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宠妻无度之强娶世子妃》 第一章 金陵相府 苍梧国,靖安二十七年秋。 金陵,相府。 破落古旧的小院阁楼上,风雨飘摇。廊下细雨泠泠,有旧时的微风吹过,捎来巷子深处咿咿呀呀的伶人词曲—— “把江山好处付公来,金陵帝王州。想今年燕子,依然认得,王谢风流。只用平时尊俎,弹压万貔貅,依旧钓天梦,玉殿东头。 看取黄金横带,是明年准拟,丞相封侯。有红梅新唱,香阵卷温柔。且华堂、通宵一醉,待从今、更数八千秋。公知否,邦人香火,夜半才收。” 转眼间,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半个月了,听着耳边时而传来的吟唱声,青汣仍会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这周遭的一切都只是大梦一场,醒来后,她仍是那个冷血无情的杀手,只要完成了最后一次任务,她就可以同沈其楠一起金盆洗手,离开组织。 可事实却是,任务中途出现了意外,她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成为了相府里这个与她同名同姓的痴傻九小姐,青汣。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浑浑噩噩的青汣去认识所处的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史书中不曾记载的朝代,自己所在的国家名曰苍梧国,金陵是它的都城。 丞相青城在朝中地位斐然,深得皇上信任,连带着整个相府的地位都跟着水涨船高,说是锦绣荣华也不为过,只可惜,在这样偌大一个相府理,原主的存在感几乎为零。 说起来,这位丞相大人共育有九个孩子,四子五女,其中大公子青翊、二姑娘青迩、四公子青司以及七公子青祺皆为正室夫人江氏所出,三公子青杉和八姑娘青珑是林姨娘所出,五姑娘青芜和六姑娘青潞这对双生姐妹是韩姨娘所出。 至于原主青汣,则为府中最不受宠的宁姨娘所出。 穿越至今,青汣还不曾见过自己这位位高权重的父亲,对于其为人如何不好置评,不过倒是觉得这位丞相大人是个喜欢图省事儿的,这一点,从兄妹九人的名字便可见一斑—— 青翊、青迩、青杉、青司、青芜、青潞、青祺、青珑、青汣,正好对应一到九个数字…… 虽然都是用了谐音字,但青汣还是从中嗅到了一股浓浓的敷衍气息! 对此,青汣十分怀疑,如果哪位姨娘再添个孩子,相府里是不是还会有个青时? 扯远了,却说原主在这府中完全不受宠,这当中除了原主自己本身痴傻肥胖不讨喜的原因之外,还得益于某个小拖油瓶的存在—— 没错,原主在五年前偷溜出府,结果碰上了人贩子,被掳走足足十几日有余,好容易把人找回来了,却是失了清白,且这还不是最倒霉的,最倒霉的是两个月后,原主居然被查出了身孕! 按照相府的当家夫人江氏的意思,原主腹中的孽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下来的,可这痴痴傻傻的原主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死活非要把孩子给留下来,宁姨娘无法,只得跪在书房门外,日夜哭求咱们这位丞相大人。 这不,丞相大人最后被宁姨娘磨得不耐烦了,大手一挥,孩子留下可以,但从此原主不得踏出梧桐小筑半步,府中也不许任何人探视!相府只当从未有过她这个女儿! 宁姨娘心知这已经是丞相大人最大的让步,因而只得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被送进梧桐小筑。 就这样,七个月后,原主平安生下一个男孩,不知是不是傻人有傻福的缘故,这孩子倒是个顶顶聪慧的,只可惜,受到自己亲娘的连累,四岁了还不曾启蒙,整个身子更是瘦得皮包骨头,瞧着便觉得可怜! 日子久了,梧桐小筑在相府渐渐成了一个不被提及的忌讳,似乎这母子二人的存在就是整个相府的奇耻大辱。 这种情况下,原主母子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再加上原主是个痴傻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照顾孩子了。 要青汣说,这孩子能长这么大,纯属老天爷眷顾! 当然了,这当中也离不开原主身边这个大丫头明槿的悉心照顾。 青汣穿越到原主身上,却并未继承原主留下的记忆,所以她现在所知道的一切全都来自于明槿,当然,还有那个便宜小包子。 明槿从小就跟在原主身边,对其可谓是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只可惜她一个丫头人微言轻,能做的实在有限。 丞相大人虽然明言不许任何人进入梧桐小筑,但他的注意力毕竟集中在前朝,极少插手后院之事,所以五姑娘、六姑娘还有八姑娘时常买通下人过来欺负这母子二人,若非如此,原主也不会连着高烧数日,青汣也不会接手这个烂摊子。 老实说,青汣是打心眼里不想接手这个烂摊子,她在现代有自己的生活,做了那么多年的杀手,好容易遇到了那个让她愿意携手一生的人,就差最后一步,她就可以告别过去,开启一段新的人生,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意外,让她来到了这么个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 她不甘心,她怎能甘心! 在那个世界里,沈其楠还在等她! 她是个孤儿,从小一无所有,而正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才会格外珍惜,但凡是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会死死抓住。 所以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回去便成了她唯一的执念! 然而作为一个合格的杀手,青汣最擅长的就是在最不利的环境里做出最冷静的分析和判断,她很清楚,回去的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会以这副身子的身份生活着,既然如此,那么属于原主的责任她自然不会推脱—— 比如说,照顾好某个小拖油瓶。 就当是暂时占用这副身子的报酬好了,关于这一点,青汣想得很清楚。 但她所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在找到回去的办法之前,她会尽可能地多教那孩子一些生存的技能,以便将来有一天自己离开后,他能在这个世界好好的生活下去。 至于其他人,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与他们产生任何交集。 ------题外话------ 新文开始的同时,作者君也来到了一个新的城市,开始了一份新的工作,希望一切顺利!要加油哇! 路过的小仙女儿们顺手点个收藏呗~~ 第二章 小拖油瓶 “娘亲——”一声稚嫩中略带小心翼翼的声音在阁楼外响起。 青汣怔了一下,显然对于这个称呼还不是很适应,但她很快便敛了敛自己的情绪,朝他招了招手,尽可能用不那么冷漠的声音道:“过来。” 一听这话,小包子立刻“蹬蹬蹬”小跑着过来,直直扑进了她的怀里,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对她的依恋。 怀里猝不及防多了一个软乎乎的小包子,青汣的身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小孩子的感觉最是敏锐,自然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心里虽然难过,但还是懂事地站直了身子,咬了咬唇:“娘亲还是不习惯抱我吗?” 语气里很有些受伤的意味儿,娘亲这次退烧以后,突然就不傻了,但也忘记了从前的许多事情,包括自己……要知道,以前的时候,娘亲可是最喜欢抱他了!娘亲的怀抱软软的,香香的,可舒服了! 如果青汣知道他此刻心里的想法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怀抱软不软、舒不舒服和人没关系,纯粹是因为肉多! 青汣动了动唇,正思考着该如何解释,便听得小包子故作无谓地安慰道:“没关系,娘亲只是暂时忘记了,再说了,我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该再跟小时候一样天天要娘亲抱着。” 说这话时,那张小小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灿烂的笑容,可那笑容在青汣看来,却是强颜欢笑的成分居多。 不知是不是受到这具身体本能的影响,她的心中蓦然一酸,有心安慰几句,奈何她本身并不是什么擅长安慰人的,所以思来想去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想识字吗?从今天开始,我可以教你。” 她从未有过同小孩子相处的经历,所以在同他说话时,下意识地把他当做大人,用平等的语气与之对话。 “原来娘亲还会写字吗?”那双漂亮的凤眸中写满了惊讶。 青汣:“……” 她一个精通六国语言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写字!!! 算了,青汣果断选择略过这个问题,从摇椅上站起来:“走吧,先去找纸笔。”走出两步,身形略顿了顿,最后还是牵起了他的手。 “嗯!”小包子童真的小脸上写满了抑制不住的兴奋,既为他可以读书识字,也为娘亲终于主动牵了他的手! 明槿一听自家姑娘说要教小主子写字,吓得下巴险些没掉地上,她自小就跟着姑娘,别说写字了,就连毛笔都没见她碰过几回啊! 尽管心中难掩震惊,但明槿还是老老实实去库房的那一堆杂物里翻出了一套纸笔,还有半截布满灰尘的墨锭。 微微有些泛黄的宣纸铺开,青汣提笔沾了墨,神色肃了肃,认真道:“读书识字并非一蹴而就的事,需得静得下心,耐得住性子,当然了,做任何事都是如此,能做到吗?” “能!”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坚定之色。 青汣还算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道:“既是要学习写字,那便先从自己的名字开始,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包子突然陷入了沉默。 青汣微微拧眉:“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我没有名字。”他的情绪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小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正在忍不住地抽泣。 青汣皱了皱眉,心中没由来地一阵烦闷,她缓缓蹲下身去,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一字一顿地认真道:“把头抬起来。” 小包子依旧低垂着脑袋,没有反应。 “把头抬起来!”青汣再一次重复,语气也加重了一些。 小包子缓缓抬起了头,眼角还挂着几滴未干的眼泪,一抽一抽的。 “为什么不敢抬头?”青汣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小包子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我没有爹爹,没有名字,他们都说我是个野种……” 青汣蓦然冷笑一声,反问道:“他们说是你就是了吗?” “想要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你首先要明白的就是,你究竟是为什么而活着?别人的眼光就那么重要吗?如果连你自己都看轻自己,那么就别指望旁人能高看你一眼!” “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就要能拿的出让别认可的资本,然后让他们哭着求你回来!好了,今天这第一课就到这里吧,你自己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还有,我希望你记住,眼泪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因为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小包子强忍着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水,抽抽噎噎地道:“是,娘亲,我,我记住了。” 小包子离开后,明槿欲言又止地看着她,青汣抬眸睨了她一眼,淡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我今日的话说重了,对不对?” 明槿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姑娘,奴婢知道您是一片好意,可小主子他如今毕竟只有四岁,您这么逼他是不是……” “可是明槿,你要知道,他总有一天要自己长大,总有一天要自己去面对这一切,没有人可以陪着他一辈子,你不能,我也不能。” 青汣的语气微沉,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法子有些拔苗助长了,可事实是,或许半年,或许两年,她总要离开的,如果到那个时候,这孩子仍然不能自己立起来,那么等待他的恐怕就不是这一句两句冷嘲热讽的谩骂这么简单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教育方式不是最好的,但对于他目前的处境来说却是最有效的,万事开头难,只要他挺过了这一关,铸就了一副坚韧的心性,那么接下来他才有独自面对困难的勇气,要知道,很多时候,人都是被自己打败的。 所以,不能心软! 明槿听罢她的解释,心中的最后一丝芥蒂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她还一直在担心,自家姑娘这次醒来后对周围的人一直冷冷淡淡的,便是小主子也未能得到她的多少关注,但现在看来,自家姑娘虽然面上冷了些,但心里还是惦记着小主子的! 第三章 惊鸿避弋 青汣向来是个行动派,浑浑噩噩过了这么些天,如今既然已经决定要暂时留下来了,那么日子自然要按照她的路子来过,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自己这副足有一百五十斤的身子—— 没错,她要减肥!!! 在现代的时候,青汣一米六八的身高,最胖的时候体重也没超过一百斤,没想到来到这里后,身高不见长也就罢了,体重倒是突然多了一半,这种感觉就像是出门的时候往身上塞了五十斤面粉,结结实实地糊在身上,密不透风! 按理说她早晚是要回去的,这副身子是胖是瘦其实同她没多大关系,但问题是这副身子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行动力! 当晚,青汣便为自己制定了一份详细的减肥计划,她深知减肥是一场持久战,所以便将减肥大计分为三个阶段,首先第一阶段是要瘦到能够灵活行动,最起码不能影响她的身手。 等第一阶段顺利过去,接下来的第二阶段就要加大运动量了,不出意外的话她的目标是能瘦到一百二十斤左右,达到一个正常人的体重,这个时候她便可以设法离开相府了。 事实上,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相府长久地待下去,一来,她既然要寻找回去的办法,那么势必会四处行走,而留在相府处处行事不便不说,还容易引人注目。 二来,她并不觉得青芜青潞还有青珑几个会轻易放过原主,类似于之前这种把人往荷花池里面推的戏码只会层出不穷,当然了,她毕竟不是原主,以她的能耐自然不会把这些小儿科的伎俩看在眼里,但她实在没兴趣去应对她们这些宅斗手段,简直就是浪费生命。 所以说白了,走肯定是要走的,不过如何走,而且要走得不留后患就需要稍微花上一些心思了。 等到离开相府后,减肥计划的最后一个阶段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这副身子的体质实在太差,她需要花时间把自己的身手恢复到现代的水平,否则就凭她一个毫无内力的女子,带着一个四岁的孩子还有一个武力值为零的婢女,在这个遍地内家高手的江湖上行走,未知的风险实在太大。 而她青汣,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第二天一早,明槿准备好早膳来到卧房门口叫她起床的时候,青汣已经在他们这个小院里跑完二十圈,并且完成了四十组仰卧起坐。 “什么事?” 背后突然冒出一道简洁明了的声音,明槿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缓了好半天,方道:“姑娘,您今日怎么起这么早,而且还……这副打扮?” 青汣为了方便运动,只穿了一身白色中衣,且袖子都被她卷到了手肘处,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只听得她不以为然地说道:“哦,柜子里的那些衣裙太过繁杂,不适合锻炼。对了,你要是什么时候有空,记得帮我把衣服改一改。” “啊?”明槿不由愣住了。 “早饭好了是吧,你们两个先吃,我进去换身衣服。”说着青汣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明槿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儿来,姑娘如今这副雷厉风行的模样瞧着倒是与从前判若两人……不过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吃人的相府里好好活下去吧? 明槿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转而去隔壁屋里叫小主子起床去了。 许是昨日受了打击的缘故,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小包子突然间沉稳了不少。这一顿早饭,三个人吃得尤其安静。 多年的杀手生涯使得青汣习惯了以最快的速度填饱肚子,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搁,起身道:“我吃好了,你们继续。” “娘亲!”小包子突然叫住了她。 青汣停下脚步,回眸看向他,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娘亲,我,我……”小包子紧咬着下唇,似是在做什么激烈的心理斗争一般。 青汣眉梢轻蹙,声音微冷:“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小包子被她身上的气场所震慑,下意识地挺了挺背脊,小小的人儿掷地有声地说道:“我想通了,我要跟着娘亲学认字!” 青汣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一次,小包子的眼神不再闪躲,而是抬起头来主动与她对视。 “很好,吃完饭跟我到书房来。”昨日她已经让明槿在阁楼上收拾出来一间杂物间,用来当做临时的书房。 小包子眸中骤然划过一道雀跃的光芒:“我吃好了!”说着放下筷子就追了出去。 书房里,青汣手中握着一只狼毫笔,沾墨,落笔:“惊鸿避弋鸣烟渚,断角凌风上雪云。从今天起,你就叫青惊鸿。” 看着宣纸上铁画银钩的三个大字,小包子努力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重重点头:“从今天起,我就是青惊鸿!” 不得不说,惊鸿真的是个天分极高的孩子,凡是青汣教过一遍的东西,他便没有记不住的,且他学起东西来全神贯注,刻苦认真,短短几日,便已经识得了不少字。 当然了,青汣并没有按部就班地从三字经、千字文教起,她的教学相对比较随性,属于想到哪儿就教到哪儿的那种,而且,她不仅仅教惊鸿识字,算术、英文、天文、地理,甚至一些简单的物理化学知识都有所涉猎。 说起来,她原本是抱着给惊鸿灌灌耳音,扩展一些知识面的心态,不想某个小包子一点就通不说,求知欲和积极性还特别高,如此一来二去的,不知不觉中,青汣授课的深度就提高了不少。 梧桐小筑里除了他们三个也没有旁的人,明槿在空闲的时候也会跟着学上一些东西,不过进度要稍微慢一些。 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两个月,那三个所谓的姐妹竟也没再来找过她们的麻烦。 冬日的第一场雪到来的时候,青汣已经瘦到了一百二十斤,虽然看上去还是比寻常的姑娘们丰腴一些,但好在她身材高挑,只要不站在特别纤瘦的人旁边,瞧着倒也还好。 第四章 苍鹰雄风 当然了,这要得益于原主这副眉目如画的皮相—— 标准的鹅蛋脸,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肌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一双如水的杏眸,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音若黄莺,声声酥麻入骨,眼波流转,顾盼间勾魂夺魄。 怎么说呢,原主的容貌偏媚骨天成那一挂,用青汣的话说,这妥妥的就是一个红颜祸水。 据明槿说,她这是继承了宁姨娘的容貌,且比之更胜三分。 若非如此,原主一个痴傻胖子,怎会无端惹来青芜青潞还有青珑的嫉恨,三番五次欺辱于她? 不过青汣本身对这副容貌不是很感兴趣就是了,倒不是她觉得这副容貌不好,恰恰相反,在她看来,这副容貌堪称完美,令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如果在街上看见这样一个绝世美人,青汣也会大赞其美艳不可方物,但当这副长相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便有些接受无能了。 原因无他,作为一个杀手,抛开个人喜好不说,原主这副打眼的相貌委实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对于一个专业的杀手而言,长相这种事情自然是越不起眼越好,最好是那种丢到人群里就找不见的那种。 但事已至此,她除了坦然接受现实,似乎也没有旁的什么好办法,总不能在自己脸上划上两刀毁容吧? 她虽是个杀手,却也干不来暴殄天物的事情。 …… 青汣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是秋天,在她的督促下,明槿在院子里种了一些土豆和红薯,再加上府里按月给他们提供的米面粮食,倒也勉强可以度日。 当然了,这些都只能维持一个温饱状态,大人这么将就便也罢了,可惊鸿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天天不见一点荤腥可不行,好在这梧桐小筑虽然地处偏僻,但也有偏僻的好处——比如说,翻墙出去比较方便! 青汣每隔天就会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都会带不少鸡鸭鱼肉,有时还会夹带一些点心零嘴儿。 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惊鸿和明槿两个都知道,那是特意买给惊鸿的。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二人都看出来了,青汣虽然面上冷漠了些,但心底里却始终留有那么一片柔软的地方。 他们当然知道青汣和从前不一样了,她的学识,性格,身手,甚至完全可以说是另外一个人,但出于亲人之间的信任,无论是惊鸿还是明槿都从未问及过这些,于他们而言,只要知道青汣还是那个青汣就足够了。 倒是明槿时常担心,自家姑娘每次都是空着手出去,回来时却能带回不少吃食,这也就罢了,这段时间里,他们居然还攒下了将近一万两的银子! 而与此同时,青汣的身上时常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伤口,明槿多次询问她到底是出去干什么去了,青汣却总是避而不答。 …… 冬至这日,前院吵吵闹闹了大半天,就连这么偏僻的梧桐小筑都能听到那股喧闹声。不过三人都不怎么在意就是了,左右也与他们无关。 明槿在厨房里包饺子,青汣在院子里教惊鸿练武—— “出拳要快,下手要狠,对,就是这样!”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惊鸿那张小小的人脸上终于有些肉了,身子骨看着也比从前结实了不少,此刻一本正经地练起拳来倒也像模像样的。 就在惊鸿练得格外专注之时,突然从天上飞下一只凶狠的苍鹰,直直朝着他飞扑过去! “小主子小心!”明槿刚好出来叫二人吃饭,不妨却瞧见了这样一幕,登时便吓得白了脸色,手里的碗筷“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惊鸿便是再聪慧过人此刻也不过只有四岁,一偏头,突然看到如此凶猛的苍鹰,一时间也吓得愣在了那里,忘了朝一旁躲避。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青汣随手抄起地上的两根筷子,看都不看地朝那只苍鹰掷去—— “嗖嗖!”接连两道破空声划过,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在院子上空响起,紧跟着便见那只苍鹰垂直落在了地上,扑腾了两下翅膀便没了声息。 “没事吧?”青汣走到被吓傻了的惊鸿面前,淡声问道。 惊鸿好半天没回过神儿来,末了咽了咽口水,摇头道:“……娘亲,我没事。” 明槿终于缓过劲儿来,连忙跑到惊鸿面前,上上下下将他检查了一遍,确定他的确没有受伤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老天保佑,还好姑娘你出手及时……”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弄死了小爷的雄风!!!”一道愤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紧跟着便见两个年轻公子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华服少年气势汹汹的,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架势。 青汣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挑,什么时候她这偏僻无人的梧桐小筑也来了不速之客? 那华服少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青汣面前,一脚踢翻了她面前的竹凳,怒气冲冲地质问道:“就是你弄死了小爷的雄风?” “如果你指的是地上那只苍鹰的话。”破落衰败的小院中,女子一身素衣淡然而立,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本是一张勾魂摄魄妩媚动人的容颜,却生生被那锐利冰冷的眸光给削去了七八成,不过却另有一番风骨。 好一个见之忘俗的绝世美人!两位年轻公子暗暗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一时竟有些失神。 “大胆!雄风可是大哥送小爷的生辰礼,你,你竟敢就这么杀了它!”少年显然被气得不轻,瞪着一双虎目死死盯着青汣,那眼神恨不得直接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来解恨! 青汣无意与一个无理取闹的半大孩子纠缠,眉宇间浮上一抹淡淡的不耐:“那你待如何?” 第五章 训熊孩子 “你这是什么态度?!”少年被她的语气弄得愈发恼火,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身后两个年轻公子连忙一左一右上前将其劝住,其中那名青衣公子道:“小郡王息怒,府中女眷不懂事,误伤了您的爱宠,这样,在下保证,一定再给您寻一只与雄风不相上下的苍鹰作为赔礼,您看如何?” 少年仍旧气鼓鼓的,但到底顾及两个人之间的交情,没有继续不依不饶,只是冷哼一声,道:“小爷要她给雄风道歉!” 给一只意图伤人的苍鹰道歉?青汣拧了拧眉,这谁家的熊孩子? 青衣公子见两人间的气氛不对,连忙岔开话题:“你是小九吧?” 见青汣不接他的话茬,青衣公子有些尴尬,随即又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惊鸿,讶异道:“这就是那个孩子?都这么大……”说着就要去摸摸他的头,却被惊鸿灵巧避开,右手扑了个空。 青汣将惊鸿护在身后,神情戒备地打量着他:“你是何人?” “我?咳,我是你七哥……” “你是青祺?”青汣眯了眯眸子,冷眼打量着面前这个自称是自己七哥的男子。她没有原主的记忆,自然不认得面前的男子,当然,即便是把原主本尊放在这儿,也未必认得就是了。 饶是同形形色色的各类人打过交道的青祺,此刻面对青汣如此明目张胆的打量,也有些吃不消,摸了摸鼻子,凑近了她,低声道:“这位小爷是英国公府的幺子,就当给七哥一个面子,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是翻篇了……” 不想青汣却是直接冷声打断了他:“我和你很熟吗?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卖你这个面子?” 虽然不知道英国公府为何会有这么一个爵位比他老子都高的小郡王,但不管对方是什么地位,都不是让她妥协的理由,尤其这只苍鹰方才差一点就伤了惊鸿! 没错,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护短恰好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她既然决定要照顾这孩子,那么就不许任何人伤到他! 青祺被噎了一下,脸上跟吞了个苍蝇似的,难看极了。 “噗嗤!”旁边那个白衣公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拍着青祺的肩膀感叹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也有你青家老七吃瘪的时候!” 青祺没好气地瞪他:“你能不添乱吗?!” 白衣公子做了个封口闭嘴的手势,往后推了一步,双手抱臂,往廊下的柱子上一倚,俨然一副准备看热闹的姿态。 “小九……” “青汣。”她淡漠的声音纠正道。 青祺刚刚准备好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但对上青汣那双淡漠疏离的眸子,只好妥协道:“青汣,你看,这鹰毕竟是死在你手上的,你就道个歉,息事宁人成吗?” 青汣面色微冷:“抱歉,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息事宁人四个字。还有,这鹰倒是好鹰,只可惜遇人不淑,即便是今日我不动手,它也活不了多久。” 那位英国公府的小郡王一听这话,登时就不乐意了,“哗啦!”一声从腰间拔出长剑,直指青汣:“你说什么呢?!” 锋利的剑尖停留在青汣脖子不到三寸的地方,旁边的青祺不由捏了一把汗,急忙劝道:“小郡王息怒,刀剑无眼……” 青汣却只是不耐烦地蹙了蹙眉,身型诡异地一闪,劈手打掉了他手里的剑,寸步不让地说道:“实话而已,若是不愿意听,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还有,奉劝你一句,当你没有十足的把握夺走对方性命时,最好不要拿剑指着别人。”冰冷无情的声一字一顿地警告道。 说完,她素手一抬,轻轻一掷,鎏金簪子重新回到了少年的发髻上。整个过程不超过一息的时间,而三人看得分明,自始至终她脚下的步子都没有挪开半步! 眼前的这一幕,不禁令青祺的太阳穴突突跳了好几下,谁来同他解释一下,自家这位痴傻的九妹说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口齿伶俐、肆无忌惮了? 还有,她这诡异的身手是从哪儿学来的? 相较于青祺的头大,旁边那位白衣公子则是吹了声口哨,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青汣的欣赏,好整以暇地等着接下来的戏码。 这位小郡王从小到大都是被众星捧月惯了的,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先是被言语挑衅,接着又被卸了兵器,就连头上的发簪都悄无声息地被人取走又插了回去! 这会儿,他那股子犟脾气也上来了:“好啊,那你倒是说说,我的雄风为何活不长久?你若是说不上来,小爷今日非要你跪下来给雄风道歉不可!” 青汣淡淡瞥了一眼地上的苍鹰尸体:“苍鹰习性凶猛,倘若其主人不能得到它的认可,那么苍鹰便是宁死也不会甘心留在笼中。” “想要苍鹰被驯服,那便需要熬鹰,这是人和鹰之间一场意志的较量,双方一直僵持着,不吃,不喝,不合眼,直至将鹰的意志彻底拖垮,只有当它感受到死神来临的时候,才会乖乖收起爪子听话。” “至此,这鹰便算是熬成了。” 从她提到“熬鹰”二字之时,这位小郡王的脸色就渐渐难看起来,那是一种被人戳破了心思后的难堪与羞恼—— 不错,这鹰是他从大哥那里死皮赖脸求来的,大哥再三叮嘱,要他在驯服雄风之前不得带着它到处炫耀,但今日来相府赴宴,他一个没忍住就…… 然而青汣却并未打算就此打住,只见她冷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小郡王是吧?” “你还想说什么?”少年紧了紧拳头,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苍鹰何其高傲,这鹰既然送给了你,那你便该好好对待它,若是没有驾驭它的能力,那便趁早放了它,而不是日日将其关在笼子里四处炫耀,这是对它的折辱。” “说句不好听的,它今日命丧于此,你至少要付一半以上的责任。” 青汣的话字字珠玑,一字一句敲打在少年心上,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眼眶却是微微有些泛红。 第六章 接连碰壁 “诸位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就请便吧!”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完了,于是便也不再看院子里的三人,直接朝着明槿问道:“饺子煮好了吧?” 明槿有些愣神儿,听到这话连忙点头道:“煮好了……” 青汣习惯性地牵起惊鸿的手:“走吧,饺子要趁热吃,再不捞出来就成片汤了。” “等等!”少年下意识地叫住了她,脸上浮上一抹红晕。 青汣眉宇间划过一道淡淡的不耐:“小郡王还有事?” “小爷……不对,我叫燕西玦。”少年脱口而出道。 “所以?”青汣拧眉,这位小郡王特意叫住她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头一次见到这么没眼力见的人,燕西玦脸上红一阵黑一阵的,末了赌气似的说道:“小爷饿了!” “哦,走的时候记得顺手把门带上,谢谢。”丢下这么一句话,青汣便带着惊鸿进屋去了,连半个眼神都没留给院子里面面相觑的三人。 看戏的白衣公子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揽着青祺的肩膀道:“哎我说青祺,你怎么不早说府上有这么个有意思的妹妹?” 旁的不说,单就她能让燕西玦主动报上名号结交这一点,他就佩服她!要知道,英国公府的这位小爷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便是皇上面前也是说撒泼就撒泼,除了那位,至今为止,他就没见过这位小爷在谁跟前吃过亏! 青祺不由苦笑:“不瞒你说,我也有五年没见过她了。”自五年前她回到府上并执意要留下那个孩子开始,父亲便将这梧桐小筑封了起来,今日若非这位小郡王执意要来找他的雄风,他也不会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九妹…… 白衣公子挑了挑眉,看来这当中很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啊!不过他倒也聪明地没有追问,但凡是世家大族,哪个没有几桩隐晦秘闻之事?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一句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于是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走吧西玦,人明显是不欢迎咱们这些不速之客。” 不想燕西玦却是犯了倔,一把拂开他的胳膊:“要走你们自己走!”说着便自顾自地从地上拾起自己的长剑插回剑鞘,然后朝屋里走去。 “哎哎,小郡王……”青祺阻拦不及,顿时又是一阵头疼不已,忍不住朝身边的白衣公子抱怨道:“魏兄怎么也不拦着点儿?” “拦他?”白衣公子指了指已经进门的少年,一副“你别逗了”的表情看着他:“这位小爷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啊?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说着“哗!”的一声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折扇,摇着扇子跟进去了。 青祺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这大冷天的,真不知道这位天天摇个扇子是想干嘛?给自己降火吗? 然而腹诽归腹诽,青祺到底还是跟了进去,原因无他——人是他请来的,青汣又是那样一个脾气,万一再同那位小爷动起手来,父亲还不得拆了他?! 青汣向来洞察力惊人,自然知道院子里的三位还没离开,不过她也没打算理会,有青祺在,想来他们很快就会自行离去。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三人非但没有离开梧桐小筑,反而不请自来地进屋来了! 这会儿见着外人进来,明槿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待她开口,便听得青祺对她吩咐道:“去添三副干净的碗筷。” “是,七公子。”明槿下意识地应了一句,然后便要转身去厨房拿碗筷。 不想前脚还没踏出房门便被青汣叫住:“且慢!” 她放下了筷子,转而看向已经十分自来熟地坐下的三人:“三位这是何意?” “哎呦呦,这饺子是什么馅儿的?怎么闻着这么香?”白衣公子收起了手中折扇,直接用手捏起一只白白胖胖的饺子就要往嘴里送。 “啪嗒!”青汣一筷子敲在了他手上,饺子掉在了桌上,白衣公子张着嘴僵在了那里,旋即很是遗憾地摇头叹道:“浪费粮食啊,真是可惜了!” 青汣冷眼看着他,白衣公子终于绷不住脸上的笑意,轻咳了一声,道:“那个,你看你们煮了这么多饺子,你们三个肯定也吃不完,不如让我们跟着蹭点儿,大家就当是交个朋友!” “噢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魏乘,姚魏的魏,乘风归去的乘。” 见青汣不理会自己,于是又扬起一抹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把视线看向了一旁的小包子:“嗨,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不想惊鸿却是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抱起自己的碗筷走到自家娘亲另一边坐着吃饺子去了。 魏乘:“……” 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壁,不禁让他有些怀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下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孩子怎么瞧着好像有点儿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有了之前的教训,青祺这会儿也不敢开口了,他怕被噎死! 于是,不大的一间屋子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最后,还是燕西玦打破了这种僵持:“我瞧着你方才的身手不错,我要你做我的师傅,条件随你开。” 少年的神情看在有些别扭,但从他的眼神中能看的出来,他是真的佩服青汣的身手。 事实上,不止是燕西玦,就连青祺和魏乘也对她的身手充满了好奇——能徒手用两根筷子射下一只苍鹰,还能在瞬息之间卸掉对方手中的长剑,悄无声息地取走对方头上的发簪又重新插回去,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身上居然没有半分内力! 燕西玦的身手虽然算不上顶好,但毕竟是那位亲手教出来的,再不济也不至于被人一招之内就卸了兵器才是! 由此可见,青汣的身手绝对远在燕西玦之上!甚至说句不好听的,这两个人压根就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没兴趣。” 毫无意外地,青汣拒绝了,而且拒绝得相当干脆,没留丝毫的转圜之地。 第七章 连吃带拿 燕西玦还是头一次被人拒绝得如此彻底,当然了,他家那个变态除外。 心中颇有些忿忿,但他却忍着没发火,继续好声好气地说道:“看得出来,你在这里过得并不好,只要你答应做小爷的师傅,小爷可以不计前嫌地替你说几句话!” 燕西玦自以为开出了相当丰厚的条件,殊不知,他所说的这些青汣根本就不在意——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便吧!”青汣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说道。 “小爷能看得上你是你的荣幸,你为何要拒绝?”燕西玦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为何要答应?”青汣淡淡看着他的眼睛反问。 燕西玦一时被噎在了那里,眼巴巴地望着她,那个可怜劲儿连魏乘都不忍心瞧了。 然而燕西玦可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主儿,青汣越是拒绝,他便越是来劲,干脆也放下了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死皮赖脸地赖在梧桐小筑,大有一副“你若是不答应我就不走”的架势! 青汣被聒噪得不胜其烦,把碗往桌上一放:“明槿,去拿碗筷。” “噢噢,奴婢这就去!”明槿一听急忙逃离现场。 燕西玦刚要兴奋,却听得青汣冷声道:“吃完饺子立刻消失,这是底线!” “……哦。”燕西玦顿时蔫了下去。 不过他向来是个乐天派的性子,虽然暂时拜不了师,但起码能留下来吃饺子了呀!对他而言,这已经是个不错的进展了! 托燕西玦的福,青祺和魏乘两个也顺利留下来蹭了一顿饺子,不得不说,梧桐小筑的饺子的确比他们从前吃过的所有饺子都好吃,有咸蛋黄的,有莲藕的,有荠菜猪肉的,各种花样数不胜数,三人险些没把舌头都吞进去! 放下第五个空碗,魏乘意犹未尽打了个饱嗝,忍不住问道:“青汣,你这饺子馅儿是怎么调的,教教我呗?” “时候不早了,你们可以走了。” 一顿饭下来,魏乘已经习惯了青汣的说话方式,笑嘻嘻地朝明槿道:“明槿丫头,你那有没有剩下来的饺子,给我打包一份呗?正好今晚回去当夜宵。” 明槿是个实在性子,一听有人喜欢她的饺子,登时便高兴起来:“有的有的!魏公子稍等,奴婢这就去给您装上一些!” 反应之快,就连青汣都没来得及阻止她! 罢了,一盘饺子而已,就当献爱心了。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旁边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吃货—— “明槿给我也来一份!” “我也要两份!!!” 青汣眼皮跳了两下,起身了走了出去,再待下去她觉得自己保不齐真的会动手把这三个家伙丢出去! “娘亲你去哪儿?”惊鸿最近黏青汣黏得厉害,几乎是青汣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书房。”丢下这两个字,青汣的衣角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惊鸿快速喝完最后一口汤,“蹬蹬蹬!”地追了上去。路过青祺和燕西玦时还十分鄙夷地看了二人一眼。 “那小子什么眼神?!”燕西玦顿时炸毛。 青祺正想着该如何解释,便听得明槿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饺子都装好了!” 燕西玦“蹭!”的一下起身冲了出去,留下青祺一个人在原地风中凌乱…… 燕西玦是个神经大条的,自然没留意到惊鸿对青汣的称呼,倒是魏乘眸光闪了闪,青汣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便已经有一个四岁大的儿子了吗? 这位相府九姑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是夜,英国公府。 子时的更声过半,书房里烛火还亮着,男子一袭暗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金冠玉带,锦袍镶着华丽的金边,针线细致,锦袍上绣着飞鱼图案,栩栩如生。 窗子开了一条细缝,一阵冷风袭来,男子手下的墨迹微顿,紧跟着手里的狼毫笔直直朝着窗户飞去:“别躲了,滚进来吧!” “大哥,你又拿毛笔砸我!”少年撇了撇嘴,颇有些不满地抱怨道。 “呵!”男子轻笑一声,懒洋洋地往后一倚,烛火照耀下,那张翩若惊鸿的脸上目光清朗,剑眉斜飞,一袭暗紫色长袍,为他的气质更增添了一分邪魅。 只见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一开口,语气里便透着三分玩世不恭,七分雅痞邪气:“你要是能躲得开,我自然不会浪费这个精力,笔拿来。” 听见这话,少年顿时泄了气,任命地走上前去把笔还给他:“喏,给你。” “大晚上的不睡觉,又想什么幺蛾子呢?”男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狼毫笔,悠悠开口道。 少年一听立刻炸毛:“我哪有什么幺蛾子,大哥你不要总是对我有成见好不好?!” 闻言,男子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便不吭声了。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打什么歪主意似的,少年理直气壮地把食盒往书案上一搁:“喏,特意给你带的夜宵!” 目光在食盒上一掠而过,男子微微抬了抬眼皮:“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我把你当亲哥,你拿我当表弟是不是?!我明明只是看你这些天辛苦了,所以特意给你留了一份夜宵,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还怀疑我的用心,还有没有点兄弟情义了!哼!”少年气鼓鼓地瞪着他。 男子挑了挑眉,语气无比淡定道:“好,那就多谢你的好意了,时辰不早了,食盒留下,你可以回去睡了。” “额……” 隔了一会儿,少年自己憋不住了,期期艾艾地走上前去,扯了扯他的袖子,讨好地笑道:“大哥……” “还有事?” 对上自家大哥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少年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支支吾吾道:“大哥,那个,那个你送我的雄风……” “死了。”男子冷哼一声,直接替他说出了剩下的话。 少年把心一横,上前一把抱住了男子的胳膊:“大哥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第八章 送炸酱面 男子眉心猛地跳了几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燕西玦,撒、手!” “大哥我错了!”燕西玦果断低头认错,然后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仿佛只要自己说一句狠话,下一刻他就能给他哭出来似的! 男子嘴角微抽,嫌弃地抽回了自己的袖子:“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就不用出门了,什么时候把我教你的剑法吃透了再来找我。” 燕西玦哭丧着脸,哀怨道:“大哥,有道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忍心对你如此可爱乖巧懂事的弟弟下如此狠手吗?” 男子却是微微一笑,不动声色道:“突然想起来,我前两天放在抽屉里的那副墨玉九连环好像不见了……” “我这就回去乖乖练剑!大哥晚安!”燕西玦掉头就走,一溜烟儿就跑得没影了。开玩笑,那副黑玉九连环已经被他悄悄拿去送人了,这会儿上哪儿给他找一个一模一样的去! 看着他溜走的背影,男子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无奈,这小子真的是…… 余光瞥见桌上的食盒,里面有淡淡的香气飘散出来,男子突然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忍不住打开了盖子,里面是一碗过了水的素面,另一小碗浇头,并几样清爽小菜。 面碗里还冒着丝丝热气,一看就是刚出锅不久。 男子眸光微动,把浇头和小菜往面上一倒,用筷子拌了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面条入口的那一瞬间男子顿时眼前一亮:面条劲道,酱香浓郁,小菜爽口,这府里的厨房何时有这样的好手艺了! 很快,一碗面就见了底,男子餍足地拿锦帕擦了擦嘴,心道:燕西玦这小子还算是有良心! “吃什么呢,老远就闻着香味儿了……哇,是炸酱面!!!怎么只剩下这点儿汤了?”不过片刻的功夫,魏乘脸上的神情连着变了好几次,看着男子的目光颇有几分幽怨。 原来这个东西叫炸酱面!男子眸光动了动,而后慢条斯理地叫来府里的侍卫吩咐道:“来人,把东西收下去,另外,告诉西玦,那套剑法不着急。” “啧啧!”魏乘毫不客气地从他桌上顺了一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揶揄道:“今个儿太阳怕不是打东边出来的,你对咱们小郡王竟如此手下留情?” “你很闲?” “你怎么知道?”魏乘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男子随手把桌上的一封密折丢给他:“看看吧!” 魏乘接过折子低头一看,瞬间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眯了眯眸子:“私自开采金矿,他们倒是好大的胆子!” “你打算怎么办?” “呵!”男子可有可无地扯了扯嘴角,那双漂亮的凤眸中划过一抹冷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的行事风格你是知道的。” 魏乘轻轻扬眉:“那就是要一查到底了?” 紧跟着又问道:“此事宫里那位知道了吗?” 男子不语,魏乘见状却是了然一笑:“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这金陵城,有什么事是能逃得过那位的法眼的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此事牵涉甚广,你怕是又要被人忌恨上好一阵子了。”说到这儿,魏乘手中折扇一摇,眼里俱是不怀好意的戏谑。 “这些年来,我被人忌恨得还少?”男子不甚在意地抬眸瞥了他一眼。 魏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也是,你燕西楼在锦衣卫的这些年,断人财路的事可真没少干。” 男子懒得搭理他,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你大晚上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得罪了多少人?” “当然不是!本公子是那么无聊的人吗?!”魏乘想也不想地说道,然后兴致勃勃地凑上去:“我最近遇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猜猜看,是谁?” “没兴趣。”燕西楼的反应相当冷淡。 “别啊,我跟你说,这个人绝对让你意想不到!噢对了,你方才吃的炸酱面怎么样?味道相当不错吧?” 联想到方才的夜宵,燕西楼的神色略有松动,然而面上却是丝毫不显,淡道:“尚可。” “切!口是心非!”魏乘暗暗翻了个白眼儿,这家伙嘴有多刁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便是宫里的御厨也少有能入得了他的眼的。 罢了,不跟他计较这个,魏乘从他手里抽走毛笔放在一边,神秘兮兮地说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这炸酱面是出自何人之手?” “今天你娘又来了。”燕西楼轻飘飘地抛出了一句话,话题虽然转换得有些生硬,但胜在十分有效—— 魏乘如今一听这个就头疼不已,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抱怨道:“唉,你说我娘也是,我不愿意从军,她天天找长公主哭顶什么用?”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一句,魏乘出自岐国公府,而岐国公府是苍梧国出了名的武将世家,祖上出过无数骁勇善战的名将,然而近年来魏氏一族人丁不旺,连着三代单传,魏夫人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又伤了身子,膝下除了一个至今尚未出嫁的女儿外,便只得了魏乘这么一根独苗。 偏偏魏家又有祖训,男子不得纳妾娶小,女子不得为自甘为妾。致使偌大一个岐国公府就只有魏乘这么一个男子可以继承家业。 按照正常的逻辑,魏乘自当是要秉承一贯的家风,从最底层的将士到百户、千户、副将,乃至一军主帅这么按部就班地一步步往上走的,奈何魏乘这根独苗长着长着竟是长歪了,于兵法、武艺上是一窍不通,唯一能勉强拿得出手的轻功还是从小被岐国公府夫妇两个拿着棍子围追堵截给逼出来的! 其中的辛酸血泪史可见一斑! 扯远了,且说这魏夫人在未出阁前和长公主是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虽然两个人的性格是南辕北辙,千差万别,但也保不齐人家就互补的人一起慢慢变老了呢! ------题外话------ 儿童节快乐呀,求个收藏! 第九章 青家姐妹 这不,鉴于魏乘和燕西楼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死党关系,魏夫人每每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会跑来英国公府找长公主哭诉,长公主又是个泥做的性子,半点儿主见都没有也就罢了,动不动还水漫金山。 英国公燕不寒虽然是个粗人,但却是个极为疼媳妇儿的,长公主一哭,他就心疼得不行,这一心疼就控制不住想揍人,然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魏夫人再剽悍也是个女人,燕不寒自然不能对她动手,这不,憋着满肚子的火气就全冲着燕西楼来了! 用燕不寒的话说,兄弟就是用来两肋插刀的!谁让燕西楼同魏乘关系好呢! 从前的时候,燕西楼打不过燕不寒,自然就只有挨揍听训的份儿,不过自打十四岁以后,燕不寒就很少能在自家长子手中占到什么便宜了,于是只好拿他院子里的物件儿出气,这不,燕西楼院子里的石桌都换了好几个了! 突然想到什么,魏乘哀求地看着面前的好友:“西楼,这次你可真得救救我,不然我爹可就真把我丢到军营里去了!”一想到自己被扔进军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场面,魏乘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燕西楼指了指门外,没好气道:“院子里的石桌看见了吗?全新的,上一个用了不到半个月,我还要怎么救你?” 魏乘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咳咳,西楼,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所以兄弟我有什么好事不都想着你嘛!所以这次你看……” “打住!如果你说的好事是拉我去秦淮楼陪你听曲儿,那我觉得咱们俩的交情可以到此为止了。”燕西楼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魏乘一听顿时垮下了脸,悻悻道:“我都说了那次就是个意外,再说了,我那不是也没想到长公主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嘛……” “不想进军营就趁早找个地方猫着,好好想想自己能干点什么!想要说服你爹娘,总得能拿得出点儿有说服力的东西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魏乘眼前一亮,旋即又苦恼道:“可话又说回来,我躲到哪儿才能不被抓回来呢?” 燕西楼鄙夷地睨了他一眼:“刚才的密折白给你看了是吧?!” 魏乘眨了眨眼睛:“你是说……蓟州?” “西楼你真是太机智了!够意思!!!”魏乘激动地就要扑上去给他一个熊抱,却被燕西楼侧身躲开,一脸嫌弃道:“先过去帮我探探路,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后我会亲自走一趟。” “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魏乘拍着胸脯揽下了这个差事。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梧桐小筑总是时不时地会出现几个不请自来的人,比如青祺,当然了,还有那位对拜师十分执念的小郡王燕西玦。 至于魏乘,这些日子倒是没见他在面前晃悠,据说是离家出走了。 两个人来的次数多了,以至于明槿每次做饭时都会下意识地多做一些,没办法,这二位每回来可不止是现吃,临走的时候还得顺走点儿当宵夜,当然,燕西玦从青汣这里顺走的宵夜最后十有八九都进了燕西楼的肚子里,这是后话不提…… 不过这二位还算是自觉,每回过来的时候,没有明目张胆地从正门进来,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翻墙! 若非如此的话,青汣也不会容忍他们到现在。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梧桐小筑虽然偏僻,却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只要有心打听,自然能发现不少蛛丝马迹,更何况,青汣也并没有要刻意隐瞒的打算。 之前是因为相府要举办冬至宴,几个姑娘都忙着勤加练习才艺,裁衣服,打首饰,一来二去的也就把青汣给抛之脑后了,现下三个人都闲下来了,自然又要拿青汣来打发打发时间。 不过,她们所不知道的是,此青汣非彼青汣—— 这日,惊鸿小包子正在阁楼书房里练字,青汣坐在一旁,随意捧了本山水志翻看,一大一小两个人都静悄悄的,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其间偶有细微的翻书声,气氛竟是说不出的和谐。 “哟,这小野种现在居然还学写字呢?”一道尖利而突兀的嗓音从楼下传来,紧跟着便见着三个姑娘顺着楼梯施施然走了上来。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惊鸿笔下微顿,下意识地抬眸看向青汣:“娘亲……” “无妨,你继续写你的字便是。”青汣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淡声安抚道。 明槿在这阁楼上摆了一扇屏风,此刻青汣坐在屏风后的躺椅上,三人自然没瞧见她也在此,不过隔着屏风,青汣却是将这三人看得分明—— 为首的姑娘正是方才开口的那位,只见她穿了一身橘粉色的衣裙,单看相貌也是个娇俏妍丽的美人,只是眼角微挑,下颌微微抬起,举手投足间中透着一股骄纵和高傲,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出身相府,身份高贵似的。 在她左手边挽着一个粉衣姑娘的手臂,两个人举止亲昵,相貌更是十足十地相像,毫无疑问,这应该就是韩姨娘所出的那对孪生姐妹花,青潞和青芜了。 和橘粉色衣裙的姑娘的明媚张扬不同,这位粉衣姑娘看上去则要温柔娴雅得多,脸上始终带着三分柔和的笑意,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温温吞吞的:“潞儿,不可无礼。” 青汣挑了挑眉,看不出来,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性子却是如此地天差地别! 这时,跟在二人身后的那名红衣劲装姑娘冷哼一声,想也不想地讥讽道:“假惺惺!” “青珑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青潞的骄纵脾气点火就着,转过头去狠狠瞪着说话的红衣姑娘,似是下一刻就要同她打起来。 不想被叫做青珑的红衣姑娘却是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直直越过她朝里走去。 于是,下一刻,便听见了青珑吃惊的声音:“你是青汣?你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第十章 阁楼对峙 青汣合上书放在一旁,没说话,只是淡淡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姑娘—— 只见她身着一袭火红色骑马装,腰间别着一根暗纹鞭子,体态修长,容貌明丽,鼻梁高挺,双目炯炯有神,和寻常姑娘的娇柔矜持不同,这姑娘身上自有一番英姿飒爽的风姿! “我问你话呢,为何不答?”青珑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的,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眉宇间已经浮上一抹不耐。 青汣神色淡淡:“你问我就要答吗?” “你……” “你不傻了?”青珑脸上的震惊之色愈发浓烈。 说话的功夫,青芜和青潞也转过了屏风,看到青汣的那一刻,脸上同样震惊不已,所不同的是,青汣在这二人眼里读到了一抹嫉恨! 看着面前这种绝美的脸,青潞只觉胸中一股子邪火窜上了脑门,冲过去就要给青汣一巴掌,不想在她刚刚举起手来的那一刻,就被突然起身的青汣牢牢抓住了手腕,力道之大疼得她立时就变了脸色:“你做什么?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破鞋,居然敢对我动手?!” “青潞是吧?”青汣冷眼看着她,眸中的寒意令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只听她冷冷道:“我脾气不是很好,所以你最好不要来挑战我的耐心!” “你……”青潞被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吓傻了,怔怔地看着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九妹,快放手,潞儿她只是一时冲动,你别同她计较!”青芜急急忙忙地上前劝道,脸上满是对自己胞妹的担忧。 青汣回眸,冰冷凛冽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种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竟然让青芜生出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注视,神情很是狼狈。 眸光闪了闪,青汣终于松开了手,冷声警告道:“不要再有下一次。” 许是青汣身上那种俯仰一切的气息刺激到了青潞,她的眸中骤然划过一抹阴狠,一把打落书桌上的笔墨,抓起砚台就朝坐在书桌后的惊鸿身上砸去! “娘亲!”惊鸿小包子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惊呼了一声。 自不量力! 青汣眸光一寒,一个错身,劈手夺过她手里的砚台,与此同时,右手死死扣在了她的脖颈上,平静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噬骨的寒意:“我说了,不要来挑战我的耐心,看来你今日是不想走出这间阁楼了。” “五姐……五姐救我……咳咳咳……”青潞艰难地喘着气,两只手拼命地想要把青汣的手掰开,却只是徒劳的挣扎。 青芜不由脸色大变,她没有想到青汣会直接动手,一时也慌了神:“住手!九妹你在做什么?!我们可是至亲的姐妹,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 “呵!姐妹?”青汣冷笑一声,道:“抱歉,我青汣高攀不起!还有,我从来没有什么兄弟姐妹,麻烦直接喊我名字!” “九妹你……” “我说了,叫我青汣!”青汣再一次重申,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坚持。 青芜还从未被人如此下过面子,一时间,脸色不由难看得紧,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搅成了一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紧张的声音:“这是在闹什么呢?” 众人闻声望去,却是青祺和燕西玦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一见到青汣的手落在青潞的脖子上,青祺顿觉一阵头大,以他这些日子对青汣的了解,自然知道今日的争端定然不会是她主动挑起的,但问题是,青潞虽然平时讨人厌了些,但好歹也是他姐姐,总不能让他就这么不闻不问吧? 轻咳了一声,青祺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青汣,那个,你……能不能先放手,当然,咱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是谁的错谁担责任,你这样……事情闹大了也麻烦不是?” 青汣拧了拧眉,到底还是放开了手,虽然青潞的确是触到了她的逆鳞,但有一点青祺说的对,事情闹大了会很麻烦。 “咳,咳咳咳——”青潞捂着脖子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恨恨道:“青汣你这个……” “你给我住嘴!”青祺冷声喝断了她,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要挑衅青汣,这是生怕自己活得太痛快了是吗? “青祺,你怎么能替她说话呢?”青潞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面对如此蛮不讲理的青潞,饶是好脾气如青祺此刻也来了几分火气:“我让你闭嘴你听不懂吗?!” 青潞被吼得一个激灵,不甘不愿地站在了青芜身旁,目光却是死死盯着青汣,恨不得扑上去挠花她的脸。 青家虽然有九个兄弟姐妹,但是彼此之间年岁都相差不大,尤其是青芜往后的这几个,都是同龄,相差的就只是月份而已。 青潞虽然泼辣,又是姐姐,但一旦青祺发起火来她还是有些发怵的。 看着屋里一地的狼藉,笔墨纸砚全都被打落在地,青祺眉心紧紧皱起:“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七弟,是青汣她先……”青潞习惯性地恶人先告状。 “我没问你!”青祺不耐烦地喝了一句。 青芜眸光一闪,握了握青潞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站出来柔声道:“七弟,事情是这样的,我和潞儿还有八妹来看望九……青汣,潞儿性子莽撞冲动,言语之间发生了些口角,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东西,这才动起手来。” “此事是潞儿有错在先,不如这样吧,我这个当姐姐的代潞儿道个歉,这件事就算是揭过了,七弟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旁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青珑冷笑一声:“呵呵!” “青珑,你别阴阳怪气的,想说什么就直说!”青祺皱眉看着她。这个八妹素来是个脾气古怪的,整个府里就没见她跟谁关系好过! “该说的都让她说完了,我能有什么好说的?”青珑漫不经心地抚弄着腰间的长鞭,眼中写满了嘲弄。 第十一章 成全自己 闻言,青祺眉心蹙得更紧了,有心再问上一问,但他知道青汣定是一句话都不会解释的,于是只好把目光看向了在场的那个小包子:“惊鸿,是这样吗?” 惊鸿紧紧咬着下唇,好半晌方才点头道:“……是。” 说完他便垂下头去,再不敢看一眼青汣的脸。 青祺虽然知道这其中定然不会是这般简单,但既然在场的几个人明显都不愿多谈,那便只能就此打住。 于是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如此,青潞,你去同青汣道个歉,此事便不许再提了。” “凭什么要我同她道歉?!”青潞气冲冲地说道。 青祺被她气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青潞你……” 就在这时,青汣突然出声道:“不必了,只要她不再来打扰我,今天的事我可以不计较。” “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感激你!哼!”青潞恨恨瞪了她一眼,直接拂袖离去! “哎,潞儿——”青芜朝青汣露出一抹歉然的笑容,然后便匆匆追了出去。 倒是青珑深深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你和从前倒是很不一样,不过我觉得很好!”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阁楼。 “今日的事让小郡王看笑话了,实在是惭愧!”青祺很是懊恼地朝燕西玦拱了拱手。 毫无意外地,燕西玦浑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用无比敷衍的语气道:“无妨无妨,闹事的又不是你。” 说着又兴冲冲地凑到青汣面前:“青汣,你方才那招实在太帅了,能教教我吗?” “不能。”青汣面无表情地拒绝。 燕西玦还欲再求一求,却见青汣直接摆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态:“阁楼里很乱,我们还要收拾屋子,今日就不留你们用饭了。” “没关系啊,我们可以帮你一起收拾!”燕西玦十分热情地提出要帮忙。 “三天前,你刚刚摔掉了我的一套盘子。”青汣凉凉看了他一眼。 燕西玦:“……”咱能不提那茬儿了吗?再说了,谁还没有个黑历史啊! 青祺心知,青汣此刻就是摆明了心情不爽,连带着也不待见他们两个,于是轻咳了一声,道:“那个,青汣,我一会儿派人再给你送一套全新的笔墨纸砚过来,噢对了还有,你放心,青潞那边我会去同她说清楚,她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说完,便劝着燕西玦悄然离开了。 就在二人离开后不久,去大厨房领这个月米面份例的明槿回来了,见到这一室的狼藉顿时气红了眼:“姑娘,是不是六姑娘她们又来欺负你了?真是太过分了……” “无碍,只是要辛苦你重新把这里收拾一下。惊鸿,跟我出来一下。” 暮霭沉沉,天空渐渐飘起了小雪,院子里一片雪白,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枯木枝头,说不出的寂寥。 “娘亲,我错了。”廊下冷风瑟瑟,小小的身影却站得笔直挺立。 “你真的错了吗?” “我……” 青汣看着那张冻得发红的小脸,轻轻叹了一声,道:“把你叫出来并不是觉得你做错了。” “啊?”惊鸿不解地望着她。 青汣蹲下身来,与他目光平视:“方才青祺问你时,为何不说实话?为何要忍心吞声,你是觉得我护不住你?” “不是的!”惊鸿连连摇头,解释道:“我自然是相信娘亲的,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如果把实情说出来,会令七舅舅为难……” 青汣静默了片刻,这孩子到底还是太懂事也太缺温暖了,受不得旁人对他一丁点儿的好,一如青祺,不过是稍微对他和颜悦色了一些,便值得他这般替他着想。 想到这儿,她不由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无比认真地看着他道:“惊鸿你记住,你就是你,不必讨好任何人。委屈就说,不满就走,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有责任或义务来成全你,唯一能成全你的就只有你自己。” “我教你坚强,却不是让你遇事忍气吞声,把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的。” “嗯,惊鸿记下了!”惊鸿重重点头,旋即眼睛晶亮晶亮地看着她:“那娘亲,我可以不可以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青汣眉梢扬了扬:“说来听听。” 惊鸿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满含期待地看着她:“我想娘亲抱抱我。” 看着面前这张稚嫩的小脸,青汣心头蓦然一动,随即勾了勾唇:“过来。” 惊鸿立刻兴奋地扑进了她怀里! 雪越下越大,回廊下,母子二人紧紧相拥,阁楼上的明槿看到这一幕,不由微微湿了眼眶。 ……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自青芜三人离开后,梧桐小筑的平静日子基本上也告一段落了。 对于这一点,青汣早有预料,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青潞自知在她这里讨不到便宜,于是干脆把目标放在了她身边的人身上—— 午后,明槿去库房领这个月的木炭,直至傍晚仍未回到梧桐小筑。 “娘亲,都这么晚了,你说明槿姨姨会不会出事了?”惊鸿那张小脸上写满了忧虑。 青汣坐在那里,那双凌厉杏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只见她右手食指在桌上敲了几下,忽而起身道:“走。” “娘亲,我们去哪儿?”小包子下意识地问道。 “去库房,接明槿回来。”青汣眸中划过一抹冷然,当中的肃杀之意令人心惊。 而这种冷然在见到浑身鞭痕,奄奄一息的明槿的那一刻,悉数转化成了一股凛冽的杀意! “明槿姨姨!”小包子直直朝着树下吊着的人冲了过去。 几个凶悍的婆子挡在他面前,狞笑道:“小杂种,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偷从梧桐小筑跑出来?!” 一瞬间,青汣眸中迸射出一股骇人的寒意,没有人看清她是如何移动的,然而下一刻,她的手便已经抵在了方才说话那婆子的脖颈上:“你叫他什么?” “咳咳!咳,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帮我把这个贱婢拿下!”那婆子一面捂着脖子挣扎,一面朝旁边愣住的几个人吼道。 第十二章 明槿被打 这五年来,青汣从未踏出过梧桐小筑半步,再加上她如今瘦了许多,因而府里的下人们并不认得她,此刻这几个婆子也只当她是梧桐小筑里伺候的婢女,并未想到她就是那位九姑娘。 其他几个婆子终于回过神儿来,纷纷撸起袖子上前帮忙! “娘亲小心——”小包子急忙提醒道。 听到这声“娘亲”,几个婆子这才确定,原来面前的这个紫衣女子不是府里的婢女,而是梧桐小筑的九姑娘! 不过她们知道这位九姑娘向来不受宠,心里自然也没有顾忌,稳了稳心神,朝女子扑过去—— “找死!”青汣冷笑一声,手下轻轻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被她擒住的婆子的颈骨应声而断,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直至断气的那一刻,她仍旧瞪着一双眸子,似是难以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冬日昼短,刚过酉时天色便已然全部暗了下来,院子里星星点点的灯火照在青汣那张绝美而冷然的脸上,宛如鬼魅。 其余几人顿时被吓傻了,哆哆嗦嗦地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半步。 片刻后,其中一个婆子突然撒腿朝外面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杀人了!快来人啊,九姑娘杀人了——” 雪天地滑,婆子连着栽了好几个跟头,顾不上去拍打身上的碎雪,爬起来便逃命似的飞奔而去。 黑暗中,青汣袖中突然掷出一只飞镖,精准地割断了捆在明槿手上的绳索,而后没入树干中,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划痕。 “明槿姨姨!”小包子紧张地喊了一声。 与此同时,青汣身形一动,稳稳接住了浑身是血的明槿,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她只是暂时昏迷后,青汣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其余几个婆子见状作势要逃走,却被青汣冷声喝住:“站住!” 冰冷的声音,成功令几人打了个寒颤,有心要不管不顾地逃走,奈何双腿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迈不开步子,只能战战兢兢地停留在原地。 “谁动的手,遵的又是谁的令?” 几个婆子都被吓傻了,哪里还能答得上来她的问题,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浑身都在发抖。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青汣俨然已经失去了耐性,如果她们再不说实话,那么她不介意再送她们一程! 几个婆子吓得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道:“我说,我说,人是六小姐命我们几个绑起来的,六小姐亲自动的手,六小姐吩咐了,明日太阳升起之前不许……不许我们把人放下来!” 青潞,很好! 青汣冷笑一声,语气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回去转告青潞,让她今晚等着我!” 说完,便弯腰把明槿打横抱起来,道:“惊鸿,我们回去。” 回到梧桐小筑,青汣替明槿清理完伤口,又细细上了药,然后对惊鸿道:“你在这儿守着明槿,我去去就回。” “娘亲你要去找那个坏女人算账吗?我同娘亲一起去!”小包子想也不想地站起来说道。 “你留下,明槿需要人照顾。” “可是……”小包子担忧地看着她,他害怕娘亲一个人被欺负。 “听话。”青汣神色淡淡,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小包子这才垂下了脑袋,不甘不愿地点头道:“那好吧,不过娘亲要答应我,一定不能让自己受伤!” “嗯。” 菡萏院。 听完几个婆子的哭诉,青潞登时大怒,当场就砸掉了一套名贵的景窑瓷器:“好个青汣!居然敢威胁我?” “来人,随我去梧桐小筑,我就不信我还治不住这个贱人了!” “且慢!”青芜急忙拦下她。 青潞此刻正在气头上,于是口不择言道:“五姐,你别替那个贱人说话,她都已经爬到我头上来了,你还要我息事宁人?你到底还是不是我亲姐姐?!” “潞儿,你明知姐姐不是这个意思!”青芜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拉着她的手道:“你我一母同胞,这府里自然是你我二人最为亲近了!” “那你还拦着我?” 青芜叹了一声,道:“无缘无故地,你命人抓了明槿,还将人打成那个样子,这件事从一开始咱们就不占理,你这会儿要是再去梧桐小筑闹腾,让夫人知道了,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你?” “可她青汣杀了人!” “青汣杀人那是她的事,她这辈子已然是这样了,根本不在乎多一项骂名,可你却是不同……” 正说着,韩姨娘走了进来:“芜儿说得不错,你是瓷器,何必去同一个石头硬碰硬?倘若一招不慎,传了个嚣张跋扈、动辄打骂下人的名声出去,你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被二人这么一说,青潞也知自己行事有些冲动了,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愤愤道:“那难道我就只能这样被人骑在头上欺负不成?” 韩姨娘勾了勾唇:“娘自然不会让我的女儿吃这个哑巴亏,咱们只需这样……” 青潞听完顿时转怒为喜:“这个主意好!夫人最是看重规矩,这次非要让青汣栽个大跟头不可!” “你呀,以后跟你五姐学学,做事多张个心眼儿,别整天傻乎乎的!”韩姨娘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这次要不是她的人正好撞见了那个大喊大叫的婆子,此刻怕是早就闹到夫人跟前去了! “娘,我知道错了还不成吗?”青潞笑嘻嘻地撒娇道。 韩姨娘笑着推开她:“行了,算算时间,青汣那个贱丫头应该就快过来了,咱们可得赶紧准备起来。” “娘,我这就去给父亲送宵夜,顺便请父亲过来看看我作的画。”青芜眸光一闪,柔声说道。 “嗯,去吧!”韩姨娘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叫来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轻轻扶了扶鬓上的钗环,扭着腰朝江氏的主院走去。 青汣来到菡萏院的时候,毫无意外地遭到了守门的丫头婆子的阻拦,不过她们自然是拦不住的,青汣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来到了青潞的房间外。 第十三章 付出代价 “吱呀!”一声推开门,青潞正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喝着燕窝。 青汣眸中划过一抹诧异,如此平静,倒是有些不像是青潞的风格,事出反常必有妖,目光快速在房间内环顾一周,地上有些许碎瓷器的渣滓,青芜也不在。 稍稍一想,青汣便猜到了她们的打算,不过她并不在意。 “哟,来了?”青潞放下碗,用锦帕轻轻拭了拭嘴角,然后对门外的丫头婆子们挥了挥手:“行了,都下去吧!” “明槿身上的伤是你动的手?”青汣习惯了单刀直入,虽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 青潞笑了笑,坦然认道:“没错,是我拿鞭子抽的,怎么,你不会是想替你那个婢女讨回公道吧?”说着,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捂着嘴笑了起来。 青汣却是不语,余光一扫,直直落在了架子上的那副长鞭上,身形一闪,下一刻,那副长鞭已经落在了她手里。 青潞眸光一闪,像是根本看不见她手里的鞭子似的,继续挑衅地看着她:“对了,你怎么没带着你那个小野种?你就不怕我趁你不在派人去对他做点什么?” “你没那个胆子。”青汣声音淡淡。 青潞不屑地嗤道:“笑话!我……” “六十二鞭。” “什么?” “明槿身上共有六十二处鞭伤。”青汣声色平静地陈述了一遍事实,然后淡声道:“我没用过鞭子,不过今日倒是可以一试。” 话音刚落,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紧跟着便听得青潞凄厉地尖叫一声,捂住了脸:“啊——我的脸!” “青汣你个贱人,你竟敢对我动手?!” 回应她的是青汣那淡漠无比的声音:“抱歉,第一次拿鞭子,准头不太好。” 青潞万万没有料到青汣会直接动手,而且是拿鞭子往她脸上招呼,眸中不禁划过一抹惊惧,是,她是想要故意用言语激怒青汣,然后好做一出苦肉计,可这不代表她真的要挨青汣的鞭子! “青汣!你疯了不成?!”她怒视着青汣质问道。 “六十二鞭,多一鞭我都不会打。”说着,青汣手中长鞭一挥,接连三鞭子稳稳落在青潞身上。 青潞疼得在地上打滚,一边狼狈地躲闪,一边破口大骂:“青汣你这个贱人,破鞋,疯子,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从青潞喊出第一声开始,门外的丫头婆子便都齐齐冲了进来,试图阻止青汣胡作非为,奈何她们焉能是青汣的对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潞挨打,当然,这其中也不乏那些平时受了青潞的气而故意看热闹的就是了。 总而言之,等江氏带人赶到的时候,青汣的六十二鞭已经大了过半。 “住手!” 青汣手中动作微微顿住,回眸打量着江氏,相府的当家主母—— 江氏如今不过四十,身着一袭中规中矩的裙子,和旁边的韩姨娘相比,她的相貌委实不算出挑,但却胜在那一身不卑不亢的端正气度,最重要的是,在她眼中,青汣并未看到任何的轻视与不屑。 不待众人开口,便见韩姨娘直直朝着地上的青潞扑了过去,心疼地哭道:“潞儿,潞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了这副模样?!” 本来只是准备做一场苦肉计,哪成想潞儿竟然真的受伤了,而且还伤在了脸上!这要是留下了疤痕,以后可要如何是好?! 青潞一见到韩姨娘,登时哭得不能自已,抓着她的手道:“娘,娘你要为我做主啊!是青汣,青汣她闯进菡萏院,一进门便不由分说地对女儿动手,青汣她定是疯了!” “我可怜的潞儿啊,这脸上怎么伤成这样了?还有这身上……夫人,夫人一定要为我们母女做主啊!”韩姨娘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却是只字不提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只一个劲儿地求江氏给她做主。 “行了,先别哭了,给六姑娘治伤要紧。来人,拿我的帖子去宫里给六小姐请个御医过来!”江氏微微蹙眉,声音里带着几分淡淡的威势,韩姨娘的哭声戛然而止,抱着浑身是伤的青潞低声啜泣。 “夫人。”许是出于她的这份端正,青汣停下了手中的鞭子,朝她微微颔首。 “你是青汣?” “正是。” 江氏眸中划过一抹惊讶,但却并未过多追问,只道:“库房院子里的那个婆子……” “是我杀的。”青汣神色坦然自若。 听到这儿,江氏并未动怒,接着问道:“理由呢?” “祸从口出,管不住自己嘴的人早晚要为此付出代价。”青汣轻描淡写地说道。 闻言,江氏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正要再问些什么,却见青潞疼晕了过去,韩姨娘急忙在一旁指挥道:“潞儿晕过去了,来人,快,快先把潞儿抬到里间去!” 青汣向来眼尖,自然没有错过方才韩姨娘偷偷掐了一下青潞的手心,然后青潞才晕过去了。 “且慢!”青汣拦在了韩姨娘面前。 韩姨娘眸中划过一抹阴狠,面上却是苦苦哀求道:“九姑娘,潞儿都已经被你打成这样了,你还不愿放过她吗?” 青汣面色不变:“她打了明槿六十二鞭,如今我只还回去三十二鞭,还差三十鞭。” “潞儿打小身子娇弱,你这是要她的命啊!”韩姨娘一听这话险些没跟着晕过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吵吵嚷嚷的,这是又在闹什么呢?!”一道威严而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外传来,紧跟着便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板着脸走了进来,一身靛青色袍子,尽显官威,眉宇间透着隐隐的不耐。 “相爷,相爷救命啊!”韩姨娘一听见这道声音,心中不由大喜,急急忙忙地跪在了男子面前,一个劲儿地磕头。 青城眉心紧蹙:“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第十四章 睚眦必报 青芜跟在青城后面进来,一眼就瞧见了靠在几个婢女身上,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青潞,登时捂着嘴尖叫一声,随即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潞儿,潞儿你这是怎么了?何人将你伤成了这副模样?” 随着青芜的这一声惊呼,丞相青城的目光也落在了青潞身上,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相爷息怒,此事……” 江氏刚开了个头,就被韩姨娘抢了先,把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地那么一说,末了哭道:“梧桐小筑的婢女不守规矩在先,纵使被责罚得狠了些,九姑娘也已经杀了那婆子,万不该再把气撒在六姑娘身上,若非妾身与夫人来得及时,六姑娘此刻只怕,只怕……” 说到这儿,韩姨娘再次抹起了眼泪,似是不忍再往下说。 青城听完果然大怒,但他到底没有听信韩姨娘的一面之词,压着火转而朝江氏问道:“夫人,是这样吗?” 江氏自然知道韩姨娘的话多有不实之处,只是她毕竟不知事情的前因,再加上青城来得太快,她甚至都没来得及问清楚事情的经过,现在说什么都有偏袒之嫌,正在犹豫之际,便听得青汣开口道:“她说的没错。” “我之所以杀那婆子,是因为她出言不逊,辱骂惊鸿。至于青潞,她打了明槿,我不过是替她还回来罢了。” 听到青汣亲口承认,青城心底那股火气终于压不住了,怒声呵斥道:“青汣,你何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府中下人不守规矩自有当家主母出面处置,何时能轮得到你来动手?现在又打伤了你六姐,你简直,简直就是目无法纪!!” “父亲息怒,青汣她刚刚病愈,许多规矩还不曾学习,行事难免荒唐放肆了些,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给潞儿治伤,至于青汣,日后再好好管教便是。”青芜柔声劝着,看似是替青汣求情,实则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她身上。 “我看她病愈是假,疯魔了才是真!”青城冷冷看了这个痴傻已久的女儿一眼,眸中俱是毫不掩饰的不耐,随即朝房间的下人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六姑娘抬到里间去!” 毫无意外地,青汣再一次拦住了那些下人。 青芜看着她,半是无奈半是劝诫:“青汣,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说了,她还欠我三十鞭子。”青汣的目光直接越过站在自己面前的青芜,直直看向青城,眼神里是寸步不让的坚持。 “放肆!谁给你的权利让你在这府里滥用私刑?!方才你打伤你六姐的事情我还没同你算账,你居然还如此执迷不悟、不知悔改?!”被那样一双眸子看着,青城顿时生出一种自己威严被人挑衅的感觉,俨然是动了真怒。 僵持了这么许久,青汣心中也渐渐生出一股不耐烦来,她道:“三十鞭子可以不打,不过,我要她一只手臂来换!” “你想干什么?!” 青汣懒得多费口舌,右手鞭子一扬,直直将青潞从下人手中卷了过来,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直接折断了她的右臂! “啊——”青潞疼得尖叫一声,这次是真的晕了过去。 青城被她的举动气得浑身发颤,指着她道:“你你你!这个孽障,来人啊,把她给我绑了,请家法!” 青汣冷笑一声,鞭子一松,把人推到了方才托着青潞的那几个下人身上,自己则身形极快地来到青城面前,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他道:“丞相大人可想好了,真的要对我动用家法?” “笑话!本相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话音在看到她袖中露出了那枚麒麟玉玦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瞳孔猛地一缩:“你怎会有此物?!” “这就不劳丞相大人费心了。”青汣快速收回了袖中的物件儿,神色淡淡:“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噢对了,我这个人脾气不好,而且睚眦必报,所以我奉劝诸位一句,没事还是不要来我这梧桐小筑为好。” 说完,青汣随手丢掉手中的鞭子,拍了拍手,无比淡然地离开了菡萏院。 “相爷,她将潞儿伤成了这样,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韩姨娘不甘心地问道。 “住口!此事本相自有打算,你照顾好潞儿便是!”丢下这句话,青城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 韩姨娘气得捂着胸口,眸中恨意愈发浓烈了几分。 就在这时,御医终于请来了,一番检查之后发现青潞身上的伤看似严重,但却并未伤及要害,至于被折断的手臂也只是普通的骨折,上完药好好休养便能恢复如常。 尽管如此,但青潞向来是个骄纵惯了的,待到上药之时,整个菡萏院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至此,韩姨娘母女三人与青汣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确定青潞的伤没有大碍后,江氏也转身回了主院,倒不是她不想多关心一二,实在是被青潞的嗓门嚷嚷地脑仁儿疼。 “夫人,您看今日这事……”回到院中,秋嬷嬷屏退了左右,这才开口问道。 江氏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淡声道:“韩姨娘母女的计策固然好,但青汣也未必就没看出来。” “您的意思是,九姑娘这是故意将计就计了?” 江氏却是微微摇头:“我倒觉得她是懒得同她们计较,不然也不会只是折了青潞一只手臂这么简单了。” “九姑娘当真如此厉害?”秋嬷嬷明显有些难以置信。 江氏垂眸抿唇不语,方才底下人来回过了,死的那个婆子是被人折断了颈骨,一击毙命,青汣既然能轻而易举杀了一个力气不小的婆子,那么想来要了青潞的命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动动手的事,但从方才御医验伤的情况来看,青汣只是想给青潞一个教训,下手却是留了情面的。 “可她从前也不过是个痴傻之人罢了,怎会一息之间……”秋嬷嬷仍是不解。 ------题外话------ 那个,今天是首推,走过路过的小仙女们都给个收藏呗~ ——来自一个正在疯狂加班的作者君。。。 第十五章 麒麟玉珏 江氏放下了茶盏,淡淡道:“痴傻这种事情,不过是见仁见智罢了。” 秋嬷嬷大惊失色:“难道她从前都是装的?” “倒也未必,从前那个赤脚大夫不是说过吗?她这痴傻的毛病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但也说不准哪天就自己痊愈了,可见世事无绝对。”江氏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梧桐小筑那边是不是要命人知会一声,稍微照料一二?”秋嬷嬷试探着问道。 江氏摇头:“那倒不必,从前怎么样现在仍旧怎么样便是。” “是。” 秋嬷嬷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您说,以相爷的脾气,怎会如此轻易就揭过了此事?” 江氏笑了笑:“自然是有所顾忌罢了。”方才在菡萏院中,旁人没有留意,她却是恰好瞧见了,青汣袖中的那块麒麟玉玦,那可是皇家之物! 见她不欲细说,秋嬷嬷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 青祺当日不在府中,等他得到消息匆匆赶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我听说青潞又为难你了,怎么样,你和惊鸿无事吧?” 青汣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没想到他会选择站在自己这边。 青祺自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也不在意,轻笑一声,说道:“府里规矩,男子不得插手内宅之事,但我也不是个偏听偏信的。倒是你,这般想我,着实令为兄有些伤心啊!” 听见这话,青汣相当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从来没承认过他这个兄长好吗?再说了,她在现代可是已经二十二岁了,青祺不过与这具身体同龄,一个十九岁的小子,还想占这个便宜? “这个给你,有空帮我还给燕西玦。”青汣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玦,正是昨日拿给青城看的那枚麒麟玉珏。 青祺眸光微诧:“这是……” “那小子上次喝多了落在我这儿的。”青汣淡声解释道。 对上青祺欲言又止的眼神,青汣倒也没瞒着,坦言道:“你猜的没错,昨日我的确是接着这块麒麟玉珏而免于责罚的。”虽然即便没有这块玉玦,她也不会让这位丞相大人的家法落在自己身上,不过接下来的戏就没那么顺理成章了…… 她如此坦然,反倒让青祺消除了心中的疑虑,点点头将玉玦收了起来,随即又问道:“哎对了,这几日怎么没见小郡王上你这儿来?” “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他不来正好,我还能省点儿粮食。” 青祺顿时被逗乐了,“你这张嘴还真是不饶人!不过这小郡王也是,我同他认识那么久了,还没见他这般喜欢黏着一个人过!” “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青汣冷眼瞧着他。 “咳,差点忘了正事!”青祺轻咳了一声,将一只长条形的盒子放在桌上打开,正色道:“上次你同我说的那种袖箭我找人做出来了,你帮我瞧瞧是不是这样?” 青汣挑了挑眉,自己本就是随口一提,倒是没想到他竟真把这东西给做了出来! 将那袖箭取出后前后仔细看了看,道:“这个机括的材质不行,最好是用那种韧度比较高的钢片,否则会影响射程。” “还有这里,每个箭筒上可以加一蝴蝶片控制开关,匣盖之后有铁圈,这样再使用时只需旋转角度,即可做到连发。” 青祺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回去就找人去改。对了,这袖箭可有名字?” “梅花袖箭。” “梅花袖箭?好名字!六个箭筒排列形状肖似一朵梅花,可不就是梅花袖箭么!”青祺忍不住赞道。 青汣扯了扯嘴角,这梅花袖箭可不是她发明的,只是在现代的时候恰好在一本古书见到过,所以记了下来而已。 青祺又东拉西扯地闲谈了几句,临走前突然郑重提醒道:“这次的事,你虽然全身而退,但相当于是同青潞撕破了脸皮,以她的性子,只怕不会轻易将此事搁下,你……” “无妨,我心里有数。” 青祺深深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大对,但又说不上来,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梧桐小筑。 青祺离开后,青汣这才淡淡开口:“你还打算在那里躲到几时?” 回廊上的柱子后面转出一道小小的身影,咬着唇走到青汣面前:“娘亲,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和七舅舅说话的。” 青汣抬眸瞥了他一眼:“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惊鸿小包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方道:“娘亲上次故意留下那位小郡王的玉玦,是早就料到会有昨日的麻烦吗?” 青汣突然笑了一声:“你其实是想问,明槿受伤一事是否是出自我的安排,对吧?” “对不起,娘亲,我不该怀疑你的……”惊鸿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衣摆,脸上写满了挣扎。 惊鸿到底是个四岁的孩子,并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心思,从他问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开始,青汣便猜到了他真正想问的问题,不过她本也没打算瞒着他,毕竟他早晚要经历这些。 于是坦言答道:“没有什么该不该怀疑的,倘若你不问我,我反倒要失望了。坦白说,我留下这玉玦的确是有我的用意。至于你心中的猜测,只对了一半。想知道剩下的那一半是什么,你可以去问明槿。” 闻言,惊鸿不由愣在了那里,他用力地抿了抿唇,似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信息,他从未想过,娘亲会这样做…… “我能问问娘亲这么做的理由吗?”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留下这句话,青汣便起身回了阁楼。 …… 第十六章 看望姨娘 从和青汣谈完话之后,这一天,惊鸿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显得心事重重。 明槿自是看出他的不对劲儿,似乎有什么话要问自己,但几次询问都被他给含糊过去了。 明槿见问不出,便将此事告诉了青汣,不想青汣只道让他自己想想便好,显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自青汣的痴傻之病痊愈后,不知不觉中明槿早已习惯了听从自家姑娘的吩咐,既然她说无妨,那想来此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干系,于是便暂且将此事抛开了。 年关将至,天气也愈发寒冷起来,在青汣的照顾下,明槿身上的伤也一点一点好了起来,现在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青汣特意从外面寻了除疤的药膏,大夫说了,只要每日按时涂抹,不会留下疤痕。 这日傍晚,青汣刚从外面回来,梧桐小筑便迎来了一个意外之人—— “我家姨娘得了风寒,这两日有些不好,夜里睡不安稳,总惦记着九姑娘,所以奴婢自作主张想请九姑娘过去看看……” 来人是宁姨娘身边的婢女,白蕊。 青汣瞧着倒是没什么,她毕竟不是原主,对宁姨娘也没什么母子连心的感情,更何况,在她看来,宁姨娘足有五年不曾见过原主一面,虽然有丞相的吩咐在先,但倘若有心的话,偷偷见上一面总是可以的。 当然了,她毕竟只是一个旁观者,对于这份亲情她不好予以置评。 相较于她的无动于衷,明槿看起来明显要紧张得多,连连催促着青汣去看看。 青汣倒也没拒绝,略嘱咐了几句便跟着白蕊走了。 扶柳院。 青汣终于见到了这位原主的生母,怎么说呢,一个标准的江南女子,青丝垂肩,目若青莲,容貌更是生的柔美婉约,许是因为得了风寒的缘故,此时此刻,她的脸上带着些许苍白的病容,然而这种病容非但没有折损她的柔美,反而平添了几分柔弱无辜的气息,令人心生怜惜。 在看到宁姨娘的那一刻,青汣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当初丞相大人会因为她的哭求而改变主意,同意将怀有身孕的原主留在府里了。 大抵天底下的男子少有能拒绝宁姨娘这类冰肌玉骨的柔弱美人的吧? “小九……你是小九?”见到青汣的那一刻,宁姨娘便落下泪来,直望着她泣不成声。 青汣的步子突然顿住了,看着宁姨娘对着自己哭得梨花带雨,乃至险些背过气去,她不禁生出一种进退两难的感觉,按照正常情况来说,此刻她应该扑过去陪着她一起大哭一场,以诉衷情,毕竟母女二人五年未见,也算得上是久别重逢了。 可事实却是,作为一个局外人,她实在难以与之产生共情,此情此景,她只觉得尴尬! 偏偏白蕊并没有跟着进来,此刻房间里就只有她和宁姨娘两个人。 青汣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自己不开口,宁姨娘怕是能哭一晚上! 想到这儿,青汣顿觉一阵头疼,斟酌了片刻,开口道:“白蕊说你受了风寒,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可以直接开口。” 不想宁姨娘听见这话,哭得更厉害了,没一会儿两只眼睛就肿成了桃子。 青汣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倘若此次站在这里的是个男子,或许会把她揽在怀里好生安慰一番,只可惜,青汣不是,而且她打从心底里不喜欢宁姨娘这一卦动辄抹眼泪的柔弱女子。 但她既然站在了这里,那就势必得劝上两句,断没有扭头就走的道理,虽然她真的很想这么做。 “别哭了,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现在活得很好,惊鸿亦然。” “再者,你如今还病着,哭久了对身子不好。” 青汣绞尽脑汁地劝了几句,却仍是不见成效,宁姨娘也不说话,只一个人坐在床上拿帕子抹眼泪。 青汣的耐心逐渐告罄,直言道:“你若是实在没什么要同我说的,那我便不多留了。” 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一听她说要走,宁姨娘顿时哭得更狠了,青汣忍不住低咒一声,深吸了一口气,搬了个凳子坐到她床前:“我不走,但你也别总是这样哭个不停成吗?” 宁姨娘眸中一喜,连忙抽噎着点了点头:“娘不哭了,不哭了……” 宁姨娘缓了好一会儿方才止住了哭泣,她拉着青汣的手,细细地问着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例如,平日里都吃些什么,怎么突然瘦了这许多,惊鸿长大了没有?这些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娘就知道,你这病迟早有一天会好的,就像现在这样!” 她的声音柔柔的,虽说的是官话,但却带着江南特有的语调,听起来温温吞吞的,并不惹人厌烦,因而青汣虽觉得被她握着手有些不自在,但仍旧耐心地听着,时而回应那么一两句。 夜渐渐深了,烛火徐徐地燃着,蜡泪溢满了烛台,两个人的身影映衬在米白色的窗纱上,气氛竟有些温暖。 不知不觉中,已经是子时了,宁姨娘脸上带了些许病中的倦色,但精神却是格外地好。 “快回去吧,惊鸿还在等着你,往后也不要总往我这里跑,免得让人发现了,徒生事端。”宁姨娘依依不舍地握着她的手,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 青汣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赶在她眼泪落下来之前,急忙从她手里抽出了手,然后起身道:“你也早些休息,我这就回去了。” 说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扶柳院。 这之后,每每明槿劝她去扶柳院看宁姨娘时,青汣总会寻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实在推不过去了,便硬着头皮去一趟,且一次比一次回来得快—— 许是天底下父母的通病吧,宁姨娘虽然不拉着她抹眼泪了,但却转而关心起了青汣的终身大事! 对此,青汣只能秉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没办法,谁让宁姨娘是这么个性子呢,固执守旧、谨小慎微、认死理又不听劝,一言不合就哭给你看,青汣活了二十多岁就没见过这么能哭的人! 第十七章 青潞中毒 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了半个多月,转眼间,年关将至,在惊鸿磨了她许久后,青汣终于松口答应带他出去逛逛。 快过年了,街上四处张灯结彩的,人群熙攘,很是热闹,青汣带着惊鸿逛了许久,在路边吃了各色小吃,又买了一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如果不是两个人实在拿不下的话,惊鸿怕是能把半条街给搬回去。 两个人最后回去的时候,惊鸿那张小脸上写满了兴奋,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不停地同青汣说话,例如:这几样东西是给明槿姨姨的,那几样是送给七舅舅的,就连英国公府那位小郡王也没落下…… 青汣被他吵得脑仁疼,但又实在不忍打断,只好耐着性子听他絮叨。 一路走一路说,终于来到了梧桐小筑的院墙外头,经过这段时间青汣的刻意锻炼,如今的惊鸿已然能够轻车熟路地爬上墙根处的老树,借着树的高度翻过院墙。 然而就在他爬上树梢的那一刻,突然警惕地转过头来:“娘亲,咱们院子好像有人!” 青汣眸光动了动,看来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黑暗中,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走吧,去看看。” 一进院子,便听得韩姨娘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正屋响起:“哟,这大晚上的,九姑娘这是打哪儿回来啊?” 许是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今夜韩姨娘并没有命人对明槿动手,只是命两个婆子将她绑了起来,堵住了嘴。当然,也不排除此刻有江氏坐镇,她没那个胆量越俎代庖的缘故。 而就在看到青汣回来后,江氏便让婆子松开了明槿。 “姑娘……”明槿似是想说些什么,却被青汣扬手止住,只见她面色不变,淡淡看着韩姨娘问道:“韩姨娘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问我去了哪儿?” 韩姨娘被噎了一下,随即冷眼看着她:“你去哪儿我自是管不着,但你故意指使宁姨娘给六姑娘下毒一事,总该给个合理的解释吧?” 青汣抬了抬眼皮:“青潞死了?” 韩姨娘一听顿时心下一喜,连忙朝江氏哭诉道:“夫人您看,她就是个心思毒辣的,只怕是日日盼着潞儿死了才好呢!” “她前些日子才将潞儿打成那样,现在又下毒害的潞儿差点毁容,下次说不好就是要潞儿的命了,夫人,您可一定要替我可怜的潞儿做主……” “你既说我下毒,那么证据呢?”青汣不耐地打断了她唱念俱佳的哭诉。 韩姨娘眸中快速划过一抹狠厉,朝身边的丫头递了个眼色,只见那丫头将一只小盒摆在了桌子上,紧跟着便听得韩姨娘用万分笃定的语气质问道:“你敢说这药膏不是你的?” 青汣搭眼一瞧,这正是前两日宁姨娘手指不小心被刀子划伤,她顺手拿给她的药膏,和明槿之前用的一样,都是用来去疤的。 “是,然后呢?”既然是从她手里出去的东西,青汣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潞儿就是用了这掺了毒的祛疤膏,才导致伤口溃烂,你知不知道,她差一点就毁容了!你们同是亲姐妹,你怎忍心对她下得了这个手?!”韩姨娘字字泣血地质问道。 就在这时,江氏终于开口了:“青汣,你怎么说?” 韩姨娘的说法虽然看似很有几分道理,但却经不得仔细推敲,直觉告诉她,青汣如果真想害青潞,那日在菡萏院便会直接要了她的命,而非隔了这么长时间再下毒毁她容貌,她没这么无聊! 但韩姨娘既然手握证据闹到她这里了,她断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于是便只好随她来了这梧桐小筑。 “祛疤膏是我送给宁姨娘的不错,但我没在里面下毒。”和韩姨娘的咄咄逼人相比,青汣的辩白则要显得苍白单调许多。 “呵!”韩姨娘冷笑一声,看着她的目光里写满了怨毒:“证据确凿,这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吗?!” 青汣眸中划过一抹讽刺,冷眼看着她自导自演的戏码:“那你倒是说说,我既然费尽心思下毒了,为何不直接一剂毒药取了她的性命,而是不痛不痒地选择了毁人容貌的毒,还好巧不巧地被你们给发现了?” “这就是你的狠毒之处了,你嫉妒潞儿的容貌,便想将她的脸毁了,让她和你一样嫁不出去!” “呵呵!”青汣实在懒得同这种人争执,她和青潞的容貌,孰高孰低,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说她嫉妒青潞的脸?就算是找理由诬陷她,也请麻烦找个破绽不这么明显的好吗? 韩姨娘自然读出了她眼中的那抹讽意,脸色僵了僵,随即口不择言地骂道:“你不过是个失了名节还生下野种的贱人,自然是嫉妒……” 听见这话,自始至终站在一旁不曾开口的青芜登时就变了脸色,沉声提醒道:“姨娘慎言!” 接着又替韩姨娘解释道:“母亲,姨娘她只是……” “好了!”江氏突然冷声打断了她,说道:“既然祛疤膏是经过宁姨娘的手才送到六姑娘那里的,那就请宁姨娘过来一趟吧!” 当家主母都发话了,韩姨娘自然不敢再继续嚷嚷,与此同时,冷静下来的她不禁暗暗后悔自己方才的失言,同时心里也暗道邪门,自己来之前明明都算计好了一切,怎么被这贱丫头一个眼神就弄得失了分寸! 不多时,底下的人便去扶柳院把宁姨娘给请来了,来的时候,下人们并未把事情的始末如实相告,因而一路上宁姨娘心里都在打鼓,生怕要出什么事,而她的这种不安在看到这么多人都在场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妾身见过夫人。”虽然紧张,但该有的规矩宁姨娘还是没有忘记。 江氏也无心在这个时候立什么规矩,于是略一点头示意她不必多礼,紧跟着开门见山道:“你过来瞧瞧,这盒祛疤膏是不是你给六姑娘的?” 第十八章 证据确凿 宁姨娘依言上前瞧了瞧,然后老老实实地答道:“是,那日韩姨娘来扶柳院看我,听她提起六姑娘脸上受伤了,且还是因为九姑娘的缘故,妾身便将九姑娘给的祛疤膏转赠给了韩姨娘,希望六姑娘的脸能够早日痊愈。” “九姑娘,连宁姨娘都已经亲口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韩姨娘迫不及待地开口质问道,眼中带着隐隐的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青汣被定罪的场景。 “什么狡辩?”宁姨娘不由紧张地看向青汣:“小九,这是出什么事了?” 不待青汣开口,便听得韩姨娘冷笑一声:“出什么事?哼,行了,别装了,你女儿在祛疤膏里下毒,差一点就把我们潞儿的脸给毁了!” “这,这怎么可能?!小九给我的祛疤膏我连用都没舍得用过,怎么会,怎么会有毒呢?”宁姨娘想也不想地反驳,殊不知她这话恰好将青汣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江氏听得直皱眉:“照这么说来,此事宁姨娘并不知情?” “回夫人,妾身知晓那祛疤膏价值昂贵,又极为难得,所以连打开都不曾打开过,又怎么可能在里面下毒呢?”宁姨娘一向胆小怕事惯了,此刻一听见江氏询问,连忙急急辩解道,生怕江氏不肯相信她一般。 听见这话,韩姨娘眼中的笑意愈发浓郁:“既然宁姨娘说她不曾打开过这盒祛疤膏,那想来这毒就是九姑娘下的了,九姑娘,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闻言,青汣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宁姨娘,后者下意识地垂下眸子,然后飞快地拽了拽袖子,遮住了左手手腕。 青汣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眼中神色讳莫如深:“我没有下毒。” “笑话!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吗?这祛疤膏是从你手里出来的,宁姨娘又没动过,倘若不是你下的毒,难不成这毒是自己长腿跑进去的?”韩姨娘咄咄逼人道。 宁姨娘似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脸色骤然一白,连连否认道:“不,不是这样的!或许小九也是被人骗了,她不通药理,这才不小心误买了有毒的祛疤膏……” “宁姨娘,都这个时候了,你觉得九姑娘还能撇得清关系吗?这祛疤膏出自百草堂,价值千金不说,百草堂的信誉天下皆知,你就算是想往外泼脏水,也不该胡乱攀扯百草堂!” 韩姨娘这话倒还真不是夸张,百草堂在苍梧国已经传承了数百年有余,向来以出神入化的医术和良好的诚信声誉闻名,说百草堂卖假药,传出去也只有贻笑大方的份儿!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宁姨娘急得快哭出来了,偏偏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连忙朝青汣催促道:“小九,你倒是替自己分辩两句啊!” 青汣仍是缄默不语。 明槿知道,她这是懒得同她们辩驳,但在众人看来,她沉默的态度更像是默认了韩姨娘的指认,旁边的青芜一脸失望地看着她:“青汣,我原来只道你做事莽撞任性了些,不想你竟生出如此狠毒的心思,女子的容貌何等重要,你怎能,怎能……” “不是的,我家姑娘不可能下毒!”明槿忍不住替她说话,却被韩姨娘喝住:“你算个什么东西,主子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眼看着局面就此陷入僵持,江氏终是开口道:“青汣,你既说毒不是你下的,那么你手中可有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没有。” “你……”江氏被她噎了一下,她哪怕是拿不出证据,好歹替自己辩白两句也好啊!如此软硬不吃的态度倒让她想帮忙都帮不了! 就在这时,青芜上前一步,说道:“母亲,青汣一直不肯承认,咱们这么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潞儿倒是有个主意,可以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 她都开口了,江氏自然不好太过驳她的面子,于是淡淡道:“说来听听。” “百草堂不可能卖有毒的祛疤膏,那么这毒定然是后来加进去的。这盒祛疤膏分量不多,想来那毒药应该不曾用完,到底是不是青汣下的毒,只需命人将这个梧桐小筑细细搜上一番,便知分晓。” 说完,青芜又不紧不慢地问道:“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而令青芜没有想到的是,江氏非但没有顺势应下自己的提议,反而把问题抛给了青汣:“青汣,你的意思呢?” “梧桐小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要搜就搜便是。”青汣的脸色一面坦然。 如此的态度,愈发令江氏肯定了此事定然不是她所为。 “娘亲……”惊鸿悄悄拉了拉青汣的手,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别怕。”青汣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短短两个字却给惊鸿一种格外安稳的感觉。 旁边的明槿虽然心存焦虑,但看着自家姑娘如此沉着冷静,便也只好将心底的慌乱强自压了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青汣始终面色不变,不疾不徐地喝着茶。 终于,负责搜查的婆子出来了。 韩姨娘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道:“怎么样,搜到毒药了没有?” “夫人,奴婢们在阁楼书房的柜子里发现了这个。”为首的婆子径直越过她,朝江氏回禀道。 这婆子如此无视自己,韩姨娘脸色不由沉了几分,但随即看到了那婆子手里拿着的东西,心中的这种不悦很快就被冲散不见,急切道:“夫人……” “来人,去请府医过来。”折腾了这么半时天,江氏俨然已经不耐烦同韩姨娘周旋,直接对下人吩咐道。 韩姨娘面上有些悻悻的,但这并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因为她知道,只要府医一到,青汣这个小贱人的罪名就算是落实了! 府医检查过后,朝江氏拱手回道:“夫人,这瓶子里毒名唤绯颜,正是六姑娘所中之毒。” 江氏微微拧眉:“你可瞧仔细了?” 第十九章 各怀心思 “在下方才已经再三确认过,这里面的的毒确是绯颜无疑。”府医再次肯定道。 话音一落,便听得韩姨娘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说道:“九姑娘,如今铁证如山,你还要作何解释?!” “解释?”青汣却是突然冷笑一声:“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去搜查的都是江氏的人,自然不会多此一举来栽赃自己,那么这装着绯颜的毒药定是一早就被放在阁楼上了,这些人为了往她身上泼脏水倒也是煞费苦心。 “青汣,你可要想好了,不解释那便是认下了。”江氏皱眉提醒道。 青汣面上一片淡然浑然不在意地说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毒不是我下的,但既然大家都认定了此事是我所为,那便这样吧!” 面对韩姨娘的咄咄逼人,青汣又是这样一个消极的态度,江氏无法,只好命人先将青汣关进祠堂,至于惊鸿和明槿则暂时被看管在梧桐小筑,不得离开院子半步。 一切等相爷回来再做处置。 “娘亲,我同你一起去!”惊鸿紧紧抓住青汣的手不放,却被她掰开,径直对明槿吩咐道:“照顾好他,我去去就回。” 明槿咬着唇重重点头:“姑娘放心!” 对于这个结果,韩姨娘自然是不满意的,江氏很明显是在偏袒青汣,她本欲再多说两句,却被青芜劝住。 回到扶柳院,韩姨娘忍不住抱怨了几句,“你方才为何不让我说话?万一等相爷回来,他也向着那个小贱人,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娘你这便是糊涂了,”青芜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悠悠道:“父亲上次之所以会轻描淡写地放过她,并非出于对她的疼爱,而是看在慎郡王的面子上。” “慎郡王?你是说英国公府的那位小郡王?青汣怎么会与他搭上关系?”韩姨娘顿时大惊失色,要知道,那位小爷可是出了名的难缠,这金陵城中少有同他关系好的,便是他们府里最八面玲珑的七公子青祺,也只是能在他面前说上几句话而已。 青芜点点头,说道:“他们是怎么搭上关系的我不知道,不过前些日子我无意中看到青祺将一枚麒麟玉玦还给了慎郡王,恰巧的是,潞儿被打伤那日,我曾在青汣手中看到一枚一模一样的玉玦,想来那日父亲就是看到了她手里的这枚玉玦,所以才会对她小惩大诫。” 韩姨娘听完不由脸色一变:“你怎么不早说,万一这次她再搬出那位慎郡王来,相爷岂不是又要偏袒于她?!” “娘你先别急,父亲的性格你我都再了解不过,他或许会看在慎郡王的面子上放过青汣一次,但只要这次慎郡王不站出来替她说话,青汣必然会被严惩!”青芜定定说道。 “可是咱们怎么才能不让慎郡王出手相助呢?” 青芜勾了勾唇,眸中划过一抹暗芒:“以慎郡王的脾性,最稳妥的法子就是不让他知道此事。最重要的是,青祺最近不在府里,倒是替咱们省去了一个大麻烦。” 突然想到什么,韩姨娘脸上浮上一抹了然,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这就命人去安排。”韩姨娘迫不及待地说道。 当天夜里,青城从宫里回来,江氏斟酌着同他说了青潞中毒一事,辅一听闻此事又与青汣有关,青城连饭都不吃了,登时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但正如青芜所猜测的那样,他虽然愤怒于青汣如此的心狠手辣、胆大妄为,但却并未立即处置此事,既没有像上次那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也没有明确给对于青汣的惩罚,直接转身去了书房。 “夫人,您说相爷这是怎么意思?老奴怎么瞧着这像是故意要拖着此事似的……”秋嬷嬷蹙眉思忖道。 江氏轻轻叹了一声,一脸的讳莫如深:“相爷此举只怕是想要借这件事试探一二。”毕竟英国公府的地位放在那儿,那位小爷又是个极得圣宠的,若是有意回护,他自然乐得卖对方一个人情。 可话又说回来,倘若那位愿意出面帮忙便也罢了,若是不然,青汣将要面对的局面就很难说了。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疼爱青潞,而是他无法容忍青汣屡次挑战他底线的行为! 说句不好听的,相府子嗣众多,可能够真正入得了相爷眼的却没几个,而她能够确定的是,这几个人当中绝对没有青汣。 “那,夫人可要出手相助?”秋嬷嬷替她续了一杯清茶,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对于秋嬷嬷会有此一问,江氏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她向来对待府里的这些庶出的子女一视同仁,既不苛待,也不偏宠,此番却对青汣屡次出言提醒,虽然只是隐晦的几句话,但已然算是破例了。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偏帮于她,只见她不动声色地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勾唇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却是多虑了。其实说句凉薄的,我与青汣之间并无什么情分,提点她的那几句话也不过是觉得她如今瞧着还算是顺眼罢了。” “为了她去忤逆相爷,她还没有这个分量值得我这么做。” 秋嬷嬷听罢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就怕夫人一时冲动会为了一个九姑娘同相爷对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这相府里待了二十多年了,见惯了各式各样的阴私手段,相爷的脾性她们这些老人多少也能摸得到一些,一个生于微末的人,一步一步爬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这样的人最容不得的就是身边人的忤逆。 九姑娘从前痴傻不晓事也就罢了,如今的她……却是不适合再待在相府了。 即便没有六姑娘这一出事,也总会有别的由头,相爷可以接受府里养一个傻子和一个拖油瓶,却断不会容忍府里出现这么一个不安定的因素! …… 第二十章 逐出相府 夜渐渐深了,隆冬时节,祠堂里冷风萧萧。 面对如此处境,青汣倒是坦然,兀自拿了两张椅子拼在一起,然后把蜡烛一吹,直接和衣躺了上去,右手枕在脑后,双目微合。 过了不知多久,只听得“呼啦!”一声,窗子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黑暗中,青汣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却是没有睁开眼睛。 不多时,便见一个人影从窗子爬了进来,见青汣正睡着,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伸手就要去捂住她的鼻息。 不想却被一只手擒住了手腕—— “疼疼疼!放手,你先放手!” 听见这道稍许熟悉的声音,青汣一个翻身坐起来,皱眉道:“青珑?你来做什么?” 青珑一边揉着自己的被捏得生疼的手腕,一边没好气地道:“来看看你被冻死了没有!” 余光瞥见她身后的那一床厚厚的被子,青汣挑了挑眉:“所以,你是特意来给我送被子的?” “你想多了!”青珑想也不想地否认。 “虽然此举有些多余,但你的心意我领了。”青汣直接无视了炸毛的某人,然后重新躺回了椅子上。 她只是闭目养神而已,真要在这儿睡上一觉,多厚的被子都没用。 “喂!”青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就这样睡了?” 见她不理会自己,青珑顿时愈发来气了,吼道:“青汣,我特意来看你,你就对我这个态度?!” “你不是说我想多了吗?”青汣淡淡开口。 “我……我那是气话!” “哦。” 青珑不由气结,但她很快就自我调节好,搬来一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跃跃欲试地问道:“我听说你在给青潞的祛疤膏里下了绯颜?” 青汣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干得漂亮!青汣,你总算是做了一件让我觉得顺眼的事了!”青珑毫不犹豫地夸赞,仿佛青汣做了一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事一般。 青汣眉梢轻挑:“我以为你和青潞是一伙的。” 青珑一听这话立刻就急眼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她是一伙的了?” 青汣没说话,只是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后者突然想到什么,心虚地避开了她的视线,闷声道:“我那会儿对你是恨铁不成钢,并非是故意要欺负你……再说了,谁让你跟个泥捏的人似的,青潞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说着说着,在青汣那无比淡然的目光里,青珑终于编不下去了,有些别扭地说道:“哎呀好吧好吧,从前的事是我做错了,我跟你道歉,这事就算揭过去了。咱们现在来说说你的事。” “我能有什么事?”青汣挑眉反问。 “当然是你给青潞下毒的事了!听说父亲知道此事后发了好大的火,连母亲那里都吃了挂落。青汣,你是不是已经想好应对之策了啊?” “没有。”青汣的答案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青珑:“?!” “你就不怕父亲罚你吗?” “我怕他就不罚了吗?”青汣不答反问。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半晌,青珑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青汣,我敬你是条汉子!” 青·真汉子·汣:“……” …… 青汣在祠堂待了三日,期间除了送饭的婆子,也就青珑每日会来看看她,顺便同她说说外面的情况,临走前还不忘表达一番对她以身犯险的敬服之意。 而就在青汣快把青家各位老祖宗的牌位倒背如流的时候,青汣的父亲,相府的主人,终于做出了决定—— 当然,青城本人自然是不会屈尊降贵来祠堂看望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的,来的人是相府的大管家,林盛。 “九姑娘,相爷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局考虑,还望理解。”将丞相的决定传达以后,林盛还不忘冠冕堂皇地总结了一句,替自己的主子说好话。 青家祖上是蓟州人士,如今虽说搬来了金陵,但尚有一些旁支留在祖宅,此番青汣故意毒害府中姐妹,青城最终做出的决定便是将青汣逐出族谱,自此与青家再无瓜葛。 但考虑到她们孤儿寡母无处可依,丞相大人十分大度,在蓟州拨了一处庄子给青汣,也算是全了父女一场的情分。 对于这个结果,青汣半点儿都不觉得意外,她虽然谈不上有多了解青城此人,然这世上,但凡上位者大都十分顾及颜面、吝惜羽毛,即便是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逐出族谱,也须得做得周全,以免落人口舌。 想到这儿,青汣不由哂然一笑,眼中写尽了讥讽。 见她迟迟不应,甚至笑了起来,林盛不禁微微蹙眉,眸色也冷了几分:“相爷特意交代了,九姑娘临行前可以同宁姨娘告个别,三日后,老奴会替九姑娘安排好去蓟州的车马。” “九姑娘,请吧!” “用不着三日,马车更是不必,明日一早,我自己会走。”说完这句话,青汣直接越过他走出了祠堂。 林盛微微一怔,旋即敛了敛眸,转身回书房复命去了。 …… 翌日一早,天色灰蒙蒙的,街上飘着零散的雪花,分外冷清,阵阵北风吹过,带来一股刺骨的肃杀寒意。 在下人们指指点点的目光中,青汣神色坦然地带着明槿和惊鸿两个人走出了相府大门。 “九姑娘且慢——” 青汣脚下微顿,回眸看去,却是白蕊扶着宁姨娘匆匆赶来。 宁姨娘双眼红肿,显然是哭了一夜。 “带惊鸿去前面等我。”青汣低声朝明槿嘱咐了一句,然后便站在原地等着宁姨娘过来。 “小九……”见到青汣的那一刻,宁姨娘的眼泪又忍不住冒了出来,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青汣定定站了一会儿,末了说道:“时候不早了,白蕊,送宁姨娘回去吧!” 宁姨娘一听不由急了,连忙从白蕊手中接过了一个不大的包袱塞给青汣:“小九,这个你拿着,到了蓟州,要好好照顾好自己,还有惊鸿……” 第二十一章 离开金陵 “不必了,我用不上这些。”青汣婉言拒绝,宁姨娘在府中的处境算不上多好,更何况,她也不缺银子。 然而这话在宁姨娘听来却是心里难受极了,只见她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小九,你是不是还在怪娘?是娘无能,帮不了你,那日,那日……” “你多虑了,我从不曾怪过你。”青汣直接打断了她。 青潞中毒一事当中,宁姨娘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她不得而知,也无意深究,但她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无疑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不论她这么做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有意为之也好,被逼无奈也罢,她都不会在意。因为说到底,她毕竟不是原主,对宁姨娘更是从未有过期待,也就遑论失望与责怪。 自始至终,她都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看待这份母女之情,清醒,冷静,理智,漠然。 “那你为何……” 青汣明显不欲与之多谈,直言道:“照顾好自己还有你腹中的孩子,至于我,你大可不必担心,因为我会过得很好。” “小九!”宁姨娘身形一震,那一瞬间,她的眼中划过种种思绪,有愧疚,有懊悔,有不舍,有愤恨……然而这些青汣都看不到了,或许就算看到了她也不会在意。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青汣也不多留,转身带着明槿和惊鸿,头也不回地踏雪离开了,那背影,竟是不带一丝一毫的留恋。 “她知道,她都知道……”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宁姨娘忽而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幸得白蕊反应及时,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宁姨娘紧紧抓着白蕊的手臂,目光一片惨然空寂,神情恍惚地问道:“白蕊,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她不该因为腹中的这个孩子而接受韩姨娘的威胁,她对不起小九……可是,可是两个都是她的骨肉啊! “姨娘切莫多想,事已至此,腹中的孩子要紧!”白蕊轻叹一声,耐着性子劝道。 孩子……宁姨娘不由摇头苦笑,手心手背都是肉,只她实在是无能,连自己的孩子都难以保全…… 出城的方向停着一辆看起来格外低调不起眼的马车。 远远看到青汣三人过来,守在马车前的年轻人立刻迎了过来,笑着同他们打招呼:“姑娘,小公子,明槿姑娘。” “你认得我?”明槿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年轻人长了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恰好露出了两颗虎牙,瞧着很是亲和:“姑娘同我提过你。对了,我叫木茗,以后还请明槿姑娘多多关照!”说着还煞有其事地朝明槿行了个礼。 明槿脸上微微一红,胡乱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见两人相处起来还算是愉快,青汣便也没有再同他们介绍,转而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木茗立刻恭敬答道:“全都按照您的吩咐,一样不落。” “辛苦了!”青汣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愣在那里的二人道:“走吧,上车。” 惊鸿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头上还带着一顶白狐狸皮做的帽子,远远瞧着跟个小雪人似的。 听见娘亲的吩咐,他眨了眨疑惑的眼睛,然后动作飞快地爬上了马车。 明槿却是有些犹豫:“姑娘,奴婢坐外面就行……” “上去坐着,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青汣直接打断了她。 “可是……” “明槿姑娘,你就上里面坐着吧,外头有我就行。”木茗也笑着催促她。 明槿被他一口一个“明槿姑娘”喊得不自在极了,于是忍不住纠正道:“你叫我明槿就好。” 木茗一怔,旋即从善如流地应道:“好,明槿。” “明槿姨姨快来,车里面可暖和了!”里面传来惊鸿小包子兴奋的声音。 最后,明槿到底还是没能拧得过三人,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许是头一次出远门的缘故,惊鸿显得格外兴奋,在马车里玩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问道:“娘亲,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蓟州。” “啊?”小包子一听,那张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闷闷地坐在那儿不说话了。 “怎么,不想去?”青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惊鸿先是点了点头,紧跟着又摇头:“蓟州有青家的祖宅。” 青汣瞬间明白了这孩子的顾虑,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放心,咱们只是暂时在蓟州待一段时间,不会在那里停留太久。” “娘亲说的是真的?”小包子顿时眼前一亮。 “自然。” 之所以去蓟州,一来是为了让青城放心,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二来…… 她要去蓟州见一个人—— 她仔细回忆过了,当初自己之所以会突然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同她与沈其楠当时正在执行的任务有关。 那是她和沈其楠的最后一个任务,绑架一个隐世家族的传人,并从他手里拿到《梅花心易》,带回组织。 她清楚地记得,在昏迷前,那个传人启动了一个古怪的阵法,紧跟着眼前一道刺目的白光乍起,将她与沈其楠团团围住,再后来她便昏迷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时人就已经在相府了。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回去的关键就在于那个古怪的阵法,其次便是那本《梅花心易》。只可惜她于阵法一道上并不了解,《梅花心易》的消息也一直没有查到,如此一来,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前些日子,她无意中得知,蓟州有位麻衣道人,深谙奇门遁甲之术,或许从他那里能找到《梅花心易》的线索未可知。 于是,她故意趁着燕西玦醉酒,留下了他的麒麟玉佩,然后同明槿一起设下了一个局,一个能让她光明正大离开相府的局。 所以也就有了后来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在所有人眼中,青汣是被逐出相府的,殊不知,她才是那个真正的下棋之人! ------题外话------ 青汣终于离开金陵啦!撒花~ 第二十二章 阎王九爷 却说惊鸿在听完青汣的保证后很是高兴,迫不及待地同明槿商量起了他们日后去哪里定居比较好。 相较于这两个人的兴奋和激动,青汣看起来则要平淡得多,对于她而言,只要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住哪里都无所谓,于是索性靠在了马车壁上,开始闭目养神。 车轮压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茫茫雪地里,马车驶过的地方留下一串不深不浅的车辙,很快就被纷纷扬扬的雪花淹没殆尽。 马车一路行至城门口,突然停了下来,紧跟着便听得木茗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姑娘,外面有个姑娘要见你。” 姑娘?青汣眸光微诧,她何时认得什么姑娘了? 掀开马车帘子走了下去,看见来人的那一刻,青汣不禁有些好笑:“你怎么来了?” 骑在马上的女子一袭耀眼的火红色披风,下颌微抬,傲然道:“蓟州可不比金陵,你这一去说不定就回不来了,我想着怎么着也得来见你最后一面吧?”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特意来送我一程?”青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想不到,她在相府待了这么几个月,临走前,唯一一个出城来送她的竟然是没打过几次交道的青珑,果然是世事难料啊! “谢就不必了,我又不图这个。”青珑还是一如既往的别扭,也没说下马,径自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丢给她:“银子不多,记得还我!” 青汣掂量了一下荷包的分量,点头道:“的确是不多。” “你!”青珑顿时气得一阵窝火,怒道:“青汣,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多谢夸奖!” 青珑:“……”我那是夸你吗??? 看着青汣身后的马车,青珑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突然皱眉道:“我怎么觉得你从一开始就在打着离开相府的主意?” “你倒是比我想象的稍微聪明那么一点儿。”青汣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青珑:“……” “走了!”不等青珑再次炸毛,青汣径直将荷包收进袖中,然后转身朝她挥了挥手,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驶出城门的那一刻,后面突然传来青珑的喊声:“青汣,这银子我可是要收利息的!” 青汣没回应,眸中却是划过一抹笑意,坦白说,相较于青祺的八面玲珑,青珑的脾性明显要可爱一些。 从城门出来后,惊鸿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娘亲,刚才八姨姨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青汣正翻着书,突然听到这么一句,眸光不禁有些诧异。 “就是,就是她说你从一开始就打算离开相府的事。”惊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青汣恍然,旋即轻笑一声,合上了手里的书放在一旁,道:“我上次让你问明槿的事,你一直没问?” 惊鸿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为什么?怕得到的答案会让你对我大失所望?”青汣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听到这话,惊鸿脸上不禁浮上一抹羞愧,垂下了眸子,一言不发。 “姑娘,小主子,你们在说什么?”这母子二人的对话,明槿听得是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都过去了。”青汣不甚在意地笑笑,然后继续看书。 青汣越是坦然,惊鸿便越是坐立难安,数次想要开口说话,却又都咽了回去。 青汣自然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但却有意忽略了他的情绪。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他们来到宁远镇上的一家客栈投宿。 木茗拿着青汣给的银子去开了三间上房,简单地洗漱过后,几个人来到了楼下大堂吃饭。 时值傍晚,客栈里吃饭的人不在少数,青汣几人挑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点了几个伙计推荐的特色菜。 这时,旁边桌上三个人的交谈声传来—— “哎,你们听说了吗?最近金陵城里出现了一个名叫“九爷”的杀手,凡是他接下的生意,便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 “你说的是那个从不公开露面、号称‘阎王九’的神秘九爷吧?我也听说了,据闻,前些日子有个采花贼就是栽在了他手里,一刀毙命,而且还被去了势!”另一人神秘兮兮地说道。 “真的假的?不知是何人雇的九爷?我可听说九爷的要价不便宜啊!” 先前开口那人不以为然地看着他:“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要我说,这位九爷可是个仗义的,道上的人都知道,九爷有自己的规矩——每个月最多只接三笔生意,需要找九爷的人可在道上放出消息,至于接不接、接谁的生意全凭心情。价钱方面更是毫无规律可循,有人只用了三文钱就请动了九爷,也有人花费了万两白银!” 可饶是如此,想要找九爷杀人的人还是趋之如骛,原因无他,这位九爷的信誉实在太好,手底下从来不留活口! “可不是嘛,那采花贼祸害了那么多好人家的姑娘,官府却一直迟迟抓不到人,要我说,这次说不定是哪个苦主求到了九爷跟前,九爷一怒之下分文不取也是有的!” 三个人自顾自地说得热闹,这厢明槿和惊鸿两个听得是目不转睛,连菜上来了都忘了吃。 青汣拿筷子敲了敲他们面前的盘子:“吃饭了。” 二人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耳朵却是竖得直直的,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片段似的。 “姑娘,你说这九爷当真有他们说的这么神吗?”明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青汣向来吃饭很快,不一会儿就放下了筷子,起身道:“传言罢了,不可不信,却也不可尽信。” “我先回房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题外话------ 九爷是一个伏笔哦! 第二十三章 如何过河 青汣刚刚躺下没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紧跟着便有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 “娘亲?”小包子犹豫了片刻,走到床边试探着喊了一声。 “嗯。”青汣淡淡应了一声,却并未睁开眼。 沉默了一会儿,只听得小包子格外认真地说道:“娘亲,对不起。” 闻言,青汣心里默默叹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拍了拍床边的位置:“地上凉,上来坐吧!” 惊鸿一听,立刻迈着小短腿爬上了床,一骨碌地钻进了青汣的被子里。 青汣侧身替他掖了掖被角,说道:“还记得上次你问我明槿被打一事是否是出自我的授意时,我同你说了什么吗?” 惊鸿点了点头,随即用稚嫩的童声说道:“记得。娘亲说让我不要觉得抱歉,有所怀疑是常事。” “说的不错,但今日我还要告诉你两点。第一,既然有所怀疑了,就要去求证,否则,心中的疑惑只会越积越大,最后影响你的判断力。” “当时之所以没有把实情告诉你是因为时机不到,但同样地,我也暗示过你可以去问明槿,只是你先入为主地认为我在利用她与青潞争斗,所以迟迟不敢去问。我说的可对?” 听到这儿,惊鸿不由垂下了眸子,小小的拳头紧紧抓住了被角。 “第二,无论什么时候,不要对任何人抱有任何期待,哪怕那个人是我。”她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所以对于惊鸿而言,过于依赖自己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对上那双稍显诧异的眸子,青汣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继续循循善诱道:“那日你也在场,以你看来,觉得宁姨娘说的话如何?” 惊鸿认真回忆了一番那天事情的经过,最后抿唇道:“当时那种情况下,她似乎很是急于撇清自己……” “那如果我告诉你,她怀孕了呢?” 惊鸿向来聪慧,几乎是一点就透:“娘亲的意思是,她是故意那么说,好引起大家的误会?” 青汣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所以娘亲今日拒绝了她给我们准备的银子,却收下了八姨姨的荷包?”惊鸿恍然大悟道。 “只是我还是不明白,难道娘亲就不觉得伤心难过吗?” “这正是我要同你说的,人往往做三分的事就想要得到七分的回报,殊不知期待的越多,失望的就越多。” 话说到这儿,惊鸿也差不多明白了她的意思,而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愈发觉得心里难过:“娘亲是想告诉我,因为你对宁姨娘没有期待,所以无论她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哪怕她为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而选择放弃了你,你都不会感到伤心难过。” “而你之所以同我说这些,是要我不要对你抱有期待,对吗?” “是。” 青汣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些话有多冷漠,但她没有办法,她必须要让惊鸿习惯独立,习惯一个人。 事实上,她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 在听到青汣答案的那一瞬间,惊鸿的眸色明显地黯了下去,眼眶微微泛起了红色,整个人都萦绕在一股悲伤的氛围中。 就在青汣以为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话时,惊鸿却突然扑进了她怀里,用无比认真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娘亲,我会记得你的话,但也请娘亲记得,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娘亲,是我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 青汣胸口微微一震,心中忽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令她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 然而,理智很快便将她拉了回来,她只是暂时占据了这副身子,却不是这孩子真正的母亲,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陪在他身边。 所以,不能心软! …… 临近年关,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青汣一行做江湖人的打扮,混迹在北上的商队中,一路上倒也安稳。 然而越往北走,天气越冷,行至泃河时,漫天的大雪几乎要将人的视线遮住,三丈以外看不清人影。 过了泃河,再往前走二三十里就是蓟州城了。 这个时节的河面早已结冰,坐船自然是不可能的,可要是绕开泃河的话就得多走半日,于是,急于回家过年的众人纷纷商议着是不是可以让马车从河面上走过去。 商队里有人赞成有人反对,赞成的人无非是觉得冰面厚实,不会有什么意外,反对的则大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中年人,他们认为泃河上凿冰垂钓的人太多,说不好哪里就有凿开的冰洞,马车的轮子一旦不小心陷进去,这冰面随时都有开裂的可能。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青汣从不远处回来了,径直对木茗道:“把马车掉个头,我们绕路。” 不待木茗答应,便听得旁边一个穿灰色狐裘披风的年轻公子忍不住出言劝道:“这位姑娘应该是第一次来蓟州吧?你们这个时候绕路,至少要多走半日的冤枉路,倒不如同我们一起从这冰面上过去,至多小半个时辰也就能到蓟州城了!” “多谢好意,我们不赶时间。”青汣客气地婉言谢绝。 “姑娘可是担心这冰面会裂开?你放心好了,我常年往返于蓟州与金陵之间,这条泃河走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这冰层冻得结实得很,不会有事的!”年轻公子十分热切地劝说道。 “我说了,不必麻烦。” “可是姑娘……” 青汣没想到此人如此固执,不欲与他多做分辩,于是索性直接转身上了马车:“木茗,走吧!” “哎,姑娘,姑娘!在下当真是一片好意啊!” 马车上,明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姑娘,方才同您搭讪那人是谁啊?怎么没完没了的?” “不认识。” “噢,”明槿早已习惯了青汣的说话方式,也不在意她的冷淡态度,接着又问道:“那咱们为什么不走河道啊?难不成这冰面真的会裂开?” 第二十四章 搭伙吃饭 “嗯,这里的冰面被人动了手脚。”青汣淡淡答道。 她方才借着下车透气的由头下去看了看,发现这河道上的冰面看似与寻常无异,但其实下面并未冻实,仔细听的话甚至能听到河底的水流声,这倒也罢了,只要冰面足够厚实,便不会轻易裂开。 但问题的关键是她在冰面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划痕,那些划痕不像是来往的客商马车留下的,倒像是什么人刻意而为,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只要压在冰面上的作用力到达一定程度,冰面必裂无疑! “什么?!”明槿一听不由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什么人干的?” 青汣微微摇头,语气浅淡:“什么人干的我不确定,但总归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那娘亲,咱们要不要提醒一下那些准备从冰面上过河的人?”惊鸿忧心忡忡地问道。 青汣抱着手炉暖了暖,说道:“年节将至,这些人本就归家心切。无凭无据的,你觉得就算你现在去提醒他们,又有几个人会领你的情?” “话虽如此,可是,可是……”惊鸿咬了咬唇,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出门在外,明哲保身方为上策。”青汣直接冷声打断了他,她刚刚没有说的是,就在他们在泃河边上停留的那两炷香时间里,有几个骑马的人在官道上往返了两个来回,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劫匪踩点的行径。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冰面上的手脚就是这些劫匪的手笔。 她当然可以去提醒商队的那些人,甚至有足够的把握说服他们相信自己,但问题是这样一来,他们一行人势必会遭到那些劫匪的嫉恨,她倒不是惧怕那些劫匪,只是不想徒增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左右那些个劫匪只是图财,并不害命,大过年的,就当破财免灾了。再者,这一路走下来她也看出来了,商队的那些人手里也未必就有多干净,为了救这些人,给自己招惹一身腥,这买卖可划不来。 不过这些话她并不打算同明槿还有惊鸿解释就是了。 不想马车走出去没多远,后面便传来一道喊声:“喂!前面的马车停一停,停一停!” 坐在外面的木茗回头看了一眼,道:“姑娘,好像是方才同您搭讪的那位公子。” “继续走。”青汣面色如常地吩咐。 “得嘞!就等您这句话了!”木茗得了吩咐,鞭子一扬,马车非但没停,反而走得更快了! 为了避开泃河,青汣一行人绕了远路,这么一来,天黑的时候就只能宿在路上了,这厢木茗刚刚把火堆架起来,便瞧见一辆装饰得花里胡哨的华丽马车朝这边驶来。 “姑娘,又是那位公子!”木茗不禁有些头大,这人怎么跟块牛皮糖似的甩不掉了呢! 青汣正同明槿一起扎着帐篷,听见这话头也不抬地回道:“路这么宽,我们只管走我们自己的,无关紧要的人不必理会。” 被她这么一说,木茗不由笑了:“姑娘说的是!”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了路边,先前那个邀请青汣同他们一起过河的年轻公子下了车,直奔青汣而来。 “姑娘,姑娘,可算是追上你们了!” “公子有事?”青汣淡淡问了一句。 那人被青汣问得一愣,旋即道:“既然姑娘要去蓟州,不如咱们一起搭个伴如何?” “不如何。” “啊?”那人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一时间脸上写满了错愕,随即又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顾虑?在下林初年,北川人士,此番来蓟州是为了看望一个朋友。咱们一起走,路上多少也算有个照应。” “麻烦。”青汣面无表情地回了两个字。 林初年顿时被噎在了那里,但显然,他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性子,片刻的停顿过后就又凑了上来:“姑娘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何没有同商队一起从冰面过河,反而一路追着你们跟了上来?” “为何要好奇?这官道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青汣淡淡反问。 林初年:“……”这天没法聊了! 事实上,也根本用不上青汣好奇,林初年自己就先忍不住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原来是他身边的侍卫坚决不同意走冰面,说是会有危险,但具体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也不说,弄得林初年很是郁闷了一阵,但又拧不过他,最后无法,只得老老实实地绕远路。 林初年正喋喋不休地同青汣抱怨着,旁边突然传来一阵食物的香气,紧跟着便听得木茗喊道:“姑娘,肉饼和粥热好了,快过来吃饭了!” “好。”青汣应了一声,然后便同明槿一起走到火堆旁边坐下。 惊鸿正大口大口地咬着肉饼,见到青汣过来,还不忘咕哝不清地说道:“娘亲,你快吃,这个肉饼好香!” 看着惊鸿吃得满脸油的模样,青汣眼中总算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从架子上取了一块肉饼,道:“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嗯嗯!”惊鸿点头如捣蒜,只是那啃饼子的速度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更快了几分。 这厢林初年也闻着肉香凑了过来,舔着脸道:“姑娘,相逢即是有缘,你看你们准备了这么多肉饼,吃不完也是浪费,不如分我们几个?” 这次不等着青汣开口,便听得木茗直接笑嘻嘻地说道:“我说这位林公子,你的侍卫打了那么多猎物,还看得上我们这一点儿肉饼?” “实不相瞒,我这侍卫虽说打猎的身手不错,但这厨艺实在有限……依我看不如这样,咱们搭个伙,借你们的调料和手艺把这些猎来的东西一块儿解决了,也省得麻烦不是!”说完,林初年不禁一脸期待地看着青汣。 惊鸿飞快地扫了一眼林初年的侍卫猎到的那些山鸡和野兔,仿佛已经闻到了香喷喷的鸡腿在自己面前,于是扯了扯青汣的袖子:“娘亲,要不咱们就答应吧,你看这位叔叔都快流口水了!” 第二十五章 进孟家村 口,口水?林初年下意识地摸了一把下巴,听到周围几人的笑声,这才惊觉自己被骗了,正要替自己分辩几句,突然想到什么,一脸不可思议地指着面前的孩子问道:“等会儿,他,他刚刚叫你什么?” 方才惊鸿第一次叫青汣娘亲时,嘴里正啃着肉饼,林初年没听清,这回却是听得真真切切,而正因为听得真切,所以才更觉难以置信! 听见这话,惊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叔叔,你是耳朵不好还是眼睛不好啊?我们母子两个长得很像的好不好!” 林初年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才接受了这个事实:“看不出来,姑娘这样年轻,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孩子了……” 青汣无意在这件事上多做解释,直接对他道:“不是要搭伙吗?让你的侍卫把鸡和兔子杀了,内脏掏干净。” 自始至终,青汣都巧妙地避开了与林初年的那个侍卫接触。 原因很简单——她在他的身上嗅到了一股独属于同类的气息! 那是只有手上沾染过无数人鲜血的人才会有的气息,她不知道林初年一个涉世不深的年轻公子身边为何会有这样一个杀手出身的侍卫,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能看出他的身份,对方未必就猜不透自己,尽管她现在已经换了一副身子。 但一个人身上固有的气息是不会改变的,尤其这个人曾经还是个杀手。 一顿饭结束,青汣成功用自己的厨艺征服了林初年,林初年看向她的目光简直像是在看一个行走的厨房! 青汣向来对自己的厨艺有自信,这种近乎膜拜的眼光看得多了,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把火堆笼到一起后,便同惊鸿一起钻进了帐篷,这帐篷是她命人特制的,防风抗寒,即便是这种天气,帐子里面也是暖的,远比窝在马车上要舒服得多。 当林初年眼巴巴地看向她时,青汣毫不犹豫地关上了帐篷的帘子。 几个肉饼也就罢了,左右明日上午就到蓟州了,留着也是留着,可这帐篷却是颇费了她一番功夫,总共也只做了这三顶,确实没有多余的能匀给他们。 朔朔的北风吹着雪花刮了一夜,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雪停了。 经过昨晚的事,林初年愈发自觉与青汣熟稔起来,一路上,他的话就没停过,如果不是青汣态度坚决的话,他恨不得直接钻进他们的马车里聊天! 一开始,木茗和明槿还会出于礼貌回应他两句,到了后来,就连惊鸿都有些受不了了,委婉地提醒道:“林叔叔,你说了这么多话,不渴吗?” “哎呀惊鸿真是太贴心了,不过没关系,我刚刚才喝过茶,现在还不渴。”林初年十分感动地说道。 马车里,惊鸿无奈地摊了摊手,反正他是真的没辙了。 终于,在青汣即将被聒噪得快要发火的时候,蓟州城到了。 “青姑娘……” 林初年刚一开口就被青汣打断:“林公子,来日方长,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便朝驾车的木茗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手中鞭子一扬,驾着马车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哎,青姑娘,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去哪儿能找到你们啊?” 回应他的是一阵刺骨凛冽的寒风吹过,卷起阵阵飞雪。 青城拨给青汣的庄子位于蓟州城外十里的孟家村,庄子不大,位置也有些偏僻,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一样都不少,青汣对此倒还算满意。 庄头是个三十多岁的农家汉子,名叫孟岳,许是常年在田里的缘故,他面色黝黑,长得高高壮壮的,一看就是个忠厚老实的,孟岳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孟家村,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蓟州城了,哪里见过金陵城的贵人! 再加上青汣又是带着相府的文书过来的相府千金,一时间,孟岳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原本就黝黑的面孔又红了几分,支支吾吾地,连话都说不利索。 青汣见状不由笑了:“孟大哥不必如此拘束,如今我已经被逐出青家族谱,算不上什么相府千金,以后住在庄子上还请孟大哥多多包涵!” 说这话时,她脸上神情一派坦然自若,竟是半点不虞与伤怀也无。 “逐出族谱?这,这怎么……”孟岳一听不由愣住了,急道:“你一个姑娘家,没了家族的庇护,这日后,日后可要如何是好?!” 青汣听罢却只是微微一笑,安慰道:“孟大哥不必担忧,我有手有脚,就算挣不到相府的富贵,可总归也是饿不着的。” “可是,可是……” “孟大哥,劳驾替我们准备一处小院,我们好尽快安顿下来。”青汣客气而不容置疑地说道。 孟岳被她身上的气场所震慑,几乎是下意识地应道:“噢噢,好,我这就去收拾,小姐,不,姑娘……” “我叫青汣,孟大哥直接唤我名字即可。” 孟岳一听却是连连摆手拒绝道:“不不不,这不合规矩,不合规矩,我,我还是称您一声‘青姑娘’吧!” 闻言,青汣只是笑了笑,倒也没再坚持。 旁边一个农妇模样打扮的女子上前一步,试探着开口:“青姑娘,几位来的突然,我们也没来得及提前准备,那小院久不住人,收拾起来恐还要费些功夫如今,外面天冷,几位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先去我家喝杯热茶?” “您是……” “哎,看我这脑子,光顾着说话了,都忘了自我介绍!”那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随即爽利地笑道:“我是孟岳的媳妇,姓杨。” 青汣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孟嫂子,那就麻烦你了!” 孟岳夫妇两个都是古道热肠的性子,趁着孟岳带人去收拾院子的功夫,杨氏动作麻利地做了一桌子好菜,热情地招待青汣几人:“都是些农家菜,你们先凑合着垫垫肚子,别嫌弃!” “孟嫂子客气了,这些已经很好了。”青汣真诚地同她道谢。 第二十六章 孟岳夫妻 事实上,孟家的家境并不算好,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杨氏的两个儿子从她做饭开始,眼珠子就没离开过厨房,看得出来,他们并不经常能吃得上这样的饭菜,尽管如此,他们也没有吵嚷着要吃肉,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同惊鸿玩耍,显而易见,杨氏将他们教得很好。 这样的人家,即便贫困,却不会潦倒。 “可不是嘛,要我说,孟嫂子您这手艺都快赶得上酒楼的大厨了!”木茗顺势接过话来,他本就长得讨喜,嘴巴又是个能说会道的,不一会儿就把杨氏哄得眉开眼笑的,就差没把他当亲弟弟了! 这时,孟岳回来了,寒冬腊月的,额上还带着豆大的汗珠,显然累得不轻,只见他憨厚一笑:“青姑娘,院子收拾好了,你们随时可以搬进去。” “辛苦孟大哥了,快坐下吃饭吧!”青汣虽说心性淡漠,但对孟岳这样朴实无华的老实人还是很有几分好感的。 “不用不用,你们吃就好了,我们去隔壁就行。”孟岳连连摇头,在他的认知里,青汣即便是离开了相府,身份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比得上的,这种思想早已在他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不是青汣一两句话就能轻易改变的。 杨氏见状便招呼两个孩子离开,然后对青汣笑道:“青姑娘,你们这一路上也累得不轻,就别客气了,赶紧吃饭,一会儿菜凉了味道就差了!” 听见这话,两个孩子眼中带有明显的失望,但还是懂事地跟着离开。 青汣朝惊鸿使了个眼色,小包子立刻点点头,一阵小跑拦在了他们面前:“孟大叔,孟大婶,这么多菜,我们几个人也吃不完,你们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娘亲,你说对不对?” 有了惊鸿开这个头,青汣接下来的话便也顺理成章了:“惊鸿说得没错,我方才来的时候就同你们说过了,我如今的身份同你们并无任何不同,倘若你们一直这样拘礼,倒让我不好意思继续留在庄子上了。” “可是,这,这不合规矩啊……”孟岳是个老实人,在青汣面前难免有些窘迫,一时间竟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见二人面露犹豫,青汣直接对惊鸿道:“惊鸿,带孟松孟柏过来坐下。” 孟松孟柏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自家爹娘,杨氏见状把心一横,道:“当家的,既然青姑娘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别矫情了,坐下一起吃吧!” 在妻子和孩子期待的目光里,孟岳终于没再坚持,依言坐了下来。 一顿饭下来,孟岳夫妻对青汣的好感又增了不少,用杨氏的话来说,就是这位金陵来的青姑娘虽然看着冷了些,但为人着实不错,这不,还送了自家两个孩子各一套笔墨,她之前去蓟州城的时候去书店问过,像这样一套笔墨可要不少银子呢,更何况青姑娘一出手就是两套! 等到晚间无人的时候,杨氏还不忘同自家男人絮叨,说是青姑娘一个年轻姑娘,又带着一个孩子,着实不容易,能多照顾就多照顾些,孟岳自是应下不提。 第二天一早,杨氏便来了青汣的小院,手里还端着不少吃食:“今天是小年,我琢磨着你们刚刚搬过来,也没工夫去置办年货,这不,给你们拿了些自家腌的腊肉,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你们先吃着,缺什么东西尽管去我那儿拿!” “那就多谢孟嫂子了!”明槿笑着接过了东西,顺势夸了两句杨氏手艺好,腌的腊肉一闻味道就好。 杨氏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的厨艺,此刻听见明槿夸赞,自是喜不自胜,接着又道:“按照咱们蓟州这边的规矩,小年这日是要吃糖瓜粘的,等中午我做好了让两个小子给你们送些过来,你们也尝尝看!” 明槿自然又是好一番感谢,临走时又给杨氏塞了不少点心。 “姑娘,奴婢瞧着这个孟嫂子倒是个热心人,以后可以多走动走动。”吃早饭的时候,明槿忍不住同青汣夸赞道。 “嗯,你自己看着办就是。”青汣淡淡应了一句,接着又道:“对了,一会儿我要进城一趟,木茗跟我一起去,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置办的,列个单子出来。” “好,奴婢这就去列单子!”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多少也得置办些年货才是,明槿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突然想到什么,青汣同她道:“还有,既然从相府出来了,以后就不必再以‘奴婢’自称,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另外,你的卖身契临走前我从夫人那里讨来了,就放在你的小匣子里,你自己看着处置便是。” 一个人忠心与否,同卖身契之间委实没什么太大联系,所以无论是明槿还是木茗,她都更愿意以对待下属的态度去相处。 “姑娘……”明槿一愣,紧跟着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吃饱了,两刻钟以后出发,你们抓紧时间。”说完,青汣便放下碗筷出去了。 一进蓟州城,青汣便让木茗把马车停下:“我要去办些事,你把明槿交代的东西置办好了以后在此等我,最多酉时,我便会回来。” “是,姑娘自己小心。”木茗很清楚青汣的性子,故而并未多问。 …… 狭窄逼仄的巷子里,几个伙计正追着一个胖老头儿打,寒冬腊月的,那老头儿身上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腰间别着一个酒葫芦,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爬满皱纹的脸上带着醉酒后的红晕,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着。 下过雪的路面滑的很,老头儿脚下一个趔趄跌倒在地,正好被身后的人抓住,一阵踢打之后,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好你个老油子,兜里没钱还敢在我们酒馆赊账,打你一顿都算是轻的!” “哎呦,你们下手轻点儿,别弄坏了我的酒葫芦!”老头儿也不还手,只一个劲儿地护着他的酒葫芦,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 第二十七章 麻衣道人 正巧看见这一幕的青汣不由微微蹙眉,走上前去拦住了那几个还要动手的伙计:“他欠你们多少银子?” “姑娘,这老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在我们这一带是出了名的骗吃骗喝,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惹火烧身!”伙计冷言冷语地劝道。 “他欠你们多少银子?”青汣又重复了一遍。 那伙计神色略有些不耐,伸手就要去推开她:“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多管闲事……” 话未说完就被青汣扼住了手腕,她的声音微冷:“同样的话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疼疼疼!”手腕上传来的一阵剧痛让伙计变了脸色,连忙道:“八十两!这老家伙一共欠了我们八十两的酒钱!” 青汣松开了手,从钱袋中取出一锭银子丢给他,几个伙计连忙拿着银子飞快地跑了。 青汣看了一眼躺在雪地里打着酒嗝的老头儿,转身就要离开。 “姑娘,你是来找人的吧?”老头儿突然叫住了她。 青汣停下了脚步,眯了眯眼睛,回过头来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麻,麻衣道人……你是来找麻衣道人的。”老头儿醉醺醺地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咕哝不清地说道。 “你知道他在哪儿?”青汣冷眼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探究。 “嗝——”那老头儿又打了一个酒嗝,胖胖的身子晃了几晃,嘴里意犹未尽地说道:“今儿个这酒没喝好,扫兴,扫兴啊!” 闻言,青汣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哎,姑娘,姑娘你怎么这就走了?”那老头儿见她转身就走,顿时有些急了,瞧着挺好一姑娘,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听见这话,青汣脚步微顿,头也不回地淡淡道:“不是说没喝尽兴吗?怎么,难不成你喜欢在雪地里喝酒?” 老头儿顿时眼前一亮,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看着方才还醉醺醺的老头儿这会儿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其貌不扬的老酒馆,青汣眼睛抽了抽,到底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两个人在大堂里临窗而坐,老头儿点了一桌子下酒菜,又要了一壶烫好的烧酒,连着两杯热酒下肚,老头儿眼神都变得迷离起来,俨然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青汣按住了他去拿酒杯的手,目光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酒也喝了,菜也吃了,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好好好,不过你先说说,你找他做什么?”老头儿悻悻地收回了手,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只需告诉我他在何处,至于其他的,与你无关。”青汣道。 老头儿的眼珠子一个劲儿盯着她手里的酒杯,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能与我无关呢?” 青汣将酒杯举起,放在窗边:“我的耐心并不是很好。”说着便作势要把酒杯丢出去。 “哎哎哎,别冲动别冲动!酒可是好东西,浪费不得,浪费不得啊!”老头儿一看顿时急了,连连道:“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青汣淡淡扫了他一眼,将酒杯收了回来。 老头儿叹了一声,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青汣拧眉,没说话,但目光中却是写满了怀疑。且不说麻衣道人是如何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但凭他是个出家人这一点,面前的这个嗜酒如命的人就不可能是真的麻衣道人! “我真的就是你要找的麻衣道人!”老头儿见状不由急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青汣冷静地问道。 “这……”老头儿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说道:“我有个徒弟,他最近正好要来蓟州,算算日子,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你要是不信,等他到了我带你去见他!” 青汣眉心跳了几跳,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当师父的要靠徒弟来证明身份的……一瞬间,她突然有些后悔刚刚出手帮这个老头儿还酒钱了,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深吸了一口气,青汣压下心底的怒火,接着问道:“换个问题,你是从何得知我要找麻衣道人的?” 老头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悠悠道:“我不仅知道你要找我,还知道你因为何事来找我!” “我说了,我的耐心并不是很好,你最好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青汣的声音顿时冷了几分。 “你先别急着动怒,是与不是且听我说完自有分晓。”老头儿不疾不徐地夹了两口菜,然后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姑娘从异世而来,如今想要回去,我说的可对?” 青汣心头倏地一跳,旋即紧盯着他的眼睛狐疑道:“你当真是麻衣道人?” 老头儿砸吧砸吧嘴,摇头晃脑地说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不过一个称谓罢了,就如现在的姑娘你,是你,却又不是你。” 青汣心中的震惊已经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只见她急切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既然知道我为何而来,那么可有让我回去的办法?” 麻衣道人摇头叹气:“既来之,则安之,姑娘又何必非要如此执着?” “你也说了,我不属于这里,而且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青汣目光坚定地说道。 “难,难,难啊!”麻衣道人连说了三个“难”字。 难?那也就是说并非没有办法了?于是青汣紧跟着恳请道:“还请道长助我!” 麻衣道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问:“你可知《梅花易数》?” “《梅花易数》?不是《梅花心易》吗?”她穿越之前,组织要她和沈其楠去寻找的那本书就叫《梅花心易》。 麻衣道人笑了笑,道:“你所说的《梅花心易》是《梅花易数》的发展和延伸,相比于《梅花易数》,这《梅花心易》更加灵活通变,但归其根本,却不及《梅花易数》深刻明晰。只可惜,这《梅花易数》早在百年前便已不知所踪,如今想要找到谈何容易啊!” “那是不是只要找到了《梅花易数》,我就有机会回去?”青汣紧跟着追问道。 第二十八章 梅花易数 麻衣道人却是微微摇头:“《梅花易数》只是其一。想要回去,还需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且即便你凑齐了这一切,最后成与不成还要看天意。” “我还是那句话,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青汣再一次强调。 “《梅花易数》中记载了一种上古阵法,可扭转乾坤,更迭日月,但这阵法究竟该如何开启,需要哪些东西,我也不得而知,所以……” “所以我必须先拿到《梅花易数》,然后才能知道下一步该准备些什么。” “正是。”麻衣道人点头道。 青汣听罢沉默了片刻,而后替麻衣道人斟了一杯酒:“多谢道长如实相告,只是不知道长这里可有关于《梅花易数》的线索?” “有传闻说,这本奇书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药王谷,不过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药王谷……”青汣眸色沉了沉,看来年后她要设法往药王谷走一趟了! 麻衣道人抿了一口酒,意味深长地道:“姑娘,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不必太过执著,顺势而为,随遇而安,心境不同,你眼里所看到的东西自然不同。” 青汣只是笑了笑,道:“我在柜台存了十坛酒,就当做是送给道长的谢礼了。” 麻衣道人听见这话便知她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罢了,且让她去碰一碰壁吧,否则她又岂会甘心? 这世上的人啊,总是执念太深! “道长不喝了?”青汣诧异地看着他放下了酒杯。 麻衣道人将桌上剩下的酒灌进自己的酒葫芦中,神神叨叨地道:“喝酒讲究的是一个心境,如今心境已变,再喝下去也就没意思了,倒是辜负了这酒。” 青汣不禁看了他一眼,头一次听说喝酒还要讲究心境的,然转念一想,大抵这些个高人都有些古怪癖好吧! 想到这儿,她不由暗自摇了摇头,去柜台结了账,然后同麻衣道人告辞离去。 从老酒馆出来后,青汣心中暗暗盘算着,今日倒也不虚此行,至少知道了《梅花易数》的一丝线索,不过接下来需要打探一下药王谷的消息了。 趁着天色尚早,青汣拐去了蓟州城的黑市。 当她从黑市出来,回到和木茗约好的地方时,却在马车旁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青姑娘,咱们又见面了!”林初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林公子。”青汣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准备和木茗一起出城。 “哎对了,青姑娘你听说了吗?泃河那边有一股流匪,就在前天,一支路过的商队被劫了,据说就是同咱们一起的那些人。真是老天保佑,幸亏咱们没从冰面过河!”林初年十分庆幸地感叹道。 青汣淡淡应了一声,似是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青姑娘,你们这是要出城吗?”林初年又接着问道。 青汣点点头:“林公子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们就先走了,再晚城门就该关上了。” 青汣这么一说,林初年也不好再继续拉着她说话,只好目送她离开。 待马车走远后,林初年突然反应过来,一脸懊悔不已:“怎么又忘了问青姑娘的住处!” “主子还是离那位青姑娘远一些为好。”身边的侍卫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为何?”林初年不解地看向自家侍卫。 后者却又不说话了。 林初年顿时有些气结:“江陵你就是个锯嘴葫芦!每次都是这样,话说一半就不说了。” “主子莫忘了家主的吩咐,咱们此行来蓟州是有正事要办的。”江陵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有正事要办,可那位压根就不在蓟州城,你要我上哪儿找他去?”一提起这个,林初年就气不打一出来,飞鸽传书的是他,到了蓟州城又不见人影的也是他,大过年的,故意折腾人玩呢? “算了算了,不提他,咱们找地方吃饭去!”林初年向来是个心大的,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 药王谷没那么容易进去,青汣本来打算自己独自前往,奈何北川离蓟州太远,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一个月,明槿不会武功,木茗那点儿拳脚功夫又是个半吊子,把惊鸿留在孟家村变数实在太大,她不能冒这个险。 思来想去,她最后还是决定等开春的时候,找个由头带着他们一起前往北川。 自打从金陵相府出来后,惊鸿的性子明显比从前开朗了许多,在孟松孟柏的热情陪伴下,结识了不少小伙伴,孟松孟柏两个虽比他大了三四岁,但三个人在一处时,反倒露出了些许隐隐以惊鸿为首的苗头。 除夕当晚,青汣和孟岳一家凑在一起守岁,惊鸿整个人都显得格外兴奋,又是放炮仗烟花,又是打雪仗,忙得不亦乐乎! 青汣站在廊下看着他们闹腾,明槿和木茗早已加入了战局,方寸大的小院里充斥着阵阵欢声笑语。 这时,杨氏走过来,在青汣旁边略站了片刻,随即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青姑娘……” “孟嫂子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必顾虑太多。”青汣道。 杨氏斟酌了一下字句,道:“恕我多嘴问一句,惊鸿这孩子的父亲……” 闻言,青汣眸中不由划过一抹了然:“说实话,我等你这个问题等了很久了。” “不过坦白说,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也不知道。” 杨氏眸中难掩震惊,紧跟着歉然道:“抱歉,我不该问的……” “孟嫂子多虑了,惊鸿既然喊我一声娘亲,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又何来抱歉之说?”青汣略笑了笑,神色坦然道。 见她的确不像是动怒的模样,杨氏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试探着问道:“那,青姑娘可想过以后?” “以后?不知孟嫂子口中的‘以后’指的是什么?”青汣挑眉问道。 第二十九章 除夕之夜 杨氏叹了口气,好言劝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人总该往前看,你还年轻,惊鸿也需要一个父亲……” “噗嗤!”青汣突然笑了一声,随即笑望着她道:“孟嫂子是想劝我嫁人吗?” 杨氏不是第一次同人说媒了,可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反应的,一时间不由愣住了,旋即点了点头,按部就班地劝道:“人这一辈子很长,有个人陪着总比形单影只孤身一人好些,你……” “孟嫂子,可是这村里有人说了什么?”青汣直接打断了她。 杨氏一怔,紧跟着说道:“嗐,村里的人就是这样,农忙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外面天寒地冻的,一闲下来难免东家长西家短地议论两句,你别往心里去,嫂子跟你提这个,也不是因为那些人碎嘴的话。” “我明白,孟嫂子是一片好心。”青汣笑了笑,继而坦言道:“不过我确实没有这个想法。” “你……”杨氏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末了叹了口气:“罢了,嫂子看得出来,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既然你没有这个意思,村里的那些人我会找机会帮你回绝掉,只不过……” 青汣只一眼便看出了她心中的顾虑与担忧所在:“孟嫂子可是担心惊鸿?” 杨氏点点头,忧心忡忡地说道:“虽然老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毕竟人言可畏,尤其惊鸿还是个四岁的孩子。” 青汣却是摇了摇头,道:“流言从来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孩子而心软,我替他挡了这一次,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惊鸿早晚要长大,不管是我还是旁人,护得了他一时,却护不了他一世,总有一天,他要学着自己去面对这个世界。” “正所谓行有不得,反求诸己。既然明知堵不住悠悠之口,那便只有让自己的内心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去面对这一切。” “我相信惊鸿,他可以做到。”最后一句话,青汣的语气无比郑重,在她的眼睛里,除了坚定,还有对惊鸿的信任。 听到这儿,杨氏心中不禁微微一震,好半晌方才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有你这样一个娘亲,惊鸿很幸运。”她虽不懂得书中的那些大道理,但却明白这人就同地里的庄稼一样,抗得过风雨,才能结出粮食。 看着那个在院子里肆意玩耍的孩子,青汣叹道:“我只是想趁现在还有机会,能多教他一些就教他一些罢了。” 就在这时,惊鸿突然喊了一声:“娘亲——” 青汣抬眸朝他看去,不想迎面飞来一个大大的雪团子,青汣抬手接住,随即摇头失笑,这孩子如今倒是越来越有个四岁孩子的模样了。 “娘亲,一起来玩啊!”惊鸿站在院子里那棵大梨树下,兴奋地朝她招手,一张小脸被冻得通红,精神头儿却是足得很! 看着看着,青汣忽而被带动了情绪,把手炉递给旁边的杨氏,然后弯腰团了个雪团子朝正在打闹的几个人丢了过去。 “哇,娘亲你竟然偷袭!”惊鸿被雪团砸中了屁股,顿时跳起来嗷嗷大叫。 青汣眸中蓄起一抹笑意:“这可是你自找的!” 一群人玩着玩着就过了子时,按照蓟州的规矩,家家户户都要去庙里烧香祭拜岁神,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拜岁,以求岁神保佑家人来年无病无灾。 青汣虽说不信这个,但架不住杨氏还有明槿再三相劝,于是只好同众人一起前往。 等到拜岁的祭祀仪式结束,已经是丑末了,惊鸿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站着站着就睡着了,最后还是让木茗给背回来的。 许是青汣的态度太过随意,就差把“敷衍”两个字写在脸上了,杨氏回家前还不忘再三叮嘱,要她明日一定早起,千万要赶在天亮前把饺子下锅,饺子下锅的同时还得把鞭炮放了。 青汣对此表示十分无语,这会儿都已经是丑末了,就算如今是冬天,最迟辰时天也该亮了,要想赶在天亮前把饺子下锅,她这一晚上最多也就睡不到两个时辰,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怨念,大过年的,难道不应该好好睡上一觉吗? 想当初,她还在现代的时候,除了出任务的时间,其他假期可都是被她用来睡觉的,包括春节! 然而事实却是,青汣这一晚上连两个时辰也没的睡—— “姑娘你看,咱们院子里好像有人……”大晚上的,就算院子里都亮着灯,乍然看到两个黑影,明槿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青汣眸中划过一抹深色,她当然知道院子里有人,事实上,从进门的那一刻,她便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很显然,有人受伤闯入了他们的院子,而且还伤得不轻。 “明槿,你先带惊鸿进去休息。”说着,青汣示意木茗把惊鸿交给明槿,然后从她手里接过了灯笼。 “姑娘你自己小心!”明槿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大梨树下躺着两个奄奄一息的人,旁边的雪地里一片触目惊心的斑驳血迹,显然,这两个人是翻墙进来的。 木茗走过去探了探二人的鼻息,低声道:“姑娘,人还活着,咱们要救吗?” “既然没死,那就把人拖出去。”青汣的声音冰冷,眸中一片凉薄之色。 木茗一怔,随即点头应下。 然而就在他准备弯腰背起其中一个人时,旁边那人突然醒了,单手撑着树干挣扎着坐了起来,而就在他抬起头来的那一刻,青汣认出了他,眉心紧紧蹙起:“魏乘?怎么是你?” 魏乘显然也没料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青汣,然而身上的伤已经不容他思考太多,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青汣的衣摆,道:“青汣,救,救他……” 话未说完,人就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 “姑娘,这……”木茗询问地看着她。 青汣眉头紧锁,她本不想多事,但与魏乘也算是相识一场,见死不救确实是有些过了。 第三十章 见死不救 正当她纠结之时,小包子特有的软软嗓音在身后响起:“娘亲,这不是魏叔叔吗?他怎么受伤了?” “怎么醒了?”青汣回过头来,皱眉问。 惊鸿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她:“我起来喝水……” 说完又一脸担忧地看着雪地里的两个人:“娘亲,魏叔叔还有他的朋友好像伤得很重的样子,咱们要不要请个大夫啊?” “快回去睡吧,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青汣避重就轻地说道。 然而惊鸿也不知是怎么了,“蹬蹬蹬!”跑过去拉了拉木茗的衣袖,央求道:“木茗叔叔,快把魏叔叔他们抬进房间里吧,外面太冷了!” “惊鸿!”青汣的语气不由加重了几分,这两个人明显是被人追杀逃出来的,魏乘的武功虽然不济,但轻功却是一流,能让他落到如此境地,可见他招惹的人不可小觑,她留在孟家村就是想安安稳稳过几天日子,可不是为了惹事上身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要救也不能把人留在家中,否则他日定会招来数不尽的麻烦! “娘亲,魏叔叔对我挺好的,他还送过我外面的玩具,再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魏叔叔落难,咱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惊鸿固执地看着她,显然是非救不可了。 青汣的神情骤然冷了下来,母子二人的目光一动不动地对视着,谁也不肯让步。 就在这时,明槿拿着一件披风急急忙忙地追了出来:“小主子,你怎么不穿外衣就跑出来了,外头风大,快回屋去!”说着便用披风裹在了惊鸿身上。 “我不回去!”惊鸿固执地看着青汣,稚嫩的童声里写满了坚持。 夜深了,站在院子里,只觉阵阵凉意从脚底直往身上窜,不一会儿的功夫,惊鸿的小脸就被冻得有些发白了,但却紧咬着下唇不肯回屋。 见状,青汣只觉胸中窜上一股邪火,脸色更是难看得出奇,冷声道:“木茗,把人抬进去!”丢下这句话,青汣便转身回房去了。 听到这儿,明槿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继而苦口婆心地劝道:“小主子,咱们快回屋吧,不然该受凉了!” “他愿意在外面待多久就待多久,谁都不许管他!”说完,便听得青汣“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惊鸿一个人站在原地,紧抿着唇,神色看上去委屈极了。 明槿顿觉一阵头大,连忙蹲下身来劝道:“姑娘这是说气话呢,小主子别往心里去啊!” 好在惊鸿没有再任性,被明槿哄了几句便乖乖跟着回屋去了。这不过他这一晚是跟着明槿睡的。 好容易将两个人搬进屋里,木茗看着床上重伤昏迷的两个人,不禁有些犯难了,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去敲了青汣房间的门:“……姑娘,你睡了吗?” “什么事?”青汣的语气明显比平常冷了几分,隔着门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寒意。 木茗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深吸了一口气,道:“魏公子那位朋友高烧不退,而且他身上的伤口一直止不住血……” 老实说,他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自己就是个街头混混,小打小闹的外伤还能凑合着处理一下,可这种动辄要命的伤口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但人都已经抬进来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血尽而亡吧?思来想去就只能硬着头皮来找姑娘了。 片刻的沉默后,青汣打开了房门,脸色和预料中的一样奇差无比:“人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木茗心里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虽说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吧,但这大过年的,真要死在他们院子里了,也晦气不是? 青汣沉着脸检查了一下那人的伤势,发现他身上刀伤、箭伤比比皆是,但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他背上多处被暗器所伤,且这些暗器是特制的,没入皮肉的那一端都带着倒刺,其中一个被人强行拔出,伤口处被撕裂,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估计这人也是发现了这暗器上的倒刺,所以才没有再去拔剩下的。 “怎么样,姑娘,这人还有救吗?”木茗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伤口,顿觉一阵背脊生寒。 “还算命大。”青汣淡淡回了一句,接着道:“去烧一锅热水,再拿根蜡烛还有针线过来。对了,刚才没喝完的酒坛子也一起拿过来。” 听着她点名要的这些东西,木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姑,姑娘,你不会是看他没死透,所以想助他一臂之力吧?” 青汣凉凉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很闲?”她要真想给他一个痛快又何必费这个功夫,对着脖子一刀下去,简单干净! “哈,哈哈哈……那什么,我,我开玩笑的,姑娘稍等,东西这就给你拿过来!”木茗被青汣看得浑身发毛,打了个哈哈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木茗眼睁睁看着青汣面不改色地把半坛子酒泼到了那人背上,然后又用一把飞镖将那些个带有倒刺的暗器一一清理出来,再拿针线将伤口缝上。 整个过程,她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仿佛摆在她面前的就是一块不起眼的衣服料子一般。 “姑娘,这,这就好了?”木茗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不然你还打算做点什么?”青汣将自己的飞镖清理干净,目光在床上那人烧得通红的面颊上一带而过,稍显不耐地蹙了蹙眉,接着对他道:“去外面给我端一盆雪过来。” “啊?”木茗这下彻底懵了,如果说方才的热水是为了清洗伤口,那么现在又弄一盆子雪过来做什么? 对上青汣轻飘飘的目光,木茗心头倏地一跳,连忙话锋一转,说道:“我这就去!” 等木茗把雪取来,青汣拿了一方洗脸的帕子包了一团雪,直接往男子额头上敷去。 余光瞥见木茗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于是说道:“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你先去眯一会儿吧,这里有我。” ------题外话------ 把男主放出来遛一遛~~ 第三十一章 母子冷战 木茗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自己耗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先回去睡一会儿,然后明天早上再过来替姑娘。 于是点点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姑娘有事叫我。”说完木茗便关上门离开了。 相较于男子的危重伤势,魏乘身上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至于衣服上那些看起来骇人的血渍都是从旁边那人身上不小心蹭上的,这会儿昏迷不醒也应该是力竭而致。 青汣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上了药,便不再管他了。 倒是旁边那人,高烧一直不退,青汣手上又没有能用来退烧的药,只好拿冰雪一遍又一遍地给他做物理降温。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青汣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总算没那么烫了,于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离开了房间。 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床上的男子睁开了眸子。 …… 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 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梅柳芳容徲,松篁老态多。 屠苏成醉饮,欢笑白云窝。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进村子,家家户户的鞭炮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皑皑的白雪,大红的灯笼,孩子们的欢笑声,无一不昭示着新年的到来。 新年新气象,辞旧迎新的日子里,本该是高高兴兴的,然而孟岳夫妇带着两个孩子来拜年的时候,却明显察觉到青汣和惊鸿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乍一看上去,两个人与平日里倒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惊鸿脸上少了几分笑意,也不再黏着青汣,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吃饺子,别人问一句就答一句,多一个字都没有。 再看青汣,只见她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脸上神情也比平日里冷了几分。 而明槿和木茗两个则是战战兢兢,一副不敢多言的模样。 杨氏朝自家两个孩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拉着惊鸿出去玩,把人都支出去以后,这才张口问道:“你跟惊鸿这是怎么了?你们在这儿待了半个多月,我还是头一次见惊鸿这副模样,是不是你骂他了?” 惊鸿那孩子虽说年虽不大,但却懂事得让人心疼,如今这副神情,肯定是心里受了什么委屈。 见她抿唇不语,杨氏先入为主地以为自己猜中了,于是忍不住劝道:“我知道你素来对惊鸿有自己的管教方式,但今年是初一,便是他有天大的错处,你也不该挑在今天教训他,大过年的,母子两个闹成这样,何必呢?” “我没骂他。”青汣捏了捏眉心。 “你没骂他,他怎么会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杨氏明显不相信她的说辞。 青汣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昨夜熬了一晚上没睡,到现在魏乘那两个人还躺在隔壁房间里,她总不能把昨晚的事情全都据实以告吧?于是只好敷衍道:“他那是在同我怄气罢了。” “青姑娘,嫂子我就多一句嘴,惊鸿再懂事那也是个四岁的孩子,既然是孩子,那他打心底里肯定是希望你这个做娘亲的能哄哄他的,母子连心,有什么事说开了不就好了?”杨氏耐着性子劝道。 昨晚的事,青汣后来也反思了一下自己,不可否认的是,她说话的方式确实是有些问题——明明只是不想把人留在家里,并没有打算见死不救,只不过她做杀手久了,习惯了凡事都不去解释,所以当惊鸿误会的时候,她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同他说清楚…… 杨氏的话说得没错,一直以来,她都是以一个对等的身份去和惊鸿相处,却忘了他本身就是个孩子的事实。 “孟嫂子的话我记下了,我会找时间跟他聊一聊的。”青汣这人有个习惯,只要是自己的问题,她从不推诿。 见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杨氏终于松了一口气,接着忍不住念叨道:“我看你眼底都是青的,估计是一宿没睡吧?” “你说你也是,明明关心惊鸿,嘴上却又从来不说,唉!” 青汣听得颇有些无奈,她的确是一宿没睡,但也不全是因为惊鸿同自己闹别扭的事…… “行了,我也不在这儿跟你絮叨了,这一会儿还得去各家各户拜年,上午你是别想消停了,等吃了午饭,你抽空赶紧歇一会儿,这么熬着可不行。” 杨氏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说着便起身要走。 突然想到什么,青汣连忙叫住了她:“孟嫂子且慢,我还有一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按理说,青汣他们刚刚搬来不久,同村里人也没什么往来,初一这日家里应该是比较清静的,可她到底是低估了村里人的热情程度,又或者说是孟岳夫妻在村里的人缘太好,以至于不少人在听说青汣是孟岳夫妻的远方亲戚后,都来家里拜年了。 这里插一句,当初青汣搬过来的时候,并未对外宣扬自己和金陵相府的关系,所以除了孟岳夫妇外,这孟家村的其他人都以为他们是孟岳夫妻的远方亲戚。 在送走了不知第多少波拜年的村民后,青汣瘫在椅子上,脸上的假笑都快绷不住了,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早上的时候杨氏为何要说她“上午是别想消停了”…… 而惊鸿这一上午也被孟松孟柏拉着去各家各户串门拜年,一直到中午,明槿做好饭让木茗去喊,这才捧着一大兜子的糖果、瓜子、花生回来了。 “小主子,你这是从哪儿弄这么多糖果?”明槿看着都惊呆了。 惊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孟松哥和孟柏哥带我去拜年时,别人硬塞给我的。”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其他都被大家伙分着吃了。 明槿不由咋舌,果然,小主子长了张招人疼的脸蛋,连出去拜个年都占便宜啊! 说完,惊鸿偷偷瞄了一眼青汣的脸色,见她没有任何要同自己说话的意图,眸中不由划过一抹失落。 “姑娘,昨晚那两个人醒了。”木茗进来回道。 第三十二章 迁怒魏乘 “既然醒了,那就让他们尽快离开。”青汣想也不想地说道。 “额,那个,魏公子说想要当面道谢……”木茗硬着头皮说道。 话一出口,立刻便有一道凉飕飕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我就是不小心说漏嘴了,喊了一声‘魏公子’……”木茗哭丧着脸解释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魏公子那个朋友这么敏锐,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话给套出来了。 青汣看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见。” 谁知,话音刚落,便见魏乘推开门走了进来,悠悠道:“不见谁啊?” “你。”青汣直言不讳。 魏乘被噎了一下,忍不住埋怨:“我说青汣,你今天是不是吃了炮仗了?你这么说话可是会把天聊死的!” “所以呢?”青汣一张口就把他给怼了回去。 没错,她承认自己就是心情不爽,所以迁怒于魏乘,但魏乘也不算冤枉,要知道,她和惊鸿之所以会冷战,魏乘起码要担一半的责任,要不是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家院子里,哪来后面这么多破事儿! 魏乘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再继续纠缠于这个话题,反正每次聊天,他就没在青汣这里占到过半分便宜! 忽而瞧见桌上摆着的饭菜,魏乘不由咽了咽口水,紧跟着便在饭桌旁坐下:“哎呀,你们这是要吃饭呢?正好我这饿了一天了,明槿,快帮我添副筷子!” 明槿这回没有听话地去拿碗筷,而是把目光看向了青汣。 “我这里不管饭。”青汣神色淡淡。 “别啊,以咱们俩的交情,还在乎这一顿饭嘛?再说了,从前在金陵的时候也不是没在你这儿蹭过饭……哎对了,说到金陵,我突然想起来,这大过年的,你不在相府好好待着,怎么跑到这蓟州来了?” “说完了?” “嗯,嗯?”魏乘饿懵了,有点儿跟不上她的思路。 “说完了那就该我说了,第一,你我之间没什么交情,最多就是认识,我昨晚冒险救了你和你的朋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你还有点良知不想恩将仇报的话,最好立刻带着你的朋友离开;” “第二,我承认,从前你的确在我那里蹭过饭,但你也说了,那是从前,如今的我没有任何义务留你在这里吃饭;” “不是,青汣你这么说就……”伤感情了。 “第三,”青汣直接打断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个大活人,金陵也好,蓟州也罢,我去哪儿似乎没必要同你交代。” “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带着你的朋友离开了。” 魏乘愣了一会,随即直接上手抓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咕哝不清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我从昨天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上饭,实在是饿坏了!” 青汣瞬间听见了自己磨牙的声音:“……” “咳,那什么,明槿,你刚刚不是说厨房里还有几个菜吗?走走走,我帮你去端过来。”木茗一看情况不对,于是立马推着明槿往外走。 惊鸿嫌弃地看着魏乘狼吞虎咽的吃相,最后看不下去了,用自己的碗给他盛了一碗汤:“魏叔叔,你慢点儿吃,先喝点汤,别噎着了!” “还是惊鸿懂事!”魏乘一边吃一边朝惊鸿笑着点头。 惊鸿给魏乘夹了不少菜,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魏叔叔,跟你一起的那个叔叔是你的朋友吗?我看他昨天好像伤得很重的样子。” “嗯,他……他是叔叔最好的朋友,噢对了,昨天多亏了你娘亲,他的伤势才得以控制住。” 惊鸿眨了眨眼睛,接着问道:“叔叔,你们怎么会受伤啊?是遇到坏人了吗?要不要去报官?” “不用不用!”魏乘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一点儿小事罢了,犯不着劳烦官府的人,再说了,这大过年的,官差们也得休息不是?” “说的也是。”惊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人都已经坐下了,青汣也不好再赶他走,于是冷声警告道:“吃完午饭,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 丢下这句话,青汣转身就走。 刚一出门,正巧碰上从厨房端着菜回来的明槿和木茗两个:“姑娘,你这是去哪儿啊?不吃饭了吗?” “回去补觉!” “额……”明槿和木茗两个对视一眼,互相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青汣一走,魏乘算是彻底放飞了自我,左手一个包子,右手一只鸡腿,嘴里还啃着一块排骨,大爷似的往椅子上一躺,俨然一副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架势! 一见明槿进来,连忙坐直了身子,三下五除二咽掉嘴里排骨,然后扯出了一抹讨好的笑容:“明槿姑娘,我那朋友还没吃饭呢,能不能劳烦你……” 明槿笑着道:“魏公子放心,我刚刚已经去东厢房给他送过饭了。” “我就知道,咱们明槿姑娘最是心地善良、体贴周到了!”魏乘毫不客气地夸赞道。 明槿略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这位魏公子的脾性就是如此,见人三分笑,自打他们认识的这段时间以来,她就没见他说过旁人的不好,大概在他眼里,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坏人吧? 没了青汣在场,这顿饭在魏乘的极力带动下,气氛倒是越来越好,尤其是惊鸿,不知是不是见到熟人的缘故,仿佛一夕之间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活泼爱笑的孩子,嘻嘻哈哈地同魏乘闲聊,好不热闹! 屋子里烧着热乎乎的地龙,青汣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傍晚,惊鸿过来敲门—— “娘亲,你醒了吗?” 青汣向来警觉惯了,惊鸿一出声,她便醒了,披了件衣服坐起来:“进来吧,门没锁。” “娘亲!”惊鸿一进门,二话不说便一骨碌地爬上了床,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青汣眸光微诧,这孩子上午不是还在同自己怄气吗?怎么隔了一个下午突然就好了?还是说小孩子就是这样说风就是雨? 第三十三章 初次见面 “娘亲,你会做灯笼吗?孟松哥说他们去年在上元节的灯会上见到了好多漂亮的灯笼,有莲花的,有兔子的,还有金鱼的,娘亲,我也想要灯笼,你给我做一盏好不好?”说着,惊鸿还晃了晃青汣的手臂,一脸央求地看着她。 许是刚刚睡醒的缘故,青汣这会儿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一时间愣在了那里,直到惊鸿再一次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好不好嘛~娘亲~~” “怎么突然想要灯笼了?”青汣还是不大习惯别人同自己撒娇,但到底没有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只是神情看上去有些别扭。 “燕叔叔说了,只要在上元节时对着花灯许愿,灯神就会帮我实现愿望,他说这个很灵的!”说这话时,他的眸子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青汣的注意力却是落在了另一个地方:“燕叔叔?”她不过是睡了一个下午,哪里冒出来一个燕叔叔?她记得这孟家村的人都姓孟啊…… “燕叔叔就是魏叔叔的好朋友啊,娘亲你不知道,燕叔叔懂得可多了,他去过好多有意思的地方,他出过海,去过大漠,还见过金头发蓝眼睛的人,噢对了,燕叔叔还说大漠里会下雪,娘亲,这是真的吗?” 一提起这位“燕叔叔”,惊鸿的眼睛都是亮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用不完的精力。 青汣心中突然浮上一抹淡淡的不悦,皱眉道:“他们还没走?” 她记得中午的时候她就已经给魏乘下了最后通牒,他们倒好,看自己这里行不通,索性就从惊鸿身上入手了是吧? 惊鸿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悄悄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娘亲,燕叔叔真的伤得很重,咱们就让他们再留下来住几天吧!” 青汣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在对上惊鸿渴望又期待的目光的那一刻,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与此同时,杨氏的话也在耳边响起,她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惊鸿太过严厉了?以至于他连同自己说个话都是小心翼翼百般试探…… “姑娘,孟嫂子来了。”明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娘亲……” “最多十日,这是底线。” 惊鸿眸中骤然一亮,一下子扑进她怀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亲吻! “谢谢娘亲!” “青、惊、鸿!”青汣额头青筋狠狠跳了两下。 “娘亲再见,我去找燕叔叔了!”说着惊鸿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抹了一把脸上湿哒哒的口水,青汣脸色顿时又黑了几分,她收回方才的想法,她对惊鸿还是不够严厉! 接下的日子里,青汣依然同往常一样,该锻炼锻炼,该休息休息,来到蓟州后,她又瘦下来不少,如今的身形看上去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纤瘦了。 倒是惊鸿天天跑得不见人影,不是跟着孟松孟柏兄弟出去玩,就是待在东厢房缠着他那位“燕叔叔”。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上一句,惊鸿这位“燕叔叔”着实伤得不轻,这些日子一直待在房里养伤,每日的饭菜都是明槿送过去的。 而青汣自除夕那夜过后便不曾踏足过东厢房半步,是以二人并未见过面。倒是魏乘天天在青汣面前晃悠,弄得她不胜其烦。 冬日的午后,阳光正好。 青汣单腿屈膝坐在廊下,背靠着身后的柱子,手里不紧不慢地擦拭着自己的飞镖,一抬眼,忽而瞧见天边飞过一排大雁,一时技痒,从桌上拿起三只飞镖丢出去—— 只听得“嗖嗖嗖!”三道破空声划过天际,紧跟着便有三只飞到一半的大雁掉落下来。 青汣瞥了一眼院子里的落雁,脸上神色淡淡,仿佛对此并不是很满意的模样。 “啪啪啪!”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掌声从身后传来,紧跟着便瞧见一年轻男子往穿过回廊朝这边走来,交口称赞道:“青姑娘好身手!” 淡金色的阳光洒在男子棱角分明的脸上,恍若神祇。 青汣冷眼打量着面前这人,只见他长得极其妖孽,一双漂亮的凤眸勾魂夺魄,妖异的眼形和纯净瞳孔相互映衬更显得这人媚骨如丝。 面容胜雪,瞳孔漆黑,菱唇似血,一头青丝未束,直直披散下来,几缕发丝垂下来安静地贴在男子脸上。 一点殷红的泪痣坠在右眼角,似一滴血泪,极尽哀伤。但倘若他拿眼这么一瞟你,你又会觉得这哪是哀伤,分明就是诱惑的陷阱! 活脱脱一妖孽转世。 这是青汣内心的第一反应。 只是这眉眼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没有多想,青汣紧紧拧眉,眸中浮上一抹警惕:“你是何人?” 她这话问得突然,饶是燕西楼内心早已打好了无数次腹稿,这会儿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然他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脸上的错愕很快便隐去,轻轻勾了勾唇:“青姑娘前些日子刚救了燕某,未曾当面谢过姑娘,是燕某失礼。” 青汣眸中划过一抹了然,点点头:“原来是你。” 她这人记性很好,但却有个毛病——容易脸盲,再加上那晚夜色昏暗,她并未仔细瞧过这人的样貌。 燕西楼本来正等着看她的反应,谁知她说完这句便没了下文……燕西楼不由哑然失笑,旋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揶揄道:“青姑娘明明救了我一命,却又不认得我,也是怪事。” “你破相了?”青汣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 燕西楼一愣,随即摇头:“不曾。” 紧跟着又追问道:“不知姑娘此话怎讲?”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伤大都在背上,既然如此,我为何要记得你的脸?”没人规定救人一定要看清他的脸吧? 燕西楼微微一怔,旋即失笑不已,一瞬间风华无限:“青姑娘说的是。在下燕西楼,多谢青姑娘救命之恩!” 说着便朝青汣微微拱了拱手。 “燕西楼?”青汣皱了皱眉头,紧跟着问道:“燕西玦是你什么人?” “正是舍弟。” 第三十四章 救命之恩 闻言,青汣不由抬眸打量了他一番,随即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回廊下,女子一袭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淡色素衣,明明生了一副媚骨天成的容貌,可偏偏那双眸子里却透着一片清明与锐利,一举一动间尽是说不出的潇洒风姿。 当真是矛盾又和谐的一个人! 燕西楼被她脸上那抹淡笑晃了一下神,脱口而出道:“青姑娘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兄弟两个不大像罢了。” “噢?愿闻其详。”燕西楼挑了挑眉,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子生出了探究的心思——这个明明长在深闺,却又拥有如此诡异的身手,令魏乘和西玦都赞不绝口的女子,究竟是一个怎么的人呢? 青汣深深看了他一眼,直言不讳道:“一个心思狡诈,城府极深,一个天真无邪,单纯至极。” 燕西楼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不动声色地道:“青姑娘莫不是在说笑吧?严格来说,今日算是你我二人第一次谋面,如此断言未免……” 青汣一听,眸中顿时浮上一抹冷色,直接打断了他:“从你住进东厢房的第二天,你的人便暗地里将我这院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明槿送去的每一次食物你都用银针探查过,你知道我不愿留你在此养伤,所以故意利用惊鸿替你说情。” “燕西楼,你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但也别拿别人当傻子。” 燕西楼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出来:“哈哈哈——” “青汣,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这一次,他的目光里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之色。 “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既然知道我是有意接近惊鸿,为何不阻止?” 青汣笑睨着他,淡淡反问:“为何要阻止?” 燕西楼一怔,旋即顺着她的目光转身,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惊鸿。 小包子紧紧握着拳头,一时间眼眶里瞬间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却又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那模样看着令人说不出的心疼。 燕西楼心口一窒,下意识地想要张口解释些什么:“惊鸿……” 刚一开口,小包子便转身跑开了。 对上青汣淡然的目光,一瞬间,燕西楼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盯着她道:“你是故意的?” 青汣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将飞镖收起来,起身道:“我瞧着燕世子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明日一早,便请离开吧!” “青汣!”燕西楼下意识地叫住了她,脸上划过一抹懊恼。 “燕世子还有事?” “我对惊鸿并非全然是利用……”燕西楼也不知为何,突然有了替自己解释的冲动。 “我知道。” “你知道?”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错愕。 青汣瞥了他一眼:“你故意接近惊鸿是为了留下养伤,但这些日子你也确实教会了他不少东西,更何况,若非是你,我与惊鸿的冷战只怕没这么快结束。我之所以默认你接近惊鸿也未尝不是存了几分自己的私心,咱们就算是扯平了。” 青汣说完,那双漂亮的凤眸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隔了好半晌,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你总是这样吗?” “什么?”青汣微微蹙眉。 “冷静理智到近乎不近人情。”他的语气半是无奈半是玩笑。 青汣轻嗤一声,转身就走。 “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燕西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青汣脚步微顿,转过身来看着他道:“除夕那晚我之所以救你是看在魏乘和惊鸿的面子上,所以你大可不必觉得欠我什么。” “当然,你若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不如把地上的三只大雁处理一下。” “你知道的,我受伤了。”说着,燕西楼朝她扬了扬自己用绷带吊着的手臂。 青汣却是轻飘飘地朝他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墙后面那位兄弟也躲得够久了,你可以叫他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就在青汣离开后,一道暗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懊恼道:“世子,属下无能。” “无妨。” “属下不明白……她是什么时候发现属下的?”习凛脸上写满了疑惑,他从小跟在世子身边,自认隐藏的功夫不输于人,今日到底是何处露了马脚? “从你第一次来到这里开始。” “这,这怎么可能?”习凛震惊不已。 燕西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把那三只大雁收拾一下。” “……是。” 看着方才青汣离开的方向,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深色,青汣是吗?他记下了。 不知是不是她昨日那番话起了作用的缘故,这一次,燕西楼和魏乘没有继续死皮赖脸地赖在这里,一大早便收拾东西离开了,房间里还留下了一枚血玉并一张字条。 “救命之恩,血玉为证。” 下面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燕西楼。 青汣只略扫了一眼,想也不想地把字条撕了,然后把血玉丢给木茗:“拿去当了。”一个注定用不着的东西,放久了,再贵重也只是一块石头,不如换成银子实在。 “啊?” “你有意见?”青汣凉凉睨了他一眼。 后者立刻摇头:“我这就去蓟州城!” …… 青汣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抬手敲了敲:“咚咚咚!” “明槿姨姨,我不饿。”里面传来惊鸿闷闷的声音。 “是我。” 里面顿时没了声响,青汣推门进去,顺手把房门关上,走到书桌前站定:“你准备这样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多久?” 惊鸿动了动唇,最后丧气地垂下了眸子。 “还在因为你那位‘燕叔叔’的事情生气?”青汣一语道破了他的心事。 “他不是我的燕叔叔!”惊鸿赌气似的说道。 青汣拉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了下来:“你生气是因为他利用了你,对吗?” 惊鸿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对你很重要?” “当然不是!” 第三十五章 竟是师徒 “既然如此,为何要因为一个不重要的人影响自己的心情?” 惊鸿用力地咬了咬唇,沉默了好半晌,方才闷闷地说道:“娘亲,你说,是不是每个对别人好的人都是别有用心?”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说简单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他故意接近你是真,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也是真,怎么想,全在你自己。” 见他还未想通,青汣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是,燕西楼他接近你的确是目的不纯,但给了他接近你、利用你机会的是你!” “我没有!”惊鸿反驳。 “你敢说你最开始不是存了故意跟魏乘打探他的心思?”青汣一句话直接堵住了他所有的后话。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那天这小子句句话不离燕西楼,分明是在打鬼主意! “我……” “你想要打燕西楼的主意,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打探不成反被利用,这是不争的事实。青惊鸿,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的。”这也是她明知燕西楼的心思却没有阻止的原因,为的就是借此给惊鸿这孩子好好上一课! 惊鸿听罢不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而青汣也没有去打扰他,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便离开了。 …… 这日,青汣正准备进城一趟,结果刚一出门就碰上了杨氏,拉着她问道:“哎,青姑娘,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孟嫂子,我有点儿事要去一趟蓟州城,怎么,嫂子有事?”青汣客气地问道。 杨氏一听顿时急了:“哎呦,我说你也是个胆大的,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还敢一个人往外面跑啊!” “怎么,蓟州城出了什么事不成?”青汣诧异地看着她。 杨氏向四周瞧了瞧,见四下无人,这才拉着她到一边低声道:“这些天,蓟州城好多人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下落不明,就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啊!” 青汣听罢不由拧眉:“这种事不应该去报官吗?” “怎么没报官!问题是官府查了这么些日子也没查出一点儿蛛丝马迹,现在坊间都传言说是蓟州城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弄得大家都不敢出门了!” “不干净的东西?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说法?” 杨氏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那些失踪的人都是正值壮年的男子,老一辈的人都说他们是被女鬼抓去了!你说,这不是碰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是什么?”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青汣听到这种说法只觉得格外荒谬,于是道:“孟嫂子,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多为的鬼神,都是以讹传讹罢了,当不得真。” 见她不以为然,杨氏不禁有些急了:“呸呸呸!大过年的,可不敢乱说啊!” “这老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段时间蓟州城不太平,你要是没有什么要紧事还是别出门了,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免得惹祸上身!” 青汣点了点头:“多谢孟嫂子提醒,不过我就是去见个朋友,去去就回,你放心。” “那你可快点回来啊!”杨氏不放心地叮嘱道。 …… 青汣来到蓟州城的时候,发现杨氏所言非虚——大过年的,街上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偏偏整个蓟州城静悄悄的,街面上空无一人,分外冷清。 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进城,是因为她得到消息称药王谷的人就在蓟州城,她向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为了能够顺利拿到《梅花易数》,提前做好功课,了解一下药王谷的情况还是很有必要的。 然而她没有料到的是,偌大一个蓟州城,街上居然连个人影都没有,可见杨氏口中失踪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否则断然不会引起百姓们这么大的惶恐。 只是这样一来,她想要打听药王谷的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忽而想到什么,她抬脚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和街上其他店面一样,老酒馆的门紧紧关着,青汣蹙眉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 青汣挑了挑眉,看来这一趟没有白跑! 半刻钟后,青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老酒馆的后院中。 雪地里,一老一少两个人席地而坐,面前的小桌上摆了几碟小菜,旁边还有好几个空了的酒坛子。 “道长,林初年,你们……” 青汣着实有些意外,这两个人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居然凑到了一块! 事实上,这两人在看到青汣的那一刻,眼中的错愕并不比她少。 “酒馆这几日打烊,青姑娘,你是怎么进来的?”林初年喝得脸色酡红,醉眼朦胧地看着她问道。 青汣指了指身后的院墙,墙头的积雪上明显印着几个脚印:“喏,你们怎么进来的,我就是怎么进来的。” 林初年迷迷糊糊地点点头,然后拉着麻衣道人的袖子说道:“师父,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青汣,我新认识的朋友。这位是……” “麻衣道人。” “咦,你们认识啊?” “嗯,”青汣应了一声,接着皱眉问道:“你是道长的徒弟?” “对啊!”林初年醉醺醺地答道。 青汣下意识地去搜寻那道身影,却发现对方似乎并不在此处:“跟在你身边那个侍卫呢?” 林初年打了个酒嗝:“他去帮我办事去了……” 青汣皱了皱眉,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但却没有深究,直接把目光看向了麻衣道人:“道长,此番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向您打听一二……” 话未说完就被他摇头打断:“该遇到的时候自然会遇到,顺其自然即可。” 青汣诧异地看着他:“您知道我要问什么?” 麻衣道人抿了一口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世上但凡是特意来找我之人,所求之事无非就是寻人与算命两件,姑娘不信命,那自然是为了寻人的。我说的可对?” 听到这话,青汣的眉心像是打了一道结似的,照他这意思,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梅花易数》? 第三十六章 冰原遇险 然而不待她开口,便听得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前院传来,期间还夹杂着几声急切的催促:“快,就是他们,都偷了我们好几次酒了!把他们抓起来送官!” “快快!” 青汣听得一头黑线,第一反应就是她不认识这俩货。 谁知,她刚准备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便被林初年死死拽住了衣袖:“青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一瞬间,青汣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想要把他一脚踹开的冲动,然而时间却是来不及了,眼看着那些人拿着家伙要围过来,青汣暗骂了一句脏话,然后一手拖起一个,飞快地往后门的方向跑去。 “不好,他们从后门跑了,大家快跟我追!”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追赶声,青汣突然无比后悔自己今天没有听杨氏的,老老实实留在孟家村,现在好了,没打探到药王谷的消息也就罢了,还被人当贼追着满大街跑,简直就是流年不利! 然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大过年的,她可不想被人请到衙门去问话,心中快速权衡了一下利弊,青汣最后决定还是拖着这两个人能跑多远跑多远。 “不行了不行了,跑不动了,我实在是跑不动了——”林初年最先停下来,往雪地里一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摆手说道。 他一停,麻衣道人也不跑了,跟着道:“我也不行了,咱们先歇会儿!” 青汣顿时磨牙:“那好,等待会儿进了衙门你们可千万别说认识我!” 她真是疯了才会拖着这两人一起逃跑! 越想越窝火,青汣也懒得搭理这两个醉鬼,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哎,青姑娘,别生气啊,我也就是那么一说……啊——救命啊——” 青汣闻声回头望去,却发现他们刚才所站的地方不知何故突然陷下去一块,而林初年运气不好,恰恰从那里掉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麻衣道人朝前一扑,单手扣住了林初年的手腕,然后飞快地对青汣喊道:“别看了,快来帮忙!” 情况紧急,青汣来不及多想,低咒了一声便冲了过去,趴在洞口边缘朝林初年伸出了手:“把另一只手给我!” 被这么一惊,林初年身上的酒也醒了大半,脚底传来的瑟瑟冷风令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死死握住这二人的手,嘴里不停地念叨:“师父,青汣,你们俩可千万别撒手啊,我今年才二十一岁,我还没娶媳妇,我……” “闭嘴!再废话我立刻把你丢下去!”青汣被他的碎碎念聒噪得不行,劈头盖脸地喝道。 林初年被她这么一吼,立刻乖乖闭上了嘴,不过浑身上下却是抖得厉害。 就在青汣和麻衣道人快要把人拉上来的时候,只听得清脆的“咔嚓!”一声,三人同时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青,青汣,这冰面不会要塌了吧?”一瞬间,林初年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冰面破裂的声音相继响起,紧跟着,三人便以极快的速度齐齐朝下坠去—— “林初年,以后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失去重心的那一刻,青汣断喝一声,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失重的感觉加剧了人内心对死亡的恐惧,此时此刻,林初年已经吓得脸色惨白。 青汣几次试图用飞镖和绳索去扣住四周的岩壁,奈何周围的冰面都极其光滑,而飞镖的穿透力又实在有限,根本无法刺入岩壁! 三人快速下坠的过程中,麻衣道人艰难地从腰间解下一道盘龙索,将它递给青汣:“快,用这个!” 没有时间去纠结麻衣道人为何会随身带着这个,青汣接过盘龙索牢牢握在手里,看准了位置便毫不犹豫地用力掷了出去。 盘龙索在光滑的冰面上擦出了一连串的火花,终于,爪钩卡在了一个凸出的岩块上! 青汣见状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紧跟着迅速把绳索往麻衣道人腰间一缠:“抓住我!” 说着便直直朝林初年扑了过去—— 麻衣道人眼皮倏地一跳,连忙伸手紧紧扣住了她的胳膊,电光火石之间,三个人停止了下落! “丫头,你还真是个不要命的!”借着这喘息的功夫,麻衣道人狠狠喘了两口气,这才平复了剧烈的心跳,然后忍不住问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刚刚冲下去的那一刻就不怕我突然撒开手,或者没抓住你?” 要知道,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自保是最本能的意识,而方才的情况根本不允许她思考太多,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选择了救人,可见,她的内心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般冷漠而拒人于千里之外。 “事实证明,你抓住我了,不是吗?”青汣说话时略微有些气息不匀,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淡定。 麻衣道人一怔,旋即放声大笑:“丫头,你果然有些与众不同!” 此刻,停留在最下面的林初年牢牢抱住青汣的手臂,苦哈哈地道:“我说师父,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咱们得赶紧想个办法啊!” 麻衣道人正了正神色道:“这话说的不错,年小子,为师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快想办法!” 听着这师徒二人的对话,青汣顿时满头黑线,不过所幸的是,她原本也没打算指望这二位! 目光在四周打量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某处:“林初年,在你对面十丈往下的崖壁上有一处伸出来的平台,你看到了吗?” “我我我……” “你什么你?!少废话,我让你看对面!” 林初年慢慢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还没看清对面的情形又立马闭上了,哭丧着脸道:“不行不行,我恐高,不敢往下看!” “林、初、年!”青汣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隔着百丈寒风都能感受到她的怒火。 “不是,我真不行!青汣你别逼我啊!” 第三十七章 没有万一 这个怂货!青汣在心里暗暗骂了他八百遍,然而眼看着这根绳索支撑不了太久,此刻她也没心思在这儿跟他磨叽,直接下了最后通牒:“我数三二一,你要是再不睁眼,我可就松手了!” 话音刚落,簌簌寒风中便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我看,我看就是了,你可千万不能松手啊!!!” 在青汣的威逼利诱下,林初年终于哆哆嗦嗦地睁开了眼睛:“我我,我看到你说的那个地方了,然,然后呢?” “跳过去!” “什,什么?!”林初年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她,“青汣,你逗我玩呢?你说的那个地方这么远,底下又这么高,你不如干脆让我自己跳下去好了!” “那你就自己跳下去!”青汣的耐心已经彻底宣布告罄,作势就要撒手。 林初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求饶道:“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我听你的,我跳,我跳还不成吗?” “把眼睛睁大,看准了!”说着,青汣用力地蹬了一下身后的岩壁,借力让三个人往对面荡过去—— “啊啊啊啊——” 这一下,莫说是林初年了,就是一大把年纪的麻衣道人也被吓得不轻:“我说丫头,你这到底有没有把握啊?” “没有!”青汣十分坦诚地答道。 麻衣道人被噎了一下,默默闭上了嘴,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三个人荡到一半,眼看着就要撞上对面的崖壁,青汣瞳孔骤然一缩:“跳!” 随着她的一声断喝,原本系在麻衣道人身上的绳索终于支撑不住,断裂开来。 “完了完了完了!”这是此刻林初年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跟随着青汣的指令往下跳—— 咦,耳边的风声怎么好像突然停了? 林初年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只眼睛,朝四周看了看,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我还活着?” 青汣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脚。 “嗷——疼疼疼!青汣你下手轻点儿!”林初年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没留神往下一看,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卧槽!青,青汣,这这这就是你说的平台?” 看着脚下这不足一尺宽的地方,林初年果断把自己紧紧挂在了身后的岩壁上,生怕一阵风过来就把带走了似的。 对于他们此刻所处的境况,麻衣道人也忍不住捏了一把汗:“丫头,这里距离崖顶百丈不止,盘龙索又断了,咱们想要上去怕是不容易啊……” “谁说我们要上去了?”青汣淡淡反问了一句。 “哈?不上去难不成还要下去不成?”麻衣道人被她弄得有点糊涂了。 不想青汣却是点了点头,定定道:“没错,就是下去。” 林初年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是,青汣你疯了吧?咱们好不容易才跳到这里,再说了,这底下一眼望不到尽头,且不说咱们怎么下去,就算是下去了,下面是个什么情况咱们谁也不知道,万一……” “没有万一。”青汣直接打断了他,声音微冷:“你自己看看,从这里往上周围都是光滑的冰面,没有工具,也没有借力的地方,想要上去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林初年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气势登时就蔫了下去,小声道:“可,可就算是这样,咱们也不能往下面走啊!” “不然你还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或许,我们可以……” 不想刚一开口就被青汣毫不客气地打断:“别告诉我你打算一直留在这里等救援。这里只是一个不到一尺宽的平台,又是在迎风口上,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御寒的衣物,最多明天早上,你就会被冻成一座冰雕!” 林初年一时没了话,饶是再不情愿,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都是事实。 这个时候,麻衣道人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站出来打圆场:“咳,那什么,年小子,你少说两句,咱们都听丫头的!” 闻言,林初年面上不禁有些悻悻的,道:“那你说,咱们要怎么才能下去啊?” “爬下去。” “爬下去?”林初年一听顿觉一阵腿软。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直接跳下去。”青汣凉凉睨了他一眼。 一句话成功让林初年闭嘴。 青汣也不废话,直接道:“我身上只有一根绳索,而且长度不够,所以我们每下到一定高度就需要找地方停留,一会儿我先下,你们注意跟着我的路线走。” 说完,青汣快速扫了一眼下方的岩壁,然后把绳索绑在了一块凸起的岩块上。 林初年看着她的动作,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把绳索绑在这里,那等会儿咱们都下去了,怎么把它解下来啊?” “我自有我的法子。”说着,青汣用力地扯了扯绳索,确定足够结实后,便将绳索的另一端系在自己腰间,然后毫不犹豫地朝下方攀爬而去。 见状,麻衣道人眸中不禁划过一抹惊诧,他原以为她所说的“爬下去”是借助绳索的力道往下走,没想到她竟真的是在结结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下爬! 而且她的动作轻盈灵活,速度之快令人难以置信! 很快,她停留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解下了腰间的绳索,对平台上的二人道:“下来吧!” “师父,长者为尊,您先请!”林初年毫不犹豫地说道。 麻衣道人拿酒葫芦砸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徒弟!” 说归说,骂归骂,但麻衣道人还是推了一把林初年:“愣着干嘛,赶紧的,你先下!” 听到这儿,青汣不由抬眸看了麻衣道人一眼,这老道虽说看着有些不靠谱,但对他这个徒弟倒是真的上心,要知道越往后,这绳索断裂的可能性就越大,先下的人自然要多一分安全。 师父都发话了,林初年最后也只能不情不愿地顺着方才青汣走过的路线往下爬。 第三十八章 到达崖底 看着那道略显笨拙的身影,青汣挑了挑眉,这家伙虽说怂包了些,不过记性倒是好,沿着自己刚刚走过的路线,竟是分毫不差! 而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麻衣道人,别看他一大把年纪了,身手可是要比林初年这个年轻人敏捷许多,那攀爬的动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十分熟稔! 林初年还没来得及喘上几口气,麻衣道人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道长倒是好身手!”青汣意味不明地赞了一句。 “咳咳!”麻衣道人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熟能生巧,熟能生巧!”当着两个晚辈的面,他是决计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因为拖欠酒钱被人追多了,这才练就了一身爬墙的好功夫…… 三人俱已站稳,青汣从旁边垂下来的冰棱上掰下一截,然后对准了方才绑着绳索的地方掷了出去—— “啪嗒!”一声脆响,绑着岩块应声而落,与此同时,绳索的另一端稳稳落在了青汣手中。 她淡淡睨了林初年一眼,道:“你所担心的事,动动脑子就能解决!” 林初年霎时间红了脸。 就这样,三人又往下爬了好长一段距离,过了不知多久,日头渐落,崖底渐渐开始起雾,愈发看不清崖底的情况。 林初年累得有些脱力,“我说,咱们离崖底到底还有多远啊!” “想知道?” 说着,青汣突然朝他笑了一下,林初年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你,你想干嘛?” 青汣突然用力推了他一把,林初年脚下一个不稳,直直从崖壁上滑落—— “啊啊啊——” 惨叫声到了某处戛然而止,林初年绝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是腰间的绳索救了他一命,松下一口气来,不由朝青汣怒道:“青汣你说话就说话,一言不合就动手算是怎么回事儿?!” 听着崖底传来的回声,青汣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时间,道:“这里距离崖底应该还有三十丈左右,恭喜你,马上就可以休息了!” 林初年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的?” 青汣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听。” “听?听什么?”林初年一头雾水。 “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是一定的,再加上你方才喊的那一嗓子,以及崖底传来回声的声音,很简单的算学题目,不是吗?” “我说了,凡事多动动脑子,嗓门大是没有用的,当然,这也不一定,毕竟刚才的回声还多亏了你。”青汣轻描淡写地说道。 林初年一听,立时也不生气了,连忙招呼着二人快把自己拉上来,然后拉着青汣不停地追问她口中那道“简单的算学题”。 “青汣,你是怎么知道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的?” “如果是在水里,这个速度会不会有所不同?” “还有还有,你方才说的那个‘米’和‘秒’又是指的什么?” 诸如此类的问题层出不穷,青汣被他弄得不胜其烦,最后没好气地道:“等到了崖底再同你细说,现在先让我安静一会儿成吗?” “可是……”话说到一半,对上青汣那明显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到了嘴边的话硬是转了个弯:“额,那也行吧!” 隔了片刻,林初年再一次开口:“青汣……” “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青汣冷冷警告道。 林初年连忙挂上一抹讨好的笑容:“最后一个问题,咱们既然有绳索,为何不借助绳索的力道往下走,这样不是可以省很多力气吗?” “绳索的存在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你非要把它当成往下攀爬的工具,一旦绳索断裂,你只会死得更快。更何况,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极其危险,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这种情况下,把自己的生死寄存于外物,这本身就是一种草率的行为。” 空寂的冰崖间,青汣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回荡在四周,给人以醍醐灌顶之感。 林初年愣了愣,旋即自觉得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往下爬。 半个时辰后,三人终于来到了崖底。 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青汣你说,这里该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想到这些日子蓟州城里关于失踪之人的传言,林初年就忍不住一阵胆寒,下意识地往青汣身边挪了挪。 青汣白了他一眼:“你有功夫在这里疑神疑鬼,还不如去四处看看有没有可以用来避风的地方。” “什么避风的地方?咱们今晚该不会要在这里过夜吧?”林初年顿时一阵哀嚎。 “不然你以为这黑灯瞎火的,咱们能找到出去的路?”如果不是时间和地点都不对的话,她真想把这人拎起来揍一顿! 好在林初年还算是残存了那么一丁点的自知之明,识趣地不再挑衅青汣的忍耐力。 麻衣道人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弟这副怂包的模样,顿觉一阵无语,他的一世英名啊,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在青汣的督促下,三人寻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暂且当作休息之处。 麻衣道人从袖中掏出几块干粮分给二人:“就带了这么点儿,凑合着吃点垫垫肚子吧!” 青汣微微蹙了蹙眉头,心中虽有疑惑,但到底是没说什么。 然而接下来,当青汣看到麻衣道人熟练地从身上掏出火折子的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道长平时都随身带着这些东西吗?” “咳!这倒不是,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平生唯一一样从不离身的东西就是我腰间这酒葫芦。至于这火折子和干粮嘛……纯属巧合,纯属巧合!” 他越是这么说,青汣心中就越是怀疑:“火折子和干粮是巧合,那么方才的盘龙索呢?也是巧合?” 麻衣道人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最后实在撑不住了,道:“好了好了,我说实话!我每日出门前都会为自己卜上一卦,就在今早,卦象上显示今日会有灾祸,而且有从高处坠落的风险,所以我才特意准备了这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第三十九章 怎么是你 “师父,你既然知道会有灾祸,为何还要约我出来喝酒?”林初年无不幽怨地看着他。 麻衣道人没好气地拿酒葫芦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煞有其事地说道:“拜师的第一天我就再三告诫过你,这卜卦一事本就是窥探天机,有违天道,倘若因为卦象的原因而改变事情原本的轨迹,那就是逆天而行,说不好是要遭天谴的!” “那您多少也得给点儿暗示啊……”林初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麻衣道人就气不打一处来,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瞪着他:“出门的时候,我是不是再三跟你说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么明显的暗示,问题是你听进去了吗?!” “我以为您那就是随口一说……”再说了,这么模棱两可的提示,他哪里能想得到那么多! 麻衣道人一听,顿时气得捶胸顿足:“我当初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唉!” 一旁,青汣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对于这二人的对话却是未置一词。 麻衣道人见她这副表情便知她并不相信自己方才所说,因而叹了一声,道:“丫头,老头子我一大把年纪了,没必要拿这件事忽悠你们两个小辈,不过这卜卦一事,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怎么想、怎么做端看自己。” 话毕,麻衣道人往身后的石头上一躺,不一会儿,阵阵呼噜声便响了起来。 见自家师父确实是睡着了,林初年这才凑过去低语道:“青汣,你还真别不信,放眼整个苍梧国,再没有比我师父他老人家卦象更准的了!我跟你说,当初……” “咳!”麻衣道人突然重重咳嗽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当初什么?” “额,没什么没什么!”林初年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道:“要不你先睡吧,我在这儿守着,等到后半夜你再替我。” 青汣却是摇了摇头:“还是你先睡吧,我暂时不困。” “那好吧,你熬不住了记得叫我啊!”林初年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便靠在一旁闭上了眼睛。 林初年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亮,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空荡荡的,师父和青汣都不在,他顿时就慌了,急忙爬起来四处寻人,一边走一边喊:“师父!青汣!你们在哪儿呢?” “师……” “别喊了别喊了!你师父我还没死呢!”麻衣道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一大早的,瞎吵吵什么,别一会儿再把狼招来了!” 林初年一听有狼,顿时吓得变了脸色:“不,不是吧?这里真的有狼?” “假的!”麻衣道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愈发觉得自己当初冲动之下仓促收徒是个无比错误的决定。 这时,青汣走了过来:“我方才四处看过了,这里应该不是天然形成的悬崖。” “什么意思?不是天然的,难不成是有人专门挖出来专门当陷阱玩的?”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闲着无聊。”青汣毫不客气地怼了一句,然后接着道:“这里之前应该是一个被人开采过的矿洞,而且因为开采的方法不当,再加上岩体松散,洞顶支撑力减少,当支撑力无法抵消洞顶岩土体重力作用时,就会引起上覆岩层的塌陷,也就形成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座悬崖。” 林初年被她口中的什么“支撑力、作用力”弄得一头雾水,不过他还是抓住了一个关键词:“等等!你说这里之前是一个人工开采的矿洞?那这矿洞开采的是什么?铜矿?还是铁矿?” 青汣摇了摇头,神色带了几分严肃:“都不是。” “那是什么?”林初年愈发觉得疑惑了。 “是金矿。” “金矿?”林初年一听登时变了脸色:“按照苍梧国律法,私下开采金矿、银矿可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青汣你确定吗?” “咱们这次怕是碰上麻烦了。”麻衣道人声音微沉。 青汣眉心紧蹙,一脸的讳莫如深:“恐怕麻烦的不止是这个金矿这么简单。” “你还发现了什么?”麻衣道人不禁问道。 青汣却是微微摇头,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先往前走走看吧!现在还不能确定。”从昨晚来到这里开始,她便觉得这矿洞周围处处透露着一股子不寻常,但愿是她多想了。 事实证明,青汣的预感并没有错—— “师父,青汣,你们看,那……那是什么?”林初年的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二人竟然发现了一片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 “不是说这里从前是个金矿的矿洞吗?怎么走到现在金子没见着,反倒冒出来这么多死人骨头?!” 林初年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果然,祖父说的不错,江湖险恶,人心不古。 他昨天不该跟师父一起出来喝酒的,不,他就不该来蓟州! “还记得蓟州城里关于年轻男子莫名失踪的传闻吗?”看着面前堆积的白骨,麻衣道人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师父你是说,那些失踪的人都在……这里?”一想到这种可能,林初年的脸色愈发白了几分。 旁边的青汣眯了眯眸子:“看来这矿洞果然有古怪!” “丫头,你怎么看?”麻衣道人把目光看向了她。 “那些人失踪不过是最近这一两个月的事情,可你们看面前的这些白骨,这可不像是一两个月能形成的。”她虽然不是法医,但该有的常识还是有的,如今正值隆冬时节,天气严寒,尸体绝不可能在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内腐化成白骨! 麻衣道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摩挲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照这么说来,这些人的死因就有问题了!” 说着就要上前去检查那些白骨。 “道长且慢!”青汣突然出声制止了他,“这些白骨碰不得。” “这是为何?” “不知你们可有发现,这矿洞中有什么异于寻常之处?” 第四十章 废弃金矿 林初年搓了搓手臂,接过话来道:“异常倒没觉得,这里安静得跟有鬼似的!” “没错,就是安静。”青汣定定重复了一遍。 “大冬天的,这又是个荒废的矿洞,安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林初年不解地问道。 青汣摇了摇头,继而解释道:“这里太过安静了,甚至可以不夸张地说,除了我们三人,这里没有别的活物。”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儿不大对劲儿啊……”林初年背脊爬上一阵森冷寒意,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她:“你说,这些人的死该不会同这个矿洞有关系吧?” 闻言,青汣和麻衣道人俱是看了他一眼,紧跟着便听得青汣淡淡的声音响起:“能猜到这一点,你也不算是太蠢。”事实上,关于这些人的死因,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只是还不能完全确定。 林初年瞬间欲哭无泪,抱着她的手臂道:“那你说,咱们不会也同这些白骨一样,死在这里吧?” 青汣凉凉睨了他一眼,后者立刻识趣地撒开了手。 只见她微微扯了扯嘴角:“这就要看天意了,道长,你说呢?” “都这个时候了,丫头你就别拿老头子开涮了,抓紧时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方是上上之策啊!”麻衣道人苦着脸,他只算到自己会有此一劫,但却没想到这一劫会是这般险象环生啊! 闻言,青汣不由轻轻挑了挑眉,道:“事到如今,往回走是不可能的了,咱们就顺着这条小路,继续往前走走看吧!” 三人沿着小径一路往前,快到尽头的时候,青汣突然抬手止住了二人继续往前:“有人。” 三人迅速躲在了岩石后面。 青汣确定身后两个人藏好了后,这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前面的动静。 对方似乎也是三个人,正在交谈些什么,但是由于距离隔得太远,那三人的面貌有些看不清,不过身形瞧着却是有几分眼熟。 “那是什么人啊?”林初年忍不住开口问道。 “闭嘴蹲下!”青汣低喝了一声,迅速摁着他蹲了下去。 就在这时,只见十几个人抬着一副副盖着白布的担架朝这边走来,那些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人,步调稳健一致,脸上都带着白色的面巾,手上也带着白色手套,快步走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看上去格外诡异! “那担架上不会是尸体吧?”林初年瞪大了眼睛。 “你觉得呢?”青汣横了他一眼。 凑巧这个时候刮起一阵疾风,揭开了那担架上白布的一角,林初年一眼看到了上面尸体的惨状,脸色“唰!”的一下白了白,紧跟着便控制不住地捂着嘴干呕起来。 青汣额头青筋狠狠跳了两下,什么是猪队友,她今天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果不其然,被林初年这么一闹,他们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什么人在那里?!” 紧跟着便有一队人将他们团团围住,目光不善地看着他们。 麻衣道人挂上一抹无害的笑容,试图同他们沟通:“诸位好汉,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绑起来!”为首的人直接下了命令。 青汣活动了一下手脚,正准备跟他们动手,就在这时,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怎么回事儿?” “世子,他们……” “燕西楼?”看见来人的那一刻,青汣的眉心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燕西楼眸中迅速划过一抹诧异,显然,他也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青汣。 “燕西楼?你是燕西楼?”林初年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来了精神,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我可算是见到你了!” “阁下是?”燕西楼皱眉看着面前这个自来熟的人。 林初年急急忙忙地解释道:“年前的时候不是你飞鸽传书,说有不得了的急事要我们帮忙,要不是你,我这大过年的跑来蓟州做什么?” “你是药王谷的人?”燕西楼眯了眯凤眸,眼中似怀疑似打探。 危急关头上,林初年也顾不上在青汣面前掩饰自己的身份了,连连点头道:“是啊,祖父他老人家临时有事走不开,便让我替他走一趟!” 闻言,青汣不由抬眸看了旁边的麻衣道人一眼,后者立刻抬头望天,很显然,对于林初年的身份,他是早就知情的。 “西楼,我突然想起来一事……咦?这不是青汣吗,你怎么在这儿?”去而复返的魏乘匆匆而来,见到青汣的那一刻顿时愣在了那里。 两刻钟后,一行人来到了矿洞深处,与外面的情形不同,这里明显是被人特意收拾过的,完全可以作为临时休息的房间。 与林初年的叽叽喳喳不同,从进到矿洞的那一刻开始,青汣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照这么说,你们来到这里完全是误打误撞了?”听着麻衣道人和林初年师徒二人唱双簧似的说了大半天,燕西楼最后总结了一句。 “可不是嘛!燕世子,我跟你说,我们这一路可是惊险万分……”就在林初年准备大倒苦水之时,麻衣道人踢了踢他的脚,林初年立刻会意:“哎对了,燕世子,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我们都饿坏了!” 燕西楼朝身后的习凛递了个眼色,没一会儿,习凛便领着两个人端着饭菜和点心过来了。 “汣儿怎么不吃,是饭菜不和胃口还是怕我在这里面下毒?”燕西楼笑望着她,眼里不乏揶揄调侃的意味儿。 青汣蹙了蹙眉:“你是在同我说话?” 燕西楼眉梢轻挑,嘴角勾起一抹痞笑:“显然,这里没有第二个名字里带‘汣’的。” 闻言,青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冷声道:“叫我青汣,谢谢。” “这样喊显得太生疏了,不好。” “这样正好,毕竟我同燕世子之间并没有很熟悉。”青汣淡淡瞥了他一眼,眸中暗含警告。 第四十一章 怪病蔓延 燕西楼定定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末了突然笑出声来:“汣儿还是这样喜欢玩笑!” “燕世子,明人不说暗话,这里的出口在哪儿?”青汣的神色已经带着隐隐的不耐,她从昨天上午出来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一夜,惊鸿和明槿他们定然急坏了! “汣儿别急,方才听药公子说,你们这两日着实受苦了,不如就在这里将就着休息一下,该出去的时候我自然会派人把你们送出去。”燕西楼不疾不徐地安抚道。 青汣眸色陡然一寒:“燕世子这是要将我们扣下吗?” 燕西楼笑得不动声色:“汣儿多虑了,我只是出于一片好意,当然,有件事我还需要药公子帮忙。” “那与我何干?”青汣冷冷道。 “你们不是一道儿的吗?”燕西楼故作惊讶地看着她。 “你想多了,确切来说,我是被他连累的。” 旁边的林初年,不,准确来说,是药初年一听顿时不干了:“青汣,你这么说就让人伤心了,咱们好歹也算是同过生死,共过患难的……” “你愿意留下是你的事,我还有旁的事要做!”青汣冷声打断了他。 “汣儿可是在担心惊鸿?你放心,我方才已经让人去知会他们了,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忧心。”燕西楼十分体贴地说道。 话音一落,青汣眸中浮上一抹薄怒,冷刀子一般的视线便直直看向了他:“燕西楼,你是打定主意不放我走了是吗?” “汣儿多虑了,我并无此意。”不管青汣如何冷言相向,燕西楼依旧笑得毫无破绽。 青汣目光冷冽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道:“如果我一定要离开呢?” “外面天寒地冻,路不好走,汣儿还是再等等吧!”燕西楼好脾气地看着她,摆出了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架势。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就要剑拔弩张起来,魏乘连忙出声附和道:“咳,西楼说的是,要我说,你们就在这儿多待几天,就当休息了!” 就连麻衣道人和药初年也在一旁劝道:“燕世子说的不错,咱们也不急在这一时不是?” 青汣没有理会二人的劝告,目光一动不动地同燕西楼对视着,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已经交锋了不下数百次! 末了,青汣突然冷笑一声:“燕世子是想查明外面那些人的死因吧?” “哦?何以见得?”燕西楼眸光一闪,旋即恢复如常。 青汣却并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打算,只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奉劝燕世子一句,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尽快离开这里!” 燕西楼眸中快速划过一抹深色,继而勾了勾唇,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汣儿这话就让人有些听不懂了,难不成这矿洞有什么问题吗?” 青汣自然知道他在试探自己,不由冷笑一声:“燕西楼,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吧?你请药王谷帮忙,是因为这矿洞里染病的人越来越多,而你却束手无策,我说的没错吧?” “今日既然咱们把话说到这儿了,我就不妨再多说一句,那些人患的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传染病,所以你们目前采取的一切措施都是在做无用功。” 习凛听到这儿,眸光顿时一紧,下意识地把手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上。 燕西楼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过去,习凛这才敛了敛身上的戾气,但仍是一脸防备地看着青汣。 燕西楼定定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而意味不明地赞了一句:“汣儿果然聪颖!” 见青汣并不打算接他的话茬,燕西楼也不在意,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既然汣儿对此知之甚深,不知可否……” “我救不了他们。”不待他把话说完,青汣便直接打断了他。她是个杀手,不是大夫,更何况,以这里的医疗水平,就算是把自己那个世界的顶级专家团队请过来,也是徒劳! 燕西楼一怔,旋即笑道:“汣儿可是有什么顾虑?” “并非是我有什么顾虑,而是这种病治不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矿洞封了,从此不再让任何人靠近。”青汣格外认真地看着他。 燕西楼沉默了片刻,而后便把目光移开,转而看向了一旁的药初年:“习凛,带药公子去看看那些病患。” “啊?”突然被点到,药初年不由愣了一下。 燕西楼又朝麻衣道人和青汣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也一起去看看吧!” 语气虽然客气有余,但却带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 青汣无意在这个时候同他撕破脸,故而并未拒绝。 一行人沿着过道往里走,转过拐角后,一股难闻的腐臭味渐渐在空气中散发出来,药初年掩住了口鼻:“这什么味儿啊?这么难闻!” 魏乘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着急,待会儿你看了就知道了!” 药初年被他笑得浑身发毛,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看到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当那扇关得严严实实的铁门一打开,立刻便有一股刺鼻浓郁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再一抬眸,偌大一个房间里,关着的全都是患病之人,只见他们身上的皮肤一块一块溃烂,化脓流血,如同一滩烂泥般躺在草席上,时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呕——”药初年只看了一眼便受不了了,捂着嘴快步跑到外面吐了起来。 燕西楼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一刻钟过去了,药初年还没回来,燕西楼眸中微微有些不耐,生平第一次对药王谷产生了些许怀疑,然而面上却是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对习凛道:“去看看药公子。” 很快,习凛扶着药初年回来了,准确来说,是强行拖回来的! “我说燕世子,我真看不了这个,你就别为难我了!”药初年吐得面色发黄,苦哈哈地央求道。 “你不是药王谷的少谷主吗?怎么还怕见这个?”魏乘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直言问道。 第四十二章 不懂医术 药初年单手捏着鼻子,想也不想地反驳:“谁说药王谷的人就一定不能反胃了……呕——” 魏乘一噎,这话说得好像也有那么些道理…… “药公子,并非是我有意为难你,只是你若不当面检查,又如何能救得了他们?”这一刻,燕西楼几乎是压着火同他说话的。 “等会儿,”药初年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指了指那扇门里的病患:“你说我?救他们?” “怎么,我这话有什么不妥吗?” 药初年很是好笑地道:“别逗了,我又不懂医术,你随便去蓟州城找个大夫都比我强,让我救他们,这不是闹呢嘛!” 此言一出,霎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其中尤以燕西楼、魏乘还有习凛的神情为最。 “药公子,人命关天,我没有同你开玩笑!”燕西楼脸上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凝肃然。 “我当然知道人命关天,可问题是我真的不懂医术啊!”药初年觉得自己相当憋屈。 习凛压低了声音同燕西楼道:“世子,这人应该不是药王谷的人,咱们或许被骗了。” 说着,他看向药初年的目光渐渐变得警惕和不善起来。 燕西楼没有说话,只是淡淡打量着药初年,似乎在衡量方才习凛猜测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麻衣道人站出来清了清嗓子,道:“咳,那个,打断一下,我说句话啊,这小子的确是货真价实的药王谷少谷主……” “空口无凭,你如何能证明他的身份?”习凛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麻衣道人的神色难得正经了几分:“老夫是他的师父,我的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习凛一听这话不由乐了:“我说这位老人家,你自己的身份都还说不清呢,替他证明未免有些滑稽了吧?” 麻衣道人一听,顿时急了,直呼道:“竖子无礼!老夫可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麻衣道人!” “噗嗤!”这下连魏乘都忍不住笑了:“老爷子,恕晚辈冒犯一句,您就是编瞎话也要编一个靠谱点的吧?这麻衣道人是何等的仙风道骨,您再瞧瞧您自己这副模样……”说到这儿,魏乘摇了摇头,脸上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感觉。 事实上,魏乘这话已经算是委婉了,平心而论,麻衣道人此刻这身装扮确实和“仙风道骨”四个字不搭边儿,反倒是像传闻中的丐帮长老更多一些! 麻衣道人气得两撮小胡子一跳一跳的,瞪着青汣道:“丫头,你告诉他们,我是不是麻衣道人?” 此时此刻,继不靠谱过后,麻衣道人在青汣心中又多了一项“幼稚”的标签! 虽然很不情愿,但青汣终究是冷着脸点了点头:“他没骗你们。” “不,不是吧?”魏乘惊讶得好半天没合上嘴。 “你确定你不是被他骗了?”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青汣凉凉瞥了他一眼:“我不是你。” 这点儿最基本的判断力她还是有的好吗?就凭这老头儿能一眼看穿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便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就是那个麻衣道人! 魏乘愣了好半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炸毛道:“等会儿,什么叫‘你不是我’?青汣你这是瞧不上我吗?” “很显然,是。” 坦诚是她一向引以为傲的优点,这没什么好谦虚的。 魏乘:“……” 所以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挖这个坑?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药初年为了自证身份,不仅把燕西楼写给药王谷的信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甚至连燕西楼和药王谷之间的渊源都说得清清楚楚! 燕西楼听完眉心皱得更紧了:“好,就算你是药王谷的少谷主,那么有个问题你可不可解释一下?身为药王谷的少谷主、药王谷下一代的继承人,你为什么会不懂医术?” “没兴趣啊,就这么简单!”药初年浑然不在意地答道,脸上一副燕西楼少见多怪的模样。 “……” 一个医药世家的传人不好好习医改算命了,偏偏他自己还一副十分骄傲自得的模样。 老谷主没把你打死真的是手下留情了! 这是这一刻除了麻衣道人和药初年师徒二人以外所有人的心声。 燕西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接着问道:“那么敢问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写给老谷主信中请的是他老人家本人。” “祖父他最近身体不大舒服,出不了谷,再说了,你信中含糊其辞,又没言明是来治病的,所以祖父就派我过来了啊!” 还真是个令人无法辩驳的理由! “那现在怎么办?”饶是一向心大如魏乘,此刻也不禁有些头疼起来了。 话音一落,所有人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一旁作壁上观的青汣。 后者却是赶在他们开口前道:“别看我,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救不了他们。而且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如果再在这里待下去,少则五天,多则十天,你们也会变得同他们一样。” 见燕西楼不语,只盯着自己看,青汣心中不由微微一哂,淡道:“我话已至此,信不信随你们!” 燕西楼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再开口时语气也缓和了几分:“汣儿误会了,我们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你总该告诉我们,他们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吧?” “实不相瞒,这里面都是无辜被牵连的百姓,他们当中还有我埋下的暗桩。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必须要救他们!”他的语气沉重而坚定,透着无法忽略的气场。 闻言,青汣不由抬眸看了他一眼,他这算什么?向自己示弱吗? 不知是不是他最后那几句话触动了青汣心底的某根弦,这一次,她没有再冷眼以对。 “说说他们的初期症状吧!” 第四十三章 放射物质 见她终于松口,燕西楼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继而认真道:“最开始的时候,患病的人只是头发莫名脱落,浑身乏力,伤口溃烂,再往后,患者就出现了胃痛、呕吐、便血、皮肤变黑、口腔溃烂、牙龈萎缩、失血不止等症状,再往后,就……” 青汣听罢暗自叹了一声,心道: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 就在这时,魏乘忍不住插嘴问道:“青汣,我记得你方才说这不是疫病,可如果不是疫病为何会如此大规模地爆发?难不成是中毒?” “不是中毒。” 青汣摇了摇头,解释道:“在自然界中,有一些能自动发生衰变,并放射出肉眼看不见的射线的物质,这些物质统称为放射性物质,它们存在于开采的矿产之中,对人体危害巨大,严重时甚至可以致死。” “而在众多放射性物质当中,镭是放射性最强的一种。镭可以产生一种名叫氡的气体,而这些人之所以患病,就是受到了氡的辐射所致。” 燕西楼等人俱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新鲜的说法,惊讶之余难免有些难以置信。 “照这么说,那我们现在岂不是暴露在你所说的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射线之下?”一想到这种听起来玄之又玄的东西就在自己身边,魏乘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不错。” “可咱们现在都没事啊?”药初年不解地看着她。 “那是因为接触的时间还不够,我想你们应该也发现了,在这个矿洞附近,除了人以外没有任何活物。”说到这儿,青汣的语气愈发沉了几分。 众人顺着她的话这么一想,似乎的确是如此,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所以,这些患病的人就只有等死吗?”魏乘有些不甘心地问。 “如果症状没那么严重的话,只要离开这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不过会留下后遗症,还有可能影响后代子孙。” 燕西楼的眸色不由沉了沉:“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把这个矿洞封了,永不再入!”青汣再一次强调。以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根本不可能做到安全开采,所以封矿是最稳妥的办法。 这一次,燕西楼没有出声,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正在做剧烈的挣扎。 青汣顿了顿,道:“金矿和人命,孰重孰轻,我想燕世子应该心里有数。” 燕西楼微微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你怕是还不清楚这座金矿对于整个苍梧来说意味着什么。” 青汣拧了拧眉,心中蓦然涌上一股淡淡的失望,或许是燕西楼之前的所作所为让她形成了错觉,所以当亲耳听到他的决定时才会觉得难以接受。 她敛了敛心神,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淡漠:“我只是给出自己的建议,至于要不要采纳完全取决于你自己。如果你坚持,那我无话可说。” “青汣,我们相信你,并不代表其他人会相信你,说句不好听的,你的这个说法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都太空泛了。”这么多年了,燕西楼做事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可此刻也不知为何,一看到她眼中那抹淡淡失望和冷嘲,解释的话便脱口而出。 “你这话什么意思?”青汣蹙眉问道。 燕西楼叹气:“苍梧缺少金矿,而放眼整个苍梧境内,这座金矿是最大的一个。” 话说到这儿,青汣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古以来,像金、银这种矿产资源都是由官府出面掌控,不管这个金矿从前属于何人,在锦衣卫到来的那一刻,一切,就都不是某一个人说了算了。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沉默,习凛忍不住说道:“或许,只要我们安排好,分批让这些做工的人进来,并严格控制他们每次待在矿洞内的时间,这金矿也是可以继续开采的?而且青姑娘自己方才不是也说了吗,只有长时间待在这里才会致人死亡……” “你以为这些放射性物质就只是致命这么简单吗?它会在你根本察觉不到的时候改变你的基因,将来的某一天,你的身体很可能会出现各种难以想象的问题!” 青汣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厉起来,习凛被她身上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场吓了一跳,怔怔地愣在那里。 那一瞬间,燕西楼在她眼中看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与沉痛,然而不待他细细探究,她便收敛了周身的气息,神色恢复如常,仿佛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只是他的错觉。 “抱歉,我无意去左右你们的决定,至于方才的话你们就当从没听过。”她的声音淡漠依旧,只是语气里掺杂了些许隐忍的感觉。 留下这句话,青汣转身就走。 “哎青汣,你去哪儿啊?”药初年有些不在状态,在他看来,大家方才聊的还算挺好,怎么突然说走就走了?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说着,青汣脚步停也不停地继续朝前走去。 “且慢!” 燕西楼会叫住自己,青汣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她顿住脚步,回眸看向他:“燕世子放心,我并不是多话的人。”言下之意是今日之事绝不会透露半个字出去。 “习凛,送青姑娘离开。” “世子……”习凛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自家主子,目光中写满了不赞同,眼前这个矿洞可不仅仅是一个金矿那么简单,当中牵涉的利益甚广,一个不慎可是要引火烧身的! “我说送她离开,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男子淡淡的目光看向他,明明没有动怒,语气里却明显多了几分威压和不容置疑的气息。 习凛立刻垂下了眸子:“是,世子。” 燕西楼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乎青汣的意料之外,但也只是微微一怔便恢复了淡定,朝燕西楼略一颔首,头也不回地走了。 尽管青汣再三表示自己不需要送,但习凛还是依照燕西楼的吩咐将她送至一片空旷之处:“从这里出去,往前再走十里地,就能看到官道了。” “多谢。” 第四十四章 娘亲我怕 习凛忍不住看了看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又没说出口。 青汣不是没有看见他的欲言又止,只是她真的很难同他们解释基因突变所带来的可怕影响,而且这件事已经勾起了她太多不好的回忆——在原来那个世界,她最好的朋友就是被人绑去做活体试验,而当他们把她救出来的时候,她的基因序列已经被破坏。 她永远忘不了她顶着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给她一个痛快时的神情,绝望,麻木,还有宛若一潭死水般的枯寂…… 不是所有的劫后余生都值得庆幸。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把她从那个可怕的地方救出来到底是对还是错。留在那里,至少她的精神一直被麻痹,她不会日日忍受这种灵魂与肉体的双重痛苦与折磨。 她不是救世主,如果可以的话,在能力范围内,她不介意帮那些人一把,可是如今她却是真的无能为力,她救不了那些被放射性物质所伤的人。 关于开采金矿一事,该提醒的她都提醒了,至于剩下的,她不可能,也没必要去为了所谓的大义去和整个朝廷作对,她还没那么高尚无私。 回到孟家村,明槿和惊鸿一见到她立刻迎了上来,惊鸿直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可怜兮兮地仰脸望着她:“娘亲,你昨天去哪儿了,怎么一整晚都没回来?” “是啊,姑娘,我们担心得不行,要不是方才燕世子派人过来说你有事在外面耽搁了,我和木茗都准备去衙门报案了!”明槿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哭过没多久。 “在蓟州城碰到一个朋友,遇到了一些麻烦事,所以绊住了。”青汣三言两语把昨天的经历一笔带过,然后赶在他们继续追问前径直对明槿道:“厨房有什么吃的吗?” “有有有!姑娘你先歇一会儿,饭菜马上就好!”说着,明槿立刻转身去了厨房。 “不用太麻烦,随便煮碗面就好!”青汣叮嘱道。 明槿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进来了,见惊鸿一直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青汣不由开口道:“午饭吃的什么?要不要一起再吃点?” 惊鸿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地盯着她,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仿佛只要一错眼的功夫,青汣就会不见了似的。 “明槿,去再给惊鸿盛一碗过来。”青汣径直对明槿吩咐道。 明槿顿时面上一喜:“是!”小主子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好好吃饭,任凭她和木茗两个怎么劝都不管用,现在好了,姑娘回来了,小主子终于能踏踏实实吃饭了! 面都是现成的,不一会儿明槿便端着满满一碗面进来了,最上面还特意卧了个糖心的荷包蛋。 惊鸿却没动筷子,而是抬眸喊了一声:“娘亲……” “先吃饭,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惊鸿顿了顿,然后乖巧地拿起了筷子,隔壁的孟大婶说了,小孩子要听话才会招人喜欢,他不想娘亲讨厌自己。 房间里安静下来,母子两个吃饭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清晰。 在青汣的指点下,明槿的厨艺进步很大,面的味道不错,分量也是足足的,很快,两人就都吃饱了。 青汣放下筷子,捏了捏他软软的小脸蛋:“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担心了!” “娘亲,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很听话很听话,绝对不会惹你生气。”小包子突然格外认真地说道。 青汣挑了挑眉:“所以?” 小包子咬了咬唇,期盼地望着她,单纯稚嫩的目光里满是渴望与希冀:“所以……娘亲可不可以也答应我一件事?” “说来听听。”不知不觉中,青汣对于这个便宜儿子的耐心越来越多,当然,这主要归功于惊鸿本身就是个格外惹人疼爱的孩子,所以只要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她很乐意满足他的要求。 “我想要娘亲答应我,永远不会不要我,好不好?” 看着小包子小心翼翼神情,青汣心中某处蓦然被触动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 惊鸿歪着头想了想,道:“自从娘亲变聪明后,我们的日子过得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倍,不会再有人再来欺负我,不会吃不饱肚子、穿不暖衣裳,我甚至开始和其他同龄的小伙伴们一样读书习字,娘亲还会教我很多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再后来,我们离开了相府,来到了孟家村,我也有了自己的朋友,我可以同他们一起玩,一起闹……” 青汣静静地聆听着他的讲述,直到他停下来,这才轻声问道:“的确,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样不好吗?” 惊鸿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 青汣见状不禁笑了笑:“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在我面前还需要遮遮掩掩吗?” 惊鸿得到了鼓励,于是抬眸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这样的日子当然好,就像是做梦一样!可……可就是因为太好了,让我总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我总觉得只要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让这样的日子从自己指尖溜走。” “娘亲,我怕。”他紧紧牵住了青汣的手,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凤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似是在等待着她的一个答案。 某一瞬间,青汣竟有些不敢去面对他如此纯净又直白的目光,她不想说谎,可又实在无法说出令他失望的话来。 而她的这种犹豫看在惊鸿眼里,便成了一种隐晦的拒绝,仿佛从某种意义上印证了他的猜测一般,眸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下来。 看着他的目光由最初的期待渐渐变为失望,青汣胸中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握住了他的手:“惊鸿……” “哎呀娘亲,我忽然想起来我和孟松哥还有孟柏哥约好了要去村里滑雪,娘亲我先走了,晚饭记得让明槿姨姨叫我啊!”说着,惊鸿便挣开了她的手,然后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开了。 第四十五章 有客远来 看着他故作无所谓的模样,青汣不由握紧了手心,眉心紧紧蹙起,心中有一道声音不断地重复着:不该是这样的,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惊鸿对她的依赖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明明她已经在很努力地培养这孩子独立的习惯了…… 情感上来说,她此刻应该追出去安慰她,可理智告诉她,如果现在给了这孩子希望,将来食言而肥的时候他会更加难过。 更何况,明知做不到的事情,却还给他留下心存幻想的余地,那是对他的不负责任。 深吸了一口气,青汣将心底那股心疼他的冲动压了下去。 …… 转眼的功夫,上元节到了。 当惊鸿收到青汣特意给他做的小兔子花灯时,整个人都高兴得不得了,不等天黑就迫不及待提着灯笼跑出去玩了。 “姑娘手真巧,做出来的花灯比市面上卖的还要精巧几分!”明槿一脸钦佩地看着她。 青汣挑了挑眉:“房间里还有一个莲花形状的,你要是喜欢自己去拿。” “真的吗?谢谢姑娘!”明槿欢快地应下,然后忙不迭地跑去拿灯笼了。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那些无故失踪的人,今年蓟州城的花灯会也取消了,各家各户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相较之下,各个村子里倒还显得热闹些。 晚上的时候,明槿包了各种馅料的汤圆,有花生、黑芝麻、紫薯、香芋、奶黄,分别配以不同颜色的面皮,再加上自酿的醪糟煮熟,一眼看过去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哇,明槿姨姨好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汤圆!”惊鸿惊叹不已,仿佛已经听到了自己流口水的声音。 明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姑娘的主意,我只是照做而已。” “娘亲真棒!明槿姨姨也很棒!”在美食面前,惊鸿的小嘴儿格外会说话。 “那我呢,那我呢?今天我可是在厨房帮忙烧火了!”木茗也跟着眼巴巴地凑上来,一脸求夸赞的表情。 惊鸿笑得一脸灿烂:“木茗叔叔最棒!” 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木茗顿时喜笑颜开:“不愧是小主子,有眼光!” 青汣笑望着耍嘴皮子逗趣的三人,道:“好了,都别贫嘴了,快坐下吃饭吧!” 四个人围着餐桌坐下,每人盛了一碗汤圆,明槿还烧了一桌子好菜,青汣特意拿出了杨氏送来的青梅酒:“这是之前孟嫂子送来的,她自己酿的果酒,酒劲儿不大,大家都尝尝吧!” 见她拿了四个杯子出来,惊鸿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她:“娘亲,我也可以喝吗?” “一点果酒而已,不妨事。”青汣不以为意地说道。 “谢谢娘亲!”惊鸿眸中划过一抹跃跃欲试的兴奋,双手捧着酒杯嘬了一小口,青梅酒的味道清甜,一口入喉,有淡淡的酒香在口中馥郁,对于初次体验喝酒的惊鸿来说刚刚好,不过对于青汣来说,这样的酒就显得有些寡淡了。 四人正吃得高兴,小院里却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青汣,小爷可算是找到你了!”说着,来人毫不客气地从饭桌上拿了只炸鸡腿,坐在椅子上就啃了起来。 旁边那个也没比他矜持到哪儿去,伸手就把木茗手里的碗接了过来:“兄弟,往旁边挪挪,腾个地儿!” 天知道他们这一路折腾了多久,好容易进到村子里,结果一打听,大家愣是说没这个人,最后他们还是闻着这股子熟悉的饭菜香味儿摸进来的! 一看到这二人,青汣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你们两个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来找你啊!”青祺一边胡吃海塞,一边理所当然地说道。 二人如此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举动把旁边的木茗都看愣了:“姑娘,这二位是……” “七舅舅,小郡王,这是娘亲特意让明槿姨姨给我炸的鸡腿!”惊鸿十分怨念地看着面前这两个抢了自己炸鸡腿的人,就差把“我不高兴”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不就吃你两个鸡腿吗,再说了,我之前也没少给你买零嘴儿吧?真是白疼你了!”说着,青祺又厚着脸皮抢走了盘子里的最后一只炸鸡腿。 惊鸿瘪瘪嘴,闷声道:“每次买的零嘴儿还不是被你自己吃掉一半!” 青祺脸上有尴尬闪过,随即板着脸道:“我那是为你好,小孩子吃太多零嘴儿会长不高的!” “所以七舅舅长成现在这副身材,一定是小时候零嘴儿吃多了吧?”旁边传来惊鸿幽幽的声音。 青祺:“……”突然觉得手里的鸡腿不香了怎么办? 一场饭局因为这两位爷的到了被搅得一塌糊涂,最后还是以明槿又去厨房添了两个菜作为收尾。 “嗝——”燕西玦捧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桌上已是一片狼藉,啃剩下的骨头堆满了面前的空盘子。 青汣吩咐明槿和木茗两个把桌上的盘子撤了,然后对二人道:“趁着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你们这会儿进城或许还能找到一间落脚的客栈。” “青汣,你这样就太不够意思了,我们大老远跑来看你,你不说好好招待我们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赶我们走?”吃饱喝足,燕西玦的少爷脾气又上来了,一副“小爷很不爽”的神态。 “我让你们来的?” 一句话成功让这位无法无天的小郡王闭上了嘴。 隔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道:“咱们且先说说你的事,这次你碰上这么大的麻烦,怎么不让人往英国公府传信呢?要是小爷知道,肯定不会让你被赶到蓟州来的!” “该来的总会来的,你帮的了我这一次,那下次呢?下下次呢?难不成我要次次派人向你求助不成?”青汣的神情淡淡的,似乎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那又有何不可?你是小爷的朋友,谁敢欺负你就是不把小爷我放在眼里!”燕西玦把凤眸一瞪,豪气十足地说道。 对于他的说法,青汣只是略微勾了勾唇,并不接话。 第四十六章 赖着不走 燕西玦见状顿时急了,把桌子一拍:“青汣,你不信我能帮你?” “我没有不信。” “那你为何不愿让我帮忙?”燕西玦不依不饶地追问。 果然还是个冲动易怒的少年,所有喜怒都原原本本地写在脸上,和他哥那个千年狐狸比可差得太远了。 想到这儿,青汣不由暗自摇了摇头,道:“我不喜欢相府,惊鸿亦然。小郡王,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对上她那副淡漠眼神的那一瞬间,燕西玦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恍然道:“你早就识破了她们的伎俩,然后将计就计,顺势来到了蓟州?” “错,准确来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在我的计划之内。”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实话实说便是。否则,万一这位为人仗义的小郡王一个热血上头,又动用人脉把她弄回金陵,她岂不是白折腾这么一道了? 燕西玦不由愣在了那里,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件事放在她身上似乎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是了,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被囿于相府的一方天地,她可是青汣啊! 对于青汣的这个说法,青祺脸上没有半分惊讶,显然,对于她离开的真正原因,他心中早已有所猜测,缺的不过是一个证实罢了。 “如果我们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瞒着我们?”青祺突然看着她的眼睛问了一句。 “你想多了,我只是没有特意去告诉你们而已。” 青汣神色淡淡,青祺见状不由自嘲一笑,道:“也是,如果你真的有意要瞒着我们,今日我们二人也不可能会找到这里来。” 虽然青汣已经承认了是她自己不想继续留在相府,可青祺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那是一种不被信任的挫败感,但又偏偏无法对青汣生出任何怨怪的情绪。 青汣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多留你们了。木茗,送客!” “我不走,小爷今晚就住这儿了!”燕西玦双手抱臂,往椅子上一坐,一副“大爷就是不走,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姑娘,这……”木茗一脸为难地看着她,他方才可是听见了,姑娘称呼这位小爷一声“小郡王”,这样的身份,哪里是他能得罪的? “你要是非赖在这儿也行,不过先说好,我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你。”青汣面无表情地说道。 燕西玦见她神情不像是玩笑,顿时有些心里没底,连忙扯了扯青祺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青祺,你倒是说句话啊!” 青祺眸光一转,转而打起了感情牌:“青汣,你看,都这么晚了,我们也赶了一天的路,实在是有些累了……” “是啊,”燕西玦立刻接过话来:“青汣,外面冰天雪地的,你就忍心看着小爷露宿街头吗?” 青祺和燕西玦两个一唱一和,在这儿跟她磨了半时天,最后见她依然不为所动,二人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而把主意打到了惊鸿身上。 “惊鸿小宝贝~~” 惊鸿抖了抖,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七舅舅,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青祺把眉毛一竖:“你小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前提是您得有个长辈的样子。”不知是不是跟着青汣待得时间久了,惊鸿居然也练就了一身毒舌的本事。 青祺一听这话,就要炸毛:“嘿,我说……” 不待他开口,便听得惊鸿接着对青汣道:“娘亲,今天实在太晚了,再说了,蓟州城如今不太平,不如就让他们留在家里,明早再离开?” 青汣眼皮抬也不抬地抿了口茶:“咱们这里一共就五间屋子,你、我、明槿还有木茗各占了一间,剩下的一间堆得都是杂物,你准备让他们睡哪儿?” “唔,好像也是啊!”惊鸿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最后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牺牲似的说道:“那这样吧,我把我那间屋子让出来,给七舅舅和小郡王住。” “然后?”青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然后我今晚就和娘亲挤一挤好了!”说着,惊鸿小大人似的摆出了一副“我很懂事”、“我为别人着想”的表情。 青汣淡淡瞥了他一眼,到底是没拆穿他心里这点儿小九九,“下不为例。” 话音刚落,便见惊鸿的眼睛亮了亮,里面是藏不住的喜色,旋即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朝青祺和燕西玦道:“七舅舅,小郡王,听到没有?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你小子!打量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算盘呢?”青祺没好气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惊鸿却是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板着小脸叮嘱道:“记得明日一早赶紧离开啊!” 切,小鬼!燕西玦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心道,反正都已经住下了,什么时候走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青祺和燕西玦这一住就是十多天过去了,每天这二人都能找到不一样的理由赖着不走。 而最奇怪的是,青汣居然也没说什么。 相对于燕西玦的不以为意,青祺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旁的不说,最起码在他印象里,青汣绝对不是这样好说话的人! 很快,他的担心便得到了印证—— 燕西玦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面前的人:“大哥?!你不是去查案子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燕西楼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为何出现在这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你是怎么跑来蓟州的?” 看着他脸上熟悉的笑容,燕西玦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随即硬着头皮道:“我,我是来看朋友的!而且我跟爹娘报备过,他们都同意了!” “哦,是吗?”燕西楼不置可否,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 第四十七章 熟悉之感 “当,当然是了!”虽然不见自家大哥动怒,但他这副不动声色的模样才更加令燕西玦心里打鼓,一面暗自猜测着自己是否哪里露出了破绽,一面杀鸡抹脖地朝自家大哥的好友魏乘使眼色,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殊不知,他现在这副表情,就差直接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魏乘深知燕西楼的性子,越是动怒就是越是不动声色,此刻这番模样显然是被气得狠了,他哪里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打马虎眼!于是只能四十五度角望天,假装看不见他的求助。 好在燕西楼尚且给自家这个顽劣的弟弟留了几分薄面,瞥了他一眼道:“我已经派人回去同母亲确认了,你的事咱们回去再说。” 说罢又向青汣道:“汣儿,还请借一步说话。” 汣儿???青祺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下意识地往前站了一步,不偏不倚正好挡在青汣面前,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燕世子同舍妹认识?” 燕西楼勾了勾唇,眼下的那颗红色泪痣愈发显得妖冶媚惑:“汣儿,你没同七公子说过咱们的事?” 青汣直接一个眼刀丢过去:“不会说话就闭嘴!”别张口闭口说的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似的! “咱们的事?”青祺和魏乘齐齐重复了一遍。 目光在燕西楼和自家妹子身上来回转了好几圈,青祺顿时觉得有些上不来气:“我可能是还没睡醒,小郡王,你快掐我一下!” 燕西玦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下了死手—— “嗷——疼疼疼!快撒手!”青祺顿时疼得嗷嗷大叫,忍不住朝燕西玦埋怨道:“你使那么大的劲儿干嘛?” “不是你让我掐你一下吗?”燕西玦无辜地摊了摊手。 “我……” 青汣无心在这儿看几个人闹腾,她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些人送走,然后好好清净两天。 于是径直对燕西楼道:“跟我出来吧!” 燕西楼点点头,跟着她去了院子里。 “他他他……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一想到两个人之前就接触过,还关系匪浅,青祺整个人都不好了。 “七公子,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你跟着瞎担心什么?”魏乘搂着青祺的肩膀就往里走。 青祺愤然,就是因为不是第一次见面所以才担心啊! 燕西楼是什么人,圣上亲封的正二品锦衣卫都指挥使,在金陵城可是出了名的手段狠毒,手底下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放眼整个朝堂,十个人当中至少有九个都跟他有过节,恨他恨得牙痒痒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青汣就是再厉害那也是个姑娘家,跟这种人扯上关系,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如果青汣知道他此刻的想法的话,那么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四个字:你想多了。 “说吧,什么事?”青汣站在古树下,声音淡淡。 “我来是想告诉你,那个金矿已经封起来了。”燕西楼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应该直接回金陵复命的,但却特意绕路来了这里,同她解释这件事。 不错,即便没有燕西玦在这里,他也还是会跑这一趟。 听到这个结果,青汣不禁微微有些意外,随即道:“这是你的事,没必要同我解释。” “我让人在金矿底下安放了足量的炸药,只要矿洞一塌,再想重新开采就难比登天了。”燕西楼也不管她的态度,自顾自地说着。 青汣蹙了蹙眉:“此举虽然算得上是釜底抽薪,但炸药难免会留下痕迹,即便是掩饰得再好,只要有心,也未必就发现不了端倪。” “汣儿这是在担心我无法交差吗?”燕西楼挑了挑眉,眼中不乏揶揄调侃。 青汣脸色倏地一冷:“我没那么闲。” “汣儿放心,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金矿被炸毁的事情压下去。”燕西楼眼中闪过一抹狐狸般的光芒。 只一瞬间,青汣便明白了他的谋算,不由轻嗤一声:“果然!” “果然什么?” “燕世子不愧是混锦衣卫的,栽赃嫁祸的法子用起来得心应手。”青汣淡淡道。 燕西楼眉梢轻扬,笑望着她:“汣儿这算是夸我吗?” 青汣嘴角一抽:“随你怎么想。” “汣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燕西楼又问道。 “我的打算似乎没必要告诉燕世子吧?”青汣神色淡淡,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 碰了个冷钉子,燕西楼也不在意,只笑道:“只是关心一下而已,汣儿莫要多想。” 燕西楼盯着她瞧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她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熟悉,如此想着想着心里的话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 “不是。”青汣想也不想地否认。 燕西楼失笑,勾了勾唇,道:“那想来是我与汣儿一见如故吧!” “燕世子还有什么旁的事吗?”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青汣渐渐有些不耐烦了。 思虑再三,燕西楼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冒昧地问一句,惊鸿的父亲……” “我不知道。”青汣直接打断了他,目光坦然而淡漠,似乎这件事于她而言并无什么可避讳的。 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诧异,随即想到什么,满目歉然道:“抱歉,我无意探究你的私事,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无妨,我本身也并不在意此事。”青汣淡淡道。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燕西楼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但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来置喙,于是转而把话题引到了惊鸿身上:“惊鸿是个好孩子,你把他教得很好。” 这一句夸赞并不是场面话,惊鸿的确是他见过的孩子里最优秀也最懂事的,相信只要好好引导,假以时日,必将成大器! “自然。”提到惊鸿,青汣的眉目间终于带了几分柔和。 燕西楼见状不由趁机道:“惊鸿已经四岁多了,其他世家的孩子在这个时候都会请了夫子启蒙,若你需要,我可以帮忙推荐……” 第四十八章 赎回血玉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他不需要,我自己可以教好他。”青汣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燕西楼先是有些诧异,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她若是就这么答应了,也就不是她了。 如此想着,他便也释然了,道:“算上这次金矿的事,我欠你两个人情,将来有一天但凡是你需要,尽管拿着那块血玉来找我。” “……好。”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青汣居然没有拒绝。 燕西楼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由蹙眉反问:“怎么,燕世子这是准备出尔反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燕西楼笑。 “燕世子怕不是对‘君子’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青汣斜睨了他一眼,眼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燕西楼一怔,待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揶揄之意后不禁失笑不已。 不管愿不愿意,在燕西楼的强势威压下,燕西玦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踏上了回金陵的路。 至于青祺,他见青汣在这里过得尚算不错,便也放下心来,跟着一起走了。 临行前一晚,死活拉着青汣聊了大半宿,主题是——“燕西楼不是个好人,以后离他远点!” 青汣对此十分无语,青祺的关心她不是不能理解,但问题是,她看起来就那么像个单纯到识人不清的天真少女吗? 是,燕西楼是城府深不可测,但她也不是个傻子好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和燕西楼统共加起来也不过见了三次面而已,青祺真的不会想太多吗? 摇了摇头,青汣叫来木茗道:“上次我让你去当掉的那块血玉还记得吗?” “记得,因为是死当,咱们可是白白得了五万两银子呢!”木茗颇有些自得地说道。 “咳,”青汣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去想办法把它赎回来,不拘着多少银子。” “啊?”木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姑娘你是跟我开玩笑呢吧?” 青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 木茗一听,脸色顿时苦了起来:“姑娘你这不是为难我吗?那可是死当,当时说好了不再赎回的,再者,万一那掌柜的已经转手给别人了,我又上哪儿去寻去?” “我自有我的考虑,你只管去,若是已经转手了那便算了,若是没有,你尽力跟那掌柜的斡旋一二,没有人会嫌银子烫手。” 并非是她故意出尔反尔,只是燕西楼与药王谷关系匪浅,按照之前药初年的说法,药王谷似乎欠了他一个不小的人情,如果燕西楼开口要《梅花易数》,想来应该能少费不少功夫…… “那成,我这就去试一试。”说着木茗便要出门。 “等等,我同你一起去。”为保万一,她先去找药初年打探一二,无论这血玉是否能赎得回来,药王谷她是一定要去的! …… 日暮时分,二人在城门口会合,一见面,便见木茗满脸兴奋地说道:“姑娘,成了!我已经用我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掌柜的,他答应咱们用八万两银子把东西赎走,不过我今日身上没带那么多银票,就先付了一半定金,明日再来将东西取回!” “很好,你辛苦了!”青汣听罢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方才已经向药初年打听过了,他从未听说过什么《梅花易数》,如果他没有撒谎,那么连他这个少谷主都不知道的东西,必定是药王谷极其隐秘的重物,外人想要借阅只怕是难上加难! “不辛苦不辛苦!”木茗连连摆手,两个人一边往回走,一边嘴里不停地念叨道:“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掌柜可真是个黑心的,一开始愣是咬死了不松口,说什么不能毁了老店的声誉云云,等到我把价格抬到八万两,他又立马改口。啧啧,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然而木茗所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刚离开当铺,魏乘后脚就进去了。 翌日,木茗起了个大早就往蓟州城去了,去的时候是兴高采烈,志气满满,回来的时候却是垂头丧气,整个人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 青汣一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便猜到了几分,于是问道:“怎么,事情出了变故?” “别提了,”木茗不禁气闷道:“我方才差点没跟那个掌柜的打起来,明明说好的我出价八万两把那血玉赎回来,连定金都付过了,可姑娘您猜怎么着,今日我一去,那掌柜竟然告诉我血玉已经被别人用高价买走了!” “您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木茗气得直上火,恨不得直接把掌柜的拖过来打一顿。 “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青汣皱眉问道。 木茗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气:“那掌柜的一口咬定,说买主只是个路过蓟州的游商,在蓟州待了一晚就走了!” 青汣捏了捏眉心:“罢了,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买走就买走吧!”左右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燕西楼还这个所谓的人情,如今血玉被人买走,倒是少了同他的牵扯。 “你这段时间准备一下,等一开春,路上雪融了,咱们就离开这里。” 木茗听得一愣:“离,离开孟家村?那咱们去哪儿?” “北川。” …… 却说燕西楼一行离开孟家村后,并未在蓟州城多做停留,直接便踏上了返回金陵的路程,然而刚出蓟州城没多久,魏乘便嚷着忘了给他祖母还有母亲带礼物,死活非要燕西楼陪他再回去一趟不可。 燕西楼自然是不可能由着他:“我还有公务在身,没工夫陪着你胡闹!” 魏乘撇了撇嘴:“啧啧,这会儿倒是想起来有公务在身了,之前也不知是谁非要绕远路往孟家村跑一趟……” 话未说完就被燕西楼一个凉飕飕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两个时辰,你若是回不来就自己想办法回金陵吧!”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第四十九章 阴差阳错 “兄弟够意思!”魏乘得意一笑,调转马头就往蓟州城飞奔而去。 事实上,魏乘此次离家出走,是他离开家时间最长的一次,以他爹娘的性格,再加上他那个惯会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长姐,届时就算有西楼帮忙说项,回去也非得被揭下一层皮不可! 所以这次是死是活,就全看祖母她老人家愿不愿意护着自己了! “世子,时辰不早了,要不属下去迎迎魏公子?”习凛看了看天色,再等下去,他们可就要错过宿头了。 “再等等,还有最后半刻钟。”燕西楼道。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官道上仍是迟迟不见魏乘的影子,半刻钟的时间一到,燕西楼毫不犹豫地上马:“走!” “大哥,咱们真不等魏大哥了?他可不认路啊……”燕西玦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要不把你留下等他?”燕西楼睨了他一眼。 燕西玦故作为难地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不是很情愿地道:“其实,倒也不是不行……” 话未说完头上就挨了一个爆栗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歪主意,放你留下来等他,只怕夏天到了都未必能在金陵城看到你们两个!” 自家这个弟弟就是个一门心思喜欢扑在玩上的,魏乘更是不知定力为何物,他是疯了才放任这两个家伙凑一块! 被戳破了小心思,燕西玦顿时悻悻地垂下了脑袋,任命地骑着马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串凌乱的马蹄声,还有魏乘那熟悉的声音:“哎,等等!燕西楼,你们倒是等等我啊——” 好容易追了上来,魏乘一面大口喘气,一面不满地抱怨道:“不是说好了等我两个时辰吗?怎么就先走了?幸好小爷我脚程快!” “我是答应等你两个时辰,但现在两个时辰已经过了。还有,脚程快的不是你,是你胯下的马。” 魏乘:“……” 他到底是怎么忍得了这个毒舌的家伙这么多年的? 真是太佩服自己了! 忽而想到什么,魏乘神秘一笑,骑着马到燕西楼旁边,道:“猜猜看,我在蓟州城发现了什么?” “没兴趣。”燕西楼完全不接他的话茬。 “哎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可是某人贴身的物件儿啊,喏,小郡王,你瞧是不是?”说着便把手中的血玉递给了燕西玦。 后者脸上划过一抹惊讶,正要伸手去接,却被燕西楼抢了先:“你从哪儿拿到的?” “这个嘛,让我想想啊……”见他认真,魏乘反而开始卖起了关子。 燕西楼凉凉睨了他一眼,也没催促,倒是一旁的燕西玦好奇得不行,一个劲儿地问:“魏大哥,你倒是快说啊,这块血玉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魏乘好整以暇地看着燕西楼,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当铺。” “当,当铺?”燕西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他不是开玩笑后,转而一脸老成持重地对自家大哥道:“大哥,你要是缺银子可以跟我说啊,血玉何其珍贵,且对你意义非凡,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当了呢?” 魏乘听得嘴角一抽,心道这位小爷可真是天真烂漫啊! “当铺?呵,很好!”燕西楼笑着重复了一遍,手里摩挲着血玉,凤眸中划过一抹薄怒,她就这么急着同自己撇清关系? 魏乘发誓,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听到了某人磨牙的声音! 燕西玦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这北方当真是太冷了,还是金陵的气候比较适合我。” 魏乘敏锐地嗅到了一股八卦的味道,于是不怕死地凑上去:“西楼,你对青汣……” 话还未完就被燕西楼一个冷眼看过来,悄悄闭上了嘴。 “青汣?这事和青汣有什么关系?”燕西玦不明所以地看着二人。 魏乘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还小,不懂。” “我都十六了!”燕西玦一听立刻炸毛,他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觉得他还小。 魏乘掏了掏耳朵,顺着他的话道:“是是是,你不小了,再过两年都能娶媳妇的人了!” 燕西玦被这么一调侃,顿时闹了个红脸,嚷道:“魏大哥你瞎说什么呢,我爹说了,好男儿应先成家后立业!” “好,有志气!”魏乘敷衍地夸了一句,然后踢了踢马肚子,朝前面的燕西楼追了上去:“西楼,为了帮你把这块血玉赎回来,兄弟我可是下了血本啊,这银子你是不是……” 燕西楼打断了他:“多少?” “不多不少,十万两!”魏乘笑眯眯地道。 燕西楼朝习凛递了个眼色,后者从身上取出十万两的银票给了魏乘。 银票一到手,魏乘顿觉心情大好:“看在你这么爽快的份上,我再免费附赠你一个消息,当铺的掌柜说了,就在昨日,当了这块血玉的人又想出高价把血玉赎回去,出价八万两,定金都已经付过了。” “还好我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上一步,你可就见不到这块血玉了!” 话一出口,魏乘便觉背后有些凉飕飕的,下一刻,刚到手甚至还没来得及焐热的十万两银票就不翼而飞了。 “喂,燕西楼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给出去的银子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燕西楼冲着他微微一笑:“我觉得魏夫人说的对,你手上就不能有银子。” 魏乘一怔,是他的错觉吗?怎么刚才那一瞬间,他有一种西楼想要对自己动手的感觉? 晚间,四人找了一间客栈投宿,燕西楼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了许久,却怎么都无法将脑海里那道身影驱逐出去。 清冷冷的月光照进窗子,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探究,青汣,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翌日一早,燕西楼叫来习凛吩咐道:“传信给姒锦,让她帮我查一个人,只要是事关她的,事无巨细,我要全部知道。” “世子,您要查的这个人是……”习凛心中虽然有个人选,但仍是不大确定。 第五十章 归于平静 “你觉得呢?”燕西楼抬眸看向他,淡淡反问。 习凛立刻神情一肃,垂眸道:“属下知道了。” …… 随着燕西楼一行人的离开,有关蓟州城年轻男子无故失踪的案子也告一段落,虽然那些已经失踪的人一直下落不明,但时间长了,这案子拖着拖着也就不了了之,再加上没有人再继续失踪,渐渐地,这件案子也就不再被人提起。 各州府衙每年封存起来的悬案、旧案数不胜数,这些案子在当初大多也是轰动一时,引起轩然大波,但只要时间一长,在没有证据和线索的情况下,最后也只能重归寂静。 所不同的是,这次的失踪案,半个月后,官府秘密给那些失踪人的家里发放了一大笔颇为丰厚的慰问金。 蓟州贫苦,那些失踪男子家中大多也是家徒四壁,本以为这件事已经是一桩悬案了,没想到还能得到这样一笔慰问金,这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无疑是个意外之喜,所以即便是猜到这当中有些古怪,他们也没了再继续追究下去的心思。 不是他们冷血,只是生活终究要归于现实。 而与此同时,东宫太子被罚在府中闭门思过一个月,期间不得踏出东宫半步。据说,是因为这位太子殿下言辞不当,言语间不小心开罪了圣上。 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压了下去,没有人再关心那些失踪男子的死活,包括那些他们自以为亲近的家人、朋友。 时间,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它会冲淡一切,痛苦、绝望,甚至是那些曾经最最在意的人。 金陵,画屏坊。 紫衣男子独坐在雅间的窗台上,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酒,旁边的桌子上堆满了空了的酒壶。 “锦姐姐,那位在楼上枯坐了一下午了,送去的菜和点心一样没动,酒倒是没少喝……”黄衣姑娘愁眉苦脸地说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自去忙吧!”红衣女子听罢挑了挑眉,提着裙摆往楼上去了。 来到雅间门外,红衣女子一推开门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浓郁酒气,纤纤素手轻轻掩住了鼻子,劈手夺下了他手里的酒壶,嫌弃道:“你又喝不醉,我这画屏坊的酒可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燕西楼抬眸瞥了她一眼:“终于舍得露面了?” “再不露面,我还怕你一个不爽把我这画屏坊给点了!”红衣女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寻了把椅子施施然坐下:“说说吧,谁得罪你了?大白天的跑到我这儿来喝闷酒?” 燕西楼也不避讳,直言道:“以你的本事,东宫的事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姒锦何等聪颖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再将近来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略一思忖,便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猜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不紧不慢地提起桌上的茶壶泡茶,道:“略有耳闻,怎么,你这次去蓟州查的案子牵扯到他了?” 燕西楼扯了扯嘴角,眼角带着淡淡的讥讽,何止是牵扯到他,从头到尾,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就是东宫!两百多条人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没了,东宫那位却只是闭门思过一月了事! 姒锦见状眸中不由划过一抹了然:“这么说来,你是不忿圣上有意偏袒东宫?” “不忿?呵,”燕西楼轻笑一声,淡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有什么资格不忿?” 姒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泡好的茶倒了一杯递给他:“还是先喝杯茶吧!” 燕西楼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皱眉道:“这什么茶?怎么这么苦?” “苦丁茶,给你清清火气。”姒锦笑望着他。 燕西楼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姒锦轻叹了口气,劝道:“行了,事已至此,你还能如何?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总有一天,那些死去的人会沉冤得雪。” 燕西楼却是轻嗤一声:“迟来的正义,又算得了什么正义?谁又在乎呢?”连那些逝者的亲属都不在乎…… “法度在乎,那些逝者的亡灵在乎。”隔了好一会儿,姒锦突然一字一顿地说道。 燕西楼听罢沉默了良久,末了敛了敛眸,脸上神色恢复如常,道:“抱歉,我今日有些失态了。” 姒锦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嘴角,重新给他续了一杯茶:“你上次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一听这话,燕西楼眸光微动:“说来听听。” 姒锦挑了挑眉,道:“青汣,丞相青城的九女,为宁姨娘所出,自幼痴傻肥胖,性格懦弱,不为丞相所喜,从未踏出过相府半步。五年前青汣偷溜出府,不幸被歹人所掳,失踪了十几日,等相府的人找到她时,已经失了清白。” “说来也是命,两个月后,她竟被查出了身孕,相府的主母江氏原本是打算让她把孩子打掉,但青汣却死活不肯,后来在宁姨娘的苦苦哀求下,青城勉强答应留下她腹中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自此,青汣便被关在了一方小院中,不得踏出院门半步。” 听到这儿,燕西楼不禁拧了拧眉,怎么说呢,这似乎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一方面,他会忍不住去心疼这五年来她所承受的一切,而另一方面,他又怎么也无法将姒锦口中这个懦弱痴傻的相府九姑娘同自己认识的那个青汣联系起来…… 虽然仅有三面之缘,但他很清楚,像青汣这样的人,绝不会让自己落到这般狼狈又被动的境地。 她是一个即便在逆境中也能绽放自己独特光彩的人,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泯然众人! 思及此处,他敛了敛眸,继而问道:“除此之外呢?” 姒锦轻轻勾了勾唇,刹那间,那双盈盈水眸中芳华无限,只见她素手点了点他的胸口,一字一顿道:“世子,你的心乱了。” 认识这么多年了,面前这个人是个怎样的绝情性子她再清楚不过,放眼整个苍梧,只怕再无第二个能如此牵动他心神的姑娘! 第五十一章 梁州风情 内心深处最隐晦的心思被她点破,燕西楼先是一怔,紧跟着胸中涌上一股豁然开朗之意,这些时日萦绕于心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于是坦然道:“那又如何?” “好一个‘那又如何’!”姒锦忍俊不禁地拍手赞道:“想不到世子也有这样为情所困的一天,只是如此一来,这金陵城内不知又有多少妙龄女子要碎了一地芳心呢!” “一些不相干的人罢了,与我何关?”燕西楼浑然不在意地说道。 姒锦笑着点了点头:“果然,这才是我熟识的燕世子!” “行了,我也不兜圈子了,前头我说的那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我想你真正感兴趣的内容在这里。”说着,姒锦便把早已整理好的信封递给他。 燕西楼瞥了一眼手中的信封:“你故意的?” “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是你自己承认的。”姒锦耸耸肩,笑得一脸暧昧。 对此,燕西楼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却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是了,他燕西楼喜欢一个姑娘,便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看着他那副春心荡漾的模样,姒锦只觉一阵牙疼,“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了解自己的心上人了,记得有机会把人带到我这儿坐坐,我也想看看能让咱们燕世子折腰的女子究竟是何等风姿!” “她自然是极好的!”燕西楼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姒锦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心中更觉恶寒不已,八字都没一撇呢,他这副与有荣焉的神态算是怎么回事儿? 走到门口,忽而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噢对了,忘了告诉你,上次你在蓟州被人刺杀的事有眉目了,线索指向一个叫‘九爷’的人,关于这个九爷的资料我已经让人送去你府上了。” “谢了!”燕西楼自顾自地翻看着信封里的内容,听见这话没什么诚意地敷衍了一句。 姒锦摇了摇头,下楼去了。 看完信封里的内容,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浓浓的兴味儿,这世上当真会有人在溺水过后性子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吗?又或者说,之前的她一直在藏拙? 汣儿,在你身上究竟还藏着怎么样的惊喜呢? 单手摩挲着那块温润的血玉,燕西楼在心里默念:汣儿,咱们很快就要再见面了! …… 三月沐风,空山凝云。 微风过处,北国的山间还是初雪消融,草木稀疏,南边的田野里却已然是十里桃花,杏雨梨云。 通往北川的官道上,一架马车缓缓驶过,留下了一连串的欢声笑语。 是了,北川虽然叫北川,但却并不在北边,出了蓟州城,一路往西南方向而去,途径兖州、豫州,进入梁州境内,再往南走,过了九皇山,便是北川的地界了。 青汣一行人这一路上走走停停,折腾了一个多月,等到达梁州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下旬了。 “青汣,咱们先在梁州玩两天,我已经给我祖父传了信,等接咱们的人到了,再一起回药王谷!”说着,药初年率先跳下了马车,十分热情地同他们介绍着梁州的风土人情。 “药公子,你回自己家还需要人接啊?”木茗不解地问道。 药初年摇了摇头,正色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药王谷内云雾缭绕,瘴气弥漫,没有谷中人的引领,那是万万找不到入口的。” “要我说,只怕是你自己学艺不精,对付不了谷内的瘴气吧?”青汣在一旁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的谎言。 药初年尴尬地挠了挠头:“看破不说破,青汣,你多少给我留几分薄面啊!” 其实,他们药王谷不是没有专门防止瘴气的药丸,只不过他和江陵从小在谷中长大,谷内的瘴气对他们不起作用,久而久之,他们也就没有随身携带避瘴气药丸的习惯了。 此番要带青汣回谷,可他又不懂药理,临时配药什么的也不现实,只能传信让人过来接他们了。 青汣听罢耸耸肩,没什么诚意地道:“我尽量。” “哇,药叔叔,这里就是梁州了吗?看起来好热闹啊!”惊鸿从马车里一咕噜地钻了出来,一脸好奇地看着周围人身上奇奇怪怪的打扮。 这里的人不论男女,身上都穿着颜色艳丽的裱子,上面绣着各式各样的繁复花纹,衣服上配有各式的银饰,走起路来叮铃作响,好听极了。 一提起梁州,药初年便打开了话匣子,颇为骄傲地道:“那是当然,梁州虽不及金陵繁华,却也别有一番风情,自从和南越互市以来,整个梁州发展得越来越好。” “你就说咱们现在所在的这条街吧,这才刚建起来几年,就已经是这般模样了,假以时日,未必就比金陵差!” “不过话说回来,要说咱们梁州城最热闹的地儿当属四方街,那里晚上有夜市,杂耍、表演、小吃,应有尽有,惊鸿想不想去看看?” “好呀好呀!”惊鸿连连点头,就连明槿和木茗面上都忍不住流露出向往之色。 药初年朝惊鸿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扯了扯青汣的袖子,拖长了声音:“娘亲——” “好好说话。” “噢。”惊鸿方才的兴奋劲儿顿时蔫下去一半。 就在他以为娘亲不会同意的时候,青汣开口了:“先找客栈住下,等晚上再一起去。” “真的吗?娘亲你答应了?!”惊鸿瞬间兴奋起来,冲上去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梁州不比蓟州,这个时节的天气已然是有些热了,青汣略嫌弃地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身上的这个“暖宝宝”,道:“再不撒手就别去了。” 惊鸿一听,立刻撒开了手。 心里却在默默腹诽:哼!娘亲这不喜旁人靠近的毛病也是分季节的,明明天冷的时候就没有这样抗拒,现在到了梁州,天气一热,立马就不让自己抱着了! 第五十二章 巧遇世子 暮色降临,落日带走了最后一抹余晖,梁州城内万家灯火通明。 确如药初年所说,白天的时候倒还不显,可一到了晚上,四方街就变得格外热闹起来。 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捏泥人的,卖香露的,还有五颜六色千奇百怪的怪石摆件,从街头到街尾,竟是连一点儿空地都没有。 再加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原本还算宽敞的街道霎时间变得拥挤起来,说是摩肩接踵也不为过。 大概是小孩子天生就喜欢热闹,打从走进四方街开始,惊鸿整个人就处在一种高度兴奋的状态,跟脱了僵的野马似的,拦都拦不住! “娘亲,我想吃这个!” “娘亲,这个糖人看起来也不错!” “娘亲娘亲,你看那边,那个人居然会喷火!” 青汣太阳穴猛地跳了几下,眸光渐渐变得危险起来:“青、惊、鸿!” 然而她刚刚窜起来的火气还没等发作出来,就被人打断—— “想看吗?走,叔叔带你到前面去看!” 说着,紫衣男子弯下腰去,一把将惊鸿抱了起来。 “燕叔叔!”看到来人,惊鸿脸上立时浮上一抹惊喜,随即想到什么,撇了撇嘴,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男子了然一笑,点了点他的小鼻子:“怎么,还在因为上次的事情生气?” 此时此刻,他的眼神里布满宠溺与疼爱,和朝堂上那个手腕凌厉生杀予夺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判若两人。 惊鸿紧抿着唇,虽然娘亲说了,上次的事情不能怪燕叔叔一个人,但他还是生气! 仿佛看出了他别扭的小心思一般,燕西楼好脾气地笑道:“这样吧,今天晚上燕叔叔陪着你,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就当是给你赔罪了,如何?” “此话当真?”到底还是个孩子,惊鸿听到这儿不禁有些心动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燕西楼说着,还不忘朝青汣的方向看了一眼。 后者听见这话不由皱了皱眉,走上前来问道:“燕世子怎会在此?” “有些公务要处理。”燕西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道。 青汣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没多想,只客气而疏离地说道:“既然燕世子公务繁忙,惊鸿还是不劳烦世子相陪了。” 燕西楼明显感受到,当青汣说出这话时,惊鸿身上那股难掩的失落,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抚。 “是啊是啊,世子有事尽管去忙,梁州城我熟,我带着他们逛就好!”一旁的药初年对此毫无察觉,也跟着附和道。 话音刚落,燕西楼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冷然,而这抹冷然源自一种自己领地被人冒犯而下意识地产生的敌意! 大热天的,药初年竟是没由来地打了个激灵。 却见燕西楼迅速收回了视线,转而对青汣笑道:“虽有公务在身,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 “走,咱们去前头逛逛!”说着也不管青汣答不答应,自顾自地抱着惊鸿坐在自己肩头,一大一小两个人往人群中挤去。 “姑娘,这……”明槿有些傻眼了。 青汣捏了捏眉心,道:“没事,你们二人也自去逛逛吧!惊鸿这边我自己跟着便是。” 明槿还是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被木茗拉走了。 青汣向来喜欢清静,似这般熙熙攘攘的街头委实让她有些不自在,原本只是打算带惊鸿出来随便逛逛便回去,可谁成想竟然碰到了燕西楼,还把小包子给拐走了,青汣没辙,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当然了,如果青汣坚持要带惊鸿回去也不是不行,只是如此一来,惊鸿必然会觉得失望。 罢了,难得出来逛逛,就让他玩个尽兴吧!青汣如是想着。 “青汣,你和燕世子看起来好像关系不错啊!”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两个人,药初年总觉得这画面分外和谐,于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青汣回了他一记冷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他关系不错了?”她和燕西楼一点儿也不熟好吗?! 药初年指了指自己双眼:“……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青汣:“……” 懒得搭理这个脑子明显缺根弦的,青汣快步往前走去。 “哎,青汣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啊!” 隔了好一会儿,药初年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手里还举着两串烤鹿肉,将其中一串递给青汣:“快尝尝,这可是四方街最有名的烤鹿肉,我排了好长的队才抢到的!” 闻着面前诱人的烤肉香气,青汣突然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也不忸怩,接过那串烤鹿肉:“谢了。” “快尝尝,味道怎么样?”药初年期待地看着她。 青汣咬了一口,点头赞道:“肉质鲜嫩,腌制入味,火候也正正好,果然是不虚其名!” 药初年一听顿时大喜,喋喋不休地同她介绍着四方街各种有名的小吃,许是因为他说的内容都是同吃食有关,青汣竟也难得没觉得聒噪,反而颇有几分兴致勃勃地同他聊了几句。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某人眼里就有些不爽来了,燕西楼危险地眯了眯眸子,随即眸光一闪,转而对肩上的小包子道:“惊鸿,你娘亲好像没跟上来,咱们要不等等她?” 果然,一听这话,小包子立刻四下搜寻自家娘亲的踪迹,很快便在人群的一角捕捉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娘亲快来,我们在这儿呢!” 青汣和药初年闻声而来,燕西楼借着小包子要同娘亲说话的机会,不着痕迹地站在了青汣和药初年中间,隔开了二人。 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方才汣儿同药公子聊什么呢?我和惊鸿一转身就看不见你们了。” “没什么,随便聊几句闲话而已。”青汣神色淡淡。 燕西楼一听,心中不免有些气闷,谁成想一低头,恰好看到了她和药初年手中一人拿着一根烤肉串,顿时脸色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五十三章 焰火表演 然而他毕竟不是冲动易怒的莽夫,于是很快敛去了眸中的不悦,故意装作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咦,汣儿手上拿的这是什么?闻着好香啊!” “这是四方街有名的烤鹿肉,味道那是一绝!”药初年热情地同他介绍。 “既是这样,那要是不尝一尝这烤鹿肉岂不是白来梁州走一遭?”燕西楼顺势附和道。 “那是自然!”药初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随即想到什么,又皱眉道:“不过这烤鹿肉需要排很久的队,眼下要是再去排队,只怕要错过一会儿的焰火表演了。” “这样啊……”燕西楼一听,神色间不免有些失望,然后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青汣手中的烤鹿肉。 青汣眼角一抽,堂堂英国公世子,又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众目睽睽之下这么眼馋她手里剩的半串烤鹿肉真的好吗? 然而腹诽归腹诽,青汣最终还是把手里的烤鹿肉递到他面前:“要是不介意的话……” “我不介意!”燕西楼直接抢过他手里的烤鹿肉咬了一口,连声称赞道:“这鹿肉烤得外酥里嫩,果然名不虚传!” 青汣脸上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意味:“……” 罢了,你开心就好。 见他吃得这么香,惊鸿也忍不住了,目光盯着药初年手里的那串,可怜兮兮地说道:“药叔叔,我也想吃烤鹿肉!” “那我这串就给惊鸿好了!”药初年说着就要把烤鹿肉递给他。 惊鸿兴奋地伸手去接,不想却被燕西楼拍开了手。 “燕叔叔……”惊鸿委屈地看着他。 燕西楼轻咳一声,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鹿肉属热性,小孩子不能吃,会长不高。” 惊鸿一听这个,顿时收回了手:“啊,那我不吃了!” 青汣见状不由看了燕西楼一眼,鹿肉属热性她知道,但这貌似和长不长得高没什么关系吧? 仿佛是怕她突然拆穿自己一般,燕西楼赶紧转移话题道:“药公子不是说一会儿有焰火表演吗?咱们可以趁现在去找个观看的好位置!” “嗯嗯嗯!”惊鸿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对青汣和药初年催促道:“娘亲,药叔叔,你们快点跟上啊!” 燕西楼抱着惊鸿走在前面,青汣同药初年不远不近地跟着。 走出去没多远,燕西楼总是忍不住频频回头,身后二人并肩而行的画面让他莫名生出一股烦躁感,而这种烦躁感在药初年试图揽过青汣肩膀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药公子!”燕西楼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回去,不动神色地侧身挡在青汣前面。 “世子有事?”药初年不解地望向他。 燕西楼眸光一闪,道:“我方才瞧见药公子的侍卫在四处找你,看上去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江陵?”药初年眸中划过一抹惊讶,自己从客栈出来前特意吩咐了,如果不是急事江陵应该不会出来找他,想到这儿,他看向燕西楼,感激道:“多谢世子告知,不知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边。”燕西楼随手一指。 药初年信以为真,朝青汣歉然道:“青汣,抱歉啊,今天晚上怕是不能陪你们逛了……” 青汣的目光在燕西楼身上一带而过,道:“无妨,你去忙你的就是。” 药初年匆匆离开后,青汣自然而然地同他并肩走在了一起。 旁边站着自己的心上人,怀里还抱着心上人的孩子,燕西楼顿觉整个人心情舒畅,就连夜色都比寻常好看了不少! “人已经走远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青汣目不斜视地边走边道。 “什么?”燕西楼决定装傻。 “别告诉我你不是故意把药初年支开的。”药初年没脑子不代表她也没脑子,以江陵的本事,如果真的要找药初年,怎么可能找不到! 燕西楼茫然无辜地看着她:“汣儿说什么呢?是江陵有事找他,我只是好心转达而已。” 见他打定了主意死不承认,青汣也懒得同他辩驳,继续往前走去。 四方街上有一鼓楼,是观看焰火表演的绝佳位置,青汣他们来得不算早,上面已经挤了不少人,就连通往顶层的楼梯都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站在鼓楼下,青汣紧紧蹙起了眉头,这里这么多人,等他们挤上去估计焰火表演也该结束了。 正要开口说要不算了,却见惊鸿兴奋地抓住了她的手:“娘亲,快点快点,表演好像要开始了!” 青汣生平头一次感受到自己带孩子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她倒不是上不去,但这里这么多人,倘若她真的带着惊鸿爬上去,只怕还没看到焰火表演就要被巡逻的捕快给抓走了…… 就在她感到为难之际,腰间突然多了一只大手。 “你干嘛?” “抱紧了!”燕西楼低头嘱咐了一句,下一刻,青汣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来到了半空中! 伴随着四周人群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燕西楼左手揽着青汣,右手抱着惊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鼓楼最高处。 “哇!燕叔叔好厉害!!!”惊鸿激动地小脸都红了,看向燕西楼的目光里更是充满了无比热切的向往和崇拜。 燕西楼笑着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紧接着又把目光看向了旁边一脸不爽的青汣,仿佛正在等着她的夸赞似的。 青汣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些轻功内力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犯规好吗?! “你的手可以拿开了吗?” 燕西楼眉梢一挑,道:“抱歉,一时忘了。” 呵呵! 一连串敲锣打鼓的动静过后,焰火表演正式开始。 下面的人点燃引线,只听见几声沉闷的声音,一个个烟花带着红红的火星窜上了夜空,“啪!啪!啪!”几声脆响过后,夜空中绽放出数朵美丽而耀眼的花型,一声声,一个个,此起彼伏,争奇斗艳。 有道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漫天的烟火照亮了半个夜空,在无边无际的夜幕中书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五十四章 曲线救国 就在所有人都赞叹焰火的绚烂夺目之时,燕西楼却注意到青汣脸上神色淡淡,似乎对这场焰火并不是很感兴趣。 “汣儿觉得这焰火如何?” “很漂亮。” 燕西楼失笑:“但你的表情似乎不是这样说的。” 青汣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似这样的焰火她见过很多次,美则美矣,但华而不实,看看也就罢了,所以谈不上有多喜欢。 “这样一场盛世焰火,我却只在汣儿眼中看到了四个字。” 青汣挑眉看向他:“怎么说?” “不过尔尔。” “呵!”青汣轻嗤一声,懒洋洋地道:“那燕世子以为我该如何?同那些文人墨客一样,赞美焰火倾尽生命绽放一次,从此便可了无遗憾?还是应该伤春悲秋,趁此机会好好感慨一番韶光易逝,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不过一刹那?” 燕西楼被噎了一下,旋即笑问道:“如此我倒是有些好奇汣儿对这焰火的看法了!” “没有看法。” 对上他那难掩惊讶的目光,青汣淡声道:“焰火就是焰火,喜欢就好好欣赏,不喜欢就不看,没必要赋予它太多的意义,若是看到什么美景都要感叹一番,不觉得累吗?” “说的好!”燕西楼忍不住点头,赞道:“汣儿果然看得通透!” 青汣嘴角抽了抽,心道:她不是看得通透,只是懒得想那么多好吗? “燕世子,有件事我觉得咱们有必要打个商量。”青汣忽而正色道。 燕西楼见她如此郑重其事,便也肃了肃神色,道:“你说。” “以后换个称呼,不要叫我‘汣儿’。” “理由呢?” “我会起鸡皮疙瘩。”青汣无比认真地强调。 燕西楼一怔,紧跟着突然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这个称呼不错,汣儿习惯习惯就好了。” 好吧,沟通失败。 青汣看了他一眼,放弃了挣扎。 倒是燕西楼见状有些好奇地问道:“汣儿这是同意我这么称呼你了?” “我不同意你就会换一个称呼吗?”青汣不答反问。 “不会。” “那不就行了,嘴长在你身上,我还能拿针把它缝起来不成?”再说了,她从来不做无用功。 被她拿话噎了一下,燕西楼也不在意,眸中反而划过一抹兴味盎然,他觉得,他好像越来越喜欢汣儿了…… 只不过,要让汣儿愿意接受自己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余光忽而看到正在全神贯注观赏焰火表演的小包子,燕西楼眸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或许他可以从惊鸿身上入手…… 许是晚上玩得太疯,回去的路上,惊鸿靠在燕西楼身上睡着了。 “把惊鸿给我吧!”青汣伸手就要将小包子接过来,却见燕西楼朝她做了个手势:“嘘!他还没睡踏实,你这一动他该被吵醒了。” “你们住哪间客栈?我送你们回去。” 青汣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小包子,道:“东篱客栈。” 燕西楼眸中略有些惊讶:“这倒是巧了,我也正好住那儿,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青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自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那么多巧合,但若说燕西楼特意为了自己而来,她自认还没那个分量。 罢了,他说是巧合那便全作是巧合好了。 回到客栈,被燕西楼误导而走了将近大半个梁州城的药初年怒气冲冲地走上来:“燕世子……” “嘘!惊鸿睡着了,我先送他回房间。”说着燕西楼便越过他往楼上去了。 药初年只觉自己仿佛一拳头搭在了棉花上,越想越气,跟在后面追上了楼。 燕西楼和青汣二人把惊鸿安顿好,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出来,药初年正正堵在门口。 “燕世子,我刚刚问了江陵,他今晚就没离开过客栈半步!” “是吗?那大概是我一时看错了。”燕西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然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哎呀,不行不行,实在是太困了,我先回房休息去了,汣儿,你也早些睡!” “他他他……他就这么走了?”药初年惊呆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青汣。 “下次出门记得把脑子带上。”青汣拍了拍他的肩膀,同伙计要了洗漱的水,然后转身回房去了。 独留药初年一个人站在原地气闷不已。 …… 接下来的这几日里,每天不管药初年带着青汣他们去哪儿,燕西楼总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同他们“偶遇”。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青汣终于忍不住问道:“燕世子来梁州不是有公事在身吗?”言下之意是你就不要在我们跟前瞎晃悠了! “我跟惊鸿这孩子投缘,就想着多陪他玩一玩,不过你放心,绝对不会耽误公事!” 青汣嘴角一抽,心道:你耽不耽误公事同我有什么关系? “噢对了,我瞧着惊鸿这孩子在棋艺上很有些天赋,这是我给他准备的棋具,你帮我转交给他。”燕西楼让习凛把锦盒放在了桌上。 青汣打开锦盒一看,里面放着两个精致的雕花棋盒,一个装的是晶莹通透的碧玉棋子,另一个则是细腻滋润无一丝杂色的白玉棋子。棋盒之下是一只造型古朴的木质棋盘,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饶是她这个不通棋艺的一眼看过去,也知道这副棋具价值不菲,于是将锦盒退了回去:“无功不受禄。惊鸿还小,用不着这样的棋具。” 燕西楼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是如此反应,于是微微一笑,道:“这是我答应惊鸿的,汣儿莫不是要我食言而肥吧?” 见她拧眉,燕西楼自认十分体贴地说道:“当然了,若是汣儿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也可以回赠些小物件儿,比如剑穗荷包之类的,不拘着什么东西,就当是礼尚往来了!” 旁边的习凛听见这话顿时有了一种想要捂脸遁走的冲动,自家主子何时变得如此厚颜无耻了?竟然明目张胆地向姑娘讨要荷包!!! 第五十五章 进药王谷 青汣本来还有些犹豫,听见这话顿时没了顾虑,把锦盒往他手里一放:“我觉得偶尔食言而肥一次也不算什么大错。” 燕西楼:“……” 这算是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我方才就是一句玩笑话,汣儿不必当真,再说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就在青汣准备拒绝时,惊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燕叔叔!这是什么呀?” 这一回燕西楼算是学乖了,抢在青汣开口之前蹲下去摸了摸惊鸿的小脑袋:“这是燕叔叔上次答应送你的礼物,打开看看,还喜欢吗?” 一听是给自己的礼物,惊鸿顿时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锦盒:“哇!好漂亮的棋子!谢谢燕叔叔,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惊鸿喜欢就好。”燕西楼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旁边的青汣见状蹙了蹙眉,但到底没说什么。 当天傍晚,燕西楼收到了木茗送来的一封信,原以为是青汣给自己的回礼,正暗自高兴呢,不想一打开信封,登时就被浇了一头冷水。 里面装着几张孤零零的银票,还有一张字条,上面言简意赅地写着两个字:棋具。 燕西楼顿时生出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这还是他头一次给别人送礼物,一转眼就收到对方付银子的…… 这种感觉真的是……很有些微妙啊! “噗嗤!”一旁的习凛凑巧瞟见了信封里的银票和字条,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结果立刻招来自家世子的一记眼刀,于是连忙识趣地把笑憋了回去,没一会儿就脸色通红。 却说这青汣一行人在梁州城逗留了几日,终于等到了药王谷的人。 “钟离见过少谷主!谷中有事耽搁了几日,让少谷主久等了。”女子一袭黑衣,手持一把古朴长剑,墨发高束,脸上带着半张面具,神色冰冷而恭敬。 “哎呀钟离,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必对我行礼!”药初年一边走上前去把人扶起来,一边同她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在信中提到的好朋友,青汣。” “青汣,这是钟离,她和江陵一样,都是从小同我一起长大的玩伴!” “青姑娘。”钟离朝她微微颔首。 青汣对她眼底的戒备视若无睹,回以淡淡一笑。 药初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对青汣道:“今日是来不及了,咱们明日再动身回药王谷吧!” “客随主便。” “对了,钟离,你方才说谷中有事耽搁了,是出什么事了吗?”药初年突然问道。 钟离没说话,而是抬眸看了看一旁的青汣。 青汣自然意会,道:“你们先聊,我去看看惊鸿。” 惊鸿跟着燕西楼出去玩了,从客栈出来,青汣打算一个人四处走走。 然而走出去没多远便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她顿住脚步,对身后道:“出来吧!” 话音落下不久,角落里一个人影转了出来,赫然正是药初年的侍卫,江陵。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青汣半点儿也不觉得惊讶:“我原以为你在蓟州的时候就该找我了。” “想问什么就问吧!” 江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目光冷然:“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接近少谷主有什么目的,但凡你有任何伤害少谷主的行为,我会要你的命。” 青汣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淡淡道:“要我的命,你怕是没那个本事吧?” 见他神色陡然变得警惕和戒备起来,青汣不由勾了勾唇,话锋一转,说道:“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同药初年说得清清楚楚,所以,你实在没必要这么紧张。” 事实上,从头到尾,她就没打算对药初年隐瞒自己的目的,所以在来药王谷之前,她就已经同他把话说开了,她想要《梅花易数》,药初年虽然没听说过这样东西,但他答应会帮自己向他祖父询问,这是他们出发之前就达成的共识。 “你最好记得你说过的话!”江陵再次冷声警告道。 青汣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补了一句:“噢对了,提醒一下,下次在跟踪别人的时候记得选好角度,你的影子暴露了你。” 江陵看了看地上被拉长的影子,拳头紧了紧,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 药王谷向来少有外人进入,药初年答应带青汣前去已然是破例了,故而青汣也不愿他为难,所以此去药王谷,她并没有打算带上惊鸿,只是吩咐了明槿和木茗留下来照顾他。 明槿和木茗一开始还有些不放心,不过青汣已然做了决定,多说无益。 翌日一早,青汣一行人便出发了,翻过了九皇山,算是进入到了北川境内。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上一句,北川是个较为特殊的地方,虽然与北靠苍梧,南邻南越,但却是相对独立的一片区域,既不属于苍梧,也不属于南越。 数百年来,北川一直保持着其独特的地位,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都会给北川几分薄面,当然了,这当中自然是要得益于药王谷的存在。 “青汣,你放心,我祖父是个很好的人,他若是知道《梅花易数》的线索,一定会告诉你的!”药初年信誓旦旦地说道。 “嗯。”青汣随口应了一句,但心中却没有他这么乐观,按理说,这只是一本奇门遁甲的书籍罢了,没道理要瞒着药初年这个少谷主,可事实却是,药初年连听都没听说过这本书。 由此可见,此书要么不在药王谷,要么就是药王谷的谷主有意瞒着他…… 若是前者倒也罢了,可若是后者,只怕这书没那么容易借阅。 四人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处悬崖边上,崖底雾气浓厚,看不见底,四周荒草从生,人迹罕至。 “把这个吃了。”钟离从随身携带的药瓶中取出一粒药丸递给青汣。 青汣接过,看也没看就张口咽了下去。 钟离见状不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后者目光坦荡地与她对视。 第五十六章 辛夷神树(上) 一瞬间,钟离突然对面前的这个女子生出了些许好感,于是难得主动开口解释道:“这是防止瘴气的药丸。我们从小生活在这里,这里的瘴气对我们无效。” “了解。”青汣点了点头,继而问道:“接下来怎么办,咱们从哪儿进去?” 钟离指了指悬崖:“跳下去。” 青汣听完明显愣了一下,药初年见状连忙解释道:“青汣你放心,这个悬崖就只是个幻象而已,底下并没有多深。” 原来是这样!青汣眸中划过一抹了然,怪不得世人皆知药王谷位于北川,却怎么也找不到入口,原来关键在这里。 从“悬崖”下去,底下是一个四方的落客平台,拾级而下,谷中雾气渐渐散去,隐约可见一条狭窄的幽径。 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间小径一直往前走,不多时就来到了一片空旷开阔之地,四周都是一畦一畦的农田,里面种的是绿油油的菜苗。再往前是一间一间错落有致的农舍,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一眼看过去,很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思。 “你来得正好,这个时节谷中的辛夷树开花了,正好可以好好欣赏一番!”药初年兴致勃勃地同她介绍道。 放眼望去,数千株高大的辛夷花树竞相怒放,漫山花开,一阵微风吹来,漫天花雨飘落,远远望去,好不壮观! “这树要有好几百年了吧?”青汣看向其中一棵最为粗壮的辛夷树,足有几人合抱之势。 “那是!”药初年语气骄傲地说道:“这可是我们药王谷的辛夷神树,其树龄距今大约有五百年了!” 五六百年,的确难得一见了,只不过这树看上去似乎有些…… “少谷主!” “少谷主!” “少谷主回来啦!” 谷中之人见到药初年纷纷主动打招呼。 看得出来,药初年平日里同他们关系不错。 “少谷主,谷主在议事厅等您。”一个中年男子迎了上来,神色恭敬道。 药初年点点头,又接着问道:“云叔,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祖父身体可还好?” “谷主身体尚可,不过……” “不过什么?” 云叔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道:“少谷主一会儿便知道了。” 议事厅。 青汣见到了传闻中的药王谷谷主——药不凡。 和想象中世外高人的模样不同,怎么说呢,眼前的这位谷主长了一副辨识度极高的面孔,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神情不怒而威,续着一脸雪白的络腮胡子,很有些粗犷不羁的气质,乍一看,不像是医者,倒有几分沙场老将的气韵。 “事情办完了?”开口的嗓门洪亮浑厚,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 “那是,您孙子我亲自出马,哪有办不成的事!祖父您是不知道,当时我一到蓟州……”药初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把过程描述得是绘声绘色。 青汣在一旁听得眼角直抽,到底是顾及他的面子,没有拆台。 白话了半天,这厮总算想起来旁边还站着一个大活人,于是连忙介绍道:“差点忘了,祖父,这位就是我在信中提到的朋友,青汣,这次我能顺利脱险,还要多亏了她的帮忙!” “晚辈青汣,见过药前辈!”青汣朝药不凡行了个抱拳礼。 不想药不凡毫不客气地冷声喝道:“药王谷外人不得擅入,这是我们药氏一族老祖宗立下的规矩,看在你救了初年一命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你这次贸然闯入之过,云峥,送这位姑娘离开!” 药初年脸色一变:“祖父!” 青汣却是面不改色,淡声道:“药前辈这话怕是有失偏颇吧?且不说我救了令孙一命,所谓远来是客,即便药王谷有自己的规矩,也断没有一句话不说就逐客的道理,还是说……这就是药王谷的待客之道?” “你这是在暗指我药王谷没有礼数吗?”药不凡眯了眯眸子,目光里透着几分审视的意味儿。 “前辈多虑了,晚辈并无此意。只不过……” “不过什么?” “试探也要适可而止,更何况,您其实并没有打算让我离开,不是吗?”青汣定定道。 药不凡用他那老辣而锐利的视线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末了突然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这丫头倒是有些意思!” “说说吧,来我药王谷有何贵干?” 青汣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言明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所在:“《梅花易数》。” 药不凡一听这四个字,神色顿时警惕起来:“你找这个做什么?” “我自有我的用处。”不是她有意隐瞒,只是关于自己穿越一事实在太过离奇,她并不觉得自己如实相告对方就会相信。 药不凡敛了敛眸,道:“你要的东西并不在药王谷,还是请回吧!” “那敢问前辈可知这《梅花易数》的下落?” “不知。” 青汣轻笑了一声,道:“我不远万里来到药王谷,前辈用这三言两语就想将我打发了,未免太过敷衍了吧?” “老夫说了不知就是不知,谁告诉你这东西在药王谷的你找谁去!”丢下这句话,药不凡直接拂袖而去。 就在他前脚踏出门槛的那一刻,青汣开口了:“药前辈,谷中的那棵辛夷神树活了快要五百年了吧?” 药不凡脚步微顿,回眸看向她:“是又如何?” 青汣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据闻西域大漠中有一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树,名唤胡杨,可活千年,立千年,不朽千年。晚辈愚钝,想请教前辈,不知谷中的辛夷神树比之西域大漠中的胡杨如何?” 如果说方才的话只是令药不凡对青汣高看几分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在药不凡眼中,面前这个年纪尚轻的姑娘就让他有些看不透了。 “丫头,借一步说话。” 青汣跟着药不凡去了书房,药初年也正要跟进去,却被云叔拦下:“请少谷主在此稍候片刻。” 第五十七章 辛夷神树(下) “云叔你这是做什么?祖父的书房我又不是没有进来过!”药初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就要往里走。 一只手臂横在了他面前:“少谷主,这是谷主的意思。” 见云叔并无同自己玩笑之意,药初年不禁有些郁闷,随即摆摆手道:“算了算了,那我还是去隔壁歇一会儿吧!哦对了,待会儿青汣出来你记得叫我啊!” “是,少谷主。”云叔躬身应下。 书房里,药不凡鹰隼般的目光审视着面前这个年岁不大的姑娘,面色冷凝,尽显威压之气。 而在药不凡刻意释放气场的情况下,青汣仍能神色如常地同他对视,不躲不闪,眸中一片坦然而无畏。 无形之中,两个人之间形成一种隐隐的对峙。 半晌,终是药不凡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我药王谷有何目的?” 青汣淡声道:“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前辈无需在我身上花费太多心思,至于我来药王谷的目的,我想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闻言,药不凡凌厉的视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似乎是在确认她所言的真假。 青汣丝毫不为所动,任他打量。 终于,药不凡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几分,以他这个黄土都快埋到脖子的人的角度来看,她并未撒谎。 于是收回了凌厉的视线,转而问道:“辛夷神树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 药不凡听到这两个字不禁蹙了蹙眉,辛夷神树是他们药王谷数百年来的信仰,如今突然有了枯萎的迹象,为了避免人心浮动,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这才下令将此事瞒下。 如今整个药王谷中,知情的人就只有他和云峥二人而已,青汣一个外人是怎么发现的?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一般,青汣解释道:“辛夷花开于每年的清明前后,花期短则半月,多则二十,如今已是四月末,谷中辛夷花虽然仍有不少正开着,但大多已经到了凋落的时候,风一吹,辛夷花瓣便会漫天飞舞,除了最中间的那棵神树。” 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明白了,药不凡紧了紧眸子,叹道:“你猜的不错,去年冬天我便已经发现神树有枯萎凋零的迹象,于是便日日悉心加以照料,不想到头来却还是于事无补——” “今年开春后,谷中其他的辛夷树都发芽了,唯独这神树却迟迟没有动静。出于无奈,我只好以假乱真,夜里将假的辛夷花黏在树枝上,以安人心。” “恕我冒昧,这世上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万年不死的神树,谷中的这棵能存活至今已然是十分难得了。”青汣坦言说道。 听到这话,药不凡非但没有动怒,反而长叹了一声,脸上浮上一抹苦涩与无奈:“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这数百年来,辛夷神树在药王谷人心中的地位早已根深蒂固,树可以死,但信仰万万不能断啊!” 青汣听罢不由皱眉:“可这并非长久之计。” “这当然不是长久之计,纸包不住火,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这件事早晚会被大家知晓!” 说到这儿,药不凡的眼角流露出一抹疲倦,他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道:“这些道理我都再清楚不过,但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可现实就是药王谷的情况根本不允许我将此事公之于众!” “世人只道我药王谷地位超然,无人敢犯,可现实却是药王谷的情况远不及外表看上去这般宁静祥和,药氏一族传承至今,人丁寥落,日渐衰微,谷中野心勃勃觊觎药王谷的人有如过江之卿,一旦他们知道神树凋零,我药氏一族的的气数也就到头了!” 青汣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冒昧地问一句,您口中的那些觊觎药王谷的人是……” 药不凡长叹了一口气,目光渐渐变得悠远起来:“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药王谷并非只有药氏一族,谷中还有容氏和黎氏两大家族。 和药氏一族一样,这两个家族也是世代为医,真要论起来,其医术未必就比药氏一族差多少,只不过有句俗话说得好,屈居第二等于默默无名,世人向来只记得最优秀的那个,久而久之,世人眼中的药王谷便只有药氏一族了。 药不凡是药王谷的二十八代传人,二十五岁继任谷主一位,距今已有四十载有余,无论是医术还是声望,药不凡都十分地令谷中众人信服。 然而正如古往今来各朝各代的更迭一样,平静的日子过久了,总有人会不安于现状,想要得到更多,尤其药王谷处在这样一个十分特殊的地理位置上,人心思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药初年的父母早逝,药初年又无意于医术的传承,眼看着药氏一族后继无人,愈发加剧了容、黎二族蠢蠢欲动的心思。 倘若容、黎二族的人只是想要得到药王谷谷主的位置便也罢了,药不凡也并非那等贪恋权位的人。 只是近年来,这两个家族中频频出现与南越交往过密的族人,而两位族长对待此事的态度暧昧不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并不反对族人同南越往来,又或者说,那些族人的行为根本就是得到了他们的默许! 这对药王谷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药王谷之所以数百年来能够在这片大陆上屹立不倒,地位超然,一方面是其出神入化的医术使然,而另一方面则要归功于药王谷对各国不偏不倚的态度。 这种微妙的平衡一旦被打破,药王谷便会被卷入各国纷争,陷入政局的泥潭,届时再想抽身而退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药不凡才苦苦隐瞒辛夷神树凋零一事,怕的就是容、黎二族借机发难,因为他很清楚,以药初年目前的能力,还远不足以应对他们。 第五十八章 达成交易 话说到这儿,青汣也不是什么愚笨之人,自然能猜到药不凡的心思,“谷主同我说这些是想要我帮药初年保住谷主之位?” 药不凡不答,只是定定看着她,俨然一副默认的态度。 青汣略一思忖,道:“如果我能帮药初年顺利继任谷主,那么我要的东西……” “双手奉上!” “成交!” “为何是我?”今日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很难想象药不凡会将此事托付于自己一个外人身上。 药不凡笑着摇头:“说实话,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一种直觉吧,让我选择相信你一次,左右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理智告诉他,把这件事交托给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是一场豪赌。可不知为何,面前这个姑娘就是会莫名给人一种愿意相信她的力量。 希望他做的这个决定是对的……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不知前辈打算何时对药初年坦诚相告?”青汣皱眉问。 药不凡眉宇间划过一抹挣扎,末了像是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一般,定定道:“再等等吧,三日后是他的冠礼,等冠礼过后,我会亲自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 青汣对于他的做法虽然有些不赞同,但这是药不凡自己的决定,她一个外人无权置喙,于是点了点头,道:“关于容、黎二族,我需要一份详细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一会儿我会让云峥整理出来给你,这几日你且安心在谷中住下,冠礼之前,先不要轻举妄动。”药不凡再三叮嘱道。 “前辈放心,我没有打草惊蛇的习惯。”相反,一击必中才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从书房出来,药初年便急急迎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祖父知道你要找的东西的下落吗?” “嗯。”青汣点了点头,怕他接着追问下去,于是转而问道:“我听药前辈说,大后天是你的生辰?” “额,祖父告诉你了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个普通的生辰而已。”药初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药初年。” “嗯?” “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青汣这话问得突然,药初年愣了一下,然后想了想,道:“我这个人其实并没有什么远大抱负,跟师父学习奇门遁甲之术是我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但我并不后悔。”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将来有一天我可以云游四海,去到各种各样不同的地方,西域大漠,海外仙洲,登上最高的山峰,行到最远的川流,等到暮年之时再重新回到药王谷,将我这一生所游历过的地方全都记述下来!” 药初年自顾自地说着,眼中似有万千星辰大海,璀璨而熠熠生辉。 青汣知道,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期待和向往,或许,也只能是期待和向往。 想到这儿,青汣突然有些明白药不凡一直瞒着他的原因了—— 无论什么时候,打破一个年轻人的梦想总是件残忍的事,或许有人会说,梦想的实现需要现实的磨砺,可即便是在前行的路上撞得头破血流,它至少不应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然而现实的残酷就在于,它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消失不见,相反,它永远就在那里,直到你下定决心去面对。 从前看不见,是因为有人一直挡在面前承担着这一切,可当那个人倒下去的那一刻,所有的问题都会扑面而来。 不是每个人都拥有不顾一切去撞南墙的机会。 青汣心情突然有些沉重起来,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能问一句,你当初放弃学医时是怎么想的吗?” “当初啊……”药初年咧咧嘴,道:“其实也没怎么考虑,我这个人不算聪明,在医术上的天分更是有限,久而久之,就对学医没什么兴趣了。” “如果不是我遇到了师父,或许我还会继续跟着祖父学医,当个半吊子大夫,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的语气轻快中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儿,仿佛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闲事。 “对了,那你呢?找到《梅花易数》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药初年突然看着她问道。 在他看来,青汣实在不像是一个会对什么东西特别执著的人,所以他有些好奇她所期待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 青汣微微一怔,随即脑海中浮现出某个熟悉的面容,语气不自觉地温和了几分:“回到我原本应该在的地方,和我爱的人一起,过平平常常的日子。” “就这样?”药初年显得有些诧异。 “就这样。” “好吧!”药初年耸耸肩,叹道:“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那种冒险而又充满刺激的生活。” 闻言,青汣无声地勾了勾唇:“无论曾经经历过多少风浪,生活最终都是要回归平淡的。” “你这话说得,倒像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似的!”药初年嘀咕了一句。 青汣听到这话不由微微一哂,她在原来那个世界所经历的那些腥风血雨刀口舔血的日子,如今回想起来,可不就像是过了大半辈子吗? …… 话分两头,却说青汣前往药王谷后,燕西楼在梁州这边也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麻烦—— 金陵市面上有恶钱流通,一番追查下来,发现这些恶钱都是从梁州方向流通出来的,于是燕西楼向皇上请旨来梁州调查恶钱一案。 但奇怪的是,当他们来到梁州后,几经探访,却始终一无所获,整个梁州城别说恶钱了,市面上干净得连个黑市买卖都没有!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不是他们来梁州的事情走漏了风声,那就说明,梁州城的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 “世子,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习凛问。 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深色:“既然暗的行不通,那就只有主动引蛇出洞了!” “世子的意思是……” “拿我的帖子,去拜访梁州知府。” 习凛眸中一亮:“是,属下这就去送帖子!” 第五十九章 祸起梁州 梁州知府曾广闻,商贾出身,是靖安七年的两榜进士,当年在殿试上,因为一番关于开放边境、互通商贸的言论脱颖而出,得了当今皇上的青眼。 说来也是他的运气使然,当时正值南越和苍梧和谈,而皇上也有意同南越交好,所以曾广闻的这一番言论可谓是正中下怀。 殿试过后,朝堂上关于曾广闻的名次问题一直争执不下,欣赏他的人很多,可反对的人也不少,最后还是皇上力排众议,钦点他为殿试第四名,同时出任梁州通判。 自此,曾广闻在梁州一待就是二十年,一路从通判做到同知,再到如今的知府。 在他任下,苍梧和南越开放互市,梁州城日渐繁荣,昔日里穷山恶水的南境边城在短短二十年里成为了商贾云集的富庶之城,这其中,曾广闻功不可没。 相应地,曾广闻在民间的声望也极高,无论是布衣百姓还是江湖势力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大员,有功绩,有资历,却一连二十年都没有升迁。 这其中的种种原因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接到燕西楼的拜帖,曾广闻着实有几分惊讶,梁州这些年虽说发展得不错,但还不至于让金陵城炙手可热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屈尊前来游玩。 既然不是为了游玩,那便是暗访了。 曾广闻虽说远离朝堂,但多年来官场沉浮的经历却也练就了他敏锐的政治嗅觉—— 梁州,要出事了。 看到拜帖的那一刻,手底下的刘主薄登时就变了脸色:“大人,锦衣卫来梁州可不是什么好事,咱们是不是要早做准备?” 谁都知道,锦衣卫背后代表的就是圣意,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们,随便在皇上面前提上几句,只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慌什么?”曾广闻低斥一声,坦然道:“我曾广闻在梁州待了二十年,自认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我所经手的每一件事都干干净净,无愧于心,不怕他查!” “大人,话虽如此,但锦衣卫行事一贯是剑走偏锋,不按常理出牌,咱们不得不防啊!”刘主薄忍不住担忧地劝道。 “你既说了他们喜欢剑走偏锋,那就是防也没有用!” “可是……” “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有时间在这里杞人忧天,不如踏踏实实办好手里的事情!”曾广闻显然不欲多谈,把拜帖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往衙门去了。 “大人,大人……”刘主簿一人站在那里,忧心忡忡地看着手中这块“烫手山芋”。 …… 子时的更声过半,曾广闻终于从衙门回到了家中,一看主院里卧室的灯还亮着,不由皱了皱眉:“不是让你回来跟夫人说让她晚上早点休息,不必等我吗?” 小厮墨棋顿觉冤枉:“大人,小的老老实实同夫人说过了……”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开门出来,温温柔柔地说道:“是我自己睡不着,便想着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你别总数落墨棋。” 见她出来,墨棋总算松了一口气。 妇人身着一袭蓝色的翠烟衫,裙摆处绣着一朵朵白色的辛夷花,并不是多么华丽昂贵的料子,看得出来,这件衣裙已经有些年头了,就连原本清脆的蓝色都变得浅淡。 她的容貌清秀,眉眼间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许是身体不好的缘故,她的脸上始终带有几分苍白和病弱,但却又不过分柔弱,只觉得亲和温雅,令人见之而心生好感。 曾广闻赶紧上前扶住她:“更深露重的,你怎么也不多披件衣服就出来了,谷雨呢?快去把夫人的披风拿来!” 正说着,里面谷雨拿着披风追了出来:“夫人一听见大人的声音就急急出来了,奴婢都没来得及叫住她……” 曾广闻执意要她穿上披风,凌氏自知拗不过他,只好由他去了,两个人回到屋里,凌氏这才无奈地笑道:“哪里就有你说的这般严重了,如今正值夏日,我便是身子骨儿再不好,也不至于这么容易着凉。” “小心些总是没错的。”曾广闻固执地坚持己见。如果不是凌氏坚决反对的话,他甚至想让厨房去煮碗热腾腾的姜茶过来。 昏黄的光线下,凌氏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色不禁有些心疼:“夫君这么晚回来,可是衙门里又出了什么棘手的事?” “左不过就是那些琐事,不提也罢!”曾广闻疲倦地靠在椅子上,眉心紧蹙,坐了一会儿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太阳穴。 “你这头疼的毛病又犯了?” 曾广闻浑然不在意地道:“老毛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凌氏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拂开他的手,静静地站在他背后替他按摩,动作和手法都很是熟稔。 在凌氏的按摩下,曾广闻的心绪渐渐沉静下来,不知是想到什么,他突然叹了一声:“书岚,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凌氏手中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笑问:“今儿个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感慨?” 曾广闻握住了她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今天白天的时候,我同刘主薄说我曾广闻一生自认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可后来想想,我这话说得欠妥当。从入仕至今,我对得起皇上的信任,对得起百姓的依赖,可我唯一对不起的人,是你。” “当初娶你的时候,我指天起誓这辈子会好好照顾你,可我到底是食言了,书岚,有时候我总是会忍不住去想,如果你嫁的人不是我,会不会过得更好一些?” “你胡说什么呢!”凌氏拍了他一下,定定道:“嫁给你这件事,我从前无怨,现在无悔,将来也无惧。” 听到这儿,曾广闻不禁眼眶微红,握着她的手愈发紧了几分,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道:“书岚,我们过继一个孩子吧!” 凌氏微微一怔,旋即点头答应了:“好啊,都听你的。” 第六十章 突然拜访 她笑得那样温和恬淡,可她越是这样,曾广闻心里就越难受,如果可以,他宁可她怨他恨他,也总好过她像现在这样,把所有事情都压在心里……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年梁州发大水,连绵不绝的暴雨越下越大,他在河坝上住了整整一个月,督建工事,书岚怀着六个月的身孕还要替他安抚城里的百姓,那段时间里,夫妻两个明明都在梁州城,却连一次面都未曾见过。 后来,老天慈悲,连日的暴雨终于停下,河坝保住了,两岸的百姓也都保住了。 可他却永远地失去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 书岚因为这次小产彻底伤了身子,两个人这么多年再无所出。 他知道,那个孩子一直是横亘在书岚心头的一根刺,尽管她从未怨过他一字半句。 这些年来,他一心扑在梁州的政务上,对书岚疏于关怀,两个人似乎都选择性地遗忘了那一段锥心刺骨的疼痛,谁都不曾提起。 可有些事情不是不提及就能被抹去的。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咱们两个就很好!”曾广闻笑着安慰,仿佛刚才的话只是一句不经意的戏言。 没有人能代替那个孩子在他们心中的存在,没有。 凌氏却认真道:“其实过继一个孩子也不错,我们两个慢慢老了,有个孩子陪着,将来至少不会觉得……” “书岚,再等等,再等等。”曾广闻打断了她,像个孩子似的把头靠在她身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像是在做着什么重要的宣誓,对着书岚,也对着自己。 等他这一任期满,他就向朝廷请辞,离开梁州,离开这个承载了他大半辈子心血,却又葬送了他和书岚唯一孩子的地方。 欠她的,他会用整个余生来弥补。 这个时候的曾广闻相信来日方长,可后来有一天他明白,来日,终究等不过方长。 …… 翌日一早,燕西楼来到曾府登门拜访,也见到了这个梁州城的父母官。 说是曾府,其实就是一出普普通通的三进院落,整个府里也没几个下人,但收拾得很干净。 曾广闻一袭淡青色长衫,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瘦,下巴蓄起胡须,脸上雕刻着岁月的痕迹,但却依稀能窥见几分那个当初在殿试上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少年模样。 “久闻曾大人高风亮节,两袖清风,如今一见果然人如其名!”一进门,燕西楼自然是先客套地称赞了一番。 曾广闻从未同锦衣卫接触过,对于眼前这个有着雷霆手段的年轻人虽然说不上不反感,但显然也并没有太多热情,只是略一颔首:“燕世子过誉了。” 听到这个称呼,燕西楼不禁微微挑了挑眉,在官场上大家习惯了以官位相称,似曾广闻这般称呼自己“燕世子”的倒是少数。 看来这位梁州知府大人很是瞧不上自己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呢! 入座后,下人奉上了茶水,燕西楼尝了一口,茶叶一般,用来泡茶的水却是不错。 半盏茶后,曾广闻主动开口了:“曾某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做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有些话我便直言了,我与燕世子素未谋面,不知燕世子此行特意来我府上拜访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燕某在金陵便时常听闻曾大人治下有方,心中着实仰慕已久,正巧,锦衣卫前些日子刚结了个大案,皇上体恤,准了我一个月的假期,故而趁此机会来梁州城看看,顺便拜访一下曾大人。”在锦衣卫待久了,燕西楼这满口冠冕堂皇的胡话张嘴就来。 曾广闻听罢不由哂笑一声:“燕世子怕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吧?曾某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这自知之明还是有几分的。梁州地处偏远,金陵那边只要没人参我便已经是求之不得了,至于世子所说的夸赞曾某却是万万不敢肖想的。” “曾大人快人快语,燕某佩服!”燕西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胡扯。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不管曾广闻怎么问,燕西楼俱是顾左右而言他,打太极似的给绕了过去,仿佛他就真的只是慕名而来一般。 终于,曾广闻耐心告罄,直言道:“寒舍简陋,曾某就不留燕世子用膳了。” 这话说得直白,就差直接把“送客”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可惜燕西楼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怎么,一脸诚恳地道:“曾大人这话就太客气了,燕某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一条,不挑食,什么都吃。我与曾大人相谈甚欢,一见如故,今日我就厚着脸皮在府上蹭个饭,曾大人应该不会嫌弃吧?” 曾广闻一听,脸色明显黑了几分:“时候不早了,衙门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曾大人,这燕某就少不得要说你两句了,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民,可也不能不顾念自个儿的身子不是?该吃饭还是要按时吃饭的!”燕西楼摆出一副为他身体着想的口吻,把曾广闻未出完的话给噎了回去,脸色愈发难看了。 习凛在一旁瞧着自家世子如此厚颜无耻的行为,简直没脸看了,心里默默腹诽:人家曾大人只是不想留你吃饭,又没说自己不吃,怎么到您这儿就成了人家为了公务废寝忘食了? 燕西楼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曾广闻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吩咐厨房多加了几个菜。 席间,燕西楼忽而好奇地问道:“早就听闻曾大人夫妻伉俪情深,怎么今日不见尊夫人?” “拙荆身子不好,不便见客。”曾广闻语气略显冷硬地说道。 如果说一开始曾广闻还看在大家同僚一场的份上,给燕西楼几分薄面的话,那么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把“不耐烦”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偏偏燕西楼像是全然察觉不到似的,自顾自地说道:“那真是可惜了,听闻尊夫人身子不好,我恰好认得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本来还想介绍给曾大人的……” 第六十一章 故意试探 听到这儿,曾广闻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不知燕世子所说的大夫是?” 燕西楼微微一笑:“燕某不才,恰好同药王谷的谷主有几分交情。” 话音一落,便见曾广闻脸色一沉,冷声道:“燕世子的好意曾某心领了,只是拙荆的病由来已久,就不必劳动药王谷费心了!” 燕西楼不动声色地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继而说道:“既然如此,燕某也不勉强。” 两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了几句,一顿饭终于结束了,临行前,燕西楼突然顿住脚步:“曾大人府上的茶不错,不知是哪个心思灵巧的丫头所泡?” 曾广闻把脸一沉:“让燕世子失望了,茶是拙荆泡的,并非什么心思灵巧的丫头。” 显然,他把燕西楼当做了金陵那些个风流成性的纨绔。 燕西楼一愣,旋即歉然道:“抱歉,是燕某唐突了!” 接着又大加赞叹了一番曾夫人的茶艺如何如何高明,最后在曾广闻脸色越来越黑,几乎快要兜不住火的时候被习凛强行拉走了。 …… 从曾府出来后,习凛忍不住说道:“世子,您今日的行为似乎有些反常……” 燕西楼轻飘飘睨了他一眼:“怎么个反常法儿?” “有点儿死皮赖脸……”习凛犹疑了一瞬,随即十分耿直地说道。 燕西楼嘴角一抽,旋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有呢?” “虚情假意,厚颜无耻?” “接着说。”燕西楼微笑着看着他。 习凛想了想:“拈花惹草,色胆包天?” 话音刚落,身后便挨了一脚:“哎呦!世子,咱们说话归说话,您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啊!” “爷乐意,怎么着了?还有,爷动的不是手,是脚!”燕西楼没好气地瞪他。 “不怎么着,您是世子,您说了算!”说着,习凛又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就这样还想博得青姑娘青睐……” “你说什么?”燕西楼危险地眯了眯眸子。 习凛身后一紧,果断改口道:“属下说今天天气真好!” “哼!”燕西楼凉凉瞥了他一眼,没跟他计较,道:“爷今天那是为了试探曾广闻!” “是是是!”习凛立刻狗腿地笑笑,接着道:“那依您看,这位曾大人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燕西楼突然笑了一声:“我今日算是明白曾广闻为何在这梁州一蹲就是二十年了!” 回想着方才的情形,习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委婉道:“这位曾大人的性子的确有些……不讨喜。” “嗤!”燕西楼轻嗤一声,摇头叹道:“何止是不讨喜,简直就是个棒槌!怎么说也是在官场上混迹了二十年的人了,身上一股文人的清高迂腐气不说,说话又难听,连带着所有的情绪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这样的人,别说是升官了,没丢掉那顶乌纱帽已经是老天爷眷顾了!” “这么说来,恶钱的案子曾大人并不知情?” 燕西楼唇角轻扬,凤眸中浮上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儿:“他当然不知情,否则这次来梁州的就不是我,而是金陵的钦差了!” “那照这么说,这位曾大人还是很得圣心的,既然这样,皇上为何一直不给他升迁呢?”习凛不解地问道。 “这就是当直臣的代价了。”燕西楼意味深长地说道。 皇上是喜欢直臣,但却不会喜欢把一个说话难听的直臣天天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毕竟皇上也是人,但凡能过得舒坦点,谁都不想给自己添堵不是! 习凛瞬间明白过来,随即又皱眉道:“可话又说回来,既然恶钱的案子曾大人并不知情,那咱们这一趟岂不是白折腾了?” “非也,”燕西楼摇了摇头,眸中紧跟着划过一抹深沉:“不知情,并不代表这件事就与他无关。” 习凛却是听糊涂了,正要问个清楚,一回头就看见自家世子怀里扑进来一个孩子—— “燕叔叔!”惊鸿高兴地喊了一声,然后整个人跟个小炮弹似的,一头扎进了燕西楼怀里。 燕西楼弯腰将他抱起,两个人亲昵地顶了顶额头,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再自然不过。 一瞬间,燕西楼整个人身上的气场都变得不一样了,眸中写满了温和的笑意,“怎么一个人,你娘亲呢?” “娘亲和药叔叔去药王谷了,说是有事要办,所以不能带我一起。”惊鸿垂下了小脑袋,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明槿和木茗没跟着你?” 惊鸿没吭声,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呢! 燕西楼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倒也没拆穿,只是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问道:“惊鸿想不想去找娘亲?” “当然想!”惊鸿立刻不假思索地答应,随即又摇了摇头,蔫了下去:“但是娘亲说了,不让我到处乱跑。” 燕西楼挑了挑眉,再次抛出了诱饵:“燕叔叔恰好有事要去一趟药王谷,你若是想去,咱们可以一起同行。” 惊鸿开始纠结了,心里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末了抬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那……万一娘亲生气怎么办?” 燕西楼心中不免好笑,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就你鬼主意多!行了,你娘亲若是问起来,自有我替你担着,这下可以安心了吧?” “燕叔叔果然仗义!”惊鸿顿时笑眯了眼睛,好听的话像是不要钱似的一筐一筐地往外倒。 回到客栈,明槿和木茗发现惊鸿不见了,两个人都快急疯了,此刻见着燕西楼把自家小主子送回来,自然是对着燕西楼好一阵感激。 叮嘱了惊鸿几句,燕西楼便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习凛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世子……” “有话就说,不想说就憋回去!”燕西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咱这的恶钱的案子还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您这个时候跑去药王谷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啊?” 第六十二章 夜探钱庄 燕西楼凉凉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是想说我不该为了讨好喜欢的姑娘,置案情于不顾,对吧?” “额……属下没有这个意思……”习凛略显心虚地讪笑。 燕西楼也懒得同他计较,直接吩咐道:“去准备两身夜行衣,晚上跟我出去一趟。” “世,世子,大晚上的,这不合适……吧?”夜探闺阁什么的,绝非君子所为啊,尤其青姑娘的闺阁可不是那么好探的,他还想好好活两年…… 话音刚落,燕西楼便一记爆栗敲在了他的脑门上:“想哪儿去了?!我是让你跟我一起去查案!你家世子我像是那种拎不清轻重缓急的人吗?”再说了,汣儿如今在药王谷,他就算真的想做点什么也不方便不是? “噢噢,属下这就去准备!”习凛连声应下。 夜阑人静,一前一后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梁州最大的丰泰钱庄内。 “世子,咱们这大半夜的,来钱庄干嘛?”习凛压低了声音问道。 “来验证我的一个猜测。”燕西楼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库房的方向。 习凛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您是怀疑市面上的恶钱都是通过这个钱庄流出去的?” “可全梁州城的钱庄我之前都已经派人查遍了,当中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那是之前,至于现在么……”燕西楼无声地勾了勾唇,道:“鱼饵已经撒出去,现在也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二人悄然潜进了丰泰钱庄的库房内,发现这里和寻常的钱庄并无什么不同,里面堆满了一个个上了锁的红漆木箱,习凛从袖中摸出一截细铁丝,撬开了其中一个箱子的锁,一番检查后低声道:“世子,这里面就是普通的银锭,并没有什么恶钱。” 燕西楼拧了柠眉,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察觉到外面的动静,朝习凛比了个手势:“嘘!有人来了!” 二人迅速躲在了房梁上。 外面进来一男一女两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进到库房后,男子关上了门,动作熟稔地沿着墙壁摸索到了镶嵌在墙上的一盏烛台,就在习凛以为他要点灯而暗生警惕的时候,却见他轻轻转动了烛台,下一刻,地面的石砖突然向下倾斜,露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入口! 那一男一女先后进入密室当中,没多久,机关便自己合上了。 燕西楼和习凛从梁上轻轻落下,习凛二话不说直接就去转动墙壁上的烛台。 “别动!”燕西楼急忙制止,不想却还是晚了一步,这厢习凛已经转动了烛台,然而他们方才所看到的密室入口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四周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一排排箭孔,紧跟着便有密密麻麻的暗箭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 “世子小心!”习凛惊呼一声,燕西楼迅速反应过来,二人立刻背靠背站在一起,互相阻挡着四周的箭雨。 就在这时,库房的门被人打开,方才进到密室里的二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黑暗中,为首的男子被身上的黑色斗篷遮去了大半张脸,桀桀冷笑道:“不愧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燕西楼,我果然还是小瞧你了,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燕西楼却是漠然轻笑一声,长袖一挥,霎时间,所有的暗箭都被他用内力聚在了一起,下一刻,直直朝着门口的二人飞去! 斗篷男子将女子护在身后,仓皇躲避迎面而来的箭雨,慌乱之中脸颊被箭矢擦过,留下了两道血痕,看起来狼狈又难堪。 “啧啧,看来你们南越人也不过如此!”燕西楼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斗篷男子脸色倏地一变,“你早就料到了?” 燕西楼不屑地轻嗤一声,压根就没搭理他,直接对外面喊道:“行了,热闹看得差不多了,再不出来是都皮痒了吧!” 话音一落,外面突然围上来十几个高手。 斗篷男子在看清他们身上飞鱼服的那一瞬,脸色顿时难看极了,他自以为做了一次黄雀,不想在黄雀的背后还站着一个猎人! “今日是我轻敌了,燕西楼,咱们走着瞧!”斗篷男子阴狠地撂下这话,虚晃一招,随手甩出一只烟雾弹便带着身边的女子飞身而去。 锦衣卫正要追追上去,却被燕西楼拦住:“行了,别追了!” “世子,那人跑不远,属下带几个兄弟……”习凛急道。 “放长线钓大鱼,不把他放回去,咱们猴年马月才能引出这个案子背后的人?”燕西楼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粉尘,“挖出了这么一条关键线索,今晚也算是不虚此行,走吧,收工!” “世子,您是怎么知道那两个斗篷人是南越人?” “猜的。” “猜,猜的?”习凛一愣,再一抬头时发现燕西楼已经走远了,于是连忙紧走几步追了上去。 “世子,您既然早有安排,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刚刚还真以为咱们中了埋伏……” 燕西楼停下脚步:“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吗?” “嗯嗯!”习凛连连点头。 “展晔,告诉他原因。”燕西楼把问题丢给旁边的冷面男子,自顾自地回客栈休息去了。 习凛忿忿地看了展晔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别扭道:“展冰块儿……” “主子说了,你太吵。”展晔面无表情地说道。 听见这话,习凛脸上顿时一片精彩纷呈,咬牙切齿道:“展冰块儿,咱俩这梁子结大了!!!” “这话你十天前刚刚说过,麻烦下次换个新鲜的说法。”展晔的声音无比平静,但却又无比地令人恼火。 “噗嗤!哈哈哈哈——”其他锦衣卫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 习凛愈发恼火,瞪着众人:“笑什么笑?!不睡觉就去训练!” 众锦衣卫唏嘘一声,赶在习凛恼羞成怒前赶紧作鸟兽散。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燕西楼就被兴奋过度的惊鸿给叫醒了。 昨晚查案折腾到半夜,刚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叫醒,燕西楼顶着两个黑眼圈下楼吃早饭,头一次觉得小孩子这么难缠…… 第六十三章 及冠大礼 吃完饭,燕西楼对着习凛吩咐道:“一会儿我带惊鸿去药王谷,你留在梁州,盯着丰泰钱庄。” “不是,等会儿,”习凛一时有点没回过劲儿来,追问道:“世子,梁州这边有展冰块儿盯着不就成了?属下还是同您一起去……” “他还有别的事情,曾广闻认得你,办起事来会方便些。”燕西楼理了理衣襟,朝惊鸿招了招手:“惊鸿,走了!” “世子,世子……”习凛这边喊着,燕西楼带着惊鸿翻身上马,一转眼儿的功夫,人就消失在街道尽头了。 习凛垂头丧气地坐了回去,神情颓丧中又透着几分怨念。 几个相熟锦衣卫正好下楼,看见习凛独自一人坐在大堂吃早饭,不免有些好奇,于是上前打趣道:“哟,千户大人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怎么看上去好像不大高兴?” “去去去!正烦着呢,别捣乱!”习凛不耐烦地把人轰走,心里越想越委屈,这还是世子第一次撇下他一个人单独行动呢! 就在这时,展晔从旁边经过,淡声提醒了一句:“丰泰钱庄没那么简单,大人既然吩咐了,必然有他的用意。” “笑话!我办事还需要你提醒?咸吃萝卜淡操心!你们几个,跟我走!”习凛张口便冲了他一句,然后叫了几个人跟他一起离开了。 习凛是从小跟在燕西楼身边一起长大的侍卫,燕西楼入锦衣卫,他便也跟着入锦衣卫,从一个岌岌无名的锦衣卫校尉,到如今的千户大人,一路追随至今。 许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吧,不管在哪儿,他都习惯了称呼燕西楼一声“世子”,时间久了,燕西楼便也没刻意去纠正。 虽然同为燕西楼的左膀右臂,不过展晔是入了锦衣卫以后才跟着燕西楼的,且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都略胜习凛一筹,对此,习凛很是有些耿耿于怀。 展晔是个冷冰冰的性子,沉默寡言,老成持重,和心思活络但却做事冲动的习凛正好相反,两个人的矛盾由来已久,这在整个锦衣卫里不是什么隐秘事,当然了,主要是习凛单方面地敌视展晔,而展晔从来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过。 因此,两个人虽有矛盾,倒也从未因为这个而耽误过正事,是以燕西楼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 五月初一这日,是药初年的生辰,也是药王谷少谷主的及冠之礼,几乎整个药王谷的人都前来观礼,场面倒也是少有的热闹。 在药王谷待了这几日,青汣基本上将容、黎二族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不得不说,这两个家族的族长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容氏一族的族长容垣为人精明,城府极深,而黎氏一族的族长黎肇虽然看似行事莽撞,是个粗人,但实则扮猪吃虎,心思缜密。 两个人都是药初年父辈的那一代人,莫说是这二人联手了,就是其中一个,以药初年的本事也疲于应对。 坦白说,对于药不凡想要药初年继任谷主一事,青汣并不看好。 不过她既然答应了药不凡,那就一定会做到。 今日的冠礼就是一个很好的试探机会。 这件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她能拿到容垣和黎肇同南越勾结的证据,又或者在适当的时候将他们同南越交往过密的消息透露给朝廷,那么接下来不需要她做什么,药王谷谷主之位自然会与容、黎二族无关。 百年来,北川药王谷一直独立于各国之外,不受任何一方的控制和影响,倘若下一任的谷主同南越交好,那么苍梧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届时,药王谷的谷主继任人选就会上升为两国之间的博弈,如此一来,药初年成为药王谷谷主的筹码就大了许多。 想到这儿,青汣心中不由微微一哂,江湖和庙堂,哪里是那么容易划清界限的?所谓的世外桃源不过是在各方的暗潮汹涌中小心翼翼地谋得一个微妙的平衡罢了。 这世道,从来就不易。 “青汣,青汣,你想什么呢?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药初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青汣摇了摇头,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他。 药初年一愣,脸上随即划过一抹惊喜:“这是给我的?” “生辰快乐!”青汣真诚地道了一句。过了今日,他便无法再像现在这般肆无忌惮地笑闹了,这就是成长。 收到青汣的礼物,药初年显得格外兴奋,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了她一个拥抱,激动道:“青汣,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朋友的生辰礼!我真是太高兴了!” 青汣拧眉,正要把他推开,不想却被人抢先一步—— 只见那紫衣男子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伸手一把将青汣从药初年怀里拉出来,让她躲在自己身后,转头对着药初年劈头盖脸地呵斥道:“光天化日之下,少谷主这是做什么?!” “燕世子?你怎么来了?”药初年诧异极了,随即想到什么,不待燕西楼开口便了然笑道:“噢,我知道了,燕世子也是来给我庆贺生辰的吧?哎呀,其实不必这样特意跑一趟,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公务繁忙!你这样客气,反倒让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燕西楼刚刚酝酿出来的怒火被他堵了个正着,正要发作,却听得惊鸿兴奋地喊了一声“娘亲”,紧跟着便是青汣不悦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惊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惊鸿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把求助的视线看向了燕西楼。 “燕世子,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青汣的声音瞬间降了好几个温度。 燕西楼轻咳了一声,然后无比淡定地解释道:“是这样,上次在蓟州,少谷主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不,听说今日是少谷主的冠礼,于情于理,我也该来前来道贺……”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青汣冷声打断:“我问的是你为什么把惊鸿带到这儿来!” 第六十四章 调戏失败 药王谷情势并不安稳,她没办法分出那么多的精力来照看惊鸿,所以才会把他留在梁州,可他倒好,一声不响就把人给带了过来,这是嫌她麻烦还不够多吗! 察觉到惊鸿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燕西楼安抚性地捏了捏他的小手,然后对着青汣低声附耳道:“有什么事咱们私底下说,惊鸿还在这儿呢!” 青汣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惊鸿,心知自己的反应的确有些过激了,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平复了一下心绪,对惊鸿招了招手:“过来。” 惊鸿非但没吱声,反而直接藏在了燕西楼身后。 青汣见状,额头青筋狠狠跳了两下,心中一股邪火窜上脑门,如果不是时间和场合都不对的话,她非要同他好好打一架不可! 惊鸿原来多乖巧懂事的孩子,这才跟他待了多久,学会离家出走不说,现在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她不舍对惊鸿发火,便只好拿燕西楼练眼力,冷飕飕的眼刀是一个接一个地朝他身上丢。 药初年见三人之间的情况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惊鸿,快过来,药叔叔今天收到好多生辰礼,过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随便挑!” 惊鸿抬眸看了燕西楼一眼,后者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去吧!别跟你药叔叔客气,他那里多得是宝贝!” 药初年嘴角一抽,他倒不是舍不得送惊鸿东西,可燕西楼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儿呢! “你跟我出来。”青汣冷冷看了燕西楼一眼,丢下这句话就往外走去。 燕西楼挑了挑眉,跟了上去。 “我不知道你来药王谷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想知道,这次的事我不想再计较,但日后,麻烦燕世子离惊鸿远点!”青汣毫不客气地开门见山道。 燕西楼微微一笑,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汣儿,你知道惊鸿为何会对你如此依赖吗?” “你想说什么?”青汣紧紧拧眉。 “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是需要朋友的时候,可你看看他身边,除了你,明槿还有木茗,还有其他人吗?” “我知道,你并没有限制他的意思,但他总要同外界接触的,不是吗?” 燕西楼的话确实让青汣开始反思,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带偏了思路,于是冷冷看着他道:“惊鸿的事自有我来操心,燕世子,你我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日后还是不要有太多交集为好。” 燕西楼此人心思之深实在令人琢磨不透,她不想让自己的身边出现这么一个不确定因素。 说完,青汣扭头就走。 燕西楼突然紧走两步,拦在她面前,单手撑在她身后的树干上,倾身向前。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是前所未有的近,近到能够清楚地听见彼此之间的呼吸。 男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专注中又透着几分雅痞,一如那双凤眸下的红色泪痣,说不出的隽永风流。 青汣淡淡抬眸与之对视,目光平静如水,不见一丝波澜:“你想做什么?” “调戏你啊!”燕西楼理所当然地戏谑道,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一般。 青汣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突然抬手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拉着他靠近自己,燕西楼一愣,怔怔地看着她。 一瞬间,两个人鼻尖相抵,目光交织在一起。 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齿,媚骨天成,明明生就了一副极尽魅惑的相貌,可偏偏那双眸子里又透着一股子清冷和犀利,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在她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就在这时,鼻间传来一阵淡淡青柠香气,燕西楼的心瞬间跳乱了节奏,喉结上下动了动,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 就在他鬼使神差地想要低头吻下去的那一刻,青汣一把推开了他,淡道:“看来燕世子这调戏人的功夫还有待提高。” 燕西楼满头黑线:“……” 吉时一到,冠礼开始。 热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药初年沐浴更衣过后,来到了神树下的祭台,药王谷谷主药不凡为正宾,亲自替他主持及冠大礼。 燕西楼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毛遂自荐非要去当赞者,药不凡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欣然答应。 一番焚香跪拜之后,药初年换上了冠服。 束发过后,便是这冠礼最为重要的一个环节了——加冠。 正在台下观礼的惊鸿不解,轻轻拉了拉青汣的衣袖,小声问道:“娘亲,为什么会有三顶帽子啊?” 青汣愣了一下,随即坦诚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这种冠礼的仪式在后世早已被弱化,她也是头一次见。 旁边抱着长剑的钟离看了她一眼,许是觉得青汣还算得她的眼缘,于是主动开口解释道:“按照药王谷的规矩,行冠礼者需依次戴上三种具有不同意义的帽子,第一顶要戴黑色麻布质地的缁布冠,这预示着男子成年,有了参与谷中大事决策的权利;” “第二顶为白色鹿皮军帽,戴上这顶帽子就意味着男子必须担负起守护药王谷的责任;” “那最后一顶呢?那个上面像板子一样的有什么寓意?”惊鸿听得入神,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钟离听到他的形容眼角抽了抽,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它叫爵弁(juébiàn),是祖先祭祀时使用的一种礼帽,戴上这顶帽子意味着将家族振兴的重任交到了少谷主的手上,作为家族的一员,少谷主有为家族争光、保护家族荣誉的责任。” “原来是这样啊!”惊鸿小大人似的点点头,继而又啧啧叹道:“你们这里的规矩好多啊,带个帽子还有这么多讲究!” 青汣看了他一眼,并未出言责怪,只是正色道:“世殊而事异,不过是传承不同罢了,即便不认同,也该做到尊重。” “是,娘亲,惊鸿明白了!”惊鸿乖巧地应下,然后朝钟离拱了拱手,软软糯糯的童声认真道:“钟离姐姐,惊鸿方才言语无状,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第六十五章 烈火自燃 “无妨。” 说罢,钟离不由深深看了青汣一眼:“青姑娘是个好母亲。” 青汣眉梢轻挑:“你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 钟离一怔,旋即释然地笑了笑,是了,她既能将孩子教得如此懂事明理,又岂会是一个拘泥于寻常礼节之人! 须臾,三顶帽子依次加冠完毕,药不凡依制念起祝词,祝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在念这些祝词的时候,药不凡的眼里有欣慰,有期许,但更多的则是一种歉然—— 他本该将一个安安稳稳的药王谷交到他手中,可如今,却只能强加给他一个风雨飘摇内忧外患的重担…… 只是,他别无选择。 礼成,接下来就是宴宾客了。 这时,祭台之下,青汣的目光不经意间同药不凡的对上,正要颔首示意,可就在那一瞬间,青汣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奇怪而复杂的情绪,像是释然,又像是诀别。 不知为何,青汣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见着祭台上变故陡生—— 药不凡整个人突然被一团火焰包围,那火焰燃烧的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药初年瞳孔一缩,就要不管不顾地扑上去:“祖父!!!” “少谷主不可!” 江陵和云叔连忙冲上去一左一右拦住他,熊熊烈焰中,青汣看到药不凡对着她的方向动了动唇,似乎是在叮嘱些什么…… “你们拦着我做什么,快去救人!快去救人啊!!”药初年拼命地挣扎着嘶吼,目眦尽裂。 青汣在变故突发的第一时间就捂住了惊鸿的眼睛,看着祭台上那个迅速被火焰吞噬的身影,低低道了一句:“来不及了。” 那火烧得离奇,在场的众人根本还来不及反应,不过是短短几息的功夫,药不凡就已经被烧成了一具焦尸。 周围人群躁动,混乱一片,惶恐者有之,惊惧者亦有之。当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天罚,这是天罚啊!”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俱是一片哗然,眼中写满了对神明的害怕与畏惧。 突然,一人指着面前的神树道:“你们快看,这神树好像不对劲儿!” 众人定睛一看,顿时变了脸色:“不好!这上面的花是假的,神树枯萎了!” “天罚,这一定是天罚……” 先是药不凡在祭台上莫名其妙地自燃,紧跟着便发现辛夷神树也枯萎了,接二连三的变故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众说纷纭,大家纷纷议论猜测着药王谷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这才招来了天罚! 这个时候,作为药王谷的少谷主,药初年本该站出来安抚大家的情绪,然而他此刻完全陷入祖父莫名其妙自燃而亡的震惊和悲恸中,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似的,跪倒在祭台上,守着祖父的尸体,一动不动。 云叔本欲劝解两句,让他振作起来,出面主持大局,却见青汣朝他摇了摇头,事情发生得突然,这个时候,药初年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与其强行逼他,不如静观其变,或许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果不其然,群龙无首之际,容垣率先站了出来,“诸位,诸位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 身为容氏一族的族长,容垣在谷中的地位自然不低,故而他一开口,大家虽然心中仍有不安,但却都安静下来。 容垣清了清嗓子,摆足了姿态,道:“药王谷今日遭逢变故,谷主意外身亡,神树枯萎,我同大家一样忧心如焚,只是如今当务之急是查明事情的原委,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 “少谷主年纪尚轻,且刚刚痛失至亲,心绪不稳,我们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强人所难。如果大家相信我,我容垣在这里保证,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明真相,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话音刚落,便见黎肇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容族长大义我等佩服,只是事关重大,我们药王谷的每一个人都义不容辞,怎好让容族长一个人劳心劳力?” 面对黎肇的拆台,容垣尽管心里将他骂了个遍,但脸上神色丝毫不变,仍旧十分好脾气地问道:“那依黎族长的意思该当如何?” “容族长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这一点想必没有人会怀疑,只不过一个人毕竟精力有限,不如这样,容族长负责调查谷主身亡和神树枯萎一事,黎某不才,愿意在这段时间里给容族长打打下手,处理处理谷中的日常事务,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黎肇这话说得恳切,仿佛真的是为了容垣着想一般。 容垣心底不禁暗骂这个黎肇奸诈,把查案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丢给他,他自己好顺理成章地接手谷中的事务,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就在他脑海中快速思索着该如何同他交涉之时,云叔突然站了出来,抹了一把眼泪,神情悲怆道:“时值危难之际,二位族长愿意勠力同心辅佐少谷主,自然是再好不过,想必谷主在天之灵若是知道此事,也会感到欣慰不已,云铮斗胆,在这里代谷主向二位谢过了!” 此言一出,立刻招来众人的附和,纷纷称赞容垣、黎肇二人深明大义。 云叔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三言两语就把这二人架到了一个道德的制高点上,这个时候,二人若是再想蓄意争权夺力,那便是自己打脸了。 是以,尽管二人在心里把云叔里里外外骂了个遍,但面上仍是摆出了一副深明大义、不遗余力提携后辈的姿态。 然而云叔此举只能解得了这一时的燃眉之急,后续的局面如何,端的还要看药初年自己能不能立得起来。 众人各自散去后,青汣将惊鸿带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蹲下来平视着他:“怕吗?” 惊鸿摇摇头,坚定道:“不怕!” 青汣摸了摸他的脑袋,深深叹道:“死人没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活人。” 第六十六章 合作查案 惊鸿歪了歪头,似乎没听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不过青汣本也没打算让他明白,替他整理了一下耳际的碎发,道:“你药叔叔现在心情很糟糕,去陪陪他吧!” 惊鸿点头应下,继而又问道:“那娘亲你呢?” “娘亲有些事要查清楚,晚点去接你。”说着,青汣眸中划过一抹隐晦的冷然。 目送惊鸿跟着钟离离开后,青汣则又重新返回了祭台。 药不凡的尸体已经被抬走,烈火焚烧过的地方一片焦黑,青汣蹲在地上仔细查看了一番,手指沾了沾散落在地上的白色粉末,眸中划过一抹了然:果然如此!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一个人自己燃烧起来的除了白磷根本就不做他想! 祭台的四个角上都点着火盆,现在又正值夏日,温度很容易达到四十度,只要事先在药不凡身上撒上白磷的粉末,温度一到,药不凡身上的白磷就会迅速自燃,根本来不及救人! 但真正令她感到不解的是,这个时代并没有白磷的提纯技术,所谓的白磷其实是一种叫做火石的东西,而火石即便被磨成粉,其纯度也不足以令一个人自燃。 她方才在祭台下看得清楚,药不凡身上的白磷自燃的时候,火焰是一瞬间就烧起来的,且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刻钟,这样的燃烧速度必须是纯度极高的白磷才能做到。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高纯度白磷是从何处得来的? 还有,药不凡最后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整个自燃的事件是他自己一手促成的?不,不对,他明明已经同自己达成了约定,没道理在药初年的冠礼上闹这么一出,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不说,还暴露了神树的秘密…… 再有就是他对自己做的那个口型—— “禁地”,他是要自己去禁地找什么东西?还是说他想告诉自己他的死与禁地有关? 一个又一个的疑团萦绕在她的心头,青汣的眉心越皱越紧,药不凡一死,容垣和黎肇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但他们真的会如此明目张胆吗? 况且,方才她留意过这二人脸上的神情,他们眼中的震惊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少,很显然,他们也没料到药不凡会突然自燃。 青汣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沼里,面前迷雾重重,似乎能抓到一丝什么,却又看不真切。 “有什么发现?”燕西楼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青汣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向他,面露不悦:“你来做什么?” “那你呢?把惊鸿支走,你又一个人跑来做什么?”燕西楼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反问。 见她抿唇不语,燕西楼不由挑了挑眉,眉宇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随性:“换个问题,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青汣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起身淡淡道:“没什么看法,燕世子如果想从我这里找到什么线索的话,怕是要白费功夫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防备疏离之意,燕西楼无奈地笑了笑:“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成见?” “你想多了。”我只是和你不熟而已。 “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想解释一句,我来药王谷只是为了查案,今日的意外我也没有料到……”说这话时,燕西楼的神情中带了几分认真。 “我知道。” “你知道?”燕西楼眸光微诧。 “药初年今日行冠礼,你是进了药王谷之后才知道的。”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布置这一切。 燕西楼一怔,旋即失笑叹道:“我还以为你……” 青汣轻嗤一声,道:“以为什么?以为我怀疑你故意杀害药王谷谷主,然后蓄意挑起容垣和黎肇之间的矛盾,让他们内斗,两败俱伤之际你再以苍梧的名义出面,扶植药初年坐上谷主的位置,从此将药王谷收为己用?” “听起来倒像是个不错的主意!”燕西楼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青汣翻了个白眼,冷声道:“你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但还不至于用这么龌龊的手段。” 听见这话,燕西楼的心情突然控制不住地飞扬起来:“原来我在汣儿心目中的形象竟是这般光风霁月!” 青汣嘴角一抽,拒绝与这个盲目自信的人交流,转身就走。 “哎,汣儿你先别走啊!”燕西楼连忙追了上去,嘴里喋喋不休地说道:“你看,既然你现在也不怀疑我,咱们两个的目的又完全一致,我觉得咱们完全可以合作……”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跟你目的一致?”青汣没忍住怼了他一句。 “额……好吧,我承认,其实我来药王谷是为了查另外一个案子,但现在我觉得两个案子之间存在某种关联,况且,我与药谷主也算得上有几分交情,现在他突然横死,于情于理,我都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不是?” 燕西楼一边走一边半真半假地说着,一副打定了主意要同她一起查案的架势。 走着走着,青汣忽而顿住脚步,一把拽住燕西楼的领子躲在了草垛后面:“嘘!前面有人!” 抬眼望去,只见那两个人动作神神秘秘的,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谨慎地进了宗祠。 青汣认得其中一人正是方才在祭台上见到的容垣,至于另外一人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看不清具体相貌。 “是他?”燕西楼眯了眯眸子。 “你见过他?”青汣皱了皱眉,回眸看向他。 燕西楼勾唇一笑,意味不明道:“倒是巧了,他同我正在查的一个案子有关。” 说着又对青汣眨了眨眼睛:“怎么样,要不要合作?我可以把我知道的线索都告诉你。” 青汣心中快速权衡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成交!” 燕西楼心满意足地扬起了嘴角,一把搂住她的肩膀,道:“走吧,去听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把你的爪子拿开!”青汣冷冷看了他一眼。 “好好好,听汣儿的!” 第六十七章 性命为局 宗祠内,两个人正在激烈地争吵着,容垣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股压抑的愤怒:“我不是说了吗,这件事我已经在安排了,你为什么还要插手?!” “时间紧迫,主子等不及了。再说了,我这可是在帮你扫清障碍,你应该感激我才是。”斗篷男子不以为然地说道。 “感激你?你知不知道药不凡在谷中是个什么地位?他一死,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会盯着我,你这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害我!” “就算他们怀疑你那又如何?只要他们手中没有证据,不也一样奈何你不得?”斗篷男子阴恻恻地笑道。 “你!你简直是疯了!!”容垣被气得浑身发颤,指着他低喝道:“好,咱们暂且抛开这件事不提,但那件东西究竟藏在哪儿只有药不凡一个人知道,现在他死了,你让我上哪儿去给你们找那件东西?!” 斗篷男子轻嗤一声:“这就是你的事了,我只负责督促你,期限一到,交不出东西,你自己去跟主子交代!” “姓罗的,你不要太过分!如果不是你中途突然打乱了我的计划,说不定我现在已经拿到那件东西了!”容垣一把揪住了男子的衣领,压低了声音怒吼道。 斗篷男子一把拂开了他的手,点着他的胸口一字一顿道:“你从来都不是主子唯一的选择,所以容垣,认清你自己的位置!” “你!”容垣气得横眉竖目,半晌方才平复下来,把心一横,咬牙道:“我需要你们配合我。” “可以。”斗篷男子答应地爽快。 接下来,两个人低头耳语了一阵,斗篷男子便悄然离开了,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 “要追上去看看吗?”燕西楼回眸看向青汣。 青汣没说话,扭头就走。 燕西楼叫住了她:“哎,你去哪儿啊?” “去找云叔证实一些事情。”青汣头也不回地说道。 青汣和燕西楼来到药家老宅的时候,云叔正在书房里整理药不凡的遗物,看到二人一同前来,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云叔。”青汣打了个招呼。 “你们来了。”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云叔整个人仿佛一夕之间老了许多,就连两鬓的白发都多了不少,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然后对二人道:“跟我来吧!” 云叔带着二人来到了书房后面的一间密室,从多宝阁上取下一封信交给青汣。 青汣看完信,脸色顿时变了几变:“药前辈他……” “没错,谷主他早就猜到了会有人对自己动手,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说到这儿,云叔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青汣拧了拧眉,眸中浮上一抹不赞同:“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早做防备?” 云叔苦笑着摇头:“谷主他有自己的考虑。” 燕西楼接过那封信看了看,忍不住皱眉道:“前辈这是打算用自己的命来牵制容、黎二族,从而换得药王谷的平静安宁……” 药不凡身为药王谷谷主,在药王谷众人心目中地位超然,如今却无缘无故地横死,只要他们顺藤摸瓜查下去,必然能发现他的死与容垣和黎肇脱不了干系,如此一来,这二人无论是谁再想要坐上谷主之位,都势必会遭到族人的反对。 任凭容垣与黎肇二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药不凡到死还坑了他们一把! 话说到这个份上,青汣也猜到了药不凡的用意,只是她无法认同这种做法,“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承认,这个局布置得很精妙,但你们可有想过,倘若药初年知道此事,他又该如何自处?” “这便是我要拜托二位的第二件事了。”云叔看向二人,目光中带着期许。 “纸包不住火,他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真相。”青汣声音微冷,明显不赞同他们这种做法。 云叔长叹一声,眼中泛起了一抹湿意,苍凉的声音苦笑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着你们了,自从上次大病一场后,谷主的身子便大不如前,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没有今天的事,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眼下正是药王谷的关键时刻,少谷主若是知道谷主一心求死,必然会大受打击,朋友一场,我想二位也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幕吧?” 闻言,青汣和燕西楼不由相视一眼,事到如今,除了帮忙隐瞒,他们似乎别无选择…… 但青汣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虽然这个时候提这个有些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问一句……” “青姑娘放心,谷主向来言出必行,只要青姑娘愿意,那么他同你的约定依然有效。”云叔直言道。 “约定?汣儿何时同药前辈做了约定?”燕西楼好奇地问道。 “与你无关。”青汣冷冷道。 燕西楼挑了挑眉,倒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转而看向一旁的云叔:“对了,有件事我想跟云叔打听一下,世人皆知,多年来药王谷一直偏安一隅,少与外界联系,只是不知这些年谷中可有外嫁的姑娘?” 云叔认真想了想,道:“外嫁的姑娘……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只不过人数屈指可数。因为按照谷中规矩,女子一旦外嫁便不再是我药王谷的人,往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得再踏入药王谷半步。” 燕西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是这样,我想要一份谷中外嫁女子的名单,不知可否方便?”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云叔略一思忖便答应了:“可以。稍后我命人去整理一份名单给你送过去。” “那就麻烦云叔了!”燕西楼道谢。 青汣看了他一眼,道:“云叔,我想去看看药前辈住的房间。” 云叔点了点头,带着他们来到了药不凡生前居住的地方:“这里就是谷主常年住的房间了。” 药不凡的房间不大,布置得也很简单,除了必要的床、衣柜以及一些零星摆件外,便再无其他,一眼便能看尽。 第六十八章 白磷致死 “这房间平时除了药前辈自己可还有其他人进来?”青汣环视了一圈,问道。 云叔摇了摇头,答道:“谷主不喜旁人进他的房间,即便是少谷主和我也很少进来。” 青汣打开衣柜的门,蹲下身去,在衣柜最下层轻轻摸了一把,毫无意外地发现了散落的白磷粉末。 她指着衣柜里寥寥无几的几件衣物问道:“药前辈平时穿着的衣物之类都是何人在负责打理?” “噢,这些琐事谷主都是自己打理的,我们都不曾过问。” 见青汣拧眉,燕西楼不由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手帕借我用一下。”青汣直接对燕西楼伸出了手。 燕西楼微微一愣,但还是把掏出手帕递给她。 只见青汣接过手帕在衣柜底层擦了一下,然后放在旁边的桌上,墨蓝色的手帕上沾染了一些零星的白色粉末,看起来格外明显。 接着,她又从袖中掏出另一方棉帕摊开来,里面同样包着零星的白色粉末,所不同的是当中夹杂着些许黑色粉尘。 “这是何物?” “左边这个是磷粉,而右边这个带有黑色粉尘的则是磷粉燃烧后的产物,是我方才在检查祭台时发现的。” “磷粉?”燕西楼和云叔齐齐皱眉,显然,他们从未听说过此物。 “确切来说是白磷。白磷易燃,是一种源自火石的白色粉末,不过它的纯度要远高于火石。现在是夏天,北川气候本就炎热,再加上祭台上又点着火盆,这个温度足以让白磷自燃。” “你的意思是,药前辈是死于你说的这种白磷?”燕西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青汣点了点头:“没错,简而言之,药前辈是死于白磷快速燃烧带来的窒息。” 把前后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一想,燕西楼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定是有人提前在药前辈的衣物上动了手脚!” “这不可能,谷主的房间从来没有人靠近,更别说悄无声息地把白磷撒在衣服上了!”云叔想也不想地反驳道。 燕西楼眯了眯眸子,沉声道:“凡事无绝对,即便是有人无时无刻守在门外,也不排除被人钻了空子的可能。” 云叔紧了紧拳头,一脸懊悔:“是我的疏忽,我应该在冠礼开始前把谷主要穿的衣服再检查一遍的!” 青汣默了默,有心劝慰两句,却发现在这个时候,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于是索性换了个话题,朝着燕西楼问道:“方才那人到底什么来历?” “昨天晚上,我与习凛暗中潜入丰泰钱庄查案,结果在钱庄内发现一间极其隐蔽的密室,就在我们二人打算一探究竟时,一男一女两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突然出现,其中那个男子就是你我方才看见的那人。” “这么说,你们交过手?” 燕西楼点点头:“不错,此人的身手一般,但却十分善用毒术,我的人原本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可还是在最后关头被他逃走了,功亏一篑。” 青汣听完眉心不由皱得更紧了,能在众多锦衣卫手底下逃出生天,此人确实有些本事…… 突然想到什么,她紧跟着追问道:“你刚刚说,在丰泰钱庄遇到了一男一女两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那另外那个女子是什么人?” 燕西楼摇头:“天色太暗,看不清长相,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女子不懂武功。” 当时他将机关里射出来的暗箭全部打向二人时,那名女子一直被身边的斗篷男子挡在身后,而且那男子为了保护她,自己身上受了不少伤。 “你怀疑那名女子出自药王谷?”青汣一针见血地问道。 “何以见得?”燕西楼挑了挑眉,眸中有惊讶,但更多的是赞许。 从头至尾,他都未曾提及过自己来药王谷的目的,汣儿却能凭借只言片语猜到自己的推测,果然是和自己心有灵犀! “很简单,刚才见到那个斗篷人的时候,你的眼中虽有惊讶,但却并没有意外。”青汣冷静地说道。 “仅仅就凭这个?” 青汣淡淡看了他一眼:“就在刚刚,你向云叔要了药王谷外嫁女子的名册。” 燕西楼听罢哑然失笑,继而赞道:“汣儿之心思敏锐,竟是丝毫不输锦衣卫!” 青汣面无表情地道:“刻意恭维逢迎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不是官场中人,也不吃那一套。” 就在这时,云叔突然开口了:“打断一下,不知你们方才口中的这个斗篷人是……” 燕西楼和青汣相视一眼,也没有隐瞒,将方才在宗祠外的所见所闻悉数相告。 云叔听罢顿时义愤填膺:“容垣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果然是他在暗中作祟!” “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判断,药前辈之死是斗篷人一手策划,容垣事先对此并不知情,不过他们二人之间应该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那个斗篷人似乎是要容垣帮他背后的主子找一样东西,而且这个东西的下落只有药前辈一人知晓。” “不知云叔这里可有什么线索?”青汣问。 听到这儿,云叔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药王谷里能值得外人惦记的东西,无非就是那本旧书罢了!” 青汣瞳孔一缩:“您是说,他们要的东西其实是……” 云叔肯定地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同你的目的一样,也想要得到《梅花易数》。” “他们要《梅花易数》何用?”青汣听罢不由眉心紧蹙,她找这本书是为了得到里面的阵法,从而回到原来的时空,但那斗篷人背后的主子又是为何非要得到这本书不可? “《梅花易数》?那是什么?”燕西楼听得云里雾里,他虽然不敢说是博览群书,但当今世上但凡是有些名气的书籍,他倒也大都知道一些,只是这所谓的《梅花易数》他却是闻所未闻。 “《梅花易数》看似只是一本记载了奇门遁甲的占卜杂书,但其实这当中最为精髓的部分乃是推背图。” 第六十九章 推背之图 “推背图?”燕西楼诧异了一下,道:“那不是传说中可以通过卜卦来推演国运、预言历史事件的典籍吗?” 但据他所知,所谓的推背图根本就是一些歪理邪说,经不起事实的推敲,怎么会有人大费周章地想要得到它? 云叔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所知道的内容娓娓道来:“你们有所不知,这推背图被誉为世上第一奇书,融合了易经、风水、八卦还在天文,共有六十象,每象均以干支为序,包涵一个卦象、一幅图像、谶语和‘颂曰’律诗一首,共四个部分,当中的卦象和谶语可预知未来。” “预知未来?这怎么可能?”青汣实是在有些难以理解,在她的认知中,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任何预知未来的方法。 《推背图》她倒也不是没听说过,不过据她所知,这《推背图》的神奇预言功能其实都是历朝历代的神棍们编造和吹嘘出来的,神棍们拼命吹嘘《推背图》有预言功能,目的就是自抬身价,这样一来就有资本向历朝统治者谄媚以求获得权力、地位和金钱。 历史上很多皇帝,为了证明自己夺取江山的合法性,也会唆使御用文人去重新编造对自己有利的《推背图》谶语,所以,《推背图》中的预言其实都是事后诸葛亮——按照已经已经发生的历史事件来编造谶语,能不准吗?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得到推背图就可以改变自己的气运,甚至扭转乾坤。”云叔补充道。 “这简直太荒谬了!”青汣忍不住蹙眉道。 “荒谬也好,真实也罢,只要有人愿意相信,并且为了得到它而不惜一切代价,这场闹剧就永远不会停止。”说着,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淡淡的讥讽。 青汣脸上神情微微一顿,他这话倒也不无道理,不管是推背图还是其他,归根结底不过是“人心不足”四个字而已。 想到这儿,她便也不再执拗于此,转而问道:“云叔,在这药王谷中可有一处禁地?” 云叔一听,陡然变了脸色:“你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云叔不必紧张,我是从药前辈那里得知禁地的存在的。”说着,青汣将方才药不凡在死前用口型告诉她的事和盘托出。 “看了谷主也猜到了他们在打《梅花易数》的主意……”云叔深深叹了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仿佛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一般。 青汣敏锐地从中嗅出一丝什么:“这么说来,《梅花易数》就藏在药王谷的禁地中?” “《梅花易数》和禁地是历代药王谷谷主口口相传的秘辛,但同时,药王谷的先辈也留下规矩,不到万不得已,任何人不得踏入禁地半步,更不许探寻任何有关《梅花易数》的事情,所以不论是我还是谷主自己,都从未见过这本书。” “那除了您和药前辈,谷中还有其他人知道禁地的存在吗?”燕西楼忽而问道。 云叔摇了摇头:“应该没有了。” “药王谷就这么大,即便他们现在不知道,也不代表以后就不知道,不管这里面的推背图是否真如传闻中的那般能够改变人的气运,都不能落入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手中!”青汣眸色微冷,神情中带着一股肃然。 对此,燕西楼的看法同她完全一致。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倘若推背图是真的,那么一旦落入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的手中,药王谷势必会担上一个保管不利的名头,可倘若那推背图是假的,无异于直接告诉世人,真的推背图还在药王谷手中,届时,药王谷将再无宁日!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会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在那些人之前,把推背图毁了,一了百了。 “云叔……” 燕西楼刚一开口,便见云叔苦笑一声,叹道:“并非我不愿带你们进去,只是禁地里面实在太过危险,我清楚地记得,上一任的老谷主曾说过,凡是擅自闯入禁地的人,要么再也出不来,要么就是出来以后就疯了。” 燕西楼和青汣相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语气坚决道:“事已至此,莫说是一个禁地了,即便是龙潭虎穴,也少不得要闯上一闯了!” 云叔面露挣扎,犹豫了良久方才下定决心:“罢了,如今药王谷的处境已是进退维谷,那便放手一搏吧!” “不过今日是来不及了,禁地的入口只在日出之时才能显现出来,这样吧,明日一早,你们在谷口处等我。” “好!”燕西楼和青汣异口同声地应道。 …… 日暮落下,青汣和燕西楼来到了灵堂。 昏黄的光影悄无声息地落下,在灵堂里投下一道斑驳旧痕,白色的挽联之下,长明灯摇曳,香火的气味淡淡弥散开来,像极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药初年独自一人直挺挺地跪在棺椁前,神情木然而苍茫,宛如一个迷途的孩子,平常而又无措。 他抬眸四顾,眼前的灵堂、棺椁、挽联,无一不向他昭示着一个他怎么也不愿接受的事实——祖父,走了。 青汣和燕西楼走上前去,依次给药不凡上了三炷香。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道理谁都懂,可当真正身处那一刻的时候,所有的道理和劝慰都显得那样苍白落寞。 青汣看了他良久,劝慰的话却是一个字都未说出口,或许她本就不擅长安慰旁人,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倒是燕西楼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实在难受,便踏踏实实地哭一场吧!”因为过了今日,或许连哭的机会都没有了。 药初年往火盆里烧纸的手微微一顿,茫然地抬眸看向面前的棺椁:“难受么?我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 “我总觉得,这是祖父同我开的一场玩笑,一觉醒来,还能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嗓门。” 第七十章 惊鸿失踪 “所以你们看,我根本就哭不出来。”药初年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着,忽而顿住了,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道:“可是,我应该哭的,祖父他死了,从今往后,直至我离开这个世界,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我没有祖父了。” “青汣,你知道吗?我没有祖父了。”说这句话时,他脸上甚至扯出了一抹极淡的的笑容。 青汣稍稍别过眼去,不忍再看,于是索性蹲下身来,帮他整理那些被风吹乱的纸钱。 老实说,除了这个,她也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在来灵堂之前,她曾想过无数种药初年的反应,她以为他会哭,声嘶力竭地哭,可他没有。 相反,他比谁都冷静。 很多时候,哭未必是一件好事,但哭不出来才更令人痛苦,至少对于此刻的药初年来说是这样。 然而说到底,高兴的事可以分享,可悲伤不能,它需要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默默舔舐伤口,旁人,爱莫能助。 一如此刻的药初年。 “走吧,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青汣朝燕西楼使了个眼色。 燕西楼点点头,二人一同离开了灵堂。 不想二人刚刚出来,迎面便碰上了面色焦急的钟离:“青姑娘,不好了,惊鸿不见了!” 青汣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来,随即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逼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怎么回事?说清楚!” 青汣原本是让惊鸿陪着药初年的,想着如果有惊鸿在旁边,他多少会转移一点注意力,可后来药初年来了灵堂守灵,惊鸿太小,不适合待在这种地方,所以药初年便把惊鸿交给了钟离,让她代为照看。 谁成想,就在钟离去厨房给惊鸿拿点心这么一错眼的功夫,惊鸿就不见了,她把整个宅子里里外外全都翻了一遍,愣是没找到人。 “你先别急,药王谷这么大,惊鸿可能自己跑出去了,这样,大家分头去找!”燕西楼连忙劝道。 青汣胡乱点了点头,心里却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惊鸿不是一个会自己乱跑的人,否则的话,她也不会放任一个人待着…… 一听说孩子不见了,云叔又叫了好些人帮忙,一群人从傍晚找到入夜,几乎翻遍了整个药王谷的所有角落,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一路问下来,甚至都没有人见过惊鸿。 青汣坐在大门外的台阶上,眸光晦暗不明。 燕西楼回到药宅时,正好看到钟离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张口便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钟离摇了摇头,满心的追悔莫及,如果不是她留下惊鸿一个人,惊鸿又怎么会失踪…… “谷中应该还有几个地方没找,我再去看看。”燕西楼说着就要再去找人。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青汣喑哑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用找了。” “什么?” “我说,不用找了。”青汣单手紧握成拳,声音无比平静地重复道。 燕西楼一愣:“汣儿,你……” “惊鸿被人绑架了。”青汣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中透着一股寒意。 “绑架?什么人干的?”燕西楼被她看得心头一窒,急忙追问道。 青汣把手里一直攥着的字条丢在地上:“你自己看吧!” 她不是一个喜欢迁怒的人,但事实就是,惊鸿的确是被燕西楼连累的。 没有同他动手,已经是她容忍的极限了。 青汣转身离开后,燕西楼捡起了地上的字条,在看见上面内容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周身骤然迸发出一股骇人的凛冽气息,内力聚起,顷刻间将纸条化作了一堆齑粉! 看来到底是他疏忽了,虽然他此番是暗中来梁州查案,但未必就能瞒过那些有心人的耳目,而他带惊鸿出去玩的那几次,显然是被人盯上了,他们误会了自己同惊鸿的关系,所以才会对他下手! 他生平最痛恨旁人的威胁,恶钱的案子他既然查了就断没有中途停下的道理,至于惊鸿……他们既然敢利用一个孩子来威胁自己,那么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丰泰钱庄,斗篷人,容垣,但凡是与此事有关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客院里,青汣“砰!”的一声摔上了门,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内,谁也不见。 就在刚刚,她去找燕西楼商议对策,结果两个人大吵一架,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她不关心案情如何,她只知道,惊鸿是被无辜连累的,无论如何他不能出事! 这是她的底线!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窗子动了动。 下一刻便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内。 青汣半眯着眸子打量着眼前的人,眼中意味不明:“黎族长?” “青姑娘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啊!”黎肇毫不客气地往椅子上一坐,神色自若。 “与你何干?” 黎肇轻笑一声,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如果我说我知道你儿子被关在哪儿,并且能够帮你把他救出来呢?” 青汣神色陡然一冷:“你和容垣是一伙的?” “这你就猜错了,我和那个蠢货可不一样。”在提起容垣时,黎肇的眸中充满了不屑与鄙夷。 青汣不由轻嗤一声,讥讽道:“同样是与虎谋皮,谁又比谁干净呢?” 黎肇也不生气,反而不紧不慢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容垣以为只要依附于南越人就可以顺利坐上药王谷谷主的位置,殊不知在南越人眼里,他不过是个棋子罢了,用完就可以随时丢弃。” “相较于做别人手中的棋子,我更倾向于自己做那个下棋的人。”黎肇意有所指地说道。 “身为锦衣卫的都指挥使,燕西楼可不是什么善茬,想让他放弃追查恶钱的案子,无异于痴人说梦。这一点,想必青姑娘方才已经领教过了吧?” 青汣眸色一沉:“你究竟想说什么?” 第七十一章 达成交易 黎肇随意地扯了扯嘴角,道:“青姑娘的那个孩子是叫惊鸿对吧?很不错的名字。我一开始就已经说了,我可以帮你把他救出来,而且是毫发无损地救出来。” “那么你的条件呢?”青汣紧盯着他的眼睛。 “简单!明日一早,我要同你们一起去禁地。”黎肇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青汣眉心一跳,冷眼看着他:“你在药宅安插了探子?”当时他们密室里谈话,在场的就只有云叔、她还有燕西楼三人,就连药初年都不知道。这个黎肇果然心思深沉! 黎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药王谷的茶不错,青姑娘可以好好品一品。” “我凭什么相信你?”青汣面色不变。 “呵!”黎肇突然笑了一声,继而懒洋洋道:“青姑娘怕是还不太了解南越人的手段,我不妨这么告诉你吧,即便你有办法说服燕西楼妥协,最后救出来的孩子缺条胳膊少条腿都算是幸运的。” 此言一出,毫无意外地见着青汣脸色变了几变。 “既然这样,那我怎么知道你一定能把惊鸿救出来?” 黎肇了然地点点头,从话里掏出一个木制的小魔方放在桌上:“这个东西,青姑娘应该不陌生吧?” 青汣瞳孔猛地一缩,一把将魔方夺了过来,这是上次因为燕西楼的事,她和惊鸿冷战几日后,她找孟嫂子询问小孩子都喜欢些什么东西,思来想去,最后用木头做了这样一个魔方,惊鸿见到后爱不释手,走到哪儿都随身带着…… “所以,青姑娘有决定了吗?”将她的神情悉数收入眼底,黎肇再次把茶杯往她的面前推了推。 青汣没有接那杯茶,只道:“据云叔说,禁地的入口只在日出之时才能显现出来,我们约好了明日一早在谷口处见面。” “我可以在入口处留下记号,至于能不能进去、怎么进去就要看黎族长自己的本事了。” “成交!”黎肇爽快地笑着应下,临走前又不忘补充道:“对了,明日我会带着惊鸿一起去。” 青汣拳头紧了紧,眸光陡然一寒,他这是拿惊鸿来威胁自己不要耍花样! 很好,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人能够这样威胁自己! 黎肇离开后,青汣端起那杯茶端详了许久,末了拿出一方手帕沾了茶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些年来,药王谷平静地太久了,久到只需要一颗小小的石子就能掀起千层浪。 翌日一早,天色刚刚蒙蒙亮,药宅门外便聚集了一群人,吵嚷不休的声音传进了灵堂里。 药初年在灵堂跪了一夜,听见外面的吵嚷声不由皱眉问道:“江陵,外面怎么回事儿?” 这时,钟离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少谷主,外面聚了好多人在闹事,说要见你……” “闹事?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钟离有些犹豫了,不敢继续往下说下去。 药初年心中沉了沉,道:“说吧,到底怎么了?” 钟离一咬牙,一股脑儿地说道:“他们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传言,说神树枯萎是谷主造成的,祭台上的火就是天神做出的惩罚,他们要求把谷主的尸体拿出去祭天,以平息天怒……” “荒唐!”药初年少有地动了怒,直接将手中的杯子砸了出去。 “啪嗒!”一声,瓷片碎落的声音在空寂的灵堂里显得格外瞩目,钟离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不敢开口。 药初年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中不由划过一抹懊悔,他不该在祖父的灵前动怒的。 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他冷静道:“出去看看。” “少谷主,要不还是算了,那些人根本就不讲理……”钟离试图劝阻。 话未说完就被药初年冷声打断:“他们既然来了,不见到我是不会回去的,既然如此,躲又有什么用?” 药宅大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在见到药初年出来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安静,旋即又再次喧闹起来,其中一人喊道:“少谷主,谷主擅自违抗天命,导致药王谷传承数百年的神树枯萎,他的尸体不能留啊!” “神树枯萎,与祖父何干?你们这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药初年强压着怒火,几乎是咬着牙关喝道。 “昨日祭台上发生的事情大家都是亲眼看见了的,若非谷主做出了有违天命之事,当时在场那么多人,为何偏偏会降下天火将他烧死?” “少谷主,我们知道你与谷主祖孙情深,但身为药王谷的继任人,你不能不顾全大局啊!” “是啊,如今谷主已然死了,我们也不曾追究他的过错,不过是想要用他的尸身来献祭,以告慰上天,便是这样少谷主也不愿意吗?” “还是说在少谷主眼中,我们药王谷数千人的性命都比不上一具罪人的尸身重要?”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所有刻薄尖锐的话敲打在药初年的心头,字字诛心。 那些曾经被他视作亲人的乡邻们,那些昔日里无比熟悉的面孔,在这一刻,看起来竟然是那样陌生。 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真的认得他们吗?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会儿功夫,人群中一个年迈的老叟突然从篮子里拿出一枚鸡蛋朝他丢过去—— 鸡蛋砸在他胸前,一股淡淡的腥味儿弥散开来。 有人带头,接下来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鸡蛋、菜叶子,甚至有不懂事的孩子从地上捡了石子,一个接一个地往药初年身上砸去。 周围的声音渐渐从他的世界里剥离,药初年眼前渐渐恍惚起来,忘了躲闪,几个月前,他还和老叟蹲在神树下聊过天,陪孩子一起下河摸鱼。 可如今,这是怎么了呢? 他想,约莫是他记岔了。 是了,定是他记岔了。 药初年如此想着。 江陵和钟离一面帮他挡去朝他砸来的烂菜叶子,一面试图护着他往门里走。 第七十二章 三日之约 可药初年也不知怎么了,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任凭这二人怎么劝都一动不动。 “你们在做什么?!”青汣听见外面的动静,匆匆赶来,不想却见到了这样一幕,脸色登时就冷沉下来。 围在外面的人群自然不可能听她一个外人的话,见她出来便自动把她归结为同药初年一伙的人当中,继续朝他们身上扔东西。 青汣本就因为惊鸿的事情一宿未曾合眼,此刻整个人已经紧绷到了极致,而这些人的行为无疑是触动了她那根脆弱的神经,眸中划过一道冷芒,周身气场瞬间释放出来—— 她劈手拔出了江陵腰间的长剑,锋利冰寒的剑尖直指对面的人,声音像是淬了寒冰似的:“都给我住手!!” 身旁的人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瞬间,青汣是真真实实动了杀意的。 那些闹事的人一时间也被她周身的气场所震慑,瞬间安静下来。 隔了一会儿,便听得其中一人面色不虞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插手我药王谷的内部事务?!” “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谷主尸骨未寒,你竟敢煽动大家来找少谷主闹事!是有人授意你这么做的吧?让我猜猜,对方给了多少好处?嗯?”青汣丝毫不留情面地讥讽道。 那人目光闪烁,连连反驳道:“你,你胡说!我是为了整个药王谷的人考虑,没有半点私心!” “有没有私心你自己心里清楚!”青汣冷笑。 那人见从青汣这里讨不到便宜,于是转而把矛头对准了药初年:“少谷主,你可是我们药王谷的继任人,就这样任由一个外人欺辱咱们药王谷的人吗?” 不待药初年开口,便听得另一道深沉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冷嘲道:“在说这话之前,你不如好好想想,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可有一分一毫把他当成了你们的少谷主!” 众人抬眸望去,却是燕西楼沉着脸走了过来。 青汣只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燕西楼也一反常态地没有主动打招呼,显然,二人昨晚因为惊鸿失踪的事闹得很不愉快。 先前挑衅那人见燕西楼和青汣都不是什么容易拿捏的人,索性便一口咬死了外人不得插手谷中事务,要求药初年将他们立刻赶走! 药初年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了,定定道:“三天,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把神树枯萎还有昨日天火一事给大家一个交代!” “少谷主,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可咱们还是丑话说在前面,若三日一到,你给不出一个说法,又当如何?”那人咄咄逼人地看着他。 “是啊,要是给不出说法,咱们岂不是耽误了祭天的时机,万一天神因为此事而迁怒于我们其他人可怎么办?”周围的人纷纷出言附和道。 药初年目光淡淡,语气格外平静:“若是给不出说法,我自愿登上祭坛献祭,以平众神之怒。” 话音刚落便见青汣等人脸色骤然一变:“药初年(少谷主)!” 燕西楼微微侧身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劝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易许诺。” 然而药初年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少谷主此话当真?”带头闹事的那人眸中划过一抹狠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确认道。 “我对祖父的英灵起誓,绝无半句虚言!”药初年紧了紧拳头,一字一顿地说道。 外面闹事的人低声商议了一阵,然后道:“好!那此事就这么定了,我们三日再来找少谷主!” 闹事的人群快速散去,青汣的脸色难看的紧,胸中一个没压住火,对着药初年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药初年你是不是疯了?先不说三日的时间能不能把事情查清楚,就算你能查清楚,你以为他们就会相信你查到的结果吗?” “只要他们愿意,完全可以置疑你查到的结果,届时你又当如何?!” 药初年笑:“左不过是一条命罢了,并不值得什么。” “愚蠢!”青汣被他浑然不在意的态度弄得愈发火大,“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他们今日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引你上钩,自始至终,他们要的就是药王谷的谷主之位!若是丢了这个位子,黄泉之下,你又有何颜面去见药前辈?!” 药初年的眸光颤了颤,旋即笑道:“好了,事已至此,你就是再生气也是于事无补,不如帮我尽快查到真相,说不定还能保住我这条小命?” “青汣,燕世子,你们不会不管我的,对吧?”他嬉皮笑脸地说着,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没心没肺的药初年。 青汣冷着脸不说话。 燕西楼深深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外面快要亮起的天色,道:“走吧,再晚就要来不及了。” “去哪儿?”药初年问。 “时间来不及了,边走边说。”说着燕西楼便抬脚往谷口的方向走去。 药王谷谷口,云叔见到来人不由脸色一变:“少谷主,您怎么也来了?” “云叔,我必须要给祖父一个交代。”药初年无比认真地说道。 云叔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末了长叹一声,“也好。”作为药王谷的下一任继任者,这些事他早晚都要知道的。 日出东方,淡金色的光芒刺破重重云霄而来,云叔在一处假山的凸起处按动了机关,下一刻便见湖边的那一片竹子朝两侧移开来,紧跟着,一方不大的水潭出现在他们面前,谭面波光粼粼,雾气升腾。 不过顷刻之间的功夫,雾气渐渐散去一些,谭面上方显现出一道水帘洞,洞的那边是另一番景象,草长莺飞,鸟语花香。 “这是……海市蜃楼?”青汣眯了眯眸子。 怪不得她从进药王谷的时候就觉得那一片竹子有些奇怪,原来是为了挡住这一方水潭。 “是,但也不全是,药王谷建立之初,这个水帘洞便已经存在了,只是里面的东西实在是离奇,当时的谷主为了避免谷中之人误入,便利用这海市蜃楼之景将洞口给藏了起来,久而久之,也就无人问津了。”云叔解释道。 第七十三章 水潭禁地 “那我们应该从哪里进去?”药初年问道。 “谭底。” “谭底。”青汣和燕西楼异口同声地说道。 云叔一愣,继而点头道:“的确如此。” “你们俩还真是……” 药初年的话刚说了一半便被青汣打断:“这水潭看起来有些不大对劲儿,咱们下去的时候都小心些。” “云叔,您就别跟着我们一起下去了,谷中总要有人留守。”药初年道。 “可是……” “就这么定了,有江陵和钟离跟着我,您尽管放心便是。”药初年直接拍板钉钉。 云叔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妥协了,然后不放心地叮嘱道:“这入口打开只有一刻钟的功夫,你们可要抓紧时间,下去以后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有任何犹豫,沿着有光线的方向一直往前,应该就能进到禁地。” “好,我们知道了。”几人一头应下。 “我先下,你们跟在……” 燕西楼话还没说完就听得“扑通!”一声,谭面漾开了一圈波纹。 再一回头,青汣已然没了踪影。 燕西楼不由脸色一黑,这个女人真的是…… “咳,时间来不及了,咱们快下去吧!”药初年说着便憋了一口气,跟着下了水。 这水潭虽然看着清澈,但一下去,却发现能见度非常低,而且水温异乎寻常地冰冷,青汣不由打了个激灵,继而屏息凝神,按照云叔所说,沿着有光源的方向一直往前游。 燕西楼几人也很快便跟了上来,几人一同往前游。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出现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移动过来。 等几人反应过来那是一个什么东西后,那只巨型鲨鱼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距离几人不过咫尺之遥。 燕西楼脸色倏地一变,连忙朝几人打手势,要他们往旁边散开。 可偏偏就在这时,青汣却没有动,非但没有动,反而朝着那鲨鱼直直迎了上去—— 燕西楼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抓住她的手,不想却还是晚了一步,只堪堪扯下来她的半截衣袖…… “快回来!!!”他无声地喊道,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紧张。 青汣把心一横,不管不顾地迎面而上,鲨鱼长开了血盆大口,就在几人以为她就要被鲨鱼吞噬入腹的那一刻,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女子竟是从鲨鱼身上直直穿了过去,不仅毫发无损,就连那鲨鱼也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几人感到困惑不已,燕西楼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明白了过来,于是连忙朝药初年三人打手势:快,跟上去! 就在三人游过去的那一刻,身后一个巨大的漩涡突然出现,将周围的水草等物卷入其中! 药初年不由心中大骇,就差那么一点,他们就要被卷入漩涡当中了…… 几人继续往前游着,光源越来越亮,终于,在气息快要耗尽的前一刻,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个水帘洞! 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几人俱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形容狼狈。 “太险了,刚才差一点咱们就要被那个漩涡卷进去了!”药初年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问道:“哎对了,青汣,你刚才怎么知道那只鲨鱼是幻象的?” “这么大的鲨鱼,如果真的出现在咱们面前,周围不可能没有一点水流的动静,再者,下水之前,云叔叮嘱过了,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犹豫,一直往前游便是。”青汣把外衣脱下来拧了拧水,又重新穿在身上。 水潭的温度太低,以至于她此刻的唇色看起来有些发白。 燕西楼看得直皱眉,忍不住掏出一个药瓶递给她:“把这个吃了,御寒的。” “不劳燕世子费心了,我还没那么娇弱。”青汣没有接,转而去查看周围的环境。 燕西楼气得直咬牙:“我说了,我不会让惊鸿出事的,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任何人。”青汣的声音异常冷静,语气里充满了淡漠和疏离。 燕西楼一窒,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所以在你心里,我同那些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是吗?” “是。”青汣毫不犹豫地答道。 药初年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对,于是主动插话道:“等等,惊鸿怎么了,为什么说他会出事?” 钟离刚要开口,却被青汣抢先一步:“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走了!” 说着青汣回头冷冷看了钟离一眼,眼里写满了警告。药前辈横死,药王谷的事情一团糟,这个时候,就没必要再给他雪上加霜了。 药初年当然察觉到他们有事情瞒着自己,于是朝追问道:“钟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钟离抿了抿唇,低头道:“没什么。” “江陵你说……” 药初年刚一开口,便见后者跟着青汣大步朝前走去。 “哎,你们……”药初年无法,只得追了上去。 水潭之上是一道瀑布,流水顺着地势飞泻而下,形成了面前的水帘洞。而在这水帘洞后却是别有一番天地—— 虽然已经过了百花盛开的春季,瀑布后面却仍是一片春意盎然之景,五颜六色的鲜花怒在阳光下放着,浓郁的花香氤氲在空气中,形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一眼望不到头。 “我在药王谷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从未听说过药王谷中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药初年忍不住赞叹道。 青汣却是冷静提醒道:“大家小心些,这里有些不对劲儿。” “有不对劲儿吗?我怎么没觉得?会不会是你多虑了?”药初年不解地嘀咕了一句,忽而指着其中一处,兴奋地道:“你们快看,那不是辛夷神树吗?” “祖父,祖父,我在这儿!”说着便不管不顾地朝着花海深处跑去,青汣眉心一跳,急忙道:“江陵、钟离,快拦住他!” 二人闻声立刻上前,然而刚走出去两步,却突然停了下来,脸上带着笑容,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第七十四章 古怪花香 “不好,他们这是产生了幻觉!” 说着青汣眼前也出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她不由低咒了一句,连忙掏出飞镖在手臂上划了一刀,手臂上的疼痛令她清醒了不少,这才腾出空来用帕子掩住口鼻,然后快步朝一旁的燕西楼走去。 燕西楼此刻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好在他意志力还算是坚定,并没有完全陷入幻境,只是嘴里一个劲儿地道歉,断断续续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对你……你别哭了……” “我负责,我一定会负责的!”燕西楼突然大喊了一声,然后倏地睁开了眼睛! 看见面前的青汣,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就在这时,手臂上突然有一阵疼痛传来:“嘶!” 低头一看,自己的左臂被划了一刀,正往下滴着血。 “这里的花香能够致幻。”青汣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 燕西楼瞬间明白过来,然而方才脑海中出现的片段却是怎么都挥之不去—— 雨夜,追杀,中毒昏迷,还有那个看不清面容的胖姑娘…… “我方才,有没有说什么……” 话未说完就被青汣不耐烦地打断:“燕世子放心,我没兴趣去八卦你的风流情史。” 燕西楼:“……” 坏了,这下误会大了! 然而此刻青汣却没打算同他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药初年已经快要走到花海深处去了,那棵辛夷树看起来颇有些古怪,她必须立刻去拦住他。 “江陵和钟离交给你了,我去追药初年。”丢下这么一句话,青汣便头也不回地朝花海深处走去。 “你小心一点!”燕西楼在后面不放心地叮嘱道。 事实证明,青汣的担忧是正确的,走近一看,那棵长得和神树一模一样的辛夷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树,而是一个无底的深渊! 然而此刻的药初年已经完全被幻象所惑,根本听不到身后青汣的呼喊声。 “祖父!”药初年笑着往前迈出一大步,不想一脚踏空,眼看着整个人就要跌入深渊! 青汣低咒了一句,然后愈发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她突然朝前一扑,堪堪抓住了药初年的右脚! 突如其来的变故终于令药初年从幻象中抽离出来,认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后,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回事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闭嘴!”青汣断喝一声,死死扣住他的脚腕,然后朝身后喊道:“燕西楼,快来帮忙!” 此刻燕西楼已经把江陵和钟离两个从幻境中唤醒,三人迅速朝这边赶来。 “啊啊啊,蛇,有蛇!!!”药初年突然惨烈地大叫一声,然后拼命地挣扎起来。 青汣愈发恼火,冷声喝道:“不想掉下去喂蛇的话就别乱动!” “我我我……”药初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本就怕蛇,再加上面前的这只巨蛇身形庞大,几乎是面对面出现在他眼前,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豆大的汗珠不断往下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那条巨蛇张开血盆大口扑上来的一瞬间,燕西楼三人终于赶到,合力将药初年拉了上来。 药初年跌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汣儿,你没事吧?”燕西楼关切地看向青汣。 青汣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巨蛇隐没的深渊,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尽快离开这里。” 一回头发现药初年压根没动,青汣皱眉道:“愣着干什么?等着被蛇吃掉吗?” “我,我腿软……”药初年心有余悸地看着她。 青汣额头青筋猛地跳动了两下。 江陵和钟离连忙走上前去,一左一右将他搀扶起来,几人再次回到了刚刚进来的水帘洞处,稍作休息。 “青姑娘……”钟离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 青汣没有抬头,只淡淡道:“想问什么就问。” “我们刚才明明走得好好的,为何会突然陷入幻境中?”钟离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一旁的江陵虽然没有开口,但也把目光看向了青汣,显然,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青汣一面用潭水将飞镖洗干净,一面头也不抬地答道:“你自己闻闻,周围有什么味道?” “是花香?”钟离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解:“可这花香似乎与寻常鲜花的味道并无二致……” “你不觉得这花香太过浓郁了吗?此为其一,其二,你再看看周围,除了那些花,可还有旁的树木或者草丛?”这里靠近水潭,气候湿润,没道理花能存活而其他的植物不能。 钟离恍然:“原来是这样。” 突然想到什么,她又紧张起来,拿袖子捂着自己的口鼻道:“既然这里的花香有毒,那咱们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这里的花香只是含有轻微的毒素,咱们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有防备,再加上周围的环境色调很暗,很容易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前面的那片花海里,所以才会出现幻觉。”青汣解释道。 钟离听完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几人又休息了一会儿,药初年终于缓过劲儿来,回想起方才惊险的一幕,不由纳闷道:“青汣你说,我刚刚明明看见那棵辛夷神树了,怎么就突然变成一个无底深渊,而且里面还有一条那么吓人的蛇?” “对啊,若说是幻觉,可没道理咱们几个人出现同样的幻觉啊!”钟离点点头,也觉得此事古怪。 “据我所知,有一种叫做全息影像的技术,它利用光学的衍射原理,在全息照片的底片上纪录单一频率的光束照射到物体上反射出来的衍射波纹,而当与纪录影像时相同频率的光波照射到全息底片上时,就会产生相应的影像。” 话锋一转,青汣又补充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当不得真。” 药初年被她口中一堆从未听过的词给弄懵了,怔怔地看着她,不好意思地问道:“那个,能不能说得简单点?” 第七十五章 全息影像 “简单说,就是有人用特殊的技术将辛夷神树的样子记录了下来,并且将其保存在这里,当光源达到一定条件时,辛夷神树的影像就会出现在深渊上方。不过这种影像只能在远处呈现,一旦靠近,破坏了它所需的光源,影像自然也就随之消失。” 燕西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竹叶亭杂记》中曾记载,汪司马官同知时,车行堤上,忽风雨雷电大作,避大柳树下。及霁,下车欲溲,回首猛见车窗内坐一人挥扇,童子侍。揭帘视之,则现影车窗玻璃中,由是不散。平视之,则一无所见。” “这与你所说的‘全息影像’不谋而合。看来这个推测不无道理。” 青汣没有言语,此刻的她微微垂眸,陷入了一阵沉思—— 先是高纯度的白磷,紧接着又有禁地外利用光的折射原理精心布置的“海市蜃楼”,再加上刚刚见到的全息影像,这当中哪一个都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东西,可他们却偏偏都在药王谷出现了,而且都与自己要找的《梅花易数》有关。 种种迹象让她不得不怀疑,是否有后世的人来过这里,所以才留下了这些东西……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么对方究竟是通过某种方式回到了现代,还是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留了下来? 还有,对方为何千方百计地要将《梅花易数》封存起来? 就在她陷入一个又一个谜团之际,药初年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青汣,青汣你想什么呢?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没什么。”青汣微微摇头,继而问道:“怎么了?” “方才在幻境中,你看到了什么?”药初年突然问了一句。 “我没有进入幻境。”说着,青汣把左手的袖子卷起来,只见那纤细的手腕上,一道染血的伤口格外刺目。 事实上,从一开始闻到这里的花香时她便暗生警惕,所以当她察觉到不对后便立刻用随身携带的飞镖划了自己一刀,短暂的疼痛足以让她保持清醒。 药初年微微一怔,转而又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燕西楼,不待他开口相问,燕西楼便抢先一步答道:“我也没有进入幻境。” 药初年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怎么你们两个人都没被幻象所迷惑?” “这还要多亏了汣儿,及时出言提醒。”说完,燕西楼下意识地看了青汣一眼,见她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无要拆穿自己的意思,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与此同时,心中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闷闷的。 仿佛既不想她误会,但又希望她误会,哪怕是质问一两句也好。 青汣却是没工夫去揣测他心里百转千回的奇怪想法,将飞镖放在腰间收好,对其余三人道:“休息好了就走吧,前面的路估计还远。” 几人沿着花海边上一条一人宽的甬道一直往前,走了约莫百八十丈的距离,花海渐渐消失,前方出现了两条岔路。 左边那条路周围杂草丛生,几乎看不清前路,而右边那条则铺着干净的鹅卵石,不远处隐约能看到一座小山。 “咱们走哪边?”药初年犯了难。 “走右边。” 青汣和燕西楼再一次不约而同地说道。 药初年不禁有些担心地看着二人:“那个,我不是说要怀疑你们,只是咱们刚刚经历过花海幻境,这条路虽然看起来好走,但万一又出什么幺蛾子……” “没有万一,是一定。” 既然是禁地,就不可能只有入口处的花海这一道坎儿。左右都是躲不过去,那么不如选一条相对好走的,保存体力。 青汣的话不禁令药初年心里“咯噔!”一下,不太确定地说道:“不至于……吧?” “你觉得呢?”青汣瞥了他一眼,接着抬脚就往右边那条路走去。 几人沿着小路走了一个多个时辰,再一次抬眼望去,先前看到的那座小山还在那里,仿佛近在咫尺,让人能够清楚地看到山上的灌木丛,却怎么都走不到山的跟前。 药初年擦了擦头上的汗,停下来坐在路边休息,忍不住道:“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到尽头啊?” “我听老一辈的人常说,望山跑死马,会不会是咱们走得还不够?而且这山看起来的确比一开始近了许多。”钟离说道。 燕西楼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眸中划过一抹深色,继而又把目光看向了旁边的青汣:“你怎么看?” “我们迷路了。”青汣冷静道。 “迷路?不会吧,这里可就只有一条路,而且咱们中途也没往别处拐过。”药初年难以置信地说道。 这时,旁边一直静默的江陵突然开口:“还有一种可能,我们从一开始就选错了路。” “不会。”燕西楼断然否定,指着身后走过的路道:“咱们一直以为自己走的是直线,可事实却并非如此,你们看,我们出发的时候是沿着正南方向,太阳在我们的左手边。” “现在是中午,按理说太阳应该在咱们的正前方,可现在,太阳却仍在咱们的左手边。” “所以很显然,咱们的路线出现了偏差,一直在往西走。” “不错,”青汣接过话来补充道:“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咱们现在应该陷入了某个迷阵中,所以才会一直在这里兜圈子。” 话音刚落,燕西楼和钟离的目光便齐齐朝她看过来。 “别看我,我对这些阵法一窍不通。”她毕竟只是个杀手,论杀人的技巧和野外生存的能力,她自认不输任何人,但要说到古代的阵法,恕她无能为力。 燕西楼一听不由紧紧皱眉,阵法也分很多种,他所熟知的阵法大多用于敌我对战,像眼前这种迷阵他也是少有涉猎…… “那如果咱们现在往回走呢?”钟离抿唇问。 燕西楼摇了摇头,道:“进了迷阵,不管朝哪个方向走,结果都是一样,况且,我有预感,就算我们刚刚选了另外一条路,遇到的也是同样的境况。” 第七十六章 被困迷阵 “那咱们岂不是要一直被困死在这里?”钟离听罢不由急道。 “倒也未必。”在二人的注视下,青汣径直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药初年:“你不是麻衣道人的关门弟子吗?咱们能不能出去就看你了。” 钟离一听,立刻满脸惊喜地看着他:“少谷主,你懂阵法?” “略懂些皮毛罢了……”药初年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跟着师父学习奇门八卦,这阵法算是其中的一种,只不过他学艺不精,对于眼前的这个阵,他心里着实没有太多把握,这也是他之前一直没开口的原因…… 但现在事到临头,他也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勉力一试了! 他稳了稳心神,然后细细观察了一周,末了突然眼前一亮,随手捡了一根树枝蹲在地上便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从卦象上说,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象位分别对应西北、正北、东北、正东、东南、正南、西南、正西八个方向。” “其中,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巽(xun)代表风,震代表雷,坎代表水,离代表火,艮(gèn)代表山,兑代表泽。” “如果以咱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为中心,把这个迷阵当作一个八卦阵图,从易经上来说,山南水北为阳,那么水潭所对应的方位就是坎,而那座山对应的应该就是艮……” “我明白了!”药初年突然大声喊了一句,然后迫不及待地对其他四人说道:“这么说吧,咱们看到的山并不是山真正所在的位置,而是山的影子,就像刚刚在禁地外看到的‘海市蜃楼’一样!” 青汣拧了拧眉:“照你的说法,那座山真正所在的位置是哪个方向?” “山南水北为阳,山南水北为阳……”药初年魔怔了一般,自言自语了好几遍,最后指着斜后侧方的方向道:“东北,山在东北!” “可是,东北方向没有路啊……”钟离忍不住道。 药初年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作解。 一时间,几人尽皆陷入了一阵沉默中。 最后还是青汣率先打破了沉默:“既然确定了是东北,那就别耽误时间了,走吧!” “汣儿,这里毕竟是禁地,到处危险重重,咱们还是谨慎些为上……”燕西楼蹙眉劝道。 “的确。”青汣点点头,直言问道:“那么你告诉我,现在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我……”燕西楼被问住了,脸色有些难看。 青汣直接打断了他:“燕世子想怎么走、往哪儿走,我无意干涉,但我愿意相信药初年一次。”说完,她便转身朝东北方向走去,动作干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你就这么相信他?”燕西楼突然在身后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青汣身形微微一顿:“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听到这话,燕西楼脸色瞬间阴沉如墨,什么相信自己的判断?分明是相信药初年的鬼话! 联想到一个时辰前,自己追问她为何不相信自己时,她给出的答案,燕西楼只觉一股子邪火窜上心头,看向药初年的目光愈发不善起来! “不是,燕世子,方才那话是青汣说的,你瞪我干嘛……”药初年弱弱地抗议,后半句话直接咽了回去。 燕西楼也不说话,就这么冷冷地盯着他,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似的,药初年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轻咳了一声,朝前面喊道:“那什么,青汣你等等我啊!” 说着便以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几人朝着东北方向走了一段时间,周围的景色渐渐有了变化,原本的草地变成了半人高的灌木丛,且越往深处灌木丛越密集,但却依然没有看到山的踪影。 “啊!”药初年突然喊了一嗓子,几人回头去看,只见他整只右脚陷进了松软的泥土里,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有半截身子陷入进去! “救命,快救命啊!”药初年顿时慌了神。 “少谷主!” “站着别动!”青汣立刻喊了一句,这下面应该是类似流沙的东西,越挣扎就会往下陷落得越快。 然而她的提醒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听到药初年的呼救声,江陵和钟离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而就在江陵抓住药初年胳膊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齐齐陷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钟离整个人往前一扑,堪堪双手抓住了江陵的脚踝。 青汣低咒了一声,飞快地将腰间绳子掷了出去:“快抓住绳子!” 钟离咬了咬唇,腾出一只手来将绳子缠在自己腰上。 青汣一人承受不住三个人同时下坠的重量,被绳子拉扯着往前滑去—— “汣儿小心!”燕西楼眉心倏地一跳,身体快过大脑,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轻功飞上前去,扣住了青汣的胳膊。 然而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出现—— 几人此刻所在的位置突然出现大面积陷落,顷刻间,五人一起跌落下去,瞬间就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在五人陷落以后,他们方才所在的位置又重新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就只是错觉而已。 约摸小半个时辰后,另有一行十几人来到了青汣他们最后消失的地方。 “族长,记号到这里就消失了,咱们接下来该往哪儿走?”一枯瘦男子上前查看过后,转身对着为首的中年男子回禀道,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沙子敲在破锣一般。 黎青峰一听,不由蹙眉道:“爹,你说那个青汣该不会是在故意溜咱们玩吧?” 中年男子眯了眯眸子,摇了摇头,定定道:“不会,除非她不想要她儿子的命了。” 说着又对方才那个枯瘦男子吩咐道:“黎愿,你带几个人去周围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是,族长!”黎愿恭声应下,然后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你们几个,跟我去这边!” “是!”被点到的人迅速四散开来,穿梭在灌木丛中,仔细寻找着可疑的蛛丝马迹。 ------题外话------ 小仙女儿们,文文11号就要上架啦,上架以后每天双更哟~~撒花撒花~ 更新时间:每天中午十二点和下午五点各一章!!! 第七十七章 坠入山洞 “救命!救命啊——”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众人人闻声望去,只见方才呼救那人已经有大半个身子陷入泥土中! 几个人试图去拉他出来,不想自己也都纷纷被困其中。 而这个时候,最开始陷入泥土的那人已经被周围的泥土没过了头顶,见此情形,余下的众人不由大惊失色,本能地向后退去。 “都愣着干嘛,快救人啊!”黎愿怒声喝道。 一人哆哆嗦嗦地说道:“黎管事,不是我们不愿意救人,但这地方实在太邪门了,那泥像是会吃人……” 黎愿上去就给了那人一脚:“闭嘴!少在这儿危言耸听!” “好了,黎愿。”黎肇抬手制止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爹,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黎青峰不禁慌了神,突然想到什么,急声道:“我知道了!这一定是青汣那个女人故意给咱们设下的陷阱,她就是故意将咱们引到这里来的!想要借禁地将咱们一网打尽,她……” “够了!”黎肇不悦地喝止了他,“没有证据之前,少在那儿胡乱臆测,青汣也是第一次来禁地,她如何知道这里有个陷阱?” 黎愿眸光一闪,问道:“族长,您的意思是?” “他们应该也被这里的泥土吞没了。”黎肇猜测道。 黎愿想了想,道:“……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咱们现在没了探路的人,接下来该往哪儿走呢?” 黎肇紧了紧拳头,突然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跟着下去。” “什,什么?!”黎青峰第一个不同意,直接嚷嚷道:“爹,您不是糊涂了吧?这被泥土埋下去哪里还有活路?再者说了,万一青汣那个女人没在下面呢?” “不愿意去你也可以选择原路返回,没人拦着你!”黎肇不耐地喝了一声,眼中失望之极,想他黎肇一世英名,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偏偏这个儿子还是他唯一的子嗣! 黎青峰向来惧怕黎肇,此刻被他一吼,立刻老实下来,不吭声了。 “族长,我先下去。”黎愿主动提出要求。 黎肇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下面情况不明,没道理让你一个人冒险,大家要下一起下!” …… 话分两头,却说青汣五人从地面陷落后,并没有被泥土掩埋,而是来到了一处天然形成的熔岩山洞里。 当然,也幸亏有这些松散的泥土,否则几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不死也得断条腿。 从跌下来的时候,燕西楼就一直牢牢将青汣护在怀里,醒来后第一反应就是确定她的情况—— “汣儿,汣儿你没事吧?” “咳,咳咳咳!”青汣咳了好几声,被呛过的嗓子有些沙哑:“我没事,药初年他们呢?” 见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关心旁人,燕西楼心里顿时有些发堵,但还是控制住自己没有发作,闷声道:“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了,他们应该也在附近。” 青汣撑着地就要站起来,结果一低头发现燕西楼的手还扣在自己腰上,不由微微蹙眉:“松手。” 燕西楼收回了自己的手,想到方才那不足盈盈一握的纤腰,很有几分依依不舍的感觉…… 山洞里不见天日,周围一片漆黑,青汣一边沿着岩壁往前摸索,一边喊道:“药初年,药初年!” 接连喊了好几声,不远处总算传来一声回应:“青汣,我们在这儿!” “你们怎么样?”青汣急忙问道。 药初年拍了拍身上的土,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咳,没事儿,就是头有点晕,你们呢?” “我们也没事。”说完,青汣又对燕西楼道:“听声音他们就在前面,走吧,咱们过去。” “好。”燕西楼应了一声,然后就要起身。 “嘶——” “怎么了?”青汣问。 黑暗中,燕西楼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继而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脚扭着了。” “我扶你。”说完,青汣便走过去扶着他站起来,燕西楼右脚使不上劲儿,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青汣除了一开始身形晃了两下,倒也没说什么。 见她没有推开自己,燕西楼嘴角不由勾勒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 “这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黑啊?”药初年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江陵一听,掏出火折子就要划开。 “且慢!”青汣按住了他的手,沉声道:“这里不能见明火。” “这是为何?”药初年不解地问道。 “这里粉尘太大,哪怕只是一丁点的火星都会引起爆炸。”青汣十分冷静地说道。 闻言,几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止不住地一阵后怕,这要是再晚一步,他们没摔死,倒是要被炸得尸骨无存了! “用这个。”燕西楼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来,散发着奶白色的光线,在漆黑一片的山洞里熠熠生辉。 “燕世子真是……思虑周全!”药初年憋了半晌也只能寻摸出这四个字,说实话,他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那个人出门会随身携带一颗这么大的夜明珠的……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燕西楼坦然自若地解释道:“本是送给汣儿的赔礼,现在看来倒也算勉强派的上用场。” 药初年:“……”这么大一颗夜明珠,少说也得万两银子,到他嘴里就成了“勉强”了? 看来锦衣卫果然有钱! “汣儿……” 燕西楼自以为在家产上击败了某个“对手”,眸中不禁划过一抹得意,刚想在青汣面前讨个巧儿,不想后者却是根本没注意听他们刚才的对话,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夜明珠,径直朝对面的石壁走去。 燕西楼微微一顿,随即又情不自禁地扬了扬唇,不管怎么说,汣儿收下了他的礼物,这就是进步! 就在他暗自得意之时,药初年已经跟着青汣走上前去:“咦,这石壁上有字?不过这好像是番邦文字,燕世子,你认得吗?” 第七十八章 九宫机关 “咳!”燕西楼轻咳一声,敛了敛心神,上前细细查看了一番,道:“的确是番邦那边的文字,大致意思应该是说这里有一扇暗门,只要我们能找出这道题的答案,就能打开这扇门。” “太好了!那咱们快解题啊!”药初年难掩激动,忙不迭地催促道。 “没那么简单。”燕西楼却是摇头,他又指着石壁上那些文字下面的内容道:“这些奇怪的符号我并未见过,还有旁边这个不伦不类的九宫图,上面的文字翻译过来,应该正好对应天辅、天英、天芮、天冲、天禽、天柱、天任、天蓬、天心九个星宿,但每个格子的排列又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正头疼之际,忽而瞧见一旁的青汣似乎若有所思地模样,不由问道:“汣儿,你怎么看?” “你不是脚扭伤了吗?”青汣淡淡看着他完好无损的右脚。 “额……”燕西楼微微一怔,旋即厚颜无耻地编瞎话:“嗐,这点儿小伤不算事儿,我刚刚自己揉了揉,现在已经好了!” 青汣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题目交给我,至于这个九宫图,药初年应该擅长。”说完,她便从地上捡了一块还算顺手的石子,蹲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时至如今,她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这里曾经有某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前辈来过—— 石壁上的题目其实不难,一道中规中矩的高中复合函数,求点(1,4)处的切线方程,青汣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解出了答案。 看着青汣行云流水般在地上画出来许多与石壁上符号相似的东西,药初年不由咋舌:“青汣,你……能看得懂这些鬼画符?” “略知一二。”青汣胡乱应了一句,态度敷衍得不能再敷衍。 拿石头在最后一行圈了一个圈出来,她淡声道:“答案已经在这儿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我不……” 刚一开口就听得青汣道:“我把九宫图画在地上,你可以直接看这个。” 药初年低头一看,九宫图里的番邦文字已经被翻译成了对应的汉字,药初年也不多说,蹲在地上就开始琢磨起来,嘴里还时不时地念念有词。 “不对,不对啊……”药初年忽而眉心紧蹙,自言自语起来。 “怎么?” “你们看,这个九宫图其实是一个变相的洛书九宫方位图,将五行、八卦、九星、地理方位、历法节气都纳入到九宫体系中。除天禽星外的其他八个星宿分别对应八门,而八门在五行上各有所属,开、休、生为三吉门,死、惊、伤为三凶门,杜门、景门则为中平。” “说重点。”燕西楼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药初年被噎了一下,然后想了想,道:“这么说吧,要想破此九宫图,就要找到罡步的正确顺序,然后按照顺序依次按下对应的星宿。” “等等,你说的这个罡步又是什么?”燕西楼问。 “所谓罡步,就是用脚在地上走出一遍洛书的数字路线,期间不得重复。” “实在不行咱们就一个一个试过,总有一个是正确的吧?”钟离听完提议道。 “不可能。”青汣断然摇头,抿唇道:“按照排列组合的方法,这九宫图至少有上千种走法,我们不可能一个一个试过。”更何况,这个机关也不可能允许他们无止尽地试下去。 “会不会同你方才解出来的题目答案有关?”燕西楼突然道。 青汣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径直朝药初年问道:“通常来说,最常见的罡步顺序如何?” “最常见的……我想想,应该是北斗七星罡步,离一,艮二,兑三,乾四,巽五,震六,坤七,坎八。可这会不会太容易了?”药初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青汣不答,兀自蹲在地上又算了片刻,末了在那张九宫图旁边又重新画了一张,上面的数字与方才截然不同,她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才是真正的答案。” 把北斗七星罡步对应顺序的数字代入切线方程,经过迭代计算后恰好可以得出另外一组一到八个数字。 “我试试!”药初年眼前一亮,立刻就要去按动石壁上的九宫图。 “慢着!”燕西楼突然伸手拦住了他,指着题目最下方的位置道:“这题目的最后还有一行小字。” 药初年定睛一看,燕西楼所指的位置确实有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迫不及待地看着燕西楼和青汣二人问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青汣眸色沉了沉,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在这九宫图后面设置了九个不同的机关,且当中只有一个是正确的开门机关,一旦按错,就会随机触发其余的八个机关之一,后果自负。” “后,后果自负?”药初年不由吞了吞口水,不太确定地问道:“会有什么后果?” 燕西楼摇了摇头,面色带了几分凝重:“这上面没说,不过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现在怎么办,这九宫图到底要不要按?”药初年紧张地问道。 “按!” “当然要按!” 青汣和燕西楼同时出声,二人相视一眼,紧跟着便见燕西楼抢先一步道:“我来吧,你们往后退。” 青汣拧眉,刚要反驳,却见燕西楼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勾了勾唇,用玩笑般的语气说道:“别担心,如果我按错了,触发了不该触发的机关,那么咱们在场的人一个都躲不掉。” “闭上你的乌鸦嘴!”青汣冷冷道。 “我就那么一说,说不定你们这个答案就是对的呢?”燕西楼轻松地笑了笑,而后略定了定神,按照青汣和药初年推算出来的顺序依次按下九宫图上的石块。 这一刻,等待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漫长。 所有人的眼睛都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张九宫图,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放缓了几分。 ------题外话------ 本文从这一章开始就入v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爱你们! 第七十九章 突闻乐声 就在最后一个石块按下的那一刻,整个山洞突然出现了剧烈的晃动,紧跟着一阵古怪的乐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大家小心!”燕西楼大声提醒道。 山洞晃动得厉害,几乎让人站不稳,青汣按了按太阳穴,只觉一阵头疼欲裂,眼前的景象甚至出现了重影,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丝什么,低声喃喃道:“乐声,这乐声不对……” 与此同时,钟离和江陵也都相继出现了头疼眩晕的情况—— “好疼!我的头好疼!!”钟离捂着头跌倒在地上,神情痛苦而挣扎。 “钟离,钟离!”药初年看着二人的情况急得不行,“江陵!江陵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五个人当中,唯有燕西楼和药初年毫无反应。 燕西楼抱住了身旁青汣,紧张道:“汣儿,汣儿你怎么了?” 此刻的青汣已然有些神志不清,残存的最后一份理智让她死死扣住燕西楼的手腕,不断地重复道:“乐声,是乐声……” 乐声?燕西楼突然想到了什么,登时面色一变,相传有人擅用梵乐来蛊惑人心,不想竟然是真的! 然而不待他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怀里的青汣突然神色一厉,从袖中抽出飞镖就朝他攻去—— 燕西楼一个不防,等察觉到危险靠近时已然来不及阻止她的举动,只来侧过身子避开要害,让那飞镖狠狠刺入了自己右侧的肩窝处! “噗嗤!”一声,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格外清晰,霎时间,鲜血便溢了出来。 “汣儿住手!”燕西楼反手扣住了青汣的手,另一手将飞镖拔出来丢开。 然而此刻的青汣神情木然,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一般,一击不中,便再次出招向他攻去。 与此同时,江陵还有钟离也动起手来,打得难舍难分。 药初年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却又无可奈何:“钟离江陵,你们别打了!快住手啊!” 对于他的呼喊,钟离和江陵视若无睹,手下的动作一招比一招凌厉,俨然一副要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燕世子,现在怎么办啊?!”药初年急得满头大汗。 燕西楼一面躲闪着青汣的攻击,一面还要控制手下的力道,以免不小心伤到她,与此同时,脑海中快速思索着解决的对策。 “打晕他们,快!” “啊?”药初年不由哆嗦了一下,“我我我……可我不会武功啊!”他倒是想把两个人打晕,问题是这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他根本就插不进去啊! “少废话,他们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从后面偷袭,快!”燕西楼朝那边看了一眼,厉声喝道。 江陵和钟离的武功本就不相上下,两个人又都是不要命的打法,这么打下去,不出一刻钟,两个人都是非死不可! 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又被青汣抓住机会,在胳膊上划了一刀! “嘶!”燕西楼看了一眼胳膊上的伤口,这一刀深可见骨,心中实在无法,只好瞅准机会,用轻功闪到她身后,对准她的后颈敲了一下。 青汣终于倒了下来,燕西楼将她抱到一旁,靠着石壁躺下,这才腾出空来去看对面那三个人。 只见药初年不知为何站在了江陵和钟离中间,现在两个人都目光不善地看着他,显然是把攻击的目标换成了突然闯入的他! “燕燕……燕世子,救命啊!!!”药初年惊慌失措地大叫。 燕西楼暗骂了一句“蠢货!”,都说了让他找机会偷袭,可他倒好,把自己折进去了! 然而生气归生气,真到了生死关头,他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他的死活,提剑就朝三人飞过去。 钟离和江陵同青汣不一样,他们二人都是高手,且内力深厚,若是平常倒也罢了,可此刻燕西楼受了伤,应对起来自然也就有了那么几分吃力,三人堪堪打成平手,谁也讨不到便宜。 山洞依然在不断地晃动,古怪的乐声也在继续,燕西楼分身乏术,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药初年身上:“药初年,快想办法让乐声停下来!” “乐声?可我不知道怎么让它停下来啊!”药初年也急得不行,但他此刻脑子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燕西楼一听顿时怒上心来:“不知道那就想办法,除非你想死在这里!” 药初年被这么一吼,倒是意外地冷静下来,口中默默念道:“想办法,想办法……” 他紧紧地盯着那副九宫图,脑海中快速运转着:“五行、八卦、九星……师父说过,绝处逢生,逢凶化吉,这九宫图一定有化解之法!” “吉门,对,找吉门!”药初年忽而一拍脑袋,飞快地在九宫图上找到了开、休、生三门。 “三个都是吉门,应该按哪个?”药初年有些举棋不定了,但眼见着燕西楼快要坚持不住,索性把心一横,从三个当中挑了一个,闭着眼睛按了下去:“不管了,就它了!” 只听得“咔嚓!”一声,乐声瞬间戛然而止,原本晃动的山洞也迅速停了下来。 药初年小心翼翼地挣开一只眼:“这是……没事了?” “太好了,燕世子,燕世子,乐声停了!!!”他激动地喊道。 “闭嘴,我耳朵没聋,听得见!”燕西楼没好气地。 而就在乐声停下的那一瞬,钟离和江陵也停了下来,两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燕世子,他们这是……”药初年担忧地看向燕西楼。 “应该只是暂时晕过去了,没有大碍。”燕西楼探了探二人的鼻息,紧接着又道:“你身上有提神的药吗?” “有有有!”药初年急忙把自己的小包袱打开,从中翻出一个绿色的小瓶:“这个给他们闻一下就好。” 燕西楼接过小瓶打开,低头闻了闻,蹙眉道:“这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 “就是因为不好闻,所以才提神嘛!”药初年解释道。 燕西楼把药瓶分别给三人闻了闻,不多时,人便相继醒了过来。 ------题外话------ 二更来啦!!! 第八十章 他受伤了 见青汣终于睁开眼睛,燕西楼立刻关切道:“汣儿,你感觉怎么样?” 青汣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后颈,蹙眉道:“我没事,方才那乐声……” “我之前曾在一本古书上看见过,无怀氏一族擅用古老的梵乐来控制人心,初闻时不显,但听多了就会被其所惑。” 青汣点了点头,没说话。 倒是药初年不解地问道:“这倒是奇了,怎么你们三个都中招了,偏偏我和燕兄就没事呢?” 经过方才惊险的一幕,此时此刻,药初年已经自来熟地把燕西楼当作患难之交,也就自动把称呼从原来的“燕世子”转变为了“燕兄”。 “你懂乐理吗?”青汣忽而问了一句。 药初年摇了摇头,神色微窘。 “那便是了,我想,既然这梵乐是通过听觉控制人的思维,那么如果听者不懂乐理,这梵乐自然也就对其无用了。” 药初年点点头,然后又拍了拍燕西楼的肩膀,用一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口吻对他道:“燕兄,想不到你也不通乐理,咱俩可真是缘分呐!” “你想多了,不通乐理的人只有你。”燕西楼拂开了他的手,嫌弃地说道。 药初年一愣:“那你为什么……” “行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尽快解开九宫图的机关,找到《梅花易数》才是正事。”燕西楼明显不欲多谈,于是打断了他,说着就要再去查看石壁上的九宫图。 “等等!”青汣突然拦在了他面前,眉心紧蹙:“你受伤了?” 深紫色的锦袍上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虽然看着并不明显,但青汣向来对血腥味敏感,自然一闻就闻了出来。 “一点儿小伤而已,不打紧。”燕西楼随意扯了扯嘴角,一副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青汣却是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襟,露出了肩窝和胳膊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就连声音也冷得仿佛淬了冰似的:“我倒是不知,咱们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大人管这样的伤口都叫‘小伤’?” 那伤口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是自己的飞镖所致。 她承认,在这一刻,她的确是愤怒的,但那愤怒却不是对燕西楼,而是对自己。 作为一个杀手,她最不耻的就是把刀口指向自己身边同伴的人,可今日自己偏偏就成为了那个令她最不耻的人…… 燕西楼不动声色地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挑了挑眉,突然低头凑近了她,语气戏谑道:“原来汣儿这么关心我啊?” 青汣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对药初年伸出了手:“药。” “啊?噢噢,这个,给你。”正在一旁吃瓜的药初年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了一红一白两瓶药递给她,道:“红色的外敷,白色的内服。” 青汣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人,面色愈发不悦,冷声道:“坐下!” 既然已经被她发现了,燕西楼也不在藏着掖着,神色坦然地就地坐了下来,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忽而浮上一丝狡黠,问:“要脱衣服吗?” “你觉得呢?”青汣反问。 闻言,燕西楼面上不由浮上一抹羞赧:“那你可要对我负责,我还是个黄花大小子呢!” 青汣正在帮他清理伤口,闻言额头青筋倏地跳了两下,手下一个使劲,后者顿时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嘶!” “噗嗤!”药初年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旋即捂着嘴道:“咳,那什么,你们继续,继续!” 青汣脸色明显黑了几分,燕西楼却好似完全看不见似的,自顾自地说道:“汣儿,等回到金陵我就去府上提亲可好?” “哎呀不行,我应该先给家里去封信,告诉他们聘礼什么的可以先准备起来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走完得要不少日子呢!噢对了,汣儿,你喜欢什么样的房间布置,古朴大气的还是温馨舒适的?” “还有惊鸿,我回头让人先给他把房间收拾出来,咱们在院子里种几棵榕树可好?夏天乘凉,冬天看雪……” “那个,打断一下,金陵好像轻易不下雪吧?”药初年弱弱地说了一句。 被人拆台,燕西楼也不生气,接着道:“那就在树下给惊鸿做个秋千,前两天他还提起过……” 燕西楼一个人说得热闹,连日后要生几个孩子都计划好了,青汣却像是听不见似的,飞快地扯下自己的一截裙摆,在他伤口处缠了几圈,绑了个结:“好了!” “哎,汣儿,你还没说……” “闭嘴!”青汣的耐性终于宣布告罄,一个眼刀丢过去,后者立刻乖巧地收声。 药初年见他们终于不再讨论谈婚论嫁的话题,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正色道:“我刚刚仔细想了一下,关于九宫图的解法青汣你的思路应该是对的,答案之所以出错应该是罡步走法的问题。” 对此,青汣点点头表示赞同:“你再想想,除了北斗七星罡步,还有其他罡步吗?最好是与这个九宫图有些联系的。” 药初年细细思索了一番,突然眼前一亮:“我知道了!” “九凤破秽,精邪灭亡,天将骑吏,径下云罡,星移斗转,潋滟三光,上映九天,下映九地,雷公霹雳,风云聚会,罩满十方,乾坤定位,鬼哭神愁,万神翊卫!” 药初年接连说了一大堆他们根本听不懂的话,青汣不由皱眉道:“你能不能说点儿大家能听懂的?” 钟离立刻跟着点头。 药初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解释道:“我刚刚注意到,整个禁地的风水像是一个法坛。凡是立坛行法,一般都要进行破秽,以扫荡诸邪之气,制造一个清净的环境,然后在此环境下行法运符,能大大减少干扰。” “而九凤破秽法正因为有这种极强的清净的力量,往往被用来镇压凶邪。所以我想,这个九宫图用到的罡步应该就是九凤罡步!” 第八十一章 石雕壁画 “具体走法呢?”青汣问。 “艮一,巽而,坤三,乾四,坎五,兑六,离七,震八。”药初年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青汣将顺序记下,然后重新在地上计算了一遍。 药初年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道:“这次我来吧!” “少谷主,还是属下来吧!”江陵不赞同地说道。 药初年瞪了他一眼:“瞎紧张什么?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触发另外七个机关呗!”他故作轻松地玩笑道。 “少谷主别这么说,说不定咱们这次就对了呢!”钟离抿了抿唇,在一旁乐观地劝道。 “钟离说的对!”药初年重重点了点头,然后走上前去,依次按下九宫图的石块。 只听得“咔嚓!”一声,就在众人屏息以待的时候,九宫图旁边的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一人多宽的入口。 “开了开了!咱们这次对了!”药初年激动地就要转身去抱青汣,却被一只手臂拦住。 燕西楼面色不悦地看着他:“少谷主自重!” 药初年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索性直接抱住了燕西楼:“燕兄,咱们成功了!!!” 燕西楼:“……” “好了,既然门开了,就赶紧走吧,此地不宜久留。”青汣冷静地催促道。 一行五人从入口进去,穿过一条不算太长的走廊,来到了一间看上去奇奇怪怪的大殿。 大殿约摸有五百多平,但除了最中间的圆台和四周石壁上的壁画外,再无任何装饰或者摆件,整个大殿空旷得甚至能听见说话的回音。 每一幅壁画下都点着一盏灯,光线昏黄,在这样偌大一个大殿里看起来很是诡异。 “青汣,我怎么觉得这里比外面的山洞还邪乎?”药初年觉得背后一阵凉意袭来,下意识地往她身后挪了挪。 “先看看这些壁画吧!”说着青汣径自走上前去,仔细查看壁画的内容。 燕西楼沿着大殿走了一圈,末了回到最开始的位置,道:“这些壁画上记载的应该是一个古老氏族的文化,祭祀、晏饮、朝拜,还有一些生活的日常,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 “古老氏族?是你方才提到的无怀氏吗?”青汣拧眉问道。 “或许是,或许不是。”燕西楼其实也并不是很确定,“无怀氏向来以占卜推演之术闻名,但在这些壁画上似乎并没有提及太多。” 青汣点点头,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得钟离高声喊道:“少谷主,燕世子,青姑娘,你们快来看,这圆台上似乎另有玄机!” 三人闻言迅速走上前去,青汣率先问道:“什么情况?” “我和江陵刚刚数了一下,这上面共有横九纵九共计八十一个正方石雕组成,且每一幅石雕上的图案都不一样,但就在刚刚,我们发现这上面的图案是会自己移动的!”钟离指着圆台上的石雕图案快速说道。 “会不会是你眼花看错了?”药初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可能!”钟离的语气十分笃定,她道:“刚刚我和江陵都看到了,这幅刻有仙乐琵琶的石雕原本是在这个位置,但一眨眼的功夫,突然就变成了这幅猴子捞月!” 青汣和燕西楼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眸中俱是浮上一抹深思,如果钟离和江陵看到的是真的,那么在这个圆台之下一定设有他们所不知道的机关,只是不知,这个机关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等等!”突然想到什么,青汣盯着她问道:“钟离,你刚刚说这里有多少幅石雕图案?” “……八十一幅啊,有什么问题吗?” 青汣和燕西楼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四周墙上的壁画恰恰也是八十一幅!” “这也就是说,墙上的壁画和这里的石雕是一一对应的?”药初年恍然大悟,但随即又头疼道:“可话又说回来,壁画上的内容我刚才也看了,和石雕上的图案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我实在想不出它们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青汣紧抿着唇,诚然,她也看不出壁画和石雕之间的联系,但冥冥之中,脑海中有种强烈的念头告诉她,这二者之间一定存在某种关联!而这种关联恰恰就是他们解开眼前迷局的关键所在! 就在几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青汣注意到一旁的燕西楼始终不发一言,只一个劲儿地盯着面前的石雕看。 刚要开口问上一句,却见他直接伸手去触碰那些石雕,青汣登时心头一跳:“小心!” 幸运的是,被触碰后的圆台并没有什么反应,周围一切平静如常。 这厢青汣刚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得燕西楼道:“你们看,这些石雕板块是可以移动的!” 只见方才被燕西楼碰过的那块二龙戏珠的石雕向下移动了一格,而其原本的位置上则变成了另外一个飞天舞的石雕! 与此同时,整个圆台上的其他石雕板块的位置也都发生了相应的移动和变幻。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药初年看得瞠目结舌,忍不住猜测道:“难不成是要咱们把这些石雕板块都移动到正确的位置上?” “有这个可能。”青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前这个由八十一个石雕板块组成的版面很有几分后世拼图的意思,只是不知这些看上去完全不相干的图案的排布规律究竟如何? 药初年又尝试着去动了动其他石雕板块,发现并不是每一块石雕都能向四周移动,于是忍不住好奇道:“燕兄,你是如何知道这块石雕能够移动的?” “几年前的国宴上,落日国的使臣曾向皇上献上一副类似的物件,不过那个物件是木质的,上面印着一副被打散的美人图,且只有十六个格子,当中一块为中空。通过移动格子,可以还原上面的美人图。”燕西楼解释道。 药初年被勾起了兴趣,继续追问道:“这玩意儿听上去倒是新鲜,燕兄可知它叫什么?” “似乎是叫‘推盘’。” 第八十二章 找到卷轴 “推盘?这名字取得倒也贴切!”药初年点了点头,又道:“燕兄既然见过类似的东西,那么对于咱们眼前这个石雕推盘可有破解的法子?” 燕西楼叹了口气,摇头道:“落日国献上的推盘虽有些费神,但尚有规律可循,但咱们面前这个却是有些令人无从下手……” “唉,绕来绕去又回到原点了,说到底,咱们还是不知道这些石雕图案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墙上的那些壁画……” 药初年垂头丧气地靠着圆台坐了下来,忽而一转头,正好瞧见青汣直勾勾地盯着一副壁画入了神,不由诧异道:“咦,青汣,你干嘛呢?” “我想,我大概知道这些壁画里隐藏的秘密了。”青汣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是什么?快说来听听!”药初年一听,登时就来了精神,迫不及待地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 却见青汣径直把目光看向了一言不发的江陵:“会倒立吗?” “哈?”药初年不解:“这和倒立有什么关系?” 燕西楼却是眼前一亮,迅速猜到了其中的奥秘:“原来是这样!” “不是,你知道什么了,倒是说出来听听啊,别在那儿一个劲儿地打哑谜!”药初年急着催促道。 “据我所知,江湖上有一种叫做颠倒画的东西,正着看是一幅画,倒过来看则是另一幅完全不同的画作。想来这壁画便是如此了。”说这话时,燕西楼看向青汣的目光里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语气里甚至带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自豪。 说话的功夫,江陵已经轻轻一个跟头翻了过来,药初年立刻凑上去问道:“怎么样怎么样,看出来是什么了吗?” “是二龙戏珠。”江陵答道。 “对了对了!石雕上的确有这个!”药初年顿时激动不已。 “既然这样,我建议咱们分头行动,每个人记下自己看到的颠倒画的内容以及它们各自所在的位置,然后告诉燕西楼,由他来移动推盘。”青汣直接提议道。 听见这话,燕西楼内心顿时一阵欣喜若狂—— 他方才看得清楚,汣儿显然也是见过类似的推盘的,但她却选择了让自己来移动推盘,定然是顾及到自己身上的伤,一想到这儿,燕西楼顿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倘若青汣知道他的想法的话,一定会告诉他,他想多了,她只是不想动脑子,仅此而已! 在几个人的配合下,所有的壁画内容和方位被记录下来,而燕西楼这边也没有拖后腿,几乎没用多少功夫就将推盘上的石雕尽数归位。 在最后一块石雕被推上去的那一刻,只听得“咔嚓!”一声,整个推盘突然从中间一分为二,紧跟着便见一个圆形石台从下面缓缓升了上来,而在圆台之上赫然放着一幅古朴陈旧的卷轴,上面印有梅花形状的纹饰。 “是《梅花易数》!”众人顿时眼前一亮,目光里俱是欣喜和激动,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江陵,此刻眸光也有了些许波动。 但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这次谁也没敢伸手去拿卷轴。 然后变故偏偏就出现在这一刻,“轰隆!”一声,大殿的石门突然开始关上,几人登时变了脸色。 燕西楼沉声道:“不好!应该是咱们不小心触碰了机关,这门就要关上了!” “我们三个去想办法把门撑住,青汣,燕兄,你们快取卷轴!”说着药初年便同江陵还有钟离二人一道朝着石门而去。 燕西楼和青汣果断取了卷轴,五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大殿。 石门关上的那一刻,药初年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问:“怎么样,卷轴拿到了吗?” 燕西楼朝他晃了晃手里东西。 药初年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一旁的青汣冷静道:“既然东西已经到手,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迟则生变。” 从进入禁地到现在,他们所经历的种种匪夷所思的事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修建这个禁地的人一定是个充满恶趣味的人,再这么待下去,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几人正要点头同意,却听得一阵紧密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紧跟着便见以黎肇为首的一行人打开石门,走了进来。 “黎叔?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药初年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目光中除了惊讶还有几分怀疑,尽管就目前的证据而言,同南越勾结的人是容垣,但黎肇手中也未必就真的干净。 黎肇一眼就看见了燕西楼手上的卷轴,眸中顿时闪过一丝精明,出言不善道:“我要是不来,少谷主只怕要被某些小人哄骗,将谷中机密拱手让人了!” 药初年一听,脸色登时变了几变,刚要出言替燕西楼辩解,却被燕西楼制止,只见他扯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我听黎族长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暗指我就是那个觊觎药王谷机密的阴毒小人了?” 黎肇冷笑一声,道:“百年来,我北川药王谷独立于各国之外,燕世子身为苍梧朝堂中人,插手我药王谷的内部事务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黎族长此言差矣,我来禁地是出于朋友之义,故人之托,同药王谷的内部事务可没什么关系,俗话说得好,这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倘若黎族长非要往我燕某人身上泼脏水,那我倒是不得不怀疑黎族长的用心了!” “笑话!我可是一心为药王谷着想,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污蔑的?!”说这话时,黎肇不禁摆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 “是吗?”燕西楼轻描淡写地反问了一句,继而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说道:“可我倒觉得你方才的所作所为,往小了说,是挑拨燕某与少谷主关系,往大了说,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你意欲挑起北川药王谷同苍梧之间的矛盾,又或者说……你早就在暗中与南越勾结在了一起!” 第八十三章 背叛欺骗 “啧啧啧,药王谷数百年来在各国中保持中立的局面即将毁于一旦,黎族长,你所图不小啊!”燕西楼一脸唏嘘地感叹。 “满口胡言!”黎肇低喝一声,转而把矛头指向了药初年:“少谷主,我黎肇可是一心为咱们药王谷好,你难道就任由这样一个外人随意出言污蔑于我吗?” 药初年抿唇不语,显然并没有任何要替他说话的意思。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现如今,除了身边这几个人外,他已然不知自己还能相信谁,也不敢再相信谁。 黎肇见状瞬间变了脸色,刚要动怒,身旁的黎愿忽而扯了扯他的袖子,在他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紧跟着便见黎肇眸光一闪,情绪迅速平复下来,脸上甚至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燕世子故意恶语相向,不过是想要激怒我罢了。” “不过我倒是好奇,就算你激怒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呀,竟然被你看穿了!”燕西楼一脸的遗憾,故作懊恼道:“看来我的打算要落空了呢!” 燕西楼的态度让黎肇碰了个软钉子,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不过他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神色很快便又恢复如常,意味深长地道:“怎么,还不打算动手吗?再晚可就没有筹码了。” 众人被黎肇这莫名其妙的话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然而就在这时,青汣突然身形一动,劈手从燕西楼手中抽走了卷轴。 “青汣,你做什么?!”燕西楼冷冷看向她,视线死死盯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 “你都已经看到了,不是吗?”青汣面色如常,竟是半点儿波动也无。 燕西楼紧了紧拳头,狭长的凤眸中,怒意如同熊熊烈火般疯狂地燃烧着:“这一路上,你一直在故意给他们留下记号,所以当大家在山洞外面时,你才会那么肯定咱们是迷路了!” “还有,外面那个九宫图的答案也是你故意写在地上的吧?” 相较于燕西楼的愤怒,青汣的神情则显得淡然得多:“如你所想,我同黎族长提前达成了交易,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另有所图。” “为什么?”燕西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哑声质问道。 “我说了,我要救惊鸿。” “我不是答应了你了吗?我不会让惊鸿有事的,你为什么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我?!”燕西楼气得浑身发抖,近乎疯狂地吼道。 “很显然,在我眼里,你和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如若没有惊鸿,我不介意和你一起放手一搏,但惊鸿是我的底线,无论什么时候,我不会拿他做赌注。”自始至终,青汣的声音冷静而淡漠,清醒得仿佛一个局外人。 “好,就算如此。那药初年呢?药前辈呢?药初年拿你当至交好友,药前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于你,他们如此信任你,你这么做对得起他们吗?!”燕西楼声嘶力竭地质问。 他这话说的可谓是字字诛心,然而青汣脸上神色却是丝毫不变,淡淡道:“我不是神,成全不了所有人,我也不是圣人,没办法去成全所谓的大义,所以我只能选择成全自己。” “惊鸿,惊鸿怎么了?”药初年从二人的对话中捕捉到一丝什么,急急追问道。 事到如今,燕西楼也不再瞒着他,直言道:“就在昨日下午,你去灵堂后,惊鸿被人掳走了。” 听见这话,药初年的心顿时凉了一截,怔怔地看向青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本该责怪青汣的欺骗与背叛的,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呢?青汣让惊鸿来开解自己,可自己却因为太过沉浸于自己的情绪,忽视了惊鸿,这才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青汣,对不起……” 然而青汣却是无意听他多言,径直把目光看向黎肇:“东西已经在我这儿了,惊鸿呢?” 黎肇满意地笑了笑,朝身后打了个手势:“黎愿。” 不一会儿,便见黎愿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走上前来。 在看见惊鸿的那一刻,青汣眸中寒芒乍现,声音瞬间冷得吓人:“这就是你说的安然无恙?” “别急嘛!”黎肇不慌不忙地朝黎愿使了个眼色,后者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放在惊鸿鼻间晃了晃,少倾,便见惊鸿缓缓睁开了眼睛,许是昏迷了太久的缘故,此时此刻,刚刚清醒过来的惊鸿脸上神情有几分茫然。 “我这是在哪儿啊?”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惊鸿下意识地打量四周,而就在对上黎肇视线的那一刻,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起来,立刻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转向青汣,不管不顾地哭喊道:“娘亲快救我,我,我害怕!” “娘亲快救我啊——” 青汣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 “禁地当中危险重重,若是不让这孩子睡上一会儿,他未必能安然无恙地来到这里。青姑娘应该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黎肇老谋深算地笑道。 “东西在我手上,你们先把人放了。”青汣单刀直入道。 “噗嗤!”黎肇不禁笑了两声,道:“青姑娘莫不是拿我逗闷子吧?孩子你已经见到了,但你手中的卷轴可还不知真假呢!” 青汣不由紧紧拧眉:“世人皆知,《梅花易数》早已消失百年,莫说是你我了,就算是药前辈自己在这儿,也未必就能分辩出来,你要我如何证明它的真假?” “这简单。”黎肇十分笃定地说道:“你打开卷轴,告诉我里面第十篇,第十一句话写的是什么。” 青汣皱了皱眉,到底还是依言打开了卷轴,片刻之后念道:“无象无形潜造化,有门有户在乾坤。色非色际谁穷处,空不空中自得根。” 黎肇听罢顿时眼前一亮:“没错,就是它!就是它!” “既然确定了是你要的东西,现在可以放人了吗?”青汣不耐烦地催促道。 第八十四章 不相为谋 “别急啊,”黎肇笑得不动声色,慢慢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道:“倘若我现在二话不说把人放了,你不把卷轴交给我,那么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要知道,我为了救这孩子可是折损了不少人手啊!” “那你待如何?” “很简单,一手交卷轴,一手放人。” “可以。”见惊鸿哭得厉害,青汣果断一口应下,接着又道:“你一个人带着惊鸿过来,其他人不许靠近。” 黎肇笑:“青姑娘果然谨慎,不过也无妨,我相信青姑娘是讲信誉的人。” “族长,小心。”黎愿低声提醒道。 黎肇牵着惊鸿的手一步一步朝青汣走去。 眼看着青汣就要将卷轴交给黎肇,江陵眸色倏地一沉,拔剑就要朝青汣刺去,不想却听得药初年突然喝道:“钟离拦住他!” 话音刚落,钟离立刻拦在了他面前。 “把剑收回去。” “少谷主!” “我让你把剑收回去!”药初年死死摁住了他的手,目光里写满了祈求:“算我求你,这是我欠她的,也是欠惊鸿的。” “可是……” “没有可是!” 江陵恨恨地瞪了青汣一眼,终是不甘心地放下了手中的剑,“哗啦!”一声,长剑回到了剑鞘。 而就在青汣和黎肇快要完成交易的那一刻,另一道声音蓦然响起:“慢着!” 众人闻声望去,却是容垣带人走了进来,一时间,黎肇和容垣的人在走廊上相遇,双方拔剑相向,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容垣?”黎肇眯了眯眸子,冷笑一声:“哼,你倒是来得快!” 容垣依旧是那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听闻黎肇的讥讽也不生气,四两拨千斤地回了一句:“比不得黎族长耳聪目明。” 说完又对青汣道:“卷轴毕竟事关重大,青姑娘还是应该慎重考虑……” 黎肇却是冷笑一声,讥讽道:“黎族长怕是还没认清形势吧?你以为你的筹码现在还在你手里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容垣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黎肇笑得意味深长:“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能派人暗中掳走惊鸿,焉知其他人不能中途截胡?” 此言一出,容垣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目光随即落在他身边那个孩子身上,脸色微变:“不可能!”他明明把那孩子藏得很隐秘,黎肇怎么可能找得到! 黎肇也不同他争论,只是拍了拍惊鸿的肩膀,让他转过来。 在看清惊鸿面容的那一刻,容垣脸上的镇定自若再也维持不住,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黎肇!” 青汣无意参与这二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故而直言道:“黎族长,迟则生变,咱们之间的交易是不是可以继续了?” “当然!” 卷轴交出去的那一刻,惊鸿也回到了青汣身边。 许是被吓坏了,惊鸿一离开黎肇的掌控,便立刻抓住了青汣的衣摆:“娘亲……” “没事了,别怕。”青汣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借着抱他的机会低声叮嘱道:“有什么话等出去再说!” 卷轴已经到了黎肇手中,容垣自然不会再继续盯着青汣等人不放。 剑已出鞘,双方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青汣弯腰将惊鸿抱起来,忽而又顿住脚步,转身看向燕西楼:“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看在惊鸿叫你一声‘燕叔叔’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尽早抽身,别趟这趟浑水。” “呵,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如何选择就不劳青姑娘费心了!”燕西楼冷嘲热讽了一句,紧接着便提剑朝黎肇飞去。 很快,三方便开始了激烈的混战,所有人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得到黎肇手中的卷轴! 见燕西楼铁了心执意如此,青汣也不多留,抱着惊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出禁地,习凛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青姑娘。” 余光一瞥,忽而瞧见她怀里抱着的孩子,习凛不由眉心一跳,震惊不已:“这不是……” 刚一开口就被青汣打断:“这件事待会儿再同你解释,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人已经平安救出来了,现在安置在客栈,由明槿姑娘和木茗照顾着。另外,容、黎二族的人也都被我们控制住了。”习凛答道。 “那两个斗篷人呢?” “都抓住了,现在就关押在梁州府衙。” 青汣微微蹙眉:“曾广闻什么反应?” 习凛叹了口气,神情颇有些唏嘘:“情况不大好。” 一想到曾广闻当时的神情,习凛都不忍心再往下想了。 青汣沉默了片刻,道:“他倒是个性情中人,只是可惜了。” “留几个人在这儿守着,等你们家大人出来接应一二。” “是,青姑娘放心。”习凛立刻应下,跟着又多问了一句:“那青姑娘您现在是要……” “我去一趟药宅。”她还有些疑惑需要向云叔请教。 …… 却说青汣离开后,混战中,燕西楼趁机按下了墙壁上的机关,霎时间,整个山洞开始崩塌,不断有碎石往下坠落,容垣和黎肇带来的人死伤惨重。燕西楼四人身上也都挂了彩。 也就是这个时候,二人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儿。 “燕西楼,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阴谋!”黎肇单手撑着墙,擦了擦嘴角的血,恨恨瞪着他说道。 故意让他和容垣内斗,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再来坐收渔利,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可惜,他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把《梅花易数》拱手让人,大不了大家玉石俱焚! 燕西楼此刻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是强撑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罢了,只听得他嗤笑一声,道:“黎族长,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这山洞马上就要塌了,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来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黎青峰早已吓破了胆,听见这话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爹,这洞撑不了多久,咱们可不能死在这儿啊!” “你给我闭嘴!”黎肇此刻本就怒火中烧,偏偏自己的儿子还要在这个时候来拆台,弄得他愈发恼火。 第八十五章 将计就计 “族长,他说的也不无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更何况,卷轴现在在咱们手中,不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再行商议也不迟。”黎愿扶着他,低声耳语道。 黎愿这话说得中肯,黎肇的神情不禁有了几分松动,而与此同时,容垣那边也动了先行离开的心思。 到底是相处了几十年的熟人,黎肇和容垣相视一眼,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相继起身,带着人往外走。 药初年不会武功,燕西楼身上本就带着伤,方才为了护着他,更是伤得不轻。 “燕兄,快,咱们也抓紧时间出去!”药初年架着燕西楼的一条胳膊,让他把大部分重量靠在自己身上,江陵走在前面,钟离断后,一行四人快速往洞口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洞口的那一刻,黎肇和容垣突然转身,一左一右聚起一道掌风朝着江陵攻去,与此同时,黎愿则绕过江陵,虚晃一招躲过燕西楼的阻拦,直接扣住了药初年的喉咙:“都住手!” “少谷主!”江陵和钟离惊呼一声,满脸的焦急与懊恼。 “二位这是要做什么?玉石俱焚吗?”燕西楼勾了勾唇,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容垣笑得一脸和善:“燕世子的诡计层出不穷,我们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想来燕世子应该能够理解吧?” 燕西楼敛了敛眸,面上神色如常:“自然。” 江陵和钟离却远不及燕西楼这般淡然自若,一见他们的少谷主被挟持,两人恨不得当即冲上去把这两个老家伙给生吞活剥了! 但却被燕西楼一个眼神制止,先出去再说。 就在几人逃出山洞的下一刻,只听得“轰隆!”一阵巨响,大块大块的碎石落下,将整个山门彻底封死! 进来时,黎肇和容垣各自带了四五十人,一番折腾下来,双方一共活下来十人不到。 二者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黎肇用力地握了握手中的卷轴,拿到了《梅花易数》,他带来的这些人倒也没有白白送了性命! “黎族长,咱们打个商量如何?”燕西楼忽而开口道。 黎肇顿时警惕起来:“燕世子又有何见教?” 燕西楼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别紧张嘛,你瞧我都伤成这样了,哪里还能对你们构成威胁?” “你想说什么?”很显然,他的话并没有让黎肇降低防备。 不过燕西楼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卷轴,我们不抢了,你把药初年放了,至于你同容族长之间的矛盾由你们自行解决,我绝不插手,如何?” “不行!”容垣心中警铃大作,生怕黎肇一个冲动就答应了他的条件,于是立刻紧张地提醒道:“别听他的,他这是想离间咱们之间的关系!” “噗嗤!”燕西楼顿时忍俊不禁,啧啧叹道:“恕我直言,你们二位之间的关系还用得着外人来离间吗?” 黎肇和容垣脸色黑了几分,有些事情大家彼此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被人当面挑破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二人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很快便冷静下来,只听黎肇冷哼一声,道:“燕世子莫不是拿我当小孩子哄骗?如今药初年的性命捏在我手中,你自然万事好商量,一旦我放了他,你还会遵守约定?” “黎族长果然了解燕某,不过你若是以为药初年的性命掌控在你手中,那就大错特错了。”燕西楼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看着他如此笃定的神情,黎肇心里蓦然一惊,但随即镇定下来:“我知道燕世子本事大,可如今我的刀口就架在他脖子上,我倒要看看究竟是燕世子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 “剑也好,刀也罢,端的还是要看持剑的人是谁。”燕西楼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继而轻飘飘地喊了一声:“黎愿。” 话音未落,黎肇便觉脖颈一凉,黎愿的刀正正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光泠泠,寒意入骨。 “黎愿,你居然背叛我?!”黎肇此刻的心情已经不单单是愤怒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从小养大的一条狗,居然会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反咬自己一口! “我从未忠于你,何来背叛之说?”黎愿神色淡淡,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那双锐利的鹰眸中划过一抹畅然与快意。 这么多年,终于,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黎肇还未说什么,这厢黎青峰已经跳起来破口大骂:“黎愿,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枉我爹如此信任于你!!” “信任?”黎愿嘴角勾起一抹讽刺:“黎青峰,你还真是够天真的,在他黎肇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信任’二字!” “不可能!我爹把那么多重要的事情都交给你去办,有些连我都没有资格知道,这不是信任又是什么?” “那是因为你无能。”黎愿毫不留情地说道。 “你!”黎青峰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却偏偏找不到话来反驳。 他爹看不上他,一直以来,他自己都知道,只是他从来都不愿意去面对罢了,如今这块遮羞布被黎愿扯下,他只觉无比地难堪! 就在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药初年已经回到了燕西楼这边,钟离和江陵连忙上前扶住他,关切道:“少谷主,你没事吧?” “我没事……”药初年摇了摇头。 眼见着黎族这边内讧,容垣眸光一闪,朝身边心腹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趁机去抢夺黎肇手里的卷轴,不想却被四周突然出现的长剑给拦了回去。 余光看到衣角上绣着的飞鱼图案,顿时脸色骤变:“锦衣卫!” “世子,属下来迟了!”习凛走上前来,朝着燕西楼恭敬行礼。 “无妨,来得正是时候。”燕西楼勾了勾唇,吩咐道:“把他们都带回去。” “是!”习凛立刻应下,忽而主意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登时变了脸色:“世子,您受伤了!” 燕西楼却是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先出去再说。” 第八十六章 峰回路转 到了这一刻,黎肇和容垣若是再不明白燕西楼的圈套,那就真成了傻子了。 然而事已至此,多说已是无益。 容垣跌坐在地上,神情颓丧。 黎肇眸中却是快速划过一抹狠厉,他得不到的东西,旁人也休想得到! “不好,他要烧了卷轴,快拦住他!”药初年一见他拿出了火折子,登时脸色大变,急忙喊道。 江陵立刻上前去夺卷轴,不想却还是晚了一步,许是存放的年份太久,卷轴本来就被风化,此刻更是见火就着,饶是江陵动作再快,抢下的卷轴也只剩下被火烧过的碎片。 药初年闭了闭眼睛,叹道:“罢了,这东西留着也是祸害,毁了就毁了吧!” 从禁地出来后,药初年立刻喊了人过来帮燕西楼处理伤口。 “汣儿呢?”燕西楼问。 药初年听得有些诧异,方才两个人还针锋相对,怎么这一转眼儿的功夫就又跟没事人似的?不过毕竟是两个人的私事,倒也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于是并未多问。 “青姑娘去找云叔了。”习凛老老实实地答道。 话音刚落,那边青汣便推门走了进来,江陵和钟离一见是她,脸上顿时浮上一抹敌意。 青汣自然察觉到二人的敌意,但却并未放在心上。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令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不是安排了人手接应吗?” “寡不敌众,没办法啊!”燕西楼夸张地叹道。 两个人说话的语气熟稔而随意,同方才在禁地里对峙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也就是这个时候,药初年突然觉出些不对劲来,目光在二人之间打量了一圈,难以置信地说道:“青汣,燕兄,你们……” “很显然,我并不是一个喜欢被人威胁的人。”青汣淡声道。 “巧了,我也是。”燕西楼笑着附和。 “合着你们方才就是演戏啊?”药初年恍然,但随即又道:“可那卷轴……” “卷轴是空白的,上面的内容已经在我们两个脑子里了。”燕西楼难得好心地解释道。 “哈?” 原来当时情况紧急,眼看着石门就要关闭,燕西楼也顾及不得许多,直接把手伸向了圆台之上的卷轴,而就在卷轴被拿起来的那一刻,圆台立刻落了下去,机关合上,石雕再次恢复到了原来的排列顺序。 与此同时,青汣忽然注意到,他们对面一幅壁画前的烛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半透明状的瓶子,瓶子两头粗中间细,当中装着细沙,此刻正簌簌向下流动。 “是沙漏……”看了一眼燕西楼手中的卷轴,青汣心头蓦然“咯噔!”一下,电光火石之间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面色一沉,冷声催促道:“快,把卷轴打开!” 燕西楼见她神色不对,立刻将卷轴打开来,只见那卷轴展开后足有六尺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篆,当中还有一些类似星宿的图案。 “不好!这上面的字开始消失了!”青汣低咒一句,直接把目光看向了燕西楼:“你记忆力怎么样?” “尚可。” “一人一半。” “好!” 话音刚落,两个人就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卷轴上,以期用最快的速度将上面的内容记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沙漏走了大半,而卷轴上的内容也消失过半,饶是有药初年三人的支撑,石门只剩下一条一尺见宽的缝隙。 “你们两个在磨蹭什么呢?快点出来啊,这石门就要关上了!”药初年焦急地催促道。 “都记下了吗?” “我没问题。”青汣道。 “我也没问题。”燕西楼笑望了她一眼,心里暗道自己同汣儿之间的配合真是越来越默契了! 听到这儿,药初年总算回过味儿来,怪不得青汣能够想也不想地答出黎肇的问题,合着是早就将内容记了下来。 不过想想也真是够险的,万一黎肇问的是燕西楼记的那部分,可就麻烦了! 好在他们足够幸运,连老天都在帮忙,如此想着,药初年拍了拍青汣的肩膀,真心赞叹道:“青汣,燕兄,你们两个真是太厉害了,过目不忘啊!”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卷轴上的内容记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一刻的药初年满脸兴奋,这大概是他这两天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卷轴虽然烧毁,但里面的内容却保住了,钟离自然也高兴极了,忍不住冲上去给了江陵一个大大的拥抱,后者神色明显一僵,整个人都不知所措起来,偏偏钟离自己却毫无察觉。 好在这时药初年开口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商量好的,竟然连我们都瞒着,尤其是青汣,我还以为你真的……” “昨天晚上,我们吵了一架。”青汣道。 “所以你们两个根本就是故意争吵引得人尽皆知的!” “当然!” “也不完全是。” 青汣和燕西楼同时开口,却是给出了两个截然相反的答案。 青汣淡淡瞥了燕西楼一眼,最起码吵架那部分是真的,只不过两个人勉强算是有些默契罢了。 燕西楼被她看得心虚,果断转移话题道:“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事情在我和汣儿的默契配合下完美解决了!” 药初年倒也没多想,只是连连点头:“燕兄说得对!” …… 黎肇和容垣被俘,有黎青峰的供述为证,黎肇的罪名是定死了。 与此同时,被展晔抓住的斗篷人解缙也如实招供,承认了杀害药不凡一事,而容垣虽然事先对此并不知情,但他与斗篷人合谋,意图盗取谷中机密是不争的事实。 至此,在众多族人的见证下,黎肇和容垣被撤去族长一位,逐出药王谷,交由官府依律法处置。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到此为止,解缙虽然对与容垣勾结以及暗害药不凡一事供认不讳,但对于其背后的主子却是只字不提,锦衣卫能用的手段都用了,可他就是咬死了不松口,委实让人窝火。 第八十七章 一模一样 容垣那里倒是透露出一些信息,只可惜,他知道的东西实在有限,提供的线索价值不大。 如此一来,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另外一个斗篷人身上,希望能从她嘴里撬出些东西。 …… 梁州城。 客栈房间内,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坐在桌子旁边,左边那个一手抓着一个鸡腿,啃得满嘴油,活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而右边那个则板着一张小脸,蹙着眉头,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嗝!”啃鸡腿的那个男孩打了个嗝,用力地吞咽了一下,似乎是吃得太快被噎住了。 右边那个男孩见状,脸色顿时更臭了,没好气道:“你是饿死鬼吗?” 然而嘴上虽然说着不满,但还是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 “谢了!”男孩用油乎乎的爪子捧起杯子灌下一大口水,嘴里咕哝不清地说道。 时间倒回到一个时辰前—— 青汣从燕西楼那里出来,一出门就瞧见男孩正叼着一根草站在门口,显然是特意在等着自己。 “你有话要同我说?”青汣问。 “嗯。”男孩吐掉嘴里的草,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坦白:“那个,我不是你儿子。” “我知道。” “你知道?”男孩瞪大了眼睛,随即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何要救我?” 青汣挑了挑眉:“怎么,我救了你,你似乎并不高兴?” “不是!我,我就是觉得你拿那么重要的东西去交换……”男孩咬了咬唇,末了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一本正经道:“罢了,虽说我这次被人绑架是被你连累所致,但不管怎么说,你救了也是事实,你放心,欠你的人情将来我一定会还的!” “好。”青汣笑着点头,继而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石头。”石头说着,又从脖子上取下一枚红线串着的铜钱塞进她手里,颇有几分江湖气地说道:“喏,这个你拿着,若是有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拿着这枚铜钱去梁州城城东的破庙找我便是!” 青汣有些好笑,这孩子虽说长得同惊鸿一模一样,但这性子还真是南辕北辙了。 听见她的笑声,石头顿时面红耳赤,梗着脖子嚷道:“你笑什么?我石头说话算话,不信你去梁州城打听打听!” “我没说不信,”许是他长了一张和惊鸿一模一样的脸的缘故,青汣待他也格外耐心些:“东西我收下了,你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去了不就知道了?还是说,你不敢?”青汣故意激他。 石头果然上钩,微仰着下巴::“笑话!这天底下就没有我石头不敢做的事!” “那就走吧!” “等等!”石头却是叫住了她,抿了抿唇,神情略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我还有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我不是你儿子的?” “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 “这怎么可能?他们明明说我同你儿子长得一模一样!”石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青汣闻言不由看了他一眼:“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石头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既然说了一会儿就知道了,那他就再再等等便是。 事实证明,在见到面前这个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相貌的男孩的那一刻,石头心里就已然有了答案,他们二人虽然同龄,但青惊鸿的确要比自己淡然沉稳太多。 尽管二人也是第一次相见,但冥冥之中,他就是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被黎肇那个死老头挟持的人是青惊鸿,他一定不会当场哇哇大哭,然后拼命地喊着要娘亲就自己…… 好吧,他承认,自己当时的表现有些丢脸了。 不过这不重要,他从小在市井中长大,面子一事虽然重要,但在性命面前就显得不值一提了,左右他现在安安稳稳地活着,还有鸡腿吃,也不算太吃亏! “嗝——” 糟了,鸡腿吃得有些撑了,石头熟练地拿袖子擦了擦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胃,往身后椅子上一摊,俨然一副十足的吊儿郎当模样。 “喂,再帮我倒杯水呗?”他把自己的杯子往惊鸿那边推了推,语气随意中透着几分懒散,竟是半点儿不见外。 惊鸿不由气结:“你自己没长手吗?” “吃撑了,动不了。”石头无赖般地笑了笑,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惊鸿沉着小脸,直接把茶壶摆在他面前:“自己动手!” “啧啧啧!好歹我也替你挡了一回灾,你对待救命恩人就这个态度啊?”石头痞里痞气地斜眼看着他。 惊鸿磨了磨牙:“你知道厚颜无耻四个字怎么写吗?!” “不好意思啊,没念过书,不识字。”石头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好了,”眼看着这两个熊孩子还要继续拌嘴,青汣果断打断了把他们,目光看向石头:“吃饱喝足了,咱们是不是该谈谈正事了?” “嗯嗯嗯,你说,我听着呢!”石头嘴角答应着,这眼神却是始终飘忽不定,在房间里来回转悠,东瞅瞅,西看看,一看就没个正形。 青汣太阳穴跳了两下,大概是同惊鸿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待久了,现在突然碰着一个顽劣成性的,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有些不适应。 不过倒也不耽误她问正事:“你是如何被黎肇盯上的?” “哎呦,您这话可就问错人了,我还想知道那个老不死的怎么就盯上我了呢!要不这样,您要是查出什么来,也告诉我一声?” 青汣深深看了他一眼,从书架上取下一副画,摊开来放在他面前:“这个人,你应该不陌生吧?” 石头漫不经心地低头扫了一眼,直接摇头:“没见过。” 青汣轻笑了一声:“你再好好看看。” “说了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我说这位大婶,我瞧着你年岁也不大,怎么就这么啰嗦呢!”石头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大婶?青汣眉心一跳,很好,她倒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这小子倒是有种!!! ------题外话------ 另外一个小宝贝出现啦~撒花! 第八十八章 好人坏人 不等青汣开口,惊鸿顿时怒上心头,瞪着他喝道:“你说谁是大婶呢?那是我娘亲!” 石头掏了掏耳朵,不以为然道:“嚷什么嚷,我知道她是你娘亲,又没同你抢!” “你……”惊鸿长这么大,从来没同石头这样的同龄人打过交道,简直就是个滑不溜秋的泥鳅! 青汣给了惊鸿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不紧不慢地将画收了起来,淡淡道:“没见过也不妨事,我也就是随口一问罢了。” “不过可惜了。” 石头再老练也不过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听见这话,眸光动了动,下意识地追问道:“可惜什么?” “噢,也没什么,”青汣将画放回书架上,而后轻描淡写地说道:“梁州城里发了告示,此人涉嫌一桩朝廷重案,不日就要当街问斩,许是她人缘不好吧,眼看着就要死了,连个探监的人都没有,可见这位平日里并不是个与人为善的。” “你胡说!凌姨明明是个好人!”石头突然红了眼眶,大声反驳道。 青汣勾了勾唇:“你不是没见过她吗?” “我……”石头一时语塞,但随即想到凌姨的现状,便也顾不得这许多,跳下椅子就要冲出去。 青汣也不拦他,径自在椅子上坐下,淡淡道:“你知道她关在哪儿吗?你觉得凭你现在的本事,能见到她吗?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见到了她,你又能为她做些什么?是替她脱罪,还是为她送行?” 听见这话,石头不由握紧了小拳头,良久转身回到她面前站定:“你想要我做什么?” 青汣笑了:“很简单,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石头用力地咬了咬唇,问:“如果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会带我去见凌姨吗?” “那就要看你的答案是不是能令我满意了。”青汣并没有把话说死。 石头顿了顿,老老实实地说道:“我是个孤儿,从小流落街头,是城东破庙的老乞丐将我带大的。去年秋天,凌姨去城外上香,我饿极了,无意间倒在了她的马车前,凌姨救了我。” “自那以后,凌姨时常来城东破庙看望我们,她会给我们带吃的,衣服,还会温柔地同我们说话。有一次,虎子和兰兰病了,夜里高烧不退,是凌姨找来了大夫,这才救了他们一命。” 青汣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道:“她帮了你们,还救了你小伙伴的命,所以你很感激她,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我不明白,为何你刚才要装作不认识她?” 石头咬了咬唇:“是凌姨,她曾不止一次地叮嘱过我们,如果有人问起她的事,不要提起任何只言片语,只当从未见过她便是。” 果然如此! 青汣眸中划过一抹深色,她低头看着面前的孩子,心中突然有些不忍:“你可曾想过,她为何会对你们这么好?” “凌姨心善,她是个好人。”石头想也不想地答道。 石头的答案脱口而出,反倒让青汣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了,顿了顿,语气微沉道:“你还小,这个世上,好人和坏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界定的,甚至有的时候,二者之间的界限很模糊。” 石头皱眉,此刻的他还无法理解她这话的意思。 青汣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道:“走吧,我带你去见她。” “娘亲要去找燕叔叔吗?我也想去!”惊鸿顿时眼前一亮,飞快地从椅子上跳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他知道燕叔叔是锦衣卫,娘亲既然要带石头去探监,那么想必燕叔叔肯定也在。 看到惊鸿一脸期待的模样,青汣拧眉,心中莫名有种淡淡的不悦:“你很喜欢燕叔叔?” 惊鸿是个机灵的,一听自家娘亲的话音不对,立马抱住了她的大腿:“我最喜欢娘亲!” 虽然明知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这话的确成功取悦了自己,于是也懒得同他计较,把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走吧!” 就这样,青汣领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出门了,一路上惹来不少人的关注。 站在府衙外面,石头突然顿住了脚步,抬眸看向青汣:“凌姨她……到底犯了什么事?” “一会儿见了人你自己问她吧!”青汣很清楚凌氏在他心中的地位,所以有些事情她也不便多说。 许是知道她要来,习凛早早等在了门口:“青姑娘,您是来找世子的吧?他在前厅。” 惊鸿一听,立马撒开了自家娘亲的手:“娘亲我先去找燕叔叔了!”说着便“蹬蹬蹬!”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青汣嘴角抽了抽,到底没当场发作出来,领着石头走了进去。 习凛这已经是第二次见到石头了,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原因无他,这孩子同惊鸿小公子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但尽管如此,却没有人会将两个孩子认错—— 惊鸿乖巧懂事,颖悟绝伦,无论对谁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小大人模样。 至于石头,不说话的时候往哪儿一站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一开口就是满口的江湖气,活脱脱一个市井小混混的缩影,不提也罢。 燕西楼也是知道石头的存在的,但乍一见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同时站在自己面前,还是有些不适应。 其实莫说是他了,就是这两个孩子自己也不习惯,惊鸿看不惯石头流里流气的做派,石头也瞧不上惊鸿规矩守礼的模样。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 “青姑娘。”曾广闻同青汣打招呼,许是这几日没休息好的缘故,他的眼下带着一抹明显的青黑,眼眶里也布满了红血丝。 青汣心里不禁暗暗叹了一声,这件事对曾广闻的打击实在是不小,任谁也想不到,和自己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 “曾大人,我想带石头去看看凌氏。” 早在青汣来之前,燕西楼便已同他说过了,故而曾广闻并未多问,点点头:“跟我来吧!” 第八十九章 凌氏阴谋 “惊鸿,你……” “没事,娘亲去忙吧,我和燕叔叔在这里等你!”青汣刚一开口,便听得惊鸿十分懂事地说道。 青汣:“……” 目光复杂地看了燕西楼一眼,委实有些想不通这人到底哪点儿招孩子喜欢了? 燕西楼自然察觉到她的打量,却浑然不觉似的,微微一笑,道:“汣儿只管去,我陪着惊鸿就好。” 总觉得哪里不对…… 牢房里,凌氏一身单衣坐在墙角,神色淡然如常。 “大人。”狱卒纷纷向曾广闻行礼。 看着牢房里的那道纤瘦身影,曾广闻心中蓦然一阵刺痛,几乎无法呼吸,顿了顿,随即摆了摆手:“你们都先下去吧!” “你来了。”见到曾广闻,凌书岚的反应平静如水,眼里不见半点波澜。 “凌姨!”石头一下子扑了过去,双手抓在牢门的栏杆上,小脸上满是担忧。 听到这声熟悉的“凌姨”,凌书岚眸光颤了颤,神色总算有了一些变化,看向石头的目光里似乎是歉疚,又似乎是遗憾。 半晌,她放缓了语气:“不是说了不要来看我吗?” 她一开口,石头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凌姨,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是不是他们冤枉你了,我……” “没有冤枉,是我罪有应得。”凌书岚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即便是身处牢房,整个人的气质依然温和而恬淡。 石头一时惊呆了,甚至都忘记了该如何反应,就这么怔怔地望着她,脸上还挂着两串泪痕。 “你们既然找到了石头,想来应该都知道了吧?”凌书岚抬眸望向二人,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青汣不答,转身对习凛道:“习凛,你先带石头出去。” “不要,我不走!”石头用力地擦了擦眼泪,固执道:“不可能,你们骗我,凌姨一定是被冤枉的!我要知道真相!”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真相的。”说着青汣朝习凛递了个眼色,后者直接点了石头的穴道,强行将人带走了。 石头离开后,青汣这才开口:“石头还有城东破庙的那四个孩子都中了蛊毒,是你做的吧?” “是。”凌书岚痛快地承认。 “我查过了,这几个孩子的命格分属五行,你如此大费周折地接近他们,骗取他们的信任,又暗中给他们下蛊,到底想做什么?”青汣声音微冷。 若非昨日云叔恰好见到了石头,他们也不会知道这孩子身上竟然被人下了蛊毒! 凌书岚眸光颤了颤,道:“去年的时候,我去寺里上香,无意中认识了一个高人,他告诉我,因为我时时刻刻的思念,我孩子的魂魄并没有散去,而是一直飘荡在这个世间,只要时机一到,他便有办法让我的孩子重新活过来。” “我当时只觉荒唐,一个胎死腹中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活过来呢?可我还是忍不住想,万一,万一是真的呢?我此生愧都对那个孩子,如果有机会让他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义无反顾。” “所以我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去见了那位高人。” “事实证明,那个高人的确有些本事,在他的术法下,我见到了我的孩子,他是个男孩,鼻子长得像我,眉毛眼睛却同他父亲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在提起那个孩子的时候,凌书岚脸上带着多了几分真实的柔和与笑意。 而在她提起那个夭折的孩子的那一刻,曾广闻紧了紧拳头,眼中写满了痛苦,是他,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高人告诉我,我的孩子脱离人世太久,需要一个肉身来承载他的魂魄,而这个肉身必须是纯阳命格,这样方才压得住他身上的戾气。” “所以你找到了石头。”青汣握紧了拳头,目光死死盯着面前这个看似温柔娴雅,却又心如蛇蝎的女人。 时至如今,她的脸上仍旧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可这样的温柔却令人胆寒。 “不错,自那以后,我便时刻让人暗中打听梁州城里命格合适的孩子,直到我找到了石头,那个自小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小乞丐。” 青汣眯了眯眸子:“你和石头的初遇也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凌书岚没有反驳,只道:“石头是个知恩识礼的好孩子,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害他,不过没关系,只要我的孩子活过来,我一样可以对石头好,届时,石头就是我的孩子。”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里满是笃定,仿佛魔怔了一般。 青汣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问道:“那其他四个孩子呢?” “要想让我的孩子回来,就必须在十月初一阴气最重的时刻开启回元阵,而回元阵需要金木水火土五行的童男童女的血肉为祭,方能开启。” “这样荒唐的说法你也相信?凌书岚你莫不是疯了?!”青汣紧紧皱眉,古往今来,各种各样的起死回生之术层出不穷,可那些根本就是妄言,用来唬人的罢了,不想竟然真的会有人信以为真! 至于她看到的那个孩子的虚影,十有八九是那个所谓的高人利用某种手段制造的幻象! 凌书岚笑:“我当然相信,如果不信,那么我活下去还有什么盼头呢?” 听见这话,青汣蓦然一滞,这一刻,她明显感觉到曾广闻的呼吸紧促了几分…… 凌书岚接着道:“高人还告诉我,回元阵开启之时,祭阵的人将承受极大的痛苦,我不忍心,所以求高人赐下梵音蛊,只要唤醒蛊虫便可以消除他们的知觉,让他们免于承受这种痛苦。” 青汣听到这儿简直要气笑了:“照你的意思,他们反倒还应该感激你了?!” 凌书岚随意地笑了笑,自嘲道:“谁知道呢?你就当我是想让我自己的良心安稳一些吧!” 青汣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头的怒意,半晌方道:“你口中的那个高人是什么人?你和他是怎么联系的?” 第九十章 覆水难收 凌书岚摇头:“坦白说,我只见过他两次,而且两次都是隔着一道屏风。我们之间的联系都是通过解缙转达,噢,解缙就是你们抓住的那个斗篷人。” “恶钱流通的事情你可知晓?” “略微知道一些,他们有时会让我帮忙在单子上盖上夫君的私印。这也算是高人愿意帮我的酬劳。” 听到这儿,青汣眉心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怪不得,那些单子上盖的是曾广闻的私印,经手查验的人自然以为此事是曾广闻授意,一来二去的,恶钱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流出去了。 不过这样一来,曾广闻的可就要麻烦了。即便他不知情,但白纸黑字上面盖着他的私印,哪怕凌书岚认罪,这个责任也必然是要落在他头上的…… 想到这些,青汣不由抬眸看了曾广闻一眼,后者全然沉浸在过往的悲伤中,神情恍惚而悲切。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此时此刻,这些事情在他眼里,大概已经不重要了吧? “最后一个问题,你既然这么相信那个高人,现在又为何要把这些都告诉我们?”这也是她一直疑惑的地方,从被抓到现在,凌书岚似乎一直都很配合,问什么答什么,但就是这样的配合才愈发令人不解。 凌书岚微微一怔,旋即微笑:“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觉得累了吧?你们问了,我也就答了。” 这一瞬间,青汣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深深看了凌书岚一眼,转身走了。 衙门大厅里,燕西楼和惊鸿正同石头说这些什么,石头虽然仍是一副兴致恹恹的样子,但好歹情绪平静了许多。 “曾大人呢?”顾及到两个孩子在场,燕西楼并没有问起凌书岚的事。 青汣自然会意,于是顺着他的话答道:“我想他们夫妻二人应该有些话要说,就先回来了。” 说完又朝惊鸿递了个眼色,后者撇撇嘴,然后不是很情愿地碰了碰石头:“喂,你会爬树吗?” “干嘛?”石头斜眼看着他。 惊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道:“喏,看见院子里那棵大树了吗?敢不敢同我比一下,看谁先摘到树上的果子,你要是输了,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切!”石头不屑一顾地轻嗤一声,懒洋洋地道:“那我要是赢了呢?” “你要是赢了的话,我就把我晚饭的鸡腿都让给你。”惊鸿道。 “不就是个鸡腿吗?有什么稀奇的!”对于此刻吃饱喝足的石头来说,鸡腿已经不香了! 惊鸿皱眉:“那你想要什么?” 石头瞥了一眼他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你方才那个魔方不错……” “不行!”惊鸿立马紧紧护住了自己的荷包:“这是我娘亲送我的礼物!” 娘亲……石头眸光黯了黯,随即鄙夷道:“一个破玩意儿而已,也就你,还当宝贝似的护着!” 惊鸿咬了咬唇,忍痛从腰间把荷包摘下来:“如果你赢了,这个魔方可以借你玩一天!但是不许弄坏!” “成交!”石头眼前一亮。 “比赛开始!”说着便撒腿往树下跑去。 惊鸿气得磨牙:“你耍赖!” “别瞎说啊,我这是随机应变!” 两个孩子吵吵闹闹地跑进院子里玩去了,青汣这才把凌书岚的供述说了出来,末了说道:“凌书岚知道的应该都说了,所以绕来绕去,关键的突破点又回到了解缙身上。” 燕西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解缙那边我自有办法。倒是你,凌书岚的事真就这么一直瞒着石头?” “瞒不住的,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 在石头心里,凌书岚的地位非同寻常,倘若他知道凌书岚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利用他,只怕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对此,燕西楼表示理解,忽而想到什么,又道:“对了,他身上的蛊毒云叔怎么说?” “蛊毒虽然麻烦了些,但也不是毫无对策,只是这几个孩子年纪太小,药下猛了恐承受不住,所以要多耗些时日。” “那便好。”燕西楼点点头。不知是不是石头长了一副同惊鸿一模一样相貌的缘故,他对这个孩子总有几分心疼。 不知想到什么,青汣突然问了一句:“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在药王谷的时候,你就向云叔讨要过谷中外嫁女子的名册,但你怎么就能确定凌书岚就是那个同解缙一起的斗篷人?” “茶水。”燕西楼勾了勾唇:“那日我去曾府,无意中喝了一杯凌书岚泡的茶,茶叶只能算是一般,不过用来泡茶的水却是特别,而我恰恰在药王谷中喝过类似的茶水。” 青汣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早在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她了?” “不止是我。”燕西楼讳莫如深地道。 青汣眯了眯眸子:“你是说曾广闻也有所怀疑?” “或许吧,”燕西楼轻轻叹了一声:“毕竟,要想瞒过一个身边朝夕相处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听说,前些日子,曾广闻在准备过继子嗣的事。” 青汣默然。 曾广闻大概是想要让凌书岚回头。 而凌书岚愿意将这一切和盘托出,又何尝不是存了几分想让曾广闻全身而退的心思。 可惜,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回头的机会,尤其是像凌书岚和曾广闻这样清醒而聪明的人,明明早已猜到最后的结果,却又偏偏各自固执地不肯面对现实。 一个粉饰太平,一个若无其事。 明明深爱着彼此,却又一步步走到了穷途末路,覆水难收。 青汣摇了摇头,同燕西楼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 “等等!”燕西楼叫住她,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汣儿,你……” 青汣拧眉:“你想说什么?” 燕西楼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心底的疑惑:“石头和惊鸿两个孩子长得这样相像,年纪又相仿,你难道就没怀疑过……” “这是我的私事。”青汣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 第九十一章 石头身世 “不需要,谢谢。”青汣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留一丝余地。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带他们回去了。” “哎,等等!”燕西楼叫住了她,上前一步,满含笑意地看着她道:“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其实不必同我这样客气……” “谁跟你是一家人?”青汣眸色冷了几分,神情不悦地看着他。 燕西楼痞痞地笑了,在她耳边低声道:“在禁地里,我都对你‘坦诚相见’了,你可不能反悔啊!” 青汣一头黑线:“如果你脑子没进水的话,应该记得我只是为了帮你处理伤口,仅此而已。” “可你看光了我也是事实啊,你现在是不想负责了吗?再说,当时我说要去相府提亲的时候,你也没反对啊……”燕西楼很是有些委屈地看着她。 青汣:“???” “第一,我只是脱了你的上衣,没扒你裤子,如果这就要我负责的话,那我需要负责的人多了去了。第二,我当时没出声是因为懒得理你,请不要把它理解为默认。第三,我已经被逐出族谱了,金陵相府同我没有半分钱关系。” 青汣冷静地说着,燕西楼却是听不进去了,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青汣那一句“如果这就要我负责的话,那我需要负责的人多了去了”。 “你还看过别的男人的身子?”他黑着脸,危险地逼近了她,一双凤眸中盛满了妒火:“那个人是谁?” 青汣:“……” 沟通失败,青汣算是看明白了,跟这个人讲道理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于是果断选择跳过这个问题,一把拍开燕西楼的爪子,对院子里玩耍的两个孩子道:“惊鸿,石头,回去了!” “啊?”惊鸿有些失落,满脸不高兴道:“这就回去了啊?燕叔叔还答应要教我下棋来着……” “想学下棋我也可以教你。” “可是娘亲你就只会下五子棋……”惊鸿小声嘀咕道。 青汣顿时黑了脸:“青、惊、鸿!” 坏了,娘亲生气了! 青汣很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喊他,显然,她此刻很不高兴。 小包子十分识时务地跑上前去,乖巧地牵住了自家娘亲的手:“娘亲咱们快回去吧,我饿了!” “撒手。”青汣冷着脸。 惊鸿眨了眨眼睛,同石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一人抓住她的一只手,飞快地拉着她往外跑去:“娘亲,快点走啦,肚子好饿!” 牵住青汣的手的那一刻,石头悄然红了眼眶,如果,他也有这样一个娘亲就好了…… “喂,你想什么呢?”惊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依依不舍地把装着魔方的荷包塞给他:“喏,愿赌服输,这个借给你玩!” “还算你说话算话!”石头不是很情愿地夸了他一句。 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青汣突然有些恍惚,觉得这样的画面分外和谐。 事实上,从见到石头的第一眼,她心中便已然起了疑心,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整容换脸的技术,至于易容或者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也不可能,石头一直生活在梁州,他有完整的生活圈子,易容的话很容易被人察觉。 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长得相像的的人,但像这样毫无关联却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寥寥无几,更何况,两个孩子的年纪、命格也都相同。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原主当初诞下的是一对双胞胎,至于为何周围的人都不知道此事,只怕就和当时的稳婆有关系了。 她问过明槿,原主在怀孕的时候肚子长得飞快,三四个月的时候就跟吹了气似的,比人家六个月的还大,明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自然不了解这当中的情况,只当自家姑娘长得胖,这肚子也就比寻常人大了些。 可现在想来,原主当时怀的分明就是一对双胞胎。 青家有青芜和青潞这对双生姐妹,而双生子本就有一定的遗传概率,作为青家的九姑娘,原主会生下一对双胞胎并不奇怪。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两个孩子最后只留下了一个,而且似乎大家都以为她只生下一个惊鸿。 按理说,原主一个不受宠的相府痴傻庶女,身上还背着一个未婚生子的名声,没道理会引得旁人对她的孩子动手才是,可如果不是冲着原主来的,那又是冲着什么呢? 还有,对方当年既然把孩子偷出来了,又为何让他一个人流落在梁州? 凌书岚和石头相识的背后是否另有什么阴谋? 眼前的疑团越来越大,青汣眸色沉了沉,看来是时候要好好查一查五年前的事情了。 …… 随着容垣和黎肇自裁谢罪,药王谷的这场动乱终于尘埃落定,药初年顺利继任谷主之位,青汣也算是完成了对老谷主的承诺。 按照她原来的计划,《梅花易数》到手,她便该启程回蓟州去找麻衣道人,可眼下石头身上的蛊毒一时半会儿还解不了,她总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回蓟州的事情便只能先暂缓了。 对此,惊鸿倒是高兴得很,毕竟对他而言,暂时留在梁州就意味着他就可以常常去找燕叔叔玩了。 如果可以的话,青汣自然不想让这两个孩子和燕西楼有太多接触,可不知是燕西楼这个人特别有孩子缘还是怎么着,惊鸿也就罢了,毕竟先前就有过接触,可就连石头也喜欢粘着他。 青汣不好硬拦着,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 燕西楼还在继续追查恶钱的案子,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一直不松口的解缙终于招供,根据他提供的线索,锦衣卫顺着丰泰钱庄这条线摸下去,倒是牵连出不少朝廷大员。 其中一个便是解缙背后的主子,户部尚书丰柘。 恶钱一案牵涉的银两何止百万,丰柘一个户部尚书,贪墨些银子倒在情理之中,但这么一大笔银子,总不会自己没事数着玩吧? 第九十二章 去见稳婆 这当中的弯弯绕绕、种种利益纠葛,水深了去了,但凡事讲究一个度,再查下去,可就不好收场了。 燕西楼能够做到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子上,对于这一点自然是心知肚明。 至于药王谷内乱一事,南越在当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燕西楼知道,药初年知道,南越人自己心里也知道。 但只要苍梧和南越之间一天没撕破脸皮,这些事就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一方面是证据不足,另一方面,这次事情毕竟是药王谷的内部事务,一旦苍梧插手,反倒容易落人口舌。 不了了之反倒成了最好的解决办法。 案子查到这里算是基本上了结了,剩下的就说一些善后的问题,恶钱是因梁州而起,凌书岚又是重要的涉案人员,作为梁州知府、凌书岚的丈夫,曾广闻自然是首当其冲。 曾广闻是朝廷正三品官员,恶钱一案又牵连甚广,按照规矩,需将一应涉案的相关人员押解至金陵,交由三司会审。 曾广闻被收押当日,梁州城下起了大雨,府衙外面自发聚集了不少百姓,毫无疑问,全都是来替曾广闻求情的,希望朝廷能够念在他过往功绩的份上网开一面。 燕西楼答应会替他们传达,但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准。 在燕西楼忙着查案的同时,青汣也没闲着,她通过一些江湖上的关系,查到了当年接生的那个稳婆。 说来也巧,那稳婆在给青汣接生后,便离开金陵回了老家。而她的老家恰恰就在离梁州城不远的雍州。 有了惊鸿被掳一事,如今的青汣是走哪儿都把这两个孩子带着。 这不,一大早,青汣便让木茗雇了一辆马车,带着明槿一起往雍州去了。 早上起来得太早,所以一直到上马车,惊鸿都还打着呵欠,迷迷糊糊地问道:“娘亲,怎么突然要带我们去雍州玩啊?” “去见个人。” “见谁啊?娘亲你在雍州有朋友吗?”惊鸿问。 青汣没说话,揉了揉他的头发:“困就再睡会儿,到了叫你。” 说着又对旁边同样上下眼皮打架的石头道:“你也是,别撑着了,这路上要走两个时辰呢!” “嗯……”石头半睡不醒地应了一声,紧跟着便倒在惊鸿身上睡着了。 明槿连忙取了毯子,小心翼翼地给两个小家伙盖上,以免着凉。 见他们睡熟了,明槿这才小声问道:“姑娘,你说都过了快五年了,那稳婆能说实话吗?” “放心,我自有办法让她开口。”青汣道。 明槿点点头,又忍不住猜测道:“当初这个稳婆是夫人请来的,姑娘你说,小主子的失踪会不会同她有什么关联?” “不会,她没这个必要。”从仅有的这几次同江氏打过的交道来看,这个相府夫人是个聪明人,对府中的庶子庶女并不苛待,或者更准确来说,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倘若她真想对原主不利,那么原主未必能活到她来。 事实上,她现在倒是有些怀疑石头被人偷走一事会不会同这两个孩子的生父有关…… 只可惜,她并没有继承任何原主的记忆,对于当初那个夺走了她清白的人更是一无所知。 马车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雍州的地界。 青汣按照查到的地址,来到了一条破落萧条的小巷子里。 木茗停下马车,看了看四周的情况,道:“应该就是这里了。姑娘稍等,我先去敲门。” “咚咚咚!有人在家吗?” “咚咚咚!”木茗连着敲了好一会儿,里面却始终没人应声,不禁有些纳闷,嘀咕道:“该不会是咱们来得不巧,这人恰好不在家吧?” “家里肯定有人。”青汣下了马车。 “啊?” 青汣指了指里面的烟囱:“做着饭呢!” 木茗一看,果然如此,心里不由带了几分火气:“这家人怎么回事儿,明明在家还偏偏不开门!” 青汣看了看紧闭着的大门,取出一把飞镖,从中间的门缝伸进去,上下翻动了两下,只听得“咔嚓!”一声,门栓落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姑娘,您还有这手艺呢?”木茗看得眼前一亮。 “雕虫小技罢了,想学改天教你。”说着,青汣便率先抬脚走了进去,明槿牵着两个孩子跟在后面。 听见院里的动静,一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笤帚:“哎我说你们是什么人啊,大白天的怎么随便往人家家里闯呢?!” “你是张稳婆?” 那婆子眸光一闪,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放下笤帚迎了上来:“是是是,我就是张稳婆,怎么着,这位姑娘是家里有人要生了?” 青汣快速打量了院子一周,然后淡淡道:“我们不是来找你稳孩子的,不过倒是有桩旧事想同你打听打听。” 那张稳婆一听,变戏法似的就沉了脸,双手叉腰:“我可不知道什么旧事不旧事的,不稳孩子就赶紧走,别耽搁我炖肉!” 说着就要拿起笤帚把人轰走。 青汣身形不动,只略一抬手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张稳婆手里的笤帚掉在地上,疼得直叫唤:“哎哟哟,疼疼疼!快撒手啊!” 青汣松开手,然后“啪!”的一声,将一包银子撂在了桌上:“这银子应该够你吃一年的肉了。” 张稳婆眼前一亮,立刻就要伸手去抓银子,却被青汣拦住:“天上不会掉馅饼,银子可以给你,但我要问的旧事……” “姑娘您尽管说,但凡是我张稳婆知道的,绝不隐瞒!”张稳婆十分痛快地说道。 青汣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不疾不徐地道:“四五年前,你曾受雇于相府,替人接生了一对双胞胎,这事儿还记得吧?” 张稳婆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地否认:“姑娘说笑了,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大半辈子都待在雍州,从来不曾去过金陵,就更别说给什么相府的姑娘接生了!” 第九十三章 双生之子 “是吗?”青汣眉梢挑了挑,淡淡道:“我刚刚只提了相府,可没说是生孩子的是一个姑娘啊,敢问张稳婆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一般而言,生孩子的都是妇人,可这张稳婆一张口便说“相府的姑娘”,可见是个不经诈的。 “我……”张稳婆脸色白了白,立马改口道:“我刚刚就是口误,口误……” “口误?”青汣轻笑一声,继而端起了桌上的一只白底青花的瓷碗,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这碗不错。” “是,姑娘要是喜欢……”张稳婆强作镇定地赔笑。 话未说完,便听得“哗啦!”一声脆响,瓷碗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张稳婆吓得一哆嗦,然而就在这时,青汣突然捡起其中一块碎片,看也不看地随手往旁边一丢。 “咚!”的一声,碎片正正钉进了廊下的柱子上,下面还挂着一只死了的苍蝇。 青汣拍了拍手上的灰,意味深长地道:“不识时务的东西留着没什么意思了,张稳婆觉得呢?” “我,我……”张稳婆被吓得不轻,直愣愣地看着那只被钉死的苍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青汣并不看她,而是重新拿了个空碗,拎起桌上温凉的茶壶到了一碗茶,推至她面前:“张稳婆,我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坦诚相告比较好。” “我说,我说!”张稳婆俨然已经被吓破了胆,此刻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 却说那天夜里,原主突然发动,江氏便命人从外面请了张稳婆过来。 张稳婆也是经常出入各大府宅的人,自然看得出这梧桐小筑的主子不受重视,所以这心里也就存了几分怠慢的心思。 接生的时候的确是两个孩子,可当时梧桐小筑本就没几个人伺候,明槿又忙着去厨房烧水了,张稳婆一个人忙得错不开身,哪成想这个时候产房里突然有外人闯入,上来就要去抢孩子。 张稳婆本来是要喊人的,可对方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性命,于是便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其中一个孩子抱走。 事后,张稳婆怕自己将此事说出来会惹祸上身,便谎称是生了一个男孩。 明槿等人都不知道原主怀的是双生子,自然不会怀疑。 可张稳婆到底是心里有鬼,害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主家寻不着孩子便会拿她撒气,思来想去了一夜,第二日便收拾东西回了雍州老家。 “这么说来,孩子不是你偷走的?”明槿却是有些不相信,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张稳婆急忙辩解:“真的不是我,我这连自己一家子都快养不活了,还非得偷个孩子,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那你可还记得偷走孩子的那个人长什么样?”青汣沉声问道。 张稳婆苦着脸摇头:“那人穿了一身夜行衣,又蒙着面,我当时被吓坏了,哪里还回头看他长什么样?” “看不清脸,但对方有什么特征,比如身高、胖瘦之类的总该有点印象吧?” 张稳婆仔细想了想,道:“那人长得不高,身材也瘦,但手劲儿很大,噢对了,他左手虎口有一个痦子!” “左手虎口?他是个左撇子?”青汣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 张稳婆又想了想,然后肯定地点头:“他拿刀的手就是左手!就像这样,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青汣暗暗记下她描述的特征,接着又问道:“那你可记得,他手上的刀是什么制式?” “哎呦,这我哪儿能分得清啊,反正就是一把长刀,还挺沉。” 青汣点点头,见从张稳婆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了,于是转而问道:“那你可记得,你接生的那两个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征?” “这个我倒是记得!”张稳婆肯定地答道:“先出生的那个右耳后有一颗芝麻大小的红痣,后头的那个脚心有块指头大小的胎记。” 青汣在问张稳婆这些话时并没有刻意避开惊鸿和石头,听到这儿,两个孩子眼中都难掩震惊,怔怔地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青汣把银子往张稳婆面前推了推,起身道:“我今日来找过你的事不要同任何人提起,包括你那个好赌的儿子,否则我也保不了你,明白了吗?” “你,你怎么知道我儿子好赌?”张稳婆震惊不已。 “大白天关着院门,明明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也不开,屋里随时放着一把这么大的笤帚,张稳婆,你们家一年到头上门追讨赌债的人不少吧?” 留下这么一句话,青汣拍了拍两个还在发呆的孩子的脑袋,道:“走了!” 马车“吱呀吱呀!”地往前走着,惊鸿和石头两个难得地沉默了,自打从张稳婆家出来后,一路上谁也没开口。 青汣没有带着他们回客栈,而是拐去了一间酒楼,要了一个包间坐下。 “饿了吧,想吃什么,自己点。”青汣将菜单放到两个孩子面前。 惊鸿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娘亲,方才那个老婆婆说的……” “是真的。”青汣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惊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后,他知道自己耳后有一颗红痣,那石头就是他的双生弟弟了? 石头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两个小家伙都没有什么点菜的心思,青汣也不强求,直接把菜单拿过来,点了几个他们爱吃的菜,把菜单还给了小二。 待小二出去后,青汣这才看向石头:“想问什么就问,憋在心里永远得不到答案。”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你儿子的?”石头咬唇问道。 “和你们一样。之前只是有所怀疑。”说实话,青汣也不知道该怎么同这个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儿子相处,不过她想,既然不知道,那便坦诚相待好了。 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放到他面前:“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石头没有碰那个荷包。 第九十四章 近墨者黑 “魔方。”青汣顿了顿,还是多说了几句:“从前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既然现在知道了,那么你和惊鸿一样,都是我的儿子,他有的,你也会有。” “再有两剂药,你的病就该好了,接下来我要回蓟州一趟,你同我们一起。”没有任何询问的意思,青汣直接替他做了决定,语气再自然不过。 石头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闷声道:“我没病。” 青汣略一停顿,倒也没再瞒着他:“你的确没病,而是中了蛊毒。” 她叹了一声,道:“石头,你是个聪明孩子,这些日子,你和惊鸿一直往燕西楼那里跑,关于凌书岚的事,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对吧?” “你一直都知道我去找燕叔叔的原因。”石头咬唇看着她。 “是。”青汣并未否认,她道:“我知道,这个真相令你很难接受,但真相就是真相,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瞒着你,因为没那个必要。” “是,凌书岚接近你的目的不纯,她利用了你,给你们下蛊毒,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可这近一年来,她对你们的好,对你们的照顾也是事实。” “我同你说这些不是想要刻意抹黑她,也不是想要借此来提升在你心里的地位。还记得那天带你去见凌书岚前,我同你说过什么吗?” 石头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好人和坏人的界限没那么清楚。” “是,不过这话我只说了一半,这个世上,好人和坏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界定的,所以,记住一个人的好总比记住一个人的坏要强。” 石头紧了紧拳头,没吭声。 青汣也没打算逼他,只道:“好了,先吃饭吧!” 这一顿饭吃得很是沉默,惊鸿和石头都没怎么说话,青汣知道,这件事来得突然,他们需要时间来消化,不过她相信,这两个孩子会自己想清楚的。 …… 石头捏着鼻子把一碗黑漆漆的药喝了下去,整张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 “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是喝个药吗?弄得跟要你命似的。”惊鸿嫌弃道。 石头“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水,没好气地瞪他:“你行你来?”敢情喝药的不是他,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又没生病。”惊鸿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一脸不屑。 石头一听,顿时炸毛:“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也没病!” “是是是,石头弟弟,你说的对。”惊鸿漫不经心地点头,一副“我是哥哥我让着你”的模样,就差把“敷衍”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石头瞪他:“谁是你弟弟,少胡说八道!” 这已经是两个小家伙第不知多少次就谁是哥哥谁是弟弟的问题而争论了,石头的脾气一点就着,偏偏惊鸿又是个绵里藏刀的,每每将石头气得跳脚,但事后,惊鸿又总能不动声色地把石头哄好,这种相爱相杀的相处模式也是没谁了。 对此,青汣早已习以为常,于是直接忽略了两个人的面红耳赤,说道:“今天这是最后一副药了,后天咱们就动身回蓟州。” 惊鸿一听,眨了眨眼睛,状似无意地提起:“娘亲,我听燕叔叔他们也打算后天回金陵,咱们是不是可以同路啊?” “你自己也说了,他回金陵复命,咱们去蓟州办事,不是一条路。”青汣现在一提起燕西楼就头大,于是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惊鸿看了看自家娘亲的脸色,小声争辩道:“可是我看过地图,蓟州和金陵都是往北走,咱们如果走官道的话,在到达豫州之前,就都是同路的……” 青汣:“……” 突然有些后悔教他读书认字了怎么办?她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燕叔叔要押送案犯,不方便带上我们。” “那要是燕叔叔同意了呢?”石头接过话来,眼睛晶亮晶亮地看着她,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不待青汣开口,惊鸿拉着石头的手就往外跑:“我们这就去问燕叔叔!” 青汣磨牙:“……” 谁能告诉她,原来那个乖巧懂事的惊鸿怎么一到了梁州就变成这副德性了?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青汣心里暗暗把这笔账记在了燕西楼头上。 两个小家伙离开后,木茗敲门进来,低声道:“姑娘,有个生意找上门来了。” 青汣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道:“说说看。” 木茗看了她一眼,如实回答:“对方出了大价钱,要燕世子的命。” 青汣拧眉,抬眸看向他:“对方什么身份?” “不知。”木茗摇了摇头:“对方很谨慎,言谈间没有透露任何同身份有关的信息。” 青汣听罢眸中不禁划过一抹深思,恶钱的案子刚结,燕西楼正要回金陵复命,就有人想要杀他,看来这案子得罪的大人物不少啊! 见她半晌没有开口,木茗试探着问道:“姑娘,要回绝吗?” “嗯,回了吧!”青汣不甚在意地说了一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虽然跟银子没仇,但也不至于为了这点银子同燕西楼对上。 “那,咱们要不要提醒一下燕世子?”毕竟江湖上的杀手多了去了,就算他们不接这单生意,也会有旁的人。 “不必。”以燕西楼的城府,不会猜不到有人想要暗杀他,他们如果提醒了,反倒是多此一举。 夜凉如水,青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瞥了一眼外面的满月,索性披了件衣服推门出去。 街上静悄悄的,带着深夜独有的清冷与寂静。 青汣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拐过街角,忽而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药初年?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儿?” 药初年尴尬地摸了摸头,笑:“睡不着,想找个人说说话,不知不觉,走着走着就到这儿来了。” 其实他在这客栈附近转悠了快一个时辰了,只是不好意思深夜叨扰,所以便没有进客栈。 青汣扫了一眼他身上被露水打湿的衣角,却并未拆穿,只道:“巧了,我今晚也失眠,一起走走吧!” 第九十五章 打破信仰 “嗯!”药初年点头。 两个人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清冷冷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悠长的剪影。 “本来打算让人给你留个口信的,不过既然今日见了,倒是省了些麻烦。我准备后天离开梁州了。”青汣道。 药初年知道她来梁州的目的就是《梅花易数》,如今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在梁州一直待下去,离开是迟早的事。 故而听到她说要离开时,倒也并不觉得突然,只问了一句:“离开梁州以后呢,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还没想好,不过我要先回一趟蓟州,找你师父。”说完,青汣转而问道:“你呢,谷中事务处理起来可还顺手?” “按部就班吧,没什么特别的。”提起这些,药初年脸上神情显得有些淡淡的,似乎对这些事并不是很上心。 但若说他完全不上心,却也不尽然——前几日她带着石头还有那几个孩子去谷中找云叔复诊时,云叔言谈之间对他赞赏有加,显然,他这个谷主做得还不错。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心结了。 想到老谷主过世的第二日,药宅门口发生的事,青汣眸中划过一抹了然,轻轻叹了一声,意有所指地道:“老谷主把药王谷托付给你,却并非是要借此将你困住。这世上从来没有真正的世外桃源,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所以,药初年,别跟自己较劲儿。” 药初年却是摇了摇头:“我没有同自己较劲儿,我只是觉得药王谷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美好……我知道,他们只是受人蒙蔽,被人利用了而已,我不应该责怪他们。” “但现在的我,真的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对他们了。”说这话时,他目光中的真挚和坦然一如往昔,只是却多了几分茫然与淡漠。 青汣抿了抿唇,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其实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自己和药初年易地而处,未必能做到他这般宽容,毕竟在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不念旧恶四个字,有的只是睚眦必报。 所以相较之下,药初年做得已经够好了。 “今晚出谷之前,我把那棵辛夷神树烧了。”药初年突然说了一句,语气格外平静。 青汣微微一怔,不得不说,她的确没想到药初年会有此举,但转念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药王谷此次的动乱,固然有容垣和黎肇二人图谋不轨的原因在里面,但归根结底,辛夷神树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 千百年来,药王谷中人都太过崇拜神树,他们把神树当做了自己的信仰,赋予了它太多超出它本身承载能力的东西。 而一旦这种信仰和寄托无法满足他们需要时,这些人心中难免就会生出怨恨,他们不敢指责神树,所以就会理所当然地把这种怨怼转嫁到他人身上,老谷主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没有这场动乱,药王谷也未必就能一直平静下去。 毕竟天灾人祸的事,谁也说不准。 见她沉默不语,药初年神色紧了紧,问:“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不,你没有错。”青汣停下脚步,回眸看向他,用无比肯定的语气道:“相反,我认为你做得对极了。” 药初年的眸色蓦然亮了亮,仿佛在黑暗中的旅人见到了一盏指路明灯:“你真的这样认为?” “自然。”青汣定定看着他,道:“这个世上没有神佛,想要好好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自救。” “说句大不敬的话,药王谷中人对神树的信仰过于盲目和依赖,这种信仰传承至今,已然变得畸形,否则他们不会想到用药前辈的尸身去献祭。” “当然,我说这话并不是想要抨击你们的信仰,只是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神明在左,现世在右,当人在现世生活中遭遇痛苦,他们会下意识地寻找神明作为心理上的寄托,这很正常。但前提是,这杆秤不能偏。” “一旦神明的影响力超过现世,秤的平衡被打破,那么随之而来的就说自取灭亡。” 顿了顿,她正色道:“现如今,药王谷的这次动乱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一个能够打破这种神明桎梏的契机。” “你是要他们不再信仰辛夷神树?”药初年惊呆了,下意识地反驳:“这不可能的,他们不会听我的,即便我是谷主。” “这件事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只能在潜移默化中慢慢去改变。” 许是见他脸上的神情实在是太过震惊,青汣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转而说道:“当然,这些也只是我个人的看法,究竟要如何做,还是要你自己考量。” 她大抵还是有些想当然了,药初年烧毁神树,未尝没有借此泄愤的意思,辛夷树是药王谷一族的信仰所在,既是信仰,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打破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该考虑的,一来,她同药初年的交情没到那个份上,二来,她在这个世界不过是个过客罢了,既然是过客,那便该有过客的自觉,不要妄图以一己之力去改变这个世界。 想到这些,青汣心中释然了许多,抬头看了看远处即将破晓的天色,道:“好了,这天也快亮了,你出来前烧了神树,闹出那么大动静,我也不留你用早饭了,赶紧回去收拾你的烂摊子去吧!” 说完便转身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身后,药初年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她方才那番堪称惊世骇俗的话,不知不觉中,一字一句牢牢刻在了心里。 …… 临行前,在惊鸿和石头这两个小家伙的强烈要求下,青汣最后还是迫不得已地踏上了和燕西楼同行的路程。 从坐上马车的那一刻,青汣就冷着一张脸,上面赫然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她就不明白了,燕西楼一个大男人,放着好好的高头大马不骑,怎么非得同他们挤这个逼仄狭小的马车! 第九十六章 索要礼物 相较于她的郁闷,燕西楼此刻的心情则完全称得上是神采飞扬!连同那双漂亮的风眸里都写满了笑意。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初曲线救国的路子是正确的,从孩子入手,简直事半功倍!尤其现在还多了一个各种各样鬼主意层出不穷的石头。 燕西楼觉得自己的追妻之路胜利在望! “燕叔叔,你会玩魔方吗?”石头兴致勃勃地从荷包里翻出了青汣送他的魔方,只见他口中的魔方共有六个面,每个面分别被分割成九个大小相同的方块,上面雕刻着不同的图案,却又全都被打乱排列,乍一看过去,全无任何规律可言。 燕西楼瞧着瞧着突然来了兴趣,好奇地接过魔方打量着:“这东西倒是有些意思!是你娘亲送的?” “当然!”石头想也不想地答道。虽说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开口喊青汣娘亲,但其实在他心里已经承认了两人的母子关系。 燕西楼摆弄了两下,问道:“这些方格是可以转动的吗?” 石头点点头:“没错,就是要通过旋转这些方格,把六个面的图案都拼回去,一个不差。” 惊鸿叹了口气,双手拖着下巴,颇有些遗憾地说道:“只可惜,我和石头弟弟试了好多次,但最多只能拼回去三个面。” “对啊,”石头下意识地点头,但随即反应过来,瞪着惊鸿:“对什么对?!都说了我不是弟弟,你……” “燕叔叔,你,这么快就拼好了?”惊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就在两个小家伙拌嘴的时候,燕西楼已经将魔方拼好。 石头本来正要同惊鸿分辩,听到这话立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燕西楼手里的魔方:“燕叔叔,你该不会是趁我们不注意把魔方拆了又重新装上了吧?”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我就是想拆也得有时间才行啊!”燕西楼无奈地笑道。 话音一落,燕西楼毫无意外地收获了两道崇拜而热切的视线—— “燕叔叔,你也太厉害了吧!” “燕叔叔,你能不能教教我?” “还有我,我也想学!” 两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说着,青汣在一旁听着,脸色不自觉地冷了几分,不就是拼个魔方吗?至于这么激动? 对于惊鸿和石头的要求,燕西楼自是没有不答应的,他仔细看了看六个面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动物图案,由衷地对青汣赞道:“我竟不知,汣儿原来还有这样好的手艺!” “你不知道的多了,难不成还要我一一告诉你吗?”青汣此刻心里正不爽,张口便冲了他一句。 燕西楼却仿佛听不出来她话里的不悦似的,高兴地点头道:“好啊,我求之不得!” 青汣:“……” 果然,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许是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对,惊鸿眨了眨眼睛,从荷包里掏出了自己那个魔方:“娘亲,燕叔叔,不如你们两个比试一下,看谁先将魔方拼好?” “好啊!” “没兴趣!”燕西楼和青汣同时说道。 话音刚落,惊鸿和石头两个就一左一右抱住了她:“哎呀,娘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们就比一下嘛!” “就是就是,比一下嘛!”石头也跟着附和。 青汣被他们两个磨得额头青筋直跳,正要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却听得燕西楼道:“既然要比,不如索性立个彩头,输的人答应对方一个条件,怎么样?” 青汣拧了拧眉,不知想到什么,于是一口答应下来:“一言为定!” 见她答应,燕西楼眸中顿时划过一抹笑意,似乎早已猜到这个结果。 “娘亲答应了!”惊鸿兴奋不已,一面要求青汣和燕西楼把眼睛闭上,一面和石头两个飞快地将魔方重新打乱。 “好了,你们各自选一个吧!我和石头做裁判!” 青汣和燕西楼睁开眼睛,各自拿了靠近自己这边的那个魔方,然后飞快地转动魔方。 惊鸿和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二人手中的动作,只可惜他们手速太快,根本来不及看清。 “好了。” “拼好了。” 两个人同时放下了手里的魔方,青汣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有些许惊讶,她自认拼魔方的速度已经很快了,没想到燕西楼这个第一次接触魔方的人竟然也能有这样的速度! “可惜了,本来还想让汣儿答应我一件事呢!现在看来是不成了。”燕西楼半是遗憾半是懊恼地说道。 青汣淡淡收回了视线,并不接他的话茬。 倒是燕西楼,不厌其烦地把玩着手里的魔方,时不时地夸赞几句,就差把“我想要”三个字直接写在脸上了,偏偏青汣却无动于衷,被他聒噪得烦了,索性拿了本书打发时间。 燕西楼见暗示无效,于是干脆主动讨要道:“我瞧着这魔方很是有趣,不知汣儿什么时候得空,可否也给我做一个?” “我没空。”毫无意外,青汣直接拒绝了他。 “前些日子,药初年过生辰,我记得你送了他一个根雕?汣儿不是我说你,咱们好歹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总不能厚此薄彼不是?”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燕西楼总算是说到了正题上,好吧,他承认,他就是嫉妒药初年得了汣儿的礼物。 青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心道:魔方这个东西就跟下棋一样,碰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才有意思,你一个三两下就能把魔方拼好的人,天天抱着一个魔方做什么? 见她迟迟不应,燕西楼不着痕迹地朝惊鸿和石头使了个眼色。 两个小家伙立刻会意,惊鸿率先开口道:“娘亲,既然燕叔叔那么喜欢这个魔方,你就做一个给他嘛!石头,你说对不对?” 石头难得同他统一战线,煞有其事地点头道:“对!咱们混江湖的,讲究的就是一个投桃报李,燕叔叔送了我们那么多玩具,还请我们吃了好多好吃的,要我说,送一个魔方都少了!” 第九十七章 教子方式 青汣抬眸瞥了他一眼:“你也说了,玩具是送给你们两个的,那些好吃的也是进了你们两个的肚子,同我有什么相干?” “额……”石头被她问得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一脸讨好地笑道:“咳,那什么,我们俩这不是还小嘛,再说了,你肯定也不想我们俩背上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对吧?” “倒是有几分道理,”青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问道:“但话又说回来,你们是不是忘恩负义对我来说很重要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燕西楼自然知道她这是故意借此逗弄石头,于是往马车壁上那么一靠,好整以暇地看着母子两个斗智斗勇。 果不其然,石头中计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你是我们俩的娘亲啊!” “噢,原来你知道我是你娘亲啊!”青汣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怎么,现在不叫我大婶了?” 石头突然反应过来,一瞬间脸色爆红,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这样啊!” 青汣微微一笑:“我一直都这样,你慢慢就习惯了,乖~~”说着又抬手把他的头发揉成一团。 老天作证,她真不是非得逼着石头喊自己娘亲不可,她只是单纯觉得这一路上有些无聊,而恰好石头逗起来比较有意思。 至于惊鸿,呵呵,青汣表示这孩子现在已经熟悉她的套路了,看着乖巧懂事,实则鬼精鬼精的,尤其是跟燕西楼熟悉以后,一点儿都不好玩。 石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脸懵圈地看着她。 惊鸿十分同情地看着他,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道:“平常心,平常心,石头弟弟,习惯就好!” 就在这时,青汣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本《诗三百》:“喏,这几天闲着没事,马车行至豫州前,把这个背下来。” 石头打开封皮一看,瞅了一眼里面密密麻麻的字,顿觉一阵头大,想也不想地把书甩给了惊鸿:“我不识字,你让惊鸿背吧!” “在我这儿扯谎可就没意思了,我知道你识字。”青汣笑得不动声色。 她方才把书递给他时,特意将上面的字倒了过来,而石头拿到书的第一反应是把书正过来,试问一个不识字的人是如何会有这样下意识的反应呢? 石头被她看得一阵心虚,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我也就认得那么几个通俗易懂的字,你这本书太难了,我认都认不全,怎么可能全部背下来?” 见他不再一口回绝,青汣还算满意地点点头,道:“鼻子下面长得是什么?” “嘴啊,我又不傻!”石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很好,拿去背吧!”青汣直接一锤钉钉。 “哈?”石头一愣,继而抱怨道:“我都说了我认不全上面的字……” 话未说完就被惊鸿怼了怼胳膊:“你傻呀,鼻子下面长得是嘴,不认识的字就开口问啊!” 石头:“……” 硬着头皮翻了两页书,石头只觉头皮发麻,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二字。 又看了一会儿,石头把书一丢,捂着肚子在马车上打滚:“哎呦!不行不行,快停车,快停车,我肚子疼!” “石头,你怎么了?是闹肚子了吗?”惊鸿被他唬住了,连忙紧张地朝外面喊道:“木茗叔叔,快停车,石头要上茅房!” 木茗刚要停车,就听得青汣淡淡道:“他没事,你继续走。” “啊?”木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自家姑娘这样吩咐了,那他照办就是,于是继续专心赶起马车来。 石头滚了半天,却不见青汣有任何反应,不禁有些着恼:“喂,我都疼成这样了,你怎么都不关心一下?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 “石头,胡说什么呢!”惊鸿狠狠瞪了他一眼,就算娘亲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也不能这般口不择言才是。 此刻,一直作壁上观的燕西楼挑了挑眉,有些好奇青汣接下来会怎么做。 石头方才在冲动之下说了那么一句话,此刻也有些懊恼,但又不好意思拉下脸来道歉,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不过青汣也并未动怒,相反,她的神情再平静不过,不紧不慢地说道:“第一,你手捂着的是胃,不是肚子,下次要装麻烦装得像一点儿,哦,还有,都疼成这样了,说话时的底气不要这么足。” “第二,关于你是不是我亲生的这个问题我暂时没办法给你证明,毕竟滴血认亲什么的可靠性有待商榷,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你是我半路捡回来的。” 听到这儿,燕西楼不禁嘴角一抽,这话乍一听虽然有些离谱,但的确像是汣儿的风格…… “噗嗤!”惊鸿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任重而道远地对石头道:“石头,我觉得吧……你还是别折腾了,老老实实背书,说不定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石头:“……” 憋了半晌,闷闷地来了一句:“我果然是个命苦的!” “哈哈哈哈哈——”惊鸿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然后立刻招来石头忿忿的眼神。 然而还不等他笑完,手里突然多了一本《三十六计》,笑容立刻就僵在了脸上,但好在他向来是个识时务的,立刻道:“娘亲你不用说了,马车到豫州前,我一定把它背下来!” 青汣微笑:“这个不是用来背诵的,通读就好。” “只是通读?”惊鸿目光有些迟疑,他真的很难相信娘亲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每一篇总结一份心得感悟,我会抽查。” 惊鸿一听,小脸顿时垮了下来,还不如背诵全文呢! 两相比较之下,石头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诗三百》没那么烫手了,兴致勃勃地认真看了起来。 看着两个认真读书的小家伙,燕西楼不禁对青汣竖起了大拇指:“汣儿果然厉害!” 第九十八章 途遇刺客 他说这话并不是指她三言两语就把两个小家伙治得服服帖帖,而是指她对待两个孩子的态度。 一般而言,如果是寻常人家丢了孩子,多年后又失而复得,难免会对那个丢失的孩子心存亏欠,态度上自然也就多有偏袒,除此之外,言语间甚至会下意识地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为人父母者,或许以为这样做能够弥补孩子一二,殊不知,这样的态度只会适得其反—— 倘若那孩子是个心思敏感的,难免会因此而心存隔阂,难以融入这个家,倘若那孩子的心性再偏执些,便更糟了,仗着父母的偏宠,为所欲为而不自知。 且这样的举动对家中其他兄弟姐妹来说,未免有失公允,毕竟当初孩子丢失,原因是多方面的,没道理让他们来承担这个责任,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同那个孩子之间谁也不欠谁的。 而青汣的态度则十分巧妙地避免了这些问题—— 对于当初石头被掳一事,她既不回避,也不刻意,言谈间态度轻松随意,对待惊鸿和石头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石头受过的苦而有所偏爱,也不曾要求惊鸿处处让着石头,相反,对于两个孩子之间的吵闹拌嘴,她乐见其成。 大抵也是因为她的态度使然吧,这些日子以来,石头同他们相处起来并没有任何的尴尬或者不适。 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子,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只要她想,就可以让人觉得自在舒服,没有一丝丝隔阂。 但前提是,这个人是被她真正放在心上的。 希望有朝一日,他也可以成为那个被她放在心上的人。 燕西楼心中如是想着。 瞥了一眼两个孩子手中的书本,燕西楼有些好奇地问道:“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汣儿的这两本书是从何处得来的?怎么我从未听说过?” “街边随手买的。”青汣随意找了个理由敷衍。 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东西太过枯燥,她也懒得用这些给这两个孩子启蒙,所以干脆自己把现代广为流传的两本书默了下来。 燕西楼自然知道她没说实话,不过倒也并未拆穿,只道:“原来是这样,正巧,我这个人对奇书杂谈颇有些兴趣,不知汣儿可否将这两本书借我一观?” “随你。”青汣不欲与他多谈,丢下这么一句便阖上了眼睑,闭目养神起来。 除了惊鸿和石头日常拌嘴吵架,燕西楼偶尔说上一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话外,一路上倒也还算是安稳。 然而就在他们快到豫州之时,突然遭遇了一群身份不明的刺客。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 荒郊野岭中,四周一片静谧,只剩下双方激烈交战的声音。 刺客同燕西楼的锦衣卫对上,马车外兵刃相接,一片刀光剑影。 燕西楼出去后,青汣将马车帘子放了下来,以免吓到两个孩子。 “娘亲,外面这是怎么了?”惊鸿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青汣安抚道。 “外面的人是来杀燕叔叔的吗?”石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或许吧!”燕西楼手里掌握着不少证据,而那些证据当中每一样都足以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这种情况下,若是没有人来暗杀他反倒是不正常了。 外面的打斗声还在继续,青汣面色不变,显然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刺客的武功不弱,燕西楼的锦衣卫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一番打斗下来,双方各有损伤。那些刺客见外面的锦衣卫无法突破,索性转移了目标,抽出一部分人来攻击后面的马车。 青汣母子三人坐得好好的,突然从旁边刺出来一只长剑,明晃晃的刀锋透着一股子寒芒。 “趴下!”青汣低喝了一声,紧跟着便拿出飞镖朝着车窗外的方向掷去! 那刺客尚且来不及抽回自己手里的长剑,便直直朝后倒去,直到咽气的前一刻,他仍单手捂着脖子上不断往外冒血的伤口,满眼的不可思议。 “木茗,看好他们两个!”青汣朝木茗嘱咐了一句,接着便跳下马车,同刺客们战作一处。 燕西楼余光一扫,发现刺客们正在围攻马车,登时就变了脸色,手下的招式愈发凌厉狠辣起来,招招毙命。 解决完身边的几个刺客,燕西楼毫不犹豫地朝马车这边赶去。 那些刺客见燕西楼如此看重马车的里人,顷刻间蜂拥而上,尽数朝着马车围攻而去。 眼看着刺客的长剑就要刺入马车,燕西楼脸色倏地一变,运起轻功,不管不顾地朝前飞去! 就在这时,专注于眼前的燕西楼没有注意到,另一个手持长剑的刺客已经悄然来到了他的身后,对准了他的后心狠狠刺下去—— “世子小心!”习凛惊呼了一声,然而他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替他挡下这一剑! 千钧一发之际,一枚飞镖突然而至,擦着燕西楼的发梢,不偏不倚地刺入那刺客的右眼,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刺客手中的剑偏了三寸,堪堪避开了燕西楼的要害,划破了他的衣裳,在他背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习凛暗暗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还好没有伤及要害! 马车旁,青汣和燕西楼相背而立,一举一动间配合无比默契。 许是青汣方才的出手太过狠辣,让刺客们不得不对她重视起来,严阵以待。 “姑娘,此事与你无关,奉劝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为首的刺客目光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她,语气阴沉地说道。 “呵!”青汣冷笑一声,讥讽道:“阁下说这话是打量我不知道你们道上的规矩吗?我既目睹了你们动手的过程,你们又怎会自找麻烦地留下我这个活口?” 为首的刺客眸色陡然一沉:“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如此了解他们这一行的规矩?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今天这单生意怕是要不成了!”说着,青汣便主动朝他们攻去。 第九十九章 幕后主使 她一向擅长这种近距离的攻击,即便没有内力,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发挥。 一番激烈的交战下来,刺客们终于渐渐落了下风,与此同时,也暗暗心惊不已,面前这女子的身手太过诡异,出手极快且无比狠辣,完全是只攻不守的打法,而且手底下不留活口,这种身手可不是一个普通江湖人能拥有的。 对于青汣的身手,燕西楼亦是心惊不已,他一直都知道青汣武功不弱,可却万万没想到她的招式走的是这种路数! 然而此刻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在众人的配合下,这些刺客们渐渐低挡不住,隐隐有了要退的势头。 而燕西楼又岂会容他们这般轻易地说走就走,只见他冷然一笑:“既然来了,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话音一落,锦衣卫立刻将剩余的几个刺客团团围住,燕西楼走上前去,问道:“说吧,你们是哪条道上的,谁派你们来的?” 几个刺客见逃脱无望,立时便要自尽,不成想习凛等人早有防备,直接踢掉了他们手里的剑。 “嘴硬的好汉我见得多了,但我想锦衣卫的手段你们也不是没听说过。我知道,你们只是受雇于人,所以只要你们老实点儿,把该说的都说了,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儿!”说这话时,燕西楼脸上始终带有三分笑意,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令人背脊生寒。 几个刺客相视一眼,眸中不约而同地划过一抹恐惧,锦衣卫的名声他们当然听说过,而正是因为听说过,所以才会更加害怕。 对于他们这些做杀手的而言,死从来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想死却死不了!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燕西楼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扳指,“如果你们的答案足够让我满意,放你们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能。但若是故意欺瞒,那这后果可就不是一个死字这么简单了。” “是,是九爷!我们是阎王九的人!”其中一个刺客吓得脸色发白,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咳,咳咳!”木茗正喝着水,乍一听到这话,不由呛了一下,见燕西楼朝他这边看过来,连忙摆手道:“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 “九爷么……”燕西楼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木茗和青汣之间来回打量了一圈,前者在他看过去的时候立刻回避了他的视线,而后者面上却是一片坦然,看不出半点儿波动。 燕西楼挑了挑眉,没说什么,接着同那刺客问道:“下一个问题,你们这单生意的主顾是谁?” 那人苦着脸地答道:“我们只管按上头的吩咐办事,至于是主顾是谁,哪里容得我们来过问!” “这倒也是。”燕西楼很是理解地点点头,继而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赏你们一个痛快了,黄泉路上你们三个人也算是有个伴儿!” 那人一听顿时急了:“你方才不是说……” “说什么?”燕西楼掏了掏耳朵,悠悠道:“不错,我是说了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不过前提是你们的答案要足够让我满意。至于现在嘛,很显然,你们的答案并没有做到这一点。” 话音刚落,便听得另一人急忙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次的主顾是谁!” “噢?”燕西楼一听,脸上不禁多了几分兴致,“说来听听。” 那人一见有戏,忙不迭地说道:“那天,那天去交接时,我无意中听到了上面的谈话,因为离得太远,当时他们说话的声音又低,所以我并未听见具体的谈话内容,不过我听到他们称呼对方为‘二爷’!” 二爷……当今太子在皇室当中行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燕西楼眸光闪了闪,摆摆手,对习凛道:“把人放了吧!” “世子……”习凛不解,这还没审呢,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人放了? “行了,我说放就放。”燕西楼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不容置疑地说道:“我燕西楼向来言出必行,这点儿信誉还是要讲的。” “是。”习凛无奈应下。 刚要转身退下,燕西楼突然叫住了他:“哎,老规矩,记得让人把现场清理干净。” “世子放心!” 回到马车上,燕西楼瞅了一眼两个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家伙,心中不由一暖:“怎么,吓坏了吧?” 惊鸿和石头齐齐摇头:“没有!” “好小子,还算有些胆量!”燕西楼眉梢一挑,满意地夸赞道。 “燕叔叔,刚刚那些人是来劫囚的吗?”石头忽而问了一句。 “劫囚?”燕西楼一愣,随即笑着点头:“算是吧!”只不过那些人更想要他的命。 石头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怎么把他们放走了啊,他们是坏人!” “唔,燕叔叔那是看他们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太可怜了,所以才大发慈悲放他们一马!”燕西楼半真半假地哄道。 惊鸿却是翻了个白眼儿:“用我娘亲的话来说,当断不断,燕叔叔,你这是妇人之仁。” 话一出口,脑袋上就挨了一个爆栗子:“一瓶水不满,半瓶子晃荡。不懂就别瞎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燕西楼这招纵虎归山,是故意为之。 “噢!”惊鸿揉了揉自己的小脑袋,悄悄地闭上了嘴。 倒是燕西楼听得颇有些哭笑不得,看着青汣道:“你平时都教了他些什么?”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怎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没什么,他纯属自学成才。”青汣不欲继续这个话题,皱眉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血迹:“你身上的伤再不包扎一下,怕是连妇人之仁的机会都没了。” “你不提我倒差点忘了,方才多亏了你,要不是你那一下,今天我身上就不是这点子皮肉伤了。” 燕西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双凤眸幽深如斯,当中溢满了深情。 第一百章 言语试探 青汣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生怕他下一刻又说出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之类的话来,于是抢先一步道:“你还是先让人帮你处理伤口吧!” 燕西楼却仿佛就在等她这一句话似的,无比自然地脱了上衣:“如此,就有劳汣儿了!” 青汣:“???”她似乎没有说要帮他上药吧? 然而不待她拒绝,惊鸿和石头两个小家伙已经熟练地从马车的柜子里取出了伤药、纱布等物。 见她迟迟不动,惊鸿不由催促道:“娘亲,你动作快点儿,燕叔叔还在流血呢!” 青汣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压住了想要暴揍这俩熊孩子一顿的冲动! 待看到燕西楼背后伤口的那一刻,青汣不由紧紧拧眉,方才刺客那一剑虽说是刺偏了,但却好巧不巧地伤在了前些日子在药王谷禁地时所受的旧伤之上,眼下新伤旧伤叠在一起,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直视。 也亏得他方才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坐在这儿闲聊! 好在临行前,药初年给他们带了不少上好的伤药,青汣看了看有些溃烂症状的伤口,对石头道:“石头,把你脚底下的柜子打开,里面有坛酒拿出来。” “噢噢,好!”石头立刻蹲下去,弯腰把酒坛子抱了出来。 青汣也不拖泥带水,打开酒坛就往燕西楼背上浇去—— “嗷——”燕西楼疼得嚎了一嗓子,龇牙咧嘴地怪叫道:“汣儿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青汣脸一黑,手下的动作又重了几分:“闭嘴!”说着便随手拿了块手帕堵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燕西楼疼得一阵酸爽,满头大汗,但嘴角却是止不住地上扬。 不管怎样,汣儿没把他从马车上踢下去,这就已经是个很大的进步了!燕西楼乐观地想着。 上完药,燕西楼又得寸进尺地要求青汣帮他穿衣服。 出乎意料的是,青汣这次居然没拒绝,只不过动作有些粗鲁,总是有意无意地碰到他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但又乐在其中。 那副傻乐傻乐的模样,连惊鸿和石头两个孩子都看不下去了! 好在燕西楼还算是有几分自知之明,赶在青汣耐心告罄前,转移了话题:“那几个刺客说他们是阎王九的人,汣儿怎么看?” 青汣神色淡淡:“你心里早已有了论断,何必问我?” 燕西楼轻轻勾了勾唇,说道:“其实说起来,我同这位阎王九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上次在蓟州,我遭遇追杀,查到最后就是这个九爷所为。” “所以呢?你同我说这些是想试探什么?”青汣直接挑破了他的意图。 “也没什么。”燕西楼笑得不动声色,“就是觉得有机会应该认识认识这位九爷,毕竟我这两次遇险都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青汣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旁人她不知道,但方才刺客所说的那些话,燕西楼肯定是一个字都没信! “对了燕叔叔,怎么这一路上都没看到展晔叔叔啊?”惊鸿忽而好奇地问道。 燕西楼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他临时有别的事要办,所以燕叔叔就让他先行回金陵去了。” 闻言,青汣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对于他张口就来的谎话,不置可否。 燕西楼大张旗鼓地同他们一道回金陵,一路上并未刻意隐藏踪迹,然而和恶钱案有关的人证却一个也未露面,显然,展晔已经暗中护送那些人证回金陵了,这个时节,正好吹南风,如果展晔走的是水路的话,说不好此刻已经到了金陵也未可知。 夜幕落下,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豫州。 到了豫州,青汣也暗自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接下来终于不用跟燕西楼同路了! 不过有件事倒是要好好查一查。 江湖上有人几次三番打着她的名号行事,打量她是个没脾气的吗? 如此想着,青汣叫来了木茗,低声吩咐了几句,紧跟着便见木茗眼前一亮:“引蛇出洞,姑娘这主意果然厉害!” 第二天,青汣起床吃早饭,不想一下楼就听见燕西楼和两个孩子相谈甚欢的声音。 “娘亲,你醒啦?快来吃早饭!”惊鸿朝她挥手。 青汣眉心一跳,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问道:“燕世子不用赶路吗?” “也不急在这一时,听说这两日豫州有个灯会,很是热闹,逛完再动身也不迟。”燕西楼笑意盈盈地说道。 青汣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对两个孩子道:“快点吃,吃完咱们还要赶路。” “赶路?”石头一听顿时不干了,一张小脸写满了不高兴:“可是你昨天不是还答应我们在豫州玩几天再走吗?” “计划有变。”青汣淡淡道。 惊鸿撇撇嘴:“娘亲不讲信用!” 青汣凉凉看了他一眼,后者立刻悄悄地噤声,也不说话,就那么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似是在无声地控诉些什么。 青汣自是察觉到他的不情愿,但她是决计不会再与燕西楼待在一处了的,一来是他身边太招摇,像昨日那样的刺杀只多不少,她虽然不至于害怕,但也不想平白无故给自己惹麻烦。 这二来,燕西楼此人委实是有些烦人,张口负责,闭口提亲,再同他相处下去,她难保自己会忍不住暴起伤人。 正所谓惹不起躲得起,与其天天给自己添一肚子气,还不如主动躲开也好清净两天。 但显然,惊鸿和石头两个孩子并不这么想,见青汣这边行不通,立刻便转移了目标,抱着燕西楼的胳膊央求道:“燕叔叔……” 刚一开口便听得燕西楼故作无奈地叹道:“你们娘亲决定的事,便是我也只有乖乖听从的份,你们求我也没用啊!” 青汣嘴角一抽,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可稍微一琢磨便觉不对,什么叫“我也只有乖乖听从的份”?他这口气倒像是他们是一家人似的! 第一百零一章 江洋大盗 青汣憋了一口闷气,但偏偏又发作不得,否则燕西楼定然又会扯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去,深吸了一口气,青汣决定充耳不闻,左右吃完这顿饭就走了。 如此想着,青汣便暂且抛开此事,低下头去专心喝粥,而就在这时,燕西楼趁她不注意,悄然同惊鸿还有石头使了个眼色:放心。 惊鸿和石头立刻高兴起来。 青汣本还有些诧异,怎么一会儿的功夫,惊鸿和石头两个就又高兴起来了,但她也只当是小孩子心性,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便没当回事儿。 但当木茗过来说马车的一个车轱辘不知被哪个小贼给偷了去的时候,青汣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燕西楼,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意思?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燕西楼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习凛努力憋住笑,低声在燕西楼耳边低语了几句,接着便见燕西楼义愤填膺地说道:“这谁这么缺德,竟然把车轱辘给偷了!” “习凛,你现在就去豫州府衙报官,本世子非得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逮住不可!” “是,属下这就去!” 青汣冷眼看着他主仆二人唱作俱佳的表演,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来。 “不必了,木茗,再去买一辆马车。”她就不信,他燕西楼纵然有天大的本事,还能把整个豫州城的马车全都弄坏不成?! 事实证明,燕西楼的确没有缺德到把全城的马车都弄坏,但就在青汣等人驾着新买的马车准备出城时却被告知,最近豫州城来了一伙江洋大盗,知府大人有令,在这伙人落网前,整个豫州城许进不许出。 明槿和木茗两个已经不敢抬头去看自家姑娘的脸色了,就连惊鸿和石头也都静悄悄的,不敢吱声。 “回客栈!”青汣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惊鸿和石头相视一眼,在心里默默道了一句:燕叔叔,你自己多保重! 果不其然,回到客栈,青汣跳下马车就往燕西楼的房间走去。 习凛一看青汣的脸色,心里顿时暗道不好,稳了稳心神,迎上去打招呼道:“青姑娘,我家世子正在……” 话未说完就被她一把推开:“这没你事儿!” “呼啦!”一声,青汣推开了房门,在看见房间内情形的那一刻,青汣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尤其是在习凛关上了房门以后—— “汣儿?你怎么来了?虽说咱们两个迟早要成婚,但你看我这正沐浴,你这突然闯进来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屏风背后,燕西楼倏地站起身来,他的身量原本就高,客栈里的屏风也只堪堪挡住他的下半身,此刻一站起来便露出了大半个身子,胸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滴,沿着肌肉的线条向下流淌,当真是好一副诱人的模样! 可惜,此刻怒火中烧的青汣对于他的好身材并不感兴趣,冷声道:“燕世子可否解释一下,豫州何时冒出来一伙江洋大盗?” 唉,怎么办,汣儿好像对自己的身材一点儿也不为所动呢!燕西楼有些惋惜地想道。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燕西楼是打定了主意要装傻进行到底,茫然道:“汣儿说的什么江洋大盗?我未曾听人提起过啊!” “今早豫州知府突然下令封城,这是你的授意吧?” “汣儿在说什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燕西楼无奈地笑了笑,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 青汣眸中闪过一道怒火,冷声喝道:“做都做了,现在再来装傻,燕西楼你有意思吗?!” “汣儿,我知道现在豫州城封了你出不去很是恼火,但你这么冤枉我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燕西楼语重心长地劝说着,余光忽而瞥见青汣冰冷的脸色,登时顿了一下,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咳,俗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左右现在是走不出去了,不如好好逛逛接下来的灯会?我听闻,豫州城的灯会很是热闹,要不今晚……” “燕西楼,我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煞费苦心的地方,也没那个功夫去揣摩你的心思,所以你若是真有什么目的不妨摆到明面上来,咱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如果彼此开出的条件合适,我也不是不能答应。” 说这话时,青汣的声音十分冷静,却也十分的,疏离。 燕西楼被她眼中的冷漠刺得一痛,忽而扯了扯嘴角,笑问道:“所以在你看来,我就是这样一个心思深沉、不择手段的人,我对惊鸿还有石头的好,都只是别有用心?” “不然呢?难不成燕世子是想给这两个孩子当爹?”青汣面色微哂,淡淡反问。 “如果我说是呢?”燕西楼玩世不恭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认真。 “呵!”青汣轻嗤一声,用无比冷静的语气道:“我这个人虽然不会妄自菲薄,但向来也有自知之明。” 燕西楼是什么人?当今圣上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英国公府的世子,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子,试问这样一个无论是背景、手腕还是能力都数一数二的人物,凭什么会看上一个未婚生子、被家族放弃的区区庶女? 燕西楼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而笑了:“汣儿你错了,你既不了解我,也不够了解你自己。” 如果你了解我,那便会知道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喜欢都是真的,如果你了解你自己,那么便会明白自己身上究竟有多少令人倾心的好。 不过这些话,燕西楼并未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说了,她也不会信。 青汣听得微微蹙眉,不过对于他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她无意去探寻,于是冷声道:“这是最后一次,燕西楼,我不管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我希望这次过后,你我之间桥归桥,路归路。至于惊鸿和石头,他们既然叫我一声‘娘亲’,那我自会照顾好他们,就不劳燕世子费心了。” 第一百零二章 豫州灯会 燕西楼神情微微一顿,旋即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痞里痞气地在她身后喊道:“那我便当你是同意了,今晚酉时,不见不散!” 青汣离开后,燕西楼叫来了习凛:“你亲自去一趟蓟州,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半个月后,我要在金陵看到麻衣道人。” 习凛一愣,下意识地想要推拒:“世子,你明知青姑娘此去蓟州的目的……”你就不怕她知道你中途截了她的胡,转过头来找你算账么…… “照做就是。”燕西楼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汣儿,我在金陵等你! 豫州城一年一度的灯会的确是热闹非凡。 夜幕刚一落下,街上便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行人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各式各样的花灯挂满了街道两旁,一眼望过去,宛如深夜里的一条游龙。 青汣本来不欲凑这个热闹,但又不放心惊鸿和石头,便只好跟着来了。 刚上街不久,便听得不远处有人同她招手:“汣儿,这边!” 看到对方的那一刻,青汣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就走,奈何却被两个孩子强行拉着跑了过去…… 燕西楼手里举着两张狐狸面具,一张黑色,一张白色,兴冲冲地朝她问道:“汣儿喜欢哪个?” 青汣只扫了一眼便拒绝了:“我没兴趣,你们自己带着玩儿吧!”又不是什么化装舞会,没事带什么面具。 “这不一样,这灯会都是要带面具的,不信你自己看!”燕西楼指着外面的人群道。 青汣抬眸看了一眼,确如燕西楼所说,街上的男男女女都带着各式的面具。 “就它吧!”青汣说着就要伸手去拿那张黑色的面具。 不想燕西楼却是把手往回一收,笑望着她:“我帮你带上!” 说着便不容拒绝地将面具罩在她脸上,微微倾身向前,手指灵活地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好了!” 青汣微微皱眉,然而不待她开口,燕西楼便弯下腰去,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抱了起来。 “燕叔叔,我也想要面具!”石头指着前面不远处一个小摊上挂着的各式面具说道。 “还有我,我也要!” “好,那咱们先去挑面具!”燕西楼痛快地答应,抱着两个孩子就往前走去。 青汣无奈,只得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这位夫人,您家的两个小公子可真招人喜欢!”那摊主也是个会说话的,张口便夸赞起来,接着又道:“您瞧瞧,我这里有一整套的狐狸面具,最适合您这样的一家四口!” 青汣愣了一下,见左右皆无人,这才反应过来摊主口中的夫人指的是自己,下意识地便要解释:“我不是……” 哪成想刚一开口就被燕西楼打断:“老板,这面具怎么卖?” “四十文一个,您要是买两个我就算您便宜点,七十文!”摊主很是爽快地说道。 “你们两个自己挑,喜欢哪个?”燕西楼低头问两个孩子的意见。 “我要这个蓝色的。”石头指着其中一个说道。 “我要和燕叔叔一样的白色!”惊鸿也看中了其中一个,不过那张白色的狐狸面具比燕西楼脸上的小了一号,且上面多了一些彩色的装饰。 燕西楼付了钱,两个孩子自是欢天喜地地戴上了面具。 如此一来,四人脸上都带着同款的狐狸面具,走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街上的彩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很快,惊鸿和石头就不满足于被燕西楼抱着,两个人泥鳅似的从燕西楼身上滑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朝前跑去。 青汣不习惯在人群中大喊大叫,于是只好紧跟着追了上去。 “娘亲,燕叔叔,我想要最上面那个灯笼!”惊鸿拉着青汣的袖子央求道。 燕西楼大手一挥,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银锭:“老板,这个灯笼我们买了!” 老板呵呵一笑,却没有收他的银子:“这位公子,我们这儿的灯笼是作为灯谜比赛的彩头挂出来的,您和夫人若是感兴趣,不妨到这边报个名,一同参赛!” 那老板见他们脸上都带着同款的面具,想当然地就把他们当做了一家人。 青汣微微拧眉:“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 “好,那就报名!”燕西楼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然后也不管青汣愿不愿意,拉着她的手就到旁边排队登记报名去了。 青汣不悦地看着他:“你为何总是打断我?” “这里人这么多,难不成你要一个一个去同他们解释不成?左右咱们也只是逛个灯会罢了,何必那么当真?”燕西楼浑然不在意地说道。 青汣被他噎了一下,虽然心中仍是不悦,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若是再去解释反倒有此地无银之嫌。 与青汣的赶鸭子上架不同,惊鸿和石头两个激动地不得了,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上面挂着的灯笼哪个更好看一些,仿佛这些彩头已然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似的。 青汣看了看周围报名参赛的人,不由皱了皱眉,这么多人报名,单是报名的银子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但最后却只有前三名可以依次选择自己心仪的灯笼,这老板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比赛的规则很简单,一共分为三轮,第一轮是初赛,每人领取一支竹签,以半个时辰为限,不拘着去哪儿、用什么方式,只要最后拿到手的灯谜数量能够排在前二十,便算是通过。 老板说完规则,石头第一个开口问道:“那若是有人不知道答案,但却拿了许多灯谜呢?” 老板见提出问题的是个孩子,不禁笑了笑,倒也耐着性子同他解释道:“小公子且放心,咱们这灯会有灯会的规矩,若是答不出答案,是一个灯谜也拿不到的。” 见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石头脸色红了红,但却放心了不少。 老板说完了规则,见大家并无异议,于是便吩咐伙计点香,比赛开始计时。 第一百零三章 豫州灯会 “娘亲,燕叔叔,既然第一轮不需要组队,那咱们要不分头行动,这样能拿到的灯谜也多一些!”惊鸿提议道。 “可以。”青汣和燕西楼都表示同意,既然是个人战,那就没必要内部消耗。 “石头,你跟着娘亲,我同燕叔叔一起,咱们抓紧时间!”说完,便拉着燕西楼跑开了。 青汣看了一眼石头:“走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不管石头怎么催促,青汣始终不紧不慢地走着,急得石头恨不得拖着她往前跑。 青汣瞧着他着急上火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道:“你急什么,若是猜不出来灯谜,走得再快也是无用功。” “可若是晚了,那些容易猜的灯谜就都被人捷足先登了!”石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 青汣挑了挑眉,淡淡反问:“这些灯谜的难易程度确实有所不同,但你觉得这样一个一个翻过去,难道就不浪费时间了吗?” “可是……” “好了,我同你保证,至少这第一轮肯定不会输!” 青汣如此胸有成竹,石头不由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就差把“你吹牛”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青汣看得一阵牙疼,没好气地敲了一下他的小脑袋:“看着!” 言罢便走到一处无人问津的灯笼前,只略略扫了一眼谜面便给出了答案,卖灯笼的摊主和石头同时瞪大了眼睛。 青汣观那摊主的神色便知自己是答对了,于是自己取下灯谜,然后凉凉瞥了愣在原地的石头:“下巴掉地上了。” 石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下巴,紧跟着反应过来她又在逗弄自己,当下便有些气闷,心中暗暗腹诽自己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接下来,青汣专挑那些无人问津的灯谜去猜,偏偏她还一猜一个准儿,惹得旁边围观的路人频频侧目。 直到她来到一个破落书生模样的摊位跟前,那书生同旁的摊主不同,见着有人来猜谜,他既不起身相迎,又不主动打招呼,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一个劲儿地盯着手里的竹简,看得是津津有味。 青汣看了看那谜题,一时竟也被难住—— 一月共一月,两月共半边;上有可耕之田,下有长流之川;一家有六口,两口不团圆。 就在她细细思索之时,另一身穿湛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也来到了摊位跟前,将谜面通读一遍过后,不由眉心紧锁,细细思索起来。 石头等了一会儿有些心急了,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你行不行,不行咱们赶快换下一个……” “我知道了!谜底可是一个‘用’字?” “谜底是‘用’。” 年轻男子和青汣同时说出了答案。 也就是在他们说出答案的那一刻,那书生方才抬头看了二人一眼,波澜不惊道:“答对了。” 然后起身取下了灯谜,对二人道:“不过这灯谜只有一个,你们自己商量吧!” 话音刚落,便见石头抢先一步从他手里拿过了谜题,笑嘻嘻地道:“这位叔叔,先来后到,我们都在这儿站了半天了,你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同我们这些妇孺争抢吧?” “我就知道您是个有君子之风的,如此就多谢您了!” 说完,也不待对方开口,拉着青汣就往下一个摊位飞奔而去。 年轻男子看着迅速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二人,摇头失笑不已。 罢了,左右他原本的目的也不在灯谜,手中折扇敲了敲面前摆摊的桌子:“你所谓的自有打算,就是在这里摆摊卖灯笼?” “人各有志。”书生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男子瞬间被气笑了,指了指旁边的其他摊位:“你看看这条街上其他人是怎么卖灯笼的,再看看你自己,你告诉我这叫人各有志?这就是你的‘志’?” 闻言,书生神情一顿,握着竹简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了几分,骨节分明的手上微微泛白。 但旋即又松开了些力气,那双曾经写满青云之志的眸中有如一潭死水,无风无浪,死气沉沉:“没错,这就是我的‘志’。” “你!”男子被他气得一噎,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看着他道:“你不是向来以自己的才学为傲吗?那今晚你我就赌一把,你若赢了,从此往后,你是买灯笼也好,回乡种地务农也好,我绝不说一个‘不’字。” “可若是我赢了,你便听我的,再试一次。” 书生脸上神情淡淡:“你赢不了我。” 男子:“……” “丰子翌!”男子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他到底为何要同这个说话能噎死人的家伙做朋友?! 书生起身将摊位上的东西收了收,男子见状愈发恼火,一把摁住他的手:“你到底答不答应?!” “不是说要赌一把吗?怎么赌?” “你,你答应了?”男子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 书生一边收着东西,一边淡淡开口:“这是最后一次,希望你信守承诺,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男子暗自松了口气,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说的好像你已经赢了似的,我还没说赌什么呢!” “赌什么?” 看着这满街的灯笼,男子眸光一闪,道:“就赌灯谜!” 书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男子觉得自己的尊严再一次被他挑衅,怒目而视:“丰子翌,你别瞧不起人,小爷我也是读过应天书院的!!” “喂,喂!你去哪儿?!” “不是说要猜灯谜吗?时间可不多了。” 男子被噎了一下,气得够呛,但还是抬脚追了上去。 …… 很快,半个时辰的时间到了,参与猜谜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回到了最初的擂台前。 人群中,惊鸿一眼就瞧见了自家娘亲,激动地朝他们挥手,迫不及待地问道:“娘亲,你们拿到了多少灯谜?我跟你说,燕叔叔很厉害哦,我们肯定能进前二十!” 不待青汣开口,便见石头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我们拿到的灯谜肯定比你们多!” 第一百零四章 豫州灯会 惊鸿刚要再说些什么,便听得老板在喊统计灯谜数量了,于是连忙拿着灯谜挤上前去。 一番统计下来,青汣和燕西楼的名次均排在前二十之列,顺利进入了第二轮比赛。 第二轮难度加大,过了初赛的人需两两组队,一人站在擂台上猜谜,另一人在梅花阵中闯关拿题。猜谜的人每答对一道谜题,闯关的人便可前进一步,若是闯关的人中途掉落,则需重新返回,重新答题出发。 擂台旁边的幕布揭下,众人看到了老板口中的梅花阵—— 所谓的梅花阵是由一堆大小高低各不相同的梅花桩组成,而每个梅花桩旁边都有一个不断旋转的转轴,站在桩上的人很容易被转轴打落,而闯关的人需要在稳住身形的前提下,伸手拿到悬挂在梅花桩上方的灯谜。 最先到达终点的三组获得进入最后一轮的资格。 老板宣布完规则,进入第二轮的众人顿时垮了脸,他们这些猜谜的人大都不会武功,而这梅花阵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难比登天,看来今日怕是要止步于第二轮了…… “汣儿想要答题还是闯关?”燕西楼笑望着青汣。 “闯关。”青汣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第一轮的谜题还算中规中矩,所以她才能顺利过关,但这第二轮的谜题难度定然会有所加大,老实说,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而就方才第一轮的表现来看,燕西楼显然更擅长猜谜,如果让他答题,想来他们获胜的把握应该会更大一些。 老板敲了敲锣,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各位,各位都商议好了吗?商议好了就过来登记,两人一组,答题的人依次站在擂台上,闯关的人可以进入梅花阵了!” 青汣轻轻一跃,稳稳落在了第一根梅花桩上。 站到梅花桩上的那一刻,众人才发现,原来这梅花桩并不是钉死的,而是可以随时晃动的。 毫无意外地,在第一根梅花桩上,就已经有好几个人跌落。 “一、二、三,娘亲加油!!!”惊鸿和石头异口同声地喊道。 青汣回眸看了石头一眼,后者不好意思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就在她站定后不久,身边出现了一道湛蓝色身影,赫然正是方才同她猜中了同一个谜题的那人。 男子朝她咧了咧嘴:“姑娘,又见面了。” 青汣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这一轮考验的不止是猜谜的人,更多的是负责闯关的那个人身形灵敏,要稳得住。 青汣虽然没有轻功,但她胜在平衡力极佳,加之身形灵活,锣鼓声一响,她便伸手率先取下了第一张谜题,快速念道:“风里去又来,峰前雁行斜。” 话音刚落,燕西楼的答案便脱口而出:“凤仙!” 负责统计的伙计一愣,诧异地看了二人一眼:“答对!” 眼看着转轴要打过来,就在众人都为她提了一口气的时候,只见她身子向后一仰,转轴擦着她的发丝而过,趁着这个空档,她轻盈向前一跃,落在了第二根梅花桩上,摘下了第二张谜题:“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 “油灯。” “答对!” 另一个转轴朝她脚下扫过来,青汣单脚向上一跃,完美避开,接着向前跳去,落在梅花桩的同时拿下了第三张谜题:“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 “杆秤。” “答对!” “十字街头路不齐,东南西北四马蹄,深山未见高峰起,花间无人芳草稀。” 燕西楼略一思忖,答道:“是一个鬯(g)字。” 二人的配合格外默契,青汣动作轻巧灵活,燕西楼对答如流。不消一刻钟,青汣便率先敲响了终点的铜锣。 而就在她敲响铜锣的下一刻,方才同她搭讪的年轻男子也来到了终点。 “恭喜二位!”等在终点处的老板笑着同二人祝贺。 “姑娘真是好身手!不知师从何处?”男子由衷地赞道。 这梅花阵说难不难,但说简单也不算简单,自己能顺利通过,完全是凭借从小练就的一身轻功。 然而他方才看得真切,这姑娘可没有用半分轻功,完全是凭借自己的灵活一路实实在在地闯过来的! 可惜的是,青汣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图,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朝两个孩子走去。 男子微微一愣,旋即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姑娘,在下姓青,单名一个司字,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青汣脚步微顿,回眸看了他一眼,青司,原来是他! 这世界还真是小,在这里都能碰到相府的人。 青司觉得她方才看自己的那一眼似乎有些深意,忍不住追了上去:“哎,姑娘,姑娘等等!” 就在这时,一道紫色身影挡在了他面前:“四公子。” 对方摘下面具,青司在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刻不由惊讶极了:“燕世子?你怎么在这儿?” “公务在身,恕燕某不便相告。”燕西楼面色不变地敷衍了一句,紧跟着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道:“倒是四公子你,据令尊说,你不是一直在青州应天书院求学吗?如何会来了豫州?” “额……此事说来话长,这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楚。”提起书院的事,青司自是心虚,于是果断转移话题道:“燕世子也对那灯笼感兴趣?” 不知想到什么,青司眸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八卦光芒:“啊,我知道了,你同方才那位姑娘是一道的?” “嗯。四公子呢?也是冲着灯笼来的?”见青司不再盯着汣儿的事询问,燕西楼自然也乐得放他一马,于是顺水推舟地揭过了书院一事。 青司却是摇头:“我对灯笼没兴趣,纯粹是为了同一个朋友打赌。”说着便同站在擂台另一边的人招了招手:“子翌,这边!” 丰子翌,也就是先前摆摊买灯笼的那个书生闻声走了过来。 青司十分热切地同燕西楼说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在应天书院的好友,丰子翌,这位是……” “燕西楼。” 第一百零五章 豫州灯会 青司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这是不想暴露身份,于是连连点头道:“没错,这位是燕西楼,燕兄,我在金陵的朋友!”说着还不断朝他使眼色。 燕西楼在皇上面前都是能说得上话的,若是他肯帮忙,他们不知要省多少力气! 然而丰子翌却是面色如常,淡淡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青司气得恨不得当场给他一脚,这家伙的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燕西楼自是将这二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但却并未有任何表示,只道:“第三轮比赛就要开始了,你们好好准备,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朝青汣的方向走去。 转身的那一刻,还能听见青司压低了声音数落丰子翌,不过后者却是没什么反应,仿佛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见青汣看向青司和丰子翌的方向,燕西楼了然一笑,说道:“汣儿放心,我并未同他说你的身份。” “无所谓。”左右她现在同相府也没什么瓜葛了,青司知不知道她的身份对她来说并无什么影响。 燕西楼笑着点点头,的确,汣儿的性子,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于是转而说道:“那个叫丰子翌的书生倒是有些意思,就是可惜了。” 青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淡淡道:“能让你说出这一句可惜,就没什么可惜的了。” “噢?汣儿此话怎讲?”燕西楼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青汣睨了他一眼:“你不是已经打算帮他了吗?” “汣儿果然了解我!”燕西楼勾唇一笑,满街的灯火映照下,眼角那颗红色泪痣愈发妖冶夺目了几分。 青汣略一闪神,随即移开了视线,心道:果然是个妖孽! 又过了一刻钟,第二轮的比赛结束,最后一组过关的人也来到了擂台上。其余人自然是败兴而归。 同第二轮的合作不同,最后一轮是个人战。 规则也十分的简单明了,由老板念题目,参赛的六人抢答,共二十题,答对题目多者获胜,最终,前三名可以依次选择一盏自己心仪的灯笼作为奖品带走。 比赛正式开始之前,青司蹭到燕西楼和青汣中间站定,低声道:“二位,帮个忙呗?” “我同我那个书呆子朋友打了赌,要在这比赛中赢了他,所以能不能麻烦二位配合一下?”最后,像是生怕他们不肯答应一般,青司又补充道:“不过你们放心,最后赢得的灯笼都是你们的!” “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是默认了啊!多谢多谢!”青司朝他二人拱了拱手,然后一溜烟儿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很快,最后一轮的比赛开始,这一轮的规则虽容易,但题却不容易——要求不仅要猜出答案,还要以对联的方式给出另一个同类型的答案,对仗工整,押韵整齐,也就是俗称的“字谜联”。 青汣在听到这里时,嘴角不由抽了抽,她能猜谜,但对于对对子一事却是一窍不通…… 想到这儿,她不由朝燕西楼看了一眼,用口型说道:交给你了。 燕西楼失笑,原来这世上还有汣儿不会的东西! 很快,第一题出来了—— 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狸狗仿佛,既非家禽,也非野兽。 青司眼前一亮,急忙道:“我知道,我知道!” “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一片全模糊。虽为小品,亦为妙文。” 老板满意地点点头:“谜底合起来为“猜谜”二字,不错,不错!” 青司虽然赢了个开门红,但接下来一连十三道题,几乎全都被丰子翌和燕西楼抢了先。 其中,丰子翌答对了四道,燕西楼答对了五道,青汣没参与,另外两人各答对两道,眼看着还有六道题就要结束比赛,青司不由急了,一个劲儿地朝燕西楼那边使眼色。 燕西楼抬眸看了他一眼,算是回应。 好在青司肚子里还算是有几两墨水,再加上他反应快,题目一念完,他便抢下了答题权,在燕西楼故意的提示下,拿下了四道题,而丰子翌则在他答错一道题后,又答对了一道。 如此一来,燕西楼、青司和丰子翌三人各自答对了五道题,比赛来到了赛点。 只要答对这最后一题,便能夺得魁首。 在众人的紧张的等待中,老板念出了这最后压轴的一题:“诸位听好,这最后一题的谜题是——剖开舟两叶,内载黄金白玉。” 和前几题一样,青司眼疾手快地抢了先,但等到他作答时,却是傻了眼。 燕西楼轻咳了一声,不着痕迹地理了一下腰带上坠着的珠子,青司脑海中灵光一现,立刻高声答道:“打破坛一个,中藏玛瑙珍珠!” “好!咸蛋对石榴,大俗大雅,言之有物!恭喜这位公子,夺得魁首!”老板爽快地宣布了青司为此次比赛的第一名,接着便要他先挑选看上的灯笼。 燕西楼帮他赢得了比赛,青司自然要投桃报李,于是走到燕西楼身边询问道:“燕兄觉得哪一盏好?” “汣儿觉得呢?”燕西楼把目光看向了旁边的青汣。 青汣朝惊鸿和石头招了招手,两个孩子立刻跑上前来,一左一右扑进她怀里:“娘亲!” 娘亲?!青司吓了一跳,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她:“姑娘,这两个孩子唤你娘亲?” “怎么,你有意见?”青汣凉凉看了他一眼,这也是今晚青汣第一次回答他的问题。 青司有些缓不过劲儿来,方才在丰子翌的摊位前遇见时,他还以为那个鬼精鬼精的孩子是她弟弟或者亲戚家的孩子,哪成想竟是她儿子,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年头,姑娘家成婚都这么早的吗? 青汣却懒得理会他的大惊小怪,对两个小家伙道:“喜欢哪盏灯笼,自己挑。” “我要最上面那盏带年画的灯笼!”惊鸿从一开始就一眼看上了这盏灯笼。 “石头你呢?” “我要那个锦鲤的!”石头也看中了自己喜欢的。 第一百零六章 豫州灯会 燕西楼摸了摸二人的脑袋,对老板道:“劳烦把两个孩子说的那两盏灯笼取下来。” 老板见他们几人都互相熟识,自然没有什么不答应的,取下灯笼后还不忘介绍道:“两位小公子好眼光,这两盏都是小店特有的琉璃宫灯,颜色鲜亮,防水防潮,便是放上一两年也不会褪色!” “谢谢叔叔!”惊鸿和石头高兴地接过了灯笼,然后同老板道谢。 老板被两个孩子逗笑了,连连道:“不客气,不客气!” 说着又朝丰子翌问道:“这位公子,您看上哪一盏灯笼了?”作为并列的第二名,丰子翌自然也是可以挑选一盏灯笼带走的。 “就那盏莲花灯吧!”丰子翌随手一指。 待老板将灯笼取下后,丰子翌却转手就将灯笼递给了青汣。 青汣一愣:“给我?” “我用不着灯笼。”丰子翌丢下这么一句话,将灯笼塞给她,紧接着便抬脚离开了喧闹的人群。 燕西楼瞬间黑了脸,看向丰子翌背影的目光冷得能冻死人! 青司只觉额头青筋一阵猛跳,连忙解释道:“那个,燕世子,这灯笼……我这朋友其实没别的意思,你千万别同他一般见识!” 说着,便急忙追了上去。 从擂台这边走出来,燕西楼便一直沉着脸,就差把“我不高兴”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本以为冷着脸,青汣多少会问上两句,不想她却是半点儿反应也没有,反倒是把燕西楼自己怄得不行。 “你很喜欢这灯笼?”燕西楼终是忍不住了,死死盯着她手里的灯笼问道。 青汣被他问得一愣,丰子翌顺手给她,她也就顺手接着了,又不是小孩子,何谈有多喜欢一个灯笼? 燕西楼观她表情便知她并未将这个灯笼放在心上,心下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到底是看这个灯笼不顺眼,于是一本正经地道:“我瞧着你灯笼还算顺眼,你若是不喜,不如给我好了?” 青汣觉得他今晚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左右就是一个灯笼罢了,于是随手便递给他。 一行四人在街上逛了许久,陪着惊鸿和石头疯玩,直到两个小家伙说困了,这才返回客栈。 石头已经趴在燕西楼肩头睡了过去,手里还握着半个没吃完的糖人,蹭得燕西楼身上的衣服黏糊糊的。 惊鸿虽然还能自己走,但上下眼皮也已经开始打架了。 好容易把两个孩子放在床上,青汣松了口气,这一晚上折腾的,真是比以前出任务都累。 “这些东西放哪儿?”燕西楼手里还拎着一大堆两个小家伙买的杂七杂八的玩具,其中就有那两盏琉璃宫灯。 看了一眼那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青汣顿觉一阵头大,揉了揉眉心,道:“先放桌子上吧!” 他们从蓟州出来的时候不过是用了一架马车,现在好了,两架马车都未必能顺利回去。 是谁说女人的购物欲可怕来着?要她说,小孩子的购物欲也不遑多让好吧? 忽而余光一瞟,青汣诧异地看着他手上仅剩的两盏琉璃宫灯:“咦,不是有三盏琉璃灯吗?那个莲花的去哪儿了?” “噢,可能东西太多了,刚刚不小心落在街上了。”燕西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故意挑了个人多的地方把灯给丢了的…… 青汣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人也是够奇怪的,明明从自己这里讨了那莲花琉璃宫灯,结果一转眼儿又给弄丢了,他口中的这个喜欢可真是来得快去得更快…… 一夜无话。 翌日,青汣正准备让木茗去打听一下,这城门要关到什么时候,结果便听得木茗回禀道:“姑娘,今日一早城门就开了,燕世子已经离开多时了!” 青汣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儿来,心中不禁有些气结,这个燕西楼还真是够可以的,昨天自己要走,他让人把城门给封了,结果他自己倒好,今天一大早就走了个没影! “姑娘,那咱们……”见她脸色不大好看,木茗小心翼翼地问道。 青汣看了一眼睡到现在还没醒的两个小家伙,捏了捏眉心,道:“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再走吧!” “是。” 午后,青汣正坐在桌案后写着些什么,“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两个小小的身影探了探脑袋。 “睡醒了?”青汣头也不抬地说道。 “嘿嘿,有点儿饿,所以就醒了……”石头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青汣嘴角一抽,随即说道:“饿了就让你们明槿姨姨去楼下点些吃的。” “嗯嗯!已经跟明槿姨姨说过了!”石头连连点头说道。 惊鸿跟在他身后进来,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习惯了和娘亲一样早起,哪知昨晚玩得太疯,今天一觉直接睡到了午后…… “娘亲,燕叔叔呢?”惊鸿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眼巴巴地看着她问道。 “走了。”青汣淡淡道。 “啊?怎么就走了?”惊鸿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失望。 青汣笔下一顿,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然呢?我送你过去找他?” “额……娘亲,你想多了,有娘亲在,我怎么会想要去找燕叔叔呢!”惊鸿立马改口。 青汣凉凉看了他一眼,没有拆穿他的口是心非。 不一会儿,明槿端着一盘葱油饼,并两碗咸粥进来了:“两位小主子,客栈这会儿没开火,咱们先吃点饼子将就一下吧!” “没事没事!”惊鸿和石头都饿坏了,哪里还顾得上挑食,一人抱着一个饼子吃得好不香甜! 没一会儿功夫,明槿端来的吃食就被一扫而空,两人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青汣终于抬眸看向了二人。 “嗯嗯嗯,吃饱了!” 青汣对石头招了招手:“过来。” 石头瞅了一眼她桌上的纸笔,本能地后退一步,讨好地笑道:“那什么,我这刚吃饱,背书的事要不再缓缓?”自从上次背完那本《诗三百》,他至今都对背书心有余悸! 第一百零七章 一鸣惊人 石头瞅了一眼她桌上的纸笔,本能地后退一步,讨好地笑道:“那什么,我这刚吃饱,背书的事要不再缓缓?”自从上次背完那本《诗三百》,他至今都对背书心有余悸! “我说,让你过来。”青汣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石头一听,顿时垮下了小脸,不情不愿地一点一点蹭了过去。 青汣看着他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便觉好气又好笑,指了指宣纸上的三个大字道:“以后你就和惊鸿一样,随我姓青,惊鸣是你的名字。” 惊鸿闻言不由好奇地凑了过去:“青惊鸣?娘亲,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意思吗?” “不错。”青汣点头,这是她想了好久才想到的名字,也算是对石头的一种期许吧! “石头,以后你就是青惊鸣了!”惊鸿兴奋地晃了晃石头的肩膀。 石头,不,现在应该说是惊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宣纸:“我,我也有名字了?” “当然!”惊鸿十分豪气万丈地说道:“你可是我弟弟!” 惊鸣正沉浸于自己终于有名有姓的喜悦中,也就忽略了被惊鸿喊弟弟这样的小细节。 “好,以后我就是青惊鸣了!”惊鸣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志得意满地说道。 然而他的兴奋刚刚持续了不到半刻钟就被青汣打破:“晚饭前把这三个字写会,否则今晚没有鸡腿。” 惊鸣:“???” “我昨晚刚喊你娘亲,你今天就这样对我!!” “所以呢?”青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炸毛。 惊鸣瞪着她看了好半天,末了败下阵来,迅速换上了一副笑脸:“嘿嘿,娘亲,快把笔给我!” 一旁的惊鸿翻了个白眼儿:“……” 我就知道! “乖~~”青汣把笔递给他,十分“慈爱”地看了看他。 …… 没了燕西楼同行,青汣接下来的路走得倒是顺利许多,十日后便来到了蓟州。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了,青汣去找麻衣道人,结果发现麻衣道人此刻并不在蓟州,而是去了金陵。 也就是说,他们这一趟算是彻底扑了个空。 青汣冷笑一声,道:“燕西楼,你还真是无孔不入!” “姑娘,其实也不一定就是燕世子把人请走的,说不定道长去金陵是有什么旁的事情呢?”明槿没什么底气地劝道。 “娘亲,那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去金陵了?”惊鸣跃跃欲试地看着她。金陵是苍梧国都,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去过呢! 惊鸿连忙扯了一把他的袖子,用眼神警告道:没看娘亲此刻正在气头上吗?你还提金陵! 惊鸣立刻悻悻地闭上了嘴。 话说回来,生气归生气,但金陵还是要去的,青汣冷静下来后,仔细一想,觉得此时去一趟金陵也不算亏,除了见麻衣道人外,一来可以好好调查一下当年惊鸣被人掳走一事,二来,她让木茗放出去的消息也差不多可以收网了。 于是乎,一行人在蓟州城休息了一天,也没回孟家村,第二日就直接踏上了去金陵的路程。 时隔大半年,当青汣重新站在金陵城下时,心境与从前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倒是惊鸿,当初离开的时候是巴不得这辈子都不再踏足这个地方,如今心态却是平和了许多,最起码,他现在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同惊鸣介绍金陵城的特色,尽管他自己对此的了解也不是很多。 进城后,青汣找了一间不甚起眼的客栈安顿下来,明槿则带着两个小家伙上街玩去了。 惊鸿从前的时候也没怎么出过门,所以青汣并不担心他会被人认出来。 金陵的七月,正值梅雨时节,天空灰蒙蒙的,街上飘着小雨,就连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子潮湿腐败的味道。 青汣带着木茗来到了坊间的一家地下赌场,和寻常赌坊的喧闹嘈杂不同,这里安静得出奇,处处透着一股不寻常的诡异。 “就是你们要找九爷?”一个身着妖冶红衣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斜着眼睛看妖妖娆娆地向二人,目光里带有审视和打量。 这些日子,江湖上有人放出话来,说要出高价买一个人的命,要求只有一个,那便是这单生意必须要九爷亲自出手。对于这样狂妄的要求他们自然是嗤之以鼻,但对方开出的价码实在是令人心动,所以他们才会破例将人约到这儿来。 “是。”青汣面不改色地与她对视。 “呵呵!”红衣女子蓦然笑了一声,在这偌大一间空旷寂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突兀,“二位怕是还不太清楚我们道上的规矩,雇主出钱,我们取命,除此之外,两不相见。” “你们要是想要买什么人的命,就把对方的身份信息留下,具体价格我们会再联系你的。” “我要见你们九爷。”青汣淡淡道。 红衣女子面露不屑:“我说了,你们要是想要买什么人的命……” “我要买的命你做不了主。”青汣直接打断了她,目光淡漠地看着她,言语间的气势莫名令红衣女子心头一跳,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青汣看向二楼一处窗户的方向:“阁下躲在楼上听了这么久,也时候出来露一露面了吧?还是说,阁下见不得人?” 红衣女子面色微变,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得一道清朗舒润的声音在二楼响起:“千婳,带这位姑娘上来。” “是。”那个名叫千婳的红衣女子立刻恭敬应道。 木茗原本要跟着一起上去,不想却被千婳拦下:“公子说了,只请这位姑娘一人上去。” 木茗刚要说些什么,便见青汣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无妨,你在这儿等我便是。” 青汣跟着千婳上到二楼,千婳敲了敲门:“公子,人带到了。” “嗯,进来吧!”那道清朗舒润的声音再次开口。 千婳向后侧了侧身,示意青汣自己进去。 青汣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药味儿扑面而来,当中还夹杂着些许熏香的味道,浓重得让人有些窒息。 第一百零八章 清音阁主 抬眼看去,只见房间两侧的书架上满满当当地摆放着各种书籍、字画,看得出来,房间的主人应该是个喜欢书画的。 男子一袭雪衣跪坐于桌前,墨发披散在肩头,额间竖着一道暗红色的抹额,姿容清冷,宛若天人。如琼枝一树,栽种在青山绿水之间,尽得天地之精华;又似昆仑美玉,落于东南一隅,散发着淡淡华彩,不由一呆。 男子面前摆放了一把古琴,青汣进来的时候他手里正拿着棉布一点一点擦拭着琴身。 乘鹤吹笙想俊游,丑闻宫掖擅风流。身膏斧踬终尘土,若比莲花花亦羞。 “姑娘请坐。”男子微微抬头,唇角始终带着三分笑意,那双眸子温润而平和,看不出半点野心。 青汣微微蹙眉,拥有这样一双眼眸的人要么是真的无欲无求,要么就是早已把掩饰当成了一种本能。 而面前的这个男子,显然是后者。 男子也不问她的来意,反倒说了句不相干的:“姑娘喜欢听琴吗?” “我不懂琴,自然也就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青汣淡声道。 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指尖微动,开始弹琴。 古琴弹奏出的弦音低鸣,汨汨流淌,空灵缥缈。 青汣听得微微皱眉,她对琴了解不多,自问达不到“闻弦音知雅意”的境界,但觉这琴音处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一曲终了,男子停下来,笑问:“姑娘觉得这曲如何?” 青汣略一停顿,抿唇道:“我方才说了,自己对琴艺并不精通,所以不便置评。” “姑娘说的是,是我强求了。”白衣男子淡然一笑,将琴放在一旁,然后用刚刚煮开的水泡了壶茶,这才道:“言归正传,姑娘方才与千婳所说,我俱已听见,只是不知姑娘想要何人的性命?” “阎王九,九爷。”青汣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男子先是一怔,随即朗然笑开来:“我瞧着姑娘不是想要九爷的命,而是兴师问罪来了!”说着便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 青汣看了那茶一眼,却并未伸手接过,只淡淡道:“何以见得?” “我倒是没想到,名噪一时的九爷竟是个女子。”男子将茶杯放在她面前,继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青汣挑了挑眉,倒也并未否认:“这么说,阁下是承认故意借九爷的名头肆意行事了?” “此言差矣!”男子勾了勾唇,笑了:“从头到尾,我们可从未以九爷的名号自居,至于那些雇主要怎么想,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不是吗?” 青汣轻嗤一声:“这么说来,倒是我冤枉你们了?” “冤枉倒也谈不上,毕竟我们截胡了你的生意也是不争的事实。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阎王九’这三个字在道上的名头太响,我们会这么做实属逼不得已,毕竟下面有那么多兄弟要靠这个活命,姑娘以为呢?”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青汣面色冷了几分:“既然阁下这么说了,那我也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从今往后,你清音阁接什么生意我管不着,但事不过三,倘若江湖上再传出你们顶着‘阎王九’名头接生意的事,我不介意同阁下撕破脸皮!” “看来姑娘在来之前将我这儿调查得很清楚啊!”男子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眼里却不乏探究。 “我调查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今日的谈判需要一个结果。”青汣面上一片冷然。 男子啧啧叹道:“姑娘的条件确实有些为难我了,毕竟嘴张在别人身上,说什么也不是我以一己之力能控制得住的……” 显然,他的这个答案早在青汣的意料之中,只见她微微一笑,将那杯茶倒在了地上:“我与阁下不同,对于皇室的储位之争不感兴趣。” 男子脸色骤然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青汣淡道。 男子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语气陡然一沉:“姑娘在我清音阁的地盘上,就不怕今日走不出这扇门吗?” “阁下放心,即便是我今日走不出去,顺手送一个病入膏肓之人一程还是能办到的。”说着,青汣不躲不闪地迎上了他的视线。 满屋子的药味儿,就连如此浓郁的熏香都掩盖不住,很显然,这位清音阁阁主的身子骨儿并不是很好。 两个人彼此静默地对视着,看似波澜不兴,实则暗潮汹涌,电光火石之间早已较量过无数个来回。 突然,男子收回了凌厉的气场,勾了勾唇,问道:“坐了这么久,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青汣明白,他这便是答应了自己条件的意思,挑了挑眉:“在问别人姓名之前,报上自己的姓名是最基本的礼数。” 男子失笑,朝她拱了拱手:“如此,倒是在下失礼了!” “在下连城,敢问姑娘是?” “青汣。” 连城眸光闪了闪:“冒昧地问一句,姑娘同相府……” 青汣微微一笑,目光坦然道:“这天底下姓青的人多了去了,不是每个人都同相府有所牵扯。” 连城了然地点点头:“青姑娘所言极是,是连某短见了。” 青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而说道:“之前的两桩生意,还要劳烦连阁主出面解释一下。” 连城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方才青姑娘的条件里可不包含这一条啊!” “连阁主自己不也说了,那是刚刚的条件。况且,”青汣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方才似乎也没说‘既往不咎’这四个字吧?” 连城抬眸看向她:“青姑娘这是准备坐地起价了吗?” “非也,我这也算是给清音阁一个在江湖上崭露头角的契机,踩着阎王九的名头拾级而上,这桩生意连阁主可不算吃亏。”青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她可不觉得,连城一个将死之人费尽心机建立清音阁,是为了默默无闻地深藏功与名。 第一百零九章 街头争端 “青姑娘目光如炬,倒让连某迫不及待想要引为知己了!”连城目光审视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眼中不乏欣赏之色。 “连阁主说笑了,我自认才疏学浅,胸无大志,当不得连阁主这一声‘知己’。”青汣婉言相拒,连城此人城府之深令人探不清究竟,如果可以,她是断断不愿与之打交道的。 连城了然一笑,也不强求,玩笑般地说道:“也罢,只要青姑娘不是我的敌人就好,否则连某可是要麻烦了!” “显然,我也不希望同连阁主站在对立面上。” 二人相视一眼,无形之中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述的默契。 从地下赌场出来,木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姑娘,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 青汣长舒了一口气,瞥了他一眼:“不然呢?你还准备撸袖子同清音阁的人打一场不成?” “额……这倒不至于。”木茗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青汣回眸看了一眼这件不起眼的地下赌场,眸中飞快地划过一抹深色,连城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四个字——执念太重,而执念太重的人往往容易不择手段,而作为他的对手,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为了达到目的能做到什么程度。 所以她方才同连城说的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发自内心,如非迫不得已,她的确不愿意同这样一个人对上。 解决了一桩事,青汣和木茗正往客栈走,不想碰上街头有人闹事,乱哄哄的,将一条本就不甚宽敞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木茗踮起脚来朝前张望了两下:“姑娘,前面好像有人吵起来了?” “换条路。”青汣懒得管闲事,自然是能躲就躲。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二人转身准备走另外一条街绕行时,一幅卷轴凌空而下,正正落在青汣脚下。 青汣叹了口气,今天出门前应该翻翻药初年送的那本黄历的。 正在吵嚷的几个人追着卷轴跑过来,再加上周围围观的人群,不消片刻便将她和木茗围在了当中。 置身人群中,青汣总算将事情的经过听了个大概。 大致情况就是,书生在街上摆摊卖字画,不知哪家的姑娘买了他一幅画,结果到家发现画上多了一首艳诗。 那姑娘自是不愿吃这个闷亏,便带了家丁来找这书生讨个说法。 书生一口咬定画是他的,但上面的艳诗绝非他所为。 而那姑娘也一口咬定,画从他这里买走后就没经手过任何人,上面的艳诗定是他有意为之。 总而言之,双方是各执一词,争得是面红耳赤。 僵持不下之际,姑娘带来的家丁就动起了手,书生自然不是家丁的对手,这才闹将起来…… 那姑娘也是个泼辣的,见青汣站在这儿,弯腰捡起卷轴放在她面前:“这位姑娘,你来评评理,我原打量他一个书生在金陵生活不易,便买他一幅画算是照顾他生意了,哪成想他心思竟如此龌龊不堪,被我拆穿后还死不承认!” 青汣嘴角抽了抽,她能说她其实并不想评这个理吗? 然而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即便是内心再抗拒,此刻也是赶鸭子上架,推脱不开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打开了卷轴。 上面是一副山水画,看得出来,书生作画的功底不错,在这样一幅画作上,旁边题的那首艳诗也是相当扎眼。 “既然你们二人各执一词,我倒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烦劳这位兄台将画上的这首诗再抄写一遍,咱们再找个擅长字迹鉴定的人过来,将两首诗的字迹对照一二,便见分晓。” “那万一他刻意改变自己的字迹呢?”那姑娘皱眉看着她。 青汣无奈道:“姑娘有所不知,字迹在骨而不在形,这一个人的字迹即便是再变,其根骨都是一样的,再者,姑娘若是实在不放心,那就请这位兄台将自己平日里的习字拿出几篇,加以对照便是。” 那姑娘仔细一想,应道:“好,就听你的!” 说着,又对身后的一个家丁道:“你去,把阅文书局的掌柜请过来。” 不一会儿,书局的掌柜过来了,书生闷不吭声地回到摊位前将那幅画上的诗誊写了一遍,又取了自己平日里写的字交给掌柜,这一抬头,青汣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碰见了熟人—— 合着这个书生就是他们之前在豫州遇到的那个卖灯笼的书生,丰子翌。 还真是够巧的,没想到豫州一别,竟然又在金陵碰到了。 不过此刻显然不是他们打招呼的时候,还是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为好。 在抬头的一瞬间,丰子翌显然也认出了青汣,不过见对方没有开口,他也就顺势保持了沉默。 阅文书局的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了一身鸦青色长衫,续着半长不长的胡子,在他身上,青汣看不到太多属于商人的精明,相反,他的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儒雅气息。 这位掌柜同方才那位姑娘显然是熟识的,但也仅仅是熟识而已。 两厢打过招呼后,掌柜的便开始细细比较画卷和白纸上的字迹。 少倾,掌柜放下了画卷,摸了摸胡须,说道:“虽然有意模仿,但画卷上的字与这白纸上的字并非出自一人之手,程姑娘确实是冤枉这位公子了。” “此话当真?”那位姓程的姑娘皱眉道。 掌柜的笑了笑:“阅文书局在金陵也有不少年头了,杨某虽不敢说精通字迹鉴定,但这点儿判断力还是有的。” “我自然是信得过杨掌柜的。”程姑娘点点头,随即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这首诗不是他写的,那又为何会出现在他的画上呢?” 青汣笑了笑,接过话来道:“许是什么人故意的恶作剧吧!这位兄台往后交友还是应该慎重些,杨掌柜以为呢?” “姑娘所言甚是。”杨掌柜点头表示赞同。 程姑娘倒也痛快,径直对丰子翌道:“既然是本姑娘冤枉了你,那便该当着大家伙的面同你道歉。这位公子,方才的事对不住了!” 第一百一十章 坚持道谢 丰子翌微微一怔,显然没有料到这个上一刻还咄咄逼人的姑娘竟然会同自己道歉,随即低声道:“无妨。” 解决了这桩事,青汣正准备离开,不想却被人叫住:“哎,你先等等!” “程姑娘还有事?”青汣顿住脚步。 “我叫程苒,你呢?”程苒对面前这个姑娘很有好感,起码身上没有那些个矫情劲儿。 青汣愣了一下,然后道:“青汣。” “你是相府的人?”听到这个名字,程苒的眉头顿时皱在了一起。 青汣笑了一下,淡道:“程姑娘说笑了,我就是个平头百姓,如何敢与相府攀关系?” 程苒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和相府那两个双胞胎姐妹的确不是一路的。” 青汣挑了挑眉,听这话的意思,青芜和青潞两个是得罪这位程姑娘了? 程苒看了看天色,道:“今日怕是来不及了,这样吧,你住哪儿给我留个地址,改天我去找你玩。” “我并非金陵人士,现在暂住在客栈,等办完事就会离开。”青汣笑了笑,婉言拒绝了她的好意。 原以为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程苒怎么也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不想她却全然没有领会到,反而跟着说道:“原来你不是金陵人士啊,怪不得我瞧着你眼生,这样,你告诉我你住哪间客栈,正好我这几日都没什么事,趁你走之前,我可以带你好好玩一玩!” 青汣心里叹了口气,心道这姑娘还真是热情好客啊! 无奈之下,青汣只好把客栈的名字报给她,这才算是了了这一桩事。 好容易送走了这位程姑娘,青汣和木茗正要往客栈走,却发现身后有人跟着他们。 “姑娘,是方才那位书生。”木茗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 得,合着她今日还回不了客栈了是吧?青汣嘴角抽了抽,末了叹道:“走吧,去前面茶棚坐坐。” 果不其然,青汣和木茗前脚在茶棚坐下,丰子翌后脚就进来了。 然而不等他开口,青汣便直接打断了他:“打住,如果你是要为方才的事同我道谢,那大可不必,但凡我当时能躲得过去,我也懒得插手你们这些糟心事。” 丰子翌愣了一下,随即道:“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你帮了我是事实,我理应同你道一声谢。” 果然,就知道这书生是个死脑筋的,青汣捏了捏眉心,道:“罢了,既然你执意要道谢,那便请我喝杯茶吧,就当是谢礼了。” 丰子翌看了一眼这间简陋的茶棚,心中不禁暗暗感念青汣处事周到,便是讨要谢礼也顾及到自己囊中羞涩…… 两个人对坐,一时无话,青汣觉得有些尴尬,只好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你那朋友既然把你带来了金陵,怎么不邀你住他府上?”偌大一个相府,难不成还腾不出一个书生住的地方吗? “青兄出身相府,我一个一穷二白的书生,住在那里不合适。”丰子翌苦笑道。 青汣一听顿时了然,是了,青司肯定会邀请他回家住,但以丰子翌的倔脾气,真要答应了反倒不正常。 想到这儿,青汣一时有些失语,顿了顿,转而问道:“那日听闻你是在应天书院求学,想来学问应该不差,以后有什么打算,参加科考吗?” 丰子翌却是摇了摇头:“不了。” “这是为何?”青汣诧异道。 丰子翌自嘲地笑了笑:“我已经连着考了三次了,却是屡次落第,四年的大好时光全都浪费在科举上,大抵我同官场没有缘分吧!” “额,抱歉,”青汣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正好戳到了对方的痛处,“那你这次来金陵是?”她原以为豫州偶遇之后,燕西楼已经决意要帮他一把了,怎么瞧着他现在的情形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豫州那晚的灯谜就是我与青兄的一个赌注,我输了,所以跟着他来了金陵,青兄为人仗义,他大概是想帮我讨一个公道吧!”可这世上哪里就有那么多的公道可言? 青汣听罢不由微微皱眉,果然和自己之前猜测的一样,丰子翌的落第另有原因,只是燕西楼那边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怀疑有人在科举中动手脚?”她试探着问道。 丰子翌神情颓然道:“怀疑如何?不怀疑又如何?左右我拿不出证据,做什么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听到这儿,青汣心中便多了几分了然,想必这丰子翌早就尝试过各种办法了,只不过是投诉无门,被现实击溃,这才有了如今心灰意冷的模样。 “我瞧着你那个朋友不像是个说空话的,或许你可以相信他一次。”青司不像是个没脑子的,他既然敢把丰子翌带来金陵,想必心中已有对策,不过,若是此事涉及相府,这件事只怕又要另当别论了…… 思及此处,青汣眸色沉了沉,于是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凡事无绝对。这件事最后要如何处理,端的还是看你自己怎么想。” “青姑娘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丰子翌原以为她是要劝说自己,可听着听着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么说吧,到目前为止你所经历的这些都只是官场的冰山一角,如果你成功为自己讨回了公道,将来的路也未必就风平浪静,相反,你有九成的可能会走得比旁人更加步履维艰。如果你失败了,等待你的是什么,想必我不说你也明白。” “所以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如果你想继续留在官场,那就索性豁出去争一争,但如果你已经对官场大失所望,只是想给自己求个公道,那么我建议你放下这件事。” 古往今来,凡是与科举舞弊有关的都是朝廷大案,一旦这件事被揭开来,牵涉到的官员十有八九会让整个朝堂伤筋动骨,而作为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丰子翌势必会被推到一个风口浪尖的位置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登门拜访 丰子翌与青司不同,他既没有背景,也没有倚仗,如果他不入朝堂,那么只怕他连金陵城都无法活着走出去,就更遑论以后了。 青汣的话让丰子翌心中愈发沉重了几分,但不得不承认,她所说的都是事实。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丰子翌突然醒悟过来,原来这么久以来,自己一直在意气用事,但却从未真正考虑过自己能否承担得起意气用事的后果。 可话又说回来,难道真的就这样放弃吗?离开金陵,离开官场,从此以后偏安一隅,做一个岌岌无名之辈,碌碌无为,甘于平庸。 丰子翌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 直到他想起自己入应天书院的第一天,山长告诫他们的话—— “将来有一天,你们或许会各奔东西,或许会立场相对,甚至会反目成仇,书院不会干涉你们每一个人的选择,但希望,你们每个人在做出选择前,能够不辜负自己当初寒窗苦读的初心!” 丰子翌的心慢慢沉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道:“我想好了,我要入仕。” 傍晚的夕阳落下,余辉犹在,画面仿佛定格在这一瞬。 对于这个答案,青汣丝毫不感到意外,只是心中不免生出些感慨来,大抵每个读书人心中都有一个“治国平天下”的抱负,看似空泛,却又带着一腔孤勇。 “你想好了便好。” 许是被他的决心所感,青汣顿了顿,又提醒道:“有些事情既然决定了要做,那就做到极致,此事牵连甚广,随便拉出来一个人就能把你压死,要想不被湮没,就只有把事情闹大,事情闹大了才会有人关注,有人关注,你自然也就安全了。” “多谢姑娘提醒,我会好好考虑的!”丰子翌起身向她郑重道谢。 青汣却是制止了他:“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再多提醒你一句,还记得豫州灯谜比赛时同我一组的那个人吗?” “记得。”丰子翌点点头。那人气势不凡,他便是想不记得也难。 “你那位朋友后来可曾告诉你他的身份?”青汣又问。 丰子翌摇了摇头:“青兄只提了句他身份非同寻常,并未细说。” 意料之中的答案,毕竟说到底,燕西楼在金陵的名声可并不怎么样,想来青司也是有所顾忌。 但丰子翌如今进退维谷,少不得要赌一把了,再者,在她看来,燕西楼此人虽说风评不好,手段也狠辣了些,但行事还算得上是光明磊落,就算不愿出手相助,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于是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锦”字。 在看到那个字的一瞬间,丰子翌的呼吸明显紧促了几分:“姑娘是要我向此人求助?” 青汣自然明白他的顾虑所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很多时候,表面看到的未必就是一个人最真实的样子。” “好了,我言尽于此,至于具体要怎么做你自己再掂量掂量吧!”说罢,青汣便起身离开了。 身后,丰子翌独自坐在原地,陷入了沉思中。 …… 清音阁的事情解决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找麻衣道人以及着手调查惊鸣当年被掳一事。 房间内,惊鸿和惊鸣两个小家伙坐在书桌前习字,青汣坐在一旁看书,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不多时,木茗敲门进来,目光复杂道:“姑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青汣头也不抬地说道。 “好消息是我打听到了麻衣道人的行踪。” “那坏消息呢?” 木茗顿了顿,道:“坏消息就是,最近英国公夫人总是心神不宁,麻衣道人被英国公世子请去了。” 青汣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英国公世子是何人,眯了眯眸子,冷笑道:“哼,他这是设好了局等着我呢!” “那姑娘,咱们要去吗?” “去,当然要去!”青汣嘴角牵起一抹笑意,燕西楼都把局摆好了,她不去岂不是令他白费了这么多心思! 木茗被她脸上的笑意弄得背后一寒,直觉告诉他,他家姑娘这个时候去英国公府,怕不是真心想要去寻人的,而是去打架的! 不过这也不奇怪,任谁被从豫州到蓟州,再到金陵溜了这么一大圈,也得上火! 惊鸣是个无心读书的,自打木茗进来他便竖起了耳朵,此刻一听二人要出门,立刻便来了精神,放下笔就抱住了青汣的大腿:“娘亲,你要去哪儿啊?能带上我们吗?” “你觉得呢?”青汣凉凉看了他一眼。 “我觉得当然是……”惊鸣的话在对上自家娘亲视线的那一刻拐了个弯儿,十分乖巧懂事地说道:“当然是不能了,娘亲你千万不要带我出门,我还要认真读书呢!” “觉悟不错!”青汣挑眉赞了一句。 惊鸣努力保持微笑:宝宝委屈,但是宝宝不说! …… 英国公府。 青汣毫无意外地被侍卫拦在了门外:“姑娘找谁?” “我找燕西楼。” 守门的侍卫愣了一下,在府里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不客气地直呼自家世子大名的…… “姑娘与我们世子认识?可有拜帖?”那侍卫尽职尽责地例行询问。 虽说他家世子在金陵城名声不好,也不怎么招姑娘待见,但保不齐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想要碰瓷呢? 青汣没什么耐心地说道:“烦劳你去通禀一声,就说青汣找他有事。” 眼看着那侍卫还要再问,青汣直接打断了他:“或者我也可以自己闯进去。” 侍卫愣了一瞬间,随即道:“姑娘稍等,我这就进去通传!” 没多久,展晔便出来了,朝青汣行了个礼,道:“青姑娘今日来得不巧,我家世子还没回来,若是您有什么事不妨……” “那他几时回府?” 展晔看了一眼天色,道:“再有半个时辰便差不多了。” “我进去等他。”说着,青汣便抬脚朝里面走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见长公主 展晔愣了一下,随即跟了上去。 身后,门口的两个侍卫面面相觑:“这姑娘什么来头?怎么展统领对她态度这般客气?” “你问我我问谁去?行了,别瞎琢磨了,老实当差便是!”另一人没好气道。 …… 如果时光可以倒回的话,青汣一定不会选择进府等燕西楼! 没人告诉她,堂堂长公主殿下、英国公夫人是这么个画风啊!!! “小九啊,你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长公主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笑得一脸亲切。 “不……”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介意的!我一见到你就觉得特别投缘!” 青汣扯出一抹假笑,心道我介意有用吗? 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时间里,青汣经历了所有单身青年最害怕的夺命三连问:“小九是哪里人士?今年多大了,家里有没有给你定亲?” 当然,最后一句才是最令人崩溃的—— “你瞧着我们家西楼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是青汣的第一反应,但这话当着人家亲娘的面自然是不好说出口的,于是青汣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企图避开这个话题。 “夫人可能有些误会了,我与世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长公主一副“我懂的”表情看着她:“女孩子名声很重要,小九你放心,在你们俩的事情定下来之前,我是不会到处宣扬的!” 青汣满头黑线:“???”什么事情,怎么就定下来了?这都哪儿跟哪儿? “哎对了小九,我带你去西楼的院子看看吧,你看看是不是应该再添置点儿什么,我也好让人先行准备起来!”长公主自顾自地说着,然后也不待青汣开口,拉着她就往燕西楼的院子走去。 “不是,长公主殿下,我今日其实……”青汣试图挣扎,奈何这位长公主似乎打定了主意非要带她去参观燕西楼的院子,根本就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小九平时都喜欢什么花?我觉得西楼这院子还是太冷清了,应该种点花花草草才好。” “我觉得……这毕竟是燕西楼的院子,种什么花这样的问题还是让他自己决定比较好吧?”青汣斟酌着说道。 不想长公主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小九说的不错,这种事情还是你们两个自己商量着来惊鸿比较好,我就不参与了!” 青汣顿时觉得心脏有点疼。 她算是看明白了,不管自己说什么,这位长公主是认定了自己同之间关系匪浅! 意识到这一点后,青汣便索性放弃了解释,不管对方说什么,她只含糊其辞。青汣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只要撑到燕西楼回来,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不归她管了。 然而她到底是低估了长公主在面对她这个有可能成为未来儿媳妇的人选时所拥有的热情—— 在吃下四块蟹黄酥、三块豌豆黄以及五块芸豆糕后,即便长公主的目光再慈爱,青汣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绷不住了。 所幸,就在她准备找个借口溜走的时候,燕西楼终于回来了! “燕西楼,我找你有事!”青汣倏地一下站起来,然后飞快地对长公主道:“今日多谢长公主的款待,时候不早,在下就先告辞了!” “去吧去吧,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单独相处。”长公主笑眯眯地应下,然后还不忘嘱咐道:“以后常来府上玩,别跟我客气,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 青汣听见这话,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摔倒在地。 偏偏燕西楼这个没眼色地还扶了她一把,气死人不偿命地来了一句:“虽说咱们两个有日子没见,我知道你一定很想我,但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青汣冷冷瞪了他一眼,一把拍开他的爪子,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面不改色地往前去了。 燕西楼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朝着她的背影高声喊道:“我刚刚就开个玩笑,汣儿你别生气啊!” “娘,我……” “我什么我!”长公主劈头盖脸一顿骂:“还愣着干嘛,赶紧追啊!要是我儿媳妇跑了,小心我让你爹揍你!” 燕西楼翻了个白眼,打从十四岁起,他爹就已经近不了他的身了好吗? 不过想想自家娘亲水漫金山的场景,燕西楼聪明地闭上了嘴,果断跟在青汣后面追了出去。 从燕西楼的院子出来,青汣总算是长松了一口气,和长公主相处的短短半个时辰,对她来说简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她是千算万算没算到长公主居然是这么个性子,刚刚燕西楼要是再晚来一步,这位长公主怕是要连黄道吉日都替儿子选好了! 一想到那个场面,青汣仍是心有余悸。 “燕西楼,你到底跟长公主胡说八道什么了?!”青汣越想越窝火,咬牙切齿地对着燕西楼质问道。 “老天作证,我真的没跟她提过你半个字!”燕西楼信誓旦旦地保证。他只是提了一句,自己已有心仪之人,并且对方近日会登门拜访,要母亲闲来无事帮他准备准备聘礼之类的东西而已…… 当然,这些话他是决计不会告诉汣儿的。 “扯淡!你要是不胡说八道她能拉着我问生辰八字?”对于燕西楼的鬼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燕西楼一脸冤枉:“这我哪儿知道啊!我娘他就是这么个单纯性子……” 单纯……青汣嘴角一抽,气得差点没咬到舌头:“燕西楼,你对‘单纯’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一个做母亲的,便是再单纯也不可能把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姑娘当儿媳妇!” “汣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像你这么好的姑娘,我娘喜欢你这不是很正常吗?又或许她就觉得你跟她投缘呢!”燕西楼一本正经地数落道。 “你脑子被门夹了吧?”青汣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我再说一遍,我对你没有任何企图,你娘那边你最好自己去解释清楚!”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何时提亲 “还有,我今日来是有其他事找你。” 青汣冷眼看着他:“麻衣道人是在你府上吧?” “是啊,怎么,汣儿找他有事?”燕西楼开始装糊涂。 “呵!”青汣冷笑一声,道:“燕西楼,明人不说暗话,你明知我要回蓟州找麻衣道人,偏偏抢先一步派人把道长接到了府上,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妨明说!” “汣儿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让人去蓟州请麻衣道人不假,但那也是事出有因,并非故意与你为难……” 青汣神情愈发不耐,直接打断了他:“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我心知肚明,我也懒得同你争辩。” “麻衣道人在你府上吧,我要见他。” 燕西楼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长确实是客居在我府上不假,可我也不能天天派人跟着他不是,这不,他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要不这样,你找他什么事,留个话下来,等他回来我一定一字不落地替你转达。” 从蓟州到金陵,青汣心里一直压着一股火,而这股火在听到燕西楼这些敷衍之词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她的神情骤然冷了下来:“燕西楼,我自问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何非要同我过不去?” “汣儿这话从何说起?我何曾与你过不去?”燕西楼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仿佛她就是个闹脾气的孩子一般。 青汣深吸了一口气,冷眼看着他:“我从来不是个耐心很好的人,也没工夫陪你玩捉迷藏的游戏,明日辰时,六安茶楼,如果我见不到麻衣道人,你手上那几个重要的人证也就可以永远地闭嘴了。” 留下这句话,青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英国公府。 望着那道怒意升腾的背影,燕西楼弯了弯唇,笑了。 “世子,您还能笑得出来啊?我瞧着青姑娘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习凛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你懂什么?!”燕西楼白了他一眼,汣儿一向性子冷清,很多事都不在乎,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而如今,她肯为自己动怒,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她心里有所不同了呢? “世子,国公回来了,让您去书房见他。”英国公身边的小厮前来传话。 “知道了。”燕西楼应了一声,心道肯定是她那个公主娘同他爹说了汣儿的事,两个人准备好好盘问他呢! 果不其然,燕西楼来到书房的时候,发现自家爹娘两个人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燕西楼叹了口气,门一关,往椅子上那么一坐,漫不经心地道:“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先说好啊,我可不一定都能回答你们。” 燕不寒看到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来气,抓起茶杯就朝他砸过去:“你是没长骨头吗?给我坐直了!” 燕西楼轻轻一抬手,无比娴熟地接住了茶杯放在一边,懒洋洋道:“爹,这套茶具可是汝窑的,你就是撒气也别跟银子过不去啊!” “你少在那儿给我东拉西扯!”燕不寒瞪着一双虎目,刚要教训这个不着调的儿子几句,便听得长公主轻咳一声,不悦地看向他:“说正事!” 长公主一开口,燕不寒的火气立刻消了下去,却还是板着脸道:“今天来府上的那个姑娘是哪家府上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提亲?” “这事儿就不劳您二位操心了,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让你们知道。”燕西楼胸有成竹地答道。 燕不寒皱眉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你不会是还没搞定人家姑娘吧?” 燕西楼嘴角一抽,他为什么从自家亲爹口气里听出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想多了,只是时机还未成熟而已。”燕西楼嘴硬道。 他越是这么说,燕不寒就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想到自家这个儿子也有这样吃瘪的一天,燕不寒顿觉一阵神清气爽! 于是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几招啊?” “还是免了吧,我可不想等到三十五才成亲!”燕西楼毫不客气地回击。 一提这个,燕不寒瞬间炸毛:“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老子当时是在战场上打仗,所以才没时间讨媳妇!” “是是是,反正当年的事也没人知道,随你怎么说吧!”燕西楼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嘴角,就差把“敷衍”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燕不寒的暴脾气瞬间被点着:“燕西楼,我看你是皮痒了是吧?!” “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少动点儿气,对身体不好。”燕西楼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你……” “行了,我还有公务在身,晚饭就不在府里吃了。”说着便起身走了出去。 “你看看,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燕不寒气得胡子一颤一颤的,恨不得当场把燕西楼捉回来暴揍一顿。 “什么什么态度?西楼每天在北镇抚司已经够累的了,结果一回家你还对他横挑眉毛竖挑眼的,他能有什么态度?你怎么不反思反思你自己?”长公主一见儿子连饭都不在家里吃了,顿时不高兴了,一股气全冲着燕不寒去了。 燕不寒被数落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替自己辩解道:“我是想好好同他说话,可你看看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西楼说的哪里不对了?你难道不是三十五岁才娶的我吗?还是说你后悔了,觉得当初应该早点儿娶妻生子?”长公主说着说着就委屈了,眼眶一红,就要当场哭出来。 燕不寒顿时慌了神,好声好气地哄道:“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燕不寒一个粗野莽夫,能娶公主可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 “此话当真?”长公主一听,顿时止住了眼泪,眼巴巴地瞅着他。 “我什么时候同你说过假话!” “那你以后不许对西楼这么凶,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长公主认真叮嘱道。 ------题外话------ 划重点:西楼是个懂事的好孩纸!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寻封焰镜 燕不寒嘴角抽了抽,燕西楼是个好孩子?还懂事?这话怕是拿去骗鬼鬼都不信! 但娇妻在前,燕不寒自然只有昧着良心点头的份。 “小子,你就别白费劲了,我说了,这件事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麻衣道人一边嗦着猪蹄,一边心不在焉地说道。 “你要真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那丫头,当然,她也未必会告诉你就是了。”说着,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饱嗝。 燕西楼看了他一眼:“汣儿明天要见你。” “哟,这丫头被你诓了一回,居然没跟你动手?”麻衣道人颇有些惊讶,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你似乎很失望?”燕西楼目含威胁地看着他。 麻衣道人毫无求生欲地笑了,点头道:“是有那么点儿。” 燕西楼眼角抽了抽,到底是没跟他一般见识,只道:“我只问你,她要做的事情可会有危险?”这些日子以来,他也算是想通了,既然汣儿不愿意告诉自己,那他不问便是。但前提是她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麻衣道人捋了捋胡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危险不危险的还真有些说不好,毕竟之前也没人尝试过。不过这丫头命格奇特,也不可一概而论。”准确来说,就连他也看不透这丫头的命数,只能说,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强求不得。 燕西楼听完眉心紧紧蹙在了一起,那就是说还是可能会有危险了? 看着他这副担心忧虑的模样,麻衣道人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劝道:“天道有常而人世无常,凡事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燕西楼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嘴角:“我来就是知会你一声,你今天出门去了,一整天都不在我府上,记住了吗?” 麻衣道人一愣,旋即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修道之人不可妄言,小子,你这个忙我可帮不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燕西楼打了个响指,朝外面道:“习凛,把东西端进来。” 习凛提着好几包吃食并一小坛酒放在桌子上。 麻衣道人鼻尖用力地嗅了嗅,“这是……口水鸡和醉逍遥!!!” 登时眼前一亮,伸手就要去拿,不想却被燕西楼按住了手,似笑非笑道:“道长,修道之人如此重口腹之欲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咳!”麻衣道人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我等方外之人,又岂可拘泥于这些琐碎小事?” 燕西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样啊,倒也有些道理。那我方才说的事……” “我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至晚方归!”麻衣道人十分自觉地说道。 燕西楼松开了手,笑道:“时候不早了,就不打扰道长用膳了。” “哦对了,道长若是喜欢醉仙居的饭菜便尽管去,一应花销记在我账上便是。”燕西楼十分大方地说道。 麻衣道人一听,再看燕西楼时顿时觉得他无比的顺眼! “小子有前途!”本来想拍拍他的肩膀,但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啃猪蹄弄了一手油,于是又悻悻地收回了手。 …… 翌日,六安茶楼。 虽说窝了一肚子火,但青汣总算是如愿见到了麻衣道人。 麻衣道人生怕自己说漏了嘴,临出门前还不忘在心里默了一遍词,然而事实证明,燕西楼实在是多虑了,青汣压根就没问昨日的事,或者换句话说,她早就认定了燕西楼故意推搪,自然也就没什么必要再去问麻衣道人。 里外里算起来,麻衣道人算是白捡了一壶好酒。 二楼雅间内,青汣和麻衣道人盘膝而坐,面前的小几上煮着沸腾的茶水,清香袅袅。 青汣习惯了开门见山,直接将一本封皮空白的拓本放在了麻衣道人面前:“《梅花易数》我已经拿到,不知道长之前所说的阵法何时能够开启?” 从禁地出来后,她与燕西楼便将各自记下的那部分内容默写了下来,原稿留在了药王谷,至于她手中这份,则是后来誊写下来的拓本。 麻衣道人扫了一眼面前的拓本,摇头感叹道:“你同那小子倒是截然不同,一个惯于旁敲侧击,另一个则喜欢直来直往。” 青汣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人指的是何人,但却并未接他的话茬,只微微蹙了蹙眉,道:“道长还是先看看这拓本吧!” 见她明显不欲提起燕西楼,麻衣道人了然地点点头,静下心来细细翻看起拓本来。 良久,麻衣道人终于合上了拓本。 “如何?”青汣有些紧张地询问。 麻衣道人知道她心急,倒也没卖关子,道:“书是真的,里面记载的阵法也很详尽。只是……” 话说到一半,麻衣道人突然顿住了,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只是什么?”青汣拧眉看向他。 麻衣道人叹了口气,这才娓娓道来:“根据书中记载,此阵名为玲珑阵,本是由九曲莲花阵演变而来,阵法的布置虽有些繁杂,倒也并不难懂,然开启此阵的关键在于两点,一是阵眼,二是时机。二者缺一不可。” “阵眼?” “不错,就是阵眼。从奇门遁甲上来讲,任何一个阵法均由开、休、生、伤、杜、景、惊、死八门组成,除了这八门之外,另有一门置于阵中,也就是阵法的第九门,九为数之极,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数,是为阵眼。” 青汣听得直皱眉:“道长不如直接告诉我,这玲珑阵的阵眼究竟是什么?” “封焰镜。”麻衣道人摩挲着自己的胡须,一字一顿地说道。 “封焰镜又是何物?” 麻衣道人叹道:“相传,封焰镜是上古姬氏一族的至宝,当年姬氏祖先就是凭借此物打败其他几个氏族,成为了割据一方的霸主。” “只是后来随着朝代更迭,姬氏一族逐渐没落,其族中嫡系散落各地,渐渐没了音信。而封焰镜也随之而销声匿迹,再无世人见过。” 青汣听罢眸色不由沉了沉:“据我所知,当今世上,姬这个姓氏似乎已经很少见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没有如果 一个上古氏族的传承少说也要有千百年,族人改名换姓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稀罕事,如此说了来,想要从姬氏一族的后人身上寻找线索怕是行不通了。 “是啊,莫说是姓姬的人了,就算是在史册中也少有提及姬氏一族的信息,就更不要说这个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封焰镜了。” 青汣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抬眸问道:“方才道长说玲珑阵的关键有二,一是阵眼,也就是封焰镜,二是时机,不知这时机是何时?” “你当真要找封焰镜?”麻衣道人皱眉看向她。 “是。从见到道长的第一面起,我就说过,我一定要回去,这个初衷不会变。”青汣无比确定地说道。 麻衣道人忍不住劝道:“你可知,这封焰镜与《梅花易数》不同,《梅花易数》我多少还知道些线索,也算是有迹可循,可这封焰镜则不然,我甚至都不能确定这个东西是真实存在还是传言使然……” “凡事总要试过才知道能不能行。”青汣打断了他。 “可……”麻衣道人还是想劝说她放弃,毕竟追寻一个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实在是有些荒唐。 “道长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我心意已决。”青汣定定看着他,眉宇间俱是认真与坚定。 麻衣道人叹了一声:“又是一个固执的。” “相较于封焰镜,玲珑阵开启的时机不算难遇,冬月朔日,北斗七星最亮之时即可。” “多谢道长相告!”青汣起身向他道谢。 麻衣道人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在她临走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倘若你寻到最后,还是没能找到封焰镜,你当如何?” 青汣脚步微顿,紧了紧拳头,压下心中所有的波动,低声道:“没有如果。” 坦白说,她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回不去了该怎么办。 只因一场莫名其妙的意外,她的生活便被弄得分崩离析,她的朋友,她的爱人全都变得遥不可及,在这个世界,她占据着别人的身体,自己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归属感,相反,随之而来的则是内心深处极度的不安与焦虑。 从小到大,她拥有的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是她自己一点一点争取来的,她当然要牢牢抓住。 她要尽一切可能让这一切回归到原本的轨迹上去。 这是一场属于她一个人的豪赌。 所以,没有如果。 看着她断然离开的背影,麻衣道人摇头叹息,他看不透这丫头的命数,而那位英国公世子的命数也渐渐脱离了原本的轨迹,这两个人将来如何,就要看天意了。 …… 从六安茶楼回来后,青汣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午饭都没用。 惊鸿和惊鸣两个见娘亲心情不好,也没敢前去打扰,只是时不时地走到房间门口转转。 明槿忧心忡忡地说道:“姑娘午饭就没吃,要不要过去问问?” “还是别了,姑娘不是说了吗,她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不要打扰她。”木茗觉得此刻进去不太合适。 就在这时,青汣终于开门出来了:“你们几个都站在门口做什么?” “娘亲,你饿不饿,该吃晚饭了!”惊鸿抢先一步问道。 青汣摸了摸他的头:“走吧!” 尽管她在面对麻衣道人时表现得坚决,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话确实对自己产生了一定影响,所以她需要时间来将一些事情想清楚。 饭后,趁着两个小家伙在玩闹的功夫,青汣把明槿和木茗一起叫了过来,说了自己的打算。 “姑娘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查两位小公子的生父?”明槿有些吃惊。毕竟时隔这么多年,她以为姑娘这辈子都不会再提及此人。 “惊鸣当初被人掳走绝非偶然,如果对方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同他们的生父有关。” 明槿忍不住说道:“可是,这件事都过去这么长时间,而且小公子现在也安然无恙,咱们真的有必要查下去吗?” 她一直陪在自家姑娘身边,当然知道她因为这两个孩子受了多少罪,现在好容易一切都慢慢好起来了,她不想姑娘再提起当年的伤心事。 “这件事如果不查,留着始终是个隐患。”如今有她在身边,自然能保惊鸿和惊鸣无虞,可倘若她离开了呢?难保将来有一天那些个幕后之人不会再次对两个孩子下手。 她不是一个喜欢留烂摊子的人,即便是走,她也要把这些隐患都剔除干净了。 见自家姑娘心意已决,明槿只好问道:“姑娘打算从何处查起?” “你可还记得五年前,我为何会单独一人跑出府去?”当初的事看似简单,但只要稍微一细想,便会发现当中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身为一个痴傻之人,原主为何会无缘无故一个人跑出去? 而相府那么多守卫,居然没有一个发现的? 明槿仔细回忆了一下,皱眉道:“我记得当时自己去外院领月钱,回来的路上碰到六姑娘与宁姨娘起了争执,便劝了几句,结果不小心惹怒了六姑娘,被罚跪了两个时辰,等回到梧桐小筑的时候,姑娘已经不见了。” 青潞?青汣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以青潞的性格,为难宁姨娘和明槿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只是这个时间恰恰巧了些。 “所以,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待在梧桐小筑?” 明槿摇了摇头:“还有一些粗使丫头和婆子,不过她们都是惯常会躲懒的,平日里打牌的打牌,吃酒的吃酒,我发现姑娘不见后也询问过她们,但她们都说没见过。” “那阵子金陵城里有不少人贩子,姑娘您失踪后,府里也派人出去找过,但却全无音信,大家都怀疑您是被人贩子掳走了,宁姨娘哭着喊着要报官,但相爷觉得此事传扬出去有失相府颜面,执意不肯,便只派了人暗中查访。” 青汣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讽意:“倒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探阁楼 “那后来呢,后来我又是怎么回来的?”青汣接着又问道。 “再后来,城中有其他人报了官,那人贩子被官府抓住了,姑娘是被官府的人送回来的。” 明槿把当时的情形一一道来,因为事情特殊,所以她记得格外清楚。 青汣听得皱眉:“官府,你还记得送我回来的人是哪个衙门的吗?” 提起这个,明槿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如实道:“是……北镇抚司的人。” “北镇抚司……那就是锦衣卫了?”青汣眸色微沉,眉心像是打了个结似的,怎么都舒展不开。 明槿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道:“锦衣卫行事素来不拘小节,将姑娘放在相府大门外就走了,当时街上围观的百姓甚多,是以,您被人贩子掳走失了名节一事很快便传扬了出去。” 再后来的事情就不消多说了,丞相大人本就不喜欢这个自幼痴傻的女儿,偏偏她又丢了名节,让他在同僚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自然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没把她送去家庙已经是顾念宁姨娘的情面了。 木茗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一般来说,这不论是刑部、大理寺还是北镇抚司,凡是经手过的案子都会留有卷宗,如果咱们能设法找到当年的卷宗,或许能从中查到一些线索。” 木茗看了一眼自家姑娘的脸色,试探着说道:“姑娘,您和燕世子相熟,不如……” 话未说完就被青汣一个冷眼给噎了回去,好吧,麻衣道人的事燕世子的确办得不仗义,他们姑娘生气也是正常。 但话又说回来,捏着这个错处找燕世子帮忙岂不是正好?但这话木茗也就在心里想想,是万万不敢当着青汣的面说出来的。 “此事我自有安排,你们就不必操心了。”青汣转而朝木茗问道:“另外,你在江湖上可有什么打听消息的门路?” “这是自然!”木茗想也不想地答道,在认识姑娘前,他木茗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姑娘想要打听什么?” “封焰镜。” 木茗一愣:“这封焰镜是何物?” “是姬氏一族流传下来的物件儿。”青汣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实在打听不到,便先从姬氏后人查起吧!” 木茗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拖朋友帮忙打听打听,不过知道这东西的人估计不多,可能没那么快查到。” “无妨,你只管查便是。” …… 是夜,窗外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 廊下的灯笼被吹得摇摇欲坠,似乎在下一刻就要熄灭。 黑暗中,一道人影一闪而过,避开了守卫的耳目,目的明确,直接朝着那座阁楼而去。 阁楼共有三层,每一层的架子上都按照时间顺序存放着不同的卷宗。 青汣进来后便立刻关上了房门,房间内漆黑一片,点灯的话很容易被人发现,所幸上次从药王谷禁地出来后,燕西楼将那颗夜明珠给了她,此刻倒是正好派上用场,接着微弱的光亮,青汣从一楼靠窗的书架开始,快速翻阅着上面的卷宗。 现在是靖安二十八年,原主出事的时候是六年前,也就是靖安二十二年的六月,循着这个时间,青汣很快便来到了二楼,靖安二十二年的卷宗着实不少,满满占据了二楼的一排书架。 且这里所有卷宗的封面上都只记载了时间和编号,具体内容必须一一翻过才能知道,如此一来,就要耽搁不少时间。 青汣大致估算了一下外面守卫换岗的时间,如果自己能在两刻钟内找到卷宗,倒也来得及离开。 思及此处,青汣也不再犹豫,静下心来,快速翻看起来。 事实证明,她的运气还算不错,翻看到将近一半的时候,便找到了当年案子的卷宗,青汣心下松了口气,快速将卷宗抽出来收好,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丝细微的声响,青汣眸色一沉,不好,有人来了! 身形一闪,屏住呼吸躲在了书架尽头的侧面。 来的是三个蒙面的黑衣人,其中一人手里还提着一个密封的木桶,三人上楼以后没有停留,径直往三楼上去了。 见他们并未发现自己,青汣也不欲多事,当下便准备从二楼窗户跳下去,而就在她开窗的那一瞬间,突然敏锐地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青汣眉心微蹙,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丝什么。 这是……火油! 他们要放火烧了这座阁楼!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提醒外面的人一下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连串紧密的脚步声,青汣透过窗子往外瞟了一眼,发现来人全部都是锦衣卫! 青汣眸中划过一道了然,果然,燕西楼早就有所防备,怪不得她觉得今晚的守卫有些奇怪,整个北镇抚司外围守卫不少,可偏偏到了阁楼却没见到几个人,原来是摆了一出瓮中捉鳖的戏码! 不过这些与她无关就是了,青汣寻了个空档,身形极快地隐没于黑暗中。 就在她离开后,展晔撑着伞走到燕西楼面前站定:“大人,人抓住了,怎么处置?” “先关着吧!”燕西楼扫了一眼洒得到处都是的火油,嫌弃道:“让人把这里清理干净。” “是。”展晔应下,继而又问道:“大人,这几个人要审吗?” “不必费那个功夫了,这几个人便是招了,说的也是无用的废话。”燕西楼气定神闲地说道。 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这几个人最后肯定会把事情推到东宫头上。 恶钱案尚未了结,解缙咬出了户部尚书丰柘,众所周知,这个丰柘是东宫的人,他身上背了案子,东宫想要保他不假,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东宫就是再蠢也不至于蠢到派人来烧北镇抚司的卷宗库。 展晔跟着燕西楼多年,显然也猜到了一些,此事只怕与夺嫡有关。 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大人,咱们把证据呈上去也有些日子了,您说皇上一直压着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第一百一十七章 被迫救人 “再等等就知道了。”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深色,皇上自然是想要保东宫的,但这件案子最后结果如何,就要看东宫那位有没有壮士断腕的魄力了。 突然,燕西楼注意到二楼的窗子开了一条缝,眯了眯眸子,吩咐道:“展晔,你带人去看看阁楼里有没有丢失的卷宗。” 展晔一愣:“大人,您的意思是今晚阁楼里还有其他人闯入?” 话音刚落,便见一锦衣卫捧着一颗夜明珠过来:“展统领,属下在二楼墙角发现了这个。” 展晔接过那夜明珠一看,惊讶道:“大人,这不是你……” 不待展晔说完,燕西楼便从他手上取走了那棵夜明珠,眸中泛起了一抹笑意:“原来是她啊!” 她?展晔有些糊涂了,刚要开口相问,手中的竹伞便被燕西楼拿走:“这里的事交给你处理了。” “哎,大人,那您去哪儿啊?” “有只小狐狸不小心落了东西在我这里,我得去还给她。”留着这么一句话,燕西楼撑着伞,心情颇好地扬长而去。 “展统领,咱们大人这是怎么了?”方才的那名锦衣卫凑上来问道。 展晔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手上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额,属下突然想起来还有几个角落没打扫干净,展统领您先忙!”说着便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 从北镇抚司出来,青汣一摸袖口,这才想起来自己匆忙之中把那颗夜明珠落下了,登时便有些懊恼,她倒不是觉得被燕西楼发现会怎么样,就是单纯觉得那颗夜明珠挺值钱的…… 罢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丢都丢了,眼下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街上暴雨如注,青汣头上带着斗笠,但身上的衣服也被淋湿了不少。 拐过前面的街角就是客栈了,想到这儿,青汣不由加快了速度。 然而,就在她快要拐弯时,身后的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在追赶什么,青汣警惕地回头去看,却见一人跌跌撞撞地朝她跑来,一边跑一边沙哑着嗓子喊着:“救命,救我!” 青汣本不欲多管闲事,奈何那人跑至自己跟前的那一刻便用尽了力气,直直朝她脚下跌了去。 青汣低头一看,眼中布满了错愕:“丰子翌?怎么是你?” “救我,有人要杀我……”丰子翌身上受了好几处刀伤,死死抓着青汣的衣摆说道。 眼看着后面的人就要追上来,青汣不由低咒了一句,弯腰把人扶起来:“先离开这里再说!” 然而就在这时,一支暗箭突然从身后飞来,幸而青汣反应及时,拉着丰子翌往旁边一躲,这才堪堪躲过了这一箭。 “你没事吧?”青汣低声问道。 丰子翌摇了摇头,唇色发白。 这么一耽搁,身后那些人自然追了上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丰子翌不愿连累旁人,尤其这个人还是曾经帮过他的青汣,于是用力推开了她:“别管我了,你快走,快走……” “你给我闭嘴!”现在知道让她走了,刚刚早干嘛去了?!这些人明显是要杀人灭口,能放她离开才有鬼! 青汣向来喜欢先发制人,既然躲不过去了,那么迎战就是! 大雨倾盆而下,兵刃相接的声音被雨声掩盖,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渐渐在雨雾中弥漫开来,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青汣胳膊上也被剑划了好几道血口子。 头上戴着的斗笠早已散落在地,发丝被雨水打湿,一缕一缕贴在耳际,只见她两只手上各握着一只飞镖,锋利的刀刃上源源不断地往下滴着血,有黑衣人的,也有她自己的。 她冷眼看着面前的黑衣人,目光中寒意森然,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凛然的杀意,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 余下的四五个黑衣人相视一眼,再次提剑朝她攻去,俨然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 然而就在这时,一把长剑突然出现,生生阻断了黑衣人的攻势—— 燕西楼一把揽过青汣的腰,将她护在身后,低声问道:“没事吧?” 青汣皱眉摇头:“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燕西楼刚要回答,却无意间触碰到她的胳膊,手下摸到了一片黏腻,眸色顿时一寒:“你受伤了?” “皮外伤而已,不妨事。”青汣不甚在意地说道。 燕西楼抿唇不语,看向面前几个黑衣人的目光仿佛淬了寒冰似的,把竹伞放到青汣手中,长剑一挥,以势不可挡之势朝对方攻去。 几个黑衣人方才与青汣鏖战许久,此刻自然不是燕西楼的对手,而燕西楼显然也没打算留情,盛怒中的他剑风凌厉,每一招都布满了杀意。 不多时,狭窄的巷子里又多了几具尸体。 “说,谁派你们来的?”燕西楼长剑架在最后一个黑衣人脖子上,冷声问道。 黑衣人知道自己今日是活不了了,索性把自己的脖子往燕西楼剑下一送,顷刻间毙命。 倒是便宜他了!燕西楼冷笑一声,转身收了长剑,回到青汣身边站定:“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不必麻……”青汣刚要开口拒绝,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便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燕西楼你放我下来!”青汣冷声道。 “你受伤了。”燕西楼平静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凤眸里一片幽深。 “我伤的是手不是腿!”说着,青汣一个翻身,燕西楼怕碰到她的伤口,只好任由她从自己怀里跳了下来。 刚要说些什么,便见她朝靠在墙角处的人走去。 “喂,醒醒!”她拍了拍丰子翌的脸。 后者嘴唇泛白,偏偏脸上带着一抹不正常的红晕,青汣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她不禁拧了拧眉,果然还是发烧了! “燕西楼,过来搭把手。”青汣抬眸朝燕西楼道。 燕西楼脸色一黑,站在原地不动。 合着她大晚上同人动手就是为了救别的男人!一想到这儿,燕西楼整个人都要被妒火湮没。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处理伤口 青汣见叫不动他,索性自己将丰子翌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咬着牙把人扶了起来。 燕西楼看得愈发火大,冷着脸三步并作两步走去,直接将丰子翌从她手中接了过来,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青汣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她不就是夜闯北镇抚司偷了一本卷宗吗,至于这么大半夜的追出来吗? “前面右拐!”眼看着他就要走错路,青汣没好气地喊了一嗓子,打着伞追了上去。 进了客栈,燕西楼黑着脸道:“人放哪儿?” “二楼左转第三间。” 燕西楼拖着丰子翌上了二楼,一脚踢开房门,把人往床上一撂。 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余光忽而瞧见了房间里挂着的几件衣物,脸色顿时黑沉如墨,死死瞪着她:“你让他住你房间?还躺在你床上?” 青汣被他瞪得一阵火大,直接冲道:“大半夜的,有本事你去给他找一个空房间?” “那你也不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把他放在我床上的人应该是你吧?”青汣不悦地看着他,她原本是想把人放在软塌上的,燕西楼倒好,没等她开口就一声不响地就把人撂床上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燕西楼一口气闷在了喉咙,气呼呼地往椅子上一坐,不说话了。 青汣也懒得理他,走上前去检查丰子翌的伤势。 眼看着她要伸手去解别的男人的衣服,燕西楼心里那股火气“蹭蹭蹭!”就窜上来了,一把摁住了她的手腕:“你要干嘛?” “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吗?” 说着,她一把甩开了他的手,道:“他受伤了,我要给他上药。燕世子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可以走了。” 燕西楼被她气得牙痒痒,偏偏又拿她没办法,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末了黑着脸道:“你也受伤了,我来。” “什么?”青汣蹙眉看向他。 “我说我来给他上药。”说着,燕西楼坐在了床边,一脸嫌弃地去解丰子翌的衣服。 青汣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由他去了。 燕西楼心情不爽地给丰子翌处理伤口,忽而听得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回头,发现青汣脱了外裳,露出了半边白皙的肩头。 “你……”燕西楼登时就瞪大了眼睛,像是不可思议,又像是愤怒生气:“你怎么就脱衣服了?!” “废话,外面那么大的雨,衣服都湿了,再说了,我总要给自己上药吧?”青汣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他。 “那你也不能当着外男的面脱衣服!”燕西楼张口便道。 “是吗?”青汣凉凉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那就请燕世子移驾吧!” “我说的是这个破落书生!!”燕西楼气急败坏道。汣儿怎能把自己同这个一无是处的书生相提并论!!! 青汣嘴角一抽:“你脑子进水了吧?他都昏迷了,我就是在这儿杀人他都不知道!” “那,那也不行!”燕西楼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数落道:“汣儿,你可是马上要嫁人的人,不能三心二意……” “打住!”青汣听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一脸牙疼地看着他:“敢问燕世子,我何时说过要嫁人了?” “你都见过我娘了,而且……” “我去屏风后面换衣服,麻烦你闭嘴,谢谢!”青汣从来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人,本着惹不起躲不起的心态,她果断抱着衣服去了屏风后面。 见青汣去了屏风后面,燕西楼满意地勾了勾唇,但旋即又觉得不对,汣儿去屏风后面换衣服是避开了这个破落书生不假,可自己的福利也没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了好大一个亏,燕西楼也不管床上的丰子翌了,走到屏风前,清了清嗓子,道:“那个……” “你又有什么事?”青汣不耐烦地看向他。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已经够糟心了,偏偏现在还有一个赖着不走的燕西楼,她心里那根绷着的弦俨然已经到了极限! “我是忽然想到,汣儿你伤在右臂,包扎起来应该不顺手,要不还是我帮你……” 话刚刚说到一半,就见青汣用左手拿着纱布,动作灵活地在右臂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燕西楼无比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觉得好没成就感! 青汣旁若无人地取了干净的外衣换上,系好衣带后,皱眉看向他:“还有事?” 燕西楼深深叹气:“没了。” “那就赶紧去给丰子翌处理伤口。”说着,青汣便推开门往外走去。 丰子翌身上有不少刀伤,又淋了雨,现在正在发热,今晚要是烧退不下去,得了破伤风可就麻烦了。 “你去哪儿?”见她要出去,燕西楼下意识地追问。 “烧热水!”青汣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折腾了半晚上,丰子翌的烧总算是退下去了,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青汣心里默默叹了一声,幸亏这丰子翌是晕过去了,否则就照着方才燕西楼上药的那个架势,非得把人疼哭不可! 眼看着天就快亮了,青汣从柜子里抱出来一床被子放在软塌上,准备将就着睡一会儿。 然而还不等她躺下,身下便多了一个人。 “汣儿,我也困了。”不待她开口,燕西楼便腆着脸笑了笑,一脸讨好。 “困了就回府去睡。”青汣磨了磨牙。 “外面下雨。”燕西楼眼巴巴地望着她。 青汣指了指门边放着的竹伞:“你的伞在那儿。” 燕西楼眸光一闪,飞快地打开窗子把伞丢了出去:“现在没了。” 开什么玩笑,他是傻了才会放任汣儿同别的男人共处一室! 青汣:“……” “燕西楼,有人说过你这个人脸皮很厚吗?” “没有。”燕西楼回答得毫不心虚。 青汣点点头,然后把被子往他身上一丢,自己出去了。 “汣……” 刚一张口就被青汣冷声打断:“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和刚才的伞一起丢出去!” 燕西楼立刻噤声。 第一百一十九章 疑似断袖 “咚咚咚!”青汣敲响了明槿的房门。 明槿睡得迷迷糊糊,起来开门一看,不由惊讶道:“姑娘?您怎么……” “别问了,我在你这儿睡会儿。”青汣困得不行,进去躺在床上,把被子往脸上一蒙,倒头就睡。 “哦……”明槿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然后躺在了床的外侧。 这一晚,燕西楼窝在软塌上睡得并不踏实,刚睡着没多久,房门就被敲响,紧接着两个小家伙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娘亲娘亲,你起了吗?你昨天答应要带我们去吃醉仙楼的!再晚就排不上啦!” 燕西楼睁开了眼,挣扎着坐起身来,还没等他开口,两个小家伙就已经推门进来了。 “娘亲……”惊鸿一愣,随即惊喜道:“燕叔叔,你怎么在娘亲房间?” “我……”燕西楼被问得一怔,正想着要怎么解释,便听得惊鸣冲到床前喊了一嗓子:“咦,这不是豫州碰到的那个叔叔吗?” “嗯对,他……” “燕叔叔,原来你和这位叔叔是那种关系啊!”惊鸣一脸唏嘘地看着两个人,啧啧叹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燕西楼满头黑线:“……”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和丰子翌一点儿也不熟好不好! 然而两个小家伙显然是误会了这一点,尤其是惊鸿,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愤愤道:“燕叔叔,我虽然不鄙视你的个人爱好,但你明知自己喜欢男子,还来招惹我娘亲,就太过分了!” “就是!”惊鸣跟着附和,又道:“燕叔叔,断袖虽然不被世俗所容,但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做了就要敢作敢当才是,不能企图用旁的人来掩盖事实,你这样做太自私了!” 两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压根就没给燕西楼解释的余地。 听着听着,燕西楼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喝道:“行了,都不许胡说八道了!这位叔叔昨晚受伤了,你娘亲是个女子,照顾起来不方便,所以我才留下来,仅此而已!” “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额……”惊鸿和惊鸣面面相觑,有些不太确定地看着他:“燕叔叔,你真的不是断袖?” 燕西楼一口气噎在了那里,没好气道:“断什么断?小孩子以后不许再提这个!”汣儿都是怎么教这两个孩子的,怎么年纪小小的连断袖都知道了! 见他神色不似作伪,惊鸿和惊鸣终于意识到是他们误会了,心虚地笑了笑:“那个,燕叔叔你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你了……”说着就要脚底抹油。 “站住!” “嘿嘿嘿,燕叔叔……” “你们刚刚说,今日要去醉仙居?”燕西楼问。 “嗯嗯嗯!”惊鸣点头如捣蒜,“听说醉仙居的菜是金陵一绝,我们求了娘亲好久,娘亲才答应带我们去的!” 燕西楼眸中快速划过一道精明,朝惊鸣招了招手:“过来。” “燕叔叔,大人不记小人过,跟小孩子动手有失君子之风啊!”惊鸣心里直打鼓。 燕西楼嘴角一抽:“谁说要打你了!还有,大人不记小人过是这么用的吗?” 惊鸣松了口气,刚要往前,却被惊鸿拉了一把,狐疑地看着燕西楼:“燕叔叔,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燕西楼头一次在小孩子面前这么挫败,整个人脑仁嗡嗡直响。 两刻钟后,惊鸿和惊鸣神秘兮兮地从房间内出来,小声低语着什么。 青汣皱眉:“你们两个在商量什么呢?” “啊?没什么,我们俩原本要去找娘亲的,结果娘亲不在,倒是瞧见了燕叔叔。娘亲,昨晚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豫州的那个丰叔叔躺在里面,还受伤了?”惊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青汣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总觉得这俩孩子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娘亲?你在想什么?”惊鸿问。 “昨晚是出了点事,里面那个叔叔受伤了,所以娘亲才把人带回来。”青汣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又道:“今日娘亲还有别的事要处理,醉仙居改日再去,好吗?” “嗯嗯嗯,没事的,娘亲先忙好了!我们不着急!”惊鸣格外懂事地说道。 然而他越是懂事,反倒让青汣觉得不对劲儿,眯着眼睛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娘亲想多了,我们这么乖巧的好孩子,怎么会有事瞒着娘亲呢?娘亲你这么说真是太让我们伤心了!”惊鸣说着,还做出了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青汣:“……”戏过了,朋友。 事出反常必有妖,惊鸿和惊鸣一定有事瞒着自己,不过她现在没工夫在这里盘问两个小家伙,左右两个小孩子而已,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 然而青汣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孩子还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让她气得心脏疼,当然了,此是后话不提。 搞定了两个孩子,青汣推门进了自己房间,看到房间内的情形,顿时觉得昨晚压了一宿的火气又上来了:“大白天的,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只见燕西楼以一种无比妖娆的姿势侧躺在软塌上,单手撑着头,看见青汣进来甚至故意把身上的被子往下扯了扯,堪堪盖住了关键部位。然后以一副十分委屈的语气说道:“昨天的衣服湿了。” 青汣冲过去,从屏风上取下衣服丢在他身上:“这不是已经干了吗?” “脏。”燕西楼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愣是噎得青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理建设了好半晌,方才没有做出把这家伙一脚踢出去的动作,冷着脸道:“穿上衣服,然后自己滚回家。” “不行,我有洁癖。”燕西楼态度鲜明,并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除非汣儿去帮我买一套新的衣服,当然了,若是你愿意帮我回府去取也是可以的。” “大白天的,能不做梦吗?”青汣冷笑。 第一百二十章 杀人灭口 “唉,那就没办法了,看来我今天只能待着这儿不走了。”说着,燕西楼大爷似的往后一躺,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我无赖我有理我骄傲”的模样。 “好啊!”青汣怒极反笑,道:“反正我给丰子翌请的大夫一会儿就到,你自己看着办!” 说着,青汣“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燕西楼顿时傻眼,不是说女孩子都会比较容易心软吗?怎么到汣儿这儿就行不通了呢? 然而傻眼归傻眼,既然知道一会儿有外人过来,燕西楼自然还是老老实实穿上了昨日被雨淋过的衣服,只不过脸色臭得像是别人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很快,青汣请的大夫到了,帮丰子翌检查完伤势后,说道:“姑娘放心,这位公子身上的伤口处理得还算及时,没有什么大碍,再过一会儿就能醒了。” 青汣点点头:“有劳大夫了。”虽说丰子翌的烧已经退了,身上的伤也都处理过,但还是让大夫看过比较稳妥一些。 “姑娘客气了,我留个药方,你们照着方子抓药便是。” 燕西楼全程都板着一张脸,就差把“我不高兴”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青汣自然注意到他的情绪,只不过被她选择性地忽略掉了。 让明槿送大夫离开后,她把药方交给了木茗,再三叮嘱,要他一定亲自去抓药,然后亲自盯着客栈的伙计把药煎好。 见她对丰子翌的事如此上心,燕西楼心里的醋坛子不断发酵,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了,撇撇嘴,酸溜溜地道:“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小白脸罢了,也值得你这样费心劳神?” 要说燕西楼本身对于丰子翌的观感还算不错,但这是建立在他对自己没有威胁的前提下,现在汣儿明显对他另眼相待,燕西楼自然也就看他哪儿都不顺眼了。 然而青汣却不管他心里这些个弯弯绕绕,她现在完全不想跟这个人交流,但她也知道,以燕西楼的厚脸皮程度,若是他不想走,自己怎么赶人也是没用的,于是乎,青汣直接选择了无视他,只当没听见他阴阳怪气的话。 燕西楼碰了个软钉子,心里不禁有些郁结,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汣儿不理我了! 如此想着想着,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幽怨的气息,仿佛青汣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一样。 一旁的青汣则恰恰相反,她发现只要忽略了燕西楼这个人,自己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 就在这时,床上的丰子翌不知梦到什么,突然紧张地喊道:“青姑娘快走,你快走!” 青汣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唤道:“丰子翌,丰子翌醒醒!” 不知是听到了青汣的声音还是怎么,丰子翌倏地睁开了眼睛,见到青汣的第一句话就是抓住了她的胳膊:“青姑娘!青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你,伤得比较重。”青汣淡淡说了一句,而后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丰子翌面色微窘,手足无措道:“额,对,对不起,我方才就是一时……” 话未说完就被妒火中烧的燕西楼打断:“一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汣儿昨晚已经被你连累得受伤了,你还好意思在这儿动手动脚?!” “青姑娘大恩,子翌铭感五内,他日定当厚报!”丰子翌挣扎着半坐起来,朝青汣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抱拳礼,神色固执得有些可爱。 燕西楼一听,顿时一阵光火不已,内心不断咆哮: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竟敢碰了汣儿的胳膊!!!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但是汣儿身边已经有我了,哪个稀罕你的厚报? 青汣自然不知道燕西楼的这些心理活动,倒是丰子翌格外认真的模样让她觉得有些好笑,心道:这个书生虽说有时候固执了些,但待人还算是真诚。 “昨晚的事是个意外,你不必放在心上,况且,我当时其实也没打算救你。”她不需要丰子翌的厚报,自然也就没必要让他惦记着自己这个人情。 眼看着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就要将刚刚的“摸手事件”轻飘飘一笔带过,燕西楼登时就不干了:“汣儿,他明明就是故意……” “昨晚怎么回事,那些人为何会追杀你?”青汣直接略过了聒噪的某人,直入正题。 燕西楼气得冷哼一声,走到门边往那儿一站,一个人生闷气去了。 丰子翌被她问得微微一怔,随即苦笑:“大概是怕我挡了有些人的路吧!” 挡路?那就是说,有人知道他有意翻案,所以想要抢先一步杀人灭口了? 青汣皱了皱眉,问:“你来金陵的事除了我和青司,还有谁知道?” “应该没有了。”丰子翌摇了摇头,他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在金陵又没有什么熟识之人,哪里会有人在意他的去留。 青汣听罢,眉心非但没有舒展开,反而皱得更紧了:“你这几日同青司有见过面吗?” “嗯,见过。”丰子翌点了点头,道:“前天下午他身边的小厮来找过我一次,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然后再三叮嘱我最近街上不太平,让我不要出门……”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青姑娘,你说会不会那个时候青兄就已经猜到了有人要对我下手?” “不排除这个可能。”青汣心下沉了沉,她虽然同青司相处不多,但看得出来,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思劝丰子翌来金陵。 如果知道有人要对丰子翌下手,青司必然会尽全力阻止,相府虽不比那些个武将世家,但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卫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然而事实却是,他并没有出面阻止,而是选择了让心腹小厮提醒丰子翌不要出门。 此举实在反常,唯一的解释就是科举舞弊案背后牵涉到的人身份非比寻常,就连相府也要忌惮,以青城惯于明哲保身的性格,派人把青司看管起来,阻止他相助丰子翌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孤臣之路 只怕前日里青司提醒丰子翌那几句话,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传出来的。 “除了追杀,你这两日还遇到其他什么事了吗?”青汣昨夜有留意到,他身上不止有刀伤,还有一些被棍棒之类的东西砸出来的淤青。 丰子翌摇了摇头:“那日青兄让小厮同我说完那些话后,我便再没出过门。” 说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昨天晚上下雨,天黑的早,入夜以后我就上床休息了,后来睡着睡着突然闻到一股烟味儿,我一向睡觉比较轻,一醒来发现房间起火便匆忙跑了出来,哪成想躲过了火海却没躲过追杀……” 说到这儿,他的眸中不由划过一抹自嘲与无可奈何,想不到为了自己这样区区一个不起眼的穷书生,居然劳动了这么多人对自己出手! 青汣听罢眸中划过一道冷然,又是放火,又是追杀,看来对方是打定主意要丰子翌的命了! “昨晚的事,燕世子怎么看?”青汣瞥了一眼旁边作壁上观的燕西楼,直接将问题抛给了他。 丰子翌一听,下意识地就把希冀的目光看向了燕西楼。 这会儿倒是想起他了,燕西楼斜斜倚在门上,撇撇嘴,淡淡道:“这件事北镇抚司现在插手不合适。” 燕西楼拒绝得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丰子翌眼中的光亮瞬间熄灭下去。 倒不是对燕西楼有所怨怼,毕竟自己同这位都指挥使大人不过两面之缘,委实谈不上什么交情,对方更没有无条件偏帮自己的理由。 只是这一路走来实属不易,好容易下定决心要争上一争,却又发现自己原来连争一争的资格都没有。 心中仅剩的希望破灭,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却是清醒——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在这座繁华富贵的金陵城里,区区一条人命究竟有多么的微不足道,甚至连一只蝼蚁都不如。 青汣蹙了蹙眉,第一反应是燕西楼在故意刁难丰子翌,但这个念头仅仅在脑海中闪了一下就消失了,因为她敏锐地抓住了燕西楼话里的某个字眼:“现在不合适……你是觉得眼下的时机不对吗?” “可问题是丰子翌现在已经被人盯上了,若是再拖下去,他未必有命活到时机合适的那一天。”坦白说,青汣觉得眼下的局面不容乐观,拖得越久,对丰子翌越不利。 燕西楼叹了口气,道:“恶钱案本就由我一手经办,其背后牵涉到了那些人,我想即便我不说,你也应该能猜到一二,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再由我捅出科举舞弊的案子,你觉得宫里那位会怎么想?”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也足够青汣和丰子翌明白,毕竟自古以来,上位者的通病就是多疑,燕西楼和英国公府在这场夺嫡之中本是持中立态度,一旦他插手此事,就会被自动划为慎王一派。 燕西楼倒不是害怕惹火烧身,只是眼下金陵的局势紧张,慎王和东宫太子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稍有不慎便会置丰子翌于万劫不复之地。 虽然他现在看丰子翌有些不爽,但不得不承认,以丰子翌之才,卷入夺嫡之争,委实有些可惜了。 苍梧的人才可不是用来内耗的。 “那你的意思是就这么一直拖着?”青汣拧眉。 “非也!”燕西楼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悠悠道:“既然有人要杀他,那就索性把这件事宣扬出去,最好是弄得整个金陵城人尽皆知,届时,这案子查不查,怎么查,就不是某一个人说了算的了。”即便那个人是九五之尊。 他没有说的是,一旦这件事捅出去,慎王那边必然会有所动作,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件案子摆到明面上去,只要慎王出手,那么皇上定会将此事归结与党争,而不会关注丰子翌本身。 这个时候,只要丰子翌立场足够坚定,不接受慎王的拉拢,并且适时地向皇上表明忠心,他从此便会成为皇上眼中只忠于他一人的孤臣! 近一年来,皇上的精力明显大不如前,光是大病休朝就休了四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的身子骨儿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偏偏在这个多事之秋,东宫太子频频出错,而慎王又屡次受到嘉奖,明明可以制止这一切的皇上对此事态度暧昧不明。 一时间,朝中大臣各怀鬼胎,心思也都活络起来,一朝天子一朝臣,谁都想着及早站队,将来储君继位,多少能捞着一个从龙之功,即便不能就此平步青云,至少也能保家族百年不衰。 而皇上不知是真糊涂还是怎么着,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了朝臣们的做法,他的这种做法无形之中更是助长了这股子歪风邪气,朝臣们拉帮结派,你参我一本,我告你一状,把整个朝堂搅得是乌烟瘴气。 短短大半年的时间里,已经有好几位忠耿之臣告老还乡了。 燕西楼虽然摸不清自己这位皇帝舅舅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无论他现在有多纵容朝臣们在两个皇子之间站队,内心总归是喜欢这种只忠于皇上的孤臣的。 因此,对于丰子翌这样毫无背景的人而言,成为一个孤臣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只要皇上愿意护着他,那么无论是东宫还是慎王都奈何他不得! 只要皇上一天还坐在那个位置上,储君就只能是储君,前面那个“储”字是摘不下来的。 “你这主意虽有些铤而走险,倒也不失为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好法子。”青汣沉默了一会儿,算是赞同了他的办法。 听到青汣的赞扬,燕西楼不由挑了挑眉,心情瞬间好了不少,于是难得好心地对丰子翌提醒道:“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决意这样做了,无疑是同时得罪了东宫和慎王,将来有一天不论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继位,你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第一百二十二章 传言四散 “丰子翌,你自己觉得呢?”青汣把决定权交还到了丰子翌手上。毕竟未来是他自己的,她也好,燕西楼也罢,谁也没有资格替他做决定。 丰子翌定了定神,无比坚定地说道:“凡事有利便有弊,我既想要公道,总得要付出点儿什么。” 他这话倒是令燕西楼高看他一眼,玩笑般地说道:“你也不必现在就摆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结果如何谁又能猜得准呢?” 丰子翌没多想,只当燕西楼这是安慰他之语。 倒是青汣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移开了视线。 …… 有了燕西楼在暗中推波助澜,豫州解元丰子翌连续三次参加会试却都名落孙山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街头巷尾。 据说,他是应天书院韩先生的得意门生; 据说,他做的文章曾经连国子监的祭酒大人都大加称赞; 据说,他曾在一刻钟内对出了六安茶楼挂了十多年的绝对; 据说…… 一时间,关于丰子翌的事迹传得是沸沸扬扬,就连那茶馆里的说书人都在纷纷讨论,此人明明有此大才,为何却偏偏屡试不第?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各种说法、猜测如雪花般飞得到处都是。 东宫。 太子崔景文听到这个消息后砸掉了平日里最喜欢的砚台。 “这就是你当初跟本宫保证的万无一失?陆铭,你是在逗本宫玩吗?!” “殿下息怒,臣也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丰子翌居然这么命大……”陆铭立刻低下了头,恭声解释道。 “没想到?哼,现在全金陵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叫丰子翌的豫州学子,你现在告诉我你没想到?!”崔景文怒不可遏地吼道。 “殿下,事已至此,眼下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赶紧设法解决此事……”孟长洲劝道。 “孟祭酒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初要不是你一意孤行,非要留丰子翌一条命,现在哪里会有这许多事情!”陆铭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孟长洲脸色微变,气恼道:“陆铭,分明是你自己办事不利,现在居然还想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够了!都闭嘴!”崔景文脸色阴沉如墨,“现在推卸责任有用吗?本宫要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殿下,臣以为,这件事定然是有人在暗中相助,否则丰子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绝无可能在暗卫手中逃脱!”陆铭沉声说道。 崔景文点了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那依你看,救他的是什么人?” “这金陵城中,与咱们过不去的,也就只有那位了。”陆铭意有所指地说道。 “啪!”的一声,崔景文砸掉了桌子上的茶杯,怒道:“好一个慎王,不过是占了个长子的名头,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这段时间以来,东宫这边各种状况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几乎每一件都有他崔景明的影子! 想到这儿,崔景文胸中压抑的怒火达到了一个顶峰,眸中划过一抹狠厉:“陆铭,这一次你亲自带人过去,自杀也好,意外也罢,务必要让丰子翌死得悄无声息!” “殿下,万万不可啊!现在丰子翌的事正传得沸沸扬扬,这个时候动手岂不是授人以柄?”孟长洲劝阻道。 不待崔景文开口,陆铭便冷声嘲讽道:“我说孟祭酒,你该不会是又动了惜才之心吧?” 孟长洲气得面色通红,喝道:“陆铭,你休要胡言乱语!我是为大局着想,恶钱案刚刚搭进去一个丰柘,无论如何,这个时候都不能再让人把科举的案子翻出来,否则的话,情势将对殿下大大不利啊!” 陆铭刚要还嘴,却见崔景文摆了摆手,道:“那以孟祭酒看,此事该当如何处理?” “拉拢丰子翌,只要他愿意站在东宫这边,那些传言自然就不是问题,届时,殿下还能留下一个不拘一格任用人才的美名!”孟长洲定定道。 “孟祭酒这话说得倒是好听,那个丰子翌若是肯依附东宫,咱们当初又何必费那个功夫去更换试卷?”陆铭不屑地拆台。 孟长洲不动声色地继续劝道:“殿下,此一时彼一时,四年前,丰子翌初入金陵,还不曾见识过官场上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自然会拒绝站队,可如今的形势却是不同,他在金陵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与其投靠慎王,不如站到东宫这边,至少占了名正言顺四个字!” 崔景文抿了抿唇,问道:“孟祭酒有把握说服他?” “臣定当尽力而为!”孟长洲立刻道。 “既如此,那本宫就静候孟祭酒的好消息了!”崔景文的神色总算缓和了几分。 他坐了下来,抬手捏了捏眉心,眉宇间露出一抹疲惫。 孟长洲注意到他的情绪,于是问道:“殿下可是在为恶钱案烦心?” “嗯。”崔景文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叹道:“昨日丰侧妃求到了本宫这里,希望本宫能够保她父亲一命。”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孟祭酒立刻变了脸色,紧跟着劝道:“燕西楼手上握有铁证,恶钱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丰柘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但至今为止,父皇对这个案子还未有定论……” “殿下且不可心软,以微臣所见,皇上此举是在试探殿下的态度!”孟长洲神情严肃地说道。 崔景文眯了眯眸子:“试探本宫的态度?” “正是如此!”孟长洲肯定地点点头,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身为储君,目光便要看得长远,万不可将所有精力都集中于某一处。在适当的时候,更要懂得取舍。” “你是要本宫放弃丰柘?”崔景文眉心紧蹙。 “弃卒保车,这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崔景文沉默了一会儿,转而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陆铭:“陆卿以为呢?” “臣赞同孟祭酒的看法。” 陆铭的回答不仅让崔景文一愣,就连孟长洲也颇有些意外。 第一百二十三章 壮士断腕 他与陆铭跟在太子身边多年,陆铭少年成名,凭借一己之力做到了将军的位置,性情骄矜傲慢惯了,一向瞧不上他们这些文人,在太子问出那一句话时,他都已经做好了反驳陆铭的准备了,不想他却赞同了自己的意见…… “殿下,战场上讲究一个审时度势,官场亦是如此。丰柘已经就不回来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既然这样,那就没必要为了一颗救不回来的棋子惹得一身腥。”陆铭冷声分析道。 崔景文拳头紧了紧:“一个丰柘自然不值什么,但是户部……” 陆铭直接打断了他:“户部没了丰柘还可以有别人,但殿下的羽毛若是脏了,可就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洗干净的了。” 崔景文静默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本宫明白了,此事绝不会再插手。” “单单是不插手还不够,殿下还要亲自上奏,请求皇上从严审理此案!”陆铭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崔景文却是有些犹豫了:“兔死狐悲,丰柘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这么做会不会太令那些追随本宫的人寒心了……”更何况,他府里还有一个丰柘的女儿…… “眼下正是夺嫡的关键时刻,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殿下切不可有妇人之仁,让慎王得了先机!”陆铭劝道。 “至于丰侧妃那边,殿下大可从别的方面补偿一二。” “陆卿的意思是……” “至今为止,皇室之中还没有长孙。”陆铭点到为止。 崔景文立刻会意:“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突然想到什么,又忍不住皱眉道:“只是丰柘一死,丰家也势必跟着末落,等到将来,本宫的长子岂不是没有强硬的外家支援?” “没有强势的外家,将来的皇长子行事才能无所顾忌,不必投鼠忌器。”陆铭不动声色地说道。 “陆卿果然目光长远!”崔景文大加称赞道。 “殿下谬赞了,替殿下分忧是臣的分内之事!”陆铭垂下了头,神情恭敬而从容。 孟祭酒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陆铭此人愈发令人琢磨不透了,明明是个武将,但论起心思城府来,竟是比他们这些官场沉浮多年的文人还来得深沉! …… 话分两头,就在东宫商议对策的同时,慎王也找上了丰子翌。 租住的院子被烧,丰子翌又受了伤,青汣索性又开了一间房,让他安心留在客栈养伤。 “咚咚咚!丰公子,您在房间吗?”客栈的伙计在外面敲门。 眼下正好是傍晚,丰子翌只当是伙计来送饭,于是应了一声,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伙计引着另外一个身着锦袍,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 那伙计也知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了,但毕竟人家给了银子不是,他按了按腰间的钱袋,一进门便道:“丰公子,这位公子说是有要事要同你当面商谈,您看……” 丰子翌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悦,但到底是读了多年圣贤书的人,也做不出为难一个伙计的事,于是挥了挥手:“你去忙吧!” “哎,好嘞!”伙计立刻应了一声,悄然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房门。 伙计离开后,华服公子径直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笑望着他:“你就是丰子翌?” “是,敢问阁下是?”丰子翌的态度有些不耐烦,显然对于眼前这人的突然造访并不是很欢迎。 华服公子自然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倒也并未放在心上,反而十分好脾气地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崔,是家中长子。” 崔是国姓,毫无疑问,眼前的人就是那位同东宫太子斗得你死我活的慎王了。 燕世子估计得果然不错,昨日刚刚放出消息去,今日他便来了。 丰子翌拧了拧眉,按照他们之前约定好的,假装并不知道对方的来意,只道:“你是慎王?” “正是。”崔景明笑着应道,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面前这个书生的无礼。 丰子翌轻嗤一声:“我竟不知,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有朝一日竟也能劳动慎王殿下大驾光临,真是荣幸。” “我听说了你的事,子翌的才华不输旁人,这些年来却一直郁郁不得志,想必心中多少也是有些不甘的吧?”崔景明目露惋惜地看着他。 “王爷言重了,咳咳咳,我不过一个书生,既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才华,又何来不甘之说?”丰子翌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时不时地捂着嘴咳嗽两声。 这是他们早前就商量好的,慎王不比太子,此人城府极深,他若是一见面就大吐苦水,反倒容易令对方起疑。 “我瞧着子翌不像是与人结怨之人,这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崔景明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哼,区区蝼蚁,自然是谁想踩几脚就能踩几脚……咳咳,咳咳咳!”丰子翌面露不忿,似是动了气,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见他终于有了松口的痕迹,崔景明眸中划过一抹暗芒,倒也并未急着追问,反而关心起了他的伤势。 两个人聊了几句后,崔景明起身告辞:“子翌安心养伤,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去我府上寻我,我定当竭力相助!” “多谢王爷好意。”丰子翌淡淡应了一句,虽然态度仍是冷淡,但相较于最开始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已经算是好了很多了。 崔景明此行的目的达到,也不再久留,道:“我府上还有一些药材,回头差人给子翌送来,权当是一点心意,还望子翌莫要推辞。” 说完,也不待丰子翌开口,便离开了客栈。 崔景明离开后,青汣和燕西楼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方才他们两个就在隔壁,对于两个人的谈话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个慎王瞧着倒是比东宫那位聪明许多。”青汣淡淡道。 丰子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个慎王给人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明明笑得如沐春风,但却让人不寒而栗,猜不透他的心思。”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昔日恩师 燕西楼剥了个橘子给她:“崔景明的母妃出身不高,十多年前就不在人世了,他能走到今日,靠的可不是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 抛开立场不说,崔景明确实比崔景文更适合那个位子,因为他手腕够狠,行事也够果决。 相较之下,崔景文这个太子就显得有些优柔寡断了,当然,这也不是说他完全不适合做储君,如果没有崔景明的存在,那么以崔景文的能力,再加上几个辅佐他的大臣,做个太平盛世的守成之君还是绰绰有余的,虽然可能没什么大的功绩,但至少也是不功不过。 可惜,他偏偏碰上了一个方方面面都胜过他的慎王。 论人心,慎王自入朝以来便一直贤名在外; 论礼贤下士,慎王可以与府中的门客谋士同吃同寝; 论办事能力,去年雍州地动,慎王亲自前往灾区赈灾,短短一个月,便将灾情稳定下来。回到金陵时,雍州知府更是呈上了万民书,表达百姓对他的感激。 如此桩桩件件,不胜枚举。 “你似乎很欣赏这位慎王?”青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燕西楼却是笑了笑:“只是客观评价一下而已,谈不上欣赏。” 说着又对丰子翌道:“慎王已经来过了,不出意外的话,最迟明日,东宫也会派人过来找你。” “慎王今日可是亲自来的,东宫这边会不会……”青汣有些担心,像慎王这样的人,即便是被拒绝,也不会当场撕破脸,但东宫那位可就说不好了。 燕西楼十分笃定地说道:“放心,那位可不会屈尊降贵亲自前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来的人应该是国子监祭酒,孟长洲。”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不得不说,燕西楼足够了解东宫的这位太子殿下,第二天一早,丰子翌便见到了这位国子监的祭酒大人,孟长洲。 “孟大人。”时隔四年,再次见到孟长洲,丰子翌的心情有些复杂,但更多的则是平静。 坦白说,孟长洲算是他来到金陵遇到的第一个赏识自己的人,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如果没有他,当初的丰子翌或许早就死在了那伙劫匪手里,所以在他心里,一直把孟长洲视为恩师,敬重有加。 可偏偏也正是因为他,自己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步。 丰子翌看着面前的人,思绪回到了四年前—— 那个时候的他初入金陵,路上遇到了一伙劫匪,是恰好路过的孟长洲命侍卫出手救了他,后来得知他是进金陵赴考的学子,一番谈话下来,又格外欣赏他的才华,于是主动替他安排了住处,还引荐了国子监的不少学子给他认识。 丰子翌一个毫无背景的书生,有人如此真心相待,他自然是感激不尽。 但就在会试的前一天,他隐晦地同丰子翌提出,暗示只要他愿意效忠东宫,这次会试的榜首就是他。 丰子翌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一幕,记得他在面对这个被自己视为恩师的人时的震惊,愤怒,失望。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他断然拒绝了恩师的提议,愤而离去。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称呼他一声“恩师”。 再后来,会试结果出来了,毫无意外,榜首另有其人,而他名落孙山。 年少气盛的他当然不甘心,于是也就有了之后的三次赴考,三次落第。 回首过去的这四年里,他不是没有怨恨过孟长洲,但时至如今,这种怨恨早已随着时间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有属于陌生人的平淡。 相反,倒是孟长洲乍一见到他,心里很有几分不是滋味:“当年的事……” “往事如烟,孟大人就不必再提了。”丰子翌淡声打断了他。 孟长洲看了他好一会儿,心中突然涌上一股苍凉与遗憾,叹道:“我知道你心中仍迈不过那个坎儿,但子翌,你当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 道不同不相为谋,丰子翌显然不欲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转而道:“孟大人今日突然造访,不妨说说你的来意吧!” 相识一场,孟长洲自然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于是直接切入正题:“还是那句话,良禽择木而栖,四年的时间,当足以将你身上的棱角磨平,子翌,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审时度势。” “我知道你不喜参与这些勾心斗角的角逐,但有一点,我须得提醒你,人只有站到了一定高度,才有资格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平心而论,丰子翌是他这些年见过的学子当中最欣赏的一个,但同时也是最固执、最不听劝的一个。 千金易得而人才难得,他不忍看着这样一个有才华的新星还未升起便就此陨落,所以四年前,他才会不遗余力地劝说太子放他一条生路,为的就是给他留条后路,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够转过这个弯儿来,自己想通。 只可惜,他的苦心注定要落空了。 只见丰子翌面色不变,淡然而平静地说道:“孟大人,我的脾气你应该再清楚不过,若是能妥协,那么早在四年前我就已经妥协了,何必等到今日?” “子翌!”孟长洲眉心紧蹙,语重心长地劝道:“太子是储君,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你如今入朝和将来太子继位后入朝有何区别?为何一定要同自己较这个劲儿?!” “孟大人,我与你不同,我没那么大的肚量,眼里也揉不得沙子,该属于我的公道我一定会讨回来!否则,我这四年所经历的一切岂不成了一场笑话?!”丰子翌定定看着他的眼睛,眸中写满了固执和坚持。 孟长洲眯了眯眸子,不悦道:“你可是决意要转投慎王了?” 丰子翌却是轻笑一声:“在孟大人眼中,我就非得依附于某个皇子不可吗?” “此话怎讲?难不成你还打算一个人单打独斗不成?”孟长洲不赞同地看着他。 “那又如何?”丰子翌半垂下眼睑,敛去了眸中的幽深。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次出手 “你,你莫不是疯了,就凭你一己之力,还妄图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抗衡?”孟长洲觉得丰子翌简直就是魔怔了! “我从未想过要与任何人为敌,包括那位地位尊贵的太子殿下,是他不愿意放过我的!”丰子翌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凌厉的神情。 孟长洲被他眼中的恨意所慑,怔忡了片刻,旋即接着说道:“我已经同殿下说好了,他答应既往不咎,只要你……” “只要我什么?只要我替他瞒下这个案子,然后便能偏安一隅,从此往后一辈子躲在东宫当一个见不得天日的谋士吗?!” 丰子翌陡然提高了声音,他坐直了身子,一点一点靠近孟长洲,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道:“孟大人,你以为东宫今日来的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孟长洲瞳孔猛地一缩,心中突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丰子翌见他这副模样,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他不该动怒的,对于这个结果,他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 “从流言传到东宫耳中的那一刻起,你口中那位宽容大度的太子殿下就没打算让我活下来。” “至于你,其实不过是个诱饵罢了,用来降低我防备和警惕的诱饵。” 丰子翌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道。 “不可能!”孟长洲突然变了脸色,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殿下明明已经答应我了!” “孟大人,跟了他这么久,你竟然还不如我一个外人了解你的那位主子,真是……”丰子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拆开了孟长洲带来的补品,从头上拆下一根银簪,刺入其中。 下一刻,便见那银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黑色! “孟大人可瞧见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丰子翌淡淡瞥了一眼,对于这个结果丝毫不觉得意外。 “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暗中把补品掉包了,对,一定是这样!”孟长洲不相信太子会利用他。太子虽然优柔寡断,但绝不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自己已经保证了会劝说丰子翌归顺,他不会再多此一举往补品里面下毒! “是吗?”既然他不愿意相信,丰子翌也不勉强,只道:“那就再等等吧!” “等,等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打斗声传来,丰子翌指了指窗户的方向:“听见外面的动静了吗?你不如自己去瞧瞧,里面有没有认识的熟人?” 孟长洲紧了紧拳头,快步走至窗前,掀起帘子的一角,两伙人正在激烈地打斗,整个客栈里已经一片狼藉。 其中一方是慎王府的侍卫,而另一方则都作江湖人的打扮,尽管他们脸上都用面巾蒙着面,但孟长洲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为首那个人的身份! 是陆铭! 即便他没有使用惯用的双刀,但孟长洲与他共事多年,对于他的身形再熟悉不过。 而正是因为看出来了,孟长洲“唰!”的一下放下了帘子,脸色风云变幻,神色难看得紧。 “孟大人可看清楚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孟大人,如若我今日听信了你的话,此刻躺在这里的就是一具尸体了。”丰子翌也不想把话说得这么绝,但这是燕西楼事先再三叮嘱过的。 孟长洲眸光颤了颤,死死咬着下唇,道:“我不知道,我没想到殿下竟然……”怪不得,怪不得那日他离开后,陆铭被单独留了下来,原来殿下早有安排! “孟大人,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有个问题还望你能够如实相告。”就在孟长洲心神恍惚之际,丰子翌趁机问出了那个问题:“四年前,你们是如何在会试中换掉我的试卷的?” 本朝为了使会试尽可能地公平,所有试卷在姓名那一栏都是用蜡漆封起来的,直到名次公布前夕才会拆开。 当时他对于会试的情况已经心有防备,因此刻意在试卷上用了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字迹,以免出现意外,可最后竟然还是防不胜防。 但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们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地从上百份考生的试卷找出自己的试卷,并与旁人的试卷进行调换…… 孟长洲沉默了一会儿,就在丰子翌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忽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同你一样拒绝名利的诱惑。” 听到这话,丰子翌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什么,但随即否认了这个猜测,不可能的,他不会这么做的。 孟长洲观他神色便知他在想些什么,摇头叹息:“一叶蔽目,不见泰山。” 人在很多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去选择相信一些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比起那些真相来,自欺欺人至少可以令心中存有一片美好干净的方寸之地。 丰子翌如此,他,亦是如此。 客栈的打斗渐渐平息,陆铭大概也没有想到慎王会派了这么多府中的高手来保护丰子翌,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接近二楼。 其实以陆铭的本事,如果尽力一搏,除掉丰子翌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只是这样一来,很有可能会暴露东宫的身份,为大局考虑,陆铭只好带人撤了出去。 打斗平息后,孟长洲也离开了客栈,走的时候整个人魂不守舍的,看得出来,今日之事对他的冲击很大。 慎王的人留下来收拾残局,给客栈老板赔偿了所有的损失,确定丰子翌没有受伤后,这才派人回慎王府复命。 慎王救了丰子翌一次,但却只字不提报恩一事,依旧每隔几日便让人送来药材和补品,不得不说,同东宫太子比起来,慎王拉拢人的手段高明了许多。 至少没有让人感觉到逼迫。 然而这件事并未到此为止,还未等东宫那边想出应对之策,慎王便又有了新的动作—— 事情的起源是茶楼里的说书人,讲了一个穷书生进京赶考,却因为得罪了权贵而被人替换了考卷,结果名落孙山,回乡种田的故事。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说书故事 整个故事讲得跌宕起伏,险象环生,众位看客们听得是津津有味,故事的结局,书生抱着必死的心态敲响了登闻鼓,想要上殿前告御状,最后却被人活活打死在宫门外,一张草席卷了了事。 不得不说,这结局很是赚了一波儿看客们的眼泪,纷纷替这书生鸣不平,甚至有那酷爱听书的书迷,豪掷千金,要求说书人更改结局!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莞尔一笑:事无完事,人无完人,穷书生以卵击石不自量,到头来官官相护一场空,这,就是现实!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结局,改不得! 众人听罢俱是唏嘘不已,等到回过味儿来,不禁从中嗅出了一丝什么—— 这说书人故事里的主人公,同前些日子那位姓丰的豫州学子可不是相似的际遇吗? 再往深处这么一想,那丰姓学子屡试不第背后是否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众人虽未将此事拿到明面上来说,但私底下的议论总是免不了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前些日子这位姓丰的豫州学子租住的房子被人在夜里烧毁了,不仅如此,就连他本人也险些在刺客手里丧命,至今还躺在客栈养伤呢! 丰子翌受伤的消息一经传出,几乎是坐实了他蒙受不白之冤的事实,而与此同时,几个当年与丰子翌一同参加会试的学子站了出来,言之凿凿地声称,以丰子翌之才,莫说是一个会试了,便是前三甲他也当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片哗然,纷纷猜测着当年会试的内幕。 东宫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情势已然失去了控制,崔景文在府中大发雷霆,当即就要派人把那个说书人给抓起来,却被身边的谋士拦下,现如今,满金陵的眼睛都盯在丰子翌身上,这个时候动手抓人,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东宫心虚了? 在几个谋士的劝说下,崔景文总算恢复了几分理智,只是脸色依旧难看,咬牙切齿地说道:“崔景明真是好手段!居然还真就被他说动了那个丰子翌!” “殿下,事到如今,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来了,既然这样,咱们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先发制人!”陆铭冷静提议道。 “怎么个先发制人法?”崔景文皱眉。 “殿下立刻进宫,向陛下请罪。” 崔景文第一反应就是:“陆卿你莫不是疯了?” 陆铭解释道:“殿下,丰子翌的案子已然压不住了,慎王那边定会咬死了不松口,咱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件事对您的影响降到最低。” “陛下生性多疑,如果殿下一开始就把自己置于一个弱势的位置,该认错认错,该处置处置,陛下虽然会龙颜大怒,但事后回想起来,心中定会有所怀疑,一国储君被逼到这个地步,当中未必没有其他人的推波助澜。”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殿下进宫请罪的同时,我会安排朝中那些御史联合上奏。” 吏部尚书程义淼点了点头,赞同道:“先让殿下请罪以平息圣怒,后命百官求情,给陛下一个台阶,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陆将军果然思虑周全!” “程大人此言差矣,这些御史可不是去给殿下求情的。”陆铭回眸看向他。 “不是求情?那是做什么?”程义淼不禁有些糊涂了。 “上书,废太子。”陆铭看着崔景文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程义淼一听,登时就变了脸色,喝道:“陆铭,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程大人先不要着急,听我把话说完。”陆铭不紧不慢地说道:“废太子不过是一个由头,与其等慎王的人把咱们逼到绝路,倒不如我们自己先提出来。” 孟长洲眸光微动,突然想到什么:“陆将军的意思是,把恶钱案和科举舞弊案往党争上引导?” “孟祭酒以为如何?” “置之死地而后生,殿下,臣以为此法可取。”孟长洲恭恭敬敬地说道。 君臣这么多年,对于当今的这位皇上,他多少也有几分了解。他在太子殿下十岁时将其立为储君,又在其二十岁时大力扶持慎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眼下太子和慎王斗成这样,这当中未尝没有皇上的推波助澜。 既然皇上对于两个皇子之间的争斗乐见其成,那么他必然不会愿意见到某个人一方独大的局面,在这种时候,适当地示弱,反而对他们有利,只要皇上把这两件案子归结为东宫与慎王之争,那么反倒不会在意案情本身,至少,不会迁怒到太子身上。 听完陆铭和孟长洲的话,崔景文索性把心一横,道:“好,本宫这就连夜进宫请罪!” 崔景文虽说没什么大才,但却是个能听得进去劝的,若非如此,孟长洲当初也不会这么早选择站队,在他看来,一个贤明的君主不需要方方面面都优于旁人,但一定要广开言路。 至于太子利用自己做幌子,暗中命陆铭去刺杀丰子翌一事则被他选择性地忽略了。 程义淼看了看窗外的瓢泼大雨,忍不住劝道:“殿下,外面正下大雨,要不还是等雨小一点了再进宫?” 程义淼这么一说,崔景文也有些犹豫了,刚要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便便听得陆铭道:“我知道程大人心疼殿下,但做戏就要做全套,依我之见,这场大雨来得正正好!殿下进宫后也不必做旁的,只管往皇上寝殿外跪着便是,跪得越久,咱们所谋成功的几率才越大。” “本宫明白了!”崔景文用力地捏了捏拳头,连伞都没拿便一头冲进了雨里。 “殿下,殿下!”程义淼着急上火不已,随手抓了把伞就要跟着冲出去,却被陆铭伸手拦住:“程大人要是真的担心殿下,此刻就应该连夜去找那些御史。” “可外面这么大的雨,殿下要是淋病了可如何是好?”程义淼焦急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唇枪舌战 陆铭同孟长洲相视一眼,道:“若是能以一场病解决此番的燃眉之急,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你们!”程义淼本要同二人争执两句,但他心知这二人说的在理,于是叹了一口气:“但愿这次的事能顺利过去吧!”说完便冒雨离去了。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将明时方才停了下来。 刚下过雨的金陵城显得格外静谧,晨风料峭处,带来丝丝寒意,老旧的青石板上湿漉漉的,屋檐上时不时地还有雨滴往下坠落,敲打在石板上,发出一声轻巧的脆响。 宫门外早早聚集了一群等待上早朝的官员们,与往日的情形不同,今日,大家似乎都格外静默。 卯时初,宫人们照例开了宫门,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官员们立刻打起精神,按着顺序依次进宫。 大殿上,皇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许是他身型日渐消瘦的缘故,龙袍挂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愈发衬得他形容枯槁,精神不济。 明明只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乍一看上去倒像是个迟暮的老者一般,就连两鬓的头发都白了许多。 这时,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万福清了清嗓子,拖着他那特有的长音扬声道:“陛下今日龙体欠安,诸位大臣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然而今日的早朝是注定无法平静的。 大太监话音刚落,便听得底下的官员争先恐后地站了出来:“启禀皇上,臣有本要奏!” “臣亦有本要奏!” 燕西楼来迟,刚一进大殿便瞧见了这么一幕,寻了个角落往边上一站,粗略一数,好家伙,站出来的足有一多半的官员! 皇上捏了捏眉心,目光在殿下的臣子们身上一一扫过,良久方道:“讲。” 最先站出来的是年逾古稀的御史秦政,秦政是三朝老臣,素来以忠正耿直闻名,在朝堂上很有几分威望,尽管发须早已全白,仍旧精神烁烁,背脊挺得笔直。 “启禀皇上,近日坊间有颇多关于科举舞弊的传闻,臣私底下找人打听过,豫州学子丰子翌的确才华过人,以他的本事,断然没有接连三次落第的道理,科举乃国之重务,为肃清考风考纪,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臣请奏陛下,下旨彻查此案!” 秦政所奏之事也正是其他许多御史想要参奏的,于是他的话音一落,紧跟着便有一大片人纷纷出言道:“臣等附议!请陛下下旨彻查此案,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声音齐刷刷的,仿佛排练过似的。 坐在龙椅上的人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只见他盯着底下众人瞧了好一会儿,又咳了两声,这才缓缓开口:“其他人要参奏的也是这件案子?”语气不辨喜怒。 “皇上,臣要参太子殿下,插手科举考试,纵容手下官员徇私舞弊,调换考生试卷!”另一个年轻些的御史站了出来,一字一顿地说道。 “胡言乱语!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岂会同这些事情有关!你莫要在这大殿上信口雌黄!”身为吏部尚书的程义淼立刻站出来驳斥道。 那御史是慎王一派的人,有慎王在背后支持,自然不怕程义淼的恐吓,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继续向皇上道:“皇上,臣并非是信口开河,而是握有铁证!”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本厚厚的折子呈给万福,再由万福转交给皇上。 “皇上,据臣所知,丰子翌是于七月十七日来到金陵,而就在七月二十三日晚,丰子翌所暂住的居所突然失火,紧接着他又被人追杀,险些命丧黄泉!” 程义淼冷笑一声,讥讽道:“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可这又与太子殿下有什么相干?难不成随便一个什么书生遭遇不测都要怪罪到殿下头上吗?” “程大人说的是,仅凭这些自然无法证实丰子翌一案与太子有关,但就在丰子翌遭遇刺杀的第三日,国子监祭酒孟长洲孟大人就去了丰子翌暂住的客栈探病,巧的是,他前脚刚进客栈,后脚就又有一批身手不凡的刺客潜入客栈意图杀人灭口。” “若非慎王的人及时赶到,只怕那位丰学子已然是个死人了!” 那御史寸步不让地看着程义淼,质问道:“满朝皆知,孟祭酒是东宫太子太傅,他的行为,总能代表太子殿下了吧?” “皇上,既然柳大人这么说了,微臣少不得要替自己分辩两句。”孟长洲不慌不忙地站了出来,道:“算起来,臣与那丰子翌也算是颇有几分渊源,四年前他来金陵赴考,臣曾助他解决了一些麻烦,臣与他也因此而结识,很有几分忘年交的意思。” “诚如方才秦大人所言,丰子翌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臣才会在听闻他受伤后立刻前去客栈探望,至于柳大人所说的刺客,臣当时就在现场,那些刺客皆是黑衣蒙面,试问柳大人是如何肯定他们就是东宫的人呢?” 柳御史的话被他挡了回去,也不生气,面上依旧沉着冷静,道:“好,那咱们就暂且抛开那天的事不提,且说说现在大家都关注的科举舞弊一事。” “自程大人担任科举主考官以来,这三次科举的殿试前三甲都拜在了东宫门下,这一点,我想在场的诸位同僚应该都知道。” “当然,臣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要说太子的不是,太子殿下贤能,有能之士愿意投靠这并不奇怪,但依照本朝规矩,凡是历经殿试选拔出来的进士皆称为天子门生,但这些人放着好好的天子门生不做,偏偏拜在了东宫门下,这怕是不得不令人多想啊!” 燕西楼躲在最后一排听得津津有味,啧啧啧,柳御史这话说得妙,轻飘飘几句话,就把“越俎代庖”这么一顶帽子扣在了东宫头上! 东宫的人今日若是不能把这个事好好解释清楚,只怕就要惹得圣心不悦咯!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圣意难测 “柳御史,你休要胡言乱语!空口无凭,你要是拿不出证据,可就是污蔑当朝太子的大罪!” 孟长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中不由暗骂慎王阴险,明知找不到证据,却偏偏避重就轻,借机在皇上面前给他们上眼药,日后就算此事解释清楚了,少不得也要在皇上心里留个疙瘩! 接下来,柳御史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同东宫一派的人吵了个翻天,且他占了一个“理”字,势头明显有愈发强劲的趋势,场面一度对东宫十分不利。 包括孟长洲、陆铭还有程义淼在内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尤其今日太子殿下并未出现在早朝之上,东宫这边便愈发人心惶惶。 就在这时,另有几个御史站了出来:“皇上,臣等以为太子殿下才德有限,不堪储君之重任,恳请皇上重新考虑储君人选!”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脸色俱是变了几变,尤其是慎王崔景明,他是让人弹劾太子不假,但并未让他们上书废太子! “噗!”燕西楼更是直接一口瓜子喷了出来,险些没呛着自己,一言不合就要皇上废太子,换储君,他们怎么不上天呢? 他特意看了看这几位十分敢说的勇士,心中暗暗将他们的名字记下,列入了日后不可与之往来的名单之中。 果然,如果说一开始听着下面的争吵,皇上的脸色只是有些难看的话,那么他此刻的脸色就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雷电交加了。 “砰!”的一声,皇上将龙案上的纸镇狠狠摔了下来。 上好的和田玉啊,就这么摔了个粉身碎骨,果然,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燕西楼心里暗暗惋惜不已,早知如此,昨日他进宫时就该把这个纸镇讨了去的。 和燕西楼的坦然自若不同,皇上这么一动怒,下面站着的朝臣们纷纷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道:“皇上息怒!”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跪了下来,站在末尾的燕西楼一下子凸显了出来,就在他考虑要不要随波逐流一次的时候,他那位皇帝舅舅已经看到了他,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西楼。” 得!这下不用做选择了。 燕西楼站直了身子,理了理额前的一缕墨发,笑嘻嘻地走上前去:“皇上,臣昨夜回去太晚,一时不小心就睡过了……” 皇上摆了摆手,眉宇间露出了一抹深深的疲倦:“行了,少在那儿给朕打马虎眼,你明知道,朕不是同你说这个。”他这个侄子,十次早朝他有七八次都不来,剩下的那两三次就算来了也是迟到,对此,满朝文武早就习以为常了。 燕西楼咧嘴一笑:“皇上不扣我俸禄就成!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臣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依旧是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似乎完全没瞧见大殿里紧张的低气压一般。 底下跪着的文武百官不由心生感叹,这放眼整个金陵城,敢同皇上这么说话的,也就只有这位英国公府的燕世子了吧? 皇上对他的宠信与纵容,只怕连几个皇子都比不上…… 此刻的皇上正为太子的事犯愁,懒得同他瞎胡扯,用力地按了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直接开门见山道:“方才的事,你怎么看?” 燕西楼轻咳一声,朝皇上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道:“那个,舅舅,我昨晚没睡好,刚刚靠在门边补觉来着,他们方才都说什么了?” 虽说他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这说话的动静在静悄悄的大殿里委实算不上小声了,至少跪在前排的几个大臣们听得是一清二楚…… 皇上额头青筋猛地跳了几跳,随手抓起一支笔朝他丢过去:“胡闹!” “臣谢皇上赐笔!”燕西楼稳稳接住了那支朝他飞来的御笔,厚着脸皮揣怀里了。 皇上气得眉毛一抽一抽的:“……” 话虽如此,但经过他这么一闹,方才的那股子怒火倒是散了不少,至少足以让他的理智回笼,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谢皇上!”众人纷纷按着酸麻的膝盖缓缓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心里不由暗自庆幸,得亏今日这位爷上朝来了,否则还不知要怎么收场呢! 不过皇上的确是信任这位,连这么大的事都要问他的看法。 事实上,皇上也并非是真的想从燕西楼心里得到一个答案,之所以会问他的意见不过是因为气急了,但又不能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真的发火,只好把燕西楼拎出来,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这一点,燕西楼清楚,皇上自己也清楚。 “慎王,你与太子是手足至亲,你的侍卫又救了那个丰姓书生,说起来这件事你也算是亲身经历了,依你看,觉得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听到皇上问话的那一刻,崔景明心里便“咯噔!”一下,心知要想借今日之事扳倒太子怕是不成了,皇上话里话外都在提醒自己顾念手足之情,明显就是要把太子从科举舞弊案里摘出来的意思,圣意如此,他便是再不甘心,此刻也只能勉强自己站在太子这一边。 但即便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他却不能直接开口,否则便会有揣摩圣意之嫌,于是委婉道:“此事如何处置,儿臣相信父皇自有圣断,不敢轻易置喙。” “朕既然问了你的看法,你只管说便是,无需顾虑太多。”皇上知道这个儿子向来行事谨慎,自己若不给他吃了这颗定心丸,他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果然,有了皇上这句话,崔景明这才答道:“回父皇的话,科举一事关乎国本,儿臣相信太子殿下绝非如此糊涂之人!” “嗯。”皇上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没了下文。 下面的朝臣们心里不禁有些打鼓,一时间摸不清这位皇上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慎王说的有理,科举一事关乎国本,是该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既然这样,那这件案子就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去查,十日后给朕一个结果。”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单独留下 此言一出,燕西楼不由挑了挑眉,刑部尚书是太子的人,大理寺卿是慎王的人,这两个人不和已久,可皇上偏偏让这两方一起查案,还限时十日,这个举动倒是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事实上不止是燕西楼,底下的一众朝臣也着实有些摸不准皇上的用意,但圣旨已下,刑部尚书章翰之和大理寺卿袁立只得硬着头皮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散朝后,袁立转头就去了慎王府,而章翰之也远没有看起来这般淡定,上了马车便急匆匆地往太子府的方向而去。 燕西楼正准备出宫去找青汣说说今日的事,不想却被皇上单独留了下来。 燕西楼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头一次对这个舅舅生出了几分怨念。 朝臣们都散了,偌大一个议事殿里就剩下皇上和燕西楼二人,就连万福也悄然退下了。 也就是在这个侄子面前,皇上才能稍稍放松几许,道:“昨日太子连夜进宫,向朕请罪,说自己对于底下人做的事毫不知情。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舅舅,你这话不是让我得罪人嘛?我先说好啊,这件事我不掺和,你千万别来问我!”燕西楼一脸敬谢不敏的表情。 皇上:“……”又想拿东西砸他了怎么办? 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龙案,发现纸镇已经摔碎了,御笔也被某个厚脸皮的小子揣自己怀里了…… 皇上顿觉一阵牙疼,指着他的鼻子恨恨道:“你这一推四五六的臭脾气同你爹一模一样!” “舅舅,你这话我可就不赞同了,我觉得我还是比我爹强一些的!”燕西楼十分认真地纠正道。 皇上嘴角一抽,虽然气得牙痒痒,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的确是是事实, 知道他是个油滑的,他若是不想开口,自己再怎么问也是白搭,于是干脆换了个问法:“那个丰……” “丰子翌。” “对,就是丰子翌,你见过他吗?”皇上捏了捏眉心,问道。 “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吧!”燕西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旁边桌子上的一扇小插屏,将自己在豫州时偶遇丰子翌的事如实说了一遍,当中只略过了青汣和两个小家伙。 “青司……朕记得他是丞相家的四公子,他一个相府的公子,如何会同丰子翌这样的布衣书生相识?”皇上不解地问道。 “青司之前一直在青州应天书院求学,而丰子翌又是那应天书院山长的得意门生,想来两个人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倒不是他有意把青司牵连进来,只不过丰子翌是同他一起来金陵的,这一点,只要皇上想查,那便不可能查不到,况且,以青城那个老狐狸的性子,最近把青司拘在家中只怕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他怎好不让他出来露露脸呢? 果然,皇上听完顺势问了一句:“丰子翌这次来金陵,是与青司同行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您知道的,我同金陵的那些个世家公子们玩不到一处。”燕西楼上下嘴皮子一碰,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那依你的角度看,觉得丰子翌这个人如何?” “不如何!”燕西楼毫不客气地说道。 “噢?此话怎讲?”皇上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好奇地看着他,期待能从他这里听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个人太轴了,一个穷书生,顶破大天去也就是个文人,可他倒好,文人身上三分的圆滑没学到多少,那七分的清高倒是根深蒂固!”说着又把碰见丰子翌卖灯笼时的情景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总结一句:“舅舅您说说,他都落魄到要靠卖灯笼来维持生计了,还那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要我说,他能有青司这么一个朋友,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听完他的话,皇上眸中不由划过一抹深色,继而对他道:“行了行了,人家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身上有些清高气不是很正常?难不成一个二个都跟你似的,一肚子的歪门邪道?再说了,你还好意思说人家不擅交际,没几个朋友,你怎么不瞧瞧你自己,除了魏乘,整个金陵能有几个愿意同你交好的?” “舅舅这话就不对了,那明明是我瞧不上他们!”燕西楼一脸高傲地说道。 “行行行,你有理。赶紧滚吧,看见你就闹心!”皇上没好气地笑骂道。 燕西楼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明明是自己把我留下的,现在又让我滚,果然是年纪大了……” 皇上听到这话气得胡子颤了几颤,随手拿了几本奏折就朝他砸过去:“臭小子!” 燕西楼连忙把奏折接住,动作麻利地放了回去,赶在皇上的手拍下来之前,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操着一股玩世不恭的语气说道:“舅舅,你就是不想看奏折也别拿我撒气啊!” 皇上嘴角一抽,几日没见,这小子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 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心态,皇上挥了挥手:“去去去,赶紧滚!” “得嘞,我这就不碍您老人家的眼了!”燕西楼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就在他前脚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身后再次响起了皇上的声音:“等等,出宫以后顺路去相府传个口谕,让丞相带着他的四公子来见朕。” “知道了!”燕西楼随口应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 丰子翌在客栈养伤的这几日,青汣也没闲着,木茗四处托人打听了一番,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莫说是封焰镜了,便是姬氏一族的后人也没人听说过。 不过据他那些道上的朋友说,江湖上当属画屏坊的消息最为灵通,这不,青汣决定亲自往画屏坊走一趟。 和想象中的烟花之地不同,画屏坊里无论是装潢风格还是表演的姑娘们,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雅。 就连那些客人们也都三三两两地坐在那里,或饮酒,或观舞,即便是醉意朦胧,眼中却也只是欣赏。 第一百三十章 一个条件 乐声悠扬中,楼梯上缓缓走下一位身着身形袅娜的女子,身着一袭玫红色的曳地锦缎长裙,裙摆与袖口银丝滚边,袖口繁细有着淡蓝色花纹,浅粉色纱衣披风披在肩上,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紫鸯花,煞是好看! “你便是青汣?” 女子缓缓开口,声音轻柔舒缓,仿佛玉珠罗盘,双眸含笑,脸颊如玉般晶莹剔透,几缕秀发自额前落下,她嘴角挂着一抹妩媚的微笑,鲜艳的红唇微微张颌,像是一颗成熟的樱桃,诱人犯罪。 双瞳剪水迎人滟,风流万种谈笑间。 这是青汣第一次能见到有人可以把风流与高雅两种气质结合得这么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你认得我?”青汣眸中微诧。 姒锦微微一笑,却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末了说道:“跟我来吧!” 青汣挑了挑眉,跟着她去了后院。 姒锦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笑意盈盈地说道:“听说你想从我们这儿打听消息,不过有句话我可要先说在前面,我们画屏坊的消息可不便宜。” “只要你们能给到我要的消息,银子不是问题。”青汣看了一眼面前的花茶,却并未伸手去碰。 姒锦留意到她的目光,不由笑问道:“青姑娘不喜欢这花茶吗?” “我不喜欢太甜的茶。” “唔,你们俩的品味倒是相似。”姒锦自言自语地地说了一句。 青汣没有听清她的话,微微蹙眉:“什么?” 姒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我让人给你换一壶庐山云雾。” “姑娘不必麻烦,我……” “叫我姒锦就好。”说着便吩咐外面的丫头去换茶。 青汣顿了顿,从善如流道:“姒锦姑娘,我这次来其实是想……” 姒锦嗔了她一眼,抬手扶了扶鬓上的发簪,娇声道:“都说了,叫我姒锦就好,姑娘什么的听起来太生疏了。” 青汣:“……”这位姑娘,我们本来好像也没有多熟悉吧? “我想知道封焰镜的下落。”顿了顿,青汣索性直接开门见山道。 姒锦眸光倏地一顿,旋即笑望着她:“青汣,不介意我直接这么称呼你吧?” “你随意。”有了燕西楼和长公主的前车之鉴,青汣现在对于称呼这个问题已经完全看淡了。 “冒昧问一句,你找这个东西做什么?”姒锦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只是借用一下,具体原因恕我不便相告。” 姒锦眸中划过一抹了然,她原本也没指望青汣会告诉自己她找封焰镜的目的,不过这件东西的确有些特殊,她眸光一闪,突然生出了几分玩笑的心思,故作为难道:“很遗憾,我从未听说过你口中这个叫封焰镜的东西,怕是帮不到你了……” “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是有什么条件不妨说来听听。”青汣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眼睛。 姒锦轻轻扬眉:“你就这么肯定我知道封焰镜的下落?” “你的表情出卖了你。”青汣淡淡说道。 方才在自己提及“封焰镜”三个字时,她的目光明显发生了一瞬间的变化,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还是没能逃过自己的眼睛。 “哈哈哈!”姒锦忽而笑了出来,看着面前的女子赞道:“青汣,你果然有几分与众不同!”如此特别的女子也难怪那位爷会动心思了! “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画屏坊算是接下这单生意了?”青汣不动声色地问道。 “当然!”姒锦毫不犹豫地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开个价吧!”青汣直接道。 “别着急嘛!”姒锦笑睨了她一眼,继而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这个人做生意讲究一个缘分,这样吧,我同你还算是投缘,今日这单生意就算是我个人同你的交易,不收你的银子。” 青汣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那你要什么?” “若你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就答应我一件事如何?”姒锦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什么事?” “唔,让我想想……”姒锦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末了纠结道:“我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不如就先欠着,等我想起来了自然会联系你,如何?” 青汣拧眉:“我这个人向来习惯银货两讫,你这个条件太麻烦了。” “麻烦吗?”姒锦眨了眨眼睛,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故意为难你的,这件事一定是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 “当然了,若是你实在不愿意,那也没办法,不过我敢说,整个苍梧,除了我,没有人会知道你想要的那样东西的下落。”姒锦十分笃定地说道。 青汣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打扰了,告辞!”说着便起身要走。 姒锦一看她真的要走,登时愣在了那里,待到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喊住了她:“哎,你等等!” 背对着她的青汣勾了勾唇。 “还有事?”转身的那一瞬间,青汣的表情依旧淡漠如常。 姒锦眼珠子转了转,说道:“这样吧,你帮我做一件事,若是这件事成了,你要的消息我自会双手奉上!” “说来听听。” 从画屏坊出来的时候,青汣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心中更是困惑不已,燕西楼是什么时候得罪这位画屏坊的姒锦姑娘了? 罢了,总归只要自己照她说的把事情办了,就能拿到封焰镜的下落,这桩生意倒也不算亏,至于燕西楼,就当是得罪了人活该倒霉好了。 不过到底要怎么动手,倒是要好好考虑考虑……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青汣思索着该怎么动手才能不露痕迹的时候,燕西楼自己送上门来了—— “汣儿你去哪儿了?害我在这儿等你好半天。”燕西楼躺在她的床上,见她进来,立刻从床上一跃而起,眼睛放光地看着她。 青汣的第一反应是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第一百三十一章 醉酒女装 “来找你啊,在本世子的不懈努力下,最晚明日,皇上一定会召丰子翌进宫,怎么样?我办事的效率可以吧?”燕西楼凑到她面前,一副求表扬的表情。 青汣刚要准备赶人,忽而想到方才在画屏坊姒锦提出的条件,于是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儿,道:“嗯,世子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燕西楼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她轰出去的准备,不想事情突然出现了反转,登时受宠若惊,于是厚着脸皮继续道:“那,汣儿有没有什么奖励?” 青汣,心里有一个声音疯狂叫嚣道:你帮丰子翌是你的事,同我有什么关系?! 但想到自己要办的正事,青汣还是把这股冲动压了下来,道:“这样吧,晚上我请世子吃饭如何?” 燕西楼听罢顿时眼前一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口答应下来:“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生怕再晚一会儿青汣就改了主意似的,紧跟着又补充道:“汣儿想吃什么,晚上我来接你!” “既然是请你吃饭,吃什么自然由你决定。”青汣说道。 燕西楼听完顿觉大为感动:“汣儿这般为我着想,实在是令我感动不已!” 青汣眼皮跳了几下,心道我只是懒得选酒楼而已,你会不会自己脑补太多? 深夜,聚福楼。 青汣和燕西楼点了一大桌子的菜,吃到一半时,菜没下去多少,两个人面前倒是多出十几个空酒壶。 燕西楼一手扶着椅子,一手拿着酒杯,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汣儿,你别晃,晃得我眼晕……”话未说完便又跌坐了回去。 青汣也喝了不少,只不过相对于燕西楼而言,她还算是清醒,喝了杯浓茶缓了缓,这才走到燕西楼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燕西楼?” “燕西楼?”她又拍了拍他的脸,后者却是彻底醉晕过去,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青汣松了口气,还好醉了,这要再喝下去,最后醉的是谁可就不好说了。 青汣自认酒量还算不错,不然也不会想到用这个法子把燕西楼弄晕,奈何这副身子的酒量显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此时此刻她还能清醒地站在这儿,已经是意志力惊人了。 缓了缓神,她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然后找酒楼的伙计帮忙借了一套女子用的胭脂水粉,看着面前这张俊美如斯的脸,青汣心里默默道了一句:对不住了! …… 半个时辰后,习凛接到酒楼伙计的传信,赶到了聚福楼。 “青姑娘,我家世子呢?”习凛进门后四下打量了一圈,却没瞧见自家世子。 “喏,他喝醉了。”青汣轻咳一声,然后面不改色地指了指桌上趴着的人,“你家世子喝多了,你带他回去休息吧!” “青姑娘,别闹了,这明明是个姑娘,怎么可能是我家世……” 习凛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桌上那人换了个姿势,脸露了出来,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他家世子么! “这这这……世子怎么成这副模样了?”习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面前的一幕,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喝醉了,自己要求的,我也没办法。”青汣摊摊手,一副“我也很无奈”的模样。 习凛虽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自家世子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喝醉酒换了这么一身女装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这么一想,习凛也没有多问,同青汣道了声谢便扶着自家世子回府去了。 二人离开后,青汣叫了个伙计进来:“麻烦你帮我去同画屏坊的姒锦姑娘传个信,就说事情已经办妥,要她记得明日一早去英国公府拜访,晚了就来不及了。” 伙计得了银子,自然乐得帮她传这个信。 翌日早上,燕西楼醒来的时候只觉头疼欲裂,他坐起身来敲了敲脑袋,刚要喊人进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低头一看,自己居然穿了一身粉色衣衫,眉心不由紧紧蹙起,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紧跟着便见自己的房门被人打开,却是魏乘和姒锦二人闯了进来。 完了!习凛瞬间捂脸。 “哈哈哈哈哈!刚刚姒锦跟我说我还不信,没想到西楼你还真的穿了女装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魏乘捧腹大笑,整个人都快站不直了。 “不过你还真别说,西楼这面相其实挺适合扮女装,要不是跟他认识这么久了,我这第一眼看过去还真以为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呢!” 姒锦也是吃了一惊,随即掩唇轻笑了一声:“她倒还真有办法!” 在两个人的调笑声中,昨天晚上的记忆一点一点回笼,燕西楼瞬间黑了脸,冷声道:“笑够了没有,笑够了就出去!” 见他炸毛,魏乘连忙捂住了嘴,强忍住嘴角的笑意,拉着姒锦飞快地跑了出去。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燕西楼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一阵爆笑声,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而这种情绪在看到镜子里面目全非的自己时达到了顶峰…… 怪不得昨日去吃饭前,她突然拉着自己进了一家成衣铺子,还问自己觉得哪套衣服好看,合着是早有预谋! 半个时辰后,燕西楼铁青着脸从卧房里出来,院子里只剩下魏乘一个人。 燕西楼环顾一周,问道:“姒锦呢?” 魏乘耸耸肩:“说是有什么要紧事,就先回去了。” 燕西楼冷笑一声,抬脚就往外走。 “哎,西楼你去哪儿啊?”魏乘奇怪地问了一句。 “画屏坊。”丢下这三个字,燕西楼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魏乘眸光一闪,本着燕西楼的热闹不看白不看的心态,快步追了上去:“西楼,等等我!” 姒锦回到画屏坊的时候,青汣已然坐在楼下等候多时。 “怎么样,对于今早看到的结果可还满意?”青汣挑眉问道。 “满意!实在是太满意了!”姒锦笑眯眯地看着她,有生之年能看到燕西楼扮女装,这件事她足足可以笑上一年! 第一百三十二章 表白被拒 青汣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这个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子:“既然这样,那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是不是可以兑现了?” “当然!”姒锦十分爽快地答应,接着又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后院谈。” 后院,青汣听完姒锦的说法,眉心都皱成了一个川字,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你怕不是在逗我? 昨天才让她去整蛊了燕西楼,结果一转眼就告诉他燕家就是姬氏一族的后人! 青汣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去找燕西楼的话,对方怕是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偏偏姒锦还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来了一句:“怎么样,对于这个结果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青汣紧抿着唇:“你确定没有骗我?” “当然!我画屏坊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姒锦一副被侮辱了尊严的表情看着她。 “可你昨日说这单生意是你以个人名义接下的。”说着青汣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如果她一早知道画屏坊的主子是这么个跳脱又不靠谱的性子的话,她是说什么也不会来找她打探消息的! “额……”姒锦被噎了一下,随即又道:“我个人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保证,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青汣对她的保证不置可否,转而盯着她的眼睛问道:“那封焰镜呢?你确定它在燕家手里?” “这个我就不确定了,毕竟从上古流传下来的物件儿不多,而每一件都是极为稀有的,就算谁家得到了也不会四处宣扬不是?” “不过嘛,我觉得你倒是可以自己去问问燕西楼。”说到这儿,姒锦笑得一脸暧昧。 青汣被她笑得头皮发麻,左右从她这里也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了,青汣干脆告辞离开。 却说青汣前脚离开画屏坊,燕西楼后脚就到了。 对于燕西楼的怒火,姒锦显然早有准备,一进门不待他开口便道:“哟,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我们世子爷了,大清早的脸色这么难看?” “你觉得呢?”燕西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唔,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不会是因为最近天气燥热,世子虚火太盛,无处消解吧?”姒锦语带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噗嗤!”魏乘一个没忍住笑喷了出来,心里暗暗给姒锦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画屏坊的主子,威武! “姒、锦!”燕西楼半眯着凤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姒锦挑了挑眉,好吧,虎须偶尔撩拨一下就好,过了容易引火烧身。 于是坐直身子,懒洋洋地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青汣为何会这么做?” “你同她做了交易。”燕西楼想也不想地答道。 “聪明!”姒锦赞了一句,继而又道:“那世子不如再猜猜看,她与我做了什么交易?” 见燕西楼紧抿着唇不说话,姒锦也见好就收,直接道:“她在打听封焰镜的事。” “她找这个做什么?”燕西楼眉心紧锁。 姒锦摊摊手:“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是怎么跟他说的?”燕西楼紧跟着问道。 “放心,我只是跟她说,你们燕家是姬氏一族的后人,至于其他的嘛,我让她自己去问你。怎么样,我够意思吧?”说着,姒锦笑着朝他眨了眨眼。 魏乘直接跳起来:“哇哇哇,姒锦你这算计得也太深了!”让青汣去找西楼问,那还不是随便西楼开什么条件! “不过话说回来,她找这个几百年前的旧物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魏乘着实有些费解。 魏乘这边自顾自地说着,再一抬头发现燕西楼已经走远了。 “喂喂,你干嘛去?” “啧啧!”姒锦突然摇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话一出口,魏乘就后悔了,直觉告诉他这女人嘴里没憋什么好话! 果然,下一刻便听得姒锦笑盈盈地道:“笑你蠢咯!” 魏乘脸色瞬间一黑:“姒锦,你别过分啊!” 姒锦今日心情颇好,不介意替他解惑一二:“这个时候,能让他这么急匆匆出去的,你觉得是为了哪个?” “你是说,他现在就去找青汣了?”魏乘突然醍醐灌顶般反应了过来,继而又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你说,西楼不会直接以封焰镜为条件,要求青汣嫁给他吧?” “放心,他没你那么蠢!”就算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表露出来,曲线救国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然而事实证明,姒锦这次确实是看走眼了,燕西楼还真就这么提了!!! “噗——”青汣一口茶喷了出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封焰镜被供奉在燕家的宗祠内,负责看守祠堂的是族中三位武功高强的先辈,硬闯是万万不可能的。不过燕家每年中元节会举行一次大规模的祭祀,届时族中所有子孙都必须回去参加,如果你想借到封焰镜,这是唯一的机会。” 燕西楼将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分析了一遍,条理和思路都格外清晰,只是眼中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与紧张。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说完,他便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是不愿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青汣缓了好一会儿,皱眉道:“燕西楼,你是认真的?” “是。” “为什么?”她实在想不通,这样做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封焰镜是燕家至宝,他就这么轻易地答应借给自己了? “因为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燕西楼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事实上,这话他说过不止一次,但因为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是随意,青汣也就从未放在心上,只当是玩笑便揭过了。 可看他现在这副神情,似乎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想到这儿,青汣的眉心紧紧皱在了一起,她斟酌了一下,道:“燕西楼,我和你,不合适。” 第一百三十三章 提出交易 “哈哈哈,我就这么一说,你还真信了啊!”燕西楼瞬间回到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深情不负的人只是青汣的错觉…… 话锋一转,燕西楼转而说道:“好吧,不逗你了,说正事儿,咱们两个做个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青汣深深看了面前的男子一眼,突然有些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了。 “你嫁给我,我帮你借到封焰镜。”燕西楼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青汣现在是越来越摸不透他的想法了,拧眉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去了!第一,我爹娘催我成婚催得厉害,再不娶媳妇他们怕是要怀疑我有断袖的癖好了;第二,不可否认,我对你的确有些好感,与其娶一个相看两厌的做一对怨偶,不如找个顺眼的,起码不影响心情;第三,我挺喜欢惊鸿惊鸣两个孩子的,府里太冷清了,多两个孩子热闹。” “就这样?”青汣问。 “就这样。” 青汣抿了抿唇,燕西楼的话听上去似乎很有些道理,但仔细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这毕竟是大事,我也不逼你,这样,我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考虑,三天后你告诉我一个结果,如何?”燕西楼以退为进地说道。 “好。”青汣点了点头,她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见她答应考虑自己的提议,燕西楼心中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这第一步就算是顺利完成了,接下来这把火就要看惊鸿和惊鸣两个小家伙的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突然想起什么,燕西楼走到一半又拐了回来,挑眉看着她:“卷宗看完了吧?” “什么卷宗?”青汣不动声色地问道。 “丰子翌被人追杀那晚,你从北镇抚司偷走的卷宗。”燕西楼笑望着她。 青汣紧抿着唇,他果然是猜到了。 “北镇抚司有自己的规矩,所有卷宗必须在结案后归档,无故丢失的话我这个都指挥使可是要担责任的。当然了,你若是想查什么可以直接同我说,像夜探北镇抚司这样的事还是不要做了,毕竟北镇抚司的守卫可不是都像那晚一样松懈。”燕西楼意有所指地说道。 “还有这个,记得收好了。”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只木匣子递给她。 青汣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把东西收下了,然后从书架上拿了那本卷宗还给他:“抱歉。” “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燕西楼挑眉。 青汣微微一顿,卷宗她已经看完了,当中有价值的线索并不多,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问一问他:“这个案子你还有印象吗?” “哎呀,突然有点渴了。”说着,燕西楼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眼巴巴瞅着青汣。 青汣:“……”就知道他没有那么好心! 把茶壶往他面前一放:“自己倒。” “啧啧,汣儿,你这可不像是求人的态度啊!”燕西楼啧啧叹道。 青汣额头青筋跳了跳,压着火给他倒了杯茶:“燕世子,请!” 燕西楼端起茶放到嘴边尝了尝,嫌弃道:“茶有点凉了……” 余光瞥见青汣脸色不好,燕西楼话锋一转,果断道:“不过没关系,凉茶正好解渴!” “说正事!”青汣不耐烦地催促道。 “好好好,听汣儿的,说正事。”燕西楼嬉皮笑脸地应了一句,随即清了清嗓子,道:“说实话,这个案子不是我经手的,当时的我正在追查另外一个案子,你出事的时候我正好受伤昏迷,送你回来的人是展晔。” “我问过展晔,据他所说,这个案子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拐卖案,当时金陵城中被人贩子拐走的姑娘不止你一个,但你却是唯一一个官宦人家的姑娘。” “当初被拐卖的人都去哪儿了?” “死了。” “死了?” “有的是被家人逼死的,有的是受不了旁人的指指点点,自己自尽的,相较之下,你算是幸运的那一个。”燕西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 “除我以外,全都死了……”青汣眯了眯眸子,这是生怕别人去追查当年的案子啊! “这件案子在当时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再加上事情又过去了这么久,想要回过头去重新调查,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怀疑的对象?”燕西楼转而问道。 青汣如何不知道这一点,想了想,便也没再瞒着他,把自己查到的线索如实相告:“我在雍州找到了当初为我接生的稳婆,据她所说,惊鸣是被一个黑衣人掳走的。” 燕西楼听罢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想法,眉心紧紧蹙起:“这么说来,你是怀疑惊鸣当年被人掳走与他的生父有关?你去偷卷宗,也是为了找出他们的亲生父亲?” 一直以来,青汣从未提起过这两个孩子的父亲,而他也下意识地选择了忽略这件事,但是现在她已经开始调查当年的事,关于那个人的身份早晚有一天会浮出水面。一想到惊鸿惊鸣两个小家伙将来有一天会喊别人一声“爹爹”,燕西楼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青汣坦然承认。 燕西楼眉心顿时皱得更紧了,忍不住问道:“如果找到他,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青汣诧异地看向他。 燕西楼幽幽看了她一眼,闷声道:“他是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 “所以?”青汣愈发疑惑了。 “你会嫁给他吗?”燕西楼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所想。 青汣嘴角一抽:“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燕西楼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就是说,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考虑他,对不对?” “无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汣儿,汣儿,你快回答我的问题啊!”燕西楼围在她身边不停地重复着同一个问题。 直到最后,青汣被他问烦了:“你说得对,我不会考虑他,这个答案满意了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都是套路 “嗯嗯嗯!满意满意!”燕西楼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着,然后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道:“我跟你说,这种男人绝对要敬而远之,没有责任,没有担当……” 燕西楼说了对方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坏话,总而言之,就是一个主题:这种男人绝、不、能、嫁!!! 然而此时此刻的燕西楼绝不会想到,将来有一天他会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然,此是后话不提。 …… 燕西楼答应给青汣三天的时间考虑,而这三天里,他竟然真的没有再出现在青汣面前,对此,青汣在清净之余又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古怪,怎么说呢,总感觉这不太像是某人的行事风格。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正确的—— 事情要从中午的时候说起,青汣上次因为丰子翌的事爽约,没能带两个小家伙去醉仙居吃饭,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这不,正好今日有空,便想着兑现自己的承诺。 哪成想两个小家伙居然不想去了! 对此,惊鸿的说辞是这样的:“娘亲,事情是这样的,前两日我和惊鸣去街上玩,正好遇到了一个小贼在偷一位夫人的钱袋,我和惊鸣立刻仗义相助,及时出言提醒了那位夫人。” “对对对,没错,就是这样!”惊鸣立刻点头附和,接着又补充道:“后来那位夫人为了感谢我们两个,非要请我们去醉仙居吃饭,盛情难却,我们推辞不过,只好跟着去了。” “哦?这么说来,是那位夫人主动提起请你们去醉仙居吃饭的?”青汣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小家伙,眸中意味不明。 “咳!那是自然!像我们这样聪明可爱又乐于助人的孩子,那位夫人请我们吃饭委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惊鸣毫不谦虚地说道。 青汣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所以呢?”她倒要看看,这两个孩子铺垫了这么长,到底憋着什么鬼主意呢! “那个,娘亲,我们同那位夫人分别前,她邀请了我们去府上做客……”惊鸿乖巧地拉了拉她的胳膊:“娘亲,食言而肥绝非君子所为,娘亲正好今日有空,不如陪我们一起去那位夫人府上做客吧?” 说着又不断朝惊鸣使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扑上来抱住了青汣的另一只胳膊:“娘亲,听说那位夫人府上有好大的园子,还有假山,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青汣实在不喜欢这种社交活动,但耐不住两个小家伙磨了她半时天,最后只得松了口,答应带他们一同前去拜访。 从客栈出来,不管青汣怎么问,两个小家伙硬是死活不说那位夫人是哪家府上的,只一个劲儿地指挥着马车的车夫东拐西拐,马车走了约莫两三刻钟,终于停了下来。 下来马车,看着面前“英国公府”这四个大字,青汣瞬间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青惊鸿、青惊鸣,这就是你们要来做客的地方?”怪不得,怪不得这两个熊孩子路上死活不肯说要去哪儿,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嘿嘿嘿,娘亲,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俩真的是无辜的!”惊鸣咧咧嘴,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嗯嗯嗯!”惊鸿跟在一旁连连点头,表情别提有多真诚了! 青汣回以冷笑,这两个熊孩子鬼精鬼精的,他们早就知道燕西楼是英国公世子的身份,又怎么可能猜不到那位夫人的身份! 分明就是同燕西楼商量好了,合起伙来骗她! 最可气的是,她居然还真就上当了!!! 青汣越想越窝火,袖子一甩,扭头就要走,不想却被两个熊孩子一左一右拉住,惊鸣更是直接朝着英国公府大门的方向喊了一嗓子:“习凛叔叔,娘亲来了!” 青汣登时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场给他一脚,好让他老实老实。 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早就在府里等候多时的长公主闻声立刻迎了出来,笑吟吟地拉住了她:“小九来啦!快进府来,我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的点心,噢对了,还有番邦进贡的玛瑙葡萄,皮薄汁多,酸酸甜甜,最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吃了!”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青汣瞬间想起了自己上次被点心支配的恐惧,一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勉强扯出一抹笑来:“那个,长公主,家里孩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带他们回去……” “哎呦小九你这是说得哪里话,惊鸿和惊鸣乖巧又懂事,哪里就给我添麻烦了?再说了,上次在街上他们两个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要不是他们发现及时,我可是要损失不少银子呢!”长公主嗔怪了几句,一边说一边拉着青汣往里走。 青汣脸上的笑已经快要绷不住了,心道:你堂堂苍梧国的大长公主,会缺这点儿银子? “长公主,我……” “墨兰墨菊,你们快带两位小公子进去,小孩子皮肤嫩,这大太阳的,别再晒坏了!” 长公主压根就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也不知道她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哪儿来那么大手劲,一路拉着青汣,愣是把她领进了花厅:“来来来,正好府上今日办百花宴,你先休息一会儿,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些年轻人……” 青汣一听英国公府今日还宴了宾客,眉头都快拧成一个结了,急忙停下脚步,道:“长公主,我觉得既然今日府上有宾客在,我还是不要……” “小九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啊,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西楼是长子,日后你就是这府里的世子夫人,将来整个英国公府都是要交到你们手上的,今日这点场面根本不算什么!” 自打见到青汣,长公主这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恨不得立刻宣告整个金陵,她也是有儿媳妇的人了! 等会儿!青汣听着听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她试探着问了一句:“长公主方才说世子夫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母子联合 “对啊,你嫁给西楼,可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了嘛!”长公主理所当然地说道。 青汣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此刻血压可能有点儿高,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自己只是答应燕西楼会考虑他的提议,而且今日才是三日之约的第二日,怎么到长公主这儿好像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呢? 然而此刻已经不容她细想,长公主亲密地拉着她来到了乌泱泱一片的夫人小姐面前。 看着面前众人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青汣心底蓦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就要去拦住长公主的话头,然而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各位,各位安静一下,今日除了赏花外,本宫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站在本宫旁边的这位姑娘,已经与我家西楼定下婚约,不日便会正式成婚,届时还望各位来府上喝个喜酒啊!”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纷纷向长公主道贺,甚至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青汣,什么贤惠大方、温婉恬静,好听的话像是不要钱似的一筐一筐地往外倒,在场这么多人,夸赞的话竟然都不带重样儿的! 听着耳边的夸赞,青汣脑子嗡嗡直响,此刻此刻,她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长公主美滋滋地接受了大家的吹捧,末了轻咳了一声,道:“我家小九害羞,你们就别围在这儿了,待会儿开宴再聊啊!” 长公主都发话了,众人自然各自三三两两地散去,其间还夹杂不少朝她看过来的目光,无一不是对她身份的好奇。 就在这时,燕西楼回来了,诧异地看着站在一处的二人:“娘,汣儿,你们怎么在一起?还有,府里怎么这么多人?” “嗯?不是你……”长公主刚要说话,便见燕西楼朝他使了个眼色,于是立刻反应过来,道:“噢噢,是这样,你昨日不是同我说已经向小九提了婚嫁一事吗?娘便想着早点把小九介绍给外面这些夫人,反正早晚都是要打交道的,早点接触也不是坏事。” “娘,你这不胡闹吗,我不是说了让你先别准备这些吗?”燕西楼板着脸,摆出了一副拿自己娘亲没办法的模样。 长公主愣了愣,看家的本事说来就来,拿起手帕抹了把眼睛,委委屈屈地道:“娘这不是为你好吗?你说说你都二十三了,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已经八九岁了,现在好容易你有了喜欢的姑娘,做娘的帮你张罗张罗怎么还成错了?” “娘,娘你别哭啊,我不是那个意思……”燕西楼一边哄着自家这个公主娘,一边还不忘拿余光去打量青汣的反应,冷不防地正好对上她那冷飕飕的目光,连忙别开了视线。 长公主见没人安慰自己,登时哭得更委屈了。 青汣按了按胸口,顿觉一阵心脏疼,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劝道:“长公主,您别哭了,世子没有怪您的意思……” “真的吗?那小九你怪我吗?我今日没跟你商量就把你介绍给了大家……呜呜呜,你肯定还是怪我的……”长公主一边说,一边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青汣嘴角一抽,合着您还知道先斩后奏是不对的…… “我没有怪您,真的。”青汣被她哭得脑仁儿疼,只好如此劝道。 长公主听完立刻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小九肯定不会怪我的!” 青汣:“……”心情复杂! 长公主这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本事还真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那你们两个慢慢聊,我去前面招待一下。”说着,长公主便带着两个丫头一阵风似的走了。 长公主一走,不待青汣开口,便听得燕西楼主动解释道:“汣儿,你听我说,我发誓,今天的事我真的事先不知情!”最多就是在适当的时候推波助澜了一把而已。 青汣冷笑:“你当我是傻子吗?” “长公主是怎么认得惊鸿和惊鸣的?她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是我的孩子的?” “汣儿,我冤枉啊!”燕西楼顿时大呼冤枉,伸手就要去拉她。 青汣却是懒得听他解释,一把挥开了他的手:“燕西楼,你离我远点!” “别啊,外面那么多人,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燕西楼瞥了一眼外面,压低了声音说道。 青汣依旧冷着脸,但却没再继续同他争吵。 燕西楼见状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自己今日这关算是过了。 宴会散了以后,青汣和燕西楼两个人单独来到了书房。 燕西楼自知理亏,于是十分自觉地给青汣倒了杯茶,道:“汣儿,你先喝口水消消气,我承认,这件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对,但你看,我娘把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堂堂长公主殿下,说出去的话总没有收再回来的道理吧?” “再者说了,眼下惊鸿和惊鸣也到了读书的年纪,总跟着你到处跑也不是个事,当然我知道,他们跟着你,即便是不去学堂,那些该学的东西也没落下,但其实说白了,去学堂也不全是为了学东西,交朋友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同国子监那边打过招呼了,下个月初他们就可以直接去报道。” “当然了,你要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尽管提,咱们一切好商量!” 燕西楼把能说的都说了一遍,但却始终不见青汣开口,心里不禁有些打鼓,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汣儿?” “我可以答应你。”最初的愤怒过后,青汣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同燕西楼的这桩交易倒也不算吃亏。 对于燕西楼的提议,她原本就是有些心动的,否则也不会答应说要考虑。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担心英国公府无法接受惊鸿和惊鸣两个孩子,但从今日的情形看,长公主和两个孩子还算投缘。 而且刚刚燕西楼有句话说的很对,对于惊鸿和惊鸣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学习固然重要,但与同龄人相处同样重要。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终于答应 而这一点,恰恰是她给不了他们的。 她打听过,国子监招收的都是出身勋贵之家的学子,再不济也要是官身,以她的身份,想要送两个孩子进国子监是断然行不通的。 当然,她也不是不能退一步,选择一个普通点的学堂,但普通学堂各方面的条件自然是比不上国子监的,如果只是暂时读书倒也没什么,但问题就在于现在是八月初,今年的中元节刚过去没几天,在顺利借到封焰镜前,她接下来应该会有至少一年的时间留在金陵。 这种情况下,她自然是不愿意让两个孩子将就的。 不得不说,燕西楼对她的心思把握得很准。 “汣儿,你的意思是你答应嫁给我了?”虽然早就做了各种各样的准备,但当他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 “对,不过我还有几个条件。”青汣冷静道。 “没关系,条件你尽管提,一切好商量!”燕西楼立刻摆出了一副十分好说话的态度。 “第一,你应该很清楚,我与你成婚的目的就是为了封焰镜,所以一年后,我会同你和离。至于封焰镜,在我用过以后,会原物奉还。”关于这一点,青汣从一开始没打算瞒着他,当然,这也是他们达成共识的基础。 燕西楼点点头,痛快地答应:“可以。” “第二,在这一年里,你我双方互不干涉,麻衣道人的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可以。” “第三,既然担了你妻子的名头,那么该做的事情我绝不推辞,但我希望,你在做决定前能够先知会我一声,比如,今天的赏花宴。” 燕西楼满眼宠溺地望着她:“好,都听汣儿的,以后我做任何事之前都会提前与你商议。”燕西楼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不论如何,先把人骗回来再说,至于和离,哼哼,她想都别想! 青汣微微拧眉,顿了顿,又道:“既然是交易,那么你有什么要求不妨趁现在一起提出来。” “唔,这个我还真得好好想想……”燕西楼考虑了好一会儿,末了郑重其事地道:“汣儿,婚后我可以睡床吗?” “你觉得呢?”青汣凉凉看着他。 “哈哈哈,开玩笑的,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每个月初一、十五要亲自下厨给我做一顿饭,逢年过节以及过生辰的时候要送礼物,最好是亲手做的那种,唔,上次你送给药初年的那个根雕就不错,另外,凡是惊鸿和惊鸣有的东西,我也要有一份,哦对了,还有……” “还有?”青汣眯了眯眸子。 “额……最后一条,”在青汣的死亡视线注视下,燕西楼还是大着胆子提出了最后一个无理要求:“每个月至少去北镇抚司看我两次,最好给我送点饭菜或者点心什么的。” 青汣嘴角抽了抽:“你在北镇抚司当差,朝廷少你一口饭吃了?” “这倒不是,但我既然成婚了就要和那些个光棍有所区别,不然我岂不是很吃亏?”燕西楼颇有些骄傲地说道。 青汣:“……”这个理由还真是让人无可辩驳! 老实说,燕西楼提的这些要求并不苛刻,但每一个听了都让她想打人! “怎么样怎么样,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哈哈,太好了,那咱们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终于达成目的,燕西楼觉得整个人心情特别美好! 对此,青汣表示她似乎已经渐渐开始麻木了。 “对了,有件事忘了问你,关于惊鸿和惊鸣,长公主就没说什么?”这种事情就算放到现代,做父母的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接受,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让长公主改变心意。 “怎么了,我娘她应该要说什么吗?”燕西楼不解地看向她。 青汣抬眸看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罢了,左右他既然已经说服了长公主,那么自己也没必要过问太多。 …… 惊鸿和惊鸣自知今日的事算是彻底惹毛了自家娘亲,回去以后定然是要挨罚的,于是两个小家伙绞尽脑汁地拖延时间,就是不想回客栈。 这不,一直在英国公府玩到了天黑,还试图在府上留宿,可惜被青汣一个眼刀过去强势镇压了。 “娘亲,咱们的马车呢?”从英国公府出来,惊鸿瞅了一圈也没瞧见他们来时坐的马车,忍不住问道。 “走了。”青汣淡淡道。 “走,走了?那咱们怎么回去啊?”惊鸿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青汣微微一笑:“敢问你那两条腿长着是做什么用的?” 惊鸿:“……” 原以为娘亲要回了客栈再发火,没想到这就开始了,嘤嘤嘤! 相较于惊鸿的绝望,惊鸣则要淡定许多,他从小就四处野惯了,这点儿路程对他来说自然不算什么。 甚至拍了拍惊鸿的肩膀,煞有其事地安慰道:“没事,就当是饭后消食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过于乐观了。 当他顶着五碗水蹲在那儿扎马步的时候,惊鸣终于开始后悔,当初不该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答应帮燕叔叔骗娘亲的,这下好了,燕叔叔是抱得美人归了,可苦了他们俩! 同样顶着五碗水的惊鸣心中亦是同样的想法! 两个小家伙快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可怜兮兮地齐声道:“娘亲,我们知道错了!” 青汣侧躺在软塌上,手里捧着一本山水志,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娘亲,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娘亲,我们以后只听娘亲一个人的话!” “娘亲……” 青汣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淡淡道:“说完了吗?” “说,说完了吗?”惊鸣下意识地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旁边的惊鸿,后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而当他抬眸对上自家娘亲的视线时,立刻换上了一副乖宝宝的神情:“娘亲觉得说完了就是说完了!” “哦,那就继续吧!”青汣收回了视线,继续翻书。 惊鸿、惊鸣:“……” 第一百三十七章 深夜盘问 两刻钟后。 “娘亲,我脚抽筋了,好疼——”惊鸣开始作妖。 一旁的惊鸿也不甘其后:“娘亲,我想上茅房,憋不住了!” 青汣自然知道这两个熊孩子是跟自己玩苦肉计,她碰了碰桌上的茶杯,水温已经凉得差不多了,于是对早就心疼不已的明槿道:“收了吧!” 两个小家伙一听顿时大喜,刚要跳起来便又听得青汣补了一句:“碗不许碎。碎一个《史记》抄五十遍。” 闻言,两人的动作瞬间戛然而止,动都不敢动地僵持在原地,惊鸣更是杀鸡抹脖地给明槿使眼色:“明槿姨姨,江湖救急!快!” 好容易卸掉了身上顶着的五碗水,惊鸣直接瘫在了地上,一副快要驾鹤西去的模样,惊鸿稍微好点儿,但也浑身酸疼不已。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今日这事算是过去了的时候,青汣不疾不徐地开口了:“说说吧,燕西楼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二人相视一眼,齐齐垮下了脸,哀怨了片刻后,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交代了一遍。 而与此同时,燕西楼也被自家爹娘堵在房里来了个三堂会审,旁边还跟了个煽风点火看热闹的燕西玦。 “燕西楼,你老实交代,那两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燕不寒虎着脸,拍着桌子质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儿,白捡俩大孙子你就偷着乐吧!”燕西楼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坐,腿已经翘到了旁边的茶桌上。 燕不寒武将出身,平时讲究一个行如风站如松,最不耐烦看到的就是燕西楼这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模样,一道掌风招呼过去,只听得“咔嚓!”一声,燕西楼身下的椅子就被拦腰折断了腿。 “我去!”燕西楼灵活地一跃而起,这才堪堪避免了摔倒的惨剧,回头看了看地上无药可救的椅子,顿觉一阵心疼,忍不住抱怨道:“爹,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着你了,这可是我专门托人从南边运过来的上品黄花梨木,刚用了没两个月……” “老子问你正事呢,你少在那儿给我扯犊子!”燕不寒怒目相向。 燕西楼嫌弃地掏了掏耳朵,“爹,我年纪轻轻的,耳朵又不聋,您老人家犯不着使那么大劲儿!” “燕西楼,老子今天还就管不了你了是吧?!”燕不寒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炮仗脾气,即便是如今上了年纪,这脾气也没见好转,照样一点就着。 眼看着正事一句没问出来,这爷俩儿倒先掐起来了,长公主登时来了脾气,照着燕不寒后腰狠狠拧了一圈:“都说了让你问正事,你冲着孩子吼什么吼?!” “嘶——”燕不寒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有苦说不出,他倒是想问正事来着,问题是这不肖子压根就不配合,这能怪他吗? 但腹诽归腹诽,该问的还是要问,燕不寒心理建设了一会儿,沉着脸道:“我燕不寒一辈子光明磊落,你要还认我这个爹,就老老实实把当年的事情交代了,咱们家亏待了人家闺女,该道歉道歉,该赔礼赔礼。” “不是,您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燕西楼越听越糊涂。 “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敢跟老子在这儿装大尾巴狼!要不你当初欺负了人家姑娘,人家现在能带着两个孩子找上门来?!”燕不寒胸口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窜,如果不是顾及到长公主在场,此刻只怕早就操起铁鞭打上去了! 听了半晌,燕西楼总算是听出了些门道:“等会儿,你们觉得惊鸿惊鸣是我的儿子?” “废话!不是你的还是谁的?!”燕不寒没好气地吼道。 “不是,这都谁告诉你们的?”燕西楼瞬间气笑了,他倒是奇了怪了,自己明明只是故意安排了自家娘亲和两个小家伙的相遇,想着只要娘亲喜欢上两个小家伙,那么接受汣儿未婚先孕的身份时也就少些麻烦。 可如今倒好,合着他这出戏唱过了,他爹娘还真把这俩孩子当成了自己在外面留下的骨肉了? “还用别人告诉我们吗?你当你爹娘眼睛是瞎的吗?!”燕不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地想去拿自己腰间的铁鞭,不想却摸了个空,这才想到方才在来之前自己的铁鞭被长公主没收了…… “什么意思?”燕西楼拧眉问道。 长公主接过话来说道:“两个孩子长得同你小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娘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燕西楼一愣:“???” “别闹了,”短暂的震惊过后,他一脸无奈地解释道:“六年前年初的时候我压根就不在金陵,而且当时我还受伤了,惊鸿和惊鸣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再说了,他又不是傻子,睡没睡过他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长公主却是不信,语重心长地劝道:“西楼啊,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犯了错不要紧,但你爹说得对,做过的事一定要敢于承担责任,小九一个姑娘家把两个孩子带大已经吃了不少苦了,你可不能再对不起人家!” 燕西楼听得满头黑线,忍不住替自己辩解道:“不是我说二位,您儿子我看起来就那么像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那种人吗?” 燕不寒和长公主齐齐点头。 燕西楼:“……” 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多一点信任吗?! 心好累! 不管再怎么不愿意,燕西楼还是被盘问了将近半宿,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能让自家爹娘相信自己。 非但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就连燕西楼自己都快相信他们的说法了! 好容易送走了自家爹娘,燕西楼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但当他躺到床上的时候,却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 不知是不是被问了太多遍的缘故,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萦绕着一个问题:惊鸿和惊鸣长得真的和自己小时候这么像吗?那有没有可能他们真的是自己的骨肉? 第一百三十八章 酒楼闲聊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时间上说不通,两个孩子到今年冬月满五岁,以此推算,汣儿怀孕的时候应该是六年前的春天,也就是三月份的时候,可那个时候,他明明在梁州追查一个案子,后来因为意外受伤,在床上昏迷了半个月才醒,不可能和汣儿发生什么。 更何况,他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和汣儿第一次见面是在蓟州,也就是她救了自己的那次。在此之前,他们应该从未谋面才是。 如此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燕西楼就把习凛叫了过来,当时展晔留在金陵处理另一个案子,是习凛跟着他去了梁州,当中的细节他应该记得一些。 “哈?世子,您怎么突然关心起六年前的事了?”习凛有些诧异。 燕西楼昨晚被盘问了半宿,又一夜未眠,心里本来就憋着火,听见这话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少废话,问你话呢!赶紧好好想想,当初我昏迷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噢噢,好!”六年前的事情,习凛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站在那儿回忆了半天,这才捋清了思路,道:“当时咱们去梁州查案,本来一切都还算顺利,但却在回程途中遭遇了追杀,还折了不少兄弟在里面。” “后来那伙刺客一路追着咱们到了山崖边上,打斗中,您和其中一个刺客一起跌落了山崖,不知去向。” 燕西楼点点头,这些事他也记得,只是跌落山崖以后的事却是记不清了。 “属下当时也受了伤,等找到您的时候,您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我的?大概隔了多久?”燕西楼紧跟着追问道。 “就在金陵城外的一个小村庄,好像是叫什么刘家庄……对,就是刘家庄!”习凛认真想了想,继而肯定地说道。 “至于时间……大概有个十来天的样子。”时间过了太久,习凛也不是很确定了。 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深色,照这么说来,在他跌下山崖的这十多天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就连习凛也不知道。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那么当他再回头去看当年的事情时,便觉得处处皆是疑点。 比如说:“我既是跌下了山崖,那你应该沿着崖底去找人才对,如何找到了刘家庄去?” 提起这个,习凛便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其实这事倒还真是个巧合,属下当时带人在崖底搜寻,正巧碰上了附近打猎的猎户,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向他们打听了一二,没想到那猎户还真见过您,我们这才跟着他来到了刘家庄。” “那猎户的模样你可还记得?”燕西楼又问。 习凛想了想:“应该差不多。” 话音刚落,便见燕西楼起身往外走去:“跟我出去一趟。” 习凛微微一愣,随即追了上去,问道:“主子,咱们去哪儿啊?” “刘家庄。” …… 话分两头,却说长公主在花宴上高调宣布青汣是英国公府未来的准世子妃,不出半日,消息便传开了,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紧跟着,整个金陵都讨论这个被长公主称作“小九”的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得了英国公世子的青睐。 然而打听了一圈,却无一人识得这位“小九”姑娘,人们总是容易对未知的事情充满好奇,很快,金陵城中就有了各种各样关于“小九”姑娘的猜测—— 据说,这个“小九”姑娘是个寡妇,还带着两个小拖油瓶; 据说,这个“小九”长了姑娘一副狐狸精的模样; 据说,燕世子其实根本没看上她,只是迫于某种原因,才不得不娶她为妻;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醉仙居二楼的雅间里,青汣一边吃着惊鸿和惊鸣剥好的瓜子,一边听着程苒唾沫横飞地说着关于自己的八卦,面上竟是丝毫不为所动。 “不是,外面那些人都把你传成那样了,你怎么还跟个没事人似的?”程苒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 “他们说他们的,同我有什么关系?”青汣把一小碟瓜子仁倒进嘴里,然后又把空碟子放回两个小家伙面前,用眼神示意他们:继续。 惊鸿和惊鸣齐齐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剥瓜子。 自从那日得罪了娘亲,他们俩这几天就没消停过,不是练武就是背书,好容易能休息会儿,还要给他们最最敬爱的娘亲剥瓜子,怎一个“惨”字了得! 事实上,他们俩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只可惜,反抗的大旗刚刚拉起来,就被自家娘亲暴力镇压了,眼看着此路不通,两个小家伙私底下一合计,干脆来了一招祸水东引,把事情推到了燕叔叔头上,结果倒好,一句话就被娘亲打回来了。 青汣的原话是:“你们燕叔叔是外人,我管不了那么宽,但约束好你们两个尚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反抗无效,还是老老实实地接受惩罚吧,惊鸿和惊鸣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娘亲的气赶紧消下去。 扯远了,却说程苒说了那么一大堆,结果就被她轻描淡写一句话给揭过去了,顿时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咬了咬牙,不甘心地问道:“你心里就一点儿都不生气?一点儿都没有?”说着还伸出了手指比划了一点点的手势。 “没那个必要。”青汣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道:“更何况,他们说的也不完全是胡扯,最多是有些言过其实罢了。” 说着她指了指旁边的惊鸿和惊鸣:“喏,这俩熊孩子你也看见了,的确有些闹心。” 惊鸿、惊鸣:“???” “至于那个狐狸精,我觉得自己这张脸倒也勉强担得起这个名号。” 程苒听得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看了看正在认真剥瓜子的两个小萝卜头,再看看这个懒洋洋倚在桌子上的女人,还有她那张足以魅惑众生的脸,突然觉得她方才说的竟然很有那么几分道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又是话痨 察觉到自己心里的想法后,程苒赶紧挥开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果断换了个话题,兴致勃勃地看着她:“青汣,你和燕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没有怎么回事儿,各取所需罢了。”青汣言简意赅地答道。 程苒一听,眼里刚刚升起的熊熊八卦之火顿时蔫了下来。 当八卦的对象比聊八卦的人还淡定的时候,那么这个八卦就委实没有什么聊下去的意思了。 天知道她那日在英国公府看到青汣站在长公主身边时的那种心情,那是一种“全世界都不认识这个人,但是我认识”的自豪感!!! 本以为凭借自己同青汣的关系,怎么着也能混个第一手消息,没想到一盆冷水浇下来,直接来了个透心凉。 不过程苒素来是个心大的,既然这个话题带不动,那就干脆换一个:“哎对了,你听说了吗?近日金陵出了个大案子,据说是四年前的一个豫州学子在会试的时候被人调换了考卷,结果名落孙山,连参加殿试的资格都没混上。” “但是你猜怎么着,近日有传闻称这人居然是豫州的解元,还是青州应天书院山长韩复韩先生的得意门生!” “皇上现在已经下旨,命刑部和大理寺联合审理此案,想来这个书生很快就能沉冤得雪了!” 顿了顿,程苒又兴致勃勃地道:“哎你说,等这案子查清了,这个叫丰子翌的书生能封个多大的官?” 不待青汣开口,她便又自顾自地说道:“依我看,至少是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你觉得呢?” 瓜子有点干,青汣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抬眸看了她一眼:“喝水吗?” “嗯嗯!”程苒点了点头,把面前的茶杯往前推了推,说了这么多话的确是有点口渴。 不想青汣却是直接把茶壶放在了她跟前:“自己倒。” 程苒:“……” 忍不住给了她一个幽怨的眼神,不想后者放下茶壶后便直接移开了视线,认真雕刻起手里的根雕来。 程苒不禁有些气闷,但转念一想,似乎又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 突然想到什么,她肃了肃神色,无比认真地道:“青汣,我觉得你嫁给燕西楼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这话总算挑起了青汣的几分兴致:“怎么说?” “以你的本事,气死他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等他一死,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继承他的全部家产!” 青汣手一抖,刻刀在根雕上划了一道印子,得,今天一上午算是白忙活了。 青汣把雕坏的根雕放在桌上,然后拿起帕子擦了擦刻刀。 程苒突然打了个寒颤:“不至于吧,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动刀子是不是太过了……” 青汣无奈叹气:“程姑娘,你会不会脑补太多?” 见她只是单纯的擦拭刻刀,并没有要同自己动手的意思,程苒不由松了一口气,继而又不甘心地怂恿道:“其实我方才的提议还是很有可行性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程姑娘……” “哎呀,大家都那么熟了,你就别一口一个‘程姑娘’了,叫我程苒就好!”程苒大手一挥,十分爽快地说道。 青汣颇有些无语,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算是前几日在英国公府那次,她们俩统共也就见了三面,不知道她口中这个“熟”是怎么定义的…… 然而看她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青汣也不好拒绝,于是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程苒。” “这就对了嘛!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弄得那么生疏客套!”程苒终于高兴了。 “你同燕西楼是不是有什么过节?”青汣难得好奇地问了一句。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算是彻底戳中了程苒的痛点,撸起袖子就开始大倒苦水:“此事说来话长……” 青汣一见她这架势,顿觉头大,急忙打断了她,委婉道:“既然说来话长,不如我们日后有机会慢慢聊?” 程苒十分热忱地挥了挥手:“没事,既然话赶话说到这儿了,那我就好好同你说道说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日后你们毕竟是要一起搭伙过日子的人,我跟他的过节多少也能给你提供一些前车之鉴。” 青汣:“……”你开心就好! “我跟他的过节还要从十二年前说起……” 接下来,程苒一个人说了将近两刻钟,期间停下了喝了两次水,这才终于到了总结句:“不瞒你说,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没品的人,你说你不帮忙就算了,干嘛还非得把我的风筝丢进臭水沟里去?简直就是恶劣至极!!!” 程苒越说越气,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青汣,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嗯,我觉得你说的对,”青汣附和着应了一句,继而问道:“对了,你和魏乘熟吗?” “嗯?”程苒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青汣的表情又很认真,于是也没多想,直接道:“魏乘和燕西楼就是一丘之貉,我怎会与这种人为伍!” “那药王谷的药不凡呢?” “没见过。怎么了?”程苒愈发觉得奇怪了。 “噢,没什么,就随口一问。”青汣松了口气,心里暗暗决定,日后绝不能让这三个人凑到一起,不然非得把房顶掀了不可!一个比一个话痨! 程苒原本是想拉着她好好吐槽一番,但被她这么一打岔,反倒忘了这茬,于是转而提起了方才正说着的科举舞弊案:“哎你说,那个叫丰子翌的书生是不是从此以后就平步青云了?” “未必。”青汣可不像她这么乐观,枪打出头鸟,如今的丰子翌完全是置身于风口浪尖上,一个不小心,等待他的就是一个死字。 “嗯?这话怎么说?”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青汣意有所指地说道。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程苒心里默念了几遍,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这些明显不是他们能考虑的。 第一百四十章 喜欢记仇 忽而想到什么,程苒不由好奇道:“青汣,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这个丰子翌的事情特别熟悉,你是不是认识他呀?” “不仅是我,你也认得他。”青汣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我也认识?”程苒顿觉惊讶不已,仔细想了想,皱眉道:“可是我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么一号人啊!” 青汣眉眼淡淡:“那天在街上,你买了他的画。” 程苒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就是丰子翌!!!” “你还可以更大声一点,这雅间的隔音效果还算不错。” “咳,我就是有点惊讶。”程苒脸上悻悻的,随即又道:“对了,那天我买的那幅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大概是他交友不慎,不小心被人坑了一次吧!”她记得那日在街上,丰子翌身边还站了一个人,看样子像是他的朋友,不过后来倒是没再见过这二人在一起了,想来丰子翌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程苒点点头,倒也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对了,之前听你说是蓟州人,你和燕世子成婚,家里人会来吗?”程苒又没话找话地问道。 “来啊,这不都在这儿了吗?” “额……”程苒看了看旁边的两个小萝卜头,一时竟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等你成婚的日子定下来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去给你添妆!”程苒十分仗义地说道。 青汣挑了挑眉:“好。” …… 自打那日从刘家庄回来后,燕西楼心中关于惊鸿惊鸣两个孩子身世的猜测愈演愈烈,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在不断地告诉他,他们就是自己的骨肉! 只可惜,对于当初自己在昏迷期间发生过的事,他完全没有印象,再加上时隔多年,很多证据都仿佛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即便是有心要查,一时间也无法找到确切的证据来证实这一点。 坦白说,燕西楼此刻的心情着实有几分复杂,一方面,他近乎迫切地希望惊鸿和惊鸣是自己的孩子; 可另一方面,心中又忍不住忐忑,一旦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而汣儿又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以她的性格,只怕自己先前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好感怕是要瞬间回归原点。 当然,这些倒还是其次,他最担心的是,汣儿会因为这件事而抗拒自己的靠近……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一连几日,燕西楼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也不敢去见青汣。 直到今天早上,他实在没忍住,让人悄悄打听了青汣的行踪,这才找到了醉仙居来。 这会儿见她正好出来,燕西楼立刻酝酿好措辞准备开口打招呼,青汣却像是根本就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直接略过他朝前走去。 燕西楼登时就愣在了那里。 待他回过神来,连忙朝惊鸿和惊鸣递了个眼色,询问什么情况,哪成想这两个小家伙看都没看他一眼,目不斜视地跟着自家娘亲走了。 燕西楼:“……” “我这两天好像没做什么吧?”燕西楼一头雾水地看向身旁跟着的习凛。 后者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世子,我觉得会不会是赏花宴那事还没过去……” 燕西楼脸色微微一变,坏了,这几日净忙着调查当年的旧事了,倒是忘了这一茬!自己联合两个小家伙摆了她这么一道,汣儿定是生气了! 想到这儿,燕西楼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转头就追了上去。 “哎世子,你去哪儿啊?魏公子还在六安茶楼等你呢!”习凛在身后喊道。 “不去了,让他有什么事改天再说!”燕西楼头也不回地说道。 习凛摸了摸鼻子,希望魏公子没有什么急事吧! 坐在楼上窗边的程苒看到这一幕,不由啧啧叹道:“果然,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 “汣儿,汣儿你还在因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啊?”燕西楼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 青汣自然不会搭理他,她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记仇,虽说已经与他达成了协议,但她心里这股火可还没过去呢! 惊鸿和惊鸣感受到来自自家娘亲身上的低气压,顿时齐齐往边上挪了两步,以免被波及。 青汣不理他,燕西楼也不生气,硬是厚着脸皮一路跟到了客栈,上了二楼,刚要跟着进去,却见青汣“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燕西楼摸了摸自己险些被门夹到的鼻子,轻咳了两声,道:“汣儿,汣儿你先开门,我有事找你。” “汣儿,这走廊里人来人往的,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呗~”燕西楼开始软磨硬泡。 在门外磨叽了半天,也不见里头出声,燕西楼无法,只得使出了杀手锏:“汣儿,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给我开门,我可要喊了啊!” “一——” “二——” “三——” 里面依旧是悄无声息,燕西楼清了清嗓子,变戏法似的换上了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凄凄惨惨地喊道:“汣儿,我不过是两日没去看你,你怎么能对我始乱终弃呢?你是不是看上隔壁那个小白脸了?” “他到底哪里比我好?让你连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都……” 酝酿好的台词刚说到一半,便见房门“呼啦!”一声打开了,青汣黑着脸道:“滚进来!” “得嘞!”燕西楼收放自如,心情愉快地走了进去。 “燕西楼你是不是有病?”这句话青汣已经忍了很久了,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燕西楼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咦,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说完也不待她开口便又接着道:“啊,我知道了,汣儿一定是担心我对不对?不过你放心,我这病虽然看着严重,其实并不打紧……” 话未说完怀里便被青汣丢了一锭银子过来:“出了这个门往东走两百步就是百草堂,慢走不送!” “汣儿这是打算包养我吗?”燕西楼脸上浮上七分惊喜,三分羞涩,“虽然我家里并不缺银子,但如果汣儿喜欢的话,我也是愿意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切磋身手 青汣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腕,朝燕西楼伸了伸手:“你跟我出来一趟。” 燕西楼微微一怔,旋即痞痞地笑道:“这算是咱们第一次约会吗?”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理解的话,我没意见。”青汣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看着自家娘亲脸上熟悉的微笑,惊鸿和惊鸣齐齐打了个寒颤,继而朝燕西楼低声道:“燕叔叔,你保重!” “行了,这天下还没有你们燕叔叔我解决不了的事,走了!”燕西楼朝两个小家伙摆了摆手,然后兴冲冲地跟了上去。 从客栈出来,青汣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眼看着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芜,燕西楼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紧跟着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汣儿,这地方是不是偏了点?”燕西楼弱弱地问了一句。 青汣终于开口回应,语气淡淡:“偏吗?我觉得正好。” 燕西楼:“……” 看着青汣朝上撸了撸袖子,燕西楼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汣儿,君子动口不动手,再说,咱们都是快要成婚的人了,这不合适吧?” 回应他的是青汣的一记力道十足的肘击! “嘶!”燕西楼猝不及防挨了她一下,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哭丧着脸道:“汣儿,我错了,我不该联合惊鸿惊鸣骗你的!” “少废话,出招!”青汣倾身向前,再次出拳,速度之快,就连燕西楼都险些没反应过来。 见他轻松夺过了自己的攻击,青汣眸中不禁燃起一道棋逢对手的兴奋,她想同燕西楼动手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今日倒是正好! 见她来真的,燕西楼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全神贯注地应对。 郊外无人的旷野里,一蓝一紫两道身影激烈地交手,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两刻钟后,青汣摘下了燕西楼头上的发簪,而燕西楼的手也架在了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距离她的颈动脉仅有一步之遥! “我输了!”青汣眸中划过一抹懊恼,这该死的内力,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作弊! “汣儿好身手,今日的切磋算是打了个平手!”燕西楼笑着收招。 “输了就是输了,你不必安慰我,这点儿心理承受能力我还是有的。”青汣毫不领情地说道。她方才看得分明,燕西楼最后一招明显是故意慢了半拍,若非如此,她断然没有摘下他发簪的机会! 不过这一架确实打得痛快! 看着她脸上酣畅淋漓的神情,燕西楼不禁失笑,继而好奇地问道:“汣儿的身手从何处学来的?似乎同寻常习武之人学的功夫不大一样?” “我没有内力,用的招式自然与你们不同。”青汣巧妙地避开了这个问题。 燕西楼自然听出她不欲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倒也没盯着这件事不放,转而笑问道:“如何,这一场下来,可算是消气了?” 青汣抬眸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燕西楼知道,她这便是默认了的意思。 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青汣皱眉看向他。 “就是觉得自己的境遇很有些与众不同,旁人哄自家夫人都是买首饰、送珠宝,我倒是省银子,打一架完事!” 青汣冷冷瞥了他一眼,脸上没有半分被调戏的羞赧:“无聊。”至于他口中的“夫人”两个字,则被她自动过滤了。 说着,只见她素手轻轻一扬,发簪稳稳地插回了燕西楼的发髻中,和原来的位置丝毫不差。 燕西楼扶了扶头顶的发簪,心底无奈地叹了一声,夫人太过冷静,撩不动,怎么办? 回去的路上,燕西楼一直在试图说服青汣搬到英国公府去住,只可惜,他嘴皮都快磨破了也不见对方给出半句回应,燕西楼心里不禁有些打鼓,试探着问道:“汣儿,你觉得我方才的提议怎么样?” “可以。” “嗯,嗯?你说什么?”幸福来得太突然,燕西楼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青汣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直接抬脚往前走去。 见她说走就走,燕西楼不由急了,高声喊道:“哎汣儿你去哪儿啊,等等我!” 青汣顿住脚步,回眸凉凉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说的吗?收拾东西,搬家。” 搬家……搬家?回过神儿来以后,燕西楼的心情瞬间飞扬起来,眼中更是盛满了浓浓的笑意,语气兴奋道:“我帮你一起收拾!” 客栈里,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青汣,明槿和木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尤其是明槿:“姑娘,咱们现在搬进英国公府是不是……不太合适?” 话一出口,明槿便感受到一道冷飕飕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嗯哼?有什么不合适的?”青汣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额……”明槿被木茗扯了扯袖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弱弱地改口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合适的,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啊,那什么,姑娘我也先去收拾了!”木茗紧跟着补了一句,然后拉着明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相较于明槿和木茗的震惊,惊鸿和惊鸣脸上则多了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娘亲,咱们以后就都住在燕叔叔家了吗?” “错,以后英国公府也是你们两个的家!”燕西楼刮了刮两个小家伙的鼻子,笑着说道。 “真的吗?”两个孩子眼中浮上一抹浓浓的期待,旋即兴奋地跳了起来:“太好了,以后我们就不用住客栈了!!!” 看着两个小家伙兴高采烈的模样,青汣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之前带着他们一起东奔西走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以至于两个孩子都没什么安全感…… 就在她愣神之际,惊鸿过来拉了拉她的手:“娘亲,娘亲我们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两个小家伙一人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她不禁有些好笑:“要搬家了,就这么高兴?”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入松墨居 “当然!”惊鸿和惊鸣异口同声地齐齐答道。 青汣点了点头,看来自己这个决定倒是做对了。 其实关于搬去英国公府这件事,她倒没有想太多,一来是觉得住在客栈的确不太方便,二来,自己与燕西楼的婚事如今传得沸沸扬扬,想来相府的人很快就会听说这件事,她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去应付他们。 至于明槿所担心的名声问题,其实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说句不好听的,未婚生子的名头都已经担了,横竖也不差再多这一项谈资。 英国公府,得知青汣要搬过来的消息,长公主自然是高兴不已,刚要让人把东西搬到听竹苑,转念一想,直接让人把东西送去了燕西楼的松墨居。 长公主的考虑很简单,自家儿子对不住人家姑娘在先,趁这个机会好好让他们小两口培养一下感情! 对此,燕西楼心中高兴之余又不免有些担忧,高兴是因为长公主此举正合他意,担忧的则是汣儿会不同意。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确是多虑了,作为一个现代人,青汣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那么在意,再者说了,她既然答应了要和燕西楼成婚,那么早晚都是要搬进来的,实在没必要浪费功夫。 青汣刚刚搬进松墨居没几日,长公主就已经找人把两个人的婚期定了下来,九月初六,也就是下个月。 按照苍梧的规矩,新人成婚前是要走六礼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半年都未必能够用,就更别说是一个月了。 不过青汣觉得流程太过繁杂,委实没那个必要,她和燕西楼的婚事本就是一场交易,顺利的话,最多维持一年,按照她原本的想法,两个人不办婚礼是最好,不过燕西楼坚持要一个名分,青汣觉得无所谓,便由他去了。 催婚催了这么多年,儿子终于要娶亲了,自打婚期定下以来,长公主整个人都维持在一种格外兴奋的状态,凡是与婚宴有关的事情,全都亲力亲为。 这不,一大清早,长公主就迫不及待地来了松墨居,拉着青汣的手询问道:“小九啊,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这是婚宴那日的请帖名单,你看看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想起那日同程苒的约定,青汣在名单上添了一个名字,然后便搁下了笔:“长公主看着办便是,我在金陵并无太多熟识的朋友。” “程苒?小九与镇国公府的人熟识?”看着名单上新添的那个名字,长公主诧异地问了一句。 “镇国公府?程苒是镇国公府的人?”青汣也有些诧异,之前程苒并未同自己提及过她的身份,她便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官家小姐。 长公主点点头,解释道:“这个程苒是镇国公程瓒的嫡亲孙女,她的父亲是吏部尚书程义淼,我见过她几次,是个不错的姑娘。” “程义淼?”青汣微微拧眉,她前些日子听燕西楼提起过,这个程义淼是太子的亲舅舅,这么说来,程苒不就是太子的表妹了吗? 见她神色有异,长公主不由问道:“怎么,小九认得这位程大人?” “没有。”青汣摇了摇头,解释道:“只是觉得有些惊讶罢了。” 长公主也没多想,又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事情,最后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青汣将她纠结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由笑道:“长公主想问什么直说便是。” 长公主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昨日我听西玦那孩子无意中提起,他说以前在相府见过你……” 青汣了然地笑了笑:“您其实是想问我同相府的关系吧?” “正如您想的那样,我之前的确一直住在相府,不过,年前的时候,我同青家便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其中的原委,青汣并没有多谈,而长公主也没有多问。 事实上,坊间关于相府那位痴傻的九姑娘的传闻她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当然了,她倒不是介意外界的那些个传言,相反,她只是心疼眼前的这个姑娘,未婚生子,想来这些年一定过得很不容易吧? 想到这儿,长公主心中不由暗骂了自己儿子几句,若非他胡闹妄为,这么好的姑娘怎会无端受了这么多苦楚! 此时此刻,正在御书房内喝茶的燕西楼突然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皇上频频看向他。 不知是不是看多了话本子的缘故,长公主已经根据青汣的三言两语脑补出了一出宅斗大戏,而青汣就是话本子里那个弱小可怜的无辜女主。 想到这儿,长公主看向青汣的目光愈发和善了,甚至拉着她的手劝慰道:“小九,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英国公府的世子妃,要是有人欺负你,尽管来找我做主!” 青汣被她过于慈爱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有心想要解释两句,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只好讪讪应道:“那就多谢长公主了……” “对了,那这次的婚宴可要给相府下帖子?”长公主又问道。 “我无所谓,长公主按照规矩办就是。”她是不想应付相府的人,但也没打算躲着他们,左右将来都是要见面的,所以婚宴请不请他们都无所谓。 更何况,她也不觉得相府有几个人能认出自己。 见她目光坦然,想来是真的不把相府的事放在心上了,长公主不由欣慰地看了她一眼,又问了几句关于喜服的事情,便忙着去准备婚宴的其他事宜去了。 长公主走后,青汣再一次陷入了这些日子的日常——发呆! 没错,就是发呆。 自从住进松墨居后,青汣发现自己的日子真的是无聊到爆炸,每天除了睡就是吃,简直就是腐败米虫的标配! 从前惊鸿和惊鸣在身边的时候,她觉得太过聒噪,可这几日两个熊孩子去了国子监读书,她反倒觉得有些无聊了。 啧啧,果然,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三章 青司起疑 这不,闲得无聊的她坐在房顶上,手里拿着石子打树上的麻雀玩儿。 或许是被她荼毒得多了,这几日松墨居的麻雀数量明显下降了不少。 拍了拍手上的灰,就在她考虑要不要让木茗接个生意出去活动一下筋骨的时候,门房传来消息,说是外面有人要见她。 青汣挑了挑眉,她在金陵没几个相熟的人,程苒这几日又被罚了抄书,不可能出门,那么来的会是谁呢? “走吧,去瞧瞧。”青汣一个翻身,从屋顶上翻身跳了下来,往前厅去了。 见到丰子翌和青司的那一刻,青汣不由笑了:“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见她进来,丰子翌立刻起身站了起来:“青汣,我,我今日是来同你道谢的……” 刚一开口就被青汣打断:“打住,这话我应该同你说过不止一次了,我没打算帮你,你便是真的要道谢,也该去找燕西楼。” 她的语气颇有些无奈,丰子翌的事,她最多就是在当中帮忙牵了个线而已,真正帮忙出力的是燕西楼。更何况,就算没有她,燕西楼最后也还是会出手相助,最多就是时间早一点晚一点的差别而已。 然而丰子翌显然并不这么想,固执地朝青汣行了个大礼,神色认真道:“我知道你不想挟恩图报,但无论如何,你帮了我,我自当感念于心。” “行吧,随你怎么想。”青汣很是无语地叹了口气,不再继续同他争执这个问题。 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听说这件案子交给刑部和大理寺了,进展如何?” 话音刚落,便听得青司不屑地轻嗤一声,道:“进展?刑部和大理寺自己没有打起来就不错了,案子还想要有进展?” “怎么说?”她只听燕西楼提起过皇上会召见丰子翌,其他的倒是没多问。 青司撇撇嘴:“刑部尚书章翰之是太子一派,而大理寺卿袁立则是慎王的同门,你说这案子能有什么进展?” “额……”青汣微微一愣,旋即颇有些感叹地说道:“这才是和稀泥的最高境界啊!” 青司听完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朝她竖了个大拇指,道:“一针见血!” “这件案子肯定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查到最后无非是推个替死鬼出来,双方利益交换罢了。”说到这儿,青司的眉宇间不由划过一抹淡淡的厌恶。 “你倒是看得透彻。”青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原以为青司是没料到科举舞弊案会牵连到太子,但现在想来,只怕这家伙从一开始就猜到了,所以才会千方百计想让燕西楼出手相助,至于先前被青城关禁闭的事,八成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啧啧,无奸不商,果然,古人诚不欺我! 就是不知道,丰子翌对此看透了几分……当然了,手段归手段,说到底,这家伙为了丰子翌着想的初衷倒是出于真心。 “青汣。”就在这时,青司突然凑近了她,目光探究地盯着她的脸。 青汣抬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事?”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青司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仿佛刚才的探究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是吗,可能我比较面善。”青汣不甚在意地应付了一句。 青司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青汣自然知道他这是起了疑心,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件事,倒是有些好奇地看向丰子翌:“见过皇上了吧,感觉如何?” 丰子翌顿了顿,说了四个字:“圣心难测。” 青汣不由笑了:“能看出这一点,想必对于接下来的路应该有些把握了。” 丰子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青汣,你和燕世子……” “嗯哼?” 丰子翌摇了摇头:“没什么,婚宴那日,我会来道贺的。” “好啊!”青汣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便听得青司问了一句:“婚宴的宾客名单定了吗?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来喝一杯喜酒?” “名单是长公主定的,我不参与。”青汣的态度相当之淡漠。 “啧,青姑娘似乎不太喜欢我啊!”青司慢悠悠地道。 不待青汣开口,便听得一道不悦的嗓音从门外响起:“汣儿是我燕西楼的世子妃,英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四公子说这话怕是还没睡醒吧?” 燕西楼面色不善地走了进来,盯着青司的目光像是要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出来似的。 “抱歉抱歉,我就是一句玩笑话而已,不想却是让燕世子误会了,婚宴之日,定来向二位道贺!”青司笑着起身,嘴上说着抱歉,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歉然之意。 燕西楼冷哼一声,算是揭过了这茬。 青汣挑眉看向他:“早朝结束了?” “嗯,”燕西楼应了一声,然后看向丰子翌:“十日期限已至,这两日宫里应该会给出一个结果,你先有个准备。” 不出意外的话,丰子翌的官职应该不会低于正五品。 “多谢世子相告!”丰子翌立刻起身道谢。 “嗯,”燕西楼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继而目光不悦地看向二人:“还有事吗?” 丰子翌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告辞道:“在下还有些事要办,就不打扰二位了!” 说完,见青司迟迟没有动静,不由暗自朝他使了个眼色,低声提醒道:“青兄,青兄……” “啊,子翌,你先去忙吧,我还有些事要同咱们准世子妃单独谈谈。”说着,青司笑眯眯地看了燕西楼一眼,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对方的冷脸一般。 丰子翌下意识地朝燕西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后者在听到青司的话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丰子翌顿觉后背一阵发寒,但青司是他的好友,此次又为了他的事情忙前忙后,帮了不少忙,这会儿丢下他一个人独自离开不合适。 想到这儿,丰子翌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道:“突然想起来,我的事也不是很急,还是多坐一会儿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最后道别 此言一出,燕西楼的脸色顿时又黑了几分。 眼看着气氛就要僵持下去,青汣无奈,只得主动开口,对青司道:“如果你是想要确定你心底的怀疑的话,那么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你猜对了。” 青司眸光微微一怔,旋即深深看了她一眼:“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与相府彻底划清界限,从此再无瓜葛。 “不然呢?”青汣轻笑一声,不答反问。 饶是心中早已有了准备,但当听到她亲口说出这句话时,青司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府里就没有任何值得你留恋的人吗?” “我并不欠他们什么。”青汣知道他指的是宁姨娘还有她那个未曾谋面的弟弟,但那又如何呢?早在她为了腹中的孩子选择妥协而放弃自己时,便已经亲手斩断了她们之间那本就为数不多的联系。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骨子里就是凉薄。 青司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末了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这样也好,相府的水太深太浑,早早脱身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从英国公府出来,丰子翌还是一头雾水:“青兄,你和青汣是不是从前就认识?还有你们方才说的话,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青司勾了勾唇,玩笑般地说道:“如果我说她是我妹妹你信吗?” “哈?”丰子翌愣住了,等他回过神儿来,青司已经走远了。 …… 松墨居。 青司和丰子翌离开后,燕西楼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许,但心里仍是憋了一口气,闷闷的,在青汣面前晃悠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酸溜溜地问道:“汣儿,你似乎格外关心这个丰子翌?” 他刻意强调了“格外”两个字。 “你眼睛不舒服吗?”青汣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燕西楼一怔,刚要摇头否认,便听得她淡淡道:“不然怎么会觉得我格外关心他?” 燕西楼被噎了一下,但心情却是瞬间舒畅了不少,也不再计较方才丰子翌上门拜访的事,转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今日早朝,皇上下了旨意,恶钱案要结案了。” “结果如何?”青汣正在翻书的手微微一顿,主动问道。 “户部尚书丰柘及其他相关人等被判了死刑,三日后问斩,府上其他人流放边境。梁州知府曾广闻有失职之罪,按律革去官职,贬为庶民。”燕西楼一口气把皇上的旨意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却唯独没有提及一个人,也就是曾广闻的夫人,凌书岚。 青汣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问道:“那凌书岚呢?” 燕西楼顿了顿,道:“和丰柘一样,三日后问斩。” 尽管他们都知道这件案子背后的操纵者是东宫,凌书岚只是被利用的一颗棋子,而曾广闻亦是被无辜牵累,但圣意如此,他们这些人也无可奈何,皇上的怒火总要有人出来承担,一个丰柘不够,那么就只能迁怒于曾广闻夫妇了。 “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青汣问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便后悔了,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规则,在这个君权至上的世界,圣意决定一切。 果不其然,燕西楼叹了一声,道:“圣旨已下。” 今日在早朝上,不是没有人替曾广闻求情,可皇上既然决定了要维护太子,那么曾广闻就必须要重惩,否则这件事传出去就是一个笑话。 这种情况下,曾广闻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尽管这或许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青汣抿了抿唇,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不知何故,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模样,燕西楼没由来地一阵心慌,问道:“汣儿,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青汣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或许这也是她为何一直执着于要回去的原因之一吧,她本就不属于这里,也无法适应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 燕西楼心头倏地一跳,刚要说些什么,却听得她又道:“凌书岚被关在天牢吗?” “你是想带惊鸣去见她?”燕西楼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嗯,相识一场,尽管她当初接近惊鸣的目的不纯,但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对惊鸣也算是有几分真心,我不想惊鸣留下遗憾。”虽然惊鸣看上去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但青汣知道,他心里从未放下过梁州的那些事情。 这一次,就当是最后的告别吧! “也好,”燕西楼点点头:“我会让人安排的。” …… 从天牢出来的时候,惊鸣的情绪有些低落,青汣也没有刻意去安慰他,因为她知道,有些事终究还是要靠他自己走出来的,道理谁都懂,可当人真正处于事情的漩涡中时,又有几个能做到理智应对呢? 两个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在街上走着,惊鸣忽而停住了脚步,抬头问道:“娘亲,凌姨她是不是要死了?” 青汣沉默了片刻,没有否认,只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被利用也好,有苦衷也罢,说到底那些事情是她自己亲手做下的,这一点,做不得假。 惊鸣垂下了眸子,声音有些闷闷的,道:“我刚刚问了凌姨,如果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怎么说?” “她说,她不想要重来一次的机会。”惊鸣低声道。 青汣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凌书岚的意思。 因为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爱上曾广闻,并且为了嫁给他而离开药王谷,而曾广闻也还是会亲自去督建河坝,他们的孩子依然留不住。 无论是凌书岚亦或是曾广闻,他们都是极度清醒的人,在人生那几个重要的节点上,他们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也放弃了一些不可复得的东西,所以无论重来多少次,他们最后的结局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而凌书岚显然不想再反复陷入同样的痛苦和折磨当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去普宁寺 想到这儿,青汣不由轻轻叹了一声,道:“惊鸣,你记住,选择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对错,可以有遗憾,但不要后悔。” 惊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娘亲,我记下了。” 三日后,恶钱案的相关案犯在闹市口的法场问斩,青汣没有给惊鸣请假,两个小家伙一如既往地去了国子监。 倒是青汣自己,去给凌书岚送了一壶送行酒。 酒是上好的竹叶青,一口下去,呛得嗓子火烧火烧的,却也别样痛快。 “曾大人,没有来吗?”青汣微微凝眉,她以为曾广闻会来送凌书岚最后一程的。 凌书岚却是摇头笑了笑:“是我不让他来的,我和他相遇在最好的年华,如今这么狼狈的一幕,还是不要让他看见了。” 青汣默然。 有时候她总会忍不住在想,这两个人的相遇或许真的不是什么好事,他们的情感都是这样的强烈而隐忍,注定伤人伤己。 但,谁又说得准呢? 一段感情从开始,到结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青姑娘,珍惜眼下,别像我一样,太过执著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凌书岚脸上依旧带着温温和和的笑意,却看得人心底发酸。 时辰已到,围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青汣抿了抿唇,她这一生杀了那么多人,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可就在这一刻,她却突然有些不敢去看了。 转身离开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一段距离后,她缓缓摊开了手掌,掌心躺着一块从裙摆上撕下来的碎布,上面用血迹写了四个字:小心连城! 青汣脸色顿时变了几变,连城,竟然是他! 在这桩恶钱案中,他又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从法场回来后,青汣就一直心神不宁,脑海里萦绕着无数的疑团,凌书岚是怎么知道连城的,连城与恶钱案有什么关系? 退一万步说,就算二者有关,那么凌书岚又为何要提醒自己小心连城?恶钱案是燕西楼查办的,从始至终都与自己没什么相干,如果非要说的话,她与恶钱案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惊鸣,那么凌书岚的意思是想告诉自己连城会对惊鸣不利吗? 然而话又说回来,惊鸣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惦记的?难道就只是因为他的纯阳命格?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惊鸿也是纯阳命格,他们为何只将目标对准了惊鸣? 青汣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精心编制的巨网中,一个又一个的谜团摆在面前,却又都毫无头绪…… 她一直想要找机会离开这个世界,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中去,所以无意介入这个世界的事情过深,可眼下的情形,似乎不允许她再继续置身事外了。 想到这些,她不禁有些头疼,一晚上都没睡好。 翌日一早,长公主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小九,你在房里吗?” 青汣快速将桌上的血书收了起来,起身开门:“长公主找我有事?” “今日是普宁寺妙华大师出关的日子,咱们一起去寺里上香,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让妙华大师帮忙解个签,算是为你与西楼的婚事讨个吉利!”长公主笑意盈盈地说道。 青汣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她这人从来不信鬼神不信佛,然而去寺里求签又少不得要拜佛,届时到了寺里,她若是不拜则会显得不敬佛祖,拜了她自己又觉得尴尬,所以未免自己为难,她还是不去为好。 于是,她灵机一动,歉然道:“长公主,我今日答应了要陪程苒去戏园子听戏,这普宁寺要不还是……” “嗐,这有什么,戏园子哪天去不成,这样,我让人叫上程姑娘,咱们一道去普宁寺!”长公主不由分说地拍板,说完,也不待青汣开口,便招呼了一个小厮去镇国公府送信去了。 青汣:“……” 于是乎,青汣就这样迫不得已地上了马车,跟着长公主往普宁寺而去。 马车慢慢悠悠地走着,青汣一脸自闭的模样。 程苒难得见她这般颓丧,不由好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你让人来邀我去普宁寺上香的吗?” 青汣万分头疼地叹了口气,把事情的原委同她解释了一遍,末了说道:“早知如此,我今日就该一大早出门去的。” 见她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程苒十分不厚道地笑了,不以为然道:“不就是上个香吗?做做样子也就是了,你犯得着这么发怵吗?” 青汣叹了口气,这若是平常倒也罢了,可昨日从法场回来后,她心里便一直装着事,哪有这个闲心去敷衍佛祖他老人家…… 罢了罢了,来都来了,硬着头皮上两炷香,实在不行找个借口开溜就是。 青汣如是安慰自己。 马车出了城门,晃晃悠悠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了山脚下。 看着山脚下停着的一大片马车,青汣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两下,她虽然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都有信佛的传统,但这阵势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马车,其盛况堪比节假日的景区! 面前的山约莫有百丈不到的样子,普宁寺坐落于山顶,前后各有一条石阶小径通往山顶,不少人家的夫人小姐都选择了做轿子上山。 长公主身份尊贵,府里下人自然也准备了轿子,只是被青汣果断拒绝了,这一路的马车颠簸过来,已经快要把她胃里搅了个天翻地覆了,再坐轿子,她怕今早吃的包子都要吐出来! 而程苒是纯粹觉得好玩,所以也跟着青汣一起选择了徒步上山。 于是,长公主坐着轿子上山了,青汣和程苒两个踏着石阶一点一点往上走。 刚下过雨的石阶有些湿滑,尤其上面还长了不少鲜绿的苔藓,青汣张口提醒蹦蹦跳跳的程苒:“小心脚下,别摔倒了……” 话音未落,便见程苒脚底一滑,整个人朝后倒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幸而青汣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了她的后腰,这才免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为何习武 程苒站稳后,转身朝山下看了一眼,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刚才差点就掉下去了!” 青汣白了她一眼:“你还知道害怕?” “咳,我这不是没注意嘛!”程苒也是个心大的,明明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惊险的事故,这会儿缓过神来,就又恢复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走到青汣身边挽住了她的胳膊:“青汣,你是不是会功夫啊?” “手松开。” “哎呀,大家都是女孩子,你要不要这么保守啊!”程苒撇撇嘴,不满地抱怨道。 青汣凉凉看了一眼她的手:“你这么拉着我的手,是打算一会儿带着我一起摔下去?” “额……”程苒被噎了一下,悻悻地撒开了手,但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青汣,你真的会功夫啊?” “算是。”如果没有内力也算的话。 “能教我吗?”程苒立刻来了兴致,两只眼睛晶亮晶亮地看着她。 “不能。”青汣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程苒立刻垮下了脸:“为什么啊?” “没空。” 程苒不禁有些气闷:“你这也太敷衍了!” “哦。” 程苒:“……” “你多说一个字能死啊?!”她就没见过这么气人的人,当然,燕西楼除外! 青汣颇有些无奈:“你到底想怎样?” 见她终于松口,程苒又立刻换上一副笑颜:“很简单,教我习武啊!我可以拜你为师!” “我不收徒弟。”青汣觉得有些头疼,赶在她撒泼打滚前解释道:“习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这个年纪开始,确实是晚了,再者,你一个大家闺秀,老老实实学点什么不好,非得舞刀弄枪的……” “谁说大家闺秀就不能习武了,岚姐姐不仅习武,她还去战场了呢!”程苒撇撇嘴,倔强道。 见她面露诧异,程苒一边往上爬,一边同她解释道;“岚姐姐就是岐国公府的长女,魏岚,噢对了,就是上次你跟我提起的那个魏乘的姐姐。” “岚姐姐从小就跟着她祖父习武,十六岁就被带去了战场历练,当时正逢胡人不断骚扰北境,岚姐姐立下了不少战功,若非她是个女子,只怕早就被封为将军了!” 一提起魏岚,程苒脸上顿时写满了艳羡和钦佩。 听她说着,青汣也对这个名叫魏岚的姑娘起了几分好奇的心思,左右这会儿也是无事,于是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程苒的眸色渐渐黯了下来,闷声道:“后来岚姐姐的祖父,也就是当时的岐国公被刺客用毒箭射中了心口,没撑到军医赶到,便走了。” “自那以后,岚姐姐便一直守在北境,誓要亲手抓住那个暗箭伤人的家伙,为她祖父报仇雪恨,一转眼这都六年过去了,岚姐姐除了每年过年的时候会回来待几天外,其余时间都在北境。” 青汣听到这儿不由微微拧眉:“据我所知,岐国公是朝廷一等公爵,魏岚的祖父战死沙场,朝廷就没给个什么说法吗?” 程苒忿忿道:“说起来还要怪那些个不要脸的胡人,他们前脚派人暗杀了当时的岐国公,紧跟着后脚就向朝廷递交了降书,说是愿意对苍梧俯首称臣,还送了一位和亲的公主过来。” “当时苍梧刚刚经历过同南越的交战,本就在休养生息中,朝廷自然也不愿意这场战事一直耗下去,所以就接受了他们的降书。” 青汣听罢不由皱了皱眉,从大局考虑,朝廷的做法并没有错,但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岐国公的死匆匆揭过,未免让人觉得心寒,胡人既然递交了降书,那他们大可以以此为由,要求他们交出刺客。 除非……那个刺客的身份特殊…… “这么多年了,魏岚一直没找到当初的那个刺客吗?”青汣又问道。 程苒摇了摇头:“哪儿有那么容易啊,就算胡人对苍梧俯首称臣,身为苍梧的将士,也不可轻易进入胡人的地盘,否则便是一顶破坏两国关系的帽子扣下来,任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叹了口气,程苒道:“算了,不说这个了,青汣,你真的不能教我习武吗?” 青汣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你为何一定要习武?” “习武多好啊,等我有了武功,我就可以去行走江湖,我爹娘就再也管不住我了!”程苒憧憬着自己的美好未来。 青汣却是有些哭笑不得,合着这姑娘习武的目的就是为了要离家出走啊!这个梦想还真是……够远大的! “哎呀青汣你别笑啊,我是认真的!”程苒瞧见她笑,顿时急眼,一跺脚,气呼呼地道:“算了,我不理你了!” 程苒憋着一股气直接爬到了山顶,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喘气休息呢,一回头突然发现青汣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脸不红气不喘的,仿佛就是走了一段平地似的。 程苒顿时郁结:“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累啊!” “大概是……习惯了吧!”青汣在她身边坐下,道:“你想习武也不是非得找我不可,让你家里给你请个武师傅不是很好?” “我爹娘要是能同意,我至于在这儿跟你磨叽吗?!”程苒没好气地道。 “额……”青汣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只能解释道:“不是我不想教你,实在是我会的这些招式都不太适合你。”她总不能教她如何一击毙命地杀人吧?这回头要是让镇国公府的人知道了,还不得来找她麻烦! “哼,你就是不想教我!”程苒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解释,气呼呼地转过头去。 青汣顿觉有些头疼,她在哄小姑娘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 就在这时,坐着轿子上来的长公主也到了山顶,正朝她们招手。 青汣顿时松了口气,拍了拍程苒的胳膊:“走了,不是还要去上香吗?” 程苒撇撇嘴,倒也没继续同她生气,只是明显不像方才上来的时候那样高兴而已。 第一百四十七章 偶遇大师 普宁寺是金陵城外最大的一座寺院,香火一直很旺,尤其是大家听说妙华大师出关了以后,更是纷纷闻风而来。 原本安安静静的寺院,愣是让青汣嗅到了几分闹市的气息,来来往往的香客们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青汣碍于长公主的面子,不得不老老实实在佛像前上了三炷香,然后便以净手为由,拉着程苒溜了。 两个人在寺院里闲逛,正好瞧见不远处有个许愿池,不少人围在那里往石像的口中投铜钱,据说是能心想事成。 青汣自然是不信这个,奈何程苒来了兴致,非要往里面投中一枚不可,青汣无奈,想着她要投便投吧,大不了自己帮她一把就是,结果程苒这丫头也不知是娜根弦没搭好,非要自己亲自动手! 结果可想而知,一串铜钱都丢进去了,也没见她碰着石像的边,青汣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便自己一个人往后山闲逛去了。 普宁寺虽说是个佛门清净之地,但不代表所有来这儿的人都是六根清净之人,这不,走着走着,就听到旁边的竹林里传来了一阵不可描述的声音。 青汣嘴角抽了抽,果断决定换一条路绕过去。 结果这么一绕,虽然成功避开了那对野鸳鸯,但却把她自己给绕进去了。 没错,青汣生平第一次迷、路、了! 在第n次骂过自己后,青汣终于不得不认清现实,静下心来寻找回到寺院的路。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青汣快要把整个山头走完一遍的时候,终于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处竹屋。 “有人在吗?”她上前敲了敲门。 “有人在吗?我是寺里的香客,不小心迷路了,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里面没有人应声,她试着推了推门,结果门并未从里面关上,走进去一瞧,一位白胡子老僧正同另外一个年轻男子坐在那里对弈。 青汣顿时有些窝火,明明就在屋里坐着,听到人在外面求助,不愿意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连应都不应一声! “二位……” 青汣刚一开口,便见那白胡子老僧朝她比了个手势:“嘘,观棋不语。” 青汣气得顿时想骂人。她压根就不想观棋,她只是个问路的好吗?! 然而,这两个人就跟入了定似的,不论青汣说什么,两个人就是一声不吭,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的棋盘。 ok,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等这二位下完总行了吧?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青汣险些没睡着。 “二位,敢问,回寺院的路怎么走?”此时此刻,青汣已经完全没脾气了。 “施主瞧瞧这局棋如何?”白胡子老僧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青汣翻了个白眼:“不如何。” 此言一出,年轻男子不由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觉得她这话说得太绝对了。 而就在年轻男子转过头的一瞬间,青汣眸中划过一抹诧异,隐隐觉得此人面相似乎有些眼熟,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确实从未见过此人。 压下心中的疑惑,她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不懂棋,自然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白胡子老僧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道:“施主的命格有些奇特,老衲生平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面相。” 青汣不由笑了,挑眉道:“您下一句话该不会要说我最近有什么血光之灾,需要破财免灾吧?” 白胡子老僧微微一怔,旋即失笑:“施主说笑了,老衲并非招摇撞骗之人。” 青汣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我呢其实就是想问个路,真的无意打扰二位,不如这样,二位告诉我回寺院的路,我这就离开?” “施主并非迷路,而是误入了这竹林的迷阵。”白胡子老僧不紧不慢地说道。 青汣眉心紧蹙,迷阵?好好一个寺院,没事设什么迷阵? “那我该如何才能走出去?” 老僧气定神闲道:“急不得,这迷阵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变化一次,只有在迷阵变化的那一刻,才能出去。” 青汣眯了眯眸子,心中突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距离下一次迷阵变化还有多久?” “不多不少,半个时辰。”老僧微微一笑。 青汣:“……” 也就是说她刚刚找到竹屋的时候,恰好就是能出去的时候?而她在这里耗了一个多时辰,期间又错过了一次出去的机会,所以现在必须再等半个时辰? 青汣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没做出什么有违风度的事。 那白胡子老僧似乎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太地道,于是轻咳了一声,道:“左右现在出不去,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姑娘抽个签,老衲来替你解解看如何?” “谢谢,不用。”青汣想也不想地拒绝。 这一次,旁边那个看起来有些病弱的年轻男子终于开口:“妙华大师从不轻易替人解签,机会难得,姑娘确定不试试?” “我不信这些。”青汣语气微冷,眸中带了几分不耐烦的郁色,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长公主肯定以为她出什么事了呢!果然,今天就不该出门的! 如果不是看在这二位一个老、一个病的份上,此刻她断然不会好脾气地坐在这儿听他们闲扯! “还是抽一支吧,就当是老衲给你的赔礼了。”妙华大师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笑吟吟地看着她。 青汣嘴角抽搐了两下:“大师倒是执著。” 妙华大师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似的,依旧笑望着她。 青汣对此很是有些无语,她都说了自己不信这些,这位居然还非要自己抽一支签可不了! 罢了,青汣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死磕下去,于是连摇都没摇,随意从签筒里倒出一支竹签,自己也没看就直接递给了妙华大师:“好了。” 倒是旁边的年轻男子恰巧瞧了一眼,眸中难掩震惊:“大师,这……” 只见那签文上竟是一片空白! 妙华大师看完不由大笑:“果然,施主的命格奇特,非寻常天道所能解!”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无字之签 青汣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由腹诽:他倒是会讨巧,这句随便话放在哪个人身上都算不得错。 妙华大师自然看出她的不以为然,不过倒也没放在心上,依旧自顾自地说道:“从面相上看,施主乃早夭之相,出生之时便是夭亡之日,然施主有着常人不曾有的境遇,于懵懂混沌中度过十数载,如今又得双子之福,万望珍而重之。” 听到这儿,青汣不由拧了拧眉:“大师莫非见过我?” 妙华大师回以高深莫测一笑,继而答非所问道:“既来之,则安之。施主需记得,太过执著于过往并非什么好事。” 冥冥中,青汣突然生出一股十分怪异的感觉,这位妙华大师似乎知道自己想要回到现代…… “倘若我不愿安于现状呢?”青汣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妙华大师笑了笑:“人非草木皆有情,施主当真能割舍得下?” 青汣皱眉:“可我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施主此言差矣,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你既然能来到这里,这,便是天意。” 青汣抿唇不语。 妙华大师知道她并未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却也不再多言,这世上许多事总要去试过才能甘心。 青汣并不是个健谈的人,妙华大师不开口,她自然也不会没话找话说,至于旁边那个年轻男子更是话少得可怜。一时间,气氛就这么沉默下来。 妙华大师继续同旁边的年轻男子下棋,青汣则百无聊赖地削了一节竹子,用飞镖在竹子上刻画起来。 “簌簌!”的雕刻声伴着微风,倒也别样静谧。 眼下正值多雨的时节,上午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一转眼天色就阴沉下来,山上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有人来接你了。”妙华大师放下最后一颗棋子,抬眸看向青汣。 话音刚落,青汣手中的笔筒也已经雕刻好,起身放到妙华大师面前的小桌上:“今日多有打扰,算是给大师的赔礼。” “你会雕刻?”看着面前这个图案别致的笔筒,年轻男子眸中划过一抹惊讶,随即又目光热切地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青汣面上一片淡然:“东西已经送给大师了,你这话不该问我。” 妙华大师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不过对于青汣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样一副作品,他也颇有些吃惊。 年轻男子似乎对这只笔筒格外感兴趣,细细端详了一番,道:“这上面的山水图用的是镂空的手法,敢问姑娘师从何处?” “教我雕刻的师傅已经过世了。”青汣道。 闻言,年轻男子眸中不由浮上一抹失望,但仍是对这笔筒爱不释手。 “大师,这笔筒可否……” “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若实在喜欢,可以求这位施主再送你一个。”说着,妙华大师笑眯眯地把笔筒收了回来,并顺手把问题抛给了一旁的青汣。 说话的功夫,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竹屋不远处—— 男子一袭深紫色锦袍,神色中带着几分焦急,手里撑着一把油伞,就连发丝被雨水打湿了都未察觉。 见到青汣的那一刻,燕西楼的神色稍稍松了几许,收了伞走上前来,关切道:“你没事吧?” 青汣摇了摇头,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下雨了,我来接你们回府。”燕西楼低声答道。 说完又同妙华大师微微颔首,主动打招呼道:“大师不是已经出关了吗?怎么还在此处?” 妙华大师捋了捋胡子,笑道:“外面哪有这里清净。” 燕西楼挑了挑眉,笑道:“这要是让外面那些来上香的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有多失望呢!”今天来普宁寺的人,少说有一半都是冲着妙华大师出关来的。 “来普宁寺上香的都是心诚礼佛之人,既然心诚,又何谈失望呢?”妙华大师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太极,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透着一股子凉意,许是常年身体不好的原因,年轻男子捂着嘴咳了两声。 燕西楼淡淡瞥了他一眼:“身子不好就少在外面吹风。” 年轻男子眸中露出了一抹笑意:“最近已经好很多了,你不必担心。” “随你!”燕西楼冷哼一声,便不再搭理他。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趁着迷阵打开,你们抓紧时间出去吧!”妙华大师出来打圆场。 “走吧!”燕西楼一手撑开伞,一手揽过青汣的肩膀。 青汣下意识地就要拂开他的手,而燕西楼却像是早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似的,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又把她往自己这边揽了揽:“别动,伞就这么大,还是你想淋着雨回去?” 青汣皱了皱眉,想到衣服湿透后贴在身上的那种感觉,到底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和妙华大师很熟?” “嗯,小时候在普宁寺住过一段时间。”燕西楼答道。 “对了,刚刚和大师下棋的那个人是谁?” 燕西楼抿了抿唇,眉宇间划过一抹嫌弃:“他啊,勉强算是大师的俗家弟子吧!” 青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两个人回到寺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见到二人携手回来,长公主立刻迎了上来:“小九你没事吧?” 燕西楼一听嘴角不由抽了抽:“您亲儿子我也在这儿呢,您怎么不说关心关心我?” 长公主白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你能有什么事?最多淋点雨。” 说着又对青汣关切道:“小九,我让寺里的师傅帮忙熬了姜汤,你趁热多喝点,可千万不要着凉了!” “好。”长公主一番好意,青汣自是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继而又解释道:“我就是不小心在山上迷路了,没什么事,让您担心了!” “嗯嗯,只要你没事就好。”长公主没有说的是,若是再过半个时辰青汣还没找到,她就要让人拿着自己的印鉴去找京兆尹带人过来帮忙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要信命 一旁的程苒亦是心有余悸地看着她:“青汣,你吓死我了,刚刚就那么一错眼的功夫,回头就找不到你了,幸好你没事,要不然……” “好了,我一个大活人,能出什么事?”青汣安慰她。 程苒本来想再同她说几句签文的事,但见燕西楼一直目光不悦地盯着自己,心里顿时有些发毛,转而说道:“嗯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经过这么一出,长公主也没了要继续上香求签的念头,时候不早,一行人下山回府。 马车先把程苒送回了镇国公府,临走前,程苒顶着燕西楼的压力同青汣递了个眼色:我明天再来找你。 青汣不禁有些好笑,斜睨了燕西楼一眼:“你都对人家小姑娘做什么了,她怎么那么怕你?” “我能对他做什么!”燕西楼相当不屑地回了一句。 “比如说,把人家挂在树上的风筝丢进臭水沟里?”青汣一脸揶揄地看着他。 燕西楼先是一愣,随即轻嗤一声,悠悠道:“我那是在救她好吗?连这个都看不明白,难怪被人算计!” “怎么,可是那风筝上有什么东西?”青汣挑眉问了一句。 燕西楼嘴角勾起一抹邪邪的笑意,凑近了她:“不如汣儿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天还没黑。”青汣瞥了他一眼,面上非但没有任何被被言语调戏的羞赧,甚至连一丁点儿的情绪波动都看不见。 燕西楼却是眼前一亮,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汣儿的意思是说,等天黑了就可以了吗?” 青汣微微一笑:“不,我的意思是,天还没黑,你的白日梦可以再持续一会儿。” 燕西楼幽幽叹了一声,眼神哀怨地看着她,控诉道:“这已经是你第一百二十一次拒绝我了。” “相信我,很快还会有第一百二十二次。”青汣看着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慈爱起来。 燕西楼觉得有点儿心塞,但心底这股跃跃欲试的冲动又是怎么回事儿? “对了,你今天见到妙华大师,可有让他帮你解签?” 青汣点点头:“解了。”不过不是她自己要求的。 “噢?我还以为汣儿不信这些。”燕西楼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青汣勾了勾唇:“你为何会觉得我不信这些?” “唔,具体的倒也说不上来,或许是因为你足够自信?”燕西楼半真半假地玩笑道。 青汣挑了挑眉,这个理由倒是有点儿意思。 “对了,签文怎么说?” “没有签文。” 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惊讶:“你不是求了签吗,怎么会没有签文?” 青汣耸耸肩:“按照妙华大师的说法,我抽到的那支签是无字签。” “无字签,那大师是怎么说的?”燕西楼本是随口一问,此刻听到她说抽到了无字签,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好奇。 “我命由我不由天,叫我不要信命,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青汣漫不经心地吃着茶点,随口答道。 若是妙华大师听到她这句话,非得气得跳起来不可,他是说了青汣的命格奇特,非寻常天道所能困囿,但他什么时候说叫她不要相信命数了!!! 燕西楼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眸中渐渐浮上一抹笑意:“这怕不是妙华大师的原话吧?”他可不觉得那个张口天道闭口轮回的老头儿能说出这样有违天命的话来。 “大致是这个意思吧,反正我是这么理解的。”青汣微微牵唇道。 至于那些所谓的“既来之则安之”的话,青汣只当耳边风,听听也就是了,并未放在心上。 或许,妙华大师真的有几分本事,得以窥见天机,也猜到了自己的来处,但那又如何呢?她向来是个果决的人,既然做了决定,便绝不回头。 所以他所说的那些对自己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意义。 镇国公府到英国公府的路程并不是太远,不过雨天路滑,再加上这条街上来往的马车甚多,自然也就行得慢了些。 大概是这几日太忙的缘故,马车上又晃晃悠悠的,燕西楼有些犯困,倚在青汣肩膀上微微合上了眼睛。 “你干嘛?”青汣皱眉,下意识地就要把人推开。 “别动。”燕西楼按住了她的皓腕,低声道:“让我靠一会儿,好累。” 青汣抿了抿唇,虽然心中仍是不悦,但在看到他眼底的那一抹淡青色后,到底没有再把他推开。 殊不知,就在她心软的这一瞬间,燕西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得色,下巴枕在她的肩窝处蹭了蹭,嗅着鼻间萦绕着的淡淡青柠香气,燕西楼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青汣素来怕痒,燕西楼枕在她肩窝处的举动已经让她感到有些不适,偏偏他鼻间呼出的淡淡温热气息又悉数洒在自己脖颈处,愈发让她不自在起来。 但见他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青汣一忍再忍,到底没出声把他从睡梦中叫醒,心里只盼着马车能够行快一点,赶快到府里。 然而事与愿违,马车走了一阵,越行越慢,最后竟是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前方传来一阵争执的喧闹声,车夫下去打探情况,不多时便回来禀告道:“青姑娘,前面有户人家的马车坏了,把路给堵死了,这边一时半会儿的怕是过不去。” 青汣掀开帘子往前面望了一眼,蹙眉问道:“让马车往旁边挪挪不就完了,他们这是吵什么呢?” 车夫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前面坏了的那辆马车上坐着的是太子府上的丰侧妃,后面的那辆马车是慎王府的,慎王妃身子不好,急等着御医去府上看病,但丰侧妃就是不肯让路,这才……” “丰侧妃?”青汣想了想,印象中似乎并没有这么一号人,于是问道:“这位丰侧妃同慎王妃有过节?” “丰侧妃是前户部尚书丰柘之女。”车夫的回答很是巧妙。 这就怪不得了,青汣眸中不由划过一抹了然,梁州恶钱案,户部尚书丰柘被抄家灭族,丰侧妃幸得太子庇护,方才躲过一劫。 第一百五十章 慎王往事 那么对于慎王这个揪着恶钱案不放,最后逼得太子不得不弃卒保车的幕后推手,丰侧妃怀恨在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她一个内宅妇人,对付不了慎王,也就只能在这种节骨眼儿上给慎王妃下个绊子了。 看了看外面双方争执不下的架势,青汣觉得这一场闹剧只怕还有的折腾,于是问道:“倒出去换条路能行吗?” 车夫一脸为难地摇头:“咱们马车后边也排了不少人家的马车,这会儿全都堵死在这儿了。” 青汣顿觉头疼,果然,堵车这种事情是不分时代、不分国界的! “罢了,那就等着吧!”青汣无奈地认命道。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燕西楼也醒了,但仍是倚在青汣肩膀上,随手拾起她的一缕长发握在手中把玩着。 青汣坐在马车里无聊,于是随口问道:“你最近不是挺忙的吗?怎么今日有空去普宁寺接我们?”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刚刚忘了告诉你了,就在今日,科举舞弊案结了。”燕西楼慢悠悠地说道。 “怎么个结法?”青汣不禁有些好奇,毕竟按照她原本的估计,这案子少说也得拖上个把月。 燕西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其实说起来,这案子最终的结果和预想的差不多,太子推个弃子出来,慎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个人各退一步,粉饰太平。” “这么明显的事,皇上会看不出来?”青汣听罢不由拧眉。 “看出来如何,看不出来又如何?这案子影响太大,皇上不可能一直任由它持续发酵下去,就算刑部和大理寺想拖,也得看皇上同不同意。” 青汣抿唇想了想,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太子的考虑可以理解,不过这个慎王是怎么想的?他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一个打击太子的大好机会?” 燕西楼轻轻笑了一声,道:“能让慎王松口,自然是因为太子手里握着足够分量的筹码了。” 青汣眸光微微一闪,问道:“太子手中的筹码与那位慎王妃有关?” “汣儿果然聪慧,凡事一点就通。”燕西楼笑赞了一句,继而解释道:“慎王妃出身不高,她与慎王相识于微末之中,两个人也算得上是患难夫妻了,只可惜,慎王妃的娘家人有些拎不清。” “听起来这当中好像有些故事。”青汣挑眉问道。 左右这会儿闲着也是没事,燕西楼便索性打开了话匣子,将这当中的缘由细细道来—— 慎王的母妃出身不高,可她又偏偏生下了皇上的长子,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母子二人自然也就成了后宫中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次年,皇后顺利生下太子后才有所好转。 当然了,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倒也没什么,可偏偏当今皇上子嗣不丰,在太子出生后,宫里一连四年都没有其他皇子再出生,而慎王小的时候又很聪明,而且那种是远胜于太子的聪明,这种情况下,皇上对他的偏爱自然也就多了几分。 再加上当时储君之位还没有确定,皇上对慎王的宠爱无疑成为了他的一道催命符——在慎王五岁的那年,江南大旱,十几个村县颗粒无收,钦天监夜观星象,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金陵城中有人命格带煞,妨碍了苍梧的龙脉,必须将人送走,方可平息此次灾祸。” 皇上听完,立刻派人去查探所有在中元节出生的人,并将他们一一送出金陵。很不巧的,慎王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皇上也不是没有过犹豫,毕竟天降大旱这种事很难与一个仅有五岁的孩童联系起来,可不知怎的,关于慎王命中带煞的消息不胫而走,朝中重臣连夜进宫,跪在御书房门外,恳求皇上以大局为重。 最终,皇上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决定把慎王提前送去封地,也就是慎王母妃娘家所在的雍州。”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慎王在十六岁之前一直长在宫外,直到十年前,戎狄犯我边境,慎王带领自己的亲兵以一己之力大退敌军,立下赫赫战功,再加上太子求情,这才被破例召回了金陵。 至于当年有关他命格带煞的事情,大家也都默契地不再提及。 此后的数年间,慎王一直留在金陵,再未回过封地。 燕西楼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凉薄而淡漠,隐隐透着一股微妙的讥讽。 一个五岁的稚子,被送往封地,足足十一年无人问津,却偏偏在他立下战功后被召了回来,还是太子出面求的情,这当中的门道可多了去了,或许是太子忌惮他的兵权,又或许是皇上想要制衡太子,但总归是无关“亲情”二字的。 “这么说来,慎王与慎王妃就是在雍州相识的?”青汣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啊,慎王初到雍州时遭了不少罪,若非有慎王妃一力相护,他未必有命能活到今日。” 青汣点点头:“慎王与慎王妃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又一起共过患难,感情甚笃,倒是难得。” “这两个人一路走来,也算是多灾多难了,起初的时候是皇上觉得慎王妃身份低微,不愿意赐婚,后来两个人耗了两年多,好不容易成婚了,偏偏慎王妃在怀了三个月身孕的时候滑了一跤,孩子小产了,而慎王妃也因此坏了身子,这些年来一直缠绵病榻,顿顿不离汤药。” 说到这儿,燕西楼的神情颇有几分唏嘘,慎王这个人如何姑且不论,但至少他在对待慎王妃的事情上,是用足了十二分的真心的。 青汣听罢不禁有些感叹:“前前后后这些事情加起来,倒也怪不得慎王与太子不死不休了。”皇室素来重子嗣,太子多年无子,偏偏慎王妃却先有了身孕,很难让人相信慎王妃的小产与东宫无关哪! 说话的功夫,一阵紧促的马蹄声在街上响起,青汣掀开帘子瞥了一眼,不由挑了挑眉,说曹操,曹操到,竟然是太子和慎王一前一后策马赶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进御史台 这下热闹了。 这是青汣看到这一幕的第一反应。 因着恶钱案和科举舞弊案的事情,太子和慎王闹得水火不容,皇上把这二人留在宫里教训了许久,翻来覆去不过是围绕着“兄友弟恭”四个字,殊不知,从十年前,皇上将慎王召回金陵的那一刻起,这两个人就注定了不死不休! 被训诫了一下午,两个人心里都有些窝火,好容易熬到出宫了,刚走到宫门口,便听到消息称太子府上的丰侧妃和慎王府上的人在街上闹起来了。 这下好了,两个人也不用回府,直接策马来解决这场闹剧来了。 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太子崔景明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了,倒不是觉得丰侧妃此举有失妥当,而是她的手段太过拙劣! 丰柘出事,丰家上下被流放,他知道她心里一直憋着火,也理解她想要出口恶气的心情,可问题是她偏偏选择了这种最蠢的方式! 要知道,这条街上来来往往可都是达官显贵,当着这么多人面,她如此公然为难慎王府的下人,简直就是往太子府脸上抹黑!!! 崔景明越想越火大,铁青着脸把丰侧妃呵斥了回去,然后转身对崔景文道歉:“皇兄,今日的事是府上侧妃不懂事,他日定当登门致歉!” “道歉就不必了,太子殿下身份贵重,臣可担当不起。”丰侧妃今日此举无疑是触到了崔景文的逆鳞,于是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崔景明碰了个软钉子,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可偏偏今日这事崔景文占了个理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只能咽下这口闷气。 “来人,去府上取些上好的药材送到慎王府上去,就当是本宫的赔礼了!”崔景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崔景明命人挪开了马车,后面堵着的车队渐渐散了,街上又恢复了平静。 回到英国公府,丰子翌已然在前厅内等候多时了,而从国子监放学回来的惊鸿惊鸣两个小家伙正叽叽喳喳地同他说着些什么,三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显然,他们的相处很是愉快。 一见青汣进门,丰子翌立刻起身迎了上去:“青汣。” “娘亲!” “娘亲你回来啦!”惊鸿惊鸣立刻像小鸟似的朝青汣扑过去,一左一右抱住了她的腿。 青汣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头,然后朝丰子翌问道:“你怎么来了?等很久了吗?”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来。”丰子翌连忙摇头,然后又解释道:“科举舞弊案告一段落,我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亲自登门来同你说一声。” 青汣点点头:“嗯,我听说了,案子结了是好事,你也不必太过在意眼下的这个结果,来日方长。”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丰子翌自然明白她的用意,道:“我明白的。” “对了,倒是忘了问你,既然这案子已经了结,吏部给你的任职文书可有下来?” “嗯,下来了,正四品督察御史。”丰子翌老老实实地答道。 青汣听罢不由微微诧异了一瞬,随即又点点头:“倒是适合你。” 一般来说,像他们这种通过科举入仕的,殿试过后,或任命为从六品翰林院编修,或外放到地方州府任知县,然后通过政绩或者各种各样的关系网一点一点往上爬。 丰子翌耽搁了四年,如今进了御史台,一上来就是正四品的官职,也算是塞翁失马了。 “恭喜你了!”忽而想到什么,青汣又问道:“住的地方安顿下来了吗?如果缺银子可以跟我们说。” 丰子翌忙推辞道:“青兄帮我租了个小院子,暂且先住着,等再过一段时间,吏部分配的宅子下来了,我就可以搬走了。” “说完了?”燕西楼不悦地看向他。 “额……还没有。”丰子翌愣了一下,随即老老实实地说道。 燕西楼顿时气结:“……” 就这种没有半点儿眼力见的人,这辈子也就是个正四品御史了! 青汣倒是觉得丰子翌耿直得有些可爱,当然,也不排除看到燕西楼吃瘪的幸灾乐祸,于是难得好心情地问了一句:“你还没用晚饭吧?留下来一起吧!” “如此,那就打扰了!”丰子翌十分感念地看了青汣一眼。 燕西楼已经气得不想说话了,偏偏这个时候,惊鸣还不知死活地问了一句:“燕叔叔,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噗嗤!”青汣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旋即轻咳了一声,掩住了唇角的笑意,对惊鸿和惊鸣道:“好了,去吃饭吧,你们两个也都饿了吧?” 饭桌上,惊鸿和丰子翌聊得十分投机,一旁的惊鸣时不时地插几句嘴,青汣则微笑着看着三人,这么打眼一瞧,颇有几分其乐融融的感觉。 燕西楼越看越觉得刺眼,筷子夹菜的动静越来越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生气了一般。 燕不寒和长公主难得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免存了几分看好戏的心思,尤其是燕不寒,若不是他肚子里实在没几滴墨水的缘故,这会儿只怕要同丰子翌把酒言欢起来了! “我是个粗人,这辈子也没读过几本书,但我最佩服的就说读书人,读书人好啊,明理、懂事,不像我家这两个臭小子,一个赛一个的不省心!惊鸿、惊鸣,你们两个以后可要好好跟子翌叔叔学习,日后咱们燕家也出两个状元郎!哈哈哈!” 燕不寒越说越起劲儿,看着丰子翌的目光活像是看自家女婿似的,虽然他并没有女儿…… 燕西楼凉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燕西玦没忍住,撇撇嘴,直接拆台道:“爹,您前几日和洛叔叔下棋输了的时候,还说读书人迂腐来着!” 燕不寒脸一黑:“胡说八道,我何时这么说过了?!” “爹,我当时就在场,听得真真切切的,你想要悔棋,洛叔叔不让,最后你连棋盘都掀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慎王王妃 黑衣人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凡事只要涉及王妃,那便是王爷心中一块碰不得的逆鳞,当初就是有谋士劝了一句让王爷以子嗣为重,纳侧妃进府,便被王爷当场杀了。 “咳,咳咳!”燕不寒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然后板着脸训斥道:“你懂什么!明明是你洛叔叔他故意设套框我在先!” “呵呵!”你高兴就好。 燕西玦没什么诚意地笑了一下,一副“我什么不知道,但是我不说”的模样,把燕不寒给气得够呛。 “行了,你做都做了还怕孩子说两句实话?”长公主说话时温温柔柔的,看向燕不寒的目光里带着几分不赞同。 燕不寒心里这个气啊,奈何长公主都开口了,对上那双柔柔弱弱的水眸,他便是心里再有天大的气也得老老实实憋回去。 “西玦啊,多吃点肉,你现在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别听你爹瞎叨叨!还有子翌也是,别客气,就跟在自己家一样。”长公主分别给燕西玦和丰子翌各夹了一块排骨,话里话外又给了燕不寒一记暴击。 燕不寒心中忍不住腹诽:看看,看看,慈母多败儿,自家这俩孩子就是这么长歪的!!! 丰子翌笑了笑,眼中不乏对这一家人相处模式的艳羡。 …… 慎王府。 暮秋时节,几场秋雨过后,天气突然转凉,入夜以后更是寒气逼人。 慎王妃曲箐本就体弱,此番更是大病了一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而孱弱。 送走了宫里的御医,曲箐扶着床边半坐起来,惹来伺候的丫头好一阵埋怨:“王妃也是,御医都说了不让您多思多虑,您非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现在病了受罪的还不是自己!” 曲箐也不生气,只虚弱地笑了笑:“我瞧着你这脾气倒是一天天见长,如今倒数落起我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崔景明走了进来,敛去了眸中的阴沉与戾气,温和地笑问道:“怎么了这是,谁脾气见长啊?” “王爷回来了?”曲箐眼前亮了亮,忙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崔景明连忙道:“你只管躺着便是,别再过了寒气。” “只是寻常的风寒而已,并不打紧。”曲箐笑着,只是脸上的苍白却是怎么都遮挡不住。 崔景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身上的寒气散得差不多了,这才走到床边坐下,不厌其烦地询问着,今日吃了多少饭,有没有按时吃药休息。 曲箐也都一一答了。 房间内的烛灯透过薄纱,散发出暖黄色的光线,时间变得缓慢而安宁,渐渐地,崔景明原本纷乱的心绪平复下来,每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方觉得自己是完全放松下来的。 伺候的丫头早已悄然退了出去,卧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每当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曲箐从不过问那些朝堂上的事,崔景明也很少提及她的病,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倒也觉得时光静好,岁月如初。 许是这些时日太过劳累,此刻一旦安静下来,不多时,崔景明便伏在床边睡了过去。 曲箐也没有刻意去叫醒他,只是目光柔和地望着他的面庞,眼神里写满了留恋。 如果能这样看着他一辈子,该有多好啊! 崔景明也没有睡太久,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便自己醒了过来。 “我怎么睡着了?”他看向曲箐被自己压着的胳膊:“胳膊酸了吧?” 说着便轻轻帮她捏了捏,解释道:“这两天有点累,你应该直接叫醒我的。” 曲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蓦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崔景明诧异道。 曲箐点了点头,手指摸着他的右脸笑道:“这里压了一道红印子,看起来像是被人挠了一下。” 崔景明失笑,随即揶揄道:“就算是被挠的,旁人见了也只会觉得我惧内。” 曲箐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净胡说!” “景明,阿简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曲箐忽而问了一句。 崔景明眸色骤然一寒:“谁又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咳咳,咳咳咳,没有人在我面前胡说,是我自己猜到的……” 见她开始咳嗽,崔景明立刻慌了神,急忙道:“阿箐,你别急,是我不对,我不该冲你发火的,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曲箐缓了好一会儿,尽管咳得面色潮红,仍是笑着安慰他:“我,我没事,咳咳,你别担心……” 崔景明心疼之余不免有些懊悔,明知阿箐身子不好,偏偏还口不择言地说了这些话…… 曲箐握着他的手,轻声道:“阿简性子太急,做事又容易冲动,会被人利用也很正常,我知道你是看在我的份上想要帮他,但他也长大了,总不能一直让你在后面替他收拾残局,他总要学着自己成长起来。” 阿简这次身上背了条人命,雍州知府又是东宫太子的嫡系,想要从虎口脱罪谈何容易?景明必然是舍弃了很重要的东西才能将阿简救下,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不能让景明一直这么被自己拖累下去,她不能…… 崔景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神色自若地安慰道:“我是阿简的姐夫,我不帮他还能帮谁?你呀,没事别想这么多,好好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理!” 他越是这样,曲箐心里便越难受,想着想着眼眶不禁红了:“景明,是我拖累你了,你那么好,你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她与他自幼相识,她知道他的才华,他的能力,她的景明那么好,他值得这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却偏偏总是在关键时候被自己连累,这让她如何能够心安!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便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嫁给他这么多年,她从未在正事上帮过他一分一毫,反而一直在拖他的后腿,每每想到此处,她的心里就酸涩难耐。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丰柘没死 崔景明心中蓦然一痛,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一点一点擦去她的泪水,温言细语地劝慰道:“阿箐,你没有拖累我,从来都没有,如果不是遇见了你,我怕是早就死在了雍州,阿箐,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一抹光亮,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如果非要说拖累的话,应该是他拖累了阿箐才是,如果没有遇见自己,她或许会嫁给一个普通人,相夫教子,儿孙绕膝,然后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可就因为自己的出现,将她强行拖入了本不属于她的深渊,甚至失去了唯一的孩子…… 想到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崔景明眼前再一次浮现出那片浓重的血雾,还有倒在血泊里的阿箐,他紧了紧拳头,眸中迸射出一抹强烈的恨意,转瞬又消弭于无形,从那一天起,他便立下毒誓,终有一日,他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哪怕是倾其所有! “可是……” “没有可是。”崔景明打断了她,目光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阿箐,我可以失去所有,因为那些东西从来就没有真正属于过我,但唯独你,才是完完整整属于我一个人的。” “所以阿箐,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话了,好吗?” 曲箐听得心中愈发酸涩,她真的好想陪他一辈子啊,可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他们二人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长相厮守…… 她怕啊,她怕自己的离开会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冰冰冷冷的世上,所以她拼命地喝下那些苦药,拼命地想要自己活得久一点。 可人,怎么斗得过老天呢? “好啊,都听你的,我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曲箐用力地点头,努力让自己笑得好看一些,正因为剩下的日子不多,所以与他相处的每一刻她都格外珍惜。 “这就对了!”崔景明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道:“阿箐,等明年春天,我带你去郊外放风筝好不好?” 曲箐点点头,苍白的面上笑靥如花:“好啊,我要你亲手给我做的风筝。” “好,你喜欢什么样的?” “唔,风筝上要有桃花,要有燕子,当然了,最好还要有咱们两个……” 烛火缓缓地燃着,在窗纱上留下一道深深浅浅的剪影,那样的美好,也那样的不真实。 深夜,外面突然有人敲了敲窗子,低声道:“王爷,王爷您睡下了吗?” 崔景明一向浅眠,听到动静立刻便醒了过来,见身旁的曲箐还在熟睡,便小心翼翼地起身,然后替她盖好被子,披了件外衣便出去了。 “王爷……” 对方刚一开口,便被崔景明用眼神制止,低声道:“去书房说。” 黑衣人朝卧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了然地点了点头。 待两个人来到书房后,这才开口道出一个重磅消息:“王爷,属下得到确切消息,丰柘没死。” “呵,好一个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崔景明冷笑一声,眸中划过一抹玩味儿,崔景文,这次可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 “消息属实吗?” 黑衣人点点头:“属下亲自去乱葬岗确认过了,死的那个是天牢中的一个死囚。” “那丰柘人呢?”崔景明问。 “前天夜里,连夜被人护送出了金陵,往兖州方向去了。”黑衣人垂眸答道。 “兖州……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兖州知府应该是镇国公的女婿吧?”崔景明眸中一片冷然。 “正是。肖巍的夫人是镇国公的嫡次女,也就是太子的嫡亲姨母。”黑衣人顿了顿,又问了一句:“王爷,要不要属下派人把丰柘截下来?” “不必,这种事情还犯不着我们亲自动手。”崔景明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太子既然这么看重那位丰侧妃,那本王就送她一份大礼!” 今日在街上,丰侧妃借着马车坏了的名头故意为难他们府中下人,显然是还不知道丰柘还活着的消息,既然这样,那他们就干脆再添一把火好了! “王爷的意思是?” “把消息透露给太子妃。” 黑衣人眸中划过一抹了然,旋即笑道:“后院起火,这下太子怕是要有的忙活了!” 太子妃出身琅琊王氏,其本身相貌只勉强算得上是清秀,太子最初自然是瞧不上的,但当时皇后为了得到以琅琊王氏为首的清流一派的支持,这才让太子立了王氏女为太子正妃。 王氏性格耿直,不善小意逢迎,这些年来,并不得太子恩宠,与那位丰侧妃更是势同水火,可想而知,若是被这王氏知道了太子为了丰侧妃,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把丰柘救下来,一定会勃然大怒,继而去找丰侧妃兴师问罪。 而偏偏太子又未将此事告知于丰侧妃,以丰侧妃那嚣张跋扈、不肯吃亏的性格,势必会将此事闹大,只要事情一闹起来,那么接下来就不需要他们操心了,自然会有御史捅到皇上面前去,届时,太子可就有大麻烦了! 要知道,欺君之罪,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揭过去的! “子詹,这些年,辛苦你了!”崔景明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忽而有些感叹:“有时候本王总会忍不住去想,本王当初选择打那一仗,究竟是对是错?” 黑衣人微微一顿,继而沉声道:“王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即便没有同戎狄的那一场战事,东宫也不会放过您的。” “是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从生在皇家的那一刻,这一生就注定了无法平静安稳。”崔景明叹了一声,似是自嘲,又似是讥讽。 黑衣人抬眸看了看崔景明的神色,问道:“是王妃的病又不好了吗?” 崔景明眸光颤了颤,低声道:“她今日又吐血了。”虽然下人们得了她的吩咐没有提起,但他一进门就闻到了那股多少香料也掩盖不住的血腥气…… “属下已经去联系药王谷了,但药初年一直以自己不擅岐黄之术为由婉拒。” 第一百五十四章 相府来人 崔景明摇了摇头,叹道:“别费那个功夫了,阿箐的病就连当年的老谷主都束手无策,何况是药初年?” 说着又问道:“南越那边有消息了吗?” 黑衣人摇头:“暂时还没打探到。” “罢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免得惹人怀疑。”崔景明捏了捏眉心,眉宇间难掩烦躁。 黑衣人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凡事只要涉及王妃,那便是王爷心中一块碰不得的逆鳞,当初就是有谋士劝了一句让王爷以子嗣为重,纳侧妃进府,便被王爷当场杀了。 自打回到金陵以来,王爷便习惯了隐藏情绪,喜怒不形于色,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态的时候。 时至今日,他仍记得王爷那双残忍嗜血的眸子,当中写满了弑杀的暴戾。 是了,一个经历过战场厮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个温润儒雅的人呢? 从那一刻起,他便知道,眼前这个男子,他此生所有的温柔都给那一个人。 很难想象,如果有一天,王妃不在了,王爷会变成怎样一个残忍而疯狂的人……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四处打听天底下的名医,只可惜,天不遂人意,就连药不凡都对王妃的病束手无策,南越的那个人真的会有办法吗? …… 距离燕西楼与青汣的婚期越来越近,英国公府每日登门拜访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人人都在好奇这个即将成为英国公府世子妃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程苒来到松墨居的时候,青汣正坐在那里雕刻着什么,见她进来不由笑道:“不是说你被拘在家里学女红吗?怎么跑出来的?” “笑话!区区一道院墙,怎么可能拦得住我!”程苒不甚在意地撇撇嘴,毫不客气地拿走了青汣面前摆着的一盘金桔,一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模样。 “对了,你们府上最近怎么这么多人拜访?门口的马车都快排到后街了!” 青汣挑了挑眉:“大概这金陵的夫人小姐们都有一颗八卦的心?” 程苒眨了眨眼睛:“我去,她们该不会都是来看你的吧?”怪不得她刚刚进门时收获了一大批嫉妒的眼神。 青汣耸了耸肩,纠正道:“准确来说,她们想看的是英国公府的世子妃。” 程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如果我头上没顶着‘世子妃’这三个字的话,你以为她们会这么闲?”青汣无比淡然地说道。 “这话说得倒也对。”程苒撇撇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兴致勃勃地说道:“对了,你猜我刚刚在门口看见谁了?” “青芜还是青潞?”青汣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没意思!”程苒相当怨愤地瞪了她一眼:“你就不能留点悬念吗?” 青汣颇有些无奈:“姑娘,你脸上都写着呢?我想看不见都难好吗!” “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程苒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显然有些不相信她的说辞。 青汣无语:“麻烦下次把你幸灾乐祸的表情稍微收敛一点。” “好吧,我下次注意。”程苒不耐烦地挥挥手,紧跟着凑到她身边道:“你是不知道,她们两个看见我进门时的那个表情,简直跟打翻了颜料桶似的,五颜六色的!尤其是那个青芜,估计想吃了我的心都有了!哈哈哈——” “不过话说回来,你真不打算从相府出嫁啊?” 说起来,程苒知道青汣是相府九姑娘的事还要归功于燕西玦,这小子约了同青祺一起去马场赛马,结果自己睡过头了,青祺就找到府上来了,正好碰上了她和程苒。 青汣至今都记得,当时那种四目相对的尴尬。 扯远了,却说程苒问完这个问题,便听得青汣淡淡地反问了一句:“有谁规定一定要从相府出嫁吗?” 许是她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程苒一时间竟被问住了,好半晌方道:“倒也不是非得这样,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真就打算从今往后同相府不相往来了?” “我同他们不熟,既然不熟,那就没必要非得凑在一处装作一副感情至深的模样,无聊,而且很累。”青汣十分坦然地说道。 程苒瞬间瞪大了眸子,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但又觉得好有道理怎么办?于是忍不住朝她竖起了大拇指:“我敬你是条汉子!” 青汣嘴角抽了抽:“我谢谢你。” 就在这时,府里的管家钟叔进来说道:“青姑娘,外面相府的人求见。” “不见。”青汣想也不想地答道。 钟叔面上有些为难:“来的人是相府的宁姨娘和十公子,长公主让老奴来问过姑娘的意思……” 青汣拧了拧眉,放下了手里雕了大半的根雕,淡淡道:“带他们进来吧!” 钟叔松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程苒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会直接避而不见。” “我自认在去年离开金陵的时候就已经把事情同他们说清楚了,但显然,对方并不这么认为。与其到时候让他们在婚宴上闹得大家难看,不如趁现在把事情一次性说清楚,省得以后麻烦。”说这话时,青汣的语气冷静而平淡,没有半分波澜。 程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没这个必要。”左右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程苒一听,这话正合她意,于是就这么大剌剌地坐着了。 时隔大半年,再次见到宁姨娘,发现她较从前稍微丰腴了一些,气色瞧着也还不错,显然,顺利生下相府十公子的她日子过得不错。 “小九……”宁姨娘一见到青汣,眼泪立刻就下来了,下意识地就要去拉她的手,却被青汣不着痕迹地避开。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很忙。”青汣没那个闲工夫去看她上演一出母女情深的苦情大戏,于是直接开门见山道。 ------题外话------ 这几天更新不太稳定,对不起小可爱们啦>人< 最近加班太多,之前装的烤瓷牙又发炎了,很难受,牙医说要拆了重装,心情复杂! 不过接下来会恢复按时更新的!!!相信我!!我可以!!!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劳费心 宁姨娘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小九,你还在因为当初那件事怪我,对不对?” “当时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青汣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声音微冷:“如果你今日过来找我只是为了解释那件事的话,那咱们就没必要再继续谈下去了,离开相府的那天我就告诉你了,我不会怪你,也没有任何立场去责怪你,因为你只是做了你认为正确的事情。” “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坚持到底。” “至于我,还是那句话,不需要你担心,因为我会过得很好。” 她在现代的时候就是一个孤儿,从未感受过父母的亲情,也不知道该如何与父母相处,但如果天下的父母都是宁姨娘这种,那她宁可不要。 说她自私凉薄也好,冷漠绝情也罢,但她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 怎么说呢,宁姨娘对原主这个女儿完全不在意吗?倒也不是,只不过她的这种在意是有前提的,只要不威胁到她自己的生活,她当然愿意毫不吝啬地对原主好,但一旦到了利益攸关的时候,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原主。 这样的关心和爱护之于青汣来说,委实太过鸡肋。 宁姨娘大概也看出了青汣的态度,她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一抹笑意来,语气谦卑而讨好:“你既不愿意听这些,那娘就不说了,不说了!” 说完又将怀里的孩子抱到青汣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你弟弟,青时,小名叫石头,你要不要抱抱他?” “我不会抱孩子。” 此言一出,宁姨娘脸色变了变,在场的人当中包括程苒在内,都以为她这是推诿之词,但只有青汣自己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惊鸿已经四岁了,完全不需要人抱着,所以,她是确实不会抱孩子,尤其是这种几个月大的婴孩。 青汣自然知道她误会了,但也没打算解释,转而问道:“还有其他事吗?” 宁姨娘努力敛了敛脸上的神情,道:“其实我这次过来也是相爷的意思,听说你和世子的婚期已经定下了,按照规矩,是不是该搬回相府……” “不必了,我在这里很好。”青汣直接拒绝了她的好意,并且补充道:“麻烦你回去转告青城,我已经不是相府的人了,是生是死都不劳相府费心。” “还有,我说这话并没有任何赌气的意思,所以你们也不必费心思再让谁过来拜访,我青汣说出去的话,从不反悔。” 宁姨娘一听不由急了,劝道:“小九,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可身为女子,怎么能没有娘家撑腰呢?万一将来有个什么事,连个替你说话做主的人都没有,这……” “我不需要。”青汣冷声打断了她,道:“回去以后,你尽管把我的话如实转告青城,不需要替我转圜。” “还有,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以后不要来找我。” 宁姨娘张了张口,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在对上青汣那双冷漠疏离的眸子的那一刻又悉数咽了回去。 青汣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宁姨娘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略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据钟叔说,她走的时候神情有些恍惚,似乎还哭了。 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的程苒突然有些理解青汣了,宁姨娘看起来似乎很关心青汣,但从她进门到离开,没有问过一句青汣这大半年的生活,就更不要说惊鸿和惊鸣两个孩子了。从头到尾,她更关心的都是青汣是不是还在怪她。 事已至此,怪与不怪,这个答案还重要吗? 诚然,就像青汣自己所说的那样,她过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但如果她没有那么坚强呢? 除了那几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的眼泪,宁姨娘又能给她什么? 她甚至怀疑,如果不是因为同英国公府的这桩婚事,宁姨娘根本不会想起青汣这个女儿。 想到这儿,程苒突然有些替她感到不值,但更多的则是庆幸,庆幸她已经离开了相府,离开了那个充满畸形的地方。 青汣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别用这么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我会起鸡皮疙瘩。” 程苒刚刚酝酿起来的情绪就这么被她一句话给毁了。 好吧,她收回刚才的想法,这个女人根本不需要同情!!! “不是,你这每天抱着一块破木头到底在刻什么呢?”程苒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手里的根雕,“正常来说,待嫁的姑娘这个时候不应该都待在家里绣嫁妆吗?” 说着便要伸手去拿那块雕刻了一半的根雕,却被青汣一手拍开:“这是黄杨木的根雕,没洗手就别乱碰!” “我手很干净的好吗?”程苒一脸愤愤不平地瞪着她。 青汣瞥了一眼桌上的一堆橘子皮,没说话。 “好吧好吧,我去洗手行了吧!”程苒败下阵来。 洗完手回来的程苒终于如愿拿起了那座不大的根雕,端详了片刻问道:“你这是打算做个笔筒?” “嗯。”青汣淡淡应了一声。 只见那根雕是一棵古树的形态,上面的纹理清晰可见,树下是一只狐狸模样的小动物,虽然还只是初具形态,但其憨态可掬的模样已经让人爱不释手了。 “青汣,这笔筒能送我吗?”程苒眨了眨眼睛。 “不能。” 程苒顿时失望透顶:“为什么啊?” “这只笔筒已经有主人了,你若是喜欢,改日送一个别的给你。”青汣解释道。 程苒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好啊好啊,我想要这只小狐狸,或者其他小动物也行!” “嗯。”青汣拿起刻刀继续没有雕刻完的部分。 程苒就这么静悄悄地看着她,眼中不乏倾慕之意:“青汣,你要是个男子,我肯定嫁给你!” 燕西楼一进门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脸色顿时黑如锅底:“程大小姐最近很闲?” 第一百五十六章 似是故人 一听这话,本来还打算在青汣这儿蹭一顿晚饭的程苒顿时蔫了,但本着输人不输阵的态度,程苒愤愤瞪了他一眼,警告道:“燕西楼,你不许跟我爹告状!” 别以为她不知道,前几日她被她娘拘在家里学女红就是因为这个家伙在她爹面前胡说八道的缘故! 燕西楼懒洋洋地踢了踢她的椅子:“往那边挪挪。” 尽管心里有些不甘心,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程苒还是懂的,于是老老实实地往旁边挪了挪,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青汣旁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燕西楼毫不客气地在青汣旁边坐下,漫不经心地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偷溜出来的事情能瞒过所有人?” 在程苒忐忑不安的目光下,燕西楼的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镇国公府派来接你的马车已经停在外面了,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就老老实实出去,争取宽大处理。” 程苒听罢脸色顿时一变,同青汣打了个招呼便匆匆走了。 程苒离开后,青汣不由看了燕西楼一眼:“她偷偷跑出来的事是你告诉她家里人的吧?” 燕西楼笑得一脸无辜:“这你还真是冤枉我了,我只是凑巧碰到了吏部尚书程义淼,然后凑巧提醒了那么一句而已。” 青汣相当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一个小姑娘而已,你怎么就非得跟她过不去?” “汣儿,你不觉得你对这个程苒太好了吗?”燕西楼无不幽怨地看着他。 “有吗?”青汣微微皱眉。 “有!”燕西楼相当肯定地点头,“除了惊鸿惊鸣,程苒绝对是你认识的人里面让你拿出最多耐心去对待的那一个!” “或许吧,”青汣眸光动了动,不知想到什么,轻声道:“她和我从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有些像。” “那你那个朋友呢?” “死了。” 燕西楼微微一顿,“抱歉,我不是……” “没什么好抱歉的,人死如灯灭,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青汣云淡风轻地说着,脑海中却是飞快地闪过了过往的一幕幕,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好友被强行带去做活体试验,最后死于放射性元素时所经历的痛苦。 明明是那样一个乐观开朗的姑娘,最后却握着自己的手苦苦哀求着杀了她,只为求得一个痛快。 而程苒的性格真的同她死去的好友很像——她们脸上都有着一样的笑容,明媚,张扬,美好。 或许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吧,让她在面对程苒时总是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心软。 她的目光明明很平静,但燕西楼知道,她只是将一切掩藏得太好,不愿意将那些过往的痛苦宣之于众,哪怕那个人是他。 想到这儿,燕西楼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子烦躁不安来,那种感觉就像是,明明人就在眼前,却又远得像是天边,怎么碰都碰不到,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这种深切的无力感,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尽的慌乱与无措…… “燕西楼?燕西楼?”青汣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嗯?怎么了?”燕西楼蓦然回神,茫然地看着她。 青汣微微蹙眉:“你在想什么呢?叫你半天都没反应。” “哦,没什么,我听说,相府今日来人找你了?”燕西楼忽略掉心底的那股不安,转而问道。 青汣有些无奈:“合着我刚刚说了半天,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额……”燕西楼讪讪地轻咳了一声,道:“那什么,刚刚不小心走神了。” 青汣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今天下午的时候,青芜和青潞来过,被钟叔拦在了府外,结果没多久,宁姨娘又来了,虽然我已经同她把话摊开说清楚了,但我觉得以青城的性格,怕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既然我这边行不通,他有可能会直接找上你,届时,你也不必顾及我,直接拒绝就是,不需要留余地。” 燕西楼听罢不由笑了:“放心,我心里有数。” 虽然理论上说,青城是自己未来的岳父大人,但前提是汣儿要承认这段关系才行。 两个人刚说了没两句,长公主便风风火火地进来了:“正好你们两个都在,快过来试试你们的婚服!” 青汣眉心倏地一跳,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那个,长公主,婚服前几天不是已经试过了吗?” 拜上次试婚服的过程所赐,她现在看着那一堆繁复的大红色就觉得头大,天知道她上次光是把婚服穿上就足足花了近半个时辰! “上次不是腰那里有些宽,绣娘又拿回去改了些细节吗,快来!”长公主不容置疑地拉着她就走。 青汣回过头来朝燕西楼使眼色。 燕西楼连忙轻咳了一声,开口:“那个,娘,我觉得婚服就不用试了吧?怪麻烦的……” 刚一开口就被长公主瞪了回去:“你懂什么?!女孩子一辈子就穿这么一次嫁衣,断然不能出一丁点的差错!小九啊,你别听他的,走,咱们赶紧再去试试,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还来得及改!” 燕西楼无奈地摊摊手,回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青汣:“……”她其实想说,真的不用这么认真的,这婚礼于他们而言就是走个过场,明年的这个时候,大家就各奔东西了。 然而长公主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兴冲冲地把她拉走了。 …… 不得不说,青汣果然足够了解青城,这不,就在宁姨娘来过的第三日,青汣收到了青司以个人名义送来的信,邀她去六安茶楼一聚。 “姑娘,您真要去啊?”明槿有些不太赞同地看着她。 “去啊,不去怎么能让他们死心呢?”青汣挑了挑眉,坦白说,她也有些好奇青司打算怎么来劝她。 明槿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叮嘱道:“那姑娘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他们?相府能不回去还是不回去的好!” 第一百五十七章 礼尚往来 “行了,把心放肚子里吧,我又不傻!”青汣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看了看时辰,不紧不慢地出门去了。 六安茶楼。 雅间的门一打开,青汣不由微微挑眉:“这么热闹?” 原以为只有青司一个,没想到青祺和青珑也在,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还有一个月白色锦袍的男子坐在主位上。 “青汣,你来了啊?快坐!”对上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青司没由来一阵心虚,老天作证,他这次真的是被逼无奈,过来凑个数而已。 青汣睨了他一眼,寻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青司朝青祺和青珑递了个眼色,青珑直接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到,青祺也低头数着杯子里的茶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青司没辙了,只好硬着头皮道:“那个,青汣,这位是大哥。” 青汣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男子,点点头:“了解。” 然后,然后便没了下文。 青翊认真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许久不曾谋面的九妹,眸中划过一抹兴味儿:“小九最近变化不少。” “你很了解从前的我?”青汣轻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拆台。 青翊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正式认识一下,我是青翊,你的大哥。” “青翊是吧,纠正一下,第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年前的时候,我同相府就已经没有关系了,所以你这个大哥我只怕是高攀不起了。第二,既然不熟,还是麻烦直接叫我名字比较好。” 说这话时,青汣脸上带着三分礼貌,七分疏离,将自己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 话音一落,青司三人看见自家一向以温润儒雅著称的大哥眼角可疑地抽搐了两下。 青珑没忍住,笑了一声,直言道:“先说好,我今天就是个被拉来凑数的,关于你是否要回相府的事,我不参与。” 闻言,青司和青祺愤愤地瞪了她一眼,她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净! “小,青汣,所以你是打定主意不愿回去了?”青翊脸上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和,仿佛刚才的失态就只是他们的错觉一般。 青汣点点头:“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青翊了然地勾了勾唇:“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好强求。你放心,今日过后,不会再有人因为这件事来烦你了。” 青司、青祺、青珑:“???” 大哥,你昨晚在父亲那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青汣也微微愣了一下,旋即扬起一抹笑容:“那自然再好不过!” “抛开相府这一层关系不谈,我们至少还算是朋友吧?”青翊玩笑般地说道。 闻言,青汣不禁挑了挑眉,好一个以退为进,看来这个青翊才是相府最为狡猾的一个! 不过看在他为自己解决了一桩麻烦事的份上,青汣乐得卖他一个面子,于是颔首道:“荣幸之至!” “听说惊鸿还有一个孪生弟弟,是叫惊鸣?”青翊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嗯哼?”青汣也不否认,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孩子不会无缘无故丢了一个。”青翊意有所指地说道。 青汣眸光闪了闪:“你究竟想说什么?” “如果你想查当年的事情,我或许可以帮上一二。”说着,青翊把一个信封推到她面前。 青汣扫了一眼桌上的信封,没有立刻伸手去拿,而是淡淡问道:“条件呢?” “就当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吧!”青翊笑得不动声色。 青汣听罢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眸中不乏探究。 而面对她的打量,青翊神色一片坦然,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 半晌,青汣收回了目光,抬手将信封收了起来:“这个我就收下了,不过我不喜欢欠人情,回礼稍后我会派人送到府上。” “回礼?”青翊不禁起了几分好奇的心思。 “你会需要的。”青汣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身后,青翊的声音悠悠响起:“青汣,过几日的婚宴,记得给我们下帖子。” “知道了。” 青汣离开后,青司立刻凑上来好奇道:“大哥,你刚才给青汣的信封里是什么?” 话音刚落,青祺和青珑也带着同款的好奇凑了上来。 青翊却是微微一笑,淡淡吐出两个字:“保密。” “切!”就知道从大哥嘴里套不出任何东西! “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青翊起身道。 一听说要回到相府,青司三人各自找了个理由直接开溜,最后回到相府的也就只剩下青翊一人。 而青翊前脚刚刚踏进自己的书房,后脚门房便将一封信送到了他的手上:“大公子,这是刚刚一位姑娘派人送来的,点名一定要亲手交到您手上。” 青翊点点头,将信接了过来:“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坦白说,对于这封信里的内容,青翊还真有几分好奇,直觉告诉他,青汣一定会给他一个惊喜! 事实证明,对于青汣的这份“回礼”,他只猜对了一半—— 信上只写了五个字:丰柘在兖州。 青翊面色骤然一变,立刻拿着信去了青城的书房。 书房里,江氏和韩姨娘正与青城商议青芜的婚事,江氏看好兖州知府肖巍的次子,韩姨娘对此也很赞同,青城刚要松口答应,却听到青翊断然否定的声音:“父亲,小五绝不能嫁到肖家!” “这是为何?”江氏满脸惊讶。 青翊抿唇道:“父亲,还请借一步说话。” 青城看了自己这个嫡长子一眼,朝江氏和韩姨娘道:“你们先出去吧!” 韩姨娘紧了紧拳头,为了这桩婚事她筹谋了许久,临门一脚了,却被突然叫停,她怎能甘心! 但即便再不甘心,此刻她也不敢在青城面前质问,只好满怀愤懑地转身离开了。 江氏和韩姨娘离开后,青城这才问道:“说说吧,为何这么反对同肖家的这桩婚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婚事作罢 “父亲先看看这个。”青翊没有出言解释,只是将青汣送来的信递给了青城。 青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耐着性子拆开了信封,在看到信上内容的那一刻,青城脸色骤然一变:“这信是从哪儿来的?” “方才门房送来的,据说,送信的是一位姑娘。”青翊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把青汣的事情说出来。 青城沉思了片刻,道:“信中的内容是否属实还有待查证,如此武断地回绝肖家的求亲,怕是不太合适。” 青翊却是不赞同道:“父亲,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更何况,肖家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这个时候站队对相府来说并不是好事。” 见青城面露犹豫,青翊接着道:“万一这封信上说的是真的,那么慎王必然已经得到消息,肖家这回是惹上大麻烦了,咱们还是置身事外为好。” “再者说了,金陵当中适龄的公子很多,再不济,还可以从寒门士子当中挑选一二,实在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青城沉吟半晌,终于点头道:“你说的对,这次的事的确是为父太过冒进了!肖家那边为父自会找理由婉拒。” “倒是你刚刚提到的寒门士子指的是……” “丰子翌。” 青城微微蹙眉:“丰子翌摆明了是皇上想要扶持的孤臣,如今又正处在风口浪尖上,此刻与他结亲怕是有刻意拉拢之嫌,容易引得皇上猜疑。” 青翊却是摇了摇头:“我倒不这么觉得,相府的态度一直是中立,倘若在这个时候将小五嫁给丰子翌,也未尝不是一种向皇上表明态度的方式,皇上对此只会乐见其成。当然,若父亲实在不放心,也可以直接请皇上赐婚,以此来试探一下皇上的态度。” 青城略想了想,道:“此事容我再考虑考虑。” 青翊见状,心中不禁暗暗叹了口气,父亲十有八九是看不上丰子翌的出身,这桩婚事怕是成不了了。 从书房出来,青翊刚要回自己的院子,却在转角的小路上碰到了青芜。 “大哥。”青芜叫住了他。 “小五有事找我?”想到刚刚在父亲那里碰到的韩姨娘,青翊心里多少猜到了一些她的来意。 青芜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大哥可否去我那里坐一会儿?” 对待府里的这些个弟妹,青翊一向是一视同仁,于是点了点头,随她去了后院。 青芜咬了咬唇,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我方才听姨娘说,你并不看好我与肖家二公子的婚事……” “是,并且我已经与父亲言明,父亲也答应会婉拒肖家的好意。”青翊坦诚道。 青芜心下一沉,面上仍努力保持微笑:“我可以问一句原因吗?” “肖家是太子党,而相府的态度一向中立,此时与肖家结亲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事关重大,故而青翊并没有同她提丰柘的事情。 青芜握紧了手心,不甘心地问道:“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自然。不过小五可以放心,关于你的婚事父亲一定会慎重考虑的。”青翊劝慰道。 青芜垂下了眸子,好半天没说话,直到青翊将一杯茶喝完,这才压下了心中所有的情绪,抬起头来看向他,柔顺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大哥。” 青翊深深看了她一眼,“小五,肖家不会是你的良人,我和父亲也是为你好。” “嗯,大哥放心,我都明白的。”青芜依旧是那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悦。 青翊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该提醒的他已经提醒了,希望自己这个五妹妹不要自作聪明才好。 …… 话分两头,却说青汣看完青翊给的那封信,转头就去了画屏坊。 “你要查清音阁?”姒锦诧异地看着她。 “是,我怀疑六年前惊鸣被人掳走一事与他们有关。” 说着,她青翊给她的那封信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枚铜钱大小的木质梅花。 而很不巧的是,她上次在清音阁的地盘上见过同样的图案。 据青翊在信中所说,这枚木质梅花是府中下人在六年前捡到的,那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六年前曾有清音阁的人出现在相府,紧跟着惊鸣便失踪了,若说这二者之间没有一点关系,她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更何况,还有凌书岚写给自己的血书,要她小心连城…… 姒锦看到那枚木质梅花的那一刻,神情蓦然一肃,紧跟着问道:“这是从哪找到的?” “六年前,相府。” 姒锦眸光微沉,紧抿着唇:“我知道了,会尽快给你消息。” 画屏坊的消息网确实灵通,三日后,青汣便收到了姒锦的传信,不过这一次,是燕西楼同她一起来的。 “六年前,清音阁的确接了一单生意,雇主是南越人,不过具体身份就不得而知了。”姒锦如是说道。 青汣眸光微沉:“这桩生意的内容是什么?” “送货。” “送货?”燕西楼低低重复了一遍,半眯着眸子:“清音阁还接镖局的生意么?” “送货应该只是个幌子,按照规矩,清音阁所经手的每一桩生意都会记录在册,这是当年记录的拓本。” 说着,姒锦将一个薄薄的小册子放到二人面前,翻开到记录了这桩生意的那一页,接着道:“从册子上看,当时这桩生意清音阁只是象征性地收了一两银子,很显然,他们真正的交易应该另有条件,而且你们看最后这一行的记录,这桩生意最后失败了。” “惊鸣最后没有被送往南越,而是一直流落在梁州城,从这一点上来看,倒是与这册子上的记录相吻合。”青汣微微皱眉,疑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都已经到了梁州,为何任务最后会失败呢?” 燕西楼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除了这本册子,还能查到其他和雇主相关的信息吗?” 姒锦刚要开口,便听得青汣极为自然地答道:“不透露雇主的信息,这是杀手一行的规矩。” 第一百五十九章 试探猜测 事实上,清音阁选择留下这本册子已经是破例了。 姒锦点点头:“确是如此。” 燕西楼听罢不由诧异地看了青汣一眼,后者大概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不过她却没打算解释,转而把目光看向了姒锦:“冒昧地问一句,你埋在清音阁的暗桩可还安全?” “你想去找连城?”姒锦眉心倏地一跳。 青汣定定点头:“清音阁能被外人查到的东西也仅限于此了,再往深处,恐怕也只有连城这个阁主最为清楚了,与其在这里胡乱揣测,不如直接去找他问个清楚。” “连城此人城府深不可测,与他打交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姒锦皱眉提醒道。 “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才知道。”青汣眸中划过一抹深色,她相信,只要出得起足够的筹码,未尝不能从连城口中得到他们想要的信息。 姒锦挑眉:“所以你这是打定主意了?” 青汣笑而不语,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 姒锦颇有些无奈,转而看向燕西楼:“你怎么说?” “我听汣儿的。”燕西楼理所当然地来了一句。 姒锦嘴角抽了抽:“当我没问。” 从画屏坊出来,燕西楼笑望着她:“我怎么觉得你似乎对于去找连城的事情胸有成竹啊?” “何以见得?”青汣扬眉看向他。 燕西楼略想了想,道:“在我印象中,你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 青汣笑了一声,道:“那你还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不过,你猜对了,这件事我的确是另有打算。在去见连城之前,你先陪我去个地方吧!”说着,青汣转身就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什么地方?”燕西楼勾了勾唇,眼中浮上一抹好奇的兴味儿,抬脚跟了上去。 “普宁寺。” 说是去普宁寺,结果上了山,青汣连寺庙的门都没踏进去,反倒七拐八拐来到了后山的那个竹屋处。 这一次,他们并未遇见妙华大师。 不过上次见过的那个年轻男子倒是在。 见到二人的那一刻,男子眸中有一闪而过的诧异,旋即又恢复如常。 “喝茶吗?”他淡淡看着二人,仿佛在招待两个多年不见的老友。 燕西楼刚要拒绝,便听得青汣先他一步点头道:“谢谢。” 燕西楼挑了挑眉,没说话,静静在旁边坐了下来。 一盏茶过后,青汣终于开口,依旧带着她一贯的单刀直入的风格:“还未请教这位公子姓名?” 男子微微一怔,旋即淡然道:“久居山中,记不得了。” 青汣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末了突然轻笑了一声,道:“也对,红尘俗世,忘了也算落个干净。” “公子的咳疾多久了?”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在下自幼身子不好,每逢季节更替,便容易得风寒。”男子耐着性子答道,眸中没有半分不悦。 青汣点点头,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有个朋友,家中突逢大火,他侥幸逃出生天,留住了一条性命,不过自那以后便落下了咳疾,症状倒是与公子有几分相似。” “是吗?在下不通医理,觉得咳嗽症状大抵都差不多。”男子微微笑着,又给她添了一杯茶。 隔着一层淡淡的茶雾,男子的面容看上去隐隐绰绰,瞧不真切。 青汣似笑非笑地点头:“说的也是。” 顿了顿,她又问道:“公子对朋友二字怎么看?” 男子眸光微动,一字一顿道:“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 “这么说来,公子应当很羡慕子期与伯牙的感情了。” “高山流水觅知音,此等缘分可遇而不可求。”男子目光平静地说道。 青汣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可我倒是觉得,子期这个朋友做得不合格,他死了,一了百了,却把所有的痛苦与折磨丢给了朋友一力承担。” 听到这儿,男子的眸色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子期病逝,似这等天灾人祸非人力所能左右。” 青汣点点头:“你说的的路上对,可他总归是负了同伯牙的约定,不是吗?”人的确不能改变自己的生老病死,但至少可以留下只言片语,让还活着的人不至于太过绝望。 青汣的话让男子缄默不言。 从普宁寺回来,燕西楼打量了她好几眼,几次欲言又止,偏偏却一直都没有开口。 最后青汣实在受不了,于是直接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别总用这种目光盯着我。” 燕西楼笑了笑:“汣儿可是猜到了他的身份?” “没有。”青汣干脆利落地答道。 燕西楼微微一怔:“那你今日问的那些问题……”以他对汣儿的了解,她虽然性子冷清了些,但绝对不是这种咄咄逼人的人。 “我只是想要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测。” “噢?愿闻其详。” “且等等。”青汣淡淡说道。 “等什么?” “等连城自己主动联系我。”青汣定定说道。 然而青汣愿意等,却不代表燕西楼愿意等,将青汣送回房后,他便找来了展晔,沉声吩咐道:“去查查连城的身份,还有清音阁是什么时候建立的,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他相信汣儿不是一个会无的放矢的人,她今日的种种反常举动,无一不昭示着一点——普宁寺的这位同连城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展晔听罢不禁微微蹙眉:“大人,这件事交给画屏坊去查不是更快吗?” “这件事姒锦不适合插手,你也不必让她知道。”燕西楼眸色稍显凝重,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件事怕是要麻烦了。 展晔神情肃了肃:“是,属下明白了。” 日子就这样又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青汣并未等到连城的主动联系,反倒等来了另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青汣诧异地看向来人。 药初年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同燕兄成婚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来讨一杯喜酒沾沾喜气?” 青汣嘴角一抽,这话说得,好像他们关系很好似的…… 第一百六十章 惹事闯祸 距离婚期越来越近,整个英国公府里上到长公主,下到打扫的丫头婆子,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反倒是青汣这个正主,每日都在数着时辰过日子。 尽管长公主并没有限制她的行动,但眼看着婚礼在即,再天天往外跑就有些不合适了。 而药初年的到来的确让青汣原本枯燥无聊的日子有了那么一丢丢起色。 “说说吧,你来金陵到底是干什么来了?”药王谷刚刚经历过变动,一切还未走上正轨,这个时候,身为谷主的药初年不该轻易离开才是,除非他有什么不得不来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一定不会是她与燕西楼的婚礼。 药初年无奈一笑,叹道:“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这次来金陵的确是另有原因,禁地出事了。” “禁地?怎么回事?”青汣紧紧拧眉。 “谷中有人误闯了禁地,出来以后人就疯了。”提起此事,药初年面色不禁有几分凝重,接着又道:“事发之后,我又去过禁地一次,发现里面的东西被人动过。” “会不会是误闯进去的人不小心碰到的?”青汣问。 “不会。”药初年却是异常肯定地摇了摇头:“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这次进去的至少有十几个人。而且后来我也一一问过谷中其他人,除了那个疯了的人,其他人均未闯过禁地。” 顿了顿,他接着道:“我怀疑闯入禁地的人和南越有关,所以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你们一句。” 听到这儿,青汣心中倏地一沉,眉心像是打了个结似的:“你是怎么确定擅闯禁地的人与南越有关?” 药初年轻轻叹了一声:“是那个疯了的人,在他出事后,我让人调查过他此前都接触过什么人,结果发现他外出时曾与南越人有过接触,而且钟离在他家中找到了一些珠宝,上面镶嵌的珍珠是南越独有。” “此人平日里最是胆小怕事,无缘无故地,他不可能会去闯禁地,所以我猜想,或许是南越人给了他什么好处。” 突然想到什么,药初年忧心忡忡地道:“我虽然不知道南越人为何会对药王谷的禁地这么感兴趣,但想来他们所图应该不小,所以你们千万多加小心,尤其是石头,毕竟当初利用凌书岚的那个神秘人一直没有找到,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再次对石头出手。” 青汣神色也带了几分凝重,点头道:“多谢你特意跑这一趟,我会多加注意的。” 话音刚落,便见惊鸣跟个小炮仗似的冲了进来:“娘亲,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咦,药叔叔,你怎么来啦?” 药初年眸中划过一抹惊讶,抬手在他头顶比划了两下:“石头最近好像长高了不少?” 虽说是双胞胎,但惊鸣的身量要比惊鸿稍稍矮一些,大概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特别在意这件事,所以他最喜欢听的话就是旁人夸他长个子了,药初年这话可谓是正中下怀。 惊鸣脸上迅速划过一抹欣喜,随即想到什么,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药叔叔,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我还是要纠正一下,我不叫石头啦,我现在有自己的名字,惊鸣,青惊鸣!” 药初年立刻会意,顺势夸赞道:“惊鸣?真是个好名字!” “那当然!娘亲说了,这是希望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意思!”惊鸣一脸骄傲地说道。 药初年摸了摸他的脑袋:“不错!听说你们两个最近去了国子监,感觉如何?” 一提到读书的事,惊鸣立刻眼珠子转了转,小大人似的说道:“药叔叔,你今天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我去看看明槿姨姨那里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你随便坐,千万别客气啊!” 说着便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从头到尾,他压根就没敢同青汣的眼神对视! 青汣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朝后面不紧不慢走进来的惊鸿问道:“他今天在国子监又干什么好事了?” 自打进国子监起,惊鸣这孩子就没消停过,不是趁着夫子午睡的时候把他胡子剪了,就是在同窗的抽屉里放些个蛇虫鼠蚁,把整间教室弄得是鸡飞狗跳。总之一句话,正经学问不见得学进去多少,这歪门邪道倒是摸了个门儿清! 短短半个多月的功夫,国子监的夫子都不知道上门来找过多少次了! 偏偏燕西楼是个助纣为虐的,不帮着一起好好教导孩子也就罢了,反而同惊鸣显摆起了自己当年大闹国子监的种种“丰功伟绩”! 这下好了,惊鸣听完以后愈发来劲,大有几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架势。 青汣有心要狠下心来好好教育教育他吧,奈何这熊孩子不知搁哪儿学会了干打雷不下雨这一套,她这巴掌还没举起来呢,那边已经嚎得像是刚吃完一顿竹笋炒肉似的。 然后就是长公主和燕不寒齐齐闻讯赶来,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她,青汣被看得头皮发麻,一瞬间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传说中的后娘了…… 好吧,虽然她这个娘本来也不是亲的…… 种种原因归结下来,弄得青汣现在是一提到国子监的事情就头大,其烦恼程度丝毫不亚于惊鸣本人! 扯远了,却说惊鸿进门后先同药初年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把书包放下,这才慢条斯理地答道:“惊鸣今日还算乖巧,只是在夫子的午饭里放了一只死蜈蚣。” 青汣眉心跳了几跳,突然觉得自己血压有点高,她扶着椅子坐了下来,接着问道:“然后呢?” 惊鸿顿了顿,尽可能委婉地说道:“娘亲你是知道的,教我们论语的夫子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使,所以也就没看见菜里的蜈蚣,等夫子吃完午饭,惊鸣大概觉得心有愧疚,就跑去找夫子主动承认错误了……” “再后来,夫子吐了半个时辰,最后请了长假回家休养去了。” 青汣听完这些,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教熊孩子 旁边的药初年也是好半天没回过神儿来,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让这叫“还算乖巧”的话,那惊鸣这孩子平日里都干了些什么?上房揭瓦么? 突然有些同情那些国子监的夫子们了怎么办…… “娘亲,今日下学的时候,孟祭酒说让你抽空去过一趟。”惊鸿又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句。 青汣:“……” 她虽然一直不赞同“棍棒底下出孝子”这种说法,但必要的时候还是可以借鉴一二的。 深吸了一口气,她对惊鸿道:“去把惊鸣叫过来,另外,告诉你明槿姨姨,今天不用做惊鸣的晚饭了,他不饿。” 惊鸿眨了眨眼睛,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替自家弟弟说句公道话:“娘亲,其实今天的事也不能全怪惊鸣,是夫子讲课太无聊,还不让我们在底下睡觉,惊鸣这才想要给夫子一个教训……” “你等会儿,”青汣听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什么叫不让你们在底下睡觉?你觉得上课的时候睡觉是对的吗?” “娘亲不是说过,让我们不要做无用功吗?夫子讲的那些我都已经会了,那么再继续听课又有什么意义呢?”惊鸿格外认真地看着她。 “噗嗤!”药初年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就说这俩孩子怎么这么皮,合着是青汣这个做人娘亲的打从一开始就把他们给教歪了! 青汣听得满头黑线,偏偏她还无法辩驳,因为这话她的确说过…… 但还是好气! 再次深吸了一口气,青汣觉得惊鸿这孩子太聪明了,不能被他带着思路走,于是眯了眯眸子,转而问道:“照这么说,今天惊鸣干的这件事你也是知情的?” 惊鸿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坦言道:“是。” 其实他们一开始只是打算吓唬一下夫子,可没想到夫子竟然没发现菜里的东西,阴差阳错还真的吃了下去…… 再后来的事情就超出预计了,按照他原本的意思,干脆将错就错,反正夫子也没发现,那他们就当此事没发生过,可偏偏惊鸣觉得不解气,非要再添一把火,这下好了,火是烧起来了,但却把他们自己也给搭进来了! 青汣听着他理直气壮地承认,突然觉得自己教育孩子特别失败,两个孩子是一个比一个歪,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惊鸣是歪在明面上,而惊鸿隐藏得比较好。 燕西楼从北镇抚司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青汣和两个孩子分别坐于桌子的两侧,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青汣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反观两个惊鸿和惊鸣则是一脸无辜,乖巧得不得了。 至于药初年,早在青汣刚开始发火的时候就找了个理由溜了。 “怎么了这是?”燕西楼有些好笑地看着母子三人。 “你自己问他们吧!”青汣头疼不已。她本来打算好好给他们上一课,告诉他们应该懂得尊师重道,奈何这两个孩子认错比谁都快,但就是坚决不改。 她觉得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动手已经是很有耐心了。 惊鸿条理清晰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燕西楼听完不禁挑了挑眉,对青汣道:“你就为了这个生气啊?” 青汣一听顿时大为光火:“什么叫‘就为了这个’?你是觉得我小题大做了是吗?!” 青汣并不是个喜欢迁怒的人,但她此刻正在气头上,燕西楼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自然也就一股脑儿地冲着他去了。 “怎么会,我就是觉得生气对身体不好,更何况,惊鸿和惊鸣也已经知道错了,等明天我抽个时间带着他们去给夫子道个歉,认个错,这事也就过去了。”燕西楼轻描淡写地说道。 说着,又飞快地朝两个小家伙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表态。 惊鸿和惊鸣也是个机灵的,立刻乖乖巧巧地齐声道:“娘亲,我们知道错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错哪儿了?”青汣仍旧板着脸。 “我们不该惹娘亲生气……”惊鸿垂下了小脑袋,弱弱地说了一句。 青汣简直要被气笑了,合着这两个孩子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因为她生气了,所以才低头认错?她冷眼看向燕西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知错了?” 燕西楼被噎了一下,面上不禁有些讪讪的,他也实在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看着挺机灵的,实际上这么不懂变通,但本着在孩子面前不能跌份的态度,他轻咳了一声道:“那个,要不这样,咱们先吃晚饭,这件事就交给我,我保证一定把它彻彻底底解决掉!” 呵呵!你解决?你能怎么解决?这俩熊孩子杀人放火,你就是那个在旁边递刀的! 青汣下意识地就想怼他,但转念想到孟祭酒让自己抽时间去一趟国子监的事,又不得不压下火,沉声道:“这件事可以交给你,但你必须要保证……” “我保证,绝对绝对不会纵容他们!!!”燕西楼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青汣当然知道他话里有水分,不过她原本也没打算指望他,只是想先把“请家长”这出事儿躲过去,至于这两个熊孩子,当然是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此时此刻,正在庆幸自己终于躲过一劫的惊鸿和惊鸣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家娘亲压根就没打算把这事翻篇…… 然而青汣到底是低估了燕西楼的能耐,等她回过头来准备对两个孩子进行教育时,发现他们二人认错的态度简直变了个样,诚恳得不能再诚恳了! 青汣心下不禁有些狐疑,事出反常必有妖,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有猫腻,可不论她怎么问,惊鸿和惊鸣都是一口咬定,燕西楼已经非常严肃地批评过他们了,为了证明这一点,惊鸣甚至还拿出了自己被罚抄写了十遍的弟子规。 真是奇了怪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婚风波(一) “来人,三公主今日身体不适,送她回宫!” “西楼哥哥!”崔景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居然为了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赶我走?” 燕西楼凤眸骤然一寒:“都愣着做什么,要本世子亲自动手吗?!” 习凛和展晔最先回过神来,立刻走到崔景心旁边:“三公主,请!” “不,我不走!!”崔景心却像是疯魔了一般冲到青汣面前,一把扯下了她头上的盖头:“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你配不上西楼哥哥,你滚!带着你那两个小杂种滚出金陵!” 火红的盖头飘然而落,露出了青汣那张足以倾国倾城的面容,只不过此时此刻,那双妩媚动人的眸子里却透着一股锐利寒意! 下一刻,只见她身形一闪,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她手中的飞镖已经横在了崔景心的脖子上,寒光凛冽。 “如果你这张嘴不会说话,那么我不介意帮你闭上它!” 她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喜欢护短,骂她没关系,她大可以一笑置之,但惊鸿和惊鸣是她的底线。 而很不巧的是,崔景心她偏偏触碰到了这个底线! “放肆!”一瞬间的震惊过后,崔景心胸口涌上一股强烈的愤怒和被羞辱的难堪,目光尖锐地死死盯着青汣:“本宫命令你现在就拿开你的刀,否则……” “呵!”青汣冷笑一声,眼中有淡淡的不屑与讥讽:“否则如何?” “否则本宫要你抄家灭族!”崔景心显然被她激怒,几乎是口不择言地说道。 青汣笑了两声,突然有些不知该怎么来形容这位自作聪明的三公主了。 在这个君权至上的时代,拥有抄家灭族权力的仅有一人,除此之外,其他人是万万不敢轻言这四个字,即便她是公主之尊! “你笑什么?!”崔景心厉声质问道。 “很显然,我在笑你。”青汣淡淡说道。 崔景心大怒,朝身后的侍卫喝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把这个女人拿下!” 侍卫们没敢动,崔景心刚要发火,便听得青汣淡淡道:“三公主是吧?我想你大概是没弄明白一点,现在是你的命握在我手里,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你没那个胆子动我!”崔景心无比肯定地说道。 “是吗?”青汣突然笑了一下,紧跟着便见她手里的飞镖朝下按了按,顷刻间,崔景心的脖子上便出现了一道刺目的血迹。 脖子上传来了痛意使得崔景心霎时间白了脸,声音尖锐道:“青汣你要做什么?!” “很简单,向我还有我的两个孩子道歉。”青汣面色如常,眸中没有半分波澜。 “你做梦!”崔景心想也不想地拒绝,接着又向燕西楼喊道:“西楼哥哥,你就这样任由这个女人欺辱于我吗?!” 燕西楼眸中一片暗沉寂静:“三公主,是你在我燕某的婚礼上挑衅在先。” 崔景心听罢只觉心如刀绞,她狠狠咬了咬唇,眼眶通红:“西楼哥哥,我知道你一定是被这个女人蛊惑了,我不怪你,我……” “三公主错了,”燕西楼直接打断了她,声音微冷:“没有人蛊惑我,从头到尾都是我求而不得。” 崔景心瞳孔猛地一缩,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够了!景心,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长公主终于忍无可忍,对自己的侍卫吩咐道:“三公主今日身体不适,来人啊,立刻送她回宫休息!” 长公主一向脾气温和,鲜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在场的众人心中暗暗吃惊,心道看来这位世子妃的确是很得长公主的认可,这才让她这般护着。 青汣微微蹙眉,如果放在平常,就凭这位嚣张跋扈的三公主方才辱骂惊鸿惊鸣的那几句话,她是断然不会让她就这么轻易离开的,否则今日过后,外面还不知要传出什么样的流言! 但现在的问题是,长公主开口了,若是旁人的面子她可以不顾,但长公主,她却是不好拒绝,再者,今日毕竟是大婚之日,若是闹得太难看,难免会影响英国公府。 一番衡量过后,青汣收回了自己的飞镖:“三公主,请吧!” 这笔账她暂且记下来,等过了今日,她定然会让这位三公主付出代价! 三公主被强行带走后,燕西楼上前一步,牵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放心。” 放心什么?青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后者却并未多做解释,接过下人手中的红盖头,亲手帮她盖上。 礼官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见状立刻清了清嗓子,喊道:“吉时已到,请新人……” “哈哈哈!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礼官的贺词再次被一道爽朗的笑声打断,弱弱地看向燕不寒:“国公爷,这……” “英国公,好久不见啊!”只见来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着一袭湛蓝色长袍,身形魁梧,浓眉大眼,满头墨发结成小辫束于脑后,一副不拘小节的豪爽模样。 “原来是呼延将军!呼延将军远道而来,倒是燕某有失远迎了!”燕不寒不紧不慢地起身,眸光一片幽深。 呼延烈眸光一闪,只当没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若无其事地大笑道:“英国公太客气了,你我也是打过不少交道的老熟人了,就不必拘泥于那些个俗礼了!” 呼延烈看似是个粗人,但这说话的水平却并不粗,别的不说,单单是“老熟人”这三个字便足以令那有心之人大做文章了,毕竟,英国公身为手握重权的武将,同南越的大将军交情匪浅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至少对苍梧的皇上来说不是。 就在所有人都替燕不寒捏了一把汗的时候,只见他不动声色地笑道:“呼延将军果然胸怀坦荡,当年岷山一战后,我还以为呼延将军从此要恨我入骨了呢!如今看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呼延烈笑容微微一僵,脸色明显不大好看起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婚风波(二) “来人,三公主今日身体不适,送她回宫!” “西楼哥哥!”崔景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居然为了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赶我走?” 燕西楼凤眸骤然一寒:“都愣着做什么,要本世子亲自动手吗?!” 习凛和展晔最先回过神来,立刻走到崔景心旁边:“三公主,请!” “不,我不走!!”崔景心却像是疯魔了一般冲到青汣面前,一把扯下了她头上的盖头:“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你配不上西楼哥哥,你滚!带着你那两个小杂种滚出金陵!” 火红的盖头飘然而落,露出了青汣那张足以倾国倾城的面容,只不过此时此刻,那双妩媚动人的眸子里却透着一股锐利寒意! 下一刻,只见她身形一闪,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她手中的飞镖已经横在了崔景心的脖子上,寒光凛冽。 “如果你这张嘴不会说话,那么我不介意帮你闭上它!” 她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喜欢护短,骂她没关系,她大可以一笑置之,但惊鸿和惊鸣是她的底线。 而很不巧的是,崔景心她偏偏触碰到了这个底线! “放肆!”一瞬间的震惊过后,崔景心胸口涌上一股强烈的愤怒和被羞辱的难堪,目光尖锐地死死盯着青汣:“本宫命令你现在就拿开你的刀,否则……” “呵!”青汣冷笑一声,眼中有淡淡的不屑与讥讽:“否则如何?” “否则本宫要你抄家灭族!”崔景心显然被她激怒,几乎是口不择言地说道。 青汣笑了两声,突然有些不知该怎么来形容这位自作聪明的三公主了。 在这个君权至上的时代,拥有抄家灭族权力的仅有一人,除此之外,其他人是万万不敢轻言这四个字,即便她是公主之尊! “你笑什么?!”崔景心厉声质问道。 “很显然,我在笑你。”青汣淡淡说道。 崔景心大怒,朝身后的侍卫喝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把这个女人拿下!” 侍卫们没敢动,崔景心刚要发火,便听得青汣淡淡道:“三公主是吧?我想你大概是没弄明白一点,现在是你的命握在我手里,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你没那个胆子动我!”崔景心无比肯定地说道。 “是吗?”青汣突然笑了一下,紧跟着便见她手里的飞镖朝下按了按,顷刻间,崔景心的脖子上便出现了一道刺目的血迹。 脖子上传来了痛意使得崔景心霎时间白了脸,声音尖锐道:“青汣你要做什么?!” “很简单,向我还有我的两个孩子道歉。”青汣面色如常,眸中没有半分波澜。 “你做梦!”崔景心想也不想地拒绝,接着又向燕西楼喊道:“西楼哥哥,你就这样任由这个女人欺辱于我吗?!” 燕西楼眸中一片暗沉寂静:“三公主,是你在我燕某的婚礼上挑衅在先。” 崔景心听罢只觉心如刀绞,她狠狠咬了咬唇,眼眶通红:“西楼哥哥,我知道你一定是被这个女人蛊惑了,我不怪你,我……” “三公主错了,”燕西楼直接打断了她,声音微冷:“没有人蛊惑我,从头到尾都是我求而不得。” 崔景心瞳孔猛地一缩,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够了!景心,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长公主终于忍无可忍,对自己的侍卫吩咐道:“三公主今日身体不适,来人啊,立刻送她回宫休息!” 长公主一向脾气温和,鲜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在场的众人心中暗暗吃惊,心道看来这位世子妃的确是很得长公主的认可,这才让她这般护着。 青汣微微蹙眉,如果放在平常,就凭这位嚣张跋扈的三公主方才辱骂惊鸿惊鸣的那几句话,她是断然不会让她就这么轻易离开的,否则今日过后,外面还不知要传出什么样的流言! 但现在的问题是,长公主开口了,若是旁人的面子她可以不顾,但长公主,她却是不好拒绝,再者,今日毕竟是大婚之日,若是闹得太难看,难免会影响英国公府。 一番衡量过后,青汣收回了自己的飞镖:“三公主,请吧!” 这笔账她暂且记下来,等过了今日,她定然会让这位三公主付出代价! 三公主被强行带走后,燕西楼上前一步,牵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放心。” 放心什么?青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后者却并未多做解释,接过下人手中的红盖头,亲手帮她盖上。 礼官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见状立刻清了清嗓子,喊道:“吉时已到,请新人……” “哈哈哈!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礼官的贺词再次被一道爽朗的笑声打断,弱弱地看向燕不寒:“国公爷,这……” “英国公,好久不见啊!”只见来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着一袭湛蓝色长袍,身形魁梧,浓眉大眼,满头墨发结成小辫束于脑后,一副不拘小节的豪爽模样。 “原来是呼延将军!呼延将军远道而来,倒是燕某有失远迎了!”燕不寒不紧不慢地起身,眸光一片幽深。 呼延烈眸光一闪,只当没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若无其事地大笑道:“英国公太客气了,你我也是打过不少交道的老熟人了,就不必拘泥于那些个俗礼了!” 呼延烈看似是个粗人,但这说话的水平却并不粗,别的不说,单单是“老熟人”这三个字便足以令那有心之人大做文章了,毕竟,英国公身为手握重权的武将,同南越的大将军交情匪浅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至少对苍梧的皇上来说不是。 就在所有人都替燕不寒捏了一把汗的时候,只见他不动声色地笑道:“呼延将军果然胸怀坦荡,当年岷山一战后,我还以为呼延将军从此要恨我入骨了呢!如今看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呼延烈笑容微微一僵,脸色明显不大好看起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婚风波(三) 众所周知,当年岷山一役,由呼延烈率领的南越大军兵败如山倒,这一战也成了呼延烈人生履历上的一道耻辱,他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逆风翻盘! 只可惜,自那一战过后,南越与苍梧议和,一路安安稳稳走到了今日,呼延烈自然也就没有找到机会一雪前耻。 真要算起来,呼延烈与燕不寒二人也有二十年没见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开个玩笑罢了,呼延将军切莫放在心上。来人啊,远来即是客,还不快请呼延将军入座!”见呼延烈脸色不好,燕不寒点到为止,命人给呼延烈等人看座。 燕不寒这话也算是给了呼延烈一个台阶下,而呼延烈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盯着这桩旧事不放。 入座后,燕不寒朝礼官递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 礼官主持了这么多次婚礼,这种接连被人打断的事情还是头一次遇到,心里头不免有些打鼓,他稳了稳心神,准备继续方才正准备开始的拜堂礼。 燃烛,焚香,鸣爆竹,奏乐。 乐声一起,便听得那礼官诵道:“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喜娘扶着青汣在燕西楼旁边站定,二人比肩而立,正对着坐在上首的燕不寒与长公主。 “一拜……” “且慢!” 再一次被打断,礼官整个人脸都绿了,当然,和他一样脸绿的还有今日的新郎官,燕西楼。 人群向两边退开来,只见一名红衣妖娆的女子缓步走来,却是直接忽略了在场的其他人,径直对青汣道:“奉我家公子之命,特来为青姑娘送上新婚贺礼!” 虽然眼前有盖头遮挡,看不见来人的模样,但青汣还是立刻听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淡声道:“替我谢过你家公子的好意,来人,请千婳姑娘入座!” 千婳却是婉言谢绝:“多谢青姑娘好意,不过这座位就不必劳烦了,我今日前来除了送上贺礼以外,另有公子的一句话要转达给青姑娘。” 青汣微微蹙眉,尽管猜到连城不会有什么好话,但此刻府中宾客云集,公然拒绝反倒显得自己心虚。 于是淡声道:“洗耳恭听。” “我家公子说了,他与姑娘一见如故,倘若姑娘婚后有什么不如意之处,大可去清音阁,公子必当虚席以待!” 千婳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 一时间,众人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有人震惊于大婚当日居然有人出来大放厥词,有人暗暗思索英国公府的这位世子妃同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清音阁有何关系,当然了,也有那好事者起了看热闹的心思,想看看这位性格阴晴不定、笑里藏刀的燕世子会如何应对。 青汣眉心紧锁,刚要开口说话,却被燕西楼拉住了手,只见这位世子爷轻轻勾了勾唇,不怒反笑:“你家公子的话本世子收下了,不过本世子也有一句话要烦劳这位姑娘转达。” “让你家公子该治病治病,该吃药吃药,多活几年才有希望看到我们夫妻白头偕老的那一日。” “噗嗤!”旁边的魏乘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惹来自家长姐一记凉飕飕的眼刀,于是立刻乖乖地捂住了嘴,把嘴角的笑意憋了回去,转而低声问道:“姐,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提起这个,魏岚眸中的烦躁一闪而过:“不该问的别问!” 早知道她娘是故意装病,她说什么都不该回来这一趟!现在好了,非要自己来参加什么婚宴,说到底还不是想给自己相看人家! 魏乘被噎了一下,识趣地没有再撩虎须,不过心里却忍不住朝自己好友竖起一根大拇指:不愧是燕西楼,这毒舌的本事修炼得炉火纯青啊! 燕西楼的话丝毫不给连城留面子,千婳的脸色顿时沉了几分,不过好在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因而并没有当场翻脸,只朝青汣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程苒并未听明白他们话里的机锋,因而悄然扯了扯魏岚的袖子:“岚姐姐,刚才燕世子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不待魏岚开口,便听得魏乘迫不及待地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刚才那位千婳姑娘的主子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清音阁阁主连城,要说这连城,那可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狠人,手下的人命数不胜数。” “不过据说,他的身子骨很差,而且是日日离不得汤药的那种。”说着,又朝程苒使了个眼色,你懂得。 程苒恍然,随即忍不住笑了:“燕世子还真是蛇打七寸!” “那可不,论起嘴皮子上的功夫,西楼就没输过!”魏乘一副与有荣焉的口吻说道。 “行了,消停点吧!”魏岚冷冷瞪了他一眼。 魏乘瘪瘪嘴,同程苒做了个鬼脸,却在自家长姐看过来的那一瞬间作乖巧状,表情变化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扯远了,却说在送走了千婳这位不速之客后,婚礼终于得以继续,所幸的是这一次再没有人冒出来打断了。 随着“礼成!”二字喊出,礼官重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密密麻麻的汗水,心里暗暗腹诽,这绝对是他主持过最操蛋的婚礼,没有之一!!! 此时此刻,同他一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顶着一个两三斤重的凤冠的新娘子。 按照苍梧的规矩,新郎官要留下来招待宾客,一直到晚间才能回去揭盖头,而这段时间,新娘子只要老老实实待在婚房里就好。 回到松墨居的那一刻,青汣立刻朝明槿递了个暗号,明槿立刻将房里的喜娘以及伺候的下人都请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青汣便将盖头扯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明槿,快来帮我把头上的东西先取下来!” 明槿看着被自家姑娘随手丢在地上的红盖头,眼角可疑地抽搐了两下,三步并作两步蹲下去将盖头捡了起来,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这盖头是要等着世子爷来揭的,您自己揭开了算怎么一回事儿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婚风波(四) “不过是一块红布罢了,大不了等燕西楼回来的时候再盖上就是,多大点儿事!”青汣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肩膀和脖子,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是,可是这不合规矩啊,而且也不吉利……” “行了,就算是不吉利那也晚了,刚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盖头不是已经被三公主揭去了?左右也不差我这一次。”说着,青汣又催促道:“你快别在那儿纠结了,赶紧帮我把这个凤冠取下来才是正理!” “这凤冠也不能取啊……” 话音未落,这厢青汣已经开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明槿一看顿时急了:“别别别,您别把发髻弄乱了,这一会儿要再重新梳可就来不及了!” 见她执意要把凤冠取下来,明槿无奈,只好上前帮忙。 在明槿的帮助下,青汣终于摆脱了这个重得要命的凤冠,活动了一下已经有些僵硬的脖子,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敲门:“咚咚咚!” “青汣,你在吗?”是程苒的声音。 见青汣点了点头,明槿这才转身去开门。 然而来人却不止程苒一个,与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青色劲装打扮的姑娘,身量高挑,墨发高束,很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气质。 程苒主动开口道:“青汣,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是你?” “原来是你!” 看见对方面容的那一刻,青汣和魏岚不约而同地说道。 这下换程苒愣住了:“你们两个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青汣眯了眯眸子说道。 魏岚点点头,眸中划过一抹难言的复杂之色。 说起这两个人的相识,还要从蓟州说起,当时青汣接了一单生意,正在巷子里追杀一个逼良为娼的富商,不过巧的是,这个人还惹到了官府,而她和魏岚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碰见的。 魏岚大概是想要留个活口,回去后慢慢审讯,不过青汣先她一步下手,划开了那人的颈动脉,一刀毙命。 当时那种情况下,魏岚误以为她什么人派来是杀人灭口的,愣是追了她两条街,不过后来被青汣甩掉了。 此刻乍一看见青汣一身喜服坐在床上,魏岚心中颇有些复杂,倒不是对她还有什么怀疑,当初那件事她早已调查清楚了,青汣只是个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并非是为了杀人灭口。 她现在纠结的是,燕西楼是否知道她杀手的身份…… 青汣看了她一眼,道:“想问什么就问吧!”至于答与不答,那就要看她心情了。 “你同‘阎王九’之间是什么关系?”魏岚单刀直入地问道。 “如你所想。”左右魏岚已经知道自己是个杀手了,故而青汣也没打算瞒着。 魏岚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没有想到她会承认得如此痛快,顿了顿,继而问道:“这件事燕西楼知道吗?” 青汣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嘴角:“或许吧!” 坦白说,她和燕西楼从未谈及过这件事,不过以燕西楼的城府,心中应该早有猜测。 “我会把这件事如实告诉他。”魏岚十分坦然地说道。 青汣点点头:“随你。” 岐国公府一向同英国公府交好,魏岚会将此事告诉燕西楼她一点儿也不意外。 或许是她的坦荡取悦了魏岚,眼中戒备稍稍松下些许的同时,心里也不禁暗暗忖度,自己是否太过杞人忧天了,毕竟燕西楼可不是她那个胸无城府的弟弟。 而抛开身份立场不提,平心而论,魏岚的确是有几分欣赏青汣的。 程苒听了半天,整个人云里雾里的:“青汣,岚姐姐,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阎王九又是谁?” 青汣和魏岚相视一眼,两个人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想把此事如实相告的意图,只不过一时间,魏岚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来岔开这个话题,要知道,程苒这丫头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本事她可是没少见识过…… 想到这儿,魏岚不禁有些头大了。 就在她暗自纠结的时候,青汣开口了:“你早上吃的什么?” “嗯?”程苒一愣。 “你早上吃的什么?”青汣又重复了一遍,神色格外认真。 程苒不自主地答道:“喝了一碗小米粥,还有几块点心,怎么了?” “我饿了。” “你不会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还没吃呢吧?”程苒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当然……不是!她早上吃了两个肉包子、三个烧麦还有一碗豆浆! 但这话自然是不能如实说出来的,于是明槿便看着自家姑娘面不改色地扯谎:“喜娘来得太早,没顾得上吃东西。” 说着还暗示性地看了明槿一眼,后者立刻道:“姑娘,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先拿过来给你垫垫。” 孺子可教!青汣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然而这个赞赏很快就被青汣撤回了—— 明槿带着好几个丫头进来,各种菜和点心足足摆满了一桌子。 青汣幽幽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明槿无奈地解释道:“姑娘,我刚刚去了厨房,他们说这是夫人特意命人给你准备的。” 青汣:“……” 看着她细嚼慢咽地吃着菜,魏岚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这个转移话题的方式虽然有些生硬,但胜在好用。唯一的不足就是……有点不好收场啊! 看在青汣方才也算是帮自己解围的份上,魏岚轻咳了一声,道:“你要不还是少吃点儿,毕竟一会儿还要洞房,吃多了是不是不太好?” 似是怕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魏岚又补了一句:“那个,我就是看你身上的喜服挺贴身的……” 青汣嘴角抽了抽,虽然知道她是在帮自己搭台阶,但这话听着真的是好令人暴躁! 偏偏程苒还真就信了,连忙招呼明槿把饭菜都撤下去:“岚姐姐说得对,万一吃多了,晚上燕世子回来多影响观感?新婚之夜,还是留点儿好印象比较好!” 青汣努力保持微笑:“……” 我谢谢您了! ------题外话------ 国庆apap中秋快乐! 立个fg,10月我要坚持双更!!!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专挖墙脚 然而不管怎么说,不用继续吃下去倒也是件好事,于是,青汣选择性地忽略了魏岚话里潜藏的深意。 就这样,程苒和魏岚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青汣聊天,当然了,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程苒一个人在说,魏岚和青汣听着。 期间,程苒还稍稍八卦了一番有关那个清音阁阁主连城的事,在得知青汣同他只见过一面后,整个人都震惊了。 “原来还真有一见钟情这么一说啊?” 说着又神秘兮兮地道:“青汣,你老实说,这个连城今日这么高调地宣布对你的好感,你心里就没有一丢丢的心动?” 青汣十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道:“没有!” 今日连城让千婳过来,明显就是故意来给她和燕西楼添堵来了,至于千婳所转达的那些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她就说自己把鱼饵放出去那么多天,连城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程苒不禁有些失望,接着又不甘心地问道:“你当真就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吗?我觉得这个连城还是很有诚意的!再说了,这种默默守护的方式多感人啊!” 不得不说,在挖燕西楼墙角这件事上,程苒也是不遗余力了。 青汣听得嘴角微微抽搐两下:“你怕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吧?” “哪有!”程苒拒不承认,反而越说越起劲:“青汣,我是说真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觉得现在反悔还是来得及的……” “程大小姐最近很闲?”燕西楼推门进来,目光不善地看着她。 “咳,咳咳咳!”程苒被自己呛了一下,果断改口:“那什么,既然新郎官都已经回来了,岚姐姐,咱们就别在这儿杵着了,你送我回去吧!” 本以为魏岚肯定会顺势答应下来,不想却听得她道:“苒苒你先去外面等我,我还有句话要同燕世子说。” 程苒:“???” 燕西楼听到这话不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他和魏岚的关系说熟也熟,说不熟也不熟,因而对于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他心里也拿不准。 程苒悄悄瞄了一眼燕西楼的神色,果断放弃了留下来陪魏岚的想法,舍命陪君子什么的在她这儿都是不存在的。 程苒出去后,房间内就只剩下他们三人,魏岚也没避讳青汣,直接开门见山道:“阎王九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了然,笑道:“该知道的我自然知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于是魏岚点点头:“你心里有数便好。时候不早了,我送程苒回去。” 燕西楼今晚喝了不少,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却并不令人反感,反倒多了几分放肆不羁的味道。 只见他扯了扯领口,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笑问道:“你们方才都聊什么了?魏岚怎么知道阎王九的事?” “之前在蓟州的时候,我接了一单生意,凑巧同她撞上了。”青汣三言两语把事情一笔带过,转而看向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唔,”燕西楼想了想,道:“大概,是你在蓟州救了我之后?” “其实说起来也是凑巧,当时我遭到追杀,受伤后被你所救,等回到金陵后,姒锦告诉我,动手的是江湖上一个叫‘阎王九’的人,所以我就这么顺藤摸瓜地查了一下。” 青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虽然没有以“九爷”的身份露过面,但也并未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以燕西楼的本事,能查到这件事倒也不奇怪,忽而想到什么,不由揶揄道:“那你就没怀疑过,万一追杀你的那个人真的是我呢?” “我觉得你应该没那么无聊,杀人又救人。”燕西楼笃定地笑道。 “你倒是了解我。”青汣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说道。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此刻的燕西楼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上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隽永风流,即便是青汣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长了一副勾人的好样貌。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儿丢给青汣:“这个给你,收好了!” 青汣反射性地抬手接住,低头一看:竟然是之前她让木茗去当铺当掉的那块血玉! 虽说她并不觉得自己把玉佩当掉有什么不对,但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人当面拆穿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至少她此刻就觉得有那么几分尴尬。 但认错是绝对不可能的,于是她抿了抿唇,强行解释道:“救你的时候我就说了,不需要你的人情,所以……” “我看不是你不需要我的人情,而是想同我划清界限,对吧?”燕西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副早已经看穿一切的模样。 青汣被噎了一下,随即捕捉到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皱眉道:“你知道我后来让木茗去将血玉赎回的事?” 当时她正准备去药王谷,想到燕西楼说过他与药王谷有些交情,所以就想让他出面帮自己借《梅花易数》,只可惜,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木茗去的时候血玉已经被人买走了。 “那家当铺的掌柜同我有些交情。”忽而想到什么,燕西楼笑得一脸奸诈,痞里痞气地看着她:“怎么样,是不是心里突然觉得特别歉疚,觉得浪费了我的一番心意?” “你想多了。”被他这么一说,青汣心中那原本就为数不多的尴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关系,我又没说怪你,东西送你了就是你的,以后缺银子可以直接跟我说,这块血玉还是好好带着吧!”燕西楼拍着胸脯十分大度地说道。 青汣:“……” “血玉是你赎回来的,那你自己收着就是,没必要给我。” “这怎么行,这块血玉可是我们祖上传下来要留给儿媳妇的,我拿着算怎么回事!”燕西楼正色道。 青汣扶额:“燕西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当初是说好了的,你我的婚事只维持一年……” 第一百六十七章 要仪式感 “是,这我当然记得,但你也答应我会做好一个世子妃的本分,没错吧?”燕西楼挑眉反问道。 青汣无奈:“你会不会太认真了些?” “做戏就要做全套,不然我岂不是很吃亏?”燕西楼摆出了一副“不能让你白占便宜”的模样。 青汣表示不是很理解他的脑回路,这血玉当初可是当了足足五万两银子,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交到她手里,到底是谁吃的亏更多一些? 罢了,大不了自己离开的时候把东西原物奉还就是了。青汣如是想道。 “你干嘛?”青汣皱眉看着面前这个拿着红盖头就要往自己头上盖的人。 “当然是揭盖头了!”燕西楼理所当然地说道。 青汣颇有些无语:“你见过谁家揭盖头的流程是后补的啊?”再说了,他们两个都坐在这儿聊了半天了,现在突然又说要揭盖头,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见过谁家的新娘子还没等新郎官进门就自己把盖头揭了,凤冠摘了的?”燕西楼把她的原话又丢了回去。 青汣一噎,好吧,这件事的确是她理亏,本来只是打算偷个懒,等他快回来的时候再把凤冠和盖头都重新戴上的,可谁成想中途杀出了一个程苒,再加上一个魏岚,两个人一打岔就把这茬给忘了…… 于是乎,青汣老老实实地任他把红盖头盖在自己头上,心里默默腹诽着自己同红盖头的不解之缘—— 早上出门的时候喜娘给她盖上了盖头,中途在轿子上她觉得气闷,自己揭了一次,再加上拜堂的时候三公主的那次,还有刚刚回到松墨居的那次,这已经是她今日第四次揭盖头了…… 不得不说,这经历也是够波折的!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燕西楼揭了盖头还不算完,接着又拿了桌上的酒杯塞给她手里:“拿好。” “有这个必要吗?”他们两个又不是真的成婚,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搭伙合作,各取所需。 不想燕西楼却是万分肯定地点头:“当然有必要!汣儿,你要有仪式感!” 青汣满头黑线,本着速战速决的心态接过了酒杯,正要一口干了,却被燕西楼拦下,登时就有些冒火:“燕西楼,你又怎么了?” 燕西楼勾了勾唇,凑近了她,缓缓道:“交杯酒可不是这么喝的。” “行,那你说,该怎么做,我配合总行了吧?”青汣已经被磨得彻底没脾气了,她现在十分怀疑燕西楼是喝高了没事找事,但她没有证据! “这交杯酒呢,有两种喝法,一种就是最常见的,夫妻各执一杯酒,手擘相交各饮一口,又叫做合卺。不过我倒是更倾向于第二种,将两杯酒混合,分而饮之,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之意。”说着,燕西楼十分暧昧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唇间停留了片刻。 不知是不是他靠得太近的缘故,青汣竟然有一瞬间的恍神,而等她反应过来以后,却发现燕西楼正要伸手去拿自己手里的酒杯,电光火石之间,青汣突然明白了他所说的第二种交杯酒指的是什么,于是果断拒绝:“要么第一种,要么就别喝了!” “唉!”燕西楼颇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声,仿佛错过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不过好在他还算是有点眼力见儿,在青汣耐心告罄前终于把这杯敷衍至极的交杯酒喝完了。 青汣把酒杯放下,起身道:“我去洗漱,你自己铺床找地方睡。” “哦。”燕西楼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声音听起来似乎都已经快要睡着了。 等青汣擦着湿漉漉的长发,从浴室洗漱回来的时候,某人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青汣眉心跳了跳,第一反应就是把人叫醒。 事实上,她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不过可惜的是,燕西楼是打定了主意要赖在床上,借着一股酒劲,死活不肯从床上下去,青汣又不敢把动静弄得太大,大晚上的,万一再把长公主招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越想越气,却偏偏又拿他没办法,最后,在打地铺和跟他凑合一晚之间,青汣果断选择了后者。 毫不客气地把人往里推了推,青汣连被子都没帮他盖,直接躺下睡了。 屋里熄了灯,青汣刚闭上眼,突然听见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青汣蹙了蹙眉,大半夜不睡觉,这是在外面折腾什么? 松墨居的下人应该不会这么没有眼力见吧? 青汣翻身起来,悄无声息地披了件衣服开门出去。 “怎么没动静啊?不会是真喝高了了吧?” “不能吧,西楼的酒量我还是知道的。” “就是,我哥的酒量可厉害了!” 以魏乘和燕西玦为首的几个人自以为“小声”地讨论着。 青汣按了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站在他们身后幽幽道:“听见动静了吗?” “没呢,这不黑灯瞎火的,压根儿就看不见啊!”魏乘一边踮着脚往里瞄,一边想也不想地答道。 “那边有个梯子,你们上屋顶说不定能听得清楚。”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魏乘一拍脑壳,随即十分自得地对其他人说道:“你们上梯子吧,小爷我轻功好!” 这话说完,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出声。 魏乘正要往房顶上飞去,不想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你干嘛呢?别影响小爷我……”发挥? 魏乘转过来,见鬼似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青汣:“你你你……你怎么出来了?” 青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这不是给你提建议来了吗?” 魏乘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凉风吹过,整个人都清醒了,连忙道:“那什么,今晚月色不错,我们几个是出来赏月的!不信你问他们,是不是?”说着还不忘拼命朝燕西玦使眼色。 后者倒是机灵,立刻想也不想地点头附和道:“对对对,魏大哥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来赏月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神奇误会 “哦,原来是赏月啊?赏月不错。”青汣点点头,微笑着看着几人,道:“不过巧了,我今晚睡不着,也想看看月亮,不如你们给我指一指,月亮在哪儿呢?” 魏乘瞥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夜色,心头倏地一跳,强作镇定道:“哎呀,原来没有月亮啊,看来今天晚上不适合赏月,咱们赶紧走吧,再等会儿估计就该下雨了!” 话未说完,几个人拔腿就开溜,活像是背后有狼在追他们似的。 解决了几个不速之客,青汣以为终于能回去睡个踏实觉了,然而当她回到房间看到散落一地的衣服时,登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抬头一看,某人正在床上上演了一出“坦诚相见”的戏码! “燕、西、楼!”青汣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抬腿就给了他一脚。 “嗷——”燕西楼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一脸委屈地瞪着她:“汣儿你干嘛啊?” 青汣随手捞起一个枕头砸了过去:“大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觉,遛什么鸟?!” 燕西楼撇撇嘴,就这么大剌剌往床上一趟,也不盖被子,俨然一副泼皮无赖的模样:“我就喜欢裸睡,你要是觉得吃亏了,那你也脱啊,反正我是不介意的。” 青汣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看着他:“我数到三,穿上衣服立刻从床上滚下去。” 燕西楼回以灿烂一笑,嘴里吐出两个字:“我不!” 很好!青汣再一次深呼吸,一忍再忍,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撸起袖子直接同他动起手来! 燕西楼没想到她真的动手,登时嗷嗷大叫,扯着嗓子喊道:“汣儿你下手轻点儿!” “咱们新婚第一天,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探讨,你别动手啊……哎哎,疼疼疼!” “你给我闭嘴!!!” “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应该循序渐进的,这样,下次,等下次我一定慢慢来,主要我也是第一次,经验不足,你总得给我进步的机会吧?” 回应他的是青汣一记肘击。 “哎呦!汣儿你悠着点儿,这要是伤着了,你后半辈子可就有得罪受了!” 房间里不断有叮铃咣当的动静传来,松墨居里伺候的下人们想不注意都难! 就连明槿都忍不住担忧地起来朝这边看了看,但又觉得不好意思敲门提醒,只好回到房间蒙上头自我催眠。 两个人打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消停下来。 两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青汣的眸子里几欲喷火,而燕西楼却是笑意吟吟,二者形成强烈反差。 燕西楼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咱们今晚先到这儿,你要是觉得不过瘾,咱们明天再继续,你看怎么样?” “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拒绝,不过这样的话,那我就只能点了你的穴道,咱们强行休战了。”说着,燕西楼十分歉意地看了她一眼。 青汣死死盯着他,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那么此刻的燕西楼早就已经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总而言之,在两个人的这场较量中,青汣完败! 折腾了这么大半晚上,第二天,青汣成功地起晚了。 等她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饭厅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吃了一半了。 一见她进门,长公主立刻笑着道:“都说了让你多睡一会儿再起,昨天累坏了吧?” “……还好。” 长公主明显是误会了什么,甚至可以说是整个英国公府的人都误会了什么,但此时此刻,除了这两个字外,她实在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青汣刚刚坐下,长公主便盛了一碗汤给她,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小九啊,这是我今天早上亲自给你做的枸杞红枣乌鸡汤,用小火炖了好几个时辰的,你多喝一点,补一补身子。” 看着那碗黑漆漆的鸡汤,青汣眼皮跳了几下,尽可能委婉地说道:“长公主,我……” “哎呀,你和西楼都已经成亲了,也该改口了!”长公主笑眯眯地看着她。 青汣头皮有些发麻,但还是在燕西楼好整以暇的目光中喊出了那两个字:“母亲。” 顿了顿,又朝燕不寒道:“父亲。” 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小九乖啊,这是给你的见面礼,看看喜不喜欢?”说着示意身后伺候的丫头把东西拿出来。 在长公主热切的目光注视下,青汣打开了那只看似不起眼的盒子,里面赫然摆着一只玉镯,质地细润不见一丝杂质,竟然是罕见的蓝玉! 青汣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但却听得燕西楼轻咳一声:“娘,这是把你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啊?” 长公主理所当然地点头,随即又数落道:“打从你十六岁开始,这只玉镯我就已经备下了,要不是你一直找不着媳妇,我至于压箱底吗?!” “娘,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什么叫我找不着媳妇?那明明是你儿子我眼高于顶,看不上寻常那些庸脂俗粉!”燕西楼语气里颇有几分骄傲。 “行行行,你说的对。”长公主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自然不会同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燕不寒轻咳一声,也命人取来了自己的见面礼,道:“我听这小子说你功夫不差,这个东西你或许能用得上。” 青汣看完眼前顿时一亮,相较于长公主送的这个贵重玉镯,英国公的见面礼显然更合青汣心意一些,至少对她来说比较实用。 “多谢父亲,礼物我很喜欢。” 闻言,燕不寒眸中不禁划过一抹得意,刚要装模作样地谦虚两句,便听得燕西楼在一旁酸溜溜地说道:“爹,这副袖箭我可是问你要了好几次了,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倒是舍得放血了?” 燕不寒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好马配好鞍,怎么,这话你没听过?” 燕西楼被噎了一下,旋即厚着脸皮笑道:“无所谓啊,反正我媳妇的就是我的,给谁都一样!” 第一百六十九章 补身鸡汤 燕不寒脸一黑,拿着筷子就要朝他丢过去,却听得长公主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赶紧吃饭!” 青汣苦大仇深地看着面前的鸡汤,隔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了对面的惊鸿惊鸣身上:“惊鸿,惊鸣……” 没等她把话说完,便见惊鸿快速把手里的半个包子咽下去,然后放下筷子起身道:“祖父、祖母,娘亲、燕叔叔,我吃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去国子监了!” 说着不给青汣任何反应的余地便冲了出去。 青汣磨了磨牙,转而把视线落在了惊鸣身上,不想后者反应更快,一手抓了一个肉包子:“那个,我上课快迟到了,祖父、祖母,娘亲、燕叔叔再见!” “青惊鸿,等等我!”惊鸣一边喊,一边追着惊鸿跑了出去。 很好!青汣脸色一沉,心里默默给两个小家伙记上了一笔。 “小九,鸡汤快凉了,赶紧趁热喝呀!”长公主催促道。 青汣勉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那个,我其实……” 见她迟迟不碰那鸡汤,长公主很有些受伤地问道:“是不是我做的鸡汤不合你口味?”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青汣,仿佛只要她说出一个“是”字,她就要当场哭出来似的。 见状,青汣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求生欲使得她果断否认:“没有!鸡汤很好!” “那就好,我就说嘛,我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连将军都常常称赞呢!”长公主松了一口气,随即颇有些自得地说道。 成婚这么多年了,长公主还是习惯了称呼燕不寒一声“将军”,每每听得燕西楼兄弟二人起鸡皮疙瘩。 不过燕不寒本人十分受用就是了。 娇妻开口了,无论如何,燕不寒都是要鼎力支持的,于是清了清嗓子,肯定道:“没错,你娘的手艺的确很好!” 若是没见过这二人的相处模式,她或许也就信了,但现在么,对于这个“不错”的评价,青汣持怀疑态度。 然而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青汣只好硬着头皮尝了一口,味道颇有些……一言难尽! “怎么样?好喝吗?”长公主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青汣努力维持自己的面部表情,昧着良心道:“很好。” 长公主满意了:“那你多喝点,明天我再给你炖点别的,我可是学了好多种汤呢!” “咳,咳咳咳!”青汣呛了两下,在桌子底下踢了踢燕西楼,后者用眼神示意:“我今晚要睡床上。” 青汣:“你做梦!” 燕西楼:“那你还是老实喝汤吧!” 青汣咬牙:“成交!” “娘,经常进厨房可是容易变老的,您看看,您就进了这么一次厨房,这脸色都憔悴了不少,眼角都有细纹了!”燕西楼一本正经地说道。 “真的吗?”长公主一慌,连饭也顾不上吃了,连忙就朝燕不寒问道:“将军,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细纹了?” 燕不寒轻咳了一声,装模作样看了看,道:“的确是有点,不过没事,你长不长细纹我都不嫌弃!” 长公主脸色微红,嗔怪道:“净会说些好听的,当着孩子们的面呢!” 真是……好他喵一波儿狗粮! 青汣眼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两下,但好在让长公主放弃了每天给她炖汤的念头,相较之下,这点狗粮也就不算什么了。 干了那碗鸡汤,青汣连着喝了好几杯水,这才勉强压住了那股子说不出来的奇怪味道,如释重负地回了松墨居。 燕西楼原本要跟着一起回去,却临时被燕不寒叫去了书房。 松墨居。 青汣按了按有些不舒服的嗓子,朝明槿道:“昨天连城让人送来的贺礼放在哪了?” 明槿立刻答道:“和其他人送的礼物一起,都在隔壁房间里放着的,姑娘要看看吗?” 青汣点点头:“去拿过来吧!” 不一会儿,明槿就把东西拿过来了,连城送的礼物是一柄玉如意,贵重有余却没什么特点,中规中矩。 青汣微微蹙眉,她不觉得连城会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闲着无聊给她和燕西楼送个新婚贺礼。 如此想着,她把玉如意取出来放在一边,拿起木匣子敲了敲,果然,匣子下面还藏着一个夹层,里面放着一张字条。 “姑娘,这是……”明槿不禁有些惊讶。 “果然被我猜中了。”青汣眯了眯眸子,眼中划过一抹果然如此的神色,连城邀她在六安茶楼一叙。 把匣子交给明槿,青汣道:“我出去一趟。” “姑娘……”明槿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怎么?” 明槿委婉地提醒道:“姑娘,毕竟你现在是世子妃了,出门的话是不是跟世子打个招呼比较好?” 青汣下意识地皱眉,转念想了想,道:“你去问问燕西楼有没有时间。”这件事燕西楼也知情,叫上他一起去见连城也说得过去。 “姑娘稍等,我这就去!”明槿听完脸上顿时一喜,自家姑娘性子太冷,她这个做贴身丫头的当然要设法促进姑娘同世子爷之间的感情了! 想到这儿,明槿立刻准备去前院找人,谁知刚一出门就碰上了燕西楼,于是又笑着转身回来:“姑娘,世子爷回来了!” 说话的功夫,燕西楼已经走了进来,瞥了她一眼,嫌弃道:“什么‘姑娘’,以后叫‘世子妃’,记住了吗?” “是,世子!”明槿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关上门出去了。 燕西楼痞痞地笑望着她:“才一会儿不见,汣儿这是想我了?” 青汣对于他这种厚脸皮的话已经产生了免疫,直接把连城的字条递给他:“这是在连城送来的贺礼当中找到的。” 燕西楼看完挑了挑眉:“看来这个连城是坐不住了啊!” “六安茶楼,去不去?”青汣直接问道。 “夫人相请,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燕西楼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青汣现在连个白眼都懒得翻了,直接越过他朝外走去。 第一百七十章 谈判交易 两个人走到松墨居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长公主从远处走来,燕西楼趁机牵住了青汣的手,青汣刚欲把手抽出来,却听得他低声道:“当着我娘的面,好歹给我留点面子,拜托拜托!” 青汣抿了抿唇,冷冷瞪了他一眼,算是默认了他的做法。 “汣儿真乖!”燕西楼笑得一脸欠揍。 青汣:“……”怎么办,好想打人!!! 燕西楼却仿佛是感觉不到她的眼刀似的,反而变本加厉地揽住了她的腰! 青汣也不客气,扯出一抹假笑的同时伸手在他后腰上狠狠拧了一圈,疼得燕西楼龇牙咧嘴的。 两个人暗自较量着,殊不知他们的举动看在长公主眼里就成了小夫妻的打情骂俏,想到这儿,长公主面上不由一喜,感情好是好事啊,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惊鸿惊鸣就要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青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长公主甚至都联想到孩子将来出生后取什么名字了…… “娘,娘?”燕西楼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您这是想什么呢?笑得那么瘆人?” “去!净会胡说八道!”长公主回过神儿来,没好气地瞪他。 “小九啊,你们这是要出门?”面对青汣时,长公主立刻换上了一副十分和蔼可亲的语气。 燕西楼嘴角抽了抽,心里不禁暗暗感叹,自打汣儿住进来那天开始,自己在家里的地位直线下降,甚至隐隐有超越他爹的趋势…… 如果燕不寒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的话,一定会拍着桌子大声反驳:在你娘心中,老子才是最重要的!!! 扯远了,面对长公主的温柔攻势,青汣笑着答道:“是,出去转转。” “转转好啊,难得西楼这两天休假,让他多陪陪你,要是看上什么喜欢的衣裳首饰,尽管让人送到府上来,我来结账!”长公主一听,立刻说道。 “娘,我前些日子看上一把扇子,要不你也顺便……” “去!眼看着天就快冷了,买什么扇子!”长公主毫不犹豫地拒绝。 燕西楼撇撇嘴,朝青汣委屈道:“汣儿,娘不给我买扇子……” 青汣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她以为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够好了,没想到这家伙总能想方设法地突破她的底线! “谢谢娘,那我们就先出门了!中午不用等我们回来吃饭。”青汣同长公主打了个招呼,然后拖着燕西楼快步往外走去。 踏出英国公府大门的那一刻,青汣一把甩开了燕西楼的手,顺便给了他一脚。 燕西楼似乎已经熟知了她的动作,灵活地躲开了:“汣儿,你这是卸磨杀驴啊!” “卸没卸磨我不知道,但你这个驴肯定是活该!”青汣冷笑。 燕西楼摸了摸鼻子,悻悻地闭嘴。 六安茶楼。 燕西楼和青汣一进门便有伙计迎了上来:“二位是连公子的客人吧?连公子已经在楼上等候二位多时了!请跟我来。” 燕西楼和青汣对视一眼,跟着伙计上了楼。 雅间内,连城一袭白衣坐于窗侧,神情淡然,眼眸半垂,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闲适与雅致,一眼望过去,俨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 燕西楼和青汣入座后,连城替二人各斟了一杯茶:“这里的茶不错,青姑娘,燕世子,二位尝尝?” “汣儿已经是我的世子妃了,连阁主这称呼怕是要改一改。”燕西楼勾了勾唇,不动声色地宣誓主权。 连城笑:“燕世子这是对自己没信心吗?” “错,本世子只是不喜欢旁人觊觎自己的女人。”燕西楼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里不乏警告之意。 连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世子说的是,的确是我说错了,世子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过于自信了。” “连城,你什么意思?!”燕西楼眸色骤然一寒,冷声质问道。 许是坐在窗边的缘故,一阵凉风吹来,连城掩唇咳了两声,继而说道:“是不是你的女人,现在下定论只怕还为时尚早吧?” 说着,他又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青汣:“青姑娘以为呢?” 青汣眸色微冷:“连城,我并不是个十分有耐心的人,我想你应该清楚我的来意。” 连城轻轻勾了勾唇,道:“如你所想,当年的那桩生意的确是我清音阁接下的。” “雇主是谁?”青汣紧跟着追问。 “只谈生意,不问身份,这是道上的规矩,我想青姑娘应该明白这一点。”连城四两拨千斤地答道。 青汣冷笑一声,道:“明人不说暗话,都这个时候了,连阁主再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觉得有些太过敷衍吗?” 连城轻轻转动手中的茶杯,不紧不慢地说道:“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青姑娘的孩子现在也安然无恙,现在再去追究那些前尘旧事,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连城不愿意说出当年的雇主,青汣也懒得同他在这儿兜圈子,神色瞬间冷了下来:“看来连阁主并不想说实话。既然如此,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对于连阁主来说,普宁寺的那位俗家弟子应该并不重要,对吗?” 连城眸光微微一闪,旋即淡然道:“我并不认得什么你口中的那位俗家弟子,青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是不是误会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愿意相信这件事是真的,这就足够了,不是吗?”青汣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果然,连城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燕世子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燕西楼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道:“我与汣儿夫妻一体,不管汣儿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 连城眸色陡然一沉,似乎是在极力按捺压抑着什么,“燕世子,你当真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连阁主这话倒是有些让人听不懂了,稚子无辜,我只不过是为了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这并不过分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南越皇室 “你明明知道,他……” “我不知道。”燕西楼直接打断了他,漫不经心地吹着茶杯里的茶叶,道:“连连阁主都不认识、不知道的人和事,我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连城用力地抿了抿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把这件事透露出去对你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保守秘密对我们来说同样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燕西楼笑得一脸云淡风轻。 连城顿了顿,道:“其实关于当年的那件事,我知道的信息也很有限。” 此言一出,青汣和燕西楼便知连城这算是主动退了一步,二人相视一眼,道:“愿闻其详。” 连城轻轻叹了一声:“当初找到清音阁的,其实是南越皇室的人。” “他们早就知道你身怀有孕,所以在你临产的前一个月,对方就找到了我这里,有关你的所有信息他们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其实在我看来,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动手,根本没必要借助清音阁的势力。” “可他们还是找到了你。”青汣看着他说道。 连城点头道:“没错。他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要我们把孩子从相府偷出来,然后送到梁州,交给他们的人,这桩生意便算是结了。” “事情一开始的时候进行得很顺利,相府内也并没有什么人关注你,孩子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后,我又派人把替你接生的稳婆送走,这件事也就再无人知晓。” “孩子被送出金陵后,一路上都很顺利,并未出现什么意外,很快,他们便来到了梁州,然而,变故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就在清音阁的人把孩子送到梁州,准备交给雇主的前一晚,他们遭到了高手的袭击,一部分人被故意引开,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暂住的客栈突然起火,混乱中,孩子不知所踪。 清音阁的人丢了孩子,这桩生意自然是做不成了,他们原本都做好了被雇主发难的准备,但奇怪的是,雇主对此并没有动怒,反而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 青汣眯了眯眸子,目光中不乏狐疑:“照这么说来,惊鸣是在你们清音阁的人手里丢的,而南越皇室的人也并未追究你们的责任?” “我知道你们很难相信我说的话,但事情的确是如此,这一点,我没必要骗你们。”连城道。 青汣抿了抿唇,转而问道:“你刚刚说,雇主是南越皇室的人,那么对方的具体身份知道吗?” 连城摇头:“出面和我们联系的是一个中年人,画像我待会儿派人给你送过去。” “我能见见当初在相府偷走惊鸣的那个人吗?”青汣忽而问道。 连城微微停顿了片刻,旋即答道:“孩子丢了,任务失败,虽然雇主并未追究,但清音阁有清音阁的规矩。” “连阁主的意思是,这个人已经死了?”青汣探究地看了他一眼。 “是。”说完,连城顿了顿,转而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那么关于那件事……” 青汣直接打断了他:“我只去过普宁寺一次,为的是找妙华大师解签,除此之外,并未见过其他人。” 连城微微一笑:“并非我不信二位,只是空口无凭,我怎么知道将来有一天,二位不会再次拿这件事来威胁于我?” “那你想如何?”青汣微微蹙眉。 “我希望燕世子能够答应我一件事。”说着,连城转而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燕西楼。 燕西楼挑了挑眉:“你是想我在关键时刻保他一命?” 连城笑了笑:“这么说,燕世子是答应了?” “可以。”燕西楼不假思索地应道。 青汣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这件事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普宁寺后山上住着的那位身份明显非同一般,而连城口中的“关键时刻”也不是那么容易应对的,一着不慎,救不了人不说,只怕还会引火烧身。 燕西楼却是握住了她的手,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用一个消息,换燕西楼的一个保证,这笔生意,连城可是一点儿都不亏! 从六安茶楼出来后,青汣忍不住问道:“你方才为何要答应他?” “汣儿这是在担心我吗?”燕西楼眉梢轻挑,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眸中颇有几分雅痞的味道。 “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青汣声音微冷,说到底,调查惊鸣当年失踪一事是她自己的事情,燕西楼并没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行了,别想那么多!”燕西楼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态度嚣张道:“之所以答应他的条件,也不全是因为他提供的线索。” “什么意思?”青汣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一时间反倒忽略了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 燕西楼浑然不在意地笑了笑:“即便他不开口,倘若那位有事,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你同那个人有交情?”青汣眉心紧蹙,随即又道:“既然如此,那你今日为何还要配合我……” “连城此人心狠手辣,做事狠绝,不留余地,这世上就没几个能牵动他心神的人,不下一剂猛药,怎么能从他口中探听到有用的消息呢!”燕西楼笑得意味深长。 青汣抿了抿唇,忽而抬眸看向他:“你认识连城。”语气里满是肯定。 “只是猜测,还不能确定。”燕西楼眸光闪了闪,没把话说死。事实上,若非青汣的提醒,他也不会有此猜测,毕竟当年那件事过后,相关的人可都已经死绝了。 忽而想到什么,燕西楼好奇地问道:“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猜到连城和那个人认识的?” “还记得那日从普宁寺回来,我同你说过的话吗?” 燕西楼想了想,道:“你说你是在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测?” “不错。”青汣点点头,解释道:“连城久病不愈,身上的药味儿很重,而很不巧的是,我在那位的身上也闻到了类似的药味儿。”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半真半假 “所以你才会问他的咳疾是怎么来的?”燕西楼联想到什么,恍然道。 “他和连城的咳疾症状很像,像是被烟熏坏的。” “汣儿还懂医术吗?”燕西楼有些诧异。 青汣摇头:“只是凑巧见过类似的病例,有些印象罢了。” “不过仅凭这一点,似乎并不能断定他们之间是旧相识。”燕西楼若有所思地说道。 “所以我说了,只是猜测试探而已。” 燕西楼点点头,忍不住赞道:“我的汣儿果然心思敏锐!” 青汣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懒得接他的话茬,径直朝前走去。 “汣儿,等等我!”燕西楼连忙追了上去,笑道:“汣儿不如猜猜看,普宁寺后山上住着的那个人是什么身份?” “我对这些事没兴趣,你也千万不要告诉我。”青汣声音微冷,她只是想护两个孩子周全,至于其他人、其他事,她一点儿也不想关心。 燕西楼挑眉:“真的不想知道?” 青汣忽而顿住脚步,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他脸上:“相较而言,我倒是比较好奇你与连城的关系。” 燕西楼自然明白她心里的怀疑和顾虑,于是解释道:“金陵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但凡是能够叫得上名号的,多少都对彼此有些了解,但也仅限于此罢了。” 言外之意是,让她大可放心,他与连城之间过去没有交情,将来,也不会有。 青汣点点头:“了解。” “方才连城的话你觉得有几分可信?”燕西楼问。 “一半一半吧!”青汣微微蹙眉,说道:“关于清音阁的那部分应该是真的,但我还是觉得,他知道雇主的身份,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而不愿告诉我们。” “我也有同感。”燕西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继而又道:“不过咱们也不算是全无收获,至少知道了雇主是南越皇室的人,等连城的人把画像送来,咱们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应该能查到一些东西。” “嗯,但愿吧!”不知想到什么,青汣脸上的神情略有几分凝重。 “怎么了,你似乎在担心什么?”燕西楼问。 青汣抿了抿唇,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刚刚在我提出要见当初那个潜入相府偷走惊鸣的人时,连城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儿。” “你是怀疑这个人并没有死?”燕西楼下意识地拧眉。 青汣微微摇头:“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觉得这当中有些古怪。据当初的稳婆所说,此人是个左撇子,擅使长刀,且虎口处有一颗痦子,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清音阁的杀手的话,应该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身为一个杀手,最重要的就是要善于隐藏自己,所以外形越普通、越不起眼,就越安全。 燕西楼听罢眸色不由沉了沉,道:“我会让人暗中调查的。” “也好。”这一次,青汣没有拒绝他的帮忙。 有关六年前的事情,越往深处调查,他们所面对的谜团也就越大,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他们笼罩其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冥冥之中,她有种预感,这件事背后隐藏的阴谋绝不是掳走惊鸣那么简单…… “走吧,带你去个地方。”燕西楼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走。 青汣下意识地拧眉:“我们不回府里吗?” “你忘了刚刚出门前娘叮嘱的话了?你信不信,你今天要是空着手回去,我肯定会被数落一天!” 青汣眉心跳了跳,想到长公主那“无微不至”的关怀,她也有些发怵,立刻问道:“哪里有卖首饰或者衣服的,最好是离得比较近、可以一次性把东西买齐的那种?” 燕西楼一听,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汣儿实在是太可爱了有没有?! 不过他的笑声很快在青汣的死亡凝视下消失,带着她来到了锦芳斋。 “请问,你们这里有五岁孩子穿的衣服吗?”青汣一进门便朝伙计问道。 那伙计明显愣了一下,旋即应道:“有的,世子、世子妃,请二位去楼上雅间稍作休息,衣服稍后我会派人送过来。” 见对方认得自己和燕西楼,青汣不由诧异道:“你是这里的常客吗?” 燕西楼笑了笑,低声道:“这是魏乘的铺子。” 青汣眸中的讶异更甚,魏乘看起来可一点儿都不像个生意人。 “当然了,这铺子也算是有我一半。”燕西楼又补充道。 “怪不得。”青汣了然地点点头。 两个人在雅间坐下没多久,伙计便带着一大堆衣服进来了,还有各式各样的首饰。 “我好像没要这些?”青汣皱眉。 “回世子妃,这是世子吩咐的。”伙计笑着答道。 青汣给了燕西楼一个眼神:什么情况? 燕西楼示意伙计把东西放下就可以走了,伙计离开后,这才解释道:“左右是我娘掏银子,就当是照顾魏乘生意了。”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 青汣嘴角一抽:“长公主知道这铺子有你一半吗?” “当然……不知道了!”燕西楼回以痞痞一笑。 果然,这种臭不要脸的事也就只有他能干得出来了! 就在青汣暗暗腹诽之际,燕西楼已经在众多衣服当中挑选起来了:“汣儿,快来看看,这件裙子我觉得你穿上一定好看!” 青汣看着他手中那件嫩粉色的裙子,额头青筋跳了几跳:“燕西楼,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穿这种颜色的衣服?” “就是因为没穿过,所以才要尝试啊!里面有试衣间,汣儿快去试试看!”说着,燕西楼便不由分说地把衣服塞给了她。 青汣脸一黑,把衣服丢回他身上:“要试你自己试!” 燕西楼撇撇嘴,老老实实把衣服放了回去,然而他的安静仅仅维持了不到一刻钟,就又开始把各种各样的簪子往青汣头上比划。 最后青汣实在忍无可忍了,咬牙道:“燕西楼,那边有茶水和点心,你懂我的意思吧?” 从前怎么没发现,燕西楼的眼光这么差劲,看着他手上那些个金灿灿的珠宝首饰,青汣就觉得一阵牙疼。 第一百七十三章 狠心拒绝 “我……”燕西楼刚要开口,就听得“嘭!”的一声,雅间的门被人强行推开—— “西楼哥哥!”在锦芳斋看到燕西楼,崔景心自然是惊喜不已。 但这种惊喜在见到青汣的那一刻消失得一干二净,只见她目露厌恶地指着青汣,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这个女人怎么也在这里?” 话音刚落,便听得伙计略显为难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对不起,世子,这位姑娘非要闯进来,我们实在拦不住啊!” 燕西楼朝伙计摆摆手,示意他先离开。 青汣挑了挑眉,目光在二人之间打量了片刻,好整以暇地问道:“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燕西楼脸色一黑:“你这是打算把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吗?” 倒也不是不行……这话在青汣嗓子眼儿转了一圈,想到自己还有求于人,于是又悄然咽了回去,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你们请便,当我不存在就好。”说完往旁边一坐,随手抓了一把瓜子开始磕,俨然一副看戏的架势。 “西楼哥哥……” 崔景心刚一开口就被燕西楼打断:“三公主慎言,我家中只有一个弟弟,当不得公主这一声‘哥哥’。” “可是从前我也一直这么喊的!”崔景心只觉满腹的委屈,仿佛燕西楼对她做了什么始乱终弃的事一般。 “三公主应该很清楚,即便是从前,我也并未应允过你。” “我不信!”崔景心紧紧咬着下唇,近乎祈求地看着他:“我的西楼哥哥一定不会这样对我,你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对不对?” 燕西楼眸色微冷:“三公主,你口中所谓的过去,其实只不过是你以为的过去,而非事实。” 崔景心刚要开口反驳,便听得他继续补充道:“是,我不否认你我自幼相识,可我自幼混迹于皇宫之中,与我相识的人不在少数,我待所有人的态度都是这样。” “说句不好听的,你于我而言,甚至都算不上是朋友,我实在不知你为何对我们之间的关系误会如此之深。” “误会?”崔景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质问:“我们一起在普宁寺住过的那半年,你明明处处照顾我、关心我,可现在你居然告诉我说那是一场误会?!” 燕西楼紧紧皱眉:“我何时照顾关心过你?” 听到这儿,崔景心只觉心口一阵窒息般的抽痛,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记忆里的那些温暖瞬间一一道来—— “刚到普宁寺那会儿,我吃不惯寺里的斋饭,你让人偷偷从山下买点心给我,还有后来,你每个月都让人给我送山下的小玩意儿解闷儿,皮影、糖画、泥人,过中秋的时候,你还送了我一盏小兔子河灯。” “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问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崔景心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近乎祈求地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期待。 只可惜,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公主所说的这些,我从未做过。”燕西楼心中虽然也有些诧异,但还是如实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崔景心喃喃道。 “如果不是你,还有谁会对我这样好呢?”说着说着,崔景心只觉眼前一黑,紧跟着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一旁的吃瓜群众青汣:??? 这是什么操作? “你对人家小姑娘做什么了?”她略带谴责地看向燕西楼。 燕西楼顿觉冤枉极了,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辜:“我只是实话实话罢了,她说的那些事没有一件是我做过的。” “啧啧,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惜了!”青汣一脸遗憾地看着晕倒在地上的三公主,似乎很是感叹。 当然,如果忽略她那明显幸灾乐祸的语气的话。 是了,在这位三公主辱骂过惊鸿惊鸣后,青汣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同情怜悯之心呢?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很有风度了。 见她半点儿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燕西楼不禁有些气闷:“你一点儿也不在意我!” “在意你的人多了,这里不就有一个?人要懂得知足。”青汣很有几分语重心长地说道。 燕西楼一口气噎在了那里,嫌弃地瞥了一眼晕倒的崔景心,没好气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你问我?”青汣斜睨了他一眼。 好吧,这话的确是他问错人了。 燕西楼叹了口气,早已没了帮青汣挑选衣服首饰的好心情,叫来楼下负责接待的伙计,询问道:“她身边伺候的丫头呢?” 伙计弱弱答道:“回世子的话,这位姑娘是一个人来的。” 燕西楼:“……” “雅间给她留着,等人醒了立刻让她走人。” 说完,燕西楼又指着那些看过的衣服首饰吩咐道:“这些、这些,还有这些,让人送到英国公府去。” “走吧!”燕西楼对青汣道。 青汣眉梢轻挑:“你就打算让她这么一直躺在地上?” “难不成还要我把她抱到床上去?”燕西楼一脸嫌弃的表情,生怕多看一眼就会被毁了清白似的。 不知想到什么,眸光一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要不劳烦汣儿把她……” “我没空!”青汣果断拒绝,她可没那么好心,再者说了,在她的字典里可从来就没有“怜香惜玉”四个字。 …… 因为南越使臣的到来,导致燕西楼的婚假提前结束,黑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上朝去了。 不年不节的,南越突然派遣使臣前来,而且这个使臣还是曾经威震一方、数次带兵与苍梧交战的大将军呼延灼,这其中的门道就很值得人细细品味了。 而对于自己的来意,呼延灼也说得十分之冠冕堂皇—— “我等仰慕苍梧文化已久,特来交流学习一二。” 对于他们的这个说辞,整个苍梧上下,从皇上到底下负责接待的官员,那是一个字都不肯相信的,可不管这心里头再怎么揣测,私底下再怎么调查打探,这明面上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秋猎大会(一) 这不,在征求过使臣的意见过后,皇上命人安排了一场秋猎大会,明着是互相切磋交流,实际上则是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要给南越使臣一个下马威! 燕西楼作为秋猎的一名大将,更是被点名必须参加此次秋猎大会。 打从接到这个命令开始,燕西楼心里就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就差把对这个安排的不满直接写在脸上了。 他对秋猎没意见,但对于这种极具政治表演性的场面活儿意见可就大了去了,下手轻了不行,有碍本国颜面,下手重了更不行,有失大国风范,与其说是秋猎大会,倒还不如说是勾心斗角的大会! “汣儿,你就陪我一起去呗!”就为了说服青汣一起去参加秋猎,燕西楼已经磨了她整整三天了。 对此,青汣就一个态度:“无聊,不去,没意思。” 按照惯例,秋猎允许女眷们一道随同参观,这对于常年待在家中的女眷们来说,可是一个挤破头的好事,只可惜,青汣对此是敬谢不敏。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少不了是非,尤其是这种男子们入场参与围猎,女眷们扎堆说闲话的场合,她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对了,汣儿,魏乘的姐姐魏岚你见过了吧?”燕西楼忽而问道。 青汣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嗯,见过,怎么了?” “据说这一次,她也会参与围猎。”燕西楼兴致勃勃地道。 “所以?”青汣挑眉。 燕西楼继续游说:“虽说魏岚是军中唯一的女将,但如果她参与围猎的话,与男子们算作一组便有些说不过去了,如此一来,皇上很有可能会让其他擅长骑射的女眷们也一起下场。” “嗯哼?”青汣放下了手里的书,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咳,”燕西楼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你不想和那些个女眷们待在一起,但是你可以参与围猎啊!” 青汣似笑非笑地睨着他:“参与围猎有什么好处吗?” “我正好缺个狐狸毛的围脖。”燕西楼厚颜无耻地明示。 青汣嘴角一抽,努力保持微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燕西楼眼珠子转了转,换了个说辞:“天冷了,惊鸿和惊鸣也需要一顶暖和的帽子,你觉得呢?” 青汣想了想,道:“可以。”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体验一把古代的围猎盛况,似乎也还不错? “你答应了?”燕西楼一脸惊喜。 “嗯。” “那我这就去让人收拾行李!”燕西楼跃跃欲试地说道。 这次秋猎围场设在南山郊外,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最适合培养感情了有没有?!最好再有个什么英雄救美的机会,说不定他的追妻之路就可以提前宣告胜利了!!! 真是想想就激动! 秋猎大会这样的盛事,国子监也放了假,也就是说,惊鸿和惊鸣也可以跟着一起前往南山围场。 惊鸿和惊鸣两个小家伙得知后兴奋得不得了,一个劲地缠着燕西楼要他教他们骑马射箭,燕西楼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秋猎的日子。 秋风肃杀中,以皇家为首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朝南山围场开去。 队伍里人太多,青汣觉得骑马太过招摇,原本是打算低调些坐马车的,奈何惊鸿和惊鸣非要骑马,燕西楼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又不太安全,最后就演变成了两个人一人带一个。 于是乎,等到了南山围场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英国公府的世子妃马术不错,最后甚至还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当习凛传来消息的时候,青汣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皇上见我做什么?” “围猎明日正式开始,皇上或许是想要叮嘱几句?”习凛不是很确定地猜测道,他也只得了世子的一句吩咐,其他的并不知情。 “走吧!”青汣带着满腹的狐疑来到了皇上宿营的帐外,一进门,就看到了脸色难看的魏岚,以及站在她身旁面露得意的三公主。 帐子里倒是热闹,以燕西楼为首的这边站了一排朝气蓬勃的年轻男子,而魏岚那边则站着程苒和其他几个擅长骑射的大家闺秀,看样子应该都是明日准备参加围猎的。 “青汣给皇上请安!”对于古代的这些礼节,青汣知之甚少,再加上长公主也不是什么苛求礼仪规矩的人,因而青汣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抱拳礼。 程苒和魏岚齐齐扶额。 “噗嗤!”一道突兀的娇笑声在上首响起,紧跟着便听得一道甜腻发嗲的声音说道:“皇上,世子妃似乎不太熟悉咱们宫里的礼仪呢!” 皇上微微皱眉,刚要开口说青汣这礼仪的确有些不像话,便听得燕西楼道:“家母向来不喜苛求这些个繁文缛节,所幸的是,内子也无需常常入宫请安,当然了,即便是请安也是去皇后娘娘的昭仁宫,就不劳珍嫔娘娘费心了!” 珍嫔被抢白了几句,脸上登时就有些挂不住了,朝皇上笑道:“皇上您看,臣妾不过随意调侃两句,世子竟这样护着自己的世子妃,倒显得臣妾是个坏人了呢!” 对上自家侄子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皇上便知倘若自己再追究下去,这个小子是决计不会给自己留面子的! 若是平常倒也罢了,偏偏他今晚要说的事本就理亏,与其闹得自己下不来台,还不如赶紧就此打住,于是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罢了,说正事。” “青汣是吧,听说你的骑术不错,不知这马上射箭的功夫如何啊?” 青汣微微垂眸:“马马虎虎。” 皇上一噎:“……” 他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正常人在这个时候不应该表表决心,说明自己一定全力以赴、不负圣望之类的吗? 一瞬间的气闷过后,皇上似乎突然间明白了自家这个侄子为何非这个青汣不娶了——这两个人明显是一个路子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秋猎大会(二) 罢了罢了,想到自己叫她前来的正事,皇上果断放弃了暗示的方式,直接把事情挑明了说道:“今晚叫你来其实是有两件事,第一,明日的围猎设有女子组,你作为英国公府的世子妃,理应身先士卒,为大家做个表率;” “这第二嘛,珍嫔在家中时也学过一些骑射之术,不过进宫这些年来疏于练习,明日围猎,她会作为女子组的一员同你们一起下场,猎场中情况不明,届时你们几个多多照顾珍嫔一二。朕说的这些你可明白了?” 青汣眸中划过一抹了然,心道怪不得方才看到魏岚的脸色会如此难看了,围猎这种事,合该是有本事就上,没本事就在外面老实待着,没道理进了围场还要人专门护着的道理。 可心中腹诽归腹诽,当面顶撞皇上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为好,尤其皇上已经当面提了出来,此刻再拒绝是不可能的,于是青汣淡声应道:“回皇上,青汣听明白了。” “很好,那明日朕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皇上满意地点点头。 从皇上那里出来后,魏岚和程苒叫住了青汣,程苒是个直脾气,上来就道:“青汣,你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呢?鬼知道那个珍嫔到底会不会骑马,万一明天她闹出什么幺蛾子,咱们到时候是照顾她还是继续比赛?” 青汣瞥了她一眼:“皇上都已经提出来了,你觉得我能拒绝吗?” 程苒心知她说的在理,只是还是忍不住有些窝火:“好容易能参加一场秋猎,这下好了,全被这个珍嫔给搅合了!你说她一个后妃,老老实实待在帐子里不好吗?非要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现在好了,赢了,功劳不用说,肯定全是她的,输了,必定是咱们几个背锅!这倒也罢了,咱们本来也不是在意这些虚头巴脑名誉的人,可我只要一想到明天进到围场,还要时时刻刻注意着她的安危,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行了,既然怕她添乱,那就干脆不让她跟着咱们一起进围场不就完了?”青汣轻描淡写地说道。 魏岚眼前一亮:“你有办法?” “你们只管准备明日的比赛就是,剩下的交给我。”青汣定定道。 程苒一听顿时大喜过望,迫不及待地问道:“青汣,你真有办法让珍嫔进不了围场?” 青汣点点头:“我这人向来说到做到。” 相较于程苒的兴奋,魏岚则要稳重许多,只见她微微皱眉,沉声问道:“你有把握吗?珍嫔毕竟是皇上的宠妃,这个分寸还是要把握一下。” “放心,我不会给她留下任何把柄的。”青汣勾唇一笑,一瞬间,那眉宇间的神色竟然与燕西楼有几分相似。 看着她脸上诡异的微笑,程苒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青汣,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跟你们家世子越来越像了?尤其是坑人的时候!” 一旁的魏岚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却是写满了赞同。 青汣嘴角一抽,随即凉凉瞥了她一眼:“那你应该庆幸,我没打算坑你。” 程苒立刻朝她拱了拱手,一本正经道:“谢谢世子妃大恩!!!” 青汣和魏岚齐齐翻了个白眼儿。 …… 却说这厢青汣刚刚回到帐子不久,燕西楼便也跟着回来了。 “这么快就结束了?”她还以为皇上还要对他们好生嘱咐一番,围猎本就不是苍梧女子的强项,所以皇上才敢把珍嫔这个拖后腿的放进去添乱,但男子组可就不一样了,这要是输了,苍梧的面子里子可就都挂不住了。 “离结束还早着呢!”燕西楼脱了外套,懒洋洋地往床上一趟,双手枕在脑后,悠悠道:“我是找了个借口偷偷溜回来的。” “皇上同意了?”青汣不解地看向他,从方才面圣时的情形来看,这位皇上应该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啊…… 燕西楼痞痞一笑:“一开始当然是不同意的,不过后来我跟他说,怕你等急了,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青汣:“……” 见她面露不虞,燕西楼轻咳了一声,道:“珍嫔的事你不用太担心,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出了事自然有我担着。”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青汣语气淡淡,显然压根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燕西楼挑了挑眉,看来他的担心倒是多余了,听汣儿这话音应该是早有准备。 …… 翌日清早,天刚亮,参加围猎的所有人便已经在围场前集合完毕,等待着皇上的训话。 尽管起了个大早,不过皇上看起来气色倒是不错,看得出来,昨日夜里珍嫔伺候得很是舒心。 青汣换了一身轻便的骑装,同魏岚还有程苒站在一处。三个人刚说了没几句,一身玫红色骑装的珍嫔便过来了。 “魏姑娘,程姑娘,二位来得好早!”珍嫔一来便笑着同二人打招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独独漏掉了一旁的青汣,似乎没有看见她这个人似的。 程苒心有不悦,刚要刺她几句,却被青汣按住,不过是言语之争罢了,胜了也没什么意思。 魏岚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臣在军中也是领着正四品官衔的人,珍嫔娘娘还是称呼微臣一声‘魏将军’比较好。” 说完,也不理会珍嫔那明显难看的脸色,直接对青汣和程苒道:“走吧,咱们去挑一挑马匹。” 魏岚和程苒各自挑选了心仪的马匹,青汣随意挑了匹枣红色的马,刚要伸手去牵马缰,却被一只素手抢了先:“不好意思啊,世子妃,本宫也看上了这匹马。” 青汣挑了挑眉,好脾气地往后退了一步:“珍嫔娘娘请便。” 珍嫔得意地牵走了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负责看管马厩的马夫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委婉地劝道:“娘娘,这匹马性子烈,不好驾驭,娘娘不如再看看其它的马?” 话音刚落,便听得珍嫔不以为然地拒绝道:“不必了,本宫就喜欢这样性子烈的马!” ------题外话------ 我今天争取二更,等我!!! 第一百七十六章 秋猎大会(三) 珍嫔说完,便趾高气昂地牵着马走了。 程苒十分无语地对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儿,随即碰了碰青汣:“你就这样把马让给她了?” “错,这马是她自己选的,可不是我让的。”青汣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继续去马厩挑马去了。 一瞬间,程苒突然从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眸中闪过一抹兴奋,连忙跟上去追问道:“青汣,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跟我透露一下呗?” “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青汣笑睨了她一眼,话锋一转,问道:“对了,南越这次参加围猎的都是些什么人?” 魏岚答道:“男子组那边,呼延灼从自己的侍卫中挑选了二十人,据说个个都是骑射高手,至于女子这边,南越使臣带了十名歌姬过来。” “歌姬?”青汣不免有些惊讶。 “南越民风素来尚武,即便是女子也都擅长骑射之术,这些歌姬的实力不可小觑。”魏岚解释道。 青汣了然地点点头,继而又问:“比赛规则怎么说?” 魏岚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规则?” 青汣微微蹙眉:“我应该知道吗?”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人同她说过任何有关规则的事情好吗? 魏岚一噎,然而言简意赅地把规则介绍了一遍。 青汣听完不由勾了勾唇:“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在太阳落山前回到这里,便不算是超时,对吧?” 魏岚点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就往年的经验而言,没有人会踩着点儿回来。” 因为谁也不能确定返回的途中会不会出现什么突发状况,万一耽搁了时间,即便是猎得的猎物再多,也是要被判出局的。 再者说了,一整天的时间,足够他们拉开彼此之间猎得猎物数量的距离了,犯不着争抢最后这一个时辰的时间,往年甚至有不少人都是半下午就回来了。 说话的功夫,青汣从马厩中挑选了一匹通体黑色的……老马。 当程苒看到她手里牵着的马时,整个人都不好了:“青汣,别闹了,这可是匹老马,会拖后腿的!” 青汣回以淡淡一笑:“既然是围猎,那么胜负的关键就取决于参赛者拉弓射箭的水平,而非坐骑的速度。” 被她这么一说,程苒竟然觉得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但问题是,面前这匹老马真的能撑得下来这一场围猎吗…… 魏岚皱了皱眉头,正欲劝说她重新挑选一匹马,然而围猎开始的号角已经吹响,所有参赛者必须立刻赶到围场入口,否则就会被视为弃权。 “走吧!”魏岚叹了口气,心中暗暗祈祷这匹老马的体力能够跟得上。 众人来到围场入口,皇上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接过旁边大太监递过来的金弓,朝围场密林深处射了一箭。 很快,便有几个羽林卫抬了一只中箭的麋鹿出来,周围的大臣们纷纷大加称赞,把皇上的箭术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上无。 青汣嘴角抽了抽,压低了声音朝旁边的魏岚问道:“这也是往年的传统?” 魏岚显然对此也十分不耐烦,绷着脸点点头:“走个过场罢了。” 青汣有些无语,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左右关起门来都是自己人,就算演技拙劣也不会有人去拆穿,现在倒好,当着南越使臣的面再玩这种把戏,不觉得自欺欺人吗? 就刚才皇上射出去的那一箭,能射中一只兔子那都是得是烧高香了,还麋鹿……但凡是有点儿骑射水平的人都能看出这当中的猫腻好吗? 事实证明,青汣的猜测是正确的—— 呼延灼在看完这一幕后,虽然没有明着拆台,但一番明褒暗贬的称赞却也把皇上给气得不轻,偏偏人家句句都是称赞之言,皇上便是心有不悦也不好发火,否则便有失大国国君的风范了。 众人进入围场后,皇上顶着一张黑脸回了营帐。 话分两头,却说这厢进入围场后,女子组这边就产生了分歧—— 以三公主和珍嫔为首的五个人要求往密林深处去,而魏岚则认为密林深处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可冒进。 按道理说,魏岚是此次围猎苍梧女子组的队长,众人合该听从她的安排才是,奈何三公主和珍嫔的身份显然更高,她们两个不同意,魏岚也不能硬生生把人绑走。 一番僵持过后,南越女子组那边已经有不少猎物被陆陆续续地送出去,看到这一幕,魏岚的脸色明显不耐烦起来。 就在她快要压不住火的时候,青汣开口了:“既然三公主和珍嫔执意要往密林深处去,那就去吧!” “青汣,你说什么呢?”程苒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青汣淡淡瞥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而道:“不过有句话咱们可得说在前头,密林深处是个什么情况,咱们谁也不知道,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大家各安天命,谁也怨不得谁。” “你这话什么意思?大家都是一个组的,难道万一我们遇到危险,你们还打算袖手旁观不成?!”崔景心旁边的那个女子立刻朝青汣发难。 “我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青汣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过我们也不是圣人,我想即便是皇上的羽林卫站在这儿,也没那么把握一定能保证你们能毫发无损地回来,毕竟,意料之外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三公主觉得呢?” 崔景心眸中的冷意一闪而过,随即笑道:“青姑娘说的是,咱们小心些便是。” 珍嫔原本还有些担心,但转念一想,昨晚这个青汣可是在皇上面前亲口应承过的,量她也没那个胆子丢下自己独自逃命。 否则的话,便是她侥幸逃回来了,也难逃责难! “既然诸位没意见,那就走吧!”说着,魏岚一扬马鞭,率先朝密林深处而去。 青汣和程苒自是紧随其后。崔景心轻嗤一声,和珍嫔等人一齐跟了上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秋猎大会(四) 越往密林深处走,周围的灌木草丛就越旺盛,于是一行人不得不慢下速度,摸索着前进。 程苒越想越觉得想不通,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青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密林深处可不是那么容易闯的,咱们若是老老实实在外围狩猎,未必就不能赢了那些南越歌姬,可一旦进入密林,这风险可就太大了!” “先别急,再等等。”青汣笑着安慰道。 程苒仍旧是一头雾水,倒是魏岚,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隐约猜到了她的打算。 半个时辰后。 “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啊?这一路上除了这些杂草,连只兔子都没见着,咱们不会是走错方向了吧?”先前一直跟在崔景心旁边的姑娘忍不住抱怨道。 走了这么长时间,大家心里多少都有些烦躁不安,被方灵儿这么一说,心底的情绪也都爆发出来,纷纷出言附和,大有一副要青汣给个说法的架势。 青汣也不动怒,语气淡淡道:“已经到了。” “你是说咱们现在已经在密林里了?”方灵儿眸中划过一抹惊讶和隐隐的兴奋,下意识地看了旁边的崔景心一眼。 后者暗暗瞪了她一眼,继而开口道:“咱们这么多人在一起行动目标太大,就算有猎物也都提前逃走了,依本公主看,不如咱们分开行动如何?” “密林中情况复杂,分开行动不安全。”对于崔景心的这个提议,魏岚第一个表示不赞同。 珍嫔轻笑一声,道:“本宫倒是觉得魏……将军有些过于谨慎了,这密林就这么大,咱们注意些,别分开太远不就行了?万一有个什么变故还可以高声呼喊,大家都会互相照应的,不是吗?” 魏岚拧眉,她承认,崔景心的话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么多人在一起并不利于狩猎,但问题是这密林中四处杂草丛生,树木又长得高大茂密,真要有个万一,呼喊声被树木阻隔,根本就听不见! 她虽然不喜欢三公主和珍嫔,但也不想看着她们出事。 刚要开口劝阻,却听得青汣抢先一步道:“既然大家都觉得分头行动比较好,那便听大家的吧!” 说着,还不忘朝魏岚使了个眼色。 崔景心眸光闪了闪,道:“咱们前头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了,既然达成一致,那就各自行动起来吧,日落前一个时辰赶到这里集合就是。本公主去东面,你们谁同本公主一起?” 方灵儿和珍嫔自然是跟着崔景心去东面,其他四个人选择了北面,那么青汣、魏岚还有程苒三人就只剩下西面了。 临行前,青汣似笑非笑地看了崔景心一眼,后者被看得心头倏地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青汣,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三公主今日有些古怪?”程苒皱眉问道。 青汣笑了笑:“走吧,前面还有一份大礼等着咱们呢!”说完,一拉缰绳调头朝西面密林而去。 “岚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程苒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魏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眉心紧蹙,叮嘱道:“一会儿跟在我身边,不管遇到什么,千万别乱跑。”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景色愈发幽深,树木之高大,遮天蔽日,光线晦暗不明,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密林当中,却听不到半点儿动物的声响,四周一片死寂,静默得可怕,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身后的树丛中突然传来一道“簌簌”的声响。 程苒顿觉背脊生寒,弱弱地问道:“青汣,岚姐姐,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会爬树吗?”青汣忽而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程苒一愣,旋即怔怔点头:“会啊,怎么了?” “看见那边那棵树了吗?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去,把眼睛闭上,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下来。”青汣压低了声音嘱咐道。 “可是……” “来不及了。”魏岚声音微沉,然后用轻功拎起程苒飞身而上,在程苒的惊呼声中直接把她安放在了青汣所说的那棵大树上,然后冷声道:“闭嘴,别说话!” 程苒点点头,紧跟着低头一看,瞳孔顿时放大了数倍:“是狼群!这里怎么会有狼群?!” 就在这时,青汣下了马,手中鞭子一抽,那匹黑色老马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冲了出去。 一转眼的功夫,青汣已经被狼群围在正当中,目光冷然地与之对峙。 而魏岚也已经从树上下来,两个人背靠背站在狼群中央,手中的长剑散发着熠熠寒光。 “应该是冲我来的,连累你了。”青汣低声道。 魏岚忽而笑了一声,道:“那就当你欠我一顿酒吧!” “成交!” 话音一落,二人便迅速朝狼群冲了过去。 十多匹体格健硕的狼,个个眸子里都透着阴森森的绿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青汣和魏岚拆吃入腹一般! 不过青汣和魏岚也不是毫无招架之力,两个人配合默契,互为倚仗,很快便有三四匹狼倒了下去,然而这一幕也恰恰激怒了剩下的狼群,发狠地朝她们二人扑过来。 此时此刻,青汣突然有些庆幸,自己今日随身带上了燕不寒送的那副袖箭,否则,没有一个远距离攻击的武器,她此刻肯定要吃大亏。 随着狼群一只只倒下,青汣和魏岚身上也添了不少血痕。 那股属于人类的血腥气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剩余的狼群愈发躁动起来,只是碍于两个人的强大战斗力,而迟迟不敢贸然向前发起攻击,一圈又一圈地围着她们转悠,伺机寻找着最合适的攻击机会。 青汣擦了一把手臂上的血迹,道:“还有最后三匹狼,能撑得住吗?” “几匹狼而已,还不至于应付不了。”魏岚扯了扯嘴角,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仅剩的三匹狼,眸中冷肃一片。 话音刚落,面前的三匹狼突然朝她们扑了上来,尖利的獠牙透着浓郁刺鼻的血腥气,青汣和魏岚各自对上一匹狼,正在进行最后的殊死搏斗。 第一百七十八章 秋猎大会(五) 魏岚身子朝后一仰,借着下滑趋势长剑一挥,正正刺入那狼的心脏,狼的獠牙堪堪停留在了距离她脸一寸不到的地方,轰然倒地。 “岚姐姐小心——”程苒突然大喊一声,整颗心都高高悬了起来。 原来就在魏岚的剑刺入狼身的同时,另外一匹狼绕至了她的侧面,纵身一跃朝她发起了攻击,可偏偏这个时候,魏岚的长剑还陷在狼的身体内,拔剑抵挡已然来不及,魏岚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干脆松开了手里的长剑,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看着这一幕,程苒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完全不敢看接下来会发生的场面。 就在魏岚已经做好了自己一条手臂废掉的心理准备时,却发现这匹狼在咬上自己的前一刻倒了下去—— 它的脖子上被一支利箭横穿而过,一击毙命! 顺着箭发出的方向看过去,魏岚脸色骤然一变,竟然是他! 即便他的容貌与从前千差万别,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不知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怎样,因为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个念头——他还活着! “魏岚,魏岚你没事吧?”青汣终于弄死了缠着自己的那匹狼,这才腾出空来上前询问道。 “我没事。”魏岚敛了敛眸,快速地压下了面上的所有情绪。 这时,青汣也看到了骑在马上的人,眸中难掩惊讶:“陆将军?” “嗯。”陆铭眸色一片幽深,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虽然心中狐疑,但陆铭救了魏岚是事实,若非他那一箭,魏岚这条左臂怕是要保不住了。想到这里,青汣真诚道谢:“今日还要多谢陆大人出手相助!” “这里不安全,你们尽快离开。”丢下这句话,陆铭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铭离开后,魏岚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没有回过神儿来,直到程苒都已经从树上下来,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岚姐姐,岚姐姐!” “怎么了?”魏岚问。 程苒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魏岚笑了笑,安慰道:“我没事。不过这里血腥气太重,很容易招来附近的其他狼群,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嗯嗯!”程苒连忙点头。这狼群实在太可怕了,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魏岚吹了声口哨,很快,刚刚离开的三匹马都跑了回来,把其中一匹马的缰绳递给程苒,道:“走吧!” 忽而一回头,发现青汣正蹲在狼群尸体旁查看什么,不由诧异道:“青汣,你在干什么?” “这些狼群是被人豢养起来的。”青汣道。 魏岚眸色骤然一寒:“当真是好算计!” 顿了顿,又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青汣勾了勾唇,冷笑:“送上门来的礼物,自然没有不收下的道理。” “你是想把这些当做咱们的猎物?”魏岚微微蹙眉。秋猎之前,围场都提前被清理过,这些狼是断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倘若她们猎了这么多狼回去,那就是要把事情闹大的意思…… “十六匹狼,足够我们今日夺得魁首了,不是吗?”青汣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魏岚拧眉看向她:“是……三公主吗?”皇上向来偏宠这位三公主,她们这么贸贸然同她对上,即便是有这些狼尸为证,只怕也很难占到什么便宜。 毕竟空口无凭,只要崔景心咬死了不认,她们也奈何她不得。 青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掏出信号弹点燃,然后对二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去去就来。” “你要做什么?”魏岚担忧地看着她。 “正所谓礼尚往来,崔景心送了我这么大一份厚礼,不回礼的话岂不是显得我很不识相?”更何况,公道这种东西,她更喜欢自己讨回来! “可是你身上的伤……”程苒不放心地看着她。 青汣浑然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无妨,一点儿皮外伤而已。” 见她主意已定,魏岚和程苒也不好再劝,二人调转马头回了营地。 …… 却说崔景心三人同青汣她们分开后,在密林里面转悠了一圈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 看到了西面升起的信号弹,崔景心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起身道:“走吧,去前面转转。” 信号弹是用来紧急求助的,羽林卫们看见了信号弹,立刻就动身往西面密林而去。 只是没想到中途遇上了崔景心一行。 “微臣见过三公主、珍嫔娘娘!”羽林卫卫长丛渝舟拱手行礼。 “丛将军行色匆匆,是出了什么事吗?”崔景心不紧不慢地问道,仿佛就只是单纯的好奇一般。 丛渝舟答道:“回三公主,方才看见西边密林有人发求救信号,臣担心有人遇到了危险,故而带人赶去查探情况,事情紧急,就不同公主多言了,还望公主恕罪!” 说完就要带人离开,不想却被崔景心拦下:“丛将军,方才的信号弹是我与其他几个姑娘闹着玩儿的,我们约定,哪一方率先打到二十只猎物,便点燃信号弹示意,所以并无什么危险,让丛将军白跑一趟了!” 丛渝舟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三公主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当众驳斥她的面子,于是顺水推舟道:“既是如此,那臣就不打扰三位继续狩猎了,只是信号弹一事关乎重大,还望三公主不要儿戏。” 方灵儿自是不悦,刚要开口训斥两句,却被崔景心拦下,笑道:“丛将军说的是,本公主记下了。” 丛渝舟带人离开后,崔景心笑得一脸诡谲:“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 “走吧,这林子里难受死了!”珍嫔一脸嫌弃地说道。若非与三公主有合作,她才不会自己跑到这里来受罪呢! 然而丛渝舟离开后却并没有立刻返回营地,他始终觉得此事有些古怪,于是派了一队人往西边的密林查探情况,自己则带队返回。 第一百七十九章 秋猎大会(六) 日暮时分,围场中的人陆陆续续地回到了营地,大都收获颇丰。猎物被统一送至清点处,由专门负责统计的太监们清点。 燕西楼等人回来得早,在围场入口的地方等了许久,却迟迟没有看到青汣的身影。 直至崔景心、珍嫔、方灵儿,还有女子组的其他几个人都陆续回到了营地,青汣三人依然没有出现,燕西楼不禁有些着急了,上前拦下几人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回来了?青汣人呢?” 魏乘也在一旁等得心急如焚,问道:“对啊,你们不是一起的吗?我姐还有程苒那丫头呢?” “怎么,她们没有回来吗?”崔景心一脸惊讶,随即解释道:“我们约好了在林中汇合,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人,就以为她们已经提前回来了……” 燕西楼一听这话,神色立时就冷了下来:“习凛,去把我的马牵过来!” 崔景心眸光微动,道:“西楼哥哥,现在还没到比赛规定的时间,要不咱们再等等看,或许她们……” 崔景心话还未说完,那边燕西楼已经转身离开,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面对周围人奇奇怪怪的目光,又是尴尬又是羞愤,而这些情绪最后全都转化为对青汣的憎恨,若不是她,西楼哥哥怎么会如此对自己! 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珍嫔不由轻嗤一声,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声:“这男人啊,越是上赶着哄着,就越是不拿你当一回事儿,瞧瞧,这不就是现成的教训?” 崔景心本就在气头上,听到这话顿时愈发恼火,冷冷道:“本公主的事就不劳珍嫔娘娘操心了!” 珍嫔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嘴角:“我当然不想操心这些闲事,只要三公主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就好。” 说完,便施施然回营帐去了。 方灵儿眸光一闪,上前劝道:“公主莫要动气,过了今日,那个女人可就成不了您的威胁了!” 看着燕西楼离开的方向,崔景心古怪地笑了一声:“你说的对,这种女人根本就不配当本公主的对手!” 燕西楼和魏乘刚刚进入围场不久,迎面便遇上了返回的魏岚和程苒二人。 “姐,姐你怎么受伤了?”魏乘一眼就看见了魏岚身上的血迹,顿时慌了神,连忙走上去把人扶下马。 魏岚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道:“一点儿皮外伤罢了,就你大惊小怪的!” “青汣呢?”燕西楼问。 “她还有事要办,所以没同我们一道。”魏岚答道。 燕西楼听完眉心顿时皱成了一个死结,二话不说直接道:“魏乘你送她们回去,我去找人!” “且慢!”魏岚叫住了他,道:“燕世子,青汣此刻应该已经不在围场里了,你就不要再白跑一趟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燕西楼眉宇间渐渐聚起了一股隐隐的怒火。 “此事说来话长,密林里天黑得早,我们在回程途中迷了路,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才绕出来,青汣她挑的是一匹老马,应当早早就出来了。”言下之意是,青汣此刻没有出现应该是另有打算。 见他仍是不放心,魏岚不由叹了一声,道:“燕世子若是真想帮忙,不如派人去密林西边,把我们的猎物带回来,记得多带些人手。” 燕西楼紧了紧拳头,虽然心里仍是担心,但他也知道魏岚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她既然这么说了,那么汣儿应当没有危险,自己若是贸贸然前去找人,说不准还会不小心坏了她的计划。 如此想着,燕西楼朝魏岚拱了拱手:“多谢,我这就带人去西边密林。” “你们到底打到了多少猎物?怎么还需要特意让人跑一趟去取回来?”魏乘好奇地问道。 魏岚眸中划过一抹冷然:“等你看了就知道了。” 燕西楼赶到西边密林时,丛渝舟留下的那一队羽林卫正对着一地的狼群尸体发愁。 “卧槽!这围场不是提前半个月就派人清理过了吗?怎么还会有狼群出没?”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 “鬼才知道呢!不过这下倒是要热闹了。”另一人道。 “你们快来看,这是魏将军的箭矢!”一人拔出了狼尸身上的箭矢,指着上面特有的标记道。 其他几人围上来一看,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好半晌方才感叹了一句:“这魏将军果然……英勇!” 这些个狼群一看就是正值壮年,面对这样凶狠的狼群,即便是他们羽林卫也要发怵,可魏将军她们几个女子非但全身而退,甚至还把狼群给杀光了,这战斗力实在是够吓人的…… “那这些狼尸怎么办?”其中一人弱弱地问了一句。 众人沉默了片刻,为首的那人咬了咬牙,道:“带回去!” “快别逗了,这么多狼,咱们一人背一只也背不回去啊!” “那你说怎么办?” 众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此时此刻,燕西楼的到来无疑是让他们松了一口气,为首那人上前道:“燕世子,您看这些狼群的尸体……” 燕西楼是一路闻着血腥气找过来的,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在看到这些狼群尸体的那一刻,他的心头还是忍不住颤了几颤,而这种后怕很快就化作了滔天怒火:“习凛,立刻去查,这些狼群是什么人弄进来的!” 那双玩世不恭的凤眸里盛满了冰冷与愤怒,令人望而生畏! 周围的羽林卫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都道这位燕世子是个笑面狐狸,可他们却忘了,这狐狸不仅仅是英国公府的世子,更是北镇抚司的都指挥使! 看来这下有人要倒大霉了!几个羽林卫心里默默想道。 日头一点一点落下,夜幕渐渐笼罩了大地,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将最后一炷香点燃,按照规矩,在这最后一炷香燃尽后,还未回到营地的,其成绩便不作数了。 眼看着这香就要烧到尽头,魏岚与程苒愈发焦急起来,虽然她们都知道青汣没事,但营地里的人都说没见到她回来,那么她到底去哪儿了? 第一百八十章 秋猎大会(七)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崔景心脸上逐渐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魏岚和程苒已经平安回来,却迟迟不见青汣踪影,十有八九是已经出事了,而这两个人多半是害怕被连累,所以才迟迟不敢开口提狼群的事。 “时间到——”锣声响起,比赛结束。 珍嫔早就换了一袭浅碧色曳地长裙,娇娇弱弱地坐在皇上身边,忧心忡忡地说道:“皇上,英国公世子妃还未回来,您看是不是应该派人去围场里找找?” 崔景心附和道:“是啊,父皇,青姑娘毕竟是个姑娘家,这么晚了,别是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崔景心话未说完就被一道微冷的女声打断:“青汣安然归来,让三公主挂心了!” “你,你怎么回来了?”崔景心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她。 “怎么,看见我安然无恙,三公主似乎有些失望啊!”青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清冷冷的目光之下难掩锐利。 崔景心被她看得心头一跳,一瞬间甚至以为她看穿了自己的计谋,然而想到自己周密的安排,她很快便冷静下来,强作镇定道:“青姑娘说笑了,本公主也是担心你的安危,既然你平安无事,那本公主便也放心了。” 青汣勾了勾唇:“多谢三公主对青汣的关心,青汣必当铭记在心。” 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言语机锋听得众人是云里雾里,倒是魏岚和程苒听说青汣回来,连忙赶了过来,见她的确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突然听得珍嫔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世子妃这是打哪儿回来的?怎么先前一直没看到你?” “哦,闲着无聊,便在围场外面转了转,怎么,珍嫔娘娘找我有事?”青汣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倒也没什么事,就是看比赛的时间到了,世子妃还迟迟没有出现,所以好奇一二罢了。”相较于崔景心难看的脸色,珍嫔则要不同声色许多,至少在外人看来的确是如此。 不过经此一事,也确实坐实了三公主与青汣二女争一夫的戏码。 “对了,不知世子妃今日在围场内收获如何?”珍嫔转而关心道。 “还算说得过去,珍嫔娘娘一会儿就知道了。”青汣卖了个关子,意有所指地说道。 “哦?那就拭目以待了!”珍嫔莞尔一笑。 说话的功夫,关于近日围场比赛的结果已经统计出来了,男子组那边燕西楼他们略胜一筹,至于女子组这边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三公主还有珍嫔等人猎得了一些兔子、野鸡之类,收获不多不少,算得上是中规中矩,然而青汣、魏岚还有程苒三人则是一无所获,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南越的女子组拉开差距。 果不其然,皇上听完太监们统计的结果,登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事实上,女子组这边输给南越他并不觉得意外,但问题是双方实力悬殊如此之大就有些打脸了。 尤其这个结果还是建立在他原本看好的三人一无所获的前提下! 呼延灼听完这个结果,故作谦虚地笑了笑:“哈哈哈!皇上,这一输一赢的结果倒是有些出乎在下的意料之外,承让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燕西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呼延将军此话怕是有些为时过早了吧!”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燕西楼身后的人抬着十几只狼走了上来。 站在最外围的丰子翌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咽了咽口水,问道:“燕世子,你这打哪儿弄这么多狼啊?” 燕西楼勾了勾唇:“这狼可不是我弄来的,而是内子与魏将军还有程姑娘三人的猎物。” 说着便吩咐旁边的侍卫:“来人,送去清点一下数量。” “西楼啊,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狼,皇上着实也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这才问道。 “回皇上,此事说来话长,还是等他们清点完数量再说吧!”燕西楼不疾不徐地说道,眸中幽深一片。 皇上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围场之中莫名其妙出现这么多狼,还都让青汣她们三个给碰上了,以这小子的性子,只怕没这么容易揭过去。 想到方才珍嫔、崔景心与青汣之间的对话,心中不免有些狐疑,警告般地看了崔景心一眼。 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他这个做父皇的可是再清楚不过,自己这个女儿脾气古怪,平日里最是喜欢养狼,倘若这狼当真是冲着青汣来的,那么十有八九同她脱不了干系…… 尽管此刻燕西楼还未发难,皇上却已经开始头疼起来了。 景心这丫头也是,明知道青汣是西楼放在心尖上的人,还非得对她下手,偏偏还留下了这样显眼的把柄,这下好了,今日怕是要不好收场了! 崔景心显然也没想到青汣非但安然无恙地从密林中走出来了,甚至还把这些狼全部猎杀,时至此刻,她的计划俨然已经完全失控……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应对之策。 不一会儿功夫,清点处那边就把结果统计出来了:“启禀皇上,燕世子方才送来的狼一共十六匹,其中九匹是被魏将军的弓箭和佩剑所杀,其余七匹皆是死于袖箭和飞镖。” 这个结果一出,女子组的胜者就很明显了。 呼延灼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地恭贺道:“久闻魏将军和世子妃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 “呼延将军过誉了,不过是凑巧罢了。”魏岚淡淡应道。 呼延灼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在下倒是有些好奇,怎么这围场之中的狼群都让三位给碰到了呢?” 说着,又把问题抛给了一旁的燕西楼:“燕世子,不知此事你怎么看?” 燕西楼刚要开口,却被皇上抢先一步:“呼延将军说笑了,方才魏将军不是也说了吗?事有凑巧,想来魏将军与世子妃今日猎得这么多恶狼,也是身心俱疲了,来人啊,赐宴!” 第一百八十一章 秋猎大会(八) 燕西楼紧抿着唇,和皇上对视了片刻后,终是收回了视线,冷着脸走到青汣身边,牵住了她的手:“皇上,既然内子与魏将军在今日的秋猎中拔得头筹,皇上是否应该嘉奖一二?” “这是当然!”见燕西楼给自己留了个台阶下,皇上不由松了一口气,继而道:“魏将军,世子妃,你二人想要什么赏赐啊?” “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讨赏!”魏岚不卑不亢地答道。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朝青汣道:“那世子妃呢?” “皇上,青汣一时还未想好,不知这个赏赐可否先欠着?”说完,青汣垂眸俯首作恭敬状。 皇上面色微微一顿,旋即笑道:“世子妃这话倒是机灵,也罢,只要你的要求不过分,朕便允了!” 天子一诺何其珍贵,要是依着往常,皇上必然不会答应青汣的所求,但今日之事三公主理亏在先,倘若不把燕西楼的嘴给堵上,一会儿等宴席散了,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思及此处,皇上不由暗恼崔景心多事,若非给她收拾烂摊子,自己何至于此! 然而即便心里再不情愿,但当着一众使臣的面,该维持的体面也必须维持下去。 席间,燕西楼和青汣坐下后,低声询问道:“今日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可有受伤?” “拜世子的桃花所赐,姑且还死不了。”不光是燕西楼动怒,青汣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尤其一想到自己今日是受了他的连累,她就有些压不住火。 燕西楼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愈发愧疚心疼,道:“狼群的事是崔景心做的?” “不然呢?难不成是我自己闲着没事给自己找点乐子?”青汣冷着脸,没好气地道。 “你放心,今日之事,我定然给你一个交代!”不知想到什么,燕西楼神色冷了几分。 青汣冷笑:“不必,你只要不插手就好。” 说完,她抬眸朝崔景心的方向举了举酒杯,眼中一片寒意,崔景心是吧?连带着上次辱骂惊鸿惊鸣的账,咱们今日便一并算了! “你胳膊受伤了?”她一举胳膊,燕西楼这才注意到她胳膊上已经干涸了大半的血迹,眸中顿时划过一抹暴戾阴鸷,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就走:“跟我来,我带你去上药。” “不必了,晚点回去再说。”青汣明言拒绝了他,倒不是同他置气,而是这个时候离场对自己的计划不利。 怕燕西楼继续坚持下去,她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我自有打算,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燕西楼紧了紧拳头,他自然知道她不是个会让自己吃亏的人,但今日之事无疑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所以这一次,他不会再这么轻易放过崔景心了。 宴会上,呼延灼带来的那十名歌姬表演了一支颇具南越风情的舞蹈,引来了众人纷纷叫好,皇上看上去也对领舞的那名歌姬很感兴趣,相较之下,一旁珍嫔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不过,在这种事情上,皇上自然是不会在意她的心情好坏的。 一舞结束,毫无意外地,那名歌姬向皇上表达了自己的倾慕之情,而呼延灼也顺势吹捧了几句,言及南越愿与苍梧永世交好云云。 于是乎,即便明知呼延灼此言多半都是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场面话,皇上仍是顺水推舟地收下了这名歌姬,并当场封了她丽嫔。 抛开先前因为狼群而产生的一些不愉快不谈,整场宴会倒也算得上是宾客尽欢。 倒是惊鸿和惊鸣两个孩子,因为青汣受伤的事情一直闷闷不乐,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们两个消停点,别惹事。”青汣警告道。 “娘亲放心,我们两个可乖啦!”惊鸿和惊鸣立刻作乖巧状。 呵呵!青汣其实想说,乖巧这两个字已经和他们两个没关系了,然而尽管心里再不放心,此刻除了暂时相信他们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宴会行至一半,皇上便借着酒醉的由头带着新晋的丽嫔回了营帐。 然而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的是,燕西楼就守在自己的营帐里等着他呢! 一时间,皇上的脸色五颜六色的,很是精彩。 “皇上,臣有事要请皇上做主。”燕西楼拱了拱手,也不管皇上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 皇上揉了揉太阳穴,道:“朕今日有些醉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皇上,臣已经让人准备了醒酒汤。”燕西楼一句话把他给堵了回去,大有一副“今日这事若是解决不了他就不走了”的架势 看着底下人端上来的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皇上顿觉一阵牙疼:“燕西楼!你是成心给朕找不痛快是不是?!” “舅舅,您是知道我脾气的,汣儿今日险些在密林中丧命,我断不可能咽下这口气!”话里话外,燕西楼没有半分要让步的意思。 “你那个世子妃不是没事吗?再说了,朕今日已经破格给了她一个承诺,你还想怎样?!”皇上的语气略显不耐。 “汣儿能活着回来靠的她自己的本事,但这并不代表那些狼群的主人就不用受到惩罚!倘若汣儿不会武功,那么今日我从密林中抬出来的就不是狼的尸体,而是英国公世子妃的尸体!” 最后一句话,燕西楼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那双凤眸中写满了固执。 顿了顿,他接着道:“还有,皇上的承诺是作为今日围猎拔得头筹的奖励,这本就是她应得的!” 被他这么三言两语一抢白,皇上的脾气也上来了,拍着桌子怒道:“燕西楼,你非得这么步步紧逼是吗?!” 燕西楼沉默了片刻,忽而垂下了眸子,低声道:“舅舅,步步紧逼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看着他这副模样,皇上突然想起了几年前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固执而无助的孩子,心中蓦然涌上一股愧疚,逐渐放缓了语气道:“西楼,朕知道今日的事,你受委屈了,只是……” 第一百八十二章 秋猎大会(九) “舅舅,倘若今日受委屈的人是我,那我定然没有一句怨言,可汣儿是我捧在心尖上的人,如果连自己在意的人都护不住,那我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有什么意义?” 燕西楼说着便直直跪了下去,一动不动地同他对视,眼中的执拗让皇上有些恍惚,曾几何时,自己也曾这样不顾一切地想要护着一个人,只可惜,他到到底还是没能坚持下去…… 皇上静默了许久,燕西楼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因为他很清楚,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说多了反倒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良久,皇上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起来吧!” 燕西楼紧抿着唇,一动不动。 皇上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骂道:“行了,地上凉,别回头跪坏了膝盖,你娘又该来找朕哭了!” 燕西楼眨了眨眼,腆着脸问道:“那舅舅是答应替汣儿做主了?” 皇上拿他这副无赖的作态没办法,于是没好气道:“朕明日就下旨,让景心在宫中闭门思过一月,还有她养的那些宠物,全都没收,这个结果你总满意了吧?” 燕西楼撇撇嘴,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是不满意还能怎么着?” 明眼人一看便知,皇上的这个处置明显是偏向崔景心的,但他也知道,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原因,一直以来皇上对崔景心都颇多纵容,今日能有这个结果已然是极限。 当然,若是他执意不认可这个结果,皇上也未必不会从重处置,只是这样一来,皇上势必会把这个账算在汣儿头上,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与其大家撕破脸,倒不如留上一些余地,让皇上觉得汣儿吃了亏,从而心存愧疚。 至于崔景心,来日方长,他总有办法让她一点一点失了圣心! “行了,去御医那里拿点药,给你那位世子妃补一补。”皇上当然知道自己的处置不公,但崔景心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自己又亏欠她良多,相较之下,也就只能在其他方面补偿青汣一二了。 “舅舅……” “你还有什么事?”皇上磨了磨牙。 燕西楼咧嘴一笑,随即道:“舅舅,烦请您转告三公主一句,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她,希望她好自为之。” 闻言,皇上深深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朝他摆摆手,道:“你去吧,朕会好好约束她的。” 其实早些年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想过要撮合这两个人,奈何自家这个外甥从一开始就同他挑明了,和景心绝无可能,再加上自己又曾答应过长公主,西楼的婚事由他自己做主。 因此,不管景心怎么求,他也始终没有松口为二人赐婚,原以为时候长了,景心自然也就慢慢放下了,可谁成想,她听说西楼成婚的消息,愣是大老远从荆州跑了回来,大闹人家的婚礼不说,如今更是意图要青汣的性命…… 如今一想到这些,皇上就觉得头疼不已。 当然,皇上所头疼犯愁的这些事情,自然是不在燕西楼的考虑范围之内的,他得了皇上的口谕,毫不客气地扫荡了随行御医从御药房带来的各种珍贵药材,惹得那些个御医们一个个肉痛不已。 等燕西楼从御医处满载而归的时候,江御医已经把青汣身上的伤口处理好了,正唠唠叨叨地叮嘱她一些注意事项。 青汣听得不胜其烦,有心让御医回去,奈何惊鸿和惊鸣两个孩子板着脸,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盯着她,像是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能跑了似的,弄得青汣很是无语。 “江御医,汣儿的伤如何了?”燕西楼一进门便关切道。 “哦,没什么大碍。” “伤口肩膀处的很深,需要好好静养。” 青汣和江御医同时说道,前者不以为然,后者一脸严肃。 青汣扶额,眼看着这位一大把年纪的江御医准备把方才的遗嘱再同燕西楼说一遍,青汣急忙打断道:“江御医,您的遗嘱我都已经记下了,这么晚了,就不耽误您休息了。” 说着,生怕江御医拒绝似的,连忙招呼道:“明槿,替我送送江御医!” 江御医冷哼一声,气得吹胡子瞪眼,拂袖而去。 临走到门口,又把一张方子递给明槿,声音不大不小地叮嘱道:“这是内服的药方,转告你家世子妃,一日三顿,一滴都不能少!” 青汣:“……”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燕西楼悄然勾了勾唇,关切道:“汣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见青汣不说话,燕西楼像是生怕她不够生气似的,继续关切道:“汣儿,你怎么不说话?” “心脏疼,不想说话!”青汣没好气地吼了一句。 “哎呀,心疼可不是什么小事,我这就去请江御医回来再给你看看!”说着,燕西楼作势就要追出去。 “燕西楼你给我站住!”青汣急忙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也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布料太不结实,只听得清脆的“刺啦!”一声,燕西楼的前襟被她生生扯下来一块,露出了坚实的胸膛。 燕西楼眸光一闪,顺势朝她扑了下去,双手撑在她两侧,低低地笑道:“汣儿,你毕竟还有伤在身,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青汣被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床上,太阳穴跳了几跳,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压着火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事,就不用劳烦江御医了。” 燕西楼挑了挑眉,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问道:“真的没事?”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际,一种名为暧昧的气氛弥漫在二人之间,弄得她愈发恼火! “真、的、没、事!”青汣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脚步声在帐外响起,紧跟着便见程苒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青汣,你没事……吧?” 脚步在看到二人之间暧昧姿势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题外话------ 突然发现前文有个小错误,皇上是燕西楼的舅舅,那么燕西楼应该是皇上的外甥,不是侄子。。。。捂脸(w\)后面会改正,前面的太久远,章节已经不允许修改了,大家将就一下吧。。。。遁走 第一百八十三章 秋猎大会(十) 角度使然,从程苒的位置看过去,两个人正在亲密接吻……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就走,你们继续!”程苒顿觉一阵尴尬,果断转身就走,谁知转身的时候动作太猛,直接撞上了身后的胸膛,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哎呦——” “程姑娘,你没事吧?”丰子翌被她撞得退后了几步,伸手扶住了她。 程苒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 被这么一折腾,帐内的暧昧气息顿时一扫而空,青汣一手推开了燕西楼,从床上翻身而起。 鼻间若有似无的青柠香气消失,燕西楼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拢了拢衣襟,怨念地看了一眼外面想进又不敢进的一群人:“行了,进来吧!” 站在最前面的程苒顶着被燕西楼目光凌迟的压力,硬着头皮走到了青汣身边,道:“青汣,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送点药给你,噢对了,你身上的伤严重吗?御医怎么说?” 话音一落,身后魏岚、魏乘、青翊、青司、青祺、青珑还有丰子翌几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青汣:“……” 这种被围观的感觉,简直要命!!! 偏偏就在这时,明槿端着刚刚熬好的药回来了,一进门见到这么多人,顿时也愣住了:“姑娘……” 青汣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她手里端着的药碗,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待她开口便道:“那个,明槿我饿了,你去帮我拿些点心过来吧!” “可是你不是刚刚才吃了……” “咳!”青汣重重咳了一声,叮嘱道:“对了,顺便再沏一壶茶过来。” 明槿愣了一下,旋即老老实实地应道:“好的,姑娘稍等,我这就去。”说着就要端着药碗出去。 不想却被门边站着的青翊拦下:“药碗给我吧,你去给你家姑娘拿点心。” “噢噢,那就麻烦大公子了!”经他这么一提醒,明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药碗交给了青翊。 毫无意外地,青翊在接过药碗的那一刻,收到了来自青汣的死亡凝视。 只见青翊微微一笑,神色自若地端着药碗走到她面前:“喏,趁热喝。” 青汣眼皮猛地跳了两下,微笑着问道:“这药不是应该多熬一会儿吗?才这么一会儿工夫,药效应该还没出来吧?要不……” “你说的应该是寻常的补药,这个是伤药,熬的时间长了反倒容易失了药性。”青翊好脾气地解释道。 青汣:“……” “我受的是外伤,方才江御医已经给我上过药了。”言下之意是这碗药就不必喝了吧? 不想话音一落,便被板着一张小脸的惊鸿拆台:“江御医临走的时候特意叮嘱再三,要娘亲一日三顿,按时服药,一滴都不许剩!” “娘亲不会是怕苦吧?”惊鸣点点头,在一旁帮腔。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再次落在了青汣身上,狐疑有之,同情亦有之,当然了,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 青·怕苦·汣:“……”怎么办,心脏好疼! 最终,青汣在被围观的视线下,喝完了一整碗据说可以加快伤口愈合的药,老实说,江御医开的药并不很苦,只是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就在青珑想要嘲笑她几句的时候,青汣果断躺了下去:“我没事,我很好,我困了,诸位,晚安!” 平日里见惯了她冷静淡漠模样的众人,此刻都觉得惊奇不已,然而惊奇归惊奇,众人还算是良心尚存,没有继续留在这里打扰,各自告辞离去。 深夜,寂静的营地内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众人从梦中惊醒,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世子,世子妃,三公主的帐子里突然出现了好多蛇,刚刚皇上和御医已经过去了。”习凛在帐外回禀道。 听见这话,青汣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另一张床上作熟睡状的两个小家伙,披上衣服下床,走到两个小家伙跟前,踢了踢床脚:“别装了,崔景心帐子里的蛇怎么回事?” “嗯?娘亲,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吵啊?”惊鸿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 瞥了一眼床边还带着露水的两双小靴子,青汣冷笑:“装,接着装。”她就说这两个小家伙刚刚起夜怎么去了那么久,合着是另有谋算! “娘亲,你们在说什么啊?”说话的功夫,惊鸣也醒了,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的模样。 青汣刚要发火,却听得外面习凛的声音再次响起:“世子,世子妃,皇上那边来人了,请二位现在过去。” 青汣暗自磨了磨牙,点了点他们的额头:“老实待着,等回来再跟你们算账!” “没事,别担心啊,你们两个好好睡觉就是。”相较于青汣的严肃,燕西楼的态度就要随和许多。 青汣横了他一眼,狐疑道:“这事该不会你也有份儿吧?” “冤枉啊,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燕西楼大呼冤枉,他最多就是看出了两个小家伙的密谋,顺势帮忙引开了巡逻的侍卫而已。 “最好如此!”青汣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后穿上外衣出去了。 “哎,汣儿,外面冷,你多穿件衣服再出去!”说着,燕西楼拿了件披风追了上去,临出门前还不忘同惊鸿和惊鸣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皇上,世子和世子妃来了。”万福进来回禀道。 皇上今日被三公主闹得身心俱疲,此刻披着龙袍坐在上首,丽嫔正替他按着太阳穴,只见他摆了摆手,示意万福叫他们进来。 营帐内燃着袅袅的安神香,味道有些过于浓重,青汣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燕西楼进来后环顾一圈,一脸不耐烦地道:“这大半夜的,又出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便见崔景心披头散发地冲了上来,一边扑向青汣,一边歇斯底里地喊道:“是她,一定是她在我的营帐内放了蛇!!!青汣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第一百八十四章 秋猎大会(十一) 青汣单手抓住了她扑上来的手臂,冷声道:“三公主,正所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空口无凭,你说是我在你营帐内放了蛇,那么敢问三公主可有证据?” “证据?还需要证据吗?你明明就是因为白天围场内的事情对本公主怀恨在心,所以才想用蛇报复本公主!!”崔景心挣脱不开,只能用目光死死盯着她,那眼神仿佛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似的。 “围场?”青汣淡笑了一声,反问:“那三公主倒是说说,围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值得我这么大费周章地捉蛇来吓唬你?” “当然是……” “够了!”皇上厉喝一声,警告般地狠狠瞪了她一眼,沉声道:“三公主累了,来人啊,扶她下去休息!” 崔景心被这么一吼,瞬间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失言,慌乱地低下头,扶着自己的丫头下去休息了。 就在崔景心离开后不久,羽林卫统领丛渝舟进来了,回禀道:“启禀皇上,三公主营帐内外均已查探,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没有异常?没有异常这蛇是怎么来的?”皇上拍着桌子怒道。 丛渝舟顿了顿,垂眸道:“回皇上,臣方才已经带人仔细搜查过,并未发现三公主口中所说的蛇,不知除了三公主外,都有哪些人见到了蛇?” “问你们话呢,都聋了不成?!”皇上对着下面的人发火。 伺候三公主的几个丫头战战兢兢地答道:“回皇上,奴婢们是听见公主的呼救声这才闯进来的,但是进来后并未瞧见蛇……” 燕西楼轻笑一声,慵懒的嗓音淡淡道:“皇上,眼下正值秋天,外面那些蛇大都准备冬眠了,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三公主的帐子里来?” “依臣之见,该不会是三公主自己疑心生暗鬼,看岔了吧?” 听见这话,皇上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朝众人挥了挥手:“行了,今日的事就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都散了吧!” 从皇上的营帐内出来,青汣心下愈发狐疑,冷眼看着燕西楼:“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哎呀不行,我困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燕西楼是打定了主意装糊涂,回到帐子里倒头就睡,压根就没给青汣再继续追问的机会。 青汣自然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但这大半夜的,想来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只好先将此事搁下不提。 尽管皇上想要息事宁人,但有人显然并不这么想。 一大清早,崔景心便堵在青汣和燕西楼的帐外闹腾,非要青汣给个说法不可。 接二连三被人吵醒,燕西楼的起床气上来了,黑着脸道:“我让人把她赶走。” “我去看看。”说着,青汣已经穿上衣服出去了。 “青汣,你……” “呼啦!”一声,帐帘突然被人掀开,紧跟着崔景心就对上了一双冷淡至极的眸子,许是刚刚睡醒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微微有些沙哑:“有事出去说,别吵到别人休息。” 说完便越过她径直往外走去。 崔景心回过神来,恼怒道:“青汣,我看你是心虚了吧?怎么,就这么害怕别人听到你做的好事?” 青汣脚步微顿,回眸冷冷看向她:“围场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如果你一定要在这里吵嚷得人尽皆知的话,我奉陪到底!” 崔景心脸色变了几变,没吭声。 见状,青汣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冷笑,转身就走。 眼看着周围的帐子里陆续有人听见动静出来张望,崔景心心中尽管有诸多不愿,最后还是不得不咬牙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河边。 清晨的风料峭生寒,吹得人瞬间清醒过来。 “青汣,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到底想干什么?”崔景心死死盯着她质问道。 青汣轻嗤一声,语气里透着隐隐的冷嘲与不耐:“三公主,如果你没有失忆的话应该记得,是你来找我的。” “你!”崔景心被噎了一下,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 “昨晚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青汣淡淡道。 崔景心冷笑一声:“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就没必要继续装傻了吧?” “如果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无聊的话题,那我觉得咱们没必要再继续聊下去了。”青汣有些不耐,原以为她一大清早跑来自己的帐外叫嚣是掌握了什么证据,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些废话。果然,是自己高估她了。 “哼,我看你这是被我说中,所以心虚了吧!”崔景心阴鸷地看着她,目光里像是淬了毒一般。 “随你怎么想。”青汣觉得实在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转身就走。 “你站住!”见她这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崔景心愈发恼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将她拦下:“我今日不妨明言告诉你,我对西楼哥哥势在必得,你若是识相的话,最好自请下堂,否则……” “否则如何?”青汣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日在锦芳斋,燕西楼已经同你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以为的那些关心和照顾根本就不是出自他的授意,崔景心,你这么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青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做什么不需要你来指指点点!”崔景心像是突然被戳中痛处一般,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青汣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随你。” 崔景心彻底被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激怒,忽而瞧见旁边的河水,眸光一闪,伸手一把抓住了青汣的手臂,用力地拉着她往后倒去。 只一瞬间,青汣便明白了她的意图,眸中顿时划过一抹冷意,素手一翻,直接把人朝身后甩去! 崔景心没想到她的手劲居然这么大,直至跌坐在地上的那一刻,仍旧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青汣俯下身去,抓住她的衣襟,警告道:“我奉劝你一句,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否则下一次,就不是摔一跤这么简单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秋猎大会(十二) 话音刚落,几个看起来眼熟的男子走了过来,见崔景心摔倒在地上,连忙走上前去,七手八脚地把人扶起来:“三公主,你没事吧?” 见有人扶她,青汣浑然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转身就走。 “青汣,你听着,我是不会放弃的!”崔景心对着她的背影恨恨喊道。 “我说了,随你。”留下这句话,青汣头也不回地走了。 …… 等青汣回到营帐的时候,惊鸿和惊鸣两个小家伙正鬼鬼祟祟准备往外溜,只可惜晚了一步,青汣已经看到了他们:“站住,我有话要问你们两个。” “娘亲,你回来啦!”惊鸣身形一僵,随即转过身来嬉皮笑脸地说道。 青汣没搭理他,往椅子上一坐,淡淡道:“过来。” 坏了,娘亲面无表情的时候往往才是最生气的时候,两个小家伙相视一眼,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于是老老实实地搬了两个小矮凳在青汣面前乖巧坐下。 “自己说还是要我问?”青汣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两个。 惊鸣眼珠子转了转,果断甩锅:“你是哥哥,你先说。” 惊鸿凉凉瞥了他一眼:这个时候知道他是哥哥了? 惊鸣讨好地笑了笑,一本正经道:“尊老爱幼,人人有责。” “呵呵!”惊鸿回以冷笑。 青汣敲了敲桌面,两个小家伙瞬间乖乖闭嘴。 三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坐了一刻钟,青汣也不着急,随手拿了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连半个眼神都没留给他们,最后惊鸿实在撑不住了,垂眸道:“娘亲,我们知错了。” 惊鸣连忙跟着点了点头:“嗯嗯嗯!” “所以?”青汣合上了书,抬眸看向二人。 惊鸿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苦大仇深道:“好吧,我承认,昨天夜里,我和惊鸣借着起夜的功夫偷偷溜了出去,在那个三公主的帐子外面撒了引蛇的药粉。” “但是我们只是想吓唬她一下,谁让她欺负娘亲在先的!”惊鸣连忙插嘴补充道。 “噢,”青汣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随即笑睨了他一眼:“听你这话音,我是不是还应该好好表扬你们两个一番?” 惊鸣先是厚颜无耻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故作矜持状:“娘亲受了欺负,我们出面帮你讨回公道是应该的,不需要表扬。不过嘛……” “嗯哼?”青汣挑了挑眉,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娘亲若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我瞧着祖父送您的那副袖箭不错,您看是不是……”说着,惊鸣悄然瞟了一眼旁边的架子,垂涎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完了!惊鸿听完心里默默哀嚎了一声,直觉告诉他今天要完。 青汣简直要被气笑了,不是,到底谁给他的自信让他觉得自己不但不会惩罚他,还会送他一副袖箭? 惊鸣小朋友的脸皮之厚,最后连他的双胞胎哥哥都看不下去了,扯了扯他的衣袖,不动声色地示意他收敛一些。 偏偏某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熊孩子还不自知,十分不怕死地来了一句:“娘亲,您看您身手那么好,其实也用不上袖箭对吧?既然如此,不如把袖箭转赠于我,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您觉得呢?” 青汣微微一笑:“我觉得你现在最缺少的不是袖箭,而是板子,你觉得呢?” 话音刚落,惊鸣便跟个小炮仗似的冲了出去,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啊——娘亲打人啦,救命啊!!!!” 青汣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沉下来,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青、惊、鸣!” 半个时辰后,惊鸿和惊鸣各自顶着五只装满水的瓷碗蹲在帐子的一角扎马步,神色乖巧又哀怨。 “引蛇的药粉是哪儿来的?”青汣问。 额外挨了几巴掌、屁股差点开花的惊鸣终于学乖了,老老实实答道:“是,是前些天的时候,我们从姒锦姐姐那里要来的。” 很好,突然联想到什么,青汣眯了眯眸子:“这么说来,前几日国子监的教舍突然闹蛇,把敦亲王家的小世子吓哭的事,也是你们干的吧?” 敦亲王今年已经年过六旬,儿子、媳妇早逝,膝下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刚一出生就请封了世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偏偏让自家两个熊孩子给欺负哭了,一想到敦亲王那副护犊子的模样,青汣便觉一阵头疼。 幸亏当时并未查出来蛇是他们两个弄出来的,否则那敦亲王还不得亲自上门来闹! 惊鸣心虚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倒是惊鸿还算是镇定,抿了抿唇,道:“那些蛇都是没有毒的,而且,是他嘲笑惊鸣的字写得难看在先。” 青汣按了按眉心,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深吸了好几口气,道:“咱们就事论事,姑且先不提敦亲王世子的事。” “知道为什么要罚你们两个吗?” 两个熊孩子相视一眼,齐齐摇头。 果然! 青汣心中蓦然涌上一阵强烈的无力感,合着她在这儿好说歹说了半天,他们非但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觉得自己做得很对? 青汣耐着性子道:“我知道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替我出气,而且你们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旁人根本查不到你们两个身上,对不对?” 惊鸿和惊鸣没吭声,显然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青汣叹了口气,道:“你们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与魏岚还有程苒三人白天在围场遇上了狼群,险些丧命,按理说此事本应彻查,但却因为皇上对三公主的偏袒而不了了之,结果,当日夜里,三公主就在自己的帐子里被蛇吓到半死。” “是,除了三公主以外,没有其他人看见蛇的影子,丛统领也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但大家谁都不是傻子,你们以为皇上心中不会有所怀疑?” 之所以没有当场发作,一来是因为的确没有证据,二来是此事的确是崔景心理亏在先,皇上有心和稀泥,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马球比赛 见两个孩子垂下了眸子,青汣便知他们这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叹了一声,接着道:“这还只是其一,其二,就像我从不插手你们与国子监同窗之间的矛盾一样,大人之间的矛盾自然有大人自己的解决方法,你们应该相信我。” “这么说来,娘亲是另有打算?”听到这儿,惊鸿顿时眼前一亮。 青汣轻飘飘睨了他一眼:“你们觉得我像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吗?” 当然不是!惊鸿和惊鸣齐齐摇头。 两个小家伙的反应太快,以至于青汣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娘亲,你有什么计划?”惊鸣突然来了劲头,跃跃欲试地看着她。 青汣微微一笑:“和你有关系吗?” 惊鸣撇撇嘴,刚要撒个娇,就听得青汣凉凉提醒道:“水快洒了。” 吓得惊鸣顿时一个激灵,连忙老老实实摆正了身子,然后不断用余光去瞟碗里的水,见碗里的水只是晃动了几下,并未洒出来,心中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热闹的叫好声,听着动静像是在比赛什么的,青汣自己并不打算凑这个热闹,鉴于两个熊孩子的表现不佳,所以也就理所当然地忽略了他们充满向往的小眼神。 没过多久,程苒便拖着魏岚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进门就道:“青汣,外面有马球比赛,可热闹了,赶紧的,咱们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程苒一脸的兴奋与期待,倒是她身后的魏岚,一副兴致恹恹的模样。 “不去。”青汣直接拒绝。 “为什么啊?”程苒惊讶地看着她。 青汣朝她指了指自己缠着绷带的肩膀:“我是伤员,需要休息。” “你受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腿脚,再说了,又不用你上场,就是去看个热闹,走嘛走嘛!”程苒不以为然地说道。 忽而瞧见一旁角落里的两个小家伙,登时眼前一亮:“惊鸿惊鸣,你们两个想不想去看马球比赛?” “想!”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地说道,随即又弱弱地朝青汣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道:“还是算了吧,娘亲不会同意的。” “嗐,这有什么不同意的,我做主了,咱们一起去!”说着,程苒便把两个小家伙身上顶着的碗取了下来,一手牵着一个就往外走。 走出去几步后,还不忘回头催促道:“青汣,快点跟上啊!不然我可就把你家两个孩子拐走了!” 青汣:“……”你现在不是已经这么做了吗??? 她现在十分怀疑,程苒是这两个熊孩子请来的救兵,但是她没有证据! 本以为这场马球比赛会是苍梧和南越之间的对抗,结果到了才发现,南越的人根本就没上场,而是作为观众在台上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拍手叫好。 场上的两队分别由太子和慎王作为领队,双方的实力势均力敌,两个人似乎将平日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带到了赛场上,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一场比赛下来,倒也称得上是精彩。 “进了进了!”程苒激动地握住了青汣的手臂。 青汣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方才慎王那边进球的时候你也鼓掌来着,所以你这到底是站哪一边啊?” “当然是哪边能赢我就站哪边了!”程苒不假思索地答道。 青汣扶额,好吧,是她想多了。 比赛进行到最后,慎王这边以一球之差险胜,太子的脸色登时就有些不好看,偏偏呼延烈还对慎王的球术大加称赞,弄得太子很是窝火。 不知身边的人同崔景文说了什么,只见他眸光闪了闪,道:“本宫倒是有个提议,如今天色还早,呼延将军既然如此仰慕慎王的球术,不如你们赛上一场如何?” 呼延烈先是一怔,随即欣然应允:“乐意之至!” 随即又道:“不过在下年事已高,已经有许久不曾打马球了,不如就让在下的侄子代为下场一赛如何?” 崔景文看了一眼呼延烈身旁那个略显清瘦的年轻男子,眸中划过一抹淡淡的不屑,道:“这位小将如何称呼啊?” 呼延攸微微垂眸:“在下呼延攸,愿领教太子和慎王殿下的高招!”他的声音和外形都不显,一看就是那种丢到人群里就找不到的人。 崔景文蹙了蹙眉,他只是想给崔景明设套,可没打算自己亲自下场……但既然呼延攸已经开口了,他再拒绝反倒显得怯场,于是也点头应下。 “小辈不懂事,不知慎王殿下可愿赏脸啊?”呼延烈又朝崔景明问道。 崔景明自然也不会拒绝,笑道:“正巧,本王也正打算向呼延小将军讨教一二!” 眼见着双方都答应下来,皇上反倒有些担心了,太子和慎王不合已久,让他们两个做对手倒也罢了,如今成了一队,而且对手还是不知深浅的南越,这场比赛的结果他心里还真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想到这儿,皇上把目光看向了旁边作壁上观的燕西楼,他这个外甥打马球的水平可是有目共睹的,于是清了清嗓子,道:“西楼啊……” “皇上,臣昨晚不小心闪了腰,怕是有心无力啊!”燕西楼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皇上嘴角抽了抽,他当然不相信这小子的说辞,但当着南越使臣的面,却不能这么直接拆台,于是只好点了陆铭、魏乘还有青杉几人一同下场。 比赛开始前,皇上还特意把陆铭几人叫过来叮嘱了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是要他们随机应变,千万不可在外人面前失了颜面。 魏乘无语望天,指望这两位同心协力,呵呵!他现在只盼着一会儿比赛结束后,皇上不要迁怒他们这些无辜之人才好! 青杉皱了皱眉,显然也不大愿意应下这个差事,在他看来,比赛最重要的就是队友之间的配合与默契,而太子和慎王显然不具备这一点。 然而此刻皇上圣口已开,他是万万不能再拒绝的,毕竟不是谁都有燕西楼的本事,胆敢当面拒绝皇上的要求。 第一百八十七章 风水轮流 事实证明,怕什么来什么,接下来的这场比赛完全可是称得上是车祸现场,太子的人不愿传球给慎王,结果被南越的人钻了空子,导致频频失分。 而慎王这边也好不到哪儿去,崔景明看不上崔景文的球术,宁可冒险传球给远处的青杉也不愿把球传给崔景文,偏偏青杉被南越的人围挡,根本来不及接球,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 比赛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皇上的脸色已经铁青如墨,就差没直接拂袖而去了! 许是意识到比赛的结果太过难看,后半场的时候,太子和慎王略有收敛,奈何上半场的比分已经被拉开太多,尽管青杉和魏乘几个全力以赴,却还是无力回天,只是让双方的比分没有那么难看而已…… “哈哈哈!太子、慎王,承让了!”呼延烈嘴上说着谦虚的话,但却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 皇上眸中划过一股怒意,很快便压了下去,不动声色地笑道:“呼延将军太过谦虚了,依朕看,这位呼延小将军马球技术不错,想必是得了呼延将军的真传啊!” “哈哈哈,不敢不敢,我这个侄子是个闷葫芦,也就在骑射上还算是拿得出手了!”呼延烈笑道。 这厢皇上和呼延烈之间你来我往地说着些冠冕堂皇的话,程苒百无聊赖地剥着橘子,忽而瞧见青汣一直看着场下的方向,不由揶揄道:“喂,你怎么一直盯着那个呼延攸看?小心一会儿你们家世子吃醋!” 青汣淡淡收回了视线:“这个呼延攸不简单。”至于她的后半句话,被青汣选择性地忽略不计。 “是吗?”程苒撇撇嘴,朝呼延攸的方向看了一眼,不以为然道:“我倒没觉得,除了球术看着还算凑合以外,这个人也没什么特别的。” 青汣抿了抿唇,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看台和球场隔得这么远,可方才自己看向他时,他居然能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此人绝非他表现出来的这般低调不起眼。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青汣敛了敛眸,不再说什么。 “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又跑出来?”青珑走过来找了个位置坐下,语气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怎么,关心我?”青汣挑眉。 “呵呵,我只是怕某些人死了,没人还我银子而已!”青珑拒不承认自己对她的关心。 青汣眸中划过一抹笑意,故意气她:“明槿,去取五十两银子过来,咱们先把同八姑娘的账清了!” “青、汣!”青珑咬牙瞪着她,大有一副你若是真的还钱咱们就绝交的架势! 青汣轻笑一声:“好了,不逗你了,还没问你,昨天的围猎你怎么没参加?” “没兴趣。”青珑冷冷道。 程苒撇撇嘴,在一旁拆台道:“我怎么倒是听说,昨天相府的八姑娘是因为身子不爽利,所以才告了假?怎么,就这么一天的功夫,这身子就又爽利了?” 青珑和三公主合不来,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此次围猎有三公主参与,那么青珑定然是不会与她同为一组的,所谓的身子不爽利不过是借口罢了。 青珑也不生气,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那也比某些人明明不会武功还要逞强,最后只能躲在树上保命强多了。” “青珑!你少在那儿挑拨我和青汣的关系!”程苒本就因为昨日的事情心怀愧疚,偏青珑又拿着此事作伐子,于是当场就炸毛了。 青珑耸耸肩,不屑道:“你们两个的关系犯得着我去挑拨吗?我可没这么无聊。” “你什么意思?”程苒瞪她。 眼看着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要吵起来,青汣连忙岔开话题:“对了,今天怎么没见到魏岚?” 程苒四下瞧了瞧,蹙眉道:“奇怪,刚刚还在那里坐着来着,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 青汣往球场上扫了一眼,发现刚刚下场的人当中,陆铭不见了踪影。 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却并未抓住。 却说太子和慎王输了比赛,皇上自然无心接下来的比赛,略坐了一会儿,便在丽嫔的陪同下离场了。 皇上和丽嫔这么一走,主位上便只剩下珍嫔一人,一时间神情不禁有些难堪。 程苒见状不由轻嗤一声,凉凉道:“风水轮流转,珍嫔这下怕是要失宠了。” “怎么,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似乎很讨厌这个珍嫔?”青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和那个三公主就是一丘之貉!”程苒愤愤道。 青珑眸光一闪,问道:“昨日的事,她也有份?” “至少她肯定是知情的。”说这话时,程苒眸中不禁划过一抹厌恶,忽而想到什么,转而朝青汣问道:“对了,你之前说有办法让珍嫔进不了围场,后来怎么又改主意了?” 青汣笑了笑,解释道:“之所以不想让她进围场是因为懒得花心思去照顾她的安危,不过后来三公主主动提出要分头行动,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废这个功夫了。” “说的也是。”程苒点点头,旋即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倒是有些好奇,如果没有三公主闹的那一出,你要怎么才能保证珍嫔进不了围场呢?” “还记得珍嫔自己挑选的那匹马吗?”青汣抿了口茶,笑望着她。 程苒瞬间瞪大了眼睛:“难道那匹马有什么问题?” 青汣摇了摇头,解释道:“马自然是没问题的,最多是烈性了些,不过这种长自草原的河曲马一般都对气味比较敏感,尤其是酒和醋的味道,会使之躁动而不听使唤,进入围场前,我特意带了一小瓶酒在身上。” “噢,我明白了,那天你一直走在珍嫔前面,只要你悄悄把酒瓶打开,那么珍嫔的马闻到气味就一定会止步不前,甚至往回走,这样她就进不了围场了!”程苒恍然大悟。 “那若是她返回马厩再另外换一匹马呢?”青珑问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以牙还牙 听到这儿,青汣不由笑了:“当时大家在挑选马匹的时候,马厩的马夫就劝过她,说她选中的这匹河曲马性子太烈,不好驾驭,建议她换一匹,但珍嫔却执意要选它,还夸下海口称自己就喜欢这种烈性的马。” “试问,倘若她真的换一匹马再重新进来,岂不是相当于在众人面前承认,她珍嫔驯服不了这匹马吗?” 程苒接过话来继续说道:“所以,按照珍嫔的性子,一定会咬牙坚持下去,如此一来,咱们既不用担心她的安危,也不用担心她会给整队拖后腿!” “青汣你实在是太聪明了!”程苒由衷地表示佩服。 青珑听罢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末了说道:“看来你说得对,你的确不需要我们担心。”该担心的应该是那些得罪她的人! 几个人正正聊着,突然听见人说,三公主独自一人跑出去骑马,结果从马上摔下来把腿给摔断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程苒的第一反应就是——老天有眼! 旋即按捺不住地笑了出声,惹得青珑频频瞪她:“你低调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公主坠马是你做了什么手脚呢“!” 事实上,青珑这话倒也并未说错,只不过动了手脚的人不是程苒,而是青汣。 见青汣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样,程苒眸光闪了闪,凑上去低声询问道:“青汣,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嗯?” 青汣笑而不语。 程苒一看她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时竖起了大拇指:“兵不血刃,厉害啊!” 说着向四周瞅了瞅,确定无人注意她们这边后,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在崔景心的马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不想青汣却是摇头笑道:“你想多了,三公主她们的马都有专人负责看管,且不说我根本做不到悄无声息地接近她的马,就算我真的能做到,也很难不会留下证据,届时只要御医一查,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也不一定啊,就像你刚才说的酒,隔上一段时间味道就散了,即便是御医也查不出来吧?”程苒道。 “你也说了,酒的味道隔上一段时间就会自己消散,我总不能一直跟在她后面吧?再者说了,单凭酒的气味还不足以让马发狂,更不可能让她坠马。” 程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的也是哦!” “哎呀,你就别吊我胃口了,快告诉我,快告诉我!”程苒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抱着青汣的胳膊催促道。 不想却被青珑一把推开:“你小心点儿,她肩上有伤!” 程苒一慌,连连道:“青汣,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弄疼你了?” 青汣有些无奈:“我又不是泥捏的,哪有那么娇气?” 见她的确无事,程苒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心道:谢天谢地,还好青汣没事,不然的话,燕西楼还不得吃了自己! 顿了顿,程苒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青汣。 青汣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还记得咱们当时脱险以后我让你们先走的事吗?” “嗯嗯!记得记得!”程苒点头如捣蒜,“你说你要给崔景心送上一份回礼,让我和岚姐姐先离开。” “其实,我们那天在围场密林中遇到的那些狼群,都是崔景心养的。”青汣语气平淡地说道。 “什么?!”程苒和青珑俱是大惊失色,她们虽然知道这个三公主脾性古怪,喜怒无常,但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豢养狼群! 程苒花了好半天时间方才消化了这个消息,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汣耐着性子解释道:“一群狼的数量大都在七匹左右,也有部分狼群达到过三十匹以上,通常以家庭为单位,其中最强的一头狼为领导,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头狼。狼群有着极为严格的等级制度和领域范围,因此,一个狼群是绝不可能与另一个狼群合作的。” “我们当日遇到的狼群没有头狼,这是其一。其二,从他们的体型和指甲来看,攻击我们的狼群全部为公狼,且都是四至八岁的壮年狼,这不符合狼群的存在规律。”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野狼的攻击性远远超乎人的想象,如果我们遇到的是野狼,那么仅凭我与魏岚二人之力,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程苒听罢面色白了白,仅仅是豢养的狼便已如此凶狠,倘若她们遇到的是野狼,那岂不是……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相较于程苒的脸色巨变,青珑的反应则要镇定许多,冷静下来后继续追问道:“诚如你所言,狼群是崔景心所养,但这与她今日坠马有什么关系?” “狼对同伴之间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力,那日你们离开后,我从那些死了的狼群身上取走了一些它们的毛,顺手放在了崔景心的衣服上。” 听到这儿,青珑瞳孔猛地一缩:“你是说,崔景心今日突然坠马是因为她的马遇到了狼群的攻击!!” 狼群在崔景心身上嗅到了同伴的味道,所以误以为崔景心是杀了它们同伴的人,这才对她发起了攻击! 青汣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淡淡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才公平,不是吗?” 青珑一时竟无言以对,崔景心被自己豢养的狼群攻击,最后还摔断了腿,只怕此刻都已经快被气死了吧? 蛇打七寸,不得不说,青汣对于这一点拿捏得很好! 程苒听明白了,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不可能吧?倘若她真的是遭到了狼群攻击,怎么会没有一点儿消息传出来呢?” 青珑白了她一眼,无语道:“你傻啊!那些狼可都是崔景心自己养的,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你觉得大家会猜不到你们被狼群袭击的真相?” “额,好像也是……”程苒越想越觉得青汣这招实在是妙极了,经此一事,她对青汣简直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一百八十九章 魏岚心结 程苒倏地站起来,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一字一顿地郑重宣布:“青汣,我决定了,从今往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青汣:“……” 她可以拒绝吗? “娘亲娘亲!”就在这时,惊鸿和惊鸣两个小家伙跟个小炮仗似的,一前一后冲了过来,一张稚嫩的小脸写满了兴奋与激动。 “娘亲,我们刚刚听说了,是不是你……” “嘘!”青汣及时制止了惊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淡淡道:“低调。” 闻言,惊鸿和惊鸣相视一眼,眸中的兴奋更甚从前,齐齐道:“娘亲真是太厉害了!” “今天玩得开心吗?”青汣忽而笑得无比慈善。 惊鸿和惊鸣正沉浸在崔景心摔断了腿的兴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青汣眼底的那抹深色,于是毫不设防地点头:“开心!” “很好,那之前的惩罚就改到明早吧,我方才看过了,营帐周围都是空地,十分适合晨跑。” 在惊鸿和惊鸣极度震惊的目光中,青汣悠悠补了一句:“对了,明日我陪你们一起跑,所以,不要想着偷懒。” 惊鸿和惊鸣齐齐垮下了小脸,所谓乐极生悲,不外乎如是…… 在青汣看不到的地方,惊鸣悄然朝程苒使了个眼色,后者却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开玩笑,从青汣手底下把他们两个“救走”一次也就罢了,再有一次,她也要跟着倒霉! 所以,只能对不起这两个小家伙啦! “那个,今日的比赛应该就到这儿了,我先撤了!”程苒果断准备开溜,走出去两步忽而又停了下来,朝青汣再三叮嘱道:“对了,按照之前的安排,明天是个人单项比试,我报了射箭,青汣,你一定要给我加油哦!” “我……” “太好了,我就知道会答应的,就这么定了!”留下这句话,程苒风风火火地跑了。 “喂,小萝卜头,还记得我吗?”青珑说着就要伸手去捏惊鸿的耳朵。 惊鸿板着小脸避开了她的手,冷冷道:“不记得了!”最讨厌别人叫他小萝卜头了! 青珑挑了挑眉:“怎么,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惊鸿依旧板着脸不说话,倒是一旁的惊鸣好奇地打量着她:“我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你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来的?” 青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下次要是想糊弄别人,就千万别开口说话!”两个小家伙一个沉稳,一个跳脱,南辕北辙的性子,简直不要太容易分辩好吗! 惊鸣的目光落在青珑腰间别着的殷红长鞭上,眼珠子转了转,忽而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漂亮姐姐,你是我的姨姨吗?” 尽管知道这小子目的不纯,但被人夸奖总是开心的,青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点头:“是啊!” “我有点饿了,姨姨可以请我吃好吃的吗?”惊鸣继续卖萌。 青珑觉得有些好玩,于是从善如流地点头应下,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走去:“走吧,姨姨去给你们烤肉吃!” “他是惦记你的长鞭,你可要想好了。”青汣毫不客气地拆台。 “娘亲!!!”惊鸣愤愤看向自家娘亲。 青珑再次揉了揉惊鸣的小脑袋:“一根长鞭而已,喜欢的话姨姨就送你了!” ok~你高兴就好! 在惊鸣的尖叫欢呼声中,青汣嘴角抽了抽,起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 傍晚时分,青汣吃完饭待在帐子里实在无聊,便趁着燕西楼被皇上叫去了,一个人出去走了走。 日薄西山,晚风徐徐,金色的阳光铺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像是一幅隔世经年的画卷,安静而隽永。 青汣沿着无人的河边往前漫步,走着走着,隐约听见了树后似乎有一男一女正在说话。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准备转身离开,不想却听得树后的男女似乎争执了起来,就在这时,其中一人突然冲了出来,好巧不巧地,在转过身的那一刻,同青汣的视线交汇在了一处。 一瞬间,青汣感觉到了满屏的尴尬,尤其这两个人还都是她认识的—— 原来这树后的二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突然消失不见的魏岚还有……陆铭! “额,不好意思,我就是随便走走,无意打扰二位……”说着说着,青汣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好吧,她承认自己此刻的解释实在有些苍白,但老天作证,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陆铭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朝青汣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了河边。 倒是魏岚,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汣本欲离开,但魏岚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让人有些放心不下,于是轻咳了一声,问道:“魏岚,你……还好吧?” 魏岚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她,一瞬间敛去了眸中的所有情绪:“我没事。” 青汣向来不擅长劝慰别人,因此,尽管知道她此刻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般若无其事,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只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要一起走走吗?” “嗯。”魏岚点点头,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她的心里的确很乱…… 青汣不善言辞,魏岚也不是个愿意主动倾诉的,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走了一路,直至最后一缕阳光也离开了大地。 “苒苒应该同你提过一些我的事吧?”许是黑暗带给了魏岚一丝安全感,使得她终于开口,声音略有些沙哑,宛如一个行走在荒漠中的迷途旅人。 青汣犹豫了一下,道:“略提过一些。”她知道魏岚守在北境的坚持,也知道她这些年来心中所背负的仇恨,但陆铭这个人却是从未提及过的。 “世人皆知,当年祖父是中了毒箭身亡,但事实却是,他是被人出卖,才会落入胡人的圈套,白白赔上了一条性命。” “那一战过后,胡人紧跟着就向朝廷递了降书,我与军中几个将领不愿忍气吞声,便一直暗中调查事情的真相。” ------题外话------ 最近一直加班,更新时间不太稳定,但我双更的fg一定不会倒!!!大家晚安? 第一百九十章 趣味赛事 “后来我们查到,是当时同在军中的一名参将出卖了他,那名参将是我父亲的一手带出来的少年将军,我与他自幼相识,相交甚笃。” “我信他,所以即便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一个人,我也始终坚信他是被冤枉的,可就在朝廷的钦差抵达军营的当晚,他消失了,不知所踪。” 魏岚顿了顿,忽而轻笑了一声,道:“不瞒你说,时至今日,我也不相信出卖祖父的人是他,可他为何要逃呢?” 青汣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说的这个人,是陆铭?” “是,也不是。”魏岚顿扯了扯嘴角,解释道:“他原来叫路铭之,至于现在……换了个身份,就连容貌也都换了。” “所以,那日咱们在密林中遇到狼群,陆铭出手相救的时候,你便认出了他?” “是,”魏岚点点头,随即苦笑:“只是他不肯承认罢了。” 青汣抿唇道:“既然你这样相信他,那就让时间去证明一切吧,或许真的如你所想,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有时候,我都会忍不住去怀疑自己的坚持有没有意义,可倘若要我就这么放弃,又觉得不甘心……” 魏岚的语气透着三分茫然,三分自嘲,还有一分落寞。 青汣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慰她,说到底,她只是个局外人,对于当年的事情,她没有经历过,自然也就没有立场去置喙,更何况,这种事说白了无非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她顿了顿,而后拍了拍魏岚额肩膀:“既然想知道真相,那就继续查下去,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魏岚闭了闭眼睛,末了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会的。” 无论结果如何,她总要给祖父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 一如青汣所料,崔景心遭到狼群袭击的事情被压了下来,仅有的几个知情者都对此事三缄其口,当晚,皇上便命人将崔景心送回了宫里。 当然了,这些消息都是燕西楼告诉青汣的,身为皇上的心腹,这些事情自然不会瞒着他。 和惊鸿惊鸣一样,燕西楼也对青汣的做法表示出了高度赞同,甚至毫不掩饰他的幸灾乐祸。 若说皇上一点儿都没有怀疑燕西楼和青汣,那是不可能的,在听闻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皇上就把燕西楼叫来盘问了,而燕西楼也是个心大的,直言若是自己出手,那么崔景心摔断的可就不止一条腿了。 皇上被噎了一下,随即又觉得他这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要知道,自己这个外甥手下掌管着整个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他若是想折腾一个人,法子多了去了,随便拿出一个来崔景心都吃不消。 如此想着,心里便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从崔景心遇袭坠马开始,丛渝舟便着手介入调查,遗憾的是,一整日下来,没有发现任何人为的痕迹,而狼群本就凶狠,一时误伤主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上本就对崔景心私下豢养狼群一事心有不满,于是,这件事自然也就被归为了意外,皇上顾及崔景心的名声,便也没有声张,将此事草草了结。 所有的结果都和青汣预计的一模一样。 少了一个崔景心,秋猎仍在继续。 相较于前几日角逐激烈的围猎和马球赛,接下来的比赛则要轻松得多,考虑到这次秋猎来了不少女眷,因此,比赛项目设置得相对丰富一些,类似于投壶、射箭的项目层出不穷,与其说是一场比赛,倒不如说是趣味游戏。 参与者大都是年轻的公子、小姐,气氛之和谐,甚至让青汣怀疑这是否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大会! 程苒的箭术不错,至少在一众姑娘当中算得上是佼佼者了,几局下来,名次赫然排在了第三名,如果接下来的这三箭不出意外的话,前三应该是没问题的。 而名次排在她第一位的恰恰是青珑,与程苒的严阵以待不同,青珑的状态看上去更为放松一些,而且她的发挥十分稳定,不说是每次都正中靶心,但至少偏差不大。 除了她们二人,暂居第二名的那位姑娘箭术也十分不错,青汣朝那边瞥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个熟人——上次在围场上和崔景心站在一处的那个牙尖嘴利的姑娘,方灵儿。 青汣挑了挑眉,这姑娘嘴巴虽然讨厌了些,但箭术还算不错。 然而下一刻,青汣便收回了这句话—— 就在青珑准备射最后一箭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只青色小蛇,径直朝她的身上扑了过去! 青汣眸色骤然一沉,来不及考虑,从发簪上拔下两枚珍珠就丢了出去。 只听得“嗖嗖!”两声,其中一枚珍珠在半空中截下了那只扑向青珑的小青蛇,一击毙命,而另一枚则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方灵儿的手腕上。 “啊!”方灵儿疼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毫无意外,她手中最后一支箭射偏了。 方灵儿最后一箭出现意外,青珑的箭则稳稳地正中靶心! 裁判官宣布,女子射箭的魁首是青珑,程苒第二,而方灵儿则因为脱靶,只得了个第四名。 方灵儿自然是不服,咬了咬牙,对着台上的裁判大声喊道:“我不服!方才有人故意用珍珠砸我的手腕!” 说着,便将手里的珍珠递了过去,而她的手腕上也的确有一道被砸过的红痕。 众人原本还觉得莫名其妙,但见她居然拿出了实证,顿时一片哗然,纷纷交头接耳地猜测着到底是何人动的手脚。 裁判接过珍珠仔细打量了片刻,问道:“大家静一静,有谁见过这枚珍珠吗?” 就在这时,方灵儿再次开口:“大人,小女觉得这珍珠定然与青珑脱不了干系!” 青珑皱眉看向她:“方灵儿,你莫不是疯魔了吧?方才最后一箭的时候我就站在你旁边,试问我哪来的机会用珍珠去砸你手腕?!”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是非曲直 “就算不是你,那动手的人也一定是为了帮你夺得这第一名的魁首!”方灵儿咬唇看向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众人顺着她的话音这么一想,觉得倒也不无道理,原本青珑和方灵儿的比分就差得不多,这最后一箭也就成了关键中的关键,如今方灵儿脱靶,青珑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魁首…… 如此想着,众人看向青珑的目光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青珑怒极反笑,目光无不讥讽地看着她:“方灵儿,你以为我是你吗?不过是区区一场比赛罢了,胜负输赢大家各凭本事。更何况,我的比分一直高于你,即便你这最后一箭正中靶心,你也同样赢不了我!” 肃肃秋风中,青珑一袭火红色劲装,手持弓箭,傲然而立,她的身量本来高挑,此刻站在娇小玲珑的方灵儿面前,气场全开,俨然一副俯视一切的姿态,眉宇间的那股桀骜不驯的气息更是令人精神一震! 直觉告诉他们,似这般光明磊落的女子,即便是输也输得坦坦荡荡,定是不屑于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众人虽然并未开口表明立场,但心思明显都逐渐偏向了青珑。 方灵儿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眸中瞬间划过一抹强烈的怨愤,但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转而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态:“如今你这最后一箭正中靶心,胜负已定,自然是任凭你怎么说了!” “方灵儿,你这话什么意思?!”青珑最烦这种动不动就抹眼泪的人,活像是别人怎么欺负了她似的,想到这儿,她不禁怒上心来,大声喝道:“我青珑行得正坐得端,你若是不服,咱们大可以重新比过,一直比到你心服口服为止!” “重新比过?”方灵儿回以惨淡一笑:“你是相府的八姑娘,而我只是区区一个典仪的女儿,你要我如何同你比?” “方灵儿,你有病吧?我说的是比试箭术,你东拉西扯地说这些家世背景有何用?”青珑简直要被气笑了,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厚颜无耻的人! 方灵儿苦笑一声,万般无奈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胜负已定,那就这样吧,恭喜青八姑娘获得头名!” 青珑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只觉得她没事找事,方才嚷嚷着说比试不公平的是她,现在说不愿深究的也是她,既然她不打算重新比过,那又何必闹这么一出,最后还做出这么一副委屈求全的姿态? 原本青珑对这个头名就不是很在意,现在被她这么一闹,她只觉得恶心无聊! 青珑冷笑一声,不欲再同她说什么,把弓箭丢给旁边的人,转身就走。 “且慢!”就在这时,青汣突然叫住了她,清冷的声音淡淡道:“方才的珍珠是我的。”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她手上拿着一支银簪,上面赫然少了两枚珍珠! “世子妃,我自认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何要阻止我比试?”方灵儿一脸控诉地看着她,眸中带着三分恰到好处的愤怒与不甘。 青汣笑了笑,目光如炬地看向她:“方灵儿,我为何要阻止你,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方灵儿眸中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垂眸道:“恕我愚钝,实在不知世子妃此言何意。” “是吗?”青汣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那么这个东西,你应该不陌生吧?”说着,她把方才那条被自己用珍珠打死的小青蛇拿了出来,直接丢在了方灵儿脚下。 方灵儿被吓了一跳,随即抬眸问道:“世子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自己的东西自己都不认识了吗?”青汣淡淡看向她。 方灵儿眼皮倏地一跳,随即义正言辞地道:“世子妃莫要含血喷人,我从未见过这青蛇!” “哦?那你是否要解释一下,这驱蛇的药粉是怎么出现在你婢女身上的?”青汣说着,便朝木茗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押着方灵儿的婢女走了过来,与此同时,木茗手上还拿着一包从婢女身上搜出来的药粉。 “世子妃,你怎能随意扣押我的婢女?!”方灵儿似是在强压着怒火,但又迫于青汣的威势而不得不隐忍。 青汣并未与她争执,而是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刚刚掷出的珍珠共有两枚,其中一枚打了你的手腕,而另一枚,则击中了这条准备攻击青珑的小青蛇。” “即便如此,那也不能证明这蛇就是我的!”方灵儿定了定心神,强作镇定道。 话音刚落,便听得方灵儿的婢女跪下哭诉道:“小姐救我,奴婢刚刚在旁边站得好好的,可他们突然冲过来,不由分说地就把奴婢押了起来,还拿了一包不知是什么的药粉,非说是从奴婢身上搜出来的,可是小姐,奴婢从未见过这个东西!” “求小姐替奴婢做主!”说着,那婢女便一个响头重重磕了下去。 “秋萝你放心,不是你做的事情任谁也冤枉不了你!”方灵儿好生劝慰了婢女几句,转而对着青汣和青珑道:“世子妃,青珑,我都已经说了不再计较这次比试,你们莫要欺人太甚!”方灵儿义愤填膺地说道。 方灵儿和她的婢女仿佛提前商量好了似的,两个人一唱一和,哭得梨花带雨,话里话外无不在暗示着青汣和青珑两个仗势欺人,为了赢得一场比试,不惜陷害旁人。 就在这时,太子崔景文闻讯而来,见这里围了这么多人,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这是?” 方灵儿也是个眼尖的,瞧见崔景文过来,立刻拉着秋萝跪在了他脚下,哭道:“臣女求太子殿下做主!” 方灵儿本就生了一副江南美人的相貌,一举一动间柔弱而不失风流,即便是此刻哭得眼眶通红,也并不让人觉得失仪,反而平添了几分弱柳扶风的味道,令人好生怜惜! 而恰巧的是,崔景文正是一个十分热衷于怜香惜玉的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 怜香惜玉 此刻见她主仆二人孤零零地跪在地上,哭得泪眼婆娑,而周围的人却都视若无睹,崔景文登时就有些不悦,弯腰将方灵儿扶起来,接着,目光在众人身上环视了一圈,停在了青汣身上:“世子妃,这原本好好的比试,怎么闹成了这副模样?” “就算女眷之间发生了什么口角,你身为英国公府的世子妃,理应在当中调停才是,何故……” 且不说这件事究竟谁对谁错,崔景文一上来二话不说就直指青汣的不是,程苒登时就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崔景文:“表哥,事情的来龙去脉你都还没弄清楚,这么急着偏袒方灵儿,怕是有失公允吧?” 崔景文脸色微微一僵,心中不禁暗恼自己这个表妹胳膊肘儿往外拐,奈何她的身份还有同自己的关系放在那儿,此刻也不好当众太过叱责,因而只是冷了脸色:“苒苒,休要妄言,本宫何时偏袒方姑娘了!” 程苒撇撇嘴,没说话,却将“不以为然”四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崔景文有些尴尬,但他也知自己方才的话的确是有失妥当,于是轻咳了一声,道:“既如此,那大家就都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说完,便把目光看向了青汣。 后者却是可有可无地扯了扯嘴角:“太子殿下还是先听听方姑娘的说法吧!” 崔景文被她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但却碍于面子无法驳斥,于是只好朝方灵儿问道:“方姑娘,你有什么冤屈,大可说来便是。” 方灵儿心下一喜,三言两语便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当中的措辞和侧重点颇有些耐人寻味就是了。 崔景文听罢果然面露不虞,转而把目光看向一旁的青汣和青珑:“世子妃,青八姑娘,方才方姑娘所言可是属实?” “回太子殿下……” 青珑刚开了个头,便被青汣抢先一步:“她说的没错,的确是我打伤了她的手腕,这才导致她脱靶。” 听得她亲口承认,方灵儿顿时大喜过望,不等她开口求崔景文替她做主,便听得崔景文沉声道:“世子妃,比试理应公平公正,你这般随意插手、暗中相助,实在是……” “殿下且听我说完,再替方姑娘做主也不迟。”说完,青汣目光淡淡地从他脸上扫过,然后让木茗把方才的那条小青蛇和两枚珍珠拿了过来。 方灵儿抢先一步道:“世子妃,我已经同你解释过了,这条小青蛇与我无关,你所谓的驱蛇药粉更是无稽之谈,如今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你还要如此污蔑于我吗?!” “方姑娘不必如此心急,是与不是,一会儿便知。”青汣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木茗道:“去请江御医过来一趟。” 崔景文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虽然他相信方灵儿所言,但青汣这副故弄玄虚的模样却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有,什么小青蛇、什么药粉,他听得是云里雾里。 但若要他再次开口询问,未免有些拉不下脸,好在程苒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竹筒倒豆子似的便将这件事的后半段说了一遍。 崔景文听罢眉心紧蹙:“方姑娘向来温柔娴雅,本宫相信此事绝非她所为,想来这当中应是有什么误会……” 话未说完,就被程苒玩笑般地打断:“表哥,事实真相究竟如何,稍后便会知晓,这个时候表哥还是不要过早下定论了吧!” 此刻见她主仆二人孤零零地跪在地上,哭得泪眼婆娑,而周围的人却都视若无睹,崔景文登时就有些不悦,弯腰将方灵儿扶起来,接着,目光在众人身上环视了一圈,停在了青汣身上:“世子妃,这原本好好的比试,怎么闹成了这副模样?” “就算女眷之间发生了什么口角,你身为英国公府的世子妃,理应在当中调停才是,何故……” 且不说这件事究竟谁对谁错,崔景文一上来二话不说就直指青汣的不是,程苒登时就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崔景文:“表哥,事情的来龙去脉你都还没弄清楚,这么急着偏袒方灵儿,怕是有失公允吧?” 崔景文脸色微微一僵,心中不禁暗恼自己这个表妹胳膊肘儿往外拐,奈何她的身份还有同自己的关系放在那儿,此刻也不好当众太过叱责,因而只是冷了脸色:“苒苒,休要妄言,本宫何时偏袒方姑娘了!” 程苒撇撇嘴,没说话,却将“不以为然”四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崔景文有些尴尬,但他也知自己方才的话的确是有失妥当,于是轻咳了一声,道:“既如此,那大家就都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说完,便把目光看向了青汣。 后者却是可有可无地扯了扯嘴角:“太子殿下还是先听听方姑娘的说法吧!” 崔景文被她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但却碍于面子无法驳斥,于是只好朝方灵儿问道:“方姑娘,你有什么冤屈,大可说来便是。” 方灵儿心下一喜,三言两语便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当中的措辞和侧重点颇有些耐人寻味就是了。 崔景文听罢果然面露不虞,转而把目光看向一旁的青汣和青珑:“世子妃,青八姑娘,方才方姑娘所言可是属实?” “回太子殿下……” 青珑刚开了个头,便被青汣抢先一步:“她说的没错,的确是我打伤了她的手腕,这才导致她脱靶。” 听得她亲口承认,方灵儿顿时大喜过望,不等她开口求崔景文替她做主,便听得崔景文沉声道:“世子妃,比试理应公平公正,你这般随意插手、暗中相助,实在是……” “殿下且听我说完,再替方姑娘做主也不迟。”说完,青汣目光淡淡地从他脸上扫过,然后让木茗把方才的那条小青蛇和两枚珍珠拿了过来。 方灵儿抢先一步道:“世子妃,我已经同你解释过了,这条小青蛇与我无关,你所谓的驱蛇药粉更是无稽之谈,如今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你还要如此污蔑于我吗?!” “方姑娘不必如此心急,是与不是,一会儿便知。”青汣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木茗道:“去请江御医过来一趟。” 崔景文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虽然他相信方灵儿所言,但青汣这副故弄玄虚的模样却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有,什么小青蛇、什么药粉,他听得是云里雾里。 但若要他再次开口询问,未免有些拉不下脸,好在程苒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竹筒倒豆子似的便将这件事的后半段说了一遍。 崔景文听罢眉心紧蹙:“方姑娘向来温柔娴雅,本宫相信此事绝非她所为,想来这当中应是有什么误会……” 话未说完,就被程苒玩笑般地打断:“表哥,事实真相究竟如何,稍后便会知晓,这个时候表哥还是不要过早下定论了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息事宁人 很快,那随从便取了一盆清水过来,江御医往水里滴了几滴皂荚水,然后对崔景文道:“殿下,臣在此清水中滴入了皂荚水,大家可将手放入其中,凡是碰过此药粉的人,水就会变成橙红色。” 此言一出,秋萝立时变了脸色,下意识地看了方灵儿一眼。 后者此刻亦是有些惊疑不定,一方面她怀疑江御医此言是否属实,而另一方面则是在快速思考着万一他说的是真的,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所以一时之间,她并未留意到秋萝朝自己看过来的视线。 秋萝得不到指示,就只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把手伸进了那盆水里。 众人俱是屏息以待,其实不单单是方灵儿不信,其他人对于江御医的说法多少也存有几分怀疑,因为这听上去的确是有些悬乎。 然而事实证明,江御医所言非虚,秋萝的手放入水中的下一刻,整盆水就变成了橙红色!! 一瞬间,秋萝的脸色惨白! “殿下,结果已经出来了。”青汣朝崔景文淡淡道。 崔景文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他方才这般相信方灵儿,可这会儿的结果出来,完全是在打他的脸! “秋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包驱蛇药粉不是你的吗?”不等他开口,便听得方灵儿朝自己的婢女质问道。 秋萝眸光颤了颤,她知道,自家姑娘这是要放弃自己的意思了…… 她用力地咬了咬唇,心中顿生悲凉。 但她也知道,若是自己不将此事认下来,那么等待自己的结果会更加糟糕。 她深吸了一口气,跪了下去:“姑娘,奴婢有负您的信任,驱蛇药的确是从奴婢身上搜出来的,这条小青蛇也是奴婢所有!” “奴婢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秋萝的话总算让崔景文的脸色稍稍好转了一些,可偏偏程苒是个没眼力见儿的,冷笑一声,道:“方灵儿,你这是看事情已经到了无法回璇的地步,所以把婢女推出来顶罪吗?” “程姑娘慎言,此事我的确毫不知情……” 说着说着,方灵儿的眼泪就落下来了,俨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程苒最是厌烦她这般动不动就哭的作态,忍不住就要反唇相讥:“方灵儿,一开始说比试不公的是你,后来发现在比试中动了手脚的也是你,现在证据都摆在面前了,你做出这副委屈的样子是要给谁看?” “难不成不管谁犯了错,只要流几滴眼泪,装一装可怜便可以将事情草草揭过吗?” 青汣和青珑相视一眼,挑了挑眉,虽然程苒这丫头冲动了些,但不得不说,她这一番话下来还是十分解气的! 这不,程苒说完,方灵儿当场就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想哭又不敢哭。 然而方灵儿的段位显然不止于此,最初的慌乱过后,她的内心很快就冷静下来,扯出一抹无奈的苦笑来:“我知道,不论我现在说什么你们也是不会相信的了……” “但不管怎样,之前的确是我误会了青八姑娘,这会儿当着大家伙的面,我同青八姑娘郑重道歉,还请青八姑娘莫要与我计较。”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当然,若是青八姑娘仍觉得不解气,你大可以把要求提出来,我一定照做。” 不得不说,方灵儿这颗以退为进的棋走得的确是很妙,先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过错,然后真诚道歉,自始至终都把自己摆在一个弱势的位置上,这样即便此刻青珑想要计较,旁人也会觉得她得理不饶人。 原以为这个方灵儿就是个跟在崔景心背后的小喽啰,没想到却是低估了她,这份心机,实在是非一般人所能及! 这不,方灵儿说完这话,周围登时就有几个怜香惜玉的公子站了出来,七嘴八舌地替她说话,所言无非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再则此事方灵儿本就不知情云云。 有人做了这个枪头鸟,崔景文也算是有了个台阶下,只听他清了清嗓子,道:“诸位静一静!” “世子妃,青八姑娘,此事方姑娘固然有错,但她事先也确实是不知情,所谓不知者不罪,依本宫看,不如此事就到此为止,将这奴婢重责四十大板,也免得大家伤了和气,如何?” 程苒自是不忿,刚要开口呛声,却被青汣按住,用眼神示意她不可冲动。 看在表兄妹这层亲戚关系上,崔景文或许可以容忍她一次两次不给自己面子,但他毕竟是一国储君,若是几次三番被程苒弄得下不来台,便是再好的关系也难免会心生龌龊。 而青珑显然也是这般作想,于是垂眸应道:“殿下所言甚是,此事到此为止再好不过。” 崔景文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看向青汣:“世子妃的意思呢?” “殿下英明。”青汣淡淡答道。 一场闹剧就这么告一段落,程苒虽然还有些不高兴,但事情已成定局,她也只能在心里默默腹诽几句。 这么一闹,青汣几人也没了继续参加其他比试的心情,但是程苒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突然想到什么,忙拉住正准备回去的青汣,突发奇想道:“青汣,我们去山里面宿营吧?” 青汣嘴角一抽:“不去。”放着好好的帐篷不住,没事跑到山里面宿什么营? “哎呀,去嘛去嘛~就当是陪我了,好不好?”程苒一再央求。 “你找别人吧,我是真的不想去。”青汣无奈看着她。 程苒刚要再说些什么,便见一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朝这边匆忙跑了过来:“世子妃,不好了,世子要我来告诉你一声,两位小公子不见了!” 青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紧跟着追问道:“怎么回事?明槿呢?” 今早出来前,程苒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去看她比试,可惊鸿和惊鸣两个想看蹴鞠,于是青汣便让明槿陪着他们两个过去,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 第一百九十四章 声东击西 只听得那名锦衣卫答道:“明槿姑娘哭得厉害,眼下正四处找人呢!世子爷便让属下过来通知您一声,要您去马场找他,两位小公子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那里。” “惊鸿和惊鸣不是在蹴鞠场吗?怎么又跑到马场去了?”青汣皱眉问道。 锦衣卫道:“听明槿姑娘说,是蹴鞠比赛结束了,两位小公子才去了马场看赛马……” 青汣脸色沉了沉,抬脚就往蹴鞠场走,青珑和程苒两个忙道:“青汣你先别急,说不定就是小孩子贪玩跑开了,我们也去帮忙找找!” 此刻,马场上正进行着最后的决赛,外围的看台上站了许多人,吵吵嚷嚷,人声鼎沸。 青汣几人飞快地穿梭于人群之中,四处寻找着两个孩子,却始终无果。 “汣儿,怎么样,惊鸿和惊鸣找到了吗?”就在这时,燕西楼带着习凛匆匆赶来,神色焦急。 青汣摇头,声音微沉:“马场我已经找遍了,都说没见过他们。” “明槿呢?” “明槿?”燕西楼诧异地看着她:“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闻言,青汣不禁眉心紧蹙:“她怎么会同我在一起?刚才那个锦衣卫明明说她在你这边……” “什么锦衣卫?”燕西楼同样是一头雾水。 青汣下意识地回头去找人,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丝什么,青汣脸色微变:“谁通知你过来的?” “是一个婢女,说是惊鸿惊鸣在马场失踪了,你叫我过来帮忙找人……”说着说着,燕西楼似乎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 果然,青汣听到这儿顿时眸色一沉:“不好,我们都被骗了,快去蹴鞠场!” 几个人赶到蹴鞠场的时候,比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周围都是人,燕西楼刚要命人将蹴鞠场围起来,便见明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姑娘,姑娘不好了,两位小公子不见了!” 果然,还是晚了一步!青汣捏紧了拳头,随即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定定问道:“说清楚,什么叫不见了?” 明槿已经快急哭了:“两位小公子原本在那边看蹴鞠比赛,后来起了点风,我怕他们着凉,就回营帐给他们拿衣服,谁知等我回来的时候,两位小公子就不见了!” 燕西楼眸色骤然冷了下来:“习凛!立刻传令下去,将营地周围的所有地方全部封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直到我们找到惊鸿和惊鸣为止!” “可是,皇上那边若是问起来……”习凛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皇上问起来自有我来解释,现在找人要紧!”燕西楼直接打断了他,而后对青汣道:“汣儿你先别急,对方故意将我们引到马场无非就是想要打一个时间差,想来他们此刻还没离开营地,咱们一定能找到惊鸿和惊鸣!” 青汣点了点头,即便此刻已经心急如焚,但她也知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两个孩子,而不是自乱阵脚。 “时间紧迫,咱们就别聚在一处了,大家分开找!”青汣沉声道。 “好!” 英国公府的两个小公子失踪了,消息很快就传开来,青翊、魏乘等人听说后也都纷纷放下手头的事情,四下帮忙寻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青汣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周身的低气压令人不敢靠近。 就在这时,前面拐角处的营帐突然闪过一道人影。 “什么人?!” 青汣目光一寒,立刻追了上去,然而对方却很快消失不见,但在地上留下了一截细竹筒,里面是一张字条,上面仅仅写了一句话——欲救孩子,速来明月崖! 字迹潦草,笔墨凌乱,应该是在匆忙之间写下的。 青汣紧了紧拳头,随意拦下一个侍卫,问道:“明月崖在哪儿?” 那人被她脸上的冷意吓了一跳,旋即战战兢兢地答道:“对,对面的山走到尽头就是明月崖……” 话音未落,青汣便如一道风似的走远了。 燕西楼带人里里外外把整个营地翻了个遍,最后非但没找到惊鸿和惊鸣,就连青汣也不见了。 此时此刻,燕西楼周身的气场冷得骇人,整个人都出在一种暴怒的边缘,就连习凛都不敢轻易靠近。 “世子妃呢?”燕西楼沉声问道。 “回世子……”就在习凛头皮发麻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展晔突然出现:“大人,属下在西边营帐外捡到了这个,据附近的侍卫说,世子妃孤身一人往明月崖去了!”说着,便将一张字条交给了燕西楼。 看完字条上的内容,燕西楼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当机立断道:“习凛带人守在营地,展晔你带人跟我去明月崖!” “是!”习凛和展晔齐齐应道。 明月崖。 寒山峭壁,碧岫堆云,悬崖之上可见云海翻滚,日月星辰,悬崖之下则是无底深渊,万劫不复。 暮色冥冥,朔朔寒风,带着深秋独有的肃杀,吹得人心生寒意。 悬崖之上,几个黑衣人正在争执—— “人我已经给你们带来了,至于接下来的事,不归我管。”其中一个清瘦男子冷冷开口,声音如同破锣一般暗沉喑哑。 另一人不屑地嗤笑一声,冷嘲热讽道:“林淼,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风光一时的都尉吗?你自己办砸了差事,主子能留你至今已然是格外开恩,你最好认清你自己的位置!” “说完了吗?说完就赶紧滚,此地不宜久留。”不论他怎么以言语相激,林淼的目光始终淡淡的。 “林淼!你……”那人刚要发怒,却突然察觉到有人靠近的动静,厉声喝道:“谁?什么人在那儿?!” “想不到这明月崖还真是热闹,怎么,几位这是内讧了吗?”青汣从一块巨石后慢慢走了出来。 她一路飞奔,沿着山间小径赶到了明月崖,长时间的奔跑使得她此刻的气息有些不稳,额前浸出了斑驳的汗水,发丝亦略显凌乱,然而眉宇间尽是一片冷然与坚定。 第一百九十五章 明月崖上 “你是什么人?!”黑衣人眸中渐渐浮上一抹杀意。 她冷冷看着那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嗤笑道:“怎么,劫走了我的孩子,却连我都不认识吗?” “你是青汣?”黑衣人紧紧拧眉。 青汣的目光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倒在一旁的惊鸿和惊鸣,在确定他们只是暂时的昏迷过后,稍稍放下心来,专心与面前的黑衣人对峙着:“南越皇室如今都这般见不得人了吗?” “让我猜猜看,呼延烈此次来金陵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给你们制造机会,好让你们趁机对惊鸿还有惊鸣下手,我猜的没错吧?” 黑衣人瞳孔猛地一缩,眸中难掩震惊。 青汣了然地笑了:“怎么,被我猜中,不知所措了吗?” 黑衣人很快便镇定下来,几个人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他们打算先处理了青汣这个拦路石。 而青汣的反应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快得多,在他们决定动手的那一瞬间,青汣一连串的飞镖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小心!”几人连忙侧身躲避。 黑衣人心下震惊,忽而眸光一闪,大喊:“不好,她要救人,快拦住她!” 就在青汣的手刚刚碰到惊鸿的那一刻,黑衣人的长剑直直朝她身后刺去,青汣飞快地蹲下身子,抱住惊鸿和惊鸣朝旁边一滚,堪堪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击,但前几日刚刚受过伤的左肩却再次被刺伤! 几乎是一瞬间,青汣便感受到了伤口撕裂,鲜血纷涌而出,然而她此刻顾不上这些,把惊鸿和惊鸣放在远离崖边的位置上,迅速转身去阻挡黑衣人们的攻击。 她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的衣裙,左肩上的伤根本藏不住,而这些黑衣人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一点,于是招招都朝着她的左肩攻去。 很快,林淼便看出了她身上没有内力,于是朝其他人提醒道:“她没有内力,不要让她近身!” 此言一出,所有黑衣人都松了一口气,迅速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不给她任何近身攻击的机会。 诚如林淼所言,青汣没有任何内力傍身,她的优势就在于速度与灵活性,此刻对方有了防备,再交起手来,这个优势便大大降低。 “速战速决,不要恋战!”林淼再次出声。他很清楚,既然青汣能够找到这儿来,那么其他人未必就不会随后赶来,拖下去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黑衣人虽然对林淼颇有微词,但眼下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更何况他说的的确在理,于是,林淼话音一落,这些黑衣人的攻势便愈发狠辣起来。 双拳难敌四手,很快,青汣便落了下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尤其是左肩,每一次出手都会撕扯到伤口,疼痛使得她的脸色渐渐苍白,然而这并不能阻止她的攻击,相反,她的招式愈发刁钻凌厉,只攻不守,俨然一副不要命的打法。 黑衣人见状不由暗暗心惊,但这个时候,他们绝不可能对青汣手软! 林淼眸色一沉,提剑绕至青汣身后,直直朝着她的后心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燕西楼终于带着展晔等人赶到! 在看到青汣身上血迹斑斑的那一瞬间,燕西楼眸色骤然一寒,长剑破月出鞘,只听得“咣当!”一声,林淼手中的长剑被他打偏,与此同时,一把将青汣揽在怀里,神色焦急:“汣儿,你怎么样?” “我没事。”青汣轻轻拭去嘴角的一丝血迹,不知何故,她总觉得这个林淼的身手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然而此刻显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于是沉声道:“快救惊鸿和惊鸣!”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黑衣人许是察觉到燕西楼不好对付,于是,早在他救下青汣的那一刻,便飞身将两个孩子劫持起来:“都住手!燕西楼,让你的人把兵器都放下,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他们的命!” 说着,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手中的剑在惊鸿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住手!”燕西楼断喝一声,对展晔等人道:“把兵器放下!” “且慢!”青汣打断了他,冷冷看着他们:“我想你们的主子真正想要的应该是两个活人,而非尸体吧?” 黑衣人脸色微变,旋即冷笑:“青汣,你可真是冷心冷情啊,就连你的亲生儿子在命悬一线,你都能视若无睹!” “是吗?那你敢杀了他们吗?”青汣一边说着,一边朝黑衣人所在的位置一步步走去。 “站住!”黑衣人大声喝道:“你再往前一步,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青汣脚步不停,甚至加快了步伐:“那你倒是动手试试!” 青汣一步步向前,黑衣人挟持着两个孩子一步步后退,很快就退到了悬崖边上。 事实上,青汣此刻也不过是看起来冷静罢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她的双拳紧紧握起,指甲狠狠刺进皮肉,显然,她的内心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毫无波澜。 眼看着他们的威胁对青汣毫无用处,黑衣人不禁有些急了:“不许再往前了!站住!” “把他们放了,我可以放你们离开。”青汣冷冷道。 “你休想!”黑衣人想也不想地答道。 青汣冷笑一声,整个人周身散发着一股杀气,宛如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她飞快地出手,目标直指那两个抓着惊鸿和惊鸣的黑衣人。 关键时刻,林淼身形一动,掌心聚起一到内力,直直朝青汣拍去! 本以为青汣会侧身躲避,不想她却是不管不顾,劈手就将惊鸿从黑衣人手中夺了过来! “汣儿小心!”燕西楼心头倏地一跳,速度极快地飞身扑了过去,然而却已然来不及,青汣转过身来护住了怀里的惊鸿,自己则生生受下了这一掌,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燕西楼左手扶住青汣,右手持剑,对着林淼反手就是一剑,尽管林淼避开了要害,但也被这一剑伤得不轻。 第一百九十六章 玉石俱焚 青汣只觉胸口快要炸开般的疼,她强忍住胸口处不断翻涌的血气,沉声催促道:“快,惊鸣还在他们手里!” 说完,便把惊鸿交到了展晔手里:“照顾好他!” 惊鸿被青汣救下,无疑是彻底激怒了这些黑衣人,只听得为首那人眸中染上一抹疯狂:“都退后!否则我就带着这孩子一起跳下去,大家玉石俱焚!” 青汣和燕西楼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迅速分开,一左一右朝崖边的黑衣人攻去! 黑衣人暗自咬了咬牙,直接把惊鸣丢给了一旁的林淼:“林淼,带着这个孩子,快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嗜血的残忍,长剑直指林淼! 林淼方才本就受了伤,此刻如何能应付得了盛怒之下的燕西楼?几个回合下来就已经撑不住,眼见着逃脱无望,他便狠狠掐住了惊鸣的脖子,喑哑的嗓音说道:“燕西楼,你当真要看着你自己的骨肉死在面前吗?!” 燕西楼瞳孔猛地一缩,电光火石之间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你都知道些什么?!” “哈哈哈!”林淼阴鸷地笑了,“你不是已经有所怀疑了吗?怎么,还没查到当年的真相吗?看来你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也不过如此!” 燕西楼知道他这是故意要激怒自己,于是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林淼,这周围都是我的人,无论如何,你们今日都走不了了。” “是吗?”林淼桀桀地笑了,面目狰狞,目露凶光。 燕西楼心头倏地一跳,突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见下一刻,林淼突然把惊鸣朝悬崖的方向抛去—— “林淼,你找死!!!”燕西楼额头青筋暴起,以最快的速度朝悬崖扑过去! 然而青汣比他更快一步,燕西楼甚至都来不及抓住她的衣袖,便见一道湖蓝色的背影朝悬崖跳了下去! “汣儿——”燕西楼惊呼一声,只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缩。 好在青汣并不是个全无准备的人,在跳下去的同时,她飞快地解下了自己的腰带,自己抓住其中一端,将另一端用力地朝惊鸣跌落的方向甩去,白色的腰带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紧紧缠在了惊鸣身上! 与此同时,青汣另一只手抓住了崖壁上的一截枯木,堪堪止住了下落的速度! “燕西楼,我没事!”青汣调整了一下呼吸,艰难地说道。 听见她的声音,燕西楼不禁松了口气,看准了位置便立刻使轻功飞身而下。 燕西楼刚刚揽住青汣的腰,谁知,变故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林淼挣脱了锦衣卫的围攻,纵身一跃而下,长剑一挥,生生砍断了青汣借力的那截枯木树干! 青汣和燕西楼瞬间失去了借力点,直直朝崖底坠去! 燕西楼把长剑刺入崖壁,试图以此来减缓他们下坠的速度,可林淼又岂会让他们如愿,手中长剑直直朝青汣刺去,逼得燕西楼不得不腾出手来同他对抗…… 眼看着三人就要一同坠入万丈深渊,青汣把心一横,用力地往山崖上一蹬,然后借着这个力道把惊鸣朝崖顶甩了上去,与此同时,两个人下坠的速度更快了! “展晔,惊鸣交给你了!”燕西楼的声音从悬崖下传来。 “大人!世子妃!”展晔心头倏地一跳,连忙飞身上前接住了被扔上来的惊鸣。 当他看着迅速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的两个人之时,一颗心瞬间跌到了谷底。 坠入悬崖的那一刻,青汣突然看到了林淼左手虎口处的一颗痦子,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她想她终于知道自己心中的那股怪异感是从何而来了…… 没了惊鸿和惊鸣两个人质作为依仗,悬崖之上的黑衣人很快就被锦衣卫所制服,不过,这些黑衣人显然都是有备而来,在被俘的那一刻便尽数咬破了牙缝里藏着的剧毒,当场毙命! “千户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一个锦衣卫问道。 展晔面上一片冷凝之色,他用力地紧了紧拳头,沉声道:“先把两位小公子送回去,然后召集所有人手,随我去崖底找人!” “是!”那锦衣卫立刻应下,随即又指着地上的尸体问道:“那这些尸体怎么处理?” “丢进山里,喂狼!”展晔眉宇间尽是凛冽怒意,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这些黑衣人的尸体直接丢到那些南越使臣面前,但他也清楚,眼下他们手中并无确切的证据,所以必须谨言慎行,绝不可落人话柄! 留下一队人处理现场,展晔带着其他人下山。 见到惊鸿和惊鸣安然归来的那一刻,所有人心中的巨石都落下了。 明槿更是喜极而泣:“谢天谢地,两位小公子可算是找回来了!” 展晔和身后的另一名锦衣卫小心翼翼地将惊鸿和惊鸣放到床上。 见惊鸿和惊鸣一直闭着眼睛,明槿这颗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两位小公子怎么……” “应该只是中了迷药,来人,去请御医过来看看。”展晔依旧是那副冰冰冷冷的模样,只是眼中的肃杀之意更胜从前。 习凛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儿,盯着他问道:“展晔,世子和世子妃呢?” 展晔抿了抿唇,没说话。 见他沉默不语,习凛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我问你话呢,世子和世子妃呢?!” “……他们从明月崖坠崖,生死不明。” 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展晔仿佛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不可能!”习凛大声喊道,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世子和世子妃怎么可能坠崖呢?展晔你休要胡言乱语!!!” “什么坠崖?出什么事了?”就在这时,皇上和燕不寒走了进来,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展晔。 展晔抿了抿唇,直直跪了下来:“微臣无能,没能保护好大人和世子妃。他们二人为了救两位小公子,双双跌落了悬崖。” 第一百九十七章 惊闻噩耗 乍一听闻噩耗,燕不寒心中骤然一阵窒息般的抽痛,眼前一黑,几乎要站不稳。 青翊心中亦是震惊不已,但勉强还算是稳得住,不着痕迹地扶了他一把,劝慰道:“国公且莫心急,世子和世子妃吉人自有天相,未必就是真的出事了……” 皇上听罢心中是又惊又怒:“岂有此理!丛渝舟,传朕口谕,立刻派人去明月崖搜山,不惜一切代价,朕一定要看到西楼安然无恙地回来!” “还有,刺客的事情务必彻查到底,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微臣遵旨!”丛渝舟立刻应下。 话音刚落,便听得展晔一字一句地说道:“皇上,臣自请带人去明月崖下搜寻!” “皇上,微臣愿意一同前往!”习凛紧跟着跪了下来。 “皇上,臣也一起去!”魏乘立马道。 皇上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凝重:“也好,多带些人手,扩大搜索范围,务必把人带回来!” 说完又拍了拍燕不寒的肩膀,叹道:“你也别太悲观,西楼这小子一向福大命大,不会出事的!” 话虽如此,但皇上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明月崖是什么地方他们心知肚明,崖底各种毒蛇猛兽众多不说,还有常年不散的瘴气毒雾,就连附近的猎户山民都不敢轻易踏足,可见其凶险莫测! 说话的功夫,江御医已经赶到,正要同皇上行礼,便被皇上挥了挥手拦下:“快看看两个孩子如何了?” 受长公主的影响,皇上心中早已认定了惊鸿惊鸣两个孩子就是燕西楼的骨肉,爱屋及乌,再加上两个孩子本就聪明伶俐,皇上对这两个小家伙自然甚是喜爱,如今一想到两个孩子的父母生死未卜,皇上心里的怜爱便更多了几分。 江御医不敢耽搁,细细替两个孩子检查后,起身回禀道:“皇上,两位小公子只是中了迷药,暂时昏迷了,并无大碍。” 听见这话,在场的众人不由松了一口气,明槿紧跟着询问道:“敢问江御医,两位小公子什么能醒?” “约莫还要一两个时辰吧!”江御医摸了摸胡须。 话音刚落,燕西玦、魏岚、程苒还有青珑等人纷纷闻讯赶来,在得知青汣和燕西楼在明月崖坠崖,如今生死不明的消息后,几人顿时齐齐变了脸色。 “不会的!我大哥怎么可能出事!”燕西玦第一个不相信,“我要去明月崖找人!” “我同你一起!”程苒想也不想地说道。 魏岚和青珑虽未吭声,但也转身准备一起同往。 “都站住!”燕不寒断喝一声,一把揪住了正要往外冲的燕西玦:“你皇上已经安排人手去找人了,你少跟着添乱!” “爹!我不是添乱!”燕西玦急红了眼。 “明月崖崖底凶险万分,就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去了不是添乱是什么?!”燕不寒冷着脸呵斥道。 “可是……” 刚一开口就被燕不寒打断:“你现在立刻回府去,看好你娘,在事情尚未有定论前,无论如何也要确保你大哥大嫂的事不能传到她耳朵里,明白了吗?” 燕西玦咬了咬唇,重重点头应下。 皇上显然也是这个意思,于是对魏岚程苒还有青珑几个道:“你们几个也别折腾了,这几日好好照看两个孩子,西楼和青汣的事情能瞒则瞒,能拖则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真相。” 程苒本来还想坚持一下,但旋即想了想,自己不会武功,就算去了明月崖也不见得能帮得上忙,想通了这一点,便也老老实实答应下来。 魏岚和青珑相视一眼,相继点头应下。 此时此刻,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明月崖高达数百丈,坠崖后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每一个人心中都抱有那么一线期望,万一,万一燕西楼和青汣命大呢? …… 与此同时,呼延烈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脸色顿时变了几变,随即屏退左右,朝座上的人道:“主子……” “失手了?”坐在上首的人目光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棋盘,语气平淡地问道。 呼延烈呼吸微微一顿,而后沉声解释道:“按照原本的计划,林淼把得手后会把人送到明月崖,然后再由接应的人乔装打扮带两个孩子从小路下山,只是没想到青汣和燕来得太快,我们的人还没来得及撤离……” “所以呢?现在的结果是什么?”那人淡淡打断了他的话,眸中神色不明。 “打斗中,燕西楼和青汣同林淼一起跌落了山崖。” “啪嗒!”一声,男子手中的棋子落在了棋盘的一角,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与冷意:“我问的是那两个孩子!” 呼延烈心头一跳,紧跟着便跪了下来:“属下失职,那两个孩子被燕西楼的锦衣卫救走了!” “废物!”男子眸中划过一抹阴鸷,“哗啦!”一声,将面前的棋盘打翻,黑白棋子散落了一地。 呼延烈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帐子里静默了好一会儿,呼延烈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一层细汗,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上首的男子终于开口,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去查一查,究竟是什么人走漏了消息!” 呼延烈顿了顿,迟疑道:“主子,此次行动知情的无非就是这么几个人,应该不会……” “哼!蠢货!”男子冷笑一声,“你也不想想,整个营地那么大,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燕西楼和青汣是怎么找到明月崖的?” 呼延烈打了个寒颤,立马垂眸道:“是属下愚钝了!属下这就去调查此事!” 顿了顿,又接着问道:“主子,那两个孩子那边,该怎么办?” “此次一击不成,对方必然已经加强了防备,想要在这里再次动手无异于痴人说梦。这件事你就不必插手了,我自有安排。”说着,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微垂下眼睑,掩去了其中的锋利暗芒。 第一百九十八章 曲箐心软 “是。”呼延烈立刻恭声应下,忽而想起什么,又道:“主子,慎王的人正在四处打探巫医的下落,已经寻到了索契那里,索契让属下代为询问主子示下,是否要答应帮忙。” “呵!”男子忽而古怪地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慎王崔景明倒是个心有城府的,至少比崔景文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要聪明太多。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呼延烈不解地问道。 男子冷笑一声:“可惜他是个情种,软肋太过明显!” 呼延烈眸中划过一抹了然,随即低声道:“有软肋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坏事,至少对咱们来说,又多了一个可以利用的筹码。” 男子睨了他一眼:“你倒是聪明!” “那索契那边……”呼延烈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应下吧!”男子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又道:“还有,记得去给连城传个信,就说我要见他。” “是!”呼延烈神色恭敬地应道。 …… 傍晚时分,天色忽而阴沉下来,狂风大作,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往年的秋猎,身为慎王妃的曲箐原本都是不参与的,原因无他,她身子不好,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唯恐一个不小心又加重了病情。 可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曲箐坚持要跟着一起,说是想要出来散散心。 崔景明向来很少拒绝她的要求,所以尽管心里再不放心,还是将她一起带了来。 事实证明,曲箐的身子的确是经不起折腾的,这不,不过是午后的时候出去走了走,回来便又咳了起来,脸上带着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崔景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替她顺了顺气:“可是方才吹了风受凉了?” “无妨的,整日在屋子里待着也是闷得慌,出去走走反倒舒坦了许多。”曲箐笑着安慰道。 “那便好。”崔景明握紧了她的手,目光热得发烫:“阿箐,我已经从南越请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对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算算日子,等这次秋猎结束,便该到金陵了。阿箐,你相信我,这次的大夫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好,我都听你的。”曲箐温温柔柔地望着他,眼睛里除了面前的男子再无其他。 忽而想到什么,曲箐问道:“对了,我听说英国公府的两位小公子失踪了,如今可找回来了?” 崔景明叹了口气:“两个孩子是找回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曲箐有些急切地看向他。 “燕世子和世子妃双双坠落了悬崖,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提起此事,崔景明颇有些唏嘘不已。 “怎么会……”曲箐脸色白了白,她迫切地抓住了崔景明的手,追问道:“世子和世子妃都是身手极好的人,怎么会坠落悬崖呢?咳咳,咳咳咳——”许是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说着说着,曲箐便又猛烈地咳了起来。 崔景明见状顿时慌了神,连忙劝道:“阿箐,阿箐你别急,皇上已经派人去明月崖下搜寻了,他们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出事了……” 曲箐深吸了好几口气,好容易才平复下来,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王爷,他们会平安回来的,对不对?” 崔景明胡乱地点了点头:“对,他们会没事的,你莫要激动!” 待回过神来,崔景明心下不禁疑惑不已,阿箐一向同燕世子夫妇并无交集,今日怎会如此反常? “阿箐,你怎么突然如此关心燕世子夫妇?”崔景明不解地问道。 “我……”曲箐有些犹豫了,不知该不该将自己下午无意中撞见的事情告诉他,思来想去,实在是心有不安,于是便将她下午出去散步,结果无意中在营帐附近听到的那些话,以及偷偷让人传信给青汣的事情如实道来。 末了又不安地问道:“王爷,你说到底是什么人要对两个无辜的孩子下手?” 崔景明听罢面色不禁有几分凝重,按照阿箐所说,此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对方混入秋猎的大军中多日,今日又费尽心机使了一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才将两个孩子掳走。 眼看着计谋就要成功,却因为阿箐误打误撞的一句提醒而毁于一旦,如今两个孩子是平安归来了,但燕西楼和青汣却落了个生死不明的结果。 对方一计不成,未必就不会再次卷土重来,还有,阿箐破坏了他们的计划,说不定他们怀恨在心,为了报复,一怒之下对阿箐出手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崔景明整个人都高度紧张起来,抓住曲箐的手认真问道:“阿箐,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你下午出去散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人?还有,你偷偷给世子妃传信的时候,可有人看到你?” 曲箐摇了摇头:“当时坠儿回去给我取暖手炉了,我便一个人在营帐外走着,那会儿大家都在观看比赛,营帐周围没什么人。” “至于给世子妃传信的时候,我并未出面,而是让身边的侍卫去的。” 见崔景明神色凝重,曲箐顿时有些不安起来,焦急道:“王爷,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到你身上来?” “不会的,阿箐你别胡思乱想,这件事本就同咱们没关系,你只是一时好心罢了。”崔景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随即叮嘱道:“你记住,你今天下午一直待在帐子里,从未出去过,也从未让人给世子妃传信,明白了吗?” 曲箐神色仍有些慌乱,但却是牢牢将崔景明的话记在心里,认真点头道:“我记下了,我今日身子不适,并未出过营帐半步。” “这就对了,坠儿和侍卫那边我会再去叮嘱过的,这件事你就当从未发生过,好好养病,等秋猎结束,咱们立刻回家!”他不是没想过立刻带阿箐回去,但眼下这个时候太过敏感,如果贸然离开,反倒容易引起怀疑。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明月公子 曲箐咬了咬唇:“那咱们要不要提醒一下英国公府那边?” “不,阿箐,你听我说,你冒险给世子妃传信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至于其他的,本就与咱们无关,切不可平白惹火烧身,知道吗?”崔景明一字一顿地认真道。 “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曲箐还是有些不安,毕竟如果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们,或许他们能尽快查到凶手。 崔景明直接打断了她,正色道:“阿箐,如今这世道便是如此,你我身处漩涡之中本就是自顾不暇了,如何还能顾及旁人?我只要你好好的,至于其他人、其他事,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阿箐,答应我,把这件事忘了,好吗?” “……好,我答应你,忘了今日的事。”曲箐最终仍是点头应了下来。 …… 从明月崖上坠落的那一刻,青汣脑海中忽而闪过一个极其荒诞的念头,如果她死了,灵魂会不会重新回到原来的世界? 想到这儿,青汣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惊鸿和惊鸣那两个熊孩子怎么办? 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两个孩子当成了一种习惯,习惯了他们的吵吵闹闹,习惯了被他们气得跳脚,习惯了他们纯真美好的笑容…… 风声不断在耳边呼啸而过,不知怎地,青汣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强烈的想法,如果她能回去,那么惊鸿和惊鸣有没有可能一起带走呢? 唔,青汣决定了,如果这次大难不死,她一定要好好问问麻衣道人,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两个熊孩子一起带走! 当然,前提是她能活着回去。 再次挣开眼睛的时候,青汣只觉得自己胸口疼得厉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看了看自己身处的这间奇奇怪怪的木屋,她下意识撑着床边坐了起来,却是不小心牵扯到左肩的伤口,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嘶!” “吱呀!”一声,木屋的门被人从外打开。 男子一身月白项银钿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明明瞧着年纪尚轻,却偏偏生了一头雪白的发,慵慵懒懒地披散在脑后,随性中透着几分清雅。 他的肤色很白,几近透明,脸上带着半张银色的莲花面具,面具下的那双眸子淡雅如雾,身上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凉薄气息。 见到青汣醒来也只是稍显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醒了?” “嗯。”青汣怔忡了一瞬,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流露着一股极其熟悉的感觉,但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熟悉。 “你受了很重的内伤,左肩上的伤口也发炎了,还是不要随意乱动为好。”面具男子进门后放下了手中的篮子,然后自顾自地整理起一旁架子上晾晒的药草来。 听他提起自己的伤,青汣这才想起来,自己坠崖前受了林淼一掌,至于左肩上的伤,是之前被狼挠了一爪子,后来同那些黑衣人打斗时,又被刺了一剑,伤上加伤,如今只是发炎,已然是运气很好了。 “阁下怎么称呼?”青汣问。 “明月。”男子淡淡开口,声线宛若山间清泉,温润好听。 青汣点了点头:“多谢明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可还救了其他人?” “你是说那两个男子?”明月头也不抬地问道。 青汣一愣,随即想到坠崖之时林淼也跟着跳了下来,于是点点头:“对,他们是我朋友,不知……” “他们在隔壁。” 青汣觉得这个明月公子大概是很不喜欢同人打交道,于是言简意赅道:“我可否去看看他们?” “可以。” 闻言,青汣刚要下床,便听到了他的后半句:“如果你想死的话。” 青汣:“……”其实她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不知何故,青汣在同这位明月公子交流的时候,总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但想到燕西楼,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那……” “长得好看的那个摔坏了脑子,断了条胳膊,至于长得丑的那个,两条腿已经被我截了。”说这话时,男子的神情淡淡,仿佛那个被他截掉的只是两条鸡腿…… 青汣顿了顿:“多谢公子相告。” 上次是哪个说她说话噎人来着,真该让他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噎人,和面前这位相比,她觉得自己说话的态度简直堪称和善!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愿意同他聊天,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此刻还需仰仗于他,本着能屈能伸的心态,青汣再次主动问道:“明公子,这里是何处?” “我的木屋。” ……很好!我当然知道这里是你的地盘,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青汣内心有个小人在疯狂咆哮。 然而明月像是完全看不到她的郁结一般,依旧专注于自己架子上的药草。 “明公子……” “你的问题太多了。”明月微微蹙眉,眸中泛起了一丝淡淡的不耐。 青汣深吸了一口气,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最后一个问题,我的伤需要躺到什么时候?” 明月淡淡扫了她一眼,再一次吐出三个令青汣无比抓狂的字:“看情况。” 青汣:“!!!”如果不是身上有伤的话,她此刻定然已经暴起伤人了!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这位明月公子作为对比,她现在甚至觉得燕西楼都没有那么不可理喻了! 看着她负气闭上眼睛的模样,明月微不可察地牵了牵唇,转身离开了房间。 青汣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放心不下燕西楼,坠崖的时候他一直护着自己,身上的伤比起自己来肯定是只多不少,再加上方才明月说的那些,青汣越想越觉得烦躁不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隔壁看看。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小心翼翼地撑着床沿坐起来,尽可能地不碰到左肩的伤口。 拜林淼那一掌所赐,她现在连呼吸都觉得疼痛难耐! 青汣一边慢慢往门口走,一边在心里暗骂这个时代的武功内力作弊,内伤什么的简直比中枪还难受! 第二百章 劝说林淼 从床边走到门口,她整整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这是青汣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虚弱! 好容易打开门,青汣前脚刚刚迈出去,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白色靴子,再往上一看,赫然正是明月正站在她面前…… “我……” “回去。”明月的神情依旧淡漠,只是眸中的温度冷了几分。 鉴于目前的状况,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他们应该还会一起相处许多天,未免这被这个家伙气出内伤,青汣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他好好沟通一下,最好大家能够各退一步达成共识。 于是清了清嗓子,道:“明公子,我会遵照你的医嘱,但同时我觉得我应该可以适当地活动一下。” 为表尊重,她刻意强调了“适当”两个字。 “比如?” “比如,去隔壁串个门。”不知何故,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然莫名有种底气不足的感觉…… 明月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目光之复杂令人琢磨不透。 “明公子?”青汣轻咳了一声,提醒道:“你若是不说话,那我就当你是默认……” “那个小白脸是你什么人,你就这么关心他?”明月突然打断了她。 青汣被问了个猝不及防:“什,什么?” “小白脸,你说……他?”愣了好半晌,青汣方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那个小白脸指的是燕西楼。 明月冷笑一声:“不然呢?难不成是那个丑八怪?” 青汣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她承认,林淼的相貌的确不算是美男子那一挂的,但是也不至于说是丑八怪吧? 还有,平心而论,如果非要说小白脸的话,她觉得面前这位貌似更白一些…… 好吧,这种大实话的确不适合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否则她怀疑这位明月公子会一怒之下杀人灭口! 所谓医毒不分家,明月看上去温润无害,但谁知道他会不会暗地里下个毒什么的? 于是轻咳了一声,解释道:“他是我朋友,而且他此番坠崖完全是被我连累,我关心一二不是很正常吗?” “我说了,他死不了。”明月不偏不斜地正正挡住了她的去路,摆明了是说什么也不让她去探视了。 青汣叹了口气:“好吧,你是大夫你说了算。” 说着便要推开他往外走。 “你还要出去?”明月不悦拧眉。 青汣十分无力地看着他:“兄弟,我要去茅房。” 明月脸色微微一僵,随即往旁边让了让。 …… 明月的药虽然味道奇奇怪怪的,但好在效果不错,三日后,青汣便可以下床活动了,身上的内伤也好转许多,最起码不会让她连呼吸时都觉得疼。 只是左肩的伤口尚未愈合,偶尔不小心碰到还会有些痛感,不过尚在青汣的忍受范围之内。 鉴于她的伤确实有所好转,明月便也没再拦着她去看燕西楼。 “明公子,他要何时才能醒来?”青汣皱眉问道。摔到头部可不是什么小事,万一有个脑震荡什么的在这里可查不出来…… “这个问题你该问他。”明月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气人。 青汣被噎了一下,没好气道:“你不是大夫吗?” “摔坏脑子的是他。”明月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青汣:“……” 算了,当她没问。 燕西楼迟迟没醒,倒是林淼先醒了过来。 毫无意外,看到自己没了两条腿,林淼自然是无法接受现实,不吃不喝地坐在那里,也不说话,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青汣自然不会好心地去劝他,毕竟惊鸿和惊鸣是被他掳走的,而她和燕西楼从明月崖坠落也是拜他所赐。 至于明月,那就更不会管他了,从他的角度,怕是巴不得林淼赶紧自尽,也算是省了他不少药草。 这几日里,青汣向明月打探了一下出去的路,结果却被告知,这里四面都是峡谷,压根就没有出去的路! 听到这儿,青汣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算算日子,她和燕西楼坠落悬崖也有七八日了,旁的人她倒不是很担心,只是惊鸿和惊鸣两个…… 罢了,左右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出不去,想得再多也是无用,再者,明槿他们应该会好好照顾他们。 当务之急还是等燕西楼醒来,然后想办法离开这里才是。 静下心来,青汣细细将坠崖前后的线索串联起来—— 林淼是左撇子,他惯用的兵器是长刀,所以在打斗时才会觉得他的剑法有些奇怪,还有他左手虎口处的那颗痦子,一切都和稳婆的证词对上了……时至此刻,青汣已经可以完全确定,当初暗中迁入相府将惊鸣掳走的人就是林淼。 也就是说,在这一点上,连城撒了谎。 至于林淼背后的主子,青汣觉得应该不是呼延烈,呼延烈虽然手握重权,但却并非南越皇室之人,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呼延烈和林淼之间必定存在眸中联系,比如说,他们都共同效忠于同一个人! 还有,她隐约记得,林淼在坠崖之前提到了惊鸿和惊鸣的生父,听他的话音,这两个孩子似乎是燕西楼的亲生骨肉…… 青汣按了按眉心,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还有,如果林淼说的是真的,那燕西楼对此事又是否知情? 有了这些疑惑,青汣忽然觉得林淼暂时还不能死,至少在他把背后主子的身份还有惊鸿惊鸣的身世交代出来之前不能死。 青汣起身去到隔壁房间,果不其然,林淼面前的饭菜已经凉透了,他连碰都没碰。 “既然这么想死,为什么不干脆自尽?”说着,青汣把手中的飞镖丢到了他手里。 飞镖的冰冷触碰到掌心的那一刻,林淼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很快便再一次归于寂墨。 见他并未拿起飞镖,青汣不由挑了挑眉,搬了个椅子在床边坐下。 “我不是来劝你的,坦白说,你若是死了,我会很高兴。”青汣开门见山地把自己的态度摆在了明面上。 第二百零一章 撕破伪装 话锋一转,她接着道:“但我想既然你活下来了,而且并不打算自尽,那我猜,应该是对这个世上的某些人或者某些事有所留恋。” “既然这样,那咱们不如来谈谈你接下来的人生。” 林淼轻嗤一声,声音里一片死寂:“你不就是想知道我背后的主子是什么人吗?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是。”青汣毫不避讳地承认了,接着又道:“不过我也知道,你不会轻易告诉我。” “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在我身上白费功夫?”林淼冷笑。 青汣笑了:“你就这么自信,觉得我一定是白费功夫?” 许是她的态度太过笃定,反倒让林淼有些心生烦躁,不耐地问道:“你这么故弄玄虚有意思吗?” “不过是闲聊几句罢了,你不必想太多。”青汣可有可无地笑了笑,目光若有似无地从他手掌上一带而过,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你从军多少年了?” 林淼眸光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 或许他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很好,只可惜,还是没能逃过被青汣的眼睛。 “别紧张啊,就是随便问问,你要是不想回答可以不答,不用勉强。”说着,青汣掏出了一把不知何时从院子里顺手拿的葵花籽,一边嗑,一边漫不经心继续问道:“你女儿今年多大了?你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来着?” “瞧你的年纪,小姑娘应该十岁了吧?” “长得漂亮吗?” 每当她问出一个问题,林淼眸中都会有些许的情绪变化,尽管这种变化很细微,但还是被青汣敏锐地捕捉到了。 最后,在青汣问及女儿第一次叫他“爹爹”是什么时候的那一刻,林淼脸上的表情终于裂开了…… 毫无疑问,青汣的每一个问题都恰恰踩在他的心弦上,一步一步将他原本就所剩无几的意志力蚕食鲸吞,直至突破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尽管知道自己在她面前已经无所遁形,但他仍是固守着自己的底线,不肯吐露实情。 青汣倒是耐心十足,依旧是那副不疾不徐的口吻:“让我猜猜看,你把女儿藏到哪儿了?” “你虽效命于南越,但却是地地道道的苍梧人。” 林淼倏地抬眸看向她,刚要开口就被她打断:“别急着否认,你耳垂上的耳洞就说明了一切,在苍梧民间,素来有把体弱多病的男孩当做女孩养活的风俗,你这耳洞应该是幼时打的吧?” 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青汣自顾自地说道:“你常年待在南越,但以你的警惕,应该不会把女儿留在南越,但同样也不会藏得太远,否则你便无法常常照顾。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一直生活在在梁州,对吗?” 见他目光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自己,青汣不由笑了:“果然,被我猜中了!” 林淼握紧了拳头,发狠般地瞪着她:“稚子无辜,有什么恩怨尽管冲着我来!” 青汣神情骤然一寒,冷冷喝断了他:“林淼,任何人都有资格同我说这句话,唯独你没有!” “五年前,你瞒天过海将惊鸣从相府掳走,五年后,你故技重施再次对惊鸿和惊鸣出手,明月崖上,你甚至把惊鸣抛向了悬崖!林淼,你在做这些的时候可曾想过‘稚子无辜’这四个字!”青汣一字一句地质问,眸中尽是淬了冰的寒意。 末了,她突然嗤笑一声:“又或者说,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我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吧?” “我只是受命与人,真正想要那两个孩子命的人不是我!”林淼几近崩溃地大声争辩道,“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你的两个孩子现在明明就安然无恙……” “所以呢?”青汣冷冷打断了他,目露讽刺:“你是想告诉我,你只是旁人手中的一把刀,我不该迁怒于你,还是想说,惊鸿和惊鸣如今平安无恙,所以我理应既往不咎,高抬贵手?” 她轻笑一声,似饥似讽地看着他:“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林淼你也不是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林淼无言以对,良久,他闭了闭眼睛,木然道:“放过我女儿,算我求你。” “呵!”青汣讥讽地看了他一眼,“你凭什么求我?” 她蓦然凑近了他,低低道:“我不妨告诉你,我手上的人命不比你少,所以林淼,但凡日后惊鸿和惊鸣出了什么岔子,你女儿的命,我、要、定、了!” “你!”林淼一脸不可理喻地怒视着她:“你这个女人怎能如此心狠手辣!我如今已然是这副模样,断不可能再次对你的两个孩子出手,你,你怎可把所有事情都怪罪到我女儿身上?!” 对于他的指责,青汣丝毫不觉得意外,只听得她淡淡笑道:“我就是心狠手辣了,你能奈我何?” “早在你对我的孩子出手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了没有资格替你女儿求情,我说了,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你若是指望我能心怀悲悯、放她一马,那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可她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她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这样一个见不得光的人!”林淼崩溃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青汣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好,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在你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还觉得我应该放她一马,那我就放她一条生路。” 林淼蓦然抬起头,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末了哑声苦笑道:“你想问什么?” “林淼,如果那日在明月崖,我和燕西楼没能救下惊鸿和惊鸣,那么等待他们的结果就是一个‘死’字,这一点,你可知道?” 林淼动了动唇,到底是没能回答这个问题,又或者说,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吗?”青汣再次重复,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的眼睛。 林淼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我知道。” 第二百零二章 公平交易 青汣扯了扯嘴角,起身离开。 刚刚走到门口,迎面正好碰上明月,瞧他这副神情,估计是把自己同林淼说的那些话都听进去了。 不过青汣倒也坦然,毕竟她说的那些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明月看了她一眼:“说了那么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他会告诉我的。”青汣定定说了一句,接着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倒是明公子,竟然还有听墙角的爱好?” 明月轻飘飘瞥了她一眼,面上没有任何偷听谈话被人抓包的尴尬与心虚,淡道:“这是我的院子。” 言下之意是想去哪里都是他的自由。 对于他这种把偷听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的做法,青汣一时竟无言以对,于是点点头道:“你说的很是。” 就在青汣准备离开的时候,明月突然叫住了她:“你是怎么知道他曾经从军,并且还有个女儿的?” 见青汣回头朝自己看过来,明月淡淡解释道:“别误会,我只是单纯好奇罢了,对于你们之间的恩怨,并没有任何打探的意思。” 不得不说,明月这个人足够敏锐,青汣不过是看了他一眼,他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而这种感觉,愈发让她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想到这儿,青汣不由心头微动,紧跟着飞快地上前一步,手指鬼使神差地碰上了他的耳垂,然后抬眸去观察他的神情。 然而明月的反应却是让她失望了,只见他面不改色地看着她,淡道:“你这是在做什么?”男子的语气淡淡的,虽是问句,却没有太多的惊讶或不解。 青汣眸光暗了暗,笑道:“没什么,就是刚刚瞧见你头发上有片落叶。”说着便移开了手,将脑海中那些离奇古怪的念头丢开。 想到他方才所问的问题,青汣解释道:“军中惯用长枪,时间长了,掌心和虎口处自然而然会留下茧子,至于他的女儿,我恰好看见了他手腕上系着一根编制的红绳,应该是小姑娘喜欢的那种。” 明月听罢不由点点头:“你倒是观察得仔细。不过仅凭这两点似乎也不能断定?” “那是自然,”青汣笑了笑,挑眉道:“所以我只是试探一下,碰碰运气,但很显然,他的心理素质并不是太好。” 明月听罢不由勾了勾唇,刹那间,那双潋滟清波的眸中风华无限。 许是他的笑容带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力量,就连青汣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恍惚间,似乎听得他轻声呢喃了一句:“这样也好。”语气似是欣慰,又似是遗憾。 “什么?”青汣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便重新问了一遍。 明月很快便敛去了眸中的神色,微微摇头:“没什么。”说完便转身走了。 青汣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个怪人!” ……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一转眼的功夫,十多日过去了。 自打那日同林淼聊过以后,青汣便再未同他说过一句话,即便是去隔壁,也只是看望燕西楼的情况,仿佛那日的谈话就只是林淼一个人的错觉。 林淼几次欲言又止,偏偏青汣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然而她越是如此不放在心上,林淼心中便越是煎熬难耐,她那日所说过的话就像是一块石头悬在他心口处,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终于,这日下午,青汣照例给燕西楼喂完米粥,端着空碗准备离开,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林淼叫住了她:“等等!” “有事?”青汣回眸淡淡看向他。 林淼抿了抿唇,好半晌方道:“可以聊聊吗?”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我的态度也摆得很清楚,所以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青汣语气平静地说道。 林淼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末了像是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一般,定定道:“放过我女儿,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内情。” 青汣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末了轻笑一声,淡淡道:“你不是一直为了你背后的主子守口如瓶吗?怎么,如今为了你的女儿突然改主意了?” “不,”林淼摇头否认,继而道:“还是那句话,关于我主子的一切,我一个字都不会吐露。” 青汣轻嗤一声:“所以呢?你打算用什么来同我做这个交易?还是你想要空手套白狼?” “关于你那两个孩子的身世,还有,时隔多年,他们为何会再一次遇劫,这一切的一切,你当真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吗?”说这话时,林淼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像是生怕一不小心就会错过什么似的。 青汣挑了挑眉:“我凭什么相信你接下来所说的这一切是事实,而不是你为了救自己的女儿信口编出来的故事?” “我不会拿女儿的性命开玩笑,出去以后,你尽管派人去查证。”林淼定定道。 青汣略一思忖,爽快点头:“好啊!那我就听听看。” 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让林淼有些不确定了,他顿了顿,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我怎么知道你在听完这一切后,真的会按照约定所说,放过我的女儿?” 听到这话,青汣不由笑了:“林淼,我想你大概搞错了两件事,第一,这个交易是你自己主动提出来的,我并未强迫于你;第二,就像我不确定接下来所言是否属实一样,你也不确定我最终是否会放过你的女儿,所以说白了,我们两个都在赌。” “这很公平,不是吗?” “当然,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当着你的面起誓,但是那又怎样呢?誓言这种东西,只能说明在它立下的那一刻是真心的,过后如何,谁也控制不了。” 不得不承认,青汣的话虽然不好听,但的确是不争的事实,林淼在听完后不禁陷入了沉默,显然,他的内心正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而青汣也并未出言打扰,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决定。 第二百零三章 可得天下 良久,林淼蓦然抬起头来,定定看着她:“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青汣弯了弯唇:“只要你接下来所说的是事实。”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青汣从林淼口中得知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却又不得不信的故事—— 事情要从那个精通占卜推演之术的无怀氏说起。 相传,无怀氏曾举全族之力做过一个推演,推演的结果显示,在千百年后,世上会出现一男一女两个命格特殊之人,所谓的命格特殊其实就在于跳出天道之外,非寻常五行八卦所能解。 而由这两个命格特殊之人结合所诞下的孩子,必定是至纯至阳的命格,得之可得天下! 而当青汣问及这句“得知可得天下”具体是怎么个意思的时候,林淼的表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他停顿了良久,方才说了这样一句:若以纯阳命格之人的血肉为祭,铸出来的剑可破万敌! 青汣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当场就捏碎了一只杯子! “照这么说来,我和燕西楼是无怀氏所说的命格特殊之人,而惊鸿和惊鸣就是那个拥有至纯至阳命格的孩子?” 林淼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准确来说,两个孩子当中只有一个至纯至阳的命格,但因为他们是双生子,命格极其相似,所以无法断定究竟哪一个才是我们要找的人。” “既然如此,那么五年前,你为何只掳走了惊鸣一人?”青汣拧眉问道。 按照正常的逻辑,在无法分辨哪一个孩子才是他们真正要找的那个至纯至阳命格的情况下,理应会把两个孩子一起带走才是,可林淼却并没有这样做…… 林淼道:“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你怀的是双生子,主子给我的命令中也没有提及这一点,再加上,我当时初为人父不久,心怀悲悯,便只带走了其中一个孩子。” “那么后来呢,惊鸣已经被你带走,为何又会流落在梁州街头?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出自你们的授意,惊鸣其实从未走出过你们的视线?”青汣紧跟着追问道。 林淼摇了摇头:“关于这件事,其实我也一直都想不明白,当初我带着孩子来到梁州,眼看着任务就要顺利结束,可就在我准备启程去往南越的前一晚,暂住的客栈突逢大火,在我同刺客交手的过程中,孩子丢了。” 青汣眉心紧紧蹙了起来,他的这个说辞倒是同当初连城所说的不谋而合,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连城说孩子是被他清音阁的人从相府掳走的…… “孩子丢了,你家主子就没有追究?” 林淼摇头:“其实我原本都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可主子却轻描淡写几句话将这件事揭过了,我曾试探着问过,主子的回答是,时机未到,不急。” 时机未到……什么时机?青汣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接着又问:“那么,此后的五年间,你们是否知道惊鸣一直生活在梁州城?” “主子虽然从未提过,但我猜想,他应该是知道的。” “这么说来,当初故意接近凌书岚的那个所谓的高人也是你们的人?” “不错。”林淼点头道。 青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如果林淼背后的主子一直都知道惊鸣生活在梁州城,那么他大可像当年一样,直接派人把惊鸣掳走,何必从凌书岚处下手,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除非……梁州城有什么人是他们所忌惮的,而这个人一直在暗中保护惊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就都变得合理起来了——林淼失手丢了孩子,他的主子却没有追究,对方之所以这么做并非是爱惜自己的属下,而是同那个暗中保护惊鸣的人达成了某种协定,比如说,在惊鸣五岁之前不得对其动手之类…… 林淼背后的主子有所忌惮,所以不敢在明面上动手,故此选择了利用凌书岚。 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和燕西楼会出现在梁州,打乱了他的计划! 可话又说回来,自己和燕西楼同时出现在梁州,当真是个巧合吗?还是说,那个暗中保护惊鸣的人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刻意引她二人前来? 但想想又觉得说不通,燕西楼当初去梁州是为了查案,这当中或许还能做些手脚,可自己则单纯是为了《梅花易数》去的,除了麻衣道人,并无其他人知晓,总不能是麻衣道人提前算好了吧? 还有,既然这一切都是林淼和他背后的主子坐所为,那么为何又偏要把清音阁搅进来?难不成单纯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林淼开口提醒道:“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你若是还想继续查下去,我建议你可以再去一趟梁州,或许会有什么收获。” 闻言,青汣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放心,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自然会信守承诺。” “望你记得今日所说。”林淼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青汣结束和林淼的谈话后,再次碰上了在院子里闲庭信步的明月。 不等他张口,青汣便率先问道:“怎么,明公子这次又是恰巧路过?” “这院子就这么大。”明月淡淡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 青汣点点头:“了解!”这几日相处下来,对于明月此人,青汣也算是有所了解了,知道他说话就是这么个方式,于是也没同他计较,趁着今天天气不错,她准备去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去的小路。 “你明明从来都没打算对他女儿下手,为何一定要让自己当这个恶人?”明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汣身形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我相识不过短短十数日,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对他女儿动手?” “你不会。”明月重复了一遍,语气无比笃定。 “明公子高看我了!”青汣神色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 第二百零四章 厨房灾难 身后,男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末了低低叹了一声:“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 已经转身走远的青汣自然没有听见他这句话,她沿着峡谷走了很远,发现确如明月所说,这里并没有离开的路,除非是从崖壁上一点一点爬上去,但这么高的距离,没有任何攀岩工具的话,结果很难说。 更何况,眼下她身上的伤还未好全,而燕西楼又一直昏迷不醒…… 想到这儿,青汣不禁抬头望向高处的山崖,眉宇间划过一抹深思,尽管她没有发现离开这里的出口,但这并不代表出口就真的不存在,直觉告诉她,明月定然是知道出口所在位置的,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而没有告诉自己。 回到木屋小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青汣思来想去,觉得找出口的事还是要再问问明月,于是便来到了他的药房。 然而药房里空无一人,明月显然不在这里。 青汣拧了拧眉,刚准备去隔壁看看,突然听得一阵“叮铃哐啷!”的动静从厨房的方向传来。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已经快要喝到反胃的白粥,青汣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她来到厨房的时候,当然,前提如果这个地方还能被称之为“厨房”的话。 整个厨房一片狼藉,锅里一堆黑漆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没烧完的柴火散落得四处都是,面粉、油还有各种调料撒了一地,而水盆里还有两条正活蹦乱跳的鱼…… 最令青汣感到惊讶的是,即便厨房都已经变成了这副惨状,明月却仍是那副不染尘埃的谪仙模样,旁的不说,单就是这份定力,便让人着实佩服! 青汣低头看了看脚下,勉强寻了个能下脚的地儿,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你这是……准备炸了这厨房?” “我想吃鱼。”明月理所当然地开口,半点都没有被人撞破囧事的尴尬。 青汣默了默,道:“我能问个问题吗?” 说着,她顿了顿,尽可能委婉地问:“你这么多年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明月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ok,我不问了。青汣点点头,然后给了他一个“我都懂”的眼神,自觉地不再提及此事。 当然了,这个发现之于青汣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坏事,至少证实了她的猜测——明月肯定有从峡谷出去的办法! 否则他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确定了这一点后,青汣反而不着急了,在明月的注视下,三下五除二把两条鱼收拾干净,就在她准备把鱼放到案板上的时候,发现上面放着一堆切好的、长短粗细很是随心所欲的红色不明物体,她顿了顿,指着它问道:“这个是……” “胡萝卜丁。”明月无比淡定地答道。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青汣一时间也不免有些失语,此时此刻,她只想说一句话:兄弟,你对“胡萝卜丁”这四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她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道:“容我再多问一句,你这个‘胡萝卜丁’是用来做什么的?” “炖鱼。” 听到这个答案的青汣瞬间风中凌乱了,恕她愚钝,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听说过谁家用胡萝卜炖鱼的…… “有什么问题吗?”明月蹙了蹙好看的眉心。 “没有!”青汣果断摇头,然后扯出一抹微笑来:“就是觉得你这个想法……很有新意!” 本以为这个话题可以到此为止,没想到这个明月又补了一句:“我只是觉得颜色好看。” 青汣很想问一句,毒蘑菇也很好看,你怎么不吃呢? 算了,跟一个厨房白痴讨论是否应该用胡萝卜炖鱼的话题委实没什么必要,如此想着,青汣便丢开了这个问题,转而认真打量起厨房里的其他食材—— 盆子里装着大半盆面糊,青汣不禁皱眉看向他:“你喜欢喝面糊糊?” “……我准备擀个面条。” 青汣微微一顿,斟酌了一下,安慰道:“面条怕是不成了,不过加几个鸡蛋,做个煎饼还是可行的。” 说完,又看向了旁边的盘子,里面还放着几根仅剩的芹菜,虽然被洗得有些惨烈,但勉强还能用,正好旁边还挂着一串腊肉,很好,可以一起炒了。 当她看到锅里那团黑漆漆的东西的时候,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不等明月开口,便抢先一步道:“啊,我知道了,你这是做的红烧肉吗?” “是炒鸡蛋。”明月纠正道。 “噗嗤——哈哈哈——”青汣憋了半时天的笑终于绷不住了,扶着灶台笑得前仰后合。 她见过不会做饭的,但却没见过这么不会做饭的,尤其这个不会做饭的人还极其淡定自信,不得不说,这种反差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见她笑得这样放肆,明月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你是在嘲笑我吗?” 青汣轻咳了一声,勉强止住了嘴角的笑意,正色道:“没有,你看错了。” “是吗?” “当然!”青汣想也不想地说道,不过她这话配上她努力憋笑的表情,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就是了。 显然,青汣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果断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鱼?我尽量满足你。” “你随意,我不挑食。”明月十分好说话的答道。 青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说呢,明月此人大概就生就了一副挑剔的模样,说他不挑食,青汣自是不信的,不过左右自己已经给过他选择的机会了,是他自己坚持说不挑食的,所以就算最后的味道不合他意,那也怪不得自己。 把明月糟蹋过的食材收拾干净,整个厨房里剩下来能用的食材已经寥寥无几,不过这样也好,省了考虑做什么菜的功夫。 青汣往面糊里打了四个鸡蛋,加葱花、调料,然后摊了一大盘煎饼作为主食,用剩下的芹菜炒了一盘子腊肉,凉拌了一个茄子,最后又做了一大盆水煮鱼片! 第二百零五章 醋海翻涌 很快,整个厨房香气四溢,与方才的情形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怎么样,尝尝?”青汣递了一双筷子给他。 明月接过筷子,动作优雅地尝了一块芹菜,道:“味道尚可。” 青汣撇撇嘴,指了指旁边的水煮鱼片:“那你再尝尝这个。” “我不吃辣。”说着,明月瞥了一眼那盆水煮鱼片上飘着的鲜红辣椒,目光里透着隐隐的嫌弃。 果然!她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个挑食的! “那这个凉拌茄子……” “我不吃葱蒜。” 话音刚落,青汣劈手夺走了他手里的筷子:“缸里有米,你自己煮白粥吧!” 说完便拿了个托盘,把几盘菜全都放上,然后端着托盘出去了。 这人绝对是故意找茬!青汣坐在小桌前,一边吃着菜,一边恨恨道。 吃着吃着,忽觉眼前光线一暗,青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麻烦让让,你挡着我光了!” 青汣正在气头上,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明月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在小桌的另一侧坐下,伸手去拿煎饼,不想却被青汣用筷子敲开了手:“你不是不吃葱吗?” “我可以把葱挑出来。”说着,明月绕开了她的筷子,拿起一张煎饼放在面前的空盘子里,然后用筷子将里面的葱花一点一点挑出来。 青汣在一旁看得十分无语:“我做饭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要是不吃葱蒜你大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不放就是了!” “每道菜有每道菜的味道,若是缺了某一样,味道便不对了。” 青汣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鱼片“啪嗒!”一声掉了回去。 眼前蓦然浮现出另一人的身影,曾几何时,那个人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她怔怔看着明月,目光锐利而充满探究:“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名字已经告诉过你了。”明月面色如常地挑拣着盘子里的细碎葱花,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青汣的视线一般。 此时此刻,青汣满心的狐疑,但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离奇,抿了抿唇,垂眸道:“抱歉,是我一时失神了。” “嗯。”明月既没有不悦,也没有追问,只是这么不轻不重地应了一个字。 说话的功夫,面前盘子里的葱花已经悉数被他挑拣干净,低头咬了一口,道:“煎饼味道不错,以后做饭的事就交给你了。” 然而他的这种反应并不能减轻青汣心中的怀疑,只听她问道:“明公子为何一直带着面具?” “习惯了。” 习惯了?青汣下意识地拧眉,这个答案未免太过敷衍…… 顿了顿,青汣追问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带着一块面具,有的人是为了遮丑,有的人是为了掩盖身份,不知公子脸上的面具又是哪一种?” 明月忽而放下了筷子,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觉得呢?” 青汣直直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顿道:“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肯定不是第一种。” “看来你对我这张脸很感兴趣?”明月勾了勾唇角。 “是。”青汣坦然承认。 明月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自己过来取下,一看便知。” 他越是坦然,青汣心中的怀疑反而越大,于是缓缓朝他脸上的面具伸出手去——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那块冰冷面具的那一刻,明月却忽而握住了她的手腕:“青汣,我这人有个规矩,看了我真正的相貌,可是要负责的,你可想好了?” “是吗?”青汣微微一笑,掌心轻轻一翻,右手就要揭下他的面具,不想就在这时,明月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前一拉,青汣不防,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便直直朝他跌去! 关键时刻,青汣心头倏地一跳,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撑在了他的肩膀上,顷刻间,两个人四目相对,距离不足一寸! “你们在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紧跟着便有一只大手将青汣从明月身上拉了起来,下一刻,那道森冷的目光便直直落在了明月身上。 而明月却是浑然不觉,毫无畏惧地与之对视,两个人的视线焦灼在一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动起手来。 “燕西楼?你什么时候醒的?”青汣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一个时辰前,她还去隔壁看过他,瞧着不像是快要醒来的样子…… “就在你准备红杏出墙的时候!”燕西楼一脸控诉地盯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一般。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燕西楼,他刚一醒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幕,自然是被刺激得不轻,偏偏青汣还没有任何要哄人的自觉,霎时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充斥了他的整个胸膛,说是醋海翻涌也不为过! 青汣听得一头黑线:“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莫不是真的摔坏脑子了?” 这话本来就是随口一说,但在此刻的燕西楼听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只见他指着明月,怒声吼道:“你就盼着我摔坏脑子,然后你好同这个伪君子双宿双飞是不是?!” 青汣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我看你真的是病得不轻!” 她原本就是想要试探明月,结果偏偏在关键时刻被燕西楼打断,本身就有些窝火了,但念在他好容易醒来的份上不欲与之计较,哪成想这人竟然还蹬鼻子上脸,上来就胡言乱语,妄加揣测,简直就是没事找事! 说完,青汣便要挣开他的手:“放手!” “凭什么他可以握着你的手,我就不行?我不放!”见她二话不说就要走,燕西楼的犟脾气也上来了,虽然一条胳膊还绑着绷带夹板,但却用另一只手死死将青汣困在怀里。 “你!”青汣气得怒火中烧,冷笑一声,两条胳膊的燕西楼她的确不是对手,但眼下他只有一条胳膊能动弹,她要是还搞不定那就太对不起自己的身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青汣先是狠狠踩了他一脚,紧跟着右肘用力一击,趁着燕西楼分神的功夫飞快挣脱出来。 第二百零六章 红杏出墙 摆脱了燕西楼的桎梏,青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冷冷看着他。 见她竟如此防备自己,燕西楼心中顿时气结,整个人都在暴怒的边缘徘徊! 忽而余光瞥见桌上几样熟悉的菜色,心中更是妒火中烧:“你居然还特意给他做菜!” 青汣皱了皱眉,想说自己是怕明月把厨房炸了,他们接下来连白粥都没得喝,但看了一眼此刻还坐在那里的人,到底是没好当面把实话说出来。 三个人之间的僵持,最终以燕西楼身上的伤口裂开而告终。 因为刚刚醒来的缘故,燕西楼身上就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此刻腹部的伤口崩开,不一会儿便在白色中衣上染出了一片暗红。 “你别乱动了!”青汣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皱眉提醒道。 “你都要红杏出墙了还管我做什么?”燕西楼这话说得怨气十足,活像一个丈夫背叛自己的受气小媳妇! 青汣一头黑线:“燕西楼,你少胡说!我何时说过要红杏出墙了?”再说了,他们两个人之间也不是红杏与墙的关系好吗? “你都已经做了不是吗?刚刚要不是我突然进来,你们两个都要亲在一起了!”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酸气。 青汣无语地看着他:“我刚刚只是想要揭下他的面具,仅此而已!”这人会不会脑补太多! 燕西楼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在对上青汣淡淡眼神的那一刻,突如其来地有些心虚,但随即又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她:“汣儿,伤口好疼……” 青汣的眼角有一瞬间的抽搐,此时此刻,她只想丢给他两个字:活该! 但生气归生气,她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他,于是叹了口气,道:“走吧!” “去哪儿?”燕西楼眨了眨眼睛,问道。 青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回房间,给你换药!” “你过来扶我。”见她开始让步,燕西楼立刻开始提要求。 青汣瞬间被气笑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从崖上摔下来把腿也摔断了?” “伤口疼,走不动。”燕西楼扶着一旁的架子作虚弱状。 青汣翻了个白眼,这会儿倒是知道自己伤口疼了,刚刚乱发脾气那会儿可没看出来他身上有伤! 眼看着青汣迟迟站着不动,燕西楼眸光一闪,转而开始自怨自艾起来:“哎哟,头疼,胳膊疼,腹部的伤口还裂开了,汣儿,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下来,成功把青汣逼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旁边,把自己的手臂伸给他:“扶着!” “好嘞!”燕西楼咧嘴一笑,立刻抱住了她的手臂,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快要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还不忘悄悄回头给了明月一个挑衅的眼神。 明月微微一笑,在燕西楼得意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青汣。” “怎么?”青汣是转身看向他。 “没什么,就是友情提示一下,像这种生活不能自理的男人,还是离远一些比较好。” 青汣嘴角抽了抽,果断赶在燕西楼开口之前把他强行拖走了。 开玩笑,要是再待下去,这两个人非得掐起来不可! “你干嘛拦着我?!”被拽走的燕西楼不满地埋怨道:“还是说,你也认同他说的话?” “不拦着你,然后呢?看着你们两个掐起来?”青汣没好气地瞪他。 “掐就掐!说得好像我怕他似的!”燕西楼脱口而出,随即在青汣轻飘飘的目光注视下乖乖闭上了嘴,转而问道:“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他叫明月,从山崖上摔下来后,是他救了我们。”青汣言简意赅地答道。 “呵呵!”燕西楼不屑地轻嗤了一声,道:“这里是明月崖的崖底,他就叫明月,就算要编瞎话也不带这么敷衍的好吗?” 对于燕西楼的看法,青汣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虽然她也觉得这个所谓的明月公子身上疑点很多,不过他救了他们的确是不争的事实,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人除了嘴毒并且说话噎人以外,对他们并无恶意。 “你往哪儿走?”青汣一把拉住了他。 “当然是去你房间啊!”燕西楼理所当然地答道,然后赶在青汣拒绝前补充道:“我可不想继续同那个林淼住在一起,太闹心了!” 青汣皱了皱眉,想到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同他商议,林淼在一旁的确有些不方便,于是勉强点头应下:“随你。” 进了青汣暂住的房间,燕西楼把门一关,动作熟稔地躺在了她的床上,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起来!”青汣眉心紧蹙,躺着要怎么换药? 燕西楼叹了口气,然后任命地坐了起来,朝青汣张开双臂。 “你这是做什么?”青汣诧异地看着他。 “不是要重新上药吗?帮我脱衣服啊!”说着,燕西楼朝他指了指自己打着夹板的一条手臂,紧跟着又催促道:“快点儿,我伤口可一直在流血呢!” 青汣深吸了好几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同一个伤员一般见识,这才勉强忍住了把纱布丢在他脸上的冲动! 燕西楼腹部的伤口很深,应该是坠崖的时候不小心被尖锐的石头刺入造成的,腹部的伤口本就难以愈合,好容易长起来一些,结果刚刚被他这么一折腾,一夜回到解放前…… 看着被鲜血染红的纱布,青汣眉心像是打了一个结似的,全程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帮他清理伤口,然后重新上药。 “哎哟!疼疼疼!汣儿你下手轻着点儿!”燕西楼龇牙咧嘴地怪叫道。 青汣冷笑一声:“呵,燕世子这是还知道疼呢?” “真的疼……”燕西楼委屈巴巴地望着她,瞧着可怜得不行。 “疼也忍着!”青汣冷冷瞥了他一眼,不过手下的动作却是放轻了许多。 察觉到她这一细微的改变,燕西楼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眸中划过一抹得意,果然,汣儿还是很关心我的! 第二百零七章 分外眼红 青汣用纱布在他腰上缠了好几圈,最后打了个结固定住,道:“好了,把衣服穿上吧!” “衣服脏了。”燕西楼又开始傲娇。 青汣瞥了一眼地上染血的中衣,起身道:“我去给你拿件干净的。” “我不要!”燕西楼严词拒绝。 “燕西楼,你又发什么疯?!”青汣的耐心告罄,眸中含着一抹警告。 燕西楼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开始装可怜:“这些衣服都是那个小白脸的,我不想穿!” 小白脸?青汣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两个倒是默契!” “什么?”燕西楼一愣。 “没什么。”青汣双手抱臂,冷眼看着他作妖:“所以呢?不穿他的衣服,你是打算裸奔?” “我原来的衣服……” “明月崖有多高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你觉得你那身衣服现在还能穿?”不要说他了,就连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从明月那里拿来凑合的! 燕西楼顿时愁眉紧锁,余光忽而瞥见一旁的床帘,脑海中灵光一动,道:“汣儿……” “你想都不要想!”青汣瞬间黑了脸,且不说明月这里有没有针线,就算是有,以她那点针线功夫,能做出来衣服才有鬼! “唉!”燕西楼长长叹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干脆让我冻死好了!” 眼下已然是初冬时节,金陵附近虽不至于下雪,但也比北方暖和不到哪儿去,尤其这屋子里又没有地龙之类的取暖之物,不过就是换药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燕西楼的嘴唇已经有些泛白了。 青汣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燕西楼,这荒郊野外的,能有衣服穿就不错了,你就不能将就一下?” 话音刚落,便见燕西楼长腿一伸,直接钻进了她的被子里…… “不会针线活儿也没关系,汣儿可以慢慢做,我不着急的。”仿佛是怕青汣还不够生气似的,燕西楼自以为十分体贴懂事地补充了一句。 青汣一个没忍住,劈手就把手里剩下的纱布朝他砸了过去! 燕西楼接下纱布放在一边,道:“汣儿我饿了,我想吃炸酱面!” “没有!”面粉都被明月祸害完了,她上哪儿给他弄面条去? “那就番茄鸡蛋面,或者阳春面也行。”燕西楼摆出了一副“我很乖、我很好说话”的姿态。 话音刚落,青汣的眼刀子便直直朝他丢了过去,好在后者还算是有些自知之明,懂得凡事适可而止的道理,老老实实道:“那……汣儿你看着给我做点儿吃的吧!” 青汣原本打算把方才的煎饼拿几张过来给他,不想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明月竟然把满满一大盘子煎饼给吃得干干净净,当然,除了盘子里被嫌弃的葱花…… 青汣抿了抿唇,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明月动作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抬眸看向她:“怎么,是你那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白脸伤口恶化了吗?” 青汣:“……”这二位是有多大仇?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刚刚阻止两个人掐架的做法是错误的,因为——这一架早晚要掐! 抛开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明公子胃口很好,有些……惊讶!” “哦,我的胃口一向如此。”明月十分平静地说道。 “是么?”青汣眼角抽了抽,那么请问前些日子每顿都只喝小半碗白粥的人是谁? “还有事吗?”明月问。 “没,你随意,我去厨房看看!”说着,青汣再次去到了厨房,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后,端着一盘蛋炒饭和一碗萝卜玉米汤回到了房间。 燕西楼身上的伤口尚未愈合,像水煮鱼片这类油腻辛辣的东西自然是碰不得的,所以青汣也就只能给他炒个蛋炒饭将就一下了。 在看到面前这盘色香味俱全的蛋炒饭的那一刻,燕西楼不由眼前一亮,瞬间觉得自己多等的这小半个时辰值了! “赶紧趁热吃吧!”青汣搬了个矮桌放到床上,把碗筷在他面前摆好。 燕西楼看了看面前的美味,又看了看她,最后开口:“汣儿……” “又怎么了?”青汣头疼不已。 “胳膊受伤了,拿不了筷子。”燕西楼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青汣:“……”好想骂人! 等青汣咬牙切齿地喂完一盘子蛋炒饭,燕西楼又发话了:“太干了,我要喝点汤。” “喝汤不需要筷子,你可以用左手。”青汣冷冷提醒道。 燕西楼撇撇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生无可恋的模样:“算了,那我不喝了。” 一瞬间,青汣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 “张、嘴!” 燕西楼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乖乖地张开了嘴,等待投喂。 一顿饭结束,燕西楼自己是心满意足了,倒是把青汣气得够呛。 许是因为有了喂饭的前车之鉴,等燕西楼再次提出要求,让青汣帮他洗漱的时候,青汣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了,除了脸色冷冰冰的有些难看外,对于燕西楼提出的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完全是有求必应! 见此情形,燕西楼心里的小人儿高兴地跳起了舞,好不得意!他觉得青汣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头还是很心疼自己的! 如果青汣知道他这个想法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四个字:你想多了! 她只是单纯懒得搭理他而已。 好容易伺候完这位祖宗,躺到床上的那一刻,青汣内心不禁感叹了一声:世界终于清净了! 然而这种清净仅仅维持了不到三秒—— “汣儿?”燕西楼开始喊她。 青汣闭着眼睛面朝外躺着,没理他。 燕西楼辗转了一会儿,又喊道:“汣儿,汣儿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青汣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可是我睡不着怎么办?” 青汣瞬间无语,所以呢,你睡不着同我有什么关系? “汣儿,你陪我聊天好不好?”燕西楼自顾自地转了过来,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后背。 见青汣不理他,便又戳了戳:“汣儿?陪我聊聊嘛!就一会儿,一会儿就行。” 第二百零八章 当年之事 青汣最后实在是不耐烦了,倏地一下翻身过来:“燕西楼你有完没完?!” “呀,汣儿你终于跟我聊天了!”燕西楼一脸惊喜。 被他这么一折腾,青汣刺客俨然是睡意全无,干脆直接坐了起来,定定看着他:“要聊天是吧?” “嗯嗯!”燕西楼连连点头。 “好啊,那咱们就来聊聊惊鸿和惊鸣生父那个王八蛋,坠崖前林淼说的话你应该还记得吧?”青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眸中的冷芒令人几乎不敢直视! 燕西楼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 坏了!怎么偏偏忘了这茬!燕西楼心中顿时懊悔不已。 “汣儿你听我解释,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燕西楼一时间慌了神,急忙抓住了她的手。 不料青汣却是缓缓把手抽了出来,双手抱臂倚在床头,不紧不慢地点头道:“好啊,你解释,我听着。” “那个……”燕西楼小心翼翼地打探了一下她的脸色,试探道:“你都知道多少了?” “你觉得呢?”青汣淡淡看着他,不答反问。 燕西楼一颗心算是彻底沉了下去,垂头丧气道:“好吧,我承认,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我毁了你的清白在先,不负责任在后,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惊鸿和惊鸣两个孩子……” “打住!”青汣可没打算听他在这儿忏悔,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说正事!” 闻言,燕西楼正了正神色,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事情要从六年前的三月份说起,当时我去梁州办案,回金陵的途中遭遇追杀,不慎跌落山崖,接着便陷入了昏迷,大概半个月后,习凛在一个猎户的指引下找到了刘家庄,这才寻到了被村民所救的我。” “醒来后,我并未觉得有任何异常,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你答应同我成婚的那天晚上,我被爹娘叫去好一阵盘问,他们一口咬定惊鸿和惊鸣就是我的亲生骨肉,而且据说两个孩子长得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真正对当年的事起了疑心,我仔细翻阅了当年你失踪的卷宗,发现我昏迷的那半个月同你失踪的时间恰好是重合的,于是,我便同习凛一起去到了当年救下我的刘家庄。” “一番盘问下来,这才得知其实当初并非是他们救了我,而是有人将我送到了刘家庄,使了银子要他们演一出戏。而习凛碰到的那个猎户也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 “也就是说,习凛带人找到我的时候,我也刚刚到刘家庄不足两日。” “虽然我并不记得自己在昏迷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查到这些的时候,我心中已经基本可以肯定惊鸿和惊鸣同我的关系了。” 顿了顿,燕西楼有些紧张地看着她,解释道:“我其实没打算瞒着你的,只是一直找不到该以何种方式开这个口……” 毕竟说到底,这件事还是他对不住汣儿在先…… 见她迟迟不语,燕西楼心里不免有些打鼓,试探着拉了拉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汣儿,你是不是生气了?” “你别不说话啊,要不你打我一顿?或者,或者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你能消气!”燕西楼有些急了,生怕她会因为此事而记恨上自己。 在燕西楼忐忑不安的目光中,青汣终于开口了,眸中神色不明:“你的意思是你不记得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 “额……”燕西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心一横,决定老老实实交代:“原本是不记得了,不过这次从明月崖上摔下来,磕到了头,就……又突然想起来了……”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燕西楼简直心虚到不行! 就自己干的这些事,莫说是汣儿了,就连他自己都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我当时受了伤,淋雨过后伤口发炎,高烧不退,导致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时没有防备,这才被人下了药,然后,然后对方就把你推过来了……” 说着说着,燕西楼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系列旖旎缱绻的画面,耳根处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对方大概是害怕一次无法成功受孕,所以一连十日都给他下了烈性的媚药,想到当时汣儿那副哭得惨兮兮的模样,燕西楼喉结上下动了动,目光更是不由自主地往青汣胸前飘,果然,人瘦了,规模也比从前缩小了不少…… 察觉到他的视线所在后,青汣瞬间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燕西楼,你在看什么?!” “咳!”燕西楼连忙收回了视线,眼神飘忽不定,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不过好在他的反应还算是够快,在青汣发火前主动起身跪下:“汣儿我错了!” “我不该见色起意,更不该始乱终弃!不过我发誓,从我碰了你身子的那一刻开始,我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对你负责了的!” “只是后来那个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抹去了我的这段记忆……” 突然想到什么,燕西楼不由奇怪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忘记了那十天的事是因为被人用特殊的法子抹去了记忆,可是怎么连汣儿你也不记得了呢?” 青汣微微一顿,随即没好气地道:“我从前是个傻子,你指望一个傻子能记得住多少东西?” “额,好像也是。”燕西楼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左右他也不是真的想要问这个,不过是随便寻个由头转移注意力罢了。 “那个给你下药又抹去你记忆的人,是什么来历你还有印象吗?”青汣皱眉问道。 燕西楼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印象了。只隐约记得那人似乎一直低着头,又刻意用斗篷遮着脸……哦对了,那人应该是个女子!” “女子?”青汣想了想,猜测道:“会不会是南越人?” “汣儿怎会有此怀疑?”燕西楼不解地问道。 青汣抿了抿唇,把自己从林淼那里得知的线索告知于他。 第二百零九章 南越皇室 燕西楼听罢不由沉声道:“如果林淼没有撒谎的话,那么对方的这个阴谋,应该是从六年前就开始了。” “南越皇室的人你都了解多少?”青汣问。 燕西楼抿唇道:“南越皇室的人不少,不过能说得上话的也就那么几个,南越王褚修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朝政如今都由摄政王褚远征把持着,可以说,褚修这个南越王其实就是一个没什么实权的空架子。” “不过褚修倒是有个很是宠爱的妃子,十年前被封灵妃,这么多年来一直圣宠不衰,如果想要查南越皇室的话,或许可以从她这里下手。” 青汣听罢不由拧了拧眉,紧跟着问道:“那么这个褚远征呢?他又是什么来路?还有,他与褚修关系如何?” 燕西楼答道:“从辈分上来说,褚远征是褚修的叔叔,不过两个人年纪相差无几,与褚修的胸无大志不同,褚远征此人野心勃勃、手腕凌厉,治下极严。但他在民间的威望却是极高,自他接管南越朝政以来,南越方方面面的境况明显好了许多。” “至于这二人的关系,”顿了顿,燕西楼接着道:“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君臣和睦四个字。” “君臣和睦?”青汣下意识地皱眉。 “你也觉得奇怪对吧?”燕西楼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疑惑,于是解释道:“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很难理解,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即便是褚修再胸无大志,也不会对一个权力凌驾于自己之上的人毫无怨言。” “可你知道吗?二十多年前,南越先王驾崩,传位于褚修时曾下过一道密旨,旨上明言,要褚修杀了褚远征,以绝后患。” “然而奇怪的是,褚修在继位之后非但没有对褚远征下手,反而把他从牢里放了出来,封他为摄政王,并将南越的军政大权悉数交付于他。” “自此以后,不管朝臣们如何谏言,他对褚远征始终是信任有加,从未有过半点疑心,反倒是那些谏言的朝臣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罢官免职。” “久而久之,南越的朝臣们便也习惯了摄政王的存在,反而是褚修自己,渐渐淡出了朝野的视线,听说最近这几年,他连朝会都很少参加了。” 青汣想了想,摇头道:“我还是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没有表面上看到的这么单纯。” “你觉得他是在扮猪吃虎?等待时机?”燕西楼若有所思地问道。 青汣却是摇了摇头:“是不是扮猪吃虎我不知道,不过倘若他真的无心皇位,那么当初为何不直接让位于褚远征?”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燕西楼赞同地点点头,从前只是觉得南越皇室关系微妙,但却与他们无关,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多加关注了。 “除了褚修和褚远征以外,南越其他皇室成员如何?”青汣转而问道。 燕西楼身为北镇抚司的都指挥使,对于周边各国的情况不说是了如指掌,但大致情况还是清楚的,见青汣问了,便也没藏着掖着,把自己所知道的那些悉数道来—— 褚修是南越先王的长子,他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在他继位后分别被封为卫王、肃王和恭王。 卫王褚俟日日沉浸于红粉胭脂乡中,后院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平日里最是怜香惜玉,堪称是南越风流第一人。 肃王褚仞武功造诣极高,据说在他十四岁时,整个南越军中便少有人能是他的对手了,不过此人性情暴戾,阴晴不定,常年在府中深居浅出,极少与外人打交道,朝中也少有听闻他与哪个人关系好的。 至于恭王褚佑,那就是个药罐子,打从生下来开始便没离开过汤药,整日里病恹恹的,也不知能活到几时。 这么算下来,南越先王留下的这四个儿子当中,除了褚修是正经成了婚的,其他三位都未曾娶过王妃。 “南越皇室当中没有公主吗?”青汣问。 燕西楼想了想,道:“倒是有过一位公主。” “有过?”青汣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词。 “嗯,”燕西楼点点头,继而解释道:“这位公主名叫褚乐离,同褚修是孪生兄妹,一出生就被封为了晗月公主,很受南越先王的喜爱。” “但就在褚修继位的第二日,这位晗月公主便暴毙了。” “暴毙了?”青汣听罢不由眉心紧锁,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莫名其妙暴毙了?若说这当中没有什么内情,怕是连鬼都不信! 忽而想到什么,青汣不由问道:“褚修身为她的孪生兄长,难道就没有命人调查此事吗?” 燕西楼轻轻摇头:“褚修非但没有调查,反而下旨将褚乐离匆匆下葬,就连葬礼都办得格外草率。” “可是他们兄妹二人素来不和?”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比其他兄弟深厚许多。” “这倒是奇了。”青汣眸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既然是感情深厚的孪生兄妹,那为何褚乐离突然暴毙,褚修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除非……褚乐离的死有问题! “汣儿,你觉得,在这众多南越皇室成员当中,谁才是林淼背后的主子?”燕西楼忽而问道。 青汣抿唇:“现在还不好说,毕竟这几个人我们并未打过交道,所知道的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 “燕西楼,我有个想法。”青汣突然定定看着燕西楼。 几乎是在她开口的那一刻,燕西楼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你想去南越?” “不错。”青汣神色满是坚定,她定定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能给惊鸿和惊鸣留下任何不确定的隐患,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化被动为主动,去南越将此事调查清楚。” 只要林淼背后的主子还在,那么惊鸿和惊鸣这次所经历的事就只是个开始,哪怕他们把两个孩子保护得再好,也总有疏漏的时候,届时,他们未必就能如这次一样,有惊无险地及时将他们救下! 第二百一十章 明确拒绝 燕西楼赞同地点点头,继而又提议道:“去南越可以,不过怎么去、以什么身份去就需要仔细斟酌一番了。” 青汣眸光闪了闪:“你的意思是……” 燕西楼眯了眯凤眸,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既然在外界眼中,你我已经坠落明月崖,生死不明,那么咱们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计就计,转明为暗。” “你是想要诈死,金蝉脱壳?”青汣眸色一亮,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如此一来,他们便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最重要的是,林淼背后的主子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他们二人会去南越! “汣儿果然与我心有灵犀!”燕西楼笑赞道。 鉴于他的提议还算不错,青汣也就没同他计较这些言辞上的小心机。转而道:“不过此事却也急不得,你我先把身上的伤养好,待痊愈后再行离开不迟。” 当然,前提是他们要从明月那里探知离开的路径…… “那个,汣儿……”燕西楼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青汣不解地看向他。 燕西楼顿了顿,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关于六年前的事,你不怪我吗?” 青汣微微蹙眉:“为何要怪你?” 坦白说,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她心中震惊有之,怀疑有之,但唯独没有愤怒,相反还松了一口气。 因为在此之前,她已经决意要找到惊鸿和惊鸣的生父了,那么相较于一个陌生人而言,如果这个人是燕西楼的话,显然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在看到燕西楼眸中的忐忑不安后,青汣叹了口气,解释道:“当年的事情你也是受害者,我没有立场、也没必要去指责你什么。” 更何况,万一她没办法带两个孩子一起离开,那么有燕西楼这个亲生父亲照顾他们,她也算是对原主有个交代了。 听完她的解释,燕西楼简直欣喜若狂,但与此同时,心中也有那么一丢丢的不确定,但这些不确定在巨大的喜悦面前已经不重要了,他紧紧拥住了她,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道:“汣儿,你放心,亏欠你们母子三人的,将来我一定加倍补偿回来!!” 看着这双热切而真挚的眸子,青汣心里突然有一瞬间的慌乱,连忙一把推开他,正色道:“燕西楼,有件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前说清楚。” “你说,我听着就是。”燕西楼定定望着她,眸中的深情令青汣不敢直视。 不知不觉中,仿佛有什么脱离了掌控,而这种感觉让青汣感到非常不好! 敛了敛眸,她认真道:“燕西楼,你是惊鸿和惊鸣的亲生父亲,我不会阻止你们亲近,但这仅限于你们之间的父子关系,与我无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燕西楼目光微微一顿,旋即笑道:“好好好,汣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听你的!” 听到这话,青汣心中的不安非但没有减缓,反而又加重了不少,她组织了一下语言,道:“燕西楼,我的意思是,你我之间的交易仍会继续,祭祖过后,我们会和离,至于惊鸿和惊鸣跟着谁,我会完全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愿。” “哎呀好困啊,我要睡了,汣儿,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说着,燕西楼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躺了下去,盖上被子。 青汣眉心像是打了一个结似的,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狠心道:“燕西楼,我知道你听得见,有些话我从前没对你说是因为觉得没必要,但现在情况与当初不同了,我便多说一句,我有喜欢的人,很喜欢很喜欢。” “我说这话不是为了搪塞你,而是认真的。所以,不要对我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当然,如果没有的话,那你便当我是自作多情吧!”说完这话,青汣便也熄了灯躺下睡了。 在灯熄灭的那一瞬,旁边的燕西楼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点困意! 黑暗中,燕西楼望着她的背影,唇角渐渐浮上一抹自嘲的苦笑来,汣儿,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留余地啊! 可早已动了的心,又如何能够收得回来呢? 还有八个月的时间,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在她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即便不能,他也断然不会和离放手! 这一夜,青汣和燕西楼都没睡好,不过第二天,两个人却是默契地谁也没有再提及此事。 燕西楼和明月两个人大概真的是八字不合,只要凑在一块,两个人就没消停过,各种各样的明嘲暗讽,场面堪比大型宫斗现场! 青汣从一开始的头疼不已,到后来的习以为常,仅仅只用了不到三日的时间…… 所幸的是,明月不会武功,而燕西楼又伤了右臂,两个人至多也就在嘴皮子上动动功夫,再么就是明月在燕西楼的药里放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虽然不至于下毒,不过这味道上的确有些一言难尽,以至于每每燕西楼在喝药的时候,青汣都会找借口躲出去…… 一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了,青汣左肩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是留下了一道很深的疤痕。 而燕西楼右臂上的夹板也已经拆下来了,只是还不能太过用力。 燕西楼稍稍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臂,撇撇嘴,朝青汣道:“这小白脸的医术也不怎么样吗,都养了一个月了,伤口还是没长好。” 正巧明月走进来,听见这话不由冷笑:“我要是医术不好,你现在这条胳膊已经废掉了!” “切!”对于他的这个说辞,燕西楼自然是嗤之以鼻:“自以为是!” “忘恩负义!”明月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眼看着到饭点了,两个又要上演一出互掐大戏,青汣连忙上前一步,岔开了话题:“饭菜好了,坐下吃饭吧!” 燕西楼撇撇嘴,在转过头来面对青汣的时候瞬间又换上一副乖巧的模样:“汣儿,今天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准备离开 不等青汣开口,便听得明月冷冷讥讽道:“菜都放到你面前了,你是眼睛瞎了吗?” “小白脸你是想挑事吧?”燕西楼“啪嗒!”一声放下了筷子,刚要怼回去,却见青汣瞪了他一眼,语气里含着淡淡的警告:“食不言寝不语。” 燕西楼委屈地瘪瘪嘴,心道:从前也没这个规矩啊! 饭毕,青汣重新提起了出去的事,“我们在这里也住了一个多月了,小院的粮食还有蔬菜每隔几天就会有新的送进来,明公子,你其实是知道出去的路,对吗?” 虽是问句,但青汣的语气却是格外肯定。 明月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漫不经心道:“所以呢?” “我和燕西楼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如今也是时候该离开了。”青汣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明月低头凝视着面前的碗筷,沉默了片刻,道:“明日一早,我会送你们离开。” 闻言,青汣不禁暗自松了口气,继而朝他拱了拱手:“如此,就多谢明公子了,救命之恩他日定当厚报!” “厚报就不必了,不过隔壁那个人你们必须一起带走。”明月淡淡道。 燕西楼一听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却被青汣拦下,应道:“那是自然,我们不会给明公子添麻烦。” 不知为何,青汣心中有种隐隐的预感,他们离开这里后,明月亦不会再次多做停留…… 许是因为要离开的缘故,这一段饭,三个人吃得异常沉默。 一刻钟后,明月率先放下了筷子,起身准备离开。 “明公子!”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青汣突然叫住了他。 明月顿住脚步,回眸看向她:“有事?” “明公子,冒昧地问一句,我们从前是否相识?”青汣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萦绕在心底已久的困惑。 “呵!”明月突然笑了一声,半真半假地说道:“你说这话,会让我误以为你对我有什么企图。” 此言一出,燕西楼瞬间黑了脸,青汣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所以明公子的答案是……” “从未谋面。”留下这句话,明月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从未谋面吗?青汣垂眸看着桌上的几个菜,每一样菜里她都放了黑胡椒,那个人对黑胡椒过敏,可明月竟然全都吃了……果然,是她想多了吗? 可明月身上的确给她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燕西楼黑沉着脸,把她的脸掰过来面对着自己,格外认真地说道:“汣儿,你不许对那个小白脸有企图!” 青汣挥开他的手,皱眉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对他有企图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燕西楼指了指自己的双眼,胸中醋海翻涌。 “是吗?”青汣瞥了他一眼:“那我觉得你应该去找大夫看看眼睛。”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里,青汣算是领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打从吃完晚饭开始,燕西楼就一直死盯着这事不放,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几个时辰,中心主题不外乎是“明月不是个好人”、“明月不如我优秀”云云。 青汣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最后实在忍不下去,冷冷看着他:“你能闭嘴吗?” “汣儿,你凶我?你居然为了一个小白脸凶我?!”燕西楼一脸受伤的表情看着她,气得青汣直磨牙:“燕西楼,我都说了,我对他没有任何企图,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能听得进去?” 再者说了,就算她真的有什么企图,又同他有什么关系? 当然了,这话青汣也只是在心里默默腹诽了一番,因为她知道,若是真的说了,燕西楼没准能当场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燕西楼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接着厚颜无耻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那你必须答应我,以后离他远一些,至少保持三尺,不,五尺以上的距离!”不得不说,明月的出现给了燕西楼极大的威胁感,尤其汣儿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大一样。 “五尺以上的距离?你怎么怎么不说一丈呢?”青汣简直要被气笑了。 “一丈那是最好不过!”燕西楼想也不想地说道,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多无理取闹。 “是不是我答应了你就可以闭嘴了?”青汣冷眼看着他。 “嗯嗯!”燕西楼立刻点头如捣蒜。 “好,我答应你。”左右他们出去以后要去南越,十有八九不会再碰到明月,那么燕西楼所说的五尺还是一丈的距离也就都不存在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燕西楼顿时喜笑颜开:“我就知道在汣儿心里还是我最重要!” 青汣:“……” 敢问您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本以为终于可以睡觉的青汣刚刚有了些许困意,耳边再一次传来了那声充满魔性的“汣儿”! “呼啦!”一声,青汣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冷冷看着他:“燕西楼,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说!” 燕西楼一愣,随即弱弱地道:“我就是想问一句,你还真打算把林淼那个家伙一起带上啊?” “不然呢?把他留在这里,交给明月照顾?”青汣嘴角抽了抽,十分无语地看着他。 “我觉得完全没问题啊!”燕西楼将他厚颜无耻的特质发挥到了极致。 青汣瞬间被气笑了:“敢问明月同林淼是什么关系?他凭什么要替我们照顾林淼?” “就凭他救了林淼啊,而且林淼的双腿不也是被他给截断的?”燕西楼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气得青汣完全不想同他交流。 果然,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他燕西楼就是对这句话最好的证明! “燕西楼,脸是个好东西,麻烦你稍微要一点。”丢下这句话,青汣直接翻身躺了下去,为免燕西楼再同自己说话,索性直接用被子蒙住了头。 燕西楼不以为然地牵了牵唇,媳妇都有了,要脸做什么?不当吃不当喝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歪脖子树 青汣睡觉的时候习惯了挂在床边,大半张床的位置都留给了燕西楼,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这个空间完全是足够的。 奈何燕西楼的睡相十分不好,不管睡下的时候有多老实,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会以一种树袋熊的姿势挂在青汣身上。 最开始的时候,青汣半夜还会被他弄醒,然后黑着脸把他推开,然而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他自己便会再次贴过来。 久而久之,青汣也就变得麻木,索性随他去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青汣刚刚睁开眼,然而不等她开口,明月已经推门进来。 目光嫌弃地看了一眼两个人的睡姿,冷冷道:“不是要离开吗?动作快点,我不喜欢等人。” 说完便转身走了,连门都没关…… “哼,没有教养!”燕西楼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明月离开的方向,不屑道。 刚走出去没几步的明月脚步一顿:“这是我的地盘,而且,我敲门了。” 燕西楼脸一沉,紧跟着便开始不遗余力地给他上眼药:“他还有理了!汣儿你看他那副嘴脸……” 话刚说到一半,便在青汣凉飕飕的视线下拐了个弯儿:“咳,我这就换衣服。” 收拾好东西,明月又将一个小小的包袱递给她。 “这是?”青汣眸中有些诧异。 “你们三个的药,我已经做成药丸了,用法和用量都写在瓶子上。”明月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燕西楼一听顿时炸毛:“既然能做成药丸,你之前还故意让我喝那些汤汤水水的药汁?” “药汁和药丸的效果能一样吗?无知!”明月冷冷讥讽道。 “你!”燕西楼自己就是个嘴皮子厉害的,除了青汣外,何曾有人让他这般吃瘪过?再加上这家伙对汣儿明显心思不纯,燕西楼看他自然是哪儿哪儿都不顺眼,而这种不顺眼在这一刻无疑是达到了顶峰。 刚要反唇相讥,却被青汣打断:“你去把林淼背出来。” “你让我去背他?”燕西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青汣轻飘飘睨了他一眼:“不然呢?他双腿已废,你不背是准备让我去背?” 燕西楼顿了顿,然后愤愤不平地去屋里背林淼去了。 等燕西楼背着林淼出来后,只见明月走到院子里,把石桌上的花纹转动了几下,下一刻,面前的景象便换了副模样! 原来所谓的出口就在他们面前! 而青汣之所以一直都找不到,完全是因为明月在这里布下了阵法…… 想到这儿,青汣的脸色颇有几分一言难尽,虽然明月救了他们不假,但是此时此刻,她还是有种被人愚弄了的感觉! 然而气闷归气闷,该打的招呼还是要打的,于是青汣转过身来朝他拱了拱手:“明公子,就此别过!” “嗯。”明月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就在青汣转身准备离开的那一瞬间又突然叫住了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青汣,这世上男子千千万,你还年轻,没必要把自己吊死在一颗歪脖树上。” 燕·歪脖树·西楼:“???” 如果不是他背后还背着一个人的话,此刻定是已经冲出去同他动起手来了! 见过挖墙脚的,没见过挖墙脚挖得这么光明正大的!简直就是无耻至极! 明月仿佛读懂了他的眼神一般,微微一笑:论起“无耻”二字,在下可是不及你远矣! 燕西楼磨了磨牙,死死瞪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是不会给你机会的! 明月:那就拭目以待! …… 从明月崖崖底出来后,青汣和燕西楼并未回金陵,而是找了个偏僻的小村庄,给了其中一户人家不少银子,要他们代为照顾林淼一段时间。 “汣儿你先去外面等我,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他。”燕西楼突然笑着对青汣道。 青汣皱了皱眉,但也没多问,径直出去了。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身离开后,燕西楼先是点了林淼的哑穴,跟着便直接废了他的武功! 在林淼万分惊恐的目光里,燕西楼勾了勾唇,轻飘飘地说道:“你打伤了她,这是你应付的代价。”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但至于你能活多久,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安顿好林淼,二人这才乔装打扮一番,进金陵城打探消息。 如今距离两个人坠崖已经过去一月有余,然而关于他们的传言却仍未平息,当然,绝大多数人都认定英国公世子夫妇已然身亡,纷纷对此唏嘘不已。 时隔月余,青汣和燕西楼不幸坠崖的消息到底还是没能瞒过长公主,还有惊鸿、惊鸣两个孩子,整个英国公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上至燕不寒长公主,下至府里的下人,已经许久都见不到一个笑脸了。 而与此同时,宫里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皇上因为这事已经在御书房大发雷霆好几次了,就连羽林卫的统领丛渝舟都被皇上以办事不利为由赏了板子。 倒是朝中一些同燕西楼不和的官员私底下暗暗欣喜不已,毕竟北镇抚司少了这么一位手段狠绝、做事丝毫不留情面的阎罗王,他们往后的日子势必要好过许多。 这不,燕西楼一出事,东宫那边已经在筹谋着如何让自己的人顶上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位子了。 倒是慎王那边,自始至终都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 当然,慎王这么安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据闻,燕世子夫妇坠崖后的当天夜里,慎王便遇到了刺客,胸口处中了毒箭,差一点儿就丢掉了性命! 皇上听闻后自然是勃然大怒,责令刑部尚书袁立十日内彻查此事。 好好的秋猎大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乱子,皇上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再继续留在围场了,第二天便启程返回了金陵。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御驾返回金陵的当日,途中碰到了一对老夫妻当街拦下了圣驾,跪在地上说是要告御状。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东窗事发 当着南越使臣和一众百姓的面,皇上自然不会怪罪于这对老夫妻,反而让人以礼待之,细细询问事情的经过。 这一问不要紧,却是捅出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据这对老夫妻所说,他们本是兖州人士,在兖州城内经营了一家自己的绸缎庄,日子平平淡淡还算过得去。 可没成想,突然有一日,自家唯一的独女竟被人给瞧上了,还差人来上门提亲,老夫妻一看,那人已经年过半百,年岁做自家女儿的爹爹都富余,如何肯答应! 这对老夫妻也是个厚道人,即便心有不悦,但出于礼数,还是委婉地向来人表示了拒绝之意,本以为此事就到此为止了,不想那人提亲不成竟然带人将女儿强行掳走! 自家女儿不堪受辱,当晚便投井自尽了。 老夫妻伤心欲绝,接着便去官府报官,希望能还自家女儿一个公道,将那贼人绳之以法。 可谁知,兖州知府竟与那贼人沆瀣一气,他们此举非但没帮女儿讨回公道,反而被知府以扰乱公务为由打了一顿板子,直接赶出了衙门! 且这还不算完,当天夜里,老夫妻二人的绸缎庄便莫名其妙地起了火,若非他们二人去了女儿的坟前祭拜,怕是早已随绸缎庄一起葬身火海了! 眼看着兖州是待不下去了,这对老夫妻只好豁出去,不远万里从兖州来到金陵,为的就是替自家枉死的女儿讨回公道。 可谁成想,老夫妻二人来到金陵,去到刑部喊冤,却被刑部的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之门外。 皇上听完老夫妻二人的供述,登时脸色铁青一片,当场就砸了一块砚台! 谁都知道,肖巍是镇国公程瓒的东床快婿,而刑部尚书章翰之又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拒不受理这对老夫妻的报案,显然是为了维护肖巍! 这也就罢了,据老夫妻说,就在几日前,他们二人夜里遭遇了追杀,若非慎王殿下的侍卫路过,施以援手,只怕他们二人早已惨遭灭口!老两口实在是被逼得没法子了,这才抱着必死的决心拦下圣驾! 堂堂皇城,天子脚下,竟然会发生这种目无王法的事,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再联想到慎王无故遭到刺杀险些丧命一事,皇上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慎王的侍卫前脚刚刚救下了老夫妻的性命,后脚就在围场上遭到了追杀,若说这当中没有什么联系,只怕是连三岁的孩童都不会相信! 显然,肖巍和章翰之这次是撞到了皇上的枪口上,当场就下旨命人将章翰之抓了起来,交由御史台审理。 皇上在做这一系列决定的时候,崔景文就在现场,登时就变了脸色,忙跪下求情道:“父皇,章大人他一向秉公执法,为国为民,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儿臣以为这当中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你给朕闭嘴!”话未说完就被皇上喝住,冷冷看着他:“太子,你实在是太让朕失望了!” 崔景文脸色倏地一白,“父皇,还请父皇明鉴,此事儿臣并不知情……” 正在气头上的皇上如何能听得进去他的解释,当场便拂袖离去了。 崔景文这下才算是彻底慌了神,连东宫都顾不上回,直接骑马往镇国公府的方向去了。 正在病中的崔景明在听说这个消息后,不由勾了勾唇:“崔景文还真是走了一步烂棋,本王若是他的话,此刻就应该立刻进宫请罪,而不是急着找镇国公商议对策!” 一旁的袁立笑得意味深长:“王爷英明,眼下章翰之入狱,想来皇上很快就会知道在兖州仗势行凶的那个人是丰柘,这一次,太子只怕是难以翻身了!” “倒也未必。”崔景明顿了顿,声音微沉道:“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单单是一个肖巍再加上一个丰柘并不足以让皇上废太子,不过也没关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本王有的时间陪他慢慢耗。” “王爷说的是,不论如何,这次东宫折了一个兖州知府和一个刑部尚书,连带着镇国公那只老狐狸都惹了一身骚,可谓是一箭三雕!”袁立笑道。 …… 却说镇国公程瓒在听闻今日街上发生的事后,脸色不由沉了沉,当即叫来心腹吩咐道:“你立刻去拦下太子殿下,就说是老夫说的,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镇国公府!” “是,属下这就去!”心腹立刻应下,转身便出去了。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程瓒的心腹刚走出镇国公府的大门,太子已经策马来到了门前! “太子殿下,国公有话传给您……” “快让开,本宫有要紧事要同外祖父商议!”崔景文此刻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哪里听得进去一个小小侍卫的话,把马缰丢给他,便大步流星地朝府里走去。 看到崔景文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程瓒捏了捏眉心,眸色愈发沉重了几分。 “殿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外祖父,出大事了……”崔景文神色慌张,语无伦次地说道。 程瓒却是直接打断了他:“此事老夫已然知道了,事情还没到最坏的一步,殿下切不可自乱阵脚!” “外祖父,此事直接牵连到姨夫,万一……” “没有万一!”程瓒冷声截住了他的话,语气笃定道:“不过是区区两个贱民罢了,眼下案子还未查出个头绪,殿下身为一国储君,何至于这般惊慌失措?” 崔景文急得满头大汗,几次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程瓒终于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沉声问道:“殿下可是还有什么事瞒着老夫?” “是……是丰柘!”崔景文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 程瓒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丰柘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又牵扯到他身上去了?” 崔景文嗫喏了片刻,最后还是扛不住压力,把自己当初用死囚将丰柘换下,暗中派人送去兖州交由肖巍照顾的事如实说了出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步烂棋 程瓒听罢顿觉眼前一黑,险些没晕倒过去! “外祖父!外祖父!”崔景文顿时慌了神,连忙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待他稍稍平复了些许,这才解释道:“外祖父,此事的确是本宫考虑不周了,可本宫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而且这么久过去了,丰柘在兖州一直好好的,哪成想突然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这么说来,那两个贱民口中强抢民女的人就是丰柘了?”程瓒缓过来后只觉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上不来下不去,难受得紧。 崔景文心虚地点点头:“……是。” “章翰之故意压着这件案子也是出自你的授意?”程瓒盯着他问道。 “是,”提起此事,崔景文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本宫原本是让他先拖着,然后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把人杀了,可这个章翰之办事太不牢靠,手上那么多人竟然还能让两个一把年纪的老人给逃过一劫!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糊涂!殿下糊涂啊!”程瓒连声叹气不已。 崔景文一听这话,顿时没了主心骨,紧紧抓住程瓒的胳膊道:“外祖父,外祖父,本宫现在实在是没办法了,您可一定要救我啊!” 程瓒沉默了良久,末了缓缓道:“如今木已成舟,慎王那边定然掌握了确切的证据,想要脱罪是万万不可能了。” “为今之计,便只有舍弃丰柘,立刻传信给肖巍,要他亲自提着丰柘的人头入金陵请罪!”说这话时,程瓒那双布满风霜的眸子里陡然划过一抹狠厉之色。 “好,本宫这就派人去传信!”崔景文眼下早已慌了神,自然是程瓒说什么他都赞同。 “且慢!”程瓒叫住了他,耐着性子说道:“殿下眼下正在风口浪尖上,万万不可再行差踏错一步,你现在立刻回府,写陈情请罪的折子呈给皇上,然后在府中闭门思过,什么人都不要见!” “至于其他事,自有老夫替你安排妥当!” 崔景文连连点头:“好,本宫这就回府闭门思过!” …… 事实证明,正如崔景明所预料的那般,太子这次的确是走了一步烂棋—— 皇上回宫后,内心稍稍冷静了些许,命人叫来丛渝舟问道:“太子人呢?” 丛渝舟顿了顿,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 单是见他这副神情,皇上心中便已经有所察觉,于是冷声道:“有话直说便是,在朕面前不必遮遮掩掩的。” 丛渝舟心里默默叹了一声,而后老老实实答道:“回皇上,太子殿下去了镇国公府……” “砰!”的一声,皇上直接将面前的御案一脚踢翻,脸色阴沉如墨,“好一个太子!好一个镇国公!!!” “咳咳,咳咳咳——”说着便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皇上息怒,龙体为重啊!”丛渝舟和万福立刻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 皇上朝二人摆了摆手:“起来吧!” 此时此刻,皇上的心中只觉无比的失望,这么多年来,他是打从心底里对太子抱以厚望的,也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可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错,竟然还是让他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对不起先皇后啊! 万福连忙扶着皇上缓缓坐了下来,然后劝道:“皇上您且休息片刻,老奴这就让人去请御医过来。” 皇上重重叹了口气,神色俱是说不出的疲惫,“去给朕倒杯茶来。” 很快,江御医便提着药箱匆匆忙忙地赶来了,把完脉后说道:“皇上这是急怒攻心导致的气血郁结,虽无大碍,但还需平心静气,好生休息才是。” “平心静气?这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要朕如何能平心静气?!”皇上捏着眉心,一瞬间觉得自己头疼欲裂。 江御医也是跟了皇上几十年的老御医了,于是耐着性子慢慢劝道:“皇上息怒,事情再棘手,也总有解决的办法,可若是您自己的身体气坏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劝解了几句,江御医这才言归正传:“臣先开一副安神补气的汤药过来,不过这汤药最多只是辅助,关键还是要注意休息才是。” 皇上听完却是叹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疲倦之意:“朕知道了。” 隔了一会儿又问道:“慎王那边如何了?” 丛渝舟垂眸答道:“回皇上,慎王殿下仍在府里养伤。” “刺客一事有线索了吗?” 丛渝舟摇头:“听袁大人说,还在调查中。” 皇上抿了抿唇,沉声问道:“依你看,慎王遇刺一事是否与太子有关?” 闻言,丛渝舟立刻垂下了视线,恭恭敬敬道:“微臣愚钝,在事情真相查明之前不敢妄断。” “哼!”皇上冷笑一声,“你也不用替他说话,此事就算不是出自他的授意,也同他那些幕僚脱不了干系!” 丛渝舟顿了顿,不解地问道:“既然皇上有所怀疑,何不将此案交由袁大人一并调查?” 话音刚落,便见万福悄然看了他一眼。 丛渝舟心里正纳闷呢,却听得皇上颇有些感叹地说道:“若是西楼在就好了,此事交给他去查再合适不过。” 丛渝舟只觉心头一跳,连忙恭声道。“臣定会加大搜查力度,尽早找到燕世子夫妇!” “朕没有要怪你的意思……”皇上摇头叹气,末了摆了摆手:“罢了,你们都下去吧!” 说着又对江御医吩咐道:“江御医,慎王那边你多照顾一下,让他好好养伤,缺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臣遵旨!” 丛渝舟和江御医告退后,皇上这才对万福道:“万福啊,过来帮朕按按头。” “是。”万福立刻上前几步,动作熟稔地替皇上按着太阳穴。 “万福。” “奴才在。” “你觉得,太子和慎王如何?”皇上半眯着眸子,语气听起来很是随意,却把万福给吓了一跳。 他敛了敛心神,这才斟酌着字句答道:“皇上乃九五之尊,太子和慎王得您教导,自然都是极好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父子人设 “呵!”皇上轻嗤了一声,斜着眼睛看他:“朕倒是忘了,你是个惯会和稀泥的。” 万福笑了笑:“奴才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太子优柔寡断,立不起来,慎王又太过出挑,朕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当初将老二立为储君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了。”空荡荡的御书房内,皇上略显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似是感慨,又似是追悔。 万福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 所幸皇上说这话也不过就是发发牢骚,并未打算让他回应什么,而作为在皇上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的贴身总管,万福心里自然是跟明镜似的,不管皇上再怎么抱怨太子的不是,也断然不会轻易废了他的储君之位的。 不过,若是太子继续再这么作死下去,就不好说了…… 毕竟,这“圣心”二字最是难测。 青汣在听说这些后,不禁笑了笑:“太子这次怕是有麻烦了。” 燕西楼挑了挑眉:“汣儿看起来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你不也一样吗?”青汣淡淡瞥了他一眼,“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丰柘还活着的消息。” 燕西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而问道:“那依你看,这次的事是慎王所为?” “很显然不是吗?” 燕西楼回以高深莫测的一笑:“只怕未必。” “什么意思?”青汣微微蹙眉。 燕西楼笑了笑,道:“这件事的确是慎王自导自演不假,但这当中未必就没有其他人的推波助澜。” 青汣拧了拧眉,却并未过多追问,转而问道:“确定不同长公主他们打个招呼吗?” “做戏就要做全套。更何况,我娘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心里藏不住事,若是告诉了她,难免不会被人察觉到蛛丝马迹。” 青汣点了点头,又道:“那其他人呢?习凛、展晔还有姒锦,你也打算一并瞒着?” “姒锦那边还是要知会一声,至于剩下的事情她会安排好的。”说着,燕西楼朝伙计招了招手:“小哥,再来一屉羊肉包子,打包带走!” “好嘞!客官稍等!”那伙计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把包子包好送了过来。 青汣皱眉看着面前的包子:“你不会是想带着这些包子当干粮吧?”她不否认,这家小店的羊肉包子的确味道不错,但羊肉包子这种东西适合趁热吃,赶路当干粮可就不怎么何时了…… “当然不是。”燕西楼勾了勾唇,然后朝隔壁桌的两个半大孩子招了招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放到桌上:“帮我把这些包子送到画屏坊,交给他们老板,就说是特意还给她的,做完这些,这锭银子就是你们的了。” “你说真的?”两个孩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自然。”燕西楼将银子和包子往他们面前推了推。 “大叔放心,包子我们一定给您送到!”说完,两个孩子拿起桌上的银子和包子就跑了。 燕西楼被这一声清脆响亮的“大叔”喊懵了,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好半天都没回过神儿来。 “咳!”青汣掩饰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正色道:“这位大叔,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启程了。” 燕西楼顿时黑了脸:“……” 他就说之前他让汣儿帮自己乔装打扮的时候,汣儿怎么那么痛快地就答应了,合着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青汣丢下这句话就起身走了,燕西楼刚要追上去,却被伙计拦住:“这位大爷,您和您儿子一共吃了四屉包子,还有两碗米粥,还没给银子呢!” 大爷,儿子…… 听到这个诡异的称呼,燕西楼瞬间风中凌乱了,瞪着那伙计的眼神活像是要吃人似的:“你叫谁大爷呢?” 那伙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嫌弃道:“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服老呢?”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脸的络腮胡子,燕西楼突然间体会到了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好容易付完银子离开,青汣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哈哈——” 想不到堂堂燕世子、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居然也有这样吃瘪的一天!啧啧啧,真是活久见啊! 青汣笑得前仰后合,燕西楼的脸色却黑得跟锅底似的,一路上都绷着脸不说话,就差把“本世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好在青汣还算知道适可而止,笑了一阵,便忍了下来,清了清嗓子,没什么诚意地劝道:“别气了,人家伙计瞧着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叫你一声大爷也不算过分。” 燕西楼又是一口老血堵在了喉咙里,没好气地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添了这么大一个儿子?” 青汣轻咳了一声,然后正色道:“燕西楼,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这个被你占了便宜的人还没说什么呢,你倒还不乐意上了?” 回应她的是燕西楼冷飕飕的眼刀。 好吧,玩笑好像开过了……青汣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撇撇嘴道:“好了,算我错了还不成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反正你早晚都有被人喊‘大爷’的那一天,今天就当是提前体验了一番呗!” 听了她前半句话,燕西楼的脸色刚刚有所好转,哪成想她紧跟着又补了这么一句,燕西楼当场脸一黑:“我不管,等到了下一个休息的地方,你我必须把这身装扮换下来!” 闻言,青汣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点点头:“随你好了!” 虽然她真的觉得父子这个人设很不错,既不容易让人起疑,又方便行事。但看在接下来一路同行的份上,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在某人炸毛的边缘反复试探了。 “哎对了,你让人送一屉羊肉包子给姒锦,是有什么暗语吗?”为免他因为此事记恨自己,青汣果断换了个话题。 然而很显然,她这个话题找得并不是很成功—— 只见燕西楼凉凉睨了她一眼,幽幽道:“小时候,我抢了她半屉羊肉包子,她追了我半条街。” 第二百一十六章 去万花楼 “噗嗤!哈哈哈哈——”青汣再一次笑喷了出来,“想不到你堂堂英国公世子,竟然还有为了半屉羊肉包子折腰的时候?啧啧,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燕西楼没好气地瞪她:“你怎么不说她一个姑娘家,为了半屉羊肉包子竟然提着裙子不顾形象地追了我半条街?” “额……”青汣默了默,绞尽脑汁勉强想了一个不算是借口的借口:“民以食为天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呵呵!”燕西楼对此嗤之以鼻。 …… 却说故事里的这个姑娘,在看到这一屉羊肉包子的瞬间,整个人是又惊又喜,燕西楼和青汣还活着,这对他们所有人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好消息! 接着又抓了一把金瓜子,向两个孩子询问:“让你们帮忙的两个人大概长什么样?他们瞧着可好?” “给银子的是个中年大叔,旁边还坐着一个哥哥,两个人瞧着胃口不错,早饭吃了不少包子呢!”其中一个孩子答道。 大……叔? 姒锦有些懵,突然想到什么,便又瞬间明白过来,弯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叮嘱道:“你们两个千万记住,不管有什么人问你们,只当从未见过那两个人,也从未来过画屏坊,明白了吗?” “明白了!”两个孩子拿了金瓜子,自然是满口答应。 …… 一个月后,燕西楼和青汣分别化名楼宴和覃九,扮作普通的江湖人士,来到了南越的都城,凉城。 放眼望去,凉城虽不及金陵繁华奢靡,却也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民生富庶,百姓安居。 两个人寻了间不起眼的客栈住下,不着痕迹地打听着凉城的事情。 当然了,要说这打听消息的地方,无外乎是三个场所——赌坊、青楼、茶馆。 燕西楼和青汣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青楼。 原因很简单,褚修身在皇宫,难以接近,而褚远征身为南越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管是心思还是城府都难以捉摸,贸然同他打交道风险太大。 至于肃王褚仞,性情乖戾,又武功奇高,这样的人一般防备心都很重,短时间内很难从他这里入手,获取他的信任。 恭王褚佑就更不用说了,常年卧病在床,身边的交往圈子就这么大,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不等他们探得有用的消息,只怕整个凉城就已经知道他们的存在了。 如此算下来,便只有卫王褚俟适合作为他们接近南越皇室的突破口。 青汣本就身量高挑,此刻换了一身墨色男装后又在脸上稍作修饰,一眼看过去,倒真是好一个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燕西楼在青汣的帮助下,把那副过于出挑的容貌遮掩了七八分,看上去着实普通了不少,最起码不会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他。 傍晚时分,两个人收拾妥当后,来到了凉城最大也最有名的一间青楼,万花楼。 华灯初上,整个万花楼上下热闹非凡,袅袅的丝竹声不绝于耳,客人们说说笑笑,轻松自在,一个个正值妙龄的姑娘们腰肢纤纤,不盈一握,或起舞,或娇笑,或小酌,即便是这样的冬月里,仍是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单衣,看着好不令人怜惜! 几个姑娘从他们身边经过,留下阵阵香风,燕西楼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哟,二位爷可是头一回来咱们万花楼?瞧着似乎有些眼生?”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扭着腰朝二人走来,说话的同时飞快地打量了一番二人。 青汣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推了推燕西楼的胳膊,示意他说话。 燕西楼迫于无奈,只好开口:“咳,那个,我们是从外地来的,久闻万花楼盛名,今日特意来此一观!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说这话时,燕西楼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旁边的姑娘身上瞟,面上却又恰好流露出三分窘意,七分好奇。 戏不错!青汣发自内心地赞了一句。 果然,他这副姿态成功消除了女子的疑虑,手中团扇一挥,掩唇轻笑道:“哎哟哟,我可不是什么姑娘,承蒙大家看得起,唤我一声蓉姐!” “原来是蓉姐,在下失礼了!”燕西楼客套地笑了一声,“在下同我这兄弟初来乍到,唐突之处还需蓉姐多多指点!” 说着,又不着痕迹地塞给她一沓银票。 蓉姐捏了捏银票的厚度,顿时笑得更亲切了:“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日是咱们万花楼花魁云萝姑娘的大日子,二位爷算是有福了,星雨,带这二位爷去二楼雅间!” 话音刚落,便有一身着蓝色抹胸裙的姑娘施施然上前来,朝二人行了一礼,嗓音如同黄鹂般清澈婉转:“星雨见过二位公子!请二位公子随我来。” 话未说完,一张巴掌大的俏脸已经红了一半。 啧啧啧!果然是个招桃花的体质,都打扮成这样了,还有小姑娘青睐有加!想到这儿,青汣不由揶揄地看了燕西楼一眼。 后者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旁边这位星雨姑娘的目光一直都是落在她身上的好不好?! 楼梯上人来人往,一个醉酒的男子跌跌撞撞地往下走,不小心撞了星雨一下,眼看着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就要摔倒,青汣下意识地伸手托住了她的后腰:“姑娘没事吧?” 星雨摇了摇头,一张俏脸愈发红了几分。 “咳!”燕西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不悦,见这二人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劳烦星雨姑娘带我们去雅间吧!” 星雨这才回过神儿来,垂眸道:“星雨失礼了,还望二位公子莫怪!” 二楼的雅间设计得巧妙,靠近回廊的位置留出了一扇窗户,上面挂着一张半透半明的帘子,坐在雅间里的客人可以清楚地看见楼下大厅里的表演,而楼下的人却看不见雅间里的情况。 “敢问二位公子如何称呼?”星雨跪坐在小桌前,替二人各自斟了一杯酒。 ------题外话------ 第二卷南越篇开启啦!撒花??ヽ(°▽°)ノ? 第二百一十七章 卫王驾临 青汣本以为燕西楼会开口回答,不想等了半晌却迟迟没有听见他出声,为免气氛太过尴尬,青汣只好出言道:“在下姓覃,旁边这位是覃某的好友,你唤他一声楼公子便好。” “原来是覃公子和楼公子!”星雨掩唇笑了笑,继而又道:“楼下的表演还要再等半个时辰才正式开始,不知二位公子可有什么喜欢的曲子?星雨才艺拙陋,愿博二位公子一乐。” 话音一落,青汣便火速把球踢给了燕西楼:“我不太懂音律,还是听楼兄的吧!” 燕西楼不轻不重地睨了她一眼,这才道:“星雨姑娘随意就好。” 待到一阵清越的琴声响起,青汣不禁挑了挑眉,这才知道这位星雨姑娘方才所谓的“才艺拙陋”是多么自谦的说法了。 不过其实想想也是,能在万花楼这样的地方混得一席之地的女子,又怎会仅仅只凭借一张漂亮的脸蛋呢? 一曲落定,星落缓缓放下琴弦,起身道:“让二位公子见笑了!” “星雨姑娘谦虚了,覃某虽不通音律,但也听得出姑娘的琴艺高超,实属常人所不能及!”青汣赞道。 “公子当真喜欢星雨的曲子?”星雨听罢果然高兴,一双水眸晶亮晶亮地看着她。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青汣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儿来,这姑娘最开始心怡的不是燕西楼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恰好这是燕西楼凉飕飕的视线朝自己看过来,青汣顿觉尴尬,于是干笑了两声:“琴声悦耳,覃某自然是喜欢的。” 星雨一听,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既然公子喜欢,那星雨再为公子弹奏一曲解闷儿如何?” 老实说,星雨是个长得很萌的姑娘,一双漂亮的杏眸,忽闪忽闪,仿佛会说话似的,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侧还有两个小酒窝。 不过他们此行的目的可不是来听曲儿的,顿了顿,青汣这才说道:“星雨姑娘弹了一曲想必也累了,不如咱们坐下来说说话如何?” “实不相瞒,我与楼兄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这凉城都有哪些好玩儿的地方,星雨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为我们推荐一二?” 青汣这话说得漂亮,星雨自然没有不应的,将凉城有趣的地方一一列举了一遍,末了颇有些遗憾地说道:“若是两位再早来些时日,兴许正好能赶上凉城一年一度的宣武会,以两位公子的本事,说不定还能得个名次呢!” “噢?这宣武会又是什么,星雨姑娘可否说来听听?” 见青汣看着自己,星雨脸上再次浮起一抹红晕,慌乱地错开了眼。 青汣:“……”老实说,她此刻的确有些尴尬,心道:这古代的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这太容易害羞的毛病得改改啊! 好在星雨并没有害羞太久,很快便冷静下来,同他们细细说起了这宣武会的情况。 所谓的宣武会,在青汣看来,其实就是一场变相的才艺大会,不过与寻常的才艺大会所不同的是,这场大会面向所有人开放,不限年龄、性别、出身,也不拘着什么形式,只要是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以上台报名一试。 唯一的要求就是,参加大会的这项才艺一定要别出心裁! 大会连着举办十日,最后由观看的百姓投票选出他们认为最有新意的十个项目,然后再由这十个项目的表演者进宫向皇上表演。 据说,每年宫里给的赏赐都十分丰厚,甚至曾经有人因为这个表演而被封了官职,虽然只是一个九品小吏,但对于这些出身贫寒的人来说,已然是个不小的诱惑。 青汣和燕西楼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颇有些遗憾地说道:“如此说来,我们二人倒是错过了许多精彩的表演。” “对了,这宣武会可是南越由来已久的传统?怎么我们从前的时候从未听人说起过?” “这倒不是,宣武会是咱们皇上继位以后才慢慢兴起的。”星雨解释道。 青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皇上应该是个十分喜欢各种奇淫巧技的人了。” “那当然!咱们皇上……” 聊着聊着,一楼突然热闹起来,一群姑娘朝着门口的方向迎了过去,青汣见状不由惊叹道:“这是谁来了?好大的阵仗!” 星雨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掩唇轻笑道:“这位是卫王爷,他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又同云萝姐姐关系匪浅,今日是云萝姐姐的大日子,他定然是要来观看的!” 青汣眸光微闪,看来他们这一趟没来错,卫王果然来了! “卫王也是坐在雅间吗?”青汣好奇地问道。 星雨却是摇头笑道:“这倒不是,万花楼有卫王专用的雅间,喏,三楼位置最好的那一个就是。” “我就说嘛,堂堂卫王,怎么可能同我们这些普通人坐在一处!”青汣由衷地感叹道。 “倒也不尽然,在南越的这几位王爷当中,卫王算是脾气最好的一位了呢!只是他素来有些洁癖,不喜欢旁人碰他的东西,所以蓉姐才专门为他准备了单独的一个雅间。”星雨细细解释了一番。 又是一杯茶喝下去,燕西楼有些不自在地起身:“你们先坐,我去去就来。” “楼公子……”星雨不解地看向他,刚要说些什么却被青汣拦住,指了指旁边的杯子,低声笑道:“茶喝多了。” 星雨听罢不禁面色微赧,她刚刚还以为是自己一直同覃公子聊天,楼公子有些不自在了…… “对了,听姑娘方才所说,似乎同卫王很熟?” 星雨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倒也算不上很熟,不过卫王爷对待我们万花楼的姑娘一向很好,常常送些首饰或者小玩意儿,我们这里的姑娘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卫王倒是个怜香惜玉之人!”青汣笑赞了一句,忽而想到什么,不禁有些八卦地问道:“那依你看,卫王爷今晚可会替那位云萝姑娘赎身?” ------题外话------ 就在昨天,加班到凌晨以后,我十月双更的fg倒了。。。。嘤嘤嘤! 另外跟大家说一下,最近一段时间很忙,公司事情太多,再加上上次体检报告出来结果不太好,要反复去医院,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只能维持每天一更了!希望大家谅解!爱你们呦 第二百一十八章 花魁云萝 星雨却是不以为然地说道:“公子想哪儿去了?卫王爷何等尊贵,似我们这样身份的人,是断然不敢肖想进入卫王府的。更何况,就算卫王爷愿意,云萝姐姐也是不会答应的。” “哦?这又是为何?”青汣有些看不懂了,按照正常的逻辑,倘若卫王愿意赎身,云萝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公子有所不知,在我们这万花楼,向来都是来去自由,从来不存在什么卖身契的说法,那么所谓的赎身也就不存在了。云萝姐姐若是想走,大可以自己离开,犯不着求旁人。” “只是就算离开了万花楼又能如何呢?”说到这儿,星雨的神情不禁有些低落起来,“万花楼的姑娘大多都是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名声什么的也早就没了,若是离开,未必就能过得比现在更好。” 青汣原本只是想要打听打听卫王的事情,不曾想却牵扯出这些事来,见星雨神情寥落,心中不免有些歉意,想了想,劝慰道:“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同旁人实在没有什么相干,所以不管做什么,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依我看,星雨姑娘如今就很好!” “而你口中的那位云萝姑娘,想来也是个心思通透之人。” 星雨听罢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公子的说法倒是有些新奇,不过细细想来,却很有几分道理。星雨多谢公子劝慰!” 见她笑了,青汣心中也轻快了不少:“星雨姑娘客气了,不过是几句话罢了,更何况,这本就是我无意提起的话题,合该由我来解决。” 卫王来了没多久,楼下大厅的表演便正式开始了,一支舞过后,台上的姑娘们朝两侧退下。 一曲荡人心魄的箫声轻扬而起,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 漫天花雨中,一个身着黑金色舞衣的女子踩着秋千从高处翩然落下,体态婀娜,气质斐然,在她的脸上带着半块镂空的金丝面纱,愈发替她平添了几分神秘的诱惑气息,欲说还休。 霎时间,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女子身上。 就连青汣看了也忍不住赞上一句:好一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就在这时,台上的女子动了。 不同于司空见惯的莲步轻移,水袖妖娆,女子的舞姿可称得上是大开大合,伴着嘈嘈切切的琵琶声,令人目不暇接。 众人如痴如醉的看着她曼妙的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 女子忽而回眸一笑,在场每一人俱是心跳不已,不约而同想到她正在瞧着自己。 此时琵琶骤然转急,女子以右足为轴。 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忽然自地上翩然飞起。 方才退下的数名女子围成一圈,玉手挥舞,数十条蓝色绸带轻扬而出,厅中仿佛泛起蓝色波涛,女子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决飘飘,宛若凌波仙子。 大殿之中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一曲终了,众人仍旧沉浸在她绝美的舞姿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就在这时,只见那女子轻轻勾了勾唇:“承蒙大家厚爱,云萝在这里献丑了!”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台上的众人顿时热闹起来,一个个纷纷拍手叫好,赞不绝口,甚至有不少人开始起哄,要她再表演一个! 对此,云萝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回应。 气氛达到最高点的时候,蓉姐站了出来:“大家先静一静,稍安勿躁!” 蓉姐在万花楼多年,众人自然也都乐得卖她几分面子,于是很快便静了下来,等着她的下文。 “诸位,今日是咱们云萝姑娘的大日子,万花楼的这场宴会便是为此而准备的,当然,今晚的宴会自然不止于此,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说着,她拍了拍手:“来人,起天灯!” 话音刚落,便见整个大厅的四面墙壁上升起了数盏天灯。 “这天灯又是怎么个说法?”看到这儿,青汣不禁有些疑惑了。 星雨刚要开口解释,便见燕西楼推门走了进来:“一盏天灯起价一万两银子,所有的人都可以参与竞价,上不封顶,能够连点三盏天灯者便是今晚的赢家。” “那若是有人恶意竞价呢?”青汣皱眉问道。 燕西楼不说话了,他也就打听到这些,不过想来万花楼既然敢提出竞价,那就一定有相应的应对之策。 倒是星雨耐着性子解释道:“覃公子有所不知,这天灯虽说起价一万两,所有人都可参与竞价,但每个人在竞价前均需缴纳一定数目的保证金,以确保自己有能力出得起最后的价码。” “一旦发现恶意竞价、压价或者抬价的,这份保证金也就不再退还了。”星雨答道。 青汣了然地点了点头:“蓉姐倒是想得周到。” 说话的功夫,楼下的竞价已然开始,蓉姐的话甫一落地,立刻便有楼下大厅里坐着的一个中年男子出价:“两万两!” “三万两!” “三万五千两!” “四万两!” 随着众人此起彼伏的声音,大厅里再次热闹起来,很快,第一盏天灯的价格便被抬到了十万两。 瞥了一眼楼下的情形,青汣问道:“若是这竞得第一盏天灯的人,在第二盏天灯放出时,竞价失败了又当如何?” 星雨微微一笑:“若是失败,那么此前所竞得的天灯便不作数了。” 青汣听罢不由挑了挑眉:“这规矩有点儿意思!” 不得不说,蓉姐是个极会做生意的,甭管这最后竞价成功的是什么人,左右她万花楼是稳赚不赔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遇到熟人 “不知这竞价的门槛如何?”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燕西楼忽而问了一句。 青汣和星雨俱是一愣,后者随即答道:“六万两。蓉姐说图个吉利。” 青汣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楼兄这是打算凑个热闹?” “既然来了,总要应个景儿,即便是不成,就当是给云萝姑娘添个彩头了。”燕西楼一脸不以为意,说着又十分真诚地向青汣发出邀请:“小九呢?要不要一起?” 青汣嘴角一抽,别以为她听不出他话里的揶揄之意,于是一脸敬谢不敏地连连摆手道:“我可比不得楼兄财大气粗,还是莫要徒添笑柄了!” 开什么玩笑,这些人几千一万地往上加价,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她虽不缺银子,但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豪掷千金。所以破财这种事还是交给燕西楼这种家底丰厚的人比较合适,毕竟物尽其用嘛! 再者说,接近卫王的方法多了去了,在她看来,参与竞价是最直接也最愚蠢的一种!当然了,这话她自然是不会当面说出来的。 燕西楼自是将她的不屑一顾看在眼里,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从怀里掏出六张银票放在桌上:“那就有劳星雨姑娘了!” 参与竞价不见得对他们接近卫王有什么帮助,不过多少能够降低一下周围的人防备心。就在他刚刚出去的这一趟,已经有好几拨人悄然往这边打探了。 客人有求,星雨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于是福了福身,便拿着银票出去了。 “说吧,你刚刚出去干什么了?”青汣一把夺走了他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 燕西楼指了指头顶:“巧得很,卫王的雅间就在咱们上面。” 青汣顺着他的手指王上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静观其变。” 青汣一阵无语:“合着你借着尿遁出去一趟,就总结出这四个字?” “小九若是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来听听。”燕西楼摆出了一副十分谦虚的姿态。 呵呵!没有接他的话茬,青汣转而道:“有没有兴趣打个赌?” “赌什么?” “喏,”青汣朝楼下扫了一眼,道:“就赌卫王今晚会不会参与竞价。” “他不会。”燕西楼格外笃定地说道。 闻言,青汣不禁轻轻挑了挑眉:“理由呢?” “因为云萝本就是他的隐卫。”燕西楼云淡风轻地说道。 青汣勾了勾唇,却并未因此而感到惊讶,自然而然地接过话来说道:“但很显然,云萝似乎并不这么想。” 云萝会武,而且功夫不弱,这一点,从方才她跳舞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试问一个青楼花魁如何练得这一身功夫?除非她另有身份。 再联想到星雨所说的那些,很显然,卫王同万花楼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云萝的身份自然也就不难猜了。 方才跳舞的时候,云萝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边看,尽管她已经在竭力掩饰了,但一个人下意识的追随目光是掩饰不了的。 自己和燕西楼初来乍到,与这云萝更是素未谋面,所以她自然不可能是在看他们。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真正看向的那个人正好就位于他们楼上,也就是今晚这场花魁宴的正主,褚俟。 “看来这个褚俟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般沉溺于声色犬马。”话锋一转,青汣不禁好奇道:“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褚俟摆这么大的一个局,其目的究竟何在?” 总不能单单只是为了敛财吧? “既然来了,看看就知道了。”相较于青汣的置身事外,燕西楼倒是一副乐得自在的模样,似乎很是享受此刻的时光。 “燕……楼兄,我发现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青汣忽而定定看着他说道。 坦白说,从一开始,她便知道燕西楼此人心思很深,只是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以为自己对于他的心思多少能猜得一二,但现在看来,显然是自己托大了。 最起码,在这一刻,她便猜不出燕西楼心中的打算。 燕西楼勾唇,那双凤眸中划过三分慵懒,七分随意:“小九若是想知道我接下来的计划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 “打住,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的计划,你千万别告诉我!”直觉告诉她,燕西楼又要提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所以青汣干脆直接拒绝。 “唉!”燕西楼叹了口气,一副十分遗憾的模样。 第一盏天灯的竞价异常激烈,因为无论谁竞得这一盏天灯,无疑是在今晚花魁宴的竞价中率先占得了先机。 最终,一名商人模样打扮的年轻男子以十五万两的价格成功竞得了这第一盏天灯。 而这个时候,星雨也取回了竞价的牌子,燕西楼接过牌子挂在窗外,目光忽而落在方才竞得第一盏天灯的男子身上,不禁挑了挑眉:“原来是她。” 青汣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了一眼:“这人你认识?” “你居然不认识?”这下倒换燕西楼感到惊讶了。 青汣下意识地皱眉:“我应该认识吗?” 燕西楼微微一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青汣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下难免有些狐疑,再看向楼下那人时,总觉得他的眉眼有几分熟悉……突然,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她问道:“他是青家的人?” 可紧跟着一想,又觉得不大对,青家的几个男子她都见过,记忆中的确没有这么一号人…… 燕西楼用手指沾了酒在桌上写下一个“二”字,算是道破了她的疑惑。 “你是说她是青迩?”青汣眼中难掩震惊,算上宁姨娘的那个孩子,青家一共十个孩子,唯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也就是早在五年前就远嫁他乡的二姑娘青迩了。 说起来,这位二姑娘也算是青家的一股清流了,十六岁远嫁,夫家的情况其他人一概不知,而且自打出嫁以后竟然再没回过金陵,所以莫说是她了,这几年来,就是青翊他们几个只怕也未必见过她几次。 第二百二十章 竞价天灯 此刻骤然在凉城见到了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二姐,而且还是做男装打扮、为了万花楼花魁豪掷千金!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有些玄幻了。 说话的功夫,第二盏天灯的竞价开始了,燕西楼跟了三次价,当价格出到十二万两银子的时候,便不再继续。 “怎么,楼兄不跟了?”青汣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囊中羞涩,还是量力而为吧!”燕西楼低头抿了一口酒,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扯。 青汣勾了勾唇,不置可否地睨了他一眼。 很快,这第二盏天灯也被青迩拍下,价格较之上一盏整整贵了十万两银子! “今晚的花魁宴要有意思了!”燕西楼笑得意味深长。 接连竞得了两盏天灯,青迩无疑是成为了众人的眼中钉,接下来的竞价中,大家都铆足了劲儿抬价,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价格就已经被抬到了四十万两银子! 青迩的脸色不太好看了,但面对其他人挑衅的目光,她咬了咬牙,喊道:“五十……” 就在这时,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叫价:“这位姑娘还是莫要拿小女子取笑了,以免坏了这花魁宴的规矩。” 不错,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晚的花魁,云萝!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片哗然,紧跟着纷纷向青迩投以打量审视的目光。 坦白说,青迩的男装扮相已经算是比较具有说服力了,至少在云萝开口之前,一直没有人对此产生怀疑,但眼下有了云萝的话作为引子,再看青迩时,便会觉得哪里都是破绽。 “一个女子来这花魁宴瞎掺和什么?蓉姐,你们这里还有没有规矩了?”台下一人率先发难。 “是啊是啊,她这不是存心捣乱吗?”一想到被她一个女子竞得了两盏天灯,旁边的人顿觉窝火不已,于是纷纷跟着附和。 青迩的脸色从云萝开口的那一刻就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只见她死死盯着台上的人,目光里有愤怒,有不甘,最后悉数化作了一股深深的自嘲与讥讽。 云萝目光坦然地与之对视,脸上神情再平常不过。 无形之中,两个人之间隐隐有种对峙的气氛弥漫开来。 蓉姐有些为难,但却是不得不道:“这位姑娘……” 蓉姐刚一开口,便见一名锦衣男子走进来,将青迩护在身后,道:“内子性情直率,今日之举纯属好奇,并无扰乱花魁宴规则之意,得罪之处还请见谅,白某在此同诸位陪个不是了!” “原来是白鹿山庄的白庄主和白夫人,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来人,快给白庄主看座!”蓉姐松了一口气,忙吩咐身边的人去备座。 白飞尘微微一笑,道:“多谢蓉姐好意,只是白某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 蓉姐点点头:“也好,白庄主和白夫人慢走!” “走吧!”白飞尘拉过青迩的手。 青迩却没有动,固执地转头看向台上的女子:“这就是你的选择?” “云萝愚钝,不太明白白夫人的意思。”台上的女子笑得绝美,脸上的神情更是毫无破绽。 “呵,那就当我多管闲事了!”青迩冷笑一声,然后甩开白飞尘的手,径直离开了万花楼。 白飞尘和青迩离开后,青汣状似无意地朝楼下某处看了一眼,一道身影快速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看来今日即便没有云萝当众拆穿青迩的身份,她也会被随后赶来的白飞尘带走…… 除却中间这一支插曲,花魁宴仍在继续,当然了,先前被青迩竞得的那两盏天灯自然也就不做数了。 少了青迩这么个强劲对手,接下来的价格并没有被抬得太高,然而一连十几盏天灯过去,仍未有人能够连续竞得三盏天灯。 而唯一一个连续竞得两盏天灯的人,在第三盏天灯放出的时候,突然得知自家夫人亲自带人堵在了万花楼门口,这人素来是个惧内的,一听这个消息,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继续竞价,撂下牌子落荒而逃,算是生生错失了良机。 “对面出价的是什么人?”青汣瞥了一眼对面雅间的方向,朝星雨问道。 星雨只抬眸扫了一眼,便道:“看样子应该是荀家的人。” “荀家?” 星雨解释道:“荀家是南越大族,百年来,族中曾出过三位丞相,数十位三品以上的朝廷要员,可谓是风光一时。” “那现在呢?”青汣淡声问道。 星雨眸中闪过一抹惊讶,继而答道:“自打上一任荀家家主过世后,荀家在朝中大不如前,唯一还算是能够说得上话的也就是当朝太傅荀攸荀大人了。” 青汣了然地点点头:“盛极而衰,正常。” 星雨捏着手帕抿了抿唇:“倒也不尽然,宫中那位圣宠不衰的灵妃便是出自荀家嫡系一脉,到底是百年大族,荀家还是有几分底蕴的。” 对此,青汣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荀家有没有底蕴她不知道,但当一个家族逐步走向依靠后妃来维持整个家族的体面与地位之时,想来离衰落也不远了。 这竞价越往后,能够有一争之力的人就越寥寥无几,很快,荀家的人便占据了上风,轻而易举地拿下了两盏天灯。 “月字号雅间的客人出价二十万两,还有哪位客人要跟吗?” 蓉姐环视一周后,换上一副明媚的笑容,清了清嗓子,道:“那就恭喜月字号雅间的这位……” “慢着!”眼看着荀家就要竞得第三盏天灯,一道轻挑随意的声音在二楼响起,语气里带着三分戏谑,七分慵懒。 “我出五十万两!”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片哗然,顷刻间,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朝二楼这边看过了。 蓉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星字号雅间的这位客人出价五十万两!诸位还有要跟价的吗?” 与此同时,对面月字号雅间里的中年男子当场就砸了一个酒杯! ------题外话------ 加班使人头秃。。。。刚刚数了一下,我洗了个头掉了200根头发。。。一瞬间觉得秃头在向我招手。。。。哭晕在厕所 ps:最后友情劝大家一句,千万不要做设计狗!!! 第二百二十一章 千金一笑 中年男子眸中划过一抹阴鸷:“来人,去给我查查这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出来捣乱!!!” 不一会儿功夫,小厮便回来了,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紧跟着便见中年男子眼中的怒火更甚:“区区两个江湖人士,竟然也敢在凉城的地盘上如此嚣张!” “那,老爷,咱们还接着跟价吗?”小厮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中年男子紧了紧拳头,一时间脸色阴沉如墨,若是继续跟,万一对面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再往上抬价,自己可就真的是吃不消了,可若是不跟,那么先前连点两盏天灯花费的七十万两银子可就打了水漂了…… 如今的荀家不比从前,自己今日出门带在身上的这一百五十万银子已然是他所能筹措到的极限了,除却刚刚花出去的七十万两,如今还剩下八十万两,可依着对面那人叫价的势头,这八十万两未必就能顺利拿下第三盏天灯! “老爷,外面的人在催了,您看咱们是不是……” “跟!”中年男子把心一横,咬牙道:“六十万两!” “是!”小厮立刻应下,然后走到窗口处跟价:“我家老爷出六十万两!” “八十万两!”燕西楼想也不想地直接喊道。 “楼公子三思啊!”这下就连星雨都吓了一跳,要知道,八十万两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更何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如今荀家不及从前,但也不是他们这些白身能够轻易得罪的! 燕西楼懒洋洋地坐在那里,摆了摆手:“倒酒。” 星雨见他听不进去,不由转而朝青汣道:“覃公子,荀家势大,还是莫要与之硬碰硬……” “无妨,楼兄也不差这点儿银子,对吧?楼兄?”青汣笑着安慰了一句,说着又似笑非笑地朝燕西楼睨了一眼。 “那是自然!”后者轻轻勾唇,意有所指地看着她:“正所谓千金博一笑,一笑值千金。这银子花的很是值得。” 星雨一时哑然,好半晌方才诺诺道:“云萝姐姐当真是好福气,竟引得二位公子如此相待。” 星雨显然是误会了燕西楼的话,他是说了千金博一笑不假,只是此“笑”非彼“笑”罢了。 青汣自然接收到了他的眼神暗示,不过被她选择性地忽略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来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二位公子,我家老爷请你们过去一叙。” 燕西楼和青汣相视一眼,玩味地看着他:“竞价还在继续,我现在过去只怕是不合适吧?” 那小厮闻言立刻答道:“二位公子尽管放心,毕竟,这花魁宴也要中场休息一下不是?” “你家老爷倒是好本事!”燕西楼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然后对青汣道:“走吧,既然是人家诚心相请,咱们要是拒绝可就显得太不识时务了。” 很快,他们便见到了星雨所说的这位荀家的现任家主,荀远声。 “二位公子请坐。”荀远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二人。 燕西楼和青汣神色坦然地坐下,只当完全不知道荀远声的意图。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荀远声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道:“想来二位也已经知道,方才荀某已经竞得了两盏天灯,实不相瞒,这第三盏天灯,荀某是势在必得,二位是聪明人,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只要荀某能办得到,便绝不会推辞!” 燕西楼笑了笑,道:“既然荀家主这样说了,我们二人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人,自然乐得成人之美,至于这要求嘛,我们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出来,荀家主若是有诚意的话,不妨将这个要求先欠着,咱们来日方长,如何?” 荀远声拧了拧眉,忽而笑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楼公子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荀家主此言差矣,我们二人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即便是提要求也断然不会让荀家主为难,这一点,荀家主尽可放心!”燕西楼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太极,看似答应了他的要求,但又什么都没答应。 说到底,“为难”二字的边界十分模糊,谁也猜不准他将来会提出什么要求。 对于这一点,荀远声自然是清楚的,只是眼下他有求于人,不得不做出妥协…… 不过荀远声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主儿,道:“不如这样,咱们就以半月为期,半月之内,只要你们提出的要求在荀某的能力范围之内,荀某定当尽力而为。” “但若是超出了这个期限……” 话音未落,便听得燕西楼起身拱手笑道:“荀家主果然爽快!那在下就预祝荀家主抱得美人归了!” 荀远声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就借楼公子吉言了!” 一支歌舞过后,竞价继续。 这一次,燕西楼不再跟价,荀远声最终以八十五万两的高价竞得了他的第三盏天灯,同时也意味着,云萝今晚的入幕之宾已定。 至此,今晚的花魁宴算是告一段落,楼下的客人们纷纷各自去找各自心怡的姑娘,很快便又是一派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景象。 “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青汣起身理了理衣襟,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覃公子不多留一会儿吗?”星雨咬了咬唇,委婉地看着她。 青汣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抬手按了按眉心,道:“在下有些不胜酒力,改日再来听星雨姑娘的琴。”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提,不想星雨却是当了真,高兴道:“公子喜欢什么样的曲子,星雨可以提前熟悉起来!” 青汣:“……” 她努力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僵硬:“姑娘随意就好。” 顿了顿,怕自己这话听起来太过生硬敷衍,便又补了一句:“只要是星雨姑娘弹的曲子,在下都喜欢。” 闻言,星雨再一次飞红了脸颊:“那星雨就恭候公子了!” 青汣没由来地打了个激灵,心里一阵苦笑不已:这下误会大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夜探王府 从万花楼出来的时候,青汣仍是觉得头疼不已,食言而肥不是她的性格,但问题是要是真的再来一趟万花楼,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些绷不住…… 就在她心烦意乱之际,燕西楼凉凉瞥了她一眼,幽幽道:“汣儿身边还真是桃花不断,刚刚躲开了一个明月,现在又来了一个星雨姑娘!看来我这头顶迟早要变成一片青青草原!”语气里透着三分伤怀,七分委屈。 青汣本就心里烦躁,听见这话更是满头黑线:“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是你自己同明月八字不合、见面就掐,这与我有什么相干?再者说了,明月嘴毒又不是只对你一个人,他也没少拿话怼我好吗?” “那刚才那个星雨呢?”燕西楼撇撇嘴,一开口仍是满满的怨念。 青汣顿时一阵无语,没好气道:“我说这位兄弟,你是不是脑补太多了点?我是扮成了男子,但不代表我真的就是男子了。” “还有,你有这个闲工夫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好好想办法打听一下,那个荀远声不惜花费这么大的价钱也要把云萝的初夜拍下,其目的究竟在何?” 虽然她的语气不太友好,但也算是同自己解释了身边的桃花,燕西楼的心情顿时阴雨转晴,拉起她的手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拉我干嘛?松手!”青汣拧眉。 “夜探卫王府,有没有兴趣?”燕西楼挑眉看向她。 夜阑人静,月华如洗。 青汣和燕西楼悄然来到了卫王府后院的围墙外。 看了一眼面前足有两丈高的院墙,青汣嘴角狠狠抽了抽,这位卫王爷怕不是把自己的王府当成城堡来修建了吧? 若是寻常,这两丈高的院墙自然难不倒她,但问题是她今晚为了不暴露身份,换作男装的时候身上并未带绳索,当然,若是借助飞镖的话也不是不行,但飞镖会在墙面上留下痕迹…… 就在她想着该怎么翻墙才比较快捷之际,腰间突然多了一只温热的手掌,紧跟着腰上一紧,下一刻脚下腾空,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院墙之内了。 青汣轻飘飘地看了燕西楼一眼,第无数次在心底里诅咒:这万恶的轻功,简直是太作弊了! 当然,如果自己也会轻功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松手。”青汣瞥了一眼仍停留在自己后腰上的手臂,淡淡道。 燕西楼不甚情愿地收回了手,在怀念方才手掌下完美触感的同时,面上一脸唏嘘地感叹道:“啧啧!女人真是翻脸无情啊!” 毫无意外,回应他的是青汣的一记眼刀。 看着面前这座富丽堂皇的卫王府,即便是淡定如青汣,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这褚俟果然是个极会享受的人! 别的不说,就院子里那一眼露天温泉就很让她心向往之。 然而这种向往在她看到褚俟居然在自己的卧房中修建了一池温泉后,悉数化作了无言以对…… 要知道,想要把这温泉水引入房中,这可不是单靠银子就能成的,当中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更是巨大,这褚俟还真是够嚣张大胆的,这样的温泉池子,只怕宫里都未必有吧? 卧房里的灯亮着,显然,褚俟已经从万花楼回来了。 “有人来了。”燕西楼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立刻带着青汣飞身而起,躲在了褚俟卧房的屋顶上。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青汣眸中不禁划过一抹惊讶:“这不是白飞尘吗?” 身为白鹿山庄的庄主,白飞尘与卫王相识倒也不是说不过去,但深夜来访,只能说明一点,这两个人的关系非同寻常…… 就在这时,燕西楼动作熟稔地揭开了一块瓦片,青汣见状不由挑了挑眉,看来平时没少干偷听墙角的事啊! 燕西楼只当没看见她眼底的揶揄,指了指下面:“嘘!” “说吧,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白飞尘往旁边椅子上一坐,淡淡问道。 褚俟收起了平日里那副沉溺于酒色当中玩世不恭的作态,一边转着手里的扳指,一边道:“荀远声已经把人送进宫里去了,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就会有消息传出来。” 白飞尘扯了扯嘴角,不甚在意地说道:“这不是很好吗?正合你意。” 这话听起来有些刺耳,褚俟微微蹙眉,若是旁人误解也就罢了,他根本就不在意,可白飞尘不一样,他同自己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他不希望看到连他也误解自己。 于是略微沉默了一会儿,褚俟抿唇道:“我从来不会强人所难,我以为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更何况,我事先询问过她的意见……” “这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事,你情我愿也好,迫不得已也罢,你没必要同我解释。”白飞尘直接打断了他,神色愈发淡漠了几分:“好了,还是说说正事吧!” 褚俟顿了顿,没再多说什么,转而说道:“十日后就是皇叔的寿宴,届时所有人都会去往宴会上,我想趁这个机会去重华宫一趟。” 有些怀疑一旦滋生了种子,就会在心底里生根发芽,不断扩大。 白飞尘听完下意识地皱眉:“寿宴上人多眼杂不假,但你若是贸然离席,只怕很难不引人注意……” 忽而想到什么,他突然看向褚俟:“你是想要我扮作你的模样留在宴会上?” “是。” 白飞尘略一思忖便应了下来:“可以。” 他也不是第一次扮作他的模样了,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一般都能应付过去。 “不过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如果他们猜测的方向是正确的,那么对方不可能没有一点儿防备,重华宫也未必就那么容易进去。 褚俟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 见他们谈得差不多了,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青汣和燕西楼悄然把瓦片放了回去,准备离开。 可就青汣准备起身的时候,燕西楼突然向她靠近,青汣下意识地推了他一下,只听得“哗啦!”一声,瓦片掉落在地,发出了一声脆响,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尤为突出。 第二百二十三章 白鹿山庄 “什么人?!”屋里传来一声厉喝。 燕西楼来不及解释,一把揽过青汣的腰,运起轻功便飞身离去。 与此同时,褚俟和白飞尘也追了出来,看着即将远去的两个身影,褚俟沉声怒喝道:“来人啊,快追!” “是!”府里的侍卫立刻应声而去。 相较于褚俟的怒火,白飞尘的反应则要平静许多,只是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眉宇间若有所思。 良久,褚俟敛了敛心神,问道:“飞尘觉得,这两个人是什么来路?” 白飞尘回过神儿来,摇了摇头:“说不好,瞧着身法不像是死士或者暗卫一类。” 忽而想到什么,他蹙眉问道:“计划已然泄露,你还打算继续吗?” 褚俟沉默了片刻,声音微沉道:“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白飞尘摇头默默叹了一声,相交多年,他自然知道埋在他心底的那根刺,而正因为知道,所以即便是明知他此举是冒险,白飞尘也并未多劝,毕竟有些事若是不弄个清楚,只怕接下来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 不得不说,这卫王府的侍卫的确有些难缠,燕西楼和青汣颇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他们甩开。 在确定后面没有人再追上来后,青汣这才皱眉问道:“你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汣儿,咱们说话可要凭良心,方才明明是你推了我一下,我这才不小心碰掉了瓦片的。”燕西楼十分委屈。 青汣嘴角抽了抽,心说要不是你突然靠我那么近我干嘛要推你? 罢了罢了,总归现在已经出来了,再来计较这些也没意思。 想到这儿,青汣拍了拍袖子,准备回客栈,不想却被燕西楼拉住,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带你去个地方。” 青汣眉心紧蹙:“这么晚了,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了不就知道了?”燕西楼神神秘秘地说道。 当她看到“白鹿山庄”四个字的时候,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两下,道:“咱们刚刚才从卫王府出来,现在再去白飞尘的地盘,会不会太过嚣张了?” 燕西楼勾唇一笑:“放心,这一次,咱们光明正大地进去。”说完,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就往里走去。 “你松手,我自己会走!”青汣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乖,别闹。”燕西楼拍了拍她的脑袋,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弄得青汣窝火不已。 门房拦住了他们,不过说起话来倒还算是客气:“这么晚了,二位有事?” “烦请这位小哥进去通禀一下,就说金陵故友来访。”燕西楼不疾不徐地说道。 门房认真打量了二人一番,见他二人神色坦然,不像是故意上门找茬的,于是点点头:“请二位稍候,容我进去禀告一声。” “有劳了!”燕西楼客气地笑笑。 却说这厢白飞尘刚刚回到府里,还没喝上一口热茶,便听得外面门房来报,说是金陵故友求见,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身影,难道真的是他? 可前段时间不是说他们夫妻两个坠崖身亡了吗?据说连丧事都已经办了…… 多思无益,白飞尘敛了敛眸,道:“请他二位进来。” “是,庄主。”门房心下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自己没有将人赶走。 不一会儿,燕西楼和青汣就被请了进来。 在看见燕西楼和青汣的那一刻,白飞尘不禁皱了皱眉:“二位是……” “怎么,一别经年,白兄现在连我都不认识了吗?”燕西楼玩笑般地说了一句。 他一开口,熟悉的声音使得白飞尘瞬间恍然:“原来是你!” 随即又感叹道:“你果然还活着!” 燕西楼挑了挑眉,在一旁随意坐下,语气轻快地自嘲道:“借你吉言,祸害遗千年!” “这倒是。”白飞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接着又看向一旁的青汣:“这位是……” “我夫人。”燕西楼赶在青汣开口前抢先答道。 说着还不忘朝青汣使了个眼色:外人面前,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青汣懒得搭理他,朝白飞尘略一颔首:“青汣。” 白飞尘微微一怔,随即礼貌性地回应:“在下白飞尘。” 忽而想到什么,不由试探着问道:“二位此行前来可是为了青迩?”虽然身处凉城,但金陵的事他多少也听说过一些,自然知道青汣同相府的关系。 闻言,燕西楼不禁把目光看向了青汣,后者果断摇头:“不是。” 说句不好听的,她和青迩除了担着一个名义上的姐妹关系外从未谋面,更谈不上什么所谓的交情,实在没必要硬凹一个姊妹情深的人设。 再者说了,青迩也未必就认得出现在的自己。 听到这话,白飞尘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不是冲着青迩来的,那么这二人此行的目的是…… “听说,你和卫王关系不错?”燕西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白飞尘瞬间变了脸色。 “方才在卫王府的人是你们?!” 燕西楼牵了牵唇,也并不否认,只道:“放心,我对卫王没有恶意,只是想请白兄代为引荐一二。” “你们找卫王做什么?”白飞尘的眉心紧紧拧在了一起。 燕西楼微微一笑:“自然是想要合作了。” 见白飞尘还有些犹豫,燕西楼再下一记猛药:“你们借荀家之手将云萝送进宫里,其实是想要在皇上跟前安插眼线吧!” 白飞尘瞳孔微变,随即又恢复如常,语气严肃道:“燕兄慎言,外皇上身边安插眼线这样的罪名无论是我还是卫王可都担当不起,更何况,我们同云萝姑娘只是相识,并无什么特殊关系。” “也罢,你既不愿承认,那么我也不好强人所难。不过合作一事还请你好好考虑一二,当然了,你也可以先探探卫王的口风,说不定他会需要我的帮助呢?”燕西楼用一副十分笃定的口吻说道。 “噢对了,明日午时,我在城南旧事酒馆等你的好消息。” 第二百二十四章 约见卫王 说完,他朝青汣递了个眼色,二人起身告辞。 二人刚刚走至门口,突然闯进来一女子:“白飞尘,我有事同你说。” “白夫人。”燕西楼朝女子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牵着青汣的手准备往外走。 “等等!”青迩突然叫住了他们,目光死死盯住了青汣的脸:“你是……” “覃某见过白夫人,不知白夫人有何见教?”青汣神色坦然地与之对视,目光坦坦荡荡,不见一丝躲闪。 青迩眸中划过一丝疑惑,随即摇头:“无事,只是觉得你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青汣微微一笑:“天下之大,相貌相似者不计其数,夫人会觉得在下眼熟并不奇怪。” 话是这么说,但青迩仍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儿…… 说话的功夫,白飞尘已经喊来小厮,吩咐道:“替我送送二位。” 从白鹿山庄出来,青汣不由皱眉问道:“你既然和白飞尘是旧识,为何不早说?” “我这不也没想到他同卫王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吗?”燕西楼一脸无奈地看着她,表情十分之无辜。 呵呵!真是信了你的邪!青汣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转而问道:“你有把握卫王明天会来见我们吗?” “他会来的。” “这么笃定?”青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燕西楼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 冬日的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午后时分,青汣和燕西楼如约来到了城南旧事,一家不甚起眼的酒馆。 许是时间的关系,酒馆里人不多,几个伙计也都倚在柜台上打着呵欠,见到客人前来,连忙打起精神迎上来:“二位客官里面请,不知二位想要喝点什么?” “一壶沪沽,再上几个招牌小菜。”说着,燕西楼便寻了个位置,招呼青汣坐下。 伙计听罢顿时眼前一亮:“客官是咱们这儿的常客啊!”沪沽酒是他们这里的特色,虽不出名,但味道却是别有一番风味,一般也只有熟客会点这个。 “从前来过几次。”燕西楼笑了笑。 “怪不得,我这看您面熟呢!” 伙计离开后,青汣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低声戏谑道:“楼兄这是深藏不露啊!” 别的不说,单就是这凉城,至少应该没少来过。 燕西楼丝毫没有被人看穿的窘迫,反而往前凑了凑,低声道:“我还有更深藏不露的,汣儿想知道吗?” “没兴趣!”青汣冷冷拒绝,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此刻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带颜色的废料! 见她并不追问,燕西楼颇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刚坐了没多大会儿,卫王和白飞尘一前一后进来了,伙计迎了上去:“二位爷里面请……” 话未说完就被白飞尘打断,只见他指了指燕西楼和青汣所在的位置:“我们一起的,不必招呼了。” “好嘞!那二位客官随意,有事尽管吩咐小的!”伙计应了一嗓子,然后去后厨催菜去了。 二人入座后,白飞尘主动开口,语气里透着几分意味不明:“燕世子这一出金蝉脱壳的戏码玩得实在是妙极,只怕到现在,金陵城的人还只当二位已经坠崖身亡了呢!” “说来惭愧,燕某这点儿小伎俩,自然比不得卫王多年隐忍,深藏不露。”燕西楼这话可以说是四两拨千斤,轻轻松松便把话题绕回到了褚俟身上。 褚俟眸中划过一抹暗沉,随即笑道:“燕世子,明人不说暗话,你托飞尘带话给本王,说是想要同本王合作,不知是怎么个合作法?” 燕西楼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说道:“很简单,卫王如此大费周章无非是想要查清当年晗月公主暴毙的真相,在这一点上,或许我们夫妻可以帮上一二。” 一听这话,褚俟的脸色顿时变了几变,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暗中调查晗月公主死因的事少有人知晓,燕西楼又是从何得知的? 然而他很快便镇静下来,倒也没有急于否认这件事,而是朝燕西楼问道:“那你们呢?你们此行来凉城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们夫妻二人不远千里来至凉城,就是为了查清几次三番对我们两个孩子下手的幕后之人。”说这话时,燕西楼的眸中骤然划过一道肃杀冷芒! 褚俟听罢不由蹙眉道:“你是说,对你们两个孩子出手的是我南越之人?” “确切来说,是你南越皇室之人。”青汣在一旁定定补充道。 褚俟一听,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世子妃,说话要讲证据,无凭无据的,这盆脏水可莫要往我南越皇室身上泼!” “卫王是个聪明人,你觉得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我夫妻二人会如此大费周章地跑来凉城吗?”燕西楼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里尽是冷然。 褚俟瞬间陷入了沉默,很显然,燕西楼夫妻两个都不是会无的放矢的人,但话又说回来,不过是两个孩子而已,就算杀了他们也并不能影响大局,他实在想不通,他们南越皇室之中有谁会这样大动干戈地去对付两个稚子…… “倘若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对方为何要出手对付两个孩子?”褚俟皱眉不解道。 “因为无怀氏的一个预言——以纯阳命格之人的血肉为祭,铸出来的剑可破万敌,得之可得天下!”燕西楼扯了扯嘴角,无不讥讽地说道。 “怎么可能?这,这简直太荒谬了!”白飞尘忍不住提出了质疑,“且不说是否真的有这样的预言,就算真的有,又怎么会有人轻信?” 燕西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褚俟身上。 很显然,在听到这个近乎荒唐的预言后,褚俟眸中的神情产生了些许波动。 于是,燕西楼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追问道:“卫王,你听说过这个预言,是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里却充满了笃定。 第二百二十五章 商谈合作 褚俟眸光闪了闪,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先皇驾崩的前一天晚上,我躲在偏殿里,似乎隐约听人提到过‘无怀氏’还有‘纯阳命格’这几个词,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却是记不清了,准确来说,是先皇驾崩前那晚的所有事,我都记不真切了。” 青汣和燕西楼不由相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之前燕西楼被人刻意抹去的那段记忆。 “南越先皇过世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那个时候的你也并非孩童了,如此重要的事,为何会记不真切?”燕西楼皱眉试探道。 褚俟摇了摇头,苦笑着叹道:“就是因为记不得了,所以这件事才会一直困扰我这么多年。当晚,先皇将我们几个都叫去了寝宫,嘱咐了一些话后,便让我们各自退下了,寝宫里唯独留下了皇兄和晗月。” “我觉得事情有些古怪,所以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躲在了一旁的偏殿中,想要偷听他们的谈话。” “但奇怪的是,第二天我醒来时人已经在王府里了,而且对于前一晚所听到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隐约记得一些零星的片段。” “再后来,便是先皇驾崩的消息从宫里传来,皇兄继位,紧跟着晗月便暴毙而亡,我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她的遗体便被草草下葬了……”时至如今,提起这些往事的时候,褚俟的心绪依然很难平复下来。 青汣听罢不由沉声问道:“你们南越可有什么抹去人记忆的法子?” 褚俟摇了摇头,声音微沉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打探,但却始终未能获悉半点与之相关的消息。” “你送云萝入宫,是对褚修有所怀疑?”燕西楼忽而问了一句。 褚俟顿了顿,道:“我也说不上来,坦白说,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怀疑王叔更多一些,但查了许久,始终一无所获。至于皇兄……到目前为止,我并未发现他有任何异常,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但他越是这样,我反而越觉得不对劲儿。” 青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卫王可知,呼延烈是谁的人?” “呼延将军是王叔的心腹,这一点,在整个南越并非什么秘密。”忽而想到什么,褚俟不由问道:“怎么,你们这次坠崖的事与呼延将军有关?” “虽不能肯定,但他事先定然是知情的。”青汣眸中划过一抹冷然,随即又问道:“对了,呼延烈有个侄子,叫呼延攸,卫王可有印象?” 褚俟点点头:“是有这么个人,世子妃怎么会突然提到他?” “呼延烈此次前往金陵,身边带了这么一号人,马球打得不错。”青汣答道。 “马球?”褚俟眉宇间划过一抹惊讶,“据本王所知,这个呼延攸右腿有疾,不可能打马球才是……” 闻言,燕西楼和青汣不由相视一眼,看来他们所见到的这个呼延攸并非真正的呼延攸…… 而褚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变了几变,道:“呼延烈出使苍梧这段时间,太子也一直称病不出……” “这么说来,我们所见到的那个呼延攸很有可能就是太子?”燕西楼眯了眯眸子,眼中划过一抹深色。 褚俟抿唇道:“此次出使之事全由皇叔一手安排,本王也只是凭空猜测。” 燕西楼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是与不是,等到摄政王的寿宴上便知道了。”褚远征的寿宴,于情于理,太子身为晚辈,断然没有不到场出席的道理。 话锋一转,他举起酒杯,对褚俟道:“不知关于我方才所说的合作,卫王考虑得如何?” 褚俟心底飞快地衡量了片刻,末了举起酒杯同他碰了一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交易达成,接下来要商议的就是合作的细节了。 燕西楼率先开口问道:“摄政王的寿宴将至,卫王有什么计划?” 既然已经确定了合作关系,褚俟便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我的探子在宫里发现了一处密室,我准备借这个机会进去看看,或许能发现什么也不一定。” 燕西楼微微皱眉:“皇宫之中有几间密室并不奇怪吧?” “这间密室不一样。”褚俟摇了摇头,解释道:“先皇在世时,本王尚未封王,因此常年居住在宫中,对整个皇宫可谓是再熟悉不过,但我却从未听说过重华宫有这样一间密室。” “你的意思是,这间密室是褚修继位后才特意命人修建的?”燕西楼眯起了眸子。 “不错。皇兄继位后的第二年,宫中曾有过一次大规模的修缮,本王怀疑,这间密室就是在这个时候建成的。” 听到这儿,青汣忍不住问道:“那你可有想过,倘若真如你猜测的那样,这样一间隐秘的密室,又怎么会让你的探子轻易发现?” 褚俟苦笑一声,道:“本王又何尝不知道这当中有古怪,可问题是本王追查当年的事情二十多年了,始终一无所获,所以现在但凡是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必须要冒险一试!”说这话时,褚俟的语气里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坚定。 燕西楼和青汣快速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而后定定道:“既是这样,那么寿宴那日,我二人随你一同前往。” “你们确定要冒这个险?”褚俟皱眉看着二人,老实说,他们之间虽然是合作,但也没到这种共生死的地步…… 燕西楼牵了牵唇,道:“冒险自然有冒险的价值,更何况,我也的确好奇那密室当中究竟有何特别之处。”反正他们早晚都要走这一趟的,同褚俟一起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们打算怎么进宫?”褚俟问道。 “这个就不劳卫王操心了,我们自有我们的办法。”青汣接过话来说道,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 从城南旧事出来后,燕西楼和青汣前脚回到客栈,后脚就收到了金陵那边的传信。 第二百二十六章 金陵来信 “惊鸿和惊鸣怎么样了?”算起来,他们离开金陵也有些日子了,青汣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这两个小家伙。 燕西楼顿了顿,道:“除了情绪有些低落,其他倒还好。” 其实他没说的是,两个小家伙自打得知他们二人坠崖身亡后,足足有两天没说话,不吃,不喝,不闹,也不理人,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说什么也要等着他们回来,任凭谁劝也没用,瞧着好不令人心疼! 若不是长公主病倒了,想要见他们,只怕两个孩子还是不肯起来的…… 闻言,青汣只是瞥了他一眼:“你这句‘还好’里面怕是掺了不少水分吧?” 那两个孩子虽然看起来乖巧懂事,但其实都是个一根筋的,遇到事情固执得不行。他们若是能安安分分地不闹腾才是见鬼了! 听见这话,燕西楼不由叹了口气,思量再三,还是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最后忍不住劝道:“你若是实在不放心,不如让姒锦稍微透露一点消息给他们,惊鸿和惊鸣向来机灵,应该不会露出破绽。” 尽管心里再心疼两个孩子,青汣仍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到时候,再者,做戏就要做全套,倘若此刻让他们两个知道了你我还活着,只怕国公府就看不住他们了。” “应该不至于吧?你会不会太过多虑了?”燕西楼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她。 “以防万一。”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她不会拿这两个孩子的安危做赌注。 燕西楼听罢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呼延烈他们还在金陵?”青汣忽而问道。 “暂时还未听闻他们要回来的消息,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命人在暗中保护惊鸿和惊鸣了,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燕西楼安慰道。 青汣眉心紧锁:“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尽快离开金陵?” “你还是怀疑那个呼延攸?” 青汣微微摇头,面色有几分凝重:“我也说不好,但这个人从一开始给我的感觉就有些不舒服,如果他真的是南越太子,那惊鸿和惊鸣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燕西楼听罢沉吟了片刻,忽而想到什么,勾了勾唇,道:“这件事还是要从褚远征这边着手。” “你的意思是……” “既然呼延烈明面上是褚远征的人,那么不管他实际上是听命于谁,在撕破脸之前,褚远征的命令,他还是要听从的。”燕西楼意有所指地说道。 “反间计?”青汣眼前一亮,随即说道:“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准备把这盆脏水泼在谁头上?” “褚、修。” 几乎是一瞬间,青汣边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你是想要一石二鸟,让褚修无暇顾及我们和褚俟?” “嘘,看破不说破,汣儿心里知道便好。”燕西楼漫不经心地笑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想法不错,但这个由头须得好好想想。”青汣冷静地分析道。褚远征和呼延烈都不是傻子,寻常的反间计恐怕很难在他们身上奏效,搞不好还会引火烧身,得不偿失…… 燕西楼回以高深莫测的一笑:“这个汣儿尽可放心,褚远征此人野心勃勃,为人最是刚愎自用,这样的人防备心自然也不会小到哪儿去,他对呼延烈只怕未必就真的是全然信任。” “你倒是很了解南越的这位摄政王?”青汣挑了挑眉。 燕西楼晃了晃刚刚从白飞尘那里顺来的折扇,悠悠道:“锦衣卫的消息网虽然称不上是遍布天下各处,但至少在凉城还不至于捉襟见肘。” 瞥了一眼他的动作,青汣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两下:“大冬天的,你不冷吗?” 燕西楼折扇一收,把手伸到她面前,然后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她:“冷,要不汣儿给我捂捂手?” “我觉得你还是比较适合直接冻死。”对于他这种时不时抽风的举动,青汣从一开始的无语,到现在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怼回去了。 当然了,与此同时,燕西楼的脸皮也是越磨越厚…… 姒锦传来的消息足有半沓纸那么厚,当中自然不可能只写了英国公府的事。 而燕西楼也没瞒着青汣,直接从中抽了一半递给她:“闲着也是闲着,一起看看。” 青汣也没矫情,接过信件来飞快地浏览了一遍,眉心紧紧蹙起:“太子居然被幽禁了?” 随着丰柘假死的事情浮出水面,兖州知府肖巍被革职查办,刑部尚书章翰之被贬官,就连镇国公程瓒都因为肖巍的徇私枉法而遭到了申斥,这一切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只是她实在没想到,太子居然毫无招架之力,就这么轻易被幽禁了? “准确来说,只是暂居东宫思过,还算不上是幽禁。”燕西楼依旧是那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似乎对于这个消息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有什么区别吗?”青汣皱了皱眉,不解地看向他。 “当然,区别大了去了!”燕西楼合上了手中的信件,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皇室当中犯了重罪的人才能成为‘幽禁’,可太子的情况显然不同,一没有被废除储君的称号,二没有被迁出东宫,离‘幽禁’可差得远了。” 青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来,慎王这次怕是要失望了。” “倒也未必。”燕西楼撇撇嘴,漫不经心地悠悠道:“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次的事皇上看似是偏袒了太子,可经此一事,皇上即便表面不说,但这心里也必然是对他失望了的。” “无论是能力还是城府,太子都不是慎王的对手,他之所以能够在储君的位置上安安稳稳地坐了这么些年,凭借的无非就是‘圣心’二字。” “只可惜啊,太子是个拎不清的,只怕时至今日,他仍不明白,‘圣心’二字于他而言的重要性。” 燕西楼摇了摇头,一脸唏嘘地叹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寿宴伊始 青汣抿了抿唇,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我看过苍梧的史册,皇室虽然有立嫡的传统,但也不是一味遵从于此。放眼整个朝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子不及慎王远矣,可皇上究竟为何还要执意立他为储君?” 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了然之色,似乎早就料到了她回有此一问。 “其实太子并非当今皇后所出,他的生母是先皇后,二十多年前,皇上尚在潜邸之时,曾遇到过一次刺杀,危难之际是先皇后替皇上挡了那致命的一箭。” “而先皇后也因此而早产,虽然最后生下了太子,可自己却没撑过去,因为这件事,皇上心里一直感到愧疚。” 青汣想了想,还是觉得很难理解:“若只是心有愧疚,大可以从别的方面补偿,没必要拿江山做赌吧?” 燕西楼接着解释道:“这大概就同皇上少年时期的经历有关了。先帝还在位时,皇上也是嫡子,只可惜,先皇后并不受宠,连带着当时的皇上也不受待见,一直到先帝驾崩前都迟迟没有立储,这也就导致了先帝离世后朝堂上的混乱局面。” “大概是受这件事的影响,皇上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崔景文立为储君,此后更是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平心而论,皇上在太子身上,的确是花费了太多太多心思,走到今天这一步,只能证明一点——太子不是这块材料。 当然,这并不是说太子愚钝或者什么,抛开一切外界因素不谈,太子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守成之君,至少他能够听得进去劝。 不过这样一个性子放在当今的朝局上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崔景文身边的人都太过强势,如皇上,皇后,镇国公,他们总是将一切都安排好,以期给崔景文创造一个最好的环境。 可他们所没想到的是,恰恰是这种环境,使得他习惯了听取旁人的意见,自己的立场反倒渐渐模糊化。 试问一个储君,倘若没有自己的立场,那么他该如何在朝堂上立足,又该如何服众? 青汣听完燕西楼的解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皇上对崔景文的袒护也就不难理解了。 或许皇上也意识到了太子身上的致命缺点,所以才会对慎王的各种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中未尝不是存了几分磨砺太子的心思。 只可惜,太子却始终不明白这一点,当然,不止是太子不明白,包括镇国公在内的太子党只怕都不曾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否则也不会一步错,步步错…… “那依你之见,皇上会废太子吗?”青汣忽而问了一句。 燕西楼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淡然摇头:“不会。” “理由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接下来,太子会向皇上示弱,而镇国公他们也会全力把这件事推到东宫与慎王之间的党争上。” “有了这么个理由拖在那里,太子最多也就是被训斥一顿,用不了两个月就会重新出现在朝堂上。” 说这话时,燕西楼的语气里带着三分散漫,七分洞悉,显然,对于朝中局势以及皇上的心思,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青汣略微想了想,点头道:“也是,古往今来的上位者大都多疑,更何况是身处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这段时间以来,太子连连受挫,难免会让人怀疑这当中有人故意算计。看来,慎王到底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说话的功夫,燕西楼翻完了手里剩下的信件,颇有些感慨地说道:“果然,皇上还是舍不得太子!” “噢?怎么说?” “章翰之被贬,你猜接任刑部尚书一职的人是谁?” 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青汣略一思忖,试探着猜测道:“总不会是陆铭吧?” “聪明!”燕西楼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青汣眸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摇头失笑不已。 贬了个章翰之,却又把陆铭提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上,左右都是东宫的人,即便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也不得不叹上一句:皇上这偏袒的心思未免太过明显! …… 十日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便到了褚远征寿宴这日。褚修在宫中为摄政王举办了盛大的寿宴,其规模甚至不亚于皇上的寿宴! 朝中百官齐聚,纷纷向摄政王送上了价值不菲的贺礼。 而褚远征对于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只见他一袭深色戎装坐在褚修的右手边,腰间配着一柄玄铁重剑,愈发添了几分威严气势。 褚远征今年四十有二,许是常年在军中的缘故,明明比褚修大好几岁,但看起来却要显得年富力强许多。 一张如刀刻出来刚毅冷硬的容颜,目光如炬,器宇轩昂,浑身蓄满爆发力,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盛气逼人的气息,不自觉地给人一种压迫感,俨然一副傲视天下的强势模样! 待百官的贺礼都送得差不多了,褚远征这才环视一周,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皇上,今日怎么不见太子殿下?” 褚修正享受着云嫔(云萝)喂到嘴边的瓜果,听见这话不由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星澜的身子骨儿皇叔是知道的,前些日子受了风寒,便一直没好利索。这不,昨日还特意命人给朕传信,说是身子不适无法参加皇叔的寿宴,让朕替他告个罪。” “噢对了,这是他为皇叔准备的贺礼,皇叔看看可还合心意?”说着,褚修便命人把褚星澜准备的贺礼奉上。 褚远征眸光微动,随即接过贺礼放在一边,语气淡淡道:“太子殿下有心了。” 忽而想到什么,又以一副关怀的口吻说道:“皇上,本王听说药王谷的医术十分不错,不如请他们来给太子殿下好好瞧瞧,这总是病着也着实令人担忧啊!” “药王谷?朕听说药王谷谷主前段时间过世了,怎么,难道药王谷还有其他医术高明之人?”说着,褚修不由满眼期待地看向褚远征。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太子之病 褚远征不动声色地答道:“据本王所知,这药王谷的新任谷主乃是前任谷主的嫡孙,想来即便没有继承其祖父的全部本事,学个七八分也是有的。” 如果青汣和燕西楼此刻在场的话,一定会默默回上一句:你想多了! 褚修点了点头,十分信任地看着他:“那此事就有劳皇叔费心了,若是能治好星澜的顽疾,朕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皇上放心,本王定当尽力而为!”褚远征应道。 话音刚落,便见荀远声站了出来,拱手道:“皇上,不知摄政王方才所说的新任谷主可是药初年?” 褚远征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认得此人?” 荀远声立刻恭声答道:“回王爷,家父曾与药王谷有些渊源,前段时间内子病重,臣特意命人带着信物去药王谷求药谷主出手相救,此刻,药谷主恰好在臣府上。” “噢?这倒是巧了,既然这样,那不如将这位药谷主请来,正好朕也想见见。”褚修饶有兴致地说道。 “臣遵旨!”荀远声应下后,当即便吩咐下人回府去请药初年。 宴会进行了没多久,荀远声派去的人便回来了,与之同行的还有两名男子。 席间,白飞尘易容成褚俟的模样坐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喝酒,乍一看到进来的两个人,登时一口酒喷了出来,险些没呛着! 好在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进来的二人身上,无人注意到他的反常之举。 只见为首那名男子朝褚修的方向拱了拱手:“在下药初年,见过皇上。”身旁作药童打扮的男子也跟着行礼。 话音刚落,立刻便有官员大声呵斥道:“大胆!见到皇上竟然不行跪拜之礼!” 男子面色丝毫不变,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北川药王谷向来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又何谈跪拜?” 那官员被他一句话噎了个面红耳赤,刚要反驳,却见褚修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罢了,药谷主是朕请来的贵客,不必拘泥于礼数。” 说着又打量了面前的年轻人一番,赞道:“药谷主年轻有为,实在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啊!” “皇上过誉了。”男子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态度,语气里甚至隐隐透着三分桀骜。 褚修碰了个软钉子,却并不放在心上,索性开门见山道:“朕今日请你过来,其实是为了太子的病,不知药谷主可否……” “医者仁心,药某自当尽力而为。” 见他答应得痛快,褚修不由大喜过望,当即便道:“来人,带药谷主去正阳宫!” 此言一出,立刻便有宫人走:过来:“药谷主,请随奴婢来!” 正阳宫。 领路的宫人朝二人微微福身:“药谷主请稍后,奴婢进去通禀一声。” 寝殿的门甫一打开,便是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扑面而来,隐约听得那宫人低声说了几句,紧跟着便听得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里面传来,似乎是病得很重。 “请他们进来吧!”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寝殿的窗帘都拉着,光线有些暗,许是病中畏寒的缘故,周围足足烧了四五个火盆,即便如此,床上的人依然盖着一床厚重的棉被。 男子皱了皱眉,不由分说地吩咐道:“去把这些火盆都端出去,窗户全部打开,还有,换一床新的被子过来,最好是太阳底下晒过的。” 旁边伺候的宫人一听,顿时有些犹豫:“药谷主,如今正是天冷的时候,我们殿下又畏寒,这……怕是不太好吧?”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照做便是。”男子说了一句,然后看都不看那宫人,自顾自地伸手探向了褚星澜的脉搏。 隔了好一会儿,见他迟迟不语,送他们过来的宫人忍不住问道:“药谷主,殿下的情况如何?” “情况有些糟糕,但还不至于无药可救。”男子淡淡收回了手,说着,又朝身后的药童伸出了手:“把银针给我。” 药童微微一顿,但还是打开药箱,取出一排银针递给他。 只见男子接过银针,一把扯开褚星澜的衣襟,对着他的胸口便扎了下去,速度之快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等旁边的宫人回过神儿来的时候,药童手中的那一排银针已经所剩无几。 “药谷主,这……”看着那一根根明晃晃的银针,宫人顿时有些慌神,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我治病的时候不喜欢旁人插嘴。”男子的声线淡漠,一句话就把那宫人接下来的话给堵了回去。 银针落下之后,褚星澜的脸色明显好转了不少,旁边的宫人见状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男子将银子悉数收回,一言不发地就要离开。 “多谢……药谷主,本宫此刻感觉好多了……”褚星澜喘着气说道。 男子直接打断了他:“你这病没那么快痊愈,等彻底好了再道谢也不迟。” 丢下这句话便带着药童离开了。 二人回到宴会上的时候,乐声悠扬,觥筹交错,褚修正眯着眼睛欣赏着殿中的歌舞,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样,半点儿也看不出来对褚星澜病情的关切。 最后还是褚远征在一旁提醒了一句:“皇上,药谷主回来了。” 听到这话,褚修这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关切地询问道:“咳,药谷主,星澜的病可还有的治?” “陈年旧疾,虽然麻烦了些,但也不是全无办法。”男子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褚修心不在焉地点头,目光还不忘往殿中跳舞的舞女身上瞟。 就在这时,褚远征开口了:“皇上,既然药谷主有办法,不如就让他在宫中暂且住下,也算是方便医治。” “嗯嗯,好!皇叔所言甚是,那药谷主就先住在正阳宫的偏殿吧!”褚修想也不想地点头,说着又朝坐在一旁的华服女子道:“灵妃,你一会儿派人安排一下。” 灵妃,也就是荀灵儿闻言起身应道:“是,臣妾会妥善安排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夜探密室 “太子殿下的病还需要一些特殊的药材,不知在下可否到御药房一观?” 此刻,褚修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歌舞声乐之上,对于药初年的要求自然是满口答应,大手一挥便让人将他带去御药房。 到了御药房,药初年以寻找药材为由,命周围的人先行离开了。 终于等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机会,药童一把抓住了药初年问道:“你刚刚那银针是怎么回事?” “装腔作势而已,放心,死不了人的。”男子气定神闲地答道。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你银针落下去的地方都是人体的重要穴位。” 男子挑了挑眉,道:“好吧,我承认,这几个穴位可以疏通经络,平和气血,这是我之前从药前辈那里学到的,不过也仅限于此了,褚星澜得了什么病我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没错,扮作药初年的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打扮后的燕西楼,而他身边的药童自然也就是青汣了。 青汣拧眉问道:“那依你看,正阳宫的人是真是假?” 燕西楼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病应该是真的,至于人嘛,就不好说了。” 忽而想到什么,他又补充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正阳宫的这位是真是假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褚远征认为他是假的。想来今日过后,褚远征应该会把呼延烈召回来了。”只要呼延烈离开金陵,惊鸿和惊鸣暂时就安全了。 青汣点点头,也对,让呼延烈离开金陵,他们此举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燕西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这里离重华宫不远,算算时间,褚俟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走吧!”二人相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开宫里巡逻的侍卫,借着夜色朝重华宫的方向而去。 许是今晚寿宴的缘故,大多数人都集中在了前殿,留在后宫的人反而不多。 燕西楼和青汣一路从御药房过来,走得十分顺利。 “等等!”燕西楼突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 “嘘!前面好像有人!”说着,燕西楼一把拉过青汣躲在了假山缝隙里。 青汣透过假山缝隙朝外看了一眼,诧异道:“灵妃?这个时候,她来重华宫做什么?” 只见灵妃让自己的两个宫女守在外面,自己则推开门进了重华宫。 “坏了,褚俟在里面!”燕西楼脸色变了几变。 青汣的脸色些不好,忽而想起之前看过的地图上,重华宫和云嫔的碧水殿之间只隔着一个荷花池…… “去碧水殿!”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很快,两个人便从碧水殿潜入,趁着夜色,燕西楼用轻功带着青汣飞过了荷花池,进入重华宫。 夜色正浓,整个重华宫静悄悄的,除了守夜的宫女和侍卫,再无旁人走动。 褚俟在重华宫外迟迟没有等到燕西楼和青汣,便先行进了寝殿。他按照之前探子传出来的消息,顺利找到了机关,进入密室,而对于外面所发生的的一切,他一无所知。 是以,当燕西楼和青汣暗中潜进来时,寝殿里就只有灵妃一个人。 二人悄然躲在了寝殿的横梁上,只见灵妃移动了棋盘上的几颗棋子,紧跟着便听得“咔嚓!”一声,整个龙床缓缓向内侧移去,露出了藏在下面的一道暗门。 灵妃提起裙子,熟门熟路地从暗门走了进去。 就在灵妃进入后不久,暗门重新合上,龙床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看不出丝毫异样。 燕西楼和青汣从横梁上下来,走至棋盘前,按照方才灵妃的动作移动了棋子,但奇怪的是,这一次,龙床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儿?”青汣低声问道。 燕西楼盯着那棋盘瞧了一会儿,然后将其中的一颗黑子移到了最边上,下一刻,机关启动,暗门再次出现! “棋盘会随着每一次的机关启动发生变化,所以棋子的排列方式也会有所不同。”燕西楼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青汣点点头,也没有过多地追问他是如何摸索出棋子变化的规律的,跟着便进入了密室。 而就在他们刚刚进入密室的那一刻,身后的暗门骤然关起,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暗箭朝他们飞射而来! “不好!咱们中计了!”燕西楼低喝一声,下意识地挡在了青汣前面。 因为要进宫,所以他们二人身上均未携带兵器,此刻骤然面对这么多密密麻麻的暗箭,饶是两个人都身手不错,一时间也有些应对不暇。 青汣一边应对着源源不断朝他们飞射而来的箭雨,一边快速扫视四周,目光落在了斜对面的一扇小门上,沉声道:“这么下去不行,想办法进到那扇门里面去!” “好!”说着,燕西楼掌心聚起了一道内力,在他们面前形成了一道保护屏障,二人借着这个契机来到那扇小门面前。 青汣用力地推了推门,不想这门竟是纹丝不动! “这门应该有机关,你再仔细找找!”燕西楼提醒道。 青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目光飞快地在那扇门周围搜寻着,终于,在密室顶上发现了一块凸起的石砖。 来不及多想,只见她迅速后退几步,从一侧的墙壁上借力,一个纵身,飞跃而上,身体快速腾空的同时,右手准确无误地按下了那块凸起的石砖。 只听得“咔嚓嚓!”一阵声响,下一刻,那扇紧闭着的小门突然开启。 青汣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催促道:“快,先进去再说!” 两个人迅速躲进了门内,总算是得以喘息片刻。 冷静下来后,燕西楼沉声分析道:“刚刚灵妃应该是故意引我们进来的。” 青汣眉心紧蹙:“可她怎么知道我们今日要来重华宫?” 燕西楼微微摇头,眸中一片深沉之色:“还记得褚俟所说的探子吗?” 忽而想到什么,青汣不禁眯了眯眸子,问道:“你是说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针对褚俟而布置的陷阱?” 第二百三十章 镜子迷宫 “也有可能是被褚俟的探子发现了密室所在,所以将计就计,引蛇出洞。”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这同时也证实了一点——重华宫的密室的确有问题。” 青汣点点头,继而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先想办法找到褚俟,离开这里再说。”既然对方已然猜到了他们会来密室,那么只怕早有准备,再继续待下去的不确定性太大,查不到线索不说,稍有不慎还有可能会搭上自己。 左右他们现在已经以药王谷的身份留在宫里,总会找到机会再来密室一探究竟。 于是,两个人沿着这条通道一直往前,走了约摸两刻钟,却仍是不见出口,一直在通道里打转。 青汣看着自己刚刚在墙上做的记号,沉声说道:“咱们又绕回来了。” 燕西楼四下看了看,道:“这里应该还有隐藏的出口,咱们再仔细找找。” 青汣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检查旁边的墙壁。 突然,青汣碰到了一块松动的砖,敲了敲:“燕西楼你听,里面是空的!” 燕西楼走过来按了按那块砖:“这里应该有一扇暗门……”话音未落,便觉脚下地板一空,两个人齐齐跌落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青汣抬手挡了挡有些刺目的光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类似迷宫的地方,四周都是明晃晃的镜子,照得人眼晕。 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膝盖,缓缓站了起来,朝四周喊道:“燕西楼,燕西楼你在哪儿?” 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回声。 奇怪,他们二人明明是一起垂直落下,怎么会不在同一个地方呢? 青汣按下心中的疑惑,快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很快,她便发现,这里完全就是一个仿现代的镜子迷宫,周围所有墙体都由镜子构成,其中,有的镜子是固定的,有的则可以随意转动,在灯光的照亮下,很难分辨哪里是镜子,哪里是通道。 青汣很快冷静下来,就在她思索着该怎么离开这个地方之时,突然听得一阵杂乱的响动,其间还夹杂着些许脚步声! 因为不确定对方是什么人,所以青汣立刻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人呢?”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悦。 青汣皱了皱眉,这是灵妃的声音,她不会记错。那么她现在是在找谁?是发现了自己还是…… “娘娘您看,这里有血迹,人应该就藏在这里了。”另一人低声说道。 “那就立刻去找,务必要把人找出来!”灵妃冷冷命令道。 “是!” 青汣听到二人的对话不由紧紧拧眉,有血迹,难道是燕西楼受伤了? 来不及多想,青汣放轻了步子,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一面面镜子中间,一面躲避着灵妃等人的搜寻,一面四处寻找着燕西楼的身影。 突然,在她转过一面镜子后,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低头一看,地上还有一摊尚未干涸的血迹! 青汣心下顿时一沉,当即便沿着血迹的方向继续向前。 很快,便听到了一阵沉重的喘息声从镜子后传来。 她刚要上前确认对方是不是燕西楼,不想却遭到了那人的袭击,青汣急忙截住了他的手刀,与此同时飞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嘘!别出声,外面有人!” “怎么是你……”褚俟眸中难掩震惊。 他一开口,青汣已然从他的声音听出了看了一眼他腰腹部仍在不断往外流血的伤,低声问:“还能走吗?” “一点儿小伤罢了,无妨。”褚俟浑然不在意地笑了笑。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紧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你们几个,去那边找找,这里就这么大,那人又受了伤,跑不远的。” 来不及多想,青汣放轻了步子,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一面面镜子中间,一面躲避着灵妃等人的搜寻,一面四处寻找着燕西楼的身影。 突然,在她转过一面镜子后,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低头一看,地上还有一摊尚未干涸的血迹! 青汣心下顿时一沉,当即便沿着血迹的方向继续向前。 很快,便听到了一阵沉重的喘息声从镜子后传来。 她刚要上前确认对方是不是燕西楼,不想却遭到了那人的袭击,青汣急忙截住了他的手刀,与此同时飞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嘘!别出声,外面有人!” “怎么是你……”褚俟眸中难掩震惊。 他一开口,青汣已然从他的声音听出了看了一眼他腰腹部仍在不断往外流血的伤,低声问:“还能走吗?” “一点儿小伤罢了,无妨。”褚俟浑然不在意地笑了笑。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紧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你们几个,去那边找找,这里就这么大,那人又受了伤,跑不远的!” 眼看着这些人就要找过来,青汣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扶着褚俟就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然而褚俟到底是受了伤,行动受到限制,再加上腹部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不多时,脸色便惨白一片。 “血迹往这边去了,快追!” 后面的人离他们越来越近,褚俟终于停下了脚步,对青汣道:“别管我了,你快……” 话未说完便被青汣冷声喝断:“少废话!” 好在老天帮忙,就在身后的人快要追上来之际,燕西楼突然出现,一见到青汣身上的血迹,登时变得紧张起来:“你受伤了?伤在哪儿,严不严重?” “受伤的不是我,是卫王。”青汣摇头,指着身旁的人说道。 燕西楼看了一眼褚俟,来不及多问,一边将人扶过来,一边沉声道:“出口在这边,快跟我来!” 很快,三个人走出了这间镜子迷宫,沿着进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许是灵妃进来前特意吩咐过的缘故,此刻的重华宫仍旧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这倒是方便了他们三人,燕西楼把褚俟背在背上,青汣随行在后,一路处理掉留下来的血迹。 第二百三十一章 灵妃遇刺 灵妃带人一路追过来,看着消失在入口处的血迹,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来人,立刻调集人手,就算是把整个皇宫翻过来一遍也务必要把人找出来!” “是,娘娘,奴才这就去办!”身后的侍卫立刻应道。 接着,灵妃带着宫婢回到了自己的灵鹫宫,在宫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拿过桌上的水果刀,对着自己左臂狠狠滑下一刀,刹那间,鲜血涌了出来! “来人!灵鹫宫有刺客,本宫被刺客所伤,速去前殿将此事告知皇上!”灵妃冷声命令道。 韶儿眼皮倏地一跳,立刻垂眸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前殿的寿宴仍在继续,依稀能够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袅袅乐声。而与此同时,浓浓夜色中,一队侍卫悄然在整个皇宫展开搜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云萝悄然看了“褚俟”一眼,后者朝她微微摇头,又坐了一会儿,心中仍觉不安,于是作势按了按太阳穴,娇娇弱弱地同褚修道:“皇上,臣妾有些不胜酒力,想先回去休息了。” 褚修倒是并未起疑,反而一脸关切道:“爱妃可是头疼了?那快快回去休息,对了,让人给你备些醒酒汤,朕晚点再去看你。” “臣妾谢过皇上!”云萝朝褚修报以羞涩一笑,然后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退下。 随着云萝的离去,白飞尘心中的不安也渐渐扩大—— 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褚俟从密室出来后会让一宫人借着斟酒的由头打湿自己的衣裳,自己会去偏殿换衣服,然后褚俟会扮作自己身边的小厮跟着回到宴会,届时自己再假借醉酒的名义带着小厮告辞回府。 可如今这宴会已然过半,却迟迟不见任何动静,该不会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下哭诉道:“皇上,皇上不好了,宫里来了刺客,娘娘受伤了!!!” “什么?!”褚修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道:“宫里怎么会有刺客?灵妃伤得如何?传御医没有?” 韶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回皇上,娘娘今日有些不舒服,从宴会回去后便早早歇下了,可就在刚刚,奴婢突然听到娘娘的呼救声,冲进殿里时,娘娘便已经被刺客所伤……”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快带朕去看看灵妃的情况如何了!”褚修一脸焦急,说着便起身往灵鹫宫而去。 走出去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朝褚远征道:“皇叔,这刺客一事……” “皇上放心,本王这就命人封锁整个皇宫,搜查刺客。”褚远征答道。 “好好好,此事就交由皇叔费心了,一定要抓住那名刺客!”褚修郑重嘱咐了一句,然后便匆匆忙忙地跟着韶儿往灵鹫宫去了。 皇后早逝,如今在这南越后宫当中,灵妃的地位几乎等同于副后,眼下她骤然遇刺,这宴会自然也就进行不下去了。尤其这刺客至今还不知何处,在场的官员们不禁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褚远征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诸位,诸位稍安勿躁,本王已经命人封锁皇宫,搜查刺客,在刺客找到之前,还要烦请诸位在此稍候,莫要四处走动。” 众人听得脸色微变,褚远征这话明显就是变相的软禁,然而有皇上的命令在先,他们即便是心中有所不满,此刻也不敢宣之于众,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下。 白飞尘在听到灵妃遇刺之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第一反应就是褚俟他们出事了! 然而即便他此刻再心急如焚,有褚远征的命令在先,未免引人怀疑,他也绝不可轻易妄动。 对于白飞尘而言,时间在这一刻过得格外漫长,每一刻都充满了煎熬。 话分两头,却说燕西楼三人悄然回到了正阳宫的偏殿,燕西楼取了金疮药给褚俟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沉声说道:“我知道宫里有你的人,一会儿让他们给白兄传信,安排你离开,越快越好!” “来不及了!”青汣从外面查探情况回来,脸色一片凝重。 “出什么事了?”燕西楼皱眉问。 青汣沉声道:“灵妃遇刺,褚远征让人封锁了整个皇宫,在找到刺客前,所有人一律不许随意走动。我刚刚出去看了,褚远征正带御林军挨个宫殿搜查,很快就会查到这里。” “灵妃不是在密室里吗?怎么会突然遇刺?难道说今晚皇宫里还有另一拨人?”燕西楼不禁拧眉问道。 青汣摇了摇头:“或许是,又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刺客,一切都是灵妃的设计,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咱们。”说着,她看了褚俟一眼。 褚俟抿了抿唇,道:“你们留在这儿,我去云萝那边躲躲。”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站住!”青汣拦住了他,“眼下外面都是御林军,你这个时候出去就是找死!” “可是……” “汣儿说的没错,”燕西楼接过话来说道:“再者说了,灵鹫宫离这里可不近,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撑不到那里。” “那现在怎么办?”褚俟苦笑。 燕西楼环视一周,整个偏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却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事到如今,只能冒险一搏了!”青汣忽而沉声道。 “你有什么办法?” “褚星澜。”青汣定定吐出三个字。 …… 御林军一路搜过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就更别说什么刺客的踪迹了。 “大人,前面就是正阳宫了,咱们要进去吗?”其中一个侍卫上前问道。 胡中林眸色沉了沉,道:“去,敲门!” 不一会儿,褚星澜身边的大宫女忍冬出来了,乍一见到这阵势,不由吓了一跳,问道:“胡大人?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灵妃娘娘遇刺,本官奉皇上和摄政王之命,搜查各个宫殿。”胡中林中规中矩地说道。 第二百三十二章 搜查皇宫 忍冬蹙了蹙眉:“可是我们殿下已经睡下了……” “皇命难违,想来太子殿下一定会理解的。”胡中林直接打断了她,语气里尽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忍冬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但想到太子殿下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便也只能按下心中的不悦,道:“既是如此,那就烦请诸位进去搜查时动静轻一点,以免惊扰了殿下安眠。” 胡中林朝身边手下递了个眼色:“听到忍冬姑娘的话了吗?动作小心些。” “是,大人放心。”那手下立刻应下,随即招呼了一队御林军:“你们几个,跟我来。” 即便是有意放轻了步子,这么多人一起出现的动静也不小了,很快,燕西楼和青汣披着衣服从偏殿出来,一脸困惑地询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药谷主,宫里出现了刺客,不知可有惊扰到你?”胡中林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刺客?”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惊讶,随即摇头道:“我睡得很早,并不曾听见有什么刺客。” 胡中林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如此便是最好。” 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不过为了药谷主的安全起见,还是让人仔细检查一下为好,药谷主以为呢?” “胡大人请自便。”燕西楼面不改色地颔首答应,眸中俱是波澜不惊的淡定。 话音一落,胡中林便安排了另外一队人进去偏殿查看。 隔了一会儿,去搜查正殿和偏殿的两队人都回来了:“大人,正殿没有发现。” “大人,偏殿也一切如常。” 胡中林眯了眯眸子,随即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则对忍冬道:“打扰殿下安眠了,改日下官定当亲自来给殿下请罪!” 忍冬却并不领情,冷冷道:“请罪就不必了,我们殿下身子不适,吹不得风。” 胡中林扯了扯嘴角,也不在意,一个不受待见的太子罢了,还不值得他费心思。 “走吧,去下一个宫殿。”胡中林一挥手,就要带人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褚远征却突然出现在正阳宫外。 胡中林立刻迎了上去:“王爷,您怎么亲自来了?下官……” 话未说完就被褚远征抬手打断,道:“查的如何了?” “回王爷,正阳宫已经查过了,并无异常。”胡中林答道。 褚远征点点头,道:“你们接着搜查别的地方,本王进去看看太子殿下。”说着便抬脚往内殿走去。 “王爷……”忍冬上前一步,大胆拦住了他,恭恭敬敬道:“王爷,殿下已经睡下了,王爷不如改日……” “忍冬,是皇叔祖来了吗?咳,咳咳咳,快请进来,咳咳咳——”说话的功夫,褚星澜已然捂着嘴咳了好几次。 褚星澜都发话了,忍冬自然不好再拦着褚远征,悄然推至一旁替他打起帘子。 褚远征进去后,目光状似无意地打量了一圈,末了皱眉问道:“这屋里的香气怎么如此之重?” 褚星澜半靠着床头坐起来,虚弱地笑了笑,解释道:“让皇叔祖见笑了,是我嫌这屋里的药味儿太重,这才让他们帮我点了熏香的。” 褚远征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而道:“这么晚了,还打扰殿下休息,是本王的不是。” “皇叔祖言重了,左右我整日待在屋子里也睡得够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褚星澜说道。 “本王也有好些日子没来看你了,你这身子还要好好调养才是。正巧,如今有药谷主在宫里照看,本王也可放心许多。”说着,褚远征让人搬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大有一副要与他秉烛夜谈的架势。 褚星澜感激地看向他:“多谢皇叔祖关心!” “无妨,你是南越的太子,未来的储君,你的身体自然是重要的。”说着,褚远征又安慰了他一番,话里话外无非是希望他早日好转之类的意思。 末了,褚远征摸了摸喉咙,似乎是嗓子不太舒服。 “忍冬,快皇叔祖上茶!”褚星澜立刻吩咐道。 “是!”忍冬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外间泡茶。 这厢褚远征和褚星澜又聊了几句,其间,褚远征还细细同燕西楼问询了一番他的病情,燕西楼都一一答了。 “王爷,请用茶!”忍冬端着茶上前。 褚远征伸手去接茶,不想却是一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有半杯茶水洒在了褚星澜的袖子上,褚远征顿时焦急不已,连忙撸起他的袖子查看:“怎么样,烫着了没有?药谷主,快来给殿下瞧瞧,可曾伤着了?” 说话的同时,目光却是死死盯住了他右手的小臂,在看到上面那道长约两寸的疤痕时,眸中不自觉地划过一抹诧异。 “皇叔祖多虑了,这茶并不是很烫。”褚星澜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臂,放下袖子将疤痕掩住。 褚远征眸光一闪,不容置疑地说道:“为防万一,还是让药谷主看看为好。” 燕西楼检查了一下褚星澜的手臂,道:“王爷不必担忧,太子殿下的手臂并未被茶水烫伤。” “那便好,那便好。”褚远征眸光闪了闪,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皇叔祖,皇叔祖?” “嗯?”褚远征蓦然回神,笑了笑,起身道:“年纪大了,如今这精神头儿大不如前,打扰你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莫要过多思虑。” “皇叔祖的话,星澜都记下了。”褚星澜点头应下,继而又对忍冬道:“忍冬,替我送送皇叔祖。” 走出内殿后,褚远征突然叫住了正要回房休息的燕西楼:“药谷主且慢,本王尚有一事想要请教。” “王爷请说。”燕西楼顿住脚步,淡声道。 “依药谷主看,方才太子殿下右手小臂上的伤疤是什么时候落下的?”褚远征试探着问道。 燕西楼也不多问,只是声音平静地答道:“殿下右臂上的疤痕已然呈浅白色,通常来说,这样的疤痕至少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 第二百三十三章 瞒天过海 “十年以上……”褚远征眉宇间不由划过一抹深思,褚星澜右臂上的疤痕是十年前练剑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难道说自己想多了,此刻住在正阳宫的这个人真的就是褚星澜? 然而就在这时,燕西楼又状似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当然,若是这疤痕经过特殊处理,个月也是有可能形成的。” 尽管褚星澜刚刚帮了他们,但这并不妨碍自己暗中给他使绊子。毕竟,只有让褚远征对褚星澜的身份起疑,呼延烈才会以最快的速度被召回来,如此一来,惊鸿和惊鸣才算是安全。 “此话当真?”褚远征瞳孔猛地一缩,目光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药某从不妄言。”燕西楼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语气里隐隐透着三分不悦,七分傲气。 褚远征眯了眯深邃的鹰眸,叮嘱道:“刚才所问之事,还望药谷主莫要与人言述。” “王爷放心,药某并非多言之人。”燕西楼垂眸道。 褚远征离开后,青汣飞快地扶住了一旁摇摇欲坠的宫女,同时对褚星澜道:“今晚之事多谢太子殿下相助。” 方才仓促之下,为了避免褚俟被人发现,青汣只好将他扮作了宫女,混在褚星澜身边伺候的宫人当中,至于褚远征所说的熏香,则是为了掩盖他身上的血腥气。 “我并未做什么,你们还是快扶他回去休息吧!”褚星澜摆了摆手,脸上不乏友好的善意。 相较之下,忍冬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在她看来,殿下根本就不应该帮他们,耽误自己休息不说,万一要是被人发现,那就是引火烧身,便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青汣自然将她的冷脸看在眼里,不过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朝褚星澜微微颔首,紧跟着便同燕西楼一起把褚俟扶回了偏殿。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褚俟腹部的伤口再次崩开,青汣无法,只得重新找了纱布帮他换药。 不想她的手刚刚碰上褚俟的衣服,便被燕西楼拦住:“男女有别,你不许给他换药。” 青汣一脑门的问号,凉凉看着他:“所以呢,你是女的?” 闻言,燕西楼暗自磨了磨牙,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她曾经数次帮自己处理伤口的事,但自己和别的男人能一样吗? 于是一边从她手里接过了金疮药和纱布,一边没好气地催促道:“转过去,快点!” 青汣瞥了他一眼:“随你!”不过是换个药罢了,他愿意帮忙最好,自己正好省事了。 在燕西楼第无数次“不小心”碰到褚俟额伤口时,褚俟终于忍不住了,无奈道:“燕世子,你能不能轻一点?” 燕西楼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一个大男人,居然还怕疼?还有,我现在叫楼宴!”说着,手下正在缠纱布的手一个用力,顿时听得褚俟闷哼一声:“嘶!” 不知想到什么,褚俟突然轻笑了一声,问道:“楼公子,你是在吃醋吗?” “笑话!你一个老男人的醋有什么好吃的!”燕西楼一脸的不屑一顾。 褚俟被噎了一下,随即咬着牙强调道:“本王今年刚刚而立。” “噢,那也是娶不到媳妇的老男人。”燕西楼语气淡淡,不动声色地又补了一刀。 褚俟:“……” 成功地把褚俟噎到说不出话来,燕西楼瞬间觉得心情好转了不少,于是转而好奇地朝青汣问道:“对了,你刚刚究竟同褚星澜说了什么,他为何会帮我们?” 青汣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褚俟,道:“他帮的不是我们,是卫王。” 燕西楼听罢不禁眯了眯眸子,道:“我说卫王,你这可就不仗义了,同太子殿下有私交也不说一声,害我们白操心。” “我与太子并无任何私交。”说这话时,褚俟的语气格外真诚,神情不似作伪。 于是,燕西楼和褚俟齐齐把疑惑的目光看向了青汣。 后者淡淡解释道:“从前没有,但是现在有了,不是吗?” 燕西楼眸光一闪,一瞬间仿佛猜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褚修对这位太子殿下的态度咱们今日可都看见了,身处这权力的漩涡之中,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青汣定定说道。 “你是觉得褚修和褚星澜父子失和?”燕西楼问道。 “倒也未必。不过褚远征的野心昭然若揭,偏偏褚修又是个不作为的,这种情况下,褚星澜为自己留条后路不是很正常吗?毕竟说到底,万一褚远征真的坐上了那个位子,对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褚俟沉默了一瞬,末了忍不住感慨道:“世子妃对于人心的揣摩果然透彻!” 青汣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她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 “话虽如此,但按照咱们之前的猜测,如果正阳宫的这个褚星澜是假的,那他如何能做得了主?”燕西楼皱眉问道。 “忍冬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此人即便不是真的褚星澜,也是能在褚星澜面前说得上话的。”最起码,褚星澜十分信任他。 燕西楼回想起方才忍冬的表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说完又对褚俟道:“今晚你暂且在这里休息,明日再找机会传信给白兄,设法送你出去。” “有劳了。” 时候不早,燕西楼和青汣正要转身去外间休息,却被褚俟叫住:“且慢!” “还有事?”燕西楼不悦地看向他。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女装,褚俟面上浮上一抹尴尬:“恐怕还有劳烦世子妃帮我洗去脸上的妆容……” 青汣刚要开口答应,却被燕西楼抢先一步,只听得他一脸正色地说道:“虽说御林军已经查过了,但你也只是暂时过关,谁知道那个胡大人会不会突然折返,为防万一,我觉得卫王还是委屈一晚比较稳妥。” 褚俟听到这儿,不禁嘴角抽了抽:“楼兄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灵妃试探 “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想来卫王殿下会理解的!”说着,也不给褚俟任何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接拉着青汣就走了…… 却说胡中林这边一番搜查下来,并未发现任何刺客的踪迹,无奈之下,只得让今晚参加宴会的朝臣们先回去。 然而整个皇宫仍是戒备森严,以至于白飞尘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迟迟没有音讯传来,最后只好带着满心的担忧与不安回到了卫王府,一夜未眠。 直到翌日早朝过后,白飞尘才收到了褚俟派人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与此同时,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紧跟着便安排了人手去接应褚俟。 虽说胡中林已经带人搜查过,但正阳宫也并非全然安全,于是当天傍晚,褚俟便混在采办的马车中离开了皇宫。 晚间,褚修派人过来询问了一番褚星澜的病情,被燕西楼三言两语打发了。 两个人关起门来,青汣皱眉看着他:“褚星澜的病你打算怎么处理?总不能这么一直拖着吧?”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间长了难免会让人起疑…… “那就只好把药初年请来了。”燕西楼气定神闲地嗑着瓜子,一副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听到这话,青汣不由嘴角一抽:“药初年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说句不好听的,那位的医术同燕西楼只怕是半斤八两! “再说了,你现在已经以药初年的身份住进了正阳宫,你把他叫过来怎么同其他人解释?” “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咱们也不用在这宫里待太久。”说着,燕西楼仔仔细细地把瓜子仁吹干净,然后递给她:“喏,都给你剥好了。” 青汣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计划?” 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无奈,半真半假道:“自打咱们到凉城开始,我一直都同你待在一起,要是真有什么别的计划你会不知道吗?” “这可说不好。”青汣凉凉睨了他一眼。 燕西楼顿时换上一副受伤的眼神看向她:“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呵呵!”青汣扯了扯嘴角,给了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燕西楼一噎,随即语重心长地说道:“汣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老话说得好,夫妻之间最重要的莫过于‘信任’二字……” “可老话也说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青汣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燕西楼:“……” 两个人东拉西扯了半时天,到最后青汣也没能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药谷主,灵妃娘娘有请!” 燕西楼和青汣快速对视一眼,眸中不约而同地划过一抹警惕。 “这么晚了,灵妃娘娘有什么事吗?”燕西楼开门以后问道。 “娘娘身体有些不适,想请药谷主去看看。”灵妃身边的宫女垂眸答道。 燕西楼眸光微闪,语气不卑不亢地说道:“皇上只命我照顾太子殿下的病情,灵妃娘娘若是不舒服,应该请御医才是。” 那宫女显然没料到他会是这么个态度,心下登时便有些不悦,于是,再开口时语气便生硬了几分:“药谷主这是不愿给我家娘娘面子吗?” “我与你家娘娘素不相识,既没有交情,更谈不上给面子。”燕西楼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你!”那宫女碰了个软钉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冷声道:“我家娘娘请你去瞧病是看得起你,药谷主莫要不识抬举!” “那又如何?”燕西楼神情淡淡,丝毫不为所动。 宫女继续威胁:“你就不怕皇上怪罪下来……” “呵!”燕西楼冷笑一声,淡淡道:“药某既不是这宫里的御医,亦非你南越的臣民,想要治我的罪只怕没那么容易!” 那宫女被他三言两语驳了个面红耳赤,刚要再争辩些什么,却直接被燕西楼打断:“我累了,小九,送客!” “是。”青汣应了一声,然后在宫女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那宫女见他如此油盐不进,气得一跺脚,转身回灵鹫宫去了。 青汣隔着窗子往外看了看,确定那宫女走远了,这才放下了帘子,想到那宫女的来意,眸中不禁划过一抹深思,拧眉道:“你说,灵妃是不是对我们起疑了?” 燕西楼摇了摇头:“起疑应该不至于,估计就是试探一下我们的态度。” 青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纳闷道:“不过说起来,这个灵妃和荀家的关系也的确是耐人寻味,按理说,她身为荀家的嫡女,又被封为灵妃,多年来六宫独宠,地位斐然,荀家应该很是倚仗她才是。” “可如今的情形却是,荀家不惜花费这么大的周折送云萝进来同她争宠,甚至大有一副要让云萝取而代之的意图。而最奇怪的是,灵妃似乎并不将这一切放在心上。” 燕西楼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懒洋洋地说道:“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像荀家这样的大族,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傀儡,而一旦这个傀儡脱离掌控,自然是要沦为弃子的。” “你是说,如今的灵妃同荀家已经不是一条心?”青汣半眯着眸子问道。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们之间的利益产生了冲突,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原因,灵妃站在了荀家的对立面。”燕西楼继续不紧不慢地剥着瓜子,意有所指地说道。 青汣听罢不由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能解释得通了。” 忽而想到什么,她转而问道:“对了,褚俟说,他昨晚进入密室后便触发了机关,什么都没发现,你怎么看?” 燕西楼顿了顿,摇头不语。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青汣拧眉。 燕西楼轻轻勾唇:“半真半假吧!灵妃来的时间太过巧合,很明显,她早就知道会有人暗查密室,所以早有准备。” “至于褚俟,他触发了机关应该是真的,但未必就没有任何收获。” 第二百三十五章 得罪灵妃 闻言,青汣眸中不禁划过一抹暗沉:“你也觉得他有事瞒着咱们?” “南越皇室的这潭水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燕西楼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充满深意地感叹了一句。 对于这一点,青汣倒是赞同,紧跟着又补充道:“还有那间密室,当中定然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等刺客的事过去了,咱们找机会再进去看看。” …… 却说韶儿回到灵鹫宫,把自己在正阳宫偏殿的冷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灵妃,末了愤愤道:“娘娘,那个药初年实在是太过分了,简直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灵妃听完却是半点儿不见动气,只淡淡道:“北川药王谷在各国之间地位超然,他身为谷主,身上有些傲气也是正常。” “那咱们就这么算了?”韶儿仍是有些气不过,她们在宫里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样的憋屈! “算了?”灵妃冷笑了一声,摸索着自己长长的指甲,轻飘飘地说道:“你跟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我息事宁人过?” 韶儿一听,立刻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娘娘,您是打算……” “去请皇上过来,就说本宫受到了惊吓,头疼得厉害,睡不着。”灵妃微微抬眸,目光冷然而倨傲。 韶儿眸中一喜,立刻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没过多久,褚修便亲自来了正阳宫。 虽说药王谷不受各国限制,但褚修都亲自来了,燕西楼也不好拒绝得太过,于是只得跟他走这一趟。 “药谷主可真是好大的架子,若非皇上出面,本宫还请不到您来灵鹫宫呢!”一见到燕西楼,灵妃便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语气里不乏试探与敌意。 只见燕西楼面色不变,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灵妃娘娘知道就好。” 灵妃被噎了一下,脸色登时便沉了下来,只是她素来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在此时不能太过尖锐,否则就是驳了皇上的面子,于是只好暂且忍耐下来,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药谷主果然是性情中人!” 燕西楼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隔着一方手帕替她把了把脉,便起身道:“皇上,刺客没有伤及要害,伤口御医处理得也很及时。所以,灵妃娘娘的身子并无什么大碍。” 褚修听完,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但随即想到什么,面色不禁变得有些迟疑:“朕倒不是质疑药谷主的医术,只是灵妃她一直头疼,这……” “头疼的原因很多,依在下之见,灵妃娘娘应该是思虑过多,精神压力太大所致,无需太过紧张。”燕西楼不紧不慢地说道。言下之意就是灵妃根本没病,完全是故意没事找事。 青汣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险些没笑出声来,最后却硬生生忍住了。 可偏偏褚修却像是根本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似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甚至还特意叮嘱了灵妃几句,要她不要想太多,好好养伤要紧。 一瞬间,灵妃的脸上五颜六色的,精彩极了! 从灵鹫宫回来,青汣忍不住对燕西楼打趣道:“看不出来,你还真有几分做戏的天赋,方才说的那些像模像样的,不知道的只怕还真要被你吓住了!” 燕西楼笑得一脸狐狸模样:“她不是想试探咱们吗,那我自然是要成全她的。” 青汣挑了挑眉,虽说燕西楼有些不按常理出牌,但这一次不得不承认,他刚刚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很合她的胃口!别的不说,单就对待灵妃这种人的问题上,委实没必要委婉客气。 “不过咱们这次算是彻底得罪这位灵妃了,而且我有预感,你今天所做的这些并没有打消她的疑虑,很快,她还会有进一步的试探。”说到这儿,她的语气微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只管见招拆招就是了。”燕西楼不疾不徐地说着,俨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你倒是自信!”青汣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里忍不住默默腹诽:这个家伙仿佛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接着又问道:“对了,关于这个灵妃的底细,你查得怎么样了?” 燕西楼点点头:“有一点眉目了。” “怎么说?” 燕西楼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你绝对想不到,灵妃在入宫前,同褚远征有过一段感情。” “噗——”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青汣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眸中难掩震惊:“这么说,灵妃有可能是褚远征的人?” 燕西楼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说了句:“谁知道呢?”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灵妃背后的人一定就是那个咱们要找的人,是狐狸总会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咱们只管耐心等着便是。” 青汣忍不住泼他冷水:“你还是先把自己的狐狸尾巴藏好吧!别忘了你现在还这就是把悬在咱们头顶上的刀,鬼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落下来!” “别急嘛,咱们这才刚刚进宫,更何况,我敢打赌,灵妃身后的主子一定比我们更着急!”燕西楼语气十分笃定地说道。 “但愿如此吧!”青汣敷衍了一句,心里还是觉得燕西楼过于乐观了。 说完,她放下茶杯就往外间去了。 “哎,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啊?”燕西楼叫住了她。 “睡觉!”青汣没好气地回道。 两个人同床共枕多时,燕西楼早已习惯了她躺在自己身旁,于是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屋里这么大的床,你就在这儿睡不就成了?” 青汣顿住脚步,转身凉凉看向他:“药谷主,我现在是你的小厮,你见过谁家小厮和主子睡一块儿的?” “额……” 失策了,早知如此,当初进宫的时候就应该直接让汣儿穿女装,直接扮作自己的侍女岂不是方便?想到这儿,燕西楼顿时懊悔不已。 顿了顿,燕西楼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其实……”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太子中毒 刚一开口就被青汣毫不客气地打断:“哎哎,赶紧打住!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不想什么事都没干成还平白背上一个断袖的名声!” 闻言,燕西楼只好悻悻地闭上嘴,一脸遗憾,其实断袖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啊! …… “咚咚咚!咚咚咚!”一大清早的,天还没亮,便听得忍冬在外面使劲儿砸门:“药谷主,药谷主!我家殿下突然吐血了,您快去看看吧!!!” 青汣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披了件衣服就去开门:“怎么回事儿?” 忍冬满脸急色,门一开就往里冲:“药谷主,药谷主呢?” 燕西楼随手捞了件衣服,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往外走:“出什么事了?” “就在刚刚,我家殿下突然大咳不止,跟着就开始吐血,眼下人已经昏迷过去了!”忍冬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解释了一番,跟着又催促道:“药谷主,您快去看看吧!” “去看看!”燕西楼脸色多了几分凝重,大步流星地就朝褚星澜的寝殿走去。青汣立刻拎着药箱跟上。 燕西楼和青汣赶到的时候,褚星澜正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嘴唇青紫,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原本雪白的中衣上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光是看着便觉得触目惊心。 燕西楼伸手把了把脉,发现褚星澜的脉象极为虚浮,几乎快要探不到。 “药谷主,殿下的情形如何了?”忍冬焦急地问道。 燕西楼摇了摇头,刚要开口,便见外面好几个御医匆忙赶来,一番会诊讨论之后,几个御医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纷纷摇头叹气。 “药谷主,几位御医,殿下究竟怎么样了,你们别光摇头,倒是说句话啊!”忍冬急得都快哭了。 一个年长些的御医摸了摸花白的胡须,愁眉紧锁道:“从脉象看,殿下这是中了奇毒,但具体是什么毒,我等却是看不出来,不知药谷主有何高见?” 此言一出,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燕西楼身上。 青汣皱了皱眉,直觉告诉她,褚星澜此次中毒是冲着他们来的…… 燕西楼从药箱取出一粒药丸给褚星澜服下,而后沉声说道:“此毒毒性剧烈,且成分复杂,药某也只能将其暂时压制住,而后再设法配制解药。” “什么意思?连药谷主也没有办法了吗?”忍冬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眼中充满了失望之色。 “药某只是大夫,不是神仙。”燕西楼目光波澜不惊地看着她。 忍冬也知道是自己唐突了,用力地咬了咬唇,然后问:“药谷主配制解药需要多长时间?” “姑娘放心,有药某在,定保殿下性命无虞。至于配制解药的时间,药某只能说尽力而为。” 燕西楼这话也算是给忍冬吃了一颗定心丸,冷静下来后,朝他郑重行了一礼:“殿下的性命就拜托药谷主了!”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刺客的事情尚未查出个子丑寅卯来,褚星澜又忽然中了毒,性命危在旦夕,一时间弄得整个皇宫人心惶惶。 而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褚星澜都这样了,可从头到尾,褚修竟然连个面都没露,中途只是派人过来看望了一番,送了些许珍贵药材了事。 按理说,褚星澜是褚修唯一的子嗣,即便是身体不好,也不该漠视至此才是…… 很快,青汣的疑惑便在忍冬这里得到了解答。 此事还要从太子褚星澜的生母,也就是先皇后说起—— 先皇后是褚修尚在潜邸的时候娶的皇子妃。 先皇后自幼体弱,按照御医的说法,她的身体不足以孕育一个孩子,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因此,需得好生调养,徐徐图之。 出于对先皇后身体的考虑,当时尚且还是皇子的皇上便命御医特意给她开了不会伤及身体的避子汤,但与此同时,御医也说了,先皇后的身子至少要调养三年,这就意味着,三年之内,先皇后绝无诞下皇嗣的可能。 皇家历来看重子嗣,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极有可能被立为储君的褚修!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先皇后会就此失宠时,褚修的反应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非但没有因此而冷待先皇后,反而放出话来,他的第一个孩子必须是先皇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子妃嫡出! 这话本是对先皇后的一种维护,可凡事都有两面性,先皇后在过得褚修维护的同时,也招来了皇子后院其他女人的疯狂嫉妒。 当时的褚修正值盛年,却足足三年没有子嗣,不光是后宫的女人们着急,便是前朝支持褚修的官员大臣们也开始旁敲侧击地劝告。 然而这一切都被褚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终于,先皇后的身子在御医的悉心调养下渐渐有了起色,御医说了,再过一年半载的时间,她便可以孕育子嗣! 褚修和先皇后听到这个消息都极为高兴,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买通了先皇后身边的贴身婢女,将她的避子汤换成了帮助受孕的汤药! 一个月后,先皇后怀上了身孕,褚修得到消息后大怒,当场就将那婢女处置了。 按照褚修原本的意思,是让御医把这个孩子流掉,毕竟孩子还可以再有,可若是先皇后因此而出了什么意外,可就是追悔莫及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先皇后说什么都不愿意喝药,坚决留要下这个孩子。 两个人第一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跟着是冷战,褚修被逼得没办法的时候,甚至试过要强行流掉这个孩子,可奈何先皇后为了这个孩子不惜以死相逼,褚修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得无奈妥协。 那段时间,几乎半个御医院的御医都被请到了皇子府,悉心照顾先皇后的身孕。 这一胎的风险极大,御医说,母子平安的几率仅有五成。 褚修心惊胆战地度过了接下来的八个月,可到最后,还是没能留得住先皇后。 第二百三十七章 温裕皇后 褚修心惊胆战地度过了接下来的八个月,可到最后,还是没能留得住温裕皇后。 温裕皇后难产而亡,留下了褚星澜。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褚星澜是造成温裕皇后早逝的直接原因。 一夜之间,褚修性情大变,他并没有表现得过分悲伤,甚至都不曾在外人面前流下一滴眼泪,依旧按部就班地做着该做的事情,只是仿佛再也没有什么事是值得他放在心上,包括褚星澜。 温裕皇后过世后,褚修陆续遣散了后院的所有女人,俨然一副要为温裕皇后守节的架势,此举自然是招来许多人的不满,包括当时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先帝。 先帝为了让褚修放下温裕皇后,甚至以储君之位相要挟,可即便如此,也没能让褚修改变心意。 这种僵局一直持续到了先帝驾崩前夕,褚修应诏进宫。 没有人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黎明的曙光亮起之时,丧钟敲响,褚修遵照先帝遗旨继承大统,但却没有按照先帝的意思处置褚远征,而是将其封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手中握有南越的军政大权。 与此同时,褚修也开始广纳后宫妃嫔,三年一次的选秀更是次次不落,可即便是这样,除了褚星澜外,褚修依然没有其他子嗣。 褚修继位后的第二道圣旨便是将褚星澜立为太子(第一道是封褚远征为摄政王),但也仅仅是将他放在了储君的位子上。 要说褚修对褚星澜这个儿子的态度,其实也说不上有多讨厌,更多的是漠视。 他安排褚星澜住进了正阳宫,周围伺候的宫人侍卫都是精心挑选,在这些事情上,他从不曾薄待于他,凡是储君该有的一切褚星澜都有,但也仅限于此了。 褚星澜学会走路的时候,他正在美人乡里缠绵留恋; 褚星澜第一次开口喊“父皇”的时候,他与后妃肆意调笑饮酒,根本没听清褚星澜说了什么; 褚星澜得了太傅的表扬,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夸了两句,转头便摆弄那只番邦使臣进献的琉璃盏去了; 再后来,褚星澜隐晦地从周围的人那里听说了一些陈年旧事,便再也不主动往他跟前凑了。 这么多年来,大凡是宫里的老人,都知道一点——皇上不喜太子。 所以即便是褚修不去探望命在旦夕的褚星澜,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从忍冬这里听完这些陈年旧事,青汣回到了暂居的偏殿。 “故事听完了?”燕西楼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问道。 青汣抬手捏了捏眉心:“大致了解了一些。” 说着,便把忍冬所说的情况大致同他说了一遍,末了问道:“你对此事怎么看?” “听上去很合理,没有任何破绽。”燕西楼十分随意地扯了扯嘴角。 “但你不信,对吗?”青汣定定看着他。 “非也。”燕西楼摇头笑了笑,继而说道:“姒锦那里传回来的消息同忍冬所说的那些相差无几,我没有怀疑的理由。” 青汣皱了皱眉,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不过眼下此事并非他们首要的当务之急,于是转而问道:“如今褚星澜突然中毒,你打算怎么解决?” 如果只是病弱的话,他们尚且能够拖一拖,但现在人命关天,已然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再拖下去只怕就要兜不住了! “我给他服下了药王谷的续命丹,至少可保他半月无虞。”燕西楼气定神闲地答道。 “那半个月后呢?”青汣蹙眉问道。 燕西楼勾唇一笑:“半个月后,姒锦就该到了。” “你就这么有把握姒锦一定能解此毒?”倒不是她怀疑姒锦的医术,只是半个月一到,万一姒锦也解不了褚星澜体内的毒,可就不好收场了…… “如果姒锦也束手无策,那就说明褚星澜命该如此。”燕西楼语气淡淡,仿佛在说着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 见青汣沉默,他不由挑眉道:“怎么,觉得我冷血无情,对褚星澜视如敝履?” 他的语气状似十分随意,实则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青汣的反应。 他自认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来手上沾染了无数人命,褚星澜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说他杀人如麻也好,心狠手辣也罢,他都可以不在乎,可唯独她……他在乎了她的在乎,所以希望在她心里保留一些好的东西…… 而青汣的反应则要出乎他的意料许多—— “我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 燕西楼呼吸微微一顿,随即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固执地问:“如果我就是想知道你的看法呢?” “毒不是我们下的,更何况,我们也已经尽力了。”青汣答道。 听到她答案的那一刻,燕西楼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眼中渐渐聚起一层笑意。 见他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盯着自己,青汣不禁微微蹙眉:“怎么这样看着我?” “唔,没什么,就是觉得汣儿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格外心有灵犀罢了!”说这话时,燕西楼又换上了那副痞里痞气的模样,嘴角噙着三分笑意,愈发衬得眼角的那一点朱砂痣妖冶异常。 被他灼热的目光注视着,青汣没由来地心头一跳,但很快,这种感觉便被她自动忽略不计,原因很简单,拒绝的话她自认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以燕西楼的心气,被拒绝后应该不至于还对自己有什么旖念。 然而此时此刻,她没有想到的是,在燕西楼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放弃”两个字! 至于她之前所说的那些话,早已被燕西楼自动过滤掉了…… 言归正传,不管褚修对褚星澜这个太子是什么态度,说到底,他毕竟是南越的储君,一国储君莫名其妙地被人下毒,于情于理,都是要严查的。 毫无意外地,褚修将此事交到了褚远征手上。 十日的时间一晃而过,褚远征查来查去,把正阳宫翻了个底儿掉,最后也没能查出来究竟是何人给太子下的毒。 第二百三十八章 互相试探 与此同时,坊间渐渐兴起一股传言,不少人都在私底下暗自议论猜测,给太子下毒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摄政王自己! 原因无他,当今皇上年过不惑,至今为止就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子嗣,倘若他出了什么岔子,那么得益的自然就是褚远征这个摄政王了。 毫无意外地,褚远征听到这些传闻后,当场就砸了好几个价值连城的名贵花瓶,财算是破了,但这灾却是一点儿也没免。 流言甚嚣尘上,且逐渐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朝中甚至有人隐晦地向褚修提及此事,只可惜,褚修也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怎么,依然是那副对摄政王信赖有加的模样。 时间一天天过去,褚星澜的脸色越来越差,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久,忍冬等人对燕西楼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全然信任,发展到现在的将信将疑。 宫中不断有流言传出,称药谷主的医术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般高明,这不,早朝上已经有人提出应该张榜替太子觅得良医。 一时间,燕西楼和青汣的处境很是被动。 当然了,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灵妃的推波助澜。 燕西楼还没等到姒锦前来,倒是呼延烈和呼延攸先行回到了凉城。 这二人可都是同燕西楼和青汣打过照面的,好在燕西楼早有准备,从进宫开始便带了人皮面具,以药初年的容貌同众人打交道,故此并不担心这二人会认出来。 至于青汣,虽然没有带人皮面具,但她的易容术十分逼真,此刻又是男装打扮,就连声音都刻意做了改变,若非身边非常熟识之人,很难发现覃九与青汣其实是同一个人。 褚修很少过问朝堂上的事情,就连早朝也都是,因此,呼延烈和呼延攸从苍梧回来,便直接去了摄政王府复命。 期间,不知道呼延烈是如何同褚远征解释的,但他从摄政王府出来的时候,是褚远征亲自相送,两个人言笑晏晏,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半点龌龊。 当晚,燕西楼和青汣再去看望褚星澜的时候,忍冬守在门外,隐约能听见内殿似乎有人在争执些什么。 “殿下有客人?”燕西楼问。 忍冬点点头,答道:“呼延公子在里面。” 燕西楼眸光闪了闪,道:“既然如此,那在下晚些再过来。” 话音刚落,内殿的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 “这位就是药谷主了吧?”呼延攸定定看着燕西楼,目光中不乏审视。 “呼延公子。”燕西楼微微颔首,态度稍显冷淡。 “既然来了,还是替殿下看看吧!”说着,呼延攸便自顾自地转身往里走去。 燕西楼留意到,他的右腿看起来的确有些毛病,走路时一瘸一拐,如果不是刻意伪装的话,那么以他的身体条件,别说是打马球了,就连骑马都费劲…… 这种情况之下只有两种解释——要么,眼前这个呼延攸是真的,他没有去过金陵,更不曾参与什么打马球的比赛。 要么,他演技过人,所谓的腿疾根本就不存在! 想到这儿,燕西楼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呼延公子的腿是旧疾了吧?” 闻言,呼延攸目光微微一顿,随即坦然道:“是,幼时不懂事,从马背上摔下来,伤到了筋骨。” 坠马?这倒是巧了,燕西楼眸中顿时划过一抹深色,呼延攸究竟是无意提及,还是故意想要从侧面暗示自己,他根本不会骑马…… 敛了敛眸,他接着说道:“在下对这种外伤还算有些经验,若是呼延公子愿意……” 呼延攸直接打断了他:“多谢药谷主好意,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已经习惯了。药谷主只需安心为殿下配制解药便是,不必为我分神。”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少管闲事,免得到头来砸了自己的招牌。 燕西楼只当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暗讽,被拒绝后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去替褚星澜诊脉。 “有劳药谷主为本宫操心了。”褚星澜的态度十分客气,整个人看起来平静坦然,仿佛并不将自己中毒之事放在心上。 “这是药某份内之事,当不得殿下的谢字。”燕西楼面上始终淡淡的,说完,他便收回了手,叮嘱道:“殿下还是要注意休息,切不可过度劳神。” 一旁的呼延攸皱眉问道:“不知药谷主的解药何时能配好?” “该配好的时候自然就配好了。”燕西楼淡淡答道。 显然,他的这个答案并不能使得呼延攸满意,登时便目光不悦地看着他:“药谷主莫不是在故意借机推搪吧?” “呼延公子若是不信药某,大可以去另寻高人。”燕西楼瞥了他一眼,却是半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仿佛巴不得立刻就离开正阳宫似的。 呼延攸碰了个钉子,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看,只是碍于不知道这位药王谷新任谷主的深浅,不好当面撕破脸皮罢了。 显然,呼延攸是想要试探燕西楼的深浅,殊不知,燕西楼又何尝不是如此作想! 这种情况下,燕西楼自然不会好心地去给他找台阶下,无形之中,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弥漫在二人之间,谁也不曾相让! 倒是褚星澜,忍不住挣扎着坐起来,替呼延攸解释道:“咳咳!阿攸……也是关心则乱,得罪之处,咳,咳咳……还请药谷主莫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不过是短短一句话,褚星澜竟然停顿了好几次,脸色更是因为咳嗽而透着一股子不正常的红晕。 瞧见他这副模样,燕西楼也不好太过扫他的面子,于是淡淡瞥了呼延攸一样,抿唇道:“殿下多虑了,药某不是多事之人。” 不得不说,燕西楼这话说得十分巧妙,既给了褚星澜面子,又不着痕迹地影射了呼延攸——此刻殿内只有四人,褚星澜和青汣都不曾开口,既然他不是多事之人,那么这个多事之人自然就是呼延攸了! ------题外话------ 实在抱歉,最近因为一直加班,耗尽了仅有的存稿,所以文文的更新十分不稳定,不过等忙完这一阵会恢复正常更新滴! 捂脸遁走! 第二百三十九章 针锋相对 呼延攸不是傻子,自然也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暗讽之意,当场便有些恼怒,刚要发作,不知突然想到什么,却是古怪地轻笑一声:“方才是我失言了,不过药谷主医术过人,胸襟开阔,想来不会同我计较。” 说着,他话锋一转,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燕西楼问道:“说起来,我还有一事要向药谷主请教。” 不知何故,青汣听着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甚至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呼延公子有话直说便是。”燕西楼不动声色地任他打量。 “关于太子殿下中毒一事,药谷主有何看法?”呼延攸的态度很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燕西楼有条不紊地收起了自己的药箱,交给旁边的青汣,继而不躲不闪地迎上了他的视线:“药某只是大夫,调查下毒之事,并不在药某的职责范围之内。” 呼延攸定定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末了突然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药谷主似乎有些避重就轻了,不过没关系,只是随意聊两句而已,药谷主不必紧张。” 燕西楼眉宇间划过一抹极淡的厌恶,随即拂开了他的手,青汣适时地递上一块帕子,燕西楼接过帕子擦了擦肩膀。 见呼延攸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这才没什么诚意地扯了扯嘴角:“抱歉,药某有些洁癖,不喜欢生人触碰,还望呼延公子见谅。” 呼延攸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药谷主还是正面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吧?” “呼延公子一定要我说吗?”燕西楼再一次确认。 呼延攸一时间有些摸不着他的意图,眸光闪了闪,随即笑道:“我这也是担心殿下的情况,事无巨细,还望药谷主体谅一二!” “震惊,遗憾,不可思议。”燕西楼想也不想地丢出一连串的词语,语气平静得有些诡异。 呼延攸却从中听出了一股敷衍,拧眉道:“除此之外呢?” “希望尽快抓到下毒的凶手。”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语气。 “那依药谷主看,下毒的凶手有可能是什么人?”呼延攸不依不饶地追问。 燕西楼定定看着他:“所有有机会接触殿下的人,皆有可能。” “包括你吗?” “包括我。” 呼延攸盯着他敲了一会儿,末了突然大笑:“药谷主果然坦荡过人!” 燕西楼神情淡淡:“这不就是呼延公子想听到的答案吗?” “药谷主何出此言?”呼延攸一副十分诧异的模样,随即想到什么,又赶紧朝褚星澜解释道:“殿下,我真的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并没有要怀疑药谷主的意思……” 褚星澜面上划过一抹无奈,“阿攸,咳咳,你少说两句。” 说着又对燕西楼道:“药谷主……咳咳咳——” 燕西楼直接打断了他:“殿下不必多虑,诚如呼延公子方才所说,药某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并无他意。” “若是无事的话,药某就先回去接着研制解药去了。”说完,燕西楼朝褚星澜略一拱手,接着便转身离开了,青汣立刻垂眸跟上。 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忍冬端着熬得软软糯糯的白粥进来,青汣眸光一闪,加快了脚步:“谷主,等等我!” 她走得急,不小心撞上了正好走进来的忍冬。 “哎呀!”忍冬惊呼了一声,眼看着手里那碗白粥从托盘上滑落,就在这时,呼延攸身形一动,动作灵敏地接住了那碗。 “对不住对不住!忍冬姑娘,我走得太急了,不是有意的……”青汣连忙解释道。 燕西楼回头看到了这一幕,先是不悦地斥责了青汣几句,接着又对呼延攸赞道:“呼延公子好身手!” 呼延攸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如常:“药谷主过誉了。” 燕西楼和青汣离开后,殿内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褚星澜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阿攸,你今日的确是有些过分了,咳咳……药谷主替我配制解药已然很辛苦了,再有,你可知,若非有他在,此刻你见到的只怕早已是一个死人了……” “哼,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骗取你的信任!”呼延攸冷笑,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他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在他看来这个药初年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褚星澜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子,他们骗取我的信任又能有什么用呢?” 呼延攸眯了眯眸子,提醒道:“别忘了,他刚住进正阳宫不久,殿下你就中了毒,单就是这一点,便足以让我有理由怀疑他们!” “阿攸……”褚星澜无奈地看着他。 “殿下不必多言,我会另外再派人去寻医术高明的大夫,至于药初年那里,殿下只管同往常一样即可,其他的自有我来安排!”呼延攸不容置疑地说道。 而褚星澜显然也习惯了他这般自作主张,叹了口气,妥协道:“阿攸你要做什么我不拦着,也拦不住,但是有一点你要答应我,如果最后查实药谷主与我此番中毒一事无关,你绝不可对他们出手!” “殿下放心,我心里有数。”呼延攸垂眸应下。 接下来,褚星澜又问了几句这次出使苍梧的情况,呼延攸捡了几件无关紧要的说了说,见褚星澜精神有些不济,便告辞离开了。 临行前还不忘嘱咐忍冬,多多防备药初年和他身边那个药童。对此,忍冬虽然心里有些狐疑,但还是一一应下了。 就在呼延攸准备着手调查宫里这个“药初年”的同时,燕西楼和青汣也在猜测呼延攸的身份。 “方才我故意打翻忍冬送来的白粥,呼延攸的身手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还是不能确定他的腿疾是否是真的。”青汣十分冷静地说道。 燕西楼沉吟了片刻,抿唇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呼延攸同咱们之前在秋猎围场上见到的不大一样?” 第二百四十章 搜查住所 青汣想了想方才呼延攸的种种表现,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道:“的确是要尖锐一些。” “不过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咱们当初见到他的时候是在金陵,彼时他是使臣,你是英国公世子,而如今在凉城,他是呼延烈的亲侄子,而你虽然顶着药初年的名头,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江湖人士。身份不同,行为和态度自然会有所差别。” “嗯。”燕西楼似是在思考什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青汣蹙眉看了他一眼:“你还是觉得他和褚星澜的身份有问题?可今日你也看到了,褚星澜的行为举止并无任何变化,更何况,他还中了剧毒……”相较之下,她更倾向于相信呼延攸的腿疾是他刻意伪装所致,骗过了南越的所有人。 燕西楼却是微微摇头,眉心紧锁道:“我只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个呼延攸身上应该藏着很多秘密。” 对于这一点,青汣倒是赞同,想到方才他言语当中无处不在的试探,不由担忧道:“尽管咱们今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但呼延攸应该不会就此罢休,我想他很快就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如今他们二人身处宫中,最容易被人攻讦的一点就是这次褚星澜突然中毒一事,一来是下毒之人始终没有查出来,二来则是半月之期眼看着就要到了,可他们却依然没有解毒的法子…… 想到这儿,青汣不由问道:“姒锦那边有消息了吗?什么时候能到?” “快了,就是这一两日的事。”燕西楼答道。 “那就好。”说着,青汣按了按一直跳个不停的右眼皮,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正确的。 翌日傍晚,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紧促的脚步声,青汣正要开门去看看情况,便见着胡中林带着一队御林军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冷声命令道:“来人啊,把这个偏殿里里外外全部给我仔细搜查一遍,不许漏过任何一个角落!” “是!”身后的御林军齐齐应道。 燕西楼倏地从椅子上起身,却并未阻止那些御林军,只是冷眼看着他:“胡大人这是何意?” 胡中林却是看了他一眼,继而古怪地笑了笑:“药谷主别急,很快便会有结果了!” 从胡中林进来的那一刻,青汣的眉头就没松开过,直到一个御林军拿着一只不起眼的木盒从里间出来:“大人,这是从里间搜出来的!” 胡中林结果木盒看了看,然后对身边的亲信吩咐道:“去,把御医院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御医都请过来!” “胡大人拿着一个莫须有的盒子,究竟是在唱什么戏?”燕西楼冷冷看着他,目光已然十分不悦。 胡中林却不管他的脸色,在他看来,即便他身为药王谷的谷主,胆敢给太子殿下下毒,也足够他死一百次了! “事到如今,药谷主就不要再故作镇定了吧?” “呵!胡大人莫名其妙地带人来搜查药某的住所,难不成还要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扣在药某头上不成?!”燕西楼不假辞色地说道。 “药谷主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胡中林眯着了眼睛,朝身边的人打了个手势:“把人带上来!” 一个战战兢兢的宫女被押了进来,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似的。 “太子殿下中毒当晚,有人亲眼看到你去了正阳宫的膳房,当天夜里,殿下便毒发了。药谷主,你难道就不该解释一下吗?”胡中林不怀好意地盯着燕西楼,似是要将他看透似的。 “嗤!”燕西楼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三分不屑,七分讥讽:“胡大人,你立功心切不是不能理解,但若是胡乱将这罪名扣在药某头上,只怕是打错了主意!” 听到这话,胡中林也不生气,反而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笑眯眯地道:“药谷主尽管狡辩,一会儿等御医来了,一看便知!” 偏殿里闹出了这么大动静,褚星澜不可能一点儿都听不见。 “忍冬,外面怎么回事儿,怎么吵吵嚷嚷的?”说着,褚星澜就要撑着床沿坐起来。 忍冬见状,连忙紧走两步,扶着他缓缓坐起,又在他背后垫了一个厚厚的靠枕,只是她早已得了呼延攸的吩咐,此刻自然不会将实情相告,于是只是含糊其辞道:“几个不懂事的小太监,偷东西偷到其他宫里去了,御林军正过来抓人呢!” 说这话时,忍冬一直低垂着头,生怕同褚星澜一对视便被他瞧出了端倪。 褚星澜却是不信,若只是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太监,抓人的必然是慎刑司的人,如何会来这么多御林军,再一看忍冬有些躲闪的眼神,心下便沉了几分,“到底是出什么事了?说实话!咳咳,咳咳咳——”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褚星澜又激烈地咳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咳得满脸通红。 “殿下,殿下您别急!”忍冬瞬间慌了神,连忙给他顺气,接着又吩咐底下的小宫女去倒热水。 而褚星澜却怎么都不去碰那杯热水,只是捂着胸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最后,忍冬实在撑不住了,便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紧跟着劝道:“殿下,我知道您不愿意相信药谷主是这样的人,可若非有确凿证据,胡大人也不会肆意妄为。再者,清者自清,倘若药谷主真的问心无愧,被查一查也无妨,就当是自证清白……” 话未说完就被褚星澜抬手打断:“……扶我起来,咳,咳咳咳……” “殿下,您没必要趟这趟浑水,而且……” “我说扶我起来,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褚星澜一向性格温吞,极少有动怒的时候,此刻的语气虽然只是带了几分怒意,却也足以将忍冬震慑。 说到底,褚星澜是主子,忍冬便是再担忧,也断然没有不服从主子命令的道理。 就在胡中林与燕西楼紧张对峙的时候,褚星澜出现了。 8。:8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人赃并获 数九寒冬,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凉城虽不下雪,但那股子由下而上的冷气却也足以令人遍体生寒。 褚星澜穿了一身厚实的中衣,外面又披了一件厚厚的鸭绒披风,看得出来,他出门的时候很急,甚至都没来得及换常服。 许是常年身体孱弱的缘故,他的身形要比寻常男子消瘦许多,披风罩在他身上愈发显得他身子骨羸弱,仿佛风一吹就要晕倒似的。 “胡大人……” 胡中林眸光闪了闪,立刻俯身行礼,状似恭敬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惊扰了殿下的安宁,是微臣的不是!” 事实上,胡中林在看到褚星澜出现的那一刻,心中着实有些烦躁与窝火,奈何褚星澜再不受重视,也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儿子、南越的太子,胡中林没法冲着他发作,这股子火气自然也就撒到了他身边伺候的宫人身上—— 于是不待褚星澜开口便冷声叱责道:“这么冷的天,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吗?任由太子殿下出来吹风?万一有个好歹你们就是有九条命都担待不起!” 说着又高声喝道:“来人啊!还不快把殿下扶回殿内休息!” “胡大人!”褚星澜打断了他,语气笃定道:“本宫相信药谷主的为人,他绝不会是下毒谋害本宫之人!咳咳咳——” 说完,他顿时咳嗽得更厉害了,唇色一片惨白,若非身旁有忍冬搀扶着,只怕当即便要倒下去! 只可惜,褚星澜这个太子的话在胡中林这里并没有什么分量,只见他先是朝褚星澜欠了欠身,继而一脸为难道:“殿下,不是微臣不给您面子,实在是职责所在,更何况,此人心怀不轨,今日敢给您下毒,难保他明日不会谋害皇上和其他人,微臣必须得给皇上一个交代啊!” 褚星澜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气息,这才盯着他道:“胡大人,本宫并非有意为难,只是此事本宫也算是受害者,总有说几句话的权利吧?”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胡中林讪笑道:“殿下请说!” “你一口咬定本宫中毒一事是药谷主所为,可有证据?”褚星澜问。 “当然!”胡中林想也不想地答道,接着便命人把刚刚从偏殿里搜出来的盒子呈上来,“殿下请看,这便是从药谷主暂居的偏殿内搜出来的赃物!” 褚星澜蹙眉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何物?” 胡中林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御医,你来给殿下说说,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启禀殿下,盒子里装的是一味补药,不过,这补药里掺了剧毒,经查验,这毒同殿下所中之毒应该是同一种。”御医上前一步答道。 事实上,在褚星澜到来之前,御医刚刚查验完盒子里的东西,如果不是褚星澜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胡中林此刻已然将燕西楼和青汣二人拿下了。 御医刚一说完,便听得胡中林说道:“殿下,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按照规矩,微臣需得将药谷主二人带回去问话,所以……还请殿下见谅,” 说完便转身看向了燕西楼,皮笑肉不笑道:“药谷主,请吧!” “且慢!” 再一次被褚星澜打断,胡中林的脸上不禁浮上一抹不耐:“殿下还有何事?” “药谷主是皇叔祖为本宫请的大夫,胡大人如此行事可曾问询过皇叔祖的意思?”褚星澜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情急之下,只好将褚远征搬了出来,祈祷胡中林能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通融一二。 然而事实证明,褚星澜还是太天真了。 只见胡中林笑了一声,悠悠道:“殿下说笑了,微臣来正阳宫自然是经过摄政王同意的。噢,当然了,殿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向摄政王求证。” 闻言,褚星澜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他很清楚,胡中林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至于自己,也不可能真的跑去找皇叔祖求证,否则就是公然质疑皇叔祖的决定…… 青汣将他的为难看在眼里,心底默默叹了一声,然后不动声色地朝燕西楼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清了清嗓子,说道:“殿下的好意药某心领了,外面风大,殿下还是回内殿休息吧!” “至于胡大人这边,药某始终相信,没有做过的事情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更何况,胡大人也不是那等滥用职权、是非不分的庸人。” 说着便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胡中林:“胡大人,你说是吧?” 胡中林眸中的冷芒一闪而过,面上却是笑着点头:“自然。” “药谷主,请吧!” 燕西楼出了岔子,青汣作为他的贴身小厮,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被带走的。 青汣原本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大不了就是同他们恶战一场,逃出皇宫罢了,倒也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可惜了他们混进宫里这么多天,除了寿宴那日碰巧进入过密室外,其他却是一无所获。 事实上,在那之后,她和燕西楼也曾多次尝试过再次潜入密室,但奇怪的是,那间密室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入口,就连摆在重华宫的那副棋盘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胡中林将他们带到了一处荒芜的宫殿,一句话没说,把人关进去,上了锁之后便带人离开了,竟是半点也没有要审问二人的意思。 “这个胡中林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御林军走远后,青汣忍不住拧眉道。 燕西楼倒是坦然,兀自在草席上坐了下来,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根干枯的稻草:“或许,要审问我们的不是他。” “什么意思?”青汣的眉心紧紧蹙在了一起,这个胡中林明明上一刻还是一副恨不得他们立刻认罪伏法的样子,现在却又不管不问起来了,前后的行为实在是矛盾得很! 第二百四十二章 身份暴露 “胡中林的人在房间里搜出的那个盒子明显是提前准备好带进去的,我们初来乍到,同胡中林更是从未结怨,如此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定然是有人授意。” 想到方才胡中林与褚星澜的对话,青汣忍不住猜测道:“依你看,这个人会是褚远征吗?” “或者灵妃?” 诚如他所言,他们二人进宫的这段时间极少与人接触,如果非要说结怨的话,那就只有那位灵妃了。 当然了,褚远征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毕竟他们从一开始便是凭借他对呼延烈叔侄的怀疑才得以进宫,如今呼延烈和呼延攸安然无恙,那么难保他们没有在褚远征面前说些什么。 “稍安勿躁,一会儿看看来的人是谁就知道了。”胡中林把他们关在这里,定然是去找了他背后的主子,想必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见到人了。 果然不出燕西楼所料,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宫殿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便见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走了进来—— “灵妃娘娘?”燕西楼眯了眯眸子,随即轻嗤一声:“灵妃娘娘为了药某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灵妃让人搬了把椅子坐下,然后笑望着他:“药初年……噢不,你不是药初年,让本宫想想,该怎么称呼你来着……” 听到这儿,青汣心头倏地一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楼宴?”说着,她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青汣:“还有这位覃九小兄弟,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小厮也是委屈了!不过没关系,很快你们就要解脱了。” 燕西楼面色不变,淡淡道:“灵妃这话倒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药某的小厮的确叫覃九不假,但不知灵妃所说的楼宴是谁?” 灵妃呵呵一笑,斜睨着他:“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楼公子再继续装下去可就没意思了!” 话音一落,燕西楼的眸色顿时冷了几分:“恕我直言,倘若灵妃来此就只是为了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那就恕药某无法奉陪了!” “怎么,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本宫既然敢说这些,自然不会是空口无凭,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吗?真正的药初年根本就不会武功,更不通医术!楼宴,与其在这里狡辩,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解释你们千方百计混进宫来的目的!”灵妃疾言厉色地喝道。 燕西楼冷笑一声,道:“药某进宫是为了替太子殿下治病,这一点是经过了摄政王和皇上同意的,灵妃娘娘此言是在质疑他们的判断力吗?” “噗嗤!”灵妃突然嗤笑了一声,讥讽道:“楼宴,你未免有些天真了吧?” “摄政王只是一时被你蒙蔽,你以为,事到如今,在知道了真相后,他还会护着你们吗?” “既然如此,那就请摄政王亲自来见我,否则你一个字也别想从我这里知道!”燕西楼脸上不见丝毫慌乱,若非底下的人已经查到了他冒充药王谷谷主的确切证据,这一刻,灵妃只怕要真的相信他是被冤枉的了! “你!”灵妃着实被他软硬不吃的态度给气得不轻,但随即想到什么,便又放下心来,古怪地笑了笑:“楼宴,你可以不承认你的身份,但你要明白,本宫既然能查到你的身份,自然也能查到药初年的行踪。” “噢对了,尤其他还不会武功,你说,本宫请他来灵鹫宫喝杯茶怎么样?” “随你。”燕西楼神色淡淡,药初年是不会武功不假,但他身边的江陵和钟离可都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高手,灵妃想要动药初年,只怕还要掂量掂量! 更何况,如果灵妃真有这个本事把药初年抓来,此刻也不会在这里同自己打嘴皮子仗了! 见他油盐不进,自己试探了半天竟然连一丝破绽都未能抓住,灵妃心中不禁有些恼火,渐渐失了耐心,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楼宴,本宫奉劝你一句,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太子重中毒一案的重要嫌疑人,若非有本宫替你说话,此刻你就不是待在这偏僻的宫殿,而是已经待在天牢了!” “药某不曾给殿下下毒,自然问心无愧。” 按理说,灵妃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寻常人此刻只怕早就服软了,可偏偏燕西楼依旧是那副任你八面来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摆明了是不打算好好同灵妃继续谈下去。 一场谈判最终以灵妃的拂袖离去而告一段落。 灵妃离开后,青汣刚要开口,却被燕西楼用眼神止住:“嘘!”外面有人! 青汣立刻会意,于是故意抬高了声音道:“谷主不必担心,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那盒子本就不是咱们的东西,便是栽赃陷害也没有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定罪的道理!” “嗯,说的是。且等等看吧,想来皇上和摄政王也不是不辨是非之人,定会给我一个公道的。”燕西楼接过话来说道。 门外,褚远征在听完两个人私底下的对话后,直接拂袖离去! 灵鹫宫。 “啪!”的一声,褚远征砸掉了手里的茶杯,脸上阴沉一片,几乎能滴得出墨来:“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证据确凿?!” 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猜测便大动干戈,甚至公然陷害,现在好了,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了,却又拿不出能够证实对方不是药初年的证据,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王爷,你听我解释……”一见褚远征动怒,胡中林立马慌了神,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急急忙忙地解释道:“这件事是呼延公子给下官提供的证据,下官以为呼延公子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所以才,才……” “哦对了,这件事情灵妃娘娘也是知情的!”慌乱之下,胡中林直接把事情推到了灵妃头上。 话音刚落,胡中林便悄然去打量褚远征的神色,见他的目光便不再停驻在自己身上,心里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抬起手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题外话------ 世子的第一层马甲掉了~~不过世子是不会承认滴! 猜猜看,褚星澜的毒到底是谁下的呢? 第二百四十三章 暗中调查 相较之下,灵妃的反应倒还算是淡定,只是略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说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尽管照现在的情形看,这个药初年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但我还是觉得他们主仆的行为很是可疑。” “所以呢?就因为你觉得他可疑,所以本王就要为了你这一句话去得罪整个北川药王谷吗?!”褚远征的火气愈发王上窜了几分。 灵妃虽不曾封后,但她入宫这么多年来,在这宫里鲜少有需要看旁人脸色的时候,此刻当着胡中林的面被他叱责,面上多少也有些挂不住,顶撞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褚远征你别忘了,这件事在行动之前你自己也是点头同意了的!现在事情进展不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们?” 听见这话,胡中林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藏进去,只当自己不存在! 果不其然,在听到灵妃这话后,褚远征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几乎是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道:“你这是在指责我吗?!” 灵妃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这才有些僵硬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事情已然如此,眼下不是咱们互相推诿的时候,我还是坚持原来的意见,既然人都已经抓了,那就一定要趁这个机会把他查个清楚,他绝对不是药初年!” “你说他不是药初年,那你倒是把真的药初年给找来啊!”褚远征明显还在气头上,语气颇冲地回了一句。 灵妃暗自咬了咬牙,勉强压下想要继续同他争执的冲动,冷静道:“宫里这个药初年当初不是荀家举荐的吗,既然如此,那就把荀远声叫来当面对质!” 闻言,褚远征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忽而古怪地轻笑一声:“有时候本王忍不住去怀疑,你是否真的姓荀。” 灵妃面色如常,淡淡道:“王爷何必说些话来刺我?从我决意入宫的那一刻起,同荀家便已恩断义绝!” 褚远征盯着她敲了一会儿,眸中有些晦暗不明,沉默了半晌,末了对胡中林道:“你亲自去一趟荀家,就说灵妃娘娘思念家人,请荀家主务必进宫一趟。” 胡中林刚要答应,紧跟着便听得褚远征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顺便把呼延攸也叫来。” “是!”胡中林连忙应下。 荀远声在听到胡中林说灵妃要见自己的那一刻,心里便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蔓延开来,灵妃同他们荀家的关系,就算称不上势如水火,也是冷漠无视,此刻突然召见,定然还有什么旁的缘故…… 想到前些日子太子中毒一事,荀远声心里突突直跳。 果不其然,当荀远声在灵鹫宫见到褚远征的那一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脑海中就剩下两个字——完了! “荀家主莫要紧张,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坐吧!”褚远征面色还算和善。 “是,但凡王爷所问,下官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完,荀远声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心里头直打鼓。 “本王记得,上次你说你父亲同药王谷有些交情,不知具体是什么交情?”褚远征盯着他的眼睛问。 荀远声眸光颤了颤,旋即镇定答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交情,就是家父年轻外出游历时曾在偶然间帮过老谷主一个忙,算是欠下了一个人情,平日里倒也并无什么往来。恰好前段时间,内子得了急症,四处求医不得,最后便把信送到了药王谷。” “这么说来,你从前并未见过这位药谷主?”褚远征眯了眯鹰隼般的黑眸,语气听起来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荀远声心里打了个哆嗦,面上却是强撑着不让自己露怯:“虽未见过,但他手中持有当年老谷主留下的信物,且医术的确高明,几副汤药下去,内子的病便立刻有了好转……” 褚远征直接打断了他:“可本王怎么听说宫里的这位药谷主是有人故意冒充呢?荀家主对此事怎么看?” 一听这话,荀远声的汗登时就下来了,但他深深记得楼宴和覃九二人的叮嘱,也清楚地知道一旦坐实了楼宴假冒药初年的事,他这个引荐人也脱不了干系,于是只能不断告诫自己冷静下来,惊讶道:“王爷怎会有此一问?” “药王谷的医术在各国闻名遐迩,若真是冒充,那内子的急症不该那么快就痊愈才是……” 突然想到什么,又小心翼翼地打探到:“敢问王爷,可是药谷主在宫里出了什么岔子?” “怎么,荀家主对这位药谷主似乎颇为关心?”褚远征若有深意地问了一句。 荀远声赶紧讨好地笑了两声:“倒也说不上关心,只是这药谷主毕竟是经下官引荐入宫的,下官也是害怕好心办了坏事,惹祸上身是小,万一耽搁了太子殿下的病情可就是罪过了!” 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倒是打消了褚远征的几分怀疑。 但这并不代表灵妃和呼延攸愿意相信他——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呼延攸发难了:“你既然说他治好了你夫人的病,是什么病,都用了那些药?” “这,药谷主只说是饮食方面引起的症候,具体我也记不清了,至于药方,我倒还留着的……” “那就烦请荀家主派人回去把药方取来一观。”呼延攸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荀远声虽然有些不悦,但碍于褚远征的面子却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然后叫来跟着自己的小厮吩咐了几句,便命他回去取药方了。 期间,呼延攸又反复问了许多有关药初年的问题,荀远声都一一回答了。 很快,荀远声的小厮便将药方取了回来,正要交给褚远征,却被呼延攸一手接了过来。 “怎么,是这药方有什么问题吗?”荀远声皱眉问。 呼延攸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将药方收起来后,冷冷说道:“荀大人,此事事关重大,希望荀大人能为自己今天所说的话负责。” 第二百四十四章 偷听墙角 “呼延公子这是何意?”荀远声糊里糊涂地看着他。 呼延攸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转过身对褚远征道:“王爷,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荀远声自认虽不是什么朝廷要员,但身上也是有着正经官职的,此刻被呼延攸这样一个既无官职又无爵位的毛头小子如此无视,心中难免有些不悦,但想到他叔叔呼延烈在摄政王跟前的分量,心里便是再不忿,也只得压下来。 扯出一抹笑来,道:“王爷,若是没有其他事,下官就告退了。” “嗯。”褚远征应了一声,便放他回去了。 荀远声刚走出去两步,便听得呼延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荀家主可认得一位名叫楼宴的江湖人士?” 荀远声脚步微微一顿,眸光闪烁了两下,旋即冷静下来,目光诧异地看向他:“不曾听说过此人。” “荀家主确定?”呼延攸目光审视地打量着他。 荀远声心里突突直跳,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破绽,只见他认真想了想,随即肯定地点头:“的确不认识。” “不认识吗?”呼延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是最好。” 荀远声离开后,褚远征目光不悦地看向呼延攸:“呼延攸,你不是说宫里这个药初年是楼宴假冒的吗?证据呢?” “回王爷,我先前的确是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上面言之凿凿地说,药初年是有人故意冒充,而冒充他的这个人就是前不久刚刚来到凉城的楼宴!” “除此之外,我还调查到,前段时间,楼宴和覃九曾出现在万花楼的花魁宴上,这个楼宴花大价钱点了一盏天灯,最后差点因为这件事同荀家主对上,但最后,不知怎么,楼宴却突然放弃了竞价。” 褚远征紧紧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荀远声同楼宴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所以才会刻意替他们遮掩?” “是。他们既然发生过冲突,那么荀远声不可能不认识楼宴,可刚才在我询问他时,他却下意识地选择了否认,这当中必然有古怪!”呼延攸十分笃定地说道。 听到这儿,一旁的灵妃忍不住问道:“你既然知道他在撒谎,为何还要放他离开?” “自然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我让人仔细查探过楼宴和覃九在凉城的行踪,发现他们除了万花楼和暂住的客栈外,还去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灵妃皱眉追问道。 “白鹿山庄。” 乍一听到这四个字,褚远征和灵妃俱是一脸惊讶:“你是说,他们同白飞尘还有联系?” 白鹿山庄掌握着南越半数的经济命脉,其庄主白飞尘更是南越首屈一指的首富,如果楼宴同他有交情的话,那么他和覃九混进宫中的意图就有些令人难以琢磨了…… 呼延攸微微摇头:“还不确定,但这肯定是咱们重要的突破口之一。” 呼延攸清楚,这些年来,摄政王一直在争取白鹿山庄的财力支持,但白飞尘的态度却一直是模棱两可,既不得罪,也不偏向。 不过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白鹿山庄的地位非同一般,即便是摄政王也要给白飞尘几分薄面,这也是他在得知楼宴与之有联系后没有贸然登门前去调查的原因。 果然,褚远征在听完他的话后犹豫了良久,末了说道:“三日,最多给你三日的时间,北川药王谷在各国地位斐然,若是没有确凿证据,一旦药初年被我们软禁的消息走漏出去,麻烦可就大了!” “还有,白飞尘与一般的寻常商贾不同,即便是调查也要注意分寸,在掌握确切的证据前,行事不可太过。” “王爷放心,我会把握好分寸的!”呼延攸立刻应道。 “去吧!”褚远征挥了挥手。 呼延攸离开后,灵鹫宫就只剩下褚远征和灵妃二人。 灵妃的态度一下子冷淡下来:“时候不早了,本宫要去给皇上送点心了,就不留王爷喝茶了。” 褚远征瞥了一眼外面的浓浓夜色,轻嗤一声,道:“你确定这个时候重华宫还有你的位置吗?” “你什么意思?!”灵妃勃然变色。 “别告诉本王你不知道,早在下午的时候,云嫔就被召去了重华宫,只怕此刻已经就寝了,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去送点心?”说这话时,褚远征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闻言,灵妃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冷然地看着他:“所以呢?王爷说这些就是为了提醒本宫如今已经失宠了吗?” 褚远征轻笑一声,一把揽过她的纤腰,在她脖颈间使劲吸了一口气:“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褚远征你!”灵妃立刻怒目相向,试图伸手将他推开,却被他钳制住了手腕。 褚远征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用力,语气暗含警告:“你最好乖乖的,别惹本王动怒。” “还是说,你想吵嚷得人尽皆知?嗯?” 灵妃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掩去了眸中的那一股绝望,渐渐放弃了挣扎。 烛火摇曳,两个人的衣物散落了一地。 此时此刻,躲在屋顶上偷听了这一切的燕西楼和青汣面面相觑,脸上神色不约而同地有些尴尬。 之所以从被软禁的宫殿偷偷溜出来,原本是为了探听一下这边的虚实。只是他们也实在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竟然目睹了一场活春宫…… “咳,要不还是先回去吧!”燕西楼轻咳了一声,脸色有些不自然。 “别!”青汣拉住了他的胳膊,道:“再等等。” “哈?”燕西楼一脸错愕,随即有些隐晦地说道:“那个,其实你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 “想什么呢!”青汣听得满头黑线,直接打断了他,没好气道:“没看到那边有巡逻的御林军吗!” 这个时候撤,不是明摆着想被人发现吗? “噢噢,好!”燕西楼也知道是自己想偏了,但有的时候,这已经偏了思绪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拉回来的,尤其是在下面还时不时地传来一些不可描述的奇怪声音的时候…… 第二百四十五章 饥渴难耐 在那队巡逻的御林军走远了之后,青汣伸手拍了拍他,低声道:“走了!” 燕西楼却是没动,而且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那个,要不……再等等?” 房间内的声音仍在继续,不知不觉中,燕西楼的呼吸竟也跟着乱了节奏,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六年前的那些画面,就连青汣身上那股熟悉的青柠香气都平添了几分诱惑的暧昧味道,时时刻刻挑战着他的自制力。 青汣拧眉看向他,语气略有不耐:“你又怎么了?” “不是我,是我兄弟……”燕西楼轻咳了一声,面上微微有些窘迫。 兄弟?燕西玦那小子不是在金陵吗?青汣不禁愣住了,旋即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往他身下看了一眼,瞬间明白过来,嘴角无语抽搐:“你……真是够了!” 虽说是正常的生理需求,但也要分分时间场合吧! “这也不能怪我啊!”燕西楼一脸委屈。 “不怪你,难不成还怪我?”青汣没好气地瞪他。 燕西楼毫不犹豫地点头。 对于他这种臭不要脸的行为,青汣简直是匪夷所思:“你自己如饥似渴,跟我有什么关系?!” 燕西楼幽幽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写满了幽怨:“我为什么如饥似渴你不知道吗?我现在这样你至少要负一半责任。” 青汣:“……”我怀疑你在开车但是我没有证据。 努力按下自己想要拂袖而去的冲动,青汣没再搭理他,而是换了个姿势,继续盯着里面的动静。 就在这时,一只手挡在了她的眼前,语气有些不高兴:“别看了。” “不看他们,难不成看你?”青汣拧眉,说着还往他身下瞥了一眼。 燕西楼瞬间被噎住:“……” 青汣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在现代的时候,她什么阵仗没见过,这点儿尺度对她来说还不算什么。 将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在眼里,燕西楼磨了磨牙,直接将她的脸掰了过来:“反正就是不许你看!” 青汣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但她到底还没忘了他们此刻是偷偷摸摸蹲在屋顶的,未免将动静闹得太大,便也不再与他争执,把瓦片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这下满意了吧?” 许久之后,褚远征从床上起身,一件一件穿上了衣服,动作不紧不慢,眉宇间带有一股说不出的餍足。 就在他系好腰带准备离开的时候,灵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别忘了你当初答应过我的。”隔着半截帷幔,她的声音冷静得让人心悸。 褚远征扯了扯嘴角:“本王自不会食言!” 燕西楼和青汣悄然返回宫殿的时候,门口的守卫还在那里站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屋里的人离开过又回来了。 “先给白庄主传个消息吧,呼延攸明日一早定会去找他,让他有个心理准备。”青汣捏了捏眉心,低声道。 “放心,我会跟他知会的。”燕西楼点头应道。 “呼延攸口中的那封匿名信,你怎么看?”青汣忽而问道。 燕西楼微微摇头:“我现在也没有思绪,来凉城的路上,咱们一直用的都是楼宴和覃九的身份,只要有心去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青汣不由眉心紧蹙:“看来,药初年的这个身份怕是要演不下去了。” 虽说燕西楼带了特制的人皮面具,很难被人发现,但自己却不曾易容,也就是说,只要呼延攸找到自己进宫前的画像,立刻就会发现,药初年身边的药童小九和覃九其实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儿,青汣眸中不可避免地浮上一抹懊恼,早知如此,她在进宫前就该和燕西楼一样,带上人皮面具的,也省得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破绽…… 然而事已至此,多说亦是无益。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怎么把这一关混过去再说。 燕西楼自然看出她的懊恼,于是劝慰道:“事情倒也不算太糟糕,至少咱们的真实身份没有暴露。” “话虽如此,但密室的情况还没有摸清楚。”她倒不是担心他们两个没办法全身而退,只是抛开眼前的困境不提,他们这半个多月算是白折腾了,什么都没查到不说,还惹了一身麻烦…… 燕西楼抿唇道:“密室的事不急,药王谷地位特殊,不到万不得已,褚远征不会随便对咱们出手,再者,他方才不是也说了吗,给呼延攸三日的时间,三日一过,只要呼延攸拿不出证据,就凭那一盒莫名其妙的毒,也奈何不了你我二人。” “前提是那个时候褚星澜还活着。”青汣可没他那么乐观,之前给褚星澜服下的药药性就快过了,再找不到解毒之法,只怕还没等呼延攸查到什么,南越就要给他们的太子殿下办丧事了! 然而燕西楼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只见他拧了拧眉,目光不悦地看着她:“你好像很关心那个褚星澜?” 青汣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大哥,褚星澜若是死了对我们可没有任何好处!!!” 燕西楼轻哼一声,淡道:“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燕西楼走了两步,懒洋洋地在软榻上躺下,单手垫在脑后,理了理身前的衣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觉得如果魏乘中了剧毒,命在旦夕,我还会有心思去追查无关紧要的事吗?” 燕西楼的话有如醍醐灌顶,使得青汣脑海中飞快地划过一丝什么,然而转念一想,不要蹙眉道:“他怀疑褚星澜的毒是我们所为,揪着我们不放也确实是在情理之中。” 燕西楼轻轻勾了勾唇:“那这么说吧,如果换做是你的话,眼下这个时候,你是先找解药还是先调查下毒的真凶?” 青汣微微拧眉:“二者有什么区别吗?”在她看来,只要找到了下毒的人,解药自然也就找到了,更何况,时间紧迫,临时配制解药自然没有现成的解药来得快,呼延攸这么做并不奇怪。 第二百四十六章 借机偷吻 “非也!”燕西楼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继而解释道:“那日你我都看到了,呼延攸同褚星澜交情很深,他对褚星澜的担忧绝对是发自内心。然而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在褚星澜命悬一线之际,非但没有四处张榜遍寻名医,反而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调查我们身份一事上,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除非……” “除非,呼延攸有十足的把握确定褚星澜不会有性命之忧!”青汣接过他的话来定定说道。 “聪明!”燕西楼打了个响指,“当然了,我们也可以进一步猜测,呼延攸知道给褚星澜下毒的人是谁,并且与之达成了某种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 “比如说,查清楚你我二人的身份以及混进宫里的真实目的。”燕西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青汣听罢眉宇间不禁划过一抹深思,燕西楼说的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只是如此一来,呼延攸只怕不会轻易罢手…… “所以说,褚星澜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与其关心他,还不如关心关心我。”燕西楼的声音悠悠响起。 青汣瞥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好关心的?” “长夜漫漫,难道不该做点有意义的事吗?”燕西楼笑得一脸狡诈,说着,还不忘暗示性地看了一眼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 “无聊!”说完,青汣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道:“我困了,你随意。” 燕西楼挑了挑眉,继而伸了个懒腰,脱了外套准备上床。 “你干嘛?”青汣倏地睁开了眼睛,目光不悦地看着他。 燕西楼一脸无辜:“睡觉啊!” “你不是睡软榻吗?”青汣眉心紧蹙。 燕西楼摊了摊手,无奈道:“太小了,施展不开。” 忽而想到什么,只见他眸光闪了闪,邪邪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打算对你做什么吧?” “你觉得你有这个机会吗?”青汣冷笑。 “我觉得可以有。”燕西楼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某种炙热的情绪。 青汣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问题,侧身转过去,冷冷道:“你睡里面。” “那好吧!”燕西楼撇撇嘴,认命地妥协。 青汣躺在了床边的一小块地方,燕西楼只需轻轻一个翻身就能过去,可不知怎的,他竟踩中了被子的一角,整个人就这么直直跌了下来,双手好巧不巧地撑在了青汣脑侧! 青汣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登时就要翻身坐起来:“燕……唔,唔唔——” 此刻青汣本就在气头上,哪成想刚一开口就被他吻住,一双犀利的眼眸几欲喷火,抬脚就朝他狠狠踢去! 燕西楼非但没有躲开这一脚,反而就势抱着她往床的内侧一滚,顷刻间,两个人的位置颠倒过来,变成了女上男下。 青汣怒极,一把推开他,撑着床沿从他身上起来,抬手就要打人,不想却被燕西楼抓住了手腕。 “你有病吧?!”青汣怒不可遏。 “嘘!”燕西楼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你想告诉所有人我就是燕西楼吗?” 赶在她发火之前,燕西楼替自己辩白道:“刚刚我要不那么做,现在门外的人已经闯进来了。” 然而很显然,他的这个解释并不足以平息青汣内心的怒火,只见她脸上仍是铁青一片,咬牙道:“要不是你突然跌倒在我身上,我会喊你的名字吗?!还有,就算是为了不被外面的人察觉,你也完全可以换个方式提醒我!” 燕西楼听完这话,顿时打呼冤枉:“我也没想跌倒的,这不是不小心踩滑了吗?至于刚刚吻你……那完全是情之所至、下意识的反应,根本就没来得及思考。” “照你这么说还是我错怪你了?”一瞬间,青汣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 “没关系,汣儿不用道歉,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燕西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俨然一副情深似海深明大义的模样。 青汣:“……”心脏好疼!!! “你以为现在在南越皇宫,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是吧?”青汣怒极反笑。 “汣儿,我可以对天起誓,我刚刚真不是故意的!”燕西楼一脸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 青汣微笑:“是,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成心的!” “汣儿……” “闭嘴!” “汣儿,你相信我,我真的……” 回应他的是青汣的一记用力的肘击。 “嗷——”燕西楼低呼了一声,捂住了腹部,神情哀怨地望向她:“汣儿,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青汣回以一道敷衍得不能再敷衍的微笑:“从现在开始,你再说一句废话,我会考虑把你的提议变成现实。” 燕西楼:“……” 静默了一刻钟后,燕西楼的声音弱弱地响起:“汣儿……” 青汣背对着他,双目紧闭。 “汣儿?” “汣儿?”燕西楼锲而不舍地又喊了两声,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一直喊下去的架势。 青汣的耐心彻底宣布告罄,转过身来冷冷看着他:“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我冷。”燕西楼可怜兮兮地揪着被子的一角,腆着脸笑道:“分我一点被子呗?” “不,你不冷。”青汣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不是火气大吗?正好降降温。” 说完,便把被子裹紧了几分,连同那一个被他握住的被角也拽走了。 黑暗中,燕西楼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完了,好像玩脱了…… 不过转念想到方才那个吻,燕西楼的嘴角又情不自禁地上扬了几分,觉得今晚的待遇也不算吃亏! …… 青汣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不对劲儿,偏又动弹不得,睡了一觉反而更累了。 睁开眼睛一看,燕西楼整个人跟个八爪鱼似的双手双脚牢牢挂在自己身上,带着这么一个巨型挂件,她能翻身动弹才有鬼! 青汣也没客气,一个用力就被他蹬了下去。 猝不及防被踹下床的燕西楼终于惊醒,一脸懵地看着她:“怎么了这是?” 8。:8 第二百四十七章 真假楼宴 “天亮了,起床!”青汣把他的衣服丢了过来。 直至衣服砸到脸上的那一刻,燕西楼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怔怔地看着她,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青汣懒得理他,自顾自地穿上衣服起来。 “呼啦!”一声打开了门,外面负责看守的御林军皱眉看着她:“大人有令,你们不能出去。” “我饿了,让人送早饭过来。”说完,青汣“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门外的御林军面面相觑:如今被软禁的人都已经这么嚣张了吗? 话分两头,却说呼延攸带人去白鹿山庄问话,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是说,你才是楼宴?”呼延攸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年轻男子,目光里布满了怀疑。 “是。”男子一袭白衣,淡淡颔首。 一旁的胡中林悄然命人取来画像仔细对比了一番,这才对呼延攸低声道:“的确是画像上的人。” 闻言,呼延攸的脸色愈发古怪了几分,如果眼前这个是真的楼宴,那么宫里的那个又是谁?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胡大人,呼延公子,不知二位今日登门造访可是有什么事?”白飞尘笑意盈盈地问道,脸上看不出半点破绽。 呼延攸眸光闪了闪,随即笑道:“说来也巧,我们二人此行正是来寻楼宴楼公子的。” “噢?说起来楼兄刚刚来到我这儿不过十来日的功夫,呼延公子倒是消息灵通!”白飞尘状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仿佛对他二人的来意一无所知。 “白庄主说笑了,我与胡大人奉命查一桩案子,其中有些小细节需要向楼公子请教,打扰之处还望白庄主谅解。”呼延攸不动声色地说道。 白飞尘笑了笑,客气道:“呼延公子这话言重了,只要楼兄没有意见,我这里自然是无所谓的。” 话音一落,呼延攸便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楼宴,后者神色淡淡:“楼某一届江湖人士,与官府素来不打交道,只怕帮不上二位的忙。” “只是几个寻常的问题罢了,楼公子如实回答即可。”胡中林在一旁补充道。 楼宴微微蹙眉,倒也没有拒绝,点了点头道:“好。” 话音一落,便见呼延攸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楼公子是什么时候到凉城的?” “半个月前。”楼宴面不改色地答道。 “所谓何事?” “江湖人士,居无定所,去留随心。” “楼公子是否认得一个叫‘覃九’的人?” “认得。” “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朋友。”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十多天前。” “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不知道。” 呼延攸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既然你们是一同来的凉城,为何他会突然一个人单独离开?” 楼宴却是摇了摇头:“他没说,我也没问。” “你们不是朋友吗?他就算不告诉你行踪,离开的原因总要知会一声吧?”呼延攸继续追问。 楼宴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语气:“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与覃兄素来不过问彼此的私事,这是多年的默契。” 呼延攸眯了眯眸子,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末了突然问起了另一件事:“十二月初三那日的晚上,你在何处?” “万花楼。” “一个人?” “不,和覃兄一起。” 呼延攸眸光闪了闪,继而不着痕迹地试探道:“可曾见过什么人?” 闻言,楼宴不经意地弯了弯唇:“万花楼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楼某见过的人多了,不知呼延公子指的是哪一位?” “听说那晚恰好是万花楼的花魁宴,二位就没参与竞价?” 楼宴抬眸看了他一眼:“参与了。” “那后来呢?”胡中林忍不住插话追问道。 “荀家主当晚也在万花楼,且对花魁势在必得,我二人不欲与之争锋,便自愿放弃了。”楼宴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一笔带过,眉宇间尽是坦然之色。 “仅仅是因为不愿与之争锋吗?”呼延攸显然不相信他的这个说辞。 呼延攸这话可以称得上是冒犯了,就连白飞尘都忍不住蹙了蹙眉,然而楼宴却是淡然一笑,道:“呼延公子若是觉得这个理由不够有说服力,那便当我们是乐于成人之美吧!” 问了半天,什么关键线索都没问出来,胡中林本来就有些窝火,此刻听到他这副不以为然的语气,心里顿时愈发恼火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胡大人是对楼某的答案不满意吗?”楼宴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大胆!你这是什么态度?!”胡中林常年在宫中办事,极少与外面的江湖人打交道,乍一遇上楼宴这样的,几乎是立刻就戳中了他的敏感点。 楼宴笑了笑,不说话。 这时,白飞尘轻咳了一声,道:“胡大人莫要动怒,我这位楼兄随性惯了,说话做事难免带了几分江湖气,还请见谅。”话虽如此,可他的语气里却并没有多少歉意。 话锋一转,接着又道:“依我看,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二位若是还有什么问题,随时来府上便是,白某随时恭候。” 说着,又看向一旁的楼宴:“楼兄,你说是吧?” “自然。”楼宴可有可无地扯了一下嘴角,就差把“敷衍”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胡中林自然是不悦,但他刚要开口就被呼延攸打断:“白庄主客气了,只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呼延公子请说。”白飞尘仍是笑着,只是神色明显较一开始时淡了几分。 “如果楼公子不介意的话,可否随我们回宫一趟?当然了,只是作为证人协助调查,并无他意。”呼延攸说道。 说出这话的同时,呼延攸已经做好了被当面拒绝的准备,在他心里甚至提前想好了接下来的说辞,不想楼宴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答应了下来:“可以。” 呼延攸不禁微微一怔,旋即笑道:“那就有劳……” “但我有个条件。” 8。:8 第二百四十八章 当面对质 楼宴这么一说,反倒让呼延攸少了几分戒心,敛了敛眸,笑道:“楼公子但说无妨!” “听闻南越皇宫中藏书甚广,如果方便的话,楼某想要参阅一二。”楼某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呼延攸闻言立刻点头:“没问题,我会打好招呼,楼公子请便!” …… 见到面前这个“楼宴”的那一刻,青汣整个人都愣住了,飞快地朝燕西楼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你安排的? 燕西楼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清楚状况。 青汣心中狐疑更甚,燕西楼以楼宴的身份出现时,脸上并没有带人皮面具,只是经自己之手将他原本的容貌修饰了一二。 也就是说,楼宴这张脸其实是同燕西楼有五六分相像的,那么问题来了,眼前这个人是怎么把自己易容成楼宴的?还有,他易容的手法同自己几乎如出一辙…… 还没等她把思路理顺,这边楼宴已经开口:“覃兄?你怎么会在宫里?” 青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话让她怎么接?!昨天她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是覃九,哪成想呼延攸今天就找了一个楼宴出来,还当面指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楼宴与覃九的关系毋庸置疑,如果她在此时否认,那就意味着面前这个楼宴是假的,而燕西楼的身份就会暴露,可若是承认下来,那么就与她之前的供词相矛盾…… 呼延攸和胡中林的目光同时聚焦在她身上,毫无疑问,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她说错一个字,立刻就会有御林军将自己拿下! 电光火石之间,青汣快速让自己冷静下来,苦笑道:“原本只是为了办一点私事,不成想最后还是连累楼兄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楼宴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继而又指着旁边的燕西楼问道:“这位又是何人?你怎会与他在一起?” 就在这时,胡中林的声音蓦然响起:“覃九,你难道不该好好解释一下吗?”,语气里透着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 青汣深吸了一口气,朝二人拱了拱手,道:“胡大人,呼延公子,抱歉,昨日我的确是说谎了。” “噢?是吗?”呼延攸冷眼看着她,眸中划过一丝冷芒。 “我的确是覃九,之所以会以药童的身份跟在药谷主身边,其实是为了还舍妹的一个人情。” “两个月前,舍妹在离家出走的途中遭遇劫匪,不幸摔伤了腿,是药谷主碰巧经过,出手相救,这才保住了舍妹一命。” 呼延攸听罢挑了挑眉:“还人情?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理由,不过我倒有些好奇,还人情的方式很多,你为何偏偏要选择做药谷主的小厮呢?” “是我主动提出这个要求的。”话音刚落,便听得燕西楼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呼延攸深深看了他一眼:“哦,是吗?” 燕西楼淡淡解释道:“这次出门的时候,药某身边原本是带了一个小厮的,只是那小厮家中长辈突然得了急病,中途便先行离开了,药某身边没有人帮忙,多有不便,恰好覃九要还人情,所以便提出要他暂时充当我的小厮。” “覃公子,是这样吗?”呼延攸转而看向了一旁的青汣。 青汣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你昨日为何要撒谎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还装作不认识楼宴这个人呢?”呼延攸紧跟着追问道。 “江湖人士,素来看重自己的名声,覃某虽不是什么名声显赫之辈,但也懂得吝惜羽毛。再者,这是我与药谷主之间的私事,没必要宣扬得人尽皆知。” 顿了顿,她看了楼宴一眼,接着道:“至于为何要装作不认识楼兄……呵,我自己惹了麻烦上身,还不知何时才能洗清嫌疑,又何必再把楼兄牵连进来?” 青汣的一番解释合情合理,即便是呼延攸和胡中林一时间也很难找出破绽,但这并不能降低他们对于燕西楼和青汣的怀疑。 “什么麻烦,什么牵连到我?覃兄,到底出什么事了?”楼宴听得是一头雾水,忍不住皱眉问道。 青汣扯了扯嘴角,不甚在意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太子殿下意外中毒,胡大人从我和药谷主暂居的偏殿里搜出了所谓的证据,故而怀疑殿下中毒是我与药谷主所为。” 楼宴听罢眼角流露出一抹讥讽:“荒唐!谁知道那证据是不是有人故意带进去的,胡大人,仅凭这一点就要给人定罪,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证据是本官亲自带御林军搜出来的,楼宴,你这是怀疑本官故意陷害他们吗?!”胡中林一听立时就动了怒,冷声喝道。 “我只是提出自己对于此案的见解,胡大人大可不必对号入座!”楼宴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 “放肆!”胡中林直接拍案而起,怒道:“区区一届草民竟敢在宫里大放厥词,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不知所谓的只怕另有其人吧!”一道温柔的女声在殿外响起,紧跟着便见云嫔缠着褚修的胳膊施施然走了进来。 胡中林登时变了脸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皇上,微臣参见皇上、云嫔娘娘!” 虽说褚修不怎么过问朝事,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胡中林还没那个胆子在他面前放肆。 呼延攸也正要行礼,却被褚修打断:“行了行了,都起来吧!” “朕听说你们把药谷主抓起来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皇上走到主位上坐下,不紧不慢地问道。 “皇上,事情是这样……”胡中林抢先一步开口,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解释了一遍,虽不至于歪曲事实,但话里话外自然都是偏向他们自己这一方的,生怕皇上不知道他尽心尽力地查办此案似的。 褚修听完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而向燕西楼问道:“药谷主,你怎么说?” 8。:8 第二百四十九章 又见明月 “皇上,该说的药某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太子殿下中毒一事与我无关,至于从我房间内搜出来的东西,药某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说完,燕西楼便适时地垂下了眸子,一副清者自清、问心无愧的模样。 褚修听完不由皱了皱眉:“胡爱卿,药谷主是王叔引荐的,朕也相信他的为人,既然药谷主说了,不知道那东西的来历,你就这么直接把人给抓起来,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了?” 胡中林连忙解释道:“皇上明鉴,事关太子殿下的安危,臣也是为了稳妥起见,这才……” “行了,朕自然是知道你的忠心的,只是药谷主是朕的座上宾,万万不可怠慢。这件事就……” “皇上!” 眼看着褚修就要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胡中林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打断了他,把心一横,把他们对眼前这个药初年的怀疑悉数说了出来,末了还不忘补充道:“皇上,药谷主的身份的确有些问题,臣恳请皇上在事情查清楚前,不可轻易放人。” 褚修听罢不由紧紧皱眉,瞥了一眼旁边的燕西楼,道:“照你这么说,如果他不是真的药王谷谷主,那么他的真实身份又是何人?” “臣怀疑他才是那个江湖人士,楼宴。” “呵!”一旁的楼宴听着这话忍不住讥讽一笑,说道:“胡大人莫不是糊涂了,在下就在你跟前站着,你却非要说另外一个人是才是楼宴,实在让人有些怀疑你是否与药谷主之间有什么龌龊,存心刁难!” 胡中林顿时急了,指着他怒道:“你,你休要胡言乱语污蔑于我!” 然而他自知自己方才的话有些站不住脚,说到底,这一切都不过是他们的猜测,再加上刚才楼宴的说辞的确与他们所调查的情况相吻合,一时间,他也着实找不出什么具有说服力的理由来反驳楼宴。 于是只能拼命地朝呼延攸使眼色,示意他帮忙说话。 然而不待呼延攸开口,便见褚修看着楼宴问道:“这位是……” “草民楼宴,正是胡大人口中那位江湖人士。”楼宴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答道。 褚修的目光在燕西楼和楼宴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倏地笑了:“这倒是奇了,胡爱卿,你说药谷主才是真正的楼宴,那这一位又是何人啊?” “这……”胡中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行了,既然是误会一场,便到此为止吧!”褚修不耐地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他,“这宫殿荒废已久,住不得人,药谷主还是搬回正阳宫吧!” 说着又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楼宴:“至于这位楼公子,既然同你们熟识,便也在宫里住几日好了。噢对了,明晚朕在重华宫设宴,就当给三位压惊了!” 说完便牵着云嫔的手往外走,众人正要行礼恭送,却又见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住脚步,转身对呼延攸道:“朕差点忘了,三位都是江湖人士,在宫里难免不自在。” “这样,呼延攸,你去一趟白鹿山庄,把白庄主也一并请来,还有卫王,朕也有些日子没见他了,他惯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宴会嘛,就要人多才有意思!” 说着又朝身边的云嫔问道:“爱妃,你原来在宫外的时候有没有相熟的好友,也可以一并请过来,快过年了,正好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云嫔先是一愣,旋即柔柔地笑道:“臣妾从前倒是同白夫人打过些交道。” 褚修点了点头,大手一挥,说道:“那就把白庄主夫妇一并请过来!” 褚修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燕西楼等人只能是领旨谢恩。 一场风波终于有惊无险地过去,楼宴跟着燕西楼和青汣回到了正阳宫。 一进门,青汣便反手把门扣上,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人,眼中写满了审视:“你到底是什么人?” 楼宴笑了笑:“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了?青汣,你这么做可不太合适啊?” 青汣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不甚确定地问道:“明月?” “唔,还算是有点良心。”男子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你怎么会在凉城?”此时此刻,青汣是满心的疑惑。 “我若是不在,此刻你们两个打算怎么收场?”明月不答反问。 不待青汣开口,燕西楼便抢先一步的答道:“我自有安排,就不劳明月公子费心了。” “是吗?”明月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据我所知,姒锦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莫说是这一两日,只怕再过五日她也到不了凉城。” 燕西楼脸色骤然一变:“你怎么知道?” “咚咚咚!”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在门外响起:“药谷主,你回来了吗?” 青汣给二人递了个眼色,然后走上前去开门:“忍冬姑娘。” 忍冬见她二人无事,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听外面的宫人说你们回来了,殿下不放心,便让奴婢来看看。” “劳殿下惦记了,我与药谷主已经没事了。”想到明月的医术,青汣不由心头一动,紧跟着问道:“对了,殿下今日情况如何?” 忍冬眸色黯了黯,摇头道:“不太好,昨日受了风,一宿没睡安稳,今天瞧着脸色更差了。” 想到褚星澜昨日强撑着出来替他们说情一事,青汣心中不禁生出些许歉疚之意,道:“忍冬姑娘稍等,我与药谷主换身衣服便去替殿下诊脉!” 药初年是假的,但明月的医术却是实打实的! 忍冬听罢,眸中升起一抹希冀:“是药谷主的解药制成了吗?” “嗯,快了。”以防万一,青汣并没有把话说死,倘若明月也拿这个毒没办法,他们也不至于太过打脸。 送走了忍冬,青汣重新关上了门,还不等她开口,便听得明月道:“你想让我扮作药初年的模样去给那个褚星澜解毒?” 第二百五十章 出手救人 “是。”青汣点点头,怕明月脾气古怪不愿意,紧跟着又解释道:“说起来,褚星澜中毒也是受我二人牵累,之前我们给他服下了药王谷特制的续命丹,但也只能暂时延缓毒性发作,算算日子,丹药失效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所以……” 明月勾了勾唇:“要我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见他松口,青汣立刻道:“你有什么条件,但说无妨。” 明月眉梢轻挑,似笑非笑地瞥了旁边燕西楼一眼,悠悠道:“如果我说,我要你呢?” “你做梦!”燕西楼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看向明月的目光活像是要吃人似的。 明月却是丝毫不以为意,无声地牵了牵唇:“这么害怕我挖你墙角,看来你对自己也没有那么自信么!” “你错了,我只是不习惯别人觊觎我的女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最后那三个字,燕西楼刻意加重了语气强调。 “小白脸?呵,你对自己的认知倒还算准确。”明月眯着眼睛回了一句。 “嗤!我说明月,要我说,你的医术也算是马马虎虎过得去,怎么不给自己看看眼睛,你我二人站在一块,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谁才是那个小白脸!” “打住!”眼看着这二人就要就“谁才是小白脸”这个话题争论起来,青汣连忙叫停,按了按太阳穴,道:“二位,褚星澜的毒还没解,咱们是不是先把这个当务之急解决了再说其他?” 青汣开口了,明月还算是给她面子,略带嫌弃地看了燕西楼一眼,语气淡淡道:“把你脸上的人皮面具扒下来。” “凭什么?!”燕西楼下意识地和他唱反调。 却被青汣横了一眼:“快点儿!” 燕西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居然为了一个小白脸凶我?” 青汣微笑:“你再不把人皮面具扯下来,我还会动手,你信吗?” 燕西楼:“!!!” 嘤嘤嘤,汣儿不爱我了!伤心欲绝! …… 明月和燕西楼两个人互换完身份,然后便同青汣一起去到了褚星澜的寝殿。 “覃公子,药谷主,你们来了……咳咳,咳咳咳——”一见二人进来,褚星澜立刻迫不及待地坐了起来,笑着同他们打招呼。 经此一事后,宫里众人都知道了覃九并非药谷主身边的药童,故而都已“覃公子”相称。 青汣皱眉道:“殿下躺好便是,我与药谷主并无大碍,多谢殿下挂念!” “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褚星澜温和地笑着,脸上带了几分如释重负的神情。 明月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去替他诊脉,青汣见他皱眉,不由问道:“怎么样?” “毒入肺腑,有些麻烦。”明月淡道。 “那,那怎么办,药谷主,你一定要救救我们殿下啊!”忍冬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就白了,急切地看着他。 明月被人打断,登时便有些不悦:“我只是说麻烦,又不是没救了。” “让人立刻去准备药浴,需要的药材我写给你。” “药,药浴?”忍冬听得一愣,随即忍不住问道:“可是之前不是说已经在制解药了吗?怎么现在又要用药浴……”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眼下他的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解药已经没用了!”明月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忍冬怔了一下,旋即应道:“噢噢,好的,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 说话的功夫,明月已经拿起桌上的笔,飞快地在宣纸上写下一连串的药名,然后递给她:“照着上面的药材准备,越快越好。” “是。”拿着纸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忍冬不禁在心里默默腹诽,药谷主先前说话也没这么噎人啊,怎么今天突然脾气这么差了…… 忍冬离开后,褚星澜一脸歉疚地看着青汣:“覃公子,这次的事让你和药谷主受委屈了……” “只是个误会罢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青汣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说道。 闻言,褚星澜眸中立刻浮上一股欣喜:“覃公子当真不怪我?” “自然。”青汣点点头,与此同时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感慨,觉得这个南越太子似乎也太过平易近人了些。 “那,我可以叫你小九吗?”褚星澜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对上这样一双干净纯粹的眸子,青汣拒绝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于是只好点点头:“殿下随意就是。” “小九……”褚星澜刚要说些什么,就被明月打断:“殿下体内毒素未清,还是少说话为好。” 褚星澜脸上划过一抹尴尬:“抱歉,药谷主,我……” “不必抱歉,你只要保持沉默就好。” 青汣头疼地扶额,暗中踢了踢明月的脚,示意他说话稍微客气点儿,再怎么说,褚星澜也是一国储君…… 明月回眸,凉凉倪了她一眼。 青汣瞬间败退:行,你是大夫,你说了算! 很快,药浴需要的药材都准备好了,宫人们抬着浴桶进来,又架上屏风,明月将碾碎的药材依次倒入桶内,紧跟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蔓延开来。 青汣被呛了一下,掩住口鼻道:“你这药材味道是不是太大了些?” “你以为这是给姑娘家沐浴用的?”明月斜睨了她一眼,语气凉凉。 青汣被噎了一下,悄悄闭上了嘴。 隔了一会儿,明月伸手探了探浴桶的温度,道:“温度正好,可以进去了。” “是。”忍冬应了一声,跟着就要帮褚星澜宽衣,不想还没碰到褚星澜的衣服就被明月拦住:“且慢。” “药谷主,怎么了?”忍冬诧异地看着他。 明月不答,转而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青汣。 “你看我做什么?”青汣被他盯得有些发毛。 “出去。”明月瞥了她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 “哈?”青汣一愣,“我为什么要出去?” 明月眯了眯眸子:“你说呢?” 后知后觉的青汣终于反应过来,皱了皱眉,道:“这不是还隔着一扇屏风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药浴解毒 在明月越发凉薄的目光注视下,青汣果断改口:“好的,我立刻出去。” 青汣出来后不久,忍冬也跟着出来了,房间内仅剩下明月和褚星澜两人。 明月依旧是那副高冷孤傲的模样,褚星澜也沉默下来。 药浴祛毒的过程并不好受,很快,褚星澜便感受到了浑身上下噬骨钻心般的剧痛,额头上渐渐溢满了汗珠,可他却紧咬着牙关,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明月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疼就出声,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褚星澜勉强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来:“我还好,多谢药谷主。” “随你。”明月轻嗤一声,似是对于他的逞强不以为意。 说完,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排银针摊开来摆在面前,紧跟着右手轻轻一挥,一排整齐的银针准确无误地扎在了褚星澜后背上。 与此同时,褚星澜胸口倏地一痛,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明月面不改色地把他背上的银针一一收回,而后无比平静地说道:“身子骨儿不好就不要多思多虑,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褚星澜吐完血,觉得胸口一下子畅快了不少,只是仍有些闷闷的刺痛感,然而这点疼痛对于他而言已然是意外之喜了。 “药谷主……咳咳,咳咳咳——” “再泡一刻钟就可以出来了,还有,七日后我会再来替你施一次针,在这期间你不可见风,以免受寒。”说完,明月把银针往袖子里一收,就要离开。 “等等!”褚星澜突然叫住了他。 明月脚步微顿:“还有事?” “你才是真的药初年,对吗?”褚星澜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明月轻轻挑了挑眉,倒是没看出来这个褚星澜居然还有这等敏锐的观察力!不过眼下他自然是不可能承认的,于是又把问题抛了回去:“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会为你们保密的!”褚星澜定定说道。 明月轻嗤一声,目光中带着隐隐的不屑:“幼稚!” 明月刚一出来,青汣和忍冬便齐齐迎了上来,关切道:“怎么样?” 闻言,明月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弯腰靠近了青汣,低声问道:“你这么关心他,楼宴知道吗?” 不知怎地,同他视线相接的那一刻,青汣竟然有一瞬间的恍神,但她很快镇定下来,皱眉道:“到底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明月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袖子,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 听到这儿,青汣顿时心下一沉:“你不是很有把握吗?怎么会……” “殿下……”忍冬瞬间白了脸,眼睛控制不住地酸涩起来。 “他底子太差,若是一次将体内的毒素清理干净,身子骨儿定然承受不住,所以今日的药浴还要再准备两次,下一次的药浴定在七日后,记住了吗?”说着,明月略带嫌弃地看了旁边快要哭出来的忍冬一眼。 “什,什么?”前后落差太大,忍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向他。 明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直接越过她朝前走去:“一刻钟后把人捞出来,不可见风。” “殿下有救了?”忍冬喜极而泣,一下子冲上去抱住了青汣:“太好了!殿下有救了!!!” 青汣:“……” 青汣四肢僵硬地任由抱了一会儿,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戳了戳她的袖子,道:“那个,能放开我了吗?” 忍冬瞬间红了脸:“覃公子,我我,我不是有意……” “没事,你先去照顾你家殿下吧!我晚些再来看望。”青汣朝她笑了笑,然后紧走两步追上了明月,两个人一同返回了偏殿。 青汣走后,忍冬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确定脸上看不出来什么端倪后这才敲门进去。 褚星澜第一句话便是问:“小九呢?” “覃公子同药谷主一起回去了,说是晚些再来看望殿下。”忍冬答道。 闻言,褚星澜眸中不由划过一抹失望,随即又恢复如常。 “忍冬,去帮我把那颗暖玉东珠取出来,再挑些好看的小玩意儿,一并给小九……不,给药谷主送去,就说是我的谢礼,请他们务必收下。” 忍冬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 与此同时,偏殿里,明月往椅子上一坐,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桌上的纸镇,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倒是一旁的燕西楼,黑着一张脸,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一副随时准备动手打架的架势。 看着两个人对峙的局面,青汣只觉一阵头大,赶在他们两个吵起来之前抢先一步问道:“明月,你怎么会到宫里来?” “我不是说了吗,来给你们救急啊!”明月漫不经心地答道。 青汣听罢不由皱了皱眉:“那姒锦呢?你遇见她了?是她让你来帮忙的?” “嗯,”明月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句,随口道:“她临时有事绊住了,所以拜托我先过来帮你们解了燃眉之急。” “临时有事?什么重要的事会让她把我们的计划托付给你一个外人?”燕西楼目光狐疑地看着他,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说辞。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姒锦会以药初年师妹的身份进宫来替褚星澜解毒,可不知中途出了什么岔子,最后进宫来的人居然是明月! 一想到这个明月对汣儿的心思,燕西楼心里便忍不住一阵窝火,此时此刻,他的脸色已经难以用“阴沉”两个字来形容了! 明月却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这我就不知道了,姒锦可是你的人,这些问题你不应该直接问她吗?再说了,就算我能回答你,你也不见得就会相信我吧?” 燕西楼听完不禁冷笑一声,直截了当地问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此番出手相助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 相较于燕西楼的怒火中烧,明月的神情则完全可以用“云淡风轻”四个字来形容。 第二百五十二章 日常互掐 只见他勾了勾唇,仿佛生怕燕西楼还不够生气似的,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青汣:“我想有个问题你搞错了,我出手相助的人不是你,是她。” 话音一落,燕西楼的脸色瞬间冷凝一片,“砰!”的一声就砸碎了手中茶杯:“明月,你是不是忘了,汣儿已经是我的妻子,你不要痴心妄想!!!” “夫妻?你们两个?”明月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瞬,忽而轻嗤一声,笑道:“你确定不是这不是你自欺欺人、一厢情愿的妄想?” “你什么意思?!”明月的话恰好戳中了燕西楼的软肋,登时就变了脸色,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青汣被两个人吵得头大,自己就问了一句话,结果一错眼的功夫,两个人居然还动起手来了! 登时低喝一声:“燕西楼你给我住手!” “你是要护着他吗?”燕西楼此刻正在气头上,青汣的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用一副遭受了背叛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她。 青汣无奈扶额:“你同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动手还有理了?” 燕西楼眸光闪了闪,不知想通了什么,忽而轻笑一声,跟着便松开了手,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也是,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的确没什么可计较的。”说着,还不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带着三分倨傲,七分嫌弃。 青汣:“……”好想把这厮按在地上打一顿怎么办? “夏虫不可语冰,莽夫行事大抵也不过如此。”明月温和地一笑,整个人就像是和煦的春风一样,任由怎么无形地攻击,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化解。 “你说谁是莽夫?!”燕西楼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大有一副要撸起袖子大打一架的趋势! 青汣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果断赶在明月接话之前打断了他们:“左右现在褚星澜的毒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这件事咱们就暂且先放一放,姒锦那边有消息的话应该会传过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明日的晚宴,褚修的态度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你们两个怎么看?” “我今日是第一次见褚修,没什么看法。”明月兴致恹恹地说了一句,接着话锋一转,说道:“不过那个呼延攸倒是有些意思。” “此话怎讲?” “他没有腿疾。”明月淡淡说道。 青汣微微拧眉:“你确定?” “你是在质疑我的医术?”明月不悦地看向她。 青汣被看得有些心虚,轻咳了一声,道:“抱歉,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 燕西楼眯了眯眸子,接过话来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秋猎围场上的人应该确定是他无疑了。只是他为何要故意装作自己有腿疾的模样?” 而且根据他们调查的情况来看,包括褚远征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真的腿脚不便…… 瞒过了这么多人,却又偏偏在出使金陵的时候露出了破绽,他此举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 青汣摇了摇头,道:“呼延攸的打算我们暂时不得而知,不过我现在更好奇的是,他与褚修之间的关系。” “你怀疑他是褚修的人?”燕西楼皱眉问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之前呼延攸是何等的咄咄逼人,可褚修一来,他反倒没了动静,任由胡中林一个人在那里回话,从头到尾半句都没掺和。” “或许,他只是不想惹事上身?”燕西楼抿了抿唇,倒不是他有多信任褚修,只是此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有如此城府的人…… 青汣微微摇头:“我看未必,而且我总觉得今日的事情进行得过于顺利,虽然有云嫔相助,但褚修表现得也太过配合了些。依我看,明日的晚宴,只怕也没那么简单。” 燕西楼眉宇间划过一抹沉思,随即说道:“是不是鸿门宴,去了就知道了。” …… 晚间,忍冬带着几个宫人送来了许多礼物,其中一个用檀木盒子装着的正是褚星澜特意让她找出来的暖玉东珠。 鸽子蛋大小的珠子,透着淡粉色的光泽,触手生温,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物件儿。 青汣下意识地蹙眉:“这些东西太贵重了……” “这是我家殿下给药谷主的谢礼,还请药谷主务必收下。”话虽是对明月说的,但忍冬却笑眯眯地看着青汣。 “如此,那药某就却之不恭了,代我谢过你家殿下。”明月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谢礼,接着又对青汣道:“小九,把东西收起来吧!” “噢对了,这颗暖玉东珠最适合冬天佩戴,尤其是对手脚冰凉的人很有效果。”忍冬临走前特意补充了一句。 忍冬走后,燕西楼和明月齐刷刷地把视线看向了她。 青汣正看着盒子里的东珠,注意到二人的视线后不由一脸诧异:“你们两个看着我做什么?” “这珠子不错,没收了。”燕西楼抢先一步从她手里夺走了那颗珠子。开玩笑,他怎么可能让汣儿随身携带别的男人送的东西! 与此同时,明月按住了他的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东西是给我的谢礼吧?” 燕西楼邪邪勾唇一笑:“忍冬的原话是‘给药谷主’的谢礼,你是药谷主吗?” “所以呢,你又有什么资格拿着它?”明月立刻反唇相讥道。 “药初年是我朋友,所以这谢礼当然是由我暂时保管了!”燕西楼理所当然地答道。 见两个人这会儿跟个孩子似的对着一颗东珠争执不休,青汣颇有些无语,忍不住插话道:“我觉得……” “你想要这颗东珠?”两个人齐齐看向了她,眼中写满了不悦。 明明上一刻还在拼命互掐的两个人,这一刻突然就同仇敌忾起来了,这变脸的速度真的是…… 青汣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不,我不想,你们继续。”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她发誓,自己要是再管这两个人的闲事她就是猪! 第二百五十三章 宫斗戏码 “你去哪儿啊?”燕西楼皱了皱眉,想也不想地扬声追问道。 “找吃的!”青汣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 翌日傍晚,暮色落下。 褚修一袭华丽龙袍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殿内,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明明是寒冬腊月,大殿四周却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台基上点起了精心制备的檀香,烟雾缭绕,处处流露出纸醉金迷的气息,极尽奢靡 与其说是宴会,倒不如是一场的精心筹备的试探迷局。 青汣三人来到重华宫的时候,人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最令人惊讶的是,褚远征和呼延烈叔侄竟然也在。 三人同白飞尘打了个招呼,而后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 燕西楼此刻回到了楼宴的装扮,落座以后,低声朝白飞尘问道:“今日什么情况?” “谁知道呢?”白飞尘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青迩就坐在他边上,两个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宛如陌生人一般。 期间,云嫔几次想同青迩搭说话,但青迩都有意无意地回避了她的眼神,显然,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很好。 宴会进行了一会儿,褚俟这才姗姗来迟,放眼整个南越,能够让褚修和褚远征二人等待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了。不过褚俟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惯了,众人也并不觉得奇怪。 “朕倒是有些日子没见到卫王,忙什么大事呢?”褚修笑呵呵地开口问道。 褚俟哈哈一笑,用一副混不吝的口吻说道:“嗐,皇兄这又埋汰我了不是,臣弟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左不过就是那些风花雪月的事!” “风花雪月好啊,所谓世间美景,不过风花雪月四字。”褚修颇有些感慨地说道。 褚俟听罢深以为然,举杯道:“皇兄高见,臣弟敬你一杯!” “哈哈哈,好!”褚修欣然饮下一杯。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褚修和褚俟在这种爱好上颇有几分一致,只不过褚修行事还懂得收敛,而褚俟更加肆无忌惮一些罢了。 几杯酒下肚,褚俟的眼角染上了一抹风流韵色,道:“说起来,云乐坊最近新来了几个乐师,曲子弹得十分精妙,再配上她们得天独厚的嗓音,说是天籁之音也不为过。” 闻言,褚修顿时眼前一亮:“果真?” “那是自然!”褚俟十分肯定地点头,继而又笑道:“皇兄若是感兴趣,改日臣弟请他们到宫里来演奏一曲如何?”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褚修欣然应允。 眼看着两个人的话题就要朝着别的方向跑偏,灵妃开口了:“皇上,臣妾听闻云嫔妹妹的舞艺惊为天人,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观?” 褚修一听这话,当即点头赞道:“云嫔的舞姿的确是一绝!” 说着又对云嫔道:“左右这里也没有外人,云嫔啊,不如你就舞上一曲?” 听见这话,云嫔面上闪过一瞬间的僵硬,上一刻还在谈论云乐坊的乐师,灵妃跟着便要自己当众跳舞,明显是在暗指自己出身万花楼,上不了台面! 可偏偏褚修却一口答应了,自己若是再拒绝难免会当众拂了他的面子,引得他不悦,于是只好暂且忍耐下,笑着应道:“既是皇上想看,臣妾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且容臣妾去换身衣裳。” 褚修满意地点点头:“去吧去吧,不着急,慢慢来。” 就在这时,白飞尘一个没拦住,便见青迩倏地一下站起来,有些突兀地开口道:“皇上!” “嗯?”褚修愣了一下,随即好脾气地问道:“白夫人有什么事吗?” “回皇上,青迩以为只是跳舞未免有些单调,早就听闻灵妃娘娘琴艺出众,青迩心中仰慕已久,不知今日能否一睹为快?” 闻言,青汣不由暗自挑了挑眉,灵妃方才的提议分明是有意折辱云萝,只不过云萝碍于褚修的面子不好当众拒绝。 不成想云萝愿意忍下这口气,青迩却是个睚眦必报的,既然知道推脱不掉,干脆就把灵妃也拖下水! 这般的行事风格倒是颇合她的胃口! 灵妃面色微变,眸中聚起一抹怒意,刚要寻个借口拒绝掉,不想却晚了一步,褚修已然应下:“白夫人的提议甚好!两位爱妃可愿一同演奏一曲?” 话音刚落,云嫔立刻便欣喜地应下:“臣妾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不知灵妃姐姐是否愿意为臣妾伴乐……”说着,云嫔咬了咬唇,一副娇娇怯怯、惹人怜爱的模样。 算计不成,还被反将了一军,灵妃面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云嫔妹妹舞姿卓越,本宫如何会不愿意?” 话虽如此,垂眸的一瞬间,灵妃却是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好一个青迩、好一个云嫔!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沦为了她一个青楼女子的陪衬,当真是好得很!!! “哈哈哈哈!那两位爱妃就快去准备吧!朕期待你们接下来的演奏!”褚修心满意足地笑了,对于两个女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丝毫不曾察觉。 啧啧啧,果然,古往今来,宫墙内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宫斗的戏码,端看谁的段位更高明些罢了! 想到灵妃和云嫔明明恨不得掐死对方,却又言笑晏晏、故作姐妹情深的模样,青汣便忍不住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宴会仍在继续,青汣对于这样的靡靡之音不感冒,只觉得无聊透顶,没过一会儿便有一股困意袭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我出去透透气。”同燕西楼和明月打了个招呼,青汣便起身悄然离开了宴会厅。 老天作证,青汣原本只是想着随便出来走走,吹吹风,不想却意外瞧见了拐角的走廊下,两个女子互相争执的一幕—— 第二百五十四章 无意偷听 “方才多谢你为我说话,只是像这样的做法以后还是不必了,免得连累你……” “呵!”青迩却是冷笑一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云嫔娘娘怕是误会了什么,我与云嫔娘娘并无交情,又何谈为你说话?” 云嫔听罢眸光微不可察地暗了暗,随即又释然:“你……” “哟,云嫔妹妹这是同白夫人聊什么呢?”灵妃笑着走了过来,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游走了一番,末了同青迩笑道:“说起来,本宫倒是觉得同白夫人很是投缘,白夫人若是得空不妨多来灵鹫宫坐坐。” “娘娘看重,青迩愧不敢当。”青迩既没答应,也没拒绝,仍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灵妃似乎真的对青迩很感兴趣,竟也丝毫不介意她的无理倨傲的态度,仍是不断地同她搭话。 终于,云嫔听不下去了,主动开口道:“灵妃姐姐,若是准备得差不多了,那就去前殿吧,再耽搁下去皇上该等急了。” 灵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云嫔妹妹说的是,那就走吧!” 灵妃和云嫔一前一后离开后,青迩盯着两个人的背影瞧了好一会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未免被她发现,青汣侧身躲在了假山后,谁知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截树枝,“嘎吱!”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园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谁在那里?!”青迩冷喝一声,立刻朝这边走来。 两个人原本就相距不远,这个时候青汣再躲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青汣脸上只有大写的“尴尬”两个字,她勉强扯出一抹干笑来:“抱歉,我只是路过,无意偷听你们的谈话……” “覃九?”青迩皱眉看着面前的男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见她似乎无意追究方才的事,青汣暗自松了一口气,答道:“殿内太闷,出来透透气。” 青迩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末了忽而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白夫人怕是忘了,上次在白鹿山庄,我与楼宴拜访白庄主时,曾有过一面之缘。”青汣不动声色地答道。 “不是那次。”青迩摇头,面前这个人的相貌给她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但具体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熟悉。 青汣笑了笑,道:“许是我这个人瞧着面善吧!” 青迩深深看了她一眼,对于她这个解释不置可否。 两个人一时无话,气氛突然尴尬起来,最后还是青汣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我准备回去了,白夫人要一起吗?” “不了,你自己回去吧!” 毫无意外地,青迩拒绝了她的提议,青汣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坦白说,和青迩待在一起还真是有些不自在,两个人没什么话题可聊,还要时刻担防备着她对自己的身份起疑,麻烦。 “既如此,那覃某就不打扰白夫人了。”青汣朝青迩微微颔首,继而转身离开。 见她回来,燕西楼还有些诧异:“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青汣饮了一口酒,道:“园子里也没什么好逛的。” 见她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燕西楼也没过多追问,转而说道:“不过你回来的正是时候,灵妃和云嫔的表演刚刚开始。” 话音刚落,便听得“铮铮”的琴声响起,与寻常的曲子不同,灵妃的琴音慷慨激昂,颇有些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之势,即便身为一个不懂琴艺之人,青汣也听得出来这个灵妃的确有些本事。 然而就在琴声响起的那一刻,云嫔的脸色却是僵硬了一瞬,尽管她很快便反应过来,一个漂亮的旋转跟上了接下来的节拍,但在场的众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先前的走神。 青汣眯了眯眸子,以云萝的本事,是决计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除非灵妃临时换了曲子,云萝这才会措手不及…… 琴声渐急,云嫔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四周的宫灯渐渐暗下去,只留中央的一盏烛台,女子一袭红衣肃杀,每一次的旋转、跳跃,裙袂纷飞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魅力,这一刻,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一个她,悲情、壮烈,孤注一掷! 殿内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悉数落在那个红衣女子身上,追随着她的情绪起伏、生死一念。 正在弹琴的灵妃见到这一幕,不禁暗恨不已,心道这个云嫔果然有几分能耐,自己弹出这样激越的曲子都为难不了她,反而把自己的琴声当做了陪衬! 想到这儿,灵妃心里窝火不已,紧跟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右手指甲曲起,用力一挑—— “啪嗒!”一声,琴弦应声而断! 习舞的人都知道,当舞者沉浸在曲目中时,伴奏戛然而止将会带来多大的影响,尤其是在这样节奏慷慨激昂的曲子下,云嫔正在全神贯注地飞速旋转,琴音一断,云嫔当众出丑是小,一个不慎很有可能扭伤脚腕! 就在众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的时候,一阵清越的萧声突然响起,与方才断掉的琴声完美衔接! 众人闻声望去,原来那萧声竟是卫王褚俟所奏! 青汣眉梢微挑,啧啧赞道:“看不出来卫王还是个音律高人!”即便她不懂琴瑟笙箫之类的乐器,却也知道,方才那种情形之下,想要接下灵妃断掉的曲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燕西楼轻嗤一声,不以为意道:“这算什么,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单独吹给你一个人听!” “你还有这个特长?”青汣倒是有些惊讶。 在她印象中,精通音律的人一般都是温润儒雅、气质卓然的翩翩君子,再不济也是像褚俟这般留连欢场的风流客,至于燕西楼这种款式……恕她直言,实在没看出来他竟然还有这种天赋! 见她一脸怀疑的表情,燕西楼不禁有些气闷,咬牙道:“我会的东西可多了,你就这样瞧不起我?!” 8。:8 第二百五十五章 萧声伴奏 “额……”青汣摸了摸鼻子,随即给他添了杯酒,没什么诚意地解释道:“我只是有些惊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哼!”燕西楼觉得她在敷衍自己,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找机会一定要在汣儿面前多多展示自己的优点! 就在这时,一旁明月的声音凉凉响起:“雕虫小技,也值得这样炫耀?” “切,嫉妒就直说,没必要在这儿阴阳怪气的!”燕西楼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呵呵!”明月回以冷笑。 青汣在一旁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二位,你们两个现在的情况只能让我想到一个词。” “什么?”燕西楼下意识地问道。 “相爱相杀。” “噗——”燕西楼一口酒喷了出来,一旁的明月则是冷眼看着她,淡淡吐出两个字:“无聊!” 青汣无所谓地耸耸肩,这二位应该庆幸自己不是腐女那一挂的,否则的话,此刻只怕已经脑补了十万字小长文了! 有了褚俟的萧声做伴,云嫔总算是完完整整地跳完了这一曲,有惊无险。 两个人的配合倒也默契,只是这种默契对他们来说并非什么好事…… 一曲毕,众人纷纷鼓掌称赞不已,就连褚修都满意地连连点头,然而就在这时,灵妃突然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开口:“皇上,臣妾不小心弄断了琴弦,扰了皇上雅兴,还请皇上恕罪!” 说着便要跪下请罪,身为一个怜香惜玉的君主,褚修自然是要阻止的,连忙伸手拦住了她:“爱妃言重了,是这琴弦不好,与你何干?” 说着又握着她的手细细检查了一番,关切道:“爱妃可有伤着手啊?” 灵妃羞涩地摇头,顺势倚在了他怀里:“谢皇上关心,臣妾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 褚修笑着安抚了她几句,忽而注意到自己似乎冷落了云嫔,于是清了清嗓子,由衷赞道:“云嫔今日一舞实在美极、妙极!云嫔啊,想要什么奖赏,尽管提出来,朕都答应你!” 刚刚跳完一曲,云嫔脸上还带着些许未消的红晕,气息也有些不稳,听见这话顿时满眼欣喜,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皇上喜欢就是对臣妾最好的奖赏!” 褚修显然十分吃这一套,登时就大笑起来,“爱妃辛苦了,快,过来坐朕身边歇一会儿!” 云嫔笑着颔首应了,走过去坐在了褚修的右侧。 灵妃坐在左边,云嫔坐在右边,所谓左拥右抱也不过如此,褚修自是十分开怀。 灵妃主动开口道:“多谢卫王殿下方才及时出手相助,否则影响了云嫔妹妹的舞,本宫可就追悔莫及了!” 褚俟依旧是那副痞里痞气的模样,不以为然道:“灵妃娘娘言重了,本王也是一时技痒,这才忍不住以萧声相和。” “不管怎样,本宫都要感谢卫王殿下,来,本宫敬卫王殿下一杯!”灵妃举起了举杯。 褚俟也不推拒,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显然,向褚俟道谢这并不是灵妃的目的,酒杯放下后,便听得她笑意盈盈地说道:“说起来,卫王殿下的萧声的确是一绝,与云嫔妹妹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你说是吧,云嫔妹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外人看来,灵妃这话便有些挑拨之意了—— 云嫔是宫妃,与卫王一个外臣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难免不让人有些想入非非,尤其云嫔出身万花楼,而恰恰褚俟又是万花楼的常客,若说这二人之间没点什么,怕是没有人会信。 只可惜,灵妃大概是打错了算盘,褚修仿佛完全没有听出她的话外音,非但没有对这二人生疑,反倒一副十分自豪的模样:“哈哈哈——爱妃说的是!朕这个皇弟于音律一事上的确造诣非凡。” “朕记得早年间,他的萧声可是被当时的音律大家称赞过的!噢对了,当年凉城不少妙龄姑娘都对他心仪不已呢!是吧,卫王?” 褚俟笑了笑,十分谦虚地说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皇兄就莫要再打趣臣弟了!” “好好好,朕不提就是了!”褚修哈哈一笑,一副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模样。 原本是想要借题发挥,给云嫔上一剂眼药,奈何褚修偏偏不接这个话茬,灵妃心中暗暗恼怒,随即突然想到什么,叫来身边的丫头韶儿,低声吩咐了几句,便不再开口多言。 有了云嫔的舞珠玉在前,接下来的表演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青汣有些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要说这宴会上唯一还算不错的那就是酒了,当然了,就是缺了点劲道。 在她的手再一次伸向桌上的酒壶时,两只手同时按住了她。 “不许再喝了。”燕西楼低声嘱咐道。 明月虽未开口,但脸上同样写满了不赞同。 青汣嘴角一抽,心中不由默默腹诽,这两个人吵架归吵架,但这该死的默契是怎么回事儿? “我酒量还可以……” 话未说完,手中的酒壶已经被燕西楼直接夺走,“说了不许喝就不许喝。” 你有病吧?青汣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后者直接忽略了她的眼神,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乖!” 青汣:“???” 当她是三岁小孩呢?还乖? 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的话,此刻青汣已经抄起桌上的盘子砸过去了! 一把拍开他的爪子,青汣往旁边挪了个位置,坐到了白飞尘身侧。 见她突然坐过来,白飞尘还有些惊讶,“有事?” “借壶酒。”说着,青汣已经自觉地拿起他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接收到燕西楼谴责目光的白飞尘一脸蒙圈:“……” 主位上,灵妃突然对褚修道:“皇上,光看表演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们换个花样玩如何?” “哦?爱妃有何提议,且说来听听。”对于底下的节目,褚修也有些听腻了,此时一听灵妃说有新鲜玩意儿,登时便来了兴致。 第二百五十六章 击鼓传花 灵妃看了一眼下面伴奏的乐师,笑着说道:“听闻民间有击鼓传花的游戏,不如咱们也效仿一二,由乐师蒙面敲鼓,大家分别从两个相反的方向各自传递一样物件儿,一个代表问,一个代表答。” “鼓声停止时,拿到代表答的物件儿的人需要回答拿到代表问的物件儿的人一个问题,且必须要让提问的人满意,皇上觉得怎么样?” “唔,不错,听起来倒是有几分意思,那就按爱妃说的,让乐师把眼睛蒙上击鼓,至于物件儿嘛,就这两只梅花好了!”说着,褚修从桌上的花瓶里抽出了两支新折的梅花,一红一白,恰好可以代表问与答。 “皇上,既然要玩,不妨再设个惩罚和彩头如何?”呼延烈突然起身提议道。 褚修一愣,随即好脾气地问道:“噢?呼延将军想要什么样的惩罚和彩头啊?” 呼延烈笑了笑,道:“若是这拿到白梅花之人答不上来问题,或者不能让提问者满意,那便当众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助兴,算作是惩罚。” “至于这彩头嘛,不如这样,游戏结束时,还没有拿到过梅花的人,便算作今晚游戏的赢家,奖赏由皇上随意决定,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哈哈哈哈!呼延将军这是变着法儿地惦记朕的宝贝啊!”褚修听罢不禁失笑不已,不过他也不缺这一两件宝贝,所以大手一挥:“好!就按呼延将军所说!” 青汣听完游戏规则,总觉得灵妃又在故意出什么幺蛾子,但既然褚修已经拍板决定了,他们自然没有提出异议的机会。 很快,鼓声响起,两只梅花分别由褚修和灵妃向身旁的人传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当青汣从燕西楼手中接过白色梅花的那一刻,鼓声戛然而止! 而此时此刻,手中握着红色梅花的人不是别人,恰好是坐在对面的呼延攸! “覃公子,承让了!”呼延攸向她扬了扬手里的红色梅花。 青汣面色如常,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呼延公子请便。” “前些日子无意间听说了一个有趣的对子,在下回去以后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借着这个机会向覃公子请教一二。” “一岁二春双八月,人间两度春秋。” 青汣听罢只觉一阵诧异,本以为呼延攸会出什么难题故意为难自己,可看着这题目,似乎也不是很难…… 她虽然不擅诗文,但这副对子她在现代的时候曾经见到过,也恰好记得答案。 于是略一思忖,便答道:“六旬花甲再周天,世上重逢甲子。” “覃公子果然好文采!这对子对得十分精妙!”呼延攸毫不掩饰地大加称赞。 青汣扯了扯嘴角:“呼延公子谬赞了。” 心中却愈发多了几分狐疑,呼延攸到底想做什么? 鼓声继续,两只梅花在众人之间有条不紊地传递着,这一次,白色梅花停在了褚俟手中,而红色的那支梅花则恰恰落在灵妃手中。 青汣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朝灵妃的方向看去,果然,后者不经意地弯了弯唇,俨然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到了这一刻,青汣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场所谓的击鼓传花游戏是灵妃刻意安排了! “卫王喜欢方才云嫔妹妹跳的那支舞吗?”灵妃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玩笑般地问道。 这个问题明显就是在给褚俟下套了,无论他答喜欢或是不喜欢,都会被恶意解读! 青汣挑了挑眉,把目光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褚俟,有些好奇他会怎么来回答这个问题。 事实证明,褚俟的回答注定要让灵妃失望了—— 只见他微微勾唇一笑,眸中透着几分邪气与风流:“不及灵妃娘娘琴技远矣!” “噗!”青汣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心道这个褚俟还真是嘴毒,谁都知道方才灵妃弹琴弹到一半琴弦断了,偏他还要将灵妃的琴技拿出来当面夸赞。 尽管他的语气十分真诚,但听在众人耳朵里,却带了几分讽刺和调侃的意味儿……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灵妃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的,精彩极了! 她狠狠揉了几下袖子里的手帕,这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微笑:“卫王的夸赞本宫收下了,不过这话明显有失偏颇,所以,本宫也只能说‘不满意’了!” 褚俟浑然不在意地耸耸肩,懒洋洋道:“啧啧,既然这样,那本王便为大家表演一曲新赋的词吧!” 说着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左手执杯,右手拿酒壶,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啪嗒!”一声,酒杯落地,碎得四分五裂。 “嗝!”褚俟打了个酒嗝,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朝主位上的褚修笑了笑:“不好意思啊皇兄,手抖了……” 不待褚修开口,他便从旁边的侍卫身上抽出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剑—— 见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褚俟又笑了:“别紧张,好词当然要有好剑来和,本王只是舞剑罢了,又不是动手杀人……”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褚俟念完,再次打了个酒嗝,笑嘻嘻地朝褚修道:“皇兄,臣弟的词如何?可能得赏?” “词是好词,剑也是好剑,就是两者放在一处有些不伦不类,行了,赏是没有了,赶紧坐回去吧!”褚修倒也没追究他在殿前拿刀的无状,只是没好气地数落了几句便让他回去坐着了。 鼓声再一次响起。 当青汣看到手中的白色梅花时,勾了勾唇,果然,她倒要看看这次呼延攸要问些什么问题。 不过这一抬头,却是愣住了,因为那支红色梅花正握在褚修手中。 褚修一看答题的人又是他,登时就乐了:“覃公子,看来你今日的运气很好啊!”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冒失宫女 青汣无奈一笑:“运气好不好的不清楚,不过覃某今晚定然是与皇上的彩头无缘了!” “哈哈哈哈!覃公子放心,若你答题答得好,朕同样有赏!”褚修十分大方地给出了承诺。 青汣内心“呵呵”两声,面上却是作感激状:“如此,覃某就先谢过皇上了!” “唔,朕要出个什么题呢?”褚修仔细想了半晌,末了摇头道:“不行不行,朕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这样吧,呼延攸,你来替朕出题,一定要挑个有难度的,可不能让覃公子的奖赏拿得太容易了!” “是,呼延攸自当尽力而为!”呼延攸站起来恭声应道。 青汣本以为他会再出一个和上次类似的对子,然而呼延攸最后却给出了一道古代版的数学应用题。 题目不难,就是最基本的三元一次方程组,不过她需要草稿纸演算一下,就在她准备向身后的宫人要纸笔的时候,明月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微不可察地朝她摇了摇头。 青汣不解,但她知道明月不会无缘无故地阻止自己,眸光闪了闪,再抬头时便是一副苦笑无奈的模样:“我认输。” “哦?覃公子难道不再想想了吗?或许能解出答案呢?”呼延攸目光审视地看着她。 青汣捏了捏眉心,做出一副头大的模样,连连摇头道:“若是旁的倒还罢了,覃某尚且能勉力一试,可这种算学题覃某自小看到就发怵,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哈哈哈,覃公子,你可想好了,这题若是答不上来,没有赏赐不说,还要当众表演节目的!”褚修玩笑般地调侃道。 青汣叹了口气,十分遗憾道:“看来覃某今日注定要与皇上的赏赐失之交臂了。” 因为没能答得上来呼延攸的问题,按照之前定下的规矩,青汣需要表演一个节目作为惩罚,她略想了想,让人帮忙拿来了十只一模一样的瓷碗,在碗里分别注入了不同高度的水。 接着,只见她取了两只筷子在瓷碗边缘敲了敲,接着又重新调整了一下几只碗里的水位高度,几次以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见她双手各执一只筷子,随着她的敲击,一阵清脆悦耳的小调悠然响起,声音宛转悠扬,倒也别具一格。 一曲毕,众人俱是觉得新奇不已。 “这曲子倒也颇具新意,覃公子,你是怎么想到用这个法子演奏的?”褚修好奇地问道。 青汣笑了笑,道:“说来惭愧,覃某并不精于乐理,琴棋书画更是无一能拿得出手,便是这只曲子还是覃某早年间从一个江湖艺人那里学来的。” “哈哈哈,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擅乐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覃公子不必太在意这些。”褚修倒也没多做为难,反而主动替她搭了个台阶。 游戏又进行了一轮,白飞尘有些坐不住了,眉宇间浮上一抹隐隐的焦躁。 青汣见状不禁有些疑惑,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副表情?” “青迩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刚刚派人去寻,结果都说没见到人。”白飞尘压低了声音,语气里透着一股担忧与焦灼。 青汣微微蹙眉:“不应该啊,我刚刚出去透气的时候还碰到她来着……” 话未说完,便被旁边上菜的宫女不小心泼了一身汤。 那宫女见自己闯了大祸,登时就吓得脸色惨白一片,“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一边不停地磕头,一边哭求道:“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公子恕罪!!!” 青汣不习惯被人跪着,皱了皱眉,道:“我没事,你起来吧!” 那宫女听得一愣,随即感激涕零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这边的动静自然没有逃过褚修的眼睛:“怎么了这是?” 不等青汣开口解释,便听得灵妃不悦地呵斥道:“你这宫女也太不小心了,内廷司是怎么调教的?!” 那宫女听见这话,登时吓得再次跪倒在地,整个人战战兢兢,如临深渊,连话都不敢说。 青汣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宫女,眸光微动,继而主动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回正阳宫换身衣服就行了。” 灵妃听罢顿了顿,脸上的怒意说散就散,跟着便对那宫女淡淡道:“罢了,既然覃公子不怪罪,那就速速退下吧!” 话锋一转,接着又道:“正阳宫离这儿太远,这么一路穿着湿衣服走过去怕是要着凉,不如这样吧,请覃公子到后面的偏殿里稍事休息,本宫派人去正阳宫帮你把衣服取过来。” 闻言,褚修拍了拍她的手,赞道:“还是灵妃考虑得周全,来人啊,带覃公子先去偏殿休息片刻。” 褚修都发话了,青汣自然不好拒绝他的好意,于是拱手道:“多谢皇上和灵妃娘娘!” 燕西楼敏锐地嗅出了一丝不对劲,准备起身陪她一起去,却被青汣摇头拒绝,低声道:“放心,我去去就回。” 灵妃刚要指派一个宫人带路,却听得青汣直接指着方才把汤打翻的那个宫女:“帮我带个路吧!” 那宫女一愣,随即小心翼翼地把目光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灵妃。 灵妃目露不悦:“你看着本宫做什么?既是覃公子开口了,你便将功折罪,带他去偏殿吧,要是再出差池,本宫可就要按宫规处置了!” “是,奴婢谨遵娘娘教诲!”宫女立刻诚惶诚恐地应下。 说罢又对青汣道:“覃公子,这边请。” 出了主殿,那宫女一直低着头往前带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似乎是被方才的情形吓坏了。 偏殿离得不远,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 宫女打开门,恭声道:“覃公子,这里就是偏殿了,请您先在此休息片刻。等干净的衣服到了奴婢会给您送进来。” “公子若是没什么吩咐,奴婢就先去外头候着了。” 青汣一边打量着偏殿的陈设,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灵鹫宫的宫人?” 第二百五十八章 偏殿走水 “奴婢是重华宫的宫人。” “重华宫?”青汣忽而轻笑了一声,“你平常都是这么撒谎的吗?破绽百出?” 那宫女抖了一下,当即否认道:“奴婢没有撒谎,奴婢的确是重华宫的宫人。” “呵!”青汣转过身来轻轻瞥了她一眼,“如果你真的是重华宫的宫人,那么方才我开口要你带我来偏殿时,你为何要下意识地看向灵妃娘娘?” 宫女脸上一僵,继而强作镇定地解释道:“灵妃娘娘协理六宫,当时她已经说了会派人带您过来,奴婢自然要征询她的意见。” 青汣深深看了她一眼:“好,那就换个问题,你今天和灵妃娘娘近距离接触过吗?” “灵妃娘娘的茶水向来有专人负责,奴婢不曾近距离接触过。” “是吗?”青汣走近了她,低声在她耳边问道:“那你身上怎么会带着和灵妃娘娘一样的香味儿?” 宫女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咬了咬唇,勉强道:“覃公子大概是闻错了,奴婢,奴婢身上并没有什么香……” 青汣却不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径直打断了她:“方才的汤水是你故意洒在我身上的,对吧?” “灵妃让你这么做,应该不止是为了把我带到偏殿这么简单吧?让我猜猜,她还准备了什么惊喜给我,嗯?” 青汣的话一句接着一句,那宫女根本来不及应对,脸色一片惨淡,眸中的生机一点一点消磨殆尽。 …… 一刻钟后,偏殿的方向突然升起了一道火光。 紧跟着便有宫人们的惊呼声接连响起:“不好了,不好了,偏殿走水了!” “快,快去通知御林军!” 燕西楼听见这话的一瞬间,目光骤然一沉,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酒杯就往偏殿的方向跑去!一旁的明月紧随其后。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走水?”褚修一脸惊疑不定,生怕火势控制不住波及到其他地方,于是立马吩咐道:“来人啊,快去救火!” 这时,褚远征主动站了出来,说道:“皇上稍安勿躁,今晚无风,瞧着这火势也不算太大,估计是哪个宫人不小心把蜡烛点燃了,这才起了火。本王已经命胡大人去查看情况了,想必很快就能将火势控制住。” “那就好,那就好!”褚修松了口气。 不多时,胡中林便亲自过来回话了,的确正如褚远征先前所说那样,火势不大,御林军一到,很快便扑灭了大火。 云嫔挽着褚修的手臂,柔声问道:“胡大人,偏殿失火,可有人受伤?” 被云嫔这么一提醒,褚修这才想起来,急忙问道:“对了,覃九不是在偏殿换衣服吗?他怎么样,可有伤着?” “这……”胡中林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褚修等得着急,直接大手一挥,打断了他:“行了,说不清楚就别说了,朕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便大步流星地朝偏殿走去。 褚修一动,其他人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再加上御林军和伺候的宫人们,乌泱泱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偏殿。 方才的火只烧着了边上的耳房,偏殿倒没什么损伤。 也正是因为这样,内室里传来的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声才愈发显得突兀起来…… 一时间,四下寂静无声,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上,这……”灵妃有些尴尬地看向了褚修,显然是在等着他的示下。 褚修眉心紧锁:“里面是什么人?” 听见问话,胡中林立马走上前来,垂眸答道:“回皇上,门从里面被反锁了,微臣方才只顾着灭火了,还没来得及查看……” 偏偏这时,灵妃状似无意间问起了青汣:“对了,胡大人可有瞧见覃公子?他方才应该是在这里面换衣服的。” 胡中林一脸讶异:“覃公子来了偏殿吗?微臣一直守在这里指挥御林军灭火,并未见到有人从里面出来。” “难不成,里面的人是……”说到这儿,灵妃突然捂住了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云嫔在一旁开口道:“灵妃姐姐,覃公子可是皇上请来的客人,在事情还未有定论之前,如此妄加揣测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被云嫔当众抢白了几句,灵妃也并不生气,反而十分从善如流道:“妹妹说的是,本宫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并无他意。” 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说起来,怎么这会儿没看见白夫人?” 此言一出,白飞尘的脸色登时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灵妃以为自己戳中了他的软肋,正暗自得意,不想突然听得一道冷冷清清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让灵妃娘娘记挂了,是青迩的不是。” 众人回头望去,来人正是方才在宴会上悄然离席的青迩! 灵妃到底是在宫里生活了十多年的女人,青迩突然出现的那一刻她便已猜到自己的计划怕是出了岔子,因而面上的表情只是稍稍僵硬了一瞬,随即便恢复如常:“白夫人没事就好,方才偏殿走水,白夫人没有受到惊吓吧?” 听着她故作姿态的关心,青迩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绕开了她话里的陷阱,惊讶道:“怎么,偏殿走水了吗?怪不得我刚才从出云殿过来的路上听见这边吵吵嚷嚷的,原来竟是走水了。” “是啊,冬日里本就干燥,容易走水,所幸的是发现得及时,没有人受伤。” 灵妃三言两语将偏殿走水的情况解释了一番,接着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大家方才都在宴会上,白夫人怎会独自一人去了出云殿?还换了一身衣服……” 青迩面色如常地解释道:“方才觉得殿里有些闷,所以四处走走透透气,结果发现是自己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利,未免失礼,便去了云嫔娘娘的出云殿洗漱。” 说着又对云嫔拱了拱手,道:“云嫔娘娘,未经允许借用了你的衣服,还望娘娘莫怪!” 第二百五十九章 命如草芥 云嫔亦是个机灵的,当即便嗔了她一眼:“又不是第一次穿我的衣裳了,偏你这会儿客气上了!” 说着又调侃地瞥了她一眼:“你若真觉得不好意思,那就让白庄主下回进宫多送些好看的料子给我,这才算是诚心呢!” 这个时候,白飞尘自然不能默不作声,当即便主动开口许诺道:“说来也巧,布庄最近刚好进了一批上好的料子,白某明日让人送一批过来,还望娘娘不要嫌弃才是!” “那就先谢过白庄主了!”云嫔笑盈盈地说道。 听着他们你来我往十分熟稔的对话,灵妃脸上的笑意逐渐僵硬起来,她紧紧攥住了手心,指甲几乎要刺进肉里。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不仅仅是覃九不在场,就连先他们一步赶来的药初年和楼宴都不见了,该死的,她应该早点发现的!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跳梁小丑一般,费尽了力气安排了一出戏,最后却发现自己才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那个傻子! 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一些端倪,只不过碍于彼此间的面子不好说破罢了。 不过云嫔却不打算给她留这个面子,当即便抢白道:“灵妃姐姐可还有什么要问的?不如趁着大家都在场,一并问清楚了吧!也省得大家误会。” “云嫔妹妹这是哪里的话,本宫也只是担心白夫人的安危而已,并无他意。”灵妃面上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是吗?那这房间里的人……”云嫔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胡中林,把门打开!”褚修直接命令道。 门被御林军从外面强行撞开,只见那床上赫然躺着两具白花花纠缠在一起的身子,外面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两个人却仍是意乱情迷浑然不觉,显然是中了某种见不得人的药。 褚修只看了一眼,便怒声喝道:“来人啊,把里面的人朕给带出来,按宫规处置!” 御林军把人拖出来的时候,云嫔无意中瞟了一眼,登时惊讶地捂住了嘴:“呀,这不是灵妃姐姐宫里的大宫女韶儿吗?!” 云嫔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看见韶儿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灵妃脸上始终保持如一的完美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与此同时,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也终于被人用冷水泼醒。 韶儿浑浑噩噩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竟然不着寸缕地同一个侍卫抱在一处,身上只胡乱披了一件床单,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而她的这种慌乱在对上灵妃冷漠目光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对于一个宫女来说,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与人通奸都是天大的罪过! 更何况,自己坏了灵妃娘娘的计划,她是决计不会为自己开脱的,非但如此,很有可能会杀人灭口,以免落人口舌! 想明白这一切后,韶儿的一颗心算是彻底沉了下去,脸上一片灰败之色,了无生机。 片刻之后,她紧了紧手心,对着灵妃磕下头去:“奴婢自知私德有亏,有负娘娘厚望,如今东窗事发,再无任何颜面苟活于世,往后奴婢不在身边,万望娘娘兀自珍重!” 说完,便朝旁边的石柱上直直撞去! 不知是反应慢了一拍还是怎么样,离他最近的两个御林军居然没能拦住她,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胡中林示意身旁的一个御林军上前查探情况,后者伸手探了探韶儿的鼻息,微微摇了摇头。 胡中林摆了摆手,立刻便有两个御林军过来把人抬下去。自始至终,灵妃都没有替韶儿说过半句话,甚至都没有看她最后一眼。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无声无息,波澜不惊。 所谓命如草芥,大抵如此。 这时,一个小太监从侧门溜了进来,在褚修身边的总管福公公耳边低语了几句,紧跟着便听得福公公回禀道:“启禀皇上,正阳宫那边刚刚派人过来,说是太子殿下病情有些反复,药谷主、楼公子还有覃公子都已经赶过去了,特意差人过来同皇上告个罪。” 褚修听罢面色稍缓,淡淡应了一句:“嗯,知道了。” 福公公的话无疑是将覃九的踪迹交代得清清楚楚,褚修顾及灵妃的面子没有多说什么,云嫔却不管这么多,张口便问道:“覃公子是去了正阳宫,灵妃姐姐可要亲自过去查看一番?” 灵妃心中暗恨她多事,然而面上却不得不好声好气地答道:“太子殿下还在病中,本宫就不去打扰了。” 云嫔心中冷笑,刚要开口再嘲讽几句,却听得褚修开口道:“行了,今晚的宴会就到这儿吧,摆驾出云殿。” 云嫔当然知道褚修这是在维护灵妃,只可惜她现在没有证据,否则今日断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她! “恭送皇上!”众人纷纷低头行礼,目送褚修和云嫔一起携手离开。 青迩原本要去正阳宫,却被白飞尘拦下:“宫门马上就要下钥了,还是先回去吧!” 虽然他也疑惑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眼下显然不是细究的时候。 “你自己先回吧,我去看看。”青迩坚持道。关于今晚的事,她心中有太多疑问了,她必须要找到覃九问个清楚。 “青迩!”见她如此不听劝,白飞尘眸中不禁浮上一抹薄怒,“他们三个在正阳宫本就处境尴尬,你是还嫌他们麻烦不够多吗?!” 青迩顿住了脚步,回眸看向他:“在你心里,我一直都是个避之不及的麻烦,是吗?”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认真,白飞尘几乎立刻便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态度过于严肃,又放缓了语气,耐着性子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若想问个清楚,明日我可以再陪你进宫来……” “不必了。”青迩直接打断了他,然后转身离开。 第二百六十章 将计就计 白飞尘眸中划过一抹懊恼与无力,随即追了上去。 “青迩……”他斟酌了一下,刚酝酿好怎么开口继续劝她,却发现她走得正是出宫的方向,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解释些什么,最终却没能开口。 两个人一路无话。 正阳宫。 “今晚的事多谢殿下帮忙周旋!”青汣朝褚星澜拱了拱手,真诚地道谢。 褚星澜温和地笑了笑,浑然不在意道:“小九言重了,我不过是差人传了个话而已,算不得什么。” “不管怎样,殿下的这个人情我都记下了。”若非褚星澜配合,今晚的事只怕没那么容易收场。 忽而想到什么,青汣又正色道:“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殿下。” “你说。”褚星澜想也不想地答应。 “今天能够顺利脱险,多亏了那个不小心把汤洒在我身上的宫女,未免灵妃对她起疑,我在离开重华宫偏殿的时候把她打晕了,但以灵妃的性格,难免不会把火气撒到她身上,如果方便的话,我想……” “你放心,等这两日风头过了,我便找个理由把人调到正阳宫。”青汣刚提了个开头,褚星澜便已经直接把后面的事情安排好了。 青汣微微一怔,刚要道谢便被他打断:“小九不必同我这么客气,毕竟,我们也算是朋友了,不是吗?” 褚星澜的眸色干净而纯粹,对上这样一双澄净的眸子,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于是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点头道:“嗯,你说得对,我们的确是朋友。” 闻言,褚星澜眸中立时浮上星星点点的笑意。然而就在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明月打断:“时候不早了,殿下还要休息,小九,你就别打扰人家了。” 青汣不觉有他,点了点头,便同褚星澜打了个招呼离开。 看着青汣离开,褚星澜眼中不禁划过一抹淡淡的失落,却也没有留她。 …… 时间倒回到一个时辰前。 青汣从那个将她带到偏殿的小宫女口中得知,她将汤水洒在自己身上的确是出自灵妃的授意,而那汤水里也掺了少量的鲸落粉末,初时虽然看不出什么端倪,可一旦与房间里的月麟香结合,便是极为烈性的催情药! 一开始的时候,青汣以为灵妃是想要算计自己和云嫔,直到她走进内室,看到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青迩,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灵妃费尽心机策划的这场戏是想要一箭双雕! 云嫔与青迩交好,倘若青迩出事,对于云嫔而言,只怕比她自己被算计还要难受! 不得不说,灵妃这一招诛心之计用得很好。 至于青汣自己,她虽然不在意这药,毕竟她是个女子,即便是她和青迩被关在一起出不了什么事,但是如此一来,她的身份就掩饰不住了。 青汣当机立断,直接取了一盆冷水将青迩泼醒,说起来也多亏了灵妃想要坐实她与青迩奸情的想法,否则她也不会有时间来布置好接下来的一出“好戏”! 出云殿里重华宫仅有一墙之隔,青迩的轻功也还算过得去,于是,青汣便让她自己去出云殿换衣服,自己则把躲在外面盯梢的韶儿打晕,丢到了床上,也就有了后来当众“捉奸”的那一幕。 要说整个环节当中唯一的一个变数,那就是燕西楼和明月,为免二人破坏计划,达不到预期的效果,青汣并没有立刻去往正阳宫,而是躲在了暗处等待。 直到看到偏殿起火、二人匆忙赶到,她这才出面拦下了二人,当时御林军都急着灭火,倒是没人注意到他们,三人一同赶到了正阳宫,接着便是褚星澜派人过来解释三人突然离席的事。 燕西楼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压了一晚上的火气终于忍不住要爆发了,眸中骤然释放出一股冰凉冷意:“这个灵妃,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们的底线,是打量我们不会对她出手吗?!” 闻言,明月轻嗤一声,讥笑道:“怎么,你这是准备直接冲到灵鹫宫把灵妃杀了吗?” 说着,又自顾自地点头道:“也是,以你的本事,区区一个灵妃的性命,自然不看在眼里。” 此时此刻,燕西楼本就在气头上,被明月这么一抢白,顿时心中怒火更甚:“明月你什么意思……” “行了,都闭嘴吧!你们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大半夜在这儿吵架吗?!”青汣冷声喝断了两个人。 燕西楼狠狠瞪了明月一眼,却也没再开口,只黑着一张脸坐在那里,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 反观明月,从头到尾都是淡淡的,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见二人终于安分下来,青汣这才冷静开口分析道:“依我看,今晚的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 “从这几次同灵妃的交手情况来看,今晚的这个局的确像是出自她的手笔。但对于褚远征来说,这样的手笔未免显得有些小儿科了。” 经历过上次在灵鹫宫外偷听一事,他们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灵妃是褚远征的人了,最起码就他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说是这样的。 “当然了,也不排除灵妃的计划是临时起意,褚远征并不知情,又或许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后妃之间的勾心斗角,无伤大雅。” 话锋一转,青汣定定道:“不过我更倾向于第三种可能。” 方才的失态只是一时怒极,冷静下后,燕西楼很快跟上了青汣的思路:“你怀疑褚远征在借机试探我们?” “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其他的理由来解释。” 就在这时,明月突然插了一句:“你们怎么就能确定那个灵妃背后的主子就是褚远征?” 提起这个,燕西楼和青汣相视一眼,眸中俱是划过一抹尴尬来,尤其是燕西楼,上次当着汣儿的面出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最后还是青汣率先移开了视线,轻咳了一声,委婉地道:“灵妃在进宫前曾经和褚远征有过一段纠葛,而且至今都没断。” 第二百六十一章 明修栈道 明月丝毫不觉得惊讶,反而是语气淡淡地反问了一句:“所以呢,那又如何?” “你到底想说什么?”燕西楼听到这儿,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明月一个江湖人士,如何会对南越皇室的事情这么清楚? “我只是想提醒你们一句,眼见未必为实。”明月丝毫不在意他对自己的打量和审视,云淡风轻地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 倒是一旁的青汣,恍然间突然想起什么,盯着他问道:“方才呼延攸出的那道题,你为何暗示我不要答出来?” “眼下是在南越宫中,不想多事的话,你就应该明白,太出风头对你不是什么好事。”明月面色如常地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青汣眉心紧蹙,诚然,明月的话有一定道理,但她还是觉得这并不是他阻止自己答题的最重要原因。 然而明月此人便是如此,他愿意说的事不需你问,他自己便会开口,可若是他不愿说的,任凭你再怎么问,也都是白费功夫。 在二人的沉默中,明月再次开口:“再过几日,等褚星澜的毒彻底解了,便同褚修告个罪,尽快出宫去吧!至于帮他调理身子的事,并非一朝一夕,每隔十日进宫一次即可。” “理由。”这一次,燕西楼倒是冷静许多,只是看向明月的目光中探究更甚。 明月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向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如今一个月都过去了,你那边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燕西楼瞳孔猛地一缩,警惕地看着他:“明月,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对他的计划知道得这么清楚? “总归不是你们的敌人就是了,至于其他的,你们现在还没必要知道。”对于他的反应,明月却丝毫不以为意,仍旧是那副可有可无的语气。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又补充了一句:“噢对了,姒锦那边,我觉得你们还是尽快去见上一面为好,说不定会有……惊喜。”当然了,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就要看他们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燕西楼和青汣听得面面相觑,明月此人真是越来越令人琢磨不透了,不过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对他们应该没有恶意。 “燕西楼,你来一下。”回房间之前,青汣突然叫住了他。 “嗯?”燕西楼一愣。 两个人进来后,青汣顺手把门关上,在燕西楼飘忽不定的眼神中,忽而靠近了他,两个人之间仅剩下方寸的空白。 燕西楼心头倏地一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方才明月说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什么意思?”青汣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哈?”燕西楼微微一愣,随即开始装傻:“这我怎么知道,明月这个人说话露一半藏一半的,我……” “打从一开始,住进南越皇宫就只是一个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幌子,你真正的计划从来都不在这里,对吗?”说到这儿,青汣的目光渐渐浸上了一股冷意,到了这一刻,之前所有的异常都串联起来了。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褚星澜中毒,他们二人被当作凶手软禁起来,他一点儿都不着急,原来是早就另有打算,而自己却像个傻子似的,一次又一次想方设法试图潜入重华宫的密室一探究竟! 看着她面上的冰冷神色,燕西楼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刚要开口解释,却又听得她道:“呼延攸收到的那封匿名信,也是你故意让人送过去的吧?” 燕西楼一时哑然,心中却是止不住地一阵慌乱,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腕:“汣儿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没有想象中的怒火,青汣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这么淡淡看着他:“你我只是合作关系,你做什么没必要同我解释,我只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褚星澜被人下毒,你事先是否知情?” 燕西楼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呵!”青汣忽而扯了扯嘴角,轻笑一声:“果然!” “汣儿……”燕西楼动了动唇,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她打断:“我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说完便打开了房门,一副送客的架势。 燕西楼眼珠子转了转,原本还想发挥他无赖的属性,设法留在这里,然而这一切在对上青汣那双淡漠微凉的眸子时,悉数化为了泡影,这一刻,他看得很清楚,汣儿是真的生气了。 一夜辗转无眠。 接下来的这几日,青汣既没有刻意避开燕西楼,也没有不同他说话,只是态度淡了些,无论说什么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即便是燕西楼故意逗她生气,她也只是淡淡的,并不放在心上。 简而言之就是四个字,视若无睹。 每每看到她与明月甚至是褚星澜言笑晏晏的模样,燕西楼就觉得心里一阵发堵,偏偏又无可奈何! 午后的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屋子里散发着一股香香甜甜的气息,燕西楼一进门便闻到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汣儿又给那个病秧子做了什么好吃的,想到这儿,他这心里便酸气蔓延。 黑着脸进门,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进来了似的,“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凝滞,众人面面相觑,青汣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最后还是褚星澜笑着开口打破了沉默:“楼公子回来了?小九刚刚做了蝴蝶酥和蛋挞,你要不要……” “不用了,反正本来也不是给我做的。”燕西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幽怨气息。 褚星澜被他抢白了一句,倒也没放在心上,反而关切道:“额,楼公子这是碰上什么事了?瞧着似乎心情不大好?” “呵!”燕西楼冷笑一声,眼睛朝青汣的方向看了一眼,暗示的意味不能再明显。 褚星澜一愣,随即把目光看向青汣:“小九,你们两个吵架了?” “没有。”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否认。 第二百六十二章 坦诚身份 燕西楼幽幽瞥了她一眼,心道:要是真能吵起来倒好了!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青汣也没再开口,燕西楼倒是想说话,但一想到青汣对自己冷冷淡淡的无视态度,便也蔫了。 这时,明月从外面进来,对于几个人之间的古怪气氛视若无睹,径直对褚星澜和忍冬道:“准备一下,今天这是最后一次药浴。” 褚星澜听完不由一愣:“药谷主,你上次不是说七日一次吗?今日这才……” “噢,我还有事,所以提前了。”明月漫不经心地解释了一句。 “药谷主是要离开了吗?”褚星澜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嗯。”明月淡淡应了一声。 褚星澜听罢眸色不由黯了黯,接着又看向青汣:“小九也要一同离开吗?” “是。”青汣点了点头,接着又补充道:“你身上的毒解了以后,药谷主会重新给你开个调养的方子,在你的身体彻底好起来之前,不出意外的话,每隔十日,他都会进宫一次,随时关注你的身体状况。” 她特意问过明月,褚星澜这病说到底还是肺上的毛病,虽不至于没救,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成效的,所以说,当初燕西楼随口胡诌的三个月完全就是扯淡! 好在有褚星澜中毒的事在前面挡着,否则三个月一到,褚星澜的病还没见好,届时只怕还真不好解释! 扯远了,却说褚星澜听到青汣的话,眸中再次升起了一抹亮色,紧张而期待地看着她:“那,小九你也会来看我吗?” 青汣微微皱眉,坦白说,她原来是没有这个打算的,但……看了一眼他期待的目光,青汣到嘴边的话又转了个弯儿,说道:“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来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等你!”霎时间,褚星澜脸上写满了愉悦。 与此同时,燕西楼再次从鼻间发出了一声冷哼,就差把“我很不爽”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明月瞥了他一眼,凉凉道:“嗓子不舒服就去吃药。” “谁说我嗓子不舒服了!”燕西楼习惯了和他唱反调,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反驳,尽管他这两日嗓子的确有些上火…… 明月勾了勾唇,仿佛早就料到了他会有此答案,悠悠道:“既然如此,那小九炖的冰糖雪梨就不用给你分了。” 燕西楼立刻怒目而视:“!!!”明月你就是故意的!!! 明月回以淡淡一笑:是又如何?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战火仿佛一触即发,就在这时,外面的太监进来回禀道:“殿下,云嫔娘娘和白夫人来访。” 明月看了青汣一眼,直接抢在褚星澜开口之前提醒道:“药浴耽搁不得。” “既如此,那小九,你帮我去接待一下吧?”褚星澜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青汣。 青汣抿了抿唇,这已经不是青迩第一次来正阳宫了,只是她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才一直刻意回避,本以为她碰了几次壁也就放弃了,没想到她竟是个一根筋的…… 罢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都是要见面的。 心里默默叹了一声,点头应下了褚星澜的话:“好。” 主殿内,青迩在得知褚星澜要准备药浴,无暇见她们时,眼中不由划过一抹失望。 然而就在她准备告辞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白夫人这便要走了吗?” 青迩蓦然转身,毫无意外,映入眼帘的是青汣那张令她感到万分熟悉的脸。 云嫔见她出来,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对旁边伺候的宫女道:“本宫记得正阳宫的梅花长得很好,你们几个带本宫去瞧瞧吧!” 云嫔和宫女离开后,殿内一下子空了下来,只剩下青汣和青迩两个人。 两个人相对而坐,沉默了许久,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末了,青汣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白夫人,有些事情没必要刨根问底。” “你是青家的人。”青迩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脸,万分笃定地说道。 青汣沉默,既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而她沉默的态度在青迩看来无异于默认自己的猜测,于是接着道:“覃九,青汣,我猜的对吗?” “知道这个结果对你来说很重要吗?”青汣不答反问。 “是。” “你猜对了。” 青迩微微一怔,似是没有料到她会承认得如此干脆,片刻的失神过后,她道:“你……和从前变化很大。” 青汣听罢只是微微一笑:“你也说了,那是从前。” 青迩怔忡了一下,旋即颇有些感叹地道:“是啊,‘从前’总是个让人容易伤怀的词。” “你这是准备跟我伤春悲秋一下吗?”青汣挑眉道。 “不。”青迩摇头,转而说道:“我只是好奇,你诈死来凉城究竟是想做什么?”既然青汣没有死,那么同她一起的燕西楼自然也还好好活着,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先前那个“药谷主”应该就是燕西楼所扮。 青汣不置可否地笑笑:“我以为你会问我金陵相府的情况。” “我早已非相府之人,府中情况如何自然也与我无关。”青迩语气淡漠地说道。 青汣眸光微诧,听她这话音,似乎与相府之间颇多龌龊……不过想来也是,江氏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非当初闹出了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些年来也不会不闻不问。 不过她并非多事之人,青迩不说,她自然也不会过多追问。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说什么呢?”言下之意是你既然连相府都撇清了关系,同她这个没打过交道的庶女之间就更没有什么交情可言了。 “宫宴那晚的事,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随时找我。”青迩正色道。 青汣笑了笑,道:“那晚我只是为了自保,并非有意帮你,所以你大可不必觉得欠了我人情。” “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尤其是人情。再者,这是在凉城,你会有用得到我的地方。”青迩再次强调。 第二百六十三章 没眼力见 见她执意如此,青汣也不好再拒绝,只得应道:“好,如果有需要,我会去找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青汣原本只是想让她心安,却不曾想自己后来真的去找她帮忙了……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见她答应了,青迩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当即便要出宫。临走前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顿住了脚步,神色有些别扭地对青汣低声提醒道:“这宫里水深,你若是事情办完了就尽快离开。” 青汣挑了挑眉,这个二姐似乎也没有看起来那么高冷。 仿佛看出了她的揶揄一般,青迩眸中迅速浮上一抹恼怒:“别想多了,我只是不想还没等到我还完你这个人情,你就已经死了!” “了解!”青汣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青迩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愈发恼火,狠狠瞪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连云嫔跟她说话都没搭理。 “你怎么惹着她了?”云嫔好奇地问。 青汣摊了摊手:“老天作证,我可什么都没说。” “那她这是……” “唔,大概是……害羞了?”青汣不甚确定地说了一句,接着便自顾自地转身走了。 留下云嫔一人愣在原地,好半晌没回过神儿来…… 老实说,和青迩认识这么久了,她是真的很难把“害羞”两个字同她联系起来,不过经此一事,两个人的关系总算有所缓和,倒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原本她还以为以青迩的性子,怕是要彻底同自己断绝关系了,眼下她愿意同自己来往,云嫔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这高兴之余,又不免有些担忧,自己在宫里本就危险重重,万一连累了她,那岂不是违背自己的初衷…… 最后一次药浴过后,褚星澜体内的毒算是彻底解了,明月自去同褚修告辞,褚修倒也没强行挽留,千恩万谢地给了一大堆的赏赐,不过都被明月拒绝了,理由是,他用不上这些。 因此,当他两手空空地从褚修那里回来时,被燕西楼狠狠嘲笑了一番,白给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两个人互相奚落了几句,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同褚星澜打了个招呼便出宫去了。 从宫里出来,白鹿山庄的马车已经等在宫门口了,于是,三人没有再住客栈,而是直接住进了白鹿山庄。 一进门,青汣便见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魏乘?你怎么在这儿?” “咳!”燕西楼重重咳了一声,只可惜魏乘并未察觉到他的暗示,反而笑嘻嘻地看着青汣:“哈哈,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 “呵呵!”青汣的目光在他和燕西楼身上一带而过,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不出意外的话,燕西楼所谓的“暗度陈仓”指的应该就是魏乘了! 而且看样子,魏乘到凉城应该有些时日了。 想到这儿,青汣心中愈发窝火,虽说燕西楼没有义务把什么事都告诉自己,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被人当傻子耍着玩! 此刻,青汣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偏偏魏乘是个不懂看人脸色的,仍是自顾自地同她东拉西扯地说话,最后燕西楼实在忍不住了,上去给了他一脚:“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嗷——”魏乘猝不及防挨了一脚,登时就不乐意了,指着燕西楼的鼻子大骂:“燕西楼你忘恩负义!!!亏我顶着被我爹娘揍的风险大老远跑到凉城来帮你,你就是这么对我……唔唔——” 话未说完就被燕西楼捂住了嘴,只能用眼神愤愤地瞪向他,以此来昭示自己的不满。 “汣儿你听我说,这件事不是有意要瞒着你……” 燕西楼刚开了个头,青汣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放手放手!”魏乘从燕西楼的魔爪之下逃脱,没好气地道:“你捂我嘴干嘛?”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憋了一肚子气的燕西楼顿时把矛头对准了他:“你少说几句话会死吗?!” 魏乘被他吼得一愣,待到回过神儿来后不禁有些恼火:“卧槽,我话多你第一天知道啊?!” “噗嗤!”白飞尘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继而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就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燕西楼没把你丢出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刚才说什么了我?”魏乘一脸懵圈。 白飞尘摇了摇头:“兄弟,你这种款式的,还是不要娶媳妇的好。” “为什么?” “我怕你被媳妇赶出房门。”说完,白飞尘也走了。 魏乘一怔,随即炸毛道:“白飞尘你什么意思?!你给我站住,咱们把话说清楚,我这种款式怎么了,小爷我玉树临风、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说话的功夫,白飞尘已经走远了,于是魏乘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明月:“药谷主,你说句公道话!” 明月往白飞尘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道:“五十步笑百步。” “哈?”魏乘愣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那句话说的是白飞尘,登时就乐了,搂着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口吻说道:“药谷主,咱们俩果然是知己,这样,今晚我请你喝酒怎么样!” “我不是药初年。”明月纠正道。 魏乘微微一怔,随即不以为然地笑道:“别闹了,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你了……” 说着说着,忽然瞧见他从脸上撕下来一张人皮面具,魏乘的话顿时戛然而止,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卧槽!你真的……” 话锋一转,魏乘紧跟着追问道:“不是,你是谁啊?你怎么会冒充药初年?” “喂,你要去哪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聒噪!”明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他算是明白燕西楼为何会气成那副模样了,这家伙就是个话痨!还是自来熟的那种! 燕西楼追出去以后,本欲同青汣好好解释,不想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姒锦在街边墙壁上留下的暗号。 于是拉着青汣的手就沿着暗号标记的方向快步走去。 第二百六十四章 有惊无喜 “你做什么?!”青汣挣脱不开,又不好在街上闹起来,双眸几欲喷火地瞪着他。 “嘘,姒锦到了,那里是她留下的暗号。”说着,燕西楼伸手指了指墙上一处不甚起眼的特殊记号。 青汣轻轻蹙了蹙眉,她此刻自然是不想燕西楼待在一起的,但姒锦从金陵过来,应该了解惊鸿和惊鸣两个孩子的近况…… 而燕西楼也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这么不管不顾地拉着她就走! 青汣心中暗骂这厮狡诈,但此刻却不得不就范。 “手松开,我自己会走!”她冷冷道。 见她答应,燕西楼立刻笑嘻嘻地松开了手,一脸讨好地道:“我知道你担心那两个小家伙,姒锦这次肯定带来了他们的消息……” “闭嘴!”青汣此刻是一句话都不想听他说。 总归她已经答应同自己一起去,燕西楼也识趣地不再说话。 此时此刻,两个人怎么也没想到,姒锦那里还真的有个巨大的“惊喜”在等着他们! “爹爹!” 青汣一进门,立刻便被两个孩子扑了个满怀,这一瞬间,她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惊喜,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和燕西楼费尽心思,诈死离开金陵,暗中来到凉城调查事情的真相,就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安全考虑。 可现在倒好,这俩熊孩子一声不响地来了凉城,这是生怕对方抓不住他们所以主动上门送人头来了吗?! 与此同时,一旁的燕西楼也好不到哪去,尤其在听到“爹爹”两个字的时候,没等反应过来,他便下意识地张开了双臂准备接住他们,哪成想这俩小家伙竟然扑进了青汣怀里…… 最后只能尴尬地放下了手臂。 他不知道的是,两个孩子早就得了青汣的吩咐,在她穿男装的情况下,不许喊“娘亲”,要喊“爹爹”。 “姒锦,你怎么把他们两个带来了?”燕西楼皱眉道。 不等姒锦开口,便听得惊鸿主动解释道:“燕叔叔,娘亲,你们别怪姒锦姨姨,是我们自己偷偷跟过来的!” 惊鸣跟着点了点头:“对,一切都是我们自作主张,娘亲要罚就罚我们好了!” 青汣回以冷笑:“别急,你们两个今天谁都跑不了!” 惊鸣一怔,一张小脸上写满了错愕,娘亲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跟着便苦了脸,眼巴巴地看向旁边的燕西楼:“燕叔叔……” 燕西楼轻咳一声,直接避开了他求助的视线,且不说他因为隐瞒计划的事惹到了汣儿,自己都自身难保,单单就这俩臭小子偷偷跑来凉城这件事,别说汣儿了,他都想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所以求情说话什么的,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他们两个是怎么跟来的?”青汣按了按太阳穴,强压着心里的火气,朝姒锦问道。 提起此事,姒锦也颇是无奈:“别提了,我离开金陵的时候还好好的,不成想快到南越境内的时候,金陵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是两位小公子不见了,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立刻就派人去查,结果发现,他们也俩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听说你们在南越。” “这不,我前脚刚走,他们两个后脚就偷偷混在一支商队里,跟着往南越来了!” “我担心他们在路上出事,这才临时决定往回走了一段路,把他们接了过来。”这也是为何她要比计划的时间要晚到的原因所在。 青汣听罢心中火气更甚,脸色黑得几乎能滴出墨来,紧抿着唇不说话,俨然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惊鸿和惊鸣两个彼此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乖乖认错:“娘亲,我们错了。” 呵呵!果断认错,然后坚决不改是吧!只可惜,青汣完全不吃这一套,对于两个小家伙装可怜的模样视而不见。 许是青汣此刻的脸色太过严肃,以至于本来还想要不要帮忙求个情的姒锦聪明地选择了保持静默。 至于燕西楼,那就更不用说了,那就是个把“明哲保身”之术修炼得炉火纯青的主儿,此刻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很够意思了。 这时,只见惊鸿和惊鸣走到她两侧站定,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弱弱道:“娘亲,我饿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们两个的话似的,话音刚落,青汣三人便听到了他们腹中“咕噜咕噜!”的声音。 青汣额头青筋猛地跳了几下,顿时有些恼火,这两个孩子绝对是提前算计好的,就是专门挑在自己要收拾他们的时候来这一手! 旁边的姒锦却是嘴角一抽,怪不得这俩小家伙一听说今天就能见到娘亲和燕叔叔后,中午的饭桌上就只吃了那么一点点东西,还说什么自己不饿,合着这是早有预谋啊! 姒锦瞥了旁边的某人一眼,心中默默腹诽:果然,不愧是燕西楼的孩子,这股子狐狸劲儿都一模一样! “娘亲,能不能等吃完饭再接受惩罚啊?”惊鸿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晃了晃她的袖子,可怜巴巴地说道。 青汣磨了磨牙,尽管面色仍是不太好看,但最后到底是心软了,尤其是在看到两个孩子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脸的时候,抿了抿唇,冷冷道:“走吧!” 惊鸿听罢顿时眼前一亮,很快又收敛了情绪,一脸乖巧地问道:“娘亲,我们去哪儿啊?” “吃饭,不是饿了吗?”青汣没好气地道。 “娘亲最好了!!!”两个小家伙齐齐欢呼。 “呵呵!”青汣凉凉看了他们一眼,心道希望你们今天晚上还能笑得出来! 惊鸣激动不已,拔腿就往外冲,不想却被青汣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硬生生给拽了回来。 惊鸣委屈地看着她:“娘亲,你又改主意了吗?”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反口覆舌的人?”青汣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当然不是!”惊鸣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想也不想地说道:“娘亲在我心里绝对是英明神武、智勇双全、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第二百六十五章 乔装打扮 青汣听得嘴角一阵抽搐,一巴掌拍在了他脑门上:“闭嘴吧你!” 这一巴掌听着响亮,其实没怎么用力,惊鸣揉了揉自己的小脑袋,笑嘻嘻地继续问道:“那,娘亲,我们还去吃饭么?” “去自然是要去的,只不过在去之前,要先准备一下。”眼下毕竟是在南越的地盘上,他们这一大帮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出去,只怕还不等他们回到白鹿山庄,这两个孩子来到凉城的消息就要不胫而走了! 两刻钟后,一对年迈的老夫妻从客栈走出来,手里各自牵着一个小女孩,而他们的旁边还跟着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时不时地数落两句蹦蹦跳跳的孩子。 任谁也想不到,这一行五人竟然就是刚刚在客栈里交谈的那几个人! 白飞尘听到下人的回禀,说是有一对老夫妻拿着他的信物找上门来时,还有些莫名其妙,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对老夫妻,不过出于稳妥考虑,还是让人把他们给请了进来。 “几位是……” “我儿子饿了,让人弄点吃的过来。”燕西楼直接打断了他。 白飞尘一愣,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耳熟…… “燕……西楼?”白飞尘有些不甚确定地看着面前的老叟。 后者淡淡瞥了他一眼,跟着便从脸上把贴的胡子撕了下来,挺直了背脊,淡淡应了一声:“嗯。” “卧槽!”饶是一贯冷静如白飞尘,此刻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接着又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老妪和年轻妇人:“青汣?姒锦?” “还算你有点儿眼力见!”姒锦笑睨了他一眼,把头上裹着的头巾取了下来,笑盈盈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捡了个橘子剥开吃着,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想到方才燕西楼口中那句“儿子”,白飞尘嘴角抽搐了一下:“那这两个小家伙是……” “白叔叔好,我叫青惊鸿。” “我叫青惊鸣!”两个“小女孩”一前一后十分有礼貌地同他打招呼。 白飞尘愣了好半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怎么打扮成这样了?” “避人耳目。”青汣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外面有人跟踪你们?谁派来的?”白飞尘的神情骤然一沉,他倒是不知道,在白鹿山庄外面居然还有人敢盯梢! 青汣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说道:“褚远征,呼延攸,灵妃,又或者是褚修,都有可能。” 白飞尘眯了眯眸子,刚要说些什么,就被青汣打断:“先别说这些了,让厨房送点吃的过来。” “娘亲,我们好久都没吃到你做的炸酱面了。”惊鸿眼巴巴地看着她,疯狂暗示。 青汣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末了起身道:“等着。” 惊鸣一看有戏,立马开始提要求:“娘亲,可以申请加鸡腿吗?” 青汣低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走了。 惊鸣却是立刻兴奋得跳起来,补充道:“我要三个!!!谢谢娘亲,娘亲辛苦啦!” 小嘴儿甜得不要不要的。 刚走到门口,正好碰见明月过来,不等她开口便听得他淡声说道:“除了鸡腿,我还要另外加一个荷包蛋,半熟。”说完也不管青汣答没答应,直接抬脚走了进去。 青汣嘴角抽了抽,这人怕是从来都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 白飞尘眸光闪了闪,拿了一盘子点心递给两个小家伙,继而问道:“你们娘亲做饭很好吃?” “特别好吃!”惊鸿重重点头。 惊鸣一边吃点心,一边咕哝不清地补充道:“至今为止,我还没吃到过比娘亲做的更好吃的饭菜!最重要的是,娘亲什么都会做!” 白飞尘将信将疑地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觉得两个小家伙有些言过其实。 毕竟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青汣实在不像是贤妻良母那一挂的。 然而事实很快证明,他的想法是错误的,贤妻良母和厨艺好完全是两码事! 在连续吃完第三碗炸酱面后,白飞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朝青汣问道:“还有吗?” 青汣放下了筷子,略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了。” 她已经按照平时的份量多做了好几个人的量,哪成想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能吃! 青汣说完,白飞尘眼中不由划过一抹失望,随即把目光落在了一旁还没动过的那碗面上。 “你干什么?这是我的!”魏乘一看他这表情,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二话不说先把碗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护得死死的。 白飞尘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狐狸般的光芒:“魏乘,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 “没关系,我待会儿就出去散步!”魏乘想也不想地答道。 “食味斋,随便你什么时候去,记我账上。”一计不成,白飞尘再生一计。 食味斋在凉城可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食府了,菜价也贵得离谱,白飞尘的这个条件可以称得上是十分具有诱惑力。 果然,魏乘有了一瞬间的犹豫,当然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大多数情况下都待在金陵,白飞尘这话等于给他画了个饼,中看不中用罢了! 为防他继续觊觎自己的东西,魏乘使劲嘬了一口碗里的面,接着又挑衅般地看了他一眼:“这面我已经吃过了,沾了我的口水,你就别惦记了!” 白飞尘眉心猛地跳了两下,随即微笑:“你好得很!” 青汣向来吃饭很快,惊鸿惊鸣两个孩子也继承了她的这一习惯,此刻面前的碗已经是空空如也。 青迩饭量不大,一开始就只要了一碗,这会儿也快见底了。 于是,桌上还没吃完的就只剩下燕西楼、明月还有姒锦三人。 有了魏乘的前车之鉴,姒锦有样学样,飞快地把自己面前另外一碗拿了过来:“白庄主,对不住了啊!我这一路都没吃过几顿热乎的,你就别跟我抢了!”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白飞尘还能说什么,总不能直接上手抢吧? 他和明月不算熟悉,所以便把目光看向了一旁气定神闲不疾不徐吃着面的燕西楼。 第二百六十六章 母子谈心 然而不等他开口,便听得燕西楼抢先一步道:“小白脸饭量小,你问他要。” “小白脸?谁是小白脸?”魏乘诧异地看向他。 “他!”燕西楼和明月异口同声地指向对方。 “额……”气氛突然有些尴尬,但不知怎么,魏乘非但没有岔开话题,反而觉得有些想笑! 被这么一打岔,白飞尘也不再惦记他们的面了,反而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们两个倒是默契!” “呵呵!” “你眼睛不好?” 燕西楼和明月同时出声。 白飞尘被噎了一下,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心中愈发肯定了方才的说法,只是没有方面说出来。 “吃饱了吗?”青汣径直朝两个小家伙问道。 惊鸿和惊鸣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娘亲明显是要秋后算账了,但他们也知道,横竖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不如端正态度,争取宽大处理! 于是两个小家伙乖乖从饭桌上起来:“娘亲,我们吃饱了!” “跟我来。”丢下这句话,青汣便转身往外走去。 看着一旁气定神闲的燕西楼,魏乘忍不住碰了碰他的胳膊,问道:“你不打算跟过去看看?”瞧青汣那架势,这俩孩子今天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关。 燕西楼抬头瞥了他一眼,凉凉道:“我跟过去有用?” 再说了,这两个孩子偷偷跑来凉城,的确需要好好教训一番! 想到青汣的脾气,魏乘顿时有些唏嘘,在心里默默给两个小家伙点了根蜡。 …… 青汣把惊鸿和惊鸣叫进屋里,门一关,往椅子上一坐,淡淡道:“说说吧,你们是怎么想到要往凉城来的?” “我偷听到了习凛叔叔和祖父的谈话。”惊鸿抿了抿唇,老老实实地答道。 青汣点了点头:“继续。” “那日我和惊鸣在祖父的书房里练字,回去的路上突然想起来荷包不见了,于是就想着回去找,结果无意中听到习凛和祖父说,娘亲和燕叔叔在凉城,我和惊鸣担心你们,就想着偷偷跟过来看看……”说到这儿,惊鸿的声音弱了不少。 青汣捏了捏眉心,道:“知道我为什么要瞒着你们吗?” 惊鸣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娘亲是怕我们有危险。” “我和你们燕叔叔之所以诈死来到凉城,就是为了查清之前绑架你们的那群人的底细,把你们留在金陵其实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 一直以来,青汣都习惯了把两个孩子摆到平等的位置上来对待,因此,不管这两个孩子做错了什么,她都不会用冷言冷语去骂他们,只是把事实摆到明面上来同他们讲道理。 “娘亲,我们知道错了。”两个孩子齐齐低下了头。 青汣心里默默叹了一声,已经开始有些心软。 谁知就在这时,惊鸣话锋一转,接着道:“这次的事的确是我们太冲动了,但如果重来一次,我们还是会来凉城。” 听见这话,青汣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但却没有立刻质问,因为她想知道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概是见她脸色不大好,一旁的惊鸿连忙扯了扯惊鸣的袖子,示意他别说得这么直接,惊鸣却是不听劝,继续道:“我知道娘亲是担心我们,为了我们的安全考虑,可是娘亲,我们也会担心你啊!” “如果不是那晚恰好听到了习凛叔叔和祖父的谈话,我们两个都以为你和燕叔叔真的……” 说到这儿,惊鸣突然哽咽,眼睛里泛起了水光,却是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眼眶通红。 一旁的惊鸿亦是如此,情绪低落下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青汣的心骤然抽痛了一瞬,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不管惊鸿和惊鸣外表看起来有多聪明懂事,但说到底,他们终究是个五岁的孩子,当他们唯一信任依靠的人消失不见时,他们会害怕,会焦虑,也会不安。 青汣顿了顿,压下心中涌上的酸涩,抬手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事发突然,我们也并非有意要隐瞒。”她素来不擅长安慰人,能说出这话已然是不易。 似是觉得自己的态度太过冷淡,她顿了顿,又问道:“这段时间,你们两个怎么样?有没有给长公主惹事?” “没有。”两个孩子齐齐摇头。 “娘亲,你不生气了吗?”惊鸣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 青汣嘴角一抽,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你觉得呢?” 惊鸣嘿嘿一笑,接着问道:“那,娘亲,今晚我们能和你一起睡吗?” 看了看他们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脸,再一想到这路上两个孩子定然吃了不少苦,青汣心中默默叹了一声,暗道今天这惩罚怕是不行了…… “老实待着,我让人去烧热水。” “哇,太好了!!!可以和娘亲一起睡啦!”惊鸣兴奋地一下子跳了起来,抱住青汣的大腿蹭了蹭,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旁边的惊鸿总算还矜持一些,但也掩藏不住上扬的嘴角。 晚上,青汣躺在床上,惊鸿和惊鸣分别睡在她侧边,大概是许久不见的缘故,今晚的两个孩子显得格外兴奋,从上床开始,便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仿佛要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都同她说一遍似的。 青汣也难得耐着性子,静静地听着他们你一眼我一语的童言童语,尽管她很少插话,只是偶尔顺着他们的问题问上一两句,但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却是格外地温馨而美好。 许是这一路太过疲累的缘故,两个孩子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没过多久便睡着了,青汣侧身帮他忙掖了掖被角,熄了灯,这才睡下。 然而当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却忽然睡意全无。 事实上,这次诈死的事情一直瞒着两个孩子,也不全是为了大局考虑,这当中也存有她的那么一点点私心—— 她担心这两个孩子太过依赖自己,有朝一日,当她真的离开后,他们的生活会受到影响,所以才想着正好借这次机会试探一下。 第二百六十七章 爆发争吵 没想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照现在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她还真有点担心,当那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这两个小家伙要如何面对…… 青汣思虑再三,觉得还是找机会写封信问问麻衣道人,有没有可能带他们一起回到现代。 只不过这样一来,燕西楼和英国公府这边怕是会有些麻烦。 毕竟一开始在决定和燕西楼成婚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就是他的亲生骨肉,眼下他既知道了两个孩子的身世,只怕没那么容易接受他们离开,届时又是一桩麻烦事。 青汣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头疼不已。 罢了,眼下这件事还不是最紧要的,不管怎样,等她先解决了南越这边的隐患再行考虑也不迟。 第二天,燕西楼本以为会看到两个蔫头耷脑的小家伙,不想惊鸿和惊鸣却一个比一个精神,半点都不像是挨了训的样子。 不止是他,旁边的魏乘几人亦是同样的疑惑,毕竟昨天晚上的时候,青汣的脸色着实称不上好看。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更不是她的风格。 “你们娘亲呢?”燕西楼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想惊鸿却是别开了眼,径直向其他人打招呼:“魏乘叔叔,白叔叔,明月叔叔早上好呀!” 惊鸿说完,一旁的惊鸣也有样学样,跟着打招呼。 “早上好!”白飞尘笑着帮他们两个拉开了座椅,而后朝燕西楼挑了挑眉,用眼神询问:你怎么招惹这两个小家伙了? 燕西楼一愣,随即想到自己昨晚没有帮忙求情的事,嘴角不由抽了抽,小孩子家家,还挺记仇! 不知是不是气场相投的缘故,明月一个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人,同小孩子相处起来竟然意外地有耐心。虽然话不多,但每句话都恰恰能够引起惊鸿和惊鸣的兴趣,三个人聊得好不开心! 期间,燕西楼几次想要同两个小家伙说话,都被选择性地忽略了。 难得看着他吃瘪,魏乘十分不厚道地笑了,就连白飞尘也露出了几分看好戏的笑意。 燕西楼和明月显然不怎么对付,眼下两个孩子又这么差别对待,他心里能痛快才怪! 姒锦进来的时候,就见他黑着一张脸,一副谁欠了他几百万银子似的。 目光在明月和惊鸿惊鸣身上一掠而过,姒锦心中对于某人不高兴的原因已经猜到了大半,不过难得看见他这副郁结模样,不幸灾乐祸一番委实有些对不起大家, “哟,怎么了这是,欲求不满啊?” 白飞尘听见这话顿时呛了一下,心道这都是些个什么虎狼之词! 一旁的魏乘看起来则要淡定许多,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熟悉姒锦的人都知道,她说话向来百无禁忌,开始玩笑来更是如此,区区一句“欲求不满”已经算是很低级别的了。 毫无意外地,姒锦的调侃招来了燕西楼的一记冷眼,后者无所谓地耸耸肩,自己拉开椅子坐下了。 “这段时间你们两个不要出门,老实待在府里,知道了吗?”燕西楼仔细叮嘱道。 惊鸿和惊鸣俱是当作没听见,两个人在这一点上格外默契。 燕西楼气得咬牙,偏偏又因为之前没有帮他们求情的事心虚,一时发作不得。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明月居然会开口附和他的话:“凉城不安全,你们既然来了,就待在这里,别给你们娘亲惹麻烦。” “明月叔叔放心,我们知道轻重的。”惊鸿惊鸣立刻懂事地点头。 如果说刚才燕西楼还只是有些生气的话,那么此刻便可以称得上是火冒三丈了! 他说话不听,换成这个小白脸就听? 燕西楼顿时觉得自己的家庭地位岌岌可危! 就在他准备把两个小家伙拎出去好好谈一谈话的时候,青汣进来了。 目光落在他准备伸向两个孩子的手上,她的语气略微有些不耐:“燕西楼你又想干什么?” 燕西楼本来是不心虚的,可不知怎的,被她的目光一看,莫名有种干坏事被人当场抓包的错觉,下意识地收回了手:“不是,汣儿你听我说,我真没想干什么……” “那现在可以安静吃饭了吗?”青汣一句话就把他给堵了回去。 看着对面正在幸灾乐祸的两个小家伙,燕西楼顿时更窝火了,但在青汣凉飕飕的视线注视下,只好压下心底的怒意,老实坐下。 不是,他就纳了闷了,昨天晚上汣儿还一副准备好好收拾两个小家伙的架势,怎么一个晚上过去,这态度突然转变这么多? 青汣自然不会去同他解释这些,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饭,便起身要走。 “一大早的,你去哪儿?”见她要走,燕西楼立马放下了筷子,起身抓住了她的胳膊。等他察觉到自己的口气太过冷硬过后,动了动唇,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青汣低头瞥了一眼他握着自己胳膊的手,淡淡道:“有事。” 说着又对明月道:“帮我照看一下惊鸿和惊鸣,我可能要晚点回来。” “可以。”明月轻轻颔首,而后若有似无地看了旁边怒火中烧的某人一眼。 “等等!”燕西楼这次直接挡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急切地道:“我才是他们的父亲,你不把他们交托给我,反而交给一个来历底细不明的外人?” “那又如何?”青汣淡淡反问。 好一个“那又如何”!燕西楼气得跳脚,只觉胸中一股邪火直直窜上脑门,指着座位上的明月,口不择言道:“你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你把惊鸿惊鸣交给他,就是为了让他们提前相处,以便日后生活在一起对不对?” “我懒得跟你争执。”青汣神色间满是不耐,冷冷看了他一眼:“不过燕西楼,你可真够无聊的。” 说完,青汣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燕西楼再一次拦住了她,两只手死死钳住了她的手腕,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把话说清楚!” 第二百六十八章 互相呛声 青汣手臂动了动,想要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奈何此刻燕西楼正在气头上,见她挣扎,便愈发用了几分狠劲儿,两厢争执之下,燕西楼没什么反应,她的手腕却是红了一圈! 她紧紧拧眉,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似的:“说清楚?” 她轻嗤一声,冷笑道:“好啊,你想说什么?我和明月什么关系是吗?”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问一句,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来质问我这些?” “就凭你我之间仅剩不到半年的契约吗?” 许是这几句话戳中了燕西楼的逆鳞,他的眸中骤然迸射出一股子怒火:“果然,你心心念念、时时刻刻都想着与我和离!”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拦住,青汣的耐心已经告罄,“燕西楼你能不能不要自欺欺人?和离难道不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吗?你现在说这话有什么意思?” “青汣,你没有心!!!”燕西楼隐忍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 魏乘和白飞尘一开始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可看着看着便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这两个人怎么还真的呛起来了? 于是赶忙上前,一左一右拉住燕西楼,劝道:“别别别,有什么话大家坐下来好好说,别动气啊!” 姒锦也连忙给惊鸿惊鸣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去劝劝青汣。 两个小家伙也是个机灵的,当即上前去,一人抱住青汣的一只手:“娘亲,燕叔叔,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青汣抬手揉了揉他们的头发,放缓了语气道:“听话,自己去玩,我晚点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娘亲,是不是我和惊鸣拖累了你?为什么要同燕叔叔和离?你是不想要我们了吗?”惊鸿是个敏感而聪慧的孩子,虽然只听到了只言片语,但也足以令他猜到娘亲和燕叔叔之间发生了很严重的矛盾…… “少胡思乱想,我们吵不吵架同你们两个没关系。”青汣又安慰了几句,却是绝口不提和离的事。 惊鸿紧了紧小拳头,看来娘亲想要和离的事应该是真的了,那他呢?他和惊鸣怎么办? 他咬了咬唇,仰头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娘亲,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惊鸿顿了顿,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无论娘亲以后去哪儿,都不要丢下我们,行吗?” 青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随即笑了笑:“想什么呢?我何时说过要丢下你们两个不管了?” “娘亲说话算话?”惊鸿还是不放心,伸出手来要同她击掌。 青汣眸光微动,但还是点了点头:“当然!”说完便伸出手去同他击了个掌。 小孩子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答案,一如此时的惊鸿。 “还有我还有我!”惊鸣也赶紧跟着伸出了手。 青汣同样跟他击掌。 安抚好两个小家伙,青汣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自始至终,她的目光都不曾在燕西楼身上停留过片刻。 看着她毫无留恋的背影,燕西楼的情绪终于到达了崩溃的边缘,一脚踢翻了饭厅里的椅子! “哐当!”一声,椅子在他的怒火下撑了不到一瞬,立刻便四分五裂开来。 惊鸿和惊鸣吓了一跳,魏乘和姒锦连忙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后,不赞同地看向他:“你生气就生气,冲着东西来算怎么回事儿?看把两个孩子吓的!” 青迩快要伸出的手慢了一步,好在无人注意,便又不着痕迹地悄然收了回去。 许是魏乘的话提醒了他,看着一旁静静看着自己的惊鸿惊鸣,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懊恼,好半晌才哑声道:“抱歉,我不该在你们面前发火……” “燕叔叔……”惊鸿轻轻喊了一声。虽然刚刚被吓了一跳,但其实心里并不害怕他。 燕西楼抬了抬手,似是想要摸摸他的脸颊,但不知怎的,最后手又收了回来,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我和你们娘亲只是一时冲动,话赶话这才拌了几句嘴,你们两个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被影响。”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剩下几个人在饭厅里面面相觑。 很显然,他留下的这几句话没什么说服力,至少在场的人没一个相信的。 姒锦作为唯一一个知晓他们成婚内情的人,也只是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燕西楼算是彻底栽了,可看刚才青汣的样子,他这条追妻之路只怕没那么容易走! 想到这儿,姒锦暗暗替燕西楼捏了一把汗,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饭厅。 “明月公子看起来还是这么淡定。不知道对于刚才的事,你有什么感想?”白飞尘忽而轻笑一声,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明月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白粥,淡道:“与我无关的事,我为何要有感想?” 好好的一顿早饭闹成这样,也就只有他能够波澜不惊地继续吃下去。别的不说,单就这份定力,白飞尘是佩服的。 然而佩服归佩服,立场归立场,他与燕西楼的交情虽不及魏乘深厚,但也不是明月一个外人能比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白飞尘看向他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探究。 明月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了汤匙,而后优雅地起身,不紧不慢地吐出三个字:“江湖人。” 白飞尘冷眼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不变,声音却是冷了几分:“吵架也好,争执也罢,总归是人家夫妻两个人之间的私事,咱们这些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明月公子以为呢?” “噢?”明月不知想到什么,忽而轻笑了一声,若有似无地看了旁边始终沉默的青迩一眼,一针见血道:“白庄主这是深有体会后的经验之谈吗?” 此言一出,白飞尘脸色蓦然一沉,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青迩,后者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甚至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藏在袖子里的手心却是攥了又攥,紧了又紧! 第二百六十九章 冷战伊始 在他难看的脸色中,明月啧啧叹了两声,扼腕叹息道:“只可惜啊,白庄主这话……似是没什么说服力啊,白庄主,你说呢?” 明月这话看似不痛不痒,却是干净利落地把白飞尘的话给顶了回来! 这下不光是白飞尘了,就连旁边的魏乘也拧了拧眉:“明月公子……” “呵!”明月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没什么诚意地道:“放心,我没有窥见旁人的癖好,随口一提罢了,白庄主莫要放在心上。” “……自然。”白飞尘平静了好一会儿,方才颔首应道。 青汣和燕西楼两个人的冷战似乎就这么拉开了序幕。 青汣依旧住在白鹿山庄,白天偶尔出去走走,心情好的时候会给大家下厨做菜,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就连惊鸿和惊鸣的功课她都没忘。 只是不再提及任何同燕西楼有关的事情。 姒锦撺掇着两个小家伙提过几次,她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喜是怒,惊鸿和惊鸣愿意说,她就静静听着,但不会发表任何看法。 有时候实在被逼得紧了,便是“哦”、“这样啊”、“可以”这类敷衍至极的词语,总归绝不超过三个字。 与此同时,燕西楼这边则更像是别着一股劲儿,每天早出晚归,除了每天回来的时候会给惊鸿惊鸣捎些外面的小玩意儿,其他时候几乎见不着人,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而即便是捎东西,也并不借机主动往青汣跟前凑,要么是让魏乘或者白飞尘帮忙转交,要么就是趁两个孩子睡着的时候悄悄放在床头。 惹得白飞尘啧啧称叹,撇撇嘴:“真就这么死心了?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你很闲?”燕西楼冷冷睨了一眼,“自己那一摊子事解决了?” 白飞尘一噎,悻悻道:“得,当我什么都没说,算我多管闲事行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一天天的,都在忙活什么呢?惊鸿和惊鸣都问了我好几次了,如果不是什么实在要紧的事,你多少抽出点时间来陪陪他们两个?这俩孩子听不容易的……” 白飞尘话还没说完,燕西楼已经走远了。 白飞尘气得够呛,对着他的背影恶狠狠道:“我要是再管你的闲事我就跟你姓!!!” 傍晚的时候,燕西楼踏着沉沉暮色回来了。 白飞尘正巧从廊下经过,见到他不由挑了挑眉,紧走两步迎上去,揶揄道:“哟,不是忙得没时间回来吗?怎么,这会儿是太阳打哪儿头出来了?” “你很闲?”燕西楼凉凉瞥了他一眼。 白飞尘瞟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两副鲁班锁,心下顿时了然。 只是两个人再怎么也没想到,明月这个时候竟然和惊鸿惊鸣在一起,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青汣也在! 从他们所处的位置看过去,惊鸣不知说了句什么,惹得青汣和明月齐齐发笑,气氛再温暖融洽不过,即便是白飞尘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相处情形很像是……一家四口! 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人的神色,毫无意外,一片冷凝。 “咳,那个,我觉得你要不要去刷一下存在感?”白飞尘真诚地提议。 燕西楼没说话,把鲁班锁塞进他手里,然后扭头就走。 “哎——”白飞尘刚要叫住他,低头一看,发现手里的鲁班锁已经被捏坏…… 摇了摇头,白飞尘把鲁班锁收了起来,快步追了上去。 “说真的,看着青汣和明月在一起,你真就这么忍了?” 坦白说,白飞尘这话委实有些煽风点火的味道,只可惜,此刻的燕西楼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见他不搭理自己,白飞尘皱了皱眉,又继续追问道:“燕西楼,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不对劲呢?” 怎么说呢,凭自己对燕西楼的了解,他绝对是一个理智多过感性的人,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即便是心里吃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负气离开,要知道,他在这种情况下离开不就变相地等于给明月留机会吗? 燕西楼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才是,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难道说陷入感情纠葛中的人都没有什么理智可言? 就在他暗暗沉思之际,燕西楼已经走远了。 “哎,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白飞尘连忙扬声问道。 “有事。” “嘿,还真把我这儿当歇脚的客栈了。”白飞尘十分无语地嘀咕了一句。 按理说,他们的计划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只等时机一到便可以动手。 可这几日,不止是燕西楼,就连魏乘也都是早出晚归的,两个人整日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暗中谋划些什么,白飞尘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但又无法确定…… 与此同时,另一边,明月漫不经心地朝某个角落看了一眼,道:“人已经走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嗯。”青汣淡淡应了一声,随即半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明天早上要吃灌汤包。”明月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惊鸿惊鸣齐齐看向他,尤其是惊鸣,暗暗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娘亲的厨艺自然是没话说,但问题她这个人最怕麻烦,平日里愿意下厨都已经算是不错了,明月叔叔居然还敢点菜,而且还是做法复杂的灌汤包!!! 尽管对于明月叔叔的要求不抱什么希望,但惊鸿和惊鸣还是竖起了耳朵,静静地等待着青汣的答案。 万一娘亲心情好呢?他们明天也可以跟着蹭一顿好的!他们可是许久没吃到娘亲亲手做的灌汤包了呢!惊鸿和惊鸣心里如是想道。 青汣瞥了他一眼:“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的无理要求?”灌汤包,还一大清早,他怎么不去做梦呢? 明月勾了勾唇,意有所指地说道:“怎么,利用完我不该给点报酬吗?” 青汣定定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末了也跟着笑了:“也是,多少应该给点出场费。” 第二百七十章 毒蛇如他 明月满意地点点头,话锋一转,说道:“燕西楼这个人虽然讨厌了些,但也勉强算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话音刚落,便见青汣挑眉看向他,眸中不乏讶异:“我以为你和他是八字不合的那种。” 明月可有可无地笑了一下,而后解释道:“的确,我虽然不喜欢这个人,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他的客观评价。” “嗤!”青汣忍不住笑了一声,调侃道:“所以我是不是该称赞你一句高风亮节?” “也不是不可以。”明月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青汣嘴角抽搐了两下,竟是无言以对。 忽而瞥见一旁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兄弟二人,青汣凉凉道:“你们两个今天的很闲?” 惊鸣顿时一拍脑壳,煞有其事地道:“哎呀,我还有几道题没做出来,哥,你过来给我讲讲!” 说完,便拉着惊鸿进屋去了。 两个孩子离开后,青汣忽而正色看向他。“明月。” “嗯。” “我们从前真的不认识吗?”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明月轻嗤一声,面色如常地玩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了,怎么,你这是厌烦了燕西楼,准备对我下手了?” 青汣微微蹙眉,或许真的是她的错觉,沈其楠怎么可能这般“不正经”? 暗自摇了摇头,挥去了脑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道:“抱歉,只是你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真的很像。” “唔,这话听你提过。”明月百无聊赖地应了一声,接着又道:“方便说说你这个朋友吗?” 青汣沉默了半晌,末了郑重说道:“他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你喜欢他?”明月像是随口一问,似是也没想着能听到她的回答,紧跟着道:“那他喜欢你吗?” “我觉得未必。”他自顾自地答道。 “你凭什么这样笃定?”青汣不悦地拧眉看向他。 明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坦白说,就你这种性格还有脾气,我不觉得这世上还有第二个比燕西楼更瞎的人。” 青汣气结:“……” 她真是疯了才会觉得他和沈其楠相像! “你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没人教过你怎么做个人吗?” “你觉得我需要别人教我做人?”明月鄙夷地看着她,一副“你们这些渺小人类不配与我对话”的高傲模样。 青汣嘴角抽了抽:“呵呵!” “有人来了。”明月朝外面看了一眼,“应该是找你的。”说着便自觉起身走了。 对于青迩会来找自己,青汣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两个人之间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所谓的血脉联系,只可惜,她对相府没什么归属感,青迩看起来也不像是对相府有多深感情的样子,“姐妹”二字于她二人而言委实有些尴尬。 青迩来了以后没吭声,青汣也不是个善于寻找话题的,许是觉得气氛尴尬,便主动开口问了一句:“喝茶吗?” “……好。” 青汣暗暗松了一口气,正巧桌上有刚刚烧好的热水,便切了两片新鲜的柠檬放进去,倒了一杯给她:“我习惯喝柠檬水,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杯子是透明玻璃材质的,里面飘着两片青翠的柠檬,仿佛给这暗沉清冷的冬日添上了一抹亮色。 青迩捧着温热的杯子,轻轻尝了一口,有些酸,但并不难喝。 于是点了点头,道:“味道不错。” “若是觉得酸,可以再加些蜂蜜进去。要试试吗?”青汣问。 青迩点头:“好。” 青汣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小罐蜂蜜,用一只银制汤匙加了一匙进去:“现在再尝尝看?” 青迩又喝了一口,眉宇间舒展了不少:“好多了。” “那就好。” 话题又一次终止。 青汣暗暗觉得头大,虽说青棋那家伙聒噪了些,但总好过像青迩这般一言不发…… 好在青迩并没有打算这么一直沉默下去,又坐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了:“其实我也没有想好要同你说些什么,怎么开口,只是觉得你应该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所以想和你说说话,哪怕只是随便聊聊。” 青汣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可以。” 青迩扯了扯嘴角,道:“说起来,你好像从未问过我从前的事?我,白飞尘,相府,你似乎一点儿也不好奇我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既然是从前,那就都过去了。”更何况,她也不是一个喜欢交浅言深的人,说句不好听的,她和青迩算不上熟悉,自然没必要追问对方的往事。 青迩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而笑了:“你这话倒也有些意思。” 顿了顿,她突然有些感叹起来:“我离开金陵也有些年头了,相府于我而言已经有些陌生,现在想来,我似乎从未了解过你。”世事总是变幻莫测,谁能想到当初相府里那个痴痴傻傻的九姑娘,如今竟也变得如此夺目! 青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现在呢?” 青迩歪着头想了想,认真道:“雾里看山。” “噗嗤!”青汣嘴角弯了弯,似笑非笑道:“这算是夸赞?” “当然!”青迩想也不想地肯定道。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瞬间,似乎有某些东西不一样了。 “你大概不知道,我已经不算是相府的人了,早在我当年一意孤行要嫁进白鹿山庄的那一刻起,‘青迩’这个名字便已经从族谱上被抹去。”时隔多年,青迩的心绪早已变得平和,当她再提起那段往事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太多旁的情绪,有的只是平静与淡漠。 青汣听罢挑了挑眉:“巧了,我也是。” 听到这儿,青迩眸中不禁浮上星星点点的笑意:“所以,我们算不算同是天涯沦落人?” 忽而想到什么,接着又笑着纠正道:“哦,不对,离开相府委实不算是一桩坏事,不该用‘沦落’二字。” 第二百七十一章 姐妹谈心 “那白鹿山庄呢?”青汣问。 听到这四个字的那一刻,青迩的眸光黯了黯,随即自嘲般地说道:“谈不上好坏,只是孤注一掷后心有不甘罢了。” 年少的时候,总是天真地想要抓住一时的欢喜,以为那就是一世,可现实会告诉自己,有些东西就像是指尖的流沙,越想抓住,就越容易失去。 青汣抿了抿唇,斟酌着说道:“恕我直言,你们两个看起来不像是没有感情的……” 青迩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语气淡淡道:“我和他之间隔了太多太多难以跨越的阻碍,相较之下,感情只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青汣顿了顿,认真道:“如果真的不开心,为什么还要互相折磨,放过彼此不好吗?” 对于青迩和白飞尘之间的种种,她并不了解,也无权置喙,只是觉得并不是所有坚持都会换来好的结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有的时候,何尝不是一种固执? 青迩却是摇了摇头:“覆水难收,回不了头了。” “罢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青迩努力收起自己那些不好的情绪,转而说道。 “我?”青汣笑了笑,“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被逐出族谱又是因为什么?” “噢,你说这个啊,”青汣淡淡应了一声,不甚在意地说道:“今年年前……不,现在应该说是去年年前了,我闯进菡萏院打了青潞,接着没过多久青潞凑巧用了我给宁姨娘的祛疤膏,并因此而中毒,最后险些毁容。” “事发后,韩姨娘闹到了丞相大人那里,后来在调查事情的经过时,我说了些不太顺耳的话,大概是我的举动触犯到了他作为一国丞相的威严,所以把我和惊鸿扫地出门了。” 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青汣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宛如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既没有表现出丝毫对青城和相府的厌恶,亦没有任何的愤愤不平,有的就只是淡漠与凉薄。 青迩听完事情的经过,非但没有替相府说话,反而勾唇笑了笑,语气讥讽道:“的确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显然,这个“他”无疑指的就是丞相青城了。 不知想到什么,她话锋一转,接着问道:“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她怎么得罪你了?” “她动了我身边的人。”青汣言简意赅地答道。 “怪不得。”同为一个护短的人,青迩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我听说,宁姨娘给你又添了个弟弟?” “嗯,叫青时。” 青迩点点头:“这名字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青汣哂然,继而调侃道:“希望接下来相府不会再有孩子出生了,不然这名字再继续接下去可就不怎么好听了。” “青十一?哈哈哈,这名字的确不怎么样。”青迩亦笑。 忽而想到什么,她道:“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燕世子了。” “嗯。”青汣淡淡应了一声,似是对于这件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青迩顿了顿,接着道:“既然说到这了,我就再多一句嘴,惊鸿和惊鸣都这么大了,你们两个吵架也好,冷战也罢,可曾想过两个孩子的想法?” “你是来劝我的?”青汣挑眉看了她一眼,眸中意味不明。 青迩微微抿唇,摇头道:“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一个外人,没必要跟着瞎掺和。” “那你这是……” “你不觉得这两个孩子过于懂事了吗?”青迩不答反问。 青汣微微皱眉,她没有过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不过从周围人的观感来看,惊鸿和惊鸣的确属于比较省心的那一挂。 惊鸿因为曾经在相府生活过的缘故,心思要比寻常的孩子更敏感些,至于惊鸣,虽然整日里看起来都是笑嘻嘻的,对待什么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其实并不能够轻易接纳旁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与行为方式,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青迩轻轻叹了一声,道:“燕西楼就是惊鸿和惊鸣的生父吧?” “白飞尘告诉你的?”青汣皱了皱眉,关于惊鸿惊鸣同燕西楼的父子关系,就连她也是在被明月救起之后才知道的,所以目前为止,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没有几个。 不想青迩却是摇了摇头:“你大概也看到了,我与他连话都说不上几句,他如何会告诉我这些?”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青汣不禁有些纳闷了。 青迩按了按眉心:“这还需要问?你不觉得惊鸿惊鸣的相貌像足了燕西楼吗?” “有吗?”青汣仔细想了想,似乎当初长公主也是在见到惊鸿和惊鸣后便认定了他们是燕西楼的骨肉,可说句实在的,她实在没看出来这俩孩子哪里长得像燕西楼了,所以对于她们口中的“像足了”三个字,始终表示怀疑。 “你……”青迩盯着她瞧了半晌,末了干脆放弃这个话题,直接切入正题:“我问你,那日燕西楼说你要同他和离可是真的?” “是。”和离这件事是他们一早就商议好的,所以对于这一点,青汣没什么可避讳的。 青迩忍不住道:“那和离以后,惊鸿和惊鸣怎么办?你想过吗?没有一个孩子是不渴望同自己的亲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不管这个孩子有多懂事。” 听到这儿,青汣不禁笑了笑,道:“我与燕西楼成婚前,这两个孩子不也好好的?” 她自幼便在孤儿院长大,“父母”这两个字于她而言太过陌生,也太过遥远,她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至少在她这里,父母不是必需品,而且她也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给两个孩子灌输要独立生活的理念。 在她看来,她与燕西楼分开与否,对两个孩子的影响没有那么大。 “那不一样!”青迩强调道。 “噢?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不一样?”青汣静静看着她。 青迩沉默了片刻,良久方才说道:“我只是觉得,如果你们两个在一起,惊鸿和惊鸣会过得更开心一些。” 第二百七十二章 山雨欲来 对于这个理由,青汣倒是没有反驳,惊鸿惊鸣喜欢和燕西楼待在一处,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这并不足以令她放弃与燕西楼和离。 她终有一天是要回去的,不和离,难不成让人以为英国公府的世子妃凭空消失了吗? 不过这些原因她自然不会同青迩说明,于是转而说道:“我和燕西楼之间的事情其实没那么复杂,从一开始,我与他成婚便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各取所需罢了,至于和离也是早就说好了的,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青迩微微一愣,显然,这个答案是在她的意料之外,隔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消化掉,继而道:“那惊鸿惊鸣呢?他们知道燕西楼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吗?和离后,你要把他们也一起带走吗?”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等凉城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我会找机会告诉他们的。至于他们以后跟着我还是燕西楼,应该由他们自己决定。” 如果他们选择自己,而麻衣道人那边又有办法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回到现代的话,那么把他们带回去也未尝不可。 “既然你心里自有成算,那我便不多说了。” 不知想到什么,青迩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怎么?” 青迩抿了抿唇,问道:“你和燕西楼当真没有半分可能了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青汣微微拧眉。 “……只是觉得,有些可惜。”青迩轻轻叹了一声,燕西楼对青汣的心思再明显不过,而在他们这些外人看来,这两个人方方面面都很登对,不在一起还真是令人唏嘘。 或许是她自己情路不顺的缘故,总会希望旁人能过得好一些,但如果这是青汣自己的选择,她也无权置喙。 青汣听罢心中亦是有些无奈,其实燕西楼的心思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无法回应,她有喜欢的人,将来也是要离开的,实在没必要给他留下什么注定没有结果的希望。 坦白说,如果当初她知道燕西楼会对自己有这样的心思,她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与他成婚的……只是时至如今,说什么都是徒劳罢了。 “对了,过两日我会出去一趟,没什么事的话你就不要进宫去见云嫔了。”青汣转而提醒道。 “无缘无故的,我进宫去做什么?我同她之间可没什么交情。”说这话时,青迩脸上神色淡淡,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青汣挑了挑眉梢,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青迩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忽而想到什么,心头倏地一跳,皱眉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谁知道呢?”青汣扯了扯嘴角,语焉不详地说道:“总之,待在白鹿山庄是最稳妥的。” 闻言,青迩眸中不禁划过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她会有危险吗?” “你不是说你们俩没什么交情吗?”青汣笑望着她,揶揄道。 青迩神色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到了那副淡淡的模样:“本来就没什么交情,只是好奇所以随口一问罢了,你若不愿意说也没什么。” 青汣将她的别扭看在眼里,倒也没拆穿,只道:“别问那么多,记住我说的话就行。” 宫里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这种情况下,即便她说云嫔不会有危险,青迩会信吗? 更何况,云嫔本就是褚修培养的暗卫,有惊无险也好,命悬一线也罢,早在她决定进宫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这一点,褚修明白,云嫔自己也明白。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知道她有危险那又怎么样呢?是不顾一切冲进宫里把她带出来?还是搭上自己的性命陪她去冒险? 且不说云嫔会不会在这种节骨眼儿上离开,单就青迩自己也不是个冲动不计后果的人。 所以,现在讨论这些根本毫无意义。 青汣的话点到为止,青迩也很快明白过来,而正因为明白,所以心里才更觉苍凉,早在云嫔进宫前,她便不止一次地问过她,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赔上了自己的一切,值得吗? 明知此路尽头是黄泉碧落,却还是义无反顾,飞蛾扑火。 看着她怅然若失的模样,青汣轻轻叹了一声,劝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作为朋友,该劝的、不该劝的,能做的、不能做的,你都一一做了,那么剩下的,便只有尊重她的选择。” 说完,青汣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回了内室。 青迩又坐了一会儿,最后一个人神情恍惚地离开了。 时间一晃又是几日过去,转眼间便又到了进宫替褚星澜复诊的日子,这一次,青汣主动提出要与明月一同入宫去。 外面天色阴沉沉的,清冷冷的寒风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沉闷,一如此时的凉城,潮湿、阴郁。 明月深深看了她一眼:“外面雨下得挺大,你还是留下来陪着惊鸿惊鸣吧!” 青汣笑了笑,道:“不了,之前答应过褚星澜要去看他的,总不好一直拖着,他该觉得我食言了。” “非去不可?”明月定定看着她,仿佛能透过她的眼睛直达内心深处一般。 青汣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催促道:“快走吧,一会儿雨更大了。”说着便自顾自往外走去。 行至廊下的那一刻,她转过头来,再一次对两个孩子郑重叮嘱道:“惊鸿惊鸣,记住我的话,待在府里,哪儿也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娘亲,你今天怎么这么啰嗦?这话你都说了好几遍了!”惊鸣掏了掏耳朵,不满地皱着小眉头埋怨道。 “你再说一遍?”青汣眯了眯眸子。 “娘亲放心,你的话我们都记下了!”惊鸿赶紧答应道。 一旁的惊鸣更是一秒变脸,笑嘻嘻道:“娘亲慢走!娘亲再见!记得回来给我带糖葫芦啊,我要三串!!!” 青汣嘴角抽搐了两下,没搭理他,转身上了马车。 帘子放下后,青汣与明月各自坐在马车的一侧,彼此静默无言。 第二百七十三章 入宫复诊 车窗外的雨声窸窸窣窣,细碎而紧密,听得人有些心烦。 青汣轻轻阖上了眼睑,靠在身后的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你今天本可以不必冒险。”快到宫门的时候,明月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青汣睁开眼,皱眉看向他。 “你担心他,所以你来了。”明月继续说道。 青汣眉宇间冷了几分,下意识地张口解释:“我只是习惯了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明月轻嗤一声,淡淡道:“青汣,你累吗?” 青汣紧紧拧了拧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活得太理智了,爱而不自知,把自己囿于围墙之内,自欺欺人。”明月定定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青汣脸色愈发冰冷:“明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能够窥见每一个人内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只能说,你太自以为是了!” 明月微微牵了牵唇,语气平和道:“到底是我自以为是还是你自欺欺人,咱们且接着往下看就是了。” 青汣不想与他争执,冷着脸闭口不言。 说话的功夫,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口。 守卫的禁军走上前来例行检查。青汣主动撩开帘子,拿出了褚星澜给的令牌:“我是覃九,里面那位是给太子殿下复诊的药谷主。” 明月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宫了,为首的禁军之前也见过他几次,故而朝马车里面看了一眼,见到是熟人,便痛快地朝自己的手下挥了挥手:“放行!” 忍冬一早便等在正阳宫外,见到二人不禁露出一抹难以自抑的欣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药谷主,覃公子,你们可算是到了,殿下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殿下这几日可好些了?”青汣微笑着问了一句。 忍冬连连点头:“已经好多了,昨日还出来晒太阳来着。” 说罢又接着道:“对了,覃公子今日若是无事,可否在正阳宫多留一会儿,同殿下说说外面的新鲜事,就当是替殿下解闷儿了。” 事实上,这几次复诊,殿下每每都要问起覃公子,只可惜,每次来的都只有药谷主一人。 殿下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大抵也是失望的,她也曾数次提议过要宣召覃公子进宫,但殿下却以不便打扰为由拒绝了。 听到忍冬的话,青汣顿时想起了自己对褚星澜的承诺,心中不免有些歉疚,于是点头应道:“好。” 见她答应下来,忍冬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领着二人往内殿走去。 “小九,你来了!”见到青汣的那一刻,褚星澜的眸色不由自主地亮了亮,目光中的喜悦不言而喻。 “抱歉,原本答应要来看望殿下的,却一直为琐事所绊,拖到了今日才来。”青汣歉然道。 “没关系啊,咱们本就是说好了,等你有空来看我的。”褚星澜温和地笑了笑,转而对忍冬吩咐道:“快去把厨房准备的茶点端上来。” 褚星澜这般热情反倒让青汣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道:“殿下不必这样客气,我们也是吃了早饭才进宫的。” “哪里就客气了,就是厨房新做了一些小糕点,你当零嘴儿吃着玩儿就是了。” 褚星澜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青汣自然不好拒绝,笑着应道:“那就多谢殿下了!” 说话的功夫,明月已经搭上了褚星澜的腕脉,不消片刻便收回了手:“殿下的身子恢复得不错,再有两副药便可以好得差不多了。不过也不可掉以轻心,这病是个金贵的,须得慢慢调养,切忌多思多虑、着凉吹风,另外,平日里饮食也要注意一些。” 青汣听罢也跟着道:“殿下瞧着气色已经好了许多,若是天气好便趁着中午暖和的时候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关于褚星澜的病,她私底下问过明月,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肺上的毛病,说白了,就是现代医学上所说的先天性肺炎,这种病如果放在现代,及时治疗的话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但处在现在这个医学水平十分有限的时代,再加上他这病耽搁得太久,已经对肺部造成了不可逆的损害,明月能够将他从生死一线上拉回来已是不易,想要恢复成与正常人无异的状态是绝无可能了。 所以唯一的法子就是好好养着,保持好心态,不动气,不做剧烈运动。保养得好的话,倒也看不出什么,至多比平常人身体弱一些罢了。 褚星澜心里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多少也有些了解,于他而言,能够最大程度上免去病痛的折磨便是最好的结果了,倒也从未想过奢求更多。 于是真诚地朝明月道谢:“这段时间真是有劳药谷主为我费心了,药谷主若有什么所求尽管提出来,只要是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明月却是婉言谢绝道:“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再者,药某也并非挟恩图报之人。” “可是……” “殿下若是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将御药房的药材赠与我一些,药某手上正好缺了几味药材。”明月直接打断了他。 “当然!”褚星澜想也不想地一口应下,“药谷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取便是,我这就让人带你去御药房。” “如此就多谢殿下了!”明月没什么诚意地道谢。 说完便跟着正阳宫的小太监往御药房去了。 明月刚走,这厢忍冬便端着茶点进来了。 青汣看到她泡的柠檬水,不由微微诧异:“这是……” “我记得你上次说喜欢喝柠檬水,恰好前日里御膳房那边送来了一些新鲜的柠檬,便让人留了些,你尝尝看,若是喜欢一会儿便多带些回去。”褚星澜主动解释道。 “劳殿下费心了。”青汣心里默默叹了一声,褚星澜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地照顾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却又不会让人觉得突兀不适。 青汣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褚星澜话也不多,但总能找到一些有趣又不繁杂的话题,两个人聊得倒也投机。 第二百七十四章 真诚善意 没多久便到了午饭时间,褚星澜原本要让厨房传膳,青汣突然想到方才听忍冬提起褚星澜这几日胃口不是很好,于是便主动提出亲自去厨房给他准备饭菜,褚星澜之前尝过她的手艺,自然是求之不得。 “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青汣问。 “我不挑食的,小九看着做便是。”褚星澜十分信任地笑道。 不挑食?青汣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咳,前几日只是胃口不太好罢了……”褚星澜有些不自然地解释了一句。 难得见他露出这般神色,青汣不禁有些好笑,倒也没再继续调侃他,转而去了厨房。 考虑到褚星澜目前的身体状况,青汣也没做太多重油重辣的菜,三杯鸡,粽叶排骨,肉末水蒸蛋,蒜泥茄子,开水白菜,外加一道豆腐三鲜汤,菜不多,但分量不少,足够他们三人一起吃了。 菜端上来的那一刻,褚星澜顿觉腹中有些饥饿难耐起来,感叹道:“好香啊,小九都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就是一些寻常的家常菜,没什么特别的,过来尝尝。”青汣说着便给他盛了一碗刚蒸好的米饭,里面掺了一些黄澄澄的玉米粒,米香当中又带着一股玉米独有的香气,很是诱人。 话音刚落,明月也掐着点儿从御药房回来了,目光在桌上几样略显清淡的菜色上扫视一圈,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怎么都是这些清汤寡水的菜?” “殿下久病初愈,忌食辛辣之物。这可是你自己的医嘱。”说着,青汣淡淡瞥了他一眼,就差把“你是不是傻”五个字贴在他脸上了。 闻言,明月眉心皱得更紧了,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对他倒是上心。” 他这话显然触动了青汣,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青汣眸色沉了沉,抛开立场身份不提,褚星澜对她算得上是十分真诚了,反倒是她,从一开始便是心存利用、动机不良…… 给他做这顿饭,多少也算是出于愧疚的一点点补偿吧! “药谷主可有什么喜欢的菜色,我吩咐厨房去准备?”褚星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用麻烦。”不等明月开口,青汣便直接替他拒绝了褚星澜的提议,明月是个绝对的肉食主义者,而且无辣不欢,自从吃过自己做的水煮肉片后,但凡是有机会,他便一定会点这道菜。 褚星澜客套,青汣可不惯他这毛病! 好在明月虽然挑食,但多少也懂得收敛一二,皱了皱眉,直接坐在了靠近粽叶排骨的那一侧,至于那道蒜泥茄子和开水白菜,压根就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青汣见他盯着那一盘子粽叶排骨,嘴角不由抽了抽,连忙给褚星澜夹了好几块:“荤素搭配对身体好,殿下尝尝这排骨。” 明月假装听不懂她话里的含沙射影,依旧自顾自地吃得起劲。 倒是褚星澜,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好,谢谢小九!” 饭后,三个人稍坐了一会儿,见褚星澜露出了些许倦意,青汣也就不再继续交谈,起身道:“殿下若是困了便去午睡一会儿吧!” “小九,你们是要走了吗?”褚星澜忍不住问道。 青汣眉宇间浮上一抹无奈:“殿下尽管去休息便是,我今日没什么事,便多留一会儿。” 褚星澜听罢果然露出了高兴的神色:“那你在宫里随意,我至多睡小半个时辰。” “好。”青汣点头应下。 午后时分,天色愈发阴沉了几分,乌云密布,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青汣站在廊下,看着外面骤雨滂沱,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月从屋里出来,顺手递给她一个暖手炉。 直至触碰到手炉上传来的阵阵暖意,青汣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然是冰凉一片,顿了顿,道:“谢了。” 明月没有接她的话茬,转而道:“你似乎对褚星澜的事格外耐心一些。” 诚然,青汣的确称不上是一个有耐心的人,除了对待惊鸿惊鸣两个孩子,其他人鲜少能走进她心里,她似乎总是有意地将自己与周围的人剥离开来,包括燕西楼。 “是吗?”从今日进宫开始,青汣的眉宇始终没有打开过,对于明月的话也显得兴致恹恹。 明月站到她身侧,不动声色地替她挡去了一些寒风,口中却是玩笑般地说了一句:“不知道的,或许还以为你对他有什么想法呢!” 青汣微微一怔,随即瞥了他一眼:“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八卦的一面。” “你没看出来的事多了!”明月微笑以对。 青汣顿了顿,道:“我只是觉得,褚星澜这个人很干净,也很纯粹。” 人总是会向往一些美好的东西,尤其那些东西还是自己所没有的。 青汣自己就是从最阴暗见不得光的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所以对阳光有一种本能的渴望,即便这种渴望从未表露出来,但这并不代表它没有存在过。 闻言,明月挑了挑眉,继而问道:“药初年不也很单纯吗?怎么没见你对他多好?” “那不一样。”青汣摇了摇头。 药初年是因为被老谷主保护得太好,不谙世事,所以单纯、赤诚。 褚星澜却是从小生活在深宫之中,身为一个不受宠的储君,他所经历过的肮脏龌龊不比任何人少,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保持了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善意。 最初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褚星澜的单纯是刻意伪装出来的表象,可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她才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一个人可以有各种各样的伪装、表象,但他的眸子骗不了人。 褚星澜不是不知道这宫中的险恶,也不是看不懂那些人的阴谋诡计,他只是不想用恶意去揣测旁人,所以他愿意帮褚俟躲过御林军的追捕,也愿意在自己和燕西楼被当作凶手抓起来时不顾一切地出面维护。 有的时候,青汣甚至有种强烈的感觉,褚星澜对于这一切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愿计较罢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巨变伊始 可不管怎样,过了今日,属于褚星澜的平静生活注定是要被打破了。 生平第一次,青汣有了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正确…… 但同时她也很清楚,即便是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关于惊鸿惊鸣命格的说法,不确定的变数太大,所以南越的这个后患,她必须要彻底清除掉! 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明月多少也猜到了几分她的心思,哂然一笑,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南越的这潭水早晚都要被搅浑的,即便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你这算是安慰我?”青汣抬眸看向他。 “我只是看不惯别人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打退堂鼓。”明月一脸高冷。 “呵!”青汣轻嗤一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打退堂鼓了?” 明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青汣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进屋。 “哎!”明月忽而叫住了她,正了正神色,压低了声音提醒道:“白飞尘身边也不尽然安全,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青汣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还挺多。” 见她这副毫无意外的神色,明月便知她早就知道这件事,于是也不再多言:“当我没问。” 进屋的时候,褚星澜正好醒了。 刚刚睡醒的褚星澜头发略微有些凌乱,眼神都是懵的,看起来颇有些呆萌,青汣没忍住,上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让原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愈发雪上加霜…… “小九……”褚星澜呆呆怔怔地喊了一声。 “嗯。”青汣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句,“你头发有些乱,我帮你整理了一下。” “嗷,谢谢小九!”褚星澜揉了揉眼睛,露出了一抹单纯的笑容。 旁边目睹了这一幕的忍冬顿时捂脸:“……” 她家殿下平时也不是这个画风的啊! 明月也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两下,心道幸亏燕西楼不在,否则看到这一幕还不得整个人都泡进醋缸里? 最后还是忍冬重新帮褚星澜束了发。 “小九,我想画一幅你的画像可以吗?”褚星澜突然提出了一个要求。 青汣微微一愣:“额……” “不可以吗?”褚星澜有些失望。 青汣顿了一下:“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 “那太好了,你就坐在那里,随便做什么都行。”褚星澜立刻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让忍冬把画具拿过来。 “我坐在这里可以吗?”青汣指了指床边摆着的一张摇椅。 “嗯嗯,都可以的!”褚星澜连连点头。 明月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下来,津津有味地看着。 褚星澜专注于画画,青汣也不好开口打扰,房间内突然就这么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青汣坐得有些僵硬,活动了一下有些无处安放的手:“那个,我能动一动吗?” “小九是不是累了?没事,你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的。”褚星澜道。 青汣扯了扯嘴角,话虽是这么说,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好在褚星澜速度还算快,又过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褚星澜终于露出了笑容:“好了!” 青汣顿觉如释重负,连忙起身倒了杯茶一口饮尽,然后走到他身边道:“快让我看看你画得像不像!” 不想褚星澜却是急忙遮住了画,有些紧张地说道:“只是画了一个大概,还不算是完成,等我画好了再给你看!” “行吧!”青汣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轰隆隆!”的巨响,褚星澜一愣:“这是外面又打雷了吗?” 青汣眸色微微一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大概是吧!” “那奴婢去把门窗都关好。”忍冬道。 “殿下,我突然想起来,今日进宫前,白夫人托我给云嫔娘娘捎了点东西,我怕是得去碧水殿一趟……”青汣如是说道。 褚星澜不疑有他,欣然点头:“没关系,你尽管去忙就是。” 临出门前,青汣思量再三,还是悄悄朝忍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出来。 忍冬立刻会意,对褚星澜道:“殿下,奴婢去送送覃公子。” “嗯,去吧!”褚星澜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面前尚未完成的画作上,并未察觉任何的异样。 “今日天气不好,一会儿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也不要去打听,照顾好你家殿下。”青汣压低了声音,郑重嘱咐道。 忍冬听罢心头倏地一跳,连忙追问道:“覃公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青汣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就是白嘱咐两句罢了。” 话虽如此,但忍冬心里还是忍不住沉了沉,继而应道:“覃公子放心,奴婢记下了。” 从正阳宫出来,青汣也没在路上耽搁,沿途避开宫里的守卫,直奔碧水殿而去。 与此同时,燕西楼与白飞尘一行人正与灵妃等人正在重华宫之下的密室当中对峙着—— 毫无意外,重华宫之下除了当初他们见过的那间镜子迷宫之外另有乾坤,与其说是密室,倒不如说是一座地下宫殿,只是尚未完全竣工,四周许多暗道都没有打通,也正因如此,才给了燕西楼他们可趁之机。 他们此刻所在的这个房间四周空荡荡的,只在最中间的祭台上摆了一口透明的悬棺,里面躺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之前见过多次的南越皇帝——褚修!!! 见到褚修的那一刻,燕西楼和白飞尘眸中俱是划过一抹震惊,电光火石之间,有无数的猜测闪过脑海,却又都一一被否决。 “咔嚓!”一声,房间另一侧的门被打开,灵妃和呼延攸带人走了进来。 在他们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消瘦男子,宽大的斗篷遮去了他的大半面容,依稀能看出他的脸上遍布烧伤留下的疤痕,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诡异的阴冷气息,当他盯着一个人看时,给人一种极度不适的感觉,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一般。 第二百七十六章 傀儡之术 “楼宴,白庄主,果然是你们!”灵妃眸中闪过一道冷芒,似是对于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 时间倒回到半个时辰前。 褚俟上次九死一生地从重华宫的密室里逃脱出来,虽然伤得不轻,但也拿到了重华宫地下密室的图纸。 然而他在拿到图纸后并没有声张,甚至瞒过了青汣,谎称自己一无所获。 尽管还不知道那地宫之中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隐秘,但事关南越皇室,但凡有可能,他还是希望能够保住南越皇室的颜面。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是准备自己找人打通暗道,然后进入地下宫殿一探究竟,只可惜,皇城之下的地况过于复杂,仅凭他的一己之力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 恰好这时燕西楼觉得事情不对劲,私底下又去找过他一次,褚俟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决定把图纸拿了出来。 一番商讨过后,双方就此事达成了交易,明面上,燕西楼和青汣假借药王谷的身份进宫,打草惊蛇,实则暗中利用这段时间从宫外将暗道直接与重华宫下的地宫打通。 而魏乘之所以会出现在凉城,也是出自燕西楼的授意,魏乘虽然在家传的兵法谋略上不甚精通,但却十分擅长各种各样的机关巧术,说是天赋异禀也不为过。有了魏乘的帮忙,他们打通暗道才会进行得这样顺利。 至于方才正阳宫所听到的响声也并非是雷声,而是他们利用炸药炸开最后一堵石墙所发出的声音。 “你知道我们会来?”白飞尘冷眼看着她,目光中布满了审视与警惕。 “呵!”灵妃轻嗤一声,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而瞥了旁边的燕西楼一眼,道:“白庄主,本宫实在有些费解,你放着好好的白鹿山庄庄主不做,怎么偏偏要与苍梧勾结?要知道,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可不小啊!” “趁着现在还有机会,不如咱们来说说看,苍梧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嗯?” 白飞尘笑了一声,面色丝毫不为所动:“灵妃娘娘就这么肯定白某通敌叛国了吗?” 灵妃勾了勾唇:“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不是吗?” 说着又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燕西楼:“楼宴,哦不,燕世子,你觉得呢?” 被当场拆穿了身份,燕西楼也不再伪装,不慌不忙地撕下了脸上的面具,嘴角噙着三分充满邪气的笑意:“灵妃娘娘既然猜到了燕某的身份,那么也应该清楚燕某此行的来意。” “呵呵!”灵妃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掩唇娇笑了一声,继而轻轻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发簪,笑意盈盈道:“燕世子这话本宫可就不明白了,说真的,你来南越什么目的,本宫也很是好奇呢!” 燕西楼神色骤然一冷:“我没那闲工夫在这儿同你周旋,叫你背后的主子出来!” 见状,灵妃也沉下了脸:“哼,燕世子,进了这地宫,你莫不是还天真地以为你们能全身而退?” 言罢便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来人,把他们全部给本宫拿下!” 燕西楼和白飞尘的身手自不必说,即便是灵妃身边高手如云,一时半会儿也很难讨到什么便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损失惨重,一时间,灵妃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你还打算看戏看到什么时候?!”灵妃朝身边的斗篷男子怒声喝道。 黑衣斗篷人不悦地看向她:“就凭你,还没资格用这种态度同我说话!” “你!”灵妃怒极,却碍于眼前的形势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声警告道:“别忘了你都答应过什么,如果他们今日侥幸逃离这地宫,你我都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这不用你来提醒我!”黑衣斗篷人冷冷道。 说完,只见他宽大的袖子往旁边一甩,紧跟着便见原本空荡荡的墙面上似乎多了一层密密麻麻的东西,正在飞快地移动着。 “不好,是傀儡术!”忽而想到什么,白飞尘瞳孔陡然一缩,目光死死盯着那黑衣斗篷男子:“你是巫医索契!” 闻言,那黑衣斗篷人桀桀一笑,眸中带了些许意味不明的光芒:“白庄主果然有些见识!” 见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白飞尘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看了。 这么多年来,索契这个名字一直流传在南越民间,但却鲜少有人真的见过他,据闻,他的医术出神入化,甚至已经到了活死人、肉白骨的地步,但这还不是他最为擅长的,巫医索契真正擅长的是傀儡术! 在南越民间一直有个传闻,百年前,各方军候割据混战之时,南越的开国皇帝就是凭借索契的傀儡术,召唤了阴兵,这才在一众军候中脱颖而出,乃至最后建立了南越国! 而索契更是得到了长生之术,从南越开国之时,一直活到了现在。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只是个上位者为了替自己造势而刻意编造的谎言,可没想到,今日居然真的见到了传闻中的索契和傀儡术!!! 简直是匪夷所思! 燕西楼虽然没听说过傀儡术,但看着四面八方纷涌而来的纸偶,心里也觉得甚是诡异。 这些纸偶多为蝉的形态,乍一看过去,似乎与普通的折纸没有任何区别,但它们却仿佛长了眼睛似的不断朝他们发起攻击,被刀剑击落后居然又能在转瞬之间重新恢复形态,再次发起攻击! “小心别碰到那些纸偶,上面有不干净的东西!”白飞尘急忙提醒道。 然而他的提醒终究是晚了一步,有人不小心被纸偶划破了手臂,下一刻,便像是中了蛊似的,调转方向,提着剑朝他们砍过来! “坏了!”白飞尘暗道不好,径直朝燕西楼喊道:“燕西楼,现在怎么办?” 燕西楼抬手敲晕了被纸偶划伤的那人,然后朝白飞尘道:“有火折子吗?” “什么?”白飞尘一愣。 燕西楼挥剑挡掉了面前的纸偶,再次重复:“火折子!快!” 第二百七十七章 火烧纸偶 说话的功夫,他们这边又有好几个人被纸偶所伤,燕西楼的脸色也越来越沉重。 看到眼前密密麻麻扑过来的纸偶,白飞尘恍然明白过来,对啊,这些纸偶再邪门,到底是纸做的,于是赶忙从身上掏出了火折子,划着后立刻朝半空中丢出去—— “快退后!” 只听得“呼啦!”一声,无数只纸偶被火折子点燃,顷刻间化作了一片火海! “该死的!索契,这就是你说的办法吗?!”灵妃咬牙切齿地瞪着索契。 索契面色阴冷,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我再说最后一次,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索契,你简直放肆!!!”灵妃被掐住了脖子,呼吸很快变得急促起来,艰难开口道:“快放了本宫,否则……否则本宫一定要你好看!” “呵!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婊子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成这后宫之主了?”索契毫不留情地讥讽,说完便冷冷松开了手。 灵妃被那股子力气带着接连后退了几步,大口大口地喘了好几口气,这才缓过来,双眸怒视着他:“你……” “不好了,灵妃娘娘,卫王带兵逼宫,眼下已经到重华宫外了!”一个御林军匆匆跑进来,神色慌乱地说道。 呼延攸眸色骤然一寒,一把揪住了那名御林军的领子,厉声质问道:“胡中林呢?他是废物吗?!!” “胡统领已经在全力御敌了,但卫王的兵马实在太多……”那名御林军战战兢兢地答道。 “卫王?卫王哪来的兵马?”灵妃听罢顿时错愕不已,南越的军权大都掌握在褚远征手中,当然,肃王褚仞手中也握有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但褚仞向来脾性古怪,鲜少与其他皇室兄弟相处,他不可能借兵给卫王谋反! 那名御林军连忙答道:“胡统领说,从他们的兵器盔甲来看,像是……私军!” “一群废物!”呼延攸眸中划过一抹阴鸷,“那就去请摄政王,卫王谋反,请他立刻来护驾!”显然,他的耐性已经濒临极限,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暴戾气息。 那名御林军一听这话,愈发抖得厉害了:“已经派人去了,摄政王说,说……” “说什么?” “摄政王说,让,让等着……”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显然,褚远征并没有打算立刻进宫护驾,而是准备作壁上观,待到褚修和褚俟双方斗得两败俱伤之时,再出面收拾残局,坐享渔翁之利。 呼延攸一听这话,如何会猜不到褚远征的打算,脸色顿时阴沉如墨,拳头捏得“嘎吱嘎吱!”作响,怒极反笑道:“他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既然他褚远征自己找死,那就别怪他们不给他留活路了! 呼延攸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转而对索契道:“可以动手了。” “现在动手是不是早了些?”索契皱了皱眉,显然有些犹豫,那毕竟是他们精心筹划布置下的一张底牌,一旦揭开,可就没有退路了…… 闻言,呼延攸的目光骤然变得暴戾起来,眼神骇人,一字一顿地强调:“我、说、动、手!” 索契顿了顿,妥协道:“好。” “那他们怎么办?”灵妃皱眉问道。 “既然他们这么喜欢这地宫,那就干脆留在这里好了,等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再来对付他们也不迟。”隔着一片火海,呼延攸冷冷扫视了对面一眼,目光仿佛在看着一群死人。 说完,便率先走了出去。 身后,灵妃按下了一处机关,只听得“咔嚓!”一声,一道石门在他们离开后快速关上,将燕西楼等人留在了地宫内。 火势散去,留下了一地纸灰,空气中全是飘散的粉尘。 白飞尘被呛得咳嗽了好半晌,再一抬头就看到了石门被他们关上的那一幕,不由懊恼道:“坏了,他们把门关上了,这是想把我们一直困在这儿!” 说着,白飞尘立刻上前用力地推了推石门,毫无意外地,不管他怎么用力,石门就是纹丝不动。 白飞尘叹了口气,往地上一坐,有些丧气地说道:“早知如此就该让魏乘也一起跟过来,现在好了,这石门推也推不开,机关也找不到。” “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让魏乘去干嘛了?” 燕西楼没有回答他的疑惑,环视一周后,眉心越皱越紧,沉声道:“这里不对劲儿,必须尽快离开。” “你说得倒是轻巧,可你瞧瞧这石门,严丝合缝,怎么出去?”白飞尘没好气地敲了敲石门。 燕西楼没搭理他,径直对身后的人道:“把炸药拿来。” 白飞尘瞳孔陡然一缩,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你疯了?!这里和咱们来时经过的暗道不同,周围的墙壁后面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一包炸药下去,说不好咱们都得在这儿陪葬!” 刚才他们之所以敢用炸药炸开最后一堵石墙,一来是因为他们手里有地宫的图纸,按照魏乘事前规划好的路线定向安置炸药即可,二来,暗道留有通风口,只要站在合适的位置,他们便不会被炸药所波及。 可现在的问题是,褚俟从密室带出来的图纸就只标到了这间宫殿外围,谁知道这间宫殿是个什么构造,万一方向偏了一星半点儿,他们岂不是玩火? 顿了顿,白飞尘接着道:“要我说,咱们还是再仔细找找,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机关或者出口……” “来不及了。”燕西楼沉声打断了他,语气带着几分凝重。 白飞尘一愣:“什么意思?” “你难道没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了吗?”燕西楼冷眼看着他。 白飞尘面色骤然一变,紧跟着目光看向了他们来时的入口,果不其然,那入口已经在方才那扇石门关上的同时消失了!!!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完全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这间宫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他们毕竟这么多人在这里,用不了多久,就会因为空气稀薄窒息而亡!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双方混战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那些纸偶消失后,四周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孔。 白飞尘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不甚确定地问道:“那些小孔,该不会有什么毒气放出来吧?”说着便立刻捂住了口鼻。 燕西楼看了他一眼:“你这会儿倒是聪明了。” 白飞尘顿时欲哭无泪,心中更是后悔不迭,他真是疯了才答应上他这条贼船! 燕西楼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凉凉道:“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不想死在这儿的话就赶紧让你的人把炸药埋好。” 白飞尘咬了咬牙,末了把心一横:“来人,埋炸药!” 横竖都是个死,赌一把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事实证明,他们的决定是正确的,一刻钟后,随着“轰隆隆!”一道巨响,石门轰然倒塌,看着面前出现的出口,白飞尘不禁露出了欣喜之色,“快,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走了两步一回头,突然发现燕西楼还站在原地,不由急了,捂着口鼻催促道:“你还愣着干嘛呢?赶紧走啊!” 燕西楼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水晶棺的方向,皱眉道:“他还活着。” “什么?”白飞尘一愣,随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你该不会是想把褚修也一起带走吧?” “不是,你看看咱们眼下的情形,就算是勉强把人带走,一会儿出去同摄政王的人对上,未必还有那个功夫能顾得上他,不如……” “走吧!”不等他说完,便见燕西楼率先越过他往外走去。 “哈?”白飞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了个措手不及,怔怔地问了一句:“不救人了?” “来不及了。”水晶棺周围定然还有旁的机关,否则灵妃还有呼延攸等人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开,他们不懂这些机关术,再在这里耽误下去,外面的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更何况,瞧着褚修的情况,应该只是昏迷,性命暂时无碍,等他们解决了外面的事情再回来救人也不晚。 燕西楼和白飞尘从地宫出来的时候,褚远征已经带兵和褚俟的军队对上,双方打得异常激烈,各有伤亡。 “摄政王还真的来护驾了?”看着眼前的情形,白飞尘不禁有些纳闷了,明明上一刻还准备坐山观虎斗的人,下一刻却突然出现在皇宫,而且还这么不遗余力地护驾,这样的举动委实让人有些看不懂。 然而褚远征不愧是南越手握兵权的摄政王,不多时,褚俟的军队便隐隐有了不敌之势。 燕西楼和白飞尘立刻加入了战局。 见二人出现,褚俟不由问道:“怎么样,地宫里有什么发现吗?” 燕西楼点了点头,一面提剑对敌,一面言简意赅地答道:“褚修躺在一口水晶棺内,人还活着。” “什么?!”褚俟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放弃过对褚修的怀疑,可偏偏他此刻躺在了地宫下的水晶棺内! 心中的谜团越聚越大,他不由沉声问道:“是谁干的?” “不知道。”燕西楼摇了摇头,转而问道:“见到灵妃和呼延攸了吗?” “没有,我的人刚到重华宫外没多久,摄政王便带兵赶到了。” 燕西楼拧了拧眉,这倒是奇了,明明灵妃和呼延攸一道离开了地宫,而且听他们的话音应该是要赶来阻止褚俟的军队逼宫,可为何这会儿又不见了踪影? 看着在不远处大杀四方、气势逼人的褚远征,燕西楼只觉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却又转瞬即逝。 放眼望去,褚远征身边倒下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而他却像是杀红眼一般,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中的刀,不断朝他们一点点逼近! “褚远征的身手一直都这么好吗?”燕西楼问。 闻言,褚俟不由沉声道:“他的身手一直都是武将当中的翘楚,放眼整个南越,鲜少有能出其右者。” 白飞尘心下沉了沉,但总觉得哪里不对:“话是如此不错,但他现在这副杀红了眼的模样委实有些骇人。”虽说南越已经有二十年没有经历过战事,可便是早年间也不曾听说过摄政王有弑杀的喜好…… 说话的功夫,褚远征已经突破重围,来到了他们面前,招招透着杀意,全然是不要命的打法! “小心!”燕西楼看着那把劈向褚俟的刀,不由心头一跳,褚俟转过身来,双手撑起长枪,堪堪挡住了他劈下来的这一刀,虎口被震得发麻! 回过神儿来,三个人果断调转方向,齐齐围攻褚远征一人,只可惜依然占不到什么便宜,至多是勉强打个平手罢了。 与此同时,青汣赶到碧水殿的时候,整个宫殿里空荡荡的,连个伺候的宫人都看不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奇怪的香气,隐隐透着一股子血腥气! 青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直接冲进了内殿。 “云萝!” 偌大的寝殿里,云萝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一般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下晕开了大片大片的血迹,整个人奄奄一息。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透明的纱衣,白皙的皮肤上遍布凌虐的鞭痕,新旧交替的伤口简直触目惊心! “云萝,云萝你醒醒!”青汣飞快地扯过床上的被子裹在她身上,半抱着她要往床上放,却突然被抓住了手腕—— “别,别去床上,脏……”云萝努力睁开了眼睛,气息微弱地说道。 青汣心中蓦然一痛,纵然知道云萝进宫必然是生死一线之事,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褚修居然是这样一个变态的畜生!!! “你先别说话,我这就去叫明月过来,他能救你,他一定能救你!”青汣勉强保持着镇定,说话时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别管我了,快,快去正阳宫,接应……接应他们……”云萝死死扣住她的手腕,目光恳切地央求着她。 第二百七十九章 云萝身死 明明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云萝的嘴角却溢出一股有一股的鲜血,鲜红的血,惨白的面,仿佛绽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凄绝,苍凉。 青汣不是没有见过将死之人,可时至此刻,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狠狠颤动了一下,她拼命地想要帮她擦干净嘴角的血,却只是徒劳。 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云萝强打精神,一字一顿地强调:“听,听我说,褚修,褚修没有那么简单,白庄主……身边有他的人,孩子……孩子,有危险……” “还有,别,别告诉他,也别告诉青迩,我这样……”说完,她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将青汣推开,然后划着了手中的火折子,火光照耀下,她的面庞上甚至带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 “云萝,你这是做什么?!”青汣面色骤然一变,想也不想地就要冲过去抢下她手里的火折子。 “青汣,给我……留个体面,算我……求你……”她努力地朝她笑着,一如初见时那个在台上一舞惊人的绝世美人。 可青汣知道,那也不是真正的她。 暗卫也好,花魁也罢,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沉溺于情爱、并且为此不惜飞蛾扑火的寻常女子罢了。 青汣握紧了拳头,指甲狠狠刺进手心里,没有再继续上前一步。 如果这就是她的选择,那么她只能成全。 “谢谢……”这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两个字,说完,她手腕一松,火折子落在了旁边的纱幔上,“呼啦!”一声,火苗烧了起来,顷刻间将她与这个世界剥离开来。 青汣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雨越下越大,很快,雨水打湿了她的发丝,顺着脸颊滑落,空气中布满了冰冷苍寂的气息,一如此刻青汣的内心,荒凉一片。 魏乘带人把暗道挖到了正阳宫偏殿内,青汣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他们的暗号敲击声,见四下无人,于是立刻上前挪开了那一片地砖。 魏乘从暗道里爬出来,喘了口气,急忙朝青汣问道:“云嫔呢?她没事吧?”他们原本都已经准备从碧水殿出来了,谁知道恰巧这个时候褚修来了,为免被褚修察觉,他们只好又躲回了暗道里。 在暗道里等了一阵后,他们突然接到云嫔的信号,要他们按照另外准备的计划行事,他们心知事情有变,这才临时改了路线,从正阳宫出来。 听到魏乘的询问,青汣紧了紧拳头,强行压下内心的波动,避而不谈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去重华宫。” “啊,对对对,正事要紧!”魏乘不疑有他,只当云嫔没什么事,转而对身后的褚仞道:“那个,肃王,咱们得抓紧时间……” 话未说完,一身玄衣的褚仞已经越过他往外去了。 魏乘:“……”果然是个脾气古怪的。 想到云嫔临终前留下的话,青汣不由朝魏乘问了一句:“白飞尘身边的那个钉子解决了吗?” “进暗道前就已经被关起来了。”见她神色有些怪异,魏乘不由多了问了一句:“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只是有些不放心两个孩子。”青汣努力压下了内心的那股不安。 “放心好了,西楼已经另外安排了人保护他们,不会有事的。”魏乘安慰道。 与此同时,燕西楼和白飞尘这边伤亡惨重,两个人身上也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褚远征的武功的确深不可测,但最令人头大的是他不要命的打法,不管燕西楼和白飞尘怎么攻击,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攻不守,陷入了疯狂而又无止境的杀戮中。 白飞尘结结实实挨了褚远征一掌,接连后退了好几步,吐出一口血来,突然想通了什么,咬牙切齿地说道:“索契,一定是他对褚远征做了什么!” 他怎么就忘了,傀儡术可以操控纸偶,自然也能操控人!! “索契?你们见到此人了?”褚俟眸中震惊不已。 白飞尘点点头:“不错,方才在地宫里,就是他操纵纸偶攻击我们。” 褚俟听罢,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索契在南越简直就是一个超乎寻常的存在,如果白飞尘他们在地宫里见到的人当真是他的话,那么他们今日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然而不等他回过神来,重华宫的宫门突然打开,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灵妃和呼延攸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灵妃施施然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的众人,冷笑道:“我倒是低估了你们,竟然这么快就能从地宫里出来!” 燕西楼的目光飞快地在她身后巡视一周,却唯独不见索契的踪影,于是冷声问道:“索契呢?” “呵呵!你觉得本宫会告诉你们吗?”灵妃面露讥讽地看着他,语气充满了嘲弄。 “褚远征,杀了他们!”说完,便与呼延攸一道齐齐后退了一步,任由杀红了眼的褚远征来对付他们。 此刻的褚远征完全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的存在,眸色猩红,脚下踏着无数人的尸体,手中的刀已经卷了刃,却仍是疯魔般地挥舞着手里的刀。 很快,燕西楼和白飞尘带来的人便所剩无几,而就在他们身陷囹圄之时,青汣和褚仞终于赶到。 南越先帝过世后,褚修继承了皇位,但先帝对其余几个儿子也并未厚此薄彼,卫王、肃王,甚至病弱连的恭王手中都握有一支军队,虽然人数不多,但也都是精锐之师,其中尤以肃王褚仞手中握着的这支军队为最。 如果说其他三人手中的军队是一把尚未开锋的宝剑,那么褚仞手中的这支军队就是久经沙场、饱饮鲜血的利刃! 有了褚仞这支军队的帮助,燕西楼和白飞尘这边的情势瞬间扭转过来,便是骁勇如褚远征,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他们不得。 “肃王,你这是要造反吗?!”呼延攸立于高台之上,骤然厉喝一声,目光森冷地看着面前的人。 第二百八十章 诡异铃声 “呼延攸,真正想要造反的人是谁,你我心知肚明。”褚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眸中仿佛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好!”呼延攸怒极反笑,嘴角勾起了几分嗜血的诡笑:“既然你非要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说完,他朝着身侧某个方向喊道:“动手吧,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急促的银铃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和着杂乱的雨声,显得格外诡异。 燕西楼等人背靠背站在广场中央,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哪来的铃声?”青汣蹙眉道。 白飞尘恨恨磨牙:“十有八九又是那个索契搞的鬼,大家都打起精神来,那个老家伙邪门得很!” “这个索契又是何人?”青汣紧紧拧眉。 闻言,褚仞和褚俟相视一眼,继而沉声道:“他是南越开国年间最厉害的巫医,如果真的是他的话,活到现在至少应该要有两百岁了,而且据传他的傀儡术早已修炼得出神入化。” “傀儡术?”青汣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且不说索契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活了两百多岁,单是傀儡术这种东西就足够荒诞的了。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周遭的铃声越来越急,越来越急,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向他们逼近,声音不大,穿透力却极强,即便是堵住耳朵也没有用,直震得人耳膜发疼。 渐渐地,众人开始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眩晕得厉害,几乎要站不稳。 就在燕西楼等人以为呼延攸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对付他们的时候,四周的人突然动了,包括褚仞带来的军队,一个个像是中了邪似的,齐齐把刀剑指向了他们! “褚仞小心!”青汣急声喝了一句。 说时迟,那时快,褚仞转过身来,一脚踢掉了心腹手中的长剑,厉声喝道:“庄卫,你做什么?!” 然而庄卫却像是根本听不到他的话一般,赤手空拳地同他打斗起来! 照理说,以褚仞的身手,便是七八个庄卫加起来也不是他的敌手,可偏偏他是自己人,真正打斗起来的时候心中难免有所顾忌,手下不自觉地多少都留了几分情面,恰恰因此,反倒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庄卫整个人如同中了邪似的,一招一式都充满了极强的爆发力,力道大的惊人! 不仅仅是庄卫,周遭的其他人亦是如此。 “不好,他们定然是被方才的铃声蛊惑了心智!”魏乘眸色一沉,心中懊恼不已。 他们提前设想过一切有可能出现的变故,却偏偏没想到会突然杀出来一个精通傀儡术的索契! 眼下他们被索契的傀儡术弄得疲于应对,可索契却连个面都没露! “如果是铃声控制了他们,那为何我们几个却没事?”青汣劈手打掉了朝自己出手的几个人的兵器,反手将人敲晕后,语气急切地朝魏乘问道。 眼下的情形不禁让她联想到了之前在药王谷禁地里遇到的情况,当时他们也是被梵乐蛊惑了心智,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自相残杀,如果索契想要他们的命,为何不直接操控他们所有人互相残杀,岂不是来得更快一些? 魏乘一边应对军队将士们的进攻,一边语气急促地同她解释道:“傀儡术说白了就是一种变相的提线木偶,想要操纵人偶,最大的前提就是要有那根线,也就是说,索契之所以能操控这些人,是因为他提前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引子。” 而他们之所以没有被操控,想必是索契找不到近身的法子所致。 不知是不是错觉,从魏乘开口的那一刻开始,越来越多的人朝他这边涌来,魏乘的轻功不错,武功身手却只是三流水平,面对众人的接连围攻,很快便有些难以招架。 “燕西楼,快来帮忙啊!”魏乘急吼吼地喊了一嗓子。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当初没有好好习武! 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约莫就是这个道理了。 只可惜,此时再说这些显然是无济于事。 话音刚落,一前一后两把剑便同时朝他刺过来,魏乘纵身一跃,险险躲过了前面那剑,可后面那一剑却是避无可避,就在他以为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的时候,一把飞镖打偏了刺向自己的那柄长剑,与此同时,另一把熟悉的长剑不偏不斜地刺入那人后心! “卧槽!吓死我了,西楼,青汣,幸亏有你们俩……”魏乘一脸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燕西楼直接打断了他:“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他们都是被铃声所控制,那么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到索契,让铃声停下来!” “嗯嗯!你说的有道理!”魏乘习惯性地附和他的话。 “那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青汣脚尖勾起地上的一把长剑丢进他怀里。 “什,什么?”魏乘瞬间垮了脸:“你们不会是想让我一个人去对付那个索契吧?” “不然你觉得我们现在谁能腾出手来?”燕西楼冷冷扫了他一眼。 魏乘试图挣扎:“不是,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你们是知道的……”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让你去,不然你留下来也是拖累大家!”燕西楼毫不客气地鄙夷道。 魏乘:“!!!” 他知道自己武功平平,但是话一定要说得那么直白吗? “我们这几个人里面属你轻功最好,还有,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傀儡术!”青汣快速补充了一句,算是彻底堵死了魏乘的后路。 魏乘心里建设了好一会儿,末了还不忘再三叮嘱道:“先说好,万一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可千万记得要给我收尸啊!” “废话怎么那么多!”燕西楼三两下解决掉他身边围攻的几个人,为他清理出一条血路。 魏乘咬了咬牙,运起轻功飞快离开。 一刻钟后。 “你怎么又回来了?!”看着去而复返的魏乘,燕西楼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 第二百八十一章 褚远征死 魏乘顾不上解释,急忙道:“你们谁身上有铃铛之类的东西?” “你想做什么?”青汣蹙眉问道。 “哎呀来不及解释了,你们快帮我找找……” “这个可以吗?”褚仞从剑鞘上取下了剑穗,上面挂着一串银色铃铛。 魏乘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剑穗:“就是它了!多谢!” 说完立刻便飞身离开。 魏乘离开后,被操控的那些将士攻势愈发迅猛,燕西楼几人虽然个个身手不错,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落了下风。 就在他们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突然有另一道铃声响起,节奏起伏紧随着原来的那道铃声,虽不及它音色嘹亮,却大有一副势均力敌的气势! 毫无疑问,后来出现的这道铃声是出自魏乘之手。 他并没有试图去打乱原来的铃声,而是像一道藤蔓一般紧随其后。 “魏乘这是要做什么?”白飞尘蹙眉问道。 “再等等便知道了。”燕西楼亦是眉心紧蹙。 不多时,那些被索契控制的将士们,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虽然并未清醒过来,但出手的时候却是迟疑了几分。 “看不出来,这个魏乘还真有两下子!”白飞尘擦掉嘴角的血,轻笑了一声。 索契自然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眸中划过一抹阴狠,二话不说收了铃铛,挥掌便朝魏乘劈去。 魏乘心头倏地一跳,慌乱之下运起轻功就往后退去,仓惶避开了这一掌。 “老头儿,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竖子,你是从何处学来的招数?!”索契自认自己的傀儡术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不成想却误打误撞被区区一个毛头小子给破坏了,这让他怎能不窝火! 魏乘一边匆忙闪躲,一边嘿嘿笑道:“小爷我这是无师自通!” 看着他这副模样,索契愈发恼火了几分,一时间,两个人打得是如火如荼。 铃声一停,呼延攸立刻便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当即提剑赶来。 魏乘武功平平,凭借轻功的优势勉强能与索契打个平手,可呼延攸一来,魏乘就明显不是对手了,想也不想地大声呼救:“燕西楼救命啊!!!” 青汣听到他的呼喊声,当即便对燕西楼催促道:“这边有我们,你快去帮忙!” “你自己小心!”魏乘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眼看着他就要撑不住了,燕西楼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朝青汣叮嘱了两句便赶过去援手。 索契被燕西楼缠住脱不了身,一时半会儿自然无法再用傀儡术。 而这边没了傀儡术的操控,褚仞的军队很快便恢复了清醒。 “王爷,刚才……”庄卫丢掉了手里的剑,不知所措地看向了褚仞,眸中尚有一丝迷惘。 显然,他自己并不记得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解决眼下的困局要紧,其他的以后再说。”褚仞直接打断了他。 接下来,双方陷入了激烈的交战中。 褚远征骁勇是不争的事实,但御林军委实有些扶不上墙,尤其是同褚仞手下的军队一对比,差距愈发明显。 如果不是有褚远征撑着的话,甚至都未必能撑到现在。 呼延攸自然也看到了这一点,于是想要缠住燕西楼和魏乘,好让索契腾出手来,用傀儡术对付他们。 奈何燕西楼的武功放在那儿,又怎会轻易让索契脱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御林军虽然人数众多,但却渐渐露出了溃败之势。 而就在这个时候,青汣注意到,方才一直站在宫殿门口观望的灵妃不知所踪,她皱了皱眉,直觉告诉她,灵妃应该不是见到御林军快要抵挡不住,所以提前逃走这么简单…… 褚远征身上的伤越来越多,累积到最后,他的动作终于变得迟缓起来。 褚俟和褚仞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两个人打了个配合,下一刻,褚仞的剑便指在了他的胸口处。 “收手吧!”褚仞冷冷道。 皇室之中素来感情淡漠,他与自己这位皇叔更谈不上什么交情,如果不是看在他今日所为并非出于自己之愿的情况下,此刻他的剑就不是指着他这么简单了。 褚远征眼前突然恍惚了一瞬,似乎是所有积压下来的疲倦和疼痛如潮水般突然涌了上来,他动了动唇,似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不待他开口,便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驱使他继续向前! “噗嗤!”一声,他垂眸看向刺进自己胸口的剑,眼神渐渐涣散,手中的剑“咣当!”一声跌落在地。 褚仞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收回了剑。 而伴随着最后一个支点的离去,褚远征整个人轰然倒地。 褚俟心中亦是震惊,当即便蹲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而后朝褚仞微微摇头。 任谁也不会想到,南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去。 从褚远征的脉息来看,经历过方才的打斗,他的身体已然是强弩之末,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换句话说,即便没有褚仞这最后一剑,他也活不了多久。 褚远征的死,无疑是给周围的御林军们添上了最后的致命一击,而与此同时,燕西楼的剑也架到了索契的脖颈上。 时至此刻,胜负已见分晓,褚俟大声道:“摄政王已死,索契,呼延攸,你们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呵!”呼延攸突然古怪地笑了一声,“你们确定自己赢了吗?” 听见这话,燕西楼心头倏地一跳,心中涌上一股隐隐的不安,目光紧盯着他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呼延攸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目光转而看向不远处的褚俟和褚仞,一字一句道:“卫王,肃王,你们豢养私军在前,带兵逼宫在后,如今还杀了摄政王,此等犯上作乱的大罪,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呼延攸,你少在这儿颠倒是非,你勾结索契谋害皇上,我与肃王不过是为了拨乱反正罢了!”都是深宫里出来的人,褚俟又岂会让对方在言语上占了便宜,当即便出言反驳于他。 第二百八十二章 褚修出现 “哼!”呼延攸冷笑一声,道:“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谋害皇上?” 褚俟眉心皱了皱,刚要提及地宫里的事情,不想却听得一道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响起:“是谁要谋害朕啊?” “皇上!!!”褚俟惊呼了一声。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方才突然消失的灵妃此刻正搀着褚修的胳膊施施然走了过来。 白飞尘与燕西楼飞快地相视一眼,眸中俱是难掩的震惊于不可思议,如果说褚修安然无恙,那么地宫水晶棺里躺着的那个又是谁? 然而令他们震惊的还不止这些,只见褚修朝身后的呼延烈打了个手势:“呼延将军,把人带上来吧!” 话音刚落,便见呼延烈朝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下一刻,便见惊鸿和惊鸣两个孩子被五花大绑地推到了众人面前! “惊鸿惊鸣!”青汣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唔唔——”两个孩子下意识地就想往青汣那边跑去,却被呼延烈一把拽了回来,狠狠跌倒在地上。 看着这一幕,燕西楼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眸中快速聚起了一团怒火:“呼延烈,你再动他们一下试试!!” 时至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在地宫里见到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褚修,这一切都是他们联手做的局! “你们两个叫惊鸿、惊鸣?果然好名字!”说着,褚修弯下腰去摸了摸惊鸿的头,却被他挣扎着躲开了,惊鸣更是直接一头朝他撞了过来。 褚修往旁边一闪,轻而易举地避开了这根本算不上攻击的攻击,似笑非笑地叹道:“啧啧啧,这两个孩子可不怎么听话啊!” “绑架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褚修,你简直无耻至极!”白飞尘怒声喝道。 “白庄主先别急着谴责朕,朕可是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呢!”话音刚落,便见两个暗卫压着一个青裳女子走了过来。 那女子双手被缚在身后,发丝散乱,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形容狼狈,但头颅却仍是高傲地昂着,眸中淬了冰似的寒凉。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青迩!”白飞尘神色大变,继而咬牙切齿地看向褚修:“有什么事大可冲着我来,为难女人和孩子算什么本事?!” “哈哈哈哈——”褚修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讥讽地看向他:“白庄主,你这是在同朕讲江湖道义吗?只可惜啊,朕不是你们这些江湖人士,你所说的这些在朕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褚修,辛苦做下这么大的一个局,不如直接说说你的目的吧!”青汣冷然道。 褚修勾唇笑了笑:“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朕能有目的呢?只是面对对我南越企图不轨的苍梧人,合理反击罢了,世子妃以为呢?” 青汣眯了眯眸子,脸上神色不变:“你果然早就猜到了我们的身份。” 对此,褚修只是笑而不语。 “放了他们,条件你提。”燕西楼单刀直入地说道。 “燕世子果然好魄力!”褚修似笑非笑地赞了一句。 “只是可惜了,从始至终我的目的都是这两个孩子!”说这话时,他的眸中划过一抹阴狠。 从一开始,他派呼延烈叔侄出使苍梧,就是为了把这两个命格特殊的孩子掳走,只是中途出现了一些状况,没能顺利把人带回来。 然而任谁也没想到的是,连老天都站在他们这边——短短月余之后,他们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呼延将军,把这两个孩子带下去!”褚修冷声命令道。 “慢着!”青汣突然出声。 褚修微微一顿,冷眼看着她:“怎么,世子妃还有什么话要说?” 青汣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一边思索着应对之策,一边语气格外冷静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千方百计地想要抓走惊鸿惊鸣,应该不止是为了要他们的性命这么简单吧?” 闻言,褚修挑了挑眉,似乎被勾起了几分兴致:“继续。” “索契的性命在我们手上,他死了,你的目的自然也就无法达成,我想你应该不会想要看到这个结果吧?”说着,她意有所指地朝索契的方向看了一眼,燕西楼立刻会意,手下的剑愈发朝下压了几分,刹那间,索契的脖颈间便出现了一道血红。 褚修眸光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随即鼓了鼓掌,不以为意地笑道:“世子妃果然聪慧机敏,反应够快。时至今日,朕也不妨直接告诉你,当初,朕苦心孤诣地算计了你和燕西楼,又耐着性子等到这两个孩子长到五岁,的确是另有图谋。” “不过你怕是算错了一点,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你以为朕就只有索契这一张底牌吗?” 青汣紧了紧拳头,褚修的话无疑是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串联起来了,是了,当初,她与燕西楼坠崖后,从林淼口中得知了无怀氏的传说,也弄清楚了原主与燕西楼生下两个孩子的始末来由。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暗中策划这一切的居然是南越这个扮猪吃虎的皇帝褚修! “以纯阳命格之人的血肉为祭,铸出来的剑可破万敌!”——林淼说过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青汣的眸色愈发冰冷了几分,拳头紧紧攥起,手背上青筋暴起,很好,褚修的所作所为无疑是踩在了她的底线上! 就在这时,燕西楼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脸扼腕叹息地感慨道:“啧啧啧,索契,看来你的主子似乎一点儿也不把你的性命看在眼里呢!” 索契冷哼一声,声音低沉道:“燕世子的挑拨离间之计未免太过明显了一些,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呀,坏了,这就被你看出来了?”燕西楼故作懊恼地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的确是想要挑拨离间不假,但我方才所说的是真是假,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不是吗?索契,都到这个时候了,再继续自欺欺人可就没意思了啊!”燕西楼颇有些苦口婆心地劝道。 第二百八十三章 并非父子 果不其然,燕西楼此言一出,索契的眸光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一副“任你巧舌如簧,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燕西楼勾了勾唇,他原本也没指望索契能够倒戈相向,不过是在他心里埋下一颗钉子,只要关键时刻能让他心中有所犹豫便足够了。 “燕世子,我奉劝你一句,还是不要再继续平白浪费口舌了,让你们的人乖乖退下,否则……” “否则如何?”燕西楼直接打断了他,轻嗤一声,反问道:“难不成你还会放过两个孩子吗?” “自然不会。”褚修回以冷笑。 “既然如此,那退与不退又有何区别?”说着,他的眼中划过一抹讥讽。 “看来燕世子是决意要不撞南墙不回头了!”褚修眯着眼睛看向他,目光里写满了阴鸷。 就在双方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之际,褚星澜突然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以忍冬为首的一大群宫人。 “住手——”许是一路跑得太急,褚星澜开口时还有些喘,神色间满是焦急。 青汣眼尖,一眼便看到了他,当即便冷声斥道:“褚星澜,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褚星澜却对她的阻拦视而不见,径直跪在了褚修面前:“皇上……” 许是父子二人并不亲近的缘故,对于褚修,褚星澜习惯了同其他臣子一般尊称其一声“皇上”,而非“父皇”。 褚修眸中划过一道冷芒,语气里透着隐隐的不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来人,把太子殿下送回去休息!” “皇上,稚子无辜,求您放了他们!”褚星澜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竟是一把甩开了想要过来送他回正阳宫的侍卫,固执地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褚修,这是他第一次违抗褚修的命令。 褚修神色骤然一寒,低头俯视着他,眸中似有怒火闪烁:“你以为朕不敢动你是吗?” 褚星澜眸光微微一颤,陷入了无声的沉默,心中却是苦笑不已。 他当然知道褚修这话并不是说说而已,可要他对两个无辜被牵累的孩子视若无睹,他做不到。 尤其他们还是小九的孩子…… “殿下,我送你回去。”在褚修开口的那一刻,呼延攸心下倏地一沉,一把夺过旁边宫人手里的伞,快走几步来到他身边,一手撑伞,一手扶住他的胳膊,手心微微用力,试图强行将他从地上拖起来。 不想褚星澜却是拂开了他的手,连带着那伞也跌落在地,伞骨都折了去。 拒绝之意溢于言表。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呼延攸低吼了一句,随即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算我求你了,回去!” “星澜,别掺和这些事,跟我回去,行吗?”呼延攸再一次强调,目光近乎恳求! 他有许多年没有喊过这一声“星澜”了,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人比他更希望褚星澜能过得好一些,可眼下,褚星澜在宫中的处境本就艰难,如果再在这个当口下惹怒了褚修,等待他的会是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他知道他心善,可心善也要分情况,更何况,趋利避害、置身事外,这是人本能的选择不是吗? 褚星澜又何尝不知道呼延攸是为了自己着想,这么些年来,如果不是阿攸一直护着自己,他未必能安然走到今日。如果放在以往,他断然不会这般“不识好意”,可这一次,他却是打定了主意。 他缓缓抬起头来,定定看着呼延攸:“阿攸,我很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我得救她。” 他说的是“得”,不是“想”,更不是“要”。 雨下得愈发紧了,很快便沾湿了他的衣发,丝丝雨滴从他的面颊上滑落,他的声音温和依旧,沉静、坦然,又带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听见这话,呼延攸只觉一口气憋在了胸口,闷疼闷疼的,偏偏又奈何他不得。 “你是打定了主意非要如此了是吗?”呼延攸闭了闭眼睛,掩去了眸中的那一抹复杂。 “……是。” 对于这个答案,呼延攸已经麻木了,只见他后默默退了一步,不再阻拦他。 褚修见状不由冷笑一声,眼中俱是肃杀的冷意:“朕原本没想为难你,可你偏偏要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朕心狠手辣了!”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呼延烈的剑已经架在了褚星澜的脖子之上。 “褚修你疯了不成?!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褚俟惊呼道。 是,褚修不喜欢褚星澜这个儿子,这是所有人都知晓的事实,可虎毒不食子,他们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真的对褚星澜下杀手! “呵呵!”不知突然想到什么,褚修突然古怪地笑了一声,道:“谁告诉你,他是我儿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褚修的话无疑是在众人心中砸下重重一击,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 抛开两个人的性格、关系不提,褚星澜的模样像足了褚修,要说他不是褚修的儿子,这怎么可能?! 而最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褚星澜的反应——平静,淡漠,似乎对于褚修的这个说法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 包括旁边的呼延攸亦是如此。 虽然很难相信,可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们,褚修所说的都是事实!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个重磅消息中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呼延攸突然动了,只见他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呼延烈手中的那把剑,剑刃锋利,顷刻间献血便流了下来,而他却像是浑然不觉似的,死死盯着褚修:“皇上,你答应过我的。” 只要我听命于你,你便不会动他一分一毫! “哼!我是答应过你又如何?前提是他不要自己找死!”褚修毫不在意地冷嘲道。显然,褚星澜的命在他这里一文不值。 闻言,呼延攸瞬间红了眼,目眦欲裂,握着剑刃的手又紧了几分。 第二百八十四章 身份暴露 褚星澜慌了,顾不上仍旧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急急忙忙地就要把他的手掰开:“阿攸,你是不想要你的手了吗?!快松开!” “你闭嘴,我是在救你!”呼延攸疾言厉色地喝道。 眼看着他的血沿着剑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褚星澜心中愈发焦急:“他不会要了我的命的,你别拿自己的手开玩笑!” 呼延攸是武将,武将的右手有多重要简直不言而喻,再这样下去,他的右手非得废了不可! “哦?是吗?”褚修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半眯着眸子看向他:“朕倒是有些好奇,你哪来的自信朕不会要你的命?” 褚星澜目光平静地看向他,眼神里既没有怨恨愤怒,亦没有惶恐不安:“你想要长生之术,除了这两个命格纯阳的孩子之外,还需要一名血亲身上的血作为引子,而我,就是那个唯一的人选。” 众人却是越听越糊涂了,刚才不还说这两个人不是亲生父子吗,怎么突然又牵扯出来什么血亲、引子? 而与此同时,青汣心中亦是疑窦丛生——按照林淼的说法,褚修千方百计地想要得到这两个孩子是为了铸剑,可为何褚星澜会提到长生之术,是林淼故意骗了自己?亦或是,就连林淼自己也被蒙在鼓里…… 褚星澜的话让褚修的脸色骤然一沉,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了几分讳莫如深的味道:“你知道得倒是不少。” 紧跟着,他话锋一转,冷声道:“朕的确需要引子不假,不过可惜的是,你并不是朕唯一的人选。”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褚星澜脸上竟然没有出现半点失望,依然是那副平静如水的模样:“你就这么笃定那个被你藏在地宫密室里的人还在吗?” “你是如何知道地宫之事的?!”褚修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龟裂,下意识地把审视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呼延攸,除了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将褚星澜这个病秧子偷偷带进地宫! 不待呼延攸开口,便听得褚星澜抢先一步说道:“此事与阿攸无关,我也不曾去过地宫。” “笑话!你当朕是傻子不成?除了他,还有谁会将此事告诉你?!”褚修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这个说辞,此时此刻,他心中几乎已经认定了呼延攸背叛了自己。 褚星澜定定看着他瞧了一会儿:“……如果我说是你自己呢?” “荒唐!朕何时……” “你不是我父皇。”褚星澜再一次语出惊人。 原以为褚修所说的两人并非父子,是暗指褚星澜并非南越皇室血脉,可如今听褚星澜的话音,似乎褚修才是冒名顶替的那一个…… 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躺在地宫水晶棺里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褚修,可问题又来了,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又是何人呢? 就在众人被这接二连三的惊天秘密砸懵了的时候,褚星澜不疾不徐地补充道:“从外貌到声音,再到平时的日常习惯,包括笔迹,你都伪装得一模一样,可有一点你却忘了,假的终归是假的,演得再像,你也成不了真的。” 他从出生之日起,便没有见过自己真正的父皇,然而,当他在遭到眼前这个“褚修”的冷遇与漠视之时,心中却仍旧怀有一丝孺慕之情,所以他会伤心,会难过。 一次,他被“褚修”无故叱责后,孤身一人躲在小花园里哭,是奶嬷嬷找到了他,还偷偷给了他一个木匣子,说是他母后留给他的遗物,要他务必好好保管。 他打开匣子,发现里面装的竟然是父皇在潜邸时写过的手札,而正是这些看似无用的手札,让他从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父皇与母后感情甚笃,在自己尚未出世之前,他们曾无数次幻想过将来有一天该如何教导自己的孩子,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对这个孩子的期待。 他当时只觉得惊讶极了,为何父皇对自己会是截然相反的态度?即便母后是因为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父皇迁怒,也断不至于如此厌恶才是…… 当时的他不过是个七岁的孩童,小孩子的感觉是最为真挚也是最为敏感的,他能明显地感觉到父皇看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 那个时候的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从父皇的手札中摘录出一首诗词,反复练习书写后,拿去给“褚修”评价。 毫无意外,褚修当场撕掉了他的字,并再一次训斥了他。 这愈发让他笃定了心里的猜测,那首诗是父皇年少时写给母后的情诗,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父皇,不可能对这首诗一点儿印象都没有,除非……他根本就不是父皇本人! 人往往就是这样,一旦心中有了某种猜测,便会去寻找更多的证据来加以印证,当他开始怀疑“褚修”后,他的一举一动便都成了破绽。 而就在他准备搜罗更多证据的时候,呼延攸阻止了他。 他与阿攸之间没有秘密,自然将这些事都悉数告知于他,奇怪的是,阿攸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并且告诉他,如果想要在这宫里活下去,就要把自己当成瞎子、聋子,否则定会给自己还有身边的人招来杀身之祸! 褚星澜一个七岁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忍辱负重的说法,当然听不进去呼延攸的苦心劝告,可就在他准备继续试探的时候,一个噩耗突然传来——奶嬷嬷不慎跌落深井,活活淹死了! 尸体捞出来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阴森可怖。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从他面前消失,他当时就吓坏了。 大病了三个月。 病愈后,他便成了现在这副无所事事的模样,不出挑,也不露头,渐渐地,在这皇宫之中没有了存在感。 而与此同时,呼延攸也成为了“褚修”手中的一把利剑。 这件事过后,他与阿攸两个人默契地选择了将此事遗忘,谁也没有再提及半分。 他不知道阿攸想要做什么,也没有去问过,但他唯一坚信的一点是——阿攸不会害他。 ( 第二百八十五章 故识相见 眼看着自己的身份被拆穿,褚修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反而“桀桀”地笑了:“褚星澜,这么多年来,我倒是小看了你。” “可那又如何呢?褚修已然是一副活死人的模样了,离开了水晶棺,他立刻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说这话时,他的眼里划过一抹嗜血的疯狂与快意。 “既然你这么想念你那位愚蠢的父皇,那我不妨送你一程!呼延烈,杀了他!” 褚星澜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用力推开了护着自己的呼延攸! 冰冷的剑刃刺入皮肤,褚星澜阖上了眼睑,静默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然而,他却迟迟没有感受到那种灵魂与肉体生生剥离的痛感,只听得“铮!”的一声,呼延烈的剑被一把折扇打偏了一寸,堪堪削断了他的一缕发丝。 “药谷主?” “姒锦!” 不错,打偏呼延烈长剑的那把折扇正是出自姒锦之手! 赶在呼延烈再次出手之前,姒锦一把将地上跪着的褚星澜拉起来丢给魏乘:“把人看好了!” 魏乘朝她比了个手势:“交给我了!” 褚星澜被救,呼延攸自然也就没有了与之敌对的必要,而就在这时,褚修死死抓住两个孩子往后退了一大步,大声怒喝道:“呼延攸,你还愣着干嘛?” 呼延攸不再犹豫,提剑退回到他身边站定。 “阿攸——”褚星澜担心地喊了一声。 呼延攸眸光闪了闪,没有做声。 与此同时,明月一袭白衣,一步一步朝褚修走去。 “明月你做什么?!”青汣厉声喊道。这个家伙不会武功,这个时候往前不是明摆着送死吗? 然而令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褚修竟然没有令手下对明月出手,而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走到了褚修身边。 弯腰摸了摸惊鸿惊鸣的头,缓声道:“别怕。” 看着这一幕,索契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喊出了一个名字:“沈复……”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他……”褚修下意识地否认。 明月轻笑一声,抬手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怎么,多年不见,你现在连我都不认得了?” 看着他这张格外熟悉的脸,褚修眸中的浓烈恨意骤然迸射出来,咬牙切齿地说道:“沈复,是你,你居然又回来了!!!” 相较于他的剑拔弩张,明月看起来则要云淡风轻许多:“谭卓,经年不见,你似乎还是那个老样子,没什么长进。” 谭卓……他捏了捏拳头,有多少年没有人喊过这个名字了,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自己原来是有个名字叫“谭卓”了! “谭卓……”青汣皱了皱眉,低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你听过这个人?”燕西楼问。 青汣却是摇头:“只是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儿听到过,但具体的……记不清了。” 最初的震惊过后,谭卓很快冷静下来,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年轻男子,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一点痕迹,每每想到这儿,那双阴恻恻的眸子背后,几乎要藏不住那股子深切的嫉妒与憎恨! 如果当初没有他的阻拦,那么他早就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顶着一张旁人的脸苦苦筹谋多年! “你是怎么回来的?”谭卓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问道。 “这个就没必要告诉你了吧?”明月淡淡一笑。 “呵!”谭卓皮笑肉不笑地往旁边的青汣身上看了一眼,笃定道:“你是特意为了这个丫头回来的,对吧?” 明月笑了:“或许我是想要同你做一个了结呢?” “好啊!我求之不得!”谭卓出乎意料地爽快应下,“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你宰割的毛头小子吗?!” “自然不是。”明月略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毕竟,你如今这副尊荣委实和‘小子’这两个字联系不起来。” 果然,明月还是一如既往地嘴毒,一句话直戳谭卓心里的痛处。 谭卓似乎是被激怒了,随手抽出旁边御林军的剑就朝明月而去—— 明月倒是淡定,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拉过离他最近的魏乘挡在了自己面前! “卧槽!”魏乘猝不及防地对上谭卓,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生生提剑接下这一招,被谭卓的内力所震,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手臂都震得发麻。 于是忍不住大声嚷嚷道:“不是,明月,我应该没得罪过你吧?你这突然把我推出来算怎么回事啊?!” “嗷,我不会武功。”明月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脸上半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 闻言,魏乘嘴角狠狠抽了两下,心道:既然知道自己不会武功,你丫还跑去挑衅人家做什么?! 然而不等他腹诽完,谭卓的下一招已经来到面前! 燕西楼将索契交给白飞尘,飞身而至,替魏乘接下这一招。有了燕西楼出手,魏乘十分自觉地拉着褚星澜躲到了一旁的角落。 “我们就这样躲起来,不合适吧?”褚星澜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魏乘回头瞟了他一眼:“你会武功吗?” 褚星澜老实摇头。 “那不就行了,咱们只要不拖后腿就够了,打打杀杀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魏乘毫无压力地说道。 谭卓两次出手都被人阻拦,心中愈发恼怒:“沈复,你所说的了结就是躲在人背后当缩头乌龟吗?!” “了结的方式有很多种,而很不巧地,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用武力解决问题。”明月气死人不偿命地回了一句。 “你耍我?”谭卓死死盯着他。 明月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是又如何?” 谭卓成功被激怒,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朝明月打去—— 明月并不出手,只是灵活地往旁边躲开,把地方腾出来让燕西楼和褚仞来阻拦他。 原以为褚远征已经是难得的高手了,不想谭卓的武功更为高深莫测,便是燕西楼和褚仞两个联起手来应对也有些吃力。 ( 第二百八十六章 拼死一战 偏偏这个时候明月还不断地用言语来挑衅他:“谭卓,你这武功看着厉害,实则是华而不实啊,居然连两个年轻小子都打不过!” “啧啧啧,真是够丢人现眼的!” 不知是不是他的话起到了作用,谭卓的攻势愈发迅猛,燕西楼和褚仞既要护着明月,又要应对谭卓,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一个不留神,燕西楼手中的长剑被打断,当场碎成了几截。 魏乘在一旁看得是心急如焚,忍不住喊道:“明月,你能闭嘴吗?!” 明月却是充耳不闻,依旧在那里煽风点火:“我说谭卓,是不是这些年养尊处优得久了,你从前的那些功夫都忘了啊?” 魏乘气急,正要让明月赶快住嘴,却被褚星澜扯了扯袖子:“别急,明月公子自有他的用意。” “用意?他能有什么……”魏乘嗤之以鼻,不想话未说完,便见姒锦不知何时悄然绕至正挟持着两个孩子的侍卫背后,二人察觉到背后有人偷袭,立马转身回击。 就在这时,青迩抬起手肘猛地朝后一击,与此同时,两个孩子动作机灵地往下一蹲,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两枚飞镖齐齐从空中飞过,越过两个孩子的头顶,正中那二人的咽喉,一击毙命! “卧槽!”魏乘咽了咽口水,原来明月方才故意激怒谭卓,是为了让青汣有机会救人…… 很快,谭卓也反应过来自己中计,登时便恼怒非常,下手愈发狠辣了几分。 这厢燕西楼和褚仞正同谭卓缠斗不休,偏偏这时呼延烈和呼延攸腾出空来,二人一前一后,朝青汣这边围过来。 褚俟见情况不妙,连忙出手拦下呼延烈:“呼延将军,本王敬你是南越的英雄,所以好心奉劝你一句,莫要与谭卓这等乱臣贼子为伍!” “士为知己者死,卫王殿下多说无益!”呼延烈的态度倒也坚决,显然,对于谭卓假扮褚修一事,他早就心知肚明。 见状,褚俟也不再多言,提剑与之交锋。 “带他们先走,这里有我。”青汣一边应对呼延攸,一边朝姒锦说道。 不等姒锦应声,便听得惊鸿和惊鸣异口同声地说道:“娘亲,我们不走!” “闭嘴!”青汣没那个功夫劝他们,解下身上的披风往两个孩子身上一丢,转身再次与呼延攸交起手来。 惊鸿和惊鸣手忙脚乱地把披风从头上扯下来,刚要开口就被姒锦点了穴道,直接拖走了。 “他交给我,你快去帮肃王和燕世子他们!”青迩从地上拾起一把长剑,与青汣并肩而立。 青汣回眸瞥了一眼她嘴角的血渍,皱眉道:“你确定?” “一点儿小伤而已,还死不了。”青迩笑了笑,浑然不在意地说道。 青汣望了望燕西楼那边的战况,情况的确不容乐观,于是沉声嘱咐了一句:“你自己小心!” 言罢便朝燕西楼那边赶去。 “呵,又来一个送死的!”对于青汣的加入,谭卓似乎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冷笑道:“沈复,你莫不是以为就凭他们三个就能拦住我吧?!”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明月微笑着回应。 大雨滂沱中,唯有这一人一袭白衣置身于战局之外,周围有肃王亲兵的保护,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与这个血流成河、狼狈不堪的雨夜格格不入。 “好,那咱们就拭目以待!”谭卓面露讥讽。 簌簌的雨声中,夹杂着刀剑相接的声音,凌乱而肃杀。 事实证明,谭卓的话并非是大放厥词,即便是燕西楼、青汣和褚仞三人加起来也很难在他手上占到便宜! 尤其是在内力上,燕西楼和褚仞合力勉强接下他的一招,胸口俱是涌上一股腥甜。 青汣心下不由沉了沉,显然,他们三个不是谭卓的对手,再这么下去,落败是早晚的事情。 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应对之策,可越是着急,便越是抓不到谭卓的破绽,青汣的眉心紧紧蹙起。 而自始至终,明月都是那个最为淡定冷静的人,只见他朝魏乘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天黑了,去把火把点起来。” 魏乘嘴角一抽,瞬间气得无言以对,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那个闲工夫去管天黑与否…… 倒是旁边的褚星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主动站了起来。 “喂,你干嘛啊?”魏乘拦住他。 “去点火把。”褚星澜定定答道。 魏乘瞬间无语:“你脑子进水了吧?他说让你点火把你就去点火把,这都什么时候了……” “我信他。”褚星澜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 魏乘:“……” 咬了咬牙,跟着起身道:“也罢,死马当活马医吧!我跟你一起去!” 魏乘又招呼了几个人,很快,整个重华宫周围都亮起了火把,红色的火光映照在地上,同血水融为一体。 在火光亮起的那一刻,青汣脑海中蓦然划过一道光亮,下意识地看向了身后不远处的明月,隔着一层雨雾,他脸上的神情有些看不真切。 时间紧迫,青汣无暇多虑,借着后退的功夫朝燕西楼和褚仞低语了几句,二人略一犹豫,随即点头。 “怎么,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谭卓不屑地讥讽道。 燕西楼和褚仞相视一眼,二人将内力汇聚于长剑之上,齐齐朝谭卓刺去—— “雕虫小技!”谭卓冷笑不已,一个翻身跃起避开了这一剑,跟着反手就是一掌! 以燕西楼和褚仞的身手,躲开这一掌并非难事,可不知怎地,两个人非但没有侧身躲避,反而将长剑交错在一处,直直迎了上去! 眼看着谭卓的掌风将至,魏乘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急忙大声提醒道:“西楼,小心——” 而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四周的火光反射在剑刃上,刺目的光芒不偏不倚照在谭卓的眼睛上,让他有了一个下意识地闭眼的动作! 就是这个时候! 青汣抓住时机踩在燕西楼与褚仞的剑上一跃而起,翻身的同时,手中的两只飞镖同时掷出,直直刺入谭卓眼眶! 第二百八十七章 致命一击 毁了谭卓双眼的代价就是,燕西楼和褚仞硬生生接下了他在最后关头打出的这一掌,两个人足足向后飞出了好几丈,吐出一口血来。 “啊——”谭卓长啸一声,怒上心头,目眦尽裂,眼前忽如其来的黑暗与血色彻底击垮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对着离他最近的青汣反手就是一掌! “青汣小心——”褚星澜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挡在了青汣身前! “褚星澜!!!”魏乘瞳孔猛地一缩,心也跟着高高悬起,便是个身怀武功的高手也很难接下谭卓盛怒下的一掌,何况是原本身子就弱的褚星澜…… 这一瞬间,魏乘几乎已经料想到了他当场毙命的境况!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呼延攸居然从一旁横空飞出,替他挡下了一半的力道! 紧跟着,众人只听得“噗嗤!”一声,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插进了谭卓的左胸,刀刃刺入皮肉的声音,在这个混乱血腥的夜里显然格外清晰。 而与此同时,褚星澜和呼延攸也被谭卓的掌风震得飞出去好几丈远,身子撞在玉石柱上,狠狠跌落下来! “褚星澜,褚星澜你怎么样了?”青汣急忙冲过去将褚星澜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阿……阿攸……”褚星澜嘴角不断往外涌出鲜血,目光却是看向呼延攸的方向。 谭卓单手拔出了那把插在自己胸口处的匕首,顷刻间鲜血便疯狂地涌了出来,可他却浑然不觉似的,单手摩挲着匕首上的纹路,神情一瞬间变得阴鸷起来。 匕首上雕刻着上古凶兽睚眦——这是他当初亲手送给呼延攸的,可他居然背叛了自己!!! 一时间,谭卓不禁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好!当真是好得很!想不到这么多年,我谭卓居然养了一条白眼狼!!!” 呼延攸努力咽下喉咙中涌上来的鲜血,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来:“你也不过是想要利用我罢了,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 谭卓忽而想到什么,于是厉声问道:“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是不是?!好一个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呼延攸冷声打断:“燕世子,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等着他逃走以后东山再起吗?!” 呼延攸的话彻底激怒了谭卓,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仍能从声音分辨出呼延攸所在的方位,不顾自己的伤,掌心聚起一道深厚的内力再次朝他打过来:“我当初就不该养虎为患!” 这一掌被燕西楼和褚仞联手接下,谭卓被刺瞎了双眼,胸口又受了重伤,能撑着没有倒下已然是凭借着深厚的内力了,此刻自然不是燕西楼与褚仞的对手,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弓箭手准备!”褚仞一声令下,立刻便有无数张弓箭齐齐对准了处在正中心的谭卓和呼延烈。 “放!” “主子,您快走,这里有我!”呼延烈始终挡在谭卓身前,拼了命地护着他往后退。 “来不及了。”谭卓幽幽叹了一句。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迎面落了下来,为了保护谭卓,呼延烈身上不可避免地被刺中了好几箭,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掷出一枚烟雾弹,扶着谭卓飞身而去! 褚俟挥了挥眼前的烟雾,大喊一声:“不好,他们往地宫的方向跑了,快追!” 说着,便率先带人追了出去,褚仞正要带兵追过去,却被燕西楼拦下:“这里需要有人留下来收场,谭卓那边交给我。” 虽说谭卓逃走,他的势力也已经不足为惧,但事关南越皇室秘闻,外人插手多有不便之处,由褚仞留下来处理最为合适。 褚仞略一思忖,很快便点了点头:“好。” 就在褚俟和燕西楼追进去后不没多久,重华宫之下忽而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带着整个宫殿都跟着剧烈晃动了起来。 “这,这该不会是地动吧?”青迩担忧地问道。 魏乘摇了摇头,面色看起来有几分凝重:“应该是爆炸引发了地下不均匀沉降,重华宫怕是保不住了,大家尽快离开这里,到空旷的地方去!” 说着,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往重华宫里面冲去。 “你去哪儿?”青迩喊住了他。 “救人!”魏乘沉声道。 燕西楼还在里面,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惊鸿和惊鸣也意识到他们的燕叔叔被困在了重华宫内,于是拼命地挣脱了姒锦拉着他们的手,不管不顾地就要冲进去。 “惊鸿惊鸣,你们做什么,里面危险!”姒锦惊呼了一句。 见状,青汣脸色亦是有些难看,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奄奄一息的褚星澜,她不由低咒了一声。 不等她开口,褚星澜忽而握了握她的手,虚弱道:“你快去,我没事的……” “他交给我了,你又不懂医术,留在这儿也是多余。”明月撑着伞走了过来,分明是好意,可话一出口却总是让人想要打人。 青汣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此时此刻,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要问他,可眼下显然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只好匆忙点了点头:“多谢!” 说罢便起身追了过去,拦下两个小家伙:“回去老实待着!” “可是燕叔叔……”惊鸣咬了咬唇,忍不住担忧道。 “别让我再说第二遍。”青汣直接冷声打断了他。 地面的晃动仍在继续,已经陆续有瓦片从顶上掉落,宫殿里面各式各样的昂贵花瓶、摆件碎了一地,就连支撑宫殿的玉石柱都开始摇摇欲坠,青汣的眉头越皱越紧,整个人周围都透着一股焦躁的气息。 惊鸿仍是没有让开位置,目光固执地看向她,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似的:“娘亲,你会把燕叔叔安全带回来的,对吗?” 青汣顿了顿,而后重重点头:“放心,他不会有事。” 在她转身往前的那一刻,身后两个孩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娘亲!你自己也要小心!” ------题外话------ 对8起大家,最近总是断更,忙是一方面,但……断更这件事真的会上瘾,大家一定要督促我啊!!! 捂脸遁走…… 第二百八十八章 被困石室 青汣听见了他们的呼喊声,却已经顾不上回应他们,当她进到重华宫的时候,里面已经坍塌得不成样子,而就在她进入地宫的下一刻,身后的通道彻底塌陷,出口被封了个严严实实! 青汣忍不住低咒了一声,加快速度继续朝前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便听得“轰隆!”一声,面前的密室塌陷,从高处掉落的石块将本就不怎么宽敞的门口封了个严严实实,大面积的灰尘弥漫开来。 青汣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缓过神儿来后不由朝里面扬声喊道:“燕西楼,燕西楼你在里面吗?” 地宫仍在晃动,门里却并未传来半点回应。 青汣的心瞬间沉了几分,当机立断,从旁边拿了根木棍便开始撬动石块,时间紧迫,他们在里面多停留一刻都是无尽的危险!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青汣一边挖着碎石,一边不停地呼喊着燕西楼的名字,终于,在她挖出了一道缝隙的时候,里面传来一道微弱的咳嗽声。 青汣眸光一亮,立刻问道:“燕西楼,燕西楼是你吗?” “咳咳咳,是我……” 尽管燕西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但青汣听到回应后仍是松了一口气,继而问道:“你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里面的燕西楼喘了口气,靠在一旁的墙壁上,道:“我没事,卫王伤得重一些。” “门被石块堵住了,你们坚持一下,我把这几块石头挪开!”青汣快速说道。 说着,她便丢开了木棍,用手一点一点把石块挪走,露出了半人高的洞口。 燕西楼先把受伤的褚俟送了进来,青汣扶着他靠在旁边的墙壁上休息,而后看了一眼头顶上已经摇摇欲坠的横梁,对燕西楼催促道:“快点,这间石室撑不了太久了!” 就在燕西楼经过洞口的那一瞬间,青汣头上的横梁突然坠落,燕西楼瞳孔猛地一缩,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用力朝前一扑,将青汣推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 “嗯!”只听得一道压抑的闷哼声,紧跟着便是横梁轰然坠地的巨响。 青汣被他带着往地上一滚,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三个人已经被困在了石室的角落里。 她连忙翻身坐起,心急如焚道:“燕西楼,燕西楼你怎么样了?” 隔了好半晌,才传来一道短暂的闷笑声:“……汣儿,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 石室终于不再晃动,但四周却是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具体情形如何,青汣隐隐嗅到了一股血腥气,心中愈发暴躁,冷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废话!伤到哪儿了?” “只是蹭破点皮,你放心,不会影响你下半辈子的“性福”的。”燕西楼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语气,痞子似的地开着玩笑。 “不可能,我闻到了血腥味。燕西楼,你到底伤到哪儿了,不要让我再问第三遍!”因为担心他的情况,青汣的语气有些不好,也就无心去在意他那不着调的话。 燕西楼轻笑一声,然后大惊小怪地说道:“拜托,那是卫王身上的血好吗?再说了,有你这么盼着自己夫君受伤的吗?!” 见他语气的确不似作假,青汣狐疑地问了一句:“你真没事?” “有事。”燕西楼的语气突然正经起来,把手举到她面前:“刚刚被石头砸了一下,肯定都淤青了,要呼呼才能好!” “滚!”青汣顿觉一阵牙疼,连惊鸿惊鸣都已经不这么说话了好吗? 没等她从那句膈应人的“呼呼”中回过劲儿来,便听得燕西楼又委委屈屈地来了一句:“汣儿好凶……” 黑暗中,青汣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被燕西楼这么插科打诨地一闹,原本紧张的情绪倒是缓解了不少。 想想也是,这家伙可是连伤个胳膊都要让人喂饭的,真要受伤怕是早就宣扬得人尽皆知了,哪里还会等着自己来问。 这么想着,青汣便也放下心来,暗道自己的担心多此一举了。 “汣儿……”燕西楼刚一开口,就被青汣不耐烦地打断:“你又有什么事?!” 燕西楼的语气既无辜又理所当然:“我怕黑。” 旁边的褚俟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拆台道:“刚才追谭卓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怕黑?” “没听说过吗,怕黑是因为有人疼,你一个孤家寡人懂什么?!”燕西楼毫不客气地噎了回去。 褚俟:“……”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吃狗粮? 提到谭卓,青汣这才想起来问道:“谭卓和呼延烈呢?” “死了。”燕西楼撇撇嘴。 青汣拧了拧眉:“你们动的手?” “像这种作恶多端的人,杀他还怕脏了我的手呢!”燕西楼用高傲不屑的语气说道。 “所以?” “两个人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被掉落的巨石砸在下面了,面目全非。”褚俟接过话来解释道。 青汣皱了皱眉:“确定人死了?” “我们亲眼看见他们被石头砸在下面,错不了。”褚俟笃定地说道。 青汣点点头:“那便好。” 顿了顿,转而问道:“你身上的伤要紧吗?” 不等褚俟开口,便听得燕西楼凉凉道:“他能有什么事,内伤我们没办法,皮外伤又死不了人。” 褚俟噎了一下,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被你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怎么就这么让人觉得欠揍呢? 隔了一会儿,褚俟又问:“咱们还要在这里困多久?” “不会太久的,魏乘他们知道我们进来,一定会设法来救我们出去。咱们现在只要保持体力就够了。”青汣道。 忽而想到什么,她不由问道:“对了,你们把真正的褚修弄到哪儿去了?” “我让展晔和习凛趁乱带人把水晶棺运出宫去了。”燕西楼答。 “展晔和习凛也来了?你就不怕金陵那边有人起疑?”青汣蹙眉,金陵城谁不知道习凛和展晔是他燕西楼的心腹,他们突然离开金陵,很难不让人起疑…… ( 第二百八十九章 右腿重伤 燕西楼扯了扯嘴角:“最多十日,等到此间事毕,咱们也就回去了,他们起不起疑又如何?” 这倒也是,青汣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三人一时陷入了沉默,褚俟大概是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主动找了个话题:“上次在密室遇险也是咱们三个,说起来,咱们倒也算是有些缘分。” “错,上次遇险的是你,我们两个纯属是被你连累的,里外里算下来,我们夫妻二人已经救了你两次了!”燕西楼十分嫌弃地说道。 褚俟一怔,随即十分好脾气地道:“燕世子说的是,我欠二位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但凡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算你还有几分良心。”燕西楼轻哼一声。 隔了一会儿,黑暗中,青汣的声音蓦然响起,语气有些令人琢磨不透:“卫王,你不打算问问云萝吗?” 褚俟呼吸顿了顿,旋即平静地开口道:“她……” “她死了。” 褚俟心口蓦然一紧,嘴唇颤了颤,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她自焚了,一把火将碧水殿烧了个干干净净。” 青汣没有提她死前被谭卓侮辱的事,一来,这是云萝自己的遗愿,二来是她认为,既然云萝死前没有得到褚俟的回应,那么死后也不必用这些去换取他的歉疚或是同情,那样得来的情感太过廉价,是对她的亵渎。 褚俟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问了一句:“她,可有什么话留给我?” “没有。” “噢,没有啊,”他淡淡应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失望或是其他,只是轻轻道了一句:“这样也好。” 青汣不知道他所说的好是指什么,或许是觉得云萝解脱了,或许是从此二人从互不相欠,再无瓜葛,又或许…… 但那又怎样呢,人死如灯灭,谁也回不了头。 她没有再去追问褚俟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云萝,哪怕只是云萝对他的万分之一,因为没有必要。 云萝自己也不在意了,她为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不问因果,不计得失。 如果真的有来世,她希望云萝可以不再遇见褚俟,做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哪怕容貌普通也好,市侩蠢笨也罢,只要平安就好…… 地宫之外,褚仞带人挖了一天一夜,总算是把他们三个救了上来。 也就是到了这一刻,青汣才发现燕西楼所谓的“擦破点皮”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他的右侧小腿被横梁砸断,血流了一地,几个人把他从横梁下抬出来的时候,整条右腿几乎已经没了知觉! 青汣说不上来那一瞬间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仿佛一块石头压在心口似的,闷疼闷疼的,喘不过气来。 “明月呢?”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把抓住魏乘的胳膊,沉声问道。 魏乘却是苦笑摇头:“他给褚星澜和呼延攸看诊过后,留下两张药方便消失了,当时大家都在忙,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娘亲,娘亲,燕叔叔流了好多血,他会不会死啊?”惊鸿红着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满心的担忧与害怕。 旁边的惊鸣虽未吭声,却也捏紧了拳头,抬起头来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她。 看着两个孩子的神情,一时间,青汣的心绪愈发纷乱如麻,她摸了摸他的头,勉强扯出一抹安慰的笑意:“不会的,相信我。” 白飞尘请来了凉城最好的骨科大夫替燕西楼诊治,众人一直守在门外,等待着里面的消息。 不知许久,老大夫终于出来了,面色凝重:“情况不容乐观。他右侧小腿被重物砸断,若是救治及时的话,倒也不碍事,但耽搁得实在太久了,骨头都已经坏死……” “老大夫,您就直说吧,现在该怎么办?”青汣沉着冷静地看着他。 老大夫顿了顿,道:“两个办法,稳妥点就是截肢,避免骨头继续向上坏死,保住他的性命。” 青汣屏住了呼吸,哑声问道:“那另一个办法呢?” “断骨再接,把所有骨头敲碎了重新接,或许有一线希望。但这种办法的风险太大,一着不慎,别说是这条腿,便是性命都有危险……” 闻言,青汣紧了紧拳头,沉声问道:“若是接骨,您有几成的把握?” 老大夫叹了口气,老实道:“……至多一成。” 竟然只有一成!!!魏乘和白飞尘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二人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青汣,魏乘开口劝道:“青汣,我觉得此事还需慎重,毕竟风险太大……” 话未说完就被青汣打断,只见她径直看向老大夫,定定道:“您所说的风险,指的可是在接骨过程中无法止血?” 老大夫不由一怔,似是惊讶于她竟然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接骨的最大难题,但他毕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年轻时也是见惯了风浪的,于是很快便敛了敛神,点头道: “姑娘所言不错,伤者右腿断口并不整齐,许多骨刺埋进皮肉里,截断了筋脉,血流也随之被阻断,若是想要断骨再接,势必会将这些骨刺一一取出,整个过程费时较长,即便是用上最好的止血药,也很难起到作用……” 青汣定了定神,目光坚定道:“如果我有办法解决接骨过程中失血过多的问题,您能有多少把握?” 老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深深看了面前的年轻女子一眼,倒也没有追问她口中的法子究竟是什么、可不可靠,抿唇思量片刻后沉声说道:“五成。” “好,那就接骨。”青汣不再犹豫,当机立断地做出了选择。 “青汣!”魏乘和白飞尘心头倏地一跳,下意识地就要劝她不要冲动。 不想刚要开口说话便被她打断:“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可你们应该了解他的性格,他不会愿意失去自己的右腿。” 她定定看着面前的两人,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笃定而认真,整个人周围散发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 ( 第二百九十章 断骨再接 魏乘咬了咬唇,是了,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变成一个废人? “可是,可是万一……”魏乘还是游移不定。五成的把握,万一失败了,可就…… “没有万一!即便是此刻他醒着,也会是同样的选择。赌一把,更何况,我不会让他输!” 经过一夜的鏖战,女子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迹,有旁人的,也有自己的,干涸在青色的衣衫上,凌乱而狼狈。 偏偏那双眸子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黑亮,她的目光像是一把浴血而出的利剑,坚毅而锋芒毕露,让人没由来地想要信服! 魏乘满腹的欲言又止在与她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悄然咽了回去。 见二人不再阻拦,青汣也不再耽搁,直接对一旁的老大夫道:“烦请您这边先行准备起来,半个时辰后,开始接骨。” “好。”老大夫应了下来。 “白庄主……”青汣转而看向了白飞尘。 “需要我做什么,直接吩咐便是。”白飞尘定定道。 青汣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提出了一连串的物品:“我需要干净的羊肠衣、鱼鳔、猪膀胱、细竹管、烈酒、热水,另外,取二十个干净的瓷碗,装好清水拿过来,越快越好!” “好,我这就亲自去办!”白飞尘一一记下她要的东西,然后转身去准备。 “等等!”青汣忽而叫住了他,道:“还有最关键的一个东西,我需要空心的银针或者金针,越细越好。” 白飞尘却是面露难色:“这空心的银针怕是有些麻烦……” 空心银针……魏乘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急忙从自己的荷包里翻出了几根银针递给他:“青汣,你看这个能不能用?” 青汣接过银针看了看:“就是它了!” 忽而想到什么,她不由皱眉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是在明月留下的药方上放着的,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觉得有些意思,就收起来了。”魏乘答道。 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手心里的几根银针,青汣眸中划过一抹深思,直觉告诉她,明月留下这些东西绝对不是偶然,只是眼下显然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于是便将银针收了起来。 接着,青汣同宫人要了一个干净的瓷碗,走进内室,从燕西楼伤口处取了一些鲜血,而后走到外面,用随身携带的飞镖划开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到盛有清水的瓷碗中。 “你这是要……”魏乘瞪大了眼睛,这不是人家滴血验亲的招数吗? 青汣并未同他解释,只是将燕西楼的血也取了一滴放入碗中,然而令她失望的是,两滴血并未相融。 “把手伸出来。”青汣直接对魏乘道。 “哈?”魏乘愣住了。 青汣眉宇间划过一抹不耐,直接拉过他的手划了一刀,两滴血仍未相融。 青汣眉心紧蹙,继而沉声道:“去找一些身强体壮的人过来,人越多越好。” 滴血验亲的说法的确不靠谱,但却是一个很好的测验血型的好方法,眼下,她只期望燕西楼的血型不是那种极为罕见的熊猫血…… “你是要给西楼输血?”魏乘总算反应过来,“可眼下除了惊鸿惊鸣,咱们这里并无他的血亲……” “不需要血亲。”她当然知道惊鸿惊鸣与燕西楼血型相符的概率更大一些,但让两个五岁的孩子输血的危险性太大,更何况,一会儿接骨的时候,燕西楼需要的可不止是一碗两碗血! 就在这时,褚仞突然出现,径直朝青汣伸出了手:“试试我的!” 青汣抬眸看了他一眼,也没拒绝,直接在他手指上划了一刀,两滴血相继滴入清水中,很快便融为一体! “太好了!西楼是不是有救了?”魏乘情不自禁地欢呼。 褚仞也不拖沓,拿过一旁的匕首就要往碗里放血,却被青汣拦住:“先别急!” 说着又对魏乘道:“刚才让你找的人继续找,找到以后就按照这个方法验血,把血型相融的人带过来。还有,让人多准备一些盐水,还有补血的东西,给血型合适的人先服下。” “好……”魏乘刚要点头应下,却听得一旁的褚仞道:“我去吧,既是要身强体壮的人,没有人比军队里的将士更合适。” 青汣抬眸看向他,郑重道:“谢了。” 半个时辰后,青汣利用白飞尘找来的东西制成了一套简易的静脉输液装置,与此同时,老大夫也已经准备妥当。 青汣将针头扎进燕西楼手背上的血管,调整好输液速度,随着新鲜的血液一点一点进去燕西楼体内,他的脸色总算不再那么苍白。 “开始吧!”青汣对老大夫点了点头。 为免打扰老大夫接骨,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青汣留下来看着输液装置。 尽管燕西楼处在昏迷中,但人体该有的应激反应他还是会有,为了以防万一,老大夫还是给他灌下了一碗麻沸散,然后用小镊子将断裂在皮肉中的碎骨一点一点清理出来,血腥气逐渐蔓延开来,整个房间静谧得可怕。 月上枝头,夜色渐浓。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等待在房门外的人也愈发焦急。 “魏乘,你能不能不要再来回走了?你晃得我眼晕!”白飞尘忍不住皱眉道。 魏乘停下了脚步,一脸焦虑道:“我这也是着急啊,你说这都好几个时辰过去了,里面怎么还没动静?” “你就是在这里再转一百圈也帮不上忙,还是老老实实等着吧!”白飞尘道。 余光忽而瞧见褚仞也一直同他们一起守在这里,不由正色道:“肃王若是有事,尽管去忙,这里有我们守着便可。” “无事。”褚仞面无表情地回了两个字。 白飞尘噎了一下,继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不免浮上一抹疑惑——眼下南越皇室正处于一团乱麻的时候,他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距离那个位置不过是一步之遥,他当真就没有半分心思吗? ------题外话------ PS:关于女主制作简易输液装置的这部分,纯属作者君为了剧情需要自行发挥,大家不要太较真,也不要diss我,毕竟玻璃心如我,是吧? ( 第二百九十一章 暂时无碍 “吱呀!”一声,房门终于打开,青汣和老大夫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老大夫满头大汗,走路时脚下都有些不稳,青汣的脸色亦是有些疲倦。 “怎么样了?西楼的情况如何?”魏乘第一个冲上前去询问道。 “人暂时无碍。”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几个时辰站下来,老大夫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疲惫。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魏乘胡乱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那他的腿?” “骨头是都接好了,不过后续恢复得如何还要视情况而定。”老大夫保守地答道。 白飞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紧跟着追问道:“宁老,什么叫‘视情况而定’?” 宁老叹了口气,道:“接骨只是第一步,眼下他并未完全度过危险期,所以今晚的情况很重要,若是伤口不出问题,夜里没有发烧,他这条命才算是真正保住了。” 顿了顿,他接着道:“另外,他这条腿到底是伤得太重了,即便是日后伤口完全愈合,也不排除留下后遗症的可能。” 魏乘有些懵了,脑海中一团乱麻,忍不住屏住呼吸问道:“……大夫,您所说的后遗症是指?” “轻者,阴天下雨疼痛难忍,难以再习武,重者,或许会留下跛疾……”说到这儿,宁老也唏嘘不已,他诊脉的时候看了,这个年轻人内力深厚,显然是个习武之人,若真是落下跛疾,当真是可惜了啊! 见众人面色凝重,青汣终于低低开口:“他会没事的。” 或许是为了安慰他们,又或许是为了说服自己,青汣这般自欺欺人地想着。 “宁老,我让人带您去休息一下吧!”见宁老满身疲倦,白飞尘主动开口道。 宁老点了点头,道:“需要注意的事情,我都交代给这位小兄弟了,今晚伤者身边不能断人,你们记得留人照顾他,有什么状况随时叫我。” “有劳宁老了!”白飞尘和魏乘齐齐应下。 宁老离开后,白飞尘看了看站在院中一言不发的青迩,又看了看眼底不满血丝的青汣,道:“青汣,你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去休息一下吧,西楼这边有我们。” “不必。”青汣一开口,整个嗓子哑得不像话,事实上,这两天两夜的时间里,她不仅仅是没有休息,甚至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青迩闻言不由皱了皱眉,走到她面前站定:“去休息,现在,立刻。” “我说了,不必。”青汣再次拒绝了她的好意。 见她如此固执,青迩不禁有些恼火,刚要让人强行把她带去休息,便听得褚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夜还长,我让人备了些吃食,你多少吃上一些,才有力气照顾燕世子。” 众人只知燕西楼的腿被横梁砸断,却不知他是为了救青汣才变成这样的。 褚俟虽然与青汣相处的时日不多,却也看得出来她是个清冷疏离的性子,即便此刻嘴上不说,心里只怕早已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果然,对于褚俟的提议,青汣抿了抿唇,到底没再拒绝。 青迩却是不赞同地看向褚俟:“可她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再这样下去……” “燕世子一刻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她便一刻不会安心,本王以为夫人应该明白这种心情。”褚俟意有所指地说道。 “卫王!”白飞尘脸色微变,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褚俟回眸看了他一眼,静默下来。 许是褚俟的话触及到了青迩的某根神经,只见她紧了紧拳头,面色很是有些难看。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褚俟轻咳了一声,不容置疑地说道:“时候不早了,本王让人给诸位收拾了休息的房间,就在隔壁的宫殿,折腾这么久,大家都累了,先去休息吧!” 褚仞前脚刚刚踏出正阳宫,后脚便听得褚俟身边的心腹叫住了他:“肃王请稍等,我家王爷有要事要同您商议。” 隔着一道宫门,褚仞遥遥与褚俟对视了一眼,没有言语,末了跟着褚俟的心腹离开。 “肃王来了,快坐!”一见褚仞进来,褚俟立刻露出一抹笑颜,十分客气地让人上茶。 “不必麻烦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一会儿回府还有要事处理。”褚仞语气淡漠地说道。 宫乱已经平息,大晚上的,褚仞一个王爷能有什么要事需要处理?这话不过是他的托词罢了,褚俟心中了然,却也没有拆穿,转而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肃王的性子是一点没变啊,还是这样直爽!” 褚仞看了他一眼,并未接他的话茬。 褚俟倒也没将他的态度放在心上,转而道:“听底下人说,你方才还为燕世子放了血?” “是。”褚仞倒是承认得坦率,只是眉宇间渐渐浮上一抹不耐。 知道他不喜拐弯抹角的谈话方式,褚俟也就不再绕弯子,问道:“为何要帮他?你与燕世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褚俟这话问的不仅仅是为燕西楼放血这一件事,更多的则是指向他为何突然出兵相助的举动。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曾经不止一次地私底下找过他,为的就是想要让他在关键的时刻出兵相助,却都无一例外地被拒绝了。 若他只是想要置身事外也就罢了,可偏偏最后关头他又随同魏乘一起从另外一条密道入宫,还动用了手底下所有的私军! 此举实在让人费解! “我与他素不相识,帮忙也只是顺手罢了。”褚仞面不改色地答道,神情看起来甚至有些冷漠。 然而,他的这个回答并不能打消褚俟心中的疑虑,只见他蓦然笑了一声,道:“褚仞,倘若此刻你我易地而处,这个答案,你会相信吗?” 褚仞抿唇沉默了一会儿,继而沉声道:“我对你没有敌意,对皇权亦没有野心。但若你非要对此事问个缘由,我能给出的答案就只有这个,至于信不信,随你。” 说完,褚仞转身离开。 ( 第二百九十二章 平安醒来 褚仞抿唇沉默了一会儿,继而沉声道:“我对你没有敌意,对皇权亦没有野心。但若你非要对此事问个缘由,我能给出的答案就只有这个,至于信不信,随你。” 说完,褚仞转身离开。 在他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褚俟突然叫住了他:“褚仞!” 他顿了顿,道:“我信你。” 褚仞脚步微顿,继而头也不回地走了。 褚俟当然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可他同样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他没有触及到自己的逆鳞,自己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话分两头,却说众人各自散去之后,两个孩子也被姒锦强行带去休息了。 青汣勉强吃了点东西,接着便一直守在燕西楼床前。 夜阑人静,房间里只留了一盏烛灯,青汣身上穿的还是昨日的那件衣服,虽然知道有些狼狈,但她却没有那个心思去换洗。 她的手臂上缠着白色的纱布,当中透着点点血迹,这是在之前的交战中留下的伤,事实上,若非姒锦坚持,只怕她连这伤也不会好好处理。 身体已经不断发出疲倦的信号,可偏偏青汣自己却是睡意全无,她在床边的毯子上坐下,把整个身体靠在身后的床沿上,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以后,她的思绪一点一点放空,眸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茫然无措。 一直以来,她都是以一种局外人的态度来对待周围的一切,和所有人保持距离,因为她打从心底里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可这一路走来,渐渐地,事情便有些不受控制了—— 先是她萌发了想要带惊鸿惊鸣离开的念头,接着又欠下燕西楼这样一个天大的人情,现如今,她甚至不确定,倘若燕西楼的腿当真无法痊愈,她是否仍能心安理得地按照原计划离开…… 担忧,歉疚,茫然,种种情绪交杂在一处,使得她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眼下的事实就是,她的心,乱了。 …… 夜里,燕西楼果然起了烧,浑身滚烫,青汣连忙给他喂了退烧的药,又用冷水给他降温,足足忙活了半个晚上,才算是把烧退了下来。 青汣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颈,再一抬头,发现外面天已经亮了。 宁老起得早,不放心燕西楼的情况,便索性过来替他诊脉。 “怎么样?”将昨晚燕西楼发烧的情况说完后,青汣有些紧张地问道。 摸着燕西楼的脉象,宁老眸中划过一抹惊讶,随即笑了笑:“到底是年轻,底子好,眼下已经没事了!接下来等着慢慢恢复即可!” 闻言,青汣顿时长松了一口气,感激道:“多谢宁老!” 宁老摆摆手:“也是你昨晚照顾得好!” 青汣勉强笑了笑,转而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宁老斟酌了一下,说道:“最迟明日。” 青汣抬手捏了捏眉心,点点头:“那便好。” 一场暴雨过后,天气放晴,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燕西楼醒来得比宁老预计的时间要早一些。 麻药的劲儿过去,右腿传来刺骨难忍的疼痛,睁开眼的那一瞬,他的目光还有些迷茫,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你醒了?腿怎么样?”姒锦正好带着两个孩子过来看他,见他突然醒来,顿时感到惊喜不已。 “燕叔叔!你终于醒啦!”惊鸿和惊鸣齐声欢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若非知道他右腿受了伤,二人怕是早就扑进他怀里了! 燕西楼笑了笑,下意识地想要像往常一样坐起来摸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不想却是不小心牵动了右腿,剧烈的疼痛使得他瞬间白了脸! 姒锦赶忙一把扶住他,从旁边拿了个引枕放在他背后让他靠着,没好气道:“你这右腿的骨头好容易才接好,再乱动可就没人管你了!” 闻言,燕西楼垂眸扫了一眼自己的右腿,转而问道:“汣儿呢?” “昨日照顾了你一整夜,刚才我让她去休息了。” 说罢,姒锦心中不由默默叹了一声,原以为这二人之间只是燕西楼自己的一厢情愿,可现在看来,青汣对他也未必全然无意,只是尚未意识到自己的转变罢了,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她下意识地回避了自己的真实情感。 “她手臂上有伤,伤口可处理过了?”燕西楼紧张地问道。 姒锦相当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儿,“你当我们这么多人都是死人吗?不知道给她处理伤口?” 大中午的,她也真是闲得慌了才跑来看他! “我不过是问一句,你哪来那么大火气?”燕西楼瞥了她一眼,一脸嫌弃道:“我算是明白了,就你这脾气,活该到现在都嫁不出去!” 姒锦:“???” 你以为你们家青汣的脾气比她能好到哪儿去?再说了,她嫁不嫁人同这个根本没关系好吧! 饶是心中怄得要死,但念在他现在是个伤患的份上,姒锦到底没跟他计较,眸光一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就不好奇你自己的腿如何了?” 要知道,从他醒来到现在,可是半句都没有提及过与自己腿有关的事,她就不信他一点儿都不在意! “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了。”燕西楼气定神闲地说道。 姒锦顿时一噎,自己讨了个没趣,起身道:“当我没问。既然你醒了,那我去跟魏乘还有白庄主他们说一声,省得他们担心。” “先别着急告诉汣儿,让她多睡一会儿。”燕西楼紧跟着补充道。 “呵呵!”姒锦白了他一眼,直接走人。 姒锦离开后,两个小家伙蹲在床边,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同燕西楼说话。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燕西楼拼凑出了在自己昏迷期间发生的事,包括青汣在关键时刻顶着压力替他做出的选择,以及她设法为自己输血一事。 想到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燕西楼的心中顿时一暖,嘴角更是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第二百九十三章 索契求见 “原本我们两个也是要给你输血的,可娘亲说我们太小了,不让我们放血。”惊鸣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道。 燕西楼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娘亲说得对,你们还是小孩子,哪有让你们输血的道理?若是有个什么危险,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们已经五岁啦,才不是小孩子呢!”惊鸿不高兴地撇嘴,惊鸣亦是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好好好,你们两个都是大孩子了,对不对?”燕西楼有些好笑地看着两个小大人模样的小家伙。 惊鸿惊鸣立刻重重点头。 “那,两位大孩子,能不能帮我倒杯水?”燕西楼语带调侃地说道。 “当然!”小孩子总归是喜欢被夸奖的,尤其是当他们感受到自己被需要的时候。 许是有这两个小家伙的陪伴,燕西楼竟也觉得自己的腿上的疼痛没有那么难以忍耐了。 魏乘和白飞尘刚一得知燕西楼醒了,当即便放下手中的事情赶了过来。 二人进来的时候,宁老刚刚帮燕西楼诊完脉,确定没什么大碍后,又叮嘱了几句需要注意的事项,便离开了。 魏乘和白飞尘询问了一下燕西楼的身体状况,心中俱是松了一口气。 不知想到什么,白飞尘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那个钉子揪出来了?”燕西楼仿佛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一般,直接问道。 白飞尘点头道:“嗯。” “是一直跟在身边的那个冯叔?”燕西楼的语气听起来透着一股子淡漠与了然。 白飞尘没吱声,只是紧了紧拳头,脸色难看得紧。 冯叔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万万没想到最后背叛自己的居然会是他…… 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燕西楼倒没多说什么,白飞尘能走到今日,其城府、魄力自然不需多言,这次冯叔的事也一样,他相信他会很好地解决,不需要旁人插手。 白飞尘沉默了片刻,继而郑重朝燕西楼拱了拱手:“这次两个孩子的事是我对不住你。”若非自己身边出了叛徒,青迩还有两个孩子也不会被谭卓的人抓走,虽说如今他们都平安无事了,可这件事到底是在心里埋了一根刺…… 燕西楼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这件事的责任也不全部在你,早在上次宫宴走水的事情过后我便猜到你身边有旁人安插的钉子,只是并不能确定那人具体是谁,所以我才会在计划之外让魏乘另外挖出一条密道通往正阳宫,并将此事隐瞒与你。”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还是让谭卓钻了空子。” 魏乘跟着点点头,接着感慨道:“不过好在现如今谭卓已死,索契也被关进了大牢,咱们此行也不算亏本!” “说起来,褚修才是最倒霉的那个,莫名其妙被人顶替了身份,就连自己也被关在地宫数十年不见天日,如今又落得一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啧啧啧,真是世道无常、人心难测啊!” 燕西楼听罢蹙了蹙眉:“那个小白脸也没办法吗?” 魏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噢,你说明月啊,他走了。” “走了?”燕西楼诧异。 “是啊,就给褚星澜和呼延攸留了张药方,跟着人就不知所踪了,连个招呼都没打!”提起此事,魏乘就满腹的牢骚,这个明月可真是不够意思,大家好歹相识一场,就算是临时有什么急事,多少也应该说一声吧?可他倒好,说走就走! 燕西楼听罢不由抿了抿唇,他就说为何方才给他诊脉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老大夫,原来是因为那个小白脸走了…… “褚星澜现在怎么样了?”燕西楼忽而问道。 说到这个,魏乘颇有些唏嘘地说道:“谭卓那一掌可是一点都没手下留情,虽然有呼延攸帮忙挡去了大半力道,但褚星澜也伤得不轻,不过好在明月前头给他调养过身体,否则这一掌非得要了他的命不可!” 听他这话,燕西楼便知褚星澜应是性命无碍了,突然想到什么,一脸严肃警惕地看着他:“汣儿可有去看过他?” 魏乘嘴角一抽,还以为他要问什么正经事呢,合着就这个? 于是没好气道:“我们把你从地宫里救出来以后,发现你腿被砸断了,险些要截肢,这几天又是接骨,又是输血,青汣连眼都没合一直守在你身边,哪来的功夫去看褚星澜?”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燕西楼满意地勾了勾唇,褚星澜那一掌可是替青汣挡的,原本他还担心青汣会因此而对他有所不同,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果然还是自己在她心里地位比较重要! 就在燕西楼暗自得意之时,外面传来宫人齐刷刷的行礼声:“卫王爷千岁!” 紧跟着便是习凛进来通禀:“世子,卫王来看您了。” 燕西楼敛了敛神情:“请他进来吧!” 褚俟进门便关切道:“听说燕世子醒来,本王便立刻赶来了。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适?” “少来这套,直接说你的来意吧!”燕西楼斜睨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道。 褚俟笑笑,随即轻咳了一声,正色道:“索契要见你。” “他见我做什么?”燕西楼拧眉。 褚俟摇了摇头,道:“我问了,但是他不肯说,只说是如果你不去,一定会后悔。” “不过我同他说了,你还在昏迷中,暂时无法见他,先拖一拖。” 闻言,燕西楼眉宇间不禁划过一抹深思,他与索契之间并无任何利害关系,即便是想要活命,也不该来找自己才是…… 魏乘见他沉默还以为他这就要去见那个索契,赶忙阻拦道:“我跟你说,你想都不要想啊,人宁老说了,你少说有一个月不能下床,更别说去大牢见那个索契了!” 像是生怕自己的话没有力度一般,紧跟着又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你要是胡来,我这就去告诉青汣!” 燕西楼凉凉瞥了他一眼:“我何时说过要去见索契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她的逃避 魏乘一脸狐疑:“你真的没有这个想法?” 燕西楼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从二人的对话中,褚俟多少也摸到了一些燕西楼的态度,于是也就不再试探,留下一堆珍贵药材便离开了。 “卫王这就走了?我怎么觉得他今天有点莫名其妙,难不成他专门跑过来就是为了替索契传话?”魏乘纳闷道。 “或许吧!”燕西楼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接着又把展晔和习凛叫进来,吩咐道:“你们两个尽快准备一下,十日后我们启程回金陵。另外,不要把我们要走的事传扬出去。” “可是世子,你的腿伤还没好,宁老特意嘱咐了至少一个月不能下床……”习凛下意识地皱眉。 “养伤在哪里不是养?只要你们安排好马车就行。”燕西楼不容拒绝地说道。 习凛和展晔无法,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魏乘,后者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便听得燕西楼直截了当地道:“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去准备吧!” 习凛和展晔相视一眼,末了垂眸应道:“是。” 二人离开后,白飞尘忽而定定地看向燕西楼:“燕兄,可是金陵出了什么事?” “倒不是金陵。”燕西楼摇了摇头,解释道:“眼下南越群龙无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褚俟很快便会继位,我们身份特殊,继续留在凉城恐生事端。” 白飞尘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的顾虑也不无道理,但是话说回来,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的确不适合长途奔波……” “我与你们不同,我如今是有家室的人,汣儿自会照顾我的。”燕西楼颇有些自得地说道。 白飞尘眉心跳了跳,忍不住提醒道:“燕兄怕不是忘了,你我是连襟?” “哎呀,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燕西楼一副恍然刚想起来的模样,紧跟着又补了一刀:“不过你说,倘若此刻你我二人易地而处,青迩会如汣儿照顾我这般照顾你吗?” 白飞尘:“……” 突然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恨恨道:“走的时候千万别告诉我!”不然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要提刀追杀他! 丢下这句话,白飞尘气得拂袖而去。 转身的那一刻,身后传来燕西楼漫不经心的声音:“看在你这次帮了我不少忙的份上,好心提点你一句,逃避不是办法,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总是要解决的!” 白飞尘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苦笑一声,是啊,逃避不是办法,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他与青迩之间,除了自欺欺人的逃避,就只能是鲜血淋漓的对抗,而后,分崩离析! “我瞧着他同青迩不像是没有感情的样子,怎么相处起来竟同陌生人一般?既生疏又客套。”魏乘不解地嘀咕了一句。 “谁知道呢?”燕西楼扯了扯嘴角,感情一事从来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许两个人有朝一日会和好如初,又或许到头来感情淡去,两个人放下过往的种种,相忘天涯。 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青汣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一开门,正好碰上过来找她的青迩。 “你醒了?我正要去叫你吃饭。” 青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暮色四合,周围已经掌灯。 “我竟睡了这么久。”青汣捏了捏眉心。 “对了,燕西楼已经醒了,你不用担心。”青迩道。 青汣有些惊讶:“什么时候醒的?” “中午就醒了。” 倒是比宁老估计的要早一些,青汣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青迩见状忍不住问道:“你不去看看他吗?” “人醒了就好,这么晚了,我就不去打扰他休息了。”青汣面色沉静道。 青迩盯着她瞧了一会儿,道:“你这是……在躲他?” “没有,你想多了。”青汣想也不想地否认。 青迩挑了挑眉,难得起了几分调侃的心思:“以你的性子,如果真的不是为了躲他,根本不会搭理我刚才那句话。” “无聊!”青汣眸中划过一抹恼意,越过她径直往外走去。 “喂,你去哪儿?”青迩追问。 “饿了,吃饭。” 青迩突然有些无奈,暗自摇了摇头,追了上去。 饭后,青迩刚想拉着她聊几句,青汣却转头去了正阳宫。 说来也巧,青汣前脚刚走,后脚白飞尘和魏乘就来了,见屋里没人,不由诧异道:“青汣人呢?” “去正阳宫了,刚走。” 魏乘和白飞尘相视一眼,白飞尘抢先一步道:“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处理,青汣去正阳宫这事儿还是你去同燕兄说吧!” “你能有什么事?!”魏乘磨了磨牙,没好气道。 见二人聊了起来,青迩便准备离开。 “等等!”白飞尘忽而一把拉住了她,在对上她冷淡目光的那一刻,心中微微一顿,但转念想到燕西楼的话,便没有同从前一般松开手,而是定定地望着她,说出了那句酝酿了许久的话:“我们谈谈。” 看着他这般坚定的目光,青迩的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这一刻,她甚至隐约看到了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的影子…… 而就在这时,忽而一阵轻风吹过,带走了树梢枝头上最后一枚枯叶,也顺势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知是不是巧合,那片枯叶最终落在了青迩的脚边,她盯着它瞧了一会儿,有些出神。 是了,哪怕在树梢上苦苦挣扎了一整个冬日,它最终的归宿也只能是泥土。 只是可叹,它熬过了严严冬日,走过了料峭寒雨,最终,却敌不过这一阵微不足道的春风。 因为,时间在不断往前,人,也该是一样! “青迩?”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一枚枯叶出神,白飞尘不禁有些诧异,有些不确定地唤了她一声。 很多时候,从执迷不悟到醍醐灌顶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想通了这一切后,青迩不由莞尔一笑:“正好,我也想和你好好谈谈。” 第二百九十五章 提出和离 白飞尘看得一怔,他有多久没见到过她这般的真挚的笑容了? 可不知怎地,看着她这般的笑容,他的心里却蓦然觉得空了一块,仿佛即将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这种感觉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哎哎,你们这就走了?”见二人一起离开,魏乘顿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偏偏这个时候白飞尘还不忘回头补了一句:“噢对了,燕兄身上有伤,宁老说了不宜动气,你记得劝着点儿!” 说完,也不管魏乘应不应,转身就走了。 “这个没义气的!”魏乘气得不行,恨不得把人揪回来打一架,但毕竟有青迩在场,他也不好影响人家夫妻谈话,于是只好压下心中的火气。 当然了,实事求是地说,他也打不过这个没义气的小人就是了。 二人离开后,魏乘在原地纠结了好一会儿,一想到燕西楼在得知青汣去看望褚星澜后的反应,他便觉得一阵牙疼。 罢了,他来的时候青汣已经不在屋里了,他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儿。 嗯对,就是这样! 他可真是个小精灵鬼儿!魏乘给自己想出了一个完美理由,并成功给自己洗脑,为免燕西楼迁怒自己,他立刻就回了自己的房间,甚至连晚饭都没出来吃。 …… “白飞尘,我们和离吧!” 这些年来,和离的念头曾经无数次出现在青迩的脑海中,她本以为说出这句话的自己会伤心,会不舍,可当她真正说出来的那一刻,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以及如释重负般的畅快。 从十六岁嫁给他到现在,整整六年的光阴,互相折磨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放手了。 原本酝酿了一肚子话要同她说,但在听到“和离”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的那一刻,白飞尘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怔怔看着她,甚至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只是勉强扯了扯嘴角:“你,方才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不过没关系,我正好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我们……” 好像是生怕她开口说出什么自己不愿面对的话来,他的语气渐渐变得急切起来。 “我说,我们和离。”青迩直接打断了他,一字一顿道:“我今日同你说这话既不是赌气,也不是冲动,我现在很清醒。” 白飞尘只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来,心中涌上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别闹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没闹,和离书我会让人准备好交给你,你记得签字就好。”青迩一点一点掰开了他的手,不再去看他的眼睛,转身离开。 “小耳朵!”白飞尘忽而急切地唤了一声。 青迩顿住了脚步,一声久违的“小耳朵”,使得太多太多的回忆在一瞬间涌上心头,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按下了内心的所有波动。 “为什么?”身后,白飞尘声音沙哑地问道。 青迩顿了顿,缓缓开口:“六年了,我累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之前的种种,都是我不好,算我求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好不好?”这一刻,白飞尘抛开了自己所有的骄傲,近乎卑微地祈求。 青迩蓦然笑了一声:“不必了,别为难自己。” “为难?这怎么能是为难呢?”白飞尘有些急切地道。 青迩叹了一声,转过身来望着他,目光里带了些自嘲的意味儿:“别再继续自欺欺人了,你我之间横亘了两条人命,你扪心自问,真的能够说放就放吗?” 提到此事,白飞尘心中蓦然一痛:“我……” 他动了动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状,青迩不由笑了:“你看,你我二人都不可能做到心中毫无芥蒂。” “可你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跨不过去那一步呢……”问出这句话的那一刻,白飞尘自己都没有底气。 青迩摇了摇头,苦笑:“我们这几年的试错难道还不够吗?如果我真的不曾想过要放下过去,也不会在白鹿山庄留了这么多年。” “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去想,我们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可事实证明,信任也好,欺瞒也罢,有些事一旦发生,就是覆水难收。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也反思了很多,最后我决定,放过你,也放过自己。” 白飞尘再一次抓住了她的手,不甘心地问:“真的就……没有任何一丝回旋的余地了吗?” 青迩低头看了一眼他握着自己的手,顿了顿,声音淡漠道:“到底夫妻一场,别闹得太难看。” 白飞尘心中骤然一阵抽痛,像是某种已经融入骨血的东西被人硬生生从身体里剥离开来,整个人在一瞬间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触电似的松开了手。 他不想放手的,可他怕啊,她已经够恨自己的了,他怕如果自己再不放手,她会更加厌恶自己…… 望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循环着青迩方才说过的话,这种感觉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银针一般不断刺痛着他的心口,几乎要无法呼吸。 明明已经是初春的时节,可他只觉周身寒凉一片,一如他此刻的内心,荒芜,冰冷。 从傍晚到深夜,他始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魏乘睡了一半,夜里起来起夜的时候瞧见院子里站了一个人,他吓了一跳,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走近一看,发现居然是白飞尘:“我去,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站着干嘛呢?!” 见他不吭声,魏乘不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喂?” “你怎么了这是?” 隔了好半晌,白飞尘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有酒吗?” 魏乘:“……” 一刻钟后,魏乘搬了两坛子酒过来,用脚关上门,“砰!”的一声把酒坛子搁在桌子上,喘了口气,道:“这可是我从地窖里偷偷拿出来的,你可悠着点儿啊,别让人发现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告辞离开 白飞尘也不说话,打开塞子,抱起酒坛子就往喉咙里猛灌! “哎哎,你当这是白开水呢!”魏乘连忙拦下他,把酒坛子往旁边放了放,正色道:“喝酒可以,但是你得先把事情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了!” 白飞尘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末了忽而勾了勾唇:“她……要与我和离了。” “卧槽!!!”魏乘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和青迩……” 想到傍晚见到青迩时的情景,魏乘瞬间恍然,怪不得他当时就觉得青迩的神情有些不大对,原来竟是为了这件事…… 但他和青迩不熟,再加上这毕竟是人家夫妻之间的私事,魏乘不禁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你看啊,我一个没娶媳妇的光棍,对于你这事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忽而想到什么,只见他话锋一转,道:“不过话说回来,恕我多一句嘴啊,你们两个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闹成这样的?” 因为什么?是啊,到底是因为什么呢?白飞尘也这样问自己…… 茫茫夜色之中,一轮新月高高升起,伴着周围的点点星辉,明亮皎洁。 月还是从前的月,可月下的人却早已物是人非。 却说,青汣从正阳宫回来,一推门,发现屋里似乎有人,心中登时便警惕起来,从袖中取出了飞镖握在手中,放轻了步伐,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走去。 屋里没点灯,黑漆漆的一片。 “说!你是什么人?!”青汣一个错身,飞镖横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是我。” 青汣皱了皱眉,收起了手中的飞镖,把房间里的灯点亮:“你怎么在我房间?” “我来……同你告别。”昏黄的光线下,青迩的神情有些恍惚,却又透着一股子释然。 青汣拧眉,不甚确定地问:“你和白飞尘……” “我决定与他和离了。” 果然!青汣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确定想好了?” “嗯,这几年耗下来,我也累了。”青迩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青汣点点头:“既然已经想好了,那也不算什么坏事。” 一辈子还长,即便不能和好如初,也好过两个人一直这么僵持下去。 “以后准备去哪儿?”青汣问。 闻言,青迩眸中不禁划过一瞬间的茫然,坦白说,她做这个决定也不过是这一两日的事情,至于离开以后去哪儿的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青汣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于是主动提议道:“你若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不妨回金陵看看。” 回金陵么……青迩认真想了想,点头道:“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她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等她觉得自己可以面对所有人的时候,再回去也不迟。 总归已经这么多年没回去了,也不差这一月两月。 对于她的顾虑,青汣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自始至终,她没有问过一句青迩与白飞尘之间的过往,也没有试图劝说过她什么,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上给出自己的建议,仅此而已。 或许这也是青迩选择在离开前同她告别的原因吧! “我在蓟州待过一段时间,你若是散心的话,去看看塞外风情也不错。”说着,青汣便从自己的荷包中翻出了一串钥匙给她:“我在蓟州城外的孟家村买下了一处院子,地方不大,但胜在清静,且周围的邻居人都不错,这是钥匙。” “好。”青迩倒也没有推拒,痛快接下了钥匙。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青迩忽而说道:“你这些年变化很大。” 被她这么冷不丁地一说,青汣突然有些心虚,讪笑了一下,道:“人傻的时候和不傻的时候自然是不同的。”她也知道自己这话没什么说服力,但总不能直接告诉她自己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换了个芯子吧? 闻言,青迩不由抬眸看了她一眼,纵然知道她这话敷衍了些,却也没有深究,顺势道:“好吧,我们换个话题。话说,燕西楼醒来后你还没去看过他,反倒是跑去了正阳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青汣僵硬地笑了笑,心里忍不住默默腹诽:这个话题还不如刚才那个……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青迩自从决定和离以后,整个人都放飞自我了…… 青汣清了清嗓子,避重就轻道:“咳,那个,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准备回去休息吗?” “太晚了,我在你这凑合一宿,明日一早就出宫去了。”说完又没什么诚意地问了一句:“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青汣嘴角抽了抽:“我现在说介意还来得及吗?” “噢,来不及了,我就是象征性地跟你说一声。”说着,青迩脱了鞋子,动作麻利地爬上床去,忽而想到什么,回过头来问了一句:“你睡里面外面?” 青汣:“……” 翌日一早,青汣正要送青迩出宫,不想刚一出门就碰到了褚俟身边的心腹,说是有要事请她立刻去一趟,跟着又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青汣听完不由脸色微变。 青迩见状便知事情怕是有些棘手,于是主动开口道:“你该忙什么尽管去忙就是,不必送我。” 青汣略一思忖,便也不再坚持,只是嘱咐道:“出门在外,你自己多加小心,有什么事记得给我传信。” “放心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青迩有些好笑地说道。 来到褚俟所在的宫殿,青汣张口便问道:“索契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稍安勿躁,容我先问你几个问题。”褚俟的一只胳膊上还绑着绷带,用另一只手给她倒了杯茶,接着问道:“惊鸣是不是曾经中过蛊毒?” 青汣心下一沉,道:“是,他中过梵音蛊。” 紧跟着又追问道:“可是这蛊还有什么后遗症?” 一时间,褚俟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斟酌了一下,沉声道:“索契的意思是,梵音蛊还没有完全取出。但我也不能确定他这话的真假,所以才想着叫你过来问一问……”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大牢谈话 “不可能!”听到这话,青汣的第一反应就是索契在撒谎,她定定道:“当初惊鸣体内的蛊毒是药王谷的云叔亲自帮忙解的,不可能会留下隐患才是!” 褚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索契此举的确有狗急跳墙之嫌,但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他真的留了什么后手,只怕后患无穷啊!” “他提了什么条件?”青汣沉声问道。 提起这个,褚俟不由叹了口气,道:“其实昨日他便提出要见燕世子,只是被燕世子被一口回绝了,许是觉得自己筹码不够,他这才向我们吐露惊鸣中过蛊毒一事。至于条件……” 褚俟苦笑一声,道:“他想要我们放他离开。” “痴人说梦!”青汣脸上冷凝一片,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冷笑道。 褚俟叹道:“话虽如此,但……” 他们都知道,索契此人阴毒狡诈,诡计多端,这种人如果真的就这么放了,只怕短时间内很难把他再抓回来。 “我去会会他。”青汣心中快速衡量了一下利弊,定定说道。 闻言,褚俟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也好,我随你一同前往。” “不必,我自己一个人去见他即可,你若是去了反而容易给他一种我们已经相信了他的说辞的错觉。”青汣拒绝了褚俟的提议。 “也对,你的顾虑也不无道理。”褚俟倒没说什么,只是吩咐了底下人带她去到索契被关押的大牢。 见到青汣的那一刻,索契不由桀桀地笑了:“你终于来了。” “怎么样,考虑好我的条件了吗?”他接着问道,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她一定会答应自己似的。 “呵!”青汣忽而轻笑一声,嘲讽地看着他:“索契,你对自己的蛊术未免太过自信了一些!” 索契眸光停顿了一瞬,随即冷笑道:“看来你是不想救那个孩子了!不过也是,反正你有两个孩子,死了一个还有另一个,我说的对吗?哈哈哈哈——” 显然,索契这话是在故意激怒青汣,只可惜,青汣并不上当,冷然道:“惊鸣是中了梵音蛊不假,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体内的蛊毒早已清除干净,倘若你以为仅凭这个就能要挟我的话,那我只能说,你的算盘打错了!” 事实上,青汣并不确定索契所言是否属实,但她很清楚,在这个时候,但凡自己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犹豫,便会让索契抓住机会,提高价码。 与其说这是索契单方面的试探,倒不如说是一场双方之间的博弈,赌的就是谁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强! 有那么一瞬间,索契几乎要以为她是真的不在意那个孩子的生死,可随即想到什么,不由嗤笑一声:“行了,别装了,如果你真的不相信我说的话,今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错了。”青汣站在牢门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道:“我来不是因为信了你的话,而是为了当面告诉你,别白费心思了,你这辈子绝无活着走出这里的可能!” 说完这句话,青汣转身便走。 许是见她真的没有任何要与自己谈判的意思,索契终于慌了,连忙叫住了她:“等等!”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青汣转过身来,语气不耐烦地问道。 “沈复突然消失了,是不是?”索契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说道。 青汣心头倏地一跳,但面上仍是不露声色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索契笑了笑,却是答非所问道:“你难道就不好奇沈复与谭卓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 “好奇如何,不好奇又如何?你要知道,这南越的大牢可不是我说了算的。”言下之意是,不论他怎么说,她都不可能放他离开。 “我当然知道南越大牢你说了不算,所以我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至于剩下的,我自有办法。”索契胸有成竹地说道。 青汣思索了片刻,皱眉道:“你所说的‘小忙’是指什么?” 见她终于松口,索契顿时满意地笑了:“放心,自然是不会让你为难的。” 两刻钟后,青汣从大牢里出来,褚俟已经等在外面了。 “怎么样?可试探出什么了?”褚俟迫不及待地问。 青汣神色如常道:“如我们所料,索契确实是在虚张声势。” 褚俟听罢不由松了一口气,接着又道:“能确定吗?” “嗯。”青汣点了点头。 索契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惊鸣体内的蛊毒没有完全解掉,那么他不会又立刻提出用沈复谭卓的事情来作为交换条件。 显然,他是在借此事诈他们,在发现无利可图后,才会乱了阵脚,转而用其他条件相要挟。 “对了,对于索契这个人,你还有什么别的计划吗?”青汣忽而定定看着他问道。 褚俟微微一愣,随即道:“没有。怎么了?” “噢,那就好。”青汣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褚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追问道:“什么‘那就好’?” “他死了。” “什,什么?”褚俟吓了一跳,“难道是你……” “不错,是我杀了他。”青汣坦然承认,继而又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褚俟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摇头道:“……没有,就是觉得有些惊讶,你怎么突然做了这个决定?” “我不会给留下一个随时随地会对惊鸿惊鸣的性命产生威胁的人。”说这话时,青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神色无比认真。 “行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该说的都说了,青汣刚要走,突然被身后的褚俟叫住:“青汣。” “还有事?”青汣回眸看向他。 褚俟顿了顿,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接下来我会继位,不过我可以保证的是,褚星澜作为南越储君的身份不会变。”毕竟,他从没想过要留下自己的子嗣,但南越的江山总是要有人继承的。 “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没必要同我一个外人知会。”青汣对于此事的反应格外淡漠。 ( 第二百九十八章 杀了索契 褚俟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你希望我说什么?”青汣淡淡反问。 褚俟顿了顿,随即自嘲地笑了笑:“罢了,当我没问。” 诚然,他当初调查“褚修”的初衷是为了查明晗月公主突然暴毙的真相,可后来……当一个人站在至高的权力顶峰的时候,谁又能保证自己没有半点儿私心呢! 说他装腔作势道貌岸然也好,心思不纯另有所图也罢,总归现在事情已成定局,再回过头来讨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 青汣从褚俟那边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脑海中回想起刚刚在牢中的一幕。 时间倒回到两刻钟前。 “我知道你有随身携带飞镖的习惯,把你身上的飞镖留下一只给我,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青汣听罢不由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道:“仅凭一只飞镖你便有把握能离开这里?” 索契回以高深莫测的一笑:“这你就不必管了,我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是有我的办法。” 青汣听罢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沈复和谭卓之间的恩怨还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一番话说完,索契朝青汣伸出了手:“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东西拿来吧!” 闻言,青汣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枚飞镖。 看到飞镖的那一刻,索契顿时眼前一亮,正要伸手去接,突然眼前一晃,下一刻,冰凉的飞镖已经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索契登时勃然大怒:“青汣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出尔反尔吗?!” 青汣瞬间笑了:“我好像没有应下你的条件吧?” 联想到方才两个的对话,索契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你故意设套算计我?!” “是又如何?”青汣语气淡淡。 索契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定定道:“杀了我,你就不怕卫王找你麻烦?” “这你就多虑了,我出手解决了你这个麻烦,卫王只会感谢我。”青汣慢悠悠地说道。 索契眸光变了几变,这一刻,他很确定青汣这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就在他心里快速思索着应对之策的时候,青汣轻笑一声:“别白费功夫了,我是不会让你有活着离开这里的机会的。” “不!你不能杀我,我……” 话音未落,便觉脖颈骤然一疼,他缓缓低下头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喷涌而出! 而青汣只是松开了手,往旁边退了两步,掏出帕子将飞镖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 按照索契的说法,沈复和谭卓曾经是关系匪浅的好友,但是因为长生术爆发了巨大的分歧,两个人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不得而知,但事情最终的结果是,沈复为了阻止谭卓使用长生术,带着那块最关键的落星石消失了。 期间,谭卓也曾动用一切能够动用的力量去找过他,但却始终一无所获,沈复这个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隔二十多年,沈复再次出现在南越,虽然他的容貌与当年没有丝毫变化,所以很显然,他得到了谭卓梦寐以求的长生术! 如果仅仅是这些的话,还不足以令她震惊,但索契还告诉她一个关于落星石的传说——古书中记载,落星石不仅仅有长生的能力,它还可以扭转时空,更迭日月! 如果索契说的是真的,那么沈复就不是凭空消失,而是借着落星石去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而这个平行时空很有可能就是她所在的那个,所以他才会对许多事情表现出超乎这个时代的认知! 但问题来了,沈复为何要化名明月来接近他们?而且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对他们有敌意的样子,甚至多次出手相救。 当然了,他与燕西楼的互相针对忽略不计。 冥冥之中,青汣心中隐隐形成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沈复、沈其楠,他们之间会不会存在某种关联,又或者,这二者其实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种可能,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心中更是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关于自己这场突如其来的异世之旅,关于沈复身份的秘密,而这一切疑问归结到最后,都愈发坚定了她想要回去的念头! “娘亲——” 一道清脆稚嫩的童声在门外响起,与此同时,两个一模一样的小脑袋出现在窗户外面,眼巴巴地看着她。 青汣满脑子的思绪顷刻间一扫而空,起身走到窗户边上,动作熟稔地弯腰伸手一捞,下一刻,两个小家伙便来到了房间内。 “你们两个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青汣问。按照正常的情况,这个时候,两个小家伙应该在燕西楼那里玩才是。 “我们是想……”惊鸿刚一开口就被惊鸣打断,笑眯眯道:“没有,娘亲,我们就是突然想你了!” 青汣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是挺突然的。” “哈哈哈,娘亲说哪里话,我们明明是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惊鸣义正言辞地说道。 青汣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坐回到了椅子上,语气淡淡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确实是有那么一件小小小小小的事,嘿嘿嘿!”惊鸣说着,还不忘伸出一根小指头,似是要以此来表明自己并没有故意夸大其词。 遗憾的是,对于他的套路,青汣早就了然于胸,于是丝毫不给面子地说道:“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说重点,就不用说了。” “我不小心把魏乘叔叔新做的机关鸟摔坏了,本来想偷偷修好,但是惊鸿突然叫了我一声,我手一抖,机关鸟就掉进火盆里烧着了,魏乘叔叔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追杀我的路上了!” 惊鸣一口气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十分认命地耷拉下脑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自闭的气息。 第二百九十九章 惊鸣闯祸 青汣眉心跳了几跳,若是旁的东西倒也罢了,机关鸟……那可是魏乘好不容易制作出来的心肝宝贝! 魏乘这个人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不然也不能和燕西楼这种损友成为好朋友,但眼下他既然发火了,那大概率就说明此事应该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于是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我觉得,这种事情你应该去找你们燕叔叔,他比较擅长处理这方面的问题。”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惊鸣都快哭出来了:“我们就是从燕叔叔那里过来的……” 青汣:“……” 说好的父子情深呢? “算了,娘亲若是觉得为难,那等下就把我交给魏乘叔叔好了,没关系的,虽然说魏乘叔叔现在在气头上,但想来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最多就是教训一顿,受点皮肉之苦而已。”惊鸣一边说,一边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一番话下来,那真是一个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就连一旁的惊鸿都忍不住要为他唱作俱佳的表演点个赞! 青汣看得嘴角直抽抽,她寻思自己也没给他喝过绿茶啊,只能说,这孩子在这方面实在是天赋异禀自学成才! 于是,青汣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副任重而道远的语气说道:“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担当,我很为你感到骄傲!” 惊鸣瞬间愣住,泪珠子都挂在了脸上,继而目光幽怨地看着她:娘亲你变了! 青汣无视掉他充满幽怨的目光,转身拿了两瓶伤药塞给惊鸿:“这是活血化瘀的药,回头你记得帮他上药!” 惊鸿果断点头:“娘亲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了!” “娘亲,我现在严重怀疑我是你捡来的!”惊鸣愤愤道。 青汣微微一笑:“不用怀疑,你本来就是我捡来的。” 惊鸣:“!!!”人生真是太艰难了,尤其他这种爹不疼娘不爱,就连兄弟都跟着落井下石的! 说话的功夫,魏乘已经赶到,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青汣我跟你说,今天你不要拦着我,不,是你拦着我也没用!惊鸣这熊孩子实在是太皮了,他居然把我做的机关鸟丢进火盆里,简直,简直是欺人太甚!”魏乘义愤填膺地控诉着惊鸣的“种种罪行”,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不是说是不小心掉进去的吗?”青汣目光狐疑地看了惊鸣一眼,后者直接心虚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青汣一看他这表情,心里顿时明白过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可以啊,现在还学会欺上瞒下了! “什么不小心,他分明就是故意的!”魏乘一听这话,顿时愈发来气,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惊鸣干的“好事”里里外外说了一遍。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魏乘新做了一个机关鸟,惊鸿和惊鸣无意中看见了,想要借来玩玩,结果遭到了无情的拒绝,惊鸣不甘心,便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他房间将机关鸟拿了出来。 玩着玩着,惊鸣觉得这机关鸟不够逼真,于是便突发奇想,决定给机关鸟上色。 然而想法是好的,奈何惊鸣的画功着实有些拿不出手,机关鸟被涂得一塌糊涂,惊鸣发现自己闯祸了,于是便想要设法补救。 他先是把机关鸟放进水盆里洗了一遍,跟着又想要用炭火尽快烘干,哪成想还没等到机关鸟烘干,外面帮忙望风的惊鸿便传信号说,魏乘叔叔回来了。 惊鸣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机关鸟掉进了火盆里,机关鸟本就是轻巧的木材所制,几乎是见火就着,偏偏魏乘这个时候进来了,亲眼看见他把机关鸟“丢”进了火盆,于是也就有了后来追杀他的这一幕…… 了解完事情的经过,青汣果断把人交给了魏乘,用无比真诚的语气道:“不用顾念我和燕西楼的面子,给他留口气就行。” 魏乘:“???” 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再看向惊鸣的时候,眼睛里的怒气竟然奇迹般地消了许多,甚至多了几分同情的意味儿。 但同情归同情,机关鸟的事情却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算了。 这场闹剧最终以惊鸣被魏乘提溜走告一段落。 二人离开后,惊鸿也正要离开,不想却被青汣叫住:“等等!” “让惊鸣过来找我帮忙是你的提议吧?”她的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惊鸿脸上绽开了一个乖巧懂事的笑容,不慌不忙道:“娘亲误会了,来找你帮忙是燕叔叔的建议。” “是吗?那惊鸣是怎么想起来去找燕西楼的?”青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是哥哥,惊鸣有麻烦我自然是要帮着想办法的。”惊鸿一脸正色地说道。 短短一句话,既变相地承认了惊鸣去找燕西楼帮忙的主意是他出的,又轻而易举把自己给摘得干干净净。 青汣嘴角一抽:“你这狐狸劲儿还真是同他一模一样!” 惊鸿心头微微一动,继而眨了眨眼,天真地问:“娘亲口中的‘他’是指燕叔叔吗?” 青汣微微挑眉,目光平静地望着他:“你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娘亲不觉得我和惊鸣同燕叔叔越长越像吗?”惊鸿把问题又抛给了她。 青汣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而后十分中肯地点头道:“的确。” 从前是没往这方面想,现如今确定了他们的父子关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便觉得父子三人越看越像,尤其是那双凤眸,几乎是一模一样。 惊鸿幽幽看了她一眼,显然,他也没想到,面对自己的试探,自家娘亲会是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反应…… 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他索性直接将事情挑明:“关于我们兄弟二人同燕叔叔的父子关系,娘亲打算什么时候同我们说实话?” 青汣耸耸肩,坦诚道:“好吧,老实说,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事实上,对于惊鸿猜到真相一事,她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惊讶,毕竟惊鸿一直都表现出了超乎同龄孩子的敏锐和聪慧,能猜到这一点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第三百章 夫妻分别 这回轮到惊鸿无语了:“娘亲,你怎么跟别人的娘亲都不一样……”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立刻紧张起来,然后迫切地想要同他解释吗? “是吗?”青汣十分不以为意地看了他一眼,继而问道:“那你跟其他同龄的小孩子一样吗?” 惊鸿:“……” 见他一时失语,青汣终于露出了满意一笑:“乖!惊鸣那边就交给你解决了。” 惊鸿:“!!!” “娘亲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小孩子,不觉得有点离谱吗?”惊鸿幽幽看着她。 “不不不,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大孩子就要学着帮大人排忧解难,这一点,我相信惊鸿会做得很好!”说着,青汣给了他一个充满信任的眼神。 惊鸿的淡定终于维持不下去,他咬了咬唇,不甘心地问:“如果我拒绝呢?” “可以啊,”青汣微微一笑:“不过我会把你故意带着惊鸣去找燕西楼求救的事告诉他,我猜他一定很想知道。” 惊鸿:“……” 愤愤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惊鸿一字一顿地控诉道:“娘亲你变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乖~~”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嘛!说着,青汣微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瞬间把他束好的头发变成了一团鸡窝…… 话分两头,却说昨日夜里,白飞尘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还是魏乘把他送回了房间。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关于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一阵阵涌上来—— “你可算是醒了,我让人给你准备了醒酒汤,你赶紧喝点儿吧!”魏乘恰好进来,见他醒来不由松了一口气,把醒酒汤放在了桌子上。 “……谢了。” 说着,白飞尘表情麻木地端起那碗醒酒汤一饮而尽,而后一动不动地盯着手里的空碗,眼神一片空洞。 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魏乘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觉得应该把青迩已经出宫的事情告诉他。 斟酌了一番后,他道:“那个……我刚刚碰到青汣,她说青迩今天一早就出宫去了,你现在赶回去,或许还来得及同她告个别……” “啪嗒!”一声,瓷碗掉在地上,瞬间摔了个粉碎。 魏乘实在看不下去了,劝道:“你要是实在舍不得,那就赶紧去找她再争取一次,再晚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昨天夜里,白飞尘就只顾着喝酒,并不曾把他们之间的事情告诉自己,所以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清楚这两个人为何非要分开不可,在他看来,如果有问题那就解决问题不就行了?犯得着这么折腾吗? 当然,他毕竟是个局外人,说这话难免会有“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所以也只能是点到为止。 白飞尘听罢微微一怔,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懂,她一旦下定决心的事,是决计不会回头的。” 就像她当初放弃一切跟随自己来到凉城一样。 所不同的是,如今被她放弃的那个人,是他。 “那,那至少去道个别也好啊?毕竟你们二人夫妻一场……” 不知是不是魏乘的话说动了他,又或者是他内心深处原本就有这个念头,白飞尘倏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望着那道狼狈而慌乱的背影,魏乘不由一阵唏嘘,果然,不管什么样的人,一旦碰上“感情”二字,理智也就不复存在了…… 白飞尘赶到白鹿山庄的时候,正巧碰上青迩拎着一个小包袱出来。 二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间,白飞尘心头蓦然抽痛了一下。 良久,他听到自己艰难地开口:“你……这就要走了?” “嗯。”青迩点了点头,眉宇间俱是久违的轻松愉悦。 “决定好要去哪儿了吗?”他问。 青迩耸耸肩,语气轻快道:“还不知道,先到处走走吧!” 白飞尘眼前有一瞬间的恍惚,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又怎么会听不出她语气里那股藏不住的期待,可正是因为听出来了,原本那些挽留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 他努力压下内心所有的波澜,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出门在外,你自己多加小心,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 青迩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应下:“好。” 白飞尘心中愈发涩然,虽然青迩嘴上应下了,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不管将来遇到什么,她都不可能再联系自己。 这一别,或许真的就是再也不见…… 人这一辈子会经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多到会轻易地忽略了那些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有她的生活,哪怕他们的关系始终僵持不下,哪怕他们见面也说不了几句话,但自己心里会知道,她还在。 可如今,却是连这最后一点点慰藉也没了。 青迩离开后,白飞尘独自一人坐在了白鹿山庄门口的台阶上,从午后一直到日暮,当落日的最后一抹余辉也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他敛去了眸中所有的情绪,起身回府。 …… 十日的时间一晃而过,魏乘专门替燕西楼做了一把轮椅,好让他能够出去晒晒太阳。 青汣这几日一直早出晚归,除了必要的时候,她几乎不会留在宫里,连惊鸿和惊鸣都很少见到她的影子,就更别说燕西楼了。 一连等了十日都没等来她的探望,燕西楼终于坐不住了。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他便自己推着轮椅来到了青汣的房间门口。 开门的那一瞬间,青汣对上了一双深邃而浓烈的凤眸。 在那样灼灼的视线下,她愣了一下,随即选择了回避他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你的腿好些了吗?” “不好不坏。”说这话时,燕西楼的目光一刻都不曾离开她的眼睛,似是非要从中看出个究竟似的。 青汣抿了抿唇,眼下心中纷乱的思绪,镇定道:“我今日有些事要出门……” 第三百零一章 堵在门口 “什么事需要你每天天不亮就出宫,深夜才回来?”燕西楼鲜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但这十日的时间,俨然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耐性。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她只是事情太多,脱不开身,更何况,她已经不遗余力地救了自己,这就说明在她心里自己并不是一个无足轻重之人,所以他只需要耐心等着,她很快就会来看望自己的。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她来的时候,自己一定要与她好好重新谈过之前定下的交易,一年之期将至,但他一点儿也不想放她离开。 事实上,从这个交易订立之初,他便是存了私心的,他想要借着这一年的时间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换句话说,从头到尾,他从未想过要与她和离! 就这样,他数着日子等了一日,两日,三日,可一直到第十日他都没能见到她一面! 他终于开始慌了。 于是也就有了今日这一幕—— “你就没有什么其他要跟我说的?”他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眸问道。 “我……”青汣攥紧了手心,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无处可逃的仓惶和狼狈,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情绪。 斟酌了许久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般地看向他:“燕西楼,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和你……” “我今天来是通知你,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我们启程回金陵。”燕西楼骤然打断了她,像是生怕她说出什么自己不愿面对的事情一般。 原本憋了好几日的怒火顷刻间散了个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满心的怯懦逃避。 这一刻,就连燕西楼自己都觉得自己卑微又可笑。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能留下她,卑微也好,可笑也罢,他都认了…… “这么突然吗?”青汣微微皱眉,并未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他的思路带走。 闻言,燕西楼立刻收回了有些飘远的思绪,面色如常地解释道:“南越这边的事情基本已经尘埃落定,再留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么急着走是不是有些太过突然了? “你同其他人打过招呼了吗?”青汣问。 燕西楼避重就轻地道:“走的时候说一声就好。” 忽而想到什么,青汣眯了眯眸子:“你是担心卫……” “我没有这个意思。”燕西楼直接阻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闻言,青汣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好,那我现在就去简单收拾一下。” “嗯。”燕西楼应了一句,然后理所当然地道:“过来帮我推轮椅。” 青汣愣了一下,随即道:“我没多少东西要收拾,不需要帮忙。” “外面风大,我冷。”燕西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青汣抬头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树梢,嘴角一抽,而后毫不客气地拒绝:“冷你就回自己的房间去。” 燕西楼幽幽叹了一口气,一副自怨自艾的口吻说道:“果然,你还是嫌弃我现在是个行动不便的废人了!罢了,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好了,运气好的话要不了一个时辰就会有路过的宫人将我推回去,最多吹点儿风而已。” 青汣的太阳穴狠狠跳了几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那敢问您老人家刚刚是怎么过来的?” “噢,你说刚才啊,刚才是魏乘送我过来的。”燕西楼想也不想地答道。 “是吗?”青汣冷笑一声,就魏乘那个懒人,能起这么早才真是见鬼了! 青汣有心要不搭理他,但偏偏这个时候远处有几个宫人经过,而且看样子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以她对燕西楼的了解,如果自己不让他进来的话,这家伙绝对会把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在丢人现眼和引狼入室之间权衡了一番后,她终于忍不住低咒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后,动作麻利地把轮椅推进屋,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对于她的妥协,燕西楼毫不意外,甚至还露出了志得意满的招牌狐狸笑容,像是丝毫都感觉不到对方的冷脸一般,整个人都美滋滋的。 青汣冷着脸,把他的轮椅转了个方向,让某人面对着门口的方向——她怕自己再盯着这张脸瞧一会儿,会忍不住对他这个伤残人士拳脚相向! 然而她却是忘了,燕西楼一向十个厚颜无耻且能自力更生的。 只见他双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使了个巧劲儿轻轻一转,下一刻,那张令她恨得牙根痒痒的脸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跟个没事儿人似的问道:“对了,汣儿你吃早饭了吗?” “你一大清早堵在我门口,我还能凭空变出一顿早饭来?”青汣双手抱臂冷笑。 燕西楼眨了眨眼睛,选择性地忽略了她语气中的不满,笑嘻嘻道:“那正好,反正我也没吃,一会儿让他们送过来,我陪你一起吃!” “你从哪儿听出来的正好?”青汣冷冷看着他。 “你没吃早饭,我也没吃,这不就是正正好的默契嘛!”某人今日似是誓要将“厚颜无耻”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必了,我没胃口!”青汣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说着便转身自顾自收拾东西去了。 然而燕西楼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只顾自地朝外面喊了一句:“习凛,让人把早饭送过来!” “是!”门外习凛应声而去。 青汣磨了磨牙,倏地转过身来,目光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他:“你不是说没人送你回去吗?” “嗷,你说习凛啊,他刚刚才到。”燕西楼毫不心虚地编瞎话。 “呵呵!”真是信了你的邪! 没多大会儿,几个宫人敲了敲门,送来了早膳。 凉城这边早上多是吃米线或者红油抄手一类的东西,青汣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虽不挑食,却也没有一大早吃这些东西的欲望,再加上被燕西楼气了个够呛,故而勉强喝了两口米线里的汤便放下了。 燕西楼再一次开口:“汣儿……” 第三百零二章 早饭风波 “你又怎么了?”青汣只觉头疼不已。 “我想吃你的米线。”燕西楼盯着她碗里的飘着一层辣椒油的米线,一副很是眼馋的模样。 青汣看了一眼自己这碗丰盛得不像话的豪华版米线,再看一眼他面前清汤寡水的米线汤,心情莫名好了几分,挑眉望向他:“想吃?” “嗯嗯嗯!”燕西楼立刻点头如捣蒜。 青汣却是微微一笑,一字一顿道:“你、做、梦。” 燕西楼幽怨的小眼神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若是搁到从前听到这句话,青汣十有八九不会搭理他,但经历过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荼毒,如今的青汣已经完全能够应对自如。 只见她半是惊讶半是赞赏地惊叹了一句:“哟,您终于有这个觉悟了!” 到底是千年的狐狸,燕西楼也只是愣了一瞬,紧跟着便继续戏精般地控诉道:“汣儿,你这样是不对的,始乱终弃,喜新厌旧,抛夫弃子……” 青汣成功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忽而想到什么,她冷笑一声:“随你怎么说,但是这碗米线你就不要妄想了!” 说着,青汣重新拿起筷子,以最快的速度去解决自己的这碗豪华版米线。 眼见着自己的小心思落空,燕西楼瞬间蔫了,而后卑微地退而求其次:“要不,你给我留点汤?” 青汣再次回以微笑:“闻闻味儿就行了,人要懂得知足。” 大夫都说了,伤口恢复期间不能吃任何辛辣食物,他居然还想喝汤?呵呵! 看着青汣面前那份快要见底的米线,燕西楼悄无声息地勾了勾唇,而后低头吃起了自己这份。 两个人静悄悄地吃了一会儿,燕西楼又把主意打到了那碗红油抄手上。 “汣儿,汣儿?小九,汣汣?” 青汣搁下了筷子,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闭、嘴!” “我想吃那个抄手……”燕西楼这次转移了目标,眼巴巴地看向了那盘还没动过的红油抄手。 青汣按了按有些发疼的眉心:“宁老嘱咐过,你不能吃辣的。” “那就把上面那层辣油涮一涮。”燕西楼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解决办法,显然是蓄谋已久。 闻言,青汣皱了皱眉,燕西楼虽然毛病多了点儿,但他这个主意倒也不是不可行,于是略一思忖后,勉强点头道:“可以。” 说着,便把那盘子红油抄手端到了他面前,接着又拿了桌上的一只空碗,倒了清水在里面。 “汣儿……” “你又怎么了?”青汣现在一听到他喊自己就觉得头疼不已,燕西楼这个磨人的毛病确实需要改改了! “我想要你帮我涮。”燕西楼腆着脸提要求。 青汣活动了一下手腕,认真思索了一番把人揍一顿不会而留下痕迹被人发现的可能性。 一顿早饭就这么鸡飞狗跳地结束了。 青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累。反观某个始作俑者,既吃到了她亲手涮好的抄手,又成功刷了一波存在感,格外地心满意足。 青汣简单收拾了一下,她自己的东西并不多,主要是两个小家伙的零嘴儿玩具一类,装了两个箱子…… 收拾好东西,青汣推着燕西楼一起去同褚俟告辞。 突然得知他们要走,褚俟自然感到惊讶,但双方本就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如今合作结束,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他没有任何挽留的理由,于是客套了两句便痛快放人了。 青汣原本打算去同褚星澜说一声,却被某个醋坛子打翻的家伙阻止,说什么时间来不及了,必须立刻出宫。 青汣无法,最后只好找了个宫人帮忙传话。 然而燕西楼到底是低估了褚星澜。 这厢一行人刚刚走到宫门口,身后突然传来忍冬的呼喊声:“覃公子!” 尽管已经知道了青汣的真实身份,但忍冬还是习惯了称呼她一声“覃公子”,青汣倒也没去纠正。 以燕西楼的内力,早就察觉到身后有人追赶,只是故意装作不知,还不断地催促着青汣快点儿,最好能远远把人甩在后面! 可惜的是,听到了忍冬的声音后,青汣还是停了下来,等着褚星澜的轿撵过来。 “小九,你这便要走了吗?”褚星澜脸色仍是苍白,目光中带着一股急切。 “嗯,该回去了。”青汣点了点头,嘱咐道:“你自己多保重。” 褚修迟迟没有醒来,不出意外的话,褚俟很快会登基为帝,如此一来,褚星澜的身份便有些尴尬了,她不知道那日褚俟的话是真是假,但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虑,短时间内,褚俟都应该不会动他。 “那……我日后能去找你吗?”褚星澜殷切地看着她。 青汣有些犹豫了,倒不是她不想让他来金陵,只是一来他的身份敏感,去到金陵多有不便,二来,祭祖过后她便要准备离开,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她都会忙于自己的事情,未必能腾出太多时间来陪他。 “没关系,我……” “来之前记得给我写信,如果我还在金陵的话,会让人接你。” “汣儿!”燕西楼的语气明显不悦。 青汣回过头来淡淡看了他一眼,后者读懂了她眼里只有的警告,心中顿觉一阵憋闷,恶狠狠地瞪了褚星澜一眼。 然而此刻褚星澜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青汣方才的话上,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一脸惊喜地看向她:“小九,你答应了?” “嗯。”青汣点头。 “等我伤好些了,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褚星澜迫不及待地说道。 “身体最重要,此事不急。”青汣认真叮嘱道。 “好!”褚星澜露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容。 他的笑有种莫名治愈的感觉,看得青汣心中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当然,这个治愈并不包括刚刚打翻了醋坛子的某人就是了。如果不是尚存一丝理智的话,此刻他恨不得冲上去把人家生吞活剥了! 同褚星澜告别后,一行人出了宫,坐上马车往城门而去。 第三百零三章 城门拦车 一路上,燕西楼始终板着一张脸,时不时地看一眼青汣,然后鼻子里面冷哼一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正在生气似的。 “娘亲,燕叔叔这是怎么了?”惊鸣扯了扯青汣的袖子,小声问道。 听到这句“燕叔叔”,青汣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旁边作壁上观的惊鸿,后者直接避开了她的视线,显然,关于燕西楼就是他们生父的事,他还没跟惊鸣提…… “娘亲?”惊鸣再次晃了晃她的袖子, “他有病。”青汣冷冷道。 “额……”惊鸣一时失语,饶是话痨如他,此刻一时半会儿地也想不出该怎么接这话…… 偏偏这个时候燕西楼开口了,语气里透着一股子酸溜溜的气息:“惊鸿惊鸣,打从今日起,你们两个可千万得提高警惕性,有人正挖空心思地想要撬你们的墙角呢!” “撬墙角?”惊鸣一脸错愕。 “可不是么,尤其是这墙角自己本来就不大稳当。”说着燕西楼意有所指地看了青汣一眼。 青·墙角·汣翻了个白眼,直接把头扭过去看向窗外,懒得搭理他。 倒是惊鸣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句:“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干脆把墙角推倒重新砌一个呢?” 这下好了,燕西楼脸色愈发黑了几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小孩子家家少管大人的事!” 惊鸣:“!!!” “燕叔叔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明明是你自己先主动提起撬墙角的事情,我才帮你出主意的!”惊鸣明显不高兴了,接着果断寻求自家娘亲的帮助:“娘亲,你评评理!” “既然知道他年纪大了,那就多体谅一下。”青汣挑了挑眉,劝道。 燕西楼立刻炸毛:“我怎么就年纪大了,你们两个给我把话说清楚!” 说着又看向惊鸿:“惊鸿你说,我看起来很老吗?”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里充满了威胁之意,仿佛惊鸿若是敢点头,他便要立刻把人丢出马车去一般。 “燕叔叔,你好无聊。”惊鸿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眸中划过一抹淡淡的鄙夷。 燕西楼被噎了一下:“……” 闷了半晌,他愤愤不平地看向青汣,一副告状的口吻:“汣儿,你都不管管他们两个吗?” “你怎么不管?”青汣反问。 当然了,她也没觉得两个小家伙的话有什么不对。 燕西楼彻底郁结,目光幽幽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一个说自己年纪大了一个说自己无聊的小家伙,内心认真考量着把他们丢出去而自己不被汣儿责怪的几率…… 马车刚刚走到城门口,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燕西楼此刻正在气头上,马车一停,他的火气顿时“蹭蹭蹭!”地上来了。 “世子,是肃王殿下。”习凛答道。 燕西楼“唰!”的一下掀开了帘子,不悦地看向车外的人:“有事?” “我找青汣。”褚仞单刀直入地说道。 “她没空!”燕西楼想也不想地拒绝,然后对习凛道:“愣着做什么?抓紧时间赶车!”好容易摆脱了一个褚星澜,又来了一个褚仞,他们褚家这是有毛病吧,一个二个没事都跑来拦人! 习凛刚要继续驾车,然而就在这时,褚仞突然单手抓住了马车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青汣自己的回应。 青汣起身准备下车,不想却被燕西楼拦下:“少搭理他们!我就不信今天他还能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出城了!” “行了,我正好有话要问他。”青汣瞥了一眼他的手,低声说道。 燕西楼本来是想要拒绝的,但见她态度实在坚决,于是只好撒开了手,退而求其次道:“那我同你一起。” “别闹了,我就说几句话,还不够你这上上下下的功夫呢!”说完,青汣便自顾自地跳下了马车。 燕西楼顿时感觉到一阵被嫌弃的感觉,整个人周围都萦绕着一股子低气压。 惊鸿和惊鸣二人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主动提出要去后面马车上和姒锦一起。 燕西楼此刻正心塞,自然是巴不得两个小家伙离得越远越好,于是摆摆手便让他们下去了。 此刻正值上午,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青汣往旁边的空地走了走,最后在一棵新绿的柳树下站定,转过身来,双手抱臂,定定看着他:“我以为你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了。” 没错,燕西楼的伤情稳定后,她便去肃王府见了褚仞。 事实上,不止是褚俟一个人弄不明白褚仞为何会突然松口答应帮忙,青汣亦然。 在宫里的那段时间,他们已经开始怀疑褚修有问题,燕西楼甚至已经联合白飞尘还有褚俟一起暗中布局。 但褚修此人城府之深,令人完全琢磨不透,谁也不知道他都还留有什么后手,光凭褚俟一个人的能力自然是不够稳妥。 是以,为了保险起见,便由她出面去见了褚仞。 坦白说,在前去肃王府之前,青汣从姒锦那里研究了不少有关褚仞的资料,此人性格孤僻,脾气暴戾,除了他自己的军队外,极少与其他人接触。 除了对武学极为痴迷外,褚仞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他是南越先帝的三子,如今年过而立却并未娶妻,府中也无任何侍妾通房,就连王府里伺候的下人都是军队里退下来的将士。 或许正是由于他的这份专注,使得他在武学上的造诣极高,十四岁时,整个南越军中便少有人能是他的对手,如今,他的武功当称得上是各国前十。 坦白说,这样一个人确实很难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破绽,所以当青汣站到肃王府门前时,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大把握能够说服他。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从南越江山作为切入点,毕竟一般而言,军中之人都有一个共通点——忠。 她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与褚仞说了很多,但对方一直没有出声,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答应帮忙的时候,褚仞却又一口应下了此事。 第三百零四章 返回金陵 当时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多想,只当是自己的话说服了他,双方就行动计划达成一致后,离开了肃王府。 可事后细细想来,便越来越觉得这件事情不对劲儿。 第一,她登门拜访的时候遭到了拒绝,于是选择翻墙闯进王府,按理说,褚仞当时并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可他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这个人本身情绪不外露,自己没有察觉。 第二,在当时那种一切尚不明了的情况下,贸然与他们合作,他所承担的风险太大,褚仞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可他还是答应了。 第三,当谭卓的身份被揭穿时,褚仞似乎有些无动于衷,而他的这种表现给了她一种“他也并不是那么在意南越江山”的错觉。 种种猜测与怀疑之下,青汣断定,褚仞当初答应帮他们应该是另有考虑,于是也就有了她专程去找褚仞询问一事。 然而遗憾的是,褚仞对此缄口不言,不管她怎么问,他都一口咬定没有其他原因。 “你猜的没错,我之所以答应帮你,的确是另有原因。”褚仞坦言承认。 青汣眸光闪了闪,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点——他说的是“帮你”而不是“帮你们”! “在我之前,还有其他人来见过你,是吗?”青汣定定望着他。 “你很聪明。”褚仞并未否认。 “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青汣继续追问。 褚仞却是摇了摇头,转而说道:“我欠了对方一个人情,之所以答应帮你是为了还这个人情,我能告诉你的,仅限于此。”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不会透露任何与对方身份相关的事。 青汣沉默了一会儿,倒也没有再继续盯着这件事,而是转而问道:“既然我去找你的那天你没有回答我,为何今日又突然愿意说了?” “既来之,则安之,好好活着,别辜负了你的这番际遇。”褚仞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没头没脑地嘱咐了一句。 青汣心里“咯噔!”一下,目光警惕地盯着他:“你还知道些什么?”他这话说得实在奇怪,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她忍不住去怀疑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来历…… “你该走了。”褚仞朝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声线平静地提醒道。 青汣用力地捏了捏掌心,终于按下了内心的波动,声音微冷道:“你既说了是为了还人情,那么在这之后的事情就与你无关了。” 说完,她转身往马车走去。 身后,褚仞注视着她的背影良久,最后在看着马车出城后,转身上马离开。 马车上,燕西楼见青汣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不由蹙眉问道:“他都同你说什么了?” 青汣顿了顿,道:“他方才说,调动军队帮我们是为了换一个人的人情。” “人情?谁的人情?”燕西楼拧了拧眉,满眼的困惑不解。 “不知道,他不肯透露对方的身份。”青汣摇头道。 “既然这样,那他干嘛还要告诉你他帮咱们的目的是为了还人情?”这样的的行为岂不是前后矛盾? 青汣再一次摇头:“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能让褚仞调动军队来还的人情,只怕不是什么小事。换个角度想,对方既然愿意用这样一个天大的人情来帮咱们,至少应该没有恶意。”燕西楼认真分析道。 青汣捏了捏眉心,叹气道:“现在也只能先这么想了。” …… 燕西楼和青汣这一路上并未着急赶路,等他们慢慢悠悠来到金陵城外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了。 英国公和长公主提前接到了传信,两个人一大清早就在城门外的亭子里等着了。 “怎么还不来啊,该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国公爷,要不咱们还是派人去接一接?”长公主越等越着急,在第无数次翘首以望最后却发现不是自家的马车后,终于按捺不住了。 “哎呀,你就别瞎操心了,这都到金陵城边上了,能出什么岔子?再说了,有习凛和展晔跟着呢!”燕不寒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可眼神却是一刻都没离开过不远处的官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这心里实在是乱得很……”一想到他们夫妻两个双双坠崖的事,长公主又情不自禁地开始抹眼泪。 燕不寒最怕她哭,当即便慌了神,连忙劝道:“事情都过去了,更何况,他们两个马上就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这是好事啊,你就莫要再哭了!” 说着赶紧给旁边的燕西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帮着劝劝。 燕西玦也十分头大自家娘亲的哭功,就在他犹豫着该怎么开口的时候,一抬头忽而瞧见了远处驶来的几辆马车,立马高呼:“娘你快看,前面又有马车过来了!” 长公主顿时转悲为喜,“快,快,咱们出去迎一迎!”说着便率先往外走。 燕不寒和燕西玦父子二人连忙跟上。 马车一停,惊鸿惊鸣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祖母——” 长公主蹲下一左一右抱住了两个小家伙,又是高兴又是生气:“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你说说你们两个主意也太大了,一声不吭就敢偷偷往外跑,还去了那么远的凉城,这路上万一要是碰到什么危险,可要怎么办才好!” “祖母,我们知道错啦,而且娘亲已经教训过我们啦!”惊鸿和惊鸣秒变乖巧状,耷拉着小脑袋,一副老老实实认错的好宝宝模样。 “好好好,知道错了就好!”长公主从来就不是什么有原则的人,尤其是在她最宝贝的两个小孙子面前。 刚刚下来马车的青汣正好听到祖孙三人的对话,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两下,不着痕迹地瞪了两个小家伙一眼,这也就是长公主关心则乱,没听出来他们话里的小心机——典型的勇于认错、坚决不改! 然而遗憾的是,有了长公主这座大靠山,惊鸿和惊鸣只当是没看见自家娘亲无声的警告,惊鸣甚至还偷偷朝青汣做了个鬼脸! 第三百零五章 终于相见 青汣磨牙:“青、惊、鸣!” 惊鸣身形灵活地躲到了长公主背后。 青汣在看到惊鸣动作的那一瞬间,心中顿时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见长公主牢牢把两个孩子藏在身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小九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孩子都已经知错了,你怎么还教训他呢?” 青汣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您说的是。” 燕不寒轻咳一声,努力维持着自己大家长的气质和存在感,往后面马车上扫视一圈,末了板着脸道:“燕西楼呢?出去一趟长能耐了,爹娘接到城门口,他连马车都不下?!” 话音刚落,便见燕西楼“呼啦!”一下掀开了马车帘子,一副吊儿郎当的口吻:“娘,您也不管管你们家国公爷,一见面就知道数落您儿子!” “嘿,我看你小子这是皮痒了……”燕不寒火气“蹭蹭蹭!”地上来了,顺手就掏出了别在腰间的棍子。 “将军,西楼这一路上已经够辛苦了,你不说关心关心儿子也就罢了,怎么还见面就挑刺呢?”说着,长公主十分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燕不寒憋了一口闷气,偏又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只好忍气吞声老老实实地把腰间的棍子给放了回去,黑着一张老脸瞪着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儿子。 偏偏燕西玦这个时候不厚道地笑了一声,立刻惹来燕不寒的一记冷眼警告! “娘,爹他瞪我!”燕西玦有样学样,立刻同长公主告状。 大哥大嫂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他可是没少被老爹当出气筒收拾,尤其是在每次娘把他哭烦以后,恨不得把气全撒在自己身上。 如今好容易有个反击的机会,他不趁机火上浇油都对不起自己这段时间里挨过的条子! 燕不寒气得磨牙,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怪燕西楼这个当人兄长的没立好榜样,现在好了,连燕西玦这个臭小子也敢明目张胆地爬到自己头上挑衅来了!!! “你今天怎么回事儿?!”长公主冷眼瞪着燕不寒,脸上已经带了几分薄怒。 燕不寒立刻叫屈:“这臭小子胡说八道,你别听他的!” “怎么就胡说八道了,西玦是那种会胡言乱语的孩子吗?”长公主护犊子的性子那是一个深入骨髓,即便说那个他们不是的人是他们的亲爹都不行。 “咳!”长公主这话说的,连燕西楼都听不下去了,暗自给了燕西玦一个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 燕西玦耸耸肩,假装没看懂他的暗示。 燕西楼右腿受伤的事还没告诉英国公和长公主,青汣担心再这么聊几句,怕是要兜不住,于是主动打断了三人之间的对话,道:“父亲,母亲,这里人来人往的,说话也不方便,咱们还是先回府吧!” “是是是,还是咱们小九想得周全,咱们赶紧回府!”长公主连连点头,而后又挽住了青汣的手臂,一脸的心疼:“哎呦你瞧瞧,这半年没见,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西楼肯定没照顾好你,这样,回去以后娘让人给你好好补补!” 一听到长公主说要给自己补身子,青汣瞬间想起了之前被各种五花八门的大补鸡汤支配的恐惧,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勉强干笑了两声,拉着长公主往旁边挪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我也就是看起来瘦了点,身子还是挺好的,您还是多给燕西楼补一补好了!”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本着自保的心理,青汣果断来了一招祸水东引。 闻言,长公主目光狐疑地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末了紧紧握住她的手,语气哽咽道:“好孩子,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等回去以后我就请宫里擅长这方面的御医来给西楼好好瞧瞧,咱们肯定能治好的!” 青汣一脸懵:“???” 突然想到什么,青汣顿时有些尴尬起来:“那什么,我觉得您可能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其实是想说……” “没事没事,你受的委屈娘都明白的。”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我都懂”的表情。 不是,您都明白什么了?青汣欲哭无泪。 回到马车上,燕西楼不由看向青汣:“你刚刚都跟我娘说什么了?我怎么觉得她刚刚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额,有吗?”青汣突然心虚地移开了视线,然后快速镇定下来,说道:“估计是这段时间太想你了吧!” “嗯,也是。”燕西楼倒也没多想,毕竟自家娘亲的确就是这么个性子。 青汣在心里默默对他说了声抱歉,而后果断选择转移话题:“对了,你想好待会儿怎么跟他们说你腿的事情了吗?” “还能怎么说,见招拆招呗!”燕西楼摊了摊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青汣嘴角抽了抽,斜了他一眼:“你就不怕一会儿水漫金山?” “没事,这不是还有我爹呢嘛!”燕西楼毫不心虚地说道。 闻言,青汣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爹也是不容易!” …… 等到回到英国公府,见到燕西楼坐上轮椅的那一刻,长公主直接愣住了,紧跟着那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下落。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怎么就坐轮椅上了呢?”长公主抱着燕西楼就开始痛哭。 青汣眉心狠狠跳了几下,刚要开口解释,就听得燕西楼用那副混不吝的语气说道:“娘,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多少注意点儿影响啊,万一你家国公爷吃醋了,回头挨呲儿的还是我!” “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儿正形?”燕不寒拍着桌子怒声叱道。 “燕不寒你想干嘛?!孩子都这样了,你还训他?要不是你死拦着我不让我派人去接他们,儿子能伤成现在这样吗?”夫妻这么多年,这还是长公主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燕不寒都被她吓住了,诺诺地站在那儿,动都不敢动。 第三百零六章 行与不行 燕西楼轻咳了一声,扯了扯长公主的袖子,道:“咳,娘,我这也就是看着严重了些,又不是一辈子站不起来了,在家休息几个月,等骨头长好了,什么事儿都没有!” “你少糊弄我!要真是没事,你至于,至于连……”说着,长公主看了旁边的青汣一眼,又开始抹眼泪。 青汣被她这么一看,下意识心虚地避开了视线。 燕西楼算是怕了自家公主娘的这一出,无奈道:“娘,我人都已经回来了,这种事情没必要骗你不是?再说了,你要实在不放心,请个御医回来看看总行了吧?” 长公主听罢,硬生生把眼泪给憋回去,当即便吩咐了府上的心腹拿着自己的帖子去宫里请御医去了。 很快,御医便被请回了府上。 一番检查过后,御医摸了摸胡子,说法同燕西楼并无二致。 “这下你总可以放心了吧?”燕西楼无奈地问。 “你闭嘴!”长公主斥了一句,而后又示意屋里的下人都出去,就连燕西玦都被她支使着带着两个小侄子到花园里玩去了。 一眨眼的功夫,屋子里就只剩下燕西楼、青汣、燕不寒、胡御医还有长公主自己。 燕西楼被她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娘,你这神神秘秘的要干嘛?” 长公主没搭理他,反倒朝御医问道:“胡御医,这里没有外人,您给我句实话,我们家西楼这病情究竟如何?” 胡御医也是一愣:“这,臣方才不是已经说了,世子的腿骨已经接好,好好休养定能恢复如初……” “本宫不是问你这个!” 胡御医愈发糊涂了:“额,长公主,恕臣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长公主犹豫了一番,最后把心一横,直言道:“本宫是想让你看看,我家西楼……那方面是否有问题!” 闻言,燕不寒不禁狐疑地看了燕西楼一眼下身,就差把“你是不是不行”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青汣无奈扶额,这下误会大了…… 燕西楼却是立刻黑了脸:“我没事,不需要看大夫!”他就说自己明明伤的是腿,怎么来的不是擅长外科接骨的秦御医,反倒是把擅长内科的胡御医给请来了,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西楼,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讳疾忌医可不行。”长公主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朝胡御医道:“你看需不需要我们回避一下,你帮他好好瞧瞧?” “我说了,我没问题!!!”燕西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长公主刚要再劝,却被青汣弱弱地打断:“那个,我觉得要不还是算了……” “不行!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算了呢!小九,这事儿你别管,今天我非得让胡御医给他好好检查一下不可!”长公主似是认定了燕西楼“不行”,不管青汣怎么劝都没用。 燕西楼脸色黑了又青,青了又紫,末了直接朝燕不寒道:“爹,你还能不能管管你媳妇?” “你娘说得对,这是关乎咱们燕家子孙后代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虽说作为一个父亲,当着儿子媳妇的面提起小两口的房里事难免有些尴尬,但燕不寒还是毫无意外地站在了长公主那边。 “你别看我,该劝的我都劝了。”青汣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然后用商量的口吻道:“要不你就别挣扎了,反正也就是检查一下,又不伤筋动骨的,你就当正常体检好了。” 燕西楼磨了磨牙,十分幽怨地睨了她一眼:“……” 这是伤筋动骨的问题吗?这分明是关乎男人尊严面子、大是大非的问题!!! 试问这天底下哪一个男子被自己爹娘还有妻子一起怀疑“不行”,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说话?! 再者,他行不行,别人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吗? 青汣当然明白他那个眼神的意思,但这不是话赶话逼到这个份上了嘛,总不能现在跳出来说他们两个婚后并未圆房吧? 在两个人一起丢人和燕西楼一个人丢人之间,青汣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就这样,在长公主和燕不寒的软硬兼施以及青汣的坐视不理之下,燕西楼迫不得已地接受了一番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检查”! 结束检查之后,燕西楼整张脸黑得几乎能滴出墨来,尤其是看向胡御医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 胡御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战战兢兢地朝燕西楼行了个礼,然后逃命般地去外间回话了。 “我家西楼当真没有问题?胡御医,你确定吗?”长公主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差直接问胡御医是不是被燕西楼收买了! 胡御医可是在皇宫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人精,长公主这么一问,他眸光转了转,自认十分体贴地猜中了长公主的心思,于是话锋一转,紧跟着便换了个说法:“按理说,世子的身子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过……” “不过什么?”长公主立刻紧张地追问。 胡御医捋了捋胡子,接着道:“不过这年轻人血气方刚,虽不至于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但趁着年轻多补一补总是没有坏处的。” 不得不承认,胡御医这话说得十分巧妙,既没有说燕西楼“行”,也没有说他“不行”,反而将问题归结到了年轻人血气方刚、需要趁早开始保养的层面上。 说白了,他这话便是放到哪个大夫跟前,都算不得错。 然而长公主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家儿子“不行”,听到胡御医这话,脸上顿时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正色道:“那就有劳胡御医多多费心了,药材的事您不必担心,尽管开方子便是!” “长公主言重了,这是微臣的分内之事!”胡御医朝长公主欠了欠身,十分谦逊地笑道。 与此同时,旁边目睹了这一切的青汣不由瞪大了眼睛,现如今,皇宫里的御医都是这种画风的吗?没病也能说出三分,这要万一真有个什么事,他们那张嘴还不得把人说死了? 第三百零七章 朝局变化 若是胡御医知道她此刻心中的想法的话,定会不以为然—— 凡是请了御医诊脉,那就断然不存在什么没毛病的情况。至于到底是什么毛病,那就要随机应变了。 不过总结下来,大致原则就是身体康健的往心病上说,小病小痛的往严重了说,确实有大毛病的往命悬一线上说,不管怎样,一定要体现出自己的存在价值。 当然,若真碰上那种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反倒要留一线,万万不可把话说死,否则那就是嫌自己命长了。 这是宫里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是在宫里头供职的御医,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但绝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 扯远了,却说燕西楼本以为这件事至此便算是暂时告一段落,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长公主居然当晚就开始盯着厨房给他熬补药,就连饭桌上都能看到各种神奇的食补方子,什么鹿血、鹿鞭、驴肉、邚参,诸如此类的东西简直是层出不穷! 燕西楼的脸色已经阴沉到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了,青汣毫不怀疑,倘若再不说点什么来转移视线的话,他下一刻就得当场把桌子掀了! “咳!”青汣轻咳一声,试探着说道:“母亲,这阵仗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而且我觉得凡事过犹不及,虽说这些都是好东西,但要每天这么吃下去,恐怕要出问题啊!” 哪成想长公主却是错会了她的意思,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懊恼道:“多亏你提醒我了,不能光给他一个人补啊,你这边体力也得能跟上才是!” “不行不行,我现在就让厨房给你炖鸡汤去!”说到这儿,长公主便觉得食不下咽了,放下筷子风风火火地往厨房走去。 青汣眉心狠狠跳了几下:“……” 所以,她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一想到那些黑漆漆的大补鸡汤,青汣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是以,当她听说丰子翌和程苒来了的时候,立刻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非但盛情迎到了门口,甚至主动上前打招呼。 “噢,你们有事找我啊?好啊,没问题,我这就跟你们出去。”青汣自说自话地扬声说了几句,然后同饭厅里的几个人打了个招呼,无视掉燕西楼快要暴起伤人的目光,转身推搡着一头雾水的丰子翌程苒二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身后燕西楼气得磨牙,她还能更没义气一点儿吗?! 再一低头,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东西,心里顿时愈发窝火,最后把矛头直指燕不寒:“你就这么任凭我娘胡闹?别告诉宫里御医说话的那些个弯弯绕绕你也不知道!” 燕不寒略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然后轻咳了一声,板着脸教训道:“知道归知道,但你娘也是关心你!” “呵呵!”燕西楼回以冷笑,继而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这件事你想办法解决。” “你自己的事情,凭什么要老子给你解决?”燕不寒横眉立目地瞪他。 燕西楼微微一笑:“明天的饭桌上,我若是再看到这些东西,那我娘肯定会知道你背着她偷偷去画屏坊的事。” “老子那是喝醉了酒被同僚硬拉过去的!!!”燕不寒立刻炸毛。 燕西楼凉凉瞥了他一眼:“这话你自己跟我娘解释去!”说完,也不管燕不寒铁青一片的脸色,转身推着轮椅就走了。 “逆子,这个逆子!!!”燕不寒气得拍着桌子破口大骂,若不是顾及他腿上还有伤,自己非得把他好好收拾一顿不可,居然还敢威胁他老子了! 虽然不知道燕不寒当晚怎么跟长公主说的,但第二天的饭桌上,燕西楼和青汣都没有再见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而长公主竟然也不再提及此事。 青汣心中暗暗纳罕,却也聪明地没有问及。 饭后,燕不寒把他们夫妻二人叫去了书房,说起了金陵这段时间的局势。 他们诈死离开金陵的时候,太子正因为刑部尚书章翰之入狱的事情焦头烂额。 章翰之之所以派人追杀那对老夫妻,是为了替兖州知府肖巍消除后患,而肖巍则是为了替当初假死后逃至兖州的丰柘善后。 太子心知,皇上本就因为慎王遇刺的事情对他心存不满,一旦被人查出在兖州强抢民女的那个人是丰柘,那么他与镇国公府都逃不了干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太子担心事情牵连到自己,于是在与镇国公程瓒商议后,连夜传信给肖巍,要他无论如何都要立刻带着丰柘的人头入金陵请罪! 而慎王自然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地杀人灭口,事实上,早在那对老夫妻当街拦圣驾告御状的同时,丰柘就已经被他的人控制起来了。 当然了,他也不会傻到直接把人送到皇上跟前去,而是设计了一出戏,让肖巍的人杀了丰柘,却又恰好被皇上的心腹丛渝舟看见。 如此一来,丰柘虽然死了,但却在皇上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事情一如慎王所料,皇上虽然震怒,但还是没有废太子,只是处置了肖巍和章翰之,并下令让太子闭门思过半年。 至于镇国公府,皇上虽然看在程瓒这位三朝元老的面子上没有处置,但自打这件事过后,所有与程家相关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被边缘化,这样的损失之于镇国公府而言,无疑是一个重大打击。 这一场较量下来,明显是慎王占了上风。 但即便是这样,朝局之上,皇上也并未过多倚重慎王。 就在燕西楼他们回来之前,适逢先皇后的忌辰,太子上奏希望能够亲自参与祭祀,皇上感念他的孝心,再加上一些朝臣们的求情,于是便顺势提前解了他的禁足。 至此,那些原本在太子和慎王之间摇摆不定的朝臣们,又开始偏向太子。 而像英国公府这样的世家,仍然是保持着中立。 一场动乱下来,朝中的局势看似变了,却又似乎没变。 宠妻无度之强娶世子妃 第三百零八章 曲菁病重 当然了,最令人琢磨不透的是皇上的态度—— 对于朝臣们站队太子和慎王的举动,他完全是一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态度,既不打压,也不赞同,仿佛不管这二人怎么争、怎么斗,他都并不放在心上一般。 没有人能猜透他们这位皇上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思,包括燕不寒。 “你和青汣回来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两日便会有人打着探望的名头登门拜访,如何应对,你自己有个心理准备。”燕不寒沉声提醒道。 燕西楼点点头,道:“昨天的御医我已经叮嘱过了,关于我腿伤的具体情况,先不对外透露。” “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燕不寒并未多问他此举的目的,大凡是在这些事情的处理上,燕西楼俨然就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这一点,他还是很放心自己这个长子的。 忽而想到什么,他不由蹙眉道:“不过话说回来,皇上到现在为止既没有召你进宫,也没有派人前来问询情况,着实有些奇怪。” 燕西楼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青汣的袖口,悠悠道:“想来舅舅是打算先借我来试探一下太子和慎王。” 皇上对自己这个外甥的偏爱可以说是举朝皆知,眼下正值太子和慎王斗得最激烈的时候,他们双方不可能不派人登门来探一探虚实。 即便打探不成,至少还可以在皇上那里刷一波好感,表明他们并不是不想兄友弟恭,实在是两个人彼此话不投机,你瞧,他们各自同这位表弟关系不就挺好? 燕不寒听罢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既如此,那你便安心待在府里养伤,这段时间,皇上应该不会给你安排什么任务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慎王妃病重,听说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提起此事,燕不寒不由叹了口气,唏嘘不已。 “这么严重吗?”青汣心下微沉,她记得慎王妃曲箐的身体是不太好,但也不至于时日无多才是…… 燕不寒再次叹气:“说起来,她也是受了慎王的连累,太子被禁足后,皇后认定了此事是慎王暗中算计,于是迁怒于进宫请安的慎王妃,慎王妃被罚在雨中跪了三个时辰,等慎王闻讯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青汣听罢不由拧了拧眉,转而问道:“那皇上那边怎么说?” “皇上以心思狭隘、处事不公为由,收回了皇后执掌六宫的权力,命其在昭仁宫静思己过。”燕不寒声音微沉道。 闻言,青汣眉宇间不禁划过一抹深思,在她看来,这件事处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但她对皇后了解不多,于是转而询问起了燕西楼的意见:“这件事你怎么看?” “皇后不是这般没有城府的人。”显然,燕西楼同她是一样的想法。 太子被禁足,皇后身为太子的亲姨母,的确有可能会把责任归咎于慎王,但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处罚慎王妃,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我想去一趟慎王府。”青汣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去看曲箐?”燕西楼问。 “嗯。”青汣点头。之前在西山围场,惊鸿惊鸣被掳走时,曲箐也算是间接地帮过忙,如今曲箐病重,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前去探望一二。 燕西楼了然一笑,道:“多大点儿事,想去就去!” 他自然明白她的顾虑,眼下朝中局势敏感,这个时候去慎王府,难免会给人一种英国公府将要站队慎王的错觉,但一码归一码,若是因为害怕被人误会而小心翼翼、诚惶诚恐,那就不是他英国公府的作风了! “不错。”西山围场的事,燕不寒也是知情的,故此,对于青汣提出要去看望曲箐一事,他也是欣然表示同意。 尽管如此,青汣在去慎王府前,还是让人给程苒传了个信,程苒是镇国公府的人,又是太子的嫡亲表妹,有她陪同,至少可以避避嫌。 难得青汣主动相邀,程苒自是不会拒绝,更何况,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第二日一早便出现在了英国公府。 曲箐身子不好,常年都待在府里,极少与金陵中的其他人交好,她这一病,专程前来探望的人寥寥无几,不过就算是有,崔景明也未必同意让人打扰她就是了。 毫无意外地,两个人被拦在了慎王府外面,在青汣和程苒一再表明身份后,门口的侍卫才答应进去通传。 事实上,一听说有人探望,崔景明想都不想就要拒绝,但此事好巧不巧地让曲箐听见了,青汣二人这才被请进府里。 “世子妃。”崔景明朝青汣淡淡颔首,坦白说,他对青汣的态度不算恶劣,但也谈不上亲近。 抛开双方各自的立场不谈,有西山围场的事情在前,他的心中多少是有些介怀的。 他素来凉薄,既无意插手英国公府的恩怨,更不愿阿箐卷入漩涡之中,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西山围场的事本就是阿箐一时心软,他并不需要英国公府为此而感激,也无需他们偿还什么人情,如果可以的话,大家最好这辈子都不要提起此事! 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看着阿箐眸中的光芒,他又忍不住犹豫了。 因为自己身份特殊,在朝中又处境尴尬,阿箐为了不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在嫁给自己以后,便断了与从前好友的所有联系。 然阿箐性格温吞,不擅与人打交道,再加上她出身不高,虽有一个慎王妃的名头,但金陵上层的贵女圈大多瞧不上她,身份低微些的又不敢攀附。是以这么多年来,她身边竟无一好友…… 再后来,她怀孕、滑胎,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偌大一个金陵城,能同她说得上话的愈发寥寥。 虽然阿箐嘴上不说,但他看得出来,她对青汣的态度明显不同,怎么说呢,即便两个人交集不多,但每次阿箐看着青汣的眼神里都带着光。 宠妻无度之强娶世子妃 第三百零九章 保他一命 他虽不明白那光代表着什么,但他想,阿菁心里应该也是希望同青汣交好的吧?所以他到底没有阻止她们的探望。 至于同青汣一道来的程苒,他亦不曾为难,同坠儿嘱咐了几句之后便转身去了书房,把空间留给她们自己。 诚然,程苒是镇国公府的人,实打实的东宫一派,然不管他与太子如何斗,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实在没必要迁怒于不相干的人。 “我这屋里病气重,你们莫要嫌弃啊!”曲箐温和地笑着,脸色却是苍白如纸。 她又瘦了许多,本就纤细的身子如今更是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青汣和程苒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喝药,那么一碗黑漆漆的苦药愣是被她一滴不剩地全部喝下去。 看得出来,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好起来,但人在很多时候都还是争不过命。 “哪有那么多病气,最多就是药味重了些罢了。”青汣笑了笑,她顺着曲箐的视线朝窗外看了一眼,顺势提议道:“今天外面阳光正好,趁着这会儿日头不大,你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曲箐眸中微微一亮:“好啊,我也有许久没出去了呢!” 坠儿动了动嘴唇,本想出言劝阻,但当她对上自家王妃那样期待的目光时,心中不由一酸,忙转过头去:“奴婢去给王妃拿件披风。” 院子里放了几张凉椅,曲箐的那张上面铺了厚厚一层垫子。 说是探病,但无论是青汣还是程苒,半句都不曾提及她的病,只是天南地北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或是某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或是街头巷尾的趣事奇闻。 曲箐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听她们说着说着渐渐来了兴致,主动问道:“世子妃可曾去过雍州?” “偶然路过了一次,但时间匆忙,并未停留太久。”之前为了调查惊鸣的身世,她曾去雍州找到过当年的那个稳婆。 “听闻王妃是雍州人?”程苒好奇地问道。 曲箐笑着点头:“是啊,我自小在雍州长大,不过自打来了金陵以后,这么多年便再未回去过了。” “那,雍州那边都有什么好玩的?”程苒兴致勃勃地追问。 曲箐想了想,将记忆里的一些趣事说给她听,程苒听得很是向往,于是忍不住跃跃欲试地说道:“王妃想回家乡看看吗?等你身子好些了,咱们可以一道过去!” 曲箐微微一怔,这大概是来到金陵后第一次有人提出要她回雍州看看吧?想到这儿,她一时间不禁有些失神。 程苒正在兴头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甚至已经开始设想起去雍州的计划,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最后象征性地问了一句:“王妃你觉得怎么样?” 曲箐觉得她的性子实在可爱,也不忍扫她的兴,于是便笑着点头:“好啊,我觉得你的计划甚好,若是有机会的话,定然同你一起去!” “是吧,我也觉得!”程苒得到了鼓励和认可,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接着又向青汣发出了邀请:“青汣,要不要一起?” “等你说服你家里人同意,再来邀请我比较实际一些。”青汣毫不留情地打击她。 程苒一听,整个人顿时蔫了,嘟着嘴,目光幽幽盯着她:“你就不能不这么扫兴吗?” 青汣捏了捏她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微笑着提醒:“这不是扫兴,是现实。” 程苒更郁闷了。 曲箐见状不由笑了,刚要安慰她两句,便听得她自己义正言辞道:“虽然希望不大,但还是要尝试一下的,万一他们就同意我去了呢?” “我欣赏你的乐观。”青汣拍了拍她的肩膀。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曲箐精力不济,渐渐有些撑不住了,青汣正要告辞,可偏偏就在这时,曲箐不小心把茶水洒在了程苒的裙子上。 “对不住对不住,我一时没端稳,没烫着你吧?”曲箐急忙拿了手帕帮程苒擦裙子。 “哎呀,没事没事,又不是滚烫的热水,哪里就能烫着了!”程苒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只是她今日穿了一身嫩黄色的裙子,茶渍落在上面着实有些扎眼。 她眨了眨眼睛,语气俏皮地说道:“不过王妃若是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帮我找身干净的裙子,我去换一下。” “这是自然!只要你不嫌弃就行。”曲箐松了一口气,连忙吩咐坠儿带她去换衣服。 程苒跟着坠儿离开后,院子里就只剩下曲箐和青汣两个人。 青汣看了她一眼,直接开门见山道:“王妃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曲箐不是会这么不小心的人,所以很显然,她是在故意支开程苒和坠儿。 曲箐深吸了一口气,定定道:“西山围场,你收到的那个纸条是我派人交给你的。” “我知道。” “你知道?”曲箐眸中划过一抹讶异,随即又了然地点点头,是了,若非早已知道此事,她又怎会登门来探望自己呢? 曲箐压下心里的那股自嘲,继续道:“我知道我这样做很不好,但还是想冒昧地借此事提一个请求。” 挟恩图报实在令人不齿,换做以往,她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但眼下,她实在是没办法了,老天爷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你说。”坦白说,青汣并不觉得她这样的做法有什么问题,这世上本就没有人有义务去帮助其他人,所以哪怕是她当初写那张纸条的目的不纯,她仍然感激。 毕竟,曲箐当初冒了很大的风险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只要她能办得到,便绝不会推辞。 曲箐抓住了她的手,一字一顿地认真道:“我希望,不管将来是谁继位,你与燕世子能设法保他一命!” 她虽不懂朝廷政事,却也知道成王败寇,输的那个人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这一辈子啊,拖累他的多,真正帮上忙的反倒少之又少,如果能在这最后的时间里为他求得一条退路,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 宠妻无度之强娶世子妃 第三百一十章 幸与不幸 青汣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倒不是她不想答应,而是她并不确定,等到新帝继位的那一天,她是否还在这里…… 见她沉默,曲箐心里顿时凉了一半,半晌,她缓缓松开了手,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是不是……我的这个要求让你为难了?” 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青汣不由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会转告燕西楼,但你应该知道,朝堂上的事情变幻莫测,谁也说不准,即便我此刻替他应了你,也只能是尽力而为,并无十足的把握。” 曲箐却是立刻转悲为喜,真诚地望着她:“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帮我!如果,如果将来真有那么一天,那也是他的命数,怪不了任何人。” 从慎王府出来的时候,程苒的情绪忽而变得低落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青汣有些诧异,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成这样了? 程苒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只是有些感叹,命运真是这世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你说,慎王妃这一辈子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青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幸与不幸不是短短一句话就能判断的,至少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可是,倘若她没有嫁给慎王,或许不会是现在这样……”程苒忍不住开口。 闻言,青汣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末了竟是难得多说了一句:“曲箐的悲剧不在她嫁给了慎王,而在她自己。” “这话怎么说?”程苒有些想不明白了。 “两个方面,第一,她把慎王看得太重,甚至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在她的世界里,除了慎王,再容不下第二个人。第二,她不该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旁人,即便那个人是她深爱着的慎王,因为在任何时候,最可靠的都只能是自己。” 许是心中感叹,青汣顿了顿,难得多说了几句:“不论是被皇后为难也好,被金陵其他贵女命妇孤立也罢,她可以同她们争,同她们斗,哪怕是闹得大家颜面无光,慎王也有那个能力为她善后。” “又或者,她大可以选择对那些人视若无睹,只要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可她偏偏选择了退避三舍。” “很多时候,退让并不能换来海阔天空,相反,它带来的更多的是得寸进尺与肆无忌惮。” “所以她失去了她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 程苒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地看着她:“可是如果,如果他们两个只是普普通通的寻常人,或许结局会不一样呢?” 青汣却是轻轻摇头,目光看向路边摆摊的小贩:“普通人自有普通人的难处,你看,有人生来衣食无忧,有人每天起早贪黑为了生计奔波,谁的日子又比谁更容易一些呢?” 并不是说换个环境,换个身份,所面对矛盾和问题就会消失不见了,所以即便曲箐与崔景明摆脱了身份的桎梏,焉知他们不会遇见新的问题? 程苒听罢沉默了一会儿,末了抬眸看向她:“话虽如此,但如果连两个相爱的人都不能走到最后,这世间岂不是太过凉薄?” “一辈子太长,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想要白首与共,哪有那么容易?要么耐心经营、拼命争取,要么就是有足够的幸运。” 自始至终,青汣的声音和神情都充满了冷静与理性,完全就是一副局外人的清醒姿态。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并不是没有一丝波动…… 她的这番话让程苒怔忡了许久,一路上都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久久不能自拔,直至两个人分开时,仍是那副心事重重怅然若失的模样。 青汣回到松墨居的时候,燕西楼正在花园里教两个孩子习武。 惊鸿和惊鸣虽然年岁不大,但一招一式却也像模像样,很是认真。 见她回来,燕西楼便给两个孩子留下了今日的练习任务,然后让青汣推着自己去了书房。 尽管青汣自认将情绪掩饰得很好,但燕西楼还是从她脸上看出了一丝端倪,于是试探着问道:“慎王妃情况很不好?” “嗯。”青汣没有否认,继而说道:“抱歉,在没有知会你的情况下,我以你的名义答应了她一件事。” 燕西楼眸光一闪,登时便猜到了几分:“关于慎王?” “是。”青汣低低应了一声,“她希望无论将来是何人继位,你能设法保慎王一命。” 燕西楼了然地点点头:“意料之中。” “她既已开始谋算后事,那么想来当日在宫中被皇后罚跪一事也没有那么简单,皇后这次应该是被算计了。” 青汣抿唇不语,她又何尝猜不到这一点,而正是因为猜到了,她才会如此心绪复杂,当初的曲箐但凡有如今这份心计的十之一二,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可惜了,这世上没有如果。 又或者换个角度想,如今的曲箐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但遗憾的是她没有时间了,所以只能兵行险招,以身作饵。 青汣按下自己纷乱的思绪,转而说道:“我与曲箐说得很清楚,答应她的事只能是尽力而为,至于结果并不能保证,所以你也不必有太大压力。”最起码,还不至于为了一个曲箐将整个英国公府牵连进去。 燕西楼听完却是蓦然笑了一声,挑眉望向她:“汣儿这是在关心我?” 说这话时,那双凤眸中闪烁着狐狸般狡黠的光芒,三分揶揄,七分调侃。 被他这么一打岔,青汣瞬间从方才的情绪中脱离开来,双手抱臂,冷笑道:“我是不是该夸奖一句你的自信?” “唔……”燕西楼状似认真地考虑了一番,而后正色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便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约莫是被他荼毒久了,对于他这副厚脸皮的模样,青汣如今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应对:“问你件正事,太子和慎王是否都不是皇上真正属意的下一任新君?” 第三百一十一章 青芜和离 燕西楼心头倏地一跳,随即扬了扬眉笑道:“汣儿不是不关心这些朝政之事吗?” “我是不关心,可惊鸿惊鸣将来却是无法置身事外的。” 她去见过麻衣道人了,按照他的说法,惊鸿惊鸣并不属于自己那个世界,想要带他们一起离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再加上如今已经确定了他们同燕西楼的父子关系,那么他们将来的命运便与英国公府,乃至整个苍梧息息相关,因此,下一任的新君人选也就不是那么无所谓了。 燕西楼何等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听不出她这是已经做好随时抽身而退的准备,想到这儿,他的心中不禁蓦然一痛,自己努力这么久,却还是没能改变她的想法吗…… 见他迟迟不做声,青汣微微皱眉,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你在想什么?” 燕西楼回过神来,轻轻勾了勾唇,定定道:“汣儿放心,不管将来谁继位,英国公府的地位都是不会改变的。” 闻言,青汣眯了眯眸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看来自己的猜测没有错,皇上果然没有打算让太子和慎王中的任何一个来继位。 或许他曾经属意过太子,但现在却不尽然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皇上如今就只有太子和慎王两个儿子,如果他们都不在他的选择范围之内,那么他真正属意的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想着想着,青汣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一道身影,紧跟着便陷入了沉思,会是她想的那个人吗? “别猜了,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在最终结果确定下来之前,我不能透露太多。”燕西楼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闻言,青汣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 “对了,青芜嫁与肖巍的二公子一事你听说了吧?”燕西楼忽而提起另一件事。 青汣点点头,一副兴致恹恹的模样:“嗯,听程苒说起了一些,怎么?” 事实上,青芜与那位肖二公子的婚事还要从一年前说起,当初青翊从青汣这里得知丰柘在兖州后,便极力劝说青城不要与肖家联姻,青城也听进去了,于是寻了个由头委婉回绝了肖家那边。 原本这桩婚事到此便算作是告一段落,但架不住青芜是个自作聪明的,同韩姨娘谋划一番后,竟是私底下同来金陵探亲的肖二公子搭上了线。 短短半年的时间,两个人愣是上演了一出私定终身的狗血戏码,后来更是由肖二公子出马主动求到了太子跟前。 能够借着一层姻亲关系与相府打好关系,崔景文自然是乐意之至,于是,欣然应允了自己这位表弟的请求。 有太子的面子放在那里,相府这边,青城自然不好再过多推拒,否则便是摆明了要与太子交恶了。 说起来,青芜与肖二公子是在他们诈死离开金陵后成婚的,满打满算也不过半年光景,这夫妻的缘分也着实是够浅的! “你那位五姐姐也是个‘识时务’的,这不,肖巍刚一出事,她便同肖家要了和离书。”燕西楼语带调侃地说道。 青汣挑了挑眉,这倒像是青芜能做出来的事,不过…… “肖家会同意?” 燕西楼笑了笑:“若是寻常情况下,肖家自然是不会放青芜离开。然肖巍这次是判的是流放,如果没有大赦,这辈子都不可能回金陵,可青芜偏偏在这个关头怀孕了……” 听到这儿,青汣算是彻底明白了,似笑非笑道:“所以,肖家这是还没死心,准备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毕竟是经营了一辈子的官途,眼看着就要平步青云,但凡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谁会甘愿放弃呢?”燕西楼勾了勾唇,语气里带着三分嘲弄,七分漫不经心。 青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略显诧异地问道:“所以,青芜现在是回了相府?”很难想象,如青城这般爱惜名声的人,竟然会同意青芜重新回到相府…… “别忘了,肖巍虽然倒了,但镇国公府还在,太子还在,眼下大局未定,咱们相爷可不是会在这个时候赶尽杀绝的人。”说这话时,燕西楼的眸中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闻言,青汣先是一怔,随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倒是符合他一贯的做事风格!” 无利不起早,大概就是这位相爷的真实写照了。 燕西楼一边不紧不慢地削着苹果皮,一边懒洋洋地说道:“这还只是其一,我想还有一件事你或许会感兴趣。” “嗯哼?” “听说相府不日便又要办喜事了。” 只一瞬间,青汣心中便有了猜测:“青璐?” “聪明!”燕西楼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继而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苹果,青汣不由微微一怔,她是喜欢吃苹果不假,但因为懒得削皮,所以平时都很少碰,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愣着做什么?不吃我拿走了啊!”说着,燕西楼作势就要收回苹果。 青汣果断从他手里接过苹果咬了一口,不知想到什么,她的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别告诉我,他这次准备联姻的对象是慎王那边的人。” 燕西楼并未否认,接着又问道:“猜到是谁了吗?” “该不会是去年科举的进士吧?”青汣不太确定地看着他。 “不错,正是朝中清流一派的代表,王勔。” “噗嗤!”青汣听罢却是蓦然笑了一声,摇头笑道:“他倒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想着两边都不得罪。”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想要立于不败之地,我倒是觉得另一个人更符合他的要求。” 燕西楼抬眸瞥了她一眼:“你是说丰子翌?” “他是朝中年轻一代的官员中深得皇上信任的孤臣,不是吗?”青汣道。 燕西楼唏嘘了两声,啧啧叹道:“你那位大哥倒是有此想法,只可惜,相爷瞧不上此人的出身。” “当然了,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个。”燕西楼故意卖了个关子,等待着青汣的追问。 第三百一十二章 皇上召见 他这么一说,青汣倒还真被他勾起了几分好奇的兴致:“还有别的原因?” 燕西楼抿了一口茶,继而慢悠悠地说道:“丰子翌被程瓒那个老匹夫盯上了。”说这话时,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意味儿。 “咳咳咳!”青汣被呛了一下,难以置信道:“不至于吧?” “你就没发现,程苒那丫头同丰子翌走得有些近了?”燕西楼好整以暇地反问。 额……青汣一时哑然,但转念一想,这几日好像是经常听她提起丰子翌来着…… 想到这儿,她脸上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他们俩这个组合还真是……挺有创意的!” 一个刻板迂腐,一个活泼好动,很难想象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居然会凑到一起…… 怎么说呢,就,挺突然的。 突然想到什么,青汣不由皱了皱眉:“程瓒有这个想法不奇怪,既成全了自己的孙女,又变相地拉拢了一名深得皇上信任的朝廷新秀,但这件事皇上应该不会答应吧?毕竟再怎么说,丰子翌也算是他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人。” 眼看着好好一个孤臣被党派拉拢,她要是皇上,只怕要怄死! “皇上当然不会轻易松口,”燕西楼的语气格外笃定,继而话锋一转又道:“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件事都还只是程苒这边的一厢情愿,丰子翌并未应允,反而明里暗里地拒绝了好几次,如今更是有刻意避嫌之意。” “怪不得。”青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符合丰子翌的性格:“那要这么说来,丰子翌对程苒并没有什么旁的心思?”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没有心思,又或许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呢?”燕西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对了,这是相府送来的喜帖。”说着,燕西楼伸手将旁边桌子上的两张帖子递给她,一张是相府那边的,还有一张是王偭送来的的。 青汣兴致恹恹瞥了一眼,并未伸手去接:“先搁着吧!” 如果没有什么必要的事情,她委实不想和相府的那些人打交道。至于那个什么翰林院的王偭,她更是从未与之打过交道,最多差人送上一份贺礼全了礼数也就够了。 燕西楼见状便明白了她的心思,顺势把请帖收了起来:“一场婚宴罢了,不去也罢,贺礼的事钟叔自会准备。” 傍晚时分,宫里突然来人传信,说是皇上宣燕西楼和青汣一同入宫。 接到消息的那一刻,青汣的眉心紧紧蹙起,皇上在这个时候突然召燕西楼谈话,明显是有密事要谈,既然如此,把自己捎带上做什么? 然而不管她心里再怎么不情愿,皇上的口谕放在那儿,她若是不去那就是抗旨。 二人来到御书房的时候,皇上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桌上摆了一大摞刚刚批完的奏折,抬手捏了捏眉心,脸上难言疲倦之色。 “皇上,燕世子夫妇到了。”万福抱着拂尘轻手轻脚地进来通禀。 “让他们进来吧!”皇上放下了手中的笔,将奏折搁在了一边。 “是!”见皇上并无其他吩咐,万福朝其他宫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一道悄然退下。 见四下无人,燕西楼便也不再拘礼,从桌上拿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笑嘻嘻道:“舅舅,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啊?”说着还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的懒散模样。 皇上本就因为他瞒着自己诈死一事暗自恼火,此刻一见着他这副不着四六的模样顿时愈发来气,一股邪火蹿上心头,手里的御笔直接就朝他丢过去—— “臭小子,连我都敢骗,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舅舅吗?!” 燕西楼动作熟稔地接住了笔,继而不满地埋怨道:“舅舅,我那儿都存了好几支毛笔了,您下次能不能换个东西砸我?” “滚蛋!”皇上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习惯性地又要拿东西砸他,却发现手边除了折子就剩下那块砚台了,于是只好作罢。 燕西楼却像是全然看不见他的怒火似的,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模样,笑着拍了拍身下的轮椅:“滚怕是不行了,您瞧,这不还坐着轮椅呢嘛!” 这下莫说是皇上了,就是青汣都有些听不下去了,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试图与这个戏精拉开距离。 “你说说,你这回来都几天了?若不是我今日差人宣你进宫,你是打算一辈子跟我划清界限了是不是?!”皇上拍着桌子吼道。 燕西楼随手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赞同地说道:“舅舅,您这话可就过分了啊,天地良心,我原本正同汣儿念叨着要不要明早进宫给您请安来着,可巧您的人就来了!” “汣儿,你说是不是?” 青汣嘴角抽搐了两下,委实说不出昧良心的话来,但又不好当面拆台,只好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皇上又怎会不知道自己这个侄子的性子,登时便冷笑道:“我信了你的邪!” 燕西楼扯了扯嘴角:“行了,知道您老半年没骂过我了,今儿个甭管您说什么,我都老实听着总成了吧?” 皇上也不客气,逮住他狠骂了几句,直到觉得出气了才算作罢。 然而骂归骂,但皇上心里还是心疼自己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子的,尤其是看着他身下的轮椅,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 于是,只听他冷哼一声,语气嫌弃道:“练了这么多年的武功,结果出去一趟就折了一条腿,你也是够出息的!” 燕西楼撇撇嘴,不以为然道:“整个地宫都塌了,我能留着一条小命回来已经算是福大命大了,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舅舅,人要懂得知足啊!” 皇上被噎了一下,有心要再骂他几句,但想到他这回的确是遭了不少罪,到底是没忍心,只好别扭地冷着脸问:“北镇抚司一堆事积压在那里,你这腿打算什么时候好?” 第三百一十三章 南越国书 这几日,金陵城中流言四起,各种关于英国公世子的传言层出不穷,有说他毁容了的,有说他武功尽失的,甚至还有不少人说他坠崖后摔断了腿,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每每听得他窝火不已。 “唉,”燕西楼一脸悲痛地叹了口气,继而说道:“当初为我接骨的大夫说了,我这腿伤得太重,他已经尽全力救治,但至于能不能痊愈就得看天意了!” 皇上气得拍桌子:“胡说八道!你这腿到底怎么样,你以为前几日给你看诊的御医没跟我说吗?!” 眼看着自己扯的谎被拆穿了,燕西楼也不慌,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胡扯:“舅舅,不是我说你,这老话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我伤得这么重,您就是压榨人也不是这么个压榨法吧?” “那你想休息多久?”皇上磨了磨牙,虎着脸瞪他。 “哎呦,那这可就不好说了,具体还得看恢复情况,不过按照大夫的意思,要想彻底恢复,怎么也得养上个三年五载的吧!”燕西楼厚颜无耻地给自己讨要假期。 话音刚落,皇上手边的折子就已经砸了下来:“你做梦!!!” 朝局上的事情都快火烧眉毛了,他还想在家蹲上三年五载?他怎么不上天呢? “给你三个月。” “不行,至少一年。” “半年。” “两年。” 皇上顿时气结:“有你这么讨价还价的吗?!” 燕西楼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腿,一开口就格外欠揍:“舅舅,我毕竟是个伤患,您也不想看到我娘天天上您这儿来抹眼泪吧?” “你还敢威胁我?”皇上狠狠瞪他,眼睛都快在他身上瞪出一个窟窿来了。 “这我哪儿敢啊,这不是正同您好好商量呢嘛!”燕西楼笑嘻嘻地说道。 皇上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勉强压下了想要揍人的冲动,冷声道:“你可以在家休息一个月,但是从下个月开始,该上的朝、该处理的事情一件都不能少,只要你把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完了,你爱在轮椅上坐多久就坐多久!” 最后一句话,皇上明显是拿他没办法,索性破罐破摔了。 燕西楼明显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只见他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一副勉为其难的口吻说道:“行吧,那我就吃点亏,谁让您是我亲舅舅呢!” 气得皇上差点又要拿折子砸他。 这件事敲定了以后,皇上终于问起了南越的情况。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青汣才明白皇上为何要让她一起进宫——褚俟继位后有意与苍梧重新修好,是以主动提出要派他们的太子殿下,也就是褚星澜过来住一段时间,增进两国感情。 但是,考虑到褚星澜身子不好,在金陵又人生地不熟的,只有青汣这么一个熟识的朋友,所以希望在他来金陵的这段时间里青汣能够多多照看一二。 看着南越送来的这份国书,燕西楼气得跳脚,若不是青汣拦着,他能当场把国书给撕了! “这份国书是今天下午才送上来的,算算日子,应该是在你们动身后不久,这份国书就已经送出来了。”皇上抿了口茶,气定神闲地说道。 “不行,我不同意!”燕西楼想也不想,直接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皇上却是略过了他,径直看向一旁的青汣:“青汣,你的意思呢?” “你问她做什么?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燕西楼瞬间炸毛,一副不讲道理的混不吝模样,就差当场撒泼了。 “你闭嘴!”皇上没好气地斥了一句,而后又把询问的目光看向青汣。 被他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青汣面上非但不见半点儿慌乱,反而语气淡淡道:“皇上既然特意问我,想必是已经准备答应了吧?” 皇上深深看了她一眼,倒也承认得痛快:“南越刚刚经历过一场动荡,不出意外的话,近几年内都会与我苍梧和平共处,如今他们既然主动示好,若是拒绝反倒显得我们自己格局太小。” “我说了,我、不、同、意!”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燕西楼简直要气炸了,心里更是一个劲儿地骂褚星澜臭不要脸,放着好好的南越太子不做,非要跑来金陵凑什么热闹! “你再胡闹,我就下旨让褚星澜住到你府上去!”皇上冷笑。 燕西楼一听,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用一种悲痛欲绝的表情看着他,质问道:“你还是我亲舅舅吗?”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皇上直接拍板,然后又对青汣嘱咐了几句,话里话外无非是要她好好招待褚星澜云云。 青汣知道他接下来肯定还有话要同燕西楼说,于是便自觉地主动告退了。 青汣离开后,御书房内就只剩下他们甥舅二人,除去了表面的那层伪装,皇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眉头也越皱越紧,整个人仿佛在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 他慢慢起身走到窗边负手站定,叹了口气,幽幽道:“以你的聪慧,应该已经猜到朕的打算了吧?” “嗯,多少猜到一些。”燕西楼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太子虽有正统的名头,但他的性格太过优柔寡断,容易被人左右,朕苦心教了他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还是无法改变这一点。慎王看似温和有礼,深得人心,实则心中戾气太重,若是将这江山交托给他,将来朝堂上只怕免不了一阵腥风血雨。” 有些话,皇上一直藏在心里太久太久,久到无人可诉,无人敢听,也就只有在这个外甥面前方能吐露一二。 说着说着,皇上的神情渐渐浮上些许苍凉之色:“朕这一辈子啊,年轻的时候满怀抱负,一腔热血,总想着名垂青史,上对得起崔家的列祖列宗,下对得起天下的黎民百姓,为此,朕做错了很多事,也对不起很多人,包括你……” “舅舅……”燕西楼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要绕开这个话题。 第三百一十四章深夜交谈 “有些话,朕若是现在不说,怕日后就没有机会了。”皇上转过身来,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个最疼爱、却也亏欠最多的外甥:“当年的事,是朕对不住你,朕也明白,不管后来朕再怎么补偿,也没有办法去弥补你曾经承受的那些。” “舅舅,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燕西楼半垂着眸子,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皇上苦笑一声,喃喃自语般地叹道:“怎么会过去呢?过不去的……” 当年的燕西楼也不过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却还是被他狠心送去了普宁寺,尽管在此期间他曾多次嘱咐过让人照顾好他,但谁又能保证这当中没出过什么疏漏呢? 能让一个原本活泼好动的孩子变成那样,这期间经历过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时至今日,他都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普宁寺见到他时的那一幕—— 明明那么小、那么瘦弱的一个男孩,却硬是亲手杀死了周遭的十几个孩子,当他浑身浴血地从雨夜中站起来的那一刻,整个人如同离群的孤狼一般,狠厉、尖锐,对周围的一切充满警惕。 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这个孩子怕是就要这样废了,可他没有,当他沐浴清洗完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脸上依旧带着天真灿烂的笑容,似乎他所经历过的那些并不能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可是,怎么会没有影响呢?他只是学会了用假面来伪装自己罢了。 也正是到了那一刻,皇上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的自以为是。 他愧对这个孩子,所以才会想要在方方面面尽可能地补偿一二,对他的一切行为诸多包容。 久而久之,也就有了外人眼中自己对他的偏爱。 时隔多年,那些过去的记忆早已被刻意尘封在角落,于燕西楼而言,只要不去提及,他的心就可以慢慢平静下来,然而此时此刻,当他再一次听到这些时,心中仍是不受控制地涌上一股烦躁。 坦白说,他对皇上的情感很复杂,一方面,正如他方才所说,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不可能毫无芥蒂,至少他做不到,但他同样没有立场来怪罪他,至少在那个时候,身为苍梧的帝王,他做了他自认为正确的选择,是非对错不该由自己来评判。 而另一方面,这些年来他对自己确实是掏心掏肺,那种关心和照顾甚至超过了太子,人非草木,两个人相处得久了,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情? “西楼,我知道自己亏欠你良多,现在同你说这些也不是希望你能原谅我,但有些事情,放眼整个朝中,我唯一能嘱托的也就只有你了。”皇上目光祈求地望着他。 听着这话,燕西楼下意识地皱眉:“舅舅,你……” “你先听我说完,这些年景桓他一直待在普宁寺,我知道他无意于朝局,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助他一臂之力。”说这话时,皇上的眸中一片幽深,里面盛满了许多燕西楼看不透的东西。 不知怎的,燕西楼听完这话,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仿佛他在同自己交代后事一般……想到这儿,他的心中不禁沉了几分:“舅舅,是不是朝中出什么事了?” “嗐,朝中能出什么事?左不过就是太子和慎王你来我往互相争斗罢了!”皇上扯了扯嘴角,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闻言,燕西楼抿了抿唇,暂且压下内心那股隐隐的不安,继而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舅舅,我不是不明白您的顾虑,但恕我直言,您真的确定景桓他就真的适合那个位置吗?” 他承认,皇上刚才说的那些关于太子和慎王的问题确确实实存在,但崔景桓毕竟脱离朝局多年,他真的会比那二人更合适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的心性、能力、手腕都足以堪当大任,但现如今,他的名字可并不在皇家玉牒上,单单是身份血统那一关就不好过……这种情况下,若是有朝一日他继承大统,面对的阻力只会是成倍增加。 “他是朕的儿子,朕了解他。”皇上用无比笃定的语气说道。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燕西楼终于点头:“既然这样,臣定当尽力而为!” 皇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朕就交托与你了!” 两个人结束交谈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皇上本要留燕西楼在宫里住一晚,不想被他以“已经成婚的人不能在外面随便过夜”为由给拒绝了,气得皇上直接挥手让他滚了。 燕西楼回到府上,第一件事就是让展晔去查他不在金陵的这段时间,宫里都出了什么事。 原因无他,皇上今晚跟自己说的话实在是太奇怪了,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燕西楼如是想道。 …… 第二天早上,燕西楼刚一睁开眼醒来,便瞧见了趴在床边正盯着自己看的两个小脑袋,登时吓了一跳:“你们俩这是干嘛呢?” “燕西楼,你起来,我们有事要问你。”惊鸣板着小脸,一副十分严肃的模样。 燕西楼挑了挑眉:“我得罪你们了?” 昨天还一口一个“燕叔叔”叫得亲切,这一晚上过去就成了直呼大名了?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善变的吗? “少打岔,快点穿衣服,我们在书房等你!”惊鸣小脸上的表情愈发严肃了几分,就连说话的语气都跟大人似的。 燕西楼略一思忖,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两个小家伙知道了自己是他们生父的事,正闹脾气呢! 想到这儿,燕西楼便也不再多问,简单的洗漱后便跟着他们去到了书房。 关上门后,惊鸿和惊鸣并排站在书案跟前,双手抱臂,俨然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指了指他身后的椅子:“你坐那儿!” 燕西楼心下有些好笑,但到底是绷着没笑出声来,十分好脾气地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第三百一十五章坦诚相对 “你自己交代还是要我们一个一个问?”惊鸿冷冷看着他。 “唔,”燕西楼认真想了想,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也不清楚你们都想知道些什么,所以还是你们问吧?不过我保证,一定会认真回答你们的每一个问题。” 惊鸿和惊鸣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由惊鸿率先开口:“关于我们之间的父子关系,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明月崖坠崖之后,我摔到了头,昏迷不醒之际恰好想起了当年的事。” 惊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算是姑且相信了他的这个说辞,接着又问:“知道此事后,你有何想法?” “庆幸,骄傲,懊恼,愧疚,兼而有之。” “说具体点儿!”惊鸣皱了皱小眉头,没什么耐心地说道。 “我很庆幸你们来到了这个世上,并为自己拥有两个如此聪颖的孩子而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至于懊恼和愧疚,我缺席了你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五年时光,把让你们娘亲独自一人承担了这一切,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燕西楼用无比认真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惊鸿和惊鸣原本已经计划好了要如何质问他,可他这个态度反倒让他们有些不好开口…… 两个小家伙互相看了看,惊鸣冷哼一声,板着小脸道:“别以为你现在态度端正些就能把之前抛弃我们母子三人的事情一笔勾销。” “当然,所以我这不是正配合你们问话呢嘛!”燕西楼十分配合地正色道。 惊鸿接着又问:“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为什么不同我们说实话?” “好吧,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问题,我本来没打算瞒着你们,只是一直没想好怎么开口,所以才拖到了现在。”燕西楼老老实实地说道。 “哼,什么没想好,我看你分明就是一点儿也不重视这件事!”惊鸣毫不客气地说道。 燕西楼替自己辩解道:“这你还真是冤枉我了,我前几日还特意去找你们娘亲商量过,准备先给你们上族谱,然后再对外正式宣布这件事。” 惊鸣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有些别扭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咳!”惊鸿突然轻咳了一声,惊鸣立刻严肃起来:“上什么族谱?我们可还没答应呢!” “是是是,”燕西楼连连点头,顺着他们的话说道:“那两位小公子,你们要怎么才能答应呢?” 惊鸿认真想了想,然后故作深沉道:“看你日后的表现吧!” 其实说白了,两个小家伙心里也没有那么生气,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对于他们的存在,燕西楼之前的确是不知情,从客观理智的层面上来说,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罪到他身上。 一直以来,“爹爹”这个词于他们而言都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存在,他们并不在意,也从未想过要去找到这个人。 但燕西楼就不同了,在他们心中,燕叔叔一直有个特别的位置,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亦父亦友,他们愿意把他当成尊敬的父亲来对待。 可当他们突然得知燕叔叔就是爹爹后,不知不觉中,心态就有了一个微妙的转变,他们会把对爹爹的所有情感转嫁到燕叔叔身上,期待、怨恨,甚至是反感。 尽管他们知道,燕叔叔不是故意丢下他们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但就是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同他发脾气、闹情绪。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孩子摔倒了,当周围没有人的时候,他会咬着牙自己爬起来,但一旦有人来关心,就会立马哭闹不休。 很显然,燕西楼就是那个关心他们的人。 看着两个故作镇定的小家伙,燕西楼只觉自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于是笑着保证道:“好,那从今天起,爹爹一定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让你们答应!”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们可还没承认你的身份呢!”对于他自称“爹爹”一事,惊鸣表现得十分嫌弃。 燕西楼被他这副别扭的小模样弄得忍俊不禁,手臂一伸,直接把两个小家伙揽在了自己怀里, 惊鸿和惊鸣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也就随他去了,两个小家伙明明很高兴,嘴上却还说着什么是看在他现在行动不便的份上,不能欺负“弱小”云云。 对于他们这种别扭的小情绪,燕西楼自是心知肚明,却也不拆穿,反而一个劲儿地顺着他们说话。 最后弄得惊鸿惊鸣自己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 既然惊鸿惊鸣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那么入族谱的事情就可以尽快提上日程了,当燕西楼正式同燕不寒还有长公主提起此事时,二人半点儿也没觉得惊讶,燕不寒甚至心情甚好地调侃了一句:“哟,这是终于舍得承认了?” 燕西楼:“……” 不过想想也是,打从见到这两个孩子的第一眼开始,他们二人便认定了这是他们燕家的骨肉,说起来,倒是自己迟钝了…… “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入族谱的事情就辛苦爹了!”说着,燕西楼装模作样地朝燕不寒拱了拱手,顺水推舟地将这件麻烦事给推了出去。 一想到族里的那些个老顽固,燕不寒就觉得头大,没好气地骂道:“那可是你儿子!” “那也是您孙子。”燕西楼微笑着回了一句。 燕不寒被噎了一下,狠狠瞪了他一眼,硬着头皮妥协道:“此事我会让钟叔去办。” …… 自打燕西楼和青汣回来后,前来英国公府登门拜访的人就没断过,但除了魏乘、程苒这类熟识的朋友,其余都被燕西楼以养伤为由给拒之门外了。 再加上金陵的各种传言愈演愈烈,而英国公府也始终没有出面解释,渐渐地,绝大多数人都相信了英国公府这位世子爷再也站不起来的传言。 对此,整个英国公府上下都表现得十分平静,反倒是魏乘被那些个传言给气得不轻,若非有姒锦拦着,他差点儿没跟人在茶楼打起来。 第三百一十六章 程苒醉酒 魏乘来到松墨居,一连饮下三大杯凉茶,放下茶杯后义愤填膺地说道:“我跟你说,外面那群人实在是太过分了,简直就是胡编乱造、恶意揣测!!!” “要我说,你就应该让锦衣卫把那些以讹传讹的人给抓进去,看他们还敢不敢四处散布谣言!” 燕西楼瞥了他一眼:“往旁边挪挪。” “干嘛?”魏乘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你挡着我的海棠花晒太阳了。” 魏乘:“!!!” “不是,我跟你在这儿说了这么半天,你怎么就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魏乘被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气了个仰倒,如果不是碍于燕西楼一贯的威严,他恨不得当场把这盆什么破海棠给丢出去! “我自有我的打算,这件事你少掺和。还有,工部那边你请了那么长时间的假,也该收收心好好当值了,我可不想等你被你爹娘一起收拾的时候再收留你。”燕西楼一脸嫌弃地说道。 魏乘一脸匪夷所思地瞪着他:“卧槽!燕西楼你还是不是人了,我是因为谁请的假你心里没点数吗?!” “我只是让人给你传了个口信,又没派人绑着你去南越。”燕西楼想也不想地回了一句,脸上也不见半点心虚。 “你,你,你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忘恩负义!燕西楼你还能更无耻一点儿吗?!!!”魏乘气得跳脚,就差没指着他破口大骂了。 他说了一大堆,燕西楼只凉凉睨了他一眼,语气鄙夷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魏乘被噎了一下,随即一脸悲愤道:“我发誓,我以后要是再多管你的闲事……” “你就是猪。”燕西楼意兴阑珊地接过了他的后半句话,一副看弱智的目光看着他:“我说魏乘,光这句话从小到大你说了多少次了,能不能换个新鲜点儿的?” “燕西楼,我要跟你绝交!!!” 魏乘这一嗓子,惊走了树上的蹲着的一群鸦雀。 青汣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恰好听到这句话,紧跟着便见魏乘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她敲了敲窗子,好整以暇地看向书房里的燕西楼:“你怎么他了?” “没事,受了点刺激,自己消化一下就好了。”燕西楼十分淡定地说道。 青汣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转而说道:“程苒那丫头在酒楼喝多了,我去看看她。” “可是我们昨天就说好了一起去普宁寺。”燕西楼给了她一个无比幽怨的眼神。 “你可以让习凛陪你去。”青汣认真给出了可行建议。 燕西楼却是冷笑:“你确定她这个时候想见的人是你吗?” 青汣嘴角一抽,心道你这不废话吗?程苒喝多了一个劲儿地嚷嚷着要见丰子翌,丰子翌不便出面这才托自己去帮忙照顾一下…… “行了,我去去就回,你不用等我。”青汣懒得同他掰扯,转身就走了。 燕西楼十分不爽地冷哼一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默默给程苒记上了一笔…… 聚福楼。 青汣问过伙计后,径直来到了二楼,刚一推开雅间的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低头一看,程苒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一双眼睛哭得红肿,旁边是散落一地的酒壶。 雅间里伺候的伙计正手足无措,见她进来顿时如获大赦,苦着脸央求道:“世子妃,您快劝劝吧,我们这实在招架不住了!” 青汣踢开了脚边的一只酒壶,目光在雅间内环视一周后皱眉问道:“她身边的丫头呢?” “程姑娘是一个人来的,她喝多了以后死活不肯让我们去镇国公府喊人,一定要丰大人来见她不可,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派人去了丰大人府上。”伙计苦哈哈地说道。 倒像是这丫头的脾气,青汣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朝伙计道:“行了,你去吧,她交给我了。” 伙计连连点头道:“那就有劳世子妃费心了,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 “嗯。” 伙计朝青汣拱了拱手,刚要转身出去,却被青汣叫住:“等等!” “再送两坛酒上来。”青汣的声音淡漠如常。 “哈?”伙计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青汣顿了顿,补充道:“酒水钱记英国公府账上。” “额……”伙计有些犹豫了,这程姑娘都已经喝成这样了,再上两坛酒,不得睡上个两天两夜? “有什么问题吗?”自始至终,青汣的神色都十分平静,语气里虽无任何责怪之意,却让伙计莫名感受到一股威压,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没问题,小的这就去准备!”说着,便一溜烟儿地下楼去了。 很快,两坛酒便送了上来。 这个时候,趴在桌上的程苒还在呓语,口中喃喃不清地说着些什么。 青汣只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她把其中一坛放在程苒面前:“不是想要借酒消愁吗?继续。” 程苒酒量不差,方才虽然一个人喝了不少,但还不至于神志不清。 程苒撑起脑袋,歪着头看向她:“丰子翌呢?他,他怎么不来见我?他就这么讨厌我吗?” “他为什么要来见你?”青汣淡淡反问。 程苒想也不想地开口:“我那么喜欢他……” “所以呢?”青汣直接打断了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喜欢他,为他付出了很多,他就一定要对你有所回应吗?”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可是我们是不一样的啊……”说着说着,程苒的情绪再次失控,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一边哭,一边同青汣讲述着自己与丰子翌之间的种种。 青汣耐着性子听她说完,面上仍是一脸冷漠,她道:“或许在你看来,你们两个人之间的这些足以称得上心心相印,可事实却是,丰子翌从未对你有过任何行为或者言语上的暗示,甚至毫不夸张地说,他始终恪守着与你的距离。”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一厢情愿 “换句话说,你与他之间充其量算得上你的一厢情愿。” 与此同时,刚刚接到消息赶到雅间门外的魏岚听见这话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生怕程苒受不住青汣的话,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于是赶忙推门进去。 “岚姐姐……”程苒一见到魏岚,登时哭得更凶了,委屈得抱住了她的腰。 “好了苒苒,青汣虽然话说得直接了一点儿,但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魏岚这里刚开了一个头,那边程苒登时哭得更大声了,俨然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魏岚被她哭得头大,只好求助于青汣,奈何后者直接避开了她的视线,径自拿起另一只酒盅,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魏岚知她这是恼自己方才突然进来打断了她,但话又说回来,事已至此,总不能任由她就这么一直哭下去吧?于是只得自己劝道:“苒苒你听我说,这世上好男儿多了去了,咱们没必要非得在这一课歪脖树上吊死不是?” “可是……”程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是固执地坚持己见:“可是我就是……就是喜欢他啊!” 魏岚:“……” 得,合着她劝了半天白劝了,这丫头根本就没听进去。 魏岚捏了捏眉心,对青汣无奈道:“行了,你就别在那儿装没事人了,赶紧帮忙劝劝吧!” 闻言,青汣慢悠悠地放下了酒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怎么,不心疼她了?” 魏岚一噎,随即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我错了还不成吗?” “先说好,我劝她,你不许插话。”青汣提前同她强调了一句。 “我闭嘴!”说着,魏岚做了个封口的手势。 青汣这才算满意,起身走到她面前,一把将挂在她身上的程苒提溜起来,往旁边的椅子上一丢,冷冷道:“坐直了!” 程苒刚想接着撒泼耍赖,却在对上青汣目光的那一瞬间偃旗息鼓,悄悄地坐在了椅子上,时不时地抽噎一下,打个哭嗝。 青汣拉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问:“就这么喜欢他?” “当然!”程苒眸中燃起一股斗志,毫不犹豫地点头。 青汣点点头,接着又问:“你觉得以你对他的喜欢能让你为他付出到什么地步?” 见她眼中露出茫然之色,便又补充道:“或者我换个说法,当你把你程大小姐的自尊、骄傲全部扯碎了踩在地上,这样换来的强求你觉得满足吗?” “……我,我没想……”程苒眼中的茫然和无措更甚。 青汣却并不打算到此为止,她继续咄咄逼人地追问:“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需要为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承担后果。” “眼下的情况,无非就是两种选择,一,利用家族的力量不择手段逼他娶你,这一点,以镇国公府的能力相信不难做到。前提是你要能接受婚后的种种不愉快。” “二,带着自己的自尊果断放弃,两个人不至于闹得太难看。” 程苒再一次控制不住地落泪,她想说自己哪一个也不想选,但同样地,她也明白,青汣说的都是事实。 她无声地哭了好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哑声问道:“你说,他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 或许有吧,只是那点儿微末的好感并不足以让他去面对之后的一切…… 有些事,程苒不知道,并不代表从来没有发生过,丰子翌同镇国公府之间的恩怨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揭过的。 青汣心中默默叹了一声,抿了抿唇,到底是没吭声。 魏岚亦然。 两个人的沉默,无疑成为了压在程苒心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渐渐地,她眼中的光芒被黑暗湮没,最后归于寂静。 许久之后,她用力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缓缓起身:“放心吧,我不会再闹了。” 魏岚伸手抱了抱她:“苒苒,没事了,都会过去的。” “嗯!”程苒重重点头,继而努力扯出一抹骄傲的笑容来:“我程苒是什么人,他看不上我,我还觉得瞧不上他呢!” 听见这话,魏岚终于放下心来,替她整理了一下额前散落的发丝:“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青汣瞥了一眼明显在强颜欢笑的程苒,胸中莫名涌上一股烦躁,冷冷道:“不想笑就别笑,太难看了!” “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程苒脸上笑容一僵,随即不满地抱怨。 “你确定需要我来安慰你?”青汣淡淡反问。 想到她方才同自己说的那些,程苒瞬间不想说话了。 “若是实在不想回去,便去英国公府住上一晚,你家里那边我会差人打招呼。” 青汣难得主动地开口邀请她去府上住,程苒自然是乐意的,但转念想到什么,又撇了撇嘴:“还是算了吧,我怕会招燕世子记恨。” 青汣不咸不淡地瞧了她一眼:“你不招他待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个时候倒是矫情起来了?” 魏岚嘴角一抽,心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被你这么说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想程苒却是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末了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我觉得你说的十分有道理,咱们走吧!” “岚姐姐,你去不去?” 程苒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最起码表面看起来的确是这样。 见她这样,魏岚也没忍心拒绝,顺其自然地朝青汣笑道:“不介意多我一个吧?” “当然!” 程苒高兴地笑了,兴冲冲地就要往外走,却被青汣一把拽了回来。 “怎么?你该不会是临时反悔了吧?”程苒狐疑地看着她。 青汣无语地冷笑一声,将旁边的一面镜子递给她:“我觉得你有必要对自己现在这副尊容有个清晰的认知。” “啊啊啊——” “世子妃,出什么事了吗?”骤然听见雅间内的动静,外头的伙计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 “都给我出去!!!”程苒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嗓子。 伙计吓得手里的托盘都摔掉了,最后还是魏岚出面解释了几句,又让伙计帮忙准备了清水、毛巾一类洗漱的物品送上来。 第三百一十八章 茶楼争执 一番洗漱过后,程苒终于又变回了那个妆容精致、大方得体的程大小姐。 因着聚福楼离得不远,所以青汣和魏岚来都是直接走路过来的,至于程苒,她到了聚福楼后便让自家的马车先回去了。是以此时此刻,三个人只得步行回去。 聚福楼地处金陵闹市,眼下这个时间正是白天最热闹的时候,街上人流熙熙攘攘,很难走快。 初夏时节,烈日正浓,青汣和魏岚还好,但程苒本就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被太阳一晒,就有些撑不住了,身上一个劲儿地流汗。 “不行了不行了,这会儿实在是太热了,我们先找个茶楼休息一下吧!”程苒一边用手扇着热气,一边嚷道。 魏岚往前看了一眼,道:“前面就是六安茶楼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今日的六安茶楼倒是没有以往的安静,一进门便听到里面几个姑娘的争执声,青汣是个懒得多管闲事的,登时便准备换一家茶楼,哪成想还没等她开口,程苒便已经冲进去了…… 青汣和魏岚相视一眼,只得无奈地跟了进去。 进门后,青汣快速扫了一眼,发生争执的双方分别是一个胡人女子和一个身着湖蓝色长裙的姑娘,茶楼的伙计正在努力劝解,但显然,这两位都不是什么愿意息事宁人的主儿。 三个人寻了个位置坐下,从周围人三言两语的议论声中大致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 胡人女子穿了一身新做的衣裙,正同自己的朋友炫耀布料如何如何的昂贵,偏偏这个时候,茶楼的一个小伙计脚下一滑,不小心把茶水洒在了她新做的裙子上,胡人女子当场大怒,非要让伙计赔她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不可。 就在这时,旁边一桌的姑娘看不惯她的做法,于是出言讥讽,当面指出她身上的裙子布料根本就是残次品,不值多少银子,更谈不上什么珍贵难得。 胡人女子一听,心中愈发恼怒,认为她是故意找茬儿,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要我说,那姑娘说的也没错,她身上的裙子也就是看着样式新颖了一些,料子却不怎么样,最多是骗骗外行,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程苒悠悠说道。 于衣服首饰方面,程苒绝对称得上是眼光独到,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么看来这位胡人女子应该是被某个黑心店家给忽悠了…… 那胡人女子许是气急了,大声呵斥道:“你不识货就不要胡言乱语,我身上的衣服料子可都是苍梧送去北翟的贡布!” 此言一出,周围突然静默了一瞬。 青汣更是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贡布一事可大可小,若这胡人女子是被人哄骗还好,可倘若她说的都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苍梧送去北翟的这批贡布被人动了手脚…… 显然,魏岚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凝重。 就在两个人陷入沉思之际,一个没留神,便见着程苒拍案而起:“我看你才是胡言乱语!我苍梧送去北翟的贡布怎么可能是这种残次品?你便是要泼脏水也挑个能站得住脚的由头吧?” 青汣和魏岚顿觉一阵头大,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能折腾呢?贡布有没有问题是他们这些人能随意评论的吗? 胡人女子上下打量了程苒一番,敏锐地嗅到了她身上带着的酒气,于是冷笑道:“哪来的酒鬼也敢在本姑娘面前放肆?你们苍梧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够特别的!” “苍梧自然有苍梧的待客之道,但前提是这客人要有作为客人的自觉。”程苒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程苒,少说两句!”青汣低斥了一声,尽管她也觉得这胡人女子的举动很是无礼,但真要在这里闹起来,对她们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这件事原本就同她们没关系,没必要把自己牵扯进来。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胡人女子自觉被程苒挑衅,登时便掏出腰间的鞭子就朝她抽去—— 魏岚反应迅速地拉着程苒后退了一大步,青汣素手一伸,稳稳抓住了她的鞭子,语气淡淡道:“姑娘,说话归说话,若是动起手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胆敢阻拦本姑娘的鞭子?”胡人女子十分轻蔑地扫视了她一眼,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 说着便要试图收回自己的鞭子。 哪成想青汣的手劲儿这么大,她用力拽了好几次,那鞭子愣是握在青汣手里纹丝不动。 “松手!”胡人女子气恼道。 青汣无声地勾了勾唇角,顺势撒开了手,胡人女子不防,被惯性带着后退了好几步,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 胡人女子立时恼羞成怒,调转方向,手中鞭子朝着青汣狠狠挥去! 青汣起初只是避而不战,但到后来,见这胡人女子仍是不依不饶,便逐渐失了耐性,只见她身形飞快一动,抓住鞭子的另一头,三两下就把对方捆了个结实! “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还不快放开我!”胡人女子怒火中烧,看向青汣的目光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是谁与我何干?”青汣淡淡回应。 许是这边动静闹得太大,不多时,京兆尹就带着人赶过来了—— “都住手!” 见到人群当中几人的那一刻,京兆尹只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确认过眼神,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世子妃,魏将军,程大小姐。”京兆尹硬着头皮同三人打了个招呼。 等他看到那名胡人女子时,脸上的笑容愈发苦涩了几分:“罗叶郡主,您什么时候到的?下官正要派人接您……” “行了,少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还不让她把本姑娘松开!”罗叶冷声呵斥道。 “是是是!”京兆尹连连点头,继而为难地看向青汣,目露请求之色:“世子妃……” 青汣倒也没为难他,一只飞镖丢出去,瞬间将那根鞭子碎成了好几段。 宠妻无度之强娶世子妃 第三百一十九章 罗叶郡主 “你怕不是活腻了,竟敢弄断本姑娘的鞭子!!!”罗叶登时大怒,这根鞭子跟了她多年,今日就这么毁在了青汣手里,这让她怎能不动怒! 青汣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随意伤人的鞭子,断了干净。” 罗叶气极,正要同她动手,却被京兆尹命人拦下:“罗叶郡主息怒,按照规矩,您初来金陵,需……” 话未说完就被罗叶厉声喝断:“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 被一个外族女子当众呵斥,饶是京兆尹这个老好人的脾气也有些受不了,一时间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而就在双方陷入僵持之际,丛渝舟到了。 “罗叶郡主,皇上有请。” 罗叶的嚣张跋扈总算还有个度,被身边的仆从劝了几句,倒也不再继续坚持,恶狠狠瞪了她们几人一眼后,趾高气扬地跟着丛渝舟进宫去了。 “哼!区区一个番邦郡主,也敢跑到我金陵地界上来撒野,当真是不知所谓!”程苒不屑地嘲讽道。 看着罗叶跟着丛渝舟离开,京兆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而反观一旁的青汣和魏岚却是心下一沉,她们怎么也没想到,罗叶竟然是北翟的郡主…… 这时,先前那位同罗叶发生争执的姑娘走到三人面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方才的事多谢三位仗义执言。” 程苒刚要说话,却被青汣抢先一步:“姑娘怎么称呼?” 那姑娘微微一愣,随即爽快答道:“我叫蓝夏。” “啊,我知道了,你是蓝氏布庄的人!”程苒恍然道。 “蓝氏布庄?”青汣皱了皱眉。 “青汣你居然不知道蓝氏布庄?那可是整个苍梧最大的布庄!”见她确实不知情,程苒唾沫横飞地同她普及了一番关于蓝氏布庄的各种知识。 从程苒的介绍中,青汣这才知道她们面前这位姑娘正是蓝氏布庄的大小姐,也是蓝氏布庄将来唯一的继承人。 身为蓝氏布庄的少东家,她能一眼看出罗叶身上的衣服料子不是珍品便也不足为奇了。 “方才的事只是顺手罢了,蓝姑娘不必放在心上。”青汣如是说道。坦白说,如果不是程苒这丫头多管闲事,她也没那个闲工夫同这个罗叶郡主对上。 见她执意不愿接受自己的谢意,蓝夏也不勉强,打过招呼之后便离开了。 …… 青汣原本是准备把程苒安排在客院,但程苒同两个小家伙玩疯了,非要住在松墨居,青汣也就随她去了。 在长公主热情的邀请下,魏岚也留下来用晚饭。 等到燕西楼从普宁寺回来,看到自己的院子里多了这么两个不速之客,脸色立时就沉了下来。 “燕世子回来了?”魏岚主动打了个招呼。 “嗯。”燕西楼虽然不爽,但还算给她几分面子,微微颔首应了一声。 魏岚倒还算有眼力见儿,见他面色不虞,主动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程苒显然就没这么自觉了,依旧自顾自地同惊鸿惊鸣疯玩,甚至都没注意到燕西楼已经回来了…… “程大小姐这是无家可归了?”燕西楼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 “呀!”程苒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这才看到他,诧异道:“燕世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燕西楼瞬间黑了脸,直接把目光看向一旁的青汣:“她为什么在这里?” “心情不好,暂住一晚。”青汣正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地说道。 “她心情不好?呵呵!”燕西楼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看她好得很!” 程苒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燕西楼的不悦,下意识地小声替自己辩驳:“我就住一晚,而且长公主也是同意了的!” 说完还不忘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青汣,一副寻求庇护的模样。 燕西楼咬了咬牙,如果不是顾及青汣,他定要把这个烦人的丫头给丢出去! 是夜,程苒顶着燕西楼的压力厚着脸皮赖在了松墨居,许是今日太累的缘故,几乎是刚沾枕头就睡着了。 青汣隔着帘子看了一眼,即便是在睡梦中,眼角也带着两行泪痕。 青汣默默叹了一口气,无声地从房间内退出来。 月色微凉,皎洁的月光将庭下那道身影拉得很长,清风过处,愈发平添了几分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孤寂与落寞。 “既然已经决定放弃,何必再来这一趟?”青汣淡淡开口。 丰子翌抿了抿唇,没吭声。 “她……还好吗?”半晌,他动了动嘴唇,声音里带着一股沙哑。 “当然,能吃能睡,能跑能笑。”青汣语气平静地说道。 丰子翌紧了紧拳头,他想说自己问的不是这个,但他同样知道,如今的自己没有立场来问这些,问了也只是徒劳。 他与镇国公府立场不同,将来迟早一天会对立起来,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让她夹在中间为难,不如趁着现在感情不深,从一开始就避免这一切。 青汣不是不明白他的考量,从理智上来说,他这样的选择自是无可厚非,但在情感上,多少会觉得有些遗憾。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青汣劝道。 丰子翌整个人愈发沉默,好半天才道:“青汣,谢谢。” …… 丰子翌离开后,青汣反倒有些睡不着了,许多事情都涌上心头,一时间,思绪万千。 静谧的夜里,一阵吱吱呀呀的轮椅声传来,燕西楼来到了她身旁:“还不睡?” “嗯。”青汣淡淡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过来。”燕西楼朝她招了招手。 青汣回眸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干嘛?” “过来。”燕西楼再次重复了一遍。 青汣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走到他面前站定:“什么事?” “低一点。”燕西楼示意她弯腰。 青汣低头看到了他手中的披风,直接拒绝道:“我不冷。” “可是我冷。”燕西楼抬眸看向她。 青汣嘴角狠狠一抽:“……” 一把扯过他手里的披风往他身上一丢,无聊! 第三百二十章 自掘坟墓 燕西楼幽幽叹了一声:“汣儿什么时候能对我温柔一点?” 青汣直接略过了他奇奇怪怪的问题,问道:“朝廷送往北翟的贡布是谁在负责?”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燕西楼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青汣便把今日在六安茶楼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末了蹙眉道:“这件事我总觉得有些古怪,不过是姑娘家的口角而已,怎么京兆尹就那么快赶到了……” “看来,慎王要主动对太子出手了。”燕西楼若有所思地说道。 “怎么说?” “按照苍梧的惯例,贡布一事由礼部与户部共同督办,若是贡布出了岔子,那么这两个地方自然是要首当其冲。” 青汣拧了拧眉:“我记得丰柘被罢黜后,户部尚书一职便空了出来……” “不错,丰柘出事后,太子和慎王都盯着户部尚书的位置,但皇上却迟迟没有定下人选,是以眼下整个户部的所有事宜都是由左右侍郎处理。而分管贡布这块的恰好是左侍郎沈越。” “沈越是太子的人?” 燕西楼摇了摇头,道:“说起来,这个沈越倒也算得上是一个中正之人,不过他年轻时曾受业于镇国公程瓒,此人又极重情义,如果太子以其父程瓒的名义相求,他也未必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能。” “那礼部呢?”青汣又问。 燕西楼不禁勾了勾唇:“礼部尚书王彰出身琅琊王氏,此人倒也算是有几分本事,不过相较于办事能力而言,他更精于官场油滑那一套。” “琅琊王氏……”青汣眯了眯眸子,忽而想到什么:“我记得太子妃似乎也是出身琅琊王氏?” “不错。”燕西楼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此事当与太子脱不了干系。”不得不说,慎王这一步棋走得很好…… “不过话说回来,调换贡布于他而言能有什么好处?”青汣不解地问道。 燕西楼无声地勾了勾唇:“东宫养了那么多人,单凭朝廷的那点儿俸禄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话虽如此,可贡布一事关乎两国邦交,一旦被人发现丢的可是整个苍梧的脸面,太子竟然不惜为此铤而走险,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些?” 说句不好听的,太子此举等于是给自己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换作以往,太子当然不会自掘坟墓,但自从蓟州金矿被炸后,太子没了重要的财力支撑来源,狗急跳墙甘愿冒险也不是没有可能。”燕西楼气定神闲地说道。 “那依你看,程瓒可知道此事?” 燕西楼轻嗤了一声,眸中带着淡淡的讥讽:“程瓒若是知道,又怎么可能任由太子胡来?” “不过嘛,此次的事情不同以往,即便程瓒不知情,但程义淼这个舅舅却是此事的主谋之一,镇国公府怕是有大麻烦了。” 青汣眯了眯眸子,道:“慎王此举的确给了太子一个致命的打击,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燕西楼猜中了她的疑惑,了然道:“慎王向来隐忍,擅长谋定而后动,此举于他而言确实有些过于激进,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很有可能不是慎王捅出来的?”青汣下意识地拧眉,她实在想不出如果不是慎王,还有谁会这么跟太子过不去…… “这倒未必,”燕西楼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悠悠道:“放眼整个金陵,能在这个时候做这件事的除了他再无别人。” 青汣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她道:“按照慎王以往的行事风格,自然不会将这件事做得这样明显,但万一他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逼得他来不及筹谋计划好一切,所以只能匆匆将这件事捅出来?” “聪明!”燕西楼笑赞了一句。 青汣与他相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关键点——这世上能让慎王乱了分寸的,唯有一人…… 六月初一,是青潞与王勔大婚的日子。 任谁也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一直深居简出的慎王妃曲箐竟然出现在婚宴上,她的身子骨虽然依旧孱弱,但面色看上去却是红润了不少,至少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婚宴上的众人纷纷觉得惊讶不已,明明前段时间还说是命不久矣的人突然好转,这事怎么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但不管怎样,慎王妃亲临婚宴,已然是给了王勔这个翰林极大的面子,与此同时也让人看出了慎王对于王勔的重视。 当青汣从青珑那里听闻此事的时候,手中的刻刀不由微微一顿,继而抿唇问道:“婚宴上,可有人问起此事?” “当然!这么大的事,总会有人好奇的。”青珑十分肯定地答道。 “那曲箐怎么说?”青汣放下了手里快要完工的根雕。 自从上次将那个黄杨木的根雕笔筒送给燕西楼后,他便时不时地念叨着自己的剑鞘上还缺一个相配的剑穗,青汣被他念叨得烦了,便打算给他再雕一个同系列的狐狸剑穗堵上他的嘴。 “慎王妃倒是没藏着掖着,只说是慎王命人从外面寻来了一味对症的新药。”青珑耸了耸肩,转而又道:“可是你说,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奇药,能让一个濒死之人转眼间就变得活蹦乱跳起来?” 闻言,青汣眸中不禁划过一抹深色,继而讳莫如深道:“谁知道呢?毕竟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青珑撇撇嘴,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或许吧!” 忽而想起什么,青珑从袖中取出一只半旧的青色荷包递给她:“对了,这个是宁姨娘托我带给你的。” 听到“宁姨娘”三个字的那一刻,青汣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跟着粗略地扫了一眼那荷包,没有伸手去接:“她又怎么了?” 她刚回金陵不久,宁姨娘就已经让青祺帮忙传信说想见自己一面,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结果她到茶楼坐了一个时辰,宁姨娘就足足哭了一个时辰,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无关紧要的小事,话里话外都是想要自己帮她做主的意思。 第三百二十一章 姨娘求助 不是她冷血,而是她实在不觉得这些事有什么好委屈的。 后院女人多了,是非自然也多,以前没有自己的时候,她不也这么过来了?怎么现在反倒忍不下去了? 是以,青汣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一来,她早已与相府断绝关系,实在没有再多事的必要;二来,她与宁姨娘之间那点单薄的母子情分也不值得自己为她出头。 青珑把荷包随手往桌上一搁,语气随意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她最近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就是了。” 前些日子青时夜里反复发热,韩姨娘在父亲跟前吹风,明里暗里指责她照料不周,无非是想把青时抱到自己名下抚养,只可惜她棋差一招,最后父亲竟然让夫人江氏来抚养青时。 说起来,这原本也是件好事,毕竟对青时而言,长在嫡母膝下,即便不是真正的嫡子,将来这名声上也好过庶子,更何况,江氏本就不是个刻薄的,决计不会苛待孩子。 奈何宁姨娘自己想不通,日日哭、夜夜闹,总觉得孩子跟着江氏会吃亏,非要把孩子抱回去自己养不可,父亲被她闹得没了耐心,如今已经不怎么搭理她了,她没法子了,这才想到要求助青汣。 青汣看完荷包里的信,眉宇间愈发不耐,淡道:“以后她的东西不必带到我这里。” “了解!”青珑倒也没有劝她,而是直接将荷包收了回去。 老实说,宁姨娘这种做派她也着实有些看不惯,当初为了自保故意含糊其辞,如今孤立无援了倒是想起这个女儿来了,当真是自私到了极点! 此番若非她提前得知自己出门,拦在自己门口哭求,她也懒得帮她捎东西。 “还有一件事……”青珑有些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青迩吧?”青汣一语道破了她的心思。 “夫人很想她。”青珑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一句。 青汣挑了挑眉:“那你自己呢?” 青珑有些别扭地轻咳了一声,赌气般地说道:“我就随口一问,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 青珑脾气不好,同青芜青潞合不来,偏生青汣又是个扶不上墙的,是以放眼整个相府,也就只有青迩这么一个说得上话的,姐妹两个她关系不错,这些年来两个人虽断了联系,但心里总还是惦记的。 “她已经不在凉城了。”青汣道。 青珑心里“咯噔!”一下,紧跟着追问道:“那她去哪儿了?还有那个白飞尘……” “他们和离了。至于去向,我也不是很清楚。”对于青迩和白飞尘之间和离一事,青汣并没有刻意去隐瞒什么,但具体的细节她没有透露太多,一来是因为自己的确不是很清楚,二来是她觉得像这种感情纠葛的事情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来说。 “怎么就和离了呢?他们当初明明……”青珑脸上神情有些怔忡,显然,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 青汣抿了抿唇,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她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她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会回来看你们的。” “……我知道了。”青珑好半晌才应了这么一句。 青汣刚想再劝两句,可就在这个时候,宫里突然来人,说是皇上请她立刻进宫一趟。 青汣微微一顿,心中对于皇上此番叫她进宫的目的有了一个大致猜测。 而这种猜测在她见到程苒和魏岚的那一刻得到了印证—— 经罗叶郡主这么一闹,贡布的事算是彻底被捅了出来。 皇上震怒,深感苍梧在北翟面前颜面尽失,下令此事交由丛渝舟和刑部共同彻查。在事情查明之前,礼部尚书王彰和户部尚书沈越均在家中静思己过,不得面见审讯之外的任何人。 至于让青汣三人及蓝氏布庄的蓝夏进宫,无非是想要试探一下那日在茶楼的争执是否纯属偶然。 一番问询过后,结果显而易见,青汣三人完全是临时决定去茶楼歇歇脚,程苒身为镇国公府的人,更是没必要给自家找麻烦,当然,以程苒的脑子,也想不了那么多就是了。 至于蓝夏,她每个月月初都会去蓝氏布庄的分店查账,之后再到六安茶楼小坐,这几乎已经成为她几年来的习惯了,若说她是为了贡布刻意与罗叶郡主争执,未免太过牵强。 既然贡布被调换一事与她们四人无关,那么唯一可能动手脚的地方就是罗叶郡主为何会到六安茶楼了。 接下来,皇上又细细询问了罗叶郡主,按照罗叶郡主的说法,她进六安茶楼完全是冲着它的名气去的,如果非要说有人刻意引导的话,那么有嫌疑的人可就多了,毕竟六安茶楼的名气放在那儿,任谁问起,都会说上这么一嘴。 这件事查到这里,算是陷入了僵局,尽管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皇上心里却认定了此事与慎王有关。 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念头,接下来一连好几日的早朝上,皇上都没给慎王什么好脸色。 而就在青汣几人出宫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许久不见的崔景心还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方灵儿,二人是来找罗叶郡主的。 青汣与这二人算得上是积怨已久,此刻见面彼此之间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青汣并未打算同她们打招呼,径直越过她们往前走去。 奈何息事宁人从来都是个需要双方配合的举动,而很显然的是,崔景心并不打算配合,一只手拦在了青汣面前,阴阳怪气道:“走了一遭南越,世子妃的礼数真是越来越好了,见了本公主连个招呼都不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虚呢?” “许久不见,三公主的腿可好利索了?”青汣语气淡淡,说着还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她的腿。 “你!”崔景心被她戳中痛处,眸中骤然迸射出一股强烈的狠戾与恨意,显然,青汣的话让她联想到了围场自己被狼群追赶而坠马的事。 第三百二十二章 父女争执 但很快,她便敛去了眸中的所有情绪,转而把矛头对准了一旁的程苒:“哟,这不是程大小姐吗?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你还有心思进宫呢?” “你少阴阳怪气的,有话直说,没话就别挡道!”程苒蹙了蹙眉,没什么耐心地说道。 崔景心嗤笑一声,讽刺地看着她:“你该不会以为贡布被调换一事真的就只是礼部尚书和户部左侍郎二人所为吧?” 程苒心头倏地一跳,联想到昨夜无意中偷听到祖父与父亲二人谈话的只言片语,她的心中愈发沉了几分,然而面上仍是强作镇定道:“此事皇上已经交由丛统领和刑部调查,事实究竟如何不是你我在这里能置喙的!” “呵呵!自欺欺人么?不过也是,想来很快你锦衣玉食的日子就不复存在了,现在自然是能骗自己一日就骗自己一日。”说这话时,崔景心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她。 程苒紧了紧拳头,勉强压住了火气,冷冷道:“三公主有这个闲工夫管我镇国公府的事,不如管好自己的事!” 崔景心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也就不再与她计较这些言语上的得失,低声在她耳边道:“买官卖官,你觉得这个罪名你们镇国公府可能受得住?” 说完也不等她有所回应,趾高气扬地带着方灵儿离开了。 崔景心的话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青汣和魏岚还是听到了,两个人俱是心下一沉。 两个人对视一眼,刚要开口劝慰程苒两句,便见她脚步飞快地朝宫门口的方向跑去。 “程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蓝夏的耳力不如青汣魏岚两个,自然也就没听到方才崔景心最后说的那句话。 “她……有些私事要处理。”魏岚顿了顿,只能这样解释了一句。 好在蓝夏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见二人不欲多谈便也没再追问。 这厢程苒回到府上,直奔程义淼的书房,碰巧的是太子也在。 “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进来都不知道敲门吗?!”程义淼黑着脸训斥道。 “我有事问你。”程苒声音微沉。 程义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有什么事去找你娘,我这里正同殿下说正事,没空管你。”说着就要关门。 不想程苒却是固执地站在那里,单手紧紧扣住门槛,再一次重申:“我说了,我有事要问你!” 崔景文见程义淼的脸色隐隐有要发火的趋势,怕父女两个吵起来,于是主动开口道:“既然苒苒有事,那本宫先……” “不必,此事表哥也听得。”程苒打断了他。 崔景文都开口了,程义淼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于是,尽管脸色依旧不好看,但最后还是让程苒进来了。 书房的门刚一关上,程苒便直奔主题:“贡布被调换一事,你是不是也有份?还有,你是不是私底下买官卖官了?” 程义淼听罢脸色骤然一变,紧跟着便下意识地反驳:“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污蔑,这纯属污蔑!” 程苒无比失望地看了他一眼,低低叹了一声:“果然……” “苒苒,你是从何处听来这个消息的?”程义淼此刻没有心思去同她解释,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个消息的来源上面。 程苒听着这话只觉无比的讽刺,她扯了扯嘴角,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所以,你这算是承认了吗?” 程义淼胸中涌上一股烦躁:“我问你话呢,你照实回答就行,其他的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程苒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情绪有些失控地质问道:“爹你知不知道,一旦这件事被捅出去,整个镇国公府都会被牵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现在你告诉我这件事与我无关?” “谁跟你说镇国公府会出事的?!”程义淼简直怒不可遏,厉声呵斥道:“我警告你,不管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件事都到此为止,无论如何都不许告诉你祖父!”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瞒着祖父的……”失望过后,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尽的愤怒与不解:“爹,我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做?我们镇国公府如今的地位还不够吗?你竟还不知足?” “你懂什么?!”程义淼气急攻心,“啪!”地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 “舅舅!”一旁的崔景文吓了一跳,甫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是又惊又俱,待到反应过来之后想要劝两句却又插不上话,只能眼睁睁看着父女两个吵得面红耳赤。 程义淼这一巴掌可没控制力道,程苒的嘴角直接溢出了一道血色,整个人也被打得偏过头去,她也是被气急了,站直身子后毫不客气地嘲讽道:“怎么,被我说中心思,所以恼羞成怒了?” “你!”程义淼原本还为自己失手打了她而感到内疚,此刻被她这么一顶撞,愈发恼怒非常,浑身发抖地指着她的鼻子骂道:“逆女!你这个逆女!” 说着就要再次动手。 “舅舅!”崔景文连忙拦住了他,劝说道:“舅舅,有什么话好好说,眼下咱们的当务之急是想出一个万全的应对之策,更何况,苒苒她也是担心你……” “她担心我?呵,她只是瞧不上我这个父亲罢了!”程义淼冷笑道。 程苒擦去了嘴角的血迹,接过话来说道:“是,我是瞧不起你,我瞧不起你为了一己私利置家国利益于不顾,我瞧不起你贪心不足不择手段,我……” “够了,苒苒!别再说了,舅舅做这些都是因为本宫!你这是要指责本宫吗?!”崔景文喝断了她,神色一时间有些难看。 程苒狠狠攥紧了拳头,抬眸盯着崔景文瞧了好一会儿,末了垂下眼帘,哑声道:“殿下是太子,自然轮不到我来指责。”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将二人的身份隔断开来。 “苒苒……”崔景文心中沉了沉,他自来疼爱这个表妹,此刻见她突然与自己如此生疏,心中亦是百味杂陈。 第三百二十三章 深夜来访 程苒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给憋了回去,低声道:“殿下与父亲聊吧,程苒就不打扰你们了。” “苒苒!”崔景文突然叫住了她,道:“苒苒,这件事先别告诉外祖父……” 听着这话,程苒不禁自嘲地笑了一声,她到底还在期望什么呢? “殿下放心便是。”留下这句话,程苒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程苒离开后,崔景文和程义淼二人开始细细商议起对策来。 “舅舅,依你看,此事会不会是王彰透露出去的?”崔景文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即便不是他,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在接下来的审讯中露出马脚。”程义淼沉声道。 话说到这儿,崔景文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心里还是有几分犹豫:“可是舅舅,王彰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更何况,他背后还有一个琅琊王氏……”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殿下,现如今可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啊!”程义淼直接打断了他,态度坚决地提醒道。 想到皇上对自己的态度,崔景文不由神情一凛,继而点头道:“好,本宫这就差人去办此事。” “殿下且慢,眼下整个礼部尚书府都处在风口浪尖上,此事决计不能由东宫的人直接动手。”程义淼快速理智地分析道。 “不由东宫的人动手……”崔景文略一思忖,接着道:“舅舅的意思是找江湖上的杀手?” “殿下英明!”程义淼细细分析了一番眼下的形势,若是由东宫的人动手,即便事情做得再干净,也很难不露出破绽,唯有从江湖上找人,最后才不会查到东宫头上。 “舅舅思虑周全,此事就按你说的去办!”崔景文如是说道。 …… 松墨居。 “杀人?什么人?”青汣听到木茗带来的消息后,眸中不由划过一抹讶异,此番回到金陵后,倒是有许久不曾有人找九爷了。 “礼部尚书,王彰。”木茗答道。 青汣听罢眸中划过一抹了然:“这次的主家是东宫的人吧?” 木茗点头:“正是。” “他们出价多少?”青汣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木茗比了个手势:“三十万白银。” 青汣挑了挑眉:“倒是舍得下本儿。”三十万两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看来太子这次是真的慌了,不过想想也是,一旦王彰松口,太子必然会受到申斥,说不好连带他的储君之位都会不保…… “姑娘,那这一单咱们接吗?”木茗问。 青汣摇了摇头:“咱们就不趟这趟浑水了。” “那我这就去回绝对方。” 尽管在九爷这边碰了壁,但崔景文这边却并未就此放弃,转头就找上了清音阁。 是夜,一道鬼魅的身影避开门外的重重守卫,悄然来到了礼部尚书府上。 彼时,王彰正在书房内焦头烂额,他相与太子殿下联系,询问应对之策,奈何整个礼部尚书府都被御林军给给围了个严严实实,他是一点儿消息都传不出去。 就在这时,窗外黑影一闪而过,紧跟着,桌子上的烛台晃了几晃。 王彰心下骤然警惕起来,冷声喝道:“什么人?!” 话音刚落,一个蒙面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赶在他再次开口前主动说道:“太子殿下命我来给你转达几句话。” “我怎么能确定你不是其他人派来杀我灭口的?”此刻的王彰已然是惊弓之鸟,他不会信任任何人。 蒙面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果然!王彰的反应同他们预计的一模一样。 “这个东西你总该认得吧?”说着,蒙面人从袖中拿出了一块令牌丢给他。 王彰自然认得这是太子的令牌,心下稍松了几分,接着问道:“殿下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四个字,稍安勿躁。”蒙面人如是说道。 “只有这个吗?”王彰不禁有些失望,几乎是迫切地追问:“殿下有没有说打算如何救我?” “殿下自然有殿下自己的考量,至于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该心里很清楚。”蒙面人冷冷道。 不知想到什么,王彰突然打了个寒颤,不太确定地问道:“殿下不会放弃我吧?” “呵!”蒙面人轻嗤一声,道:“有琅琊王氏在,你何必担心这些?” 王彰按下内心的慌乱,连连点头道:“没错,你说得对,殿下一定会设法救我,殿下一定会救我的……” “这个收好,必要时能救你一命。”蒙面人丢给他一个小瓷瓶。 王彰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枚药丸,不由诧异道:“这是什么?” 蒙面人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王彰听完不禁眼前一亮,由衷赞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殿下好计谋!” “只是……”王彰突然有些犹豫,不安地问道:“这万一……” 蒙面人笑了一声,道:“你放心,药是殿下特意从连阁主那里讨来的,万无一失!” 听他这样说,王彰不由松了一口气,道:“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我不便多留,你自己多加小心,记住,千万不要让人知道我今晚来过。”蒙面人临走前叮嘱道。 “这是自然!”王彰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此刻自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蒙面人离开后,王彰自认困局已解,便回到卧房和衣躺下,准备好好睡个踏实觉,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蒙面人的到来只是个开始。 他这一觉是注定睡不踏实了—— 王彰做了个噩梦,梦里太子在程义淼的劝说下决意将所有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弃卒保车,皇上震怒,直接宣判了斩首。 刑场上,刽子手的铡刀落下的那一刻,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吓得直接醒过来。 而就在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平复自己心绪的时候,低头一看,一把冰凉的匕首正横在自己的脖颈上! 王彰整个人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他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地道:“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第三百二十四章 谈判交易 “呵!王大人莫不是睡傻了,匕首架在你脖子上,你说我是什么人?”男子带了一张白色的鬼脸面具,上面带着尖锐染血的獠牙,在黑暗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此时此刻的王彰已然被吓破了胆,连忙拱手哀求道:“好汉,好汉饶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还请留我一条性命!!!” “方才,东宫的人来过了吧?”鬼面人不断调整着匕首的位置,似是要寻找一个最完美的角度来割破他的喉咙。 王彰心头倏地一跳,强作镇定道:“我入夜以后就睡了,并不曾见到什么东宫的人……” “呵!”鬼面人轻笑一声,匕首往他脖颈上又靠近几分,登时便留下了一道血痕。 “看来,你是不想活了。”鬼面人慢悠悠地说道。 “不不不!”王彰吓得额上冷汗直流,连连道:“我说,我什么都说,你千万别杀我……” “这才像是想活命的人该说的话嘛!”鬼面人对于他的态度还算满意,手下的匕首也就送了些力道。 “好汉,咱们……能不能把匕首挪开点儿?”像是生怕他改变主意似的,王彰连忙又补充道:“你放心,我绝对不逃,也绝对不会喊人!” 鬼面人用匕首拍了拍他的脸:“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得寸进尺的人,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比较好。” “是是是,太子今晚的确派人来见了我一面。”王彰老老实实地承认,紧跟着又道:“不过我们并没有聊什么,太子殿下只是让他提醒我在审讯的时候不要乱说话。” 鬼面人眸中划过一抹了然,继而又问道:“他是不是还给了你一颗药?” “你怎么知道?”王彰下意识地问了出来,待到反应过来后眸中不禁划过一抹懊恼。 鬼面人轻嗤一声,接着道:“他是不是还告诉你说,只要你在饭后服下这药,不出半炷香便可露出中毒的表现,而给你送饭的人便会被问罪。” “届时只要这人将脏水泼到慎王身上,皇上那边自然会认为整件事都是慎王做的局,为的就是陷害你,进而把太子拖下水。” “至于那个沈越,不过是个陪衬罢了。” “不,这不可能!”王彰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可与此同时,心里却不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鬼面人说的都是事实…… “可不可能,一试便知。”鬼面人看向他房间里放着的鸟笼,诡异地笑了一下。 就在王彰惊疑不定之际,鬼面人已经把鸟笼提了过来。 王彰咬了咬牙,从枕头下拿出那只瓷瓶,将药丸掰下来一小块,喂给了笼子里的鹦鹉。 很快,那是鹦鹉便浑身抽搐,剧烈地挣扎起来,短短半炷香的功夫,鹦鹉便倒在笼子里,彻底没了气息。 看着这一幕,王彰仿佛已经能够想象出自己服下这药的场景,一时间浑身发冷,整个人如坠冰窖。 “怎么样,现在可相信了?”鬼面人将笼子丢开,悠悠坐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 隔了好半晌,王彰方才消化了这件事,定定看着他:“你是慎王的人。” 鬼面人无声地扯了扯嘴角,语气淡淡:“这个问题现在还重要吗?” 冷静下来的王彰也不再慌乱,笃定道:“我可以在审讯时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但同样的,你也需要给我应有的回报。” “王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鬼面人漫不经心地赞了一句,接着道:“有什么要求,不妨说来听听。” “你必须保证我和我全家的性命。”王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鬼面人一听不由笑了,语气讥讽道:“你整个府上大大小小不下百人,你莫不是当我是神仙,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么多人藏起来?” 王勔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讪讪,随即故作强硬道:“那至少要保全我和我夫人、孩子的性命!” “若你好好配合,慎王自然会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贬官流放。”鬼面人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匕首,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哼,贬官流放?你说得倒是轻巧,穷山恶水之地,谁知道我们一家去了还能不能回来?!”王勔冷哼一声,事已至此,他当然是要替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王大人这就想岔了,这‘流放’二字当中可操作的空间可就大去了,只要出了金陵,天高皇帝远,便是有人想要插手也是鞭长莫及。”鬼面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王勔心里快速衡量了一下,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但仍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又追问道:“一旦我将太子的底全部捅出来,他必将恼羞成怒,倘若他派人在流放途中追杀我们一家,届时又当如何是好?” “我们既承诺了你,便不会中途撒手不管,离开金陵后,我会亲自护送你们一家离开,直至脱离危险。”鬼面人承诺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王勔盯着他问道。 鬼面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抬了抬眼皮看向他:“我想有一点你需要明白,我并不是一定要坐在这里同你谈条件不可,更何况,你觉得你现在除了相信我以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王勔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但同时他也明白,鬼面人说的都是事实,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除了赌一把外根本别无选择! …… 鬼面人从王勔府上出来后,七拐八拐地兜了好几个圈子,最后走进了一条不甚起眼的巷子里。 房间内,连城已然等候许久,见到鬼面人进来,却也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事情办完了?” 鬼面人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任谁也意想不到的脸——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的心腹——昭武将军、兼刑部尚书陆铭! 陆铭表明面上是太子的心腹,但实际上是慎王埋在他身边的一颗暗棋,但即便是慎王自己也不会想到,陆铭真正听命的人是清音阁的阁主连城! 第三百二十五章 百日牵机 不,准确来说,陆铭与连城之间并不存在谁听命于谁的从属关系,两个人只是目的一致的合作而已。 陆铭扯了扯嘴角:“太子这次是自作聪明了,要我说,他既然想杀人灭口,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直接动手反而干脆。” 连城给他倒了杯茶,慢悠悠地说道:“眼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东宫,只要王勔一死,太子便是第一怀疑对象,这局棋怎么下都是一个‘死’字。” 陆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眸中随即浮上一抹淡淡讥讽:“说到底,从太子把手伸到贡布上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会有今日之结局。” “明日审讯开始后,我会设法让人把这件事透露给程瓒,接下来的事情,你不必过多插手,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推波助澜一二即可。” 连城一边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茶盏里面的茶叶,神色淡漠中又透着一股子幽深,令人琢磨不透。 “好。”陆铭沉声应下。 二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连城一抬头,见他还没离去,不由问道:“怎么,还有事?” 陆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声音冷了几分:“为什么要把牵机给慎王?你明知道,慎王妃的病已经药石罔效,牵机根本救不了她。” “子詹,你这是觉得愧对慎王了吗?”连城扯了扯嘴角,淡淡问道。 “这与愧对无关,曲箐她是无辜的!”陆铭的语气里带有一股压抑的怒火。 连城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只听他低头轻笑了一声,道:“这世上无辜的人多了去了,我难道还要一个一个顾及过来不成?” “没有人要你去顾及每一个人,可你至少不该利用她。”陆铭冷冷道。 连城抬眸看了他一眼:“那如果我说,她是心甘情愿被利用的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陆铭拧了拧眉。 连城抿了口茶,茶泡得很浓,一口下去,浓郁的苦涩充斥着整个味蕾,却也让人无比清醒。 “曲箐服药前,我让人告诉过她服下牵机的所有后果,但她却没有把此事告诉慎王。子詹,你还不明白吗?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陆铭怔忡了一瞬,一时间,心情竟是说不上来的复杂。 牵机是药,却也是毒。 服下后虽然会让人看上去大为好转,但实际上却是饮鸩止渴,会让服药之人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而这样的痛苦所带来的不过是百日的寿命罢了。 也就是说,百日之后,服药之人必死无疑! 曲箐宁愿忍受这样的痛苦也要服下牵机,她这是报了必死之心…… 窗子开着,一阵风吹进来,连城剧烈地咳了好几声,就在陆铭想要关上窗子的时候,却见他摆了摆手,“咳,咳咳……我没事。” 他喝了口茶,总算勉强压下了喉咙的那股痒意,接着道:“你有没有想过,对于一个终日缠绵病榻的人而言,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都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 “如果有这样的一个机会,可以让她痛痛快快、光鲜亮丽地活一次,纵使付出些生命又有何不可呢?” 陆铭心头倏地一跳,下意识地盯着他:“你……” 连城笑了笑,玩笑般地说道:“你放心,在大事未成之前,即便是苟延残喘我也不会一死了之的。” 他这话令陆铭再一次蹙眉,有心要劝上几句,可转念一想,自己似乎也没有立场去评判他,毕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背负,连城如此,自己亦然。 “什么?!”崔景文手里的茶盏“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一把揪住了对方的领子:“不是都已经安排好了吗?!为什么王勔不仅没死,还招供了?!!” 前来禀告的侍卫吓得脸色毫无血色,哆哆嗦嗦道:“属……属下也不知,王大人一进刑部就招供了,不仅是贡布一事,此前他经手过的所有事情,全都招了……”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崔景文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机械地撒开了手,内心的慌乱让他惴惴不安,父皇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怎么办,他现在该怎么办? “对,舅舅,舅舅肯定有办法的!”崔景文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神再一次亮起来,连忙催促道:“去请舅舅和陆将军过来,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那侍卫许是被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吓傻了,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崔景文见状愈发恼火,上去便狠狠踢了那侍卫一脚:“还愣着做什么,本宫让你快去啊!” 那侍卫挨了一脚,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 得到消息的程义淼立马赶了过来。 “舅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不都安排好了吗,为何王勔会没死……”崔景文一见到程义淼便急切地问道。 “殿下先莫要自乱阵脚,眼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刑部有陆将军在,此事暂且还能压一压,但照这么下去,形势对咱们实在不利,殿下当早做打算啊!”程义淼沉声劝道。 “打算?什么打算?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便是陆将军也只能拖延一二罢了,纸包不住火,父皇那边早晚会知道的,一旦父皇知道,本宫就彻底完了!!!” 崔景文心里愈发急躁了几分,完全没了主意,急得在书房里来回转圈。 “殿下,殿下冷静!!!” “如今都火烧眉毛了,你让本宫如何冷静得下来?!”崔景文拍着桌子吼道。 书房里安静了一瞬,崔景文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火了,缓了缓,说道:“舅舅,刚才本宫不是故意冲你发火,只是……” “殿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臣自然是明白殿下的难处,只是眼下的局面,唯有……” “殿下,陆将军到了。”外面的侍卫敲门通禀道。 “快请!”崔景文连忙道。 陆铭匆匆赶来,进门后便朝二人拱了拱手:“殿下,程大人。” “陆将军就莫要再行这些虚礼了!”崔景文直接拦住了他,“快帮本宫想想,此事该当如何应对?”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太子逼宫 陆铭朝程义淼看了一眼:“程大人怎么看?” 后者与之对视片刻,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字。 崔景文低头一看,登时吓了一跳:“舅舅,这……” “殿下,微臣亦是此意。”陆铭在一旁补充道。 崔景文默默消化了好一会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本宫是想要那个位置,可从未想过要谋反啊!更何况,那毕竟是本宫的父皇,此举乃是大逆不道…” “殿下!”程义淼直接打断了他,定定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趁着此事尚未传进宫里,咱们尚且还有一击之力,一旦让丛渝舟进宫将此事禀明了皇上,可就什么都晚了!” 崔景文下意识地摇头:“不,不不不,你容本宫再想想,再想想……” 程义淼见状不由朝陆铭使了个眼色,后者顿了顿,淡声道:“丛渝舟不是什么善茬,我现在也只能是尽力拖着他,希望殿下尽早决断。” 陆铭并未强硬地建议什么,但他这话却是在无形之中给了崔景文一种心理暗示,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兹事体大,本宫还是想先问过外祖父的意思……”崔景文的态度已经开始松动,可偏偏就在这时,外面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殿下,殿下不好了,镇国公府刚刚传来消息,程老国公他中风昏迷了!” “什么?!”三人俱是一惊,尤其是崔景文,脸色直接“唰!”地一下就白了,整个人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椅子上,眼神里写满了惶恐不安。 在崔景文心里,程瓒不仅是自己仰仗的外祖父,更是他的后盾与靠山,不管出了什么乱子,外祖父都会出面帮忙解决,久而久之,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甚至可以说,程瓒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超越了他的父皇! 是以,当他得知这座靠山倒了的时候,自然是无法接受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我父亲身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中风?!”程义淼抓住那侍卫的领子厉声质问道。 那人战战兢兢地答道:“程老国公听说了太子殿下替换贡布一事,一时急火攻心,这才……” “是谁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的?!”程义淼怒声问道。 那侍卫只是个报信的,又哪里知道这许多,登时就吓得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 “程大人冷静,眼下正值敏感时期,不管向程老国公透露这个消息的人是谁,定然都是不怀好意,咱们若是此刻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陆铭冷静地分析道。 程义淼当然知道他说的在理,但这股子气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一时间脸色铁青,大有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陆铭深谙点到为止的道理,有的时候说得多了,反而会令人生疑。 果然,沉默了片刻后,程义淼快速冷静下来,对崔景文道:“殿下,事不宜迟,再耽搁下去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崔景文仍是那副恍恍惚惚的模样,怔怔地呆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看着看着,程义淼突然生出一股子气恼,在这一瞬间,他竟有些理解父亲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然而现在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扶着崔景文的肩膀,让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顿道:“殿下,这是我们唯一能够翻身的机会了!” 崔景文抬了抬眼皮,没有太大反应。 程义淼不由加重了语气:“殿下,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慎王登上大位,而自己却沦为阶下囚,从今往后一辈子都被幽禁东宫吗?!” “你想想那些支持你的人,倘若你继续这样浑浑噩噩下去,那他们又将如何自处?殿下,你对得起父亲、对得起他们吗?!” “不!”崔景文终于有了反应,他疯了一般地吼道:“本宫才是太子,慎王,慎王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程义淼终于松了一口气,道:“殿下能如此想便对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何能拱手让人?与其任人宰割,不如拼死一搏,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舅舅,你说得对,本宫决不能坐以待毙!”崔景文逐渐坚定了目光,狠狠说道。 程义淼当即便道:“事不宜迟,趁着丛渝舟还未回宫,咱们兵分两路立刻去调兵,有陆将军的驻军,再加上兵部巡防营的兵力,咱们未必不能与御林军一战!” 陆铭是昭武将军,手下有五万兵马,现如今就驻扎在金陵城外,巡防营属兵部管制,目前已然被他们掌控,如今金陵城中唯一的变数就是丛渝舟的御林军。 至于慎王,他麾下的军队远在雍州,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他调来兵马,金陵这边大局已定,不管他再做什么都只能是于事无补! “殿下,调动城外驻军需要兵符,殿下可否给臣一份调令手书,以安军心?”陆铭开口道。 崔景文略一思忖,当即便应下:“好,本宫这就写给你!” …… 烈日高悬,金陵城中,各方暗潮涌动,一场动乱一触即发。 陆铭离开刑部前让人给丛渝舟的茶水里放了点东西,等到丛渝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丛渝舟心知自己中计,登时大怒,一把拉开门,长剑横在了门外守卫的脖子上:“陆铭呢?让他来见我!” “丛统领,我家大人外出未归,属下们也不知他的去向。”侍卫面色不变地答道。 “让开!”丛渝舟脸色十分难看,门口的两个侍卫也并未自不量力地去阻拦,各自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丛渝舟从刑部出来以后没有多做耽搁,直奔皇宫而去。 然而不等他赶到皇宫,便听得一阵激烈的兵刃相接的厮杀声从不远处传来,再往前一看,宫门口已然横尸一片,尽管御林军和巡防营各有伤亡,但最后还是让崔景文的人突破重重宫门,闯进去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情势反转 丛渝舟心中愈发沉了几分,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往皇上的宫殿飞奔而去! 当他赶到的时候,万福正带着一群小太监在承乾宫前与太子的千军万马对峙。 “殿下,皇上今日头疼,已经歇下了。”万福不紧不慢地朝崔景文行了个礼,神色如常,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他身后的军队一般。 “万总管,本宫不想与你为难,自己让开吧!”崔景文一身戎装,手中的剑正往下滴着血。 万福仍是面色不变,朝崔景文拱了拱手:“殿下说笑了,这是老奴的职责在此,如何让得?” “殿下,不必同他废话,拿到玉玺和禅位诏书最要紧!”程义淼在一旁低声催促道。 程义淼话音刚落,立刻便有人将剑架在了万福的脖子上,而就在这时,丛渝舟突然出现,断喝一声:“住手!” 与此同时,他掷出了腰间的玉佩,直接将那人手中的剑打落。 程义淼眯了眯眼睛,道:“丛统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 话未说完便被丛渝舟冷声打断:“尔等谋反,如此大逆不道之举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丛渝舟的到来,无疑是给被逼到绝境的御林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众人纷纷重新提着剑挡在了崔景文的军队面前。 崔景文原本就对丛渝舟这个不懂变通的御林军统领有些意见,此刻见他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顿时大为光火,冷笑道:“看来丛统领这是非要执迷不悟不可了!” “众将听令,放箭!” 巡防营的弓箭手早已就位,此刻崔景文一声令下,立刻便有铺天盖地的箭雨朝着他们射去! 丛渝舟带着一众御林军拼死抵抗,奈何已经失了先机,再加上此刻双方实力悬殊,一时间死伤惨重。 所幸的是,丛渝舟早就料到情况对他们不利,所以在来的时候已经发信号通知增援。 不多时,魏岚总算是及时带人赶到。 军队不入皇城,这是苍梧历来的规矩,是以魏岚带来的只有岐国公府自己的府兵。 但即便是如此,也可将崔景文的巡防营拖延一二。 “魏岚,你岐国公府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崔景文心里很清楚,他们必须要速战速决,这么拖延下去形势只会对他们越来越不利。想到这儿,他不禁有些着急,陆铭的驻军怎么还没到! 魏岚冷笑一声:“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太子殿下带兵逼宫,我岐国公府自然是要来护驾的!” “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各凭本事吧!”说着,崔景文眸中划过一抹阴沉。 就在双方激烈交战的时候,陆铭终于带着驻军赶来。 崔景文顿时大喜过望,迫不及待道:“陆将军,快,把他们这些人全都围起来!” 然而陆铭在听到这话后却迟迟不见行动,崔景文不禁有些急了,催促道:“陆将军,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 “太子殿下,谋反可是重罪,你确定能承担得起后果?”伴随着这话,一人一马从陆铭身后转了出来。 “崔景明?怎么是你?!”见到来人的那一刻,崔景文是又惊又怒,看着他的目光活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似的! 崔景明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径直朝一旁的陆铭道:“子詹,动手吧!” “是。”陆铭颔首,继而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驻军立刻将崔景文的人团团包围。 “陆铭!!!你……”到了这一刻,崔景文终于反应过来,陆铭背叛了自己! 不,或许更准确地说,他从一开始就是慎王埋在自己身边的一颗钉子! 可恨的是自己居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太子殿下,束手就擒吧!”陆铭淡淡道。 “束手就擒?哈哈哈哈!好一个束手就擒!”崔景文只觉满心荒唐,时至此刻,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可他不甘心啊,明明,明明他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了! 若非崔景明步步相逼,他何至于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崔景文,你莫不会真以为程老国公是因为听到你调换贡布谋取暴利一事而中风的吧?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程老国公历经三朝,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单单是这么点儿事还不至于让他怒火攻心。” “真正把他气到中风的是——你、要、谋、反!”崔景明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崔景文瞳孔猛地一缩,连声道:“不,不可能,当时我还没有……” 突然想到什么,他终于反应过来,指着崔景明道:“是你,是你命人给外祖父传了假消息!!” “你总算是聪明了一回,可惜啊,晚了。”崔景明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情淡漠。 许是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给刺激到了,崔景文提着剑就朝他砍去:“崔景明你卑鄙无耻!!!本宫要杀了你——” 太子自小是跟着最好的习武师傅学的身手,虽说后来荒废了许久,但多少还是有些底子在的,只可惜,他的这些底子在久经沙场、战功赫赫的慎王跟前,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咣当!”一声,只一招,崔景明便卸了他的剑。 崔景文被那股子力道带得跌倒在地,整条胳膊发麻,不等他回过神来,一把染血的偃月戟稳稳对准了他的眉心! “殿下!!!”程义淼想要冲过去救他,却被陆铭的人拦住。 崔景文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再一次看向他时,眸中布满了无尽的恨意:“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外祖父?” “为什么?呵!”崔景明冷笑一声,讥讽道:“于你而言,他是最为敬重仰慕的长辈亲人,可于我而言,他只是个不择手段将我一步步逼上绝路的仇人。” “我没有要他的命,已经是仁至义尽。” 崔景文紧了紧拳头,忽而发狠般地说道:“哼,崔景明,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取而代之吗?你错了,你这辈子注定与那个位子无缘!!!” 第三百二十八章 程家倒了 崔景文本以为自己能激怒他,可意外的是,崔景明的反应竟然格外平静:“那又如何?我从未想过要取代你。” “是你,是你们在一步一步逼我到绝境,逼得我不得不对你们出手!” “就因为你是嫡出,所以其他皇子都活该为你的储君之位铺路吗?笑话!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说着说着,崔景明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手中的偃月戟刺破了他的皮肉,留下一道血痕:“你们曾经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我可以不计较,可你们不该对阿箐、对我未出世的孩子下手!” 崔景文动了动唇,想说自己从未对曲箐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出手,可事到如今,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是没动手,可他身边的人,谁又能保证呢? “哈哈哈哈——”不知想到什么,崔景文忽而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中涌上一股酸涩,不管他们之间是谁先踏出的第一步,他们兄弟两个斗了这么多年,孰对孰错、恩恩怨怨早已分辨不清了,也没必要分辩。 到头来,无非是成王败寇四字而已。 曾几何时,他们也一起玩过、闹过、哭过、笑过,可走着走着,就变了样子…… 如今想来,却只觉恍若隔世。 崔景文无视掉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偃月戟,一点一点地站起来,目光一动不动地看向他:“你既如此恨我,那便索性杀了我,做个了结吧!” 崔景明紧了紧手中的偃月戟:“你以为我不敢吗?!” “殿下!”程义淼瞬间慌了神。 “崔景明,少废话,拿出你在战场上厮杀的魄力来,动手啊!”崔景文笑了笑,脸上忽而带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情绪。 崔景明死死握住了手中的偃月戟,最后却是蓦然收手,冷冷道:“来人,把太子及一众谋反人等全部拿下!” 崔景文是该死,但却不是现在。 直至这场动乱结束,承乾宫的门才缓缓打开,一个伺候的小太监走了出来。 “皇上有旨,太子崔景文替换贡布敛财在前,起兵谋反在后,种种举动,其罪当诛,然念及父子之情,现废黜其东宫储君之位,幽禁于东郊皇陵,终生不得出!” 皇上的这道旨意来得太过及时,甚至像是早就替他预备好了似的。 崔景文听罢怔忡了一瞬,随即苦笑一声,重重跪下:“儿臣……叩谢父皇隆恩!” 自始至终,皇上都未曾露面,将太子谋反一事全权交与了慎王处理。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太子一倒,立刻便有许多人站出来检举程义淼的种种罪行,其中就包括了他利用职权之便,买卖官职一事。 谋反本就是重罪,再加上这些七七八八的罪名,崔景明也并未手下留情,当即下令查抄镇国公府,程家上上下下所有参与谋反的主犯全部处斩,其余人等流放千里之外。 程瓒在得到这个消息的当晚便撒手去了,倒也勉强保全了他三朝元老的最后体面。 皇后在承乾宫外跪了一夜,试图替太子及程家求情,念着夫妻一场的情分,皇上也见了她,二人不知聊了些什么,总之,皇后在离开承乾宫的时候神情看起来很是恍惚。 而就在第二日傍晚,皇后便被人发现在寝宫中自缢身亡。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戏楼里传来咿咿呀呀的曲子,唱不完的悲欢离合,道不尽的辛酸落寞。 曾经盛极一时的镇国公府,就这么倒了。 短短半月之内,所有与太子相关的人等都被慎王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清除出了朝政权力中心,或贬谪,或罢官,或明升暗降。 在这场风波动荡中,朝臣们见识到了慎王雷厉风行的强势手腕。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自打太子被幽禁后,皇上便一直称病没有上朝,朝政上的所有事宜悉数交给了慎王,然而即便是这样,皇上也迟迟没有任何要立慎王为太子的意图。 非但如此,皇上甚至都极少召见慎王,有什么旨意也都是通过万福来传达。 凡此种种,不禁令人猜测这背后是否另有深意…… 丰府。 “大人,程姑娘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也不说话,奴婢实在没有办法了……”府上的婢女无奈地说道。 丰子翌抿了抿唇:“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婢女朝他行了一礼,兀自退下了。 丰子翌敲了敲门,毫无意外地,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他只好端着餐盘自己进来:“我给你买了西街的汤包,你多少吃一些。” 程苒古怪地笑了一声:“怎么?看着我从高处跌落尘埃,很有成就感么?” 丰子翌顿了顿,将餐盘放在桌子上,道:“若这么想能让你自己心里好受些,我无可辩驳。” “呵!”程苒冷笑一声,嘲讽道:“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就算你救了我,我不会感激你!” 丰子翌知道这个时候不论自己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于是也没有解释,只淡淡道:“我从未想过要你感激,东西我放在这儿了,你记得吃。” 说完,便径直转身离开。 然而不等他走出这个门,便听得“哗啦!”一声,桌上的盘子被她悉数打落,汤包滚落一地。 丰子翌脚步一顿,神色木然道:“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便是要报仇,也要先有命才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爹做的那些事?”程苒死死盯着他的背影问道。 “是。” 程苒闭了闭眼睛,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果然……” 她没有再去追问他在这整件事当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因为,没有必要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她的执念 良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程家,现在怎么样了?” “主犯判了死刑,其余人等全部流放。”丰子翌并未隐瞒,把最后的处置结果如实告诉了她。 程苒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她眼中再流不出一滴泪,只见她缓缓抬起眸来,定定道:“丰子翌,我要离开这里。” 丰子翌眼皮倏地一跳,继而声音平静道:“可以。” 自始至终,他都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午后的日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仿佛在两个人之间横亘了一条永远难以跨越的鸿沟。 …… 程苒离开的时候没有同任何人道别,只是留了两封信,托人分别带给青汣和魏岚。 而就在她离开后,丰子翌一个人在一家书店门口坐到了天黑。 “大人,可算是找到你了,宫里来人说皇上召您立刻进宫!”府上的小厮一边喘气一边急匆匆地说道。 丰子翌敛了敛神,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眸深深看了身后的书店一眼,良久方才收回视线:“走吧!” 如果青汣在这儿的话就会发现,这是丰子翌与程苒初遇的地方。 …… 聚福楼。 一名衣着破旧的老道坐在桌子旁,左手拿着一只烧鸡,右手抱着一壶酒,吃得是满嘴流油,好不满足! “嗝——”一只烧鸡下肚,老道打了个饱嗝,摸着被撑得圆滚滚的肚子感叹道:“果然,还是这聚福楼的烧鸡最合我胃口!” 青汣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烧鸡也吃了,酒也喝了,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哎呀,别急嘛!”麻衣道人不以为然地舔了舔嘴唇,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忽而想到什么,不由问道:“对了,你刚刚问我什么事来着?” 青汣:“……” 深吸了好几口气,不生气,不生气,青汣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 几乎是强压着火气,青汣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噢噢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原来你是问这个啊,早说不就完了!”麻衣道人一脸责怪地看了她一眼。 青汣眉心狠狠跳了两下,咬牙切齿道:“你再废话一句试试?” “咳!”麻衣道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随即一本正经道:“据我所知,南越有一种秘药,名曰‘牵机’,不管这人病得有多重,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服下此药后都会迅速好转,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青汣心下一沉,继而追问道:“那代价呢?” “代价就是服药之人每日都会忍受极大的痛苦,直至百日之后死去,药石罔效。是以,这药又叫‘百、日、牵、机’。”说完,麻衣道人晃了晃手里的酒壶,仰头抿了一口,叹道:“好酒!” “原来是这样……”青汣眸中划过一抹了然,以慎王的性格,自然不可能给曲箐服下牵机,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利用了慎王救人心切的心理,故意诓骗于他。 而曲箐明知此药是饮鸩止渴,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服下,想来也是希望能够陪他走完这最后一程吧…… 不知是不是最近见过的分别太多,青汣心中一时间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青迩和离,程苒远走,如今的曲箐不惜飞蛾扑火也要最后一搏,是非对错,感情的事还真是很难有一个定论。 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麻衣道人半醉半醒地说道:“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说不得,说不得啊!” 青汣骤然回过神来,转而说道:“上次我问你的那件事,当真没有一丁点儿可能吗?” 尽管心中早已知晓了答案,但她仍是抱有那么一线希望,惊鸿惊鸣的命格本就特殊,万一,万一自己可以带他们一起离开呢? “上次?”麻衣道人摇了摇头,疯疯癫癫地说道:“问题还是原来的问题,答案自然也就还是原来的答案,彼时与今日又有何分别?唯一区别的只能是面对答案的心境罢了。” 闻言,青汣抿了抿唇,末了自嘲一笑:“是我妄求了。” “下个月就是中元节了,我会设法拿到封焰镜,届时还请道长相助!”说着,青汣朝他拱了拱手,眉宇间的神色无比认真。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竟还未打消离开的念头?”麻衣道人药童叹了口气,道:“我同你说了那么多次,顺势而为、随遇而安,你这丫头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执念太深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青汣顿了顿,定定道:“有些疑惑,须得亲自解开方能真正安定下来。” “人这一辈子弄不明白的事多了去了,答案真的那么重要吗?”麻衣道人无奈地问。 “重要。” 麻衣道人忍不住摇头:“倘若那个答案不是你想要的,你也还是非要知道不可吗?” 青汣笑了笑:“我这个人固执得很,怕是要白费道长的一片苦心了。” 麻衣道人捋了捋胡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丫头,你扪心自问,这里当真没有任何让你留恋不舍的人吗?” 青汣停顿了一会儿,末了坦然道:“有留恋,但没有不舍。因为于他们而言,我只是个过客,他们于我,亦然。” “你这丫头执念太深,到头来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麻衣道人兀自摇头,俨然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样。 “有些事情,总要试过才不会后悔。” 见她如此坚决,麻衣道人也不再劝,道:“罢了,你既心意已决,我再说什么也是无益了,左右现在离冬月朔日还有一段时间,待你拿到封焰镜后再来寻我吧!” …… 燕家的宗祠不在金陵,而在徐州,是以,为了中元节的祭祖事宜,燕家所有人提前十日出发前往徐州老宅。 青汣本以为燕氏一族的人员不算复杂,然后等她到了徐州祖宅后才发现自己当真是一叶障目了。 燕氏一族何其繁盛,金陵的英国公府只是其中一支罢了。 且,燕不寒这一支还是旁支…… ( 第三百三十章 徐州祖宅 不过燕氏一族的近几代的子孙大多平庸,林林总总算下来,也就唯有燕不寒这一支撑得起门面,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英国公府在朝中的地位基本奠定了他们在族中的话语权。 当然,这样的境况也有一个弊端——燕氏族人对待青汣还有两个孩子格外热情!!! 一番七大姑八大姨的认亲下来,青汣深感力不从心,果然,假笑也是需要天赋能力的…… 青汣捏了捏已经笑僵的脸,问:“你们家的这些族人都这么好客的吗?” “他们这么热情好客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燕西楼推着轮椅进来,悠悠道:“你刚才一圈看下来,就没发现燕氏一族有什么奇怪之处?” 青汣原本还没觉得,但被他这么一提,恍然道:“燕氏一族当中似乎都是清一色的男子……”即便是有女子,也都是外姓女嫁到燕氏来的。 燕西楼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接着补充道:“不仅仅是如此,多年来燕氏一族一直子嗣艰难,且这种情况一代比一代更甚,今日前来的族人当中,小孩子更是寥寥无几。这种情况下,他们对你还有惊鸿惊鸣的热情可想而知。” 青汣听罢不由皱了皱眉:“你们燕氏一族该不会都是近亲结婚吧?” “想什么呢?”燕西楼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解释道:“燕氏又不是那种唯血脉至上的迂腐之人,别说是近亲了,就是五服之内的人婚嫁长老们都是不允许的。” “那倒是奇了。”青汣有些想不通了,如果不是近亲结婚,难不成燕氏一族有某种隐性的遗传病? “大哥,大哥!”燕西玦急急忙忙地冲进来。 燕西楼被他吵得耳朵疼,训斥道:“燕西玦你多大了,能不能不要一直这么冒冒失失的?” “大哥,长老们来了,现在就在院子里,他们要见大嫂。”燕西玦一股脑儿地说道。 “见我做什么?”青汣一头雾水,她又不是什么大熊猫,还能聚众参观一下。 燕西玦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就是个传话的。” “走吧,我陪你一起。”燕西楼同她道。三位长老年纪大了,常年都待在宗祠里,鲜少出门,今日突然前来想必是有什么事。 尽管青汣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当她被三个年纪加起来超过二百岁的老头围观的时候,内心也是崩溃的! “小丫头,你叫青汣?”为首的那个白胡子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她。 “是。”青汣勉强点了点头,继而忍不住问道:“三位长老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另一个独眼老头虎着脸说道。 青汣看了一眼燕西楼,用眼神问:你们家老头都是这种款式的吗? 后者挑了挑眉:这已经算是正常的了。 青汣:“……” “去去去,燕肃,就你那副凶相,别把人家吓着了!”另一个黑脸老头一把独眼老头推开,然后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掏出了一块手帕包着的点心:“小丫头,这个蛋黄酥是你做的?” 燕肃本要同他争辩,但一看到面前的点心,又默默憋了回去,明明生了一张剑眉虎目的脸,偏偏眼巴巴地看着青汣,画风怎么看怎么诡异。 青汣只扫了一眼便确定了这是自己给两个小家伙做的点心,于是点头道:“是我做的,有什么……” 话音未落,便见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自己:“丫头,你还会做别的点心吗?” 青汣:“……” 所以,你们兴师动众地过来,就是为了一口点心??? 就,挺迷的。 旁边的燕西楼默默别开了眼,委实不想承认自己与这三位认识…… 半个时辰后,青汣从厨房里端出了一盘榴莲酥和一盘豌豆黄,还没走出厨房的门,手里的盘子就被三人洗劫一空。 燕渊虽看着圆润,实则是个动作灵活的胖子,趁着燕肃和燕聿争抢得不可开交的功夫,抓了好几块点心就跑,一边往嘴里塞点心,一边口中咕哝不清地道:“丫头,你还会做什么,能不能……” “不能。”青汣想也不想地拒绝。 “别啊,咱们也不让你白做,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燕渊笑眯眯地商量道。 青汣眸光微微一闪,随即淡淡道:“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做,没什么要求。” 燕渊却像是没听到她的拒绝一般,依旧自顾自地说道:“要不这样,我们收两个小家伙为徒弟,把一身的本事都传给他们俩,怎么样?” “你们仨,收徒?”青汣狐疑地看了三人一眼,明显对于他口中的收徒一事心存怀疑。 “怎么,你不信我们?”燕渊被她不信任的目光看得有些炸毛。 青汣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一副默认的意思。 燕渊瞬间急眼了,转而朝正在争夺最后一块豌豆黄的二人喊道:“行了行了,你们先别抢了,都过来!” “一人一半。”燕聿死死盯住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豌豆黄,做出了最后的退让。 燕肃想了想,勉强同意了。 “我决定,收那两个孩子为徒!”燕渊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燕肃没吭声,倒是一旁的燕聿捋了捋胡子,眸中划过一抹精光,跟着问道:“就是刚才那两个小家伙?” “不错!” “我没意见。”燕聿直接表明立场。那两个孩子一看就根骨极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收为徒弟也不算亏。 燕渊又把目光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燕肃,后者直闷声道:“我也没意见。” 话音刚落,三人再一次齐齐看向青汣。 青汣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我说了不算,要不要拜师得他们两个自己同意。” 说曹操曹操到,青汣刚说完这话,惊鸿惊鸣便一阵小跑着回来了。 “娘亲,娘亲——” 看着两个泥猴一般的小家伙,青汣本能地往旁边退了两步,免得他们扑到自己身上。 好在两个小家伙还算是有自知之明,快到跟前的时候紧急刹了个车。 第三百三十一章 藕盒之争 “你们俩这是从坭坑里爬出来的吗?”青汣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两下,目光里写满了嫌弃。 惊鸣拿袖子擦了擦脸,使得原本就小花猫似的脸蛋愈发雪上加霜,不过他自己倒是浑然不觉,满眼兴奋道:“娘亲,你快看,我们找到了什么?” “这是……莲藕?”青汣仔细瞧了瞧,勉强从那堆泥块中分辨出一二。 “嗯嗯嗯!”惊鸣连连点头,接着眼神发光地看着她:“娘亲,晚上可以吃藕盒吗?” “等会儿!”燕渊突然打断母子二人的对话,弯腰从那堆泥块里拿出一截莲藕,从刚才看到这莲藕开始,他就觉得格外眼熟,这会儿仔细一看,愈发让他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你们这是从哪儿挖出来的莲藕?” “就前面的荷花池啊,里面莲藕个头特别大,老爷爷你要是想吃的话下次我们帮你多挖一些!”惊鸣十分热络地说道。 燕渊一听,胡子颤了几颤,差点没过去。 燕肃和燕聿连忙一把搀住了他,解释道:“那一池荷花可都是他的宝贝,平时旁人是连碰一下他都要心疼半天的……” 惊鸿惊鸣听罢顿觉自己闯祸了,悄咪咪地就要往青汣身后藏。 青汣一阵牙疼,狠狠瞪了这两个熊孩子一眼,平时在书院闯祸被人找上门来也就罢了,这怎么都出门来了还是不消停呢? 这下好了,这老头肯定要以此为筹码,要自己补偿于他! 事实证明,青汣的预感是完全正确的,燕渊一缓过劲儿来,便开始替自己谋求最大利益:“丫头啊,按理说,老头子我不该同两个小辈计较,但你看老头子我都一大把年纪了,种这一池荷花也不容易……” “有什么要求,直说。”青汣直接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燕渊眼前一亮,但面上还是要做出矜持的姿态:“虽然我那些荷花都是稀有品种,但看在丫头如此有诚意的份上,老头子也就不好再计较了,这……” “你再废话我就不管了。”青汣耐心告罄。 “再来五盘,不,十盘点心。”燕渊果断道。 青汣嘴角一抽:“十盘点心,你也不怕把自己撑着?”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嗜甜真的好吗? 燕渊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于是退而求其次道:“那就每天三盘,我们仨一人一盘。” 青汣扶额,忍不住提醒道:“我只是回来祭祖,不是在这里常住。” “这倒是提醒我了,要不这样吧,趁着这几日,你把你会做的点心都教给厨房的老何,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燕渊自觉自己的提议十分周到。 “可以。”青汣无奈答应。 “等等!”燕聿突然插话,脸上的笑容令人发毛:“方才两个小家伙说的藕盒记得分我们一份。” “不行!”惊鸿惊鸣从青汣背后钻了出来,一副誓死捍卫自己所有物的模样。 “那是我种的!”燕渊特意强调。 “你已经用这些藕和娘亲做了交换,所以现在这些藕是我们的了,与你无关。”惊鸿小脸严肃地看着他。 “对!”惊鸣跟着应和。 燕渊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得把求助的目光看向燕西楼:“小楼楼……”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参与。还有,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许这么喊我!”燕西楼冷冷睨了他一眼。 燕聿眼珠子一转,说道:“要不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你们的藕盒做好以后给我们尝尝,若是好吃,我们就同意你们再去荷花池挖莲藕,怎么样?” “燕聿!那可是我种的荷花!!!”燕渊一听,瞬间炸毛了。 “荷花没了还可以再种嘛!”燕聿不以为然,说着又朝一旁的燕肃道:“你说呢?” “我觉得此法可行。”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东西,燕肃如是想道。 燕渊气得跳脚:“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唔——” 话未说完就被二人联手捂住了嘴,燕聿径直朝青汣还有两个小家伙道:“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惊鸿和惊鸣对视一眼,觉得这笔买卖着实不算亏本,于是便痛快答应了:“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燕聿伸手同两个小家伙击掌。 直至对上自家娘亲似笑非笑的目光,惊鸿和惊鸣才想起来方才好像一激动,忘记问过娘亲的意见了…… “那个,娘亲啊……” “去把自己洗干净。”青汣凉凉看了二人一眼,两个小泥猴还想撒娇,画面根本没法看好吗? “嗷~~”惊鸿惊鸣悻悻地耷拉下脑袋,老老实实跟着明槿去洗漱换衣服了。 两个小家伙离开后,青汣看向了燕西楼,目光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燕西楼挑了挑眉:“怎么突然这么看着我?” “啊,我知道了,是不是终于被我的魅力折服了?”说着,燕西楼自以为是地朝她眨了眨眼。。 青汣微微一笑:“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小楼楼’这个称呼很不错。”说完,摸了摸他的头发,拎着地上的那些莲藕往厨房去了。 燕西楼:“……” 晚上,青汣做的藕盒被燕家这三个长老瓜分殆尽,就连惊鸿和惊鸣也只是抢到了一盘而已。 对此,两个小家伙十分怨念。 是以,在燕渊提出要收他们为徒时,惊鸿和惊鸣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别啊,小娃娃,你们再考虑考虑,我们三个可是不轻易收徒的!”若说一开始燕渊还存了几分赌气与冲动的念头,那么此刻看到两个小家伙的机灵,便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了。 燕聿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把装饰着五颜六色宝石的匕首:“这是我准备的拜师礼,你们确定不感兴趣吗?” 平心而论,这把匕首确实很漂亮,至少很招小孩子喜欢,惊鸿和惊鸣亦不例外。 当然,仅仅是为了一把华而不实的匕首就拜师,这自然是不可能的,除非……有两把! ( 第三百三十二章 胡子没了 “老爷爷,你这匕首是还不错,但却只有一把,这不是让我们两个人自己内讧嘛?”惊鸿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燕聿一听这话便知有戏,于是立马道:“既然是送给你们两个的拜师礼,自然不会只有一份!” 说着便转头看向旁边的燕肃:“你的那把匕首呢?赶紧拿出来!” “那是我……”燕肃本想拒绝,但对上燕聿的目光,剩下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闷声道:“我这就让人回去取。” 就这样,在三个人的连哄带骗下,惊鸿和惊鸣终于顺利拜师。 此时的燕渊三人尚不知道,今日两个小家伙的拜师才是他们鸡飞狗跳生活的开始…… 翌日清早,天刚蒙蒙亮,院子里传来一声震天怒喝—— “我的胡子呢?我精心保养了那么多年的胡子呢?!!!” 燕渊对自己的胡子有一种特别的执念,在他眼里,头可断,血可流,胡子不能丢。 眼下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最心爱的胡子没了,这种愤怒的感觉可想而知。 青汣被这一嗓子怒吼给惊醒,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问了句:“惊鸿和惊鸣呢?” “昨晚他们睡在隔壁了,我去看看。”燕西楼说着便要起床,却被青汣拦下:“你腿脚不方便,还是我去吧!” 燕·腿脚不方便·西楼:“……” 虽然知道自己腿脚不方便是事实,但咱们一定要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吗? “姑娘,你起了?”明槿刚刚起来不久,见青汣开门出来,不禁有些诧异。 “嗯,”青汣点头应了一声,继而问道:“惊鸿和惊鸣去哪儿了?” 明槿有些不明所以:“这会儿刚过卯时,怕是还没睡醒呢!” “还没睡醒?”青汣眸中划过一抹狐疑之色,她当然不是不相信明槿,但一想到这俩熊孩子的种种前科,她这心里仍是有些不放心,“我进去看看。” 房间内,两个小家伙正睡得香甜,惊鸣的腿搭在惊鸿腰上,枕头上甚至还留有一小片口水的湿痕…… 青汣拧了拧眉,心道:燕渊的胡子当真与他们两个无关? 就在这时,惊鸿睁开了迷蒙的双眼,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问道:“娘亲,什么时候了?” “时间还早,你们可以再睡一会儿。”青汣给他掖了掖被子。 惊鸿睡意朦胧地点点头,小脑袋“扑通!”栽进枕头里睡着了。 青汣刚一回到房间,便听得燕西楼询问:“怎么样,是不是他们俩?” 青汣摇了摇头:“还睡着呢,看样子应该不是。” “那倒是奇了,谁会没事把渊叔的胡子给剃了……”燕西楼也觉得纳闷不已。 两个人正说着,便见燕渊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你们家那两个臭小子呢?” 看着燕渊这副模样,青汣和燕西楼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地乐了—— 燕渊的胡子若是被剃完了也就罢了,偏偏被人给剃成了一条一条的,乍一看过去,跟一把梳子似的…… “你你你……你们两个还好意思笑,赶紧把那两个臭小子给我叫出来!”燕渊本就在气头上,此刻更是愈发恼怒,那几撮小胡子一颤一颤的。 青汣轻咳了两声,勉强忍住了笑意,道:“渊叔,我刚才已经去问过了,惊鸿和惊鸣还都睡着,你胡子的事应该与他们无关……” “不可能!!!”燕渊断然否认,“我昨晚骗走了他们的杏仁酥,结果一觉醒来胡子就没了,地上还有两个小孩子的脚印,肯定是他们两个干的!” “额……”被他这么一说,青汣也有些不确定了。 毕竟这俩孩子的确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而且最是记仇。 若说他们因为自己点心被抢走的事情怀恨在心,半夜偷偷跑到燕渊屋子里去把人胡子剃了,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回来睡觉,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燕西楼亦是如此作想,但不管怎么说,当着燕渊的面,二人自然是要维护自家熊孩子的。 “渊叔,单凭一个小孩子的脚印就认定是惊鸿惊鸣干的,这是不是有些草率了?”说这话时,燕西楼的脸上十分严肃,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 “那就把两个臭小子叫过来,我们当面对质!”燕渊气急败坏地说道。 燕西楼眸光一闪,昧着良心说道:“渊叔,其实我觉得吧,你的胡子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闻言,青汣不由凉凉瞥了他一眼,但想到自家两个熊孩子,到底是没吭声。 “你当我是傻子吗?!”燕渊横眉立目地瞪着他,就差拍桌子发火了。 燕西楼有限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继而说道:“渊叔,咱们借一步说话。” 燕渊起初还有些不情愿,但不知道两个人出去后单独聊了些什么,燕渊最后离开的时候面上居然眉开眼笑的。 “你都跟他说什么了?”青汣皱眉问道。 “保密!”燕西楼神神秘秘地说道。 青汣嘴角抽了一下,也懒得追问,转身去找两个小家伙算账了。 外人面前自然是要一力维护,但自家人关起门来,还是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在这一点上,青汣和燕西楼达成了高度一致。 却说青汣再一次来到惊鸿惊鸣的房间,在床底下发现了两双沾了泥的鞋子,登时便冷笑一声,果然! 惊鸿和惊鸣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对上了自家娘亲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顿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磨叽了好一会儿,末了由惊鸿这个做哥哥的硬着头皮开口问道:“娘亲,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们啊?” “燕渊长老的胡子没了,是不是你们两个干的?”青汣也懒得跟他们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嗯?胡子?什么胡子?”惊鸿开始装糊涂,正所谓做戏做全套,他还推了推旁边的惊鸣:“你知道吗?” “我?我没听说啊!”惊鸣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惊鸿听罢不由诧异地问:“娘亲,发生什么事了?渊长老的胡子怎么会没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教育孩子 青汣眯了眯眸子,神色平静地看着二人:“这就要问问你们两个了。” “娘亲,你该不会是怀疑我们两个吧?”惊鸣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一副很是受伤的模样。 惊鸿也跟着附和:“是啊,娘亲,我们两个昨天回来就睡了,哪儿都没去过,就更别说渊长老的房间了……” 青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盯着他们问道:“按照你们的说法,昨天晚上回到房间就睡了,之后就再没出去过?” “是!” “确定?” “确定!”惊鸿惊鸣齐齐点头。 青汣凉凉睨了二人一眼,把刚刚从床下发现的鞋子丢到地上:“昨晚你们回房间的时候并未下雨,这鞋上的泥是哪儿来的?” 惊鸿、惊鸣:“……” 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个小家伙齐齐垂下了脑袋:“娘亲,我们错了。”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青汣双手抱臂,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们。 接下来,青汣从惊鸿惊鸣口中听到了整件事情的完整过程—— 两个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夜里常常会饿,是以青汣便让明槿给他们准备了一些点心,可就在昨天晚上,燕渊使了个计,打赌从他们那里把点心赢走了。 两个小家伙自是心里不忿,于是一气之下就半夜偷偷潜入燕渊房间,把他胡子给剃掉了…… 青汣听完事情的经过,一时间也是心情复杂,这件事虽说两个小家伙太过气人,但燕渊这骗小孩子点心的行为也是蛮无语的。 当然了,这些她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在面对两个孩子的时候,该教育还是得教育的—— “愿赌服输,不管其间过程如何,既然输了就得认,你们若实在不忿,大可以设法从别的地方把场子找回来,最起码光明磊落。” 惊鸣听罢顿时眼前一亮:“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青汣皱眉看向他。 “我们实在不应该偷偷去把渊长老的胡子剃了!” 闻言,青汣先是一愣,随即感到一阵欣慰,刚要夸他两句,紧跟着便听得他跃跃欲试地兴奋道:“我们应该直接再同他打一次赌,赢了以后再剃掉他的胡子!!!” “不过这一次,我们可以跟他比拼魔方的速度!”惊鸿信心十足地补充道。要知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比他拼得快! 一瞬间,青汣感觉到了自己血压正在急速飙升…… 她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无奈道:“你们为何一定要盯着渊长老的胡子不放?退一万步说,渊长老毕竟是你们的师父……” “可是娘亲,你不是说过吗,孰对孰错在事而不在人,倘若师父做的不对,我们又怎可一味盲从?再者,你刚刚也说了,愿赌服输,这次的事情的确是我们不对,但若是下次我们赢了他,渊长老也应该愿赌服输不是吗?” 惊鸿一板一眼地同她讲道理,一旁的惊鸣也跟着连连点头。 青汣被噎了一下,正要同他们讲道理,便听得门外一阵掌声响起—— “哈哈哈,好!说的不错!” “燕叔叔!”惊鸿惊鸣回头看到燕西楼,立刻便“蹬蹬蹬!”地跑过去,两个人一左一右推着轮椅进来了。 青汣看着他,只觉得头更疼了:“你就别添乱了成吗?” 她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两个孩子跟在燕西楼身边,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得被养歪了,而且还是轻易掰不回来的那种…… “我是在帮你同他们讲道理,这怎么能叫添乱呢!”燕西楼不赞同地正色道。 青汣被他气得完全不想说话。 见她恼了,燕西楼也不着急,反倒勾唇笑了笑,把两个小家伙拉到跟前,道:“我问你们,你们之所以去剃掉渊长老的胡子,真的只是为了那几块点心吗?还是说,你们其实是觉得打赌输了面子,想捉弄一下渊长老?” 闻言,惊鸿和惊鸣对视一眼,脸上微微一红,相继沉默地低下了头。 几块点心罢了,今日没了,明日明槿姨姨还可以再做,但,但小孩子也是要面子的呀! 燕西楼见状便知自己说中了他们的心思,摸了摸二人的小脑袋,道:“面子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来的。” “我呢,不反对你们再去找渊长老打赌,就像惊鸿方才说的,就赌你们最擅长的魔方,但你们真的确定自己一定能赢吗?” “当然!惊鸿拼魔方的速度最快了!”惊鸣想也不想地说道。 惊鸿抿了抿唇,定定道:“我也觉得我能赢!” 燕西楼不由笑了:“自信是好事,可你们想过没有,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既然是打赌,那就必然会有输的风险,若你们输了,届时又当如何?” “或者换个角度说吧,以及之长攻彼之短,即便你们赢了,真的就高兴吗?” 惊鸿和惊鸣这下不说话了,燕西楼也不催他们,留出时间来让他们自己想通。 隔了一会儿,惊鸿突然抬起头来,定定道:“我明白了,燕叔叔,你是想告诉我们,输,要输得坦荡,赢,也要赢得光彩对不对?” “不错,就像你们娘亲刚刚说的,不管你做什么,总要对得起‘光明磊落’四个字。”燕西楼肯定地点了点头。 惊鸣听罢也跟着点头:“这么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我将来可是要做大英雄的人,计较这些小事的确有些掉价了!”说着,他还特意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膛。 两个孩子就这么轻易被燕西楼说服,青汣在惊讶之余,心里还有那么一丁点的不痛快,自己说了半天,到最后还比不过燕西楼的三言两语,果然,熊孩子就是熊孩子! 是以,在燕西楼用一副求表扬的眼神看向青汣时,青汣直接略过了他,对两个小家伙道:“好了,今日之所以同你们说这些并非是一定要让你们成为什么了不得的端方君子,但起码不能畏畏缩缩,连自己做过的事都遮遮掩掩不敢承认,明白了吗?” ( 第三百三十四章 年少过往 人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惊鸣是一肚子坏水,至于惊鸿,那更是个属狐狸的,比之燕西楼也不遑多让!所以她从来就没指望过这俩孩子成为什么君子,只要大方向的三观没问题她就知足了。 惊鸿惊鸣听罢重重点头:“明白了!” 青汣总算松了口气:“既然明白了,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不需要我再说了吧?” 惊鸿和惊鸣相视一眼,而后定定道:“我们这就去找渊长老道歉!” 青汣淡淡应了一声:“嗯,还有呢?” 惊鸿惊鸣一听这话,顿时垮了小脸,惊鸿鼓起勇气试探着拉了拉她的袖子,讨好地笑道:“那个,娘亲啊,你看我们都已经知错了,能不能……” “不能。”青汣毫不犹豫地拒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抄书和扎马步已经成了他们挨罚的标配,那本《史记》他们现在都能倒背如流了,府里的碗更是打碎了不知多少个,想想就是一本辛酸的血泪史! 当然,这也得益于他们两个的闯祸频率…… 咳咳,扯远了,见青汣这边没得商量,两个小家伙转而把求助的视线看向了一旁的燕西楼:“燕叔叔~” 燕西楼偷偷瞟了一眼青汣的脸色,在触及到对方视线的那一刻果断别开了眼,然后轻咳了一声,义正言辞道:“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你们娘亲说得对!” 惊鸿、惊鸣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不管怎么说,这顿罚两个小家伙是挨定了! 中元节的前一日,燕西楼和青汣一道去见了三位长老,提出想要借封焰镜一用。 封焰镜是燕氏一族相传多年的至宝,青汣原本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甚至想好了接下来该如何说服他们,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燕渊居然一口答应了! 青汣眸中划过一抹诧异,继而道:“您若是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哈哈哈,你这丫头果然上道!”燕渊顿时笑眯了眼,接着说道:“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我们三个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吃些新奇的点心,越新奇越好,最好是那种旁人都没见过的!” “至于封焰镜嘛,你可以借,但不能带出祖宅。” 青汣拧了拧眉:“只有这两个条件吗?”点心无非是多花些功夫的事,至于封焰镜不能带出祖宅也没什么,届时她完全可以把麻衣道人请过来。 “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便多在点心上下些功夫也就是了。”说着,燕渊下意识地想去捋一捋他的胡子,结果一抬手却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有胡子了…… 青汣和燕西楼顿时觉得无比尴尬,轻咳了一声,道:“既如此,那这件事咱们就算是说定了,点心我晚点给三位送过来。” “好好好,记得点心要多多益善啊!”燕渊笑眯眯地叮嘱道。 从宗祠那边回来后,青汣便一直沉默,燕西楼觉得不对劲,于是问道:“拿到封焰镜,你似乎并不是很高兴?” 青汣轻轻摇头:“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怎么说?”燕西楼问。 “说不上来,总觉得这样重要的东西,三位长老就这么轻易借给我了,有些不真实。”突然想到什么,青汣又问道:“以你对三位长老的了解,他们当真就这么喜欢吃点心?” 燕西楼仔细想了想,道:“从前的时候倒是听说过渊叔他们有些重口腹之欲,但至于具体到什么程度、偏好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整个英国公府同宗族这边的联系并不算多,最多也就是每年的祭祀或者族中有什么大事的时候才会回来看看,所以他对这三位长老的了解也十分有限。 青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好奇地问道:“按理说,英国公府如今在朝中地位斐然,宗族应该千方百计同你们打好关系才是,可我瞧着,渊长老他们对你倒像是……” 燕西楼了然一笑,坦然道:“你是想说他们对我的态度忌惮多过亲近讨好吧?” “有故事?”青汣难得起了几分好奇的心思。 燕西楼指了指树下的藤椅:“去坐一会儿吧!” 青汣把轮椅推到树荫下,自己则坐在了旁边的藤椅上。 “我有没有同你说过,小的时候,我曾在普宁寺住过一段时间?”燕西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青汣点点头,道:“之前见到妙华大师的时候,你同我提起过。另外,崔景心也在普宁寺住过。” “那你可还记得,慎王为何会在雍州长大?” “记得倒是记得,”青汣微微蹙眉,继而不解道:“但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慎王之所以被送往雍州封地,是因为江南大旱,钦天监认为金陵城中有人命格带煞,妨碍了苍梧的龙脉,必须将人送走,方可平息此次灾祸。 说到底,这无非是一场针对慎王这个庶长子的阴谋罢了,又与普宁寺有什么相干? 燕西楼拿了一把水果刀,一面削着苹果,一面语气平淡地说道:“按照当时钦天监的说法,凡是十岁以下、中元节出生的稚子,都有可能是那命格带煞之人,而我的生辰,恰恰也是中元节。” “所以,就因为钦天监的一句话,你们就都被送往了普宁寺?”青汣眉心紧紧蹙起,很难想象,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会做出这样荒谬的举动! “怎么会?”燕西楼嗤笑一声,悠悠道:“金陵城那么大,中元节出生的孩子何其之多,普宁寺又怎么容得下?” “最开始,我们这些人都是要被送金陵的,越远越好,就像慎王那样。” “但由于金陵城中各种权势关系复杂,许多家族不愿意把孩子远送,双方利益纠葛之下便想到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挑出一部分孩子送到就在金陵城外不远的普宁寺。” “噢,按照钦天监的说法,有佛祖和菩萨在,煞气自然也就被镇住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杀人如麻 “圣旨一下,金陵城中许多人家几乎是挤破了头想要把自己孩子送去普宁寺,但到最后,能被留在普宁寺的也只能是勋贵之家的孩子。其中就包括了燕氏一族的人。” “在普宁寺,所有孩子不允许与外界联络,更不许家人探望,燕氏的那个孩子身子骨弱,渊长老他们不放心,便买通了守卫偷偷前去看望。” 说到这儿,燕西楼轻轻勾唇一笑:“只可惜他们去的不巧,刚好目睹了我杀人如麻的一幕。” “杀人?”青汣正在剥橘子的手微微一顿,一时间,竟说不上来心里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那个时候的燕西楼,应该还不到五岁吧? “是,杀人,而且是很多人。”燕西楼毫不避讳地承认,眼角甚至带了几分淡淡的讥讽:“他们都以为进了普宁寺总比远走他乡好,可他们错了,普宁寺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 普宁寺的后山上有一处小院,在这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处在监视之下。 而负责看管他们的正是上一任的御林军统领——屠彦,也是丛渝舟的义父。 屠彦是个嗜武如命的疯子,一次偶然间他得到了一本古籍,古籍中提到西南方有一个擅长用巫术和蛊毒的部落,他们将特选的蛊王和各种毒虫妖物放进一个大容器里,让蛊王将毒虫逐一杀死,以此来提升蛊王的能力。 倘若蛊王不慎反被毒虫所杀,那么吃掉蛊王的毒虫自动成为新的蛊王,直至容器里只剩下一个最强者,这蛊王便算是练成了。 屠彦认为习武之道亦是如此,所以他便把主意打到了这些被关在普宁寺的孩子身上。 他每日都只给这些孩子吃一顿饭,而这一顿饭也并非是人人都有,需要自己去争,去抢,赢了的就有饭菜和肉,输了的什么都没有。 最开始,这些孩子们还会抱团,可后来被屠彦发现后,他们不仅没有饭菜吃,还会挨打。 这样的情势之下,就逼得他们不得不拼命地彼此内斗,可尽管是这样,他们依然是吃不饱。 再后来,屠彦又不知从哪弄来了许多野兽,让他们同这些野兽肉搏。 这些孩子当中最大的也不过十岁,哪里会是野兽的对手,于是,受伤的人越来越多,而屠彦会定期让人给他们包扎换药,但也仅仅是勉强维持性命罢了。 听到这儿,青汣不禁拧眉:“再怎么说,这些孩子也都是出身世家权贵,他怎么敢……” “他当然敢!”燕西楼轻笑了一声,语气嘲弄道:“当时皇权不稳,皇上自己都自顾不暇,又怎会有那个闲心顾及到这些被送走的孩子?更何况,命中带煞之人,便是死了又怎样?世家还能因为这个而反了不成?” 青汣哑然,半晌,接着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燕西楼轻笑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后来我为了能活下去杀光了所有的孩子,取得了屠彦的认可,然后趁他不备之时给了他致命一击。” 尽管他说得云淡风轻,但青汣心里仍是产生了极大的震动,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想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活下来,其间所经历的种种定然不是像他说得这般容易…… 一如当年在组织训练的自己。 “所以,这也是皇上一直偏爱你的原因吧?”青汣轻轻叹了一声,其实当初的皇上未必就没有看出钦天监这个说法的破绽,只是一来他需要时间与那些人斡旋,不得不妥协,二来,或许也是想借此机会来试探金陵世家的忠心。 只是可惜了他们这些无辜被卷进来的孩子,成为了政治权力倾轧下的牺牲品。 “大概是吧?”燕西楼扯了扯嘴角,脸上一副可有可无的表情:“我知道,每次妙华大师云游回来,皇上都会到普宁寺见他,所以特意选了这样的一个时机。” “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进行,就在我杀了屠彦后不久,皇上便带人赶到了,也正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渊长老他们没有露面,而是选择了在暗中目睹这一切。” “再后来,皇上命人将现场清理干净,并对外宣称那些孩子得了疫病救治无望,紧跟着屠彦也畏罪自尽。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 “那些世家自然心存怀疑,只是苦于找不到任何证据来发难,再加上负责看管照顾他们孩子的屠彦已经自刎谢罪,便只能作罢。” “这件事过后,我在宫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无论是我还是皇上,都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件事,谁也不再提及。” “至于渊叔他们,大概觉得我是个杀人如麻的冷血怪物,所以不管明面上如何,心里总是免不了忌惮一二。” 说着,燕西楼哂然一笑,目光清醒而冷静。经历过一些事情过后,旁人的看法早已无法影响他分毫。 “既然有这样一层关系在,你为何还要答应惊鸿惊鸣拜三位长老为师?”青汣不解地问道。 燕西楼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忌惮归忌惮,但渊叔他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们很清楚,即便我不动手,燕氏的那个孩子也活不下来。更何况,他们三位的能耐远不止你看到的这些。” 青汣点了点头:“那便好。” 顿了顿,她接着问道:“这些事情,长公主和国公知道吗?” “过去的事情,又何必再提?”燕西楼语气随意地说了一句。 不知为何,在得知他一个人承受的这些后,青汣心里忽而紧了一下,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怎么,心疼我了?”燕西楼突然靠近她,邪邪笑道。 “你想多了。”青汣瞬间回神,冷冷说道。 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失望,随即快速敛了敛心神,像是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定定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认真道:“汣儿,我们不和离了,好不好?” 青汣心里倏地一跳,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涌上心头:“你……” ------题外话------ 正式的表白终于来了!!! ( 第三百三十六章 坦白身份 “我心悦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 燕西楼突然打断了她。 他抓住她的手,让她面对面看着自己的眼睛:“所谓的成婚交易无非是一个幌子罢了,自始至终,我从未想过放你离开。” 突如其来的话如同跨越时间长河的宣誓一般,一字一句砸在青汣心上,让她的心跳突然乱了节奏,脑海中只剩下茫然与无措。 事实上,类似这样的话他曾经说过很多次,但每次都是用那种玩笑的口吻,是以她从未放在心上过,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对上他那道灼热滚烫的视线,青汣心中愈发乱了,下意识地错开了眼,想要抽回手:“我同你说过,我有喜欢的人,你……” “那我呢?在你心里,当真没有我一丁点的位置吗?”燕西楼愈发握紧了她的手,强势地不允许她逃避自己的眼神。 青汣被他问得一怔。 但那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 很快,她的理智回笼,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抱歉,我以为自己从一开始便同你说的很清楚了,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我道歉。” “不可能!”燕西楼想也不想地否认了她的说法,“我不相信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我!” “但这就是事实,信与不信随你。”青汣无比冷静地说道。 燕西楼紧了紧拳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张了张口,好半天方才哑声道:“为什么?” 他的目光专注而委屈,像是被抛弃了一般。 青汣抿了抿唇,努力忽略掉他眸中的受伤与失望:“我说过,我有……” “不要跟我说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你在相府这么多年从未与其他男子有过接触,除了我!”燕西楼直接打断了她,眸中一片猩红。 青汣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是不是只有我告诉你那个人是谁,你才会相信?” “是。” 半晌,她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道:“……你还记得明月吗?” “你喜欢他?”燕西楼脑海中一下子炸开来,随即下意识地否认:“不,这不可能,明月崖下初见时,你分明不认得他,而且你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 青汣抿了抿唇,继而自嘲地笑了一下:“或许吧,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想再继续隐瞒,于是抬眸看向他:“燕西楼,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有一天突然不傻了,你难道从来都没怀疑过吗?” “你想说什么?”燕西楼心里蓦然一慌,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失去一样。 “我是青汣,但却不是这个世界的青汣。” “我不知道原来的那个相府九姑娘去了哪儿,或许死了,又或许去了什么别的地方,但我很清楚,我从来都不属于这里。” 燕西楼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目光怔怔地看着她:“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从来都不属于这里?” 青汣组织了一下语言,尽可能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说道:“你相信平行世界吗?在苍梧,不,准确的说,是在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世界,那里的一切都同这儿不一样,但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燕西楼努力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是。” “可你分明就是青汣,如果你不是她,为何你身上会有属于她的所有特征?”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来历,甚至特意让人去暗中调查,可查到的结果却是,她的的确确就是如假包换的相府九姑娘。 青汣苦笑一声:“那是因为这具身体是她的,但灵魂不是。” “借尸还魂?”燕西楼拧了拧眉。 青汣顿了顿,点头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在接受了她的这个说法后,燕西楼很快便联想到了她之前无法解释的一系列举动:“那么,你找麻衣道人、寻《梅花易数》、借封焰镜,都是为了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对吗?” “是。” 燕西楼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苦笑着艰难地开口:“这么说来,明月也是你们那个世界的人?” 这是第一次,他有了一种被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的无力感,她的过去,他无法参与,她的未来,亦没有自己。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窒息和绝望在一瞬间笼罩了他。 “其实,我也并不能完全确定这一点,但他身上的确有很多与我认识的那个人相似的地方,我怀疑他们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既然她能来到这里,沈其楠当然也可以。 燕西楼深吸了一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语气近乎祈求:“那如果,我帮你找到他,问清楚了这件事,你能不能……能不能考虑留在这里?哪怕是为了惊鸿和惊鸣?” 他这一生骄傲如斯,却唯独在她面前弯了脊梁。 一时间,青汣竟有些不忍去看他眸中的失望。 半晌,她敛了敛心神,狠心说出了那两个字:“抱歉。” 她误打误撞来到这里本就是个意外,如今也该让一切都回归到各自原来的轨迹上去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祭祖结束后,我便会离开英国公府。至于和离书,写与不写都随你。”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同我撇清关系?!”燕西楼隐忍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双目通红,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拼命撕扯着他。 “我只是按照当初的约定行事。”她的声音平淡而冷静,仿佛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局外人。 “呵!”燕西楼忽而笑了,笑得满眼绝望,原来到头来,像个小丑一样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的就只有他自己! 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呢?她从一开始就同自己说得很清楚,是自己自负,是自己不甘心,妄图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来改变她的心意…… 第三百三十七章 奶油蛋糕 认识这么久,青汣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燕西楼。 事实上,她的内心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明明是早就计划好的事,可到了这一刻,她的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负罪感,就好像,好像是自己背叛了他一样……这样陌生的感觉让她十分烦躁。 而就在她内心纷乱如麻之际,燕西楼转过轮椅,准备离开。 院子里铺着鹅卵石,他身下的轮椅走得格外缓慢而艰难。 “我送你回去。”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不必了。”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狼狈,却又固执地独自离去。 烈日下的树梢纹丝不动,蝉鸣声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烦。 青汣独自一人站在树荫下,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愈发烦闷了几分。 明槿端着一壶凉茶过来,却见树下只剩了自家姑娘一人,不禁诧异道:“姑娘,世子呢?” “噢,他有事先走了。”青汣恍了恍神,淡声道。 “那这茶……” “拿进屋里去吧!”青汣道。 “是。”明槿应了一声,心中愈发觉得古怪,她刚刚还碰到习凛来着,并未听说有什么事需要世子去处理啊…… “姑娘,姑娘?” 明槿一连叫了好几声,直到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青汣这才反应过来:“嗯?你方才说什么?” “午饭您是在屋里吃还是去外面同大家一起?”明槿又问了一遍。 “我还不饿,你就不必帮我送饭了。”青汣道。 明槿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忧地问:“姑娘,你是不是同世子吵架了?” 青汣微微一愣,旋即否认道:“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噢,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明槿松了口气,接着解释道:“我就是觉得姑娘瞧着有点儿神思恍惚……” 青汣笑了一下,道:“我没事,就是昨天没睡好,有点累。” 明槿倒也没多想,只道:“那姑娘先休息一会儿,有事记得喊我。” “嗯。”青汣胡乱应了一声。 …… “咚咚咚!”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青汣的思绪,抬眸看了一眼门外的方向,道:“进来吧!” 门一开,两个小家伙冲了进来:“娘亲,娘亲你早上不是答应要给我们做蛋糕吗?” “嗯?”经过两个孩子的提醒,青汣终于回过神儿来,道:“嗷,好,我现在就去厨房。” 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原来已经是傍晚了。 之前答应了要给渊长老做些新奇的点心吃食,青汣思来想去,觉得大概也就只有蛋糕的可操作性强一些了,正好惊鸿和惊鸣也可以尝尝。 这里自然是没有打蛋器之类的东西,于是青汣便只能用筷子来打发奶油。 惊鸿和惊鸣看着觉得新奇有趣,便主动提出要帮忙。 青汣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二人,尽管知道他们添乱的概率远胜于帮忙,但小孩子难得有这个积极性,她也不好太过打击他们,于是叮嘱了几句便任由他们自己去动手操作了。 事实证明,青汣的预感是正确的—— 一阵乒里乓啷的动静过后,桌上的盆被碰倒,面粉撒了一地,两个小家伙脸上、头上更是一片狼藉…… 厨房里安静了一瞬,两个小家伙面面相觑。 片刻后,惊鸣把双手往身后一藏,果断甩锅:“你看,我就说了让你不要乱动,不要乱动,看,现在闯祸了吧!” 惊鸿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在乱动好吗?” “胡说!我怎么可能乱动,方才明明是你离桌子更近一点!” “呵呵!” 厨房里,两个小家伙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话,你一言我一语吵闹得不行,一时间,青汣倒是没那个功夫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在两个小家伙的“帮助”下,青汣忙活了一个半时辰,三个香喷喷的蛋糕终于出炉了。 “哇,好香啊!”从青汣把蛋糕胚端出来开始,惊鸿和惊鸣的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就差流口水了。 “咱们能不能有点儿出息?”青汣无奈地看向不停咽口水的二人。 惊鸿和惊鸣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在好吃的蛋糕面前,出息算什么?能吃吗? 青汣嘴角抽了抽,无视掉他们期待的眼神,拿了刚才准备好的奶油给蛋糕裱花。 看着蛋糕上出现的一个有一个漂亮的花纹,惊鸿惊鸣瞬间眼前一亮,看向青汣的目光里写满了惊叹与崇拜:“哇,娘亲你好厉害!!!” “娘亲娘亲,我能不能试一试?”惊鸿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也要,我也要!”惊鸣立刻举手附和。 青汣不想打击他们,于是拿碗装了一部分奶油,叮嘱道:“先说好啊,不管一会儿你们两个做出来的蛋糕什么样,都得自己吃掉。” “嗯嗯嗯!娘亲放心!”两个小家伙拍着胸脯保证。 一刻钟后,惊鸿和惊鸣看着面前这个被他们折腾到面目全非的蛋糕,沉默了。 “娘亲……” “你想都别想。”青汣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 “行叭,”惊鸣讪讪地打消了这个念头,继而自欺欺人地问:“其实我们做的这个蛋糕也没那么差劲,对吧?” 青汣扫了一眼那个让人不忍直视的蛋糕,道:“你开心就好。” 蛋糕做好了,青汣让明槿把其中一个送去了渊长老那里,另一个留下来大家一起吃。 明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精致的点心,兴冲冲地说要同青汣学。 “倒也说不上多难,主要是奶油做起来须得费些功夫罢了。”青汣把制作方法大致同她说了一遍。 明槿在吃食一道上颇有天赋,很快便记下了做法,准备回府后试着做起来。 “娘亲,除去送给渊长老他们的那个,剩下的这个蛋糕你打算怎么处置啊?”惊鸿眼珠子转了转,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给你祖父祖母尝尝。”青汣答道。 惊鸿和惊鸣相视一眼,接着一本正经地说道:“娘亲,祖父祖母年纪大了,应该不爱吃这样甜的东西,而且对身体也不好,你说是吧?” ------题外话------ 迟到的更新,溜了溜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都是套路 “然后?”青汣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不如这样,我们和祖父祖母一起吃这个蛋糕,至于我们做的这个,就送给燕叔叔好了!”惊鸿俨然一副孝顺好孩子的模样。 青汣突然间有些佩服这两个孩子了,为了吃一个漂亮的蛋糕,也是够绞尽脑汁的…… 要知道,英国公一个大男人自然是不喜欢甜食的,而以长公主对这两个孩子的疼爱,这个蛋糕最后十有八九是被他们两个瓜分…… 她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叹道:“罢了,随你们吧!” “谢谢娘亲!”惊鸿和惊鸣齐齐说道。 许是觉得自己做的这个蛋糕实在有些拿不出手,惊鸿和惊鸣又往上加了好多水果,五颜六色的,看起来着实有些……一言难尽! 偏偏他们自己还不觉得,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对青汣道:“娘亲,我们要去给燕叔叔送蛋糕了,你同我们一起吗?” 青汣眸光闪了闪,道:“我就不去了,你们自己去吧!” 燕渊三人看到明槿送来的蛋糕,眸中难掩激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是……青汣丫头做的蛋糕?” “咦?渊长老认得这种蛋糕?”明槿纳闷道。 燕渊愣了一下,紧跟着解释道:“啊,没有没有,我只是听青汣丫头提起过罢了!” “噢,这样啊!”明槿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的反应似乎过于激动了些…… “这个蛋糕……”燕渊的视线落在了她手里的蛋糕上,看起来很有几分迫不及待。 明槿觉得有些好笑,把蛋糕放在桌上,并转达了青汣的话:“姑娘的意思是让三位长老先尝尝,若是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地方,下次还可以再调整。” “好好好,我们尝尝,尝尝!”燕渊连声应道。 …… 惊鸿惊鸣去燕西楼那边了,青汣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对着蛋糕发呆,明槿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姑娘?”明槿轻声喊了一句。 青汣抬眸看向她:“你回来了?蛋糕送到了吧,渊长老他们可还喜欢?” “姑娘做的蛋糕这般精致,哪有不喜欢的!”明槿对青汣自有一股迷之崇拜,将方才渊长老他们的表现绘声绘色地重复了一遍,末了突然想起什么,道:“不过,我觉得渊长老他们的反应好像有些古怪……对了姑娘,你同渊长老提起过蛋糕吗?他们似乎认得这种点心。” 闻言,青汣眸光闪了闪,道:“我并未同他提起过。或许,是惊鸿惊鸣说的吧?” 青汣虽然面上这么说,但心里并非没有半点怀疑,倘若渊长老他们真的见过蛋糕,那么此前一再强调让自己做新奇的点心给他们定然不是偶然,反而像是一种试探…… 只是,他们到底在试探什么呢? 青汣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难道他们知道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 不,仅凭这一点并不足以证明这些,要知道,蛋糕最早起源于十三世纪的欧洲,或许这个时代的他们是从其他地方见到过这种点心也未可知。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算是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与此同时,主院内,三人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蛋糕,许久之后,方才听得燕渊叹道:“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出现了!” “确定是她吗?”燕肃拧了拧眉。 “错不了,我让人查过,她落水后醒来的时间恰好与封焰镜第一次出现异动的时间相吻合,而且自打她来到祖宅,封焰镜便频繁出现异动,显然,她就是我们一直等的那个人。”燕渊语气无比笃定地说道。 “可她要封焰镜做什么?”燕肃眉心紧蹙。 燕渊摇了摇头:“这个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你们说,那个传说是真的吗?区区一个女子,当真能救得了整个燕氏一族?”燕肃不甚确定地问道。 “那个人没必要骗我们,他既这么说了,就一定能行!”燕渊定定道。 燕聿也道:“事到如今,除了相信他赌一把,我们别无选择。”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燕肃问。 燕渊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一个字:“等。” 祭祖是燕氏一族的盛事,青汣作为一个外姓女子,自然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不过她本身也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自然是乐得清闲。 只是可怜了惊鸿和惊鸣两个,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就被从床上挖起来了,一直折腾到日落,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蔫了,吃完饭一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天色已晚,连夜赶回金陵显然不现实,也没那个必要,是以,他们决定在祖宅再住一晚,第二日一早再回去。 看着两个小家伙的睡颜,青汣开始发愁了,自己要离开的事情该怎么开口?长公主那边也就罢了,这两个小家伙能接受吗?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咚咚咚!” 青汣一开门,发现竟是燕西楼在门外,她愣了一下,干巴巴地问了一句:“有事?” 燕西楼似乎有意回避她的视线,目光始终盯着旁处,哑声问道:“你离开不是要等到冬月朔日吗?那么中间的这段时间你打算去哪儿?” 青汣想了想,道:“蓟州吧。” 燕西楼抿了抿唇:“要不,还是留在府里吧,和离书我会写给你。” 像是生怕她拒绝似的,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要多想,我只是觉得惊鸿和惊鸣也只有这几个月的时间可以与你相处了。”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难言的苦涩与自嘲。 青汣犹豫了好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没能拒绝:“……好。” 见她答应,燕西楼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继而抬眸看向她:“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彼此俱是一愣,接着便被青汣抢先一步道:“你先说吧!” “我饿了,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燕西楼幽幽看着她。 不知为何,青汣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股说不出的委屈…… 第三百三十九章 宫中巨变 “那,我去给你煮碗面?”还不等她想清楚,妥协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我还想加两个荷包蛋。”燕西楼立刻见缝插针地补充道。 青汣顿了顿,心中不禁有些懊恼,暗道习惯果然是个可怕的东西,但不管怎样,话已出口,再收回来未免显得太过矫情,于是只好点点头:“……好。” 按照燕西楼的要求,青汣加了两个荷包蛋给他,两个人难得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吃碗面,气氛竟是莫名和谐。 他刚刚其实已经吃过饭了,只是想找个理由同她待在一起,是以这碗面吃得很慢很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同她多待一会儿似的。 “能跟我说说你的那个世界吗?”半晌,他终于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问道。 青汣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而就在她这一愣神的功夫,燕西楼的眸色黯了黯,旋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关系,若是不方便说,那就当我……”没问。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只是一时有些惊讶,你会对这些感兴趣罢了。” “所有与你有关的一切,我都感兴趣。”燕西楼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 青汣一时有些无措,经过上次一事,如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委实尴尬,一时间,她突然有些后悔方才一时冲动答应他留在英国公府……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燕西楼轻松地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不会借此纠缠你,你还是同原来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就是,不必在意我。” 他越是这样说,青汣反而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尽管从理智上说,自己并不欠他什么,但从情感上,到底是自己辜负了他…… 坦白说,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会想,如果自己没有认识沈其楠在先,应该会很容易接受他吧? 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念头后,她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敛了敛神,努力挥去了脑海中那些杂念,同他说起了自己一直生活的那个世界。 燕西楼自是觉得十分新奇,时不时地还会追问一两句,仿佛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点似的。 月落星河,凉风习习。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居然聊了将近一个时辰。 燕西楼仍有些意犹未尽,但在看到青汣眼底那一抹淡淡的倦色后,却又不忍再耗着她了,正要建议她早点休息,忽而想到什么,抱着那么一丝丝希望试探道:“你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啊?”青汣心里蓦然慌了一下,紧跟着动作不自然地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状似随意道:“也没有,就是夜里热了点,睡不踏实。” 事实上,她昨天一整晚压根就没合眼,至于原因,罢了,还是不说为好。 闻言,燕西楼无声地自嘲了一下,果然,是他自作多情了,她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而一宿无眠呢? “世子,世子妃,金陵急信,宫里出事了!” 习凛急匆匆地冲进来,把一根细竹筒递给了燕西楼。 燕西楼的看完密信,神色骤然一变,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冷厉气息。 “怎么回事?”青汣皱眉问道。 燕西楼把密信给了她,继而直接对习凛吩咐道:“立刻备马,回金陵!” “可是你的腿还没……” “这是命令!”燕西楼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 习凛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于是咬咬牙,应声而去:“是,属下这就去办!” 说话的功夫,青汣已经快速浏览完密信上的内容,心下不禁骇然,皇上突然病危,眼下已经急召了一大批心腹重臣连夜入宫! 顷刻之间,青汣已经做出了决定,拦在燕西楼面前,定定望着他:“我同你一起回去!” 燕西楼抬眸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继而点头道:“好!”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休养,他的腿已经好了很多,至少可以扶着东西慢慢站起来,但距离骑马还是有一段距离,有青汣一起,多少有个照应。 时间紧迫,二人只来得及让人给燕不寒传个口信,便匆匆离开。 深夜,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穿巷而过,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徐州到金陵本来两个时辰的路程,生生被他们压缩到了一个时辰,只可惜到头来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们来到宫门口的时候,一道浑厚沉闷的钟声蓦然响起—— “铛——铛——铛——” 二十一声钟鸣,是为国丧。 燕西楼骤然停下了脚步,脸上表情逐渐凝固,半晌方才开口喃喃道:“舅舅……” 青汣心下亦是震惊不已,要说当今皇上不过是六十岁上下的年纪,虽然算不上有多健壮,但也不是那种一直缠绵病榻的,如今就这么突然过世,任谁都会觉得当中有古怪。 “走吧,先进宫瞧瞧到底什么情况。”青汣握住了他的胳膊,提醒道。 寝宫外面的台阶下乌泱泱跪了一大群人,有朝臣,也有后宫的妃嫔,一个个哭得不能自已。 然而真正能进到寝宫内的也就只有丞相青城、御史丰子翌、三朝元老秦政以及岐国公魏无忌四人而已。 青汣的目光在寝宫内快速扫视一周,却唯独没有发现慎王的影子…… “世子,您回来了……”万福拿袖子擦了擦眼泪,勉强迎了上来,往日里那张笑呵呵的脸上写满了悲痛。 看了一眼明黄色龙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燕西楼只觉得胸口一口气憋闷在那里,压着火气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万福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几次,末了叹了口气,道:“皇上最近几个月身子一直不大舒坦,前段时间慎王特意敬献了奇药,皇上服下后情况大有好转,眼看着都要好了,可谁知今天傍晚却突然咳血不止,御医们也都束手无策……” 说到这儿,万福不禁有些哽咽,他缓了一会儿,这才接着道:“许是皇上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于是命我连夜召几位重臣进宫,刚交代完后事没多久,皇上便撒手去了……” 第三百四十章 又是牵机 燕西楼听罢紧了紧拳头,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暴怒的边缘,青汣连忙按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此事古怪,切莫冲动。” 燕西楼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心绪,道:“我想再见他最后一面。” 此言一出,万福的眼泪愈发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他从青汣手中接过了燕西楼的轮椅,推着他来到了龙床跟前。 不知不觉中,龙床上的人似乎老了很多,也消瘦了很多,原本茂密的乌发竟白了一半,脸上更是爬满了岁月的痕迹,现如今,就这么冰冷冷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无声无息。 燕西楼缓缓握上了他的手,上面还带有一丝丝余温,但就连这一丝余温,也在慢慢消退。 自打从凉城回来,他与皇上也只见了上次那么一面,这当中固然有他自己以腿伤为由,在府中赋闲休养的缘故,但其间自己也曾几次求见,只是都被皇上以身体不适的理由给回绝了。 现在想来,上一次的见面竟是两个人的最后一面…… 想到这儿,燕西楼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窒,坦白说,此时此刻,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方才在来的路上,他不是没想过最坏的结果,只是他以为自己就算做不到无动于衷,至少不会太难过。 因为一直以来,他自认能很好地掌控着与皇上之间相处时的分寸感,可直至这一刻,他才明白,人非草木,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在自己掌控之内。 诚如上次见面时皇上所言,时至今日,他依然无法放下当年的那件事,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希望看着他去死。 恰恰相反,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除了震动和愤怒外,更多的是失去亲人和长者的悲痛。 但不管再怎么悲痛,人已经死了,遗留下来的事情还需要人来处理。 比如说,皇上突然暴毙的原因。 方才万福的话虽没有什么明确的指向性,却也值得深思,而问题的关键就出在了慎王进献的药上…… 就在这时,青城清了清嗓子,上前劝道:“世子节哀,皇上骤然薨逝,我等也是心痛不已,只是眼下还需将后事处理好,才算是对得起皇上的知遇之恩啊!” 青城开了个头,燕西楼便也顺势而下,说道:“丞相大人所言甚是,只是我到底来晚了一步,敢问替皇上诊病的御医何在?” 青城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于是便将事情的经过同他细细解释了一番,末了说道:“丛统领已经带人去慎王府了,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便会有消息传来。” 燕西楼听完他的整个说辞,眉心紧紧皱起,仿佛打了一个死结,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倒是巧得很,这边刚一出事,那些替皇上检查药物的御医就全都自尽了。” “唉,谁知道呢?”青城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接着又道:“或许是畏罪自尽,或许是被人灭口,说到底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稳妥的。” 闻言,燕西楼不由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者不慌不忙地与之对视,仿佛刚才那句话不过是他的一时感慨,根本不值得一提。 “后来的御医有确认过那药到底是什么吗?”一旁的青汣忽而问了一句。 青城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御医说,是牵机。” 青汣眸光骤然一变,果然!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这件事只怕是冲着慎王来的! 上次从麻衣道人那里得知了牵机的来龙去脉后,她便派木茗私底下去打听过,最后发现曲箐的药竟然是出自清音阁! 想来皇上服下的药也与连城脱不了干系! 只是她心中尚有两处疑惑—— 一来,按照衣道人所说,服下牵机之人每日都会忍受巨大的痛苦,直至百日后死去,可方才万福却说,皇上是突然吐血后暴毙身亡,死前并未有任何异常,这不符合牵机的症状。 二来,曲箐服下牵机也不过两月,慎王献药是在这之后,照这么算下来,皇上断然不该在这个时候突然毒发身亡才是。 难道说,皇上的死另有蹊跷? 青汣眯了眯眸子,一瞬间,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无数种可能的猜测。 但无论如何,眼下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连城定然在这件事当中扮演了某个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是以当燕西楼询问的目光看向她时,她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三个字:清、音、阁! 燕西楼瞳孔猛地一缩,如果是连城的话,那么他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青城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于是盯着青汣问道:“怎么,你知道这药的来历?” “偶然听别人提过一次,知道这种药出自南越罢了。”青汣语焉不详地答道。 青城自是不信她的这套说辞,正待要追问,却见燕西楼快速敛了敛神色,率先打断了他,对众人道:“恕我冒昧,敢问皇上此前可曾向诸位留下什么旨意?”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由最德高望重的老臣秦政站了出来,略显苍老的声音郑重说道:“世子所料不差,皇上的确留下了一道遗旨。” 燕西楼看向他手中那抹印着龙纹的明黄色:“内容呢?” “即刻迎三皇子回宫,继承大统。”秦政言简意赅地说道。 燕西楼盯着那圣旨瞧了一会儿,半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对于皇上会下这么一道遗旨,他半点儿也不觉得意外,只是诸多的事情叠加在一起,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一场棋局,而他们所有人或许都被算计在了棋局之中…… “瞧世子的神色,似乎对于这位三皇子的身份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啊!”青城半眯着眸子试探道。 燕西楼淡淡看向他,不咸不淡道:“既是皇上的遗旨,我等身为臣子,自当遵循。还是说丞相大人对此有什么不一样的见解?” 第三百四十一章 皇上遗旨 青城碰了个软钉子,暗自磨了磨牙,面上却是诚惶诚恐道:“世子说笑了,皇上乃是天子,青某万万不敢质疑放肆。” 燕西楼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燕西楼不提,青城自然也不会自作聪明地继续盯着这个话题不放,于是转而与其余几人商议起了迎新君回宫的事宜。 青汣本以为以青城这种汲汲营利的性格,应该会主动提出前往普宁寺,不成想他竟把这个便宜差事让给了魏无忌,一时间不禁有些费解。 此事敲定后,魏无忌便连夜往普宁寺去了。 国丧是大事,后续需要安排的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尤其是在宫里没有皇子作为主事之人的情况下,这担子自然就落在了他们这几个天子近臣身上。 不知不觉中,一夜过去,当黎明的第一缕光线照进来时,年逾古稀的秦政终于撑不住了。 国丧归国丧,但没道理皇上刚一走,就把一个三朝元老累到病倒不是? 于是,几个人一合计,干脆分班倒,青城和丰子翌留下,其他人先回去。等到傍晚再交换,这样大家多少都能得空休息一会儿。 “世子——” 青汣和燕西楼刚走出寝宫,万福便气喘吁吁地追了出来:“世子,还请借一步说话。” “我在前面等你。”说完,青汣朝万福微微颔首,径自往前去了。 万福推着燕西楼的轮椅往旁边走了一段距离,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从袖中掏出一只匣子递给他:“这个是皇上留给你的。” “这是何物?”燕西楼不解地看着手心里的小匣子。 万福摇了摇头,道:“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皇上只是让老奴代为转交,说是您看了就明白了。” 燕西楼将匣子收进袖中,道:“有劳万总管了!” “世子客气了,这是皇上临终前的嘱托,老奴自然是要尽心完成的。”说到这儿,万福不由叹了口气,他从潜邸之时就跟在皇上身边,算起来也有几十年了,如今皇上撒手一走,他这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燕西楼顿了顿,问道:“万总管,你同我交个实底,皇上这段时间……” “世子,”万福打断了他,意有所指道:“皇上走得突然,老奴知道你心中存疑,但现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再去追究那些过程,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意义。您觉得呢?” 燕西楼深深看了他一眼,一瞬间,眸中似有万千思绪翻涌,沉默了片刻后,他道:“我明白了。” 万福朝他微微颔首,继而看向青汣所在的方向:“折腾了一晚上,世子早些回去歇着吧,后面几天还有的忙呢!” 就在万福准备回去的时候,燕西楼突然叫住了他:“万总管今后有何打算?” 万福顿了顿,却是有些轻松地笑了:“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也该换换地方了,待到新君继位后,老奴便会主动请辞。”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宫殿,神情看上去竟是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燕西楼听罢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出宫以后,万总管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府上找我。” 在宫里待过的那些年,万福对自己也算是不错,方方面面都很照顾,这个人情他是念着的。 “那就先谢过世子了!”万福笑着朝他拱了拱手。 从宫里出来后,两个人便直接回府了。 而就在他们刚刚踏进松墨居,还没等坐下,燕不寒也连夜赶回来了。 一进门便急吼吼地问道:“怎么回事儿,我怎么听说皇上……” “昨夜我们刚赶到宫门口,皇上便去了,留下的遗旨中言明要三皇子继位。”燕西楼直接了当地说道。 “什么?!”燕不寒倒抽了一口凉气,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给砸了个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紧跟着就是一连串的追问:“我记得皇上的身体尚可,怎么会突然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因查清楚了吗?还有,三皇子不是早就已经夭折了吗?皇上怎么会传位给他?慎王呢?” 燕西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解释道:“三皇子没死,只是一直在普宁寺后山带发修行,至于皇上,御医说是因为服用了慎王进献的药物后中毒身亡,眼下,慎王已经被拘禁起来了。” 燕不寒听罢不由瞠目结舌,好半天才道:“……你的意思是,慎王弑君?” “目前看来,是这样。” 燕不寒眉心紧紧皱起,继而问道:“那慎王自己怎么说?他就这么认罪了?” 一副难以置信的语气。 “是。”燕西楼点点头。 昨夜丛渝舟把人带回来的时候,慎王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沉默,似乎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他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祸不及家人……只可惜,古往今来,弑君都是重罪,所以没有人敢给他这个保证。 “你当真相信这件事是慎王所为?”燕不寒顿了顿,抿唇问道。 “他还没那么蠢。”燕西楼微微摇头,以慎王的城府,如果真的想要弑君夺位,又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疏漏?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此事定然是糟了别人的算计。 燕不寒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打算怎么做?” “我欠别人一个人情,答应她,会在关键时刻设法保慎王一命。”燕西楼毫不掩饰地透露了自己的打算。 闻言,青汣不由抬眸看了他一眼,当初惊鸿和惊鸣被南越的人掳走,曲箐算是帮了关键性的一个忙,出于感激,在她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自己便做主替燕西楼应下了。 现在看来,燕西楼显然是将这件事揽在了自己身上……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理应如此。”对于儿子的这个决定,燕不寒并未反对,尽管知道此举有可能会给英国公府带来麻烦。 同样地,他也没有为此去特意叮嘱什么,因为他相信儿子能把握住分寸,处理好这件事。 “嗯。”燕西楼淡淡应了一声。 第三百四十二章 去见曲箐 突然想到什么,他问:“我娘和惊鸿惊鸣他们呢?” 燕不寒捏了捏眉心,眼中布满了血丝:“夜里赶路不方便,我就让他们先留在祖宅了,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应该出发了。” “你没跟她说皇上的事?”燕西楼拧了拧眉。 燕不寒叹了口气,一脸的苦大愁深:“你娘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说了,只怕她当场就要哭晕过去!”所以他只能找了个借口先敷衍过去,等人回来了再慢慢同她说吧! 燕西楼听到这儿也不禁有些发愁,皇上是自家娘亲的亲兄长,两个人感情从小就好,如今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还不知道要伤心多久…… “关于那位三皇子的事,你知道多少?”燕不寒突然看着他问道。 燕西楼眸光微微一顿,继而淡声道:“你指的是哪方面?” 燕不寒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末了叹了一声,道:“罢了,总归事情已成定局,再回过头来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皇上骤然薨逝,曾经炙手可热的慎王在一夕之间成为了弑君罪人,锒铛入狱,偏偏在这个时候,沉寂多年的三皇子死而复生,并且一跃成为了遗旨中的新君。 燕不寒虽是个粗人,但毕竟在朝中待了半辈子,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政治嗅觉的,不用想也知道这当中的水有多深。 可说一千道一万,他们英国公府不涉党争,不管继任的新君是慎王还是三皇子,他们都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行,至于其他,并不需要他们来操心。 一宿没合眼,青汣和燕西楼还好,燕不寒脸上却是难掩疲倦之色,灌了两杯浓茶下去,总算觉得好了些。 燕西楼瞥了一眼,道:“上了年纪就别那么拼命,朝廷那么多人,不缺你这一个。” 青汣听到这话不由嘴角一抽,明明是关心的话,怎么到他那里就变了个味呢…… 果不其然,只见燕不寒“啪!”地一声把茶杯搁在了桌子上,喝道:“燕西楼!你现在翅膀硬了,瞧不上你老子了是吧?!” “我娘应该快到了。”燕西楼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大亮的天色,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青汣顿觉头大如斗,连忙暗中踢了他一下,这不是诚心拱火呢吗? 就在双方气氛即将剑拔弩张之际,木茗敲门进来了。 青汣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国公,世子。”朝二人行过礼后,木茗这才对青汣道:“姑娘,外面有人想见你。” “见我?”青汣微微蹙眉,虽说来到这个世界快两年了,但满打满算她待在金陵的日子并不算多,至于认识的人,那就更是有限了,她实在想不出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找自己…… “是,对方说在六安茶楼等你。”木茗如实道。 青汣看向燕西楼,刚要说自己去去就回,却被他抢先一步道:“我同你一起。” 青汣看了看一见面就斗得跟乌眼鸡似的父子二人,未免自己一走他们再把房顶给拆了,果断点头同意了。 “那个小九啊……”燕不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汣不解地转身看向他:“您还有什么嘱咐吗?” 燕不寒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正色道:“现如今外面不安生,办完事记得早点回来!” “呵!”燕西楼仿佛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小心思,一把拉过青汣就往外走去。 说什么外面不安生,分明是怕等会儿他娘回来后他自己一个人招架不住,想拖他们下水! 看了看他的反应,青汣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燕不寒的意思,心里默默对他说了声抱歉,她向来不擅长安慰人,这种事情还是不参与为好,再者,有燕西玦和惊鸿惊鸣在,应该多少能帮忙劝着一些……吧? 六安茶楼。 “怎么是你?”青汣看到对方后眼中明显划过一抹惊讶。 眼下慎王被拘禁,整个慎王府也都被御林军看管起来,曲箐是怎么出来的? 曲箐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一夜。 她一下抓住了青汣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祈求道:“青汣,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麻烦你,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不能看着他去死……” 话未说完,整个人已经泣不成声。 “我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会做到,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青汣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忍住不适没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反倒是一旁的燕西楼,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脸上明显划过一抹不悦:“慎王妃,先喝杯茶冷静一下。” 他的提醒让曲箐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了手,歉然道:“对不起,我就是太着急了……” “无妨。”青汣摇了摇头,忽而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由吃了一惊:“你这是……” “已经快四个月了。”注意到她的视线后,曲箐坦然承认,接着低下头去缓缓轻抚着自己的小腹,眉宇间多了几分温柔。 青汣眉心紧紧皱在了一处,她不明白,既然明知自己怀孕,为何当初还要甘愿服下牵机…… 但她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所以尽管心中不赞同,也并未过多追问。 “说说具体的情况吧,慎王把牵机献给皇上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情?”青汣开门见山地问道。 曲箐脸色一白,继而艰难地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青汣狐疑地看向她。 曲箐深吸了一口气,道:“不是知情,而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我向他建议的。” 燕西楼和青汣相视一眼,眸中俱是难掩的震惊,显然,他们谁也没想到把牵机献给皇上竟然是曲箐的主意! “牵机是什么药,你心里应该清楚吧?”燕西楼敲了敲桌子,神情凝重地问道。 “我知道。”曲箐闭了闭眼睛,坦然承认。 “那慎王呢?他知道你的打算吗?” 曲箐摇头苦笑:“他若是知道,当初又怎么肯同意我服药?”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天牢之行 青汣听完点点头,意料之中的答案。 继而问道:“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是想要帮慎王得到皇位?” “是。”对于这一点曲箐并未隐瞒,她顿了顿,接着道:“自太子被幽禁后,皇上对他的态度愈发冷淡,他虽然从不跟我说这些事,但我也不是傻子,多多少少总能猜到一些。” “他这辈子受我拖累良多,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想在最后的时间再为他做些什么。” 听起来很合理的理由。 青汣与燕西楼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二人都不认为曲箐一个深宅女子能有这样的手段和魄力,除非……有人刻意引导! “慎王府外有御林军层层看守,你是怎么出来的?” 青汣话题转得突然,曲箐不由一愣,紧跟着眼神闪烁了一下,强作镇定道:“王府里有通往外面的密道,我是从密道里偷偷溜出来的。” “你可知,昨天夜里,慎王认罪了?”青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眼睛。 曲箐用力地咬了咬唇,眼泪无声地掉落:“他是为我顶罪的,是我牵累了他,是我牵累了他……”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她骤然抬起头来:“如果,如果我现在去认罪……” “晚了。”燕西楼语气淡淡。 空口无凭,莫说是她手上没有证据,就算有,又有谁会相信呢?毕竟,药是经慎王的手送进宫里去的。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啊!”曲箐眸中写满了痛苦的绝望。 “我们会设法救他,但不是现在。” 曲箐眸中骤然升起一抹希冀的光芒:“那……” “先回去吧,有消息的话我们会通知你。”燕西楼打断了她。 曲箐起身朝二人深深鞠躬:“那就,拜托二位了!”说罢,又彷徨不安地看了二人一眼,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你觉得她方才的话有几分可信度?”燕西楼语气玩味地问道。 “三分真,七分假。”说着,青汣目光浅淡地朝楼下瞥了一眼。 燕西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瞧见曲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朝西去了。 他不禁勾了勾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慎王府的方向应该是在东边吧? 燕西楼朝身后招了招手:“习凛。” “世子。” “跟上去看看。” “是。”习凛应声而去,几个闪身就消失在了街角。 燕西楼抿了一口茶,在桌上留下一锭银子,道:“走吧,去天牢看看慎王。” “你就打算这么明目张胆地去?”青汣微微蹙眉。 这个节骨眼儿上去天牢看望慎王,后面但凡出了什么岔子,十有八九都会怀疑到他们二人身上。 燕西楼无声地笑了笑:“人家费尽心思给我设了个局,我若是不露面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一番心思?” 青汣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道:“当我没问。” 对方的局的确设得高明,但燕西楼也不是傻子,倒是她多虑了。 刚刚下过一场雨,整座天牢里透着一股子腐败死寂的潮气。 “见过燕世子、世子妃!”看守天牢的狱卒拦下了二人。 “嗯,”燕西楼淡淡应了一声,继而问道:“慎王关押在哪间牢房?” 狱卒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眼:“世子,丛统领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探望慎王……” 燕西楼轻嗤一声,摆弄了两下自己的衣袖,似笑非笑道:“怎么,丛渝舟的命令是命令,我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命令就不是命令了是吗?” “世子息怒,属下并无此意!”狱卒登时慌了,“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开玩笑,锦衣卫是什么人,莫说是他一个岌岌无名的小卒了,就是殿前的三品大员也要忌惮一二,他又怎么得罪得起? “起来吧,本官只是进去问几句话,既不杀人灭口,也不带人劫狱。”燕西楼漫不经心地说道。 狱卒擦了擦额前的冷汗:“不是小的偏要与世子为难,只是丛统领吩咐在前,若是就这么放您二位进去了,小的便是失职……” “呵!”燕西楼蓦然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七分桀骜,三分不屑:“御林军和北镇抚司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什么时候起,他丛渝舟也能凌驾于我北镇抚司之上了?” 那狱卒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实在不知该如何答话。 “行了,滚吧!”燕西楼不耐地摆了摆手。 青汣推着他往里走。 狱卒刚要再拦,却被燕西楼一个冷厉眼神所震慑,唯唯诺诺地退到了一旁,待到二人进去后,连忙朝身边的人低语了几句,这才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那股子潮湿霉味儿就越重,燕西楼嫌弃地用帕子掩住了口鼻,朝那狱卒催促道:“人关在哪儿了?还不赶紧带路!” “就在前面拐角的那一间。”狱卒点头哈腰地在旁边引路。 很快,二人便见到了靠坐在草垫上的那抹身影。 他身上仍穿着那身玉白色锦袍,发丝略显凌乱,手上脚上俱带着粗重的锁链。半合着眼睑,似是睡着了一般。 “去忙你的吧!”燕西楼瞥了一眼旁边的狱卒。 “是是是!”后者连声点头应下,跟着又朝周围看守的几个狱卒打了个眼色,几个人一起退下了。 燕西楼抬手敲了敲牢门前的铁栏杆,嘲弄道:“你倒是沉得住气,这个时候还能睡得着?” 崔景明缓缓睁开了眸子,却又重新合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以为世子懂得这个道理。” “嗤!”燕西楼轻嗤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个君子?” 崔景明听罢不由笑了笑:“那世子今日前来是为何意?” “受人之托,来救你一命。”燕西楼语气淡淡,仿佛只是在谈论着外面的天气一般寻常。 “救我?呵,燕世子,你的这个玩笑可一点儿都不好笑。”崔景明眸中不见半分波澜,仿佛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结局。 第三百四十四章 打草惊蛇 崔景明不相信,燕西楼也没有打算同他解释,转而说道:“我知道,你没有弑君。” 崔景明手指动了动,一言不发。 “把药献给皇上是曲箐给你的建议。”燕西楼继续道。 崔景明眸光闪了闪,想也不想地反驳:“你多虑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哪来这样的谋划?” “她当然没有,但是给她服下牵机的人有!”青汣突然出声,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崔景明神情蓦然一顿,随即闭上了眼睛:“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怎么,承认自己被人欺骗很难吗?”青汣略带嘲弄地笑了一声。 崔景明仍旧不语。 见他执意不肯提及此事,青汣也没有一直盯着这个问题不放,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曲箐怀孕了,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崔景明只觉脑子里“轰!”的一下,倏地站起来,双手紧紧抓住面前的铁栏杆,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果然! 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青汣眸中划过一抹了然。 曲箐的体型本就纤瘦,平日里穿着的衣服又大多宽松,倘若她有心隐瞒,便是崔景明这个枕边人也很难发现。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曲箐的谨慎,既然连崔景明都瞒过去了,今日却偏偏在自己和燕西楼面前将此事显露出来,若说她不是有意为之,只怕很难令人相信…… “孩子如今刚刚四个月,也就是说,两个月前,她在明知自己怀孕的情况下,还是坚持服下了牵机。慎王,对此,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青汣定定看着他。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 “哗啦啦!”伴随着一阵锁链碰撞的声音,崔景明“砰!”地一拳狠狠砸在了旁边的墙上,鲜血沿着墙面缓缓流下。 “阿箐……阿箐……”想到那个令他深爱着的女子,一瞬间连呼吸都带了几分灼痛,紧跟着,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失了力气,蓦然跌倒在地,神情恍惚而寥落。 他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抬手碰了碰眼角,触手是一片冰凉的湿意。 “哈,哈哈哈哈——”突然,他笑了,笑得悲凉绝望,满目荒唐! 他只是想和阿菁一起好好活着罢了,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肯放过他们?!! 许久之后,燕西楼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认罪?别说什么是为了替曲箐顶罪,你我都清楚,弑君是株连的大罪,你死了,她也活不成。更何况,她还服下了牵机。” “呵!”崔景明蓦然冷笑一声,满眼讥讽地看着他:“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 燕西楼眸色骤然一变:“休要胡言!” “胡言?呵呵,好,那就当我胡言好了……”崔景明可有可无地扯了一下嘴角,颓然倚靠在霉迹斑斑的墙上。 “连城答应过你什么?”青汣忽而问了一句。 “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连城。”崔景明冷冷说道。 青汣抿了抿眸子:“牵机是他给你的,现在再来撇清关系不觉得太迟了吗?” “呵!随你怎么说。” 不管青汣怎么问,崔景明来回都是那几句话,死活不承认自己认识连城。 对于牵机的来历更是绝口不提。 青汣刚要再问,却听得一道极为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天牢重地,二位如此不请自来,未免太不将丛某放在眼里。” 燕西楼的目光从他身后那个狱卒身上一带而过,轻嗤一声,阴阳怪气道:“丛统领倒是来得及时。” “请吧!”许是因为燕西楼的身份放在那儿,丛渝舟对二人还算是客气,但也仅限于此了。 “可是……”青汣皱了皱眉,看了旁边的崔景明一眼,显然,她并未从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有不甘。 燕西楼捏了捏她的手,青汣只好收回了视线,推着轮椅往外走去。 从天牢出来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换了一副神色,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半分懊恼! “依你看,慎王不肯承认自己与连城之间的关系,是出于什么考虑?”燕西楼问。 “左不过是和曲箐有关罢了。”或许是连城手上有什么把柄,又或许,连城用了什么法子让慎王以为曲箐还有一线生机。 紧跟着,青汣又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清音阁,咱们也是时候该会会连城了。”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冷然。 青汣只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打算:“打草惊蛇?” “总要有人先迈出这一步不是吗?”燕西楼勾了勾唇角。 清音阁。 “好久不见啊,二位稀客。”和预料当中的一样,连城表现得十分冷静,仿佛整件事完全与他无关。 “连阁主,又或者,我是否该称呼你一声,温世子。”燕西楼语出惊人。 事实上,早在当初调查惊鸣被人掳走一事时,他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是不想拆穿罢了。 现如今,大多数人都只知金陵有镇国公府程家、英国公府燕家和岐国公府魏家三大家族,却不知,二十多年前,金陵城中还有一个如日中天的越国公府温家。 和其他三家不同,温家以文立世,是真正有底蕴传承的书香世家,自苍梧建朝以来,温家共出了十三位丞相,二十一位皇后,单单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就不下百人,其门下培养出来学子更是数不胜数。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当时能够叫得上称号的名士,即便不是温家的学子,多数也都受过温家的恩惠。 温家最繁盛的时候,朝中足有半数官员皆是出自温家门下。 然而就像一代又一代的朝代兴衰更迭一样,强极则辱,盛极而衰,国如此,家族亦逃不过。 尤其是当皇权与世家之间产生矛盾的时候。 从明宗皇帝,也就是先帝的父辈开始,皇室便开始忌惮温家,一点一点逐步压制削减他们的势力,并不着痕迹地扶植其他寒门士族。 第三百四十五章 温家往事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温家数百年的积蕴并不是那么容易击溃的,更何况,温家还有天下诸多文人士子的支持,其声望之高,远超想象。 是以,明宗的动作不敢太大,种种举措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小心翼翼。 然而出于政治上的敏锐度,温家家主还是察觉到了皇权的试探,于是开始约束族中子弟,意图退让。 这也就导致了下一代的温家嫡长女并未封后,而是成为了皇上的宸妃。 宸妃入宫后并不算十分得宠,但皇上也未曾冷落她。 在太子出生后,宸妃也有了身孕,继而诞下一子,也就是如今的三皇子,崔景桓。 相较于慎王和太子,三皇子就显得普通许多,既没有慎王得皇上看重,也没有太子得皇上宠爱,在宫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可后来突然有一天,当时的越国公、也就是三皇子的外祖父温昱被其门下的一名学生参奏,罪名是蓄意谋反! 温昱自然是不认,为表清白,他主动提出让人去府中搜查。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真的从越国公府搜出了他谋反的罪证。 紧跟着,朝中几名曾经受业于温昱的官员也站出来参奏,纷纷拿出了证据,指控温家意图谋反。 若只是寻常的证据也就罢了,偏偏他们在府中密室中搜出了龙袍,还有温昱与多位封疆大吏暗中往来的亲笔书信。经验证比对,发现书信上的字迹确实是温昱亲手所书无疑。 一时间,举朝震惊。 倘若是一般的官员世家,只怕早就直接定罪处置了,可温家到底在朝中地位斐然,就算有这些证据,也不可草率处置,否则一旦引起天下文人士子的愤怒,便是有皇上亲自出面也很难收场。 于是,皇上下令命三司共同协查此案,在事情未有定论之前,温昱暂且停职在府中,不得外出,更不得与外人接触。 但变故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圣旨传出的当天夜里,温昱在府中服毒自尽,并留下了一纸认罪书! 事发突然,温昱的死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朝中很多人都不相信他会畏罪自尽,但事发后,三司仔细调查确认过,发现温昱在死前没有见过任何人,房间里也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 所有的证据都更加证实了一点——温昱的确是畏罪自尽! 朝中不少官员都站出来向皇上上奏,要求依法处置越国公府一家。但也有一部分人对此提出质疑,认为事情发生得太过蹊跷,一时间,双方争执不下。 而就在朝堂上争执不休之际,后宫突然传来消息,宸妃在宫中自焚,连带着三皇子和在宫里伴读的温家长孙一起葬身火海! 后妃自戕乃是大罪,尤其还牵累了一名皇子的性命。 皇上龙颜大怒,当即下旨越国公府满门抄斩! 越国公府一倒,温家渐渐也跟着沉寂下来,许多曾经同越国公府交好的官员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牵连,或贬官,或远调,远离了金陵这个权力中心。 此后经年,温家都成了皇上的一个禁忌,谁也不能提及。 属于温家的时代,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当年本该葬身火海的三皇子竟然还好好活着,不仅如此,还一跃成为了新帝! 燕西楼看着面前的人,心中百味陈杂,他不知道温连城当年是如何从火海中捡回了一条命,但想来,其间的过程不会太顺畅…… 连城眸中幽深一片,看不出任何一丝一毫的波动,嘴角甚至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笑意:“燕世子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温世子是谁?我来金陵没多久,竟不知这金陵城中还有姓温的公侯之家吗?” 燕西楼深深看了他一眼,他既不愿承认,那么他也不与他争辩,只道:“自始至终,我从未想过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指责你什么,报仇也好,夺位也罢,这都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作为一个旁观者,我无权置喙。” “可有一点我不明白,据我所知,当年温家出事的时候,慎王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他应该没有得罪过你吧?” “呵!”连城冷笑一声,讥讽道:“燕世子这是在替慎王打抱不平吗?” “你太高看我了,我还没那么自诩正义。”燕西楼脸上神色淡淡,显然,他只是单纯地好奇这件事,并不打算替慎王说话。 尽管如此,但连城对于当初的事讳莫如深,所以并未明确告知原因,只是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冷漠的看客。” 看客……燕西楼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却不能肯定。 “今日曲箐来见我了。”青汣忽而说道。 “所以?”连城漫不经心地挑眉。 “我以为,让她来找我是你的提议。”青汣目光笃定地看着他。 连城轻嗤一声:“我与她素不相识,为何要帮她?” 青汣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写满了狐疑。 见她不信,连城蓦然笑了一下,往后一靠,目光坦然地与她对视:“好,那你倒是说说,我帮她的理由是什么?” “当真不是你?” “话我已经说了,信与不信随你。”连城无所谓地说道。 青汣冷笑:“这么说,牵机也与你无关了?” “当然!” “她怀孕的事你也不知道?” “怀孕?那倒是可惜了!”连城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声,一副遗憾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青汣同燕西楼交换了一个眼神,连城此人的城府果然深不可测,一番询问下来,看似回答了每一个问题,实际上却又什么都没说。 而且,他现在是摆明了抵死不认,他们手中又没有证据,再同他在这里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打扰了,告辞。” 临走前,燕西楼忽而回头看向他,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这么多年,姒锦从未放弃过找你。” 一瞬间,连城的脸上血色全无,他用力地握紧了手心,拼命地克制住自己想要追问的冲动,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能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目送二人离开。 第三百四十六章 青梅竹马 直至二人走远后,连城这才终于松开了紧绷着的神经,跌坐在藤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理智告诉他,在方才燕西楼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自己应该立刻否认,可他却没有。 因为他怕啊,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想要探询她的情况,他更怕自己一着不慎就会将她拖入深渊! 阿锦……阿锦……他一遍又一遍默念着她的名字,心痛如绞,像是要将这个名字深深刻入骨血似的。 “主子,主子你的手……”千婳大惊,连忙拿了帕子去帮他按住伤口。 连城低头看了一眼手心里沾染的刺目红色,漠然道:“一点儿小伤而已,无碍的。” “您若是想知道连姑娘的近况,属下可以……” “不必了,对她而言,离我这样的人越远越好。”连城直接打断了她,声音里透着几分疲惫和自嘲。 千婳听罢只觉鼻间微微一涩,连忙别开了眼,低下头去帮他处理伤口。 “主子,燕世子已经猜到了您的身份,即便他现在不说,连姑娘总有一天也会知道,您这样苦苦瞒着又能瞒多久呢?” “就让她以为我已经死了吧,这样至少在她心里,我还是当年那个陪伴她的人。”连城怔怔地望着手腕上那根旧了的红绳出神。 …… 从清音阁出来后,青汣回想起连城最后的那个眼神,忍不住问道:“你刚刚提到了姒锦,她与连城……是旧识吗?” 燕西楼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道:“他们不仅是旧识,还是自幼立有婚约的青梅竹马。” 姒锦姓连,是连氏一族唯一的后人。 连家世代都是宫里的御医,当年姒锦的父亲连朔更是御医院的院首,至于连城,他母亲是连朔的义妹,温家与连家一向关系交好,是以在两家孩子尚未出生时,温家便与连家定下了婚约。 姒锦和连城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自然非同一般。 越国公府出事后,连家也受到了牵连,连朔被罢官,全家人跟着一起被流放,在流放途中,意外遭遇了一伙流寇,全家上下无一生还。 姒锦运气好,被一位路过的江湖人士所救,这才堪堪捡回了一条命。 “我记得当初咱们调查清音阁的时候,姒锦应该同连城打过一些交道,她就一点儿都没怀疑过连城的身份?”青汣听完后不由皱眉问道。 燕西楼轻轻叹了一声,道:“连城从那场大火中逃出生天,想必是伤到了脸,现如今,他的相貌已然没有半分当初的影子。” “怪不得。”青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又道:“那,你准备告诉她连城的身份吗?” 燕西楼摇了摇头:“再等等吧,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同她开口…… 青汣眉心紧蹙,刚要说些什么,却见习凛回来了,朝二人微微颔首:“世子,世子妃。” “如何?”燕西楼问。 “马车绕了大半个金陵城,最后拐进了巷子里一处别院。” “院子的主人是谁?” 习凛压低了声音:“昭武将军,陆铭。” “竟然是他!”燕西楼拧了拧眉,心下狐疑不定,陆铭是慎王的人不错,但屡次与曲箐联络的人分明应该是连城才是,难道说,陆铭和连城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就在这时,展晔匆匆忙忙地赶来:“大人,大人!” “什么事?” “长公主晕过去了,国公爷劝不住,让属下请您和世子妃赶紧回去!”展晔言简意赅地说道。 燕西楼心下一沉:“回府!” 青汣和燕西楼赶回府里的时候,御医刚刚从房里出来。 “如何了?”燕不寒急忙询问。 前来看诊的韩御医时常来府上给长公主请平安脉,对燕不寒的急性子也有几分了解,于是耐心解释道:“国公爷不必太过担心,长公主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悲痛过度,这才突然晕倒。” “好在长公主平日里身体不错,只要好好调养,应无大碍,一会儿下官开个凝神静气的方子,按时服用三日,三日后下官会再来替长公主复诊。” “有劳韩御医了!”燕西楼拱手道谢。 “世子客气了,只是这药物再好也只能是辅助,长公主这病的关键还在心结上,望世子多多开解一二。”韩御医语气诚恳地说道。 “多谢韩御医提点,我记下了。”燕西楼再次道谢,然后又让管家送韩御医离开。 房间里,长公主已然醒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哭着,非要去宫里见皇上最后一面。 不等燕西楼和青汣开口,便听得燕不寒妥协道:“等一会儿他们把药熬好,你喝完药,下午我就陪你进宫。” “此话当真?”长公主的眼泪瞬间停住,眼巴巴地望着他。 “这是自然,我何时骗过你?”燕不寒正色道。 燕西楼和青汣瞬间扶额,倒不是他们拦着长公主不想让她去见皇上最后一面,只是眼下宫里情况特殊,长公主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万一一时冲动做了什么事,怕是被别人利用当了枪使都不自知! 要知道,虽然新帝的人选已经确定,但宫里可还住着一个三公主和一个北翟的罗叶郡主,这两个人虽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虽说有父亲跟着,可他到底心思粗犷,女人家的那些算计他未必就能应付得来。 燕西楼本想自己跟着一同前往,可转念一想,后宫不同于前朝,他一个外男出入多有不便,届时母亲只怕还是会落单。 正当他犹豫为难之际,青汣开口了:“下午我也陪母亲一起去吧!” 青汣主动提出一同前往,燕不寒自然是求之不得,可“你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合过眼,能撑得住吗?” “无妨,左右也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青汣不甚在意地说道。从前出任务的时候,几天几夜不合眼都是常事,如今这点儿委实算不得什么。 “多加小心。”燕西楼认真嘱咐道。 “嗯,放心。” 第三百四十七章 入宫吊唁 陪长公主入宫前,青汣对燕西楼附耳低语道:“去慎王府,诈一诈曲箐。” “放心,我自有准备。” 顿了顿,青汣还是出言提醒道:“连城的事,我建议你还是尽早告诉姒锦,这种事情,瞒不住的。” “我再想想。”燕西楼皱了皱眉,仍是有些犹豫。 眼下正值盛夏,天气炎热,树梢纹丝不动。马车走在路上,仿佛处在一个巨大的烤炉里一般。 毫无意外,长公主一进灵堂便抱着棺材哭了个昏天黑地,若非有燕不寒和青汣在一旁劝着,只怕又要背过气去。 “逝者已矣,还望姑姑多多保重自己身体才是。” 青汣闻声回头望去,却是一身缟素的崔景桓从偏殿进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普宁寺以外的地方见到这位,除了衣着装束的变化,他看起来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至少,青汣并未在他脸上看到太多的悲伤,也没有即将继承大统的意气,在他脸上,更多的是漠然。 “见过三皇子。”燕不寒和青汣躬身行礼。 按照规矩,皇上殡天后需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方可下葬,之后再举行新帝的登基大典,也就是说,此刻的崔景桓还不是真正的新帝,是以青汣和燕不寒均以“三皇子”相称。 “你是……景桓?”长公主看着来人,神情一时间有些怔忡。 “正是。”崔景桓应了一声,接着又道:“此处不方便,姑姑不若去偏殿稍作休息片刻?” 长公主微微愣了一下,没接下他的话茬,倒是青汣率先反应过来,垂眸应道:“多谢三皇子体恤。” 燕不寒本要跟着一起过去,却被随行而来的陆铭不着痕迹地拦下:“国公,守丧的朝臣都在隔壁。” 燕不寒眉头一皱,显然有些不悦,然而不待他开口,却见青汣朝他递了个眼色,微微摇头。 崔景桓毕竟是即将继任的新帝,燕不寒也不好太驳他的面子,于是嘱咐道:“走的时候差人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们。” 偏殿里放着好几个冰盆,丝丝凉气飘散开来,与外头的烈日炎炎形成鲜明对比。 不论是长公主还是青汣,同这位三皇子之间都算不上熟悉,三个人一时无话。 青汣心里猜测,崔景桓许是有什么话想要单独同长公主说,但既然崔景桓没开口,她便只当不知道,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喝茶。 至于长公主,仍旧沉浸在皇兄猝然离世的悲伤中,无暇顾及其他。 片刻后,崔景桓开口打破了沉默:“那日普宁寺一别,倒是有许久不曾见过了,不知世子妃近来可好?” “尚可。” “听闻府上两位小公子很是聪慧,改日可否带进宫里见一见?”崔景桓又道。 “再说吧!” 崔景桓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青汣的回答基本都是如此,态度显得格外冷淡,崔景桓不由哂笑一声:“可是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世子妃?” “三皇子多虑了,一面之缘,谈何得罪?”仍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回答。 倒不是青汣心里防备他,只是刚才恰好瞧见皇上的遗体,觉得颇有些古怪之处,却又不能全然肯定,毕竟她不是仵作,干不来验尸的活计。 此刻心中正疑惑,自然没有心思去应对崔景桓这些无关紧要、没话找话的问题。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便是一旁的长公主都觉得有些不自在,悄然朝青汣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态度友善些。 不过崔景桓倒是个好脾气的,浑然不在意地笑笑了事。 恰逢这时,宫人送来了刚做好的点心,一碟蟹黄酥和一碟栗子糕。 崔景桓瞥了一眼盘子里的点心,颇有些怀念地感叹道:“依稀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姑姑做的蟹黄酥,旁人做的总觉得不对味儿,如今回过头来再看,时间一晃,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被他这么一提,长公主似是也记起了从前的一些旧人旧事,轻声道:“你若是喜欢,改日我再做了让人给你送来。” “如此,便麻烦姑姑了!”崔景桓从善如流地应下,竟是半点不知客气为何物。 很多时候,聊天话题就是这样,一旦打开了一个口子,接下来的事就都水到渠成了。 不得不承认,崔景桓是个十分健谈的人,但他的这种健谈却又不会令人反感,言语之间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消片刻,便引得长公主对他的态度亲近了许多,连带着方才的悲痛情绪都被冲散了不少。 别的不说,就这种聊天哄人的本事,青汣是自愧不如。 就在长公主与崔景桓二人交谈之际,一阵喧嚷后,崔景心不等外头的宫人通传便自己闯了进来。 朝长公主行了一礼:“听闻姑姑来了,景心特来拜见。” 崔景心今日亦是一身缟素,头上簪着一朵白花,面上的妆容较平日素净了不少,只是那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令人不喜。 尤其,她身后竟还跟着那个北翟来的罗叶郡主。 长公主其实不甚喜欢这个侄女,但她一向不是个刻薄冷面的,崔景心既给自己请安,她自然不会当众给她难堪,于是点了点头:“快起来吧!你父皇走得突然,你是个孝顺的,当好好……” “姑姑,景心有一个不情之请。” 长公主微微一愣,然而不待她反应过来,便见崔景心直直跪下了,一脸哀恸道:“父皇生前最疼爱二皇兄,如今父皇骤然薨逝,景心斗胆,请姑姑做主,容二皇兄出来送父皇最后一程!” 说着便俯身重重磕下头去。 青汣的目光在她身上轻轻略过,果然,这个崔景心怕是掐准了时间赶在这个时候过来给长公主请安,为的就是借长公主之口放崔景文出来吊唁! “这……”长公主一时有些为难了,她向来是个没主见的,下意识地便把目光看向了一旁崔景桓。 原因很简单——皇上的遗旨中写得清清楚楚,传位于三皇子崔景桓,这样的事情合该是他这个未来的新帝做主才是…… ( 第三百四十八章 各怀心思 “姑姑,二皇兄已然不是储君,他也只是想尽一尽这最后的孝心罢了,还请姑姑成全!”崔景心不给她任何犹豫的机会,继续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崔景心像是铁了心要替崔景文求情,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便有了一片殷红血迹。 偏偏这时,罗叶郡主开口帮腔道:“长公主,我虽不是中原人,却也听闻你们中原素来最讲究孝道,还请您看在景心一片赤诚的份上,成全一二!” 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地说着,长公主一时有些无措:“这,本宫……” 见长公主被她求得实在为难,青汣不由瞥了一眼旁边的正主,不料后者坐在那里端正如斯,气定神闲,俨然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 按理说,这种事情不该她一个外人插手,可青汣瞧着崔景桓这副模样实在来气,心中一阵冷笑,直接上前一步,用了点巧劲儿将崔景心“扶”起来。 淡淡道:“皇上的遗旨昨夜便已昭告天下,如今举朝皆知,宫中诸事做主的是三皇子。” “如今三公主当着三皇子的面求长公主帮忙,是想让长公主公然插手朝政,还是想让人觉得三皇子心思狭隘,容不下你那被幽禁的兄长?” 青汣这话说得极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丝毫没给崔景心留颜面。 崔景心脸色青了又紫,紫了又青,最后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含泪控诉道:“本宫不过是想求姑姑帮忙说情罢了,你便是心有不愿,又何必这般恶意揣测、咄咄逼人?” “是吗?”青汣淡淡瞥了她一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二人方才进门来,可未曾与三皇子殿下行礼打招呼吧?” “本宫只是一时情急,这才忘了礼数……” 青汣直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是不是一时情急你自己心里清楚,不必与我解释。” 崔景心被她堵得哑口无言,顿时满眼的委屈,仿佛青汣折辱了她一般。 青汣挑了挑眉,心中不免觉得好笑,崔景心这是改了路子,准备走娇弱小白花的人设了吗? 她本人自然是不吃这一套的,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吃。 这不,那罗叶郡主便站出来替崔景心打抱不平:“家中长辈过世,身为晚辈,送葬守孝本就是理所应当,更何况,长公主和三皇子都还没说话,世子妃如此疾言厉色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青汣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说道:“看来罗叶郡主这段时间对中原的文化了解不少啊!不过,我倒是觉得,这‘越俎代庖’四字用在你自己身上更为贴切一些。” “你什么意思?!”罗叶郡主脸上划过一抹难堪,恼羞成怒地瞪着她。 “字面意思。罗叶郡主毕竟是北翟人,冒然插手我苍梧的事,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同罗叶郡主的恼怒失态截然不同,青汣的面色始终淡淡的,即便是指责也不见一丝一毫的怒容。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云淡风轻,愈发使得罗叶郡主恼怒不易,那种感觉就仿佛她是一个偶然途经的看客,而自己就是那个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 “胡言乱语,本郡主何时要插手你苍梧的闲事了?!”罗叶郡主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似的,整个人都尖锐起来。 青汣脸上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意:“清者自清,罗叶郡主若是无意于此,又何必在意我的三言两语?莫不是被我不小心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了?” 眼看着话题越跑越偏,两个人就要当场争吵起来,崔景心眸中不由划过一抹阴鸷,与此同时,心里暗骂罗叶这个蠢货,被青汣牵着鼻子走都不自知! “请三皇兄明鉴,罗叶只是好心,帮我一起给二皇兄求情,并无他意。”崔景心这话可谓是一语双关,一来是替罗叶郡主解释,二来也将跑偏的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被问到了头上,崔景桓自然无法再作壁上观。 明眼人都知道,崔景心提出这个要求摆明了就是居心不良,可偏偏她就这么明明白白地把事情摊开来摆在明面上了,反倒让人不好拒绝,毕竟一个“孝”字当头,崔景桓若是拒绝,未免显得没有容人之量。 不过这些就不是青汣需要考虑的事了,刚刚的谈话中,她的态度摆得很明确,只要她崔景心不打长公主的主意,那么不管她与崔景桓二人之间如何博弈,她都不会插手。 显然,崔景心也是料定了这一点,所以才不再盯着长公主这条线不放,直接向崔景桓提出了请求。 事实证明,崔景桓也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性子,朝身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先扶崔景心起来。 半是无奈,半是感叹地说了一句:“这么多年不见,景心还是这么个急性子。” 说着又对门口的宫人吩咐道:“去看看,人到了没有。” 青汣眸光闪了闪,忽而想到什么,不由抬眸看了他一眼,后者回以微微一笑。 青汣心下顿时了然,随即又忍不住微微一哂,是了,以崔景桓如今在宫里的地位,又怎会不知道崔景心的那些小动作?只要他想,掌握主动权也不过是那么一句话的事。 果不其然,等宫人引着崔景文进来时,崔景心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今日一早本宫便吩咐了下人去东郊皇陵接二皇兄回宫,许是路上耽搁了些时间,这才让景心等急了。”崔景桓温温和和地同她解释,面上看不出丝毫被冒犯的不悦。 说着,又对崔景文客气道:“二皇兄一路奔波,辛苦了!” 一段时日不见,崔景文整个人看起来都消瘦了许多,精神也不似以往那般饱满,从青汣的角度看过去,甚至瞧见了他藏在鬓角中星星点点的白发…… 明明三十出头的人,这么乍一看,倒像是年过不惑的失意文人似的。 听见崔景桓的话,崔景文原本低垂着的眼睑愈发颓然了几分,就连声音也略显喑哑:“劳殿下惦记,罪臣这一路尚好。” 第三百四十九章 醉生梦死 隔了一会儿,他动了动唇,语气犹豫不定地开口:“殿下,罪臣想去见见父皇……” “来人,送二皇兄去灵堂。”崔景桓倒是痛快,不等他说完便立刻招来宫人吩咐道。 “多谢殿下!”崔景文再一次弯下腰去,一举一动间都充满了谦卑和拘谨,再无半分当日储君的姿态。 “二哥……”当他从身边经过时,崔景心用力地咬了咬唇,轻唤了一声。 然而崔景文也只是脚步微微一顿,神情木然地朝她颔首:“景心。” 除此之外,便再无多一个字的寒暄。 崔景心自然是不甘心,但此刻已然失了先机,只得暂且将内心的烦躁按捺下来,暗暗告诉自己,不管怎样,二哥从东郊皇陵回来了就是好事。 一切,尚有机会。 原来的东宫被封,如今的崔景文也早已不是储君,这次回来,自然不好再住进去,所幸的是,崔景桓也并未让他为难,另外在宫外给他安排了一处宅子暂住。 崔景文自是谢恩不已。 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他早已没了当初的那份心思,如今的他,不过是勉强度日罢了。 宫里大丧,新帝又刚刚回宫,罗叶郡主一个外人,又是未婚的年轻女子,住在后宫多有不便,索性便从宫里搬了出来,住进了崔景心的公主府,两个人之间关系来往倒是愈发密切起来。 “看来这北翟是打定主意要横插一脚了。”燕西楼在得知这件事后轻嗤了一声。 “就算他们真有那个心思,也要有能让他们发挥的余地才是。我瞧着,以崔景文如今的模样,不像是有什么大志向的。”青汣如是说道。 对此,燕西楼深以为然地点头,退一万步说,即便崔景文真的被崔景心说动,想要借机生事,横竖有崔景桓自己兜着,轮不到他们来烦心。 两个人正说着,忽听着外面人来禀告,说是姒锦到了。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燕西楼诧异地看向来人。 姒锦朝青汣挑了挑眉:“你没跟他说?” 忘了…… 青汣轻咳了一声,随即正色道:“我今日在灵堂,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所以才请让人她过来确认一下。” 燕西楼顿时心神一凛,忙问道:“是皇上的遗体?” 青汣点了点头:“今日在灵堂上,我留意到皇上的面容灰白,唇色、指甲青紫,是很明显的中毒而亡的症状,可我记得麻衣道人同我说过,牵机虽然至毒,但所有的症状都在体内,外表上看不出任何异状。” “你怀疑,皇上的死另有原因?” 燕西楼心头倏地一跳,随即想到了牵机的毒发时间是三个月,而皇上服下牵机才不过月余,如果说,他的死因另有蹊跷,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我不懂这些,或许人死后毒素会逐渐浮出表面,又或许还有什么旁的缘故,所以才想听听姒锦的看法。”说着,青汣把目光看向了她。 而姒锦接下来的话显然是肯定了她的猜测:“你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据我所知,牵机不同于寻常的毒,虽然服毒者每日会忍受巨大痛苦,但其死状却如同在睡着了一般,并不会出现其他症状。” “这么说来,皇上并非是死于牵机!”燕西楼紧了紧拳头。 姒锦皱了皱眉,不解道:“但还有一点说不通,牵机之毒虽罕见,却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听说过,宫里的御医既然判定了皇上服下的药是牵机,不可能不知道中毒者的死状,如何还会误判?” “昨夜我们见到的遗体的确与睡着的常人无异,许是随着时间过去,这些表征才慢慢浮现出来。”青汣沉声说道。 姒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顿了顿,接着问道:“对了,你今日在宫里可还有其他发现?” 青汣抿唇想了想,忽而道:“我隐约看到,皇上手腕上有一条不甚明显的红线!” “红线?”姒锦脸色骤然一变,再三确认道:“你确定,看到的是红线?” 青汣又仔细回想了一番当时的情形,笃定道:“我确定。” “怎么,这红线可是有什么不妥?”见姒锦脸色不对,燕西楼忍不住皱眉问道。 姒锦脑海中飞快地将所有的事情理了一遍,定定道:“如此一来,之前的想不通的问题就都对上了!” “西域有种奇毒,名曰‘醉生梦死’,中毒者初时不显,但随着用量的加大,身体会日渐虚弱,直至死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所看到的那道红线,就是这醉生梦死的特征。” “最初,这红线只是出现在心口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渐向外蔓延,待红线移动到四肢末端的时候,中毒者便命不久矣。” 燕西楼面色凝重道:“你所说的这种毒,从中毒到身亡,需要多久?” “长则一年,断则半年。” “这么说来,皇上应是中了这醉生梦死在前,服下牵机在后,而真正致死的毒也是醉生梦死?”青汣眯了眯眸子,忽而想到什么,追问道:“这醉生梦死可是还有旁的什么作用?” 既然这毒叫“醉生梦死”,总不会只是为了图个稀奇好听,应当还有些别的缘故…… 姒锦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点头道:“不错,这毒的确不仅仅是致死,还有麻痹五感和……助兴的作用。” “五石散?”青汣吃了一惊,她只当是种厉害的慢性毒,万万没想到这药竟是这么个作用…… 但也正因如此,皇上才会感受不到牵机带来的痛苦折磨…… 姒锦摇头叹了一声,道:“准确来说,这药的药效远胜五石散,且极易成瘾,一旦中毒后,除了继续服用饮鸩止渴外根本无药可解。” “初时,这用药之人会感觉身体燥热,精神百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人渐渐会变得萎靡不振,无法集中精力,脾气也变得阴晴不定,为了维持正常的状态,只能一次次提高用药的频率。” 第三百五十章 丽嫔身亡 青汣低声喃喃道:“当一个人身体出现如此明显的变化时,不会察觉不到这当中的古怪……” 说着,她不由担心地看了旁边的燕西楼一眼,后者眸中宛如一汪深潭,幽深晦暗不明。 对于一个帝王而言,中了这样的毒,委实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皇上刻意隐瞒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崔景明,他献上的牵机不过是被拉来当了替死鬼罢了。 噢对了,或许正好还可以替崔景桓接下来的继位铺路。 又或者,皇上从一开始就知道牵机是毒而非药,只是选择了顺水推舟。 想到这儿,青汣心中不免有些唏嘘,倒不是替崔景明打抱不平,毕竟能够走到这个位置,他的手中也不见得有多干净。 更何况,正所谓成王败寇,他既然选择了夺位,就该承担由此可能带来的一切后果。 她只是觉得身为一个帝王,连自己的死都要算计得分毫不差,这样的做法未免过于理智和凉薄……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崔景明应该也是猜到了这些,所以才会说出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吧! 姒锦亦是摇头叹气,如今木已成舟,他们就算猜到了真相又如何?告诉天下人皇上中了醉生梦死在前,陷害自己的亲子在后? 揭露真相的代价太大,他们承担不起,皇室承担不起,甚至整个苍梧也承担不起! “能给皇上下这样的毒,动手的不外乎是后宫中人。” 燕西楼突然说道。 姒锦想了想,不甚确定地说道:“我记得,皇上身边那位丽嫔恰好是去年秋猎的时候,南越进献的美人。” “按照醉生梦死的毒发期来算,时间倒是正好能对得上。”燕西楼抿唇道。 “既然是南越的人,手中如何会有西域的奇毒?”青汣心中不免觉得疑惑,按照姒锦方才的说法,这醉生梦死并非什么随处可见的毒,应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易拿到的。 “难道说,南越同西域之间有什么勾结?给皇上下毒是他们共同的谋划?” 燕西楼却是摇了摇头:“倒也未必,西域和苍梧的边境并不相接,苍梧一旦出事,得益的是南越,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但这毒药的来源不可忽视。不如,今夜我们潜入宫中,探一探那位丽嫔的底细?”姒锦提议道。 “我同你一起去。”青汣想也不想地说道。 “不必了。” 三人抬头望去,却是魏岚和魏乘姐弟二人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青汣眉心一跳,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魏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灌下去后,总算觉得快要冒烟的嗓子舒服了许多,这才道:“我刚刚从宫里出来,一个时辰前,丽嫔不慎跌入湖中,死了。” “什么?!”姒锦吃了一惊,难以置信道:“好好一个大活人,还能自己跌进湖里?” 魏岚给了她一个自己意会的眼神,便不再多言。 宫苑深墙里的事情,大都说不清楚,也没必要说清楚,这早已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不管丽嫔到底是自尽还是被人推进去的,最后的结果都只能是“意外”。 现如今,丽嫔的死验证了他们之前的所有猜测,但同时也阻断了他们顺藤摸瓜继续调查下去的线索。 突然,魏岚话锋一转,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们或许会感兴趣。”说着,她朝身边的魏乘递了个颜眼色。 后者清了清嗓子,神秘兮兮地说道:“刚刚我去买夜宵,恰好路过崔景文暂住的宅子,你们猜我看到了谁?” “三公主。”青汣头也不抬地说道。 “……”魏乘刚刚酝酿好的一肚子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 “你就不能稍微表现出一丁点儿好奇心吗?”魏乘十分怨念地看着她。 青汣语气淡淡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明哲保身、趋利避害是所有人本能的选择,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崔景文这个废太子身边的,除了三公主,还能有谁?” “好吧,就算你猜对了,”魏乘深吸了一口气,跃跃欲试地说道:“但那个与三公主一起前去的人你绝对想不到!” “北翟的那位罗叶郡主。” 魏乘顿时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她:“你莫不是派人跟踪我了?” “我还没那么无聊。”青汣呵呵一笑。 “唉!”魏乘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声,道:“我本来还想着过来同你们说一声,现在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青汣挑了挑眉,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道:“以你的智商,能想到这儿已然是很不错了。” 魏乘一听登时瞪圆了眼睛:“什么叫‘以我的智商’,小爷的智商天下少有!” “行了,少咋咋呼呼的!”魏岚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呵斥道。 “嗷——”魏乘捂着头往后躲了几步,忿忿道:“你还是不是我亲姐?!” “不是!”魏岚别开眼去,委实不想看他这副傻样。 “好了,说正事,”燕西楼打断了姐弟二人的拌嘴,道:“魏岚你来得正好,有件事还需要你出面帮忙。” 闻言,青汣有些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眼下的确需要从陆铭那里套话不假,但这不代表就一定要利用魏岚和陆铭之间的旧情…… 魏岚的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只当没看到他们的眉眼官司,痛快应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直说便是。” 燕西楼也不同她绕弯子,直接道:“今天上午,曲箐约了汣儿在六安茶楼见面,你们大概还不知道,两个月前,曲箐也服下了牵机,崔景明之所以会把牵机献给皇上也是她的主意,她想要弑君,帮崔景明夺位。” “曲箐不过区区一个平凡女子,哪来的魄力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举动?我和汣儿心中存疑,于是在她离开后便让习凛悄悄跟着她的马车。最后发现,马车进了昭武将军府。” 魏岚眸光微动:“你是说,暗中给曲箐出主意的人是他?” 第三百五十一章 昭武将军 燕西楼微微摇头,保守道:“还不能确定,不过他应该知道些内情。下午的时候,我又暗中去慎王府见了曲箐,当我提到陆铭时,她脸上的神情明显慌乱,当然,也不排除陆铭念在与崔景明君臣一场的份上,出手相助一二。” “需要我做什么?”魏岚很快敛了敛神,冷静问道。 “明日随我一同去他府上。” “好。” “姐!”魏乘下意识地开口。 “你闭嘴!”魏岚直接喝断了他。 此时已是深夜,青汣送魏岚出去的时候,忍不住说道:“你若是不想见他,大可不必这样为难自己。”更何况,从陆铭口中问出事实的办法又不止这一种…… “嗤!”魏岚轻笑出声,打趣地看向她:“不过见一面罢了,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为难我了?还有,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竟还有如此心思细腻体察入微的时候?” 青汣颇有些无奈:“我跟你说正事呢!” 魏岚抬头看了看夜空中半悬的一轮圆月,玩笑般地啧啧叹道:“你对燕西楼若是有对旁人一半的细心,他只怕半夜都能乐得笑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燕西楼对青汣是用情至深,反倒青汣,心思明显要淡得多…… 青汣眸光微微一顿,旋即淡淡道:“正说着你和陆铭的事,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魏岚深深看了她一眼,末了叹了一声:“罢了,你既不愿意提,我不说便是。” 说着,看了一眼她眼底藏不住的红血丝,劝道:“连着熬了两天,赶紧回去休息休息才是正经。” “嗯。”青汣点了点头。 …… 翌日一早,昭武将军府。 陆铭在后院练完武,把双刀搁在架子上,刚拿起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便听得小厮匆忙来报,说是燕世子夫妇和魏将军来访。 陆铭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显然,小厮口中的这个“魏将军”指的定然不是岐国公魏无忌…… “请他们到客厅稍坐,我换身衣服就来。”短暂的恍神过后,陆铭对小厮吩咐道。 自打被封为昭武将军开始,陆铭便一直住在这里,一晃七八年过去了,魏岚还是第一次踏足他的将军府。 将军府的下人不多,算上洒扫的婆子、厨娘统共也不过那么十来个人。乍一看过去,显得有些冷清。 院子里种了挺多高大的槐树,树干粗壮结实,瞧着年份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了。 青汣有些纳闷,据她所知,槐树多生于北方,在金陵这样的地方,愿意在自家院子里种槐树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 而更加令人费解的是,偌大一个将军府,除了这些槐树,竟然再看不到半株其他的植物…… 不过槐树自然也有槐树的好处,至少在这炎炎夏日里,有了茂密枝叶的遮挡,整个院子十分凉快。 就在这时,青汣偶然一回头,留意到魏岚的神情似是有些怔忡,再看看这满院子的槐树,心中顿时多了些了然。 魏岚这些年大多待在北境,而槐树在北境可是随处可见……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陆铭便换了一身常服进来了,目光魏岚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开口道:“燕世子怎么有空来我府上?” “明人不说暗话,我今日是为慎王一事而来。”燕西楼也懒得同他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 陆铭微微顿了一下,道:“成王败寇,慎王棋差一着,不幸入狱,对此,我也很遗憾。” “就只是遗憾吗?”青汣淡声问。 陆铭笑了一下:“世子妃此言何意?” “周旋在两位皇储中,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陆将军应该很有成就感吧?”青汣这话说得极不客气,目光尖锐地看着他。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陆铭脸上神情不变。 “不管是废太子还是慎王,都待你不薄,亲手把他们一步步逼上绝路,你心中可有不安?”青汣继续追问。 陆铭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去,暗中紧了紧拳头,面上却是神色淡淡:“三位今日前来,就只是为了讽刺我吗?” “自然不是,”魏岚突然接过话来,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们是想要求一个真相。” “真相?”陆铭神情恍惚了一瞬,随即浮上一抹淡淡的讽刺:“大局已定,真相如何,还有谁会在乎?” “那些死去的人在乎!”魏岚陡然提高了声音,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正如你自己所说,大局已定,八年前的事,你还不肯给我一个交代吗?” 陆铭眸光倏地颤了颤,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眼角多了几分苦涩与无奈:“阿岚,你可曾想过自己为何会被召回金陵?” 魏岚顿了顿,道:“我在北境待了太久,母亲不愿我的婚事就这么一直拖下去,所以便让父亲向皇上上书,将我从北境调回金陵。” “这个理由你自己信吗?”陆铭轻嗤一声。 魏岚心下微沉,皱眉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陆铭摇头叹气,这么多年来,阿岚一直待在军中,对朝局之事甚少关注,对政治的敏锐度自然弱了许多。 军中之人大多刚正耿直,当年的魏老将军如此,魏岚亦是如此。 “你不妨想想,魏家军当年在北境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魏老将军出事后,魏家军又是个什么光景?” 魏岚皱眉想了想,魏家军历代驻守北境,将士们个个骁勇善战,在当地的声望自然非同一般,深得北境百姓的信任。 祖父更是魏家军中的灵魂人物,战功赫赫,所到之处令北翟的那些胡人们闻风丧胆! 等等!祖父的战功……她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四个字——功高震主! 心中顿时大骇:“你是说当年的事是皇上授意?” “不,这怎么可能?!祖父戍守北境数十年,他死了,对朝廷又有什么好处?更何况,魏家军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不等陆铭开口,魏岚便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第三百五十二章 功高震主 陆铭知道她心中已有怀疑,只是不愿相信这个结果罢了。 “一直以来,北翟胡人与苍梧虽然摩擦不断,但慑于魏家军的悍勇,鲜少有什么大规模的进攻,你难道就没觉得当年那一仗来得太过突然吗?” 魏岚听罢脸色不由变了几变,是了,当时正值隆冬,北境素来天寒,往年这个时候,北翟胡人忙着迁徙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挑衅苍梧、骚扰北境? 犹记得当年那一仗打得惨烈,虽然最后魏家军赢了,却折了一军主帅,损失了无数精锐,这样的惨胜对战无不克的魏家军而言无疑是最大的讽刺。 时至今日,只要一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她的鼻间仿佛还能嗅到那股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混着漫天的寒风大雪,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苦苦追寻当初军情泄露祖父被人出卖的真相,可到头来却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帝王的权术算计!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 如果将士们拼死守住的疆土就只能换得“功高震主”四个字,那么魏家军一直以来的坚守又算是什么?一个被上位者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笑话吗? 满腔的愤懑怒火无处宣泄,魏岚只觉胸口蓦然涌上一股腥甜! “噗——”竟是生生吐了一口血。 “阿岚!” “魏岚!” 陆铭和青汣连忙一左一右搀住了她。 陆铭瞬间慌了神,立刻便要将她抱到房间休息,却被她拒绝:“松手。” “阿岚……”陆铭的目光中似有祈求。 “我让你松手。”魏岚的唇角还带着一抹殷红的血色,声音嘶哑却又不容置疑。 陆铭被她冰凉的目光看着,心中骤然一痛,触电般地撒开了手。 “马车就在外面,我们先去姒锦那里让她给你看看?”青汣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魏岚拭去了嘴角的血,微微摇头:“不必了,我没事。” 见她执意不肯去看大夫,青汣无奈,只好先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倒了杯茶给她:“先喝口水,缓一缓。” 魏岚倒是没有拒绝,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勉强压下了喉咙中的那股子腥甜。 接着抬眸看向陆铭:“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你说。”时至此刻,陆铭也明白许多事情瞒不住了。 “自始至终,你都是皇上的人?”魏岚问。 陆铭眸光黯了黯:“是。” 魏岚自嘲一笑,是了,若非如此,他如何能在所有人认定他出卖祖父之时,悄无声息地凭空消失,跟着又摇身一变成为了朝廷新晋的昭武将军? “这么说来,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利用我留在魏家军中?” 陆铭动了动唇,似是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最后却发现,在这一刻,任何的解释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于是只能默然点头:“不错。” 魏岚眼眶微微一涩,原来是这样啊…… 那一年,金陵大雪,十岁的小姑娘以为自己救下了一个玩伴,却不知自己其实是引狼入室! 所谓的初遇都是早已算计好的圈套,可笑自己竟还掏心掏肺地信了这么多年,即便祖父过世,所有人都怀疑他出卖军情,自己都不曾怀疑过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最后的一点尊严没让眼中的湿意落下,“皇上是否早就对祖父动了杀心?” “是。”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安排在魏家军中成为一个眼线,这一藏就是八年…… 魏岚有些麻木地闭了闭眼睛,“最后一个问题,当年向北翟泄露军情的人是不是你?” 陆铭有些艰难地摇头:“不管你信与不信,当年泄露军情的人的确不是我。” “魏老将军对我有恩,我不愿、也不会去害他。但皇上既然能在魏家军安插一个眼线,就能安插第二个、第三个。” 他违背了圣命,所以才会被推出来当这个替罪羊,改头换姓离开魏家军,换个地方,终日周旋在废太子和慎王之间,继续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也算是报应…… 有时候想想,觉得自己这半生就是一个笑话,一次又一次在谎言和背叛中苟且偷生,活得仿佛一只卑贱的蝼蚁,欺骗着别人,也欺骗着自己。 “那个人是谁?”魏岚冷冷看向他。 陆铭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你被调回金陵后,北境的魏家军交由谁统领?” “你是说……庞叔?”魏岚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怎么会?!庞叔是祖父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他怎么可能背叛祖父、背叛魏家军?” 陆铭苦笑一声,叹道:“这世上的人心最是经不得考验,更何况是在滔天权势的诱惑之下?” “人心,是啊,人心难测……” 接二连三的打击下,魏岚已然分不清孰真孰假,此时此刻,她的脑子很乱,潜意识里,她不愿相信陆铭的话,可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她,这就是事实! 该问的都问完了,青汣见她脸色实在苍白得厉害,于是也不再由着她任性,强行拖着她往画屏坊寻姒锦诊脉去了。 客厅内只剩下燕西楼和陆铭二人。 “你和连城是什么关系?”燕西楼终于开口问道。 陆铭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有此一问,叹道:“你们既然来找我,想来应该已经猜到了连城的身份了吧?” “他是温家后人。”燕西楼道。 陆铭点了点头:“不错。” “当年越国公温昱谋逆一案,最开始,皇上只是想要打压温氏一族的势力,却从未想过要宸妃和三皇子也跟着陪葬。可他还是算漏了一点,温家一脉树大招风,有些事情一旦起了个头,接下来的发展就都不受控制了。” “温昱在府中服毒自尽,宸妃宫中的那场大火更是起得突然,等皇上反应过来的时候,火势已经来不及挽救了。在温家几个侍卫还有宫人的拼死相护下,三皇子和他的伴读温连城这才侥幸逃出火海,捡回了一条命。” 第三百五十三章 局中之局 “从宫里逃出来后,三皇子几经辗转来到了普宁寺,隐姓埋名成为了妙华大师的俗家弟子。而温连城则在逃亡途中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皇上得知三皇子尚在人世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了,而那个时候宫里早已宣布了三皇子的死讯。” “皇上本就对三皇子心存亏欠,得知他还活着顿时大喜,于是亲自前往普宁寺,接他回宫。” “奈何三皇子经历过种种变故后早已心灰意冷,执意不肯回宫。那个时候恰逢朝中局势动荡,皇权不稳,皇上自己也分身乏术,最后只能将错就错,随他去了。” 燕西楼听罢心中暗暗点头,这些事倒是与他所知道的情况相吻合。 陆铭顿了顿,道:“至于我与连城的相识是在我回到金陵后不久,当时我以陆铭的身份参加了武举,得皇上钦点入朝,封为参将。在一次剿匪途中,不慎遭人暗算,是他恰好经过救过我一命,为了还这个人情,我便答应帮他做一件事。” “帮他报仇?”燕西楼拧眉问道。 陆铭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是,也不是。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帮他在官府的事上行个方便,后来慢慢地来往多了,也算是有了些交情。” 燕西楼不禁有些起疑:“这不会也是安排好的一出戏吧?” 陆铭自嘲地笑了笑:“若真是一出戏倒也好了。” 事实上,他当时的确是命悬一线,获救后也是真心感激连城。 “再后来,我无意中发现他似乎一直想要挑起太子和慎王的纷争,而当时的我恰好也想要摆脱皇上的控制,于是便主动提出了合作。” 燕西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问道:“你这般处处帮他,皇上那里难道就没对你起疑?” 陆铭勾了勾唇:“皇上当初之所以要我以陆铭的身份入朝,目的就是监视两位皇子,所以,我与他们之间来往密切再正常不过。再者,我行事向来小心,便是你们不也一直没发现什么端倪吗?” 闻言,燕西楼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的确,若非昨日我让人跟踪曲箐的马车,很难将这些事联想到你身上。” 听他提到曲箐的名字,陆铭眸光微微一顿,随即坦诚道:“不错,曲箐之所以会去你府上求助,是我的主意。” “那牵机呢,也是你给她的?”燕西楼追问。 “药是连城从南越弄来的,把牵机献给皇上,助慎王夺位,的确是我给她的暗示。”只有皇上死了,他才能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 “此事连城也知情?” “自然,温家那么多条人命,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皇上死。” 燕西楼微微皱眉:“以连城的城府和心性,他谋算隐忍了这么多年,若是想要毒死皇上,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更何况,”他话锋一转,语气中不乏试探之意:“皇上本来就已经中了不治之毒,不是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陆铭不由抬眸睨了他一眼:“你去看过皇上的遗体了?” “手腕上有一条红线,这是醉生梦死所独有的症状。”说这话时,燕西楼的目光一直锁在他脸上。 陆铭眸中划过一抹了然:“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丽嫔不是我们的人。至于她背后的主子到底是何人,我们也在查,只是尚未有结果。” “既然已经知道皇上活不久,为何还要再多此一举?总不会只是为了陷害慎王这么简单吧?”燕西楼抿唇问道。 毫无意外地,陆铭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若是按照连城原来的计划,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对皇上动手,相反,他甚至会设法让皇上再活得久一些,最好是生不如死的那种。” 说这话时,他的眸中迸射出一股强烈的恨意,只是很快敛了回去。 顿了顿,声音微沉道:“但很可惜,他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燕西楼不解地看向他。 “你应该看得出来,连城的的脸色较常人要虚弱许多,事实上,他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他……活不过这个夏天了。”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唏嘘叹惋。 说起来,他和连城虽然说是合作,但真正相处起来更像是朋友之间的惺惺相惜。 “连城他其实并不是个坏人,他只是背负得东西太多了。”温家的血海深仇要报,但同时,作为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温家人,他做不到不顾一切地弑君,放任这个国家群龙无首,饱经战乱风霜。 所以即便是要杀皇上,他也要提前为苍梧觅得一位明君,并替他铺好路。 让太子和慎王斗得两败俱伤,逼得皇上不得不选择自幼长于宫外的三皇子继任新君。 人都道皇上对宸妃的感情不过尔尔,殊不知,在后宫一众妃嫔当中,唯有宸妃才是那个真正走进他心里的人,只不过碍于种种原因,他不能表露出来,甚至故意冷落疏远宸妃和三皇子,但换个角度看,这又何尝不是对她们母子的一种保护? 所以即便是当他下定决心除去温家之时,也从未有过任何要伤害宸妃母子的念头。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还是没能护得宸妃母子周全,是以,宸妃的死让他的愧疚达到了顶峰,而这种愧疚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成为三皇子翻身的一大利器! 连城知道宫里的御医定然能认得出牵机,之所以故意借慎王之手献牵机给皇上,就是为了给他提供一个处置慎王的完美理由。 皇上至死都以为自己是那个做局的人,殊不知,他自己才是那个被算计在内的棋子—— 连城深谙皇上对宸妃的情深不悔和对三皇子的歉疚偏爱。 所以他料定,皇上一定会为了替三皇子扫清障碍而以身作局! 这一步一步,他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若论对皇上心思的揣摩和掌控,只怕连跟在皇上身边几十年的万福都比不上…… 第三百五十四章 冰冻三尺 放眼这天下,只怕也唯有温家才能培养出这样一位多智而近妖的接班人,若越国公府不倒,连城或许能书写新一代的史书传奇。 只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世上的事也从来没有如果。 燕西楼按下心中的复杂,接着问道:“如你所说,连城献上牵机只是为了引皇上自愿入局,那么曲箐为何会服下牵机?” 听他提及此事,陆铭眸中似是划过一丝什么,他半垂着眼睑,淡声道:“自然是为了把局做得更为真实。” 燕西楼却是一眼看穿了他:“药是连城给曲箐的,你也是后来才知情的,对吧?”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对曲箐心存愧疚,给她出主意让她来找自己和汣儿。 陆铭抿了抿唇,没吭声。 而燕西楼也并不打算同他继续争论这件事,转而道:“按照规矩,皇上需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新帝的登基大典也将在皇上下葬后择吉日举行。” “不出意外的话,新帝会在登基大典上正式宣布处置慎王的旨意,若是想做点什么,就要赶在正式的旨意宣布之前。” 陆铭眸光闪了闪,可有可无地嗤笑了一声:“燕世子这话何意?你该不会觉得我会去劫狱吧?” “你一定会去。”燕西楼定定看着他。 陆铭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末了问道:“燕世子有什么建议?” “慎王必须死,而且是越快越好。”因为曲箐等不到新帝继位了。 闻言,陆铭眸中划过一抹深色:“我知道了。” “只是如此一来,三皇子那边……” “我会解决。” …… 画屏坊。 姒锦甫一搭上魏岚的腕脉,便皱眉道:“你伤过心肺?” “大概吧,几年前受过一次箭伤。”魏岚的语气稀松平常,显然并不将这点旧伤放在心上。 许是行医之人的通病,姒锦瞧着她这副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的模样就来气,于是劈头盖脸地数落道:“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身子,怎么折腾都没事儿是吧?” 一开始只当她是一时的急怒攻心,气极了这才会吐血,可这一把脉才知道,她身上竟然有那么多旧伤,虽然表面上看似身体不错,实则内里早已亏空得不行,尤其她还是个姑娘家,这一身的伤痛,这些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姒锦这厢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魏岚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接放下袖子起身道:“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姒锦登时气得瞪圆了眼睛,指着她对青汣道:“你看看,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 青汣无奈扶额,劝道:“你先别急,她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怎么样?呵!”姒锦双手抱臂靠在椅子上,冷冷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她这个态度,早死早超生!” 青汣听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连忙就要追出去,哪成想还不等她下楼,便听得一阵马蹄声从楼下经过,隔着窗子往下一看,魏岚已经骑着马走远了…… 青汣无法,只得又退了回来。 对上姒锦那副似笑非笑的目光,讪讪道:“她今天情绪不大好……” “呵呵!”姒锦使劲翻了个白眼,拨弄了两下手上保养得格外精致的指甲,懒洋洋地挑眉道:“照你的意思,她心情好的时候就会乖乖听话调养身子了?” 青汣被噎了一下,心道:魏岚要是有这么自觉,她的身子也到不了今天这一步…… 于是果断换了个话题:“程苒最近有跟你联系吗?” 姒锦摇了摇头,没好气道:“那个没良心的丫头,指不定跑哪儿逍遥自在去了,哪里还能顾得上联系我们几个?” 青汣闻言也只是点点头,道:“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她没联系我们也是好事。” 姒锦对此倒是颇为赞同,忽而想到什么,她有些感慨地说道:“听闻曲箐怀孕了,这个孩子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慎王弑君,整个慎王府上下都自身难保,更遑论这么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了。 “嗯。”青汣附和着应了一声。 姒锦觉得她的反应不太对,突然想到某个可能性,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追问道:“你和燕西楼该不会想着救人吧?” 青汣不语。 见状,姒锦不由瞪大了眼睛:“你们两个怕不是疯了吧?” 就算燕西楼同那位三皇子有点交情,可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人家登上皇位后又是个什么态度?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眼看着她的思路越跑越偏,青汣无奈地打断了她:“你想多了,谁还会嫌自己命长?” 姒锦松了一口气,跟着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你确定没糊弄我?” “当然!” 就算是糊弄你也不能当面承认好吗?青汣在心里默默腹诽。 忽而想到什么,青汣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你见过清音阁的阁主吗?” 姒锦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见过几次,怎么了?” 见她神情自若,青汣心中暗暗有了猜测,许是当年的那场火毁掉了连城的容貌,致使他如今的脸与从前截然不同…… “你对这个人有什么看法?”她接着问道。 “行踪诡秘,而且城府很深。”姒锦想也不想地说道。 见她神色欲言又止,不由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青汣犹豫了一下,委婉道:“我听人提起过,当年越国公嫡长孙的字似乎也是连城……” 姒锦听到这儿神情恍惚了一下,随即笑道:“是燕西楼跟你提起的吧?” “嗯,”青汣点头,跟着连忙解释道:“那个,我无意去打听你的隐私,只是话赶话碰巧……” “我明白,你不用这么紧张。”姒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接着又道:“再者说了,这些个旧事也不算是什么秘密。”金陵城中但凡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越国公嫡长孙与连院首之女的婚约。 “其实最开始我也怀疑过,怎么就那么凑巧,两个人的名字如此相似,但后来事实证明,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第三百五十五章 呼之欲出 见她如此笃定,青汣心中疑惑更甚,追问道:“怎么说?” 姒锦道:“他虽然生在越国公府这样的书香世家,但身手却是不凡,就连习武的师傅都说他根骨奇佳,是个天生的好苗子。而连城却恰恰相反,我探过他的脉,脉象虚弱,先天不足,全无半分内息。” 青汣听罢皱了皱眉,连她这个不通医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连城平日里咳嗽得那么厉害,十有八九是当年从火场里逃出来后落下的病根,伤到了心肺,同先天体弱可没什么关系。 按理说,以姒锦的医术,不会看不出来这一点才是……难道说他故意使了什么法子刻意瞒过了姒锦?又或者,姒锦见到的人根本就不是连城本人? “想什么呢?”姒锦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噢,没什么。”青汣摇了摇头,快速敛去了眸中的思绪。 姒锦盯着她瞧了一会儿,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慎王弑君一事当中不会有连城的手笔吧?” 青汣摇了摇头,声音微沉道:“确切地说,这件事完全是由他主导。他算计了所有人,包括皇上。” 姒锦脸色骤然一变,问:“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青汣抿了抿唇,没有把话点破。 话已经说到这儿了,她相信以姒锦的聪颖,很快便能将这一切串联起来。 她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就像自己同燕西楼说的那样,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更何况,姒锦有权利知道这些。 “府里还有事,我就不多留了。”说罢,青汣起身离开。 青汣离开后,姒锦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中,脑海中一片杂乱,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但偏偏一时间又理不出思绪。 正如青汣自己所说,她不是个喜欢道人长短的,更不会无缘无故打探旁人的旧事,当年宸妃宫里的那场大火,既然三皇子能逃出生天,那么温连城会不会也…… 青汣今日之所以突然同自己提起清音阁,或许就是想要借此点醒自己,连城就是当年的温彦温连城! 有些事情就像是积蓄已久的山洪,一旦打开口子,那么接下来就会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出—— 他还活着,他就在自己身边好好地活着! 意识到这种可能性后,姒锦再也坐不住,急急忙忙地下楼去了。 习凛正好奉燕西楼的命来接青汣回去,哪成想刚一进门,还没等上楼呢,就见着姒锦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哎,姒锦姑娘,你这是去哪儿……”啊? 话未说完,姒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了,他连只袖子都没碰着,只能朝楼下一个丫头打听道:“你家主子这是干嘛去了?” “姑娘没说……”那丫头诺诺道。 习凛一阵无语,接着又道:“罢了,我是来找世子妃的,她在楼上吧?”说着,就要上楼找人。 “哎,”那丫头连忙叫住他,提醒道:“习统领,世子妃已经走了。” 习凛刚刚踏上台阶的脚步又退了回来,转过身来问:“走了?去哪儿了?” 那丫头摇了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习凛扑了个空,想到自家世子的吩咐,顿觉一阵头疼,连忙问:“那她往哪个方向去了你总该知道吧?” “那边。”那丫头指了指东边。 “谢了!”习凛丢下这句话便火急火燎地追了过去。 从画屏坊出来后,青汣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府的,可转念想到魏岚方才离开时的神情,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思量再三后索性跟去了岐国公府。 从将军府出来的时候,考虑到魏岚的身体状况,青汣坚持坐了府里的马车去画屏坊,奈何方才魏岚一着急,直接把马骑走了,是以青汣此刻只得步行前往。 岐国公府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中间隔了两个坊市。 青汣的脚程还算快,奈何等她到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来晚了一步,魏岚在一刻钟前离开了…… “那她有没有说去哪了?”青汣问。 门房老老实实地摇头:“姑娘没说,不过……” “不过什么?” “姑娘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大好,似是同国公爷吵了架,国公爷正在气头上,不让我们出去找。”说着,门房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世子妃若是方便的话,可否……” 青汣一眼看穿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直接问道:“她平常都喜欢去那些地方?” 门房想了想,说道:“城东那边有家叫四合坊的酒肆,还有和源居和聚福楼,除了城外马场外,姑娘平时爱去的也就是这些地方。” “知道了。”青汣应了一声,转身就奔着出城的方向去了。 毫无意外地,等习凛追到岐国公府的时候,又扑了个空。 这都叫什么事啊……习凛心有戚戚地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咬咬牙继续追了过去。 此刻已经是黄昏时分,马场在郊外,习凛觉得魏岚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城,略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去最近的和源居和聚福楼。 希望自己的运气不会太差…… 然而事实很快证明,这老话说得对,怕什么来什么,当习凛把城内的这三个地方走完一圈,又从郊外马场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马场的人说了,魏岚今天根本就没去马场,倒是青汣过去找人的时候路过了一圈。 也就是说,青汣这一下午为了找魏岚,也走了不少冤枉路。 想到这里,习凛心中稍稍平衡了那么一丢丢。 就在他第二次往四合坊走的时候,迎面碰上了陆铭。 “习统领?你这是……”虽说这大夏天的,大家都容易出汗,可像他这样整个人跟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似的,也是少见…… “别提了,点太背!”习凛停下来喘了两口气,抬手胡乱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陆将军这是也来找人?” “也?”陆铭微微拧眉。 然而不等他发问,便见习凛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在这儿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魏岚醉酒 “哟,这位公子,您又来了……”酒肆的伙计已然认得习凛,见他进门便笑着迎了上来。 跑了一下午,习凛嗓子都快冒烟了,自是没工夫同他在这儿浪费口舌,摆摆手,直接问道:“人呢?” “喏,里面靠墙那桌就是。”伙计朝里指了指。 习凛掀开帘子走了过去,见到那二人的那一刻,不由松了口气。 “习凛,你不是跟在燕西楼身边吗,怎么到这儿来了?”青汣诧异地看向他。 习凛匆忙朝她行了一礼,急吼吼地道:“世子妃,府里出事了,世子让属下请您立刻回去!” 青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怎么回事儿?” 燕西楼知道自己同魏岚在一处,若无要紧事定然不会让习凛来寻自己。 这个时间点,四合坊里酒客不少,习凛走近两步,对着青汣附耳低语了几句,紧跟着便见青汣脸色骤然一变,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匆忙间碰倒了桌上的两个空酒坛子,酒坛子轱辘辘滚到了地上。 青汣正要立刻同习凛回府,但……看了看旁边喝得烂醉如泥的魏岚,不禁有些为难了。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直接把魏岚带回府里之时,陆铭听见动静跟了进来。 见着这一地的狼藉不由蹙了蹙眉,问:“出什么事了?” 说话的功夫,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桌子后面满身酒气的魏岚身上,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青汣抿了抿唇,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但眉宇间明显带有一股焦躁。 几乎是一瞬间,陆铭便猜到了她的为难,于是主动提议道:“既是有急事,便尽快回去吧,这里有我。” 青汣看了看醉醺醺的魏岚,心里突然有些犹豫了,若是在今日之前,她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人交给陆铭照顾,但此刻,她不确定魏岚是否会愿意同陆铭待在一处…… 似是看出了她的犹豫,陆铭无奈地苦笑一声,道:“你放心,我还不至于不择手段。” 见他如此坦荡,青汣不禁面色微窘,罢了,左右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她一个旁观者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于是点了点头,嘱咐道:“她身上有不少旧伤,今日这酒是万不能再喝了。” 她刚刚赶到的时候,魏岚就已经喝了不少了,想来,骤然得知魏老将军被刺杀的真相,一直以来尊崇的信仰崩塌,对她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 她理解魏岚想要发泄的心情,但借酒消愁愁更愁,喝酒显然不是什么好方法。 听她提起旧伤,陆铭顿觉心中一痛,随即重重点头:“放心。” 青汣和习凛离开后,陆铭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魏岚醉得厉害,恍惚中只知道青汣有事先走了,没人再拦着自己喝酒,于是便伸手去拿桌上的酒坛子,不想却抓了个空。 登时神情不悦地抬起头来,朝他伸出了手:“把酒还我!” 许是醉酒的缘故,她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娇憨爽直。 看着她这副醉酒后的熟悉神态,陆铭眉宇间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柔色,轻声道:“你看错了,我没碰你的酒。” “胡说!”魏岚瞪了他一眼,晃晃悠悠地扶着桌子站起来,绕到他身后去夺酒坛子。 趁她不备,陆铭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微微一动,酒坛子被他搁在了旁边的柜台上。 魏岚没找到酒,眼前划过一瞬间的疑惑,随即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转而朝店里的伙计喊道:“伙计,再来两坛酒!” “好……”嘞!伙计刚要答应,一抬头却瞧见陆铭回头淡淡看了自己一眼,登时心头一跳,连忙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一溜烟儿地转身去后厨催菜去了。 魏岚醉了,自然不会在意这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扯了扯领口,跌跌撞撞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坐下,懒洋洋地等着伙计给自己上酒。 连半个眼神都没留给陆铭,仿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陆铭也没出声,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目光中罕见地露出了一股赤裸而浓烈的眷恋,八年了,这大概是他唯一一次能够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 从前是不能,后来是不敢。 唯有将所有的情绪都埋在心底深处,也只有在如今这个时候,才能肆无忌惮地表露出来。 “阿岚……”他喃喃低唤了一声,那双寒星鹰眸中刻满了隐忍的深情。 遗憾的是,此刻的魏岚看不到。 一个满腹深情无法诉诸于口,一个醉眼朦胧看不清前路归途。 而陆铭也不觉无聊,就这样痴痴地看着她发呆,脑海中慢慢浮现出许许多多和从前有关的记忆画面,有在金陵的,也有在蓟州军营的,她的一颦一笑,一动一怒,他从不曾忘记半分。 其实,阿岚的酒品已经算是很好,即便是喝醉了也不会胡言乱语,更不会撒酒疯,就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中似有几分迷离。 噢对了,从前的时候,她醉酒的时候还会拉着他一起下棋。 阿岚的棋艺不精,平日里从不见她碰棋盘,偏偏在醉酒后喜欢拖着自己陪她下棋。 想着想着,陆铭忽然心头一动,问了一句:“阿岚,你想下棋吗?” “下棋……”魏岚低低重复了一遍,眼角一滴清泪悄然滑落,转瞬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大抵是性格使然,再加上多年的戎马生涯,于魏岚而言,即便是再伤心难过,她也不会哭得狼狈。 渐渐地,习惯了敛藏情绪,也忘了该如何释放。 但陆铭很清楚,如果不是难过失望到极致,她连这一滴泪都不会流。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哭泣会让人心疼。 那种深藏在坚强外壳下的隐忍悲怆,会如钝刀子割在心脏上一般,痛到呼吸都为之而凝窒。 陆铭下意识地想要去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轻巧避开。 他紧了紧拳头,心中苦涩蔓延开来……该要有多恨,才会在醉酒后,也还是本能地抗拒自己的靠近? 第三百五十七章 去看月亮 夜凉如洗,清冷冷的月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丫照进窗子,留下一地斑驳旧影,像极了八年前的那个深夜,匆匆,来不及告别。 眼前的明月还是从前的明月,记忆里的那双故人却早已回不到从前。 陆铭强自压下心中的酸涩,小心翼翼地问道:“外面月色不错,要出去走走吗?” 魏岚歪过头,眸色迷离地看了一眼窗外,弯了弯唇,嘴角浮上三分笑意,似是在缅怀,又似是在嘲讽。 半晌,她倏地站起身来,也不吭声,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走去。 陆铭下意识地想要扶她,却只是堪堪碰到了她的一角衣袖,于是匆忙在桌上留下一锭银子,追着她出去了。 为免引起她的反感,陆铭也不敢离得太近,只能目光一刻也不停地看着她,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让她磕着碰着。 两个人走着走着,来到了泗水河边上。 夜深了,水面上飘着星星点点的河灯,小小的灯身承载着许许多多本不该承担的愿望,摇摇欲坠。 岸上古树依旧郁葱,老树新芽,枯木开花,层层叠叠的藤蔓缠绕在粗壮的树干上,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 两个人在树下站定,望着这棵横贯了岁月的古树,眼前依稀能看见那群在树下玩闹戏耍的孩童。 故人,故景,故城里。 阵阵凉风袭来,魏岚抬手拂开额前掉落的碎发,眸中划过一缕清明凉意,声音微哑:“你知道吗?我平生最痛恨食言而肥之人,可如今,我自己也要食言了。” “我查到了真相,却仍然无法还祖父一个公道!” “我憎恶这王权,却仍要守卫这王权之下的疆土!” “我怀着满腔愤怒,到头来却还是不得不选择妥协!” “何其可笑?!” 她每说一个字,仿佛都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自己的内心,那种喑哑的钝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当然可以不顾一切地揭开祖父遇刺的真相,可在那之后呢?空口无凭,且不说有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的说辞,就算信了,苍梧将要面临的是皇室威严扫地,朝堂之中人人自危。 更有甚者,一旦有人利用此事煽动百姓揭竿而起,未来数十年内,苍梧所面临的将是无穷无尽的动荡,这绝不是祖父想要看到的,也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 是以,不管她有多痛恨皇室的不择手段,到最后都又不得不将满腔的怨愤悉数咽下,因为苍梧需要这个皇室来稳定大居,因为祖父一声戎马,她不允许任何人在他故去以后还妄图利用他的清名! 理智告诉她,这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可这心里却总觉荒凉。 一步退,步步退。 人们总是健忘的,莫说是几十年后,便是八年后的今日,不管是庙堂还是江湖,又有几个人能记得当年枉死的魏老将军? 或许在祖父身故的时候,有人扼腕叹息过,有人伤怀唏嘘过,但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人们终究会回归自己的生活,倒下了一个魏老将军,还会有新的守将派往边关。 于朝中官员而言,不过是正常的官员更替,于天下百姓而言,不过是换了一个驻守的将军,悲伤会有,但不会太久。 真相如何早已无关紧要,所有的一切也都随着皇上的驾崩而到此为止,也只能到此为止。 她不是不明白父亲的苦心,之所以争吵得不欢而散,无外乎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罢了…… “不,阿岚,不是这样的。”陆铭握住了她的肩膀,无比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无论是你还是魏老将军,亦或是北境千千万万的魏家军,这些人拼死守卫的,从来都不是王权下的疆土,而是生活在这片疆土上的百姓!” “是啊,我们守卫的是百姓……”魏岚喃喃了一句,目光中透着淡淡光芒,却又带了些许看不清的迷离自嘲:“其实今日父亲也是这般劝我。”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也愿意接受,可心里还是会觉得难过,明明,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说着说着,她的眸中逐渐泛起了湿意,抬眸望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说,为何英烈总是不被善待?我不是在意那些虚名,祖父也不会在意,可他们总该被记得吧?但事实却是,经年之后,等待他们的唯有‘遗忘’二字。” 她用力地按着自己的胸口,任那股窒息般的疼痛将自己湮没,在这一刻,仿佛就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让她心里稍稍好受一些…… 记忆中的阿岚一直都是神采飞扬的,眼睛里永远带着光芒,何曾有过这般低迷颓然的时候? 陆铭只觉得整颗心都揪起来了,他忍不住轻轻揽过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轻声道:“还记得从前你和我说过的话吗?愿倾毕生之力,为盛世开太平。” “过去的事已无能为力,前路如何,亦是一无所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全力,不负初衷。” 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这一次,魏岚没有再推开他。 “愿倾毕生之力,为盛世开太平……”她低低重复了一遍,像是要将这话刻在骨子里一般。 慢慢地,她轻轻合上了眼睑。 她好累,就允许自己放纵一次吧,就这一次,她在心里默默想道。 陆铭的手指动了动,犹豫许久,终于还是抬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就算没有人记得,没有人在乎,也不要紧,只要没有辜负自己就好。” “不辜负……”魏岚睁了睁迷离的双眼,有皎皎月光映入眼帘,柔和清凉。 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抹冰凉的月光,忽而心头一动,道:“陆子詹,我想去树上看月亮。”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陆铭身形微微一震,随即哑声应道:“好!” 陆铭的轻功很好,轻轻一跃,便带着她坐到了古树高处。 魏岚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张开双手,闭上眼睛去感受周围静寂的一切,月色,凉风,虫鸣。 第三百五十八章 进退两难 陆铭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刚要伸手去扶,却见她头一歪,就这么靠在了他肩头:“嘘,别说话。” 淡淡的月光洒在她素净的面庞上,少了几分惯常的锋芒意气,多了几分不经意的温柔雅意。 陆铭眸光微微一颤,随即轻轻侧了侧身子,好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 魏岚从来不用任何熏香,身上带着一股干净清冽的皂角香气,尽管她今夜喝了许多酒,皂角味道中不可避免地混杂了些许酒气,却并不令人讨厌。 陆铭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是近乎贪恋地嗅着鼻间的熟悉气息。 人的贪欲总是永无止境,在今夜之前,他从未奢望过阿岚的原谅,可就在这一刻,不知是不是被夜色迷惑了心智,一股强烈的念头涌上心来——或许,她还没有厌恶自己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又或许,他们之间还有那么一丝丝转机? 欲望的闸门一旦开启,便会控制不住地喷涌而出。 就问一次,就一次,他这般告诉自己。 很快,他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出了那个一直以来被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奢望:“阿岚,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问出这个问题后,陆铭的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屏住呼吸,等待着结果的宣判。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周遭偶尔响起的蝉鸣和无尽的沉默,陆铭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但面上却仍是努力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模样,甚至笑了一下:“抱歉,方才是我胡言乱语了。” 理智回笼过后,他听到了一片绵长平稳的呼吸声,于是忍不住扭头去,却瞧见魏岚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一时间,陆铭心里颇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庆幸和松了一口气,自己方才还是太冲动了,应该更耐心一些,最起码先等她缓过这段时间。陆铭如是告诫自己。 魏岚是被清晨的一缕阳光给照醒的。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去观察周围的环境,等她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树上睡了一晚后,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古树离地面至少两丈高,她得是有多心大才能在这上面一觉睡到天亮? 又或者,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睡姿还算安稳,没在半夜突然翻身掉下去? 摇了摇头,她挥去了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注意到了自己身下的树枝似乎格外茂密一些,就像是被人刻意踩到了一处似的,形成了一张简易的编织网。 而陆铭就靠坐在不远处的另一根树枝上,双手抱臂,眼睑紧闭,他的眉心微微蹙起,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但即便是这样,他的脚仍一直踩在自己身下的树枝上,以免自己因为翻身而不慎坠落…… 魏岚眸色微微一变,紧跟着,昨晚醉酒后的记忆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醉酒误事! 魏岚脸色倏地一沉,单手撑着树枝就要下去。 树枝都是连在一处的,她这一动,陆铭自然也就醒了,怔怔看着她,目光显得有些无措:“昨夜……” “昨夜的事,打扰陆大人了。”魏岚快速打断了他,“我还有事,陆大人自便。” 说完,便从树上一跃而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果然!”陆铭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刚要翻身跳下去,却发现替她踩了一夜的树枝后,自己的腿麻了…… 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罢了,就当看日出好了。 …… 与此同时,英国公府内俨然一片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场面—— 看着这两个撒泼打滚折腾了一整夜却仍然精神奕奕的熊孩子,青汣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压着怒火道:“闹了一晚上了,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我们没闹!”惊鸿和惊鸣红着眼睛,异口同声地说道。 “呵!”青汣简直要被气笑了,指着院子里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那这些又是谁的杰作?” 惊鸿和惊鸣默契地选择了无视院子里的一切,继续这个他们问了一晚上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要与燕叔叔和离?” 青汣只觉自己的脑仁儿疼得厉害,再一次地解释道:“关于这个问题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这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决定,跟你们没关系!” “怎么跟我们没关系?就算要和离,总得有个理由吧?可你连理由都不肯告诉我们,还有,为什么和离之后要把我们留在这里?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抛下我们?” 惊鸿素来懂事,从未这般激烈地当面顶撞过她,但此刻却跟个刺猬似的把身上所有的刺都竖了起来,那些被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所有敏感情绪在这一刻悉数爆发出来。 “惊鸿!”燕西楼心头倏地一跳,连忙喝了一声,叱责道:“怎么能这么跟你们娘亲说话?!” 惊鸣红着眼睛挡在了惊鸿身前,不管不顾地冲他吼道:“她都不要我们了,我们连问都不能问一句吗?!” “胡言乱语!你们娘亲什么时候不要你们了!和离书是我要写的,你们……” 话未说完就被青汣喝断:“燕西楼你闭嘴!和离书你早不写晚不写,偏偏在这个时候写了,还恰巧被他们两个给翻出来了,你是嫌事情还不够乱是吧?!” 说起这个,燕西楼也是百口莫辩,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汣儿,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没想到他们会把这个翻出来……” “行了,我现在没心思跟你计较这些!”青汣眉宇间浮上一抹疲倦,说白了,这件事也怪她思虑不周,她早该料到的,惊鸿惊鸣定然难以接受自己与燕西楼和离一事,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反应会这样激烈。 在此之前,她不是没有想过将这件事一直隐瞒下去,直到自己离开,青汣“骤然离世”。 只是相较于欺骗,她更希望两个孩子能够慢慢接受事实。 在她成为“青汣”的这两年时间里,她虽然做不到一个母亲的无私无畏,但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真心相待。 所以,她打从心底里不想、也不愿去欺骗他们。 第三百五十九章 谎言欺骗 理智告诉她,对于这两个孩子,她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说句不好听的,她毕竟不是他们真正的娘亲,即便是暂时占用了这具身体,她也没有义务去担负起他们的人生和未来,离开,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必然。 可当她对上两双同样倔强受伤的眼睛时,一股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和愧疚感油然而生,致使她说不出任何有关“不要他们”的话来。 残酷冰冷的真相和一厢情愿的谎言,到底哪一个更痛一些呢? 青汣心中一团乱麻,烦躁不已。 而就在这时,燕西楼朝两个孩子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走近一些,低声耳语道:“和离书只是因为我和你们娘亲吵架了,一时气怒之下做出的冲动之举,你们只要记住,不论是我还是你们娘亲,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不要你们,明白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何一开始你们不解释?”惊鸿皱着小眉头,满脸狐疑地看着二人。 燕西楼叹了口气,煞有其事地说道:“那是因为燕叔叔做错了事情,还没有获得你们娘亲的原谅。” 惊鸣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是真的?” “那是当然!”燕西楼肯定地点头。 这话听上去似乎有些道理,但惊鸿仍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抬眸看向青汣:“娘亲,燕叔叔说的是真的吗?” 青汣面色复杂地看了燕西楼一眼,在后者拼命的暗示中,勉强点了点头:“嗯。” 她不知道这样的谎言是对是错,但至少在这一刻,她是真的说不出要永远离开的话来,她想,她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坚定冷漠…… 这也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和动摇,离开,真的会是最好的选择吗? 从青汣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两个小家伙齐齐松了口气,惊鸣更是直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好困啊,我要回去睡一会儿,燕叔叔,午饭记得让人叫我哦!”说完,便跟个没事人似的迈着小短腿回屋补觉去了。 青汣和燕西楼嘴角齐齐一抽,这还真是够无缝衔接的! 倒是惊鸿,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燕西楼轻咳了一声,问:“你不去补觉吗?” 惊鸿却是直接略过了他的问题,径直把目光看向了青汣:“娘亲,你从来不会骗我们的,对吧?” 青汣脸上神情微微一顿,随即勉强笑了一下,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想什么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惊鸿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小大人似的叮嘱道:“娘亲,燕叔叔,你们也赶紧回去休息吧!”说完便“哒哒哒!”回屋去了。 青汣和燕西楼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经接近大亮的天色,相视一眼,二人俱是无声地叹了口气,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来得及回去补觉? 两个小家伙闹了这么一出,燕不寒和长公主那边自然是瞒不过去的,少不得还得去同他们解释一番。 想到这儿,青汣便觉头疼不已,果然,一个谎言的开始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掩盖…… “此事是因我而起,爹娘那边就由我来解释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燕西楼主动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青汣却是拧了拧眉:“还是我同你一起去解释吧,说到底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 “你……” “走吧!”说着,青汣直接上前一步推起了他的轮椅。 燕西楼敛了敛眸,没再坚持。 到了主院,两个人把方才同惊鸿惊鸣的解释又重新复述了一遍,再加上燕西楼那张三寸不烂之舌,总算勉强过了二老这一关。 当然了,燕西楼自己少不得又挨了燕不寒一顿教训。 长公主这边亦是再三地对青汣嘱咐,要她有什么委屈尽管来找他们帮忙做主,只这和离一事不可轻易再提。青汣自是一一应下不提。 好容易从主院出来,两个人俱是长舒了一口气。 青汣犹豫了一瞬,说道:“方才我是在气头上,并没有要怀疑你的意思。” 燕西楼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她是为了刚才的话在同自己道歉。 按理说,她这般信任自己,他该高兴才是,可不知怎的,心里反而觉得闷闷的,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不上不下地横在那里,末了,他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如果这件事就是我刻意为之呢?” 这下换青汣愣神了。 事实上,燕西楼在问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便后悔了,但偏偏心里面又有一个隐隐的念头停留在那,似是期待,又似是某种隐秘的试探。 “你不会的。”青汣静静望着他,语气无比笃定地说道。 燕西楼倏地笑了一声,斜眼看向她时,眉宇间带着那股熟悉的痞气:“就这么相信我?” “我只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青汣顿了顿,接着道:“你虽然算不上什么端方君子,但也不是不择手段的人,你有自己的骄傲,而你的骄傲不允许你做出这样的事。” “这算是夸我吗?原来我在汣儿心里竟是如此光明磊落!”燕西楼脸上仍旧嘻嘻哈哈地笑着,心中却有一股淡淡的苦涩蔓延开来,认识这么久了,这大概是她唯一一次夸赞自己,却偏偏是为了这件事……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无比希望自己是她口中那个不择手段的人,这样,他便可以自私地用尽一切办法将她留下来…… 心中的抽痛更甚,于是不等她回答,便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和离的事就到此为止吧,你要离开我绝不阻拦,但至少给他们留个念想。” 青汣微微拧眉:“原来的青汣已经死了,一旦我离开……” “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惊鸿和惊鸣都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对于他们来说,你‘因故身亡’这个结果远比你‘不要他们’更容易接受一些。” 青汣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我告诉他们真相……” ( 第三百六十章 需要圆谎 “没用的,”燕西楼直接打断了她,冷静分析道:“他们不会相信,即便你将一切和盘托出,他们也只会以为这是你为了放弃他们而找的借口。” 青汣微微梗住,继而沉声道:“我厌恶欺骗,更不想欺骗他们两个。” “但这是最好的选择。”燕西楼提醒道。 青汣没有反驳,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低低道出两个字:“谢谢。” 燕西楼轻笑了一声,抬眸睨着她:“谢我什么?” “所有的一切。” 燕西楼心中愈发酸涩,一瞬间,心底的话脱口而出:“你知道的,我做的所有事情从来都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我。” 对上他灼灼的视线,青汣心里竟然没由来地涌上一阵慌乱,她动了动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剩下单薄的两个字:“抱歉……” “嗤!”燕西楼蓦然笑了一下,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好了,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你不必这般放在心上。” 看着他半真半假的神情,青汣心里愈发觉得不自在,皱眉看向他:“你……” “青汣,青汣,你见着我姐了吗?”魏乘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张口便问道。 被他这么一问,青汣也是一愣:“她还没回去?” 魏乘摇了摇头:“没啊,我找了她一晚上了,四合坊的伙计说她跟一位公子离开了,我这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她认识什么公子,便只好来找你了,昨日你也在四合坊,可见到我姐身边还有什么人?” 昨晚陆铭应该一直陪在魏岚身边的,难道他没派人去岐国公府打个招呼?青汣皱了皱眉,安慰道:“你先别急,她昨晚应该是同陆将军在一处……” “陆……陆将军!你是说陆铭?!”魏乘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不可能吧?上次我娘还专门托人撮合过他们俩,被我姐严词拒绝了,怎么现在又……” 话音未落,便见岐国公府的人前来报信,说是就在一刻钟前,魏岚已经回府了! “得!白忙活一场,我先赶紧回去了!”魏乘跟一阵风似的,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 被魏乘这么一提醒,青汣突然想起一事:“我有事要去一趟画屏坊,早饭不必等我了!”说着便匆匆往外走去。 燕西楼都没来得及开口叫住她问一问情况,只好转而看向一旁的习凛:“昨天姒锦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习凛下意识地摇头,忽而想到什么,道:“噢对了,昨天我去画屏坊寻世子妃的时候,正好碰见姒锦姑娘匆匆离开,看样子似乎很是着急。”说实话,认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姒锦姑娘那般失态的时候…… 燕西楼听罢不由拧了拧眉,看来,汣儿已经告诉了她连城的身份…… 也罢,总归这件事她早晚都要知道的。 “让人去清音阁打听打听情况。”燕西楼对习凛吩咐道。 “是。” 就在青汣离开后不久,燕西楼也被崔景桓派人请进宫里去了,至晚方归。 回到松墨居的时候,书房里的灯正亮着。 青汣坐在书案后,手里拿了一支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旁边桌子上已经放了许多张这样的纸,上面大都是一些看不到的符号。 而惊鸿和惊鸣两个人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写功课,气氛分外和谐。 燕西楼见状不由挑了挑眉:“今天这么听话?” “燕叔叔回来啦!” 惊鸿惊鸣同时放下了笔,“蹬蹬蹬!”跑过去抱住了他。 “燕叔叔,你的腿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说着惊鸣摸了摸他身下的轮椅。 “该好的时候自然就好了,怎么,这么关心我吗?”燕西楼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 “切!才不是呢,我只是想去郊外骑马了!”惊鸣故作高冷地说道。 燕西楼将他的口是心非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些好笑,转而问起了他们的功课。 一听见这个,惊鸣立马眼疾手快地收起了自己的课本,装模作样道:“哎呀,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睡觉了,明日一早还得练功呢!惊鸿,你走不走?” 一旁的惊鸿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没拆穿他,跟着一起快速收拾了东西,临出门前突然顿住脚步,转身在燕西楼悄悄叮嘱了几句。 燕西楼听罢不由抬眸朝青汣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揉了揉他的头发,半真半假地吓唬道:“少操点心,小心长不高!” “你严肃点儿!我是认真的!”惊鸿板起小脸强调道。 “是是是,我都听你的,行了吧?”燕西楼连忙顺着他的话应道。 惊鸿又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被惊鸣强行拉走了。 两个孩子离开后,燕西楼问起了姒锦的情况:“姒锦怎么样?” “不太好。”青汣抿了抿唇,眉心紧紧皱起。 燕西楼沉默了一会儿,道:“给她一点时间消化这件事吧!” 青汣点点头,时过境迁,如今的连城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越国公世子温彦,至于他和姒锦之间前路如何,还未可知…… “刚刚,惊鸿跟你说了什么?”青汣忽而问道。 燕西楼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地笑了:“你猜。” 青汣脸一黑:“当我没问。” “你就不能稍微有点好奇到底的责任心?”燕西楼颇有些无奈地看向她。刚卖了个关子,她倒好,一句话把他剩下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青汣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显然并没有主动询问的打算。 燕西楼无法,只得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后,解释道:“惊鸿让我好好跟你道歉,争取早日取得你的原谅。” 青汣嘴角抽搐了两下,果然,撒谎是场持久战,一旦开了个头,为了把戏继续唱下去,就得不停地圆谎……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今日两个小家伙睡醒后就一直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赖在自己身边,显然,尽管他们相信了燕西楼关于和离书的解释,但心底里总归是不安的。 他们怕自己会突然离开…… 第三百六十一章 兵器图纸 想到这儿,她不由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她已经尽可能地在潜移默化中去教他们独立、不要依赖任何人了,可事情的走向还是偏离了她预想的轨迹…… 燕西楼自然看出了她的烦乱,正巧看到她桌上的那些纸张,于是顺势转移了话题:“这些都是什么?” “一些兵器的图样。”青汣答道。 “兵器图?”燕西楼顿时来了兴趣,紧跟着询问道:“我能看看吗?” 青汣从旁边抽出了几张较为完整的图纸递给他:“这是我那个世界常用的一种兵器,之前见魏乘在机关术上有些天赋,便给了他图纸,让他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 只一眼,燕西楼便发现这些图纸同和自己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画法看上去更加新颖,标注也更加精确。 很快便愈发来了兴致,一边宝贝似的看着手里的图纸,一边随口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些日子了,大概是在我们从药王谷回来后不久吧!”因为不确定最后到底能不能做出来,所以就没有声张。 燕西楼点点头,越仔细看,便越能发觉这图中所画兵器的精妙之处,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几乎是有些热切地看向她:“这种兵器叫什么名字?” “手枪。” 燕西楼微微蹙眉:“倒是与军中惯用的长枪不太一样。” 青汣轻轻笑了一下,解释道:“这种兵器最开始的名字是叫火铳,后来随着技术不断发展,渐渐就演变成了便于携带、精准度更高的手枪。至于你所说的长枪,早已随着冷兵器时代的结束而被淘汰。” “原来是这样。”燕西楼点了点头,继而又求知若渴地追问道:“那所谓的‘冷兵器时代’又是什么意思?” 青汣被问得一噎,光顾着解释手枪的演变过程,倒是忘了燕西楼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些…… 想了想,她道:“还记得之前在蓟州炸掉的那个金矿吗?火药的威力不可小觑,一旦被广泛应用在战争中,这就意味着军队人数规模的优势将不复存在,与此同时,战争所带来的的伤亡也将成倍扩大。” 燕西楼眸中光芒更胜,迫不及待地追问:“现在可有成品做出来了?” “还没有。”青汣摇了摇头,道:“魏乘做了很多次尝试,但都以失败而告终。” 这个时代的冶铁技术十分有限,而手枪又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火铳,其对于材料的要求更为严苛,想要在这个时代把手枪做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闻言,燕西楼眼中不禁划过一抹失望,随即又重新燃起光芒:“找到失败的原因了吗?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三个方面吧,你看这里,”青汣指着图纸上的一处说道:“手枪的射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子弹内部的动力源,也就是火药,而目前我们所使用的火药,纯度明显不够,这是其一。” “其二,子弹被点燃需要一个引火装置,按照我最初的设想,是希望能够提纯一种名为雷汞的物质来作为起爆药,这样,当扣动扳机时,撞针快速撞击底火,再由雷汞做的底火,引燃弹壳内的火药。” “但雷汞的提纯难度很高,且过程中极其容易出现意外,魏乘之前尝试过几次,效果都不是很理想,具体的原因我还在计算中。”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子弹内部火药被点燃的一瞬间,整个枪管内的温度会高达三千度,而寻常铁器的至多到一千五百度就会熔化。如何制作出耐高温的枪管材料也是个问题。” 燕西楼听罢眉宇间浮上一抹沉思,继而说道:“火药的事情你有问过麻衣道人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青汣瞬间豁然开朗:“倒是忘了这茬!” 古代最早的火药就是由道士炼丹发明的,或许麻衣道人会有什么法子也说不定! “至于你说的雷汞提纯,我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位手艺不错的老铁匠,枪管材料的事可以让他试试。”燕西楼接着又补充道。 “多谢你了!”青汣点了点头:“届时你直接把人介绍到魏乘那边就行。雷汞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噗嗤!”听着她这句谢,燕西楼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青汣不解地看向他。 燕西楼眼中带着几分揶揄笑意:“刚刚惊鸿跟我说,你最喜欢兵器。” “哈?”青汣越听越糊涂了,纳闷道:“无缘无故地,他同你说这个做什么?” 燕西楼眼中笑意愈发浓郁:“他要我跟你好好道歉,必要的时候可以投其所好,哄一哄你,尽快取得你的原谅。” 青汣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 “看在我这么不遗余力的份上,夫人可否原谅一二?”燕西楼朝她拱了拱手,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 青汣磨了磨牙:“需要我给你搭个戏台子,再给你捧个场吗?”她就不明白了,英国公和长公主都不是这种不着调的人,他这副戏精模样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 “唔……”燕西楼倒还真的仔细思索了一下她这个提议的可行性,点头道:“倒也不是不行。” “呵呵!”无聊! …… 皇上的头七过后,金陵城里着实平静了一段时间,一切与大丧相关的事宜都有条不紊地按照皇室规矩准备着。 崔景桓虽然身为名正言顺的储君,却并未过多插手朝中之事,既没有着手清理慎王一派的党羽,也没有急于在朝廷要职上安插自己的人手,朝中一应事宜亦都遵照原先的轨迹按部就班地运行着,偶尔会出些小差错,但总体还算平稳。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古往今来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规矩,但崔景桓如今这副按兵不动的做法,反倒让朝中诸臣们有些摸不透他们这位新帝的心思,一时间,心中多少有些战战兢兢、忐忑不安。 ( 第三百六十二章 登门试探 有人认为新帝是在观望朝中官员的态度。 也有人认为新帝在朝中根基太浅,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间,关于这位新帝性情的猜测众说纷纭。 短暂的试探交锋过后,一部分官员选择了主动向新帝示好,以表忠心,也有一部分人选择了投石问路,按兵不动,除此之外,暗中谋划蠢蠢欲动之人亦不在少数。 而崔景桓对这些官员们的态度也有些令人琢磨不透。 前来示好表忠心的,他照单全收,投石问路按兵不动的,他也不主动笼络,至于那些暗中筹谋的,他更是视若无睹。 但无论如何,朝中无人胆敢轻视这位新帝,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种种因素交织之下,整个金陵城虽然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人心惶惶。 朝中官员探不着三皇子的心思,便一个二个的都跑到英国公府来试探。 这不,在推拒了第无数位前来拜访的官员后,燕西楼直接让管家在大门口挂起了闭门谢客的牌子。 “世子,外面有客来……”访。 “来什么来?!”燕西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就直接告诉他们,我病得起不来床了,无法见客!” 习凛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个,这回来的是相府的人……” 正巧这个时候青汣敲门进来,刚好听见这一句,随口问道:“相府谁来了?” “是七公子青祺。”习凛连忙回道。 青汣皱了皱眉:“有说是什么事吗?”在离开相府之前,她和青祺相处过一段时间,勉强算是有些交情,只是后来随着自己公开表明与相府脱离关系,二人之间的联系也渐渐变少,这个时候突然登门,该不会是得了青城的授意? “旁的倒没说,只说是来探望世子妃和两位小公子。”习凛答道。 对于这个说辞,青汣自然是不信的,但她同青祺之间并无什么恩怨,没必要太驳他的面子,于是点点头:“请进来吧!” 说完又对燕西楼道:“你该做什么做什么,青祺那里我自己过去就行。” 坦白说,青祺此番前来都已经做好了被拒之门外的准备,毕竟眼下时机敏感,他也听说了这些日子以来朝中官员打着各种各样的名义前来英国公府登门拜访的事。 而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在见到青汣的时候,他的脸上不可避免地带了些尴尬。 “抱歉啊,这个时候来打扰你们……” “青城让你来的?”青汣直接挑明问道。 青祺面上的表情愈发僵硬,摸了摸鼻子:“是,也不是。” 顿了顿,他略显心虚地解释道:“我本来是不想来的,但若是我今日不走这一趟,明天你见到的可能就是宁姨娘和小十了……” “呵!”青汣冷笑了一下,语气淡淡:“的确是他一如既往的行事作风。”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他堂堂一国之相,竟然也会惶惶不安?怎么,这是害怕新帝继位后将他手中的权力架空?” 自己的来意被她一句话挑破,青祺反倒松了一口气,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就开始对着她大吐苦水:“嗐,你是不知道,虽说皇上驾崩前召见的重臣当中父亲也赫然在列,但这些天,父亲每一次求见,都被三皇子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拒了!” “就因为这件事,最近这些天,父亲一直心情郁郁,脾气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如今整个府里都静悄悄的,没人敢往他跟前凑。” 当然了,身为相府里头号不务正业的“刺头”,他自然是首当其冲…… 唉,这些事情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青汣抬眸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道:“据我所知,三皇子自回宫后很少单独召见朝臣,丞相大人并不是个例。” “可到现在为止,皇上驾崩当晚在场的所有重臣都被召见过了,唯独除了父亲!” “所以呢?这又能说明什么?”青汣低头拨弄着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面上依旧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样。 “唉,”青祺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这并不能直接说明什么,但我总觉得三皇子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你说,他会不会是对父亲有所不满?” “那就要看丞相大人有没有做过令三皇子不满的事了。” 青祺仔细想了想这种可能性,末了摇头道:“应该没有,之前太子和慎王的争斗中,父亲一直持中立态度,从未站队。” 闻言,青汣淡淡道:“既然如此,何必杞人忧天?只要他没做亏心事,相府就出不了大事。” 青祺微微拧眉,原本他也只觉父亲小题大做,可听青汣这么一说,心中反而多了几分不确定来…… 父亲毕竟是朝中老臣了,按理说,不该为这么些零星小事而自乱阵脚才是,除非……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际,青汣忽而问了一句:“府里还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知道……”青祺愕然。 “相府里,能同我说得上话的,无外乎是青翊、青迩、青司、你还有青珑这几个人,眼下青迩不在府中,以咱们这位丞相大人的性格,探口风这种事情,他的第一人选应该是青珑,再不济也是青翊或者青司,可他偏偏派了你过来。” 青祺:“……”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还是感觉有被冒犯到! 言归正传,青祺再次叹了口气,无奈解释道:“父亲一直不赞同四哥做生意,这次四哥回来,父亲准备安排他入仕,奈何四哥执意不肯,父亲一怒之下便命人将他关了起来,结果大哥偷偷把人放走了。算算时间,人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豫州了。” “那青翊呢?”青汣问。 提起这个,青祺愈发头疼:“大哥准备自请外放,折子被父亲发现了。”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大哥同父亲两个人吵得这么厉害,青珑那个炮仗,非得赶在父亲气头上帮大哥说话,出言顶撞,结果被禁足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青祺来访 听闻青翊竟然要自请外放,青汣眸中不禁划过一抹惊讶:“他准备去哪儿?蓟州?”青家祖上在蓟州,外放去蓟州的话做起事来会顺手很多。 不想青祺却是摇了摇头:“是梁州下面的一个小县城。” 青汣听罢沉默了片刻,道:“青翊的脑子还算清醒,某种意义上说,他比丞相大人更适合官场。” 在仕途一道上,青城如今的位置已然是顶峰,文官与武将不同,将门虎子那一套放在文官身上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有弊无利。 青翊身为相府嫡长子,待在他的羽翼之下,虽然表面看似安稳,实则暗藏隐患。 一个不慎,越国公府的昨天就是相府的明天。 青翊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至少说明这一点,他看得很清楚。 若是换作当年的青城,他未必不能理解青翊的用意,然而时过境迁,多年养尊处优身居高位的生活已然将他敏锐的政治嗅觉消磨得七零八碎了。 当然,也有可能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无法接受这个落差,所以选择自欺欺人,心存侥幸。 听见这话,青祺微微一怔,随即颇有些感叹地说道:“看来大哥说的没错。” “他说什么了?” “来之前,他嘱咐了我两件事,第一,该问的事情问了,回去以后能交差即可;第二,他要我转告你,梁州他一定会去。” “他说,你会支持他。” 闻言,青汣不由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漠:“我不会为了青家与新帝对上。” 这话听起来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她习惯了把丑话说在前头,更何况,她同青家本身就没有什么情分可言。 “你放心,这一点他知道。”青祺连忙说道。 青汣点点头,她喜欢和有分寸的人打交道,于是直接朝他伸出了手:“他的折子呢?” 青祺愣了一下,接着连忙从袖中掏出折子来递给她,“这件事就有劳你了。”父亲是丞相,按照正常的途径,大哥的折子想要绕过他送到三皇子面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能另寻他法。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青汣忽而问了一句。 “我?”青祺指了指自己,接着往身后一躺,摆出了一副纨绔子弟的架势:“我能有什么打算?左不过是跟之前一样,喝酒赌钱,斗鸡跑马,慢慢混日子呗!” 青汣听罢不由挑了挑眉,看来不光青翊是个聪明人,青祺也不傻。 正事说完了,青祺那不着调的性子也就渐渐暴露出来,只见他搬起椅子往青汣的位置挪了挪,神神秘秘地说道:“对了,我听说,北翟的那位罗叶郡主最近往废太子那里跑得很是勤快,不过废太子似乎没有要见她的意思,据说连带着三公主也被拒之门外了。” “很正常,崔景文又不是傻子,‘避嫌’这两个字他还是懂的。”青汣面色如常,半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万一他想要孤注一掷……” “那就更要做给别人看了。” 青祺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头:“的确。” “嗐,不管他们是真避嫌也好,假避嫌也罢,横竖跟我是没什么关系,我下午还约了人听曲儿,就不在你这多待了。”说着,青祺便起身往外走。 忽而想到什么,又停住脚步:“哎对了,西玦在府上吧,他前些日子托我帮他弄的大宛马到了,记得让他有空去找我。” 青汣听得嘴角一抽,提醒道:“眼下还没出丧期,你悠着点儿!” 按照苍梧规矩,但凡遇到皇帝大丧,在正式下葬前,整个金陵城上到官员、下至百姓,均不得聚众享乐。 “放心吧,我就是去听个曲儿,又不会敲锣打鼓地上街,那些个御史还能天天盯着我不成?”青祺一副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态度。 再者说了,这条规矩也就是在苍梧建国之初的时候严格实施过一段时间,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也就没那么严格了,即便是有御史碰到了,只要不过分,大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他心里有数,青汣也就不再多言,“我会转达的。” “谢了!”说完,青祺便一阵风似的走了。 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青汣若有所思。 眼看着就要到午膳时间了,若是按照青祺以往的性格,必然是说什么也要赖在这里的,今日之所以走得这般匆忙,只怕也是不想给青城留下他们二人关系交好的印象。 否则,若是相府下次再碰上什么事,青城定然还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他们来找自己帮忙。 他这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青汣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自然领他这个情。 …… 英国公府的后院设有一处宽敞的演武场,燕不寒每天早晨都会来此练上一个时辰,这是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 而当他偶然发现惊鸿惊鸣两个小家伙的习武天赋后,便常常在这里教他们一些招式功夫,许是有青汣之前打下的一些基础,两个小家伙对此颇有兴趣,祖孙三人每每玩得不亦乐乎。 这不,青汣还没走进演武场呢,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阵阵欢笑声—— “哇!燕叔叔太棒了!燕叔叔加油!”惊鸣激动地拍着手大声喊道。 “燕叔叔太厉害了!”惊鸿也跟着赞叹。 青汣微微一怔,原以为是燕不寒带着两个孩子练功,不想燕西楼也在。 想到自己也好久没看两个小家伙练功了,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期待,于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刚一踏进演武场,便看见燕西楼正扶着一根拐杖慢慢站了起来! 心里顿时倏地一跳,急忙走上前去把人扶住,皱眉道:“姒锦不是说你的腿还要再养一段时间吗?三个月都等了,你就非得急在这一时半刻?” “汣儿,你怎么来了?”许是刚刚开始练习的缘故,燕西楼的呼吸略微有些喘,额前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伸手从架子上拿了毛巾去擦。 ( 第三百六十四章 恭维之言 “我不来你是不是还打算围着演武场跑两圈?”青汣正在气头上,一张口便刺了他两句。说着,又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毛巾,对着他的脸泄愤似的一阵乱擦。 燕西楼非但没有生气,那双狐狸般狡黠的凤眸中反而多了几分笑意:“担心我,嗯?” “啪!”青汣直接把毛巾丢在了他脸上,冷冷道:“你的腿是为了救我而伤的,我可不想被你讹上!” 话音刚落,便听得燕西楼朝两个小家伙挤眉弄眼道:“瞧见没,你们娘亲好凶!” “燕叔叔,娘亲这是关心你!”惊鸿小脸一板,一本正经地说道。 “就是!”旁边的惊鸿立刻跟着附和,紧跟着用谴责的目光看向他:“而且,你怎么能说娘亲凶呢?娘亲明明是世上最温柔的人!” “温……柔?你们娘亲?”燕西楼指了指青汣,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坏,好半晌才憋出几个字:“你们确定?” 惊鸣和惊鸿互相交换了一个肯定的眼神,重重点头:“当然!” 说着,惊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顺手挖了个坑给他,语带威胁道:“难道你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怎么会?”燕西楼的求生欲瞬间爆棚,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从未见过比你们娘亲更温柔的人!” 说着,又把问题抛给了旁边努力憋笑的燕西玦:“燕西玦,你说呢?” “哈?咳,咳咳咳……”被他这么冷不丁地一问,燕西玦呛了一下,不一会儿就憋得满脸通红,却还不忘连连点头:“对……咳咳……对对对,没错,就是这样……咳咳咳……” “行了,闭嘴吧你们!” 这四个人一唱一和地睁着眼睛说瞎话,青汣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虽然句句都是夸赞,但青汣表示,并没有被取悦到,甚至有种被嘲讽的感觉! “你们俩今天的功课写完了吗?”青汣看向两个小家伙。 “这两日国子监休沐,功课昨日就写完了!”惊鸿颇有些傲娇地答道。 “那你呢?”青汣转而看向一旁的惊鸣。 惊鸣顿时心虚:“我……还没到做功课的时间,我们要练功!” “现在时间到了。”青汣目光平静地瞥了他一眼,淡淡提醒道。 惊鸣撇撇嘴:“明明还没到时间嘛!” “我说,时、间、到、了。”青汣再次强调。 “行叭,你是娘亲,你说了算。”惊鸣悻悻地耷拉下脑袋,拉着惊鸿离开了演武场。 打发走了两个小的,青汣又把目光放在了燕西玦身上:“刚刚青祺让我转告你,你上次托他弄的大宛马到了,现在就放在马场。” “这么快!太好了,我这就……不,我改天找时间过去……” 燕西玦本来是想留下来看看热闹的,但在对上青汣视线的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成功阻拦了他内心的八卦之火,“那个,要不我还是现在去吧!” 说着便飞快地把手里的长剑放回兵器架,临走前还不忘丢给自家大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燕西楼也是个识时务的,见人一走,立马顺势一倒靠在了青汣身上:“哎哟,不行了不行了,腿疼,快扶我一把!” 青汣气得一阵牙疼,但瞧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又不似作假,惦记着他腿伤未愈,只得压着火把人拖到了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动作看似粗暴,实则手下控制得很有分寸,并未真正使劲儿。 燕西楼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待青汣看过来的时候,又迅速恢复了痛苦的神情:“嘶——腿,腿好像是抽筋了……” 青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语气并不是很相信。 “可能是太久没站起来,一时有些不适应。”说着,燕西楼脸色白了白,似是真的在忍受巨大的折磨一般。 青汣拧了拧眉,继而冷冷瞪了他一眼:“你最好不是装的!” 脸上虽然透着不耐,但最后还是蹲了下来:“哪条腿?” “右腿。” “这里?” “对对对,就是这儿!” “嗯——轻点儿轻点儿——” “闭嘴!” …… 相府。 青城在府上等到了天黑,始终没见青祺的影子。 终于,他的耐心告罄,招来府里的侍卫吩咐道:“来人啊,去看看七公子怎么还没回来!” “是,相爷!”侍卫立刻应声而去。 很快侍卫便回来了,恭声回禀道:“回相爷,七公子午时便从英国公府离开了。” 青城一听便觉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腾而起,咬着牙厉声问道:“他人现在在哪儿?!” “这……”侍卫抬眸看了一眼他的神情,紧跟着又飞快地垂下了目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话!”青城愈发不耐地喝道。 那侍卫被吓了一跳,低声道:“有人看见七公子去了……画屏坊!”说完便立刻低下了头,再不敢去看青城的脸色。 “砰!”青城直接砸了桌上的砚台,脸上一片雷电交加,语气强硬地命令道:“去,立刻把这个逆子给我带回来!” “是!”侍卫说着便要转身出去,不想刚一踏出书房的门,迎面便碰上了嘴里哼着小曲儿的青祺不慌不忙地走进来。 “七公子,相爷正要找您。”侍卫松了一口气,连忙小声提醒道。 青祺像是全然看不见侍卫的暗示一样,大摇大摆地踏进了书房,随手拿了一颗盘子里的葡萄丢进嘴里,嬉皮笑脸地笑了一声:“哟,都这么晚了,您还在专门在这儿等我呢?” 说着,目光扫了一眼地上摔碎的砚台,随口道:“啧啧,大热天的,谁惹您不高兴了,发这么大火气?” “啪!”地一声,青城怒火中烧地拍了一下桌子,“一天天地跟你那帮狐朋狗友到处厮混,你就不能有个正行?” 青祺早已司空见惯了这个阵势,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我说爹,您儿子我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您还没接受现实呢?” ( 第三百六十五章 通敌谋反 青城被他这副不着调的态度气了个仰倒,黑着脸沉声质问道:“我让你办的事呢?” “办事?办什么事?”青祺愣住了。 就在青城准备发火的时候,他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一下脑袋,恍然道:“哦,你是说去英国公府的事啊!” “你不提我差点都忘了,你让我打听的事我可都打听了,不过青汣说,三皇子本来就很少私底下召见朝臣,没见你也很正常。”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让青城满意,他拧了拧眉,追问道:“那燕世子呢?他怎么说?” “燕世子似乎身体不太好,我去的时候他正闭门谢客。”青祺一边说,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啧啧,甜爽多汁,皮薄无籽,真是太合他的胃口了! “爹,你这葡萄还有吗?回头让人给我院子里也送几盘,我上次从街上买的没这个好吃。” 青城却是懒得听他说这些没用的,面色不虞道:“所以燕西楼这是故意不见你?” “爹,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人家那是旧伤复发闭门谢客,若不是看在青汣的份上,我连英国公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好吗?!”青祺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青城却没这么乐观,在他看来,所谓的闭门谢客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他现在担心的是,燕西楼自己不露面,只让青汣代为接待,这会不会是从侧面传递出某种信号? 就在他心下狐疑猜测之际,青祺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道:“我说爹,我瞧着三皇子也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你既没得罪过他,何必这么杞人忧天?” 青城眸中飞快闪过一丝什么,紧跟着便冷声斥道:“你懂什么?!” “得嘞!”青祺被训斥惯了,也不放在心上,直接起身道:“天色不早,那我就不在您跟前碍眼了!”说完,便一溜烟儿地出去了。 从主院书房出来的那一刻,青祺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一扫而空,直接拐去了青翊的院子。 “折子的事青汣已经答应帮忙了。”说着,青祺便动作熟稔地在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便好。”青翊稍稍松了一口气,坦白说,他虽然知道青汣会明白支持自己的决定,但还真没有把握她会答应帮忙…… 青祺敲了敲桌子,问:“你跟我交个实底,当年越国公府一案,父亲到底从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青翊脸色微微一变,低声喝道:“休要胡言乱语!” “越国公府一案早已盖棺定论,父亲怎么可能搅进这件事里?” “那就是说,多少还是有些关系了。”青祺勾了勾唇。 “青祺!”青翊极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喊他,显然是被气极了。 青祺浑然不在意地笑了笑:“好,我不说就是了。” 以父亲的精明,即便是推波助澜,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更何况,时隔多年,三皇子即便真有疑心,也很难找到切实的证据,但话又说回来,对于做臣子的来说,便是这点疑心也足以带来灭顶之灾。 端看青家够不够识趣了。 “父亲那里能劝则劝,若是劝不住,便还是早做打算吧!”说这话时,青祺的眼角透着几分淡淡的厌世凉薄。 “七弟你……”青翊动了动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张口才发现,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是徒然…… “行了,我走了。”青祺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道:“你放心,这件事到我这里为止,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青祺走得潇洒,身后,青翊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面色凝重地深深叹气。 事到如今,他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 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半个月,转眼就到了皇上正式下葬的日子。 而就在丧礼的前一日,礼部突然收到了北翟使臣送来的一封国书,当中言明罗叶郡主勾结苍梧废太子崔景文,意图联合北翟图格部落谋反,现图格部落已然被北翟王处置,请苍梧派人协助使臣将罗叶郡主押回北翟! 自前任礼部尚书王彰因为调换贡布中饱私囊一事被流放后,礼部尚书一职便一直出缺,眼下整个礼部的所有事务都由左右侍郎共同协理。 而礼部左侍郎杨鸣年事已高,眼下正预备着告老还乡的事,每日里也就是来礼部点个卯的功夫,因此,虽说礼部的一应事务明面上是两位侍郎共同协理,但实际上绝大多数都是由右侍郎林修齐一个人来负责的。 这不,林修齐一见到这封国书,登时大惊失色,连夜便将国书送呈宫中,交由三皇子定夺。 北翟送来的国书中不仅将整件事情的经过解释得清清楚楚,就连崔景文与图格部落暗中来往的书信都被当做证据一道送来了。 人家证据都送到门上了,崔景桓自然无法坐视不管,不过他倒也没有先入为主地给崔景文定罪,只是命令丛渝舟带人去崔景文暂住的别院将人请进宫来,并按规矩搜查其住所。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搜还真在崔景文的卧室中搜出了他与图格部落暗中往来的信件,上面的字迹和私印都是崔景文本人所有,且内容也与北翟使臣送来的信件一一对应。 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其他人不信。 就连崔景文自己本人都对此缄口不言,默认了自己的罪状。 眼看着皇上葬礼在即,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态度,崔景桓便没有立即处置崔景文,只是命人将其关押进了天牢之中,待葬礼事毕,再行处置。 至于那位罗叶郡主,崔景桓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当即命丛渝舟亲自带了一队禁军去到驿馆,助北翟使臣抓人。 只是没想到的是,丛渝舟带着禁军和使臣在驿馆扑了个空,据其仆从交代,罗叶郡主这段时间都住在三公主府上。 于是,当天夜里,禁军直接包围了崔景心的公主府,将罗叶郡主抓获,交给了北翟此次前来的使臣。 第三百六十六章 皇陵葬礼 崔景心从睡梦中被惊醒,看到这么多的禁军包围了自己的公主府,顿觉颜面扫地,当即疾言厉色地吼道:“放肆!你们一个个是都疯了不成?罗叶郡主是本公主的朋友,无缘无故的,你们凭什么大半夜闯到本公主的府上说抓人就抓人?!” 丛渝舟面色如常地答道:“回三公主,罗叶郡主伙同废太子谋反,北翟要求把人带回去处置,三公主还是想想怎么解释与罗叶郡主之间的关系吧!” “谋……反?”崔景心脸上神色变了几变,强作镇定道:“什么谋反?本公主怎么不知道?” “公主不必着急,待明日葬礼结束,三皇子自会召您进宫,届时一切便都清楚了。”丛渝舟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既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同情安慰。 听着这话,崔景心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她紧咬着下唇,冷嘲热讽道:“怎么,父皇还没下葬呢,他就已经忍不住要对我们这些手足下手了吗?” 丛渝舟自然不会接她的话茬,朝她拱了拱手,便带人离开了公主府。 …… 苍梧的皇陵位于金陵城东郊外的九黎山上,前临平川,背拥青嶂,青石板铺就的石阶从山下一直绵延到了山顶,巍峨肃穆,令人望而生畏。 石阶两侧种满了雪松和桧柏,与层层叠叠的九黎山浑然一体。 而这一日的九黎山,通往皇陵的台阶两侧挂满了白幡,气氛格外庄严。 废太子与图格部落勾结一事,禁军虽然在崔景桓的授意下瞒得很紧,但金陵城就这么大,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但凡是消息灵通的多少都能嗅到一二。 于是,皇上的葬礼上,不少人都在私底下议论猜测,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拼凑着事情的真相。 岐国公府自然也听到了风声,这不,趁着普宁寺妙华大师替皇上做法事的功夫,魏乘来到了燕西楼和青汣这边,神神秘秘地对二人低声道:“昨晚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吗?” “昨晚?昨晚什么事?”燕西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魏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得了吧,那么大的动静还能瞒得过你北镇抚司?” “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待过了今日,一切自然会见分晓,”燕西楼淡淡提醒道。 魏乘这一次倒是没反驳,兀自叹了口气,颇有些感慨道:“听闻这次的事,三公主似乎也牵涉其中,只怕今日过后,这一辈的皇室之中也没几个……” “祸从口出的道理还用我来教你?”燕西楼冷冷打断了他。 魏乘立刻悻悻地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皇上本就子嗣不丰,今日又是大行之仪,所以即便是被关押在天牢中的废太子和慎王,也被特许来为皇上送葬。 当二人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丧礼上气氛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古怪气氛,似是唏嘘,又似是感慨—— 当朝曾经最炙手可热的两位皇子,距离那个万人之上的位子不过是区区一步之遥,可也偏偏就是这最后的一步之遥,将他们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曾经得到过的荣光、权势也在顷刻间化为了虚影泡沫。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冗长的超度法事过后,皇上的遗体便要正式下葬了。 万福一身缟素,背脊挺直地立于灵前,面色凝重地宣读完功德词,深吸一口气,郑重喊道:“夫苍梧第十七代昭仁皇帝入殓,百官跪——” “叩首——” “兴——” “再跪——” …… 跪拜礼过后,由新帝亲手按下机关,关闭了墓室的门。 隔着冰冷的墓室,属于昭仁皇帝的时代就这样告一段落,是非功过自有史书评说…… 按照规矩,葬礼结束后,除了原本驻守皇陵的驻军,其余人应于当日返回金陵。 烈日炎炎,树梢纹丝不动,热浪熏得人喘不过气来,年富力强的武将们或许还受得了,但朝中一些上了年纪身子骨不大好的文官们还有身上背着诰命的命妇们就有些受不住了,中暑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抬下去。 好在新帝还算是体恤大家,下令众人在半山腰处的凉亭暂歇,待日头下去一些,再行返回金陵。 魏乘折了根宽大的芭蕉叶坐在树下,不停地扇着风:“你说这大热天的,若是哪里不甚起了火,只怕连救都来不及救,直接烧得连渣都不剩!” 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一记暴栗,魏岚没好气地训道:“你就不能盼点好的?” “谁这么不……”长眼!魏乘刚要发火,却在对上自家亲姐视线的那一刻换上了一副乖巧讨好的笑容,甚至狗腿地拿着芭蕉扇给她扇了扇风,道:“姐,我就那么随口一说,随口一说……嘿嘿!” 魏岚一把挥开他的芭蕉扇,拿剑柄碰了碰他的胳膊:“往那边挪挪!” “姐你那儿不是有位置坐嘛,干嘛非得跟我抢?”魏乘有些不满地小声咕哝道。 “你有意见?”魏岚凉凉瞥了他一眼。 “没有没有!”魏乘立马连连摇头,并飞快地往旁边让了让。 魏岚在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姐弟二人一时无话。 倒是青汣,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往侧后面瞧了一眼,再看向魏岚时眸中便多了一抹了然。 魏岚刚才的位置正对着陆铭的方向,而现在有了魏乘在旁边坐着,不偏不倚恰好挡住了陆铭朝这边看过来的视线。 “我刚刚好像看到陆将军了。”青汣忽而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哦。”魏岚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句。 青汣挑了挑眉,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可不知怎地,当魏岚对上青汣视线的那一刻,总有种被揶揄的错觉…… 当下便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眼,掩饰般地拿出水壶喝了口水。 “姐……” “又怎么了?!”魏岚不耐地喝道。 “那是我的水壶……”魏乘弱弱地说了一句。 魏岚:“……”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天牢失火 “你下毒了?” “没啊!”魏乘一头雾水。自己喝的水壶,谁会闲得没事下毒啊? “那不就得了,一口水罢了,跟个姑娘家似的,叽叽歪歪的!”说这话时,魏岚一脸的鄙夷。 魏乘瞬间愣住:“???”之前是谁嫌弃他用过的茶具来着? 就在他准备分辩几句时,却瞧见一个禁军侍卫火急火燎地跑到了丛渝舟跟前,低声回禀了几句,紧跟着便见丛渝舟脸色一变,转身就去同崔景桓禀明情况去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丛统领这副神色?”魏乘诧异地问道。 丛渝舟统领禁军数载,一贯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能让他露出这般神色的只怕不是什么小事…… 就在这时,青汣收回了目光,语气淡淡说道:“天牢着火了。” “什么?!”魏乘先是大吃一惊,继而忍不住纳闷道:“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隔了这么远,他们这些个身怀内力的人都听不到那人究竟说了什么,怎么青汣一个不懂内家功夫的人反而听到了? “我看得懂唇语。”青汣答道。 魏乘愕然,“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不过话说回来,今日是先帝下葬的日子,天牢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怎么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起火了?” “别忘了,天牢里都关押着什么人。”燕西楼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魏岚微微拧眉:“你是怀疑天牢起火与那两位有关?难不成……有人要劫狱?” 不等燕西楼开口,便见魏乘摇了摇头,不赞同道:“别开玩笑了,这二人明明在九黎山送葬,这会儿去劫狱不是明摆着扑空吗?” “但若非新帝临时特许,此刻二人应当在天牢之中才是。”魏岚声音微沉。或许,对方早就计划好了今日劫狱,只是没有算到新帝会临时起意让那二人来九黎山送葬…… 这么说来,到底是新帝计高一筹…… 言归正传,天牢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再继续休息显然是不可能了,很快,新帝便下令,送葬的队伍立刻返回金陵! 至于丛渝舟,早在大部队出发前便带着一队人马率先赶了回去。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变故偏偏就出现在了返回金陵的途中—— 九黎山下约莫十里的位置上有一片密林,是从皇陵返回金陵的必经之路,而就是在这片密林之中,居然埋伏了近百名死士! “咻咻咻!”一连三支冷箭从林中飞出,毫无意外全都是冲着崔景桓去的! 陆铭眸光一闪,反应极快,“唰!”地一下拔出剑来,将三支冷箭一一击落。 “有刺客,护驾!”丛渝舟这个禁军统领不在,陆铭当即站了出来,一边护着崔景桓往树后躲,一边命令随行禁军掏出信号弹来给金陵发信号,请求支援。 眼见着一击不中,周围埋伏着的刺客立刻倾巢而出,霎时间,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四面八方而来! 今日一行,送葬的队伍中约莫有三百名禁军,但大部分都驻扎在山下留守,再加上刚才丛渝舟带走了一部分,此刻真正守在新帝和文武百官身边的不过百人。 虽说双方人数均等,但禁军们既要保护这些不会武功的文官女眷,又要对敌,行动大为受限,一时间不免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见此情况,朝中武将们尚能勉强镇定应对,但文官和女眷则慌得乱了阵脚,一个个吓得四处乱窜,不少人被流箭射中,受伤,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卧槽,这又是什么情况?声东击西?” 魏乘简直惊呆了,见自家爹娘还有姐姐已经纷纷提剑和刺客打了起来,一时间用不上自己帮忙,于是连忙和青汣一起护着行动不便的燕西楼还有两个孩子来到旁边的石头后面躲好。 和其余人的慌乱比起来,惊鸿和惊鸣的反应则显得再淡定不过,脸上非但不见一丁点儿害怕,甚至还有功夫鄙视魏乘:“魏叔叔,躲在这里的不都是不会武功的文人和女眷孩子嘛,你怎么也在这儿?” “咳!”魏乘虽然从来不觉得自己武功不好是什么丢人的事,但就这么被两个半大孩子问出来,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们燕叔叔现在腿脚不方便,我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们……” 话音未落,便见一支流矢从他耳边飞过,吓得他心里“咯噔!”一下,“卧槽!这谁的箭这么不长眼?!” 说着,便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自己没有因为一支流矢而毁容后,这才一脸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幸好幸好,小爷我这张俊脸可算是保住了!” 说完,便见两个小家伙看着自己的目光愈发鄙夷了几分。 魏乘:“……” 短暂的尴尬后,魏乘索性自暴自弃放弃挣扎了,反正他在燕西楼这里早已没有什么颜面可言,左右这两个小家伙也不是外人不是? 于是转而朝燕西楼问道:“不是,我瞧着这伙刺客很是来者不善,你说他们会不会……咦,不对啊,他们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新帝,倒像是为了救人来的……” “总算没有笨到无可救药。”燕西楼面色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魏乘许是被打击惯了,倒也不与他争辩,自顾自地接着道:“那这么说来,咱们岂不是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说话的功夫,死士们已经将崔景明身上的手镣脚镣砍断,此刻正护着他边打边撤,眼看着就要顺利逃脱,可偏偏就在这时,一阵紧促的马蹄声从官道上传来,紧跟着,从山下赶来的禁军们正迅速朝密林这边赶来。 而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被派去天牢查看情况的禁军统领——丛渝舟! 魏乘有点看懵了,“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很显然,崔景桓早就料到了今日的这出“声东击西”之计,不仅如此,他甚至不动声色地来了一个“将计就计”! 宠妻无度之强娶世子妃 第三百六十八章 计高一筹 快速衡量了一下利弊,崔景明身边的一个心腹死士把心一横,沉声道:“王爷,趁着现在禁军还没把这里围住,您立刻带人从西边突围,我们留在此处拖住他们!” “王爷,快!” “来不及了。”崔景明低声叹了一句,语气里充满了心灰意冷的无奈:“这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今日你们不该冒死来救我的。” “王爷!”死士有些不甘心地看着他,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崔景桓竟然早就洞悉了他们的计划! 许是到了临死关头,崔景明反倒多了几分淡然的态度,他闭了闭眼睛,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绝然。 “既然注定逃不掉,那就拼死一战吧!” “是!”死士们齐声呐喊道。 一边是抱着必死之心,一边是心怀诛杀之意,双方的立场注定了这是一场残酷的厮杀。 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浓重,林中静寂得只能听得见刀光剑影兵刃相接的声音。 显然,禁军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随着时间的推移,崔景明身边的死士们死伤惨重,最后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崔景明,束手就擒吧!”崔景桓语气淡漠地说道。 崔景明却是蓦然笑了一下:“看来父皇的选择没错,你的确比我们更适合这个位置。” 自先帝过世以来,这大概是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地交流。 今日之前,崔景明即便没有低看这位自幼长在宫外的三皇弟,心中多少也存了几分不以为意,认为这一切都是先帝替他铺好了路,至于他自己,至多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 可直至这一刻,他才明白,崔景桓绝非表面看起来这般平和,外人眼中看到的他,只是他想让对方看到的罢了! 对于崔景明的话,崔景桓并未予以任何回应,只是轻微地皱了皱眉。 “有件事我想你一定感兴趣。”见他不语,崔景明突如其来地说了一句,说着,又朝他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崔景桓眸中立时划过一道暗芒,继而直直看着他问道:“条件呢?” “放了阿箐。”崔景明想也不想地说道。 “可以。” 见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崔景明不由眯了眯眸子,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像是在确定他这话的可信度一般。 崔景桓自然看出了他的犹疑,也不着急催促,就这么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应,因为他很笃定,走到这一步,除了相信自己赌一把,崔景明别无选择! 半晌,崔景明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这件事我只同你一人说。” 崔景桓往前了一步,丛渝舟立刻提醒道:“殿下不可!谨防有诈!” 崔景桓却是朝他打了个手势,“无妨。” 说着又对周围的禁军道:“都退下。” 禁军虽然担心崔景明使诈,但却不得不听从崔景桓的命令,纷纷向后退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崔景桓一步一步朝崔景明走去。就在二人之间仅剩下一臂的距离之时,崔景明却忽而倾身向前,只这么一个动作,立刻便引得禁军们齐齐拔剑指向他! “慎王,不要耍花样!”丛渝舟当即喝道。 “呵!”崔景明倏地笑了一下,面向众人摊开双手,以示自己手中并未藏有任何暗器。 “说吧!”崔景桓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崔景明也不拖延,凑近了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紧跟着便见崔景桓脸色骤然一变,急忙追问道:“她在哪儿?!” 崔景明却是不答,趁着他分心的功夫,“唰!”的一声,弯腰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直直朝他心口刺去—— 变故陡生,再加上二人之间又离得极近,便是丛渝舟也来不及阻止,只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句:“殿下小心!!!” 完了!所有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谁也没料到,崔景明竟然还藏了这一手,偏偏崔景桓不会武功,危急情况之下,他根本避不开这一剑! 一瞬间,有那胆小的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噗嗤!”只听得一声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众人抬眼望去,却是陆铭堪堪挡在了崔景桓面前,而他手中的长剑不偏不倚地刺进崔景明的胸口,从身后贯穿而出! 而崔景明手中的剑却仅仅没入陆铭右肩两寸不到! “王爷!”仅剩的几个死士目眦尽裂,拼了命地想要去救人,却被禁军死死制住。 崔景明嘴角不断往外涌出一股又一股的鲜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长剑,抬眸看向这把剑的主人:“陆铭,为什么?” 陆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毫不犹豫地向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右手利落地拔剑,只一瞬间,鲜血从彼此的伤口处喷涌而出,洒在他墨色的长袍上,晕出一片湿痕,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 崔景明手中的剑“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陆铭的方向,整个人缓缓倒下。 “殿下,殿下你没事吧?”丛渝舟立刻带着一众禁军围了上来,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让开!”崔景桓的脸色阴沉至极,伸手推开他,紧走几步来到崔景明身旁蹲下,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质问道:“告诉我,她在哪儿?!” 崔景明口中血沫聚集,他艰难地动了动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崔景桓立马靠近了他,迫切地想要听清他最后留下的话。 然而他却只来得及动了动嘴唇,便没了声息。 至死,他也没能合上眼睛。 崔景桓眸中神色变幻,半晌终于归于平静,缓缓站起身来。 “殿下,慎王的尸体还有这几个死士该如何处置?”丛渝舟上前问道。 “你自行处理即可。”崔景桓眉宇间一片冰冷,接着又看了一眼受伤的陆铭,吩咐道:“让人给陆将军治伤。” 说完,便起身往自己的车辇走去。 慎王一死,几个死士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当即便咬破了牙齿里藏着的毒囊,自尽了。 . 第三百六十九章 魏乘八卦 丛渝舟留下了一队人收拾残局,其余人准备护送官员及其家眷们离开。 就在这时,一名羽林卫突然慌慌张张地跑来:“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的?!”丛渝舟低声呵斥了一句,目露不悦。 身为羽林卫统领,丛渝舟向来治下极严,在羽林卫当中的威信自然不言而喻,见他露出这般神色,那羽林卫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道:“方才情况危急,混乱中……废太子……不见了!” 崔景桓脚步一顿,倏地转过身来看向他:“你说什么?” “回,回殿下,是,废太子不见了……”对上崔景桓的视线,那羽林卫顿时愈发惶恐不安起来,恨不得当即把头埋进地里去! 闻言,崔景桓不由眯了眯眸子,眼底一片幽深。 “殿下,臣立刻派人去搜寻。”丛渝舟主动开口请命道。 “不,你亲自带人去找。”崔景桓不容置疑地下令。 丛渝舟有些迟疑地看着他:“可是殿下,回金陵还有一段路程,臣担心……” “有这么多羽林卫护送,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崔景桓语气笃定地说道。 丛渝舟转念一想,如今慎王已死,废太子又跑了,这一路上应当不会再出什么变故,于是便也放下心来,定定道:“臣定将废太子带回宫里复命!” 这一场混乱下来,受伤的官员女眷们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个,所幸的是,没有人丧命。 青汣推着燕西楼从崔景明的尸体前经过,心中忽而划过一丝隐隐约约的古怪之感,崔景明至死都没有合眼,而他目光所及之处,恰好是方才陆铭站着的地方…… 难道他刚才最后那句话其实是对陆铭说的? “怎么了?”燕西楼敏锐地注意到她的目光。 “没什么。”青汣很快收回了视线,继续推着他往马车的位置走去。 马车刚要出发,却见魏乘闪身挤了进来。 “你不是骑马来的吗?”燕西楼不悦地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脸上写满了嫌弃。 魏乘却跟没看见似的,一本正经地解释:“我那匹马似是病了,瞧着精神头儿不太好,为免它病得更严重,我决定还是来蹭一蹭你们马车好了!” “前面就是驿站,你可以去换一匹马。”燕西楼冷冷道。 话音刚落,便见魏乘一屁股坐在了两个小家伙旁边,装模作样地扶着头:“哎哟,不行不行,刚刚受了不小的惊吓,我走不动了!” “魏叔叔,你还能更假一点吗?”惊鸣撇撇嘴,一脸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咳!”魏乘轻咳了一声,果断转移话题:“青汣,你不是看得懂唇语吗?那你有没有猜到慎王临死前究竟说了什么?” 想到崔景明最后的那个口型,青汣眸中飞快地划过一丝什么,紧跟着敛了敛眸,语气平静道:“离得太远了,没看清。” “啊?这样啊……”魏乘脸上不禁露出了失望之色。 “你为何这么好奇慎王临终前的话?”青汣问。 听她主动问起此事,魏乘顿时来了兴致,喋喋不休地说道:“你想啊,慎王当时都已经被羽林卫包围了,他既然敢提出让三皇子放慎王妃一条生路,那就说明他手中握着的筹码定然不同寻常!” “还有还有,你们可有留意到三皇子一直追问的那句话?慎王突然拔剑相向,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在慎王中剑后一连问了好几遍的‘她在哪儿?’” “对于三皇子口中的这个‘他(她)’,你们难道就不好奇?” 燕西楼随手拿了一块点心塞进他嘴里:“不该你好奇的事情,就不要瞎打听,否则只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唔——”魏乘猝不及防被堵住了嘴,急着说话,于是连忙嚼了几下将点心吞下,突然一手捂住了喉咙,另一手指了指马车内的茶壶,哑声催促道:“快给我倒杯水,噎着了……” 燕西楼瞬间都不想说他了,直接伸手拿过茶壶塞进他怀里:“多大人了,吃个点心还能把自己噎着,自己倒!” 魏乘被噎得够呛,也顾不上自己的仪态了,直接拎起茶壶就往嘴里倒,猛灌下好几大口茶水后,总算是将点心咽了下去。 他长舒了一口气,恨恨瞪向对面的某个始作俑者控诉道:“要不是你突然往我嘴里赛点心,我至于被噎着吗?!” 燕西楼眸中的嫌弃更甚:“我给你塞点心是为了堵住你的嘴,不是让你一口吞下去!” “就这点儿脑子,真是活该你成天被工部的那群老臣嫌弃!”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工部,魏乘就一肚子的火气,瞬间炸毛道:“燕西楼,骂人还不揭短呢,我要跟你绝交!!!” 不就是进到工部三个月,没分清楚自己的顶头上司,打招呼的时候一张口叫错人了吗?至于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挂在嘴边吗? 他就是脸盲了,怎么着吧?! 魏乘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最后“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哎,你小心……”惊鸿的提醒还没说完,便听得“砰!”的一声闷响,魏乘一头撞在了马车顶上…… “世子,没什么事吧?”外面的车夫听见动静不由朝后问了一句。 燕西楼眸中划过一抹强忍的笑意,随即应道:“无事,你继续赶车吧!” “好嘞!”外头车夫应了一嗓子,手中马鞭子使劲一挥,马车飞快地朝前驶去。 马车突然加速,魏乘却还站着,脚下一个不稳,随着惯性便朝后倒去,胳膊好巧不巧地撞在了车壁的横木上,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嘶!” “噗!哈哈哈哈哈——”惊鸿和惊鸣实在憋不住了,两个人相继捧腹大笑起来! 青汣的嘴角亦是可疑地抽搐了几下,但想到他们此刻正在回金陵的路上,周围都是官员家眷的马车,到底还是忍下了,转而对两个小家伙告诫道:“这是在外面,你们两个低调一点!” ------题外话------ 发现一个小错误,丛渝舟是羽林卫的统领,不是禁军,之前的章节有误,已经修改~~ ( 第三百七十章 反复盘问 虽说童言无忌,可先帝今日刚刚下葬,若是不慎被那些个御史听见他们笑成这样,定然要以对先帝不敬为由参英国公府一本! 她虽不惧这些,却也不想在这个多事之秋徒增是非。 惊鸿惊鸿倒也听话,青汣细说,两个人立马拿手捂住了嘴,只是那不断抖动的肩膀暴露了一切…… 魏乘愈发恼怒,“燕西楼,我要是再搭理你我就是猪!” “哦。”燕西楼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魏乘被他不痛不痒的态度气了个仰倒,直接朝外面吼道:“停车!” 外面的车夫许是年纪大了,有些耳背,没听清他说了什么,非但没有停车,反而一鞭子下去把车赶得更快了…… 魏乘气得不行,直接爬到外面车缘上,一把夺过车夫手里的缰绳,把马车停下,然后气冲冲地跳下去走了。 车夫一头雾水:“世子,魏世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不用理他。继续走吧!” 这会儿官道上可不止他们一辆马车,他们若是停得久了,后面的马车少不得也得跟着停下。 车夫得了燕西楼的吩咐,当即重新驾起马车往前走去。 魏乘方才一怒之下跳下了马车,此刻站在路边看着一辆又一辆马车相继从面前经过,才想起来自己没了回去的法子,所幸的是他的马一直跟在队伍后面,于是赶紧骑马追了上去。 一路上魏乘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于是骑着马来到魏岚旁边,十分气愤道:“姐我跟你说,燕西楼实在是太过分了!他刚刚……” 魏乘一连控诉了两刻钟,说得他自己口干舌燥,可魏岚从头到尾都没给半点反应,魏乘不禁有些纳闷了:“姐?” “姐!”见她迟迟不应,魏乘又喊了一声。 “嗯?什么事?”魏岚终于回过神儿来,皱眉问道。 魏乘被噎了一下,继而愤愤道:“合着我说了那么半天,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魏岚朝前方的车队看了一眼,听着魏乘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的话,只觉得无比聒噪,没什么耐心地说道:“说重点。” 魏乘刚要开口,却忽然发现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于是顺着她方才的视线看去,却只看见了前面的车队…… 魏乘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紧跟着便抛下了刚才的不悦,神神秘秘地低声问道:“姐,你该不会是在担心陆将军吧?” “无聊!”魏岚冷冷看了他一眼,一拉马缰往前去了。 身后的魏乘撇撇嘴,一脸的不相信。 九黎山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众人回到金陵城的时候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 路上的时候,惊鸿和惊鸣就一直喊饿,奈何路上不方便停下来去吃饭,只好用些点心充饥,好在府里已经提前备好了晚膳,两个小家伙一下马车便冲进了饭厅,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饭,燕不寒放下了筷子,对青汣和燕西楼道:“你们两个跟我来一下。” “累了一天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长公主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家儿子儿媳。 燕不寒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却听得燕西楼主动道:“娘,没事的,你们接着吃。” 燕西楼都这么说了,长公主也就不再阻拦,只是嘱咐了几句别聊太晚、早点休息之类。 三人来到书房,燕不寒习惯了单刀直入,门一关,便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们老实说,今天的事跟你们两个有没有关系?” “今天?今天什么事?”燕西楼诧异地问道。 “少在这儿跟我装糊涂!”燕不寒横眉竖目地瞪着他,“你明明答应过慎王妃会保慎王一命!” 燕西楼勾了勾唇,不慌不忙道:“我手上可找不出这么多死士。” “此事当真与你们无关?”燕不寒拧了拧眉,他自然知道今日的死士都是慎王的心腹,可据他对这个儿子的了解,他虽然看起来随性不羁了些,但却是个言出必行的,他既答应了慎王妃,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燕西楼也不解释,只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我说爹,这人都已经死了,咱们现在再来计较这些还有意义吗?” 燕不寒沉默了一会儿,忽而盯着他的眼睛:“慎王,确定是死了?” “不然呢?那可是当胸一剑。”燕西楼轻嗤一声,接着话锋一转又把问题抛了回去:“再说了,爹你也是习武之人,你可见过心口中剑还能活命的?”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但鉴于燕西楼以往的种种事迹,燕不寒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转而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青汣:“小九,你们当真没插手这件事?” 青汣斟酌了一下,答道:“父亲放心,今日之事断不会牵扯到我们身上。” 闻言,燕不寒稍稍松了一口气:“那便好。接下来就是新帝的登基大典了,届时各国都会派遣使臣前来庆贺,希望届时不会又出什么岔子才好。” “使臣的事自有礼部来接待,横竖同咱们扯不上关系。”燕西楼浑然不在意地说道。 “扯不上关系最好。”燕不寒难得赞同他的观点,忽而又看向他的腿,皱眉道:“你这腿什么时候能站起来?”一个多月前就已经看他在练习走路了,没道理到现在还赖在轮椅上。 “噢,等使臣走了再说吧!”燕西楼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对于他这种没病装病的行为,燕不寒十分看不上,但又懒得说他,最后只留下一句:“你自己掂量着吧!” …… 累了一整日,等青汣推着燕西楼回到松墨居的时候,两个小家伙俨然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 二人回到卧房,青汣从柜子里拿出一张折叠床打开,铺好了被褥。 自大婚以来,除了婚礼当天和其他一些特殊的必要情况,他们一直是分床睡的,这折叠木床还是青汣画了图纸托魏乘帮忙做的。 燕西楼每每看着这张床,心里面都要把魏乘拎出来爆揍一顿。 ( 第三百七十一章 废太子死 与此同时,岐国公府内,正准备上床休息的魏乘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最开始的时候,这张折叠床其实是燕西楼睡的,后来青汣发现这厮总是试图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想要同自己躺在一处,今天是床太硬,明天是地上冷,后天是背不舒服,青汣被他层出不穷的鬼主意弄得烦不胜烦,索性自己睡了这单人的折叠床,这才算是消停下来。 青汣在折叠床上躺下,半闭着眼睛,脑海中细细回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燕西楼脸色极臭地盯着她身下的折叠床瞧了好一会儿,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姑且放弃了直接用内力把这张床拆掉的念头。 “人送走了吗?”青汣问。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姒锦那里了。”他的语气淡淡,一边说,一边暗自思考着有没有一个既能毁了这床,还能不让她迁怒自己的法子…… 青汣眸光微诧:“我以为你会直接把人送出城去。” 燕西楼勾了勾唇,悠悠道:“陆铭那一剑可是当胸而过,就算性命无碍,也是最严重的贯穿伤,尽快回金陵治伤是最好的选择。再者,虽说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但难保不会有人暗中留意,这种情况下,只有反其道而行才能避人耳目。” 对此,青汣倒是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倒也有几分道理。” 忽而想到什么,她倏地一下翻身坐起,皱眉看向他:“画屏坊安全吗?会不会给姒锦惹麻烦?” 姒锦同他们交好已经不算什么秘密,这种情形下画屏坊周围未必就没有人盯着…… “放心,会有人帮她的。”燕西楼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青汣拧了拧眉,不太确定道:“你说的人,该不会是指连城吧?” “他不会放任姒锦出事。”燕西楼的语气无比笃定。 连城……想到此人,青汣眸色愈发沉了几分,“说起来,有件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按照麻衣道人的说法,服下牵机之人至多存活百日,算算日子,如今距离曲箐服下牵机,已经过去百日有余,可为何她却迟迟没有毒发?” 闻言,燕西楼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半晌方道:“或许这毒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又或许,是与曲箐的个人体质有关?”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我总觉得,此事有股说不上来的古怪……”对于这种一时间想不通的事情,青汣向来不会过于纠结,于是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事:“以你对三皇子的了解,他身边有没有什么对他而言特别重要的人?” 只一瞬间,燕西楼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想问白天慎王提到的那个人吧?” 青汣不语,显然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燕西楼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我虽然与他有些交情,但那只是相较于朝中其他人而言,真要论起来,我与他的关系也不见得有多亲近。”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第一次见他时的观感并不算错。” 青汣心下一沉:“你是说……” “我并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这个时候继承皇位绝不仅仅是情势所迫这一个原因。”话说到这儿,燕西楼便不再继续点破了,他相信青汣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青汣抿唇沉默了一会儿,事实上,从一开始在普宁寺见面时,她便本能地对崔景明有些本能的排斥心理,总觉得此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像隔着一层迷雾似的,并不真切,现在看来,她的感觉或许并没有出错…… “那依你看,三皇子当真会如约放曲箐一条生路吗?”青汣转而问道。 “曲箐服下了牵机,本就活不了多久,他没必要食言。” 青汣眸色暗了暗,心中有些发闷,是啊,曲箐本就活不了多久…… 翌日一早,城外传来消息,废太子在九黎山逃跑时不慎跌入山下,羽林卫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咽气了。 至此,曾经参与角逐皇位的两位皇子全部身亡。 新帝仁慈,得知消息后,并未株连这二人府中家眷,只是将其府中财物抄没,收归国库。 崔景心从东郊皇陵回府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会立刻浮现出慎王被陆铭一剑刺死的那一幕,如此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天亮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公主府如今已经被羽林卫监视,她根本无法探听外面的消息,只能换上身边侍女的衣服,扮作出府采买的丫头,偷溜出府。 正巧听闻坊间茶馆有人在私下议论此事—— “哎,你们都听说了吗?废太子昨日在九黎山逃跑的时候,坠崖死了!”一个中年男子神神秘秘地说道。 “真的假的?”旁边的一位茶客不信,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咕哝不清地说道:“不是说慎王昨日行刺新帝,被陆将军诛杀了吗?怎么就隔了不到一晚上,废太子也跟着死了?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那小舅子在巡防营当差,昨夜正好轮到他值守城门,今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一队羽林卫便抬着一具尸体进城,这可是我小舅子亲眼所见!”中年男子信誓旦旦地说道。 “一具尸体而已,不一定就是废太子吧?”先前搭讪那茶客将信将疑地看向他。 “一开始我也不信,但这话是他们羽林卫统领亲口跟守城的将军说的,我那小舅子当时就在边上,听得清清楚楚!” 听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另一位茶客也闻声凑了过来:“哟,那这么说来,废太子是真死了?” “可不!”那中年人见有人信了自己的话,愈发神气了几分:“据我那小舅子说,那尸体上全是血,似是被什么东西啃咬过一般,一只耳朵都掉了!” “嘶!”周围的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有人插嘴道:“听闻九黎山上多有猛兽出没,想来是被……” ( 第三百七十二章 玉石俱焚 “哎,这谁知道呢?”一堆人聚在一处,不知是谁叹了一声,颇有些唏嘘地说道:“你说这废太子当年是何等风光,如今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啧啧!” “可不是吗!世事无常哟!” “哎你们说,这废太子的死当真是意外吗?”有人小声问了一句。 “嘘!”这人话音刚落,边上立刻便有人提醒他:“这些事情岂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操心的?仔细祸从口出!” 先前开口那人立马朝他拱了拱手:“是是是!多谢这位大哥提醒了!” 就在这时,一名女子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一把揪住了最先开口的中年人的领子:“你刚才说什么?谁死了?!” 那中年人正端着粥碗,被她这么一拉一扯,白粥撒了一身,大清早的,登时来了几分火气:“我说姑娘,你有毛病吧?松手,快松手!!!” “我问你话呢!你说谁死了?!!”崔景心发狠地死死瞪着他,眼神像是随时要吃人似的,把人吓了一跳。 那中年人只觉自己碰上了疯子,不耐烦地道:“还能有谁?不就是废太子死了?怎么着,你还准备去替他敛尸不成?” “死了……怎么会死了……”崔景心脸上神色大变,整个人都呆呆怔怔的,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消息一般。 趁着她发愣的功夫,那中年人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抖了抖洒在身上的白粥,愤愤道:“这一大早的,真是晦气!” 说完,便朝其他人抱拳打了个招呼,“各位,我先回去换衣服了!” “你站住!不许走!”见他要走,崔景心突然扑过去死死拽住他。 “不是你这姑娘怎么回事?你平白无故泼我一身粥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怎么还没完没了的?!”那中年人此刻只恨自己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怎么碰上这么一人? 崔景心的确是疯了,此时此刻,她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二皇兄不可能无故坠崖,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派人暗中下了杀手! “告诉我,是不是崔景桓动的手?!” 那人一听她这般直呼新帝名讳,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地撇清关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 “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崔景心的声音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她死死抓住面前的人,涂着鲜红蔻丹的长指甲在他胳膊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那中年男人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就要抽出自己的胳膊,奈何崔景心自小也是练过内家功夫的,不管他怎么推搡,她都下死劲地抓着他。 自太子被废之日起,她便知,有生之年,二皇兄想要名正言顺地继位是绝无可能了。 可她不甘心。 于是便与罗叶郡主暗中谋划,意图借北翟图格部落的军队逼宫,她苦心孤诣地筹谋许久,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又费尽口舌说服了早已心灰意冷的二皇兄,不想却在最后关头被崔景桓洞察了先机,就连图格部落都被北翟处置,罗叶也被带回了北翟处置。 慎王死了,崔景文的死讯便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知道崔景桓不会放过自己,索性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眼下她手中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崔景桓杀了二皇兄,当然,她也不需要证据,因为只要在百姓心中埋下这么一颗谣言的种子,他崔景桓的皇位就坐不踏实! 那中年男子本是布庄的掌柜,不通武艺,平日里又养尊处优惯了,他挣扎了半晌,竟没能挣开。 崔景心此刻俨然已经陷入了魔障一般,尖锐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中年男子,用无比阴毒怨怼的语气狠狠说道:“他以为他把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吗?哈哈,他错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却清楚得很!” 说着,她转而面向茶馆外面的人群,拔高了音量:“我不妨告诉你们,你们的这位新帝,一面装作仁慈豁达,念及兄弟之情不愿将废太子治罪,一面却想法设法处心积虑地要取废太子的性命,这次坠崖就是他安排的一出好戏!” “既能博得一个仁君的好名声,又能将宿敌处之而后快,一举两得,多好的算计?不是吗?” 茶馆里的其他人听着崔景心的话只觉一阵心惊肉跳,虽不知崔景心是何身份,但仍是下意识地离她远了一些,深怕一个不小心此事牵扯到自己身上。 至于先前对废太子的意外身亡提出疑问的那人,早就趁着众人没注意,悄悄地溜走了。 日头渐高,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越来越多,一个年轻姑娘死死拉着一个中年男人,这样的场面自是惹来许多注目。 那中年男子见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是又急又怒,气得浑身发抖,偏偏崔景心根本就不给他辩驳的机会,一句接一句地控诉着新帝的种种手段:“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无论他表面上装得有多冠冕堂皇、顾念手足之情,都掩盖不了他才是那个最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的人!” 崔景心的话看似无凭无据,但仍是引起了周围人群的议论纷纷,各自猜测。 茶馆本就地处闹市,这么大的动静很快便引起了京兆尹府的注意,京兆尹曹睿匆匆带着衙役们赶到了现场。 曹睿拨开人群,看到崔景心的那一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面色发苦,怎么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净叫他给摊上了呢? 上回是罗叶郡主和程大小姐,好容易等到程家倒了,罗叶郡主也回北翟去了,他寻思着能安安稳稳过一阵了,这回又来了一个更难缠的三公主…… 不是他说,这三公主也忒不省事儿了,这暗中勾结北翟图格部落谋反的事还没个说法呢,不老老实实禁足在公主府里,怎么还往外跑呢? 跑就跑了,你还偏要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闹事,这是生怕自己命太长了吗? (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三道圣旨 然而腹诽归腹诽,只要身上穿着这身官服,头上带着这顶乌纱帽,他就还得兢兢业业地处理这些个糟心事儿,否则上面怪罪下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五品小官! “臣见过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殿下今日这是……”曹睿很快调整过来,客客气气地朝崔景心行了一礼。 “怎么,消息这么快就传到崔景桓的耳朵里了?”崔景心轻嗤一声,眼中不乏讥讽。 事实上,早在方才赶来的路上,曹睿就已经听底下的衙役们说了这位三公主的种种放肆言论。 然而,饶是已经提前有了心理准备,此刻骤然听她直呼新帝的名讳,曹睿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公主殿下,这毕竟是在闹市大街上,咱们有什么事不妨找个地方慢慢说?” “找个地方?呵!”崔景心冷笑一声,眸中寒意凛冽:“他这就已经迫不及待要来杀本宫灭口了吗?” 曹睿听着这话,吓得心里突突直跳,连忙拿袖子擦了擦额前的汗,讪讪道:“殿下,您怕是对皇上有些误会……” “误会?昨日父皇下葬,回程的路上二皇兄便失踪了,今早消息传回金陵,说是不慎跌落山崖坠亡,你告诉我这是误会?”崔景心怒极反笑,整个人如同疯魔了一般。 见她越说越离谱,曹睿身上的冷汗一个劲儿地往外冒,若是旁人胆敢像这般口出狂言,他早就命人将其拿下了,可偏偏这位是先帝最疼爱的公主! 虽说先帝过世,这位三公主深陷废太子与北翟图格部落谋逆一事,已经是自身难保,但只要这宫里的旨意一天没下来,她就还是苍梧尊贵的公主殿下,这样的身份,又岂是他区区一个五品京兆尹能随意处置的? 正当曹睿头疼该怎么处置此事的时候,忽而听得一阵马蹄声经过,一人骑马赶到。 “陆将军,您来了!”看到陆铭的那一刻,曹睿顿时如获大赦,仿佛终于等到了救星似的,险些喜极而泣! “嗯。”陆铭只是略一颔首,目光在崔景心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并未询问发生了何事,只淡声吩咐道:“让人备轿,送三公主入宫。” “是,下官这就命人去办!”曹睿赶紧应下,亲自点了两个衙役,让他们去抬轿子。 衙役们的动作很快,去了没多久就把轿子抬来了。 “三公主,请吧!”陆铭道。 然而崔景心的目的尚未达到,又岂会如此轻易听话地随陆铭入宫? 当即便高声道:“本宫今日不入宫!” 陆铭眸光冷了几分,神情略显不耐:“既如此,那臣就只有得罪了。”说着便往前了几步,直接来到了崔景心面前。 “陆铭!你昨日刚杀了慎王,今日还想动本宫吗?!”崔景心瞳孔猛地一缩,厉声喝道。 她知道自己不是陆铭的对手,但仍是不愿束手就擒,索性主动出击,夺过一旁衙役身上的佩刀,劈手就朝他砍去! 然而陆铭根本不把她这点功夫看在眼里,在她举刀砍来的那一瞬间,略一侧身,左手在她手腕轻轻一点,只听得“咣当!”一声脆响,只一招,便轻而易举地卸了她手中的刀。 崔景心心里顿时一惊,正要再次出手,却被他直接封了穴道,只能一动不动地恨恨瞪着他,眼神像是淬了毒似的。 陆铭却只当没看见她那怨毒的目光,径直朝几个衙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把崔景心扶上轿子,接着又对周围围观的百姓道:“都散了吧!” 人群散去后,曹睿郑重朝陆铭拱了拱手:“今日之事还要多谢陆将军帮下官解围!” “曹大人不必多礼,本官只是恰好路过。”陆铭神色冷硬地回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曹睿心知这位昭武将军的性格,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吩咐其余衙役们自行回府,自己则跟着陆铭一起送崔景心入宫。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但关于废太子死因的议论却并未停止。 但奇怪的是,宫里对于这件事始终未有任何举措,既没有澄清解释,也没有处置崔景心,只是下令将废太子和慎王的遗体一同葬入了东郊皇陵。 …… 苍梧靖安三十年秋,昭仁皇帝第三子崔景桓继位,年号同嘉。 登基大典当日,崔景桓连下三道圣旨—— 一是接受北翟提出的和谈,封三公主为和硕公主,择吉日和亲北翟; 二是在朝中设左、右丞相,分管六部,青城任左相,节制吏、户、礼三部,原御史大夫秦政兼任右相,节制刑、兵、工三部; 三是命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重查当年越国公府谋逆一案。 此三道圣旨一下,举朝震惊! 三公主和亲北翟一事也就罢了,虽有惊讶,但仍在情理之中。 然,苍梧自建国之初便只有一位丞相,如今突然提出两相并立,大有分庭抗礼之势,这当中的用意很难不让人多想。 按照苍梧惯例,凡遇官员制度改革之事,莫说是公布实施了,单是前期商讨就得吵上个把月,可如今增设两相一事,朝中官员不仅一无所知,此前更是连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百官们震惊之余,心里对于新帝这雷厉风行手腕的认知又上了一个台阶。 如果说分设两相一事已经让他们大为震动,那么这第三道圣旨就更是直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要说这越国公府谋逆一案,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先帝在位期间最大的一桩案子,牵涉官员之多,俨然已经成为了朝中的一个禁忌,谁也不会去主动提及。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新帝甫一登基便突然下旨要三司重审此案,这就意味着要推翻先帝之前的所有决议! 要知道,当初越国公府的案子可是由先帝亲自下旨督办,这个案子若是判错了,那就是先帝错了,这个案子若是有冤,那就是先帝失察,冤枉了朝廷的肱股之臣! ( 第三百七十四章 旧宅故影 一旦此案查实,苍梧史册中关于昭仁皇帝的那一页将留下一道屈辱的烙印。 对于一个帝王而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难以接受了。 新帝定然也知道这一点,可他还是下了这样一道圣旨,义无反顾。 由此可见,当年越国公府一案始终是新帝心中一个解不开的心结,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哪怕先帝力排众议将他推上了皇位,也依然无法释怀! 许是这三道圣旨对朝臣们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以致整个大殿中竟无一人敢当众提出异议。 一座破落衰败的宅院前,白衣男子迎风而立,听着宫里传来的阵阵礼炮声,他的嘴角轻轻向上扬了扬,那道凉薄如冰的目光里终于浮上一抹淡淡的温度,是释然,也是解脱。 二十二年,他终于,做到了。 他抬头望向湛蓝天空中高悬的骄阳,秋日的阳光耀眼得有些刺目,可他却不愿挪开视线,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望着。 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迷离起来,光圈晕影下,他仿佛又看到了靖安七年的越国公府,看到了那些属于温家的荣光故里。 是了,他面前的这座没落旧宅,就是当初盛极一时的越国公府。 这里曾经承载了多少繁盛兴盛,如今就有平添了多少萧条荒芜。 他抬起脚,缓缓踏上那青苔遍布的台阶,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认真。 朱红色的大门上漆皮剥落,上面布满了风刀霜剑的斑驳旧影,一点一划记录着这二十二年来的葳蕤岁月。 伸手触碰到朱门的那一刻,他的眸光忽而地颤了颤,眼中似有悲色,本就清瘦的身影愈发孤寂寥落了几分。 “阿彦……”身后的姒锦忍不住轻轻低唤了一声。 “我没事……咳咳,咳咳咳……”话未说完,他便捂着嘴剧烈地咳了起来。 “阿彦,阿彦你怎么样?”姒锦瞬间慌了神,连忙上前扶住他,低头一看,连城的手上满是鲜红的血。 姒锦只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起来,眼眶浮上一阵难耐的酸涩。 连城却是若无其事地朝她笑了笑:“又要借用你的手帕了。” 姒锦并不出声,只是沉默着拿出手帕帮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 连城想要接过手帕自己擦,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 见她神色如此固执,连城便也不再坚持,由她去了。 她其实不想哭的,但不知怎地,眼泪就像是决了堤似的夺眶而出。 连城又咳了两声,强自咽下喉咙处的那股血腥味,有些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哭什么呀,筹谋多年,有朝一日终于得偿所愿,该高兴才是。” “如果得偿所愿的代价是你的命,我宁愿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姒锦苦笑着说道。 诚然,这些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想着有朝一日父亲能够沉冤得雪,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她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欢喜—— 这一路走来,他们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那些逝去的人也终将不能再回来…… 连城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声,抬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道:“锦儿,别这样,我这条命本该葬生在二十二年前的那场大火中,能够苟延残喘至今已经是上天庇佑了。” “更何况,我这双手上沾了那么多人的血,终究是要偿还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千帆过尽的苍凉。 当一个不喜权谋的人变得满腹阴谋不择手段,当一个向往快意江湖的人将自己囿于方寸之地,早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他的人生便已是满目疮痍。 听着这些话,姒锦只觉冥冥中仿佛有一张巨网笼罩在她周围,越网越紧,直达心脏深处,密密麻麻的疼痛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她愤怒,她不甘,但更多的是对他的心疼! 她想要安慰他,可一张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是啊,倘若安慰有用,这世上又哪来这许多的苦痛折磨? “锦儿,陪我进去看看吧!” 连城仍旧是那副温润平和的模样,额间那一道暗红色的抹额将他的脸色衬得愈发苍白无力,那双如玉的眼眸中承载着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死寂,只有在看向面前这座刻满回忆的荒芜庭院时,目光中才会流露出那么一抹淡淡的沉湎。 姒锦不忍触及他的目光,哽咽着点头:“好。” 连城站在这座庭院的中央,环顾四周,眼前的一砖一瓦,一石一木,渐渐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合起来。 正庭前的石阶前,一年又一年的落叶堆积,青石板留下了数不清的旧痕累累,堂前的匾额已经破落得不成样子,檐下筑巢的新燕换了一群又一群,隔着二十二年的风雨,如今却仍能依稀看见上面瘦劲清峻的字样。 “明德惟馨,这是祖父当年亲手所书。”目光从匾额上拂过,他轻轻地念道。 日渐西斜,连城身着一袭洁净的白衣,昏黄的光线洒在他身上,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仿佛要永远定格在这一刻一般。 “是啊,我记得,你还反复临摹过这四个字,只是怎么都写得不像……” 此情此景之下,姒锦心中亦是一阵酸涩,曾经,她也在这个院子里玩耍过,这里承载着太多太多美好的记忆了,那些记忆就像是易碎的浮梦幻影,轻轻一触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是啊,祖父总说我的字太过随性,只有其形,未得其骨。”连城笑了笑,道:“大约也就只有父亲的字能得其七八分的精髓了。” 姒锦沉默了好一会儿,忽而抬眸定定看向他:“阿彦,等当年的案子查清了,我们便离开金陵好不好?” 连城微微一怔,他动了动唇,想说自己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可当他触及到她期许目光的那一刹那,那些即将出口的话又悄然咽了回去,他笑着颔首:“好,我答应你。” 姒锦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阿彦,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这一次,不可再食言!” . 第三百七十五章 曲箐离开 连城笑着拥她入怀,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吻,继而温声问道:“离开金陵以后,你想去哪儿?” “云游四海,露宿千山。只要不是金陵,随便哪里都好。”姒锦紧紧环抱住面前的人,声音微颤。 “唔,那这地方可就多了,往北有大漠孤烟,往南有百川朝海,没个三年五载怕是走不完。” “那就走一辈子,余生,我们定要一起行遍这些地方。” 这座落满回忆的旧时庭院中,两道身影紧紧依偎在一处,一言一语地互相许诺着遥不可及的未来。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明白,余生没有那么长,他们的约定注定不可能实现,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们宁愿这样自欺欺人。 有些事啊,即便明知是谎言,但只要你说,我便信。 只因这世间太苦,苦到连那一丁点儿虚幻泡影的美好都要死死抓住。 …… 曲箐走的这日,天色阴沉沉的,似是即将有一场大雨不期而至。 城外十里长亭。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官道上。 “真决定了?”姒锦皱眉,眼中写满了担忧和不赞同。 “嗯。”曲箐淡笑着点头。 经过这段时日的磋磨,曲箐整个人愈发消瘦了几分,那高高隆起的腹部看得人胆战心惊。 曲箐在金陵数年,相交的朋友可谓是少之又少,临行前,唯有青汣和姒锦二人前来送别。 “雍州是他的封地,也是我们初识的地方,如今他回不去了,我得替他回去守着。”曲箐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太多悲怆,剩下的只有淡淡的平和与温柔。 但青汣和姒锦都清楚,她的身子已然是强弩之末,如今不过是为着腹中的孩子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说句不好听的,此去山高路远,她能不能到得了雍州还要看老天的意思…… 其实,青汣和姒锦都不大赞同她去雍州,那里毕竟是慎王的封地,皇上继位后,虽顾念着她们孤儿寡母没有将封地收回,但到底是太过瞩目了些,若只是曲箐一人便也罢了,可毕竟还有个…… 罢了,左右在世人眼中,慎王已经是个死人了,只要陆铭那边安排得当,届时再想个办法让曲箐“病逝”,二人悄悄离开雍州便是。 眼下曲箐尚不知道崔景明还活着一事,青汣不好说得太明显,只得隐晦劝道:“好好活着,总会有希望的。” “我明白的,谢谢你!”曲箐认真同她道谢。 姒锦抬头看了看马车旁候着的车夫和唯一的丫头坠儿,有些不放心地道:“要不还是再派两个丫头照顾你吧?等你平安到了雍州,再让她们回来便是。” “不必麻烦了,你们已然帮了我许多,这一路我们都走官道,坠儿能照顾好我的。”曲箐婉言谢绝。 姒锦明白,她这是不想让人觉得她们之间牵连太多,怕给她们添麻烦。 压下心中的酸涩,姒锦也不再坚持,握住她的手,细细叮嘱道:“一路小心,到了雍州,记得给我传个信。” “好。”曲箐欣然应下。 马车轱辘辘地走了,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 趁着四下无人,青汣低声朝姒锦问道:“你同我说句实话,曲箐身上的牵机之毒是否另有什么玄机?” 曲箐身中牵机百日而迟迟未见毒发,她本就对此事有所怀疑,是以刚刚在看到姒锦借着临别的机会悄然诊脉时,这种怀疑便愈发确定了几分。 姒锦微微一怔,随即浮上一抹苦笑:“你也看出来了!” “走到今天这一步,阿彦委实不算个好人,但也没有那么狠心。” 姒锦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才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其实在最开始,我为曲箐诊脉时便觉得有些奇怪,牵机之毒何其霸道,曲箐的身子底子又弱,按理说,她腹中的孩子应该保不住才是,可事实却是,她的孩子不仅保住了,这胎还坐得极稳。” “我觉得此事古怪,但又一直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所以便一直没有同你们说。与阿彦相认后,我也曾多次向他询问此事,但他一直推说不知。直到前日我无意在他书房中翻到了一本毒经,当中详细记载了有关牵机的种种情形。” “我这才知道,原来牵机的确无解,但却是可以通过母体转移至腹中胎儿身上。” 青汣听罢,心中着实吃了一惊:“这么说来,曲箐体内的毒已然转移到她腹中的孩子身上?那她腹中的孩子岂不是已经……” 姒锦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牵机的转移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从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至多转移了三分。但若是到了生产之日,这孩子必死无疑。” 青汣沉默了好半晌,“曲箐若是知道此事,只怕不会同意舍弃这个孩子。” “所以才要瞒着她啊!”姒锦一阵苦笑,“牵机可救曲箐性命,这一点,阿彦其实并未欺骗慎王,只是大家都不知道罢了。慎王不知,曲箐不知,陆铭不知,就连我也不知。” “瞒着慎王,是为了不让他陷入妻子和孩子生死的两难抉择;” “瞒着曲箐,是为了避免她有朝一日得知真相后无法自处;” “瞒着陆铭,是为了让他对自己尽失所望而心无负疚;” “瞒着我,是为了让我看到他不择手段杀人如麻的狠辣。这样,等他死的时候,我才会少些悲恸。” 这个手中染血机关算尽的人啊,其实比谁都心软,也比谁都心狠…… 听到这儿,青汣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连城,不,是温彦,他这一生背负太多,为了替温家翻案,他苦心孤诣、忍辱负重二十余年,他将曾经最炙手可热的两个皇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算无遗策,谋划人心,将这朝堂搅得天翻地覆,其心计智谋令人惊叹折服。 因他而死的人不在少数,这当中有人是罪有应得,也有人是被无辜牵累。 诚如姒锦方才所说,他不是一个好人,却也算不上十恶不赦。 . 第三百七十六章 护送和亲 他对慎王的利用是真,对他的悉心谋划也是真。 有那么一瞬间,青汣忍不住去想,倘若当年越国公府没有遭难,倘若温彦没有背负这血海仇恨,以他之才,或许另有一番成就。 只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他身上到底是流着温家的血。”到头来,也只剩下这么轻飘飘的一声叹息。 …… 接到圣旨的那天,崔景心握着那道明黄色的卷轴在房间内枯坐了一整夜,既没有哭闹,也没有愤怒,平静得仿佛一个局外人。 翌日一早,她认认真真地梳洗了一番,上了妆,换上隆重的公主朝服,然后坐着马车进宫求见。 坦白说,崔景桓与她之间并没有什么兄妹情分可言,但这一次,他竟意外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是以,当英国公府接到这道旨意之时,很有几分诧异和不解—— 皇上竟然下旨要燕西楼亲自送和硕公主去往北翟和亲! 青汣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刚从城外送完曲箐回来。 她皱了皱眉,感到有些意外:“这是皇上的意思?他知道你的腿好了?” 燕西楼摇头:“是崔景心主动进宫求的。至于我的腿,他应当还不知道。” “你怎么想?”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青汣总觉得崔景桓选择在这个时候让燕西楼去北翟送亲,其用意没那么简单…… 燕西楼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杯中起起浮浮的茶叶,语气莫测道:“崔景心提的这个要求应该不在皇上的预料之中,但或许阴差阳错恰好与他接下来的计划不谋而合。” “这么说,皇上是想支开你?”青汣眯了眯眸子,眼中晦暗不明。 闻言,燕西楼轻轻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君心难测。” 青汣一阵默然。 “什么时候动身?”她问。 “后日。” “这么仓促?”青汣深深蹙眉,公主和亲可不是小事,各种礼节准备起来少说要有个十天半个月,皇上为何如此匆忙? “定襄与金陵不同,十月初便已入冬,若是迟了,大雪封山,送嫁的队伍只怕连北翟的国门都进不去。” 顿了顿,他抬头看向青汣,眸中带有一抹让人看不懂的深色,道:“若是此行顺利的话,我应该能在冬月前赶回来。” 冬月……青汣眸光颤了颤,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定襄远在北境,他这一去,顺利的话,兴许还能在冬月前赶回,但若是途中遇上风雪耽搁了时日,那么此次一别,便是他们二人的最后一面……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沉,不多时便下起了暴雨,噼里啪啦的雨点敲打在屋檐上,繁杂紧密的雨声听得青汣心中莫名有些烦闷。 但她很快便压下了内心泛起的种种波澜,语气客套地叮嘱了一句:“此去北翟路途遥远,你自己多加小心。” 燕西楼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眸色肉眼可见地黯了下去,明知她早已做出了决定,却总是忍不住抱有那么一丝幻想——或许,或许她愿意随他一起往定襄走这一遭呢? 然而现实再次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不爱就是不爱,纵然他拼尽全力手段用尽,也换不来她的一次回眸。 可即便是到了这一刻,他也还是放不下,也不愿放下。 原来,爱而不得,才是这世间最大的执念! “放心,还没有人能动得了我!”脸上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肆意桀骜,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笑容背后,掩盖了多少的狼狈心殇…… 看着他脸上扬起的灿烂笑容,青汣第一次觉得有些刺目,心中更是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见她胡乱地点点头:“那便好。” …… 和亲队伍启程那日,青汣带着两个小家伙在门口送他。 “如果没有那个人,如果先遇到你的人是我,你会愿意留下来吗?”临行前,燕西楼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问出了那个在内心深处萦绕已久的问题。 青汣心中蓦然一震,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听到这个问题的那一刻,她的脑海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她皱了皱眉,眸中写满了复杂:“我……” “你不必急着回答我,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等我从定襄回来,你再告诉我答案。”燕西楼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顺势截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如果说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一意孤行,那么他就是那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愚人,哪怕明知会头破血流,也绝不后退一步。 他不会强迫她留下,但也不会就此放手。 说完,不待她开口便朝惊鸿惊鸣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前来。 伸手捏了捏惊鸿和惊鸣的小脸,笑着叮嘱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定要乖乖听话,别惹你们娘亲生气,另外,武艺和学业皆不可废,我回来可是要一一考校的!”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燕叔叔,你都说了几遍了,我现在都能背下来了!”惊鸣嘟囔道。 “就你机灵!”燕西楼刮了刮他可爱的小鼻头,接着又把目光看向旁边一副老成持重模样的惊鸿:“还有你……” “照顾好弟弟和娘亲,这些不用你说我也会做到的!”惊鸿打断了他,颇有些傲娇地微扬着下巴。 燕西楼挑了挑眉:“等我回来,记得改口。”他知道两个小家伙心里的别扭,所以之前也一直没提过要他们改口,但如今过去这么长时间,两个小家伙也逐渐适应了在国子监的生活,这上族谱的事也该慢慢提上日程了。 “看你表现吧!”惊鸿撇撇嘴,虽没答应,却也没有再严词拒绝。 燕西楼满意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行了,我走了,你们回去吧!” 长公主依依不舍地望着他,不放心地叮嘱道:“西楼,这一路上千万多加小心,你的腿伤未愈,万不可再受伤了!” 说着,便让燕西玦把她昨晚连夜准备的包袱交给他,嘱咐道:“这里面都是一些常用药,你带着以防不时之需。” .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临别之前 看着燕西玦手上那个相当夸张的大包袱,燕西楼嘴角一抽,瞬间觉得头疼不已,这药又不是粮食,犯得着带这么多吗? 燕西玦耸耸肩,把包袱交给旁边随行的习凛,然后压低了声音同他挤眉弄眼道:“这已经是在我强烈要求下精简过的了,原来的那个更夸张!” 燕西楼:“……” 说起来,燕西楼自出仕以来,一年十二个月里少说有七八个月不在金陵,按理说,长公主应当早就习惯了才是。 但就目前的情形来看,长公主显然未能适应这样的分别,这不,打从前日接到圣旨就开始哭,一直到现在眼睛都是肿的,若非燕不寒在一旁扶着她,只怕这会儿已经站不住…… “娘,我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了,你就别瞎操心了!”对于长公主这般不放心的模样,燕西楼也是十分无奈。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不知又触动了长公主的哪根神经,登时又要抹眼泪:“西楼……” 长公主这一哭不要紧,旁边的燕不寒立刻便拿眼刀子猛地戳向燕西楼! 眼看着自家娘亲又要水漫金山,燕西楼顿觉一阵头大,匆匆打了个招呼便让人扶着往马车上去了。 “燕叔叔,记得给我们带礼物!”惊鸣还不忘朝着马车喊道。 马车出发前的那一刻,燕西楼掀开了车窗内的帘子,无声地朝青汣的方向说了两个字。 送走了燕西楼一行,青汣转身牵着惊鸿惊鸣回府。 “娘亲,刚刚燕叔叔隔着车窗跟你说什么了呀?”惊鸣歪着小脑袋,一脸的好奇。 话音刚落,一旁的燕西玦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他何曾与我说什么了?”青汣语气淡淡。 惊鸣不满地撇撇嘴:“可是,燕叔叔明明朝你做了口型的,我都看到了!” “噢,没看清。” 惊鸣失望地叹了口气,“好吧!” 燕西玦却是不信,但显然,他也没那个胆子继续八卦,只好就此作罢。 见他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反倒一直跟着自己,青汣不由转头看向他:“有事?” “嗯嗯嗯!”燕西玦立刻点头如捣蒜。 青汣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走吧!” 见她没有拒绝,燕西玦心下稍稍鼓起了一些勇气,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回到松墨居,青汣让明槿带着惊鸿和惊鸣去院子里玩,自己则领着燕西玦来到花厅坐下。 “大嫂,有件事能不能请你帮个忙?”燕西玦纠结了半晌,然后试探着开口。 “什么事?” “是这样……” 听完燕西玦的打算,青汣只是皱了皱眉,却并未开口。 见她迟迟不语,燕西玦不禁有些着急,连忙解释道:“大嫂,这件事我真的不是一时兴起,我是……” “你想好了?”青汣问。 “嗯!”燕西玦重重点头。 “既然早就有此打算,为何前几日你大哥在的时候不提?” 燕西玦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末了还是老实说道:“我怕他觉得我玩心太重,不同意我去。” “所以你就想先斩后奏?”青汣挑眉。 闻言,燕西玦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两声,没什么底气地解释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这不是跟你商量了嘛!” “这件事我可以帮你去提,但母亲的性格你应该清楚,她向来疼爱你,想要说服她并不容易,我建议你还是先跟父亲那边商议好。”青汣十分中肯地说道。 燕西玦顿时眼前一亮:“这么说,大嫂你同意帮我了?!” 青汣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好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虽不是文人,但想要出门游历增长见识是好事,我为何不同意?” “不过有些事情说在前头,远游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一路上同行的朋友伙伴,游历的时间行程,诸如此类都需提前规划好,府里至多负责给你出银子,其余的都要你自己来做。” “等这些事情都规划好,拿着你的方案过来找我,我去帮你跟母亲说。” “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回去好好准备!”燕西玦眸中写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燕西玦离开后,青汣转身去了书房,开始琢磨魏乘上次送来的图纸问题。 但不知怎的,对着那一堆图纸就是静不下心来,脑海中反复出现燕西楼最后说的那两个字——等我! 理智告诉她,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自己早就去意已决,就算燕西楼能赶回来也并不能改变什么,不过是多了一场告别,而她,最不擅长告别。 但一想到今日或许就是他们二人此生的最后一面,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怅然。 第三百七十八章 求人说项 “嗐!”燕西玦松了一口气,旋即又不满地小声抱怨道:“你现在怎么跟大哥越来越像了?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青汣听着这话不由微微一怔,随即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淡声道:“你刚刚说什么?” “哈?我那个……没什么没什么,肯定你听岔了!” 青汣颇有些无语:“我有说我听到什么了吗?你就直接说我听岔了?” “咳,那什么,这些都不重要。”燕西玦的尴尬大概只维持了一瞬间,下一刻便一脸讨好地看着她:“大嫂,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帮我跟娘说啊?”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父亲那里你总得先打个招呼吧?”燕西楼前脚刚带着和亲队伍离开金陵,他后脚就要出去游历,这一去,莫说是今年年节了,没个三两年肯定回不来,以长公主的性格,一旦哭起来,自己一个人如何能招架得住? 燕西玦一听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保证道:“爹他今日出城去了,等他明日回来,我便去同他说!” 爹一直都嫌弃自己整日无所事事,如今自己要出门历练,他定然会全力支持! “小叔叔要去哪儿呀?”惊鸣突然从窗户外面冒出一个小脑袋,好奇地问道。 燕西玦吓了一跳,连忙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小点儿声!” 惊鸣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哼哧哼哧从打开的窗户爬了进来,动作竟有些诡异的熟练! 对于他这种动辄溜门翻窗的行为,青汣早已是见怪不怪,当然,最开始的时候她倒也纠正过几次,可惜没什么效果,说白了,熊孩子要是能长记性那也就不叫熊孩子了。 久而久之,青汣渐渐被燕西楼的歪理同化,觉得这也的确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至多就是不大雅观,不过左右她从来也没指望这孩子以后长成一个翩翩君子,索性便随他去了。 “今日国子监这么早就放学了?”说着,燕西玦极其自然地弯腰把惊鸣抱了起来,掂了掂怀里的重量,故意夸张道:“你小子是不是又长胖了?” “不是长胖,是长高了好吗?!”惊鸣没好气地纠正道。 大概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希望自己能长高得比周围的小伙伴高,是以对这一点十分在意。 “再长高不还是个小萝卜头?”燕西玦敲了敲他的脑门儿。 惊鸣顿时炸毛,一骨碌从他身上爬下来:“我现在就去告诉祖母,你要偷偷出远门!” “哎哎哎!”燕西玦连忙一把拉住了他,好声好气地哄道:“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别当真啊!” 惊鸣瞥了他一眼,一脸气鼓鼓的模样。 见状,燕西玦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小玩意儿来,在他面前晃了晃:“瞧瞧,这是什么?” 惊鸣鼻子里轻哼一声,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小眼神却是控制不住地往上面飘了好几次。 “你从哪儿淘弄来的这个?”青汣挑了挑眉,她对此物倒是并不陌生,不过是没有想到这个时代居然已经有水银镜了。 “哈哈,大嫂也没见过吧?”燕西玦洋洋自得地一笑,颇有些炫耀地解释道:“这叫万华镜,是从南洋那边传来的舶来品,整个金陵城也没几个,我可是费了不少口舌才托朋友帮忙留下的呢!” “是挺稀罕。”青汣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地插了一句:“这得不少银子吧?” “那是!”燕西玦想也不想地点头,吹嘘道:“小爷可是花了足足八百两银子才从主家手中拍下的!” “噢,”青汣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原来不是你托朋友专门给你留的?” “自然不……”说着说着,燕西玦骤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了嘴,可惜为时已晚。 对此,青汣虽然未置一词,可不知怎地,一对上她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燕西玦心里顿觉一阵心虚:“那个,我我我,这件事我可以解释的!” 青汣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正好我今日没什么事,不着急,咱们慢慢说。” 八百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此事的关键并不于他花了多少银子,而是他竟偷偷跑去参与竞价。 偌大一个金陵城,明里暗里提供这种竞价的场所不在少数,但似万华镜这等舶来品,放眼整个金陵,也只有花满楼有那个本事能弄到。 也就是说,燕西玦背着家里人偷偷去了青楼,而且还是金陵最大的花满楼。 旁的不说,只这一条,便足以令他挨上一顿自家老子的竹笋炒肉,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了! 至于长公主求情,那是不可能的,谁都知道长公主平素最是好脾气,但那是没碰到她的底线,而好巧不巧地,花满楼就是她的底线! 不过有关长公主同花满楼之间的诸多恩怨,那就是另一桩陈年公案了,眼下姑且不提。 却说燕西玦自己说漏了嘴,内心正是惶惑不安之际,若是寻常时候也就罢了,左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半个月出不了门,可眼下正值他想要出门远游的关键时刻,这桩事一旦被他爹知道了,莫说是远游了,他连家门口都出不去! 于是乎,燕西玦心里快速权衡了一下利弊,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事情的经过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末了苦着脸央求道:“大嫂,我发誓我真的就只去了这一次,而且什么都没干!你可千万要帮我保密!” “听你这语气,似乎还有些遗憾啊!”青汣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不是,我没有!大嫂你别瞎说啊!”燕西玦到底还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被这么一打趣,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青汣原也没想怎么着,不过是随口玩笑一句,没成想他这么不禁逗,于是见好就收,言归正传:“说说看,跟谁一起去的?” “没,没谁啊,就我自己……”燕西玦眼神一阵乱飘,就差直接把“心虚”俩字写脸上了。 . 第三百七十九章 有借无还 青汣只扫了他一眼,便一语道破了他想要隐瞒的情况:“看不出来你还挺讲义气。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照这么算来,你跟青祺这也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了。”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燕西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猜呢?” 燕西玦十分殷勤地给她倒了一杯茶:“大嫂我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去花满楼了。”他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帮你瞒住也不是不行,不过……” “大嫂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燕西玦十分上道地主动开口。 青汣满意地点点头,朝他招了招手。 燕西玦立刻附耳过来,待到听完她的吩咐,整个人顿时惊呆了,磕磕绊绊地道:“大嫂,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 燕西玦一窒,随即悻悻地看着她:“这要是等大哥回来知道了,肯定要揭了我的皮……” “等他回来你都不在金陵了,他便是再恼你,也是鞭长莫及。再说。此事只要你我二人不往外说,他又从何得知?” 燕西玦想了想,似乎的确是这个道理,甭管怎么样,他先出了金陵再说! 于是把心一横,应道:“好!” “咳,那个,小叔叔~~”惊鸣在一旁笑嘻嘻地喊了一声。 惊鸣鲜少有这般乖巧的时候,是以燕西玦一听他这么喊自己,心中登时警铃大作:“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惊鸣朝他露出了一个纯良无害的灿烂笑容,晃了晃手里的万华镜:“这个万华镜借我玩两天呗?” “不、成!”燕西玦断然拒绝,这小子的性子他太了解了,甭管是什么东西只要到了他手里,哪里还有再还回来的时候,远的不说,单就这最近的两个月,他从自己那儿坑走的宝贝物件儿就不下十个! 前车之鉴就放在眼前,他焉又再被其忽悠的道理?! “借了不还,再借不难嘛!”惊鸣毫无负罪感地笑道,那副痞里痞气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和某人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青汣听得是满头黑线,毫不客气地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儿:“这都什么跟什么?你哪来那么多歪理?” “嗷!”惊鸣急忙捂住了额头,不满地控诉道:“娘亲,你又敲我头!万一我被你敲傻了以后考不上状元怎么办?” “呵呵!”青汣冷冷一笑,不留情面地打击他:“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就你这种款式的,我便是天天供着你,你也考不出状元来!” “娘亲,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如今才六岁,离科考之年还早着呢,你怎可如此妄下定论?”惊鸣一板一眼地同她讲道理。 青汣凉凉睨了他一眼:“我这是怕你白日梦做多了,容易自欺欺人。” 惊鸣愤然,双手叉腰负气道:“娘亲你瞧不起人!” “错了,我并没有瞧不起人,我只是单纯地瞧不起你。”青汣面无表情地纠正。 惊鸣:“……” 这日子没法发过啦! “噗嗤!”燕西玦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旋即在惊鸣看过来的同时捂住了嘴,欲盖弥彰般地解释道:“那个,惊鸣啊,小叔叔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真的!” “呵呵!”惊鸣把自家娘亲的这两个字原封不动地丢给了他。 “现在我宣布,这只万华镜就作为精神补偿,送给我了!”说着,也不等燕西玦反应过来,拿着万华镜,“蹬蹬蹬!”一溜烟儿地跑出去了。 燕西玦心里这个气,追到门外愤愤不平道:“你爹欺负我也就罢了,现在连你也欺负我!” 见他这副模样,青汣突然生出些许赧然和同情来,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万华镜罢了,等见了那人,日后我……我让魏乘送你其他新鲜物件儿!” 她自己怕是没有这许多时间了,不过魏乘应该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以他的天赋,做出这些物件儿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闻言,燕西玦努力扯了扯嘴角,心中欲哭无泪,他那是心疼区区一个万华镜吗,他那是心疼自己的八百两银子啊!!! …… 花满楼。 魏乘站在门口望头顶上方的牌匾,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不太确定地看向青汣:“你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儿?” “有问题?” “有!”魏乘重重点头,旋即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于是拉着她来到一边,悄声道:“我姐最忌讳爷们儿来这些地方,这要是让她知道了,我肯定得挨揍!” 青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瞧你这点儿出息,谁说来这里就一定得是找姑娘寻欢作乐的?” 说着,便率先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青汣今日穿了一身男装,出门前还特意在面部做了改动,莫说是外人了,就是府里的管家都没认出自己来。 是以几个门口的姑娘笑着将她迎了进去:“公子瞧着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吧?” “唔,听朋友说你们这儿姑娘不光模样长得标致,舞也跳得好,遂来瞧瞧。”青汣说着,目光已经在周围的姑娘们身上转了一圈,露出了一抹满意之色。 这一幕,魏乘和燕西玦两个看得是目瞪口呆,末了,二人相视一眼,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一名紫衣姑娘引着他们来到了三楼的雅间,招呼着小丫头给他们上了茶水点心,又笑着询问道:“三位公子都喜欢什么样的,还是奴家将姑娘们都带来让您几个挑挑?” “我瞧着姑娘你就不错?不知芳名几何呀?”青汣笑盈盈地望着眼前的姑娘。 紫衣姑娘一听,当即噗嗤一笑,用团扇半掩着唇,笑得风情万种:“哟,这位公子可真会说笑,奴家晏娘,是这花满楼的掌柜,因上了年纪,已经不接客好些年了!” “这……是在下唐突了,实在是,实在是晏娘看上去当属妙龄,不想却已这花满楼的主人了!失敬失敬!”说着,青汣连忙起身行了一礼,歉然道。 第三百八十章 去花满楼 “这位公子可真是会说话!”曼娘脸上的笑意愈发真切了几分,“还不知三位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姓覃,这两位是在下的好友,言公子和卫公子。”青汣指了指旁边的二人介绍道。 燕西玦和魏乘连忙点头示意。 青汣熟稔地给曼娘塞了几张银票,而后笑道:“我们三人慕名而来,烦劳曼娘帮忙请几位通晓音律的姑娘过来。” “好嘞,三位公子稍候片刻,奴家这就去请姑娘们过来,保证三位满意!”曼娘接过银票,登时就笑眯了眼睛。 曼娘刚一关上门,燕西玦和魏乘便齐齐朝青汣围了过来,只见魏乘一脸不安地说道:“青汣,你不是说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吗?怎么还叫上姑娘了?” 青汣慢悠悠地给他倒了杯茶:“这茶不错,尝尝。” “不是,大嫂,咱们不是来办正事的吗,你怎么就在这儿喝上茶了?”燕西玦在一旁急道,这一刻,心里突然有些后悔答应带她来花满楼了。 青汣将茶杯放在他二人跟前,淡道:“苍梧律法虽未明令禁止民间拍卖,但这拍卖一行却也有自己的规矩,不管交易达成与否,买卖双方均不碰面,更不得打听对方的身份姓名。” “西玦,这一点你应该清楚吧?” 燕西玦微微一顿,随即点了点头。 青汣接着道:“这种情况下,你若是直接张口向曼娘询问那南洋货商的事,你猜她会不会愿意违背行规,把对方的身份透露给你?” “或许我们可以多给些银子……” 青汣笑了:“你怕是还不太了解这一行的行规,倘若今日她破了这个先例,那么从今往后,花满楼的这桩生意便不必再做了。” “所以,你是打算越过这花满楼,直接从那南洋货商手里弄到南洋货?”燕西玦恍然明白过来。 “可我还是想不通,你这么急着要那些南洋货做什么?”据他所知,大嫂并没有收藏这些奇珍异玩的癖好,更何况,就算是收藏,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啊! 莫说是燕西玦想不通了,旁边被突然拖来的魏乘更是一头雾水—— 今日青汣来找他的时候只说是要带他去个地方,还没等他问清楚缘由呢,人就被拖走了。接着他就糊里糊涂地进了花满楼,坐在了这雅间内…… “不是,等等!”魏乘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你们刚才说的什么南洋货商?什么拍卖交易?咱们今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青汣抿了一口茶,而后放下茶杯,不疾不徐道:“惊鸿惊鸣的生辰快到了,我答应过他们,会送他们不一样的生辰礼物。” “然后呢?”魏乘还是没听明白,惊鸿惊鸣的生辰礼和万花楼有什么关系。 青汣从袖中取出昨日的那只万华镜放在二人面前:“这只万华镜之所以能够呈现出五彩图像,是因为使用了一种叫‘玻璃’的材料,此物无色透明,外界光线可从中穿透而过,质地脆而坚硬,表面光滑,可以广泛应用于日常生活。” “就比如我们面前的茶杯茶壶,房间里的窗扇,灯笼罩子,还有铜镜等等,都可以被玻璃制品替代,且不论是外观还是实用性都大大提升。” 听了半天,魏乘终于猜出了几分:“所以,你是想制作玻璃?” “不错。”青汣点头。 魏乘眸中不由划过一抹亮色,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如你所说,此物的确是个好东西,但问题是这玻璃该怎么做,又需要哪些原料,我们都一无所知啊!” “我知道了!”燕西玦忽而一拍手,用无比笃定的目光看着她:“所以你今日来其实是为了从那南洋货商手中得到玻璃的制作方子?” “可不对啊,就算你找到了那人,他也不过是个中间转手的商贾,手上只怕没有你说的那什么玻璃的制作方子。退一万步说,就算人家有这个方子,也不见得会同意转让给咱们吧?” 青汣微微挑眉:“我几时说过要从他们手里买方子了?” “玻璃的制作方子我自己这里便有。” 魏乘和燕西玦立刻相视一眼,虽不知她手里如何有这样的方子,但眼下听她这么一说却是愈发费解了:“你既有方子,又何必费这个功夫?” 青汣捏了捏眉心,解释道:“我需要从他们那里多弄到一些玻璃制品,作为咱们的样品参照。” 这个时代可没有经过提纯后的材料,他们所使用的所有材料都只能通过最初的原材料矿石来获取,这就意味着其中的杂质会成倍增长,而这些原材料杂质若是处理不好,最后制出成品的质量便会大打折扣。 当然了,若没有这些参照,也并非完全无法制作出玻璃,只是过程中耗费的时间更多一些罢了。 但眼下她却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拿来消耗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在离开前,制作出可用的玻璃材料,这样一来,惊鸿惊鸣的礼物自然也就有着落了。 说话的功夫,魏乘又拿起那万华镜细细琢磨了一会儿,连连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万华镜的关键的确在于这种玻璃材料,倘若咱们能做出玻璃,何愁没有销路?!” 经青汣方才这么一提醒,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魏乘脑子里已经设想出好几种精致的玻璃制品了!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开口!”魏乘难掩激动地说道。 “还有我,还有我!”燕西玦也跟着举手。 青汣瞥了他一眼:“你就算了,左右马上就要出远门了。” “额,也是哦……”燕西玦悻悻地放下了手。 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外伺候的丫头敲了敲门。 “进。” 那丫头推开门,三名身段窈窕的姑娘依次走了进来。 “奴家听雪、飞羽、西泠,见过三位公子!” 青汣抬眼望去,只见面前的三人皆穿着轻薄袅娜的纱裙,身段婀娜,声音婉转若黄莺,脸上的妆容或浓或淡,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气韵浑然天成,分明是欢场中人,却并不让人觉得媚俗,可见曼娘调教有方。 第三百八十一章 弹奏新曲 “三位姑娘不必多礼,坐吧!”青汣点点头,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满意,笑眯眯地让她们落座。 听雪微微福身,将琴放在了桌上,而后柔声问道:“不知三位公子喜欢听什么曲子?” “姑娘只管捡自己擅长的曲子弹来便是,不必拘着。”青汣十分好脾气地说道。 “既如此,那奴家便先为公子奏上一曲西江月吧!”说着,只见听雪玉指轻扬,拨弄琴弦,一个个音符从指间倾泻而出,涓涓而来,如怨如诉,如泣如慕。 筝筝琴音穿过膏粱锦绣的屏风,穿过香雾缭绕的云窗,徘徊在这座纸醉金迷的欢场中,悠悠荡荡。 伴随着汨汨的琴音,听雪朱唇轻启,浅吟低唱—— 点点楼头细雨,重重江外平湖。当年戏马会东徐,今日凄凉南浦。莫恨黄花未吐,且教红粉相扶。酒阑不必看茱萸,俯仰人间今古。 一曲终了,余音久久不散。 “听雪姑娘的琴艺果然不俗,所谓余音绕梁当应如是!”青汣由衷盛赞道。 听雪莞尔一笑:“承蒙覃公子不弃,听雪的琴艺不过是勉强入耳罢了!” “听雪姑娘实在过谦了!” 相较于青汣的沉浸其中、应对自如,魏乘和燕西玦则显得不自在许多,尽管二人已经极力掩饰,但肢体仍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僵硬,尤其是当飞羽和西泠在一旁时不时地为他们添茶倒水的时候,完全就是目不斜视,不敢动弹。 好在青汣看出他们的不自在,于是主动开口解围道:“方才听了听雪姑娘的琴音,不知二位姑娘又擅长什么?” 飞羽忙笑着答道:“奴家可不比听雪姐姐,只粗通些琵琶,倒是西泠妹妹的箜篌乃是一绝。” 青汣听完顿时眼前一亮:“说来也巧,在下前几日偶然间得了一道曲谱,瞧着颇有几分新奇玄妙之处,不知三位姑娘可愿意合奏一曲?当然,若你们不嫌弃,这谱子就权当是谢礼,赠与三位姑娘了!” 青汣是客,提的这要求也算不上为难,听雪三人自是没有什么不答应的,当即便命人将琵琶和箜篌取来。 魏乘一脸纳闷地看向她:“你什么时候竟对这些谱子感兴趣了?” “从前自是不感兴趣的,但今日这不是见着三位姑娘了嘛!”青汣轻轻挑眉,手中折扇一摇,俨然一副风流姿态。 魏乘噎了一下,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不多时,几个小厮便抬着琵琶和箜篌送了进来,青汣借来纸笔,行云流水般在纸上写下一支曲谱。 飞羽接过了曲谱,却是直接递给了旁边的西泠,后者搭眼一瞧,眸中登时浮上一抹惊讶,原先只当这谱子是他随手写来逗弄人的,不成想这一细看,却当真有些精妙! “这曲子节奏明快,不像是苍梧的风格,瞧着倒有些南洋曲调的影子。”在雅间里坐了许久,西泠终于主动开口说话。 “西泠姑娘好眼力!这曲子本是一个从南洋回来的朋友偶然所得,我瞧着有几分意思,便同他讨了来。”青汣一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神情,眉宇间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得意傲然。 许是得了这曲子的缘故,西泠眉宇间的冷色稍霁,道:“如此便请公子稍候,我等需商量一下该如何弹奏这支曲子。” “姑娘随意便是!” “这支谱子当真是南洋那边传来的?”燕西玦好奇地问道。 “这是自然。”之前去国外执行任务的时候,因为任务需要,故而记下了这支曲子,所以单从这一点来说,她的确没有骗他。 燕西玦听完心中的好奇更甚,大嫂居然还有去过南洋的朋友? 但眼下显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于是只好默默按捺住心里的这股子好奇,满脸期待地等着这支曲子。 当青汣听到熟悉轻快的旋律时,不由微微勾了勾唇,如今万事俱备,只待鱼儿主动上钩了! 一曲终,飞羽忍不住问道:“敢问公子,这支曲子可有名字?” 青汣笑着摇了摇头:“唔,这个倒是不曾听说,不过这曲子既然赠予了三位,那这名字自然也该由三位来取!” “多谢公子赐曲!”飞羽立刻笑着道谢。 听雪想了想,道:“此曲调子欢快紧凑,听来让人心情愉悦,仿佛置身于山水间畅快闲游,不如就叫‘乐游原’,可好?” “乐游原?就叫乐游原,这个名字好!”魏乘一听,登时便拍手称好,接着还不忘看向青汣:“青……覃兄,你意下如何?” “甚好,听雪姑娘果然才貌双全!”青汣亦是毫不掩饰地称赞。 大抵世上所有人都本能地喜欢听夸奖的话,哪怕明知是恭维,只要其中有那么一两分真心便好。 面对青汣这样毫不掩饰的夸赞,听雪不禁微微羞红了脸,嘴角更是控制不住地上扬:“公子就莫要打趣奴家了!” 旁边的魏乘和燕西玦看着这二人“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只觉一阵头皮发麻,同时暗暗下定决心,这件事打死都不能让燕西楼知道,否则倒霉的肯定是他们两个炮灰! “这支曲子实在是令人回味无穷,不知在下有没有荣幸再听一回?”青汣趁热打铁地提议道。 “这有何难?!”飞羽率先应下。 听雪和西泠亦是欣然应允。 很快,雅间内再次传出了阵阵欢快的乐声,令人沉醉其中。 许是这支曲子太过独特,不多时便吸引了楼里其他客人们的注意,纷纷向曼娘打听,得知这支曲子是由听雪、飞羽、西泠三位姑娘所奏后,又都点名要求她们来为自己弹奏。 所谓一曲惊人,不外乎如是。 奈何客人们太多,而弹琴的姑娘却只有这三位,临时再让旁人去学显然来不及,曼娘无法,只得硬着头皮来同青汣三人商量,看能不能在楼下大厅搭个台子,让三位姑娘登台弹奏新曲。 当然了,作为补偿,青汣三人今日在花满楼的酒水开销一律减半。 第三百八十二章 引蛇出洞 青汣虽有些不愿意,但也不好为难人家,一番埋怨过后,算是勉勉强强地答应了。 见她答应,曼娘立刻又是一阵千恩万谢,另外从楼里叫了姑娘来作陪,不过被青汣婉拒了。 “我说青汣,你这招引蛇出洞实在是妙啊!”魏乘低声道。 “不过,你确定对方真的会主动找上门来?” 青汣勾了勾唇,气定神闲地说道:“朝廷并未开放边境互市,种种政策管控之下边贸交易却仍是屡禁不止,如此甘冒风险,所图不过是一个利字。今日我不过是赠出一支曲子,便引来无数关注,对方但凡敏锐一些,都会从中嗅到机遇,如此一来,咱们只需守株待兔即可。” 听到这儿,燕西玦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仿佛那个南洋货商下一刻就会出现似的。 “别紧张,该来的总会来的。”青汣目不斜视地看着楼下,像是完全被台上表演的姑娘们所吸引住一般。 日渐西沉,花满楼也愈发热闹起来。 就在魏乘和燕西玦的耐心快要告罄之时,外面伺候的丫头突然送来一桌子酒菜。 “哎哎哎,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送错了,我们没点菜啊!”他们都是吃过午饭出来的,所以刚来的时候只点了几样小食点心还有茶水,虽说曼娘方才说了今日的一应酒水开销悉数减半,但他们心里装着事,哪有喝酒品菜的闲工夫! 那丫头朝魏乘福身行了一礼,解释道:“回公子,这是对面雅间的客人送的。” 对面雅间的客人? 魏乘和燕西玦相视一眼,二人眼中不约而同地划过一抹亮色,是他们等的那个人吗? “无功不受禄,替我谢过那位公子。”说着,青汣从腰间取出一张银票交给那丫头。 那丫头一听,顿时有些无措:“可是……” “无妨,你只管传话便是。”说话的同时,她又单独给了这丫头一锭银子。 “多谢公子,奴婢一定帮您把话带到!”那丫头忙喜笑颜开地收了银子,连声应承下来。 待送菜的人离开后,魏乘和燕西玦立刻迫不及待地趴到窗户跟前,紧张兮兮地朝对面张望,遗憾的是,对面的窗户一直拉着帘子,看不见里面的人。 “青汣,你说对面的那位客人会是咱们要找的人吗?”魏乘兴冲冲地问道。 “别急,很快就会知道了。”那人刚才的举动明显是在主动示好,他们拒不接招,他必然还会另寻他法,所以他们只需耐心等着便是。 青汣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得一旁的魏乘和燕西玦心急不已。 事实证明,青汣的猜测并没有错,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对方便主动上门来了—— “在下冯贺,扬州人士,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可否与诸位交个朋友?” 青汣似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爽快回应:“原来是冯兄,在下姓覃,单名一个九字,快坐快坐!” 既是交友畅聊,自然少不了要饮酒,这冯贺虽然看上去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谈吐之间却是直爽又不失精明,颇有几分快人快语的江湖意气。 一番畅谈下来,四人都喝了不少,燕西玦已经醉得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魏乘虽不至于醉倒,却也是脚下虚浮,目光游离,说起话来更是前言不搭后语。 唯独青汣和冯贺两人尚能维持清醒。 月上中天,青汣拖着两个醉鬼从花满楼出来,魏乘还在那儿依依不舍地同冯贺告别:“冯兄,今日一见实在是相逢恨晚,咱们,咱们改日再聚,改日再聚!”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冯贺一挥手,豪气冲天地说道。 “我就住在这楼上,卫兄可千万记得要来找我!” “那是自然!”魏乘拍着胸口应下。 两个人好的跟什么似的,若非有青汣拉着,只怕这俩人要当场拜把子! 今儿个出门的时候,他们三个身边都没带侍卫小厮,眼下两个人都醉得不成样子,青汣无法,只得先把魏乘送回岐国公府。 也就是这个时候,青汣才意识到魏乘这厮的酒品有多差! 同样是醉酒,被叫醒的燕西玦虽然也懵懵的,但人家好歹不作妖,让干什么干什么,乖巧得不得了。 再看看旁边这位大爷,那真是彻底放飞自我,一路上不停地吟诗高歌,青汣只恨这里不是自己那个世界,否则她定要拿手机把他此刻的窘态全都录下来,好让他今后对自己有点自知之明! 夜深了,整条街上空荡荡的,正因如此,魏乘鬼哭狼嚎的声音显得愈发清晰瘆人。 短短一程路,青汣已经不知第多少次听到有人打开窗子破口大骂了…… 等到了岐国公府门口,青汣俨然是筋疲力尽,把人往台阶上一丢,然后上前使劲敲门:“砰砰砰!砰砰砰!” “谁啊,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守夜的门房正睡得香呢,冷不防地听到一阵激烈的敲门声,登时便有些来火,“来了来了,别敲了!” 见到青汣的那一刻,门房瞬间清醒了不少:“世,世子妃,您这是……” “你家公子喝高了,人我给你送回来了,剩下的事情就跟我没关系了。”青汣冷冷打断了他。 门房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瞧,登时吓了一跳,连忙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哎呦喂,二公子,您这怎么喝成这样了?” “多谢世子妃把我家二公子送回来,夜里风大,您和小王爷不如进来喝口热水再走……” 门房自顾自地说了一堆客气话,再一抬头,发现青汣已经拖着燕西玦走远了…… 第二天,魏乘宿醉醒来,只觉头疼得厉害,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便听得一道冷飕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醒了?” 魏乘顿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问道:“姐?这一大清早的,你怎么在我房里?” 魏岚冷笑一声,一把将他的被子掀开来:“自己看看外面都什么时候了,还好意思说什么‘一大清早’!” . 第三百八十三章 玻璃生意 “姐你干嘛?!!!”魏乘急急忙忙去拉被子,然后红着脸嚷嚷道:“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动不动就掀我被子?” “行了吧,你什么样我没见过,这会儿倒是毛病多起来了!”魏岚毫不客气地拆穿。 魏乘眉心跳了跳,果断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昨晚我怎么回来的?爹娘不知道吧?” 魏岚直接丢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没好气道:“瞧你这点出息,昨晚是青汣把你拖回来的!半夜三更的,我就没让人惊动爹娘。” “姐,大恩不言谢!”魏乘朝她抱了抱拳,一脸感激不尽。 “就这点酒量,以后出去别说自己是岐国公府的人。”魏岚无比嫌弃地把枕头丢还给他。 “知道了知道了!”魏乘十分熟稔地接过了枕头搁在一边,然后穿上外衣系上衣带就往外走。 “哎,”魏岚一把抓住他的后领将人拎了回来:“你这又着急忙慌地上哪儿去啊?” “姐我有事,等回来再跟你说!”魏乘匆匆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气得魏岚恨不得当场把人揪回来揍一顿! 魏乘心里惦记着昨晚的事,一路使了轻功匆匆赶到英国公府。 青汣看了看外面高悬的日头,笑问道:“酒醒了?” 魏乘面色微赧,讪讪道:“昨儿个夜里我没干什么不该干的事吧?” 青汣轻轻挑眉看向他:“你口中‘不该干的事’是指什么?” 见她这副神态,魏乘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哭丧着脸地道:“不是吧,我都干什么了?” “噗嗤!”青汣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道:“行了,别那么紧张,你昨晚没干什么违法乱纪见不得人的勾当。” 听到这儿,魏乘刚要松一口气,不想转头便又听见她语气悠闲地补充道:“最多就是在大街上吟诗高歌,鬼哭狼嚎的调子有些扰民罢了,放心,京兆尹曹大人不会为了这个来抓你的!” 魏乘:“???” 好半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弱弱地问道:“我……真的,在大街上……” 青汣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五音不全,以后还是莫要轻易开嗓了,有句话说得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必呢?你说是吧?” 魏乘:“……” “有豆腐吗?”他想一头撞死! “豆腐没有,不过后院倒是放着一个石磨,我可以让明槿带你过去。”青汣微笑着说道。 魏乘绝望地看了她一眼,原地自闭了。 “行了,别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不就是丢了人吗?多大点儿事!” 不待魏乘开口便又接着道:“今天早上,冯贺已经差人把东西送来了,就放在隔壁厢房,你要不要去看看?” “要!”魏乘登时来了精神,至于昨晚醉酒后的丑事已然被他毫不犹豫地抛之脑后。 隔壁房间内,一桌子各式各样的玻璃制品,看得魏乘咋舌不已,一个接一个地看过去:“我去,这么多!” “不是青汣,你昨晚都跟冯贺说什么了?他怎么会一次性送来这么多?”明明他们最初试探的时候,对方还一直打太极,跟个滑不溜秋的泥鳅似的让人琢磨不透,怎么一晚上过去就改了主意? “天底下所有的生意往来无非就是一个利字当头,只要条件开足了,他自然没什么不答应的理由。” 昨夜她打听得很清楚,冯贺手上的那些玻璃制品并非直接产自南洋,而是出自高卢,也就是现代的法国地区,只不过是由南洋海运传入,再经陆路小心翼翼运至金陵,这一路上行程遥远,再加上途中的损毁,玻璃制品的成本自然而然也就随之上涨。 倘若他们能制出同样规格的玻璃,那么冯贺的成本也会大大降低,虽说相应的售价会大幅下降,但销量却会成倍增长。 且,这个销路一旦打开,他的生意就不仅仅是局限于舶来品拍卖这个圈层了,占据整个玻璃制品市场亦是指日可待! 有了这些作为前提,对于他们研制玻璃一事,冯贺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最后没研制出来,他照样可以继续做他的舶来品生意,更何况,眼前的这批货,青汣可不是白拿的,银货两讫,他不亏。 魏乘不傻,经青汣这么一提醒,瞬间也就明白过来,忍不住朝她竖了竖大拇指:“青汣,你这脑子不比白飞尘差啊!” “说真的,你要是转行做生意,哪还有白鹿山庄什么事!” 青汣懒得接他的话茬,径直把一沓图纸递给他:“这是玻璃制作的流程图,时间太久了,我只记了个大概,有什么看不懂的或者具体制作过程中出现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魏乘也不含糊,接过图纸就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越看越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石英砂、石灰石、长石、纯碱、硼砂、绿矾,这些东西都算不得罕见,聚合在一起却有这样的奇妙功效,真是令人惊叹!” “先别高兴得太早,这些都只是理论,真正实施起来不见得就如你想得那般顺利。”青汣在一旁提醒道。 “放心,这点心理准备我还是有的。”魏乘笑了一下,忽而想到什么,一拍脑袋,颇有些兴奋地说道:“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上回说的那个雷汞我前几日重新做了提纯,然后按照你的方法做了试验,虽然还算不上完美,但足够点燃改良后的火药。” “现如今就等老廖把枪管的材料做出来了!”说到这儿,魏乘眼中不由写满了期待。 青汣点了点头:“此事你需格外谨慎,在合适的时机到来前,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这个你放心,郊外的那个庄子是我娘的陪嫁,里头几家佃户都是信得过的人,再者,我研究这些东西都是私底下进行,除了你、我、西楼还有老廖,没人知道。”魏乘拍着胸脯保证道。 “兹事体大,你心里有数便好。” 第三百八十四章 是谁错付 话分两头,却说燕西楼带着送亲的队伍一路浩浩荡荡地往北走,因公主的仪驾甚为繁复,再加上随行的陪嫁女眷,速度委实算不上快,至傍晚时分才堪堪行至驿馆。 燕西楼心中颇有些窝火,照这个速度走下去,莫说是冬月,他年前能赶回来就不错了! 是以队伍刚一安顿下来,燕西楼便传令下去,从明日起加快行程,那些不必要的仪制一律从简,随行的侍卫还好,此行本就路远,他们自然也是希望能够早些办完差事,也好早些回金陵。 侍卫们如此,但那些随行的女眷们就有些不愿意了,一大早天没亮就乘马车出发,除去中间吃饭休息的时间,其余时间都在赶路,一天下来,浑身酸痛不说,路上又颠簸得厉害,整个人骨头都快散架了。 且这还不算,等她们听说因为错过了宿头,晚上只能在荒郊野外凑合一宿的时候,顿时一个个面如菜色。 这些女眷们虽说只是公主的陪嫁,但在金陵的时候也是锦衣玉食、吃穿不愁的,几时遭过这样的罪? 于是,几个打头的人私底下这么一合计,决定去探一探这位公主殿下的口风。 崔景心是习武之人,对于这些人矫揉造作的姿态自是鄙夷不已,但于她而言,却是巴不得这条和亲之路走得越慢越好,是以并未拒绝她们的请求。 不过她倒也没把话说得太满,只答应去找燕世子提一提,至于成不成的,还得看燕世子的意思,毕竟越往后路就越难走,燕世子也是为大家考虑。 作为燕西楼身边的心腹侍卫,习凛和展晔自然是清楚自家主子不待见这位公主殿下,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推诿了半天,谁也不愿进去触这个眉头。 殊不知,此刻外面点着火堆,帐子里面将外头的人影看得是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不多时,帐子里便传来一声怒吼:“有事说事,没事少在我帐子外头瞎晃悠!” 因着这突如其来的送亲差事,燕西楼心里本就窝着火,早就不耐烦了,此刻习凛和展晔可谓是正正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二人快速用眼神狠狠控诉了对方一番:都是你! 然后硬着头皮进来:“世子,公主那边来人,说请你过去一趟。” 说完,二人迅速垂下了头,不敢去看燕西楼的神情。 “没空。” 毫无意外的答案,反倒让二人松了口气,连忙点头道:“是,属下这就去回绝了她。” 然而就在二人退下没多久,外面又是一阵吵嚷声,听动静似是崔景心亲自来了,正在帐外同习凛和展晔争执不下。 燕西楼本来正在给青汣写信,这会儿被吵得头疼,倏地一下站起来,冷声道:“让她进来!” 崔景心狠狠剜了旁边的二人一眼,不待身边的丫头动手,自己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习凛和展晔相视一眼,默契地选择无视。 “有什么事,说吧!”燕西楼的态度可谓是冷淡至极,眉宇间还带着一股不耐。 崔景心心里没由来地一堵,下意识地就要开口质问,但理智又将她拉了回来。 “我知你着急赶路,但今日的行程实在是太赶了,已经有好些女眷都撑不住……” 话未说完就被燕西楼冷冷打断:“若是连这点儿苦都受不了,那就干脆趁着现在还没走远,回金陵。” 崔景心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把我送去北翟?” “公主这话倒是有意思,臣奉皇命护送和亲队伍去定襄,自然是期望尽快完成任务的,毕竟夜长梦多。”燕西楼打了个太极,轻描淡写地把问题带了过去。 崔景心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末了自嘲般地嗤笑道:“除了青汣,你对其他人还真是够无情的。” “公主若是没有其他事,臣便要休息了。”燕西楼直接做出了送客的姿态,竟是半点儿都没有要给崔景心留面子的意图。 崔景心脸上顿时划过一抹难堪,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让你为我送嫁一事是我主动向皇上提议的。”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何皇上明知你不愿与我有所牵连,却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 燕西楼眸光微动,并未接她的话茬,却也没再坚持送客。 崔景心顿了顿,提起了去岁的一桩旧事:“你还记得去年你大婚后,我在锦芳斋当众质问你的那些话吗?” 燕西楼略想了想,微微蹙眉道:“你找到当初在普宁寺暗中照顾你的人了?” “这个人是皇上?”几乎是一瞬间,燕西楼便将这一切都联系起来。 “是。”接着,崔景心低低叹了一声,道:“当年皇上从那场大火中侥幸逃生,又和温彦走散,兜兜转转半年多才来到了普宁寺,被妙华大师收作俗家弟子。虽保住了性命,却也落下了病根。”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燕西楼略有些不耐地打断了她。 温家出事在前,慎王被送往封地在后,紧跟着他们这些个有着中元节生辰的人也被送往了普宁寺。 这期间妙华大师一直带着崔景桓在外四处游历,替他治病,也正因他不在,屠彦这个疯子才得以明目张胆地在普宁寺后山肆意妄为。 后来屠彦死后,先帝将他从普宁寺带回宫里,因怕他心中戾气太重,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安排他去普宁寺小住几日,听妙华大师讲经,以求平心静气。 至于崔景心,她是在屠彦死后的第三年才去到普宁寺的,理由是为当时的太后祈福,当然了,这只是明面上的原因,实际上,她是因为误食了事先被人下过毒的糕点,误打误撞救了先帝一命,这才被送到普宁寺休养。 这也就是为何先帝一直对她颇多纵容的原因了。 “好,那我就说些你不知道的。” 或许是终于明白了自以为的青梅竹马不过是一场错付,又或许是时易世变,不得不向现实妥协,总之,崔景心的脾气较之从前收敛了不少。 . 第三百八十五章 救命恩人 “那会儿我刚到普宁寺没多久,闲来无聊时便在寺中到处闲逛,不想却在后山遇见了一个受伤昏迷的少年,当时我只觉得害怕和晦气,所以没有多管,很快便带着身边的丫头离开了。” “在我看来这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就是隐居在普宁寺的三皇子。最讽刺的是,我视而不见的少年,后来却有人主动出手相救,只可惜,此人时运不济,当日普宁寺只有我一个女眷,是以阴差阳错崔景桓将救他的人误认成了我。” 再后来,崔景桓自知身份多有不便,于是便假借的燕西楼的名义处处照顾崔景心,这才有了后来的误会…… “这些都是皇上告诉你的?”燕西楼眯了眯眸子。 “自然不是。”崔景心微微一哂,继而说道:“慎王出事的前一日,我曾去天牢见过他一面。” “慎王?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听到这儿,燕西楼眉心越皱越紧。 与此同时,他忽然联想到那日在林中慎王与皇上对峙时的情景—— 当时慎王中剑倒下后,皇上反复追问“她在哪儿?”,难道说,皇上口中的那个“她”指的就是当年在普宁寺救了他的姑娘? 很快,崔景心接下来的话解答了他的疑惑:“自从上次和你当面对质后,我便对当年之事产生了怀疑,所以一直在暗中命人调查,只可惜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所以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 “直至前段时间,有人给了我一封密信,信上说,如果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就去找慎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先帝正式下葬的前三天。” 燕西楼眸中不由划过一道暗芒,事情发生得太过巧合,这不禁让他暗暗猜测起对方的用意来—— 要知道,慎王当日可是以此为筹码提出与皇上谈判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件事,他未必会有与之对峙僵持的机会,再往深处想,或许陆铭最后那一剑也不会这样顺利地刺出…… 先是将当年的旧事提前告知慎王,再用密信把崔景心引至天牢,天牢这样的地方,想来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崔景桓的耳目,如此一来,崔景桓势必会对二人之间的谈话起疑,进而为下葬那日慎王的筹码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纵观整件事的脉络,似这般一步接一步环环相扣的谋算,只能让他联想到一个人…… “那封密信还在吗?”燕西楼问。 崔景心摇了摇头:“那封信上的墨迹应该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我看过以后没多久,上面的字迹就全部自动消失了。” 听到这儿,燕西楼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也是,像这样不着痕迹的手笔也只能是出自他手了。 有的时候,他总会忍不住会感叹,若论算计人心的能耐,这世上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见他迟迟不语,崔景心忍不住主动开口问道:“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当年真正救了崔景桓的那个姑娘是谁?” “她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却不是我的。即便是好奇也轮不到我来好奇。” “更何况,”话锋一转,他抬眸轻轻瞥了崔景心一眼:“慎王也不见得就真的告诉了你对方的身份。” 当然,他说这话并不是认为慎王有所隐瞒,而是凭他对那人的了解,慎王知道的只怕也很有限,至多不过是某种指向性的线索罢了。 至于当年那位姑娘的身份,还需皇上自己派人去查实。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当今皇上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庸碌之辈,倘若那位姑娘的身份经由崔景心之口直接告诉了他,他反倒会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既如此,倒不如透露一些关键性的指向线索,让他自己抽茧剥丝查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见他一语道破了自己的底牌,崔景心不由微微一愣,随即又释然,也对,以他燕世子的本事,若是连这一点都猜不到,反倒要让人感到奇怪了。 “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于你,这次让你为我送嫁也算是全了我最后的一点执念了。” 经历了这许多事情,现如今,崔景心的心境已然平和了不少,虽然一想到自己的这场爱慕仍觉得荒唐可笑,但至少能够以一颗平常心来面对他。 对于崔景心突然间的态度转变,燕西楼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很快,便听得他道:“这是你自己的事,你的纠缠与否并不会影响到我,所以没必要同我说这些。” 崔景心一怔,忽而无声地笑了,笑得眼中带泪:“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自视甚高了!” 她想过要将这段感情画一个句号,却没想到这个句号早就摆在了她面前。 起初的时候,她只当他冷心冷情不善表达,后来青汣的出现让她误以为他移情别恋,可直至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他不是不爱,而是自始至终都不曾将自己看在眼里! 因为不在乎,所以选择漠视。 这么多年来,她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自说自话地唱着一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戏,放任自己沉溺其中,现在回想起来,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爱上的究竟是燕西楼这个人,还是自己用美梦编织的一个幻影。 但不管怎样,如今时候到了,梦该醒了。 而她,也付出了半生的代价。 定襄远在千里之外,她这一去,今生便再也回不来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如今的金陵本就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母后去了,父皇去了,二皇兄也去了。 这世上对她好的人都已不在,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脾性不好,自私自利,平日里往来的那些闺秀们也不过是碍于她公主的尊贵身份罢了,如今大势已去,偌大一个金陵竟寻不出一个知交好友,想想亦是可笑可悲…… 至于燕西楼,从前的时候不觉得,如今把话说开了,崔景心反倒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在。 第三百八十六章 孤男寡女 她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背脊,脸上又恢复了独属于崔景心的那股傲然:“过去的恩怨种种,或许我有对你不住的地方,但本宫即将远嫁,此生与你们都不会再有交集,所以本宫是决计不会同你道歉的。” “如此甚好。”这一点上,燕西楼倒是与她持相同看法,往事如烟,既然注定了日后不会有交集,道歉反倒显得多此一举。 “定襄天寒,为免大雪封山耽搁和亲大事,请燕世子尽快安排路上行程。”崔景心的态度公事公办。 “公主放心,臣自会提前安排好。”燕西楼起身朝她拱了拱手。 崔景心点了点头,姿态傲然地转身离去。 自打崔景心进了帐子,习凛和展晔便在离帐子外不远的地方守着,时不不时地朝这边张望一二,如果不是怕离得太近被自家主子发现的话,这二人十有八九会凑过去偷听一番! “你说这和硕公主都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半夜三更,孤男寡女,也不知避避嫌?”习凛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大人自有分寸。”展晔板着脸冷冷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世子有分寸了,问题是那位和硕公主可不是什么有分寸的人!”说着,习凛十分担忧地看了一眼帐子的方向。 听到这儿,展晔不由皱了皱眉,说句不好听的,这位和硕公主对自家大人的纠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眼下这夜黑风高的,万一出点儿什么岔子,他们回去后该如何同世子妃交代? 如此想着,展晔也有些绷不住了:“那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正巧此时,一队侍卫从他们身边经过,每个人手上或端着吃食,或拎着的酒坛子,习凛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忽而眼前一亮:“有了!” 说着便紧走几步,上前拦下了他们:“这是给谁送的?” “回习统领的话,这是给世子殿下准备的晚膳。”为首的侍卫客气地答道。 “殿下不喜外人打扰,交给我们吧!”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接过了他手上的托盘,又朝展晔使了个眼色。 多年共事的默契,展晔自然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于是顺势接过酒坛子,对那些侍卫道:“你们自去忙吧,殿下这边有我们。” “如此,那就有劳二位大人了!”坦白说,燕世子在金陵的名头委实算不上和善,那侍卫见他二人主动接手,自是求之不得,告了个罪便带着其余人退下了。 习凛计划得很好,但真到了帐外反倒有些怂了,二人面面相觑,犹豫着怎么开口。 偏偏就在这时候,崔景心一掀帐帘自己出来了,见二人一脸防备的神情,不由冷冷一笑:“看来青汣也没她表现得那般自信么!” 好在习凛反应快,举了举手中的托盘,不动声色地笑道:“公主误会了,我二人是来给世子殿下送晚膳的。” “呵!”崔景心古怪地笑了一声,越过二人走了。 进去后,习凛飞快地扫视一周,见周围确实没有什么凌乱之处,心中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笑嘻嘻地说道:“世子,我们来给你送晚膳。” 燕西楼抬眸,轻飘飘地瞥了二人一眼,“我倒是没看出来,你们两个还是个操心的命。” “身为世子的侍卫,这是属下二人的分内之事。”习凛立刻义正言辞地说道,说着,又碰了碰展晔的胳膊:“你说是吧?” “是。”展晔还是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呵呵!”燕西楼凉凉睨了二人一眼,到底是没拆穿他随口胡诌的理由,转而说道:“行了,看也看了,问也问了,还需要我请你们坐下来喝杯茶吗?” “不不不!”习凛连连摇头,十分自觉地说道:“世子慢慢吃,属下二人就不打扰了!”说着,拉着展晔便溜。 “等等!” 习凛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转过身来愁眉苦脸地道:“世子,属下错了……” “错哪儿了?”燕西楼不动声色地问道。 “属下不该试图偷听您和和硕公主的谈话。”习凛闷声认错。 “还有呢?”燕西楼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属下不该怀疑您与和硕公主那什么……” “嗯,然后呢?” “额……”这下,一向机灵的习凛却是难住了,想了好半晌方才鼓起勇气试探着道:“世子的意思是?” 燕西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本世子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好心虚的,所以,去往金陵的信件该怎么写就不用我来教你了吧?” 习凛恍然明白过来,连忙应道:“属下这就去写信!” 从燕西楼的帐子出来,展晔带着满心的疑惑拉住了习凛,不解地问道:“大人要你写什么信?” “自然是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如实告诉世子妃了!”习凛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又是为何?”展晔还是不明白。 习凛丢给他一个无比嫌弃的眼神,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问你,对于妻子来说,有旁的女子对自己的丈夫投怀送抱,妻子会如何?” “自然是要生气动怒的。” 习凛满意地点点头,进一步问道:“那倘若丈夫对这女子不假辞色、坐怀不乱,妻子又会如何?” “应该……会觉得高兴?”展晔不是很确定地说道。 “还不算是无药可救!”习凛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接着又道:“这还只是其一,你要知道,对于咱们世子而言,凡是能用来在世子妃面前刷好感度的机会,他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展晔想了想,点点头道:“倒也有几分道理,但大人为何不自己给世子妃写信?” 习凛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这种事情怎么能由世子自己来说呢?那岂不是会让世子妃觉得咱们世子有得意炫耀之嫌?” 展晔皱了皱眉,得出了一个令习凛吐血的结论:“麻烦!” 习凛一噎:“……” . 第三百八十七章 温彦离开 “展晔啊展晔,这么多年,你还真是凭实力单身!”习凛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 不想展晔的下一句话直接让他吐了一口老血:“彼此彼此!” …… 燕西楼一行走了没两日,这信便送到了英国公府,青汣收到信的时候还有些纳闷。 本以为是有什么正事,不想却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闲话,青汣看完颇有些哭笑不得。 然,大抵是从这件事上得到了灵感,此后每隔两日,青汣都能收到两封书信,一封出自燕西楼,另一封则出自于习凛之手。 青汣委实有些想不明白,这途中如何能有这许多事情要说? 但偏偏这二人还真就做到了,且不重样—— 燕西楼的信,不,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情书更为恰当一些,不管内容是什么,字里行间总能让他写出一股怨妇气息,中心主题更是脱不开对自己的思念云云,看得她每每头皮发麻…… 至于习凛,青汣恍然发现,这竟是个隐藏颇深的话本高手,任何一件微不起眼的小事经他笔下这么一润色,竟变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起来! 同样一件事,在两个人笔下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味道。 初时,青汣尚且有些不适应,毕竟这信的频率实在是太高,内容更是一言难尽,但到了后来,每天读信竟诡异地形成了一种习惯,甚至从中得出了几分趣味…… 果然是她的日子太无聊了,青汣由衷地感慨道。 当然了,她也不仅仅只是读信,偶尔心情好了也会提笔回上一二,只不过相较于某人的长篇大论,她的信就显得简陋敷衍多了,大多是一两句话草草带过。 对此,燕西楼在后来的信件中表达了强烈的不满,不过都被青汣选择性忽略了。 望着旁边厚厚一沓书信,青汣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算算日子,燕西楼走了也有一月了。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眼下整个金陵城,上至官员,下至百姓,议论最多的一件事,便是当年的越国公府案的平反。 没错,就在前日的朝会上,崔景桓命人当众宣读了圣旨,不仅仅是越国公府,当年诸多被牵连的官员都得以昭雪,该复职的复职,该追封的追封。 作为越国公府唯一的后人,连城,不,准确来说,是温彦也终于站在了阳光之下,重新恢复了身份。 然而,他拒绝了越国公的世袭爵位,只同崔景桓讨了当年温家的宅子。 消息传到英国公府,青汣虽觉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 人死如灯灭,即便平反后还了清白,但温家这座大厦早已不复存在是不争的事实,再加上温彦自己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爵位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具华丽空壳,除了看上去光鲜亮丽外委实没有什么其他意义。 当然,对于崔景桓来说,还可以彰显他的仁德。 松墨居。 看着突然前来拜访的人,青汣颇有些意外。 “千婳姑娘今日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奉我家主子之命,将此物交与世子妃代为保管。”说着,千婳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 青汣看了一眼桌上的锦盒,皱眉道:“这是……” “温府的房契和钥匙。” 青汣心中委实吃了一惊,不解道:“你家主子为何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她自认同温彦之间的交情不过尔尔,是以实在猜不透他此举的用意所在。 “主子明日会同连姑娘一起离开金陵。至于这锦盒里的东西,世子妃便只当是留个念想吧!无需放在心上。” 乍一听闻这个消息,青汣自然是感到震惊,但震惊之余,又觉得十分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冒昧问一句,你家主子的身体……” 千婳眸光黯了黯,抿唇不语。 见状,青汣心中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沉默了片刻后,将锦盒收下,“东西我收下了,回去转告你家主子,我会好好保管的。” 翌日,城外十里长亭。 深秋的清晨已经悄然添上一缕寒意,层层霜露之下,熹微的晨光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真的要走吗?”自后,这还是青汣第一次见到温彦,短短数月,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衰败,就连身形也消瘦得厉害。 温彦不禁莞尔:“有世子妃相送,连城此去也不算是太过萧条。” “东西我会好好保管。”青汣道。 温彦淡淡一笑,病弱之躯也遮不住眉宇间的风姿卓然,只见他不甚在意地开口:“既给了世子妃,那便听凭世子妃处置。”留着温府,是为了阿锦,但若有一日他不在了,这座宅子还是不要的好,免得她将来触景生情,平添伤怀。 青汣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旁边神色平静柔和的姒锦,想要劝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就温彦目前的状况,便是她这个不通医理的人都看得出来,怕是已经时日无多,更何况,姒锦自己便是医术极高的大夫…… 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安慰还是劝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似是看出她的为难,姒锦主动上前抱住了她:“跟着自己的心走,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青汣眸光微微一震,然而不待她开口,姒锦已然松开了手,笑着同她道别:“青汣,珍重。” “你也是。”青汣敛了敛心神,朝她挥手。 马车渐渐远去,青汣翻身上马准备回府,就在这时,忽而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内飞驰而来。 “吁——”陆铭一勒缰绳,停在了青汣面前。 “去道个别吧,人刚走,你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不等他问,青汣便主动开口劝道。若无意外,今日就当是最后一面了。 陆铭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眸色愈发深沉了几分,朝青汣拱了拱手,策马追了上去。 马车被拦下的那一刻,温彦捂着嘴咳了几声,尽管面色仍然苍白,眸中却是染上星星点点的暖意。 . 第三百八十八章 别后不知 “我下去走走,别聊太久,你的身子受不得寒气。”姒锦透过帘子看到了陆铭,心中虽埋怨陆铭方才的莽撞,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真要算起来,阿彦身边只陆铭这么一个朋友,尽管阿彦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但她知道,他心里还是看重这个朋友的。 如今他能来送他们一程,也算是全了这一场交情。 “你还是来了。”温彦笑望着眼前的人,声音微哑。 一阵风吹来,他控制不住地咳了几声。 陆铭眉头紧锁,似是有些不耐,但仍是翻身下马,钻进了马车,紧跟着放下了那层厚厚的帘子。 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不见半分犹豫。 温彦低低笑了一声,“多谢。” 这一声谢,或许是为了他放下帘子的体贴,又或许是为了临别相送的情谊。 陆铭神色有些不自然,紧抿着唇不说话。 好在温彦也了解他的性子,并未继续停留在这个话题上。 “子詹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陆铭眸中划过一抹黯然,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茫然空寂。 温彦似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是这般反应,轻轻叹了一声,道:“请旨回北境去吧!” “回北境?我还回得去吗?”陆铭嗤笑一声,眼中不乏自嘲的意味儿,不管他当初是被构陷也好,利用也罢,当年魏老将军间接死在自己手上,这是不争的事实,北境的将士恨不能生啖其肉,回去?如何回去? “子詹,路铭之已经死了,现在的你只是陆铭。”温彦低声提醒道。 见他迟迟不语,温彦心里默默叹了一声,从马车上的匣子里取出一个卷轴:“看看这个。” “这是……”看着眼前这道明黄色的卷轴,陆铭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温彦并未作过多的解释,只道:“这道旨意是我同皇上求的,你交给岐国公。” 同样是遭先帝忌惮而导致的冤案,魏老将军之死和越国公府谋逆一案却又有不同—— 虽说当初先帝自继位以来一直有意打压温家,但却碍于温家百年来的清名,迟迟没有动作。直到温昱被人弹劾,越国公府翻出了所谓的“物证”,先帝知道时机成熟,这才顺水推舟处置了越国公府。 也就是说,越国公府翻案,先帝会担上一个多疑猜忌的罪名,但却不会影响整个苍梧皇室。 但魏老将军之死却是实实在在由先帝一手主导的,命人冒充陆铭泄露军情给北翟在前,利用胡人借机行刺在后,一旦将此事揭开,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残害忠臣良将,魏家军乃至整个苍梧的将士必然会对皇室寒心。 先帝已经去了,他的名声如何并不打紧,但为皇室的威望计,为江山的稳固计,这件事注定无法公之于众。 对于这一点,皇上清楚,陆铭清楚,魏家更清楚。 然,清楚归清楚,要想心无芥蒂,魏家还没那么大的肚量。 皇上亦知魏家的心结所在,于是便有了这道圣旨。 与其说是圣旨,倒不如说是一道变相的免死金牌——倘若将来有一日,岐国公府到了生死攸关之际,此旨可保其魏氏阖府上下性命无虞! 这是皇上给魏家的补偿,亦是承诺。 看完圣旨上的内容,陆铭心中不由大为震动,为这道圣旨本身,更为他替魏家周密谋划的苦心! 陆铭心里很清楚,若非是他出面,皇上即便再有愧于魏家,或许会补偿,却未必会下这样一道圣旨。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温彦拒绝了越国公府的爵位,辞去了高官厚禄,偏偏替魏家求了一条退路…… 现如今,更是将这道圣旨交给了自己…… 陆铭心中蓦然一涩,他这是在替自己化解同魏家的恩怨啊! 须臾,他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抬眸定定看向面前的人:“若我今日没来呢?” “你会来的。”他的语气无比笃定。 褪去了那一层压抑低沉的气息,眼前的温彦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说不出儒雅清隽,或许,这才他该有的样子,一个骨子里便刻着风雅的名士而非玩弄权术的政客! “咳,咳咳咳——”许是这一阵子说了太多话,温彦的身子有些撑不住了,剧烈地咳了一阵子,那架势竟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陆铭慌了神,连忙给他倒了杯热茶,眸中不自觉地浮上一抹担忧和关切。 “你……怎么样?” 药茶的清苦混着不断上涌的血腥气,温彦却是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将茶杯放回旁边的小茶几上,认真叮嘱道:“圣旨收好,等过了这个年关,便随魏岚一起去北境吧,那里才是你们该在的地方。” 许是刚刚咳嗽了太久的缘故,此刻,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乏力。 顿了顿,他接着道:“若是可以,将来你与魏岚的后人便随你姓。还有,北境四十万魏家军若想走得长远,便不可再挂着‘魏家军’的名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如果可以,他希望那道圣旨永远不会有用得上的一日。 陆铭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不知怎地,听着他这样一件一件的叮嘱,只觉得心里闷疼得厉害,就连呼吸都有些喘不上起来,半晌,他紧了紧拳头,声音微沉地颔首应下:“好。” 见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温彦点点头,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眉目也变得温和起来:“时候不早了,你回吧!” 说着,也不待他回应,便径自掀开车窗的帘子对外面的姒锦道:“阿锦,外头冷,快上来吧!咱们该走了。” 陆铭重新骑上自己的马,缄默着望着马车一点点沿着官道远去,眼眶泛起一阵无言酸涩,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禁不住长声喊道:“温连城,子詹此生得与你相交,至死无悔——” 日头渐渐升起,陆铭的声音随着深秋的晨雾一同飘散在半空中,马车上的人或许听到了,或许没有。 别后不知君远近,渐行渐远渐无书。 . 第三百八十九章 第一场雪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温彦、崔景桓还有陆铭三人,同样是负重前行的人,却又各有不同。 温彦与崔景桓是表兄弟,有自幼的情分,又曾一起共患难,走过了最艰难的那段岁月,按理他们应该是最好的朋友,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复仇”中,崔景桓看似被动淡漠,实则从未真正阻止过温彦,说白了,他才是最高明的那个人,所有的脏事、恶人都由先帝和温彦做了,他的双手始终干净如初。 当然,若说崔景桓一直在利用温彦,却也不尽然。 崔景桓对温彦,利用有,真情也有,只是都不纯粹。 以温彦的敏锐,他当然知道崔景桓对自己的利用,但为了替温家翻案,他甘愿做这枚马前卒,做这柄无往不利、浸满鲜血的刀。 自始至终,无论是崔景桓还是温彦,都不曾将这件事挑破,但行事之间自有一种微妙的默契在。 这大概就是聪明人之间打交道的一种方式。有共同的目的,也知道彼此的底线。 至于陆铭,最初与连城相识相交,是源于交易,但随着一日复一日的接触下来,两个人发现了彼此相近的共通点,同样是爱而不可得,同样是改头换面,渐渐也就有了惺惺相惜的情谊。 后来因为慎王和曲箐的事,陆铭对温彦有所误会,认为他行事太过狠绝,两个人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当然,这当中也有温彦的刻意引导,他从来不惮旁人将自己当做恶人。 尽管这些误会在接下来的一系列事件中都得到了解释,陆铭也知道自己误会了温彦,但却因为种种原因迟迟没有与之敞开心扉,又或许,他从未觉得温彦会离开。 总以为日子还长,还有机会。 殊不知,长亭送别竟是二人的最后一面,他日再见时,便隔着一座枯坟了。 …… 冬月初一,金陵落下今冬的第一场雪。 窗子打开,一股冷气迎面而来,呛得人打了个激灵,早起的困顿瞬间一扫而空。 “哇,下雪了下雪了!惊鸿快来!”惊鸣一看见外面的雪,登时就嚷嚷开了,小脸因兴奋而显得红彤彤的。 惊鸿眼前微微一亮,但仍是不紧不慢来到窗子前,两个小家伙一起挤在窗户跟前看雪。 看着树上堆积的皑皑白雪,惊鸣突然灵机一动,拉着惊鸿转身就往外跑:“走,咱们去打雪仗!” 明槿正好端着热水进来,见两个小祖宗不管不顾地往外冲,不由急道:“小公子,外头冷,回来穿件斗篷再去啊——” 正在兴头上的惊鸿惊鸣自然不管这些,一眨眼的功夫就溜到院子里去了。 明槿无法,只得去里间取了新做的斗篷、帽子还有手套等物,匆匆追了出去。 “两位小公子,快过来把帽子手套戴上再玩也不迟。横竖这雪就在院子里,一时半会儿也化不了!”明槿站在廊下喊道。 惊鸿和惊鸣正玩得起劲,自是不想停下,但瞧见明槿已经追出来了,又不好拒绝她的好意,只得乖乖回来,任由明槿帮他们穿上斗篷,带上一模一样毛绒绒的帽子、手套,然后重新返回院子里玩雪。 青汣从房里出来的时候便见雪地里滚了两个毛绒绒的团子—— 大冬天的,两个小家伙个头不高,穿的又厚,远远一看,可不就两只圆滚滚的团子么! “姑娘,今儿个难得下雪,两位小公子高兴坏了!”明槿笑着上前说道。 “行了,让他们玩吧!”难得高兴,青汣也不愿拘着他们,索性就由着他们闹了。 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玩了一会儿,正要转身去书房,却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团雪球,青汣略一侧身,避了过去。 然而,青汣是避过去了,碰巧过来回禀事情的木茗就没那么幸运了,那雪球越过青汣,正正砸在他脸上! 木茗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噗嗤!哈哈哈哈——”明槿实在没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不是她故意嘲笑,实在是,实在是木茗这副模样太逗了!!! 就连青汣也忍俊不禁地弯了弯唇,然而当她转过身来看向那两个始作俑者时,脸上的笑意便多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儿:“说说,谁干的?” 惊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然后果断看向旁边的惊鸿,一脸的不赞同:“惊鸿,你怎么回事,下手没轻没重的,没看见都砸到木茗叔叔了吗?” 惊鸿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儿,刚要开口解释:“娘亲,其实……” 惊鸣眼疾手快地拉了拉他的胳膊,杀鸡抹脖地使眼色:“哎呀哥,其实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木茗叔叔也肯定不会怪你的!”说着又朝木茗露出一个乖巧可爱的笑容:“是吧,木茗叔叔?” 木茗擦了擦脸上的雪,一时间颇有些心情复杂。 惊鸣自动把这个表情解读为认同了自己的说法,于是煞有其事地对惊鸿道:“哥你看,我就知道木茗叔叔最好了!” 惊鸿没好气地瞪他,有事就喊哥,没事就直呼大名,他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孪生弟弟? 还有,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娘亲看不穿他的小把戏? 看着某个小家伙这一圈唱作俱佳的表演,青汣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这熊孩子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一套? “惊鸿,是这样吗?”青汣直接略过他,转而把目光看向了旁边的惊鸿。 “哦,应该是的吧!”惊鸿面无表情地绷着小脸,语气敷衍至极。 惊鸣瞬间瞪了大眼睛,什么叫“应该是的吧”?你这不是故意给我挖坑吗?!! 刚要再狡辩些什么,却听得一道淡淡声音在廊下响起:“青惊鸣。” “娘亲我错了!”惊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刻低头认错。 他向来是将识时务奉为自己的一大原则,要知道,娘亲并不经常喊他们的大名,一旦这么连名带姓地喊了,那就意味着她是真的要生气了! . 第三百九十章 雪地玩闹 “做错了事就该勇于承认,我不该推卸责任,还妄图让惊鸿帮我遮掩。” “木茗叔叔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惊鸣可怜巴巴地望着木茗。 认错、检讨、道歉,一整套的流程下来堪称是轻车熟路得心应手! 青汣太阳穴跳了跳,刚要沉下脸训斥两句,却听得木茗帮着求情道:“姑娘,您看属下这也没什么事,再者,小公子也不是有意的……” 青汣:“……” 她当然知道这小子不是故意的,但每次都这般耍小聪明成心气人,也着实是欠收拾!还有他这副没脸没皮的无赖作态,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平心静气了好一会儿,这才冷冷警告道:“下不为例!” “是!”惊鸣立刻笑嘻嘻地应下,然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然指了指墙头的方向:“娘亲,你看那是什么?” 青汣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冷不防地又一个雪球朝自己丢了过来! “青、惊、鸣!”青汣暗自磨牙。 “嘿嘿嘿,娘亲,打雪仗就得人多才好玩嘛!”惊鸣团着手里的雪球,笑得一脸欠揍。 青汣并不是一个冲动易怒的人,但此刻也被某个不着调的熊孩子气得火冒三丈,怒极反笑道:“你既然这么喜欢打雪仗,我就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打雪仗’!” 说着,几步走到院子里的雪地里,喊道:“惊鸿,过来帮忙!” “来了!”惊鸿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然后对身旁的某个家伙微微一笑:“弟弟,对不住了!” 惊鸣一看情况不妙,慌神的同时又有种隐隐的兴奋,“明槿姨姨,木茗叔叔,快来帮忙呀!” 许是被他的热情所带动,明槿和木茗相视一眼,也跟着往雪地里走去。 然而到底是晚了一步,惊鸣已经被青汣拎着领子丢到了雪堆里,与此同时,惊鸿从旁边捧了一大堆雪就往他身上埋。 这么凶悍的打雪仗方式,明槿和木茗都惊呆了…… 但是好像的确很有趣啊! 惊鸣顽强地在雪堆里扑腾了一会儿,等爬出来的时候已经彻底变成一个“雪人”了! 只见他伸手一拉,惊鸿脚下一滑也跟着跌进了雪堆。 两个小家伙裹得严实,所以也不怕被冻着。 明槿赶忙过去扶惊鸿,却被两个小家伙联手撒了一身雪,明槿是又好气又好笑:“奴婢就不该好心!”说完便团了个雪球朝他们身上丢去。 话音刚落,便觉脖子一凉,“哎呀!” 回头一看,却是木茗不知何时绕到了自己身后,偷偷丢了个雪球在自己领子里!然后转身就跑。 “木茗!你给我站住!”明槿气急败坏地转身去追他算账。 木茗跑得快,明槿自然是追不上的,不仅如此,木茗甚至还有功夫腾出手来弯腰团雪球挑衅,气得明槿牙痒痒。 青汣挑了挑眉,不着痕迹地从树上抓了一把雪,团成一个不大的雪球,随手一丢,正好打在他膝盖后面。 “扑通!”一声,木茗摔倒在地,被追上来的明槿按在雪地里一顿收拾。 “姑娘,不带你这样的……”木茗哀怨地看向她。 青汣微微一笑:“打雪仗这种事情,一边倒就没意思了。” “既如此,那……属下就失礼了!”木茗一个打滚从雪地里爬起来,眸中升起一股强烈的胜负欲。 很快,三个大人两个小孩便陷入了混战中…… “青汣,青汣我成功……”了! 兴冲冲赶来的魏乘话还没等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雪球砸了个懵圈。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惊鸣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咳!”青汣轻咳了一声,强忍住嘴角的笑意,问道:“你……没事吧?” 魏乘甩了甩头,摇掉了头发上的雪,道:“我没事,你们这是?”说着,他转头看了看院子里几个人身上头上,似乎也没比自己好到哪儿去…… “魏叔叔,我们在打雪仗,你要一起吗?”惊鸣向他发出了邀请,说话的同时手里还握着一个大大的雪球,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想到自己今日前来的正事,魏乘立刻连声拒绝:“不了不了,还是改日吧!” 魏乘最近一直在庄子上埋头研究玻璃材料,今日见他突然前来,再联想到他方才进门时未说完的话,青汣顿时将他的来意猜了个七八分,于是一个眼刀摁住了想要动手的惊鸣:“你的礼物若是不想要了,就尽管胡闹。” 惊鸣先是一愣,随即一脸雀跃地冲到了她跟前,抬头眼巴巴地望着她:“娘亲娘亲,我的礼物终于做好了吗?” 青汣淡淡瞥了他一眼,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问你魏乘叔叔。” 有了礼物的诱惑在先,惊鸣也不在意被自家娘亲嫌弃的事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转而扑到了魏乘身上,撒娇道:“魏乘叔叔~~” “咳,”魏乘清了清嗓子,故意卖了个关子,道:“东西是做好了,只是我今日没带来。” “啊?”惊鸣小脸上的笑容瞬间蔫了,眼中挂满了失望。 惊鸿却是留意到魏乘身上鼓鼓囊囊的袖袋,眸中亮了亮,却仍是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鄙夷道:“说你笨你还不信,活该你被骗。” “嗯哼?什么意思?”惊鸣正失落呢,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登时如拨云见日般重新看到了希望。 他本也不是个笨的,方才只是一时没想到,才被魏乘蒙混过去罢了,这会儿经惊鸿这么一提醒,顿时也注意到了魏乘的袖袋! 惊鸣向来是个行动派,二话不说就要去看魏乘的袖袋! “哎哎哎,小心着点儿,这玩意儿可不经折腾,易碎得很!”魏乘连忙抬高了袖子,免得他把自己好容易刚做出来的成品还没面世就被这位小爷给碎了。 惊鸣撇撇嘴,刚要再撒泼耍赖,却被青汣喝止:“行了,去换身衣服,等会儿到花厅里看吧!” ------题外话------ u1s1,这场打雪仗的情景完全来源于小时候北方生活的记忆,丢雪球什么的都太弱了,北方人的豪横在于直接把人抬起来往雪堆里埋!(我是不会告诉你们我是被埋的那个的!) 第三百九十一章 选秀名册 虽说穿得厚实,但在雪地里闹腾了这么久,外头的衣服早就不成样子了,这会儿正出着汗倒没什么,等身上汗消下去,就该着凉了。 惊鸿和惊鸣乖乖跟明槿下去换了下去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迫不及待地跑来花厅。 魏乘倒也没再掉他们的胃口,从袖袋中取出一只小匣子打开。 只见不大的匣子里装满了各色的半透明玻璃珠子,珠子不过拇指大小,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漂亮极了。 惊鸣一眼就喜欢上了,眼巴巴看着魏乘道:“我能拿出来看看吗?” 对上这样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神,魏乘自然无法拒绝,“喏,本就是给你们俩的。” 惊鸿和惊鸣一人拿了一颗出来,惊鸿拿在手里玩了一会儿,问:“这是猫眼石吗?” 青汣笑了:“没那么贵重。” 猫眼石可是天然矿石,玻璃珠子不过是后世的一种工业制品罢了。 不过在这个工业尚未起步的时代,大抵还是值些银子的。 “早先做出来的珠子透明度不高,颜色也不均匀,也就是今早出来的这批还算不错,但是光滑度还是不够,质量也参差不齐,就这一盒还是我从两百多个里面挑出来的。”魏乘有些无奈地说道。 “已经很不错了,技术总会慢慢改进的。”青汣安慰道。 魏乘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一步一步慢慢来吧。哎对了,你这里还有没有其他要做的图样,我带回去试试。” 青汣想了想,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物件来,于是道:“晚些时候我把图样画好让人给你送过去。” “娘亲,是什么是什么?送给我的礼物吗?”惊鸣满脸期待地看向她。 青汣捏了捏他的小脸:“你想多了。” “好叭。”一听不是送给自己的,惊鸣有些失落,但随即想到自己已经有一盒玻璃珠了,便又重新欢喜起来。 就在两个小家伙缠着魏乘再多给他们做着玻璃珠子的时候,木茗进来回禀:“姑娘,魏将军来了。” 青汣眸中微诧,下意识地朝魏乘看去。 “别看我,我这几日一直住在庄子上,哪里知道我姐的来意?”魏乘耸耸肩,一脸茫然。 魏岚一进来,便听得两个小家伙乖巧地同她打招呼,在这么可爱懂事的孩子面前,饶是不假辞色如魏岚也没有什么抵抗力,忍不住弯腰捏了捏他们的小脸蛋。 但当她看到自家那个好几日不见踪影的弟弟时,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魏乘我发现你最近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整日里无所事事也就罢了,现在更是一天天地不着家,等闲连人都找不到,你是不是皮痒了?” 对于自家长姐的教训,魏乘没有丝毫意外,连忙起身给她腾了椅子,嬉皮笑脸道:“姐,你先别着急生气,坐下说,坐下说。” 魏岚好歹顾及着这是在别人府上,姑且给他留些颜面,若非如此,她早就拎着耳朵把人拎走了。 “咳,那个……”青汣觉得自己有必要帮他解释一下,然而不等她开口,便被魏乘笑嘻嘻地接过了话茬:“姐,你这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需不需要我回避一下?” 魏岚没吭声,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后者立刻会意:“得嘞,我这就滚了!” “母亲说了,今天晚膳前,她要是再没见到你,你接下来三个月的月钱就没了。” 魏乘脚步一顿,随即想到什么,颇有些得意地说道:“我在工部也是有月俸的!” “父亲已经同户部的人打过招呼了,以后你的月俸直接送到府上。”魏岚淡淡补充。 “姐,你可真是我亲姐!”魏乘气得磨牙,偏又无可奈何, 一听说要谈正事了,惊鸿惊鸣十分自觉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娘亲,岚姨,魏乘叔叔,我们去书房做功课了。” “去吧!” “瞧瞧,人两个孩子都比你懂事!”魏岚无比嫌弃地说道。 魏乘:“……” 内心一阵怒吼:那是你没看见他们拿雪球砸人的时候! 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态度,魏乘气鼓鼓地拂袖而去。 魏岚向来是个爽利性子,方才被魏乘打断了思路,这会儿就剩下她和青汣两人,便也不再赘述,直接开门见山道:“一大早来找你是为了两件事,其一,就在今早,皇上在朝会上下旨准了几个老臣们告老还乡,但同时宣布将在开春后遴选秀女。” “若我没猜错,这几个老臣应该就是最近这段时间频频上折子提请立后的那几位吧?”说着,青汣不由挑了挑眉:“恩威并施,敲山震虎,这一步棋走得倒是干脆利落。” 话锋一转,目光悠悠看向魏岚:“不过你素来不喜欢搭理这些无聊闲事,特意把这件事告诉我,总不会只是为了逗闷子吧?” “蓝夏你还有印象吗?”魏岚直截了当地问道。 “蓝夏?”青汣眯了眯眸子,脑海中迅速闪过一道清丽身影:“你说的是那个蓝氏布庄的少东家?” 她与蓝夏仅有那么几面之缘,印象中,那是个聪颖通透的姑娘,无论是机敏魄力还是性情格局,都不输金陵城中的名门闺秀。 “嗯。”魏岚点了点头。 几乎是一瞬间,青汣便猜到了她想说的内容:“蓝夏有意进宫参加选秀?” “准确来说,是她已然在候选名单之上了。”言下之意是,无论选秀结果如何,蓝夏都必然会进宫。 青汣不由微微皱眉:“皇上圣旨刚下,便是她蓝氏布庄手眼通天,动作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倘若这场选秀本就是为了她一人而设的呢?”魏岚幽幽道。 青汣心里“咯噔!”一下,紧跟着便追问道:“当年在普宁寺山下救了皇上的那个姑娘是她?” “除此之外,还有更合理的解释吗?” 青汣默然。 的确,以当今皇上的行事作风,即便如今的蓝氏是整个金陵商贾中的翘楚,也并不值得他如此费心谋划…… 第三百九十二章 程苒来信 忽而想到什么,青汣眸光一闪,揶揄的目光落在魏岚身上,打趣道:“这些事是陆铭告诉你的?” 话题突然跑偏,魏岚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但随即又觉得此事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索性直截了当地点头承认道:“是他。” “介意我八卦一下你们是怎么和好的吗?”青汣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第一次见到将八卦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人,魏岚一时间也被她问得愣住了。 不过所幸她原本也没预备着瞒着她,于是便将事情的始末大致说了一遍,至于自己和陆铭之间和好的细节都被她三言两语草草带过。 听她说完,青汣这才知道,原来温彦临行前给魏岚留了一封信,信中解释了陆铭当年不得已的苦衷—— 虽说最初接近魏岚时是受命于先帝,但随着两个人的相处,陆铭心中早已产生了动摇,否则也不会一直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动手的时机。 直至先帝洞察了他的心思,以魏岚的性命相胁,逼得他不得不瞒下一切,甚至为此担上了背叛魏家军的罪名! 陆铭心中有愧,他始终认为是自己间接害死了魏老将军,若无温彦这封信,只怕他永远不会替自己辩解。 可偏偏魏岚心中迈不过这个坎儿,哪怕她明白祖父之死并非陆铭之过,却仍是无法接受他对自己的欺瞒与利用。 有时候,青汣会觉得陆铭和魏岚两个人性格中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譬如,他们都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却又固执得让人心疼。 可想而知,倘若没有温彦临行前的这封信,即便彼此有情,这两个人将来也很难再走到一起。 温彦为了陆铭竟然连这一步都算到了,可见是真的将这个朋友放在了心上…… 只是可惜了,这样一个算无遗策的人。 “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青汣敛了敛眸,转而问道。 “过完这个年,我和陆铭便请旨回北境。” 青汣点点头:“这样挺好。”渐渐淡出金陵这个权力中心,对岐国公府来说是好事。 言归正传,青汣终于将话题拉了回来:“这个蓝夏有什么问题吗?” 魏岚摇头:“没有。” “不过……”魏岚抬眸看了她一眼。 “嗯哼?”难得见她这般吞吞吐吐的时候,青汣不禁有些纳闷了。 大抵是第一次说这种事情,魏岚脸上神色显得有些僵硬,但仍是把心一横,道:“听我娘说,左相夫人前些时候正在打听这位蓝夏姑娘,似是颇为中意……” “哦。然后呢?”青汣点了点头,随即一愣,总算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这个“左相夫人”是何人了。 “等等,你是说江氏相中蓝夏做儿媳了?” 这个消息来得猝不及防,青汣一时半会儿尚且无法消化。 “嗯。”魏岚肯定地点头。 青汣无语了好一会儿,末了问:“容我问一句,她这是给谁相看的?青翊?” “是青司。” 青汣听罢愈发觉得迷惑了:“一般来说,这些世家不都讲究什么长幼有序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青司上面可有青翊和青杉两个光棍呢,没道理越过兄长给他这个老四说媳妇吧?” “具体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听闻你那四哥原本就与蓝夏是旧识。”魏岚摊摊手,“不过好在只是两家私底下相看,并未宣扬出去,那层窗户纸也没捅破,不然可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要知道,自新帝继位以来的这些日子,左相青城可没少因为治下不严的事情被驳斥,若是再闹上这么一出,左相府怕是要颜面扫地了! 青汣嘴角抽了抽:“……” “这可真是……戏园子都不敢这么写吧?” 魏岚亦是一脸无奈:“不管怎么说,蓝夏入宫一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不过是在得知此事后,想起之前听我娘闲话时听到的消息,过来同你知会一声罢了。”虽说青汣早已同相府脱离了关系,不过有些事还是应该了解一二。 青汣自然明白她的好心,不过左相府的事同她实在没什么干系,左不过是听个笑话罢了。 “你说的第二件事呢?”她问。 说到这第二件事,魏岚脸上神情明显松快了许多,道:“喏,这个给你。” 看着面前熟悉的信封纸,青汣不禁有些疑惑:“这不是药王谷的信吗?你什么时候同药初年有交情了?” “你看看就知道了。”魏岚笑道。 信封虽是药王谷特有的信纸所制,但里面的字迹并非出自药初年之手—— “程苒这丫头,竟跑到药王谷去了?” 看完信,青汣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一走就是小半年,中途没给咱们写信也就罢了,这会儿反倒质问起我来,说我不给她回信……” “这你倒真是冤枉她了。”魏岚抬眸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道。 “哦?这话怎么说?” 魏岚指了指她手里的信,悠悠道:“准确说,这已经是苒苒给你写的第四封信了!” 青汣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别闹了,我可从未收到过她的信啊!” “你没收到,不代表信没寄到。”魏岚笑得一脸揶揄。 青汣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有人扣了我的信件?”应该不至于吧,这府上可没那么无聊的人…… 不对,有一个人,绝对够、无、聊! 青汣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身影,磨了磨牙:“燕、西、楼!” “你能认出这是药王谷的信,燕世子自然也能认得出,出于面对情敌的危机感,扣下几封信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过苒苒这丫头倒霉,没想到这一层罢了!”魏岚语带调侃地说道。 “别胡说,哪来什么情敌!”青汣没好气瞪她。 “是吗?”魏乘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接着道:“据我所知,咱们这位药谷主第一次出谷,认识的姑娘就是你,噢对了,你们还在蓟州雪原共过患难,还有啊,他唯一一次来金陵就是参加你的婚礼……”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临别在即 “打住打住!”青汣头疼地打断了她,无奈扶额:“魏岚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 “事实如此而已!”魏岚耸了耸肩。 青汣翻了个白眼:“他认识我的时候,惊鸿就跟在我身边,也就是说,那会儿我和‘姑娘’两个字就已经不沾边了。至于蓟州雪原那次,当时在场的可不止我和他两人,噢对了,还有他来金陵的本意根本不是为了参加婚礼,而是因为药王谷的一些事情……” “哎哎哎,这些你跟我说可没用,关键是你家燕世子不相信。” 魏岚撇撇嘴,然后抢在青汣开口解释前转移了话题:“对了,顺便问一嘴,魏乘最近神神秘秘地跟你在捣鼓什么呢?” “你方才不还说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呢吗?”青汣微微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魏岚不禁莞尔:“他既瞒着我们,我又何必去拆穿他?” “你们姐弟倒是默契。”青汣笑了笑,道:“他是在研制一种新型材料,且现在已经小有所成,再过段时间你就能看到了。” 魏岚无奈地叹了口气:“有时候真觉得他不像是我们魏家的人。” “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没道理武将世家的人就一定得成为一代名将,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他的兴趣所在,不是吗?”更何况,魏乘现在这样,对岐国公府反倒是好事。 魏岚捏了捏眉心,咬牙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每次看到他那副玩世不恭的德行,还是忍不住要上火……” “术业有专攻,他将来的成就不见得就辱没了你们岐国公府的门楣。”青汣难得夸赞道。 魏岚眸光微诧,“能让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期待他能捣鼓出什么东西来了!” “拭目以待。”青汣故意卖了个关子,事实上,不止是玻璃作坊,正在研制的枪械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此物一旦面世,魏乘必然名声大噪。 不过,她大概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不知为何,想到这儿,青汣心中竟有一丝淡淡的怅然。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无可辩驳的是,她一向自诩这个世界的过客,只可惜人非草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下来,她并未做到自己想要的“了无牵挂”。 “喂,想什么呢?那么出神。”魏岚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嗯?”青汣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轻轻摇头:“没什么,大概……昨夜没有睡好吧!” “算算日子,你家世子回来也就是几日的事了,你也不必这般想念。”魏岚性子冷淡,就连玩笑话都说得面无表情,画风颇为诡异。 青汣嘴角一抽:“……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难道不是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配上她那副一本正经的语气,当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青汣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从她手里夺过了茶杯,微笑道:“我觉得你还是去收拾魏乘吧!晚了说不定又跑哪儿去了。” “啧啧,原来你也会有恼羞成怒的时候。果然,人不可貌相。”魏岚看了她一眼,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青汣太阳穴跳了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慢走不送。” 魏岚离开后,青汣回到了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厚厚的信件,最上面那封是前天刚到的。 信上说,他会赶在冬月朔日前回来。 而今日,已经是十月二十八了。 三日,还有三日。 麻衣道人已经在徐州祖宅那边了,一切准备就绪。 她该走了。 提起笔来蘸了一次又一次墨,面前的信纸却仍是一片空白。 这封信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回。 在这个世界待了两年半,如今一切都回到了原本的轨迹,她自认也算是对得起原主这副身子了。 至于两个小家伙,相信在自己离开后,燕西楼一定能照顾好他们。 各归各路,各行各处。这本是她一直以来都期待着的结果,但真到了这一刻,心里却并没有想象中愿望达成的兴奋,有的只是波澜不兴的平静。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于是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为即将到来的离别—— 她不喜欢离别,也不擅离别。 青汣独自一人在书房里枯坐了一整个下午,桌上的这封信,到最后还是没能落笔。 罢了,她另取了一张白纸,用炭笔画了一张草图,然后叫来木茗:“我记得去年药初年送了一块未经雕琢的红玉,你去库房帮我取来吧!” 青汣口中那块红玉品相极佳,通体剔透,无一丝杂色,木茗自是印象深刻,说起来,那块红玉虽不及姑娘身上佩戴的那枚血玉名贵,但也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了。 姑娘宝贝了那么久没舍得拿出来的红玉,这会儿突然说要取来,木茗心中难免好奇:“姑娘是想好要用这红玉做些什么了吗?” “嗯。闲来无事,雕琢些小玩意儿。”话虽如此,但其实青汣心里并没有太大把握,她是擅长根雕不假,但玉雕和根雕完全是两码事,只希望这块好玉不要浪费在自己手里才好。 “姑娘是要亲自动手?那等做好了,属下可要好好瞧瞧!”不知是不是和明槿在一起待久了,木茗现在对青汣也是抱有一种极其盲目的自信,甭管她做什么都觉得好…… “嗯。”青汣无奈地应了一句。 书房里的灯亮了一宿,直至天将明时,青汣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刻刀,伸手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脖子,起身活动两下。 “姑娘,您这是一宿没睡啊?”明槿每日习惯了早起,今晨一出房门便瞧见书房这边灯亮着,以为是姑娘昨夜走时忘了熄灯,便推门进来看看,没成想却是姑娘在这里待了一整夜! 青汣也没想到这会儿有人突然进来,连忙将桌上的小物件儿收起,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昨夜忙得入迷,便忘了看时间。” 她手上的动作飞快,明槿又是刚睡醒起来,故而只隐约瞧见了一个红色的小物件儿,也就没放在心上。 ( 第三百九十四章 前往云州 更何况,她此刻的注意力全在青汣略显疲倦的脸色上,又是心疼又是埋怨道:“姑娘也该顾念着自己的身子才是,有什么天大的事非得急在这一日两日的!” “趁着这会儿两位小公子还没起,姑娘赶紧回去再睡会儿!” 青汣却是摇了摇头:“无妨,错过了困点,这会儿睡也睡不着。” 说着,她转身从旁边的多宝阁上取了一只空盒子,把桌上的图纸折好放进去,连带着袖中藏起的东西也一并搁了进去。 合上盖子,交给明槿:“你帮我把这个盒子给木茗,让他送到魏夫人城外的庄子上,务必亲手交给魏乘。” “那要给魏公子带什么话吗?”明槿被她如此郑重其事的态度转移了注意力,谨慎问道。 “不必,我昨日同他说好了的。” 今日国子监休沐,两个小家伙倒也不用早起,一觉睡到自然醒。 惊鸿一睁开眼看到青汣,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迷迷蒙蒙地扑进她怀里蹭了蹭:“娘亲,你怎么在我们屋里啊?”声音软糯乖巧得不行。 青汣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醒了就起床吧,太阳都晒屁股了!” “噢,好。”惊鸿还没完全醒过来,但仍是下意识地点头答应,整个人看起来呆萌呆萌的,和平日里那个沉稳周到的孩子简直判若两人。 从床上爬下来,惊鸿顶着头上一撮呆毛开始洗漱,并不需要人操心。 反倒是惊鸣,向来有个赖床的臭毛病,平日里两个人一块上学,十次迟到里面,九次都是因为他赖床。 今日恰逢休沐,这毛病便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起初,青汣的态度还算和善,拍了拍他的屁股:“惊鸣,起床了。” 不想话音刚落,便见惊鸣把被子往身上一卷,翻身就滚到里面去了,动作那叫一个一气呵成。 青汣嘴角一抽,接着又伸手去扯他的被子。 奈何这熊孩子手劲儿还挺大,青汣拽了两次,愣是没拽动。 “青惊鸣,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青汣凉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床上的那团被子明显顿了一下,但仍是没动静。 “呵!”青汣心里冷笑一声,淡声道:“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起,我就把你藏在床头柜子里最底层的宝贝全都送给隔壁孟祭酒……” 话音未落,便见床上那个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的某人,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了起来,被子下的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口中却是义正言辞地道:“娘亲,你怎么能把我的东西随便送人呢!” “我这是在教你尊师重道。”青汣笑眯眯地看着他,“入学一年,给孟祭酒添了那么多麻烦,送点礼物不是应该的吗?” 惊鸣同自家娘亲对视半晌,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愤然掀开被子,气呼呼地下床洗漱去了。 洗漱过后,母子三人坐下来用早膳,青汣语气如常地提起自己的打算:“我要出门几天,这几天你们两个乖一点,别惹事知道吗?” “娘亲娘亲,你要去哪儿啊?”一听说要出门,惊鸣登时来了精神,饭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就去抱她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她:“带我一个呗?” “想去?”青汣挑眉。 “嗯嗯嗯!”惊鸣立刻点头如捣蒜。 青汣微微一笑:“做梦。” 惊鸣:“???” 感觉受到了欺骗! “娘亲是要离开金陵吗?几日回来?” 不得不说,相较于惊鸣这个一门心思就想着玩的熊孩子,惊鸿就要敏锐得多了。 青汣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说道:“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个月,具体看情况。” 惊鸿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解道:“娘亲要办的事很急吗?我听祖父说,燕叔叔这几日就要回来了。” “嗯,此事我已提前同你们燕叔叔打过招呼,他知道的。” “什么时候出发?”惊鸿又问。 “下午。” 惊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定定看着她:“那娘亲早去早回,我们等你回来!” 对上那道无比认真的视线,青汣心头倏地一跳,若非她确信此事只有自己、燕西楼还有麻衣道人三人知晓,她几乎要以为惊鸿已经猜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然,不管她内心如何震惊,面上却仍是丝毫不显,笑着应下:“好。快吃饭吧!” 为免这两个小家伙起疑,青汣有意克制自己,既没有过多叮嘱,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舍,只是简单布置了一下这几日的功课,告诉他们别惹祸。 长公主那里,青汣也打了招呼,但并未明确告知自己此行是要去云州祖宅。 好在长公主向来不插手青汣的私事,因此只嘱咐了几句要她路上小心。 下午出发,到云州的时候已是深夜。 漆黑的夜幕下繁星点点,却不见月明。 都这个时辰了,祖宅的人想必早已睡下,青汣便也没惊动门房,把马拴在门口,自己则翻墙而入,径直去了自己上次暂住的院子。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燕渊居然坐在花厅里等她,旁边还坐着一位喝着小酒啃着肉干的麻衣道人。 二人中间的桌子上摆了一副古朴棋盘,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错纵横,尚且分不出胜负。 “丫头来了?”一段时间不见,燕渊似是又圆润了不少,大半夜的仍是精神奕奕。 相较之下,麻衣道人的精神头儿就没那么足了,即便有好酒提神,也是哈欠连天。 “渊长老,道长,这么晚了,您二位这是在等我?”青汣诧异地看向二人。 不待燕渊开口,便听得麻衣道人轻哼一声,怨气十足地道:“可不是吗?我都被这你们家这老头儿拖着下了十多盘棋了,你说你这丫头也是,明知道金陵到云州路远,怎么就不能早点出门?” 听他这么一说,青汣原本还有些愧疚的心思,这会儿也散得七七八八了,自顾自坐下来,“第一,渊长老不是我家老头儿,注意你的措辞,第二,大半夜拖着你不睡觉的人不是我,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推。” 第三百九十五章 四位吃货 “嘿,你这丫头……” “第三,”青汣打断了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棋局:“你确定你不是输急眼了想找个台阶下?” 许是被踩到了痛处,麻衣道人瞬间也不困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你又不会下棋,少在那儿胡说八道污蔑老夫!” 青汣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没再同他争论。 “西楼那小子还没回来?”燕渊笑眯眯地看着她。 “嗯。”不知是不是最近被问得多了,如今再提起这件事,青汣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燕渊捋了捋胡子,状似不经意地道:“老夫多嘴问一句,你借封焰镜究竟是为了……” “渊长老,咱们当初说好的,不问缘由。”不等他把话说完,青汣便打断了他,显然是不愿多谈。 反倒是旁边的麻衣道人,一副老生常在的模样。趁二人说话不注意的时候,抬手打乱了桌上的棋局,然后故作惊讶道:“哎呀,哎呀呀!这这这……不小心碰到了,燕渊老头儿,咱们改日再战,改日再战,哈哈哈——” 青汣一阵无语,她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好在燕渊并不介意,也没拆穿他那拙劣的演技,甚至顺势给了个台阶:“时候不早了,咱们就不耽误丫头休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对对对!”麻衣道人十分赞同地点点头,然后打着哈欠走了。 …… 青汣昨夜便一宿未眠,今日又赶了这么远的路,身体早已是疲惫不堪,可熄灯躺下后,却是怎么都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心中不免生出些自嘲:自己几时也多了这认床的毛病? 就这样半睡半醒地躺了两个时辰,很快,便等来了天亮。 青汣起来打开窗户,只觉一阵凉意席卷而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思绪顿时清醒了许多。 简单洗漱后,燕渊派人过来请她一起去前厅用早膳。 想到上次祭祖时见到的阵仗,青汣本能地皱了皱眉,正要推拒,却听得那小厮补充道:“世子妃不必多虑,三位长老喜欢清静,是以用早膳都是单独命小厨房备下的。” 青汣听完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也就不再拒绝,转而问了一句:“道长呢?” 那小厮轻咳了一声,低声道:“道长说日常起居作息当顺应天时,叫我们不必等他。” 青汣嘴角一抽:“……”真是头一次听闻人把睡懒觉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的! 去到饭厅里,果然只有燕渊三人。 甫一进门,便见燕渊笑眯眯地摆手招呼道:“丫头快来,尝尝我们小厨房的手艺,这是上次你说的那个三明治,看看是不是那个味儿!” 青汣扫了一眼桌上的各色吃食,颇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除去燕渊着重介绍的三明治,还有各色的甜食点心,奶酪蛋糕,蛋黄酥,奶黄包,流沙包,都是她之前写的食谱。 不得不说,这小厨房的厨子是个有天赋的,单凭自己那几张食谱便将这点心做得同后世别无二致。 话虽如此,但这一大清早的,吃这么多甜食,当真不会觉得腻吗? 事实证明,他们一点儿也不觉得腻—— 看着这三位加起来两百多岁的老人在自己面前大快朵颐吃得无比满足,青汣深觉甜品果然是古往今来最令人难以拒绝的美食! 在三位长老的热情推荐下吃了一个三明治和一个流沙包,青汣便再也吃不下了,抿了两口茶,算是压下了胃里的那股甜腻。 见面前三人仍在胡吃海塞,青汣斟酌了片刻,劝道:“三位长老,甜食味道虽好,但还是不宜多吃,对身体无益。” 再怎么说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万一再吃出“三高”来,可就不好了。 燕渊正要去拿第三块奶酪蛋糕,听见这话,顿时有些尴尬地停下了手,倒是一旁的燕聿露出了一抹自认和蔼可亲的笑容:“丫头啊,我听说,你还会做其他美食?” “上次惊鸣说的那个糯米鸡和藤椒鱼片就不错,你看看都需要什么食材,我这就让厨房给你准备!” 两个人一唱一和,三言两语就将此事敲定。 根本就没给青汣留任何拒绝的余地。 青汣:“……” 罢了,左右她现在也没什么事,做几个菜也好,就当打发时间了。 只是青汣万万没想到,妥协这种事情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原本只是打算做两个菜,结果自己一松口,几个老人家立马得寸进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点了一大桌子菜。 就连正在睡懒觉的麻衣道人都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消息,火急火燎地赶来,点了一道烤猪蹄…… 于是,厨房里便出现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场面—— 青汣在灶台上忙活,四个老头儿蹲在门口,一边嗑瓜子聊天,一边眼巴巴地望着灶台的方向。 拜四位老人家所赐,青汣从用完早膳便在厨房里忙活,一直到晌午才算把这一桌子的菜做好,倒是刚好赶上午膳时间,省了厨子再做了。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桌上的菜被吃了个七七八八,四人俱是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瘫在了椅子上。 燕聿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立刻惹来其余三人的鄙夷目光,不过他自己却并不放在心上,转而看向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青汣,关切道:“我瞧着丫头自己都没怎么吃,可是有什么心事?” “并没有,只是还不太饿罢了。”青汣礼貌地笑了笑,明显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 燕聿瞧了瞧她那副小身板,下意识地皱眉:“你这丫头还是太瘦了,该多吃些才是。” “你懂什么?现在小姑娘都讲究一个身材纤瘦,身轻如燕,你当谁都跟你似的,都快胖成球了!”说着,燕肃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姿态。 燕肃瞬间怒目而视:“嘿,燕聿你今天是吃饱了没事干想找不痛快是吧?你自己那里三层外三层的肚子也不见得就比老子好到哪儿去,咱俩谁也别说谁!” 第三百九十六章 千寒冰原 “我那是上了年纪才发福的,不像你,打从年轻的时候就没下过二百斤吧?”燕聿一边剔牙,一边挑衅般地说道。 “你敢嘲笑老子?!”燕肃本就是个炮长脾气,这会儿被踩到痛处更是火冒三丈,撸起袖子,俨然一副准备打架的模样:“燕聿,老子今天非得好好同你理论理论!” 燕渊捋了捋胡须,习以为常地起身拦在二人中间:“我说二位,要打出去打,别在屋里让丫头看笑话。” “好,出去打就出去打!”在这一点上,燕聿燕肃二人倒是达成了高度的共识。 旁边青汣看得是一头黑线,所以呢?出去打就不用被人看笑话了?这算什么,掩耳盗铃吗? 三人离开后,青汣也准备回自己的院子,却在廊下被麻衣道人叫住。 “丫头,那小子路上遇到点事,明日之前怕是赶不回来了。” 青汣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心头一紧,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他怎么了?” “我听到的消息是,他们在千寒山遇上了雪崩,被困住了。”说完,麻衣道人特意打量了一番青汣的神情,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青汣却只是皱了皱眉:“可有人受伤?” 麻衣道人捋着胡子地笑了笑,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受伤自然是有人受伤的,至于你想问的这个人嘛……”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等青汣着急追问。 不想青汣却并不上套,只道:“消息可是已经传回金陵了?” 麻衣道人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微微一怔,旋即道:“自然,否则老夫我又是从何知晓?” “如此,长公主又有的哭了。”青汣淡淡叹了一声。 麻衣道人静静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有等来她的下文,忍不住问:“你就不一点儿都不担心那小子受伤?” “你既然还能如此淡定地在这儿与我闲扯,那就说明他没什么事,便是受伤也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更何况,以燕西楼的本事,区区雪崩,当不至于能困得住他,至多耽误些时间。” 至多,赶不及来徐州…… 想到这儿,心中突然划过一丝说不清的沉闷,但很快,这丝沉闷便被她抛开,敛了敛眸,看向他:“我猜的可对,道长?” 没能看成她的笑话,麻衣道人自是深感遗憾,撇撇嘴,语气讪讪道:“你倒是相信他。” “唉,等过了明日,你们两个可就真的此生不复相见了,丫头,你跟我说老实话,你当真一点儿都不在乎那小子?”麻衣道人到底是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 闻言,青汣沉默了良久,就在麻衣道人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忽而听得空气中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我本就不属于这里。” 既然是过客,那便做好一个过客该做的事,然后在该退场的时候退场,让一切都回到原本的轨迹上去。 见她如此坚定,麻衣道人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兖州,千寒山。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千寒山虽说叫山,实则是一连片的冰川雪原,只因其地势高耸入云,这才被当地人称为“千寒山”。 千寒山地势极高,山原上终年积雪不化,冰封万里,自入冬以来,更是连下了数十场大雪,如今在这万丈冰山荒原之上,刺骨的冰冷寒意正一点一点侵蚀着人身上仅剩的几分暖意。 习凛和展晔刚从雪堆里爬出来,顾不上满身满脸的雪渣,便急急奔向四周查看情况。 “世子呢?”习凛急声问道。 展晔摇了摇头,道:“应该在这附近,我往这边,你往那边,咱们分头找,要快!” “好!”习凛胡乱点了点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方走:“世子,世子!” “小点声,你想再引发一次雪崩吗?”展晔立时变了脸色,低喝道。 经他以提醒,习凛也立刻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寻人。 就在这时,展晔发现自己右前方不远处的雪堆动了动,顿时大喜,急忙跑过去挖雪堆:“大人,是你吗?” “习凛,快过来帮忙!” 二人合力将雪堆挖开,终于看到了燕西楼的脸。 “世子,你怎么样?”习凛关切道。 燕西楼被埋在雪下许久,这会儿骤然吸入一口冰冷的寒气,精神顿时为之一震,他抓着习凛的胳膊用力地喘了好几口气,总算缓过来,朝二人摆了摆手:“……无碍。” 在雪下埋了许久,他的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子沙哑寒意,眸中神色却是清明。 “什么时辰了?” 展晔望了望天色,心里快速估算了一番,回道:“大人,约莫是快到巳时了。” 燕西楼皱了皱眉,又问:“这里离兖州还有多远?” “咱们此刻应该是在千寒山,离兖州少说还有百里。”展晔沉声道。 “百里……”燕西楼紧了紧拳头,随即坚定了神色:“此刻立即出发,若是能在天黑前出了这千寒山,应该能赶在明早日出前去到徐州。” 习凛心头倏地一跳:“世子,咱们不回金陵复命了吗?” 世子嫌和亲的送嫁队伍走得太慢,为了加快行程,回来的路上就只带了他们两个先行骑快马返回,不想出了蓟州城竟然遇上了一伙劫匪,双方在打斗中闯入了这千寒山。 如果只是一群劫匪,他们三人自然不放在眼里,但偏偏当中有个劫匪在逃脱的时候嚎了一嗓子,引发了雪崩,他们来不及躲逃,这才被埋在了雪下。 眼下这千寒山冰原一望无际,天色又阴沉,根本无法辨别方向,想要在天黑前走出去怕是得没那么容易…… “不,送嫁的队伍还在后面,咱们直接改道去徐州。” 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燕西楼的语气不容置疑。 习凛和展晔对视一眼,多年的主仆默契使得他们不再多言。 “可是大人,这千寒山四周俱是冰川,咱们该往哪个方向走?”展晔问了一句。 第三百九十七章 连夜赶路 燕西楼弯腰捧了一捧雪,扬至半空中,任其自然落下。 他指了指雪花飘落的方向,解释道:“千寒山在兖州西北,眼下正值冬季,刮得是西北风,所以咱们只管顺着这风向往前便是。” “世子高明!”习凛听罢顿时眼前一亮。 千寒山寒意逼人,三人步履艰难地往前走着,即使有内力护体,也被冻得牙关打颤。 尤其燕西楼的腿伤刚好没多久,这会儿在雪原上这么一受寒,更是刺骨地疼。 “世子,你的腿受不得寒气,还是属下来背你!”习凛紧走几步拦在他面前苦苦劝道。 “让开。”燕西楼拂开了他的手,“你们顾好自己就行了!” “可是……” “这是命令!”燕西楼的声音冷了几分。 习凛咬咬牙,“是!”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三人却依然在这片雪原里打转。 习凛有些着急了,回来的路上,他们可是听闻了不少关于这千寒山的传闻,其中就有一条说这山里常有猛兽出没,万一要是碰上,他们可就麻烦了! “世子,天色已晚,前面有个山洞,咱们不如在此处暂避一晚,明日再走?” “不,继续走。”燕西楼坚定地说道。 “世子,你到底有什么天大的急事,非得这么不要命地往回赶?”习凛急躁地看向他。 展晔抓住了他的胳膊,低声提醒道:“习凛,你逾矩了。” 习凛面色一变,当即低下头:“世子,属下无意冒犯,只是……” “我知道你的顾虑,”燕西楼打断了他,目光望向远处,定定道:“但我必须在明早赶到徐州祖宅,迟了,就来不及了。” 见自家世子是铁了心要连夜赶路,习凛也就不再多言,沉下性子继续往前。 三人又走了约莫一刻钟,习凛环顾四周,发现这一路走来的景象都并无什么差别,不禁有些犯愁,抬手碰了碰旁边的展晔:“咱们该不会是迷路了吧?我怎么瞧着这里咱们刚刚好像来过?” 展晔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面瘫脸模样,淡声道:“千寒山终年积雪不化,周围景象本就无甚区别,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习凛立刻追问。 “更何况,这雪地上并无新鲜脚印。”说着,展晔朝地上指了指。 习凛细细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随即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可以啊,展冰块儿,怎么从前没发现你还有这份细腻心思?” 展晔面无表情地把他的爪子从自己肩膀上拿了下去。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燕西楼被脚下的冰棱绊了一下,好在展晔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大人小心!” 燕西楼稳住了身形,低头看了看,眉心微微蹙起。 “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展晔察觉到他面上神情有异,不由问道。 燕西楼很快敛了敛眸,摇头:“没什么。” 展晔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刚要再说些什么,便听得旁边习凛指着前方欣喜若狂地大喊:“世子,展冰块儿,你们快看,前面好像有亮光!世子,你真是神了!” 展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瞧见了一处亮灯的地方,心中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对燕西楼道:“瞧着像是一户人家,大人……” 就在他看向燕西楼时,却发现他的目光并未看向前面有亮光的方向…… 联想到大人方才险些被绊倒一事,展晔心下愈发觉得古怪,试探着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展晔你做什么?”燕西楼拧眉看向他。 展晔立刻收手,低头道:“大人恕罪,属下是想说,既然有人家,说不定家里有马车、牛车,咱们或可借来一用,以便尽快赶到兖州城。” “展冰块儿你这不是废话吗?世子用得着你提醒?”习凛没好气地瞪他。 展晔瞥了他一眼,眸中不乏警告之意。 习凛早已习惯了他的冷眼,因此并不将他的警告放在心上,反而上下瞧了瞧他:“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多话。” “行了,你们俩是觉得这千寒山不够冷是吧?别耽误时间,赶路要紧。”燕西楼出言制止了这场习凛的单方面拌嘴。 三人运气委实不错,这户人家虽是猎户,谈不上富庶,却也不至于家徒四壁,好巧不巧地,院子里恰好有一架马车。 习凛给了那猎户一锭银子,对方不仅痛快答应把马车借给他们,还顺带着送了他们一兜刚出炉的肉包子。 因着燕西楼急着赶路,三人没有多做休息,略喝了口热水便驾车而去。 因着是老马,所以马车跑得并不快,习凛一边驾车一边埋怨:“这么个破马车,真是便宜那猎户了!” “知足吧你,这马车再不济,也总比咱们三人走路快些。”燕西楼道。 习凛叹了口气:“唉,这倒也是。” “大人先吃点包子垫垫吧!”展晔将布兜打开,拿了一个包子递给他。 燕西楼咬了一口便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包子皮有些厚了,里面的羊肉也有些腥膻,味道远不及汣儿做的。 不过他向来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便也勉强吃了下去。 但等展晔再拿给他的时候便一口拒绝了:“你们吃吧!” 展晔掀开帘子塞给习凛两个。 后者咬了一口,亦是同样的反应:“啧,这猎户家娘子的手艺着实不怎么样,比咱们世子妃可差远了!” “怎么,你还吃过你家世子妃做的包子?”燕西楼眯了眯眼睛,语气不善。 要知道,汣儿虽然厨艺高明,却并不常下厨,各类吃食也就一开始做上几次,等明槿那丫头学会了,她便不再动手。 只可惜,正在兴头上的习凛并未察觉到自家世子的恶意,只见他嘿嘿一笑,颇有些自得地说道:“之前两位小公子闹着要吃世子妃亲手做的包子,属下正巧路过厨房,便也顺道蹭了几个。猪肉莲藕馅儿的,那味道,啧啧,真是绝了!” 说着,习凛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对着手里的包子愈发嫌弃了几分。 第三百九十八章 阵法开启 “是吗?”燕西楼听完开始暗自磨牙,但他绝不会承认,汣儿亲手做的包子自己也没吃过几回! 还是猪肉莲藕馅儿的! “那是,世子妃说了,这回是猪肉莲藕馅儿的,下次她还做猪肉茴香……唔——”外面习凛还要再说,展晔直接掀开帘子坐在了车辕上,一把将包子塞进他嘴里,顺带夺过了他手里的缰绳和鞭子。 “咳咳咳,展冰块儿你干嘛呢?” 冷不丁地灌了一口凉风,嘴里紧跟着又被塞了一个包子,顿时把习凛噎得够呛, “替你赶会儿车。”展晔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习凛被噎了一下,指着他怒视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然,等他进了马车,见到自家世子那委实称不上好看的脸色时,顿时明白过来,心中暗暗朝展晔拱了拱手,关键时刻,兄弟还是够意思啊! “那什么,”习凛干笑两声,努力解释道:“世子,我也就吃过那么一回……” 燕西楼没吭声,就这么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习凛顿觉背后一阵凉飕飕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他道:“前段时间汣儿还收到了药初年送的东西,我正想着该如何回礼,如今看来,不如派人亲自去一趟北川药王谷以表礼数,至于这个人选嘛,我觉得你就很合适。” “别吧……”习凛一脸欲哭无泪,去一趟北川药王谷倒没什么,但问题是他得罪了药谷主身边的钟离姑娘,这么贸贸然送上门去,万一她随便给自己下点什么毒,自己岂不是要吃好些苦头? 看着燕西楼那副没得商量的模样,习凛心里恨不能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怎么就那么欠呢! 因为是老马,所以他们这马车走得不算快,但好在紧赶慢赶赶在了城门关闭前进了兖州城。 马车停在路边,展晔在外面说道:“大人不若在此稍后,属下去寻三匹快马来。” “没必要吧,咱们一起去岂不……” “也好。” 习凛话还没说完,便听得自家世子一口应下展晔的提议。 他不由诧异地看了自家世子一眼,但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最后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虽说到了晚上,但此刻兖州城的大街上灯火通明,人群熙攘,也算是热闹。 马车停在街角僻静处,并未引来太多注意。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展晔便牵着马回来了。 习凛下车瞧了瞧马,啧啧叹道:“想不到兖州城也有这样的好马!”虽不及汗血马那般能日行千里,却也算得上是不错了。 展晔并未接他的话茬,只是不着痕迹地把缰绳递给了燕西楼。 三人换了马,一路往南去。 出城门时,习凛出示了北镇抚司的腰牌,城楼上的守将便没多问,立刻放行了。 …… 徐州燕家祖宅。 晨光熹微,青汣、麻衣道人以及燕家的三位长老便齐聚在祠堂内。 燕渊开启机关,从供奉燕氏先人的牌位下取出了封焰镜。 只一眼,青汣便看出那牌位下的机关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藏玄妙,倘若不了解这机关的人想要强行取走封焰镜,定要吃个教训! 想到这儿,她心中不由庆幸,自己当初是与三位长老好生商议,私底下并未擅自动手…… “丫头,丫头,怎么瞧着有些心神不宁的?”麻衣道人打了个哈欠,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怎么……”青汣回过神来,以眼神询问。 麻衣道人指了指旁边的燕渊。 “丫头,封焰镜是我燕氏一族的族徽,此番借与你,请务必好生保管!”燕渊神情郑重地嘱托。 青汣自是点头应下:“三位长老放心,青汣必不让封焰镜有失!” 燕渊拍了拍她的肩膀,眸中似是有些意味深长,然而,还未等青汣仔细揣摩,便见他与燕聿燕肃二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一同离开了。 祠堂内便只剩下青汣和麻衣道人二人。 麻衣道人算了算时辰,难得神情严肃正经地看向她:“丫头,我再问最后一次,你可想好了,绝不后悔?” “是。”青汣决然点头。 麻衣道人深深叹了口气,道:“既如此,那老夫便不再劝你,你过来。” 青汣依言走上前去,“需要我如何做?” “身上带刀了吗?”麻衣道人问。 青汣从腰间取出一直飞镖:“只带了这个。” 麻衣道人接过飞镖,沉声道:“伸手。” 青汣蹙了蹙眉,却并未多问,照他说的伸出了手。 麻衣道人也不含糊,左手捏着她的指尖,右手握着飞镖在她掌心快速滑下一刀! “嘶!”青汣倒抽了一口凉气,鲜血涌出的同时,只听得他低喝了一声:“别动!” 说着便将那封焰镜从摆台上取下,置于青汣掌心下方。 掌心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滴落在镜子上,紧跟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她的血居然被吸收了! 青汣心中大为震惊,“道长,这是……” “玲珑阵以封焰镜为阵眼,而封焰镜需以入阵之人的鲜血为引,方可开启。”麻衣道人沉声道。 青汣不太懂这些,见麻衣道人如此笃定,便不再多问,任由他施为。 封焰镜吸收了青汣的血,很快便开始剧烈地震动,继而逐渐从麻衣道人手中脱离,悬浮在半空中。 麻衣道人让青汣站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则取了朱砂灌以内力在地上布阵。 玲珑阵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不多时,麻衣道人的脸色便开始发白,额前更是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他在八个方位各设下一只银铃,中间这一只则恰好悬在青汣头顶上方。 九只银铃环绕在青汣与封焰镜四周,清脆的铃声看似杂乱无章,实则蕴藏着某种规律。 “成了!”说着,麻衣道人身形晃了晃。 青汣下意识要去扶他,却被他喝止:“站着别乱动!” 青汣顿了顿,到底没敢乱动,开口问道:“那接下来呢,还要做什么?”老实说,她觉得除了这四周的铃声略显诡异外,其他并无什么变化。 第三百九十九章 晚了一步 “等。” “等什么?”青汣皱眉不解。 麻衣道人在地上打坐调息了片刻,稍稍平复了体内涌动的真气,而后抬眸看向门外:“日出于东方,天地灵气齐聚一时,这,便是最好的时机。” 青汣听得懵懵懂懂,但也明白了大概意思,他们这是要等日出。 祠堂里一片静默,只有银铃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与此同时,燕西楼三人连夜赶路,总算进了徐州城。 越靠近徐州,燕西楼的神色便越凝重,以至于习凛和展晔二人都不敢再随意开口言语。 “大人,天快亮了。”展晔瞧了瞧天边的那一抹鱼肚白,低声提醒道。 “去祖宅,快!”说着,燕西楼便扬手狠狠抽了一下马鞭,“驾!”策马疾驰而去。 “世子这是怎么了?”习凛转头看向旁边的展晔,不想后者也跟着甩了一鞭子,竟是二话不说越过他追了上去。 “疯了疯了,一个个都疯了!”习凛吃了一脸灰,骂骂咧咧几句,也急忙策马跟上。 与此同时,祠堂隔壁的院子里,燕渊懒洋洋地坐在屋里烤火喝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相较之下,燕聿和燕肃两个人就没那么淡定了,二人在廊下来回踱步,不时朝隔壁张望,时刻关注着祠堂的动静。 在第无数次询问门房小厮后,燕肃终于憋不住了,粗着嗓门嚷道:“哎你说西楼这小子怎么回事,都到这会儿了,怎么还没赶来?” 燕聿的眉头同样不曾舒展,沉声道:“他路上遇到了劫匪,未必能及时赶到。” “笑话!区区一伙劫匪,还真能把他怎么样不成?”燕肃不以为意地说道。 燕聿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屋里喝茶吃点心的燕渊:“燕渊,你那法子真的成吗?” 燕渊慢悠悠地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看都没看他一眼:“那是祖宗留下的话,你问我我去问谁?” “你……”燕聿被噎了一下,却也明白他说的是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黑着脸进屋坐下,负气道:“但愿祖宗保佑吧!” 黎明的第一缕晨光照进祠堂,一直在地上盘腿打坐的麻衣道人倏地睁开了眼睛,定定道:“成了。” 话音刚落,便见那些围绕在青汣周围的银铃突然开始高速旋转,声音也变得尖锐急促起来,紧接着,淡金色的晨光在她身边形成一个闭合的光圈,将她与银铃悉数笼罩在内。 渐渐地,青汣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一点一点变得轻盈,直至她低头发现自己已经漂浮在半空中…… 初时,她还有清晰的意识,但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她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从现实中抽离,眼皮越来越重,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遥远微弱起来,仿佛被隔绝在一层真空罩子之外。 迷蒙中,她似是隐约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但她却已无法回应…… “小子,你来晚了一步……唉——”麻衣道人拍了拍燕西楼的肩膀,神情无不惋惜。 “什,什么?” 晚了一步……竟还是晚了一步吗? 燕西楼只觉眼前一片恍惚,仿佛这一路行来支撑着他的动力在顷刻间轰然崩塌,然而这种恍惚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紧跟着便见他急切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麻衣道人的胳膊,却冷不防地扑了个空。 麻衣道人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不由皱眉:“你的眼睛……” “告诉我,她人还在这儿,她还没有离开,对不对?”燕西楼打断了他,语气卑微到近乎祈求。 那种小心翼翼却仍怀有一丝希望的神情让人瞧着都于心不忍。 “唉——”瞧着他这副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愿接受现实的模样,麻衣道人亦觉唏嘘不已,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解,只能摇头叹气。 身后,习凛和展晔紧随而至,乍一瞧见祠堂里的情景不由吓了一跳,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世子,道长,这,这什么情况?世子妃这是……” 麻衣道人低低叹了一声,道:“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送你家世子回去歇着吧,对了,别忘了请个大夫给他瞧瞧眼睛。” “大夫?瞧眼睛?”习凛一听顿时急了,连忙追问道:“等等,道长,我家世子的眼睛怎么了?” 麻衣道人无语地看向他:“亏你还一路跟随,竟连这都未曾注意到……罢了罢了,这件事还是你自己去问你家世子吧,再不济,就问问你旁边这位冷面小哥!” 言罢,便重新坐了回去,闭目打坐,不再言语。 “世子,道长说的可是真的?你的眼睛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习凛对着燕西楼便是一连串的询问。 后者却只是怔怔地盯着青汣所在的方向,神色莫名。 事实上,他已然看不清青汣的样子,只能隐约瞧见一个大致的轮廓,还有,那层诡异的光圈…… 习凛急得不行,只好转而看向一旁的展晔:“冰块脸,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许是在雪地里待了太久,被雪灼伤了。” “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就去请大夫!”说着,习凛风风火火就要往外走。 不想展晔却抬手拦住了他。 “你这是做什么?!”习凛忍不住暴躁道。 展晔冷冷道:“世子妃生死未卜,你以为这个时候大人有心思看大夫?” 习凛扭头看了看青汣,又看了看自家神思不属的世子,末了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傻站着吧?” 就在这时,燕西楼嘴角突然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诡魅而肆意。 自进到这祠堂开始,展晔的目光就一刻没有离开过燕西楼,此刻见他面上神色有异,心中顿觉不妙,低声催促道:“去请三位长老,快!” 话音未落,便见燕西楼突然提气上前,掌心聚力,抬手猛地劈向那层光圈——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展晔果断向前,强行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大人快住手!” 第四百章 玲珑阵威 “松手。”燕西楼神情冰冷漠然,语气不重,却淬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展晔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语速极快地劝道:“大人,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没弄清楚,你这样贸然出手,未必能救下世子妃,说不定还会……” “滚!”燕西楼仿佛魔怔了一般,厉声喝断他,紧跟着反手就是一掌朝他挥去—— 展晔自然不是他的对手,硬生生接下这一掌,被打得趔趄后退了好几步,强压下内息的翻涌,刚要再上前,却见燕西楼的掌心已经同那层诡异光圈接上—— “大人!”展晔面色一变。 只见那层光圈仿佛一个神秘而巨大的风暴漩涡,源源不断地吞食消耗着燕西楼的内力,却纹丝不动。 展晔试图去将人拉回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靠近。 不好,再这么下去,大人的内力非得被这古怪光圈吞没殆尽不可! 展晔心急如焚,只好求助于麻衣道人:“道长,还请道长相助!” “胡闹!这小子简直是胡闹!”麻衣道人原本正闭目调息,不想被打断后一睁眼就瞧见这么一幕,登时气得连声叫骂了几句。 然,骂归骂,这人还是要救的。 麻衣道人沉心静气,提气而上,试图用自己的内力将燕西楼震开,奈何玲珑阵的威力太大,一经开启便无法中断,仅凭他一人之力实在难以为继,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他不禁咬了咬牙,没好气地朝展晔喝道:“愣着干嘛?还不快来帮忙!” 展晔立刻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屏息凝神,将自己的内力汇聚在掌心,助他一臂之力。 展晔的内力或许在寻常人眼里算得上是佼佼者了,但在这玲珑阵面前显然有些不够看,但毕竟聊胜于无,有了他的帮忙,麻衣道人身上的压力多少消减一二。 就在二人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习凛终于将燕渊三位长老请来。 见到祠堂内的情形,燕渊三人顿时变了脸色,燕聿更是直接叫骂道:“我就知道西楼这小子不是个省事的,竟把主意打到了玲珑阵上!” “别废话了,赶紧帮忙要紧!”燕肃面色凝重,说话的同时便已加入了麻衣道人身边。 燕渊燕聿还有习凛三人正要加入,却听得麻衣道人语速极快地说道:“你们三个去对面,待这阵法稍松,咱们一同将人救下来!” “好!” 六人分立于玲珑阵两侧,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在燕西楼与阵法之间打开了一丝裂缝——就是这个时候! “快,救人!”麻衣道人立刻沉声吩咐道。 习凛和展晔听罢当机立断,一左一右拉住了燕西楼的胳膊,二人齐齐发力,将他从阵法中拉了出来! 见状,其余四人也长松了一口气,撤回了掌力。 就在这时,燕西楼突然猛地吐了一口血来,把习凛和展晔吓了一跳,“世子(大人)!” 习凛急忙看向麻衣道人:“道长,您快帮忙看看……” “我没事,松手。”燕西楼不以为意地擦去了嘴角的血迹,声音里透着沙哑,说完便挣扎着仍要上前去。 燕聿一把按住了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既然不愿撒手,那你早干什么去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再闹这么一出,我告诉你,晚了!!!” 一瞬间,燕西楼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般,猛地抬头看向他,眸色猩红,目光凶狠,整个人宛如一条被触到了逆鳞的虬龙! 燕聿本就是个暴脾气,见他这幅样子,不由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嘲讽道:“瞧瞧你现在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犹犹豫豫在前,追悔莫及在后,这燕不寒好歹也是一代英豪,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儿子?当真是辱没了我们燕氏一族的名声!” “说的不错!”燕肃难得没有反驳燕聿的话,甚至与之站在了同一战线,大着嗓门数落:“若我是你,既然自知没有十足的把握,那当初便是抗旨不尊也不会就此撒手去送什么和亲公主,现在好了……” “行了,都少说两句。”见二人越骂越激动,燕渊果断出言打断,轻咳一声,朝二人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差不多得了。” 此时此刻,沉浸在失去挚爱情绪中的燕西楼并未留意到三人话里的破绽——青汣利用封焰镜离开一事除了她本人,便只有自己和麻衣道人知道,燕家的三位长老又是从何而知? 燕西楼不察,却不代表麻衣道人也没有丝毫察觉。 只见他不动声色地朝三人的方向扫了一眼,眸中意味不明。 燕渊自是知道此事瞒不过他,但眼下也并非解释的恰当时机,只好避开了他的视线。 若说方才麻衣道人心中只有三分猜测的话,那么此刻燕渊的表现无疑是让那三分的猜测变成了七分的笃定…… 是了,上古姬氏一族的后人,即便是跨越千百年,经历一朝又一朝的兴迭更替,多少还是有些传承在的。 《梅花易数》中所记载的玲珑阵对世人来说或许遥不可知,但对他们姬氏一族而言却不见得陌生。 看来,这丫头与燕家,不,准确来说是与上古姬氏一族的缘分不浅啊! 见麻衣道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燕渊心思飞快地转了转,未免他猜到更多,便想着要开口打破沉默。 就在这时,外头管家来禀,说是方才派人去请的大夫到了,现在会客厅等候。 大夫是替燕西楼请的,可瞧着燕西楼眼下这副黯然神伤的情形,怎么也不像是愿意看大夫的。 “世子……”习凛开口想劝,却被燕渊使了个眼色拦下:“由他吧!” 有些情绪终究是要自己消化的。 借着这件事磨一磨他的性子也好。 “行了,都别在这儿杵着了,待阵法结束,我自会让人通知你们。”麻衣道人下了逐客令。 习凛和展晔看了看神色恍惚的燕西楼,仍是有些不放心,正犹豫之际,直接被燕肃不由分说地拖走了,“把心放肚子里吧,你家主子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第四百零一章 一败涂地 “可是……” “哪来那么多可是?!”燕肃虎着脸呵斥。 燕渊几人离开后,阵法仍在继续,麻衣道人盘膝而坐守在一旁,也不去理会边上的燕西楼。 燕西楼怔怔地望着面前被阵法包围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似远在天边无法靠近…… 聿叔骂的不错,自己每一次的优柔寡断、犹豫不决,都在将她从自己身边推开。 什么尊重她的选择,什么故作潇洒的放手,不管他面上伪装得多深明大义、说了多少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这些东西骗得过旁人却骗不过自己,打从心底里,他便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甚至,他从未想过放她离开。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太清楚汣儿的性子了,倘若自己真的一意孤行地将她强行留下,那么便是二人间仅有的那几分情谊也将不复存在,往后余生,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便只有无穷无尽的恨了。 走到这一步,与其说是自己尊重她的选择,倒不如说是因为害怕她会怨恨自己而做出的妥协,当然,还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侥幸。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看清楚自己的心,比起她的怨恨,自己更害怕她的离开…… 是,他后悔了。 却也仅仅是后悔而已。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他定然不会往北翟走这一遭,但,如果汣儿执意要走,他仍是无法阻止…… 因为自始至终,他都做不到枉顾她的心意。 他就像个孤注一掷的赌徒,明知结果可能不尽如人意,却仍是不肯死心地抱有一丝幻想,幻想自己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幻想她会顾念着彼此相识以来的那点情分,顾念着两个孩子而留下。 从信心十足到小心翼翼,这场豪赌他输得一败涂地。 当真是可笑又可悲。 归根结底,是他高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他看得出来,她对自己并非全然无情,只是这份情被她控制得太好,从不外露半分,或许,连她自己都瞒过了。 这样一份全然被理智掌控的感情,远不足以让她放弃她原来的世界,更抵不过那个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时至今日,他才算是看清了这一点。又或许,他早有预感,只是一直不肯死心罢了。 青汣,青汣…… 燕西楼跌坐在冰冷冷的地砖上,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个在自己心头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名字,心痛如绞。 门外日头渐渐升起,冬日里和煦的阳光照进祠堂,明亮得有些刺目。 整个祠堂静得仿佛一潭死水,而那玲珑阵中的银铃声便如同晨钟暮鼓一般,声声催人醒。 阳光照进祠堂,落在男子背上,古朴的地砖上留下一道萧索的光影,茕茕孑立,无端落寞。 他放任自己沉浸在静默的深渊里,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写满了黯然伤情,再不复往日潋滟光彩。 青褐色的地砖上孤零零地躺着一枚血玉,燕西楼的眼睛被雪灼伤,看不太真切,却隐约瞧出几分熟悉来。 他缓缓将血玉拾起,轻轻摩挲着,眼角流露出一抹温柔的怀念—— 这是他们初识时自己用来答谢她救命之恩的谢礼。 当时只想着留个信物,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她后脚离开蓟州时便将这血玉给当了,区区五万两银子,当真是无情得很! 后来还是魏乘恰好去到那家当铺,认出了这血玉,这才将其赎了回来。 再往后,便是二人的大婚之夜,自己亲手把这枚独属于英国公世子妃的血玉交到了她手上。 往昔之事仍然历历在目,一转眼却已物是人非。 从前觉得她性子冷清,而这血玉的颜色鲜亮炽热,又天然触手生温,配她再合适不过,如今冷眼瞧着,只觉那红色刺目伤神…… 他闭了闭眼睛,用力地攥紧掌心,血玉明明就躺在他手中,却已然感受不到它一分一毫的温度,只觉冰冷入骨。 银铃声渐渐弱了下来,那层包裹着青汣的光圈一点点淡去,青汣的身体慢慢落下,封焰镜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汣儿!”燕西楼急忙上前接住她,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她的名字,“汣儿,汣儿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麻衣道人睁开眸子瞧了瞧外头的阳光,掐指一算,末了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句:“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世间万物,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强求不来,强求不来啊!” 燕西楼眸光颤了颤,艰难地看向他,问:“道长,汣儿她……” “玲珑阵已闭,贫道也该走了!”说完,麻衣道人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从腰间取下酒葫芦饮了一口,笑着出门而去。 “道长留步,”燕西楼突然叫住了他,像是怀着最后一丝希冀般地问:“敢问道长,汣儿可还有机会再回来?” 麻衣道人只笑了笑,没有转身:“玲珑阵虽有扭转时空之力,却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有这样千载难逢的际遇,一而再,再而三地穿梭于异世之间。” “小子,你当这是你们家后花园,可由得你随便逛吗?” 说完便不再理会身后的燕西楼,喝着酒哼着小曲儿,神神叨叨地走了。 从祠堂出来后,青汣便一直处在昏迷中,不管怎么唤,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燕西楼请了无数医术高明的大夫前来,却都说不出一二。 最后一位大夫诊完脉,又是扼腕叹息,又是连连称奇:“这位姑娘脉象平稳,无病无痛,亦不曾中毒,似乎……就只是单纯的昏睡。请恕老朽医术有限,实在瞧不出什么端倪。” 三日了。 这短短三日内,燕西楼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这样类似的说辞,从煎熬到麻木,仿佛钝刀子割肉一般,疼痛不断累积。 他一动不动地握着青汣的手,即便形容疲倦,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半刻。 旁边的燕渊见状也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朝习凛使了个眼色:“送这位大夫出去吧!” 第四百零二章 此生缘起(一) 那大夫犹豫了一番,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提醒道:“诸位,依老朽愚见,床上这位姑娘暂时不打紧,倒是这位公子的眼睛,再不抓紧医治,怕是……” “习凛,送客。”燕西楼皱了皱眉,似是不满被人打扰,稍显疲倦的声音中带着漠然冰冷。 那大夫也是头一次碰上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的,心中自是恼火,但转念一想,人家自己都不在乎,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又何必在这儿讨人嫌? 想到这儿,那大夫也不再多言,径直转身告辞了。 …… 迷蒙中,青汣只觉自己的身子变得很轻很轻,似是灵魂从躯体中抽离,如浮萍般漂浮在半空中,待她终于能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淡青色的迷雾中,看不清前路,更不知自己前方何处。 青汣按了按太阳穴,昏迷前的思绪一点点回笼—— 燕氏祠堂内,自己和麻衣道人开启了玲珑阵,满屋子都是银铃的响声,听得人心慌,再后来,自己便昏睡过去,等到再一次睁开眼便是在此处了。 她环顾四周,眉心紧紧蹙了起来,难道玲珑阵失败了?还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 就在她暗自疑惑之际,突然一道陌生而悠远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前尘往事,不过旧梦一场,所谓执念,皆是虚妄。” “谁?!谁在说话?”青汣瞬间警惕起来,她飞快地环顾四周,却根本寻不到这声音的来源。 “你不该回来的。”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似是暗含了一声叹息。 “阁下到底是谁?又凭何断定说我不该回来?”确定寻不到声音源头后,青汣屏息凝神,静下心来与之交谈。 “既来之,则安之,你如今的这份机缘是有人专程为你求来的,留下,未必就会抱憾终生,回去,也不见得就能得偿所愿。” 青汣显然并未被他说动,冷然道:“如你所说,若不试试,我又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最起码,在这一刻,我选择了我想要的那条路。” “你确定你此刻的选择当真是遵从内心吗?”那声音又问。 “你究竟想说什么?”青汣逐渐有些不耐同他在这些文字游戏中周旋。 说完,便隐约听得那声音似是笑了一声,又似是没有,“既如此,你便去吧!” 青汣微微拧眉,就在这时,忽然觉得脚下倏地一空,紧跟着整个人急速下坠! 该死! 这什么破玲珑阵,到底靠不靠谱?! 这是青汣脑海里划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青汣终于看到了那个自己所熟悉的世界—— 熙熙攘攘的路口,南来北往行色匆匆的行人,他们的步伐或急或缓,在这个交错的路口短暂擦肩停留,只待绿灯一亮,便各自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前程未来。 或许是所有期盼已久的愿望达成时都不可避免地伴随着一丝不真实感,又或许是近乡情怯,此时此刻,站在十字路口的青汣看着面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场景,竟有些恍惚。 就在她恍惚张望之际,忽而有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下意识地要往旁边躲闪,却发现对方竟然从自己的身体中间穿梭而过! 她瞳孔骤然一缩,旋即低下头去快速检查着自己,黑色工装是她出事前穿着的那套,左手手腕上的疤痕也还在,可以肯定这就是她自己的身体没错。 但为什么……她伸出手去触碰旁边的路灯杆,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从灯杆中间穿过,恍若无物…… 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说,是玲珑阵出了什么岔子? 她不甘心地又尝试了好几次,结果发现根本没有人能看见自己,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她好像存在着,又好像不存在。 最初的震惊和不可思议过后,青汣很快便冷静下来,既然回来了,那便要把一切都弄清楚,比如,任务途中的那个意外究竟是不是真的意外? 一小时后,青汣孤身一人来到了郊外的一座郁郁葱葱的山脚下。 在这遍地高楼林立的城市里,这座山顶上居然还保留着一栋古典园林式的宅院。 不错,这便是她去到苍梧前最后停留的地方,也是她最后一次任务的地点。 她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暴雨,天色阴沉沉的,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组织给她的最后一个任务,不是杀人,而是从这座宅子里取走一样东西。 坦白说,东西是什么,她并不知道。 当初那张任务单上写得很清楚,要她在中午十二点准时到这座宅子的阁楼上等候,自会有人把东西转交给她。 执行任务过程中,只需负责好自己这一环节,不该过问的不问,这是他们这一行的规矩,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任务模式,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可意外偏偏就在这一次出现了。 她准时到达了阁楼,却并未等到人。 阁楼上空无一人,却偏偏点了一屋子的红烛。 她只觉得这间阁楼说不出的古怪,尤其那些快要燃尽的红烛火焰,像是能够蛊惑人心一般,冥冥之中,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着她一点点往中间靠近。 与烛焰对视的那一刻,她隐约从中窥见了一道模糊背影。 然而不待她细看, 当初那张任务单上写得很清楚,要她在中午十二点准时到这座宅子的阁楼上等候,自会有人把东西转交给她。 执行任务过程中,只需负责好自己这一环节,不该过问的不问,这是他们这一行的规矩,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任务模式,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可意外偏偏就在这一次出现了。 她准时到达了阁楼,却并未等到人。 阁楼上空无一人,却偏偏点了一屋子的红烛。 她只觉得这间阁楼说不出的古怪,尤其那些快要燃尽的红烛火焰,像是能够蛊惑人心一般,冥冥之中,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着她一点点往中间靠近。 与烛焰对视的那一刻,她隐约从中窥见了一道模糊背影。 然而不待她细看, 第四百零三章 此生缘起(二) 这座阁楼至少历经了百余年,可以肯定的是,整座阁楼没有任何经历过大火的痕迹。 既然没有大火,那么自己当初见到的又是什么?幻觉吗? 抬眼望去,整座阁楼里摆满了红烛,准确来说,是燃了一半的残烛, 青汣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那半根残烛,眼前的情景突然和记忆里的重合起来…… 如果她没猜错,这满屋子的红烛正是她昏迷前见到的那些! 如此看来,她以为的那场大火根本就不存在,而这里,很可能就是她去到另一个世界的契机!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接受的最后一次任务究竟是凑巧还是有人蓄意安排?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她,自己已经离真相很近了。 青汣深吸了一口气,敛了敛神,缓步踏入这间屋子,细细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屋子里并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一应器物摆件却都纤尘不染,仿佛有人每天都细细打扫擦拭过一般。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青汣听见动静下意识地就要躲起来,可转念一想,自己此刻就是个透明人,躲与不躲并无什么区别,不由暗自哂笑一声,索性站在了窗边,静静观望。 楼梯尽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了上来。 为首的那人脸上竟然带着半张银色莲花面具! 青汣的呼吸顿时为之一凛,这是明月的面具,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还是说,此人就是明月? 一瞬间,青汣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测,却无从求证,只得静下心来继续看向楼梯的方向。 很快,她便又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杀手组织的老大,人称七叔! 七叔就是七叔,道上没有人知道他的全名,包括他们这些身在组织内部的人。 七叔虽是杀手组织的老大,却并不似传闻中那般令人闻风丧胆,相反,他其实是一个颇具儒雅气质的老者,一头鹤发,一袭长衫,似乎不管什么时候,他看人的目光总是沉静而平和的。 但青汣知道,七叔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温和无害,至少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自认从未看透过他。 此时此刻,见到眼前这张久违的熟悉面孔,那些许久不曾想起的记忆一点一点浮上脑海—— 十二岁那年,她失手杀了孤儿院一个对自己图谋不轨的老师,机缘巧合之下被七叔所救,继而进入组织,这一待就是整整十年。 平心而论,这些年来七叔待她还算是不错,甚至当她提出想要退出组织时,七叔也只是问了一句是否想清楚了便不再阻拦。 唯一的条件便是,替组织完成最后一次任务——去郊外山上的别院取回《梅花心易》。 可也恰恰是因为这个任务,自己去到了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或许是人在经历过一些变故过后,看待人和事的方式就会发生改变,一如此时的她,第一次从那双未看透过的眼睛里看出了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野心…… “你确定这些破蜡烛真的能开启时空之门?”七叔看着面前这满屋子的残烛,眉心紧蹙。 “你既不信又何必随我来这一趟?”带着银色莲花面具的男子淡声道。 听到他的声音,青汣瞳孔骤然一缩,她可以确定这是明月的声音,明月也来了这个世界! “沈其楠,这就是你同我说话的态度吗?”七叔语气明显不悦,眸中浮上一股隐隐的怒意。 沈其楠!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青汣不由攥紧了掌心,果然,明月,沈复,沈其楠,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听起来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细细想来,也唯有这个解释才能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一一串联起来—— 据索契所说,沈复当年与谭卓决裂,带走了长生术的关键,落星石。 此后便消失无踪,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 时隔二十多年,当他再次出现在南越时,容貌一如往昔,没有丝毫改变。 而这一点恰恰印证了那个关于落星石的传说,得落星石者,可获长生,扭转时空! 如此想来,自己的穿越只怕也与他有关…… 或许不止这些,她甚至怀疑他以沈其楠的身份与自己相知相许的这五年都并非巧合…… 她屏住了呼吸,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但,七叔与沈复之间的对话仍在继续。 “呵!”沈复忽而轻嗤一声,冷眼讥讽道:“七叔,这些年来我称呼你一声‘七叔’,你莫不是真把自己当成是我的主子了吧?” “别忘了,从头到尾,你我之间便只是合作关系。”淡漠的声音里不乏警告之意。 七叔被噎了一下,脸上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和善的假象,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只听他古怪地笑了一声:“是,我们当然只是合作的关系,这一点我怎么会忘呢?只是不知,倘若有一天青汣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后悔自己错信了你?” 那张莲花面具下的神情微微一顿,再开口时语气里不禁带了几分寒意:“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许是自认踩到了对方的痛处,七叔的心情明显好转不少,于是适可而止,转而说起正事:“这些年下来,你也进行过不少试验,唯有青汣那次成功了,眼下你有多少把握?”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若是怕了,大可以像从前那样随便拉个替死鬼做试验。”沈复的耐心明显所剩无几,出口的话也越来越不留情面。 七叔眼中划过一抹阴鸷,他当然知道此事的风险,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沉默了片刻后,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警告般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 “开始吧!” 沈复却是丝毫不将他的警告放在心上,指了指蜡烛正中心的位置,径直吩咐道:“站到中间去。” 七叔依言走上前去站定。 沈复一一将房间内的残烛点燃,摇曳的烛光微微晃动,逐渐在半空中汇聚,投射出一片明镜般的光影。 第四百零四章 此生缘起(三) 光影乍起的那一瞬间,七叔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面虚无缥缈的镜子,而这一看,整个人便立即沉溺其中,仿佛终于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一般,沉醉其中,嘴角露出了一抹诡异而贪婪的笑容。 青汣觉得古怪,紧走几步,抬眸看向那面镜子—— 殊不知,就在她看向镜子的同时,一旁的沈复摘下了脸上的莲花面具,露出真容,他眯了眯眸子,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轮回幻镜,足以窥见每个人的心魔。 七叔,能不能从幻境中脱身,就靠你自己了! 做完这一切,沈复重新戴上了人皮面具,恢复了沈其楠的模样,从阁楼离开。 话分两头,却说青汣走至镜子面前的一瞬间,镜中画面一转,回到了她与沈其楠初次见面的那一幕—— 那天,她刚从外面执行任务回来,胳膊上中了一枪,这样的伤自然是不好去医院的,只能立刻赶回组织处理伤口。 许是运气不好,她在回去的路上和一辆越线变道的车发生剐蹭,此事本就是对方全责,再加上她的车被蹭得不严重,又有保险,便没打算计较,准备赶时间回去。 不料,那位肇事车主是个刚拿到驾照的新手姑娘,一看见自己胳膊上有血,登时就慌了神,死活要送她去医院。 她反复解释了多次,自己这伤与刚才的事故无关,不需要她负责,可那姑娘不听,当场就哭着打了120,青汣顿时只觉头大如斗。 就在她准备弃车而逃的时候,沈其楠正好开车路过,见旁边出了交通事故,他停下车,对那位肇事姑娘声称自己就是医生,并主动提出由他来送青汣去医院,这才算是止住了这场闹剧。 说起来,当初青汣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 杀手盟的成员大都分散在各地,为了安全起见,除必要情况外,成员之间互不相识,而沈其楠居然认出了自己,还替自己解围…… 而这一点疑惑很快便得到了解释,在进入杀手盟时,每个成员都会配发一枚尾戒,尾戒的样式可以由自己决定,但所用材质相同,以证身份。 青汣没有带戒指的习惯,所以便用绳子把尾戒串起来戴在了脖子上,当日与那位肇事姑娘争执间,尾戒露出来,恰好被他看到,认了出来。 这些画面都是青汣所熟悉的,但显然,这并不是事情的全部…… 画面一转,那位肇事的年轻姑娘回到车上,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银行卡到账信息,露出满意的笑容,脚下油门一踩,在拥挤的车流中飞快地穿梭远去。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青汣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纷乱如麻的心绪,她并非是要自欺欺人,但仅仅只是这样一个蓄谋已久的初遇并不足以让她推翻自己之前对一个人的所有判断。 既然是真相,那便需要更多的证据来佐证,她不会听信七叔的一面之词,但也不会盲目轻信。 镜中的画面再次转换,这一次,回到了她执行最后一次任务的前一天。 深夜,沈其楠来到了七叔的住处。 一进门,便见沈其楠面色不虞地冷冷道:“事情已经安排妥当,这个节骨眼上你把我叫过来最好有什么急事!” 七叔不疾不徐地泡着茶,闻言也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先坐下,“青汣是此次计划最关键的一个环节,我总要确定你不会因为心软而临时变卦。要知道,这一天我可是等了十年之久!” 说着,他将一杯刚刚泡好的茶推到沈其楠面前。 沈其楠瞥了一眼面前的热茶,冷笑一声,道:“苦心筹谋多年的可不止你一个,临时变卦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至少能让你抱得美人归不是吗?”七叔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你多虑了,我对她从无男女之情。”沈其楠眉宇间渐渐露出不耐烦。 “啧啧啧,好一个‘并无男女之情’,看来那丫头注定是要错付了!”七叔一副颇为叹惋的语气,忽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是不知,倘若将来有一日她知晓了事情的真相,明白你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另有所图,会不会对你因爱生恨?” 七叔在这个时候刻意提起青汣,无非是想要讥讽沈其楠两句,如果能够激怒他就更好了…… 然而沈其楠却并未被他的话所影响,只见他神色淡淡,语气冷漠道:“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你大可不必如此试探我。” 眼见着自己的心思被他当面戳破,七叔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大笑出声:“沈其楠,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你到底有什么事?”沈其楠眉宇间的神情愈发冷凝。 见他俨然已经没了耐心,七叔也就不再顾左右而言他,从抽屉里拿出信封递给他:“这是你们这次的任务单,你先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让人封起来了。” 沈其楠看过后皱了皱眉:“如果你不想明日之事出什么变故,最好重新做一份。” “理由呢?” 沈其楠不语,拿笔在上面加了一行字,然后递给他:“照这上面的写。” 七叔低头一看,随即皱眉看着他,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审视与打量的意味:“你把《梅花心易》的事告诉她,就不怕她起疑?” 沈其楠冷笑一声,目光讥讽地看向他:“一份连最基本的目标都没写明的任务单,你以为她半点都不会起疑?” 七叔自然明白他的考虑不无道理,“但这《梅花心易》……” “七分真,三分假,如此才能令人信服,不是吗?”沈其楠打断了他。 七叔沉吟片刻,随即招手叫来自己的心腹,把任务单给他:“按照上面写的重新做一份。” “是,七叔。” 十分钟后,心腹拿着新做好的任务单回来,正要交给七叔,却见他指了指沈其楠:“这次可都是按你的意思拟好的,收好。” 沈其楠却没有接,淡声道:“做戏就要做全套,两个人的任务,没道理任务单私下给我一人。” 第四百零五章 此生缘起(四) “明早我和青汣会去议事厅,一切按规矩办就是。” 自己的话几次三番被驳斥,七叔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到底没说什么,用眼神示意心腹将任务单放在桌上。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说完,沈其楠也不待七叔回应,转身就走。 “明日是最后一次试验,青汣的命格特殊,我筹备了这么久,成败都将在此一举。沈其楠,不要让我失望!”最后一句话,七叔的语气蓦然沉了下来。 沈其楠恍若未闻,踏出门槛的那一刻,眸色微敛,淡淡道了一句:“没有人比我更希望明日的计划顺利进行。” …… 看到这里,青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语成谶,原来从他们二人的初遇,不,或许更早以前,从七叔救下自己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划,如此步步算计,环环相扣的筹谋倒也算得上是煞费苦心了! 十年啊,比起他的这些谋划,自己与他的初遇委实算不得什么,他与七叔本就是合作关系,能够从他那里拿到有关自己的身份信息再简单不过。 倒是自己,一时错信便也罢了,往后朝夕相处的五年时间里竟也没能察觉出半点蛛丝马迹。 想到这儿,她不禁自嘲一笑,果然,这便是世人常说的当局者迷吗? 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她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人是如何将一出戏做得这般真实,且一演就是五年。 而这一切的起因竟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命格! 他们还真是够高看自己的。 面对这份迟到了两年的真相,青汣说不上自己此刻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失望,心寒,愤怒皆有,但更多的是觉得荒唐。 没错,就是荒唐。 为自己过去五年的错付,更为自己这两年来心心念念穷尽一切手段也要回来的固执坚持。 沈其楠对七叔说,他对自己从无男女之情。 如今细细想来,倒也不算是妄言。 当初,两个人走到一起的过程过于水到渠成,但现在回想那五年里,他似乎从未对自己明确表达过心意。 那时,自己只当是两个人心里默契使然,许多事便无需言明。 现在看来,这样的想法不仅幼稚,而且格外可笑。 所谓的两情相悦心意相通只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枉她一向自诩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可现实却狠狠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清醒了,便也冷静了。 镜中的画面仍在继续,接下来发生的事就都是青汣所知道的了。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的她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目睹了阁楼里发生的一切。 满屋子的烛光,诡异的香气,自己晕倒前看到的大火幻境,紧接着,沈其楠和七叔相继出现,确认这次试验成功后,二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意。 看到这里,青汣忽然觉得有些没意思,内心更是浮上一股说不出的厌倦,不想再继续看下去。 但就在这时,画面一转,七叔离开后,沈其楠抱着自己的身体去到了阁楼内的一间密室,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放在了一副冰棺内。 青汣无声地哂笑一声,难为他想得这么周到,竟连棺材都提前备好了…… 沈其楠,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没有让我曝尸荒野?她半是自嘲半是玩笑般地想道。 目光从轮回幻境前移开,青汣循着方才在镜中看到的机关位置,很快便在这座阁楼内找到了那间密室。 也看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遗体”。 她不知道如果换做其他人会怎么想,但此时此刻,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的遗体,这感觉……委实有些奇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冰棺里的自己除了脸色略有些发白以外,身上并没有太多属于逝者的死寂,远远看过去就像是陷入了永久的沉睡一般,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青汣缓步上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不想却在即将触及冰棺的那一刻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推力将她甩开! 青汣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再次抬眸看向冰棺时,目光中便带了几分警惕与探究—— 自己如今只不过是个透明的影子罢了,为何会遭到如此强烈的排斥? 是因为自己已经“死了”?还是另有什么旁的缘故? 就在这时,半空中忽而传来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丫头,这冰棺碰不得。” 青汣拧了拧眉,这声音……与自己方才在那片青色迷雾中听到的是同一个! “多谢提醒。”这一次,她没有再试图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只是扬声回了一句。 但她向来是个迎难而上的性子,这冰棺越是碰不得,她便偏要去碰一碰! 于是,下一刻便见她飞快地上前一把掀开冰棺,以最快的速度抓住了自己身体的手腕! 而就在她触碰到自己手腕的那一刻,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电光火石之间,自己的身体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点点光影,不过几息的功夫便消失不见! 青汣下意识地收回了手,心中大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已毁,回去吧!”那道声音适时地响起。 只一瞬间,青汣便明白自己中计了,当即怒声道:“你故意激我?” 那道声音却不再言语,紧跟着密室里突然刮起一阵风,那些星星点点的光影悉数聚集青汣周围,最后化作缕缕白光进入她的体内。 一时间,青汣只觉头疼欲裂,似乎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地要在她的体内喷薄而出一般,她甚至来不及去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整个人的意识便开始变得模糊,直至完全消失。 …… 金陵,英国公府,松墨居。 从数九寒冬到阳春三月,转眼间,已是四个月的时间过去。 此前被派去北凛护送和亲的队伍早已返回,但作为送嫁使臣的燕西楼自回到金陵后却开始闭门谢客,北镇抚司那边他以旧疾复发为由同皇上告了长假,整日待在府里,谁也不见。 ------题外话------ 哈哈哈,终于把男主从小黑屋放出来啦!撒花~~~ 第四百零六章 流言四起 若只是他一个人养伤也就罢了,偏偏连青汣这位世子妃也跟着关起了院门,不在外人跟前露面。 如此阵势,不禁令人纷纷猜测起这对年轻夫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不管他们心里如何好奇,几番辗转打探下来,却仍是一无所获。 有那好事者甚至旁敲侧击地问到了燕不寒和长公主夫妇那里,但这夫妇二人竟也像是提前套好了说辞一般,要么避而不谈,要么推说不知。 整个英国公府上至主子下至奴仆,无一不是三缄其口,不仅仅是对外人,甚至连魏乘这些关系交好的人亦不例外。 日子长了,坊间甚至有传闻称,英国公世子妃病入膏肓,即将不久于人世,燕世子是为了守着世子妃最后一程,这才告假在家。 燕不寒和长公主自然也听说了这些谣言,按理说,谣言这种事,本就是信口开河捕风捉影,只要当事人出面澄清一句,谣言自然就会不攻自破。 但事情麻烦就麻烦在眼下无论是燕西楼还是青汣,都不可能出来澄清。 英国公府不作回应,如此一来,谣言便愈演愈烈,整个金陵城传得是沸沸扬扬。 长公主对府里的下人们三令五申,不许他们将谣言传到燕西楼耳朵里,只可惜,最终还是没能瞒过去。 起因是惊鸿惊鸣在国子监同人打架,回来的时候好巧不巧地被燕西楼给撞上,一开始两个小家伙还试图扯谎遮掩过去,奈何两个人灰头土脸的,身上还挂了彩,虽说燕西楼在千寒冰原落下的眼疾始终没有好转,看不见二人身上的伤,但他们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如何能骗过他? 燕西楼沉着脸把两个小家伙单独叫到书房,几经询问,这才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国子监的几个学生在私下议论,说惊鸿惊鸣的娘亲即将命不久矣,以后他们就是没娘的孩子了。 不想这话恰好被路过的两个小家伙听见,双方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惊鸿惊鸣自幼习武,当时又处在气头上,下手自然狠了些,以致对方几个人伤得十分惨烈,甚至见了血。兄弟两个自己也挂了彩,不过比起对方的狼狈,他们这点儿伤委实算不得什么就是了…… 两个小家伙自知闯了祸,原本是打算去找祖母帮忙的,不成想运气不好,刚一回府就被燕西楼逮了个正着,方才在来书房的路上两人已经做好了挨训受罚的心理准备,但令他们意外的是,预料之中的责骂却并未出现。 惊鸿和惊鸣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什么情况? 我哪儿知道啊! 也幸得燕西楼眼睛看不见,是以此刻并未发现两个小家伙的眉眼官司。 下一刻,只见惊鸣眼珠子一转,乖巧懂事地问道:“爹爹,娘亲今天怎么样啦?” 自打燕西楼从云州回来后,两个小家伙便按照之前的约定,老老实实改了口,这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偏偏碰上青汣一直昏迷不醒,是以当燕西楼听见这句迟来了许久的“爹爹”时,也只是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头。 不过这对于府里的人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至少他不再像之前在云州那般,守着青汣,谁都不搭理。 “让明槿给你们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去给你们娘亲请安吧!”燕西楼对两个小家伙说道。 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惊鸿惊鸣顿时松了一口气,齐声应道:“是,爹爹,我们这就去!” 走出去几步后,惊鸿忽而又转过身来,略有些犹豫地看向他:“爹爹,那我们今日在国子监的事……” “此事我自会处置,你们无需操心。”惊鸿刚一开口,燕西楼便打断了他。 惊鸿欲要再问,却被惊鸣强行捂住嘴,笑嘻嘻地对燕西楼道:“那这次就多谢爹爹替我们收拾残局了!” 说完,拉着惊鸿就走。 转过回廊,惊鸿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板着小脸问道:“你刚刚干嘛不让我把话问完?” 惊鸣翻了个白眼,摆出了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架势,双手叉腰,一板一眼数落道:“你傻呀,咱俩今天都把那几个人打成什么样了?爹爹没惩罚咱们已经算是老天保佑了,你再多问两句,不怕被罚啊?” “挨罚倒是不打紧,横竖有祖母替咱们求情,我是担心爹爹知道了外面的那些流言……”惊鸿忧心忡忡地说道。 “嗐,要我说你就是瞎操心,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纸包不住火,爹爹现在只是眼睛看不见了,又不是人傻了,你以为这事还能一直瞒下去啊?” 相较于惊鸿的心思敏锐,惊鸣简直不要太乐观:“再说了,娘亲如今只是暂时睡着了,等她睡够了自然会醒来的,届时那些流言便都不攻自破了!” 尽管两个小家伙性格迥异,但在娘亲这件事上,两个人却是达成了高度一致,只见惊鸿点了点头,定定道:“你说得对,娘亲睡够了自然会醒来!” 事实上,从头到尾,两个小家伙都认定了青汣只是暂时地陷入昏睡,所以除了一开始的害怕与担忧外,他们的生活并未受到太大影响,该吃吃,该睡睡,该读书读书,乖巧懂事得不像话。 就拿今日打架一事来说,两个小家伙并非被踩到了痛处后的恼羞成怒,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听到别人议论自家娘亲罢了。 之所以下手没有轻重,抱歉,惊鸿惊鸣表示,对于这种不实谣言的散布者,他们已经很克制了! 话分两头,却说惊鸿惊鸣两个前脚刚刚从前院离开,后脚就有好几个达官显贵的夫人带着自家孩子找上门来讨要说法。 长公主也是刚刚得知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于是便让管家把人请到花厅。 一位满头珠翠身着绫罗绸缎的夫人率先发难:“长公主殿下,我们知道你们英国公府的两位小公子身份尊贵,可我们家孩子也不是那地里的石头,谁都能踩上一脚的,您瞧瞧,这都给我们家孩子打成什么样了?!” 第四百零七章 找上门来 说话的这位是京兆尹曹睿的夫人。 曹睿出身不高,他的夫人同样出自市井之家,少时以摆摊卖面谋生,夫妻二人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曹睿入仕前,曹夫人也曾陪着他度过了很长一段艰难岁月。 曹睿是个重情义的,一朝金榜题名步入仕途后,并未抛弃糟糠之妻,更不曾纳妾收小,夫妻二人感情算是和睦。 虽曹睿从不嫌弃,但曹夫人自己却生怕被人看轻了去,是以每每出门必得盛装华服,以免在外人跟前“掉价”。 这也就是为何今日前来的众多夫人当中,唯有这曹夫人打扮得如此“显眼”了…… 对于自家夫人的做法,曹睿也曾劝过几次,但见她实在看重这些,便也由她去了,左右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说起来,曹睿出任京兆尹的年头也不短了,任职的这些年里,虽称不上鞠躬尽瘁、劳苦功高,但在这各方势力盘根错杂的金陵城中也勉强算得上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可不知怎地,夫妻两个成婚十多年,竟只得了这一子,全家人都看得跟宝贝眼珠子似的,这不,甫一听说曹煜在国子监挨了打,曹夫人二话不说就找上门来了! 长公主顺势一瞧,只见曹煜那孩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几乎快看不见原来的模样了…… 知道这是自家两个孙子闯的祸,长公主眸中闪过一瞬间的心虚,但转念一想,就算惊鸿惊鸣动手打人不对,但那也是他们家孩子在国子监嘲笑编排惊鸿惊鸣在先,自己怎么说还是占了一个理字的。 于是便又冷下了脸:“事情的经过本宫也听说了,我们家两个孩子的确是下手重了些,但也是事出有因,曹夫人可曾问过自家孩子都做了什么?” 外人都只道长公主是个泥捏的软和性子,今日前来讨要说法的几位夫人也正是掐准了这一点,这才敢上门来要个交代。 可令她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长公主是脾气好不假,但她同样是个无条件护短的! 不然就凭燕西楼小时候的性子,早在十多年前这英国公府的门槛就被人给踏破了! 曹夫人碰了个软钉子,自是不甘心,硬撑着面子辩解道:“不过是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几句玩笑话罢了,又怎可当真?” “夫人这话说的不错,既如此,今日这事不如就当做小孩子间的争执玩闹,就此揭过如何?”长公主一听这话,立刻笑眯眯地顺势把这茬归结到小孩子打闹上去,一副十分好说话的态度。 曹夫人顿时气得不轻,直扯着嗓子嚷嚷道:“长公主这话说得好生轻巧,合着我们家孩子这罪就白受了?” “自然不会。这样,本宫这就命人去宫里请御医来给你们各家的孩子看伤,一应的药费补品,都由我英国公府来出,几位夫人意下如何?”长公主和和气气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语气再真诚不过。 曹夫人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炮筒子脾气,若是硬碰硬地吵架,她自问从来没有怕的,可偏偏长公主摆出一副万事好商量的诚恳态度,她虽心里窝火,一时间却找不到话来反驳,直气得脸都红了。 旁边同行的秦夫人见状不由暗骂曹氏不顶事,但事已至此,眼下她不得不站出来,语气冷淡道:“咱们又不是那些个泼皮破落户,谁还在乎这点子医药费不成?” “那不知这位秦夫人欲要如何?”长公主转而把目光看向了这位精明稳重的秦夫人。 秦夫人是右相秦政的孙媳,也是礼部右侍郎林修齐的独女,其心胸城府自然不是出身市井的曹夫人能比的。 值得一提的是,几个受伤的孩子中,唯有她家秦墨之是伤得最轻的。 只见这位秦夫人挺了挺背脊,道:“孩子们去到国子监,学的是君子之道,既如此,便该拿出敢作敢当的气度来,做错了事便应当主动登门,赔礼致歉。” “哎呦,要么怎么说秦夫人是右相府上的长孙媳妇呢,这气度胸襟就是不一样!” 长公主先是将秦夫人狠狠夸赞了一番,紧跟着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秦夫人你实在是太较真了!” “虽说这几个孩子轻信流言,在国子监随意编排我英国公府世子妃一事有辱斯文,但眼下他们也已经得了教训,依着本宫的意思,这道歉就不必了吧?” “毕竟都是六七岁的大孩子了,多少也是要面子的。曹夫人、杨夫人,你们说是吧?”长公主苦口婆心地劝说。 话音刚落,几位同行的夫人立刻向她投去不善的目光。 秦夫人简直被这一席话惊呆了,她何时说过要让自家孩子同那二位无法无天的小霸王道歉? 打人的毫发无伤,挨打的反而要主动道歉,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长公主殿下,我方才并不是这个意思……” 秦夫人刚一张口,便被长公主拉住了手,俨然一副推心置腹的语气:“我知道,你有你教导孩子的方法,按理说,本宫不该干涉,但既然今日你们一同到本宫府上来了,本宫便少不得要劝你两句。” “孩子还小,偶有胡闹任性的情况实属正常,而为人父母者,当以身作则,多加引导,而非一味地苛责,秦夫人以为呢?” 秦夫人整个人都被长公主这一番堪称是胡搅蛮缠的话给弄懵了,怔怔地看着她,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长公主怕是误会了,秦夫人的意思是此事需由府上的两位小公子向我们各家的孩子道歉。”站在秦夫人身边的另一位年轻夫人接过话来,语速飞快地说道。 长公主愣了一下,随即目光疑惑地看向她:“这位夫人瞧着倒有些面熟……” “这是翰林院学士王勔王大人的夫人,去年六月刚刚成婚。”秦夫人缓过神来,出言解释道。 忽而想到什么,不由微微牵唇一笑:“说起来,王夫人同英国公府上还有几分姻亲关系呢!” ------题外话------ 猜猜这位王夫人是谁? 第四百零八章 讨要公道 长公主一愣,不待她反应过来,便听得一旁的曹夫人快言快语地说道:“可不是吗?咱们王夫人可是贵府世子妃的姐姐呢!” 青潞脸上闪过一抹难堪,偏偏又无从辩驳,毕竟她与青汣的亲缘关系是事实,而青汣早已宣布与相府脱离关系也是事实。 此时此刻,她突然有些后悔今日跟过来凑这个热闹了…… “原来是相府的六姑娘。”长公主恍然,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这位,虽有几分相像,但无论是相貌还是气度都不如自家儿媳远矣! 想到这儿,长公主心里一股隐隐的骄傲油然而生。 其余几位夫人都等着看长公主接下来的反应,不成想她感叹了一句后便没了下文,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青潞更是尴尬到了极点。 “妾身见过长公主殿下!”青潞深吸了一口气,顶着众多夫人的视线向长公主行礼。 长公主和气地让她免礼,接着又看向她身边站着的孩子,疑惑道:“这孩子是……” 去年才成婚的小夫妻,怎么也变不出这么大的一个孩子来。 “回长公主,这是我家大人的幼弟,单名一个晗字。”青潞连忙答道。 这两年里,青潞也算是经历了各种变故了,同胞姐姐嫁人、和离、生子,归府后性情大变,自己也嫁做人妇,不再是当初那个任性妄为的小姑娘。 虽骨子里的拗劲仍在,但已经收敛了很多。 “噢,原来是王大人的幼弟,这孩子一看就是个聪慧的,将来必不会辱没了王大人的名声。”长公主还算是给面子,当众夸赞了几句。 “长公主谬赞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明知长公主只是客套话,青潞也只能笑着应和。 眼瞧着长公主和青潞一人一句,越扯越偏,秦夫人终于按捺不住了,道:“长公主殿下,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 “我们也不是那等子得理不饶人的,只要贵府的两位小公子出来道歉,这件事咱们便就此揭过,日后这些孩子们在国子监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秦夫人俨然一副深明大义的态度。 闻言,长公主面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不疾不徐地坐了回去,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淡道:“秦夫人这是在威胁本宫?” 诚然,这些年她甚少同金陵的世家夫人们往来,但这不代表她听不出对方话里的弦外之音,道歉后将此事揭过,日后照常相处,那若是不道歉,便要联合其他学生一起孤立惊鸿惊鸣两兄弟了吗? 呵,她倒是敢说! 长公主心中冷笑,她已经许多年不曾这般动怒了,今日却是实实在在被挑起了怒火。 见长公主脸色不好,秦夫人敛了敛眸,却并无让步之意,只道:“妾身并无此意,今日只为求个公道罢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道波澜不惊的淡漠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秦夫人要公道是吗?” “西楼,你怎么来了?”长公主急忙站起来就要去扶他。 “母亲只管坐着便是。” 说着,便见燕西楼准确无误地跨过了门槛,定定站在了秦夫人面前:“秦夫人还没回答本世子的问题。” 被这样一双幽深难测的眸子盯着,秦夫人心头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慌乱,但转念想到自己今日的来意,她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强自镇定道:“我朝以礼法治国,公道二字难道不是天下人追求的应有之义的吗?更何况此事本就是……” “秦夫人似乎并未听懂本世子的问题,本世子方才问的是,夫人今日前来是否定要讨个公道,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即可,无需顾左右而言他。”燕西楼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秦夫人一噎,从小到大身处的圈子氛围使然,她早已习惯了说话做事都迂回再三,委婉隐晦,冷不丁碰上燕西楼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委实让她有些着恼。 这母子二人,一个只管装糊涂,一个咄咄逼人,一唱一和怕不是早就商量好的不成? 如果燕西楼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定然会嗤上一声,你还没那个分量! 秦夫人脸色僵硬了片刻,语气不善道:“自是要讨个公道的。” “好。” “西楼!”长公主险些坐不住,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她亦不好下了他的面子,只能干着急。 事实上,不单单是长公主感到震惊,便是秦夫人自己也没料到燕西楼会这么痛快应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想到这儿,秦夫人心中不禁暗暗生了警惕。 “母亲莫急。”燕西楼给了长公主一句安慰,转而面向其余众人:“诸位夫人可是与秦夫人一样,都是为了讨一个公道?” “没错。”曹夫人想也不想地点头,其余夫人不明就以,也跟着点头。 “既如此,那便好办了。”燕西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来人,去把两位小公子叫来。另外,拿我的令牌去一趟孟祭酒府上,就说本世子有要事需向孟祭酒请教一二。” 见燕西楼大有一副要将此事闹大的架势,秦夫人不由皱了皱眉,委婉提醒道:“燕世子,孟祭酒身子不适,已经告假在家休养多日,此刻派人前去打扰,是否有些不妥?” “孟祭酒一贯对众学子的事尽职尽责,此事发生在国子监,请孟祭酒前来做个见证最合适不过。” “还是说,秦夫人心虚了?”说这话时,燕西楼语气里带了几分讥诮。 “笑话!动手打人的又不是我们家墨之,我有什么好心虚的!”秦夫人自进门开始,便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这会儿终于维持不住面上的和气,冷着脸坐了下来。 一屋子人就这么面面相觑地坐着,气氛陷入僵持。 孟祭酒的府邸就在英国公府隔壁,是以惊鸿惊鸣刚进门,门外便听得下人通禀,说是孟祭酒到了。 “小子顽劣,有劳孟祭酒走这一趟了!”甫一进门,便见燕西楼主动起身,客套地打招呼。 第四百零九章 小题大做 闻言,孟长洲胡子颤了颤,心中暗暗思忖,这燕世子莫非又在打什么主意? 然,心中腹诽归腹诽,面上却是同样客套地笑了笑:“燕世子言重了,不知今日邀老朽前来所为何事啊?” 事实上,他这几日虽告病在家,但今日在国子监发生的事多少也有些耳闻。 英国公府的两位小公子惯是个会闯祸的,三天两头总要闹出些乱子,往常也就罢了,可这回倒好,兄弟两个直接动手把好几个同窗给打了! 他实在是头大得紧,索性便借着告病的机会装作不知。 哪成想这燕世子是个不省心的,竟然直接派人找到府上去了,他碍于面子上的情分不好拒绝,这才硬着头皮过来…… 对于孟长洲的明知故问,燕西楼心里自然是清楚的,不过眼下却也没拆穿,只是话锋一转,把话题引到其他人身上:“这便要问诸位夫人了。” 秦夫人听得暗暗咬牙,好一个燕西楼,明明请人过来的是他,现在人到了,他反倒把这烫手山芋甩出去了! 但不管心里再怎么骂他无耻,这会儿话已经递到这儿了,那她便不得不接下去,于是深吸了一口气,道:“孟祭酒,妾身是秦墨之的母亲,今日这事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连累孟祭酒走一趟,妾身心里委实是不安!” “一点小事而已,秦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既来了,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孟长洲还算和气地朝她微微颔首。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夫人总觉得这孟祭酒话里话外都是嫌自己废话太多,迟迟没有切入正题的意思…… 思及此处,秦夫人尽量言简意赅地把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当然,理亏的部分都被她三言两语草草带过。 孟长洲听罢捋了捋胡子,正色道:“如此说来,这动手伤人的确是惊鸿惊鸣的不是……” 话未说完就被燕西楼打断:“孟祭酒,本官不才,这些年也在北镇抚司办过几件案子,不管是办案也好,调解矛盾也罢,总归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您觉得呢?” 孟长洲一噎,随即没什么立场地点头打哈哈:“燕世子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 倒不是他和稀泥,只是燕西楼已经搬出了北镇抚司,以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自称,他若不就此应下,岂不是有不把北镇抚司放在眼里之嫌? 虽然他自认没做什么亏心事,但“锦衣卫”三个字摆在那里,谁又能保证自己和身边的人全都干干净净经得起调查呢? 更何况,燕西楼浑是浑了点,但人家这话说得确实在理,甭管哪个衙门办案,也没有偏听偏信只听一面之词的道理。 想到这儿,孟长洲自觉理直气壮,腰杆又挺直了几分。 一旁的秦夫人却是气得一口血险些喷出来,合着自己在这儿说了半天,还顶不上燕西楼三言两语? “惊鸿惊鸣,你们也说说事情的经过吧,今日在国子监为何要动手伤人啊?”孟长洲板起了脸,神情略显严肃,但语气还算和缓。 惊鸿朝他拱了拱手,继而有条不紊地答道:“回祭酒,今日我与惊鸣从小花园经过,恰好听见他们几个在私下议论,说我们娘亲已经病入膏肓,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我与惊鸣一时激愤,便冲出去与他们理论,原只是要他们一个道歉,但他们执意不肯,故才动起手来。” 这话说得倒算是中肯,至少与他听说的大体相符,孟长洲心中暗暗点头,继而把目光看向了在场的几个学生:“曹煜,墨之,你们说说,惊鸿所言可是属实?” “额,大概,大概是吧?”曹煜挠挠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大概是吧’?!”孟长洲听得直皱眉,低声喝道。 曹煜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抬头对上孟长洲的视线,顿时更心虚了:“我,我也不知道……” 孟长洲顿时被气了个仰倒,指着他鼻子问道:“动手的时候,你不是在场吗?” “我,我就是看他们俩不顺眼,正好瞧见他们打架,便想着机不可失,先打了再说……”说到最后,曹煜的声音愈发没了底气,心虚地低下了头。 曹夫人更是气得火冒三丈,不等孟长洲继续开口,揪着他的耳朵便是一顿臭骂:“好你个臭小子,方才我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老实交代?!” 今日真是面子里子都叫他给丢尽了! “孟祭酒,燕世子,这小子我就先带回去了,你们继续。” 说着,也不管其他人有没有反应过来,揪着曹煜的耳朵就把人风风火火地领走了。 直至出了二门,尚能听见她训斥的骂声…… “她,她这就走了?”一位夫人看得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问道。 孟长洲大抵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画风清奇的场面,回过神来后轻咳了一声,道:“咳,那墨之,你来说……” 秦墨之刚要张口,便被秦夫人打断:“孟祭酒,几个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听到外面的流言随意议论了几句,便是有错,也不至于动手打人吧?” “还是说,孟祭酒根本就是有意偏袒,想要为英国公府两位小公子找借口?” 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秦夫人渐渐失了耐心,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 孟长洲自认活了五十多岁的人了,自打出任国子监祭酒一职以来,还从未被人如此当面抢白过,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可偏偏对方是一介女流之辈,与之争长短,实在是有失风度! 就在这时,燕西楼突然开口:“这么说,秦夫人是承认自家孩子在国子监传播谣言,咒我夫人早死一事了?” “燕世子慎言!”秦夫人脸色顿时一变,想也不想地否认:“不过是小孩子的几句玩笑话,燕世子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燕西楼轻笑了一声,眸中却是布满了凛冽寒意:“那不如秦夫人同本官解释解释,这谣言是怎么传到小孩子耳朵里的?” 第四百一十章 当面审问 “诚如夫人方才所说,小孩子不懂事,偶然间的玩笑话也是有的,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话是从何处听来的,总要有个出处吧?还是说……今日在场的诸位都与这谣言脱不了干系?” 最后一句话,燕西楼的语气里便带了几分威胁警告之意。 “一派胡言!”秦夫人断然否认。 其余几人更是慌了神,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们不曾传过这谣言。” “是啊是啊,我们怎么会听信这种谣言!” “都是市井里那些人乱说的,同我们并无干系。” “哦,是吗?”燕西楼不置可否地反问了一句,继而道:“既然诸位夫人都不肯承认,那咱们不如说说,今日在国子监都是谁家的孩子议论过这谣言?嗯?” 话音刚落,几个孩子便都本能地往自家大人身旁退了两步,谁也不吱声,更不敢与燕西楼对视。 其中尤以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孩子为甚,整个人都害怕地发起抖来。 王晗捏了捏拳头,正要站出来说话却被青潞一把拦住。 “燕世子。”就在这时,一道童声打破了众人的慌乱。 燕西楼循声看向他。 只见秦墨之上前一步,道:“今日之事本就是我们不对在先,理应同惊鸿惊鸣道歉才是。” 说着便朝惊鸿惊鸣弯腰拱了拱手:“惊鸿,惊鸣,今日之事多有得罪,还望见谅!不过你们放心,日后此等谣言绝不会出现在我们口中。” “闭嘴!”秦夫人脸色一变,低声斥道:“在场这么多人,哪里就轮到你来道歉了!” 她今日带他过来是要他来替其他人道歉的吗? 此时此刻,秦夫人只觉仿佛有一记耳光打在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母亲,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好分辩的。”相较于秦夫人的疾言厉色,秦墨之简直平静得不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秦墨之是吧?你倒是比你父亲多了几分担当。”燕西楼淡淡说了一句,眸中神情莫测。 “不过本世子向来是个是非分明的,是谁的错便是谁的错。”说着,燕西楼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话音刚落,便见习凛走了进来:“世子有何吩咐?” “请诸位夫人去屏风后喝杯茶。” 在场的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齐齐变了脸色,几个孩子更是抓紧了自家大人的胳膊。 “燕西楼,你想做什么?!”秦夫人率先喝道。 “喝杯茶罢了,秦夫人何必如此大惊小怪?”燕西楼面上神色淡淡。 说完,也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便朝习凛递了个眼神。 习凛收到暗示,立刻命人将会客厅围了起来。 “燕西楼,在座的各位可都是金陵权贵人家的家眷,你这是疯了不成?!” “正是因为知道各位的身份,所以才请你们去屏风后喝茶,否则,此刻等着你们的就该是我北镇抚司的昭狱了!” 青潞也慌了神,下意识地就要往外跑,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秦夫人是又惊又怒,眼看着她们一行人就要被燕西楼不管不顾地扣下,情急之下朝长公主大喊:“长公主,你就这样看着燕西楼胡作非为吗?!” “聒噪。”燕西楼掏了掏耳朵,神色略显不耐。 习凛朝众侍卫使了个眼色,数名侍卫同时出手,点了在场几位夫人的哑穴,并将她们“请”去了屏风后面。 大人一走,几个孩子顿时慌了神,甚至有两个胆小的当场就哭了出来。 惊鸣嫌弃地皱了皱眉,但到底没说什么。 “西楼,这……”长公主一时也被这场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自家儿子。 燕西楼笑了笑,安慰道:“母亲不必担心,我有分寸,不会为难几个孩子的。” 孟长洲胡子颤了颤,心中忍不住默默腹诽:“分寸”这两个字怕是从未在你燕西楼的字典里出现过吧? 然,不管怎样,对于长公主而言,自然是无条件相信自家儿子的,是以只要燕西楼这么一说,她便立刻深信不疑,即便这话在旁人听来敷衍得不能再敷衍……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同理,一个熊孩子的出现也少不了家里大人的推波助澜。 “今天都是哪些人谈论过外面的谣言,自己站出来。”燕西楼直接问道。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谁也不吱声。 “我的耐心有限,你们最好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王晗咬了咬唇,鼓足了勇气站出来:“是不是只要告诉你,你就会放我们其他人离开?” “与此事无关的人,我自然不会为难。”燕西楼无声地勾了勾唇,不紧不慢地说道。 得到了他的保证,王晗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道:“那谣言其实是……” “是我。”秦墨之突然打断了他,主动认下了这件事。 闻言,燕西楼也只是挑了挑眉,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 果然,下一刻便听得王晗义愤填膺道:“墨之你何必一再替他遮掩,今日之事本就与你无关,你只是来劝架时被牵累罢了!” 说着便把矛头直指躲在最后的那个孩子:“林阳你自己说,今日是不是你先同我们说起坊间谣言的?” “我,我,我没有!”林阳瑟缩了一下,目光闪烁不定,就差直接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胡说!林阳,明明就是你!我们都听到了!” “我都说了不是我!王晗你少污蔑人!” “你……” “够了,王晗。”秦墨之再一次喝止了他,转身对众人道:“此事是错都在我,后果也理应由我一力承担,与你们无关。” “秦墨之,你有病是吧?!”王晗简直气坏了,他就不明白了,论身份、论学业,墨之哪一点不比他林阳强?怎么偏偏凡事都要护着这个家伙? 秦墨之也不与他分辩,只朝燕西楼拱了拱手:“燕世子,谣言因我而起,我愿承担一切责罚,还请燕世子莫要牵累我这些同窗。” 第四百一十一章 失明之秘 “呵!”燕西楼低低笑了一声,道:“秦墨之,你莫不是以为本世子眼睛看不见,心也瞎了不成?” “西楼!”长公主登时变了脸色。 西楼在千寒冰原被雪灼伤了眼睛,此事除了皇上外便只有他们自家人知道,好容易瞒了这么长时间,如何就在这个时候轻易说了出去?! 要知道,西楼在北镇抚司任职的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在少数,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些人又岂会不趁机上门寻仇? 燕西楼却是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嘴角,嗤道:“不过是一双眼睛罢了,也值得他们这般三番五次上门试探?既然他们这么想知道,那我便索性直接告诉他们!” 说白了,惊鸿惊鸣在国子监打架的事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这些人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要借机试探,能探出些东西来自然好,若是探听不出也无妨,横竖他们也不吃亏。 一本万利的买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只可惜,他燕西楼的事可不是谁都能随意打听的。 他们既然打着替自家孩子讨个公道的幌子,那他总要帮他们一把,让他们“不虚此行”才好! 事实上,听完燕西楼的一席话,脸色大变的不仅仅是长公主一人—— 如果说,方才燕西楼一言不合就让人点了穴道把她们送到屏风后喝茶的举动已经让这几位贵妇人心惶惶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听到燕西楼当众承认自己已然失明多时,便等同于在她们头上悬了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刃。 她们今日前来的目的固然不单纯,但试想一下,英国公府上上下下苦苦隐瞒了数月的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们这些后宅妇人知道了,事情当真会如此简单吗? 秦夫人暗暗捏了捏掌心,旁人如何想她不得而知,反正她自己是绝计不信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事已至此,她们信或是不信,早已不在燕西楼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大人之间那些你来我往弯弯绕绕的心思,外头几个孩子却是不知道的,至少不会想那么深。 见自己的话三言两语便被燕西楼拆穿,秦墨之眸中闪过一瞬间的慌乱,但他却仍然固执地坚持自己方才的那套说辞:“燕世子,那谣言的确是我……” “够了,本世子不想听这些废话!” 燕西楼不想同他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冷声道:“还是那句话,凡是谈论过这个谣言的人主动站出来,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我数到十,如果还没有一个令我满意的结果,那就不要怪我不给你们府上留颜面了!” “一、二、三……” 一字一句的声音冷冷清清,却仿佛滚烫的烙铁一般烫得人如坐针毡。 “八、九……” “十!” 话音刚落,便见三个孩子被众人推搡出来,其中便有刚才被王晗检举的那个林阳。 “你们做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 “孟祭酒,孟祭酒您替我们说句话啊!”被推出来的三人瞬间白了脸,一边拼命地摇头一边哭着喊着朝孟长洲求助,殊不知,如此的作态恰恰是印证了他们的心虚。 孟长洲见状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缄默不语。 三个孩子理亏在前,惊鸿惊鸣动手在后,这事就算是闹到皇上跟前去也不占理,现如今,他这个祭酒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豁出这张老脸去,尽力替他们求求情了! “很好,这三个留下,其他人可以去旁边休息了。”燕西楼虽然看不见,但这并不影响他听声辨位。 此言一出,其余孩子以及他们在屏风后的亲属顿时松了一口气。 “既然已经证实了此事与我们无关,那我们是不是能离开了?”王晗鼓起勇气问道。 “不急,再坐会儿。”燕西楼慢慢说道。 王晗等人自是不想在这儿多待,但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到门口守着的侍卫时,再多的不满也只能默默咽下,老老实实坐到一旁候着。 “母亲。”燕西楼突然开口。 “嗯?”长公主愣了一下,随即温和问道:“西楼怎么了?” “好久不曾喝到母亲亲手炖的鸡汤了。”燕西楼道。 长公主顿时面上一喜,立刻起身道:“那我这就去厨房给你炖,正好给你补补身子!” “长……” 孟长洲刚开了个头,那厢长公主已经欢欢喜喜地往厨房去了。 事实上,早在燕西楼开口的那一瞬间,孟长洲便觉心头倏地一跳,下意识便要张口阻拦,但仍是没快过长公主的一颗爱子之心…… 他怎么从来不知,这位素来温吞好说话的长公主殿下竟是这么个急性子…… 无奈,孟长洲只得自己出言相劝:“咳,西楼啊,这三个孩子虽做了错了事,却……” “孟祭酒放心,我不会动他们一根头发。” “嗯?”孟长洲听得一怔。 然而就在他愣神儿的功夫,燕西楼已经吩咐了习凛去把人带上来。 至于他口中的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除了燕西楼自己和习凛,谁也不得而知。 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事实证明,众人的预感是准确的。 不多时,便见习凛拎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进来—— 那人个子很高,身形看上去却有些消瘦,形容枯槁,目光呆滞,值得一提的是他身上的白色囚服还算干净,头发也整洁,完全不同于众人以往印象的囚犯。 “世子,人带来了。”习凛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一眼屋里的这几个孩子,目光略带了几分同情。 燕西楼略一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接着抿了一口茶,淡淡问:“知道他是何人吗?” 无人回应,屋子里只有几个孩子瑟缩的窸窣声。 倒是一旁的惊鸿皱了皱眉,眸中划过一抹疑惑,却又不能确定。 不过燕西楼本也没指望他们回应,语气平静地道:“当初,惊鸿和他娘亲还在蓟州孟家村的时候,这个人曾经在村子里四处散播过一段谣言,说惊鸿是没有爹的野种。” ------题外话------ 猜猜看,咱们燕世子要做什么? 第四百一十二章 付出代价 “知道他现在为何如此安静吗?” “因为啊,我亲手拔了他的舌头。” 燕西楼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说着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俗事。 “既然管不住自己的舌头,那便索性拔了干净,一了百了。你们觉得我这法子可好?” 闻言,惊鸿眸中不禁划过一抹了然,怪不得他总觉得这人看着有些眼熟,原来是他…… 与此同时,旁边的惊鸣却是听得眼前一亮,微微侧身,抬手碰了碰惊鸿的胳膊,用眼神询问:你认得这人吗? 有点印象。惊鸿轻轻点头,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愤怒之色,因为早在孟家村的时候,娘亲便已经出手教训过他了,所以这件事在他这里已经翻篇了。 不过他也不会觉得爹爹下手太重,毕竟一码归一码,爹爹愿意替他出气那是爹爹自己的事。 惊鸣一听,脸上顿时带了些跃跃欲试的兴奋,他还没见过拔舌头呢,今天是不是有机会见识一番? 许是燕西楼描述的场景太过真实,再联想到他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名头,一群孩子吓得魂不守舍,林阳三人更是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不要被拔舌头!爹,娘,救命啊——” 要么怎么说情绪是容易传染的,一个孩子哭,紧接着林阳和另外一个也撑不住了,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孟长洲没被燕西楼吓着,倒是被这几个孩子的哭声吓了一跳。 看了看在场那些个被吓得面色惨白的孩子,再一扭头便对上两道波澜不惊甚至满眼期待的视线,孟长洲顿时一噎,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算是什么,虎父无犬子吗? 隔着一道屏风,后面的夫人们看不见外头的情形,但这哭声却是完完整整传到了耳中,一时间着急担心得不行,恨不能冲出去护住自己的孩子,只可惜,她们被点了穴道,开不了口,也动弹不得。 一时间,心急如焚。 秦墨之虽然没哭,但脸色也着实好不到哪儿去,就在会客厅内一片哭声嘈杂之时,他突然站起来:“燕世子,林阳他们已经知错了,更何况,即便他们有错在先,也罪不至此……” “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你以为自己的做法很高尚、很无私是吗?”燕西楼略带讥讽地望向他,冷笑:“还是说,你觉得本世子方才夸了你一句,你便在本世子这里有面子了?” 即便知道此刻的燕西楼已经失明,但对上他的那双眼睛,秦墨之仍有一种无所遁形之感。 “我并无此意!”秦墨之急急解释道。 “噢,是吗?”燕西楼淡淡反问了一句,接着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既然你这么喜欢替他们求情,不如就由你来替他们受罚如何?” 秦墨之顿时脸色一变。 王晗急忙拉了他一把,强自镇定道:“燕世子见谅,墨之他方才胡说的,他……” “好!” “秦墨之你有病是不是?!这是能替的事吗?!”王晗大声朝他吼道。 “多谢你的好意,但是王晗,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秦墨之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朝燕西楼弯腰行礼:“燕世子,秦墨之愿替他们三人受罚,请燕世子高抬贵手,放了他们。” “你……”王晗是又气又怒,却偏偏劝他不住。 “嗤!”燕西楼忽而古怪地笑了一声,道:“有意思。” “既如此,那本世子便成全你。来人啊……” “燕世子且慢!”孟长洲终于坐不住了,他只当燕西楼是想要吓唬吓唬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哪成想这是要来真的啊!!! “孟祭酒有什么话要说?噢,本世子知道了,你也想要代替秦小公子受罚是吗?” “不是,我……”孟长洲擦了擦头上的汗。 “既然不是,那便再好不过了。习凛,把秦小公子带去外面,记得下手利索些,别惊扰了汣儿。”不待孟长洲开口,燕西楼便吩咐了下去。 习凛咧咧嘴,拍着胸脯保证道:“世子放心,咱们这手艺都练了多少年了,莫说是世子妃了,便是那树上的鸟都惊不着。”说完,转身便把秦墨之带走了。 “这这这……”孟长洲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疯了,燕西楼是彻底疯了!!! “孟祭酒不必担心,习凛的手艺在整个北镇抚司都是数一数二的,不会让秦小公子受罪的。来人,给孟祭酒换杯茶,压压惊。” 府里的丫头进来换了新茶,只听得“啪!”的一声,孟祭酒把茶打翻在地,站起来指着燕西楼的鼻子叱责道:“燕西楼,秦墨之可是秦老唯一的曾孙,你这么做,可想过要如何向秦老交代?!” “呵!”燕西楼忍不住笑了一声,道:“照孟祭酒这说法,倘若本世子今日动的不是秦老的曾孙,而是一个无名小卒,便无关痛痒了是吗?” “你!老夫何曾这般说过,你,你简直是胡搅蛮缠!” 孟长洲被气得面色通红,怒声骂道:“往日我只当你是性情喜怒无常了些,于大事上总还是有分寸的,如今看来,老夫竟是错看了你!” “为了一个女人,几句谣言,你便行事如此乖张狠戾,如此狂悖之徒,焉能有资格做我苍梧的朝臣要员!” 在他提及青汣的那一刻,燕西楼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仿佛淬了寒冰似的。 只见他定定道:“那倒是要说声抱歉,让孟祭酒您失望了,我燕西楼从来便是个睚眦必报不知收敛的人,从前不计较,只是因为没有触及我的底线,而青汣,就是我的底线!” “更何况,做错了事应该付出代价,这很公平,不是吗?秦小公子自愿替同窗受罚,本世子自然乐得成全他的高义。” “你!冥顽不灵,无法无天,你如此狠毒,老天活该报应在你世子妃身上!” ------题外话------ 孟祭酒开启作死模式。。。。 第四百一十三章 兴师问罪 “啪!”茶杯碎裂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茶杯是被燕西楼生生捏碎的! 只见男子脸上阴沉一片,眸中布满杀意,显然是动了真怒。 孟长洲也是一时气急了,口不择言,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而燕西楼显然也没有想听他解释,“来人,把孟祭酒请出去!英国公府的庙太小,摆不下孟祭酒这尊大佛!” 孟长洲脸色变了几变,燕西楼这般蛮横的作态,无异于把他的面子搁在地上踩,怒气涌上心头,当即也顾不得自己方才的失言,怒目相向道:“好!你既如此一意孤行,那就休怪老夫去圣上面前参你一本!” “随你。” 孟长洲只恨燕西楼出手太过狠辣,殊不知,若非看在当年北翟胡人向苍梧提出要长公主和亲时,他曾公然在朝堂上出言反对的份上,就凭他方才提及青汣的那几句话,燕西楼捏碎的就不仅仅是一个茶杯了! 孟长洲被“请”出去后,会客厅中剩下的几个孩子愈发惶恐了,颤颤巍巍地坐在凳子上,一个个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林阳几个齐齐白了脸。 “这,这是墨之的声音……”王晗的嘴唇有些发抖。 事实上,在听见这一声尖叫的那一瞬间,屏风后的秦夫人便晕了过去。 咬了咬牙,王晗起身就要冲出去看看秦墨之的情况,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王晗正要挣扎,却见习凛正好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盖着一块雪白的白帕,上面染着点点殷红血迹,看上去格外刺目。 与此同时,一股隐隐的血腥气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呕——”不知想到什么,王晗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紧跟着,其他几个孩子也想到了什么,眸中划过一抹惊恐,随即齐齐捂着嘴干呕起来。 “世子,事情已经办完了。”习凛旁若无人地向燕西楼复命。 “嗯。”燕西楼掀了掀眼皮,道:“人怎么样了?” “咳……晕过去了。”习凛低声答道。 燕西楼蹙了蹙眉:“这么点儿小事都能让人晕过去,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差了!” “世子,不是属下手艺查,实在是那秦小公子他晕血……”习凛颇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罢了。”燕西楼颇有些嫌弃地说道。 “世子,此物该如何处置?”习凛又问。 燕西楼轻轻挥了挥手:“拿给他们都瞧瞧吧!” “是!”习凛恭声应下,只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透着一股看好戏的意味儿…… “不要,我不要看,快拿走!”林阳想也不想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捂着眼睛哭喊道。 习凛笑了笑:“几位小公子就别为难我了,这可是世子的吩咐。”说着便一把揭开了那块白帕。 “呕——呕——” 那盘中物露出来的一瞬间,会客厅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干呕声。 惊鸿和惊鸣在院子里看完热闹,一进来便瞧见了这一幕,登时便掩住了口鼻,嫌弃得不行。 不管这几个孩子怎么抗拒,最后还是在习凛的“帮助”下,一一欣赏过瓷盘里的东西。 习凛敢保证,今日这一幕一定会成为他们人生历程中最难忘的一个画面! 却说这孟长洲出了英国公府便直奔皇宫而去,正巧右相秦老也在御书房议事,得知此事后险些吓得背过气去。 事情闹大了,崔景桓自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于是亲自陪同二人前往英国公府“兴师问罪”。 秦政脸色铁青、怒气升腾地杀到英国公府,连门房的通禀都等不及,便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不想一进门,却发现会客厅空空荡荡,只有燕西楼和惊鸿惊鸣父子三人坐在矮桌前对弈,俨然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燕西楼耳朵微动,听见了外头的动静,问道:“惊鸿,去看看,这是谁来了。” “爹,是秦老秦大人,还有孟祭酒。”惊鸿低声道。 “噢,原来是秦大人啊!”燕西楼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起身朝门口的方向笑道:“入朝多年,秦相这还是第一次登我英国公府的门吧?西楼有失远迎了!” “哼!”秦政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喝道:“燕西楼你少在这儿跟老夫打马虎眼,我家墨之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燕西楼笑意吟吟地说道:“噢,原来秦老是为了这事来兴师问罪的啊,不过秦老来晚了一步,贵府的小公子和孙夫人此刻已然回府了。” 秦政一听这话,身形顿时晃了几晃,险些要站不住。 “秦老!秦老先莫要动气,咱们把情况问问清楚才是。”秦政和孟长洲两个走得急,崔景桓紧赶慢赶这才追了上来,哪成想一进门便见秦政要站不住,连忙上前把人扶住。 说着把人先扶到一旁坐下,这才看向跟个没事人似的某人:“到底怎么回事儿?孟祭酒同朕说你命人拔了秦府小公子的舌头……” “皇上也来了?”燕西楼听见崔景桓的声音不由勾了勾唇,继而道:“皇上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微臣属实惶恐。” “燕西楼!事到如今,你竟还想狡辩不成,老夫可以亲眼看见……” “看见什么?看见我让人拔了秦小公子的舌头?孟祭酒说这话可要小心了,无凭无据,本官就算不如你清名在外,却也是堂堂朝廷命官,不是任凭你三言两语就能随便诬陷的!”燕西楼淡淡打断了他,完全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孟长洲被气得七窍生烟,“皇上,您看看他这副目中无人的嚣张态度,他……” “孟祭酒,我再说一遍,你说我让人拔了秦小公子的舌头,可以,把证据拿出来。拿不出证据,偏又总盯着我的态度为人说事,怕是难以服众吧?” 燕西楼的话音冷了三分,再没了方才的笑意。 崔景桓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见他脸上的确并无任何心虚不安之意,心中顿觉踏实不少。 第四百一十四章 事情反转 于是轻咳一声,以退为进道:“孟祭酒稍安勿躁,既你们都各执一词,不如听朕一言,如何?” “听凭皇上吩咐。”崔景桓这话算是相当给孟长洲面子了,他自然不好再同燕西楼争论。 只见崔景桓转而朝秦政道:“秦老,方才燕世子说贵府的小公子已安然回府,此话是真是假,派人去府上一问便知,您以为呢?” 经此一闹,秦政的理智也回笼了不少,沉着脸点头道:“全凭皇上做主。” 为防万一,崔景桓特意让丛渝舟往秦府走了一遭。 秦府离得不远,约莫两刻钟的功夫,丛渝舟便回来了,用眼神向崔景桓请示:“皇上……” “直说便是。”崔景桓道。 “秦府小公子安然无恙,秦孙夫人亦然。”丛渝舟一板一眼地说道。 “什,什么?” 听完丛渝舟的话,孟长洲完全愣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燕西楼,后者面上一派云淡风轻。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回想起最开始自己开口求情的时候,燕西楼同他保证过,不会伤及几个孩子一根头发。 燕西楼是个一言九鼎的人,但凡是他承诺过的事从不食言。 起初,他其实也是相信的,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着,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便忘了这茬,还屡屡恶言相向,这才被赶了出来…… 想到这儿,孟长洲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能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不止是孟长洲,秦政脸色同样难看得很,只见他狠狠瞪了孟长洲一眼,然后强撑着起身同崔景桓告罪道:“老臣忧心孙儿,一时冲动,还请皇上责罚!” 崔景桓连忙将他扶起:“秦老这话就言重了,朕明白,您也是护孙心切,算不得什么大事,更何况,府上小公子平安无事便是最好的结果!” “老臣谢皇上体恤!”秦政颤颤巍巍地说道。 “孟祭酒。”相较之下,崔景桓看向孟长洲的目光就没那么和善了。 孟长洲心头倏地一跳,果断跪下认错:“皇上,此事全是微臣一人之过,微臣行事鲁莽,未曾将事情原委了解清楚便妄下断论,以恶意揣度燕世子,微臣知错,听凭皇上处置!” 见孟长洲的态度还算是恳切,崔景桓好脾气地把人扶起来:“处置就不必了,毕竟朕也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只是日后若是再遇见什么事,孟祭酒还需记得三思而后行才是。” “微臣谨遵教诲!” 皇上虽未降罪,但话里话外皆是敲打之意,孟长洲只觉自己的一张老脸算是彻底丢尽了! “西楼的眼睛恢复得如何了?”崔景桓转而关切起燕西楼的眼疾。 “左不过就是那样罢了,有劳皇上记挂。”燕西楼欠身笑了笑。 “唉,”崔景桓叹了口气,道:“若不是药谷主出远门去了,你的眼睛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不过你放心,朕已经命人在药王谷外等着了,只要他人一回来,便立刻将他请来替你看诊!” “皇上实在不必如此费心,臣现在这样便很好。”燕西楼婉拒了他的好意。 你这哪是很好,分明是……罢了,崔景桓眸中划过一抹无奈,继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便在府上好好养伤,记住,北镇抚司离不开你,苍梧江山也离不开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政和孟长洲听完心中俱是“咯噔!”一下,对燕西楼简在帝心这四个字的认知又加深了一层。 “臣遵旨。”燕西楼弯腰行礼。 崔景桓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好了,朕就不打扰你了,回头让人送些药材补品给你,记得收下。” 崔景桓都走了,秦政和孟长洲自然没有留下的理由,两人相继告辞离开。 见人都走远了,惊鸣越想越气不过,忍不住愤愤道:“爹,要我说,咱们方才就该直接把林阳的舌头割下来!”一想到他那副怂样,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那个秦墨之也是,事事都护着林阳,真让人想不通!” “你傻呀,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动他们好吗?!”惊鸿白了他一眼。 “哈?”惊鸣不由愣了。 “便是不割他的舌头,这几个月他也开不了口了。”燕西楼神色淡淡。 惊鸿略一思忖,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关键:“是那杯茶?” 在这些人离开前,爹爹让人泡了一壶茶,说是给他们压压惊,为了证明茶水无毒,他和惊鸣也喝了。 所有人当中唯有林阳胆小,说什么都不肯喝,如今看来,只怕早在踏入这会客厅的那一刻,他们便已然中了毒,而林阳没有喝的那杯茶恰恰是解药! 换句话说,爹爹早就料定了林阳不会碰那杯茶。 至于为何只对林阳一人出手,原因很简单——今日在国子监传播谣言的只有林阳一个,其余二人不过是被临时推出来凑数的罢了。 孰是孰非,爹爹心中早有定论,只是懒得拆穿他们的把戏罢了。 想到这儿,惊鸿心中不禁暗暗佩服自家爹爹,算无遗策。 “到底怎么回事啊?林阳为何不能开口说话?还有那茶又有什么问题?”惊鸣只觉云里雾里,越听越乱。 惊鸿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附耳低语了几句。 下一刻,惊鸣便也明白过来,兴奋地跳了起来:“爹你也太厉害了吧!哈哈,这下林阳那家伙算是栽了,我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接着眸光一闪,跃跃欲试地问道:“爹,那个毒还有吗?”惊鸿说那毒药是姒锦姨姨所制,散入空气中无色无味,他若是能弄到一些…… “用完了。”燕西楼一句话打破了他的幻想。 “好叭!”惊鸣一听,整个人瞬间蔫了,随即想到什么,眼前又是一亮:“对了,习凛叔叔,刚刚那盘猪肝呢?把它送去厨房,今天晚上我要吃爆炒猪肝!!!” “多放尖椒。”惊鸿在一旁补充道。 习凛:“……” 没错,方才将所有人吓得手足无措呕吐不止的其实就是一盘……猪肝!至于秦墨之的叫声,完全是被他吓得…… ------题外话------ PS:为什么是猪肝呢,因为最近想吃猪肝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情况恶化 习凛虽然对猪肝没什么意见,但见到两位小公子如此兴奋地研究吃食,而且这吃食还是在半个时辰前被当作人舌的,便觉得画风十分诡异! …… 经过这场风波,燕西楼失明的消息算是彻底传了出去,各方势力也都蠢蠢欲动,暗中筹谋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与此同时,市井间那些有关青汣谣言也戛然而止,所有人仿佛一夜之间形成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管聊什么,都绝口不提任何有关英国公府世子妃的事。 然而,就在这暗潮汹涌之际,处在风口浪尖上的那个人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晚饭过后,燕西楼让两个小家伙自己去做功课,自己则来到了青汣床前,如往常一样,动作熟练地帮她洗漱擦脸,然后坐下来同她说话。 尽管看不见,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极尽小心,生怕磕着碰着青汣半分。 “听说凤凰山上的桃花开了,这两日下雨,等天晴了,我带你去瞧瞧可好?” “不过这个时节,赏桃花的人太多,咱们倒是可以乘画舫去游湖,阳光明媚,两岸桃花遍野,我想你一定喜欢。” “惊鸿惊鸣最近又长个了,年前新做的衣裳都短了一截,娘和明槿这两天正张罗着给他们做新衣裳。要我说,男孩子实在没必要这么金贵,差不多得了。可惜,她们听不进去。” “对了,魏岚昨日来信问你的情况,我想着她和陆铭如今在北境过得还算平静,就不去打扰他们了,所以便没回信,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还有程苒那丫头,自己天南海北地乱跑,还总是三天两头写信给你,我大致瞧了瞧,信中也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丫头属实是个话痨,真不知道你从前是怎么忍得了她的。” 燕西楼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直至蜡烛快要燃尽的时候,他抿了抿唇,声音微哑:“月初的时候,连城走了。” “姒锦拼尽一身医术,还是没能留住他。” “汣儿,”他握住青汣的手,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我好怕。” “我怕我最后会同姒锦一样,越是拼命想要留住的,越是……” 他顿了顿,继而努力扯出一抹笑来,目光柔和地望着床上的人:“那只狐狸水晶球,我已经收到了,魏乘说,那是你补给我的生辰礼,里面的那只红狐狸是你的雕刻手艺,我一眼便认出来了,很漂亮,我很喜欢!” 说着,他抬手轻轻抚过她安静的眉眼,俯身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然后和衣在她身边躺下。 “汣儿,再睡一晚,明日便醒来好不好?”他在青汣耳边低声央求,一如过去的四个月。 …… 然而,世事总是事与愿违。 燕西楼做了个噩梦,梦里青汣同他告别,让他忘了自己。 他从慌乱中醒来,结果发现身边的气息突然变得微弱起来,因为眼睛看不见,他无法判断青汣的状况,顿时慌了神,“明槿!明槿!” 明槿就守在隔壁,半夜突然听见呼喊声,连忙披了衣服进来:“世子,可是出什么事了?” “快,看看你家姑娘!我好像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了!”燕西楼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明槿心头倏地一跳,这是她第二次见到燕西楼这般慌张不知所措的神情,而上一次,则是自家姑娘刚刚陷入昏迷,渊长老说她可能永远不会醒来的时候…… 而当她看到床上的人面色如纸的那一刻,一颗心算是彻底沉到了谷底! “如何?”燕西楼急切地问道。 “奴婢,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明槿慌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不,”燕西楼当机立断,“让习凛去云州请渊长老来一趟。”汣儿的情况特殊,寻常大夫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好,奴婢这就去!” 刚刚通知完习凛,明槿便在院子里碰到了木茗,后者在得知青汣的状况后,二话不说便冲了出去。 “哎,你去哪儿啊?”明槿喊了一声。 “找人救命!”木茗丢下这句话,人已经消失在院子里。 明槿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便也没再去管他。 云州离金陵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一来一回便是第二天中午了。 在这期间,燕西楼一直源源不断地给青汣输送着真气,护着她体内微弱游丝的气息。 等习凛带着燕渊几人一同赶到的时候,燕西楼已然是撑到了极限。 “你小子不要命了是吗?!”燕聿眼皮一跳,当即出声喝道。就算是内力再深厚的人也架不住这样折腾! 说着,便和燕肃一起快步上前,一人扶着燕西楼起来,另一人则代替他继续给青汣输送真气。 “渊叔,救她……”燕西楼急切地抓住了燕渊的胳膊,语气慌乱中带着祈求。 “撒手,我先给她诊脉。”说着,燕渊拂开了他的手。 当他搭上青汣腕脉的那一刻,脸上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燕西楼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只觉等待的时间过得无比漫长,终于,他忍不住了,问道:“渊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何会突然……” 燕渊摇了摇头,没吭声。 “情况到底怎么样,您倒是说句话啊!”见他迟迟不语,燕西楼急了。 燕渊深深叹了口气,语气微沉:“不太好。” “不太好?什么叫不太好,她只是暂时没能醒过来罢了,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燕西楼双目通红,失态地喊道。 燕不寒和长公主听说了青汣的状况后也匆忙赶了过来,不想一进门就听见燕西楼的质问声,登时脸一黑,怒声喝道:“燕西楼!你怎么跟渊长老说话的!” “无妨无妨,都是自家人,无需在意那些虚礼。”燕渊自是理解燕西楼现在的心情,是以并未放在心上,继而说道:“从脉象上看,这丫头的五脏六腑已经开始迅速衰竭,照这样下去,怕是撑不过三日了……” ------题外话------ 下一章,青汣卒,全文完。 哈哈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的~~~ 第四百一十六章 油尽灯枯 “什么?怎么会这样?”长公主听见这话只觉眼前一黑,险些就要晕过去。 幸而燕不寒在一旁扶住了她,安慰道:“你先别急,咱们听渊长老把话说完。”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燕渊摇头叹了一声,道:“换句话说吧,这丫头如今的情况就像是一束无根的花,离开了赖以生长的泥土,已是油尽灯枯之象,非是外力所能左右。” “那,那我们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触及到那个大家都不愿提及的字眼,长公主再也说不下去,整个人泣不成声。 燕渊张了张口,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不,我不信!”一旁的燕西楼仿佛听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一边笑一边摇头,“她不会死的,她不会!” “西楼……”长公主担忧地看向他。 突然,只见他扑上去死死扣住燕渊的胳膊,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语气中透着一抹小心翼翼的希冀与卑微:“渊长老,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您救救她,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你开口,我都能……” 听着他的话,燕渊眸中不禁划过一抹复杂与不忍,但随即,他狠了狠心,回握住燕西楼的手,掌心微微用力,无情地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幻想:“西楼,你还不明白吗?但凡有挽救的法子,我又岂会坐视不管?可眼下……”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众人却已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而正因为明白,才更觉难以接受…… 殊不知,此时此刻,燕渊心中亦是追悔莫及,一步错步步错,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答应借封焰镜给青汣丫头! 只可惜,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府中闭关,期间他翻遍了先祖留下的所有古籍,却仍是未能找到让青汣醒来的办法。 眼下,青汣的身体已经呈现出油尽灯枯之象,而他却无能为力…… 是他害了这丫头,是他害了她啊! “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儿办法了吗?”燕聿皱紧了眉头,粗着嗓子问道。 燕渊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除非……” “除非什么?”燕聿和燕肃异口同声地问道,目光中露出一丝光亮。 “除非,她能在这三日内醒来,否则……” “那个麻衣老道呢?或许他会有什么办法也不一定?”燕聿突然想起什么,急急问道。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燕肃登时就怒上心来,眉毛一横,道:“你忘了青汣丫头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了?那个麻衣老道一看就是个不靠谱的!” “他不靠谱你就能靠谱了?”燕聿反唇相讥。 “我看你这就是病急乱投医!” “病急乱投医也比坐以待毙强!”虽然燕聿也不怎么认同麻衣道人的一些所作所为,但不得不承认,那老道在这些玄乎其玄的事情上确有几分能耐。 “你,你这根本就是在拿青汣丫头的性命胡闹!”燕肃怒目相向。 “我怎么胡闹了,我……” “够了,都别吵了!”燕渊头疼地喝住二人,他捏了捏眉心,然后对燕西楼道:“时间不多了,赶紧派人去请道长吧!” 习凛主动开口:“世子,我这就去……” “不用了,人已经到了!”话音刚落,便见木茗拖着一个一身酒气的老头,满头大汗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那老头可不正是他们方才谈论的麻衣道人! 习凛眸中微微一诧,这麻衣道人向来行踪不定,木茗是从何处把人寻来的? 但眼下显然不是询问这些琐事的时候,习凛压下心中的疑惑,连忙上前把人扶住。 “嗝——”麻衣道人打了个酒嗝,晕乎乎地挣开二人的手,自己在地上走了没两步便跌倒在地,习凛刚要上去扶他,却被他不耐烦地挥开,嘴里不住地嚷嚷道:“撒手撒手,老夫忙着呢,没空陪你——嗝——瞎闹!” “道长,道长醒醒!”习凛扶着他的肩膀用力地晃了晃。 后者半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躺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去端盆凉水来!”燕西楼直接吩咐道。 习凛刚要答应,却见木茗已经转身出去了。 “哗啦——”一声,不等燕西楼吩咐,木茗便端着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去。 “哎呦呦——谁啊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没看见这有人吗?!”麻衣道人睡得正香呢,冷不丁地被浇了一头冷水,登时从地上一跃而起,气得骂人。 “哎?”不想一抬头便对上了燕西楼的冰冷面容,剩下的话顿时戛然而止,他揉了揉眼睛:“这,这不是燕世子吗?我怎么上这儿来了……” “汣儿脉象很不好,还请道长出手相救!”说着,燕西楼伸手在他肩上一提一放,将人按在了床边。 “哎哎哎,轻点轻点,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麻衣道人被唬了一跳,转头对上那双数九寒冬似的冷眸,收敛了话茬,悻悻道:“你这哪有个求人的模样啊?” 埋怨归埋怨,但还是把手在身上蹭了蹭,然后探了探青汣的鼻息,又查看了一下她的眼睛。 “咦?怪了怪了。” 麻衣道人眸中划过一抹诧异,随即又掐指算了算,末了撇撇嘴,啧啧叹道:“原是三魂六魄只余一魄,如今倒好,便连这最后一魄都没了。” “什么意思?”燕西楼沉声问道。 麻衣道人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道:“意思就是,她的魂魄已经不在此处,强留无益。” “年轻人,看开点吧!”说着,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燕西楼的肩膀,作势准备离开。 “我要救她。”燕西楼抬手拦住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嗤!”麻衣道人轻笑了一声,斜着眼睛看向他:“我都说了,她魂魄已不在此处,你便是逆天而行,最多也只能留住她的躯壳,何必呢?” “她会回来。”燕西楼无比确信。 即便不是现在,但总有一天,他会等到的。 第四百一十七章 洛水之战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即便你救回来的只是一副躯壳?即便她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 “是。” “痴儿啊!”麻衣道人摇了摇头,一副唏嘘无奈之态。 燕渊听出了几分意思,忙问道:“道长可是有法子救人?” “是,也不是。”麻衣道人卖了个关子,随即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丫头情况特殊,尚有机会冒险一试。” 若是按照他原来的猜想,玲珑阵开启,青汣的魂魄离开后,那么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体要么当场死亡,要么就会回到原来的状态,但青汣显然是个例外。 所以他才说,尚有一线机会。 “你所说的一试是指?”燕渊追问。 “招魂。”麻衣道人定定道。 燕渊听得心头一跳—— 麻衣道人所说的招魂可不是坊间常见的那种忽悠人的把戏,而是上古传下来的一种虚宗秘法,需以亲近之人的血为祭,召回已经离体的魂魄。 见燕渊变了脸色,麻衣道人便知他明白了自己说的是什么,清了清嗓子,道:“此事风险太大,你们还是商量一下吧!” 说完,便抱着自己的酒葫芦去外间寻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下,继续闭目养神。 “什么招魂?还有,方才道长所说的风险又是什么?”燕不寒听得云里雾里,终于忍不住拧眉问道。 燕渊抬眸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渊长老,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燕不寒急道。 “是啊,渊长老,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长公主抹了一把眼泪,也跟着劝道。 不过是去了一趟徐州,回来后儿子失明,儿媳又昏迷不醒,就跟撞了邪似的。 偏偏自打从徐州回来后,燕西楼只字不提任何与徐州祖宅有关之事,其余人更是三缄其口。 不管他们怎么问,愣是一个字都撬不出来。 也就是说,迄今为止,他们夫妇二人却对那日在徐州祖宅中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这让他们怎么能不心急! 燕渊的视线在众人身上环视了一周,犹豫再三,末了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跟我出来。” “西楼,你也一起吧!” …… 书房里。 “我怀疑,青汣如今的状况,可能与姬氏一族的诅咒有关。” 燕渊一语惊人,除了燕聿燕肃这两个知情者,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俱是齐齐变了脸色。 “姬氏的诅咒?怎么我们从来没听说过?”燕不寒心中突然浮上一股不详的预感,他知道燕氏是上古姬氏的后人,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诅咒之说…… 燕渊无声叹道:“一直以来,燕氏一族子嗣单薄,不论是旁支还是主支,都鲜少有女孩降生,即便是有,也都在幼年时夭折。这一点,你们难道从来没觉得奇怪吗?” “这……”燕不寒一顿,一直以来,他只当是自己没有女儿的缘分,难道竟不是这个原因吗? “什么意思?说清楚。”燕西楼的脸色相当难看。他以为是汣儿主动提出要借封焰镜,但现在看来,这当中似乎还有别的隐情—— 至少,三位长老答应借封焰镜给汣儿的初衷并不单纯! 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燕渊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此事还要从千年前说起——” 上古洪荒时代末期,轩辕王室衰微,各地涌现出许多枭雄,割据一方,彼此之间混战不断,黎明百姓苦不堪言。 彼时,轩辕王室已然是日薄西山,王君实力不济,全凭姬氏一族在苦苦支撑,才得以退至洛水以南,偏居一隅。 但这样的局面也仅仅是持续了五年。 五年后,北方九黎族突然出现一位名叫商孤的年轻首领,此人骁勇善战,每荡一合,辄大杀伤,伏尸流血数无数,所到之处令人闻风丧胆,短短两年内便以极其强势的手段横扫各个部落,统一了北方。 商孤是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很快,他便挥兵南下,陈兵洛水河畔。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战轩辕王室没有胜算,姬氏当时的族长也知道。 但商孤并非仁君,一旦他过了洛水,南边的百姓必难有活路! 姬氏可以背叛轩辕王室,可以背负一身骂名,却不能置千万百姓于不顾。 所以这一战,他们必须打,而且只能赢。 洛水一战打得艰难,姬氏折损了无数年轻将领,族中的成年男子更是几乎战死,尽管如此,却仍是不敌商孤,渐露颓势。 眼看着商孤的大军就要强渡洛水,姬氏终于决定兵行险招,放手一搏—— 姬氏第一代先祖手中曾有一神兵,乃其发妻以己身入熔炉献祭所铸,名曰昆吾。 昆吾剑饮血为媒,所向披靡,剑气所到之处可斩万敌,是神器,也是戾器。 当年,姬氏先祖就是凭借这昆吾剑与轩辕氏一起平定了天下,建立轩辕王朝。 后来姬氏先祖认为此剑戾气太重,再加上其中带着发妻的骨血,见之难免睹物思人,平定天下后便将此剑封存于洛水之下,并告知后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万万不得将此剑取出。 当夜,姬氏族长亲自潜入洛水河底,将封存已久的昆吾剑取出。 然而,昆吾剑沉寂太久,早已没了当年的杀伐之气,与寻常兵刃无异。危急存亡之际,有人提议,可效仿先祖,以血肉为祭,重铸昆吾剑! 当年铸剑时,入熔炉的是先祖的发妻,如今重铸昆吾剑,献祭的也须得是有着姬氏一族血脉的女子方能与剑身融为一体。 族长的幼女在得知此事后,主动提出自己愿意献祭。 族长虽心疼幼女,却也不得不顾全大局,忍痛答应此事。 再后来,昆吾剑重铸,族长亲自执剑上阵,与商孤对战。 商孤虽骁勇,却也不敌昆吾之威,最终战死洛水,轩辕王朝也终于迎来了宝贵的休养喘息之机。 洛水一战结束后不久,姬氏族长便因重伤而不治身亡。 ------题外话------ 这一章真是憋了好久,虽然大方向是一早定好的,但最后写起来真是卡文卡到怀疑人生。。。。。 第四百一十八章 姬氏诅咒 自那以后,上古姬氏一族人丁凋敝,逐渐走向没落,仅剩的族人们也都纷纷改头换姓,隐居市井。 千百年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上古姬氏这四个字彻底从这世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的徐州燕氏。 然而,上古姬氏虽然消失了,但刻在她们姬氏一族血脉中的诅咒却并没有随之而消亡,反而一代又一代地传了下来—— 姬氏因为在洛水一战中杀戮太重,上天降罪,使其后代子嗣艰难,凡是族中后人,几乎都是到了中年方能得一子。 而且,在这些新诞生的孩子当中,男孩也就罢了,女孩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夭折,这也是为何一直以来燕家始终没有女孩的原因。 然,此诅咒虽受命于天,却并非永不可解,只是需要等待一个时机,准确来说是等待一个人,一个能够拯救姬氏一族的贵人。 洛水之战中那位族长留下的手札中提到,千百年后,会有一个来自异世的女子来到姬氏后人身边,她的到来可解姬氏之困。 而当这个女子出现的时候,族徽封焰镜便会出现异动,以提醒族人。 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的长老始终守着这个秘密,却从未等到那个祖训中提到的女子。 直到三年前的那个秋天。 封焰镜突然出现异动。 燕渊在发现此事后,立刻派人暗中多方探访,几经周折,终于查到,在封焰镜出现异动之时,正是青汣落水后醒来性情大变的时候!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他开始怀疑青汣便是那个能够拯救燕氏的女子。 但此事关系重大,在确定青汣身份之前,除了暗中观察,他无法主动接近试探,只能耐着性子静待时机的到来。 好在这个时机并没有让他等太久,中元节祭祀的时候,青汣来到了祖宅。 果不其然,封焰镜的波动更加频繁了。 而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青汣竟然主动提出要借封焰镜一用。 封焰镜虽是上古传下来的物件儿,但千百年来除了作为他们燕氏的族徽外,其作用无非只有两个,一是开启玲珑阵的阵眼,二是解开困扰燕氏的诅咒。 诅咒一事是燕氏一族的隐秘,历来只有族中长老知晓,那么青汣借用封焰镜的目的就一目了然了。 她要回去。 到了这个时候,燕渊心中已经基本可以肯定青汣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于是便顺水推舟答应了她的请求。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三人又借嘴馋之名让青汣做了许多新奇的点心。 众人都只当是他们年纪大了嘴馋,殊不知,根据那本手札记载,这些点心都是出自异世,青汣能做出这些点心,无疑是进一步确定了她的身份。 “等等!”燕不寒突然打断了燕渊的话,不解地问道:“据我所知,青汣的确是青城的亲生女儿,她自幼生于金陵,长于金陵,莫说是你所谓的那个异世了,便是相府的大门她都很少踏出半步,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你口中的贵人?” 燕渊摇了摇头,道:“你们可听说过‘借尸还魂’?”。 “你是说,真正的青汣已经在落水后死了,醒来的这个人其实根本就是另一个青汣?”燕不寒好半晌方才消化了这句话,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将一切解释清楚…… 燕渊没吭声,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话。 忽而想到什么,燕不寒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面色不虞地看向三位长老:“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借封焰镜是要离开?” “是。” “那你们还答应借封焰镜给她?!”燕不寒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若非看在三位长老年事已高的份上,他险些要压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此事并非如你想的那般。”燕渊叹了一声,继而耐着性子解释道:“封焰镜是玲珑阵的阵眼不错,但这布阵之地却不能选在供有姬氏一族灵位的祠堂,否则便无法发挥其原有的作用。” 这是他们上古姬氏一族留下的隐秘,只有历任的族中长老才有资格知晓。 “所以当初你们才会在答应借出封焰镜的同时,又以封焰镜是族中圣物为由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不许汣儿将封焰镜带离祠堂半步?”几乎是一瞬间,燕西楼便想通了两件事之间的关联。与此同时,他的眸中不禁燃起一道希望的光芒。 “不错。”燕渊捋了捋胡子。 “那也就是说,她其实并没有回到原来的世界,对吗?”燕西楼紧跟着追问道。 燕渊抿了抿唇:“是,但也不完全是。” “什么意思?”闻言,燕西楼的一颗心紧紧提了起来。 燕渊眸中划过一抹复杂,他道:“若青汣当真已经回去,那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应该会立即死亡才是,但她却只是陷入了漫长的昏迷。换句话说,她既没有回去,也不在这个世界!” “既没回去,也不在这儿,那她去哪儿了?”长公主紧张地追问道。 在所有人希冀的目光下,燕渊摇了摇头:“不知。” “不知?这……您怎么会不知呢?”燕不寒只觉无比荒谬,好好一个大活人,现在魂魄不知所踪? 听到这儿,燕西楼眸中的光芒黯了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开口问道:“渊长老,你方才提到汣儿可解燕氏一族的诅咒,具体是怎么个解法?” 燕渊听罢不由露出一抹苦笑,果然,他到底还是问了…… 然而事到如今,燕渊也没想再隐瞒什么,坦诚道:“解法不难,只需将她的血滴入封焰镜,然后等待封焰镜碎裂即可。” “原来如此!”燕西楼握紧了拳头,一步一步走到燕渊面前站定,冷笑着讥讽道:“你们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她,之所以答应借封焰镜,也是为了利用她去解开那个所谓的诅咒!” “玲珑阵开启后,封焰镜仍然完好无损,你明知事情出了差池,却绝口不提,任由她昏迷至今!” 第四百一十九章 招魂之术 “是,我可以理解你身为长老想要替燕氏解开诅咒的迫切心情,但你别忘了,汣儿她从来不欠我们燕家什么,你这么做,可曾想过她会面对什么样的危险?!” 燕西楼声声质问,眸中布满殷红的血丝,如果不是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他甚至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燕聿在一旁听着听着不由急了,拍着桌子怒声喝道:“你小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们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你知不知道,自那日以后……” 不想刚一开口就被燕渊喝住:“好了,你少说两句!” “不管怎么说,此事是我们对不住青汣丫头,这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有需要我们的地方,义不容辞!” 燕西楼闭了闭眼睛,沉声道:“既如此,那便按方才道长所说,招魂。” 燕渊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尽管明知他心意已决,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招魂与玲珑阵不同,需要的血不止一星半点儿,魂不归,血不停,一旦失败,非但青汣丫头回不来,就连你也会搭上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西楼……”长公主瞬间慌了神,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儿子,但阻拦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母亲,我得救她。”燕西楼一字一顿地说道,眉眼间布满了温柔和坚定。 听着这话,长公主便知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徒劳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燕不寒揽住她的肩膀,无声地给予她安慰与支持。 “你要救人,我不拦着,但有一点我须得提醒你,你可想过,倘若她不愿回到这个世界,你又当如何?” 身为父亲,他无意去干涉儿子的选择,但有些事情该提醒还是要提醒,即便这样的提醒在现在看来有些残忍。 燕西楼微微一顿,随即目光坚定道:“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不想,也不能再错过这最后一次机会。” 至于结果,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愿意接受。 见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燕不寒点点头,道:“去请道长吧!” 燕聿和燕肃还想再劝,但见人家做父母的都同意了,他们再怎么说也是隔了一层的长辈,委实没有立场去多说什么,于是便不再言语。 麻衣道人正睡着,听见脚步声,他抬了抬眼皮,待他瞧见燕西楼的那一刻,轻轻叹了口气,俨然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事不宜迟,抓紧开始吧!” 说着,也不等燕西楼开口,便道出一系列需要准备的东西,自有下人前去准备。 很快,屋子里摆满了红烛。一如青汣在郊外别院阁楼上见到的那些。 除了燕西楼和麻衣道人,其余人都去到外间等待。 麻衣道人拿起方才命人准备的一只睚眦造型的古朴油灯,细细端详了一番,灯有些旧了,缺了灯芯,上面的漆皮剥落,看上去很有些年头。 “虽有些陈旧,但胜在干净,勉强凑合吧!” 说着,他分别取了燕西楼和青汣的一缕头发,捻成一股,又在燕西楼的手上划了一刀,血滴入油灯,便是灯油了。 等待的过程总是过得格外漫长,尤其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 燕西楼的血一滴一滴落入油灯,燃起幽蓝色的微弱火焰,继而汇聚成一缕柔光笼罩在青汣上方,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话分两头,却说青汣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化作一缕白光汇入自己体内后,整个人头疼欲裂,紧接着便陷入了一片混沌中,仿佛来到了另一个虚空的世界。 在这里,她看到了属于那个“青汣”的过去,看到了她在相府生活过的点点滴滴,包括同燕西楼之间的相遇…… 这些记忆来得太过突然,填鸭一般地涌入她的脑海中,她以为自己是看到了青汣的记忆,但那种体验和感受却又真实得可怕,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那就是属于你的过去! 可这怎么可能呢?青汣只觉无比荒谬,她与相府九姑娘分明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除了名字碰巧相同外,再无任何交集。 更何况,虽然相府九姑娘痴傻懵懂,但自己在现代世界的经历和记忆却是完完整整的,从未有过中断或者缺失。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青汣本能地抗拒这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但她越是抗拒,头疼得便越发厉害,仿佛有两个灵魂在相互对抗撕扯着一般。 “你就是青汣,青汣就是你,你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那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再次出现,青汣的忍耐终于到达极限,眸中瞬间爆发出怒意:“你到底是谁?!凭什么说我和她就是一个人?” “你道相府那位青汣为何会痴傻多年?” 青汣强忍住剧烈的头疼,打起精神冷声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应当听说过人有三魂七魄之说吧?”那道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 许是被转移了注意力,青汣觉得头疼稍缓,接着问道:“那又如何?” “所谓魂魄者,其魂有三,其魄有七。魂者,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魄者,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这么说吧,在相府青汣的体内,只有一魂一魄,而其余的二魂六魄俱在你的体内。” 青汣听罢轻嗤一声,道:“你既说了人无魂魄不能活,那为何她能仅凭一魂一魄活到十九岁?” “更何况,我从未听说过有两个人能共用一副魂魄的!” 见她摆明了不相信自己的话,那道声音微微叹了一声,道:“论常理来说,自然是不成的,但你的情况特殊。” “呵!怎么,你也想说我的命格特殊吗?”青汣冷然一笑,眸中不乏讥讽之意。 显然,对方的话让她想起了无怀氏留下的那个预言——在千百年后,世上会出现一男一女两个命格特殊之人,所谓的命格特殊其实就在于跳出天道之外,非寻常五行八卦所能解。 第四百二十章 终于醒来 而由这两个命格特殊之人结合所诞下的孩子,必定是至纯至阳的命格,得之可得天下! 因为这个预言,燕西楼和原主被人算计,惊鸿惊鸣也屡陷险境,甚至差点被谭卓掳去献祭! 尽管这件事已经过去许久,谭卓也死了,但每每想起此事,她依然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尤其在知晓了沈其楠对自己的利用后,这种愤怒更是如同火山一般喷薄而上! “我说过,你如今的这份机缘是有人专程为你求来的。”那道声音有如一潭古水般平静无波:“你本就属于这个世界,只是当年你母亲在怀你时遇到了一些变故,致使你无法安然活下来。” “那人自觉亏欠于你,所以设法将你体内的部分魂魄送至千年之后,分体而养,如此,方能有一线生机。” 青汣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字眼,拧眉问道:“倘若真的如你所说,那么,这个送我离开的人是谁?宁氏当年又遭遇了什么变故?” “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倘若一直纠结于过去,难免会错过许多,你如今应该多往前看。”那道声音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青汣皱了皱眉,脑海中一瞬间划过许多种猜测,但这一次,她不再直接反驳,而是选择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试探道:“话虽如此,但若是连自己的过去都不知道,岂不可笑?” “再者,前辈既说了,我的机缘是那人为我求来的,如此算来他便是我的恩人,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所以还请前辈告知对方的身份,以便我将来能够设法还上这份人情。” “他帮你是因为觉得有所亏欠,如今你既已安然无恙,那么这份亏欠便算是了结了,你无需太过放在心上。” “他的亏欠是了结了,但我的还没有。”青汣微微一顿,继而接着说道:“更何况,就算抛开这份人情不谈,我总归是欠他一句谢谢。” “他不会在乎这些……”那道声音似是有些感慨。 “是不在乎,还是他的身份不便透露?”青汣眯了眯眸子,尖锐地问道。 那道声音沉默了许久,就在青汣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忽而叹道:“回去吧,有人还在等你。” 青汣还欲再追问,脑海中忽而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心中不由蓦然一痛!紧跟着便又是一阵头疼欲裂的感觉袭来! 她的身形晃了晃,抬手用力地按住太阳穴,而就在她恍神的一瞬间,周围的景象再次发生变化,再抬头时,眼前出现了一片迷雾,看不清前路,但在迷雾另一头,隐约有一道声音在呼唤着她的名字—— “燕西楼……”青汣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继而跌跌撞撞地追随着那道声音而去。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眼前的迷雾就像是永无尽头一般,直到她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燕西楼!”青汣的神经瞬间紧张起来,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终于冲破了枷锁的桎梏,睁开眼从床上倏地坐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醒来的……”听到她醒来的声音,燕西楼终于露出了一抹虚弱的笑容,紧接着便晕倒过去。 麻衣道人急忙把人扶住,对外面喊道:“来人啊,快去取纱布和伤药来!再备些补血的汤药!” “燕西楼,燕西楼你怎么了?”青汣万万没想到自己一醒来燕西楼便晕了过去,她心里着急,下意识地想要下床查看情况。 不料在床上躺了太久,这具身体虚弱得厉害,能够支撑着她醒来已然是极限了,脚刚一着地,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跌了下去。 外面守着的众人听见屋里的动静进来时,见到的便是如此狼狈混乱的一幕—— 燕西楼倒在床前,带翻了身下的椅子,油灯也被打翻在地,殷红的血洒了一地,男子的脸上一片苍白,毫无血色,就连嘴唇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一旁的青汣虽然醒来了,但脸色同样虚弱不堪,跌倒在床沿下,神色焦急忧虑地望着燕西楼的方向。 麻衣道人正扶着燕西楼,哪成想青汣也摔倒了,双手一时间腾不出空来,背对着门口,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不由高声喊道:“还愣着干嘛,快过来搭把手!” “姑娘!可算是醒了!”明槿的一双眼睛哭得红肿,急忙跑上前去,把自家姑娘扶到床上。 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关心:“姑娘,你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我没事……”青汣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然此刻她却顾不上这许多,抓着她的胳膊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话的同时,她的视线落在了满屋子的红烛以及那盏被打翻的油灯上,一刹那间,脑海中不禁浮上一股隐隐的猜测。 而当她留意到燕西楼手腕上的伤口时,这种猜测无疑是得到了最直接的佐证! 青汣只觉呼吸一窒,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明槿动了动唇,刚要解释,却见木茗朝她递了个眼色,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明槿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止燕氏的三位长老,国公爷和长公主也还在场,再怎么也轮不到她来解释,想到这儿,她咬了咬唇,没吭声。 “道长,西楼情况如何了?”长公主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麻衣道人摇了摇头。 长公主一见此状,登时就要晕过去,好险被燕不寒扶住了,但实际上他的心态也并不比长公主好多少,只是碍于一家之主的身份,不得不稳住。 只见他顿了顿,沉声问道:“西楼到底什么情况,道长直说便是,我们,承受得住!” “差一点,就差一点儿啊!”麻衣道人叹道。 “西楼——”长公主听见这话,眼泪就下来了,哭倒在燕不寒怀里。 听见哭声,麻衣道人不由诧异地看向她:“咦?这是哭什么?人没什么大事啊!” 第四百二十一章 何其有幸 “吾儿……”长公主正哭得投入,忽而听见这么一句,眼泪戛然而止,怔怔地抬头看向麻衣道人:“道长……方才说什么?” “我是说,这小子命大,差一点儿就没命了!” 说来也确实是老天眷顾,青汣若是再晚醒过来半刻,这小子的性命必然不保! 要知道,寻常人一次性失血这么多,早就去见阎王了,也就是这小子身体底子好,硬是撑到了现在。 年轻真好啊!麻衣道人心中颇为感慨。 长公主顿时转悲为喜,但仍是有些不敢相信:“所以,您的意思是,西楼没事?” “性命无碍,不过补药还是要多吃一些的,毕竟失了那么多血。”麻衣道人正色道。 “好好好,我们记下了,多谢道长相助!”长公主连声应下。 青汣亦是松了一口气,紧紧攥起的手心终于松开来,心中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庆幸。 燕不寒虽未言语,但脸色明显缓和不少,让人把燕西楼抬到隔壁房间好生照料。 儿媳妇刚刚醒来,儿子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想来他们一家子定是有很多话要说,麻衣道人自认还是有眼力见儿的,于是主动道:“天都黑了,贫道今日一大早就被请到了府上,此刻这五脏庙内已然是空空如也,不知……” 长公主立刻会意,朝习凛道:“快,请道长到饭厅稍事休息,再让厨房多备些好酒好菜,道长有什么喜欢的菜尽管吩咐就是!” “哈哈哈,客气了客气了!”麻衣道人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眯了眼。 青汣目光复杂地看了看麻衣道人,心中有无数疑惑想要问他,关于玲珑阵,关于她的命格,以及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但她也知道,此刻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因此只能暂且按下心中的疑问。 习凛领着麻衣道人离开后,房间内忽而陷入了一片安静。 片刻后,青汣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抱歉,因为我的事,给大家添麻烦了!”她的声音透着一股哑然,语气却是真诚。 坦白说,离开的时候,她没有想过自己兜兜转转了一圈最后还会回到这里,更是连累燕西楼为了救自己而险些丧命…… 尽管这些事情都非她所愿,但眼下木已成舟,意外也好,人为也罢,再去追究那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经此一事,自己欠了燕西楼一条命,这是不争的事实。 “小九,你别这么说,是我们燕家对不起你……”长公主说着,眼眶再次红了。 青汣微微蹙眉,一时间没太理解她这话的意思,长公主正要同她解释,却被燕渊打断:“青汣丫头刚醒,身子还虚弱,咱们就别在这儿打扰她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倒不是他有意隐瞒什么,只是这件事说来话长,待青汣身子好些了,他会亲自将一切都告诉她。 长公主倒是没想太多,一听燕渊提到青汣的身子,便立刻点头道:“渊长老说的是,那咱们就别都在这儿杵着了,让小九好好休息!” 忽而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说道:“对了,惊鸿惊鸣你也别担心,正好这两日国子监休沐,我便让人把他们送到岐国公府城外的庄子上玩去了,有魏乘照顾着,你尽可安心。” “这两个小家伙要是知道你醒了,一定很高兴!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我便派人去接他们回来见你!” 提到惊鸿惊鸣两个小家伙,长公主眸中露出了慈爱的笑意。 随着青汣的苏醒、燕西楼有惊无险地渡过一劫,这些日子以来萦绕在她眉宇间的忧郁全都一扫而空,临走前还不忘朝明槿再三叮咛,要她一定照顾好世子妃云云。 众人离开后,明槿正要扶着青汣躺下,却听她道:“我现在不累,先坐一会儿吧!” 明槿只好拿了一只厚厚的靠枕垫在她身后,以便她能靠得舒服一些。 “我昏迷了多久?”青汣问。 “今日是三月廿四,算起来有四个多月了。”许是见到自家姑娘终于醒来,明槿心里高兴,青汣这里刚开了个头,她便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什么,赶紧道:“对了,今日多亏了木茗,要不是他找来了麻衣道长,还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呢!” “替我谢谢他。”青汣心中微微一暖,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歉疚,一直以来,她始终把自己当作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吝啬得不愿付出真心,但周围的人始终以诚相待,这让她感到温暖的同时又有些无地自容…… 她对亏欠大家良多,尤其是燕西楼…… “姑娘,你说什么呢?只要你能醒来,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哪里就用得着道谢了!”明槿抿了抿唇,很是不以为然地说道。 青汣无声地笑了笑,原以为自己醒来后,大家会问她为何要冒险开启玲珑阵,为何要执意离开,但他们没有,一个字都不曾提及。 心中暖意融融的同时忽而涌上一个念头:尽管此前错过了许多,但若是从现在开始融入这个世界,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哂然,人总是这样,会在某个偶然的时间点,因为某个偶然的契机,轻易改变自己一直以来的观念。 而在转变了观念之后,再回过头去看曾经的那个自己,会发现有些坚持真是固执得可笑…… 但那又怎样呢,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这句话那人说得倒是没错。 当她身处那个虚空的缝隙中的时候,只觉得天地之大却无她一人容身之所,曾经熟悉的那个世界、留恋的那个人早已面目全非,眼前的这个异世又不属于她。 那种孤身一人、茕茕孑立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但好在,她足够幸运,遇到了这样一群朋友和亲人,他们从来不曾放弃过自己,即便那个时候连她自己都已经放弃了。 她何其有幸啊! ------题外话------ 女主终于不想下班啦!感觉这本文的主线就是一个疯狂想要下班但是又不得不每天被迫营业的女主,是如何一点一点接受现实的!哈哈哈哈~~ 第四百二十二章 创造机会 这副身体到底还是虚弱了些,在明槿去取汤药的时候,青汣终于撑不住沉重的眼皮,缓缓睡了过去。 明槿搁下食盒,轻手轻脚走上前去,替她把被子盖好,然后去到外间的软塌上守着。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早晨,阳光照进窗子,暖洋洋的,青汣望了望窗外青翠的竹子,目光较往日柔和了许多,这大抵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睡得最安稳、也最踏实的一觉。 明槿一直在外间守着,是以青汣一醒她便进来了,动作麻利地把帘子挽起来,笑问:“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还不错。” 明槿眼中笑意更浓:“奴婢今天早上炖了鸡丝粥,还包了小馄饨,姑娘可要用些?” “好。”被她这么一说,青汣也觉腹中有些饥饿。 “那奴婢这就去取!” 明槿取了早膳回来,见青汣已经起身洗漱完了,连忙放下手中的食盒,不由分说地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不赞同地埋怨道:“奴婢不过离开一转眼的功夫,姑娘怎么自己起来了?” “昨天渊长老还特意嘱咐了,要你好好休息,不能逞强……” “好了,”青汣无奈地打断了她:“我只是在床上躺了太久,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罢了,哪里就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可是……” 眼见着她大有一副继续念叨下去的趋势,青汣赶紧换了个话题:“你这食盒闻着还挺香的,小馄饨什么馅儿的?” 果然,一提起这个,明槿立刻便被转移了注意力:“是鸡肉菌菇,按照姑娘之前的方子调制的馅料!姑娘快尝尝是不是那个味道!” 青汣心下松了口气,拿过勺子尝了一口,点头赞道:“果然不错,肉馅鲜香,汤汁浓郁,比我之前做的还要好些!” 这话并不是过度褒奖,从前她在蓟州做这馄饨的时候没买到晒干的菌菇,只能用自家种的蘑菇代替,这味道自然要差上一些。 再则,打从自己教了她一些做菜的食谱后,明槿便一门心思扑在了这上面,一有空就琢磨这些吃食,日子一天天下来,厨艺进步是水到渠成的事。 “姑娘说的是真的?”明槿眼前一亮,语气里充满了欣喜。 没办法,对于一个喜欢厨艺的人而言,没有什么比旁人认可自己做的菜更值得高兴的了,尤其这个人还是教她厨艺的半个师傅。 见她这副喜不自胜的模样,青汣好笑又无奈:“我何时骗过你?” 明槿立刻摇头:“从来没有!” 青汣胃口还算不错,三两下便将早膳吃了个干净。 明槿见状不由问道:“姑娘,可要我再去盛一碗过来?” “不必了,这些刚刚好。”青汣放下筷子,转而问道:“燕西楼醒了吗?” 明槿神色黯了黯,摇头:“还没。” “我去瞧瞧。”青汣抿唇道。 明槿动了动唇,刚要劝阻,但转念一想,世子到底是为了救自家姑娘才会这样的,姑娘担心世子的情况也是常理。 “我扶姑娘过去。”明槿道。 隔壁房间内,习凛正笨拙地给燕西楼喂药,却怎么都喂不进去,反而流得到处都是,想到自家世子那爱干净的毛病,赶紧手忙脚乱地拿帕子擦拭,不一会儿功夫便急得一头汗。 此刻见到青汣进来顿时如获大赦似的松了一口气,二话不说便把药碗塞到她手里:“世子妃,这是渊长老给世子开的补血汤,渊长老说了,这补血汤得一日三顿,一顿都不能少,属下笨手笨脚的,就有劳世子妃了!” 明槿一听,顿时有些不乐意了:“哎,可是我家姑娘……” “哎呀,你哪来那么多可是,走走走,我昨晚熬了一宿没睡,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你赶紧上厨房给我弄点吃的去!”说着,习凛便不由分说地把明槿拉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把门带上。 “停停停!撒手!”走到院子里,明槿挣开了他的手,怒气冲冲地指着他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嘴里没一句实话呢,昨晚明明是展统领守夜,今早我起来做饭才看见他去休息,什么时候变成你熬了一宿了?” 被当面拆穿了谎话,习凛却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毫不客气地敲了敲明槿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嫌弃语气:“嗐,谁熬了一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个丫头没有一点儿眼力见儿!” “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没有眼力见儿了?”明槿双手叉腰,凶巴巴地瞪着他。这可是关系到她作为自家姑娘身边第一大丫鬟的尊严,绝对不能轻易让步! 习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儿,但本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心态,他四下看了看,见此刻周围没人,便揽过她的肩膀,把人往角落里带去。 “你干嘛?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明槿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对上她那副防狼一般的眼神,习凛瞬间更无语了,松开了手:“想什么呢?我对你又没兴趣!” “巧了,我也是!”明槿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习凛嘴角抽了抽,没再同她继续争执下去,压低了声音正色道:“世子这次为了救你家姑娘,可是差点把命都搭上了,这么难得的增进感情的机会,不好好利用一番,岂不是暴殄天物!” “可是我觉得,我家姑娘同世子的感情挺好的呀,犯得着多此一举吗?”明槿皱眉不解道。 习凛:“……” 得,他算是明白为何明槿会成为世子妃的贴身丫头了,这不解风情的迟钝劲儿那是一脉相传啊! “我问你啊,世子对你家姑娘如何?”习凛耐着性子问道。 “自然是好的。”明槿想也不想地答道。 “那你家姑娘呢?你觉得在她心里,世子能排第几位?” “额……”这话倒是把她问住了,老实说,要论起在姑娘心里的地位,那世子怕是及不上两位小公子的…… 突然间,她好像有些明白习凛的意思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有一盏灯 见她终于开了窍,习凛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引导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本来感情就不错,但他们是夫妻啊,是这世上关系最亲密的人,夫妻之间,谁会嫌弃感情更好一点?”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明槿点头道。 “哎,这就对了。你瞧,国公爷和长公主,还有三位长老不也没往世子跟前凑吗?都是为了给他们二人创造独处的空间,也就你,是个脑子不好使的。” 明槿下意识地点头,但待她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后半句,登时不乐意了,怒道:“你说谁脑子不好使呢?” “我我我,我自己脑子不好使行了吧?”习凛被她嚷嚷得头大,登时做小伏低地讨好道:“府里谁不知道,咱们明槿姑娘那是最最聪明、最最善良、最最贴心的了!” “哼!这还差不多!” 习凛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朝她拱手作揖:“那聪明善良又贴心的明槿姑娘能给我弄点吃的了不?” “跟我来吧!”明槿高傲地扬起下巴,转身往小厨房走去。 “得嘞!”习凛连忙跟上。 卧房内,青汣端着碗,一点一点给燕西楼喂药。 坦白说,她并不算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在给燕西楼喂药的时候却格外地专注小心。 昏睡中的人其实并不容易吞咽,每次都只能喂进去一点点,还要时刻防止药汁从他嘴角溢出,等最后一勺药喂完,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放下手中的药碗,青汣松了口气,抬了抬有些酸痛的胳膊,眉宇间的不适舒缓了许多。 望着床上那人精致而深邃的眉眼,青汣眸中划过一抹复杂痛色,她缓缓抬手,想要去触碰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狐狸凤眸,却在靠近的那一刻蓦然顿住。 就在昨天,她从明槿那里得知了燕西楼失明的事,那一瞬,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如果可以,她很想问他一句,值得吗?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赔上了自己的一双眼睛……甚至豁出自己的性命! 然而,燕西楼尚未醒来,她无从得到答案。 半晌,她定定看着床上的人,暗暗下定决心:燕西楼,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会设法医好你的眼睛。 外面突然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紧跟着便是惊鸿惊鸣推开了门,迫不及待地朝她扑过来:“娘亲!” “你终于醒啦!” 青汣就势抱住两个小家伙,眉宇间不自觉地染上一抹柔和笑容:“嗯,娘亲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她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庆幸,庆幸自己拥有这样两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更庆幸燕西楼没有把自己离开的真相告诉他们。 若非如此,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两个孩子! 想到这儿,青汣心中不禁涌上一阵融融暖意,这个人啊,总是事事替她着想,哪怕被辜负,也不愿让两个孩子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失望…… 对于两个小家伙而言,没有什么比娘亲醒来更值得高兴的了,短暂的拥抱过后,惊鸣兴冲冲地开始显摆:“娘亲,你还不知道吧,你睡着的这段时间,我都长个儿啦!我现在比惊鸿还要高一些呢!” “噢,是吗?那让我瞧瞧。”青汣立刻会意,于是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道。 惊鸣赶紧拉着惊鸿站好,挺直了小胸脯,骄傲道:“娘亲你看!” 当初,惊鸣刚被青汣找回来的时候很是瘦弱,个子也比惊鸿矮一大截儿,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这在大人眼里算不得什么要紧事,毕竟小孩子嘛,有早长个儿的,也有晚长个儿的,横竖有青汣和燕西楼这对父母在,只要营养跟上了,两个孩子怎么也不会是个矮子。 但这件事在惊鸣心里就不一样了,明明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却硬生生比惊鸿矮了一大截儿。 于是,身高这件事几乎成了惊鸣最最介意的事,平日里,但凡谁提一句,他都要炸毛。 如今好容易个子窜上来了,怎么能不大肆炫耀一番! 青汣知道他的小心思,于是配合地拿手比了比,的确是长高了,但要说比惊鸿高出去多少也不至于,毕竟惊鸣长个儿的同时,惊鸿也没原地踏步。 不过话虽如此,但该夸的还是得夸:“不错,确实是比惊鸿高了!” “是吧是吧!”惊鸣得意洋洋地看了惊鸿一眼。 后者也懒得同他争论这些,“行行行,你最高!” 这已经是他第无数次被强行拉出来比身高了好吗? 很快,惊鸿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床上的燕西楼身上,小眉头皱了起来:“娘亲,爹爹这是……” 青汣顿了顿,倒也打算没全然瞒着他们:“你们爹爹为了让娘亲醒来,受了些伤,失血过多,暂时还在昏迷中。” “那爹爹会有危险吗?”惊鸿急忙追问道。 一旁的惊鸣也敛了笑容,满脸紧张地看着青汣,屏住呼吸等她的答案。 青汣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头发,安慰道:“现在没事了,不过还需要好好休息,把失掉的血慢慢养回来。” “那娘亲一定要好好照顾爹爹!”惊鸣松了口气,继而又认真嘱咐道。 “嗯!”青汣笑着点头,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安稳。 以前,她不信命,因为命运待她太过刻薄,但如今,她突然觉得,命运待她还算宽和。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一直在黑暗中苦苦追寻光明的人,当她发现前方是一片深渊时,蓦然回首,发现原来身边一直有一盏灯为自己亮着。 青汣昏睡了四个多月,惊鸿和惊鸣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但眼下爹爹还要休息,他们不能太吵,于是,两个小家伙十分懂事地搬了小板凳坐在一旁,压低了声音同青汣讲话。 小孩子聊起天来总是不知疲倦,青汣倒也不觉无聊,耐着性子听着。 有两个唧唧喳喳的小家伙陪着,这一日的光景仿佛都过得格外轻快,不知不觉中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尴尬相处 “娘亲,爹爹什么时候才会醒啊?”问这话时,惊鸿忍不住有些担心。他害怕爹爹会和娘亲一样,一睡就是几个月…… 青汣心中不禁微微一涩,随即安慰道:“放心,不会很久的。” 得了青汣的答案,惊鸿心里的不安总算平复了许多。 两个小家伙迟迟不愿离开,就连长公主派人来喊他们吃饭都没用,最后赖着房里,同青汣一起用了晚膳。 然而,惊鸿惊鸣今日起了个大早,到了酉时便撑不住了,坐在矮凳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上下眼皮都开始打架了,还是不肯回去睡觉,生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再醒来时,就见不到娘亲了。 青汣自是心疼两个孩子,但更多的则是内疚,若非自己一直以来刻意疏远他们,他们又怎会如此没有安全感? 想到这儿,她的心中不禁有些酸涩,想了想,说道:“这样,我先送你们回去睡觉,等你们睡着以后我再过来照顾你们爹爹,好吗?” “不要,我们不困!” “对,我们不困!” 两个孩子达成了共识,不管青汣怎么劝,愣是不肯离开半步。 青汣无法,最后只得让人在旁边的软塌上多铺了几层被褥,以免两个小家伙夜里冻着。 夜深了,有青汣在一旁守着,惊鸿和惊鸣很快就睡熟了。 明槿过来劝青汣回房歇息,却被青汣拒绝,她既答应了会一直陪着两个小家伙,就不会食言,再者,她昨夜睡得很好,身体也没那么虚弱。 明槿见劝她不动,只好作罢,转而开始琢磨明日再做些什么好吃的给自家姑娘补一补。 …… 翌日清晨,青汣迷迷糊糊醒来,动了动胳膊,发现左手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她皱了皱眉,刚要低头去看,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熟悉的狐狸凤眸! “汣儿,你睡醒了?”身侧,燕西楼单手撑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嗯,你……”青汣怔怔地看着他,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虽然知道燕西楼这两天就会醒来,但老实说,她心里其实并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坦然接受留在这个世界是一回事,同燕西楼之间如何相处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在自己对他亏欠良多的情况下…… 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捋清楚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两个人此刻的姿势委实有些暧昧,青汣心中尴尬,下意识就要坐起来,不想起得太猛,额头同燕西楼撞在了一处! “嘶!”两个人同时按住了额头,继而异口同声地问:“你没事吧?” 气氛好像更尴尬了…… 没事没事,反正燕西楼这会儿眼睛看不见,青汣努力说服自己。 “咳,你先往旁边躺好。” 燕西楼挑了挑眉,仿佛已经看到了她的窘态似的,于是慢悠悠地侧过身,让开了位置。 “那个,我怎么睡到床上来了?”问完这句话,青汣当即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不明摆着的事吗?这会儿再问出来,反倒显得刻意…… “怕你睡得不舒服,所以……” “停!我知道了,那个,你醒了就好,我先去跟母亲说一声。”说着就要下床,却被燕西楼一把拉住。 青汣不防,被他一拉,竟整个人直直倒了下去! “嘶!”燕西楼只觉唇上一疼,紧跟着便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 青汣与燕西楼近距离对视了几秒,等意识到两人此时所处的状况后,只觉浑身的血一下子涌了上来,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抱歉!”青汣硬着头皮说了一句,跟着便要急急忙忙地站起来。 哪知这越着急的时候就越出错,方才跌下去的时候,几根头发丝不小心挂在了燕西楼的衣襟上,眼下猛地一起身,顿时扯得头皮生疼! 一瞬间,青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逃离此处。 就在她准备把头发硬扯下来的时候,燕西楼忽而按住了她的手:“你先别乱动,我把衣服解开。” “????” 虽然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青汣仍觉得画面十分诡异,于是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几根头发而已,我……” “好了,听话!” 青汣:“……” 大抵是这辈子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听话”这两个字,青汣一时间竟愣住了。 而就在她愣神的功夫,燕西楼已经三下五除二脱去了上衣。 以至于她一低头便瞧见了一片结实的胸膛…… “姑娘,奴婢……”明槿怕吵着两个小家伙,便直接推门进来,冷不防地瞧见如此“香艳”的一幕,登时愣在了那里,整个人瞠目结舌。 待到反应过来之后,不由羞得脸色通红,赶紧低下头,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奴婢这就出去!”说着便飞快地退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就在她出去的一瞬间,青汣分明看见了外面还站着的习凛和展晔…… 青汣:“……” 大清早的,燕西楼还是个病人,他们该不会以为自己饥不择食吧?一想到这种可能,青汣顿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汣儿,怎么了?”燕西楼浑然不觉地问道。 “没事!”同他对视的那一刻,青汣反射性地背过身去,从旁边架子上拿了把剪刀就把自己缠在衣服上的头发给剪了下来,然后看也不看地将衣服丢还给他:“赶紧把衣服穿上。” “好。”燕西楼接过衣服。 然而,不知是他眼睛失明行动不便,还是青汣心里太过着急,总觉得他的动作像是刻意放慢了好几倍似的,明明三两下就能穿好的衣服,在他手里却是翻来覆去地折腾。 终于,青汣看不下去了,直接上前扯过他的衣服:“你坐着别动,我来。” 就在她从燕西楼手里扯过衣服的一瞬间,身后传来一道令她头皮发麻的声音:“娘亲,你干嘛要抢爹爹衣服啊?” 青汣眼皮狠狠跳了几下,很好,这下算是彻底说不清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得寸进尺 在两个孩子懵懂好奇的注视下,青汣终于顶不住了,赶紧找了个借口遁走。 坐在廊下吹了好半晌的凉风,青汣总算觉得脸上的热度有所消减。 冷静下来以后,青汣开始反思自己方才的举动。 坦白说,自己同燕西楼之前也不是没有亲近过,但从前她是心无旁骛,如今却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这种感觉就像是面前摆了一只潘多拉魔盒,打开之前,它就是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盒子,可一旦打开,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都不受控制了,甚至包括……自己的心! 想到这儿,青汣心里不由一阵气闷,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小九,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啊?” “……母亲,我……那个,屋里有点闷,我出来透透气,哎对了,燕西楼醒了,您要不进去看看他?”生怕长公主继续盯着此事不放,青汣连忙转移了话题。 长公主正是得了消息赶来的,闻说此言,面上不禁露出了几分高兴:“我正要去呢,走吧,小九随我一起!” 青汣:“……”她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容易从那个尴尬的气氛中逃脱出来,结果一转眼竟又要回去了…… 长公主此刻正高兴,哪里注意到青汣脸上的神色,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了。 再见到燕西楼的时候,青汣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方才的场景,眼看着脸上的热度又要起来,她赶紧移开了视线,但转念一想,又觉自己多此一举——他眼下伤了眼睛,根本看不见自己! “西楼你可算是醒了,你爹他这会儿上朝去了,等他下了朝知道你醒了,定然很高兴!”长公主喜极而泣,拉着燕西楼的手说了一大堆,无外乎是要他不许乱来,要好好休养之类。 燕西楼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刚要说些什么岔开话题,便见长公主正色道:“对了,小九昨日刚醒,便在这儿照顾了你一整夜,怎么都劝不住,你可不能辜负她的心意,知道吗?”说着便拉过青汣的手与他放在一处。 闻言,燕西楼的眉梢不由轻轻一动,继而顺势握住了掌心的柔胰:“娘你放心,我知道的。” 就在这时,长公主忽而留意到他嘴角破了,顿觉诧异:“咦,你这嘴唇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我知道!”惊鸣当即跳出来要说话,却被青汣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用眼神冷冷警告:怎么哪儿都有你! “唔唔——”惊鸣委屈地看着她。 “怎么了这是?”长公主不解地看向二人。 “不小心磕到的。” “上火了。” 燕西楼和青汣同时开口。 青汣扫了他一眼,眼中明显在冒火。 可惜,此时的燕西楼看不见。 “哈?”长公主愈发迷惑了。 “不是什么大事,娘你就少操点心吧,都长皱纹了。”燕西楼赶紧道。 “是吗?”长公主一听顿时信了,刚要去找镜子,忽而反应过来他根本看不见,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净糊弄我!” “哎呦!娘你下手轻点儿!”燕西楼故意龇牙咧嘴地叫了两句,惹来长公主的一记白眼,她根本就没使劲好吗! 对于燕西楼这种做法,青汣内心表示鄙夷,但却不得不承认,方法虽然略显拙劣,好歹这个话题总算是揭过去了。 “行了,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你们小夫妻两个相处了,惊鸿惊鸣,你们俩也别在这儿杵着了,走,上祖母那儿玩去!” 长公主笑得一脸暧昧,临走前给了燕西楼一个“娘只能帮你到这儿”的眼神示意。 惊鸿和惊鸣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不知长公主对他们耳语了些什么,两个小家伙便欣然离去,连头都不带回的。 于是,一转眼间,房间内就只剩下青汣和燕西楼两个人。 尴尬的气氛又开始了,但这种气氛仿佛只针对青汣自己,燕西楼非但不觉得难捱,反而颇有些乐在其中。 沉默了片刻后,青汣主动开口:“我有点困,先……” 话未说完,就见燕西楼飞快地往里面挪了挪,让出一块位置,“汣儿就在这儿睡吧,你放心,我绝不打扰你。” 青汣默了默,换了个说法,委婉道:“我是觉得……” “汣儿可是嫌弃我?”燕西楼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眉宇间带着三分委屈,七分黯然。 青汣:“……” “我不是这个意思。”本就不善解释的她只能僵硬地否认。 “那你快躺上来!” 青汣:“……” “我其实,也不是很困了。” “就当陪我。”燕西楼想也不想地接话。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真诚而自然,让青汣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但又不忍拒绝,“……好。” 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自始至终,燕西楼都不曾松开她的手片刻。而青汣也未挣开,就这么随他去了。 “你睡着了吗?”约莫过了两刻钟,燕西楼轻声问。 “……没。”青汣原本打算睡一会儿,但不知怎的,一闭上眼睛,整个人顿时睡意全无。 “那只狐狸水晶球,我收到了,很漂亮,尤其是里面那只红狐狸玉雕,我很喜欢。”也幸好魏乘送来的及时,那个时候他的眼睛尚未完全失明,看见了那抹耀眼夺目的红色。 提到那只水晶球,青汣眸光不自在地闪了闪,顾左右而言他:“是吗?看来魏乘的玻璃作坊还算顺利。” “说起来,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送我礼物,我很高兴,汣儿。”燕西楼侧过身来,面朝向她。 温热的呼吸洒在自己侧脸上,带着星星点点的痒意,青汣的身体明显变得僵硬起来。 倘若此时此刻,燕西楼没有失明的话,一定能看见她耳根泛起的淡淡红晕。 “汣儿。”燕西楼再次唤了她的名字。 “嗯?” “你知道的,我这人向来喜欢得寸进尺,你既补上了这次的生辰礼,那以后每一年的生辰,我都要你送我一份生辰礼,可以吗?” 第四百二十六章 新的关系 青汣微微一怔,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 燕西楼迟迟得不到回应,心中不由一沉,握着她的手下意识地微微用力。 青汣感受到了他的不安,于是回握住他的手:“好。” 燕西楼被这突然出现的惊喜砸得有点晕,不甚确定地问:“汣儿,你这是……答应了?” “嗯,只要你还需要。”她不是一个喜欢轻易做出承诺的人,但,凡是她许出去的承诺,便绝不会食言。 虽然她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对他的心意,但,她并不排斥两个人之间的这段关系。 “汣儿。” “嗯?” “汣儿。”燕西楼的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喜悦与激动。 “嗯,我在。” “汣儿。” 青汣有些无奈,自打这次醒来后,燕西楼似乎格外喜欢喊她的名字,就像现在这样,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汣儿。” “……” “燕西楼,你有什么事可以直说。”青汣的语气无奈极了。 “我想要抱你。”燕西楼立刻从善如流道。 “……”青汣一时竟无言以对。 但好在燕西楼也并没有要征求她意见的意思,话一说完便自觉地抱住了她。 大白天的,两个人维持着紧紧相偎的姿势躺在床上,青汣怎么想怎么别扭,她推了推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燕西楼……” “嘘!”燕西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闭上眼,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间蹭了蹭:“乖,别动,陪我睡一会儿,好累啊……” 青汣眸光微微一顿,是啊,在自己昏迷的这四个多月以来,他始终独自一人支撑等待着,甚至都不知道这种等待是否会有结果,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依然固执地坚持着。 想到这儿,青汣不禁有些心软,便没再推开他。 窗外阳光和煦,卧室内静悄悄的,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儿,原以为自己不会睡着的青汣,合上眼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而就在她睡着后,身边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以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望着她,尽管眼睛看不见,但只要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淡淡青柠香气,便觉无比安心。 汣儿,我给过你机会了,往后,我绝不会再放手!燕西楼心中定定道。 …… 青汣这一觉睡得格外得沉,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什么时辰了?”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 “刚过酉时。” 青汣眉心狠狠跳了几下,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嗔怪:“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也刚睡醒。”燕西楼一脸无辜地说道。事实上,在汣儿睡着期间,明槿来敲过两次门,就连惊鸿惊鸣也来看过一次,只是都被他拦下了。 当然,这些小事就没有让汣儿知道的必要了。 青汣捏了捏眉心,顿时生出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咚咚咚!”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便是惊鸿惊鸣的声音传来:“娘亲娘亲,你睡醒了吗?我们能进来吗?” 青汣低头看了看自己和燕西楼,再三确定两人身上的衣物并无任何不妥后,这才应道:“嗯,进来吧!” “娘亲,爹爹,我都饿了,咱们快去吃饭吧!祖母让人准备了好多好吃的!”一进门,惊鸣便迫不及待地说道。 青汣没有立刻应下,而是看向旁边的燕西楼:“你的身体……” “有劳汣儿扶着为夫了。”燕西楼适时地表现出自己的虚弱。 青汣委实被“为夫”这两个字噎了一下,但碍于两个孩子都在,忍住了和他呛声的冲动。 到了饭厅,看着面前的一大桌子硬菜,青汣嘴角可疑地抽搐了两下,虽然,但是,这么一桌子的猪蹄、烤鸭、羊排会不会太夸张了些?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两人落座后,长公主立马让人端了好几个汤盅过来,亲切地拉着青汣的手:“小九啊,经此一事,你和西楼的身子都需要好好补补,这是我特意给你们炖的补汤,宫里御医给的方子,说是对身体特别好!” 拜之前留下的阴影所赐,现如今,只要一听到“补汤”这两个字,青汣本能地头皮发麻,她顿了顿,努力扯出一抹笑来:“娘,这个补汤……是不是多了点?” “不多不多,这每种汤的作用都不一样,你看啊,这个黄芪当归黄鳝汤是补气养血的,这个虫草花乳鸽汤是壮体补肾的,对了,还有这个十全大补汤,是十味中药,五味小料,五味调料,细火炖制而成,最适合你们现在食用!” 长公主的热情无可推拒,青汣只能在桌子底下暗暗捏了燕西楼一把。 后者立刻会意,主动开口道:“娘,这些个补汤也太夸张了,咱们就算要补也不是这么个补法,爹,你觉得呢?” “咳!”夫妻这么多年,对于自家媳妇的厨艺,燕不寒还是深有感触的,于是,本着一个亲爹最后的良心,他决定替儿子说两句:“你也别太着急了,这补气血就和习武一样,得讲究一个循序渐进……” “你说得有理,那这样,以后我每天只炖一种补汤,咱们坚持三个月,一定能把你们俩的身体养好!”长公主不由分说地拍板。 三人:“……” 燕不寒给了二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专心低头吃饭去了。 看着面前的补汤,再一想到未来三个月都是这样的待遇,青汣便觉头疼不已,罢了,还是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再说吧! “娘亲,我啃不动这个羊排……”惊鸣最近正换牙,下牙缺了一颗,平时吃饭倒不太影响,但一啃起骨头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那你吃点别的。”青汣并不常照顾孩子,本能地给出了一个听上去敷衍但是有用的答案。 惊鸣撇了撇嘴,不高兴了:“可我就想吃羊排!” “那你想怎么办?”青汣无奈。 “娘亲帮我把它咬开吧!”惊鸣笑嘻嘻地道。 青汣无法,只得接过那根羊排骨,咬开后再递还给他。 “哇,娘亲你好厉害!”惊鸣一脸惊叹。 第四百二十七章 妹妹在哪 不等青汣开口,便听得燕西楼笑道:“汣儿牙齿向来不错,很锋利。” 不知怎地,青汣瞬间想到了早上的那一幕,脸上又是一热,掩饰般地舀了一勺汤喂进他嘴里,语气不甚友善地提醒:“专心喝汤!” “是是是,都听你的。”燕西楼一脸宠溺地笑道。难得有娇妻在侧给自己喂饭,这让他突然觉得失明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青汣被他的语气酸得一阵牙疼,咬着后槽牙警告道:“好好说话!” 对于这小两口的“打情骂俏”,长公主自是乐见其成,笑眯眯道:“看见你们两个现在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等回头身子养好了,来年给惊鸿惊鸣添个妹妹!” 青汣听得是满头黑线,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偏偏旁边还有个不省心的惊鸣,一听到“妹妹”两个字,顿时激动得不行,手里的骨头都顾不上啃了,油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了自家娘亲:“娘亲,我们要有妹妹了吗?” 青汣脸上的笑就要维持不住,然而不等她想出合适的理由去解释,便听得这孩子又兴冲冲地补了一句:“娘亲,妹妹在哪儿呢?” “你是不是傻呀,妹妹现在肯定还在娘亲肚子里啊!”惊鸿颇有些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真的吗?”惊鸣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自家娘亲的腹部,纳闷了:“可是娘亲的肚子并没有变大啊……” “那是因为妹妹现在还小,再过八九个月,妹妹长大了就会出来了。”惊鸿一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模样,继而四平八稳地解释道。 两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聊着聊着甚至聊到了以后由谁来带妹妹玩的问题……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燕不寒和长公主竟也参与其中,津津乐道地畅想起了日后含饴弄孙的美好生活! 最后还是燕西楼听不下去了,提醒道:“咳,爹,娘,这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呢,你们是不是想太远了?” “哪里就想太远了,”长公主瞪了他一眼,继而说道:“我跟你说,前几日你江姨还跟我说来着,魏岚已经有了身孕,约莫这个冬天就该生了,你们两个抓抓紧,说不定还能赶得上明年春天……” “娘,咱们家不是已经有惊鸿惊鸣了吗?再说了,你怎么不提江姨家里还有一个魏乘连媳妇都没娶呢!”为了替自家媳妇解围,燕西楼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自己的好友。 所谓知母莫过子,长公主虽喜欢絮叨几句,但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十分容易被转移注意力。 这不,燕西楼一提魏乘,她便立马搁下了方才的话茬,转而叹道:“嗐,你说那小子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要一提起‘成婚’两个字就跑得没影儿,气得你江姨现在一提起这事儿就上火!” “可不是么!”燕西楼二话不说,立刻跟着长公主一起把魏乘狠狠数落了一顿。 与此同时,正在郊外庄子上琢磨玻璃新品的魏乘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不禁有些纳闷: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 青汣醒来是好事,英国公府也没有刻意瞒着消息,于是,很快,金陵城里便传扬开来。 这日一早,宫里突然来了旨意,皇后娘娘宣英国公世子妃午后进宫。 “这皇后娘娘是……”乍一听闻这个旨意,青汣有些没反应过来,至少在她昏迷前,新帝并未立后。 长公主同她解释道:“此事还没来得及同你说,今年开春的时候宫里举办了选秀,蓝氏女从一众名门闺秀中脱颖而出,被皇上下旨立为皇后。对了,说起来你同这位皇后娘娘,应该也是认识的。” “您是说蓝氏布庄的少东家,蓝夏?”经她这么一提,青汣恍然想起先前魏岚同自己提起过,新帝似是有意让蓝夏进宫。 “不错,正是她。” 说到这位新晋的皇后娘娘,长公主颇有几分唏嘘——倒不是说蓝夏有什么不好,只是在参与选秀的一众名门贵女中,她的家世出身委实是低了一些。 若只是一个寻常妃位倒也罢了,偏偏皇上当众下旨立她为后。 也正因如此,朝中反对之人不在少数。 奈何当今这位圣上看似处事平和,实则胸有沟壑,但凡是他决意要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立后一事更是如此。 很快,那些提出反对意见的朝臣们都或多或少地遭到了冷对,其中尤以左相青城为最——皇上虽未在明处申斥,但那些参奏他办事不利的折子却是较从前多了三成不止。 圣意如此,朝中向来不少闻风而动、善于揣测上位者心意的人,渐渐地,反对的声音弱了下去。 反倒是青城一派的人,在朝中的影响力大不如前,行事更是多有掣肘。 “只是不知皇后娘娘召见你所为何事,要不这样吧,下午我陪你一同进宫。”长公主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自先帝过世后,她便也鲜少进宫了,同这位皇后娘娘更是没打过几次交道,难免有些摸不着对方的性情。 当然了,就算常常进宫,以长公主单纯的性格,也未必能探出几分虚实就是了…… 青汣自是明白她的好意,心中感动之余,仍是笑着婉拒了:“母亲,既是皇后娘娘召见,我应旨前去便是,哪里就用得着这么麻烦了!更何况,我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就是,你们两个一起进宫,还不知是谁照顾谁呢!”燕西楼在一旁凉凉道。 “怎么说话呢?!”燕不寒立刻横眉冷对。 燕西楼撇撇嘴,刚要开口,便被自家媳妇掐了一把:“少说两句。” 行叭,媳妇说了算。燕西楼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 长公主向来是个好脾气的,是以听了自家儿子的话也没生气,反而仔细想了想,觉得真要碰上什么事,自己很有可能是那个拖后腿的。 思量过后,点头道:“也好,那便让明槿陪你一道去,若是有什么事你便让她通知我,我好去宫里接你!” ------题外话------ 大过年的,不催一催生娃都对不起这个年!哈哈哈哈哈哈~~ (主要是作者自己被频繁催婚,心里不平衡,既然如此,怎么能轻易放过咱们的男女主呢!嘿嘿哈哈) 第四百二十八章 皇后召见 青汣被长公主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且不说皇后让自己进宫目的如何,退一万步说,即便真有什么勾心斗角的算计,对于她这样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龙潭虎穴。 但不管怎样,长公主的一片好意她自是心领的,于是笑着颔首应下不提。 倒是燕不寒看了这夫妻二人一眼,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父亲放心,我心中有数的。”青汣似是看出了他的担忧,主动开口道。 燕不寒点点头:“你行事向来有分寸,我知道的。” 燕西楼心中忍不住默默腹诽:合着就您儿媳妇是个有分寸的,他这个儿子就是胡搅蛮缠冲动易怒是吧? 燕不寒刚要转身,余光一扫忽而瞧见了他那副不以为然的欠揍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少在那儿搁心底里骂我,你自己什么样自己心里没数?” “是是是,您老人家说得对!”燕西楼语气散漫地说道,就差直接把“敷衍”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嘿我看你是……”燕不寒素来是个暴脾气,火气一上来就要撸袖子动手。 “好了好了,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天天跟自己儿子拌嘴?”长公主赶紧上前拦住,不由分说地把人拖走了。 一连串的操作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便是那不相干的外人也一看便知,像今日这类戏码在英国公府里没少上演…… 青汣从一开始的瞠目结舌,发展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眼下甚至还多了几分看热闹的兴致。 两个小家伙今日去了国子监,松墨居里倒也难得清静。 夫妻两个回到房间,青汣给燕西楼倒了杯茶,闲谈般地问了句:“你觉得,皇后娘娘突然召见我,是谁的意思?” 诚然,皇后娘娘在进宫前同她有过几次交集,但真要论起交情来,却也不过尔尔,如今突然宣她进宫,总不会是为了闲谈叙旧的。 “汣儿心里早有推测,何必又来问我?”燕西楼却不接茶,只笑眯眯地望着她。 “不喝算了。”青汣一看他那副表情便知他又准备作妖,索性直接掐断了他的话头。 “唉,汣儿定是嫌弃为夫了,也罢,那为夫便忍上一会儿口渴之意,待汣儿心情好了再喝茶吧!”燕西楼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一副可怜兮兮又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模样。 青汣恨得牙根痒痒,虽然明知他是在故意装可怜,但架不住他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 “张嘴!”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对于青汣的语气变化,燕西楼浑然不觉,甚至得寸进尺道:“烫,劳烦汣儿帮为夫吹一吹?” 青汣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她忍了又忍,耐着性子把茶吹凉,然后喂到他嘴边:“燕世子,现在可以喝了吧?” “唔,茶水不凉不烫正正好,要是能再来点儿葡萄就好了。”很显然,在燕西楼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适可而止”“见好就收”这类词语。 青汣深吸了一口气,让明槿送了一盘子葡萄进来,连盘子一起塞在他怀里:“吃吧!” “人家葡萄都是要剥皮的……” 青汣直接摘了一颗塞进他嘴里:“葡萄皮对身体好,你觉得呢?” “咳咳咳——”燕西楼被呛了一下,立刻改口道:“汣儿说的甚是!” “现在可以说正事了?” “当然!” 燕西楼稍稍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神情,道:“若我没猜错,皇上这是准备对相府动手了。” 青汣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崔景桓登基不过半年,便要对当朝左相动手,此举会不会太过突然…… 她顿了顿,继而问道:“可是因为青芜曾与肖家联姻一事?” 当初青芜自作聪明地嫁给了肖巍的二公子,此事虽说不是青城本意,但相府因此被打上太子一派的标签是不争的事实。 如今新帝登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若是想要翻一翻旧账,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哪个上位者也不会喜欢让一个看不顺眼的臣子手握重权,天天在自己跟前晃悠。 “非也。”燕西楼摇了摇头,不甚在意地说道:“青芜不过是一枚弃子罢了,更何况,青城从未公开表示过对废太子的支持,皇上不会去追究那些捕风捉影的事。” “那是……因为青司?”青汣皱了皱眉,不甚确定地问。先前魏岚曾同她说过,皇后进宫前曾与青司是旧识,江氏还曾动过上门提亲的念头。 旧识这两个字,可轻可重,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交情,只怕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若真是如此倒也勉强说得通,但她总觉得,当今圣上不像是会为了这些陈年旧事迁怒的人。 “噗嗤!”燕西楼不由轻笑一声,打趣道:“原来汣儿也喜欢听这些个八卦传言啊!” 青汣额前不由滑下几条黑线,没好气道:“说正经的!” “咳!”燕西楼清了清嗓子,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当年越国公府一案爆发时,青城任刑部郎中,官职虽不高,却绝对算得上是先帝的心腹肱股之臣,我得到的消息是,关于越国公府应该如何处置一事,先帝曾问过青城的意见。” “青城同先帝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就在他被秘密宣召进宫的当天夜里,越国公温昱在狱中畏罪自尽,并留下了一纸认罪书。” “越国公府一案过去不久,青城便被平调进了吏部,兼任翰林院编修,此后一路平步青云,直至坐上了丞相之位。” 燕西楼的话点到为止。 有些事情不需要点破,毕竟谁也不是傻子。 青城不是越国公府一案的始作俑者,但他的手里也不见得就干干净净。 青汣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沉默了片刻,缓缓启唇:“所以说,即便没有青司同皇后之间的这档子事,皇上也不会容忍青城在左相的位置上一直坐着。” “皇上的眼里从来不揉沙子。”燕西楼淡淡道。 第四百二十九章 试探博弈 时隔多年,当年的许多事情现如今已经无从查证,更何况青城向来行事缜密,即便与插手了当年的案子,也绝不会留下证据,只可惜,皇上也绝非等闲之辈,没有证据不代表不能从其他地方入手。 青城带给青家的荣耀怕是要到此为止了。 所幸,青城的几个儿子还算是有些远见,懂得及时抽身。 “会殃及整个青家吗?”青汣听见自己问。 或许是出于本能,又或许是出于手足之间的那点儿微薄情份,尽管她早已与相府脱离关系,终究还是不愿看着青家的无辜之人被牵连。 话虽如此,但转念一想,当年越国公府的人又何尝不是无辜? 人命如蝼蚁,俱是权力倾扎下的牺牲品罢了…… 思及此处,心中不禁有些五味陈杂。 燕西楼微微摇头:“当初,皇上甫一登基便下令重审越国公府一案,直至案子了结都未曾牵涉到相府,此举便是在给青城机会,只可惜,有人被高位权势所惑,失了警惕之心。”说到这儿,他的语气中不禁带了几分讥讽。 但凡青城懂得权衡进退些,主动退让一步,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个骑虎难下的局面,不过好在皇上应该并没有迁怒整个青家之意。 青汣听罢心中稍松:“那便好。”于青家而言,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依我之见,皇后今日召你进宫,无非是因为两件事,其一是试探你我在青家一事中的态度,至于这其二嘛……” “皇上该不会是对我的病起疑了?”青汣拧了拧眉,很快便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虽说自己昏迷后阖府上下便对外封锁了消息,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是在去了一趟徐州后出事的,事发突然,皇上若是想查,未必不能发现其中端倪。 更何况,还有一个封焰镜……想到这儿,青汣心中不由沉了沉,面色凝重。 “封焰镜是燕氏一族最大的隐秘,皇上即便心有疑虑也无从知晓。进宫后,你只管沉着应对便是,若是问及你昏迷的原因,便推说是燕氏一族的内部事务,无需说得太清楚,半真半假,方能不留破绽。”燕西楼沉声叮嘱道。 “我明白了。”凡是有些底蕴的家族,哪儿个还没点糟心的事,念在英国公府的面子上,皇上应当不会深究。 午后,青汣带了明槿一同乘马车入宫。 昭仁宫。 蓝夏身着一袭华丽的凤袍端坐于上座,分明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容,周身的气场却早已不同以往。 青汣垂眸行礼:“青汣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安好。” 许是念着之前的那点儿交情,蓝夏在见到青汣时,态度不自觉地带了几分亲近:“世子妃快免礼,来人啊,赐坐!” “谢皇后娘娘!”青汣的声音波澜不兴。 “本宫听说你病了许久,如今可好些了?”蓝夏语气关切道。 青汣微微颔首,礼数周全而客套:“已然好多了,多谢娘娘挂念。” 许是她的态度过于生疏,蓝夏眸中不禁划过一抹黯然,旋即又恢复如常,接着松了一口气似的笑道:“那便是最好不过了,你怕是不知道,就卧病的这些时日,燕世子可谓是日日忧心如焚,连北镇抚司的事都顾不上了!” 青汣眸光闪了闪,不慌不忙地欠身答道:“实不相瞒,世子打从北境回来便伤了眼睛,北镇抚司的差事只怕是有心无力了……” 蓝夏赶紧宽慰道:“你也莫要如此消沉,从前那是燕世子挂念你,这才无心治疗眼疾,眼下你已然病愈,本宫就不信了,这天底下这么多大夫,还治不好一双眼睛?” “这样,本宫等会儿便安排御医同你一道回去,说不定就有法子治好呢?” 虽然对宫里御医的医术不抱太大希望,但青汣也知道,当面拒绝便是拂了皇后的面子,不如让御医一试。 “那就多谢娘娘好意了。” 正巧这时,宫人们端了热茶上来,蓝夏笑着招呼:“来,快尝尝这茶,这是本宫从前去梁州行商的时候,同当地的南越人买的。听闻你也曾去过南越,尝尝看是不是那个味道?” “这是……姜盐茶?”青汣眸中微诧。 “正是,本宫头一次喝这茶的时候也觉得不习惯,但后来多饮了几次,便也觉得别有一番风味。”提起从前的往事时,蓝夏目光中似是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怀念。 青汣眉心一跳,旋即敛了敛心神,道:“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越气候潮湿闷热,姜盐茶性温,可清热解暑、生津补液,久而久之便成了一方特色。” “是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蓝夏眸中划过一抹复杂,随即似是不经意地提起:“对了,本宫只听说你病了,却不知这病从何起?” “都是些族中事务罢了,现下已然解决了。”青汣讳莫如深地答道。 蓝夏会意,便也不再提及此事。 转而同她聊起了旁的事:“今日召你进宫其实还有一事,去岁,燕世子护送和硕公主去定襄,一路上劳苦功高,皇上本是要封赏的,但不巧遇上燕世子眼睛受伤,你又病重,这才耽搁下来。” “现在你已平安无事,皇上便托我问问,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青汣眸光微微一动,分明是燕西楼的功劳,皇后却只问了自己想要什么,虽说本朝臣子功劳多有荫及妻儿,但也都是臣子自己请封诰命,眼下皇后主动提及,显然是在暗示些什么。 脑海中飞快思索了一番,继而答道:“皇上皇后娘娘过誉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家世子不过是尽其本分罢了,当不得‘劳苦功高’四字,至于这封赏更是诚惶诚恐!” 蓝夏闻言不由笑了:“皇上早就料到你会推拒,所以特意同本宫说了,若你们实在不想要什么封赏,也可以荫及家中亲人,本宫记得,你生母身上尚无诰命封赏,不如……” 第四百三十章 舍得之间 “娘娘,青汣早已不是相府之人。”青汣打断了她,顿了顿,接着道:“娘娘若一定要赏,青汣便厚颜同娘娘讨个恩典。” “噢?说来听听。”蓝夏此刻是当真有些好奇了。 “听闻金陵城外有一处皇庄名叫月牙泉,里面温泉很是不错,不知可否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割爱?” 蓝夏微微一怔:“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温泉庄子了?” “实不相瞒,我家世子早年间受了不少伤,虽已痊愈,但不免落下一些伤痛,听闻泡温泉对旧伤颇有疗效,所以……” “原来如此,本宫替皇上应了,明日便命人将庄子的地契送去与你。”蓝夏一副了然模样,痛快应下。 “谢皇后娘娘赏赐!” 接下来的时间里,蓝夏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青汣俱是按部就班地答着,本就不是什么健谈的人,彼此间的关系也算不上很熟悉,再加上身份摆在那儿,两个人闲谈了片刻后便再无话了。 这时,蓝夏朝外面看了看,道:“今日外面天气不错,世子妃可愿陪本宫出去走走?” 青汣微微一怔,似是没有想到她会继续留自己在宫里。 但她既然开了这个口,青汣自然是无法拒绝,点头应下:“是青汣的荣幸。” 初夏的阳光正好,御花园的甬道两边开满了各色争奇斗艳的名贵花草,一路走来,花香四溢,满目的华丽精致,却独独少了几分自然野趣。 坦白说,青汣不算什么懂花的人,看着眼前这一片片花丛,她只觉……晃眼刺鼻! “日头有些晒人,世子妃大病初愈,不宜在太阳下久站,咱们去前面凉亭坐坐。”说着,蓝夏又让宫人们准备果盘茶水。 “多谢娘娘体恤。” 宫人们一走,凉亭里便只剩下蓝夏和青汣,还有一直跟在蓝夏身边的贴身宫女。 青汣心中浮上些许猜测,却并未主动开口。 “你同他……还有联系吗?”蓝夏缓缓开口,尽管她已经竭力在掩饰眸中的情绪了,但青汣还是从她紧握的手心中瞧出了几分端倪。 显然,蓝夏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青司。 果然啊……青汣心中默默叹了一声,而后不动声色地问道:“娘娘想说什么?” 蓝夏敛了敛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一些:“蓝家虽在金陵,但从前我在各地跑生意的时候,一两年不回家也是常事,生意人,自当以生意为主,若是轻易便被旁的事所影响,这生意也不必做了。” 几乎是一瞬间,青汣便明白了她的暗示,拱手道:“多谢娘娘提醒,青汣一定如实转告。” 蓝夏眼中浮上点点笑意,她就知道,青汣是个聪明人,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必提我。”忽而想到什么,蓝夏又补充道。 青汣抬眸看她,犹豫了片刻,问:“你……可是后悔了?” 蓝夏轻笑一声,眸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洒脱:“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没资格后悔,更不值得同情。”她是蓝家的家主,注定无法随自己的心意而活。 人这一辈子啊,选择了什么,就必须要放弃些什么,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希望你能得偿所愿。”除了这句话外,青汣实在想不出旁的说辞,作为一个局外人,她既没有立场去指责她的选择,也没有立场去安慰她的遗憾。 “那就借你吉言了。”蓝夏勾唇浅笑,那双明亮的眸中似是蒙了一层薄纱似的,看不真切。 从宫里回来后,青汣有些沉默。 她想,崔景桓对蓝夏并非没有真心,但这真心在后宫之中能维持多久,端的就看蓝夏如何经营了…… 蓝夏既然能坐在蓝氏布庄少主的位置上,其城府手段自然非寻常闺阁女子能及,如此看来,这个开局也不算差。 只是青司,可惜了…… “怎么了?”尽管她表现得并不明显,但燕西楼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 “你猜对了,皇上应该是要对相府动手了。”青汣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声。 燕西楼微微拧眉,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件事,汣儿应当不至于会是这个反应才是,于是接着问道:“可是皇后还同你说了什么?” 青汣微微一顿,将下午皇后在凉亭里说的那件事告诉了他,“皇后这是想要借我之口提醒青司,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相府这座大厦将倾,这等敏感时刻,他离金陵越远越好。” “如此说来,皇后和青司……”虽然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青汣点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测,接着又道:“之前一次偶然的机会,青司曾同我说起过,他在梁州遇上过一个很特别的姑娘,还教会了她喝姜盐茶。” “他告诉我,将来有机会,定要介绍那位姑娘与我认识。”她不会忘记,在提到那个姑娘时,青司眼里的光亮。 “但就在今日,我在皇后那里见到了这种茶,当时我便知晓,他们二人之间并非媒妁之言这么简单。”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以青家的门第,若非青司执意,江氏怎么也不会为自己的嫡子聘一位商贾之女为妻。 “汣儿是替他们感到惋惜?”燕西楼一针见血地问道。 青汣低低叹了一声:“大抵……算是吧!”其实她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怎样一种的心情,似乎在玲珑阵之后,她的心思较从前而言柔软了许多…… 燕西楼拉着她在自己身侧坐下,缓缓道:“倘若换做是你,你可会做出同蓝夏一样的选择?” “不会。”几乎是一瞬间,青汣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既然是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便要拼尽一切抓住,怎可轻言放弃? 燕西楼莞尔:“这就是了。” “什么意思?”青汣怔怔地看向他。 燕西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顺手撵起她的一缕发丝握在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 第四百三十一章 永不相瞒 只听他以一种淡漠而冷静的语气悠悠道:“倘若两个人决意要在一处,那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亦可放手一搏,即便那个人是天子。” “但显然,无论是青司亦或是蓝夏,他们都没有这一搏的勇气。不是不爱,而是不够爱,在他们的心中,有太多比两个人的感情重要的东西了,舍不下,自然求不得。” 退一万步说,便是尊贵如皇上,也是顶住了莫大的压力才得以立蓝夏为后,为此,他放弃了那些簪缨世族的鼎力支持。 燕西楼的一席话令青汣醍醐灌顶,是啊,不是不爱,而是不够爱…… 因为在乎的东西太多了,情爱反而需要退让。 这,便是他们的选择。 晚间,青汣提笔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得隐晦,并未直言相府接下来会遭遇的境况,但相信以青司的聪明,当会明白其中的意思。 “写好了?”燕西楼问。 “嗯。” “给我吧!” 青汣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的顾虑—— 尽管昨日皇后同她说起此事时十分隐晦,也有意避开了旁的宫人。但自己前脚进宫,后脚就寄信给青司,此事若是被皇上得知,难免不会心生怀疑。 事关重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燕西楼有更稳妥的传信渠道,那便最好不过。 …… 自玲珑阵中醒来后,青汣将脑海中的记忆一点一点理顺,逐渐接受了自己与相府九姑娘本就是一人的事实。 然,接受归接受,对于自己的魂魄曾分隔两世而存一事,她的心中始终存在一些解不开的疑虑,故而想着找机会向麻衣道人打探一二。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燕西楼失明后明显较从前更加依赖她,再加上接二连三的事情不断,一连数日,青汣都未能找到合适的时机。 所幸的是这几日,麻衣道人一直客居在府中,长公主命人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有酒有肉,麻衣道人何等快活自在,便也未曾离去。 用过早膳后,青汣陪燕西楼去了书房。 展晔在同燕西楼汇报北镇抚司近来的一些事务,青汣捧了一本书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翻着。 她想去找麻衣道人,但不知该怎么同燕西楼开口,她不愿扯谎,却又怕他误会自己还惦记着离开…… 她鲜少有这般纠结踟蹰的时候。 “汣儿,汣儿?”燕西楼连着唤了两声。 “嗯?什么?”青汣蓦然回神,倏地一下站起来:“你是口渴了吗?喝茶还是……” 燕西楼低笑了一声,径直对展晔道:“你先去忙吧!” “是,属下告退!”展晔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书房的门。 对于自己方才的走神,青汣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道:“那个,你们谈完了?” “过来。”燕西楼朝她笑了笑,略显低哑的嗓音仿佛带有一股别样的蛊惑。 青汣不自觉地走上前去,燕西楼一把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青天白日的,你这是做什么?!”青汣面色微赧,挣扎着就要起身,却被他固定在怀里,动弹不得。 “噢?那若不是白日呢?”燕西楼贴在她耳边低低说道。 青汣耳根一阵发烫,恼羞成怒道:“你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的!” 见她着恼,燕西楼愈发笑得肆无忌惮起来,甚至厚颜在她肩窝处蹭了蹭。 青汣被迫坐在他怀里,能明显感受到他胸口传来的震动,脸色红了个透。 “好了,不逗你了!”燕西楼难得见好就收,不再用言语逗弄她,慢悠悠地道:“我瞧你这几日神思不属的,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 青汣犹豫了一瞬,随即决定坦诚:“是有件事。” 燕西楼了然地勾了勾唇:“说来听听。” 他近来似是特别喜欢把玩青汣的头发,就这么搁在手里绕来绕去,仿佛别有一番趣味。 青汣心中有事,便也没去在意他这些小动作。 她略微斟酌了一下,还是率先问出了萦绕在自己心头已久的疑惑:“你为何不问我陷在玲珑阵中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燕西楼手中的动作微微一窒,随即恢复如常:“想听真话假话?” “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青汣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燕西楼故作轻松地笑笑:“假话就是我尊重你的意愿,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那真话呢?” “真话就是,我怕了。”燕西楼声音很轻,很平静,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一些。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燕西楼远没有旁人眼中这般坚定自信,他也只是个寻常人罢了,会因为那些不确定而患得患失,会嫉妒那人拥有的他不曾拥有的过去,会斤斤计较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几何…… 可越是害怕,便越是不敢轻易探寻,唯恐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所以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骗自己,汣儿已经答应自己留下来了,未来,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在一起,直至白首。 他怕了,这三个字狠狠敲在青汣心头,一瞬间,仿佛连呼吸都是疼的。 “对不起,是我不好……”她忽而哽咽,主动抱住了他。 她最不想伤的人便是他,可偏偏总是事与愿违。 他本是那样一个肆意而为的张扬性子,却生生因自己而变得这般小心翼翼,在这份感情中,他独自一人承受了太多! 燕西楼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之所以不告诉你这些,就是不想给你压力,汣儿,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甘之如饴。所以,不必抱歉。” 青汣很少落泪,此刻却红了眼眶。 她努力将泪水憋回去,定定道:“燕西楼,我们不要这些不确定了,从今往后,你我之间永不相瞒!” “好!”燕西楼眼中浮上点点暖意。 青汣简单整理了一下心情,将自己在通过玲珑阵经历的事情一一道来,末了故作幽默地玩笑道:“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对吧?我的魂魄居然可以一分为二,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第四百三十二章 大结局(一) “其实我自己也很难相信,但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青汣自嘲般地笑了笑,继而又道:“是不是很意外?一直拼命地想要离开,最后却发现自己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燕西楼忽而紧紧拥住她:“汣儿,于你而言或许是意外,但于我而言却是求之不得的庆幸。” 青汣心中微微一暖,也是有意要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于是张口揶揄道:“你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这可真是冤枉为夫了,为夫这分明就是求仁得仁,连老天都在帮我!”燕西楼煞有其事地正色道。 “看不出来,你面子这么宽呢?”青汣忍俊不禁。 两个人互相打趣了几句,继而说起了正事:“燕西楼,你还记得,上次我答应你,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送生辰礼给你?” “嗯,这是自然!”燕西楼想也不想地点头,忽而想到什么,警惕地盯着她:“怎么,你莫不会是想要反悔了吧?” 青汣一头黑线,哭笑不得道:“我几时说过要反悔了?” “唔,我也就是问问。”燕西楼瞬间神情自若,仿佛刚才那个紧张兮兮的人与他毫无干系。 青汣好笑又无奈,轻轻拍了他一下:“好了,说正经的,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食言而肥,但有一点我必须同你说清楚。” “你说。”燕西楼静静望着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之所以答应留在你身边,是因为我被沈其楠背叛利用,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青汣直言不讳地问他。 燕西楼一怔,没有立刻回答。 果然…… 青汣心中微微一沉,继而双手捧着他的脸,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道:“燕西楼,你听好了,有些话我只说一次——我愿意试着接受你不是因为我回不去了,所以选择将就,而是因为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不一样的。” “虽然我此刻无法给予你同等的爱和喜欢,但在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比前一天多喜欢你一点!” “还有,你从来都不是我的‘退而求其次’,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更愿意说,你是我的‘蓦然回首’。” 这大抵是青汣第一次正式的表白,虽然这些话俱是出自真心,但出口之后多少有些羞赧,但素来自恃冷静的她又怎会让燕西楼察觉自己的窘态? 于是她拥住了燕西楼,将头倚在他肩膀处,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地继续道:“你知道吗?当我得知他对我的利用时,我的确是气极了,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 “但冷静下来之后,我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伤心难过,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或许我也并没有我以为的那样喜欢他。” “自始至终,我所喜欢的,不过是我向往依赖的那抹温暖罢了。” “从小到大,我所拥有的东西便不多,甚至可以说,每一样都是我自己一点一点用力争取来的,因为得来不易,所以才会想要拼命抓住,久而久之,便也忽略了这些东西究竟是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一次性将这些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青汣颇有些畅快淋漓之感,但畅快淋漓过后,难免有些尴尬,尤其是自己说了这么多,燕西楼却一个字都没说…… 果然,自己还是操之过急了吗?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欲盖弥彰? 待她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份纠结心思后,不禁有些着恼,忽的推开他,冷眼瞪着他道:“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噗嗤!”燕西楼蓦然笑了出来,赶在她炸毛前揶揄道:“我只是在想,汣儿这算是对为夫表白吗?” “唰!”的一下,青汣的脸红了个透,抬手摸了摸脸上迟迟不肯褪去的滚烫温度,心中愈发着恼了几分! 但转念一想,心里不由暗自庆幸,还好燕西楼此刻看不见,否则她面子里子全都没了! 咳,扯远了!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认为的话,也不是不可以。”青汣故作冷静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燕西楼仿佛看穿了她的强作镇定似的,笑得愈发嚣张起来。 “燕、西、楼!”青汣气得咬牙切齿,倏地一下站起来便要离开,却被他一把拉住:“好了好了,是我错,是我不对,我不该故意逗你,别气了,嗯?” 青汣正在气头上,听着着他这般哄小孩儿似的认错态度心中不由愈发窝火:“松手!” “我不!”燕西楼先是理直气壮地拒绝,而后立马换做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晃了晃她的胳膊:“汣儿才刚刚表白,这便要始乱终弃了吗?” “???” 青汣的下巴险些惊掉,目瞪口呆了半晌,方才正色道:“我发现你这人旁的不行,但这无理取闹、胡搅蛮缠、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多谢夫人夸赞!”燕西楼厚颜无耻地应下。 青汣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 “汣儿。” “你又有什么幺蛾子?”青汣还没从方才的气闷中缓过劲儿来,出口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燕西楼站起来,俯身在她眉心处落下一吻。 青汣瞬间瞪圆了眼睛,这人怎么回事儿,是她生气得不够明显吗? “汣儿,我很高兴。” “今时今日,今生今世,得偿所愿。” “感情不是交易,不需要讲求公平,我亦不需要你回应我同等的爱。” “倘若你我之间隔着天堑鸿沟,我愿独行万里,而你只需站在原地等我便好。” 燕西楼每说一句话,便在她脸上亲一下,从眉梢到眼睛,再到鼻子,脸颊,嘴唇,似是要在她身上盖满属于自己的印章一般。 最后,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耳后,声音宛如空山新雨后的燕子呢喃:“我会永远做你灯火阑珊处的斯人。” 还有啊,你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你自己一直不肯相信面对罢了。 最后一句话,燕西楼没有说出口,因为青汣已经主动踮脚送上了自己的吻…… ------题外话------ (全文完) —————————————————— 哈哈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还有好多事情没交代清楚,不能这么草率滴~ 但是! 终于要进结局了!!!开心!但也不舍! 这一本的确写得艰难(相较于特种兵和仵作),尤其是到后半部分,更新也不稳定(因为作者被俗事所困,e虽然但是,至今也并没有看破红尘,,,,好了停!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追文的菇凉们都不容易,在此必须认真跟大家道歉! 后续的情节所剩不多,番外也会陆续交代一些内容,争取早日正式完结! PS:关于新文,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但是还不成熟,短期内应该不会开文,想等生活俗事稳定一些,自己情绪也稳定了再开~~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大结局(二) 一刻钟后,燕西楼背过身去开始闹脾气。 青汣只觉一头黑线,却还是得耐着性子哄人:“燕西楼,我只是想要去问个究竟罢了,并没有其他想法……” “呵呵!”燕西楼冷笑。 “这样吧,我只问这一次,若没有结果,便就此搁下这件事,从今往后再不提及,如何?”青汣退了一步,换了个方式同他商量。 “哼!” 青汣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保证道:“如果你觉得不放心,大可以随我一同前去,我保证,绝对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 “话是这么说,那万一你发现那个什么沈其楠有什么难言之隐,又心软反悔了,那我岂不是又要被你始乱终弃一次?到那个时候,我找谁说理去?”燕西楼气呼呼地道。 这人越说越离谱,青汣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个没忍住便吼道:“燕西楼!” “你看你看,现在还没怎么样呢,你就已经为了他开始凶我了!”燕西楼立刻抓住了把柄,满脸委屈地控诉道。 青汣被噎了一下,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快要濒临崩溃的心态,好声好气道:“那你说说,你想要如何?” “噢,我还没想好。” “???”青汣感觉自己心里的火气“蹭蹭蹭”地直往上窜,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咬牙道:“燕西楼,我觉得你……” “啊,我想到了!”燕西楼的求生欲在这一刻突然出现,勉为其难道:“这样吧,你答应我三件事,我就同意你去找那个老道,怎么样?” 自打玲珑阵一事过后,麻衣道人便被燕西楼划进了黑名单,虽不至于对他做什么,但态度也好不到哪儿去。若非他在唤醒青汣时出了力,怕是早就被记仇的某人给赶出府去了! “哪三件事?”青汣有些警惕地看向他,直觉告诉她,燕西楼突然改口,这其中定然有诈。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他厚颜无耻地开口:“具体哪三件事我还没想好,等我日后想到了再同你说。不过呢,为了以防万一,咱们需得立字为凭。” 说着,便熟稔地从桌上拿了笔,“刷刷刷”在纸上写下几行字,然后将笔递给她,“喏,好了,你直接在上面签字就行。” 青汣眯了眯眸子,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笔:“我怎么觉得你是蓄谋已久呢?” “鉴于你之前的不良记录,为夫这也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合理权益。”燕西楼笑眯眯地道。 “呵呵!”青汣毫不犹豫地将这两个字还给他。 “那汣儿,这字你是签还是不签呢?”到了这个份上,燕西楼反倒不着急了,甚至故作姿态道:“当然了,你若是不想签也无妨啊,总归为夫是无所谓的。” “我签!”青汣没好气地从他手上夺过了笔,三两下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契约塞给他,冷笑道:“你可千万收好了!” 难为他眼睛看不见还能写得这般顺手,当真是煞费苦心了! 对于青汣话里的气恼,燕西楼充耳不闻,珍而重之地将契约收进自己腰间的荷包里,然后朝她伸出手:“走吧,咱们去找那老道。” 青汣扶着燕西楼来到客院时,麻衣道人酒足饭饱,正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嘴里还哼着某个不知名的小曲儿,好不快活! “道长,道长?” 青汣一连唤了好几声,麻衣道人方才回过神来,抬眸瞧见她的那一刻,不禁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丫头终于来了!” “道长猜到我会来找你?”青汣有些意外。 麻衣道人笑了笑,并未答她的问题,继而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坐。” 二人在石凳上坐下,未及开口,便听得躺椅上的老道慢悠悠道:“想问什么就问吧!只要是老夫知道的,便不会瞒你。” 青汣微微一顿,既然麻衣道人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她也不兜弯子了,直言问道:“道长可听说过,这世上有人能将同一个人的三魂七魄分于两副身体而存之?” “有,也没有。” “道长此话何解?”青汣立刻追问。 麻衣道人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胡子,道:“古语有云: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换句话说,倘若一个人魂魄不稳,必是命不久矣。” “然,传闻无怀氏有一秘术,可以上古法器为媒,将那魂魄不稳者的三魂七魄分体而存,如此一来,两副身体便足以蓄养这一人的魂魄。” “不过话又说回来,传闻毕竟是传闻,这种秘术究竟是否真实存在,却是不得而知。至少,在老夫所知道的范围内,不曾听闻过。” 青汣听罢,心中已然对这个无怀氏的传闻信了七八分,故而接着问道:“那道长可知,这秘术如何施为?需要的上古法器又是何物?” 麻衣道人却是摇了摇头:“既是传闻,便无从求证,更遑论这当中的关键细节?” 闻言,青汣眸中不禁浮上些许失望,所以,到底是何人将她的魂魄送往异世,又为何要这样做呢? 燕西楼似是察觉到她情绪低落,悄然握紧了她的手,转而问道:“我记得道长精通占卜,不知可否替汣儿卜上一卦?” 麻衣道人挑眉看了他一眼,继而朝他伸出了手:“拿来吧!” 燕西楼自是瞧不见他的动作,听到他的话不由一愣:“什么?” 麻衣道人朝天翻了个白眼:“不是要占卜吗?没有铜钱,如何卜卦?” 燕西楼嘴角一抽:“文人笔不离手,武将刀不离身,原以为道长也当如此……” 算命的身上没有铜钱,这说出去可不就是让人笑话的? “啧啧啧,俗!俗人一个!”麻衣道人十分鄙夷地叹道:“要么怎么说你们这些人没有慧根呢,竟是连这点儿东西都看不破!” “这卜卦讲究的就是一个缘法,各人的缘法不同,这铜钱自然是不同的,尤其是……” 麻衣道人唾沫横飞地说着,冷不丁地被燕西楼打断:“若我没记错的话,‘慧根’这个说法应是佛教用语吧?” .... 第四百三十四章 大结局(三) “咳!”麻衣道人被呛了一下,继而横眉立目以对,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了:“那又如何?我们修道之人,自然是要博采众家之长,兼而有之。” “呵呵!”燕西楼自是不以为然,却也没再同他争这一句长短,吩咐人下去取铜钱来。 好在麻衣道人也颇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并未不依不饶下去。 不多时,铜钱便送来了。 只见麻衣道人看也不看,从一堆铜钱中抓了三枚,然后随手一抛,任凭那铜钱落在桌上。 “喏,成了。” 青汣眉心跳了跳,这下莫说是燕西楼了,便是她也觉得这麻衣道人的卜卦方式过于“随缘”…… 但事已至此,青汣到底还是压下自己内心所有的腹诽,耐着性子问道:“道长,此卦何解?” “从这卦象上看,丫头你在出生时便遇一死劫,虽未立刻伤及性命,却也元气大伤,命在旦夕,后得贵人倾力相助,故而有了这一线生机。” “道长既说贵人相助,那这贵人总不会平白无故要助我?”青汣拧眉问道。 麻衣道人笑了:“这是自然,天下诸事总归逃不过一个因果,贵人助你,自是因为对你有所亏欠,或弥补,或挽回。” 燕西楼眸光微微一动:“依您的意思,莫不是汣儿所遇之劫数本就是那贵人所致?” “不无可能。”麻衣道人低低叹了一声,道:“须知,死劫之所以被称为死劫,便是没那么容易度过,丫头历经死劫却未立时丧命,十有八九是她的命本不该绝,只是因意外遭逢横祸、无辜受累罢了。” “当然了,这也只是老夫的猜测,并无实据。”麻衣道人话锋一转,并未把话说死。 青汣和燕西楼陷入了沉默,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倒是可以解释得通…… “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时至今日,你这一劫才算是彻底过去了。”麻衣道人忽而感叹了一句,说完,便收了那三枚铜钱,继续闭目养神晒太阳去了。 时至今日……忽而想到什么,青汣顿时心神一凛:“等等,道长,我还有一个问题。” 麻衣道人没有睁眼,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问吧问吧!问完别打扰老夫晒太阳。” “您方才说我这一劫到今日方才算是结束,这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不等她问完,麻衣道人便直接肯定了她的猜测,“之所以将魂魄分而存,本就是为了借旁人之体好生调养你的魂魄,待时机成熟,这魂魄自然是要回归本体的,换句话说,魂魄一日不归,你这劫便不算结束。” 青汣不由蹙眉:“可我已然在这里将近三年……” “心未定,魂魄如何能安稳?”麻衣道人不答反问。 青汣心中恍然,沉默了片刻,继而起身朝他道谢:“我明白了,多谢道长解惑!” 从客院出来的路上,燕西楼始终牵着她的手,片刻都不曾放开。 “要去相府吗?”燕西楼打破了沉默。 “嗯?”青汣有些走神儿,冷不丁地听他来了这么一句,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宁姨娘那里或许知道些什么。”燕西楼道。 青汣蹙了蹙眉,坦白说,她并不是很想踏入相府的大门:“我……” “放心,我已经让人给青祺递了信,咱们只管去六安茶楼等着便是。” “走吧,我让人去备马车。” 燕西楼思虑周全,青汣便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于是点点头:“好。” …… 二人相携来到六安茶楼,照旧挑了二楼临窗的雅间,点了一壶今年新到的六安瓜片。 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用旁边壶中烧开的水淋过,蒸汽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顷刻间,茶香四溢,云雾氤氲。 许是心中有事的缘故,此时此刻,隔着一层薄薄的茶雾去瞧楼下熙熙攘攘的热闹,青汣忽而体会到几分俗世看客的心境,平静,却也疏离。 “嘶!”燕西楼瞧不见,去拿茶杯时不小心碰到了旁边滚烫的小炉,只一眨眼的功夫,手上便红了一片。 青汣回过神来,关切地握住了他的手:“怎么样?是不是烫伤了?” 待她瞧见他手上那一片红,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语气微沉数落道:“你要喝茶喊我便是,为何偏要自己逞强?” “汣儿,疼——”燕西楼半是委屈,半是撒娇。 青汣的不悦顿时散去大半,取了帕子沾了凉水,轻轻替他擦了擦:“好些了吗?” “嗯,好一点儿。”燕西楼答。 青汣只顾着他手上的烫伤,便也未曾留意到他眼角一闪而过的得逞与狡黠。 六安茶楼向来处事周到,很快便让伙计送了烫伤药来。 青汣一边替他涂药,一边轻声道:“前几日我给药初年去了信,拜托他让云叔来金陵一趟。” “你还惦记着那个药初年?”燕西楼突然炸毛,药也不涂了,猛地抽回了手,脸色奇差无比! 青汣听得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惦记他了?我写信给他是为了让云叔来帮你治眼睛……” “不治!坚决不治!就让我瞎着好了!”燕西楼一听到“药初年”这三个字,脑海中便会控制不住地想起之前在药王谷时,药初年的冠礼上汣儿特意为他准备生辰礼的场景,越想越火大。 不行,这件事在他这儿过不去! 瞧着他这副黑脸模样,青汣忽而福至心灵,试探着说了一句:“燕西楼,你这个行为会让我误以为你是在吃醋……” “是!”燕西楼坦然承认,理直气壮道:“我就是吃醋!” 他如此直截了当地承认,青汣反而愣了一下,继而问道:“理由呢?” “你给他送了生辰礼!”燕西楼控诉道。 被他这么一提,青汣也终于记起来了:“你是说那个根雕?” 当初在药王谷,药初年的冠礼上,自己出于礼数,的确送了一个根雕作为贺礼。不成想这件事竟被某人心心念念惦记了这么久……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大结局(四) 燕西楼冷哼一声,高傲地撇过头去。 青汣顿觉头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后来我也送过你一个根雕笔筒?” “那不一样!”她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燕西楼的语气愈发幽怨嫉妒起来:“他的是你主动送的,我的却是自己死皮赖脸讨要来的!” 青汣:“……”合着您也知道自己死皮赖脸的德性啊! 但这话她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这些日子,她也算是摸清了某人的脾气——只能顺毛捋。 于是换了个说法,委婉道:“他是外人,又帮了我许多,我自然是要送份贺礼聊表心意,至于你……” “我又如何?”燕西楼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你我是夫妻,你想要根雕,我随时都可以送你。” “夫妻”二字脱口而出的一瞬间,青汣脸上亦有些发烧。 她在哄人开心一事的天赋向来有限,眼下也只能说是尽力而为。 不想这句话虽直白,却恰好正中某人下怀! 燕西楼听罢嘴角便抑制不住地上扬,但碍于面子,很快便收敛一二,十分勉为其难地道:“咳,既如此,那为夫确实不该同一个外人计较。” 见他终于松了口,青汣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紧跟着劝道:“那,我们好好治眼睛,可以吗?” “嗯。”燕西楼十分傲娇地应了一声,而后重新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喏,接着帮我涂药吧!” 青汣嘴角抽了抽,这天底下约莫也就只有这位能把求人的事做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替他涂药是天大的荣幸似的! 罢了,这位是如今是大爷,得供着! 青汣很快便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低下头去继续给他涂药。 此刻的青汣浑然没有察觉,自己对某人的容忍越来越没有原则…… 而喜欢一个人,又哪里需要这许多原则呢? …… 马车穿过重重闹市,停在了楼下,青祺率先跳下了马车,紧跟着便见一妇人牵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童走了下来。 青汣只瞥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人到了?”燕西楼问。 “嗯。”青汣应了一声,语气淡淡。 话音刚落,便听见雅间外伙计的敲门声响起:“二位客官,你们的客人到了。” 青汣起身开门。 门一开,青祺便十分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如此一来,青汣便径直对上宁姨娘的视线,前者目光平静,后者瞧上去却似有些激动,下意识地就想去握她的手:“小九……” “进来说吧!”青汣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手。 宁姨娘的眼眶当即红了红,继而低头牵着孩童进来。 三人围着茶桌坐下,青时乖乖巧巧地坐在宁姨娘身侧,时不时地偷瞄一眼青汣,一张小脸上不乏好奇,却懂事地没有张口询问。 青汣没有出声,燕西楼也不言语,宁姨娘空有满腹的话却不敢轻易开口,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咳,”约莫过了半刻钟,青祺终于绷不住了,“那个,需要我回避吗?” “没必要。”青汣神色淡淡,略顿了顿,道:“今日请宁姨娘过来是有一桩旧事相询。” 青汣甫一开口,宁姨娘的眼泪便落下来了,但很快,她便察觉到青汣朝自己看来的目光,知道她不喜自己这动不动就哭的毛病,于是赶紧拿帕子拭了拭眼角,“你问,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不会瞒着你。” “在你怀着我时,可曾遇到过什么危险?或者因为什么动过胎气?”青汣问。 宁姨娘先是一愣,随即讷讷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姨娘只管回答我的问题便是。”青汣无意同她多说这其中的种种,故而只是简洁明了地重申了一遍自己的问题,然后定定看着她:“有,还是没有?” 宁姨娘目光有些闪烁,旋即垂下了眸子,答道:“没有的事,你自那时起便很懂事,并不会闹我……” “姨娘应当知道,我不会平白无故问你这些,如果你执意不肯说,我会去问江夫人。”青汣冷言打断了她。 “别!”宁姨娘慌了神,甚至不小心碰翻了面前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她却像是浑然不觉似的,抓着青汣的手,目光祈求地看着她:“你别去问夫人,别去!” 青汣静静看着她,眸中的意思很明确。 宁姨娘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末了终于松开手,低声道:“是,是有这么一桩事……” “当年我与韩姨娘几乎同时入府,我一向胆小怯懦惯了,不如她能说会道,更不如她会讨人欢心,很快,相爷便不怎么来我院里……”说着说着,宁姨娘忍不住哽咽。 青汣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并未打断她。 诚然,她这辈子或许都无法理解宁姨娘这种喜怒哀乐全系于一人的心境,但她选择尊重,毕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活法,旁人无权置喙。 倒是一旁的青时,一点一点伸着手往上够,似是想要帮她擦眼泪。 宁姨娘抱了抱青时,在给他安慰的同时,也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这样缓了一会儿,她接着道:“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我当时高兴极了,我想着,有了孩子,相爷一定会多看重我一些吧?” “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刚高兴了不到半天,韩姨娘那边也传出了喜讯,而且大夫说她怀的很有可能是双胎!”说到这儿,宁姨娘低头苦笑一声。 “我没想过跟她争什么,真的。”仿佛是怕青汣不肯相信自己似的,宁姨娘一再强调。 “但那会儿的日子实在是太难了,夫人虽然并不苛待于我,但府里的下人却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在快要临盆的那两个月,我日夜忧虑,几乎每晚都辗转难眠。我既担心旁人在我孕期做手脚,更担心自己生下的孩子不得相爷疼爱……” “直到后来,我突然想起从前在家里的时候曾听老一辈儿的人说起过,怀了身子的妇人若是心怀赤诚,一步一个台阶走去寺里烧香祈福,菩萨便会庇佑她得偿所愿!”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大结局(五) “这种话你也相信?”青祺冷不丁地被呛了一下,一脸的匪夷所思。他不是故意想打断宁姨娘,但这种说法实在是难以令人信服…… 宁姨娘怕他不信,连忙解释道:“那寺里的菩萨很灵的,许多妇人都……” “那后来呢?”青汣并不关心她所说的菩萨保佑那一套,她只想知道她在寺里的经历。 宁姨娘顿了顿,道:“后来,我先是去求了夫人,说想去寺里散散心,但夫人觉得我临盆在即,不宜出门,说什么都不肯答应。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就趁着五姑娘和六姑娘办满月宴的那日,偷偷买通了门房上的婆子,趁着天没大亮的时候,带着白蕊悄悄溜了出去。” “你去了哪座寺庙?”青汣问。 “普宁寺。” 又是普宁寺?青汣直觉得皱了皱眉,随即又觉得情有可原,普宁寺算是金陵名气最盛的寺庙了,宁姨娘既然要求菩萨,会选普宁寺也无可厚非。 “你在普宁寺都发生了什么?” “我那会儿身子笨重,纵使有白蕊扶着,从山下一路走到寺里,也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勉强在菩萨面前烧了香许了愿,便想着在寺里休息片刻再下山。” “白蕊见我累得满头大汗,便去同寺里的师父讨些茶水,我当时一个人坐在后院的椅子上,没过多久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后来隐隐约约听见有两个人在争吵,我醒来后不想多生事端,便准备悄悄离开,不想却被那二人发现……” 在说到这里时,宁姨娘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看得出来,时至今日,她仍对当日发生的事心有余悸。 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这才接着道:“率先追上来那人不由分说便要杀我灭口,却被后者拦住,那人似是见我有孕在身,不想平添杀戮,可另外一人说什么都不肯放过我,两人因此起了争执,动起手来,失手将我推下了石阶!” “摔倒后,我只觉肚子疼得厉害,身下流了好多好多血,我当时吓坏了,只是本能地抓住那人的衣襟,求他救救我和腹中的孩子,跟着便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寺院的厢房里,白蕊正陪在我身边,孩子已经平安生下来了。” “我那会儿只当自己运气真好,有惊无险地在鬼门关跟前走了一遭,所以并未细究。” “而在我昏迷的时候,白蕊已经差人给夫人送了信,翌日一早,夫人便派了家丁和婆子来普宁寺接我回府。” “我担心自己在寺里产子的消息传出去,落人话柄,回府后便苦苦央求夫人替我保密,夫人亦不愿此事累及清誉,便应了我,下令当日所有知情者不可多言半句。是以,包括相爷在内,府里的其他人都不知我生产当日的内情。” 青汣听得忍不住皱眉:“这么大的事,当真就能瞒得密不透风吗?”相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算宁姨娘当时不受重视,也不至于一点儿风声都不走露吧? 宁姨娘苦笑一声,道:“说来也巧,我去普宁寺那日,同样怀着身子的林姨娘也发动了。在我回府前,她刚刚诞下八姑娘,当时府里所有人正忙得不可开交,哪里顾得上我们院子里的这点儿事?” “是了,青珑的生辰同你仅仅差了一日!”青祺忽的一拍手,恍然道。 被他这么一提,青汣这才想起,早前,青珑曾偶然同自己提起过,她的生辰与自己只差了一日,不,准确来说,是半日,青珑生在早上,而她生在凌晨夜里…… 如此说来,府里当日又要办满月宴,又要顾着林姨娘临盆,混乱中,被宁姨娘蒙混过去也不是全无可能…… “那回府以后呢?你就从未询问过生产当日的情形?”青汣问。 宁姨娘忙道:“问了,怎么会没问?可白蕊也不记得当时都发生了什么?她去替我取完茶水,回来的路上便被人打晕过去,醒来的时候也只比我早上半个时辰罢……” 青汣眉心都皱在了一处,只觉说不出的古怪:“那寺里的师父呢?难道就没有一人知晓当时发生了什么?” 宁姨娘摇了摇头,道:“普宁寺给香客们歇脚暂住的厢房是男女分开的院子,寺里的师父们为了避嫌,轻易不会踏足女眷们的院子。回府前,白蕊曾去找寺里的师父们打听过,却一无所获。” “这倒是奇了,明明救了人,却又千方百计抹去与自己有关的所有痕迹,啧啧啧!”青祺颇有几分唏嘘,继而玩笑道:“不过要我说啊,这种行事风格要么是品质高洁,不屑留名,要么就是自己的身份见不得人!” 他这话本是随口说说,青汣听着心里却是蓦然一动,或许这人的身份的确不便透露…… 这时,只听宁姨娘叹了一声,继续道:“我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你我母女二人平安无事,又何必去追究那么多?” “直到后来,我发现你一天天长大,却远不及同龄孩子聪慧灵敏……起初我还抱有幻想,想着孩子有早慧的,自然也有晚一些的。可你五岁时,仍说不了几句整话,我这才慌了神。” “我求夫人请了大夫来替你诊治,结果就发现你……” 宁姨娘有些哽咽,她用帕子拭了拭泪:“大夫说,说你是胎里带出来的不足,非外力所能解。当时我便知道,定是我跌下石阶时不慎伤到了你。” “小九,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那会儿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说着说着,宁姨娘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怕夫人知道我曾摔下了石阶,我更怕相爷怪罪我冲动莽撞,连累了腹中孩子!所以,所以我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将错就错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命不好,这才诞下了痴儿!” 宁姨娘哭得双眼通红,几乎喘不上气来。 第四百三十七章 大结局(六) 青汣见状不由微微蹙眉,跟着便朝青祺那边看了一眼。 后者立刻用眼神拒绝:我劝不了!!! 青汣的眉心越皱越紧,末了只好重新倒了杯茶给她。 看到面前的茶杯,宁姨娘蓦然抬起了头,眼神充满希冀地看向她:“小九,你是愿意原谅……” “我从未怪过你。”也就不存在什么原不原谅之说了。 宁姨娘握住了茶杯,目光怔怔地望着她,半晌,许是明白过来她话里潜藏的意思,眸中的光亮一点一点黯了下去,沉默不语。 “你在普宁寺时,可曾听到那二人争执的内容?” “咳!”青祺呛了一下,没忍住朝她看了一眼。 青汣明白他的意思,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宁姨娘的低落,但她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照顾她情绪的义务,既如此,不如早些问完,早些回去。 回府后,宁姨娘见不到自己,很快便会从这些不好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要照顾的人,注意力很快就会被分散。 是以,青汣并未理会他的眼神暗示,静静等着宁姨娘的答案。 宁姨娘回过神来,仔细回想了一番,末了却是为难地摇摇头:“时间隔得太久了,而且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并未听得很清楚,不过……我好像隐约听他们提到了什么落星……” “落星石?” “对,应该就是这个!”宁姨娘肯定道。 青汣面色微变,心中更是疑窦丛生,从宁姨娘的话来推测,救她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发生争吵被她不小心撞破的二人之一,而且,对方不仅与落星石有关,还在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内心有个大胆的猜测呼之欲出,但却又隐隐觉得不大可能…… 就在她内心震惊纠结之际,燕西楼忽而握上了她的手,无声地给她力量。 青汣心中稍安,盯着宁姨娘的眼睛再次确认道:“你确定当时听到了‘落星石’三个字?” “我……”被她这么一问,宁姨娘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支支吾吾地不敢与她对视。 青汣暗暗叹了一口气,时隔这么多年,她能记起这些已是不易,自己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于是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那你可记得那二人的容貌,或者在他们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宁姨娘想了想,依然摇头:“当时太过紧张害怕,记不得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青汣倒也没觉得失望,点点头,道:“今日多谢宁姨娘走这一趟,至于方才的那些问题,希望姨娘能够尽快忘记,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你放心,我都明白的。”宁姨娘连忙点头。 “相府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就不多留姨娘了。”说罢,青汣把目光看向了青祺。 后者却是满腹的好奇,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宁姨娘先带小十回去吧,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宁姨娘有些不舍地朝青汣看去,好半晌方道:“……好。” 眼瞧着宁姨娘牵着青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青祺不由啧啧叹道:“我说小九,你对宁姨娘会不会太……” 话音未落,便见青汣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咳咳,没什么,当我没说。”青祺摸了摸鼻子,话锋一转,试探着问道:“话说,这个落星石究竟是什么?”尽管这二人都是掩藏情绪的高手,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在宁姨娘提到这几个字的时候,二人眸中一闪而过的深色! “你真想知道?”燕西楼笑问。 不知怎的,对上他的笑容,青祺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果断摇头:“哈哈,我就是随口一问,随口一问!” 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敛了敛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道:“下个月,母亲会带着全家人一起回蓟州祖宅。放心,这不是我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关于这件事,在大哥去梁州凤台县上任前我们便商量过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父亲在朝中一再遭到皇上的申斥,眼下已经在家抱病多日。当然了,抱病只是对外的说法,实际上不过是为了逼皇上退步,这一点,父亲知道,皇上也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双方都不愿退让妥协。 当一根弦崩到极限的时候,剩下的便只有断裂。 他和大哥不是没有劝过,但父亲执意要赌这一把,他们拦不住,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尽可能将这件事对整个青家的影响降到最低。 青汣听完也只是微微一诧,随即了然道:“那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自然是要留下来的,总不能让大哥将来在朝中孤立无援。”青祺勾唇笑笑。 大哥自请外放是为了暂避锋芒,却不是就此泯然众人了。 然而朝中局势瞬息万变,人走茶凉,三年五载之后,谁还会记得青家还有一个远在凤台县的青翊呢? “也好。”青汣点点头,兄弟二人虽不在一处,但若能守望相助,总好过青翊一人孤军奋战。 “你准备入朝?”一直没出声的燕西楼忽而问道。 青祺微微一怔,随即坦然承认:“是。” “眼下并不是最好的时机。”燕西楼同样直接地告诉了他。 青祺轻轻叹了一声:“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可有想过,入朝后自己会面对什么?”燕西楼问。 “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父亲为相多年,得罪的人也好,朝堂上的政敌也罢,总归不在少数,青家这一倒,所有的狂风暴雨都会冲着他一个人来。 “朝中三司六部,想好去哪了吗?” 青祺刚要开口,便被他打断:“不要想着低调行事,你的身份注定了你无论身处何位都将是被所有人关注的那一个。在你和青翊二人当中,有一人低调足矣!” “当然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人关注起码是件好事。不论是什么样的关注。” 第四百三十八章 大结局(七) 青祺眸中划过一抹深思,显然,他将燕西楼的话听进去了。 此前,他的确是想着在六部之中寻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可现在想来,这绝非上策…… “我去四方馆。”青祺做了决定。 燕西楼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倒是比他想得聪明些。 四方馆不比礼部,同朝堂的关系没有那么密切,认识结交的人却不在少数,再者,四方馆常年负责与其他各国的邦交往来,几趟出使下来,自然也就站稳了脚跟。 青汣送他下楼的时候,见他欲言又止,于是主动道:“想问什么就问,不过我不一定会答。” “你方才怎么一直没问宁姨娘去普宁寺求的是什么?” “求子。”青汣波澜不惊地道。 “你猜到了?” “很难猜吗?” 青祺默然,看向她的目光里有些复杂…… “别用这种同情的目光看我,我既没伤心,也不失落。” 宁姨娘或许不算是个合格的母亲,她胆小、懦弱、自怨自艾,但却绝算不上一个恶人,只是在她的世界里,永远有更重要的人罢了,从前是青城,后来是青时。 自始至终,没有她。 在记忆回归之前,宁姨娘于她而言不过是个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碍于那点儿斩不断的血缘联系,她是能帮则帮,毕竟她占据了“别人”的身体。 至于记忆回归之后,那就更不必说了,从前的相府九姑娘是个傻子,傻子眼里没有那么多情绪。 所以宁姨娘如何,其实对她并没有任何影响。 青祺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低低叹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青汣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旁边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你不开心。”燕西楼用肯定的语气道。 “没有不开心,只是……多少有那么一些遗憾罢了。”她是个普通人,自然会有普通人的情感,她不怪宁姨娘,但偶尔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不免会觉得遗憾,自己从未拥有一个全心全意想着自己的母亲。 但那又怎样呢?人这一辈子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遗憾,而她得到了的已经足够多了,当懂得珍惜和知足。 燕西楼自是明白她口中的遗憾,于是安慰道:“我娘待你是真心的,你可以把她当作你的母亲。” “好。”提到长公主,青汣眼中浮上一抹温暖笑意。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派人去查沈复的下落。”燕西楼停顿了一下,说道。 宁姨娘不会无缘无故提到“落星”二字,而他们都知道,当年沈复与谭卓决裂,带走了长生术的关键,落星石,也因此而获得了长生,容颜不衰……如果是他的话,能把汣儿的魂魄送往异世也就不奇怪了。 不料青汣却是摇头:“不必了。” 她抬头看向半垂在天际的那抹斜阳,淡金色的余晖落在她明澈的眼中,仿佛映衬着一段旧日时光的缩影。 很多时候,放下只是一瞬间的事。 “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日子总是要往前看的,没必要一直囿于过去。” 不管自己在城郊别院看到的那一幕是真是假,也不管沈复究竟是利用了自己还是救了自己,都不重要了。 余生还长,她决定放过自己。 “突然有点想吃聚福楼的酱鸭了,一起吗?”她转过头来,脸上带着轻快的笑意。 “当然。”燕西楼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 从聚福楼出来,燕西楼命人打包了两只酱鸭,一只留着他们自己晚上吃,另一只留给长公主夫妇。 “我们去城外住一段时间吧!”燕西楼像是突发奇想一般,兴冲冲地说道。 青汣一愣:“怎么突然想去城外?” “你不是同皇后娘娘讨了个温泉庄子吗?如今地契已经到手,若是不去住上一段时间,岂不是辜负了皇后娘娘一片心意?”燕西楼一脸正色道。 “那庄子是有旁的用处的。”青汣无奈地解释道:“温泉所在之处多有硫磺,而硫磺是火药重要的成分之一,皇后赏的温泉庄子恰好离魏乘母亲的庄子不远,我上次去的时候就留意到了。” “所以,你早就看中了那温泉庄子?”燕西楼挑眉。 “算是吧!” “那不是正好?咱们过去住一段时间,既圆了你在皇后面前的话,又可以让魏乘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一起跟过去。”燕西楼眸光一闪,立刻抓住机会劝说道。 青汣想了想,觉得他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再者,接到信后,药初年一行已经在来金陵路上了,当然,此番若只是药初年和云叔前来倒是无妨,但难就难在程苒也跟来了。 虽说镇国公府的事已经过去许久,但程苒的身份却不宜在金陵露面,她原来还想着找个什么理由让她避开金陵的那些人的耳目,现在倒是一并解决了这些顾虑。 如此想着,青汣便不再拒绝,痛快答应下来。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答应去温泉庄子小住的那一刻,某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与得逞…… 夫妻二人回到府上,燕西楼刚把自己想要去温泉庄子上小住几日的事一提,长公主一口便答应下来,紧跟着便张罗着替他们收拾东西。 第二日一早,两个人便被直接打包送去了城外。 直至来到温泉庄子上住下,青汣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道:“母亲是不是有些嫌弃我们了?” “怎么会!”燕西楼笑眯眯地抱着她坐下,毫不客气地在她脖子上亲了亲,心道,母亲那是迫不及待想要再添个孙子或者孙女了! 要知道,温泉什么的,可是最适合培养夫妻感情了!!! 想着想着,燕西楼便有些跃跃欲试起来,一双手也开始不规矩地乱动,就在这时,两个不速之客突然出现—— “青汣,我把最新一批改进的成品都带来了,你要不要试……” 刚走到门口,魏乘便来了个紧急刹车,“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然后飞快地转过身去,二话不说推着青珑就往回走。 第四百三十九章 大结局(八) “哎你干嘛呀,我还都没见着人呢,怎么就走了?”刚走的门口的青珑险些没撞上他,一头雾水问道。 说话的功夫,青汣已经从燕西楼腿上跳了下来,快速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面色如常道:“进来吧!” 魏乘尚有些不自在,但瞧了瞧青汣四平八稳的神色,便也松了口气,兴冲冲地道:“走走走,我带你去瞧瞧我最新的试验成果,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此时此刻,正处在兴头上的魏乘,浑然没有察觉到某人黑沉下来的脸色,头也不回地拽着青汣就走了。 反倒是一旁的青珑站在原地尴尬极了,心里头把魏乘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最后仍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同燕西楼道:“燕世子,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嗯。”燕西楼冷冷应了一声,脸色依旧臭得要命。 青珑跟他聊不到一起去,索性便叫了习凛过来扶他。 初夏的阳光温暖和煦,河边新绿的垂柳下系着几根红色飘带,上面挂着几只银色铃铛,清风过处,飘带随风而起,铃声清脆。 在距离垂柳约莫二十丈开外的位置上,一青衣女子直身而立,从魏乘手中接过那只最新改良的手枪,上膛,开保险,瞄准,射击,动作一气呵成! “砰砰砰砰!” 一阵枪响过后,垂柳下系着几根红色飘带依旧随风飘荡,上面的铃铛却都不见了踪影! 魏乘瞬间看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震惊道:“我去!隔着这么远,青汣你居然能击中上面的铃铛?!”他原以为能击中红色飘带就已经不错了,何况此时还有风…… 一瞬间,魏乘看向她的目光里不自觉地写满了崇拜! “嗯。”青汣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仿佛这样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似的。接着又低头仔细把玩了一番手枪,语气中肯道:“这次改良的效果不错,准星基本已经没什么偏差了。”虽不及后世精巧,但在这个冷兵器时代,足够令世人惊艳了。 听到她对自己的肯定,魏乘顿时眼前一亮,嘴角控制不住地高高扬起,“这么说,我是成功了?太好了!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燕西楼扶着习凛的手慢慢走上前来,笑赞道:“汣儿枪法不错!” 青汣不由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他的眼睛:“你……” “我听见了银铃被击碎的声音。”燕西楼笑着解释。 青汣微微挑眉,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还夹杂着枪声,他居然还能听见银铃被击碎的声音,果然,这就是拥有内力的优势? 当然,她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内心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嫉妒的! 二人话音刚落,便见青珑激动地冲过来抱住她的手臂:“青汣,你这枪法简直神了!从你瞄准到射击,不过是短短几息的时间!”坦白说,这枪刚做出来的时候她也手痒试过几次,但莫说是射中铃铛了,她连普通的靶子都打不中……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青汣,能不能教教我?”青珑眼神放光地看着她。 “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你们俩什么情况?”说着,青饶有兴致地在她与魏乘之间扫了一眼。 青珑愣了一下,魏乘却是瞬间红了脸。 “就是你看到的情况啊!”青珑脸上神色坦然,并无大多数女子被揶揄时的羞赧。 反倒是魏乘,没一会儿功夫,脸上热得都快能烤鸡蛋了! 青汣挑了挑眉,十分贴心地没有再去调侃这二人,但随即想到相府如今的境遇,不由多问了一句:“魏夫人知道吗?” 魏乘连忙点头:“自是知道的。”说完,脸上羞色更盛。 青汣听罢顿时放心了许多,继而又看向青珑。 然而不待她开口,便听得后者主动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会与青祺一同留下。”说这话时,她的语气坚定而果决。 青汣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你自己决定就好。” 是了,青珑从来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目标明确,坚定不移。 想到这儿,心中不由微微一叹,兜兜转转,身边这么多人当中大概也唯有她还是从前那个肆意舒朗的姑娘了,灿若骄阳,从未改变。 接下来的时间里,青汣一直在教青珑射击。她不算顶好的师父,但却能精准地指出青珑动作上的问题,一番指点下来,竟真的叫她射中了一只停在树梢的鸟雀! “啊啊啊啊,我射中了!我射中了!!!”青珑兴奋地跳了起来。 青汣动了动唇,到底没好意思告诉她,那只鸟受了伤,本来就已经快不行了…… “哎呀,快快,那边还有一只!”说着,青珑便把手枪塞给了青汣。 倒不是她不想自己射,实在是距离太远,再加上那鸟雀还在空中飞着,自己的水平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更何况,这枪里就剩下一颗子弹了,她可没有把握一击即中! 青汣接过枪后,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抬手朝着半空中就是一枪! 青珑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她的动作,便见空中盘旋的鸟雀应声而落。 “你都不用瞄准的吗?”青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射击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难,多练练就好了。”枪法好的人对目标的移动速度、风速还有子弹射出的速度都会提前有一个预判,而这个预判则会直接影响命中率。 当然,这些东西是没法教的,只能自己慢慢摸索。 不难……青珑嘴角抽搐了几下,但很快,她便将此事搁下,兴致勃勃道:“不过说真的,你方才的身形动作真是太漂亮了!” 事实上,在握住枪的那一刻,青汣整个人周身的气场就变了,那是一种在历经生死后刻在骨子里的锐利锋芒! 听着青珑一连串不要钱似的夸赞,头一次,燕西楼突然有些懊恼自己当初一时意气,错过了治疗眼疾的最佳时机…… 看着,青汣的眼中却浮上一抹淡淡的忧色,此物虽然已经制成,但是否要告知皇上,却成了一个难题…… 第四百四十章 大结局(九) 按常理说,此事最稳妥的方式便是上奏朝廷,否则一旦被人发现他们私下制作兵器,一顶意图谋反、犯上作乱的帽子扣下来,届时任凭他们长了八张嘴也解释不清。 但若是上奏,此枪械势必会被推广至军中,如此一来,这种极具杀伤性的武器会给将来的战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就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了…… 思及此处,青汣心中突然有些犹豫了,甚至有些后悔将手枪的制作方法带到这个世上…… “青汣,青汣?想什么呢?”魏乘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有些纳闷。 “噢,没什么。”青汣敛了敛心神,道:“日头有些晒,咱们回去吧!”说完,扶着燕西楼便往回走。 日头晒? 魏乘和青珑抬头看了看明媚正好的阳光,不由面面相觑: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二人虽有些不明所以,但却并未拦着她追问。 “你在担心魏乘私造枪支一事?”回到房间,燕西楼一语道破了她的忧虑。 青汣沉默了一瞬,有些不确定道:“或许我不该把图纸给他……” 燕西楼忽而轻笑一声,“你真以为皇上不知道魏乘这段时间以来闷在庄子里做什么?” “什么意思?”青汣拧眉。 “魏乘虽不怎么上朝,但你别忘了,他好歹也是正五品的工部郎中。”燕西楼意味深长地说道。 青汣听罢一阵默然。 旋即自嘲,是了,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是在这距离金陵城不远的庄子上? 燕西楼轻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当今皇上绝非热衷杀戮之人,更何况,此等枪械的制造成本不菲,想要大规模推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最多也就是作为新式武器给军中的精锐之师配备。” “退一万步说,即便将来有一天枪械被投入军中,起到的更多是威慑而非决定性作用。” 事实上,早在他第一次见到图纸时,便在私底下隐晦地试探过,幸运的是,不管是先帝还是今上,都没有横扫六合逐鹿天下的野心。 “当然了,时移世易,我也不能保证许多年后的将来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许多人因此而丧命,但不管怎样,我们总不能因为一个无法确定的将来就裹足不前。或者换个角度想,军中兵器改良一事从未停止过,不只是苍梧,南越、北翟、戎狄乃至桑夏亦然。” 是啊,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燕西楼的一席话有如醍醐灌顶一般,将青汣从自责犹疑中拉了出来。 “你说的没错,是我有些自视甚高了!”即便她拥有后世的经历和记忆,但在整个时代的洪流中不过是沧海一粟,蚍蜉之力,远不足以撼动这个世界。 时代总是在不断向前发展,即便没有她,谁又能保证若干年后不会有其他人制出类似的兵器?毕竟在当前这个时代,炸药已经存在了。 既然如此,那么一切顺其自然便是,实在没必要杞人忧天。 许是了结了一桩心事,青汣的心情很是不错,晚饭时甚至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好菜。 魏乘也贡献出了自己从母亲那里顺来的几坛陈年老酒。 仰头是长夜漫漫,满目星辰,低头是三两好友,互说清欢。 此情此景之下,开怀畅饮,当真是好不痛快! 晚饭后,四人俱有些醉意朦胧,魏乘和青珑各自回去休息,青汣也扶着燕西楼回房。 燕西楼的酒品尚可,醉了也不过是眸中平添几分风流肆意,并未闹腾,可偏偏到了房门口时,突然抱住廊下的柱子说什么都不走了—— “汣儿,我要去泡温泉!”某人突发奇想。 青汣的眉心狠狠跳了几跳,“今日太晚了,明天吧!”说着便伸手去拉他。 “不行,我就要现在去!”燕西楼顺势朝她一扑,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孩子似的嚷嚷道:“汣儿,我要去泡温泉,你陪我一起!” “我说了,今天太晚了……” 青汣甫一开口,便被他打断,不满地控诉道:“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你又想抛弃我是不是?我就知道……” 青汣被他弄得一个头两个大,有心同他好好讲道理,奈何这家伙一个劲儿地闹腾,嗓门更是高得离谱,青汣怕他一会儿把整个庄子上的人都吵醒,只好咬牙妥协:“去,现在就去!” “真的?”燕西楼立刻高兴起来,尽管看不见,那双凤眸却亮得惊人。 “真、的!”青汣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只可惜,此时此刻,燕西楼瞧不见她那难看的脸色,当然,以他的性格,即便看到了也会选择性忽略就是了…… 皇庄里的温泉俱是天然形成,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十几眼,当中以假山怪石分隔,四周少了那些华丽的雕刻装饰,却也颇有几分天然野趣。 夜色渐浓,温泉池边亮着几盏暖黄色的灯笼,温热的水汽在半空中氤氲开来,夹杂着些许硫磺的气味,水面上笼罩着一层隐隐绰绰的白色薄雾,让人看不真切。 若说青汣方才还有些窝火某人的任性,那么此刻,在看到眼前的温泉后,心中那股暴躁的情绪确实缓和了不少。 但问题来了,这四周连个换衣服的地方都没有,要怎么下水?她可没有穿着衣服泡温泉的习惯。 罢了,自己今夜就守在这儿看着他好了。青汣心里如是想道。 “汣儿,我们到了吗?”燕西楼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到了。” “太好了!”燕西楼一听,立马跃跃欲试地想要脱衣服下水,忽而一顿,扭头看向青汣,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汣儿,我看不见,你帮我!” 青汣嘴角可疑地抽搐了两下,随即面无表情地上前,三下五除二把燕西楼身上的衣服扒了,只留下一条中裤。 随即按着他的肩膀把人转了个方向,道:“往前走,下水。” 燕西楼依言向前,没走几步便碰到了暖热的温泉水。 “池下有台阶,你小心些。”青汣叮嘱道。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大结局(十) “好!”燕西楼一边应下,一边扶着她的手,慢慢下水。 不知是不是眼睛看不见的缘故,燕西楼忽而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朝温泉池子里跌去! 若是他自己一个人跌倒便也罢了,偏偏他落水前本能地拽了青汣一把,这下好了,青汣没有防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温泉池子里了…… 慌乱之下,青汣并未留意到,落水前那一刻某人嘴角一闪而过的得逞笑意。 从水下站起身来,青汣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再看看自己已经湿透的衣裳,完全不想说话。 燕西楼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触手可及的纤细柔软不禁令他心神一荡,呼吸也跟着急促了几分,但很快,他便敛了敛浮动的心神,关切地问道:“汣儿,你没事吧?” “没事。”青汣怀着一种无比复杂的心情挤出这两个字。 “那就好那就好!”燕西楼先是松了口气,继而诧异道:“咦,你怎么还穿着衣服啊?我帮你脱了吧!”说着便飞快地扯掉了她的腰带…… 青汣还没从被迫落水的过程中缓过神来,再一低头,只觉身前一凉,外衣已经被他脱掉了!!! 如果不是知道他眼睛看不见的话,她几乎要怀疑他今日的举动是蓄谋已久! “不用。”青汣一把按住了他已经碰到自己身后系带的手,恼怒道:“我今天不想泡温泉。” “巧了,我也不想单纯泡温泉。”燕西楼忽而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语气暧昧而湿热。 青汣一愣,随即蓦地一把推开他,半眯着眼睛,语气中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你没喝醉?” “不,我的确是醉了,只不过此醉并非因酒,而是……醉在美人之怀!”燕西楼唇瓣含笑,眸光放肆而大胆。 早在落水的那一刻,他头上的发簪便已掉落,墨发被水浸湿,额前几缕发丝慵懒地垂下,贴在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颜上,为他的气质更增添了一分邪魅诱惑。 许是这温泉池子里的水温太高,又许是两个人靠得太近,近到能清楚得感受到彼此的每一丝呼吸。 渐渐地,青汣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有些不对劲儿,脸上的温度更是滚烫,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试图找回自己的理智,“你……” 刚一开口,便被他强势地低头吻住,唇齿相接的那一刻,青汣蓦然瞪大了眼睛,双手抵在他胸口处,大抵是被他蛊惑了,她竟鬼使神差地忘了推拒,就这么被他牢牢扣在怀里,放肆而充满进攻性地掠夺着胸腔中的空气。 “汣儿。”他低低地唤她的名字,声音魅惑而沙哑。 “嗯?”青汣晕晕乎乎的,下意识地张口答应,却被他寻到了机会,一举入侵! 微冷的舌滑入口中,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他的吻中带着淡淡的酒气,却并不难以接受,反而多了几分别样的诱惑,仅仅是这一瞬间的悸动,使彼此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不知是不是缺氧的缘故,很快,青汣身上的力气便一点一点散去,不再推拒,一双皓腕不自觉地缠上了他的脖颈,无声地回应着他。 夜幕星辰之下,温泉池中雾气袅袅,遮住了两道紧紧相拥的身影,只余细碎的水声掺杂着凌乱的喘息在寂静的夜里若隐若现。 …… 拜某人所赐,青汣这一觉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睁开眼睛,立刻便对上一张放大的俊脸,紧跟着昨夜的种种如走马灯一般浮现在脑海中,青汣不禁耳根微红,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故作镇定道:“你醒了怎么不叫我?” “昨夜辛苦你了,左右也没什么要紧事,多睡会儿也无妨。”燕西楼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餍足。 青汣脸上红晕更甚,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忽而神情一顿,难以置信地低头一看:薄被之下,两个人竟然是完全真空的!!!非但如此,某人的爪子甚至肆无忌惮地放在自己身前! 青汣一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又羞又恼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看不见,不方便。”燕西楼一脸无辜。 “!!!”青汣气结,心道:你昨晚脱我衣服的时候可一点儿都不像是眼睛看不见的样子! 话锋一转,燕西楼一脸真诚地说道:“不过如果夫人有这个需求的话,为夫愿意服侍夫人穿衣。” 说这话时,他的眼角带着些许狐狸般的狡黠光芒,俨然是将厚颜无耻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大可不必!”青汣只想冷笑。 然后飞快地裹着被子坐起身来找衣服,可环顾四周,哪里有半点儿衣服的影子! “我衣服呢?”她回头看向某个始作俑者。 “唔……”燕西楼想了想,漫不经心道:“许是还在温泉池子里吧?” 昨天夜里闹得太疯,结束时汣儿已经撑不住睡过去了,他不忍扰她清梦,便让人送了块毯子,自己则将就着披了件外衣,就这么一路把她抱了回来。 回想起昨夜的种种,燕西楼不由心神一荡,继而涌上一股食髓知味的满足感,他好像……有些上瘾了,怎么办? 青汣一听,顿时黑了脸,那温泉池子每天都有人按时打扫,见着她的衣服,哪里还会不知道两人昨日在温泉池里做了什么?! 她虽然不是那种动辄羞涩的闺阁女子,却也没有大方到这种地步! “燕、西、楼!”青汣磨牙。 “嗯哼?” 瞧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青汣越发恼火,她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气急败坏地给了他一记肘击,不料却被他顺势往后一拉,整个人就靠在了他怀里! “放开我!”青汣低声吼道。 燕西楼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汣儿,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举动会让我觉得……你害羞了!” 愉悦的笑声从他的胸腔传来,震得青汣脸色愈发红了几分。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大结局(十一) “闭嘴!”青汣回眸狠狠瞪他,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汣儿……” 燕西楼一分神,当即便挨了青汣一击,两个人一个奋力挣脱,一个不肯撒手,你来我往交手间自然免不了肢体碰撞,被青汣用来遮挡的锦被更是早就滑落腰间。 两个人赤诚相见,分毫不让。 很快,这场争斗中还是燕西楼占据了上风,只见他勾唇一笑,神情中分明带了几分邪肆不拘:“汣儿,夫妻之事本就是天理伦常,你这么容易害羞可不行!” “还有啊,庄子上都是受礼本分的下人,你放心,他们不会外传的。” “你还敢提这件事!”青汣只觉自己血压疯狂飙升,险些要被气出个好歹来。 “嘘,别闹了,再有一个时辰就该用午膳了。”燕西楼的语气突然正经起来。 青汣一愣:“所以?” 燕西楼俯身吻了吻她的耳垂,低声呢喃道:“所以,如果我们抓紧时间的话,还可以再来一次……” “你……”青汣脸色爆红。 “汣儿,乖~~” 剩下的话和挣扎俱是被掩盖在了摇晃的床幔中。 事实证明,燕西楼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他们完美错过了午膳。 晚膳时,青汣深感脖子以下的身体都不姓青,完全不听使唤! 燕西楼自觉心虚,于是也不像平时那般矫情了,青汣给他夹什么菜他便吃什么,乖巧得不行。 “西楼,你不是不吃香菜的吗?”魏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吞下一大口香菜。 “你懂什么?这可是汣儿给我夹的香菜,和寻常的香菜能一样吗?”燕西楼鄙夷不屑道。 魏乘一噎,话是这么说,但你这确定不是因为得罪青汣被报复了? 顿了顿,看在二人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他好心地没有拆台。 四人在庄子上住了没几日,药初年和程苒一行便到了。 “啊啊啊啊,青汣我好想你啊!”马车刚一停下,程苒便直接扑上来给了青汣一个熊抱。 “咳咳咳!”青汣被她勒得咳了几声,没好气道:“快撒手,要被你勒死了!” 程苒连忙松开,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我就是太久没见到你,稍微有点激动……” 青汣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目光在她和药初年身上停留了片刻,意有所指道:“我看你是在外面玩疯了吧?” 许久不见,程苒看起来比从前瘦了一些,但精神和气色却是不错,看得出来,在外面的这两年,她过得很好。 “哪有的事!”程苒立刻否认,随即想到什么,不禁脸色微红道:“不过确实是玩得很开心就是了!” 离开金陵后,她先是去了梁州,在那里认识了药初年,后来两个人发现彼此志趣相投,索性结伴同行,一起去了不少地方游历。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这一路走来,也算是见识过了许许多多的风土人情,走的地方多了,心胸自然也就开阔了,从前的那些人、那些事渐渐便也放下了。 青汣自是看出她如今的轻快洒脱,于是也没提金陵的那些旧事扫兴。 当然,以程苒的话痨程度,也用不着她来找话题就是了。 说起来,药初年的话也并不比程苒少多少,但青汣留意到,在程苒说话时,药初年总是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她,目光格外温和包容。 青汣心中不禁暗暗感叹:果然,不管平日里行事多跳脱的人在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后,都会不着痕迹地处处照顾对方。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程苒这丫头只怕还没确定自己的心意,药初年怕是有的折腾了! 见程苒只顾着同青汣说话,无意间把其他人都晾在了一边,药初年只好无奈地打断了她:“好了苒苒,你和青汣叙旧也不急在这一时,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嗐,你瞧我,差点把这茬儿给忘了。不过世子,你的眼睛当真看不见了啊?”说着,便大大咧咧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药初年眼皮倏地一跳,连忙按住她的手,直接对青汣道:“你在信上说燕世子的眼睛被雪灼伤了,我不通医术,还是先让云叔瞧瞧吧!” 能够尽快替燕西楼看眼睛,青汣自是求之不得:“也好,去院子里坐下说吧!” 在众人的期待下,云叔取出了一排细如牛毛的银针,依次刺入燕西楼眼周诸多穴位。 青汣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结果,见他停下,立刻忍不住问道:“云叔,情况如何?” 不得不承认,她心里的确有些紧张,宫里的御医已经束手无策了,如果连药王谷也没办法,那燕西楼的眼睛只怕…… 所幸的是,云叔的答案并未让她失望:“虽耽误了这许多时候,但好在尚有转圜的余地。” 事实上,出于医者的本能习惯,早在见到燕西楼的那一刻,云叔便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番,再加上之前青汣在信中所提到的情况,心中已有五分衡量,眼下仔细检查过后,愈发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测。 青汣一听顿时大喜:“您此话当真?” 燕西楼的睫毛亦是微微一颤,最初受伤之时,他满心满眼都是汣儿即将离他而去的残局,根本没有心思去治疗眼睛,可没想到后来峰回路转,汣儿愿意为他留下,此种情形之下,他自然是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够尽快好起来! “额,抱歉,云叔,我不是要怀疑您医术的意思,我只是……”冲动过后,青汣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言语的不当之处。 “无妨,我明白的。”身为医者,云叔十分理解青汣此刻的心情,自然不会去计较她话里的失礼之处,更何况,她对药王谷有恩。 “燕世子的眼睛伤得不轻,要想治好,须得用猛药,这过程中只怕要多受些罪了。这一点,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为防万一,云叔提醒道。 “我明白,那就有劳云叔了!”燕西楼颔首致谢,能够治好眼睛已经是意外之喜,至于过程中受的那点儿罪对他来说委实算不得什么。 ------题外话------ 咱们燕世子终于要复明啦,我果然还是亲妈!!!哈哈哈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大结局(十二) “云叔,这治疗需要多久?”药初年多问了一句。 云叔收回了自己的银针,慢条斯理地说道:“快则两月,慢则半年。” “那正好,我们可以在金陵多待些日子!”药初年听罢顿时眼前一亮。来的路上他还想着自己已经有日子没见过师父他老人家了,这下正好有机会去探望一番! 青汣猜到他大概是想见麻衣道人,于是提醒道:“上次听道长提到,似是打算去青州走走,你若是想见他,可要抓紧时间了。” “那我明日便去!”药初年当即便做了决定。 金陵城……程苒眸光暗了暗,没吱声。 话一出口,药初年便自知失言,于是连忙看向她:“苒苒,你同我一起吧?咱们好好乔装打扮一番,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我才不去呢!我在金陵城待了那么多年,好容易出来了,回去做什么?!”程苒的情绪转瞬即逝,一脸不情愿地说道。 药初年顿了顿,很快便换了个说法:“那就当陪我了,去见见我师父,如何?” 程苒冲他一笑:“不如何!” 几番说服无果后,药初年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然后就围着程苒,不厌其烦地问她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他可以帮她带回来。 “哎呀你这个人烦不烦啊,合着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是吧?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金陵城有什么稀罕东西是我程苒没见识过的?”程苒不耐烦地说道。 见她动气,药初年顿时慌了神,急急忙忙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好了,你俩有在这儿吵嘴的功夫,不如去前面的河里抓几条鱼回来,咱们晚上吃全鱼宴!”眼瞧着这两个人就要吵个没完,青汣赶紧打断他们。 果不其然,一听说河里有鱼,不光是他们俩,就连魏乘和青珑也来了兴致,纷纷拿了桶和工具,一股脑儿地往河边去了。 一个下午过去,直至太阳快要落山,四人才拎着桶回来。 青汣瞥了一眼形容狼狈的四人,再看看桶里面零星几条两寸来长、活蹦乱跳的小鲫鱼,一时竟有些无语…… “合着你们忙活了半天,就抓了这么些小东西?”她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不行了不行了,”魏乘连连摆手,三步并作两步从桌上拿起茶壶,猛灌了一大杯水,接着大诉苦水道:“青汣你是不知道,那河里的鱼一个个都跟成了精似的,还没等我们靠近呢,‘嗖!’的一下就跑远了!”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因为你一开始动静太大,把鱼都吓跑了!”青珑瞪了他一眼,愤愤道。 “这能怪我吗?谁下水还没个声响啊?”魏乘一脸冤屈,他不就是脚底打滑不小心摔了一下嘛? 然后看向一旁的药初年:“药兄,你说句公道话!” 药初年摸了摸鼻子,“其实吧……” “得了吧,要我说你们俩就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儿去!”程苒撇撇嘴,十分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被她这么一挤兑,魏乘顿时急了:“嘿程苒你怎么回事儿,我跟药兄好歹也是抓了两条的,你怕是连个鱼尾巴都没摸着吧?” “魏乘你……” “打住打住!”眼见着这俩人就要掐起来,青汣连忙喊停,指了指门外:“房间都让人准备好了,你们几个赶紧换身衣服去,一会儿过来吃饭。” 被她这么一提,程苒这才回过神来,使劲嗅了嗅,空气中一股鲜香味道扑面而来,程苒顿时眼前一亮:“哇好香啊!” “青汣你做了什么好吃的?”说着便要伸手去掀锅盖。 青汣“啪!”的一下打掉了她的手,冷声道:“还没熟呢!” 程苒瘪瘪嘴,老老实实地收回了手,却还是忍不住眼巴巴地往锅里瞧着。 “这味道闻着……好像是鱼?”青珑不禁有些纳闷,他们都还没回来呢,这鱼是哪儿来的? 青汣指了指门后:“喏,那边鱼缸里都是,钟离抓的。” “原来钟离居然还有这么一手呢!”程苒又是羡慕又是佩服。 见他们三人同时看向自己,药初年把手一摊:“我也不知道。” 即便是出门游历的这段时间,他们也没在荒郊野外露宿过,好好的客栈住着,谁也不会突发奇想跑去河里抓鱼不是? “嗐,早知道钟离有这本事,咱们就叫上她一块去了!”魏乘一副十分遗憾的语气。 “不行,明天我一定要让钟离教我怎么抓鱼!”程苒下定决心。 “算我一个!”魏乘赶紧搁下茶杯,赶着凑热闹。 “切,拉倒吧你,就你那点能耐,在水里站都站不稳,还想着抓鱼呢?”程苒毫不客气地嘲笑他。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怎么还瞧不起人呢?青珑,你肯定不会这么认为吧?” 青珑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没必要跟自己较劲。”说完,便同程苒一道往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去了。 药初年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也跟着走了。 魏乘一脸不忿:“青珑,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我!” 就在这时,燕西楼扶着墙慢慢走来,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悠悠道:“显然,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并不足以让你取信于人。” “谁说功夫好就一定会抓鱼了?”魏乘不甘心地反驳。 燕西楼点点头:“的确,不过像你这样功夫一般的,想必在抓鱼上也没什么天赋。” “那要照你这么说,药兄岂不是也没有抓鱼的天赋?”魏乘说不过他,便趁机拉药初年下水。 “至少人家有自知之明。” 魏乘再次遭到了来自好友的会心一击! “哼,你们等着看,最多十日,我肯定能学会抓鱼!”撂下这么一句狠话,魏乘气呼呼地走了。 一转眼的功夫,厨房里就剩下青汣和燕西楼两人。 青汣一边切菜一边道:“要我说,魏乘能不离不弃做你的朋友这么多年,也真是不容易。”旁的不说,就他这张破嘴,也就魏乘能受得了他。 第四百四十四章 大结局(十三) 这些日子燕西楼时常往厨房跑,早已摸清了路径,并不需要旁人引路,青汣见拦他不住,索性让人门边的位置上专门给他摆了一张椅子。 只见燕西楼轻车熟路地坐了下来,悠悠道:“他这个人做事向来没个定性,你信不信,我要不激他两句,他最多坚持三日。” 青汣挑了挑眉:“你确定不是因为嫌他在这儿碍眼?” “当然不是!”他嫌弃魏乘可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了。 事实证明,青汣的确是想多了,燕西楼和魏乘两个人完全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方才还一副“这日子过不下去”的架势,晚上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又言笑晏晏相谈甚欢了…… 翌日一早,药初年前脚出发进城,后脚就传来了左相青城被贬官流放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那一刻,青汣下意识地看向青珑。 后者脸上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忧虑,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这件事就像是悬在他们头上的一块巨石,如今终于落下,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青珑释然一笑,道:“在外头耽搁了这些时日,我也该回去了。” 青汣默然,江氏原想着下个月带青家众人回蓟州老家,只是没想到皇上的动作这么快,不过好在此事并未殃及青家的其他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至于那些劝解的话,她说不出来,想来青珑也不需要。 旁的不提,自己同相府之间的那点儿情分实在单薄得可怜,对于青城这个血缘上的父亲更是如此,所以打从一开始,她便没打算露面。 而青珑也只字未提让她一起回去送父亲最后一程的事。 “自己保重。”青汣看着她叮嘱道。 “好!”青珑点头应下,然后翻身上马。 青珑要回金陵,魏乘自是一同前往。 就在二人准备出发之时,程苒突然牵着马追了出来,“我去送送你。” 青珑皱了皱眉,正要拒绝,却听得青汣道:“也好,记得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放心!”程苒满口答应。 青珑扭头朝青汣看了一眼,两个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她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拉了拉马缰:“走吧,驾!” 一行三人策马而去,身影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门前只留下一地宣扬的尘土。 “真不去看看?”燕西楼问。 青汣勾了勾唇:“没必要。”去了也是无话可说,相看两厌,说不定她那个父亲还会觉得自己是去看他笑话的,何必呢? 她脸上的神情是明明是那样的云淡风轻,可燕西楼却偏偏从中瞧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孑然与孤寂,心中不禁微微一窒: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云淡风轻,不过是极尽失望后的自我救赎罢了。 他摸索着牵了她的手,定定道:“你还有我。” “嗯!”青汣眼中的光芒愈发坚定。 …… 圣旨已下,青城自是要立刻离开金陵,片刻都不得耽搁。 清晨,江氏带着青家众人在城门外送别。 几位姨娘早已泣不成声,抹着眼泪,悲悲戚戚地喊着“老爷”。 唯独江氏,挺直了后背,目光坚定而平静,让那些想要瞧青家笑话的人挑不出半分软弱错处。 相府倒了,她不能倒。 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起,江氏便不哭,不慌,不乱,面色平静地换下华服,穿上素朴的衣衫,替青城收拾行囊,打点押解的官差,安抚后宅的女眷,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府里的一切。 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俱不见半分颓然抱怨之意。 也正是因为有江氏坐镇,偌大一个相府才不至于乱了分寸。 “一朝天子一朝臣,是我命该如此啊!”青城回过头去,最后望了一眼这座繁华如梦的金陵城,自嘲般地叹道。 “青相错了。”丰子翌下了马车,语气平静地纠正道,“走到今天这一步,并非是命运使然,而是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做过的选择和决定付出代价。” 青城冷笑一声,讥讽道:“丰大人真是客气了,青某如今不过是区区一届草民,罪责在身,可担不起你这一句‘青相’!” 这段时间以来,丰子翌没少同青城唱对台戏,两人完全是势同水火的政敌,恨不得将对方处之而后快! 此刻青城被贬官流放,青城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丰子翌是好心来送别自己。 当然,丰子翌也不会无聊到趁机落井下石踩他两脚就是了。 事实上,他是奉皇命而来。 “看来青相还是没明白自己究竟为何在这场交锋中落败。”丰子翌摇头叹气。 若是以往,青城或许还会同他虚与委蛇几句,可如今,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锁镣,一股屈辱愤怒油然而生,冷声叱道:“哼!青某技不如人,认了!但丰大人若是想看青某在你面前伏低做小,只怕是要败兴而归了!” 丰子翌摇头笑笑,并不与他争辩,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我便再多提醒一句,你不是输给了我,而是输给了圣上。” 青城瞳孔猛地一缩,旋即喃喃自语道:“果然,果然是为那件事……” 自新帝登基以来,他不是没有察觉到皇上对自己的态度有异,只是皇权与相权之争由来已久,他便一直没往那件事上去想。 如今细细想来,这一切早在他登基之时便已初见端倪——他封自己为左相,却又抬出一个右相来制衡,先是秦政,后是丰子翌。 丰子翌自入仕以来便在御史台,可谓是秦老一手带出来的嫡系,如今秦老年事已高,告老还乡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秦老一退,下一任的右相人选非丰子翌莫属! 对于这一点,朝中众人早已心照不宣。 换句话说,即便自己此刻没有被贬官,等将来秦老退了,羽翼丰满的丰子翌照样能与自己抗衡! 不得不说,皇上这盘棋下得的确高明! 可笑自己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哈哈哈哈——”青城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老泪横流,仿佛要将这宦海浮沉多年的辛酸苦楚一并发泄出来一般。 第四百四十四章 大结局(十四) 丰子翌看得直皱眉,他上前两步,低声问道:“越国公自尽的那晚,你究竟同先帝说了些什么?” 青城蓦然收住了笑声,缓缓抬眸看向他:“这才是你今日来送我的目的吧?” “是。”丰子翌坦然承认。 “皇上心中不是早有定论了吗?既如此,又何必再问!” 说完,他跌跌撞撞地朝皇城的方向跪下,扬声道:“罪臣青城,叩谢皇上大恩!” 丰子翌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知道,青城这是在谢皇上没有祸及他的妻儿,同时也是变相地向皇上低头。 人到中年,身上不可避免地背负着各种各样的不得已、无奈何,这些东西就像是一道又一道的枷锁,压得他折了傲骨,弯了脊梁。 青城清醒地知道自己此生便是这样了,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活着走到流放之地,若是运气不好…… 可他的子女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不该也不能再连累他们。 这一跪,是身为阶下囚的他,唯一能做也是最后能做的事了。 看着那个已然不再年轻的背影,丰子翌心中忽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那种感觉就仿佛隔着面前这个人看到了许多年后的自己…… 不,或许他还不如青城,至少青城百年之后有子嗣为他戴孝守灵,而自己不过是荒郊野岭的一缕孤魂罢了! 丰子翌自嘲地想道。 日头不早了,押解的差人过来打了个招呼,带着青城上路了。 直到最后,丰子翌也没能从青城口中探得当年的真相。 “夫人保重。”丰子翌朝江氏微微颔首,然后上了马车。 “多谢大人惦念。”江氏不卑不亢地回礼。 青芜死死瞪着远去的马车,声音不大不小地啐了一口:“呸!好一个阴险得势的小人!” “住口!”江氏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时至今日,你还没学会谨言慎行吗?!” 青芜捂着脸,恨恨道:“我说错了吗?若非他在皇上面前谄媚胡言,父亲怎会……” “青芜!”江氏低喝一声,目光仿佛淬了寒冰似的冷得吓人:“你若想死,就趁早找个没人的地方了结自己,莫要连累了整个青家!” 江氏身为相府主母,平日里虽然威严有加,却鲜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青芜一时被吓住了,没吭声。 江氏收回目光,扫了一眼等在城门口处的魏乘,看向身侧的女儿:“决定了?不跟我们一起回蓟州?” 青珑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你向来是个心中有成算的,既然做了决定,那便放心大胆地往前走,不要有旁的顾虑。”说罢,江氏缓步走向魏乘。 “多谢母亲。”青珑心中微微一涩。她明白母亲的意思,她是要自己不要顾及青家这个烂摊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见江氏朝自己走来,魏乘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有些紧张道:“夫人……” “魏世子,相府虽然没有了,但青家尚在,倘若世子真有意于青珑,便请岐国公府按照礼节择日登门下聘,日后我不在金陵,一切自有青祺这个兄长做主。”江氏言简意赅地直言道。 “多谢夫人成全,魏乘此生定不负青珑!”魏乘赶紧表态。 江氏不置可否地笑笑,之所以同魏乘说这些,并非是要他保证什么。 自己这几个孩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不管前路如何,处境好坏,他们都会尽力让自己过得好一些,与旁人无关,这一点,她从未怀疑过。 而作为母亲,她需要做的,就是无条件地支持他们的每一个决定。 从前的时候,相府同岐国公府的关系不过尔尔,眼下青家式微,但想来以岐国公府的家风,也做不出拜高踩低的事来,所以,她其实并未太过担心青珑日后的处境。 短短几日内,相府的宅子被朝廷收回,昔日门庭若市的府邸人去楼空,而这件事也不过在金陵城中为人津津乐道了数日,便如石子落入湖海一般,杳无声息了。 人们总是健忘的,尤其是那些与己无关的事。 倒是岐国公府大张旗鼓替世子魏乘求娶青珑的事让众人颇为不解,一时间议论纷纷。 不过岐国公府的行事风格向来如此,旁人的看法在他们眼里根本无足轻重,再加上皇上对这件事也充耳不闻,很快,这件事便这么不痛不痒地过去了。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 青汣和燕西楼在温泉庄子上住得很是惬意,甚至有些乐不思蜀。 期间,惊鸿和惊鸣每逢国子监休沐的时候,都会跑来庄子上玩,有时候还会带上几个小伙伴,弄得燕西楼是烦不胜烦,屡次警告他们要以学业为重,少往城外跑。 奈何两个小家伙打定了主意要来找娘亲,为此不惜撒娇耍赖扮可怜,无所不用其极。 再加上他们每次都是做完了功课再过来,国子监的课业愣是一点儿都没落下,便是燕西楼想收拾人也找不着正当理由。 父子三人隔三差五地互相斗法,不亦乐乎。 初时,青汣还试图调节缓和一二,后来发现他们完全是乐在其中,便索性撒手不管,随他们去了。 要说这唯一一件不顺心的事,那就是,燕西楼的眼睛一直迟迟不见起色。 这日,云叔帮燕西楼的眼睛换药,拆下纱布后同他道:“慢慢睁开眼试试?” 燕西楼依言睁开眼睛,而后微微摇了摇头:“还是看不见。” 尽管知道这件事急不来,青汣还是不免有些失望,但很快,她便调整好了情绪,安慰道:“没关系,咱们慢慢来。” 云叔又细细检查了一番他的眼睛,纳闷地自言自语道:“不对啊,按照他目前的恢复情况,就算无法完全复明,至少也应该能感受到光线才是,怎么会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云叔,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其他状况吧?”青汣心下一沉,连忙问道。 “应该不会,不过我要再研究调整一下药方。”云叔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地说道。 青汣点点头:“那就辛苦云叔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大结局(十五) “无妨无妨,这是应该的。”云叔笑眯眯地拎着药箱离开了。 “汣儿,若是我的眼睛一直治不好,你会嫌弃我吗?”燕西楼忽而问道。 “瞎说什么呢!”青汣皱眉低斥了一句。 见她动了气,燕西楼不禁笑弯了眉眼,从身后抱住她,将头枕在她肩窝处蹭了蹭:“倘若我的眼睛治不好,你会愿意做我一辈子的眼睛吗?” “少胡说,这才不过区区三个月而已,云叔既然说了能治好你,那就一定能治好!”青汣不悦地说道。 “那你回答我的问题。”燕西楼死皮赖脸地非要从她这儿要个答案不可。 青汣被他缠得没办法了,只好答应:“我会一直陪着你,做你的眼睛,不管去哪儿。” “那你最喜欢的人是不是我?” “是是是!”青汣敷衍道。 燕西楼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笑得好不得意:“我就知道,汣儿最爱我了!” 青汣嫌弃地擦了擦脸,刚要把人推开,便见着两个小家伙推开门,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控诉道:“娘亲,你果然不爱我们了吗?” “在你心里,我们已经不是你最疼爱的宝贝了!” 青汣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回头狠狠瞪了某人一眼,你故意的?!!! 燕西楼一本正经地呵斥道:“小孩子家家,从哪儿学来的偷听大人讲话的坏毛病?回去把《礼记》抄五遍!” “娘亲——”两个小家伙顿时委屈地眼泪都要下来了,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 青汣立马蹲下来抱住他们,轻声哄道:“乖啊,别听你们爹爹胡说,娘亲怎么可能不爱你们!” 惊鸿抹了一把眼泪,固执地看着她:“那娘亲你说,我们俩和爹爹谁在你心里更重要?” 很好,死亡问题来了!青汣满头黑线。 不仅是惊鸿惊鸣,燕西楼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在这父子三人的注视下,青汣忽而萌生出一股破罐破摔的心态,面无表情道:“都不重要。” “???” 一瞬间,三人看向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出轨劈腿的渣男! 不知为何,看着他们这副大受打击的模样,青汣心中反倒愈发淡定坦然,径直起身道:“苒苒约了我教她枪法,我去瞧瞧她这几日练得怎么样了。”说完便目不斜视地走了…… 父子三人面面相觑。 半晌,惊鸿和惊鸣把矛头指向了燕西楼:“都怪你!” “我看你们俩最近有点闲啊!”燕西楼语带威胁地说道。 许是近来交锋的次数多了,仗着长公主和燕不寒的偏爱,两个小家伙倒也没吃太多亏,于是惊鸣挺直了腰杆,仰着小脸看向他:“你要是敢罚我们抄书,我们就去告诉娘亲,还有祖父祖母!” 虽然娘亲不一定会站在他们这边,但祖父祖母一定会帮他们两个就是了! “没错!”惊鸿立刻附和。 按照惊鸿以前的性子,是不屑使用告状这种幼稚办法的,但如今却是不同,一方面受到了惊鸣潜移默化的影响,至于这另一方面嘛,敌人也不是什么君子就是了。 丢下这句话,惊鸿拉着惊鸣转身就走,背影潇洒得不行! 当然,前提是没有在下一刻被抓住了命运的后脖颈的话…… 只见燕西楼上前两步,准确无误地揪住了两个小家伙的衣领,把人提溜到自己面前,脸上的微笑让人头皮发麻:“威胁我,嗯?” “撒手撒手!”惊鸣也是要面子形象的,这般被揪住衣领,对于他来说简直比被罚抄书还难受! 惊鸿却是敏锐地察觉了什么,盯着燕西楼仔细打量了一番,道:“你能看见了?” 燕西楼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并未否认。 “好呀,你敢骗娘亲,我这就去告诉她!”惊鸣小脸上满是抓住他把柄的兴奋。 奈何燕西楼没撒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扑腾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累了吗?” 惊鸣喘了好几口气,小脸红扑扑的,只见他攥紧了小拳头,狠狠瞪他:“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放你们下来可以,但咱们要坐下来好好谈谈,嗯?” 惊鸿和惊鸣相视一眼,然后齐声应道:“好!” 燕西楼把他们放了下来,两个小家伙走到他面前伸手晃了晃:“你真的能看见了?” “这是几?”惊鸣伸出了两个指头,想了想,又换成了拳头。 “你的小拳头。”燕西楼语气淡淡。 惊鸣看向惊鸿,用眼神道:真的能看见了! “为什么要骗娘亲?”惊鸿双手抱臂望着他,一副审问的架势。 “我现在只是能模糊看到一些东西,还未完全恢复,为了避免你们娘亲跟着担心,我想等到自己的眼睛能完全看见的时候再给你们娘亲一个惊喜。”燕西楼面不改色地说道。 惊鸿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 “那为什么连云爷爷也瞒着?”惊鸿追问。 “以你们娘亲的聪慧,一旦云叔知道了,那么离她猜到也就不远了。如此,我费心隐瞒此事还有什么意义?” 燕西楼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惊鸿惊鸣逐渐相信了他的说法。 “那你想我们怎么做?”惊鸣问。 “很简单,帮我保密。” “不行!”惊鸿惊鸣想也不想地拒绝,“娘亲最讨厌别人骗她,要是被她知道我们两个是你的同伙,我们定然是要被你连累的!” “上个月,你们娘亲新得的一套玻璃彩灯碎了,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可是她准备送给你们祖母的生辰礼物,不知道……” 两个小家伙顿时脸色一变:“好的,成交!” 燕西楼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揉了揉他们的头发:“这就对了。” …… 日子就在这父子三人的互相斗法中鸡飞狗跳地过了半月。 这日休沐,惊鸣又一次被罚了抄书,抄着抄着,“不小心”摔碎了燕西楼最心爱的一方砚台,惹得燕西楼大怒,追着他就要狠揍一顿,惊鸣自然不会乖乖站在那儿挨打,撒开腿就跑。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大结局(十六) 不想就在他四下逃窜的时候,又撞到了惊鸿身上,惊鸿当时手里正拿着青汣送给燕西楼的那只狐狸水晶球摆件把玩,冷不丁地被这么一撞,水晶球“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登时便碎成了一地残渣,相当整齐。 倒是当中的那只红色玉狐狸依旧完完整整地躺在玻璃渣中。 看着自己的“杰作”,惊鸣算是彻底慌了,也不顾上道歉,“嗖!”的一下就冲了出去。 惊鸿也愣住了,紧跟着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燕西楼的脸色,完了! “爹爹,这事儿它真不能赖我啊!”话一说完拔腿就跑! 燕西楼看着那一地狼藉,直气得心肝肺疼,咬着后槽牙狠狠道:“燕惊鸿、燕惊鸣!!!” 青汣前脚刚踏进院子,后脚便听见了这一声怒吼,当即脚步一顿,朝习凛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过来。 习凛上前几步,拱了拱手:“世子妃。” 青汣用眼神指了指房间:“今儿个这又是怎么了?” 习凛顿了顿,然后原原本本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世子妃,要不还是您进去劝劝?”自家世子有多宝贝那只水晶球他自然是知道的,可偏偏将其打碎的是两位小公子,这可真是…… “哎对了,我突然想起来程苒约了我教她枪法,我得赶紧去看看这丫头练得怎么样了!”说完,青汣把洗好的水果往他手里一塞,拐了个弯儿就出去了。 速度之快习凛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阻拦…… 青汣这一躲出去就是半天,直至天快黑的时候才回来,以至于程苒都有些纳闷,青汣今日的耐心怎么这么好,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自己练习…… 进屋的时候,燕西楼正陪惊鸿惊鸣下棋。 看着气氛格外和谐的父子三人,青汣颇有些意外,随即在心里暗暗点头,看来只要自己不在场,他们三人还是完全可以和平相处的嘛! 所谓父子没有隔夜的仇,就是这个道理。有了这个认知后,青汣心里那为数不多的那点心虚也消散不见了。 至于那只被打碎的水晶球,青汣识趣地没有主动去问。横竖那只红色玉狐狸没碎,回头再让魏乘帮忙重新烧制一个就是了。 “你回来了,累不累?”燕西楼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循着声音朝她的方向看去。 “还好,就是出了些汗,身上有些不舒服,我等下先去沐浴,晚饭你们先吃,不用等我。”说着青汣便进里间换衣服去了。 燕西楼把剩余的棋子丢回盒里:“今天就先到这儿吧,你们先去洗手吃饭。” “好的爹爹。”惊鸿惊鸣乖巧应下,把棋盘收拾好后便一同出去了。 里间屏风后面,青汣刚解开外衣的系带,衣服脱了一半,一抬头便瞧见了某人,手上动作不禁一顿:“你怎么进来了?” “恰好我也出了点汗,索性同你一道去沐浴好了。”说着,便动作麻利地脱衣服。 青汣一听这话,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开什么玩笑,上次两个人一起泡温泉的后果她可是记忆犹新,吃一堑长一智,这回她是说什么都不会再同他一块泡温泉了!沐浴也不行! 更何况,她冷眼盯着他:“你这一整天不都待在房间里吗?哪来那么多汗?” “哼,别提了,还不是被那两个臭小子气的!”提起这件事,燕西楼心中仍是十分火大,义愤填膺地狠狠告了他们一状,末了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只红玉狐狸,颇有些委屈道:“喏,你送我的水晶球就剩下它了。” 青汣:“……” “先放那儿吧,回头我找魏乘帮忙重新做一个。” “不能亲手做吗?”燕西楼眼巴巴地望着她。 “……我试试吧!”青汣无奈答应一试,这才算是安抚住了某人。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要换衣服了! 青汣的逐客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但偏偏某人就像是听不出来似的,自顾自地把自己的衣服脱了,然后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换你的,横竖我又瞧不见,不会占你便宜的!” “噢对了,帮我拿件干净的衣服,我看不见。” 青汣:“……”自从某人失明后,使唤自己使唤得越来越顺手了。 最可怕的是,等青汣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衣柜旁边了…… 习惯果然是件可怕的事情! 她的手刚碰到那件紫色织锦长袍,便听得燕西楼道:“我要那件白色绣云纹的。” 青汣在衣柜里翻了翻,果然在一堆紫色衣袍中找出了一件白衣,不由诧异道:“你不是不喜欢穿白色吗?” “偶尔也要换个风格。”说着,燕西楼伸直了胳膊,“帮我换上吧!” 青汣无所谓地点点头:“你开心就好。” 事实证明,换了一身白衣的燕西楼的确与平日不太一样—— 少了几分邪肆不羁,多了几分清隽风流。 “如何?可有被为夫的风姿所倾倒?”燕西楼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就连眉眼也泛起柔和的涟漪,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偏偏青汣却是不为所动,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仿佛在端详品鉴着什么似的,末了放下手,神色淡淡道:“唔,是还不错,像个正经人了。” “噢?”燕西楼低低笑了一声,语带调侃道:“不知我平日里都做了些什么,如何就给汣儿留下了‘不正经’的印象?” 青汣听着脸上又是一烧,心道:不正经的事情你干的还少吗?! 把发带往他身上一丢:“自己束发!”说着便转到了屏风后换衣服。 “啧啧啧,我从前竟没发现,汣儿原来这么容易害羞啊!”燕西楼一副发现了新大陆的模样,新奇又跃跃欲试。 “闭嘴吧你!”燕西楼在旁边不停地说话,弄得青汣心烦意乱,手下的动作愈发加快了几分,只想着赶紧换好衣服出去,不想越着急越容易出错,里面的抹胸小衣竟然找不着了!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