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嫁恶婿》 第1章 禀冬 深冬时节,寒风凛冽。 方才经历过一场大雪,南阳城的百姓们纷纷避于家中,唯有顾相宜一人在顾家后院,赏着那盛开的腊梅,虽是经历一场风暴,但那腊梅却是开得饱满,白里透黄,黄里透绿,润泽透明的花瓣如玉石雕成的一般,极有冰清玉洁的韵致。 顾相宜是有五年没看到这般美景了,望着那腊梅叹了近半个时辰,直到一旁的丫鬟宁儿急切的叮嘱道:“三姑娘,该回去了,这大冷的天,莫要受了风寒。” 顾相宜着实有些冷了,转头问道:“屋里的碳可是添了?” “还没有,奴婢过会儿便去讨今日的碳火,三姑娘,先回吧。” “嗯。”顾相宜应着,便转身往屋里走。 孰料,她们还未走到屋门口,便见几人浩浩荡荡的先她们一步来到自家屋前,顾相宜定睛一看,那为首的竟是顾家大姑娘顾相情! 她来干什么? 顾相宜思忖着这个问题,旋即加快了步伐朝着屋门口走去。 顾相情披着暖实的雪披,正一边高声吆喝着一边往屋内搬运着东西,见顾相宜此刻赶来,热情的招呼道:“三妹妹回来得正好,姐姐正愁妹妹不在呢,方才姐姐来过一趟,刚推开门便发现妹妹屋里这个冷呦,这便遣人送了三十斤上好的碳火,可别把妹妹冻着。” “大姐有心了。”顾相宜客气的回着。 她屋里被克扣碳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回事几个院心知肚明,如今顾相情亲自来送这么多碳火,顾相宜也约摸知道是什么事了。 思及此,顾相宜便直接回应着顾相情道:“大姐若是有什么事,进屋里说便是。” 顾相情见顾相宜邀请,便也随着进了屋,一边进门一边高声道:“还能有什么事?自是安家今日来家里下聘了!瞧着妹妹整日闷在屋里,这么大的事妹妹都不知道,妹妹是没看见那安老太太今日可是一直捧着我的手叹着相见恨晚,叹着顾家竟有如此好姑娘呢!” 顾相情的声音越抬越高,恨不得在顾相宜的屋里手舞足蹈。 顾相宜则是端庄的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淡然的道:“这是好事,妹妹当祝贺姐姐。” 顾相情看着顾相宜脸上并无喜色,心里一阵不悦,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语调一转,又道:“妹妹,姐姐今日来跟你说这些,莫不是惹得妹妹难过了?唉,想来这替嫁之事,姐姐也是迫不得已,姐姐也知道安公子和妹妹自幼便交好,安公子原想下聘的也是妹妹,但谁料偏是有人将妹妹幼时生病用红花调理过半年的事传了出去,那安老太太听了之后生怕妹妹不育,坚决不让妹妹进门,说是既不利于安家后代,又败坏安家名声,可先前安家要来顾家下聘的事儿早就在城里传开了,家里也是没办法才让我替妹妹嫁过去,毕竟无端罢了对两家名声都不好” 听着顾相情的苦叹,顾相宜神色并无太大的悲色,反倒如同释怀了一般。 “无妨,妹妹如今出身不好,安老太太本就觉得妹妹如今的身份配不上安家,就算没有这流言蜚语,她也会另找理由推辞。既然亲事已定,妹妹当祝姐姐未来和安公子百年好合,只是还不晓得,姐姐何时大婚?” “老太太等不及了,想在正月前便让我过门呢,便定在这个月的月底了。” 顾相情掩嘴露出笑意,顾相宜身边的宁儿越发的看不下去了,呼吸越发急促的想回她两句,却被顾相宜拉住。 顾相宜从始至终心平气和,思量了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那也没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听闻姐姐这个月还想着要和安公子一同参加马球大会,妹妹劝姐姐还是先罢了,冬日打马球并不适宜,姐姐若是不慎摔伤了哪里反倒耽误了婚事,在老太太那里又落个不吉利,若再因此闹起来,对两家名声更是不好。” 突然被顾相宜这么一嘱咐,马术向来精湛的顾相情眉头一皱,语气骤然一变:“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这一次,宁儿再也忍不住了,“我家三姑娘的意思是七日后你去打马球定要摔断一条腿!夺了我家三姑娘的姻缘还来这里耀武扬威,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猝不及防被宁儿吼了这么一句,顾相情神色一僵,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二人。 这时顾相宜赶忙拦下宁儿道:“宁儿,你这是乱说什么?” “三姑娘,奴婢才没有乱说,她一个妾室的女儿,不过是我们院大娘子不在了她一个小妾被扶正了而已,竟来这里如此奚落我们三姑娘,还有你们送的碳我们也不稀罕,这时候跑来卖好来了?平时怎么没见你来我们屋里嘘寒问暖过?拿着你的碳火快滚!” 宁儿肆意的骂出这些话,也不见顾相宜阻拦,待宁儿把该骂的骂完了,顾相宜方才呵斥道:“宁儿,我让你少说两句!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被顾相宜呵斥一声后,宁儿这才低头止了声。 顾相宜赶忙转头客气的道:“姐姐,我这丫鬟平时口无遮拦惯了,不懂事,冲撞了姐姐,念及是我屋的丫鬟,回头我一定好生教训她,姐姐向来大人有大量,莫要跟一个丫鬟一般见识。” 虽听着顾相宜的道歉,但顾相情却是被这已经泼出去的话气得浑身发抖,甚至直接从木椅上站了起来,手指指着顾相宜,话语不利索的道:“你你们三妹妹,我见你屋寒冷好心送碳火过来,还想着临嫁出门之前最后再为妹妹添置些什么,结果你们竟如此歹毒的看待我!” 顾相情说着说着便委屈的落泪,一旁的宁儿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吭。 顾相宜这便上前握住顾相情的手,安慰道:“姐姐,你可是要嫁去安家的人,安公子是南阳城里最有才华前途的人,他未来做了官,你便要做诰命夫人的,怎么还和一个小丫鬟过不去?况且姐姐你会错了意,妹妹并无恶意,是盼着姐姐好,才叮嘱姐姐出嫁之前谨慎一些,别参加马球大会,姐姐你” 但还不等顾相宜把话说完,顾相情便哭得更惨了,一把甩开顾相宜的手,委屈的哭着跑了出去。 待她离开了顾相宜的屋子,顾相宜才变了一副神色,喃喃道:“刚刚她不就是这么假意安慰实则阴阳怪气的么?怎么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便遭不住了?” 宁儿看着顾相情那被气跑的模样也觉得好笑,但还是叹道:“不过姑娘,奴婢倒是真希望她摔断一条腿。” “放心,你且等着七日之后,她在马球大会上断腿的消息。” 第2章 谣传 且说那顾相情,被顾相宜气得跑出去之后便哭哭啼啼的冲进如今顾家的主母柳如歌的屋里。 柳如歌屋里刚生了碳火,正在床上取暖歇息着,便见自家女儿招呼也不打便风风火火的闯进来,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是把柳如歌给吓了一跳。 直到听完了顾相情的叙述,柳如歌更是深叹了口气道:“情儿,你说你也真是的,去她屋惹那晦气做什么?” “今日安家下聘如此大喜之事,偏偏就她和她弟弟顾相君不闻不问,那顾相君早年便继到祖母屋里,女儿不敢招惹,可她女儿总得去说道一声吧!” “结果呢?惹来一身的不自在。”柳如歌从床上下来,知道女儿是来她这里寻安慰的,但此事上,她这个当娘的可安慰不得她。 听闻顾相情越哭越厉害,柳如歌郑重的道:“情儿,你马上就嫁去安家做正妻了,还这般不懂事,以后可如何管家?你厌恶那顾三丫头,但事儿可不是这么办的,办错了受了气便来找为娘,如今马上便是大喜之日,这节骨眼为娘还能去把那多嘴的丫鬟杖责打死不成?传出去不仅显得为娘小气,更是为你惹了不吉利,且你若是质问顾三丫头,她便告知她只是怕你出了闪失影响了婚事没有恶意,不懂事的丫鬟她也惩戒了,你让为娘如何明着为你出气?” “那这气我只能白白受着了?娘,之前你在大娘子面前,可不是这样委屈的!” 柳如歌长叹一声:“没听为娘刚刚怎样告诉你的吗?你想出气,但出气的办法许多,你得慢慢琢磨。就这事放在那里,你认为她是咒你打马球摔断腿,可情儿你年年冬季打马球,何时出过事?她咒了你,你便如愿罢了?你干脆就当没听见她说的,去马球大会上风风光光赢一场,再去她屋谈及此事,不就结了?” 顾相情听闻后,骤然不哭了,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她的马术向来精湛,怎就信了那顾相宜的咒! “娘,女儿明白了。” “还有情儿,娘必须得数落数落你的不是,今天那安老太太你也见了,那老太太早年进过宫,规矩多得很,嫁去之后可不能再像今日一般哭闹撒泼,多动动脑子,那三丫头的婚事也是为娘操办的,今日她让情儿委屈,娘自然有办法给她找个让她委屈一辈子的婚事!” 听柳如歌这么一说,顾相情心里立刻舒坦了,那顾相宜没了娘又不受宠,什么事不是柳如歌操办的,还敢跟她斗! 而顾相宜那边,自是没有理会顾相情后续又去哪里哭闹,想来一个马上要嫁去安家当主母的人若是还因为这点小事撒泼告状跑到爹娘那里大闹,挨训的只会是顾相情自己。 顾相宜让宁儿将那三十斤碳送回厨房后,取了她们今日的例份,去的时候还嘱托宁儿告诉厨房把这些还给柳如歌他们屋里,并告知不该是顾相宜屋里的,顾相宜不会多拿,但厨房必须记清楚了,每天屋里的六斤例份,一两都不许克扣。 宁儿在取碳回来之后便在屋里生了火,这会儿顾相宜已是在看医书了,宁儿不禁叹道:“三姑娘,奴婢总觉得从前些日子开始,姑娘变化便蛮大的。” 桌前正读着书的顾相宜不经意的回了句:“有吗?” “有啊,就说这碳火,去年冬天厨房缺斤少两的时候,姑娘还说不打紧便忍下了,但今年姑娘便知道不挨那欺负了。姑娘您软弱不提,厨房便常年缺斤少两,您这一放话,厨房这些天来给的可都是足量的。姑娘您知道好好保护自己了,奴婢也替大娘子在天之灵感到欣慰。” 顾相宜听闻,笑了笑道:“莫说这些了,瞧着这会儿阳光上来了,外面回暖了一些,等我看完这些书,咱们出去走走。” 宁儿应了一声,便继续烧炭了,三姑娘虽对这方面的事只字不提,但宁儿却能观察出来,以前三姑娘不爱出屋的,但这次除了刻意避开安老太太来访之外,三姑娘特别喜欢在这院里院外转悠,还经常通报出去逛街。 宁儿脑子笨,想不明白,只当时姑娘意识到自己今年已经及笄,再过不多时便要出嫁远离这里,不舍罢了。 却不知顾相宜恰恰相反,她重生回五年前已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她用了几天的时间才渐渐从重生的震惊中缓过来。 五年前的南阳城还是一片繁荣的盛景,她身边的所有人,也都还平安无事。 在读完医书之后,顾相宜便带着宁儿又一次逛街去了。 冬日,待天气回暖之后,南阳城街道上便又恢复了原有的热闹与繁华,穿着华贵的妇人们结伴在街上说笑前行,商人牵着拉货的马车匆匆而过,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就连那街口一盏盏的白灯笼,在顾相宜看来都感到亲切。 “对了宁儿,咱们去吃明满楼的阳春面吧。” 顾相宜来到明满楼前,她记得自己前世出嫁后的五年时间里,再没机会吃过明满楼的面,直到后来明满楼涉及祸事被封,店主也被抄家,重回到明满楼当南阳城第一酒楼的时候,顾相宜倒是蛮怀念的。 宁儿撇撇嘴,困惑的道:“姑娘你先前不是还说你吃腻了再也不想吃了吗?” “那你先前不是还说我变了吗?我变得又喜欢上他家的阳春面了。走,去吃。” 顾相宜拽着宁儿进入了明满楼,明满楼热闹喧嚣,空位所剩无几,顾相宜和宁儿在角落里才得了一处空位坐下。 在点了两份阳春面之后,宁儿颇有无奈。 她先前跟着姑娘吃过多次,姑娘不腻,她都腻了,怎知姑娘偏又喜欢上了这家的阳春面。 “姑娘,奴婢近来还真是蛮不理解姑娘的。”宁儿向来嘴快,即便是在自家姑娘面前,也不往心里藏事。 “哪里又不理解了,你倒是说来听听。” 顾相宜既然让她问了,她也不藏着了,直接道:“姑娘为什么要让奴婢散播你幼时用红花调理身体的事啊?压根没这回事的啊,你跟安公子好生生的,为什么突然散布这种消息?你看,散布之后柳夫人更是趁机煽风点火,这好好的一桩姻缘,就这么被顾相情抢去了!” 第3章 抄家 想不到宁儿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问这个问题,虽说声音不大,但顾相宜还是叹了声:“宁儿,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也该治治了,这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你且当作没发生过一样。再者说了,这事也只传向了安家而已,安老太太知道就足够了。” “可是,奴婢就是想不透呀,安公子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姑娘为什么偏是不嫁了?姑娘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南阳城的口碑,南阳城哪家姑娘不想嫁他?他这般有才华有声望,姑娘若是嫁去,待他功成名就之时,姑娘你不也跟着鸡犬升天?这样的前程谁不想要?” 是啊,顾相宜前世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前世,她从六岁便向往安瑾瑜这个前程似锦的翩翩公子,她为了这个男人,六岁起便精通琴棋书画、读遍四书五经,研究经商钻研医术,就是为了配上这南阳城最有才华最有前途的人,为自己谋个好归宿。 可她一路攀去,又落了个什么结果? 嫁去之后才知安瑾瑜为人冷情,一心在仕途上,对权势的野心极大,顾相宜劳心劳力仍备受冷落,安家的老太太刁钻蛮横,顾相宜委屈求全,在他身边看着他高中殿试,入朝为官,却不料他没两年竟娶了明阳公主做了驸马,给她送来一笔钱和一纸休书,让她成为全城的笑柄。 后来安瑾瑜倒戈跟着秦王谋反,国家动荡,战火四起,这一切全都是顾相宜认定的好夫婿干的! 最终秦王篡位事成之后以贼人之名杀了最大功臣安瑾瑜,安瑾瑜身边的所有有干系的都不放过,大肆洗城,她这个下堂妇也难逃此劫。 整个顾家都被血洗,她拼了命的挣脱,仍被官兵封城追捕,她本想逃往后山,却不料仍被官兵追到,乱矛刺死于一家铺子的后院。 当无数的长矛贯穿了顾相宜的身体的刹那,顾相宜还记得自己眼前一片空白,她一动不动的躺在血泊中,那无法瞑目的眼中仿佛看见了顾家的族人在她面前一个个被杀,她弟弟的头颅被重重砸在地上,弟弟那刚满月的孩子被生生摔死,她的丫鬟宁儿为了护她挣脱歹人被打碎了脑 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她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渐渐从这场噩梦中缓过来。 且经历过这场噩梦之后,她终是悟了。 面对宁儿的不解,她只轻笑着回了一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豆腐换成金羽衣,奈何自己空弹一出戏。” 宁儿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姑娘怎么又作起词来了,这文绉绉的语句宁儿一个婢子可真听不明白。 顾相宜在解释之后,也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如果可以,她只愿过了今日,她和安瑾瑜的关系彻底终结。 这一世,她不想再惹上此人。 但偏偏天意弄人 她这一番话,偏偏落在了邻桌那正郁闷吃酒的男人耳中,那男人听罢,手中的酒壶顿时住了,一张英气的俊脸落在全然不知情的顾相宜身上,且就这么看着神色轻松,仿佛躲过安瑾瑜便是躲过一劫的顾相宜,那英气的俊脸越发紧绷起来。 而在吃完阳春面之后,顾相宜便和宁儿离开了明满楼,明满楼的对面是一家首饰铺,顾相宜从明满楼出来后,便来到对面的首饰铺门口,问道:“宁儿,你带了多少钱出来?” “啊?”宁儿一怔,“姑娘,你该不会要买首饰吧?奴婢今天就带了十几两银子出来啊。” “进去看看。”顾相宜说罢,便踏入了首饰铺。 母亲过世后,柳如歌当家,虽然每月二两的月例从不克扣,但她的首饰无一例外全是顾相情挑剩下的,没有一样像样的首饰,当年顾相宜便常来这里看镯子,但她记得这家店后来也随着南阳城的衰败而成了一栋空楼。 顾相宜赏着铺子里的白玉镯子,她辨得出来这里的镯子个个都是精品,就是价位实在是有点 顾相宜心里叹了一声,但看着眼前这个上好的白玉镯子,她是真心喜欢,便问道:“掌柜的,这镯子怎么卖的?” 掌柜的是一个体态微胖的大婶,此刻正专注的翻阅账册,见铺子里来了生意,麻溜的过来介绍道:“诶呦!姑娘眼光真不错,这白玉镯子可是上等的翡翠白玉石打磨而成,姑娘你诚心想要的话,七十两给你包了。” 顾相宜没有回应,心底叹着自己竟是回到最穷的时候,七十两银子,她这等不得宠的姑娘,怕是出嫁的嫁妆都没这些银两。 掌柜的见顾相宜没有回她,以为是这对这块镯子还有哪里不满,接着又道:“姑娘你放心,这块镯子绝对物有所值,你不信去打听一下我这多闻斋的口碑,南阳城多少大户人家聘礼都是从我这儿挑的,这玉的品质绝对是上等的” 掌柜的说的正起劲儿呢,孰料宁儿重重叹了口气,匆忙拉扯顾相宜道:“姑娘,别看了,就咱们这十几两银钱,哪里买得起这种奢侈品?” 宁儿这忽然一打岔,让那方才还热情介绍的大婶“唰”的一下变了嘴脸,脸色露出一丝厌恶之意。 十几两! 这姑娘手里竟只有十几两! 顾相宜径直对上那掌柜的又惊又恼的眸光,那眸光中映出的顾相宜,就好像是个来搅局闹事的一般,她预料得到那掌柜的接下来要说什么不入耳的话。 但谁料,还没等掌柜的将不堪入耳的话说出口,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喜欢便包下,这姑娘的账,我结了。” 这声音! 顾相宜的耳膜仿佛被狠狠的冲击到了一般,还未回头,心便剧烈的一颤,她徒然瞪大了双眸,没敢回应,倒是宁儿大大咧咧的回头望去,见门口那人竟然是 “安公子?!”宁儿诧异的惊呼道。 顾相宜听了这三个字,忽地被惊得心突突的跳。 安瑾瑜,果真是安瑾瑜!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们不是下了聘之后回家了吗? 顾相宜惊着,俏脸不知觉的开始蹿红发烫,慌忙的拉过宁儿的手,对掌柜的道:“宁儿,你说的对,我们确实不该来这种地方,回去吧。” 说着,顾相宜便装作没看见安瑾瑜一样,背对着安瑾瑜逃命似的往外走,她还以为安家彻底走了,谁知道冤家路窄,竟在这里遇到了安瑾瑜! 真是造孽,越不想看到的人,偏偏越是跟有仇一般总是往自己眼皮子底下钻!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避开他,离开这里,孰料还未等她走出几步,安瑾瑜便在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唤道:“相宜妹妹!” 顾相宜的心跳的更快了,她的头尽量压低着,绕开了安瑾瑜,敷衍的道:“安公子,我我这会儿突然不大舒服,先回去了。” 但她刚要逃出店铺,忽然! 她的手竟被安瑾瑜牢牢抓住,就如同一个被逮捕的犯人一样,顾相宜又惊又恼,这才抬头对上安瑾瑜的眸子,回道:“安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第4章 街闹 “这话应该我问相宜妹妹才是今日我起早便按吉时同家里来顾家下聘定亲,孰料走到半路母亲才告知我,今日要去下聘的不是相宜妹妹,而是顾家另一位大姑娘!途中我还和母亲有过几句争执,但终究遵循了一个孝字,事后送母亲和祖母回府后一人来此吃些闷酒,怎知恰巧碰上了相宜妹妹对于此事,我百思不得其解,还想问问相宜妹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才顾相宜鼓起勇气抬头的瞬间,便对上安瑾瑜那满是困惑的瞳眸。 前世夫妻一场,她不是不清楚安瑾瑜的性子,未婚妻突然更替,安瑾瑜肯定要追出个原因。 但顾相宜没料到的是,还未隔天他就在这里堵了她! 可说到理由么 顾相宜镇定的回道:“你要的缘由,想必你母亲与祖母已经给你了。” “可我不信。”安瑾瑜坚定的道,“母亲告诉我你幼时用红花调理身体半年,影响了生育,可你我幼时便已有来往,我从未听闻过有这等事!” “这事你同我争论有何用?我说了有或者没有又有何用?安夫人打听到了,且也听信了,而安公子又遵循了一个孝字,那安公子接下来顺应自己的本心便是。” 大庭广众之下,顾相宜不可能为了应付安瑾瑜自己承认这谣言。 但和安瑾瑜的亲事,如此便是断了。 他再纠缠,便是无理取闹。 且看着安瑾瑜这咄咄逼人的模样,这还是在大街上。 顾相宜慌忙挣脱道:“另外,还请安公子放手,这大庭广众之下,安公子这是成何体统?” “就是啊安公子,我家姑娘还未出阁,姑娘家的还要清誉呢!”安瑾瑜这般无礼,宁儿自是要为主子回怼。 但说到清誉,安瑾瑜自嘲一声:“你在乎清誉,我便不在乎了?整个南阳城谁不知道我要迎娶的是顾三姑娘,但顾三姑娘偏要散播自己不育的谣言,宁毁自己名节也要退了安某人的亲!安某人还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顾三姑娘这般嫌恶!” “我不知道安公子在说什么!”顾相宜反驳着,实则心里惊骇,这安瑾瑜怎会知道红花一事是她自己传出去的? 看着顾相宜那惊慌又无辜的模样,安瑾瑜银牙打磨着,牙缝里挤出一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这话,可是顾三姑娘说的?” 他听到了! 顾相宜万万没想到,方才安瑾瑜竟也在明满楼。 他是从明满楼直接跟过来的! 就知道不该让宁儿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等事! 但就这么看着安瑾瑜的手仍不松开,反而拽得更紧了。 顾相宜挣脱不过,又羞又恼:“有什么误会不能回去解释?非要在这儿闹?” “就在此地,把话说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顾相宜起初是纳闷,安瑾瑜知书达理,很体面一个人,断然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如一个无赖一般纠缠。 但就这么看着附近的人闻声过来看热闹,顾相宜立刻反应过来了 安瑾瑜断然知道了顾相宜这般设计退亲且不留任何余地,如今安家就是为了门面让他改娶一个他半只眼睛都看不上的顾相情。 他知道这亲事他是改不了了,但他不同意,如此他是故意在这里把事情闹大,想让全城的人都知道顾相宜根本没有安老夫人说的那事。 事闹大了再把消息弄得满城皆知,传回安老夫人耳里。 安老夫人不是要面子吗?他便要闹大,造成满城的舆论,让安老夫人不得不把原定的新娘换回来! 再者,此事传开,顾相宜的本分闺秀名声便是毁了大半,谁家要娶顾相宜不得顾虑半分? 顾相宜除了求安瑾瑜复聘别无选择。 这招还真是狠啊,顾相宜怎么就没想到,这个男人城府如此之深! 这没过多久,首饰铺外便围了一圈的人,顾相宜今日不把话说清楚,只会让听了安瑾瑜言论的人对顾相宜指指点点,议论顾相宜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相宜只听着安瑾瑜深情款款的道:“相宜妹妹,我只想同你说清楚,我不是在攀顾家的亲,这不是顾家换个姑娘就能解决的,你我自幼结识,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酥饼,我时常遣家里人给你送酥饼过来,我记得你怕受凉,每年入秋都会给你送护膝,我记载着每一次和你相会的细节,记载着每次我们吟诗作对的句子,我等到你及笄之后迫不及待就想娶你,可你呢?为何散播自己不育的谣言让我母亲退亲?为何要叹那一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我安某人究竟哪里薄待了你?” 顾相宜是被安瑾瑜这招狠狠地克住了,围观的人们听闻之后纷纷指指点点的,就连宁儿也慌乱的扯了扯顾相宜的衣角,低声道:“姑娘,这怎么办啊?” “你快回府,叫人过来!快去!” 顾相宜深知安瑾瑜这是在当众逼她,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安瑾瑜又不让她走,事情闹大了对安瑾瑜的声誉没有任何损失,南阳城的人只会认为是顾相宜不知好歹。 围观的人们都在议论着顾三姑娘原本是城里众人皆知的闺秀,如今怎么会做出如此唐突的事?这让安公子的脸面往哪里放? 且安瑾瑜是南阳城公认的未来定会大有作为的人,顾相宜竟忽然贬低的作了一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 这不是无端的侮辱人吗?! 众人纷纷一边倒的指责着顾相宜,顾相宜也料到了,这群人里没有一个人会站在她这边。 只是她没想到,还真有一个人唯独一个身穿褐衣的小厮,在见了如此场景之后不仅没吱声,还急忙挤出了人群,直奔不远处的一个赌坊。 赌坊内喧闹嘈杂,一的尖叫声和高喝声冲击着人们的耳道,赌坊内最深处的一桌,牌九已斗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其中一位披着黑袍的男子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扫了眼对面三位那聚精会神、满头大汗的神情,轻巧的推着手中的牌,嘴角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吕良,这局本少爷都不忍心赢你了,你看你现在输得就剩一条亵裤了吧?” 对面那叫吕良的男子早已憋红了脸,握着牌的手不住的发抖。 妈的,连输了九局仍未翻盘,若是再输一局他怕是真要被扒光了! 不能再输了,坚决不能再输了 但看着手里的牌,吕良感到一阵窒息,瞄了眼对面那连赢九局的男子。 见吕良半天只是憋红了脸在那里发抖,那男子耐心的等着,甚至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唰”的一声摊开手中的折扇。 不多时,他一本正经的道:“要不算了吧,这局本少爷让你了,你得留条亵裤回家,不然你媳妇还不得把你往死里打?” 对面的吕良听闻这话,气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抖得椅子都在跟着颤动。 他瞪着周围的人,徒然怒吼一声:“谁也别拦我!池映寒,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对面的池映寒嘴角微微抽动,懒得再跟这厮斗下去。 然,就在吕良背水一战即将出牌的时候,一个小厮慌忙跑了过来道:“少爷,少爷!外面出大事了!” 看那小厮眼里透出惊喜的模样,池映寒的关注点顿时从牌九上移开,手中折扇骤然一收:“怎么了?” 那小厮旋即附耳过来,池映寒听着小厮的耳语,黑曜石般的眸子顿时瞠大:“真的假的?!” “真的少爷!现在还在外面闹呢!奴才听得真真切切的,那安公子可是一心求娶那姑娘,但那姑娘看不上安公子,宁可自己造谣自己不育,也坚决不嫁!闹得满城皆知,甚至还送了安公子一句话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奴才这没读过书的都听出来这是骂人话!” 这可真是个悲惨的故事。 但由于主角是池映寒生平最讨厌的安瑾瑜,安瑾瑜越是出丑,池映寒便是越听越想笑,特别是那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 绝了!真是绝了! 池映寒干脆没憋住,直接捧着肚子笑出了声:“安瑾瑜,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杜仲,你知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干得这么漂亮?!” “听闻是顾三姑娘。” “顾三姑娘?”池映寒乍一听,还真不知道这个人。 不过没关系,这么大快人心的场面,他要去看看,“杜仲!带路!本少爷要给那姑娘捧捧场!” 池映寒说着便要下场,他对面的吕良才叫一个尴尬,慌忙喊道:“池映寒你王八蛋,这局老子还没翻盘呢!” 池映寒瞥了他一眼,将自己的牌位一推,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都说了给你留条亵裤了,非求本少爷扒了你不成?” 池映寒走后,众人一看他桌上的牌位,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两牌一对比,这一局就算吕良有十个神仙相助,也挽不回局势,众人拍了拍吕良的肩膀道:“你还是感激池二的大恩大德吧!” 吕良:“” 此刻,首饰铺外。 人越聚越多了,顾相宜现在更是没法离开了,她本让宁儿回家找人救场,当众解释清楚,但宁儿迟迟没回来,看来她是等不了宁儿了。 顾相宜想着,暗中咬了咬牙,瞳眸终是对上了安瑾瑜。 不管安瑾瑜使什么手段强迫她,她都不会屈服的。 第5章 不嫁 重活一次,她别无所求,只愿这安瑾瑜别再来招惹她。 既然顾家不来人,她便自己将话大庭广众之下说清楚。 “安公子,我知道罢了安公子的亲,让安公子心有不悦,但凡事须要讲理。我与安公子幼年有所往来的时候,母亲尚在,我还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嫡女,那时勉强还算配得上安家。可如今物是人非,母亡位衰,这身份再嫁入安家,安公子可还觉得门当户对?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我只愿做个普通人家的妻,即便是贫农也好,只图一世安稳,而安公子既然来顾家下聘,凭着顾家的产业,在南阳城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虽能对应得上安家,但于情于理,安公子应迎娶的自然是当今的正室嫡女,这同样也是安老夫人的意思,安公子既然已经顺从了,又来同我争论什么?” “那顾大姑娘算什么正室嫡女!” 安瑾瑜当众驳斥道,谁不知道顾家正妻病故,小妾扶正,那顾相情还是个强势泼辣的主儿,也不知道她同母亲和祖母说了些什么,她们竟都同意了让她进门。 这门亲事,安瑾瑜无论如何也不愿答应。 再看那顾相宜,铁了心的要和他断了这门亲事,不仅如此,她还在极力将势头扭转,将自己故意说得配不上安瑾瑜,还要讲究安瑾瑜的不是。 围观的人们纷纷有些动摇了。 这门亲事的确如同顾相宜所说的那般,如今的顾相宜在家早已失了势,能嫁个普通人家便算好的了,哪里还配得上安家这种代代都能出状元、辈辈都能入朝做文官的书香世家? 就算嫁去了,也只能做个妾室,安老夫人现在就这么不待见她,就算做妾,也得过受气的日子,受了气也没娘家人照应。 这门亲事,也难怪顾三姑娘不攀。 “安公子,眼下的局势正是如此,你若是不喜欢我大姐,你大可回家同你母亲、你祖母商议,为何偏在这大街上毁我清誉?我何时假传过红花的谣言?我即便是说了那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也是叹自己和安公子既已无缘,便无心刻意再攀这门亲事,何来的侮辱安公子?倒是安公子,为了讨个说法,跟踪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追堵于此,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安瑾瑜被说得目瞪口呆,全然没料到完全不占理的顾相宜,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出理来。 她还顺便否认了那句只有安瑾瑜一人听到却又无法证实的“红花”一事,现在反倒倒打一耙说安瑾瑜行为无赖! 安瑾瑜惊叹,这顾三妹妹的口齿真是伶俐得很,她这样,安瑾瑜倒是更不愿罢手了。 干脆,安瑾瑜今日也是豁出去了:“因为我想娶你。你说的那些地位名声我都可以抛之不顾,我一个七尺男儿,连娶哪个姑娘都做不了主吗?” “为何娶我?”顾相宜直言反问。 顾家来不了人,那么今日,顾相宜便是要跟他斗到底了。 “我说过,我自幼便心仪于你,这四年你我二人的书信往来,你都不记得了?” “确有此事,但和安公子这些年来往的书信中,安公子的诗句里只有仕途前程,只有宏图壮志,只有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壮志难酬,这四年的书信里,可曾有一句情话?可曾有一句诗词是为我而作?” “那是因为这些年我都奔波于科考,自然是心怀国事,年少有志难道有错?” “无错,错便错在我这个人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只想嫁一个普通人家彼此恩爱,求得一世安稳。可安公子一心入仕,志在高远,将来定是每日忙于朝政,顾不得家。所以我们不合适,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事而已。” 安瑾瑜听着她的理由,更是惊道:“你的意思是认为我照顾不上你?我怎么照顾不上你了?我唯有官居一品才能护你周全,才能让你一世安稳长乐!” “如果我不要你入仕呢?” 听着他强词夺理的话,顾相宜干脆大声回道,“如果我要你做个普通人,我要你放弃为官,你做什么都好,只要你一生一世每日都能陪在我身边,只爱我一人,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我” “相宜妹妹,你在胡说些什么?”安瑾瑜绷不住了,他甚至觉得顾相宜在说疯话,他郑重的回应着顾相宜道:“作为一个妻子,就应该理所应当的支持丈夫的事业!扶持丈夫达到顶峰,这才叫恩爱,这才叫相守。哪怕丈夫为了功名无暇顾家,妻子也须带着孩子守上几年,也要带着对丈夫最为纯粹的支持与信任,盼着丈夫高中归来,只有如此,才能最终一同站在最高处享尽荣华富贵!” 他说的这叫什么话?一字一句的让顾相宜背后发凉。 他的婚姻观就是女人一定要全心全意的服侍于丈夫,不得有任何自己的主见,哪怕丈夫冷落背叛,女人也该带着孩子空守着这个家。 且就这么看着眼前那理直气壮的安瑾瑜,他一直强调着他的道理,顾相宜的话每次都被他高声驳斥,仿佛在宣告他的道理才是道理,顾相宜讲出的道理就是无理取闹的疯话。 顾相宜越想觉得惶恐,原来五年前,他就已然怀着这般态度了。 那顾相宜真的了解他吗?她了解他什么? 书信往来了几次、见他逢年过节送了几次礼,听闻他在外的好名声,她便将他当作世上最好的男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嫁了,嫁去之后生生落了个那么悲惨的下场。 顾相宜突然痛恨,她恨她自己前世是不是眼瞎,这么个冷血的东西,她怎么就没看出来? 顾相宜想着,俏脸骤然升温、甚至发热,不知觉的,一行温热顺着脸畔滑落。 头脑一片空白,只听耳边的声音忽地变得温柔了些许:“相宜妹妹,你哭了?” 安瑾瑜本想借着广众的势力让顾相宜把话解释清楚,并应了他。 谁知事态不仅完全没有向他所想的方向发展,且这三姑娘大庭广众之下,竟是哭了! 她这一哭,围观群众更是指指点点。 安瑾瑜见状无暇再逼迫她,语气也温和了下去:“相宜妹妹,刚刚可能话说重了些,但我并无胁迫之意,今日在此,只想把话说开。” 顾相宜看着眼前男人坚决的样子,忽然,她的胳膊被他牢牢握住,他手中拿起方才那个白玉镯子,直接给顾相宜戴了上去。 “这镯子你且收下,今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买给你,我会对你好,我会只宠你一个,只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今生今世只想娶你。” 顾相宜怔住! 他的最终目的,竟是在此当众求亲吗? 而且这么多人围观,众人纷纷议论着安瑾瑜的深情,不顾地位名分也要娶顾相宜为妻。 这场面、这势头,造得可真不错,妥妥的逼婚! 安瑾瑜,你够狠啊! 顾相宜咬牙切齿,俏脸被气得发红,现在该怎么办? 顾相宜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刚刚态度强硬的安瑾瑜口气突然变得温和。 很显然说明无论他占了多大的理,顾相宜这么一哭,众人便会立刻容易偏向弱者。 他不敢再强硬逼迫,且事到如今,她话也说尽了,她的观点也摆在那里,她就算铁了心的走,也有她走的道理。 此刻拒绝还有一条退路,好歹是她不嫁安瑾瑜的,不是安瑾瑜退她的亲,她尚且还能稍微放低门槛嫁给普通人家。 若再和安瑾瑜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下去,她的清誉便彻底不保了! 顾相宜想着,下一刻便用力将手上的白玉镯子摘了下来,放回案台之上。 安瑾瑜瞠目,万万没料到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仍旧铁了心的拒绝! 她甚至不怕城里的人再议论些什么! 但孰料,就在顾相宜摘了镯子准备离开铺子的时候,人群中忽然站出来一道人影,不偏不倚的挡了顾相宜的去路。 只听又一道痞里痞气的声音响起:“这位姑娘,今日整个首饰店我都为你包了,今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买给你,我会对你好,我会只宠你一个,只求你也给我一次机会,我今生今世只想娶你!” 安瑾瑜:“????” 众人听闻人群中传来这道声音之后,纷纷循声望去,孰料那刚刚发话之人,竟是南阳城首富池家的二公子池映寒! “池映寒!” “竟是池映寒!” “天啊,他怎么也在这儿?” 围观的街坊邻居纷纷惊呼出声,众人注意力太过于集中,万万没想到池映寒这厮竟也混入了人群之中。 要说这池映寒,整个南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简直就是个名人,南阳城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笑料 今个儿听闻他听书听的不爽砸了哪家的场子,明个儿又听闻他又在万花楼待了几天几夜被他老爹提着棍棒追打了出来,总之不是在外面吃喝嫖赌,就是招猫逗狗,南阳城的姑娘家见了池映寒,几米开外都得绕道走,靠近了池映寒,那才叫毁了清誉。 这不,有几个看热闹的姑娘家发现池映寒也在人群之中,赶紧用团扇掩面躲远了。 池映寒倒是不在意这些,刚刚杜仲赶来告诉他这里有热闹看,而且还是安瑾瑜的热闹,果不其然,这热闹是真的热闹,比说书都精彩! 第6章 无赖 且他算是听明白了,安瑾瑜是被这顾三姑娘自行请愿退了亲,导致安瑾瑜不得不娶他不喜欢的顾大姑娘,这会儿当街堵人家三姑娘讨说法,结果这姑娘铁了心就是不嫁安瑾瑜,安瑾瑜现在干脆改成当街强行求亲了! 池映寒可是看着姑娘一个人拼尽全力在拒绝却又势单力薄,眼瞅着就要被安瑾瑜逼婚了,这当街强抢民女的事儿,池映寒还能让安瑾瑜得逞了? 随即这池映寒直接闯进了铺子里,他今日还偏要行侠仗义,救那姑娘一命,哪能袖手旁观,看着姑娘就这么落入了安瑾瑜的虎口? 且说那安瑾瑜,在眼看就要说服顾三姑娘的时候,竟忽然杀出个程咬金来,而且这程咬金,还是他最瞧不上的痞夫池映寒! 安瑾瑜瞪着眼前这泼皮无赖,怒道:“池二!你这无赖来这里捣什么乱?” 池映寒听着安瑾瑜这怒不可遏的神色,倒是悠闲的靠在了首饰铺门口,“唰”的一声打开精致折扇,遮掩住下半张脸,嬉皮笑脸的道:“怎么叫捣乱了?安公子求亲,本少爷也在求亲啊。本少爷就是见安公子认为给姑娘戴上一块白玉镯子,姑娘就能答应安公子的亲事,那本少爷就把整个首饰铺都送给她,看看姑娘会答应哪一位?” “你!”安瑾瑜咬牙。 无赖!这简直就是无赖! 但想来这池映寒本就是来搅场子的,安瑾瑜也不与他争,平了平气色道:“这是我同顾三姑娘的事,你想围观便围观,休要用这般下作的手段毁姑娘清誉!” 啧!这会儿倒想起来姑娘的清誉了,真是不容易,刚刚那会儿,给人家姑娘毁得后半生都逃不过被议论的时候,他怎么没说护着姑娘家的清誉? 池映寒瞧了眼那铺子门口被生生气红了俏脸的姑娘,顾相宜也瞧见了眼前的池二公子。 这池二公子,顾相宜自然也听说过,名声臭得全城皆知,谁家说起亲来都拿池二公子当反面教材提上一嘴,但这池二公子偏偏活得潇洒自在,从不理会那些言论。 但是杀千刀的,她前世乃至今世重生到现在,从未和这位名人有任何往来,他怎么也偏偏好死不死的来这里凑这热闹? 本来她已经将势头拿捏到最宜,趁着安瑾瑜气势和威压降到最弱还来不及回升的时候赶紧走人,便能清净了事,谁知被池映寒这么一堵,现在这架势,前有狼后有虎,顾相宜是彻彻底底的走不了了。 而池映寒瞧了眼顾相宜哭红的眸子,瞧瞧这姑娘家可怜兮兮的模样,池映寒着实看不下去,道:“姑娘,你现在可不能走,你的理还没讲清楚、公道还没讨呢,怎么就自己委屈的哭着跑回家去了?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欺负你的人?” 顾相宜红着眼圈,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池映寒,完全理解不了池二公子在这里胡闹什么,她现在留在这里只会将事儿越闹越大,清誉越毁越重。 但池映寒见姑娘家的红着的双眼,却看出来满腹委屈,瞧这委屈巴巴的直视着他的小眼睛,池映寒倒是有点害羞了,赶忙偏过头去,一双黑眸又落回安瑾瑜身上。 安瑾瑜此刻怒瞪着这突然闯进来搅事的池映寒,目前先不谈论顾三姑娘的事,倒是这无赖,安瑾瑜郑重重复道:“这是我和顾三姑娘的事,池二你休要胡闹!” 池映寒见着安瑾瑜上来便一如既往地贬低他,干脆挺直了腰板,也学着正经人的模样道:“胡闹?谁跟你胡闹了?本少爷可是说正经的,刚刚你们这争论,本少爷是听不下去了,想来安公子你一个正经读书人,怎么还听不懂人话呢?” “你说什么!”安瑾瑜瞪大双眸,这个痞夫,竟敢当街骂他? “本少爷说你听不懂人话!人家姑娘家问东,你偏要答西,最后你瞅瞅你给人家姑娘气的,哭成这样,人家想问你的问题你一样没答,想要的承诺你一样没给,还有脸强行求亲?你们读书人口中的君子,难不成都是你这样的?” 那池映寒可不在乎什么门面,当街想问什么便问什么,一旁的顾相宜在他们之间插不上半句,但眼下这是什么事儿啊! 就这么看着池映寒来到顾相宜身边,面对着越聚越多的人,这池二公子偏是不怕,安瑾瑜却是瞪圆了一双眼,正想说什么,池映寒便抢先一步对顾相宜道:“姑娘你别怕,今日这公道,本少爷定要帮你讨了!” 顾相宜见这势头不对,赶紧准备阻止,但还没说出口,池映寒便将收起的折扇搭在她唇畔上,道:“姑娘你不用谢我,你且在一旁看着,这口气我帮你出!刚刚他避而不谈的问题,我来替你问他!” 说着,池映寒便完全不顾那顾相宜的阻拦,转头便厉声责问安瑾瑜道:“这姑娘先前问了,安公子为了讨说法,跟踪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追堵于此,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这个问题,是刚刚顾相宜的原话,却不料这池映寒竟敢当街原封不动的质问! 安瑾瑜听后一怔,竟是一时语塞。 “第二,人家姑娘问你,你说你给她写了四年的书信,信里哪句描写的是她?或者给她写的?” 自是没有,安瑾瑜又答不上来。 “第三,人家姑娘说了多少遍了,人家不攀高枝,就想要一个普通人家,嫁过去之后夫妻恩爱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不受气,人家要的是能日夜陪伴她和孩子的夫君,你在那儿扯东扯西说什么她应该等你十几年等你飞黄腾达?说完了自己把自己感动坏了是吧?感动的直接给人家戴镯子求亲了是吧?人家应你了吗?” 这三个问题下来,安瑾瑜竟是一个也答不上来。 但池映寒还未罢了,看着顾相宜手上的镯子还未付账,干脆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往掌柜的案台一放,道:“还有这铺子里的镯子,本少爷今日都送给这姑娘了,用不着你拿个镯子在这里当街卖深情!顾三姑娘是吧?回头给顾三姑娘家里送过去,包括案台上这个!” 顾相宜惊骇的看着眼前这池映寒,他倒是阔气,但顾相宜却是瞠目结舌,惊道:“池公子!这使不得!” 池映寒听着姑娘带着哭腔的推辞,手中的折扇一收,话语也正经起来,扬起嘴角道:“放心,自然也不是白送的。这一铺子的首饰,就当本少爷买你一笑了!本少爷可不比这安公子铁石心肠,看不得姑娘家哭哭啼啼的!嗯所以,别哭了。” 却说这时,安瑾瑜气得涨红了脸,他和顾三姑娘好生谈事,结果却被这不学无术的痞夫一顿搅局。 安瑾瑜和顾三姑娘还能讲清楚道理,但和池映寒,半句话都沟通不了,旋即干脆厉声喝道:“本公子不与泼皮一般见识,顾三妹妹,本公子且回去同母亲解释今日一事,定要母亲改娶顾三妹妹!” 说罢,还不等顾相宜再说什么,安瑾瑜抱了个拳,旋即转身便匆忙离开了人群。 走了!他这便走了! 他这一走,池映寒反倒更是来劲儿了,高声道:“喂!刚刚顾三姑娘问你的问题,你还一个都没答呢!怎么这就跑了!” 第7章 掌掴 任由池映寒追问,那安瑾瑜也没回头,匆匆离开了人群。 池映寒看他生生被自己气跑的架势,极力忍住笑意,高声道:“刚才不还咄咄逼人的吗?本少爷得告诉你这个道理感情的事须两情相悦,哪有你这般当街逼婚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最后那句池映寒声音提到最高,想必那安瑾瑜是听到了,脚步更快了几分,迅速转过街角,离开了池映寒的视线。 他溜得倒是快! 他怕是没想到今日让池映寒给逮到了把柄,借机狠狠嘲讽了他一顿。 池映寒着实觉得解气,若不是他逃了,池映寒还能接着骂他,这有辱斯文的混账东西! 池映寒一边思忖着,一边转头再看铺子门口的顾三姑娘,全然不顾铺子门口这些人更为肆意的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 池映寒径直回到顾相宜面前,道:“这恶气呢,本少爷已经帮你出了!姑娘你也不用谢我,我爹从小就教我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遇见街头欺负人的,一定要打跑!” 池映寒顿了顿,又道:“至于方才本少爷说要娶你的事儿嘿嘿,那是故意气他的,姑娘你可不要当真了!不过这铺子里的首饰倒是真的买下已经给顾家送去了,毕竟人活着要开心嘛,今日遇上被安瑾瑜逼婚这事你也够倒霉的,但回头想想因为这事儿得了一铺子的首饰,肯定就不难过了是不是?所以姑娘你就别哭了啊,本少爷是真见不得女人哭!” 所以池映寒才觉得今日帮姑娘解决了安瑾瑜这厮,他心里也畅快。 只是看着眼前这顾三姑娘,那噙着泪的瞳眸狠狠的瞪着他,俏脸更是泛红,瞧着神色并没有因为安瑾瑜的离去而有任何的好转。 倒是街坊邻居聚得更多了,多数是听闻池映寒这位名人又在此地闹事,还帮顾家的姑娘骂跑了安公子,偌大的奇闻,更是引得临街的人都要跑来瞧瞧。 众人纷纷议论这顾三姑娘和池二公子是怎么回事?池二公子怎么偏偏站出来帮顾三姑娘,莫不是私下有什么交情来往? 池映寒自是不听这些闲言碎语的,只是看这姑娘反倒是越哭越厉害了,看着姑娘尚且压着一口气,池映寒心里纳闷着这歹人已去,她还哭个什么劲儿? 莫不是太感动了? “姑娘,你真的不用这般感激涕零的,这事儿它本来就是” “啪!” 孰料,池映寒口中的话还没说完,脸畔便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这一个掌掴打得实响,着实将池映寒给打懵了,从小到大除了他爹之外,还从未有人敢打他! 再转头去望那顾相宜,他眨了眨眼,那顾相宜哪里是感激涕零? 瞅她那恼火的模样,恐是肺都要气炸了。 顾相宜本可以脱身的,她原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的,只要她摆脱了安瑾瑜,围观的人便会散了,这件事议论两句也不会败坏清誉。 结果偏是被池映寒堵在此地,还当众扬言要娶她。 这是戏言吗? 这是天大的无礼! 如今可倒是好,这事儿闹得重了,且两件事叠在一起,让南阳城的人怎么看待顾相宜!让顾相宜如何保全自己! 顾相宜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恢复镇定,她重生之后只顾着设计避开安瑾瑜,过上安宁日子,全然没料到今日竟栽在了池二少爷手里,最可气的是 那池二少爷竟是一脸无辜的望着她,全然不晓得她为何当众给自己一掌掴。 索性,顾相宜先发制人,给出了回应:“池公子,今日你也看到了,安公子的亲事,我自是不高攀。至于你的求亲,我也不会应。” 池映寒一愣,道:“谁要你应了?方才不是跟你说了,不过一句戏言而已!” 也罢,事已至此,能让这厮承认是他自己在胡闹,和他撇清关系才是当务之急,顾相宜又道:“如此便好,毕竟我同公子不过素昧平生罢了。” “那是自然,今日本少爷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姑娘没事便好。” “那回头那些送入顾宅的首饰,我择日将其送还回池家,若没有其他的事,我便回去了。”顾相宜说罢,原以为和池映寒的事已然澄清,匆匆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孰料她刚要踏出铺子,忽然,池映寒折扇一横,再度拦住顾相宜的去路。 “且慢,本少爷准你走了?” 顾相宜一愣,心里打实一紧,她这时却是想起了这厮乃是南阳城出了名的小霸王,用安瑾瑜的话讲,就是个泼皮无赖,顾相宜如今招惹了他,莫不是从他手里脱身,比安瑾瑜还要困难? “池公子可还有事?” “自然有事。”池映寒的眸色渐渐泛冷,神色忽地沉重了几分,顾相宜屏息凝神,静默着听他又想惹出什么事端。 下一刻,只听池映寒一本正经的道:“本少爷可是说得清清楚楚,首饰送给你了,给你冲冲今日遇见安瑾瑜的晦气,送给你了你便收下,休要嚷着退还!” 顾相宜:“” “还有”说到这里,池映寒的话语变得犀利了一分,道:“本少爷知道你今日遭了晦气事儿,心里憋屈,那也由不得你拿本少爷撒气!你打本少爷这一掌掴,你得道歉!” 道歉? 这泼皮今日险些毁了她的清誉!还要她道歉?顾相宜第一反应自是恼怒不已。 想罢,顾相宜沉默了下去。 见姑娘愣是僵在原地,迟迟吐不出一句话来,靠在门口的池映寒精致的眉毛不由得蹙起,转头道:“怎么?难不成是不愿意?” 顾相宜依旧默然。 见没回应,池映寒更是赌气道:“姑娘,咱们凡事得讲道理对吧?那安瑾瑜是七尺男儿、他还要清誉,我便不是七尺男儿、我便不要清誉了?你当街打了我一巴掌,众人都见了,你不赔礼道歉,也是毁我清誉!” 听闻池映寒这般言论,顾相宜算是知道安瑾瑜方才为何会被气得离去了和无赖讲道理?滑天下之大稽! 行罢,顾相宜今日是栽了,撞见这位神仙,反正事到如今众人也得知他们素不相识,今日全然是这位神仙自己在此地搅局,道歉便道歉罢。 思及此,顾相宜隐隐咬着银牙,方才压抑住心底的不情愿,几乎是从牙缝里恭敬的吐出一句:“刚刚冒犯了公子,给公子陪个不是,还请公子原谅。” “就这么完了?” 听闻顾相宜这就道歉了,池映寒心里一阵郁闷,平日里他认识的那些耍赖输酒的人道歉不是喊爹就是下跪,想不到斯文人家的女子道歉,竟是一句恭敬话就过去了,她可是狠狠打了自己一掌掴呢! 就这么就完了? 顾相宜紧张的看着眼前这位活神仙,只听他蹙着眉道:“你不许走!” 天爷!这活神仙如何才能放过她? “池公子还要如何?” 第8章 事端 “你这个歉道得太潦草了,我不接受,你得重新道歉!” 看着池映寒靠在门口,偏是不让顾相宜离开,他本就不中意这种闺秀,做起事来循规蹈矩的不说,听她们说话都千篇一律,就连道歉也是刻板的言语,好生无趣。 倘若这草草一言便能了事,那以后他也上街随便掌掴别人,然后补上一句道歉就走人。 而顾相宜也是长见识了,果真不能招惹这种讲不清道理的痞夫,日后若是哪家姑娘不幸嫁给这厮,还不得被他生生气死? 亏得顾相宜沉得住气,镇定的笑了笑道:“池公子这般英俊潇洒,想来也是洒脱大度之人,小女子一时鲁莽,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莫要怪罪。” 对付这种人,顾相宜就算再不屑也得恭维,给他抬到一定的高度,他自是舍不得旁人为他立起的形象。 果不其然,她这话语一落,那倚着门的人眸色骤然一亮,嘴角不知觉的扬了起来。 英俊潇洒、洒脱大度! 这姑娘眼光还真不错,他池映寒当然是英俊潇洒、洒脱大度了,这姑娘不过是气昏了头打了他一巴掌而已,池映寒想了想,倒也觉得事儿其实没那么严重,再瞧着那顾三姑娘温和的模样,虽是他生平最厌恶的端庄闺秀,但比起其他死板的闺秀,这姑娘看起来还稍顺眼了些,至少看人挺准! “你把你方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你说本少爷是什么人?” “池公子英俊潇洒、洒脱大度。”顾相宜恭敬的答复了一遍。 “你这姑娘倒是实惠,尽说些大实话!” 池映寒也知道自己长得帅,被她这么一肯定,心里更是舒畅,且他这么洒脱大度的人,把姑娘堵在这儿也不适宜,旋即便站直了身,正准备起身放姑娘离开 孰料这时,杜仲再度慌慌张张从街角处跑过来,挤过人群,冲到池映寒面前,气喘吁吁的呼道:“少爷、少爷不好了!出事了!赶紧跑吧!” 池映寒被杜仲的慌乱惹得一惊,还没缓过神来,道:“什么事这么慌乱?” 杜仲压低声音,附耳道:“顾家顾家来人了!方才整条街都在传少爷在此欺辱三姑娘,欲辱三姑娘名节,三姑娘的胞弟带着一众家丁追过来了!” 欲辱三姑娘名节?谁传的!他什么时候辱人家姑娘名节了?不是搞错人了吧? 但还不及池映寒辩驳,便见那街角处,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丫鬟,旁边跟着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冲了过来,二人身后几十个提着棍棒的家丁,那势头,足足要将池映寒乱棍打死! 最前方的丫鬟宁儿打老远便看到首饰铺门口,安公子早不知哪里去了,倒是那臭名远扬的池二公子堵着他们姑娘,瞧着姑娘哭得眼睛都肿了,宁儿慌忙伸手指向那首饰铺道:“在那边!” 跟着宁儿过来的,正是顾相宜的嫡亲弟弟顾相君,远远便见一个痞夫在那边招惹她姐,稚嫩的俊脸上顿时怒火中烧,喝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欺辱我姐!真是无法无天了!我今日非要将你乱棍打死不可!” 顾相君是家中嫡子,且是顾老太太屋里养大的,今日他姐被当街羞辱这口恶气,他自有能力帮她出,只闻这顾相君一声喝令,身后的家丁便先一步朝着池映寒冲了过去,池映寒约摸一查,少说也来了五十余人! 眼瞧着顾相君高喝着带着这么一大帮人杀了过来,那池映寒偏是不躲,离了铺子门口后挺直了身板站在街道中央,高声回道:“嘿我说你小兔崽子,毛没长齐,性子倒是挺横!谁告诉你本少爷欺辱你姐了?欺辱你姐的分明是那安瑾瑜!” “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敢颠倒黑白!安公子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今日这事全南阳城都知道了,你还想污蔑到安公子头上?给我打!” 被抓了现行还敢当场推脱狡辩的,顾相君还是头一次见,此情此景不是当街辱他姐清誉,还能是给他姐添光加彩不成? 而池映寒看着那冲过来的五十余家丁,倒是半点都不怕,手中的折扇再度一收,对着率先冲过来的家丁便是两拳过去,他的攻守十分灵活,不出几秒前头的家丁便摔倒在地上。 后面的家丁见状却也不怕,继续朝着池映寒扑去,池映寒一面灵活的击退包围他的家丁,一面说教道:“你这臭小子!一口一个光天化日之下,本少爷尚且在光天化日之下站着呢!你那位安公子,早不知躲到哪个阴沟巷子里去了,你还为他辩解?今日这事儿怎么回事旁边这些人可是都看到了” “妈的!当然看到了,全城人都看到你污蔑我姐了!” 顾相君听后更是气恼不已,根本不想听这厮说话,那安瑾瑜可谓是全城读书人家孩子的典范,家家户户都拿他为榜样教育孩子读书上进。 他也日夜以安瑾瑜为模范,向其看齐,这厮自己不学无术便罢了,竟当街如此侮辱安公子! 孰料这时,见着自家少爷还一拳一个家丁,对付得劲劲儿的,一旁的杜仲着实是吓怕了,也顾不上情况混乱,赶紧冲上来,提醒着池映寒道:“少爷,别打了少爷!咱们还是赶紧跑吧!这再闹下去,这事便要闹到官府去了!” 官府? 池映寒听闻这话,着实一怔! 只听杜仲继续道:“少爷莫不是忘了,您上个月才刚从衙门出来呀!” 一听这事要闹到官府去,打得正起兴的池映寒神色骤然一紧,他这才想起来,上个月一位友人带了几个旁人在万花楼贪乐,结果未经他允应便无端把账目赖在他头上,池映寒知晓后去寻那几人说理,孰料那几人竟过后狡辩不认账,池映寒气得跟他们大打一场,打得几人当场倒地不起。 结果这事儿当天便闹到衙门,官府没追问账目的事,偏偏追着池映寒打人一事不松口,还是他爹出了一千两银钱把事儿平息了。 但回家之后他爹便结结实实的将他痛揍一顿,甚至一棍子险些打到天仓上,池映寒可是记得狠了,事儿若闹到官府去,对池映寒绝没有半点的益处。 亏得杜仲提醒,池映寒骤然想起来了,再打下去,恐真要去官府辩清道理了。 他才不会蠢到以为官府能护他,那官府巴不得他闹事过去,往死里判他,大家再一并分一分全城首富池老爷子的赎金。 他就算家里再有钱,也不能把钱往那厮手里送。 思及此,池映寒忽然罢了手,转攻为守,且一个箭步退离了几十米远。 顾相君见池映寒的反应似乎不对,方才明明的上风他忽然不要了,难不成他这边出了什么状况? 却不料还不等顾相君问及,方才还打得热火朝天的池映寒竟一个转身,撤离了去! 他这是要跑! 池映寒转身之后便蹿了出去,朝着前方大路跑去,杜仲见少爷撤了,赶忙跟了上去。 倒是顾相君被他突然这么一搞,更是笃定了这歹人欺辱他姐,这是理亏心虚,母亲去世后,顾相宜是顾相君除祖母之外唯一的亲信,听闻这等事他本就气得怒火中烧,今日他非要这泼皮跪着给他姐道歉! “别跑!”顾相君带着一众家丁洋洋洒洒的在后面如同追杀通缉犯一般,围观的人们今日可是瞧见了大热闹,有些也跟着追了上去。 宁儿一路慌慌张张的跑到半路,见顾相君逮到池映寒后她便停下喘了几口气,这会儿方才平稳了心率,来到首饰铺旁,关切的问着顾相宜道:“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这边不打紧,倒是宁儿你快把五哥儿拦下,别追了!莫要再生事端!” 无量天尊保佑,刚刚见着顾相君跑过来将池映寒吓走,这事便应彻底的终了,却不料还未等顾相宜阻拦,顾相君竟追了上去,原本的阴差阳错闹到现在生生演变成了一场闹剧。 那池映寒再顽劣,也是南阳城首富的嫡子,家大势大,可不是顾家招惹得起的,不然这么多年池映寒在南阳城这般放肆、闹出诸多事端,除了他爹之外,谁还敢治他? 今日这事纵使再论下去也论不出公道,既然未损及顾相宜的清誉,那便让它过去,再闹重了对谁都没好处! 宁儿向来憨傻,气喘吁吁的,听着姑娘的意思,再望了眼不远处,惊道:“哎呀姑娘,这么会儿工夫,五哥儿已经追远了,奴婢这会儿也跑不动了,上哪儿拦他去呀?” “那总不能让五哥儿再闹下去啊!” 虽说顾相宜心里有数,就算五哥儿就算追上了也是仗着人多势众吓吓他,她前世在南阳城里还从未听闻过池映寒打架输过阵的。 他今日逃去,一来是正如方才那小厮喊的那般,再闹下去定要吃官司,二来他们几十个人,尚且能让他记住顾家的人是不好招惹的,让他日后不敢再来叨扰她。 第9章 投河 但顾相宜心里虽是明镜着,却还是担忧五哥儿惹出什么事端,她匆匆出了铺子,宁儿在后面急切的追问道:“姑娘,你上哪儿去?” “怎么说也得跟上五哥儿,免得出了岔子,你若是走不动了便在此等着,我得过去看看。”说着顾相宜便也上了街道,宁儿勉强直起腰,道:“奴婢还是跟你一块儿去吧!” 且说顾相君那边,五十个人追一个,生生拉不近距离,顾相君恼着,这泼皮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跑那么快? 而前方逃窜的池映寒,却是满腹的不情愿,边跑边骂道:“真他妈憋屈!就顾家来的那帮人,再翻一倍都不是我对手,我还要逃得跟个孙子似的” 跟着逃窜的杜仲叹道:“行了少爷!少说两句吧!您这次真辱了姑娘的清誉了” “你把话重说一遍,谁辱那姑娘清誉了,本少爷连她的手指头都没碰一下!” “成成成,少爷您没辱她清誉,但是您答应过老爷不惹事了,这事儿捅大了奴才怕您这次得被老爷打得开花了!” 池映寒不也是忧虑这事么?不然他会怕这个小兔崽子? 且在这时,池映寒已然快逃到长桥,只要过了长桥就好办了,但后方的顾相君也顾虑到这一点,急忙差了一半的家丁道:“抄小路,在桥前堵他!” 几个家丁听着顾相君的差遣,转从小路冲去,那小路比池映寒所在的路短了一半,但眼下池映寒已经上了桥,后方还有一半的家丁在追,想换路走,已然行不通了。 而前方,另一半家丁抄着小路,没多一会儿便堵在了桥头,池映寒见势当即停下,一旁的杜仲犯了难少爷,这可怎么办啊!” 前后都是顾家的人,他们被包围了! 池映寒眯缝起俊俏的黑眸,“啧”了一声道:“陆路走不通,看来只能走水路了。” “啊?”杜仲没听明白,见池映寒神色沉稳,双手将手中的折扇交到杜仲手里,道:“这长门宫赠予的折扇你且替本少爷收好,接下来戏演得像一点儿。” “少爷,奴才愚笨,您说的是什么戏啊?” “待会儿你自然就知道了,到时候记得捞我。” 池映寒说罢,原地站在桥中央,前后皆是围堵,他当即便被堵在了桥上。 待围观的人们也追到桥头的时候,却见那池映寒竟不逃了! 顾相君率人将桥堵得水泄不通,见终于拦截了这家伙,得意的扬起嘴角笑道:“刚刚不是还挺能耐的吗?这会儿怎么不跑了?” 他的腔调满是嘲讽,却不想池映寒却极其淡定的回望着他,振振有词的道:“因为既不伤及无辜,又能全身而退的办法,我想不到。” “想不到就在此地给我姐跪下道歉,还我姐清誉!并发誓永不招惹我姐,我便饶了你!” 听着这十二岁的稚子意气用事的声音,直视着顾相君的池映寒,忽地笑了笑,道:“小兄弟,本不想跟你计较,但你说这种话,我可便要驳你了我池映寒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看我何时招惹过良家闺秀?话说难听点,像你姐这种见了男人便躲躲闪闪的清闺姑娘,我还真就半点兴趣都没有。那醉红楼的女人还知道唱小曲会哄人,你姐这种成天三规五常的、出了点事便哭哭啼啼的女人,娶进家门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所以你放心,以后见了你姐,我绕道走!” 跟着赶到桥边的顾相宜,听闻池映寒的保证,心里骤然松了口气。 但池映寒的话还没说完,他瞄了一圈周围这群跟上来看热闹的人,忽然又笑了:“有意思啊,这些人跟刚才比可真是有增无减,都齐了是吧?齐了好,本少爷正有话对你们说!”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池映寒这当街闹事的被逮了就等着被送衙门处理,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他还想说什么? 却听池映寒叹了一声道:“本少爷算是看出来了,本少爷毁姑娘清誉这事,本少爷是解释不明白了。” “成,这事本少爷认了,本少爷当真给姑娘赔个不是。但是,本少爷就想说一句在场的绝大多数都是女眷,这么多女眷就这么看着一个姑娘被那安瑾瑜生生逼哭?你们这些女眷,哪怕有一个人上前帮姑娘说一句,站出来劝一劝,都不至于轮到我一个男人出手!” “我出手是不对,但你们这群女眷都在干什么?除了说三道四嘴巴不干净,还能干什么?若今日这姑娘的清誉真毁了,到底是我毁的,还是连情况都没搞清楚便巴不得把这事传遍全城的你们毁的?” 池映寒干脆是吼出来的,他是最懒得听这些碎嘴子说三道四的,谁知竟有姑娘连婚嫁乃至一生都被这些碎嘴子左右,既然如此,池映寒不会连累这姑娘。 “既然你们都特意跟到这儿了,想必就等这事儿有个结果呢!行,今日我就告诉你们,我跟这姑娘素味平生,这姑娘也是清清白白。若你们还认为我会毁了这姑娘,那好,我今日就学那哪吒投汨罗江!以死证姑娘清白、还姑娘名节!” 一旁的杜仲心里无语:少爷,投汨罗江那位是屈原吧?自刎的才是哪吒您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而一旁的顾相宜才是最无语的那个,乍一听池映寒要投水自尽,但前世明明见过池映寒下水,他水性极好,这会儿竟说要投水自尽,以证清白? 顾相宜正想着,眼前便看着池映寒靠近桥边,一只脚踏上桥栏,顾相宜耳边听闻“噗通”一声巨响,眼看着池映寒投了水! 紧接着便是桥上众人的惊呼:“投水啦!投水啦!池二投水啦!” 接着,便是杜仲那带着哭腔的一声:“少爷呀!你怎么如此想不开呀!” 顾相君年幼,本是一时恼怒想让池映寒道歉,突然见池映寒投了水,他整张脸吓的刷白,慌忙问道:“姐,这这怎么会这样?怎么办呀?” 闯祸了,出了人命,他是犯下大错了! 人群中,只有顾相宜是最为镇静的,镇静得让人错以为她是吓慌了,看着人们的注意力纷纷从她身上转移到投水自尽的池映寒身上,顾相宜有那么一瞬间,有些体会了池映寒的用意,旋即低声对顾相君道:“别过去。” 第10章 人命 霎时间出了人命,顾相君心里慌乱得不知所措,却见顾相宜拦着他,就这么看着围观的人全聚到了河边,看了究竟,却没一个人上前去救人,顾相君终究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道:“姐,我上前瞧瞧吧!” “你不会水,去了能做什么?” “那我也得去搭把手!”顾相君说着,还是凑了上去。 唯独顾相宜心里明镜着池映寒根本死不了,这事儿他们再上前掺和对他们本身没有任何益处,但眼前这些群众,却也着实像池映寒方才描述的那样,那么多人围着看热闹,却不曾有一个人站出来搭把手。 虽不愿再惹麻烦,却念及五哥儿还小,不想让五哥儿也生得和街头这些人一样。 就这么看着没有一炷香的时间,池映寒的身体便背朝上飘到了水面上,顾相君大骇! 这是真出人命了! 他他不是故意要杀人的呀! 还没等顾相君说什么,河边的杜仲便“噗通”一声跪下,哀叫一声道:“少爷呀!” 这给顾相君吓的,赶忙朝着家丁喊道:“愣着干什么?把人捞上来!捞上来呀!” 几个家丁慌忙下水,将漂浮着的人捞了上来,河边的杜仲越哭越凶,惹得顾相宜都差点信了 真死了? 但疑惑只持续了一刻,在顾相君还想帮忙的时候,杜仲拒绝了:“多谢顾小公子好意了,池家离这儿不远,我一人送少爷回家便可。” 杜仲说罢,便一人背起池映寒,哭哭啼啼的离开了人群,桥边的众人也跟着叹,纷纷议论着池家这是遭了什么难,几年前池大公子好端端一个人就惨死在歹人手里,没几年池二公子竟也出了事。 怕也是天妒池家,人生总该有点变故,也不能让池家过得太顺。 乍一看眼前的景象,顾相宜差点真的信了。 可又一想,那杜仲哭天喊地的,却没有半点的急救,急匆匆的背着少爷就跑了,这举动让顾相宜哭笑不得,倒是他们五哥儿被吓坏了,不停的问着顾相宜怎么办。 顾相宜道:“先回去,有什么事姐帮你顶着。” “可是我杀人了呀!” “人还不见得会死呢,别胡乱给自己定罪名。” “哦,也是” 顾相君想的是,确实还没听到池二公子的死讯,万一人没死呢?索性便听了顾相宜的话,跟着顾相宜往家里去了。 却说此刻的顾家,更是热闹。 方才顾家门外有人叫门,叫了半天都无人应,还是午睡的柳如歌被吵醒了,到院子里查看怎么回事,竟见院子里一个家丁都没有,看门的家丁都不见了踪影。 柳如歌只得自己去开了门,结果刚一开门,几个男人便在一个女子的带领下将几个箱子抬了进来,乍一看还以为是送聘礼的,但一想又不对,柳如歌忙问:“你们是何人?这这箱子里都是些什么?” “夫人莫怕,我们是多闻斋的,这些货物是给顾三姑娘的。” 柳如歌诧异,半天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女子见状再度解释道:“夫人,是这样,贵府的顾三姑娘今日来我铺子挑镯子,遇上了池二公子,池二公子见姑娘喜欢我们铺子里的镯子,便将这批镯子都送给顾三姑娘了。” 柳如歌这回便懂了,敢情这小贱蹄子见安家的姻缘没了,便想着出去勾搭其他男人了?怪不得她近日经常外出,这个败坏门声的东西! 柳如歌心里不屑着,随手打开这几个箱子,孰料打开的刹那,柳如歌险些被闪瞎了眼这箱子里的,都是上好的玉镯,比平时家里的都金贵得多! 柳如歌在打开箱子之后,差点没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天爷呀!这这些得多少钱?” “一共七千三百二十两银钱。” “七千两?!”柳如歌瞪大了双眸,她来顾家十五年加在一起,都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池家不愧是南阳城第一富商,甚至全然可以和京城的富商媲美,家里的蠢儿子随手一掷,都能抛出去七千两。 柳如歌看着这些首饰,眼都要直了:“那池公子和我家三姑娘认识吗?为何要给她买这个?” “素昧平生,夫人您大可放心,您家姑娘清清白白的。池公子说了,看着姑娘怪难过的,买姑娘一个开心。” 柳如歌又懂了,那小贱蹄子没做败坏门声的事儿便好,不然这节骨眼还不得耽搁了情儿的婚事! 再者,那池公子也是有意思,为讨一个素昧平生的姑娘开心,七千两银子说扔就扔出去了,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正好,七千两银钱给情儿拿去做嫁妆傍身。 柳如歌想着便笑了笑道:“那我知道了,这几箱首饰我替三姑娘先收着,等三姑娘回来再亲自给她送去。” “不可。”孰料,柳如歌心里正乐着,送首饰的女人便郑重的道:“池公子交代了,首饰是送给顾三姑娘的,让我们务必交到三姑娘手里并让她签下字据,不可让旁人代替,也不可转送,这些首饰一定交给三姑娘,还请夫人谅解。” 听罢,柳如歌见空欢喜了一场,心里咒骂了一声,这七千两明晃晃的在她眼皮子底下,她还不能动,在顾家能把她委屈到的,这还是头一次! “成,那你们等着吧,我去叫老爷过来。” 柳如歌瞪了为首的女子一眼,便趾高气扬的去找顾华生了。 她走后,几个伙计还议论着:“这便是顾家那妾扶正的主母?瞅着便不是个好东西。” “再不好人家如今也在顾家横着走,我们还真比不上人家这本事。” 南阳城谁不知道顾家的传奇故事? 原本的顾华生是数一数二的生意人,生意做的可与池家齐名,正妻南月也是踏实能干的人,夫妻俩把生意经营的火热,孰料这时顾华生在酒楼遇上了舞女柳如歌,柳如歌的名声本上不了台面,顾华生也只是私下里多去几次酒楼捧她的场子。 第11章 家事 他们在外面乱搞的时候,南月全然不知情,还忙活着铺子里的生意,直到半年之后,顾华生铁了心的要纳妾,将柳如歌接进了家门,当年南月虽是贤惠,但成亲几年并无子嗣,在这一点上拗不过顾华生,便同意将柳如歌纳了进门。 结果,一纵便是深渊,那柳如歌分明就是个妖精,柳如歌进门之后顾华生的心思有大半都不在生意上,平日忙着宠柳如歌,顾家的生意由此多半由南月打理。 但家里的情况却生生让南月气出了病那柳如歌不到半年的时间便有了孩子,便是长女顾相情,虽是个女娃,但顾华生这么多年终于得了子嗣,对其爱不释手。 倒是南月这边,迟迟无法孕育半个子嗣,她一面操持家里的生意,一面多方求医问药,却依旧无果。最后南月逼不得已,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着顾华生纳了自己娘家一个到了出阁年纪的远房表妹回来,便是刘氏。 顾华生念及还需要南月管家,僵持了一个月之后纳了刘氏进门,但刘氏本就是南月这个大娘子拉来抱团助威的,更是低三下四、唯唯诺诺的,好在次年也生下一个女儿,也能有个交代。 南月对刘氏的女儿向来关照,许是有了能和柳如歌作对的资本,南月心情好转了些,又过了一年,竟也生下一个女儿,便是顾家嫡女顾相宜。 小时候的顾相宜,得了南月太多的疼爱,但凡柳如歌的女儿有的,顾相宜也必须有,且作为嫡女,定要过得比那妾生的孩子体面。 由于母辈的对立,顾相宜小时候便和顾相情关系生疏,倒是和刘氏的顾相怜来往密切,眼看着南月这是带着刘氏齐心协力想要挤兑柳如歌。 柳如歌明面上不争,但霸着顾华生的宠爱,在顾相宜出生的第二年,她便生下了顾家第一个儿子顾相笙,简直如同一场战争,柳如歌毫不认输,顾相笙的存在,便意味着南月不用再折腾了,家产已经有继承人了。 当时有大夫嘱咐过,南月的身体虽然经了调理也不适宜生育,可偏偏南月咽不下这口气,看着妾室的儿子在家里夺得那么多荣宠,南月也铁了心的要去争。 她减轻了手里的几个生意,到顾老太太跟前说理去,顾老太太心里一直盼着能有个嫡子,便劝说了顾华生,劝得了人却劝不回心,近两年之后,南月确实生了个儿子,讨得老太太爱不释手,但从那之后,南月便落了病,身体开始渐渐不行了。 那柳如歌只知道占着家里的便宜,从未见她对家里的大事小情搭把手的,几年下来本就身体不好的南月劳心劳力,又忧郁成疾,直到最后卧病在床,离不了屋。 小时候顾相宜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母亲总叹自己无能,该想的办法都想了,但男人的心若是不在她这儿了,她费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回来。 母亲死的那天,父亲去外地谈生意了,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没见到,那年顾相宜十岁,顾相君七岁半,两个孩子跪在母亲面前,听闻母亲血泣,叹自己嫁错了郎,母亲又拉着顾相君的手,嘱咐他一定要去祖母屋里,听祖母的话,该夺的一定要夺,不能让那个娼妇得逞。顾相君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应下了。 两个孩子看着母亲闭眼,等候着父亲回来,可父亲回来之后,神色却平淡着,平淡得可怕,按着礼节厚葬了南月。 在那之后,顾相君去了老太太屋里,顾相宜一个人留在了母亲这房。 在这之后老太太想琢磨着让顾华生再娶个好人家的正室,可却在这节骨眼,顾华生外出谈生意,路上摔断了腿,这样的跛子,哪家好姑娘愿意再嫁? 最后硬是被柳如歌生生上演了一出不离不弃,愿替病故的大娘子管家的荒唐事儿,且顾华生还纵了她,以至于后来顾家成了南阳城无人不晓的妾扶正,家里大事小情都由柳如歌打理,生意也大不如从前。 这些年顾相情和顾相笙姐弟俩在家里可谓是耀武扬威的,顾相宜和顾相怜却只能安分守己,眼看着这妖精把好端端一个家搞得乌烟瘴气的,却又没能力多说一句。 唯一能好过点的便是那顾相君,好在养在老太太屋里,老太太疼爱得紧。 顾相宜在带顾相君回家的路上,思绪飞转着,今日终究是在外面惹了祸事了。 直到进了顾家大门,打眼便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顾华生正对着大门口,见他铁青的面容上没有半分神色,直直的瞪着他们,顾相宜心头一颤,但下一秒立刻缓过神来,行礼道:“父亲安好。” 顾相君跟在顾相宜身后,也颤着声音道:“父父亲安好。” 倒是那送首饰的哪里知道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情况,赶忙将字据递过去道:“姑娘,快将这字据签了,我们便回去了。” 看着这字据,顾相宜便知晓这定是池映寒送来的,事已经够乱了,顾相宜急忙推脱,道:“这首饰我不能收,还请您给池府送回去。” 她这话音刚落,柳如歌便忽然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三姑娘还是收了吧,那池公子可是交代了,不能拒还,这妇人在此等候半晌了,咱们也别为难了人家。” 看似通情达理的一句话,却逼着顾相宜定要收下此物,家里这位阴阳怪气的活妖精,顾相宜是万万斗不过的,她不签这字据,这妇人便死赖着不走,她闹也无用,除非现在不顾这好容易摆脱的流言,再到池家找池映寒去。 顾相宜终还是应了,再抬眼看那顾华生凶恶的面孔,顾相宜知道今日定是有一劫了。 而池映寒那边,杜仲背着池映寒走了一路,快到池家门口的时候,杜仲突然低声唤道:“少爷?少爷?” 趴在杜仲身上一动不动的池映寒,薄唇忽然动了动道:“别跟我说话,我死了。” “少爷,咱们马上就回府了!还要死啊?” 第12章 病重 “杜仲,你脑子怎么转不过来弯呢?什么叫我还要死?你当我死给谁看呢?”杜仲这才反应过来池映寒的意思,听闻池映寒道:“杜仲啊,我可拿你当亲兄弟看的,待会儿戏演的像些,兄弟的命就系在你身上了!” 说罢,池映寒闭上眼,继续装死,杜仲也是豁出去了,深呼一口气便背着池映寒急匆匆的敲门喊道:“来人呐!快开门呐!二少爷出事了!” 刚敲了没一会儿,便有小厮过来开门,见少爷昏迷不醒的趴在杜仲背上,一时间被吓怕了,忙问:“这是怎么了?” “少爷在外面出了事,落水了!快去见老爷!让老爷请郎中来!” 那小厮哪里还敢在原地站着,一边跑一边朝着池天翔的宅子跑去,忙喊道:“老爷!老爷!二少爷出事了!” 此时正值饭时,池天翔和池家大娘子苏韵正在用膳,乍一听小厮跑来说池二出事了,池天翔面庞紧绷,第一反应便是喝道:“那个孽障又在外面惹什么祸事了?” 前些日子池天翔可警告过他,再在外面惹是生非,他定要扒他一层皮! 一听这孽子又在外生事,池天翔第一时间便想去找根棍子来。 小厮见池天翔这般气势汹汹的,也惊慌的道:“这个小的不知,小的只知道少爷落水了,昏迷不醒被杜仲背回来的,杜仲让小的赶忙通知老爷一声,请郎中来治” 这话说罢,一旁的苏韵头脑“嗡”的一声,手中的碗筷一时间没拿稳,“咣啷”一声摔在地上,她惊叫道:“二郎怎么了?!” 还不等小厮再回复,苏韵便火急火燎的冲了出去,在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池映寒之后,更是吓得脸色惨白,险些没站稳,还是身旁的几个女使扶住了她。 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儿子,苏韵惊慌的问着:“怎么了?二郎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的?” 倒是池天翔冷静一些,打听了一圈便得知今日二少爷又在外面闹了大事,听说是调戏了闺秀,被闺秀的家人追了半条街,最后落水了。 冬日的河水可不比往日,纵使池二会水,也难免出了差池,池二溺水之后被捞了上来,回来就成了这样。 听闻这事竟是因为池二在外招惹良家闺女引起的,池天翔一声怒喝:“这个混账!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名声!” 苏韵听闻老爷这般恼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现在二郎成了这样,官人你就莫说这些了,二郎你醒醒呀二郎” 看着大娘子趴在床边哭得凄惨,池天翔的怒气也减了一分,转头问着床边的杜仲道:“郎中请了吗?” 杜仲这会儿也是精神恍惚的,听闻老爷问话,愣了一声道:“这便去请,这便去请” 见这么半天竟连郎中都没请,苏韵哭得更凶了:“快去呀!” “是”杜仲灰溜溜的出去了,走的时候还听老爷骂着:“孽障,真是个孽障!我上辈子是欠了他什么,这辈子要这么祸害我们池家的声誉!” 杜仲倒吸一口凉气,想来少爷真是料事如神,若不是装病卖惨,这会儿老爷真就能抡着棍子把他打得真躺在那儿 与其让家父打得躺床上三天下不来,还不如他自觉点自己躺床上三天不下来。 杜仲拿着钱,在外用五百两银钱悄悄买通了三个郎中,特意叮嘱道:“千万别把少爷的病说太轻了,咱家老爷这会儿在气头上,少爷的意思是躺上几天,待老爷过几天气消了,咱们再循序渐进的自然醒我这意思,你们可懂?” 手里握着银钱的郎中自然明白池二的意思,当街毁姑娘清誉不是小事了,那池家老爷什么秉性、回去得怎么对付池二,他们心里都明镜着,池二这是花钱免灾呢。 因此,在杜仲带着三个郎中回去之后,三个郎中看了情况之后,连连摇头晃脑,除了叹气还是叹气,搞得池家要办白事了一样,吓得苏韵险些晕过去。 苏韵着实是怕了,上一次经历这事还是池家大公子池映墨的白事,池家仿佛天塌了一样,眼下这事儿苏韵一时间除了哭以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把事儿传到老太太那里,下午老太太亲自过来一趟,了解了今日的情况之后,问了那三个郎中道:“人保得住?” “回老夫人,冬日里坠河,最是容易伤及头颅和五脏六腑,因而公子这是内脏受了损导致的昏厥,目前看来还不至于危及性命。” 出不了人命,老太太心里安了一分。 她可就这么一个嫡孙,有个好歹的,实数要她的命! 且事是发生了,总归要处理解决,在听闻郎中的嘱托后,老太太吩咐留几个人看守池映寒,其余人等皆去大堂议事。 见老太太亲自过来处理,池天翔方才放下了紧绷了脸,安慰道:“母亲莫要担心,郎中说二郎还有救,大抵上是按他们说的需要服药几日,便有机缘苏醒” “儿啊,老婆子我如今可就这么一个嫡孙啊。” “儿明白。”池天翔想来也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收起了方才的怒意,“儿也就这么一个嫡子,出了这事,儿自然也心痛。” “我可没见着你心痛,听大娘子说,二郎都不省人事了,你还苛责要打他?” 池天翔一时无语,道:“儿也是怕怕哪日映寒他在外面犯下大事,被官家抓去!这也是一时气恼” 老太太听后,重重叹了口气道:“外面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听说是二郎自己跳的河!说是他没有毁姑娘清誉,他是要证姑娘的清白!二郎他不是个坏孩子,他觉得自己无错,为何投河?那他身边的小厮呢?竟也不拦着?” 这母子二人聊着聊着,便问到杜仲那去了,杜仲一听老太太这是要降罪,赶忙“噗通”一声跪下,对着老太太叩首道:“奴才该死,奴才是拦不住啊!” “你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眼见自家少爷要跳河,竟都拦不住?” “奴才,奴才是” “莫要辩了。事已发生,再辩又有何用?”老太太说着,一旁的池天翔便插话道:“依我看,这奴才就该被打死!” 一听到要被打死,杜仲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倒是老太太镇定平和的道:“打死倒不必。这奴才是二郎喜欢的,罚重了一来二郎醒来要闹,二来传出去我池家要落个暴戾的名声,以后哪个姑娘还敢嫁到池家来?把这奴才拉下去杖责二十大板便是。” 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也够杜仲受得了,但总比落在少爷身上强。 待将杜仲拉下去之后,老太太方才叹了口气,又道:“关于二郎的病,先按先前几个郎中说的服驱寒的中药,若是没有好转,过几日再请几个郎中看看。” 老太太既然吩咐下去,池天翔自然点头照办。 毕竟郎中说池二并没有太严重的情况,家里人也如服下定心丸一般,只惩治了奴才,便专心给二郎看病了。 倒是顾家,这事儿闹出去之后,可没这么好收了。 当晚,顾家大堂上,顾相宜和顾相君,宁儿以及涉事的一众小厮纷纷跪成一排,顾华生坐在轮椅之上,俯视着这一众的人,今日的事儿他是越想越气。 “你们今日可是给顾家光宗耀祖了!”顾华生瞪圆了一双眼骂着,第一个训斥的便是顾相宜:“三丫头,你是不知道那安公子已和你姐姐定亲了?当街招惹你未来的姐夫,你居心叵测呀!” 一听到爹爹为自己做主,坐在一旁的顾相情抹着眼泪哭了起来,柳如歌也连连叹气,一边哄着顾相情,一边无可奈何的道:“三丫头,你姐姐十六了还未出阁,好容易相了个姻缘,你却当街做出此事!你是非要给你姐姐姻缘搅和了不成?” 一听柳如歌这么说,顾相情哭得更凶了,自从南月大娘子去世后,这家里所有的好东西她都霸占着,她的地位是顾家三个女儿中最高的。 如今这顾相宜胆子大了,就说这厨房的碳火,说是每个院同等的量,但顾相情常年都要从顾相宜的碳火例份中克扣三分之一,分到顾相情的屋里去,想不到近日来她竟知道每日派丫鬟带着秤砣去厨房,用秤砣秤准了数的带回来。 现在,竟敢在自己面前叫嚣了! 大堂之上的顾相怜一言不发,看着柳如歌和顾相情那咄咄逼人的架势,就知道形势对顾相宜不利,却不想顾相宜竟驳斥道:“父亲明鉴,今日是那安公子在首饰铺堵了女儿,非讨要个说法不成,这才闹出的事。” 顾华生被她的言辞惊到,嘴角动了动,反问着:“按三丫头你的意思,是那安瑾瑜无端堵了你,无端耍无赖,那池二救你于重围,我们顾家误伤了池二。从始至终你都无错,错的是我们顾家,错的是你父亲我?” 顾华生的意思很明确,他想看到的不是三丫头当堂顶嘴,她越顶嘴,他越是动怒。 但眼下的情况,顾相宜能怎么办?她在这个家里可没有半点的势头,所以她才怕此事闹大,让柳如歌再抓了把柄。 第13章 惩治 这顾家早已变了天,她面前坐着哭那位才是如今顾家正经八百的嫡女,而她则是继母眼中急需打发的眼中钉。 顾相宜没有任何的歇斯底里,心平气和的道:“女儿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这事儿当街众人都看到了,错确实不在女儿身上。父亲可以多方打听。” “我当然会打听!我不打听我怎么知道你们做了如此荒唐的事!三丫头,为父今日便问你,你若不去招惹安公子,安公子一个已经定亲的人,怎么会和你扯上关系?这婚事搞得不清不楚的,让人以后如何看待我们顾家?”顾华生的声音极大,根本不相信他这么好的情儿要嫁给安家,安瑾瑜会不愿意? 他今日打听的时候还在想这事是什么逻辑,亏得柳如歌一句话点醒了他怕是三姑娘不甘心,私底下找安公子想把人换回来才发生的这些。 看着顾华生那苛责的态度,顾相宜就知道父亲又听信了柳如歌的言论,索性顾相宜也不愿再解释,直接抬手起誓道:“女儿敢以亡母起誓,今日一事绝非女儿招惹的安公子!” “你!”顾华生没想到这三丫头顶嘴还敢搬出亡母,眼看着顾华生要没了回应,顾相情用手帕掩着面,当众抽泣起来:“三妹妹,大姐姐知道你这是难过,可母亲也答应了给你重新找个好姻缘呀!可自打得知安公子改娶我之后,你要么当面咒我打马球摔断腿,要么背地里招惹安公子,大姐姐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是那安老太太不要你进门,你这又是何必呀?” 说罢,顾相情哭得更是梨花带雨的,她这一句可是故意的,拐弯把之前的怨事当着父亲的面说了出来,说得顾华生一愣:“三丫头,你竟还因此咒你姐姐!” “父亲,这事妹妹已与姐姐解释多次,实属姐姐误会!姐姐月底要出阁,月中要打马球,冬日路滑,女儿觉得可能不便,提醒一句罢了,奈何姐姐一直认为女儿在咒她。她偏要如此理解,女儿也是无奈。” “你这叫多嘴!”顾华生听闻这话,更是呵斥道:“冬日路滑又如何?冬日不骑马了?不打仗了?什么都不干了?何况你姐姐在之前马球大会上多次夺彩头,她上场你多余担心!你这叫” “够了!”一旁的顾相君再听不得父亲、继母和大姐三个人合着对付顾相宜一人,厉声喝道:“父亲不是要问今日的事吗?扯那么远做什么?谁还没个做错的事了,要说做错,那怎么不说厨房私自将我三姐的例份往大姐屋里匀?大姐屋里的碳火多出来好几框都用不完,都在床底下藏着呢!” 柳如歌被顾相君突然一声吼吓得一怔,这顾相君怎么知道这事儿?但柳如歌的慌乱只持续了几秒,赶忙抛开这个话茬,道:“五哥儿说的也是,华郎,咱们不是要问责今晚的事吗?你说咱们这些人都唠到哪儿去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跟今日之事比,算不得什么。” 柳如歌这么一说,顾华生觉得也是,旋即道:“那好,咱们就不提昨日以前的事,就提今日这件。我也不追问是谁勾搭的谁,最后是三丫头回家里叫人,怎么我们这些管事的都不知情,偏是把五哥儿和家中五十个小厮叫去了!” 说到这里,顾相情又握到了把柄,既然父亲为了掩饰过去的乱事只谈今日,那顾相情便一定要插一嘴道:“父亲,您是不知道,三妹妹身边的这个丫鬟平日里便没规矩得很,口无遮拦的,仗着在三妹妹身边待得久了无法无天,这么大的事儿回来竟都不向主君通报,想找谁就找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顾相宜听出来了,这是趁着势头找宁儿的茬呢,好在宁儿也不是好欺负的,高声回道:“我怎么没找呀!我在家里找了一圈了,主君门前的小厮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赶了出去!我去找大娘子,大娘子院里的女使说大娘子睡了,我半天谁也没找到,走投无路了才只能求助五哥儿!” “对。”顾相君也跟着点头道,“我当时在场,也跟着去父亲母亲的院子一趟,发现不是找不到人就是进不去院子,我也敢拿亡母起誓我没说谎,不信把当值的小厮女使叫来,问问他们我们找没找人!” 顾相君这一发话,柳如歌着实忌讳了,顾相君毕竟还有老太太罩着,今日若是连顾相君一并责罚了,老太太一心疼肯定要重审这件事,柳如歌想了会儿便故意咬牙拍了拍桌案,喝道:“竟还有这事儿?来人,把当值的女使、小厮叫来!” 柳如歌喊来了小厮和女使,小厮和女使到场之后,柳如歌更是呵斥道:“今日未时,你们是否拦着君哥儿找主君?是否把人从我和主君的院子里轰了出去?” 女使和小厮听闻,“噗通”一声跪下道:“大娘子息怒!他们确实没说到底出了多大的事,只说三姑娘在外碰见安公子了,我们心想这哪里是大事,怕无端惊扰了主君,就” 顾华生听闻也一拍桌案道:“混账东西!这若不是大事,还有什么是大事!我顾家本是个本分商户,向来有事说事、有理讲理,今日惹出这么一出当街打人的闹剧,让南阳城的人如何看待我顾家!” 话音落下,几个女使小厮吓得毛骨悚然,只听顾华生道:“将这几个人每人三十大板,拿着身契到人牙子那里发卖了去!” 一听要被发卖,几人连忙求饶:“主君饶命!主君饶命啊!这真的不是我们的过错,我们真的是担忧主君” “放肆!”柳如歌喝道,“你们是变着法的说这三姑娘出了事还不及主君休息要紧是吗?三姑娘在外出了事就不是事儿了?” “大娘子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呀” “懒得听你辩解,赶紧拉走发卖了,这样的人留在家里真是晦气!” 顾相情心里明镜着这帮人常年欺负顾相宜那院的欺负惯了,只要听闻顾相宜在外出了事,第一反应都是嗤之以鼻,不愿出手。 可这事儿她却没想明白,娘亲怎么上来就处罚自己人? 第14章 领罚 倒是顾相宜,在见了柳如歌率先自罚后,心里惊觉不妙。 果然,在将几个奴婢拉下去之后,柳如歌面露愧色,叹道:“真想不到我院里竟出了这等劣货,华郎” 柳如歌一边叹着,一边娇滴滴的想向顾华生请罪。 顾华生见柳如歌眉头一皱,他的心也跟着疼,忙道:“不关你的事,这种婢子发卖了便是。” “嗯,以后再选婢子一定挑仔细了,绝不能再让杂货乱了家里的规矩。”柳如歌边说边叹道,“三姑娘,这事儿你受委屈了。” 听着柳如歌这么说,一旁的顾相情瞪大了眼睛,自己的母亲怎么安慰起了顾相宜? 却看那顾相宜,柳如歌越是安慰,她越是警惕,还不等柳如歌再发话,顾相宜便主动提道:“既然从中作梗的奴婢也发卖了,事儿也没闹大,那今日这事母亲便让它过去吧。且女儿今日受了惊吓,跪久了有些不舒服。” 顾相宜急着想走,谁料她这么一说,柳如歌果然切入正题,道:“这事儿,虽然母亲知道三丫头你委屈,但有一点,咱们错了就是错了。” 果然,顾相宜就知道柳如歌若没点盘算,断然不会先罚自己。 顾相宜抬眼,直视着柳如歌道:“何错?” 柳如歌坦白道:“你确实委屈,可这事儿再大也应当让五哥儿保你离开回家商议解决,怎能蹿使五哥儿打人呢?” 顾相宜怔住! 说到这儿,倒是顾相君按捺不住了,喝道:“不是我姐姐蹿使的,是我自己要打那个泼皮!” “五哥儿今年还不满十二岁,还未及冠礼不懂是非,可三姑娘你及笄了,你也不知礼数、不知轻重,由你弟弟胡闹?他当街乱棍打人,你竟不知拦阻?” 这时的顾相情微微扬起嘴角,她就知道,柳如歌断然是能讲出道理的,如此不知礼数导致门声败坏的事儿,定要狠狠责罚顾相宜。 顾相宜心里早就料到,这事儿到了柳如歌手上,没有把柄也会被抓出把柄,家里没人会为她主持公道,她也无法全身而退。 只有顾相君气得怒道:“人是我要打的!有什么事你冲我来!你责问我姐做什么?” 柳如歌道:“错就是错,即便是我做错,我也认。五哥儿现在做事有些冲动鲁莽,回头也是需要说教的。但现在我只想问三丫头,明知五哥儿当街打人为何不拦?任由事情闹大?你是个知礼数的,这事儿明知故纵,可是有意纵他打人以泄愤?” 这话宁儿都听不下去了,吼道:“你胡说!我们姑娘拦了,没追上!这事儿” “宁儿,说了多少遍了,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闭嘴!”根本不让宁儿说完话,顾相宜便斥了过去。 这一瞬,她懂了。 今日的罚,她定是要吃了,即便顾相君想替她担着,但他年幼,他还没到承担责任的岁数,这事儿只能由着柳如歌怪到顾相宜头上,当时顾相宜是拼了命的要去拦他,怕生事端,但一来宁儿当时岔气,他们根本追不上,二来顾相宜还真没料到池二会跳河! 这事儿,顾相宜躲不开了。 且她这个宁儿向来是个傻的,想把这事儿揽在自己身上,若是仅仅是往日宁儿嘴快两句,顾相宜便帮她挡下了,而今这件事上,柳如歌可是自己先发卖了两个自己的奴婢,若宁儿耿直忠诚怕主子受罚揽罪,柳如歌顺势就“一碗水端平”,打着公正的旗号把宁儿发卖了去! 她这是在给上次宁儿直言冲撞她女儿的事儿报仇啊,且宁儿虽是个傻的,但她是唯一一个顾相宜信得过的人,倘若宁儿被发卖,顾相宜身边换上柳如歌派来的丫鬟,那顾相宜便是彻底被柳如歌克死了。 想来事到如今,只能顾相宜自己担罪了。 “女儿有错,女儿当时以为只是吓唬吓唬那泼皮,没想到会闹得如此严重。女儿认罚。” “姑娘!”宁儿不解的道。 柳如歌也吓了一跳,她原是以为顾相宜会澄清自己的冤屈,让她借机把这个给自家女儿惹晦气的丫鬟发卖了,谁知顾相宜竟自己认了! 如果是丫鬟,柳如歌便随便处置了。如果是君哥儿,柳如歌不敢乱罚,怕罚重了引得老太太责问 而这顾相宜,谁看不出是家里不得宠的,她的地位顶多仗着个嫡女身份比顾相怜好一点,如今以这个罪名落在柳如歌手上,柳如歌就算上板子她也得认,就在柳如歌思量如何处置她的时候,顾相宜黑眸一转,率先请愿道:“女儿此事所办不妥,损了顾家的名誉,女儿自行请愿去祠堂反省三日,诚挚思过。” 柳如歌大惊! 她竟然自己提出了惩治方式,柳如歌还没发话呢! 原本柳如歌现在治不了她的丫鬟,想加倍治在顾相宜身上,谁承想顾相宜先发制人,让柳如歌一时不知该如何加重处罚。 思及此,柳如歌不由得面露僵笑,原本的杖责无从施加,顾相宜看了眼一旁一言不发的顾华生,再度重复道:“父亲,女儿深知此事有损顾家礼义,自行请愿去祠堂反省三日,于列祖列宗面前诚挚思过。” 她忽然问及顾华生,更是让柳如歌始料未及,这真是不像从前那个任由自己拿捏的三丫头了,不知何时开始,她明哲保身之余,又多了分不怕事的犀利。 顾华生见此事落在他身上,望了眼旁的顾相情和顾相笙和一直默不发声的刘氏、顾相怜,除了最近身体不好的老太太,家里这几口人都在场,让顾华生如何重罚? 顾华生道:“念及三丫头颇有诚意、知错能改,便去祠堂思过三日罢。” 这顾华生这么一允,更没柳如歌什么话了,只得继续僵笑着道:“主君说的是。咱们本就不是以重罚为目的,只想让姑娘记得这个教训。” “母亲说的是。”顾相宜领罚之后。 此事,当众便这么结了。 唯独宁儿还不解姑娘为什么自己要去那祠堂跪上三日。 待目送顾相宜去了祠堂之后,顾相情却是不甘心了起来:“娘,这么大的事儿,这么好的机会,让她跪三日就完了?” 第15章 冲喜 回屋的路上,顾相情一万个不愿意,不停的数落着,柳如歌听着顾相情在自己耳边灌着埋怨的话,却是一言不发。 待进了屋之后,柳如歌关了门,看着顾相情这一副倔样,突然叹了句:“情儿,娘发现娘确实做得有些不妥” “娘你还知道自己做的不妥,那顾相宜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你怎能” “娘做的最不妥的事,就是将你的婚事安排得急了!你到现在都是个目光短浅、不知进退的,到了安家,依你现在的斤两和气性,到了那边怕是过不了几天就得一纸休书被打回来。” 若说悔,柳如歌只这方面悔。这一路上她着实被这个蠢女儿的想法给气到了,这点礼数都不懂。 还得柳如歌耐心给她讲:“娘也没想到她会主动领罚,她领罚之后主君也认为妥当,你还想让娘在大堂咄咄逼人故意叫嚣为你出气不成?你自己这么大个人了连三姑娘那样没半分势力的人都应付不了,只会到你娘我这里哭嚷,待你嫁出去了在那边受了委屈,你也想回来找娘哭嚷不成?” 柳如歌坐在床上,越说越气,顾相情听着也跟着怨,委屈的道:“我看娘你就是看我要出阁了,不疼我了。” “我岂是不疼你?这些年本该是三丫头的好处,哪个不是娘帮你争过来的?倒是把你惯得不知深浅,稍有不顺意的便数落起你娘我来?” “娘你也好意思提这些?我得的那些能有多少,跟弟弟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挥霍的那些比起来还不是九牛一毛?” 听着女儿还在计较这些,柳如歌深深叹了口气,道:“有心思计较这些,怎不把心思放得远些?你也不想想你娘是如何从一个舞女侍妾走到今日当家主母这个位置的,本以为将你送去安家,日后能跟着鸡犬升天,现在越发觉得你是个立不起来的。” “娘,咱们不说其他的,女儿现在能不能嫁去安家都是个问题呢!那安公子当街和三妹妹叙旧情,他还惦记着三妹妹,娘你不早些把三妹妹安排了,女儿如何能安心?没准过两天安老夫人返悔又要娶三妹妹,可怎么办?” 虽是对顾相情恨铁不成钢,但柳如歌却认为这点确实值得顾虑,毕竟三姑娘只是身子骨差了些,红花一事只是谣传,安公子若是真破了谣,她岂不是白折腾了? 得赶在安家发觉之前,把三丫头彻底的打发了。 却说此刻的池家,池映寒躺在床上,逢人就装死,见是杜仲一人进来,才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瞧着那杜仲一瘸一拐的模样,池映寒心头一紧,他也知道父亲一开始生气责罚,把他打了,但现在到了第二天了,他心想着父亲也该消消气了,才问道:“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什么态度?” “可别提了少爷!老爷现在还在气头上呢!”杜仲说两句话,疼得直拧眉。 “啊?我都已经躺一天了,他还在气头上呢?这到底还是不是亲爹啊!”池映寒嘴角抽搐着,他以为这事儿能拖过去,但杜仲却道:“少爷你不是怕把病情说重了,惹得夫人和老太太着急么?于是咱们就说少爷你没什么大碍只需要歇息几天,现在这老爷还寻思着等你醒了怎么收拾你呢!” 池映寒无语凝噎。 亲情呢?爱呢?怎么成天想着往死里打他?! “少爷,小的估摸着您还是再躺两天看看情况吧,毕竟您之前说好了不再犯事,不到一个月又惹这么大的祸,新账旧账加一起,可不止二十板子了” 池映寒自然明白,索性继续装死,他不起来了! 池天翔虽尚在气头上,苏韵和老太太来看过几次,期间叫了几个大夫,大夫都说人没事,可能是受了惊吓才醒不过来。 直到第二天下午,老太太见人还是没醒,有些急了,道:“这郎中都不管事,要不找几个懂做法的来看看?许是我这孙儿受了惊吓散了魂儿也说不准。” 池天翔一听这话更是头疼,道:“母亲,您别整那些歪门邪道,郎中说没事,那就是没事。倒是这个逆子,待他醒来一定要好好教训!儿想好了,最近去山上给他请个师傅治治他” “胡闹!”老夫人震了震拐杖,“寒儿还是不是你亲生的了!他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不想想怎么给他治病,竟还如此苛责于他!” “怎么叫不好好治病?这两天十几个大夫都看过了,都说无事,就连老二那全城有名的神医都说只是受了风寒和惊吓” “两天了我的孙儿还未醒,这些大夫哪一个中用了?你现在还把老二扯进来,老二连自家痴儿都治不好,他说的话还能作数?” 池天翔也知道老母亲顽固执拗,他辩不过,只道:“那您再找人看看。” 于是,那老夫人当日便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道术高深的法师,法师进门看过之后,出门和老夫人道:“令郎此前受到严重惊吓,冲撞了魂魄,现在三魂七魄散乱不齐,才导致无法清醒。” “什么?怎么这么严重?”老夫人一时间慌了,“那得怎么化解啊?” “这个难说,有些人遇到这种情况,三日之内择个吉日冲冲喜便能痊愈,有些人如果三日之内无法冲喜或者冲喜效果不大,过了三日便需要做法事,贫道便开坛做法一场,助令郎起死回生。” 请这些高人做法事价钱自然不便宜,但以池家的财力并不在意这些,只是一听到需要起死回生,老夫人这便怕了,送走那高人的时候,老夫人不停念叨道:“我可就这一个嫡孙,可千万要保住他啊!” 池天翔却觉得荒谬:“三日内冲喜?谁给他冲?就他那个泼皮的名声,整个南阳城谁敢嫁他?” 想起这个一无是处的孽障,池天翔就一肚子气,忍不住斥道:“当年那些土匪带走的怎么偏不是他?” 苏韵一时也听不得池天翔这话,道:“官人,您就少说两句吧,现在给孩子治病要紧!” 得,那他就不说了,家里老太太要主张的事儿,他哪里拦得住? 第16章 说媒 池天翔且站在大门口,看着老夫人和苏韵又是张贴池家找人冲喜的告示,又是四处找媒婆说媒,“啧啧”两声道:“你们就折腾吧!二郎在南阳城什么名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且看哪家姑娘能看上这门亲事?老子这一世英名现在大半都折在这孽障手里了!要我说,还不抵好好寻摸一个能管住他的” 老夫人听不得池天翔再说风凉话,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可闭嘴吧!我的孙儿哪里都不差,他就是心思单纯了些,都十八了也没想过要成家,若真张罗起来,你怎就知道没人应?” 池天翔不答话,只摆了摆手,任由老母亲闹去。 不到几个时辰的时间,池家要招姑娘冲喜的消息就在南阳城传开了,人们边议论边笑,就这南阳城第一大笑柄,哪家姑娘脑子不灵光才去给他当媳妇。 倒也是巧,柳如歌的丫鬟翠红此刻也在外采买,听了这等奇闻,拔腿就跑回家给柳如歌报信去了。 柳如歌听闻大喜。 她正寻思着用三姑娘结上池家的亲事,毕竟那池家的傻儿子随手便挥霍几千两银子,若是结了亲家,她能捞到的聘礼和日后的财力是不计量的。 顾相笙日后娶亲名声也好听了许多,想不到这池家竟主动招亲,且这时三丫头还在祠堂禁足,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柳如歌哪里敢含糊,生怕这么好的机会被错过了去,赶忙催促翠红道:“你再去瞧瞧,看都有哪几家闺女报名了?” 翠红又去盯上半个时辰,回来禀报道:“回大娘子,一个报名的都没有,怕是那池二郎名声太臭,哪家姑娘敢嫁?” 柳如歌听后先是惊喜竟然没有竞争对手,但再一想,便觉得不妙了,没人报名,唯独她一个人把自家继女报上去,岂不是惹人非议? 不妥,她得想个办法。 柳如歌黑眸一转,已笃定这亲不可能有其他人同自己争抢,便又唆使翠红道:“你现在上街,假意采买,实则和议论此事的街坊们唠唠去,把三丫头和池二郎的勾当好好捏造一番,可懂?” 翠红跟了柳如歌这么久,这点技俩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不多时便混入闲谈的街坊中,议论起池二和顾三姑娘这点破事,边议论边宣扬这满城皆知的池二出面帮顾三姑娘训斥安公子定是因为二人私下早已有往来,且三姑娘退了安瑾瑜的亲也是因为心许池二,不过是三姑娘碍于面子把这破事都遮下罢了。 翠红这么一起哄,众人也纷纷跟着这么认为,谣言不多时便散播了出去。 而池家这边,告示放出去一下午也不见有回应,池天翔正在家里念叨着,谁料这时候流言倒是传了过来。 老夫人本就因池天翔一心以为没人愿嫁自己孙儿的话赌气着,一见媒婆带回了这小道消息,给老夫人搞得一愣。 想不到自己的孙儿在外竟有这样的事! 而媒婆哪里管那么多,瞧着现在的势头,那顾家的亲是最易谈成的,于是便问着老夫人的意思,边问边添油加醋的道:“这顾家三姑娘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懂些商道和医术,这等良家闺秀若是嫁进你们池家,你们池家可赚大了。” 这婚事如同天上掉馅饼一般,池天翔第一个觉得成不了,这么好的闺女,愿意给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冲喜? 但苏韵听闻那流言之后,头脑一转也就反应过来了:“莫不是这次二郎把事儿闹得满城皆知,惹得顾三姑娘不好再嫁了?” 她这么一说,池天翔也觉得是这么回事,猛一拍大腿道:“这个混账东西!” 若不是把人家姑娘后半辈子都给毁了,惹得顾家走投无路,好好的姑娘会甘愿让一个不成器的泼皮糟蹋了? 唯独老夫人听闻此事大喜,道:“这婚事算起来倒也还能接受,且不说我孙儿的病耽搁不起,这媳妇也还不差事。但是有一说一,顾家在商户中的排位本就低出我池家几条街去,若不是我孙儿急着冲喜,定还有更好的姑娘等着,哪怕让老三去朝廷那边打听一下,张罗来的姑娘也定比这个强,所以这婚事也还便宜了顾家那姑娘。” 还是苏韵心疼那三姑娘,毕竟若池映寒不闹这出荒唐事,人家姑娘也还有大好的前程,苏韵叹了口气道:“既然决定去提亲了,那便在聘金单子上多加上一些吧,毕竟咱池家也不差钱。” 老夫人蹙眉道:“聘单照常给就是了,加什么加?顾家那姑娘嫁于我孙儿,本就是高攀了,他顾家就偷着乐去吧!” 苏韵推了推池天翔,池天翔心里正烦着,经不起女人这般吵嚷,不耐烦的道:“加!就当是给顾家吃个定心丸了,免得他家再有什么不愿意的地方,顺便也表明我们池家是诚心解决这荒唐事。若顾家答应,明日一早便下聘金,后日将顾三姑娘嫁过来冲喜,就这般说媒去吧。” 媒婆见事成,欢喜的道:“好嘞!我这便去告知顾家!” 媒婆笑着刚要走,原本对这婚事并不在意的池天翔突然摆了摆手,又把媒婆叫住,道:“等会儿,顾家那姑娘你见过没?什么样的?” 媒婆也不加反应的笑道:“当然见过了,你们就放心吧,那姑娘好着呢!” 池天翔一时不知怎么形容,指手画脚了半天才勉强描述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点气势?” 老夫人一听,又怒了:“要什么气势!你还想找个命硬克夫的不成?” 池天翔嘴角抽搐,得,他不说了! 于是当年下午,媒婆便进了顾家说媒。 柳如歌就知道这人肯定会来,也没通知顾华生,将媒婆迎进了自己屋里,假意不知道媒婆要来,先是故作震惊了一会儿,又被媒婆说的池家给出的聘金说得心动,没半个时辰的工夫柳如歌便应了,欢喜的送走了媒婆。 待送走媒婆之后,柳如歌才将刚刚池家媒婆来过的事儿说给顾华生。 毕竟没人知道柳如歌从中作了什么梗,众人看到的只是柳如歌只是凑巧最近也在考虑三姑娘的婚事,凑巧某天下午池家突然也想娶顾三姑娘且派媒婆来问,凑巧柳如歌寻思这婚事也没什么不妥的便应了。 整个过程柳如歌既利己又把三姑娘清了出去,还落不到半点埋怨,对她而言可谓是天赐良机。 回头柳如歌再讲给顾华生,说那池家财大气粗,结交的面也宽广,甚至还有朝廷的亲戚,结了亲对顾家以后的生意和发展都有好处,但前面的千万种好处顾华生都知道,但同样他也知道偏偏那池映寒是个不堪托付的。 “这婚事,唯独委屈了三丫头了。”顾华生心里还是拎得清的,柳如歌赶忙哄道:“一开始我也考虑过这点,但今儿那媒婆也同我说,池家人都挺好的,生活条件样样都好,三丫头本就懂事,在那边安分守己的便委屈不了她,她到了那边有福气呢。” “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是,想来三丫头也闯不出太大祸事来,只是明日下聘,后日就嫁去,终归是急了点。” “他们家二郎患病,虽是不重,却也急着三日内冲喜,这才时间排的紧了。总之孩子以后嫁到那边能好好生活,我这心也就安下了,九泉之下的姐姐也放心了,以后若是去见了姐姐,我也” “呸呸呸,马上就办喜事了,说什么不吉利的。”顾华生连忙打断了柳如歌。 这两家已经商量妥当且第二天一早便要来家里下聘的大事,唯独禁足于祠堂的顾相宜毫不知情,她能料想到柳如歌会把她当眼中钉去对待,但谁能想到柳如歌这么快就在外面搞这么大的事儿。 在祠堂整整跪了一天,顾相宜滴水未进,也并没听闻父亲有半分的关心。 前世她嫁的急,嫁去之后因为安瑾瑜步步高升,父亲面子上装的倒还算疼她,这一世她推了安瑾瑜的亲,在家中多待了些时日,发现父亲的本质暴露得让她懒得再多辩一句。 待得越久,便越能体会母亲当年的心境,她本是欢欢喜喜嫁进来做大娘子的,她来的时候顾家也是个商家大户,她这辈子都没估算到嫁进来之后顾家主君会被柳如歌魅惑,顾家生意急转直下,还是她生前耗尽心血支撑着。 她同样想不到,如今顾家的产业许多已经支撑不住,铺子卖了许多家,她记得前世她嫁入安家没多长时间,顾家资金便周转不开,逼迫她从安家讨到钱来,现在想起来顾相宜都感到反胃。 “母亲,您怕是不知道,女儿先前那段婚姻,竟走得和您一样,您经历过的痛苦,女儿也经历了一遭,这次回来,女儿定要改命。绝不会再让自己陷于任何绝境中。” 顾相宜双手捧着母亲的牌位,叹着纵使重生一场,依旧无法改变母亲的悲剧,尽管人心已识,她当下也无法为母亲讨回公道。 第17章 中毒 就这么跪了一天,顾相宜本就有些虚的身体越发觉得乏力,但心却如同麻木了一般,宁儿看着顾相宜就这么跪着,心也跟着痛道:“姑娘,今日这罚,还不如奴婢替您领了呢” “你若是领了,后果就不止如此了。”宁儿这个傻的,莫不是看不出来柳如歌要如何对付她? 宁儿瞥了瞥嘴,没有言语,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声响,顾相宜转头一望,见来者竟是顾相怜。 “二姐姐?”顾相宜此刻不便起身,还是宁儿上前将顾相怜迎了进来,顾相怜唯唯诺诺的,说话也同蚊子声一般,来到顾相宜身边,小心翼翼的道:“三妹妹,当时堂上姐姐也不好为你辩说什么,妹妹可莫要怪罪于姐姐。” 顾相宜自是知道,就顾相怜这老鼠一般的胆量,哪里敢当堂驳柳如歌一句不是,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把自己也折进去。 且南月去世之后,顾相怜和刘氏更是步履维艰,大堂上柳如歌让刘氏和顾相怜去看笑话,她们只得乖乖坐在那里看笑话。 只是顾相怜哪里笑得出来,待到夜深人静,才在屋里拿了些糕点和茶水,给顾相宜带了过来。 “二姐姐有心了。”顾相宜看顾相怜深夜过来陪同,并且拿出糕点掰开,一半自己吃去,一半递给顾相宜。 顾相宜本就对她没多大疑心,见她也跟着吃,便也接过另外半个糕点,再同顾相怜喝了几盏茶,身体这才恢复了些许力气。 “就这么让妹妹跪了一天也不闻不问的,这还在南月阿娘灵位前,真不知她们怎么想的。” 到了柳如歌听不到的地方,顾相怜方才敢数落柳如歌。 “你我都是失了后盾的顾家晚辈,如何能同那堂前的叫嚣?只怜顾家这么些积蓄,出不了几年就会被他们挥霍一空。” 现在顾家已走到哪一步,顾相宜心里明镜着,顾相怜却是有些怕了,道:“那依妹妹看,我们应怎么办?” “早日离开这个地方便是,越清净越好,这地方可不会因你惦念它而回馈你什么。” “同阿娘一样是吗?” 顾相宜应了一声,她们同在南月照料下长大的,顾相怜不是不知这个理儿。 今夜顾相怜有心来陪她,顾相宜便同她说上几句不轻不重的,那顾相怜起初是来道歉的,见顾相宜也没怪她,便放下心来聊了许多。 这一盏的茶水,很快便尽了。 待夜深了之后,顾相怜才回了房,顾相宜让宁儿将顾相怜送走后,听闻宁儿回来也道:“姑娘,不早了,歇息吧。主君只让您禁足思过,并未要姑娘通宵啊。” 其实不用宁儿说,顾相宜自己也觉得一阵困意袭来,这股困劲儿直冲头脑,几乎是撑不住的,躺在蒲团上睡去。 她睡得昏昏沉沉的,不知睡到几更天,忽然潜意识发觉喉咙干燥,嗓子如同要冒火一般的干燥。 她勉强起身,发现身上忽然十分乏力,这症状她第一反应是受了凉,却也不严重,朝着屋内一看,果然是碳火快熄了。 “宁儿。”顾相宜唤道,宁儿睡得迷迷糊糊的,见姑娘喊她,立刻应声道:“诶!姑娘,怎么了?” “回我屋里找些碳火添置上,再找壶茶水来。” “诶!”宁儿应下之后,不多时又添置了碳火,顾相宜深夜喝了几碗茶后,便又睡下了。 这一睡更加的昏沉,几乎是到了天亮的时候,顾相宜生生却是被热醒的,全身上下都在发热,且头有些发晕,身体无力根本起不来,甚至神智有些不清醒,按说昨夜点了碳火,祠堂的温度不至于引起发热,顾相宜心道不妙,立刻为自己把脉查看,惊觉脉象有些紊乱。 怎么可能 扪心自问,对顾相怜这人,顾相宜本是没多大怀疑的。 且昨夜二人一同饮茶,茶水是同一壶的茶水,茶杯还是宁儿去厨房找来的,顾相宜一时想不透她是在哪个环节中的毒? 虽说此毒本不足以致死,但不加以救治,顾相宜定是落不到什么好的,眼下顾相宜没精力去断究竟是何处来的毒,她判断片刻,忙唤道:“宁儿,宁儿!” “诶!姑娘!”宁儿匆忙过来,见这大半夜的,顾相宜忽然身体发热,惊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脉象紊乱,心率不齐,症状不是普通风寒,恐是中毒了。” “啊?”宁儿吓得不轻,刚刚还好好的难不成是二姑娘? 但不太可能啊,以二姑娘的为人,宁儿一个丫鬟都不信她有胆子在府里公然下毒。 “莫说其他,宁儿,我现在给你一个药方,按照上面的药材去抓药,这些药材家里就有,快去。” “是,姑娘你撑着点儿,我这就去报!” 宁儿吓坏了,待按照顾相宜给的药方记下之后,赶忙跑出祠堂,结果她不出去还不要紧,这一出去,外面的情况险些惊到她! 她和顾相宜不过是在祠堂跪了一天,这顾家便大门敞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被搬进来,柳如歌在门口迎着,几乎几十箱的东西,搬都搬不完。 宁儿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赶忙去问不远处的一个家丁情况,家丁倒是一脸困惑,道:“你不是三姑娘身边的宁儿吗?这是池家给三姑娘下聘呢,你不知道?” “啊?!”宁儿惊得下巴差点没跌在地上,才一天的工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而且还是池家?怎么会是池家?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宁儿心里慌乱到极点,想立刻回去告诉姑娘,让姑娘出来管管这荒唐事,但又一想,姑娘现在被禁足,且还忽然发了病,宁儿就算头脑不灵光,也深觉这是被人算计了! 宁儿一时头大,甚至不知哪头重了,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应先去给姑娘找药。 宁儿遂去问药,但掌药的老郎中和女使给出的答复竟是:“二姑娘屋里来人说二姑娘深夜受了风寒,你说的这几样药材,都被二姑娘屋的拿走了。” “拿了多少?一点都不剩了?”宁儿急问,得到的回复是:“都拿走了。” 第18章 出嫁 这怎么可能? 宁儿惊愕了片刻,却来不及多想,赶忙又去了顾相怜的屋里,果然听闻丫鬟彩蝶道:“二姑娘晚上回来后有些不舒服,不知是吃坏了什么还是深夜去祠堂冲撞了什么,于是我们去找家里的李郎中来看,李郎中确实开了些药,但药量也都是一两二两的,不存在我们这屋把药全拿走的事儿啊,且二姑娘这会儿服了药休息了,你有什么事同我们说便是。” 二姑娘这边说没人拿那么多药,但李郎中却说女使负责抓药的,女使说药都给二姑娘屋里拿走了。 这可倒好,也不知哪头在隐瞒,宁儿一个丫鬟翻不起风浪来,被踢来踢去。 最后气得宁儿豁出去道:“还欺负起人来了不是?既然你们都不管事,那我今天豁出去也得找主君给我们姑娘说理去!” 宁儿今天还真就不怕事了,三姑娘还病着等药,这屋里就欺负起人来了! 见她怒气冲冲要上前堂,柳如歌的几个丫鬟急忙给宁儿拦下,道:“还知不知规矩?主人们正在议事,前堂不得入内!”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家姑娘病了,二姑娘屋和李郎中合着忽悠我!不知道里面谁在挑事,这事儿我得找主君说理去!凭什么三姑娘有点小错就把她往死里逼,这会儿后院有错便没人管了,这家里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宁儿也是被气急了,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家子都跟商量好的一般,是活活的要把姑娘往死里逼。 柳如歌的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了片刻,还是耐得住性子道:“怕是需等半个时辰,大娘子还在议亲,三姑娘是急病吗?若是急病,先让院里的李郎中看看去呀!” 这话看似关心,在宁儿听来却是废话,她可不就是从李郎中那里出来的么? 但宁儿还是从愤怒中冷静下来,这会儿她便容他们半个时辰,她得外出给姑娘讨到药才行。 结果这一出去,更是让宁儿无语凝噎附近的药铺今日都未开门,问了都说是有急诊,不知道几时回来。 有几家开了也没有宁儿要的药材,待宁儿回来的时候,气得已说不上话来。 却说这时的池家,杜仲从昨晚开始就没听到什么动静,还以为老爷决心安定下来了。 谁料今早便听说老爷和夫人今日早日出门,浩浩荡荡提着聘礼去提亲了,为的是给二少爷冲喜! 杜仲大脑“嗡”的一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操作,焦急忙慌的冲进池映寒房间内,高喊道:“少爷!少爷不好了!你快起来吧!出大事了!” 池映寒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道:“怎么了?穿帮了?” “比穿帮还严重啊少爷!老爷他们他们见你迟迟不醒,准备给你冲喜呢,今早出门提亲去了!” “啊?”池映寒一轱辘坐起来,原本气色还润泽的俊脸“唰”的一下便白了下去:“冲喜?!” 池映寒第一反应,觉得自己是做梦呢! 旋即,池映寒面目呆滞了一刻,杜仲见他呆滞,也跟着不敢吭声。 二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着,忽然,遂见池映寒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目瞪口呆的道:“不是做梦。” “怎么可能是做梦啊少爷,您快别掐自己了,再掐破相了!” 杜仲见少爷这是真给吓傻了,赶紧上前揉了揉池映寒的脸蛋,池映寒这会儿才淡定下来,问道:“我爹他他去哪家提亲了?” 杜仲慌道:“小的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 我的天呐!这上哪儿追他去呀! 池映寒赶紧披上件衣服推开房门,这把可是作了大死,要是因为这荒唐事儿被他爹随便找了媳妇给他,他还不如真跳河算了! 说来也巧,这池映寒刚慌慌张张的跑到家门口,便见池天翔和苏韵下完聘推门回来,池映寒见他们这会儿正回来,赶忙上前道:“爹!娘!我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你们给我冲什么喜啊!”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气得一时间忘了自己还是个病患了,惊得苏韵大呼:“二郎!你醒了?老爷,莫不是这道士真的灵验,成了亲事,人立马就好了!” 池映寒心头阵痛,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什么道士,什么灵验? 他根本就没病啊! 池天翔也发现情况不对劲,只听池映寒近乎绝望的道:“爹,要不你还是抡棍子打我吧!我不装了!你往我天仓上打也比这从大街上随便给我找媳妇强啊!” 池映寒算是悟了,什么叫长痛不如短痛,什么叫不要在丧心病狂的老爹面前耍小聪明 孰料,池天翔眼珠子瞪得极大,不知凝噎了多久才吐出四个字:“你是装的?!” “昂!从跳河开始就是装的,这不上次被你打得差点瘫了怕你再动手吗?现在我招了,你爱怎么打怎么打,你赶紧把婚给退了!我这大活人在这儿站着呢,冲什么喜啊!” 苏韵和池天翔彻底惊了。 装的! 二郎的病竟是装的! 怎么会闹这么大的乌龙! 自己儿子惹是生非,现在还偏偏把人家姑娘给搭上了! 但苏韵终究还是心疼儿子,赶忙哄道:“没事的二郎,这事儿你祖母不知道吧?” “我刚从屋里出来,我怎么知道她知不知道?爹,这婚事” “闭嘴!”还没等池映寒说完,池天翔便是一吼,他狠狠的瞪着池映寒,池映寒知道要出事,赶忙躲到苏韵这边。 苏韵下意识护住池映寒,劝道:“老爷,孩子也不是故意想把事儿闹成这样的,有话都好好说” “好好说?你们谁好好说了!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左一个郎中右一个郎中都说没事,你们偏要扯这歪门邪道,这会儿就要好好说了?现在这事儿闹得满城皆知,这亲还是我亲自去提的,然后你们说退就要退?老子真怀疑这孽子是不是托生到池家寻仇的?池家好好的名声因他毁了大半,这若是再让人知道他是装病、退亲,老子还有脸做人了吗?” 这理苏韵也知道,先是调戏闺秀又是冲喜,池天翔好不容易把事圆成了两家和解,若再让外人知道二郎是装病,又闹退婚,池天翔的老脸着实挂不住。 “爹,我也没想到你们这么胡来啊!我也是受害者啊!我说了我媳妇我要自己挑,我要找一个我喜欢的,你们答应过我的!你现在这简直就是从大街上随便拉来个人给我当媳妇,你考虑过我吗?” “行了!”池天翔真是怒极了,“你们谁都有理是吧?全家老小的一通胡闹!行,今儿老子也跟你们一起胡闹病是你装的,这喜你跪着也得给我冲了!来人!把二郎关起来!” “爹你不能这样啊!还是不是亲爹了!” “不是!”池天翔怒回道,真是气死他了! 池映寒看惯了他爹一副铁青的面孔,却没想到他爹今天狠出了新高度,这亲事他不想答应也必须答应! 就这样,池映寒稀里糊涂的被锁在屋里等着娶媳妇,顾相宜更是全然不知情。 宁儿生生折腾到夜里,才见到柳如歌的面,柳如歌忙道:“明日就办喜事了,我这一天忙里忙外,竟不知三姑娘病了!怎么不早点通禀我?” 宁儿也顾不得顶撞,怒道:“大娘子屋里的女使我都通知了,她们都说帮着通禀,却偏偏等到现在,屋里的没药材找不到人,屋外的药铺都关了,这是要逼死我们姑娘么!” 丫鬟们急辩:“我们也不知大娘子去了哪里。” 这会儿柳如歌却也不生气,赶忙训斥几个丫鬟道:“不知道也不找找,你们这帮没心没肺的,那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平日是怎么教你们的?” 柳如歌这么一说,几个丫鬟才纷纷认错。 宁儿也不想再辩了,柳如歌满嘴都是理,她再怒也辩不过,眼下遂带柳如歌去了祠堂。 “姑娘昏睡一整天了,一直发热,也叫不醒。清醒时候给了奴婢这个药方,让奴婢抓药,还请大娘子救救姑娘。”宁儿只得求助柳如歌,柳如歌一脸惊慌与痛惜,忙问:“李郎中来过了吗?” “来过了,李郎中也说这个药方能治,可是根本寻不到药。” “来人,赶忙出城寻药,越快越好!”柳如歌的反应比宁儿还焦急,待下人带药回来之后,已是两个时辰之后,宁儿看着柳如歌心急如焚的让人调药给顾相宜喂下,但此刻距离发病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顾相宜被耽误了一天一夜才服下解毒的药。 发热的情况减退了,但人还是昏昏沉沉的,只听柳如歌焦急的道:“天爷呀,怎会出了这种事!这个下毒的我定会找出来,但现在马上就是吉时了,快给三姑娘梳洗打扮,吉时上轿可耽搁不得。” 于是,顾相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这个轿子的。 但由于轿子过于颠簸,轿子还没抬出几条街,顾相宜便渐渐恢复了神智。 她缓缓睁开眼,头还晕着,一时间辩不清眼前的景象,只听闻耳边传来一阵哭声。 第19章 洞房 伴随着的还有一阵劝叨声:“诶呦!大喜的日子你哭个什么劲儿嘛?” “我家姑娘是被你们陷害的!你们这是活活要把我家姑娘逼死!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把你们这些杀人犯统统告上官府!” “诶呦,我说姑娘啊,这可是顶好的姻缘呐,你家姑娘一个不得宠的,能嫁去这么个商家大户,够她后半辈子享福的了,也就你这种小丫鬟不知好歹。” 顾相宜头脑晕眩着,恍惚之中记得自己在祠堂饮完茶之后便中毒了。 毒不致死却能令人浑身无力、神志不清,她趁着还清醒赶忙让宁儿去配解药。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 只在睁眼后发现视线被红布遮住,身子斜靠在轿边,全身尚在乏力之中,掀开盖头,竟发现自己一身大红的喜服! 怎么回事! 顾相宜瞳眸瞬时瞠大,她现在这是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 顾不得多想,顾相宜扶着轿子边缘勉强起身,掀开轿帘,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姑娘,姑娘你醒了!”宁儿惊喜的喊着,顾相宜瞧见的却是她哭肿的眼睛,媒婆见姑娘醒了,也欣慰了一分,柳如歌之前保证过人没问题,旅途颠簸一点人自然也就清醒了。 果不其然,媒婆笑道:“醒了好,醒了好!再过一条街便到了!” 顾相宜看了眼左右的队伍,那队伍浩浩荡荡如一条长龙一般,极为隆重,就连轿子也是华丽的大轿。 前方还派了领路的队伍,这阵势顾相宜一眼料定必是城内极有钱的人家。 “宁儿,到底发生什么了?” 顾相宜忙问宁儿,宁儿哭哭啼啼的道:“姑娘,昨日你病了之后奴婢本想去找药,可李郎中却说二姑娘急病把药都取走了,二姑娘却说没拿,外面的药铺也偏偏没药,这时又偏听大娘子做主将姑娘嫁给池家二郎冲喜!奴婢只得求助大娘子,可大娘子一直拖到快天亮才给姑娘服药” 纵使宁儿支支吾吾的说不清,顾相宜也听得出来,这是一招连环计,一环接一环,杀顾相宜一个毫无防备、措手不及,还将屋里好几个不知情的旁人都牵扯了进去。 纵使最终害的是顾相宜,也如同一场巧合,几波人都有意或无意间成了间接帮凶,倒是柳如歌除了安排个婚事之外,与此事看似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一招神不知鬼不觉,让顾相宜彻底中了埋伏,她甚至现在都反应不过来,自己这是要嫁人了! 顾相宜一时间四肢无力,整个人瘫坐在轿子上,脑袋嗡嗡的。 她重生一场,处处防备着柳如歌,却不料柳如歌能拿她最信任的顾相怜将她一军,且现在那顾相怜究竟是真受害还是听从柳如歌的安排,她也不得而知,一股强劲的恨与怒涌上心头。 那池家呢?池家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娶她? “宁儿,你上轿同我说说,还有什么情况,为什么是池家?池家怎么了?” 如果不是有急着娶媳妇的,柳如歌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宁儿上了轿,把听到的消息全告诉给了顾相宜,听闻是池二跳河之后一直昏迷不醒,他们家人听说跳河那天是因为他喜欢顾相宜,所以找媒婆来提亲的。 “喜欢我?这话是池二说的?” “奴婢不知,只听说是池家主动要娶姑娘的,大娘子觉得他们有诚意便应了,其他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宁儿一直在哭,深知顾相宜一个好好的姑娘,若是嫁给池二那个臭名远扬的无赖,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呀! 顾相宜全然不信柳如歌有传闻中的那么无辜,可偏偏柳如歌太奸诈了,这事说出来也没人信跟柳如歌有任何的瓜葛。 顾相宜记下了这笔账,但事到如今,这喜她不得不冲,好在池二昏迷,不至于被这个无赖毁了贞洁。 她要冷静。 只是 纵使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做不到。 身体终归是气得发抖的,天知道她是如何从安瑾瑜的魔爪中挣脱的,却在短短三天时间内被送入池家这个虎口。 她的心是恨着柳如歌和池家的,她发觉自己终究还是个有情绪的,眼下她平静不下来。 直到轿子停下,宁儿搀扶着她下了轿子,她须盖头遮脸,看不清路,只听宁儿道:“姑娘,池家置办了一条街,府里置办的也特别盛大,看着特别讲究。” 宁儿虽然不甘心姑娘被池家糟蹋,但扪心自问,池家确实是三书六礼、四聘五金的都置办得认认真真,迎亲的队伍,囍堂的布置都极为讲究。 整个过程下来,她一个丫鬟都看得出来池家在诚心诚意的将顾三姑娘明媒正娶。 只是顾相宜怎么都没想到,她驳了安家的亲事后,被暗算打发到这么个地方,同一只鸡拜了堂。 一切都如同一场可笑的闹剧,虽然吃了柳如歌一计,但顾相宜断然不会把自己葬送在这里。 她极力稳住心神,礼成之后在宁儿的搀扶下朝着洞房走去。 待到此时,天已渐渐黑了下去,顾相宜的身子还虚,走不了多快,宁儿只跟着一个领路丫鬟朝着洞房走,路上黑漆漆的,除了能使尽力气搀扶住自家姑娘外,宁儿什么也看不清。 “前面就是了,我去给少夫人开门。”领路丫鬟快走两步,推开了房门,但就在推门的一瞬,房里突然一个黑不溜湫的动物一猛子冲了过来。 “啊!那是什么!”宁儿吓得大叫,赶忙扶着顾相宜后退,顾相宜还没反应过来,突觉小腿一痛,不知被什么猛兽咬了一口,宁儿惊叫:“姑娘!” 领路丫鬟见状赶忙从房里墙上摘下一把用来装饰的刀,挥舞几下,那黑影这才逃走。 领路丫鬟遂嘟囔道:“不是说了让人把这畜生打发走吗?竟在这时惹事!少夫人,您先回屋,我这就去给您找些药来!” 顾相宜咬着牙,忍着腿上的疼痛,本就对池家没有半点的好印象,现在看来池家更是离谱得很,哪家新婚夜,新娘子被畜生咬伤的? 第20章 非议 宁儿赶忙扶着顾相宜坐在囍床上,待领路丫鬟把药拿来之后,还是顾相宜自己将污血挤出,认真清洗一番后再让宁儿帮忙上了药。 宁儿看着不停淌血的伤口,哭得更厉害了。 反倒是顾相宜在处理伤口的时候没多说一句,也没喊疼,比起心中的怒意,这点伤口倒算不得什么,处理完毕便道:“别哭了,没事了。” “姑娘,您要是想哭便哭出来吧,别这般忍着,整个南阳城都知道姑娘连安公子都瞧不上,可偏偏嫁给连安公子一根手指头都不如的无赖,这让姑娘以后在南阳城还怎么做人呀!出门都会被非议死的!” 宁儿不说还好,说出来,顾相宜怎能不恨? 眼下满城的人都知道她嫁入池家,池二是笑柄,她嫁给池二更是笑柄,岂止她逃脱的安家会耻笑她,那害她如此的柳如歌更是得意忘形,全城百姓谈起她嫁给池二这事更是笑掉大牙。 双手不禁紧握,这种处境她自是想哭的,奈何眼下听闻宁儿的哭声,她却是哭不出来了。 “对了宁儿,那新郎呢?此刻为何不在屋内?” 宁儿也骤然发现,按理说那新郎应该昏迷不醒躺在囍床上等着冲喜啊,这新郎呢? 却说此刻的池映寒,到了宾客都退下了之后,杜仲才得以拿着钥匙去关押池映寒的屋子开锁。 这门还没开,便见屋内一个人影扒在门边上,一动不动,杜仲赶忙过去拍门道:“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里面传来一阵蔫蔫的回应:“告诉我爹,我已经死了” “少爷,老爷给钥匙了,奴才是来救你出去的!” 扒在门上的池映寒一听这话,立刻两眼放光,只见杜仲迅速把门打开,池映寒立刻推门出来,猛的吸了两口新鲜空气,闷了一天一夜,他现在郁闷到了极点,还没等杜仲说什么,赶忙吩咐道:“杜仲你来得正是时候,赶紧给我弄点吃的去!” 杜仲端着叠好的囍服,困惑的道:“可是少爷,老爷让你穿上囍服,赶紧入洞房呀。” “兄弟,我在这儿关了一整天,叫爹爹不应叫娘娘不来,给我饿得印堂发黑,你现在还给我端这玩意儿?赶紧给我去厨房找点吃的来,我要吃大鹅!” “可是少爷,老爷吩咐了,您得” “行行行,我穿,我穿!”池映寒自知斗不过他爹,接过这身囍服,才道:“现在能去了吗?” “可是少爷” “还可是什么?!” “厨房没有大鹅呀,就有烧鸡” “烧鸡也行,你赶紧弄点吃的给我!” “是”杜仲这便准备出发,但才刚走两步,池映寒便又填了一句:“杜仲,有小菜也给我拿点,我想吃干豆腐皮!” 杜仲:“” 待杜仲走后,池映寒才极不情愿的穿上囍服。 这囍服的样式也不是他挑的,他穿上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帅了。 他爹这是妥妥的逼着他娶这个媳妇,娶的那家媳妇他也不认识,他只祈愿别是像杀猪铺子王家那个女儿,挥舞着快刀天天在家里帮她爹杀猪,也别是林黛玉那种哭哭啼啼的闺秀,好歹是个能让他凑合接受的。 若是前面两种,那他还是干脆离家出走算了 杜仲没一炷香的时间便端着一整只烧鸡回来了,烧鸡旁还放着干豆腐皮。 池映寒本想在这儿吃完再过去,但杜仲一脸哀求的道:“少爷,算奴才求你了,入洞房再吃吧!奴才这都替你挨了二十个板子了,这要是老爷再怪罪下来,还不得折了奴才的双腿呀!” 一听这话,本还打算吃饱再去的池映寒俊眉一蹙,应道:“成。你下去吧,本少爷这就入洞房去。” 说罢,池映寒便端着盘子,朝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一路上若说没有心惊胆战,那是假的,池映寒自己都不知道他爹给他娶了个什么玩意儿,待来到卧房门口,池映寒忽然听屋里哭得那叫一个惨烈。 “姑娘,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害惨了姑娘!奴婢是同一批丫鬟里年纪最小、脑子最笨、办事能力最差的,大娘子把灵巧的都留给他们屋,把奴婢打发到姑娘这儿来,可奴婢是真想为姑娘办事,也想努力做成一些事,可奴婢总是出错” 这哭的这么有节奏,让端着盘子的池映寒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的还以为今晚这是办白事呢! 但池映寒抬头一看牌匾,他寻思他也没走错路啊,这是他屋啊。 且听这屋里继续哭着:“都怪奴婢,如果不是奴婢多嘴乱说红花的事被安公子听到,就不会有这些事,姑娘这会儿就风风光光嫁到安家去了,嫁去安家再受冷漠也好过嫁给一个无赖误了一辈子强啊!” 这话池映寒就不爱听了,这又是哪家的姑娘,想攀安瑾瑜的便攀去,何至于借着安瑾瑜贬低他? 顾相宜自是知道宁儿所说的这些,但这些眼下已不重要了,她道:“你去打听一下新郎现在在哪儿吧,在这里干等着,莫是要等到天亮去?” 顾相宜说罢,宁儿应了一声便准备推门。 孰料,门刚推开,宁儿便惊见池映寒一身囍服,安然无恙的站在门口,宁儿大惊。 池二不是昏迷不醒,要冲喜吗?这是怎么回事? “本少爷要洞房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和宁儿一起被谴走的,还有门口的其他丫鬟,顾相宜也本以为池二在哪里躺着等着冲喜,却不料进来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原本还能维持平稳的心跳徒然加快,按说眼下这池二已是她夫君,一个活生生的人进来,她自然要遵从所有的成亲礼节,包括圆房。 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关了门之后,池映寒什么都没说,只听到瓷盘放在桌子上的碰撞声,倒酒声,接下来便是肉被撕下来,咀嚼的声音。 池映寒刚刚听了丫鬟的话是有些气的,但又一想也是人之常情,随便找来的姑娘怎可能是自愿的? 于是他也懒得生气,就算有点生气,吃着烧鸡和干豆腐皮,气也消了。 吃了几口鸡恢复了力气之后,池映寒瞥见囍床上的姑娘并没有坐在床中间,而是微微靠在床角的楞角上,池映寒道:“这么挺着腰板坐这么长时间,也挺累的吧?” 第21章 骗婚 池映寒打量着这个新娘子,看得出来她着实是勉强维持着这个姿势,这一瞅就是坐不住了还逼着自己如此。 顾相宜却是警觉起来,只听耳边继续传来因为咀嚼而模糊不清的声音:“其实你不用坐得那么规矩,这屋里又没人,累的话你就大大方方的靠着呗,要不躺着也行!” 顾相宜被池映寒这进门第一句话着实惊得不轻。 她还从没听过谁家新郎愿意进洞房便见一个四仰八叉在囍床上躺着的新娘,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孰料那池映寒还没说完呢,他又瞅了眼顾相宜头顶那巨大的凤冠,问道:“还有你头顶顶那玩意儿得老沉了吧?礼成之后你就摘了呗,非得顶着这么沉的玩意儿坐这么长时间?然后还一天都没吃东西,就在这儿一动不动的坐着?” 池映寒看得出来她坐得很勉强的支撑着。 但在池映寒看来没必要啊,这屋里压根没人看她,她一个人坐那么端庄还这么累,这是图什么? 顾相宜属实难受,她醒后本身气虚还未休息,连声音都带着几分虚弱,却还是道:“还需夫君掀了盖头,方可摘下凤冠,否则便是招惹不吉利。” 果然,池映寒看到桌子上已摆好了玉如意,但他现在还没吃饱,本想不管怎样等他把这盘烧鸡吃完再说。 但他吃了两口烧鸡,再不经意瞧着那仍旧纹丝不动宁可自己强撑着也要守那礼节的姑娘,他突然有点吃不下去了。 池映寒“嗐”了一声,擦了擦手上的油,拿起玉如意便朝着顾相宜走去。 顾相宜终是听到脚步声靠近了,她屏住呼吸,如同防备猛兽一般,谁知在脚步声马上临近的时候,突然止住了。 池映寒忽然犯起紧张来,他上赌桌都没这么紧张过,只是 “这亲事,怎么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顾相宜无语,难不成和顾相宜想象中的一样?不是他要娶的吗? 池映寒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一想,管他哪家的姑娘,他最终定是要想办法把这姑娘送走的,这人他可不留着。 那他现在有什么不敢掀开瞧瞧的? 池映寒想着,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猛地挑起了盖头。 掀开盖头的刹那,一张倾城的俏脸呈现在他眼前,那姑娘小脸红扑扑的,精致的妆全然遮掩了她原本的憔悴,如同绽放的烟花一般绚烂。 只是,见了眼前这姑娘后,池映寒彻底愣了。 “怎么是你呀?!” 池映寒被锁在屋里的时候还罗列过南阳城里他认识的姑娘家,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顾三姑娘! 这姑娘他可是领教过的,没怎么着她她就哭得梨花带雨的,这种女菩萨他压根不敢往家请,请回来岂不是天天都得在家念经? 且这姑娘可是连安瑾瑜都没看上的,怎么会嫁给他?这毫无逻辑啊! 在盖头掀开之后,顾相宜同样直勾勾的盯着池映寒的俊脸。 她发觉自己气过劲儿了,现在头脑冷静了许多,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人,索性问道:“敢问夫君不是身患重病,须冲喜吗?为何安然无恙?” 她的问话避开了她不想答的问题,一针见血。 池映寒无奈的叹了口气,拉过一个椅子坐在顾相宜对面,道:“姑娘,这是个误会,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 他还有脸说他是受害者? 顾相宜尚且以为是池二胡闹,故意招惹她。 结果今夜,他在自己对面一坐,那神情竟比她还委屈! “姑娘,这婚事打心眼里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爹非要去你家提亲” “所以根本没有冲喜这回事是吗。” “都说了这就是场误会!我那天跳河回家怕被打,装病来着,谁知道家里真就去提亲了!等我知道的时候聘都下完了!” 说起这婚事,池映寒才想喊冤呢,他这辈子只想娶一个他真心所爱的人,朝朝暮暮,长相厮守,恩爱一生。 谁知这莫名其妙娶来的媳妇,完全打破了他所有的美好幻想。 简直荒唐透顶,甚至这姑娘还是个他走在路边都要绕道的类型,以后跟她三天日子都过不下去,他这是找罪受呢! 他哪里知道,顾相宜今晚一直压抑着不动怒,却在听了他这解释之后,青筋都要突了出来:“池二少爷,你当真以为这只是场误会?” “要不然呢?” “你们这是骗婚!” 顾相宜厉声喝道,她几乎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怒瞪着池映寒吼道:“你们池家可真是开了我的眼界了!我读书数卷也只听闻过有女方替嫁骗婚,从未听闻男方冲喜也能造假的!你竟然说这是误会!好啊,那咱们公堂上评评理,看这是不是误会?” 一听到公堂,池映寒立马慌了,以前是他闯祸被告,但倘若牵连全家,他绝不答应! “姑娘,有话好说!你先别激动,这事说到底因我而起,我若不装病,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乌龙,你想讨公道冲我来就好,我家人特别是我祖母岁数大了,他们都是无辜的。” 顾相宜沉默了片刻,刚刚还觉得自己最委屈的池映寒,眼下一脸坚定的认罪了。 但顾相宜这口气却平息不下来,本以为柳如歌陷害她已经够一说了,这池家更是荒唐透顶。 池映寒见她迟迟不说话,一直闭目喘息着,遂从椅子上起身,将桌上剩了一般的鸡端上来,本想掀了盖头之后回来继续吃完这只鸡的,但眼下 “姑娘,我瞧你这身子本就有点虚,今日又折腾一天也没吃东西,要不你先吃个鸡,这鸡可好吃了,要生气的话补充点体力再生气。” 顾相宜看着他这时候竟还有心思让她吃东西,忽然被他气笑了。 但顾相宜没有要吃的意思,她不会向这个骗婚的屈服的。 无论他有何理由,他们池家对她造成陷害已成事实。 顾相宜不会平白忍着,她定要讨一个说法。 “给我一个不报官的理由。” 顾相宜是个冷静的,在这场谈判中,她已占了主动权,且别看她是个文弱闺秀,池映寒可看出来了,她绝不是一个肯由人拿捏的主儿。 第22章 听房 “姑娘,这破事已经闹成这样了,你再闹大对我们都没好处,咱们不如想个让双方都能接受的法子。毕竟咱们来人世走一遭,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苦大仇深的是不是?” 池映寒瞧着这姑娘又是气恼又是愤恨,就好像嫁给他这件事,能把她气到恨不得要跟池家同归于尽了一般。 他全然不明白,你说他本想找个心爱的姑娘一生一世一双人,却莫名其妙娶了这么个他最受不了的类型,她以为他不遭气? 但眼下,他倒是冷静的分析道:“总之,姑娘你得往好处想你看你嫁到我们家,首先荣华富贵是享之不尽的对吧?作为补偿呢,以后我的钱都由你管着,你随便花。你要买啥跟我说,家里都给你买。你该研究你那些琴棋书画随便研究,你就算再想不开,眼下嫁的也是南阳城第一富商的嫡子,这日子过的也是寻常人家没有的,是不是?” 说到这点,池映寒觉得这姑娘分明是稳赚不亏的,南阳城哪家不惦记池家的财力上杆子和池家结交?不过是没人敢走联姻这步罢了。 “其次,姑娘,听说你会医术是吗?我名下还有几个药铺产业,都给你了,你拿去练手,赔了算我的。等你什么时候名声大了,或者你其他方面有本事能与池家平起平坐了,咱们就和离。总之,这期间咱们谁也不耽搁谁,你看怎样?” 顾相宜怔了怔,池二的意思是 须等她名声大了、有本事了才能和离? 那少说得一两年的工夫了! 这池映寒知道五年之后南阳城会发生什么吗?朝廷会发生什么吗? 天下大乱,逆贼谋反,到时候整个南阳城被屠,她哪里有时间在这里耽搁一两年? “就没有更快的和离方案?” 更快? 池映寒俊眉蹙起,他怕惹她伤心,都没说他多一刻钟都不想留这么个女菩萨在家,结果这女菩萨竟嫌弃起他来,他是哪里入不了她的眼,她竟多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 忽然想起她身边丫鬟的那句话早知道会嫁给池映寒,还不如不退安公子的亲呢! 池映寒眸子闪过片刻的黯淡,话语严厉了一分:“我若是能有能力休你,那昨日我便有能力不让你进门,这个道理你懂吧?” 休她? 顾相宜明明是在跟他谈如何平等和离,这池二竟开始想如何休她! 池映寒本以为他在好好和这姑娘说事,却不知顾相宜的眸底泛出的凶意更甚。 “姑娘,本少爷说得还不够清楚嘛?这事儿我爹说了算,就算我想休你也休不了啊!不然你以为我想跟你耽误一辈子?再者说了,你说你嫁给我还能图什么?不就是图钱?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真的可以保证你吃不了亏,你没必要搞得要死要活的” “啪!” 结果,还未等池映寒说完,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这女人居然又打了他一巴掌! 打得池映寒懵了片刻,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再瞧这顾相宜,若说刚开始还能极力克制自己让自己平静,眼下是彻底的怒极了。 “图钱?” 顾相宜盯着一脸困惑的池映寒,气得呼吸越发急促了起来。 “池二你听好了!我顾相宜就算把你家财库一把火烧了,也不会贪图你家一文钱!你问我要什么?我只想要你滚出我的视线,我半柱香的时间也不想浪费在你身上!” 她厌恶极了眼前这个无赖,她打心底看不上他不学无术、毫无品行、名声恶劣,纵使他有万贯家财,也没人敢把女儿交到他手里,他有多恶劣,他自己是看不见吗? 而今他竟认为她是贪财之辈才会嫁过来,顾相宜一时间感觉如此羞辱,她再给他十个巴掌都不为过! 池映寒虽知这姑娘断然不会喜欢他,但她毫无保留的说出来,一时间惹得池映寒也赌气的道:“可惜本少爷休不了你,你现在也提不了和离,你还就得待在这儿了。” “你!”顾相宜不绷着了,扬起巴掌又想一掌掴,池映寒眼疾手快,一把将顾相宜的手腕握住,顾相宜感受到那力度,这一次,他动用了武功。 在抓住顾相宜手腕之后,池映寒忽然从椅子上下来,向前一扑,狠狠将顾相宜按倒在床榻上,顾相宜瞠目惊叫道:“你干什么!唔” 池映寒在按倒她之后,一只大手忽然捂住她的嘴。 顾相宜警惕到了极点,这无赖该不会是要 却在下一秒,见池映寒警觉的盯着门外,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池映寒捂着顾相宜的薄唇,在她耳边低声道:“听房的,别出声。” 虽不知是哪房派来的,但若是让他们知道今夜二位新人闹得极不愉快甚至新娘子大打出手,他们二人谁也落不到好。 池映寒任由屋内平静下去,顾相宜先是震惊了片刻,过了几秒后也平静下来,她不是不知这个理。遂稍稍点了点头,回应了池映寒。 池映寒也不忍这般粗暴的强迫一个姑娘,缓缓将手移开,这时才发现,她的小脸是滚烫的,再探她的额头,更是烫手。 顾相宜今早才吃的解药,本需要静心休养,却受这般折腾,发热症状迟迟未退。 池映寒也方才惊觉她在发热,方才那两巴掌的怒意,顿时烟消雾散,甚至他想知道这姑娘病着嫁过来的,不要紧吧? 就这么低头看着顾相宜红扑扑的小脸,池映寒怔了怔。 南阳城的女人见到他半米开外便绕道走,除了王婆家的那长得又黑又胖的悍妇和醉青楼的舞姬,他从未认真看过哪个女人。 眼前这个女人小巧精致,俏脸更是带着遮掩不住的纯稚。 “你可真美。”池映寒脱口而出,顾相宜只知话是说给听房的听的,哪里看得见池映寒面颊的红晕。 但池映寒下一秒便反应过来,自己应是做戏的,方才继续道:“娘子你放心,今后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我会对你好,一生一世都只宠你一人。” 这句话,池映寒记得自己在首饰铺说过,因而捡起这种话都不需要过脑。 他同样不知道,顾相宜的眼前,仿佛模模糊糊的看到安瑾瑜的俊脸。 前世的新婚夜,这个男人郑重的说着同样的话我会对你好,一生一世都只宠你一人。 可笑的是,她真就信了。 第23章 刁难 往后受的所有苦难,皆是深信了这承诺后被降下的惩罚。 而今,她才惊觉这一切可笑原来一个无赖,也是能随口说出这种话的! 顾相宜只恨自己前世自认为她图谋了一世良缘,深信了这种空谈,落得一世悲凉。 重生一世,本以为能谋个转机,孰料结果却是这般 不甘心。 顾相宜发自肺腑的不甘心。 不知觉的,一滴热泪自眼角而出,落至枕畔。 池映寒骤然一惊! 他姥姥的,这他又干什么了?这姑娘怎么又哭了? 池映寒看着眼前这个姑娘,这姑娘眼下已不止是哭,甚至一双黑眸恶狠狠的瞪着他,搞得他也不知自己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心里慌慌的,又发懵又惶恐。 如同本能退避一般,池映寒一道轻功下了床,悄无声息的来到门边探去,见是没动静了,方才低声道:“行了,听房的走了。” 但却不见回应,只能听见越发急促的喘息。 池映寒小心翼翼的靠近床上这位活祖宗,试探着道:“那姑娘,咱们商量一下,今晚咱们这房得怎么圆啊?” 池映寒寻思自己总不能在这儿坐一晚上吧?他总得找个地方睡觉吧? 孰料顾相宜一听“圆房”二字,更是怒不可遏。 还未等池映寒靠近,床帘内猝不及防一个枕头飞出来,径直朝着池映寒的脑袋打去,池映寒眼疾手快立刻抱住枕头,听闻里面传来一声:“你竟还想圆房?!” 池映寒抱着枕头,听着那吼声还带着几分虚弱,着实怕这姑娘伤了肝火,俊眉微蹙道:“你别生气啊,我就是问问” 帘内的顾相宜怒极之余还带着警惕和惊恐,倘若池映寒真想占有她,她现在的力气是挣脱不开的。 眼下她飞速寻摸着用什么能镇住池二。 唯一想到的便是这池二似乎怕女人哭闹,记得上次她一哭,池映寒竟将整个首饰铺包下来哄她。 思及此,顾相宜便故意在帘内大声抽泣起来。 果不其然,外面的池二听到里面又开始哭,明显慌了阵脚姑娘!咱们有话好说,你哭什么啊?” 天呐!这这女菩萨又怎么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哭声他是越听越心慌,赶忙回忆着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挨个试探道:“那姑娘,我刚刚说的圆房,我是说咱们其实还得” “出去!你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死给你看!”哭声越发肆意了。 池映寒被吓得心惊胆战,连忙答应:“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你别死啊,想开点!” 池映寒禁不起这姑娘越哭越凶,步步后退着,退到打开了门,不忘嘱咐一句:“对了,桌子上有鸡,饿了记得吃!” 于是赶忙关上房门,彻底的退了出去。 屋内的哭声这才止了。 池映寒靠在门上,这才解脱一般的松了口气。 他本以为洞房花烛夜是人生最美好的事,结果现实居然是新婚夜这新娘子要死要活的,差点跟他同归于尽。 最后,他生生被新娘子从屋里赶了出来! 池映寒心头闷气,对着屋里道了一声:“我还是那句话啊,打明儿开始咱们互不干涉,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的钱你随便拿来投产业,你早点把自己养肥了,咱们争取早日和离啊!” 落下这么一句话,池映寒手中折扇一挥,悠哉悠哉的离开了。 他算是悟了没事娶什么媳妇,净给自己找罪受。 顾相宜谴走了池二之后,发现门外再没了动静,方才小心翼翼的下床来到门边,确定人走了之后,猛地把门反锁上。 如同隔绝了豺狼虎豹一般,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她现在走这几步路都极其吃力,看着桌上的烧鸡,小心翼翼的撕下一块,想来她竟是许久没尝过烧鸡了,这烧鸡的味道竟是出奇的香。 顾相宜在吃完剩下半只鸡后,再次检查一下房门锁严实了,遂咬破了手指,将血滴在手帕上放置在床脚。 一切安置妥当了,方才回床上睡去。 想来这婚事着实可笑冲了个假喜,新郎官活蹦乱跳半点毛病没有,新娘子却在新婚夜病了起来,浑浑噩噩的睡了一夜后,发热的状况才退去了些许。 次日,顾相宜是被吵醒的。 门外的宁儿发现时辰快到了却无论如何都敲不开门,急得在外面一直叫喊。 顾相宜睁开眼,只盼昨日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惜待她清醒,她依旧在这个被骗婚、陷害的地方。 下床的时候,发现昨夜被咬伤的脚还是肿痛的,几乎是一瘸一拐的给宁儿开了门。 宁儿端着东西,急了一头的汗,慌忙的道:“姑娘,你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发生什么了呢!” “没事,只是昨日有些不舒服,起得晚了。” 宁儿环顾四周,发现并不见池映寒,一边手忙脚乱的为顾相宜洗漱,一边问道:“姑娘,待会儿就得给夫人敬茶了,姑爷呢?” “叫下人找找他去。” 昨夜把他轰出去,想必他是找哪个屋去过夜去了,总未听闻过新郎官深夜跑路的道理,怕是走不远。 但孰料,下人们寻了一圈之后,竟发现池映寒并不在府内! “姑娘,这到底怎么回事呀?待会儿如何向老爷夫人交代呀?” 顾相宜还从未听闻过新郎官在新婚夜跑路的,敢情是他昨夜做完戏,今天一早便故意让她难堪? 他以为她顾相宜是这般好欺负的? “找不到便不找了,时辰马上就到了,我一个人去敬茶便是。” 宁儿微微怔住,见顾相宜起身的时候还有些吃力,慌忙扶住她,惊呼:“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不过昨日的伤口还有些疼,走慢些,扯着伤口犯不上。” 宁儿点了点头,深知自家姑娘是有主意的,既然她要去,定是有了对策。 此刻,池家大堂。 池天翔和苏韵坐在大堂的正位,两旁的座椅上坐着二房夫人、三房夫人、四房夫人和老夫人。 这时辰都快到了,方才见顾相宜在宁儿的搀扶下踏入大堂。 老夫人见只是顾相宜一人过来,迟疑了片刻,道:“为何只有你一人?少爷呢?” 宁儿心里一直惶恐着,却见顾相宜神态淡然的答道:“夫君未起,儿媳便代夫君给长辈们敬茶了。” 顾相宜说着,温文尔雅的朝着诸位夫人行了个礼。 “未起?”老夫人自是不信,他的孙儿不是不知礼数的,这个时辰儿媳妇都能起,他怎么会未起? 第24章 敬茶 顾相宜嘴角微微挂笑,不疾不徐的道:“祖母许是不知,相宜略懂医术。昨夜冲喜之时诊治了夫君的病,夫君的病已稳定,但还需休养,此时不便唤他起床。相宜为了夫君的情况着想,这便自作主张代他敬茶,倘若做的不妥,还望各位长辈说教。” 却不知她落话的时候,堂上几个夫人便已哑然,池天翔更是打量着眼前这身材瘦小的儿媳。 众人皆知这新妇娘家势力薄弱,却不料她新婚第一天,就自请提起昨夜冲喜一事。 池家大房一脉谁不知池二装病? 最后还不是得硬着头皮假冲喜,他们心知肚明这事传出去属实是骗婚。 本以为这在家里便不受待见的儿媳妇不敢吐露半分,谁知她一张口便让老夫人心头一紧。 老夫人哪里愿把这荒唐事外扬给其他几房,遂顺着她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新妇如此惦念寒儿,我这老太太欣慰还来不及,何来说教?” “既是一家人,本就应互相照应,日子才能和和气气的,家和万事兴。”顾相宜一边温和的笑着,一边将第一杯茶敬老夫人。 敬茶的间隙,三房夫人好信儿的问了起来:“新妇今日来得这般迟,也是因为给二郎诊治?那诊治的时间也太久了些。你还不如直接告诉老二,老二是城里数一数二的神医,二郎的病应该怎样处理,他可比你懂。” 苏韵还未介意顾相宜险些来迟这回事,却没想到三房夫人竟阴阳怪气的挑起这理来。 顾相宜却也不慌,从容的道:“这件事相宜本不想说的。既三婶婶执意要问,那相宜也不隐瞒了险些迟到一事,只怪相宜不太了解府上的情况,不知何处蹿出来一只兽,将腿咬伤了。因此走路不太方便,让长辈见笑了。” “兽?!”三房夫人一听这话,瞪大了瞳眸,声音更是扬了起来:“这府上怎还有兽?还能将人咬了?我常来这府上,怎未听过这事?” 苏韵听闻也是一惊,忙问:“哪里咬伤了?严不严重?” 顾相宜也不遮掩,掀起衣服,脚踝上深深的一道口子现在还泛着清晰的红印。 纵使她不愿嫁与池二,但她终究是池家三书六礼娶进门的大娘子,没必要刚过门便忍气吞声。 三房夫人瞧见这鲜红的血痕,惊得整张脸都绷住,忙用帕子遮住口鼻。 苏韵当堂下了座,立刻上前查看顾相宜的伤口,惊呼道:“天呐,怎么咬得这么厉害?可是被一只黑兽咬的?” “当时遮着盖头,没瞧见什么模样。” “准是被那黑貂伤的。二郎他总喜欢养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昨日特意吩咐下人将它打发了,谁知道竟出了这事可苦了孩子你了。伤口怎么样?还疼吗?” 其实顾相宜今日堂上说这些事,多半是心有怨气的,她就算不争,也要让池家知道他们干了什么恶劣的事。 但苏韵的反应却出乎了顾相宜的意料。 见她这般关切的蹲下蹙眉紧张的模样,顾相宜一时也收了怒意,道:“没什么大碍。婆母,相宜还未给您敬茶呢。” “不着急,你慢些起身,别扯到伤口。回房之后好生休养,我们二郎就像个孩子一般没心没肺的,你日后得多担待点他,有什么事便同我们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别跟我们客气。” 苏韵边将顾相宜轻轻扶起边道,她说出这话的时候,顾相宜全然愣了一下。 前世她在安家大娘子眼里,从未见过这般眼神,也不见任何的和气。整天凶着一张脸,就好似顾相宜进了这门便是欠了她一般。 见苏韵是这般态度,其他几房夫人也没再说话,笑着看着顾相宜敬茶。 敬到池天翔的时候,池天翔方才接了一句:“你婆母的话说得也不完全。担待归担待,他若哪里做的不妥,你当媳妇的理应多管教他才是。” 却是老夫人眉色不悦,道:“你这是哪里的话?孩子之间有什么需要磨合的应同长辈们说,怎能私下自行解决?” 老夫人瞧着池天翔的态度,正要再斥下去,却是这时,方才一言不发的四房夫人忽地岔了话题,打听道:“听闻二郎病情稳下来了,二郎现在精神气色如何了?能下地了吗?” 顾相宜回道:“情况好多了,昨夜下过地,没什么大碍,缓缓就没事了。” 毕竟池映寒可是活蹦乱跳的,顾相宜总不能将他的病说得再重了。 谁料那四房夫人竟忽地提议道:“他若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咱们今晚办个家宴聚一聚。我和我家老爷子时常在海外忙生意,许久未见过二郎了,听闻二郎成婚,咱们急忙从外地赶过来的。” 一听四房夫人说办家宴,老夫人方才被气恼的心平静了片刻。 她明知孙儿屁事没有,却不得不跟着这小家姑娘圆谎,早上说需要休养,晚上总归不能再不见人吧? “好啊。昨日大婚二郎不在本就缺憾,今晚咱们便举办家宴,大家聚一聚。” 听闻老夫人发话,顾相宜心里“咯噔”一声,今晚要举办家宴? 但谁知道池映寒此刻跑去了哪里,还能不能找回来? 不多时,众人便嬉笑着散了。 宁儿方才进入大堂,搀扶着顾相宜离开。 顾相宜见人散去,第一件事便问:“池二呢?找到了没有?” “没有呀,不知道人去哪儿了。这到了家宴时辰他还不回来可怎么办?” “想办法,捞也得把他捞回来。” 她只能搪塞这一次,晚宴上若是再不见池二,众人定要起疑要进房见池二情况如何,到时候丢脸下不来台的只会是她自己。 她定要想办法把池二找回来! “对了姑娘,刚刚找姑爷的时候,见外面有人要见姑娘,在外面等了大半天了,让姑娘一定要见她。” “去瞧瞧。”顾相宜遂来到大门口。 此刻,果真有一个身材肥硕壮实的女子扭扭捏捏的站在池家门外,双手拎着一个竹篮子,见大门被推开,那女子一惊,黝黑的双手立刻整理了一下稍稍凌乱的发丝。 顾相宜推门的一刹,着实被眼前这胖女人惊到了这不是前世池二的媳妇吗? 第25章 春燕 顾相宜认得这姑娘,西街王婆家的独女王春燕,本是在南阳城卖猪肉的商户。 别看现在不起眼,两年后家里产业发展到了京城,倒是兴盛得一塌糊涂。 但这王春燕偏不在京城娶亲,硬是回来要嫁与池映寒。 当时两家在南阳城吵得那叫一个热闹,池家终是拗不过迎娶了王春燕进门,此后王春燕提着杀猪刀满街追砍池二的场面可谓是南阳城的一道风景线。 顾相宜看着眼前提着篮子的王春燕,试探的问道:“敢问姑娘是” 王春燕见顾相宜出来,眸色一亮,迈开步子便冲到顾相宜面前憨厚的笑道:“你便是大娘子吧?” 顾相宜点了点头,遂见这王春燕大大咧咧的,也没那么多顾忌的问道:“我就是想问问,池二哥哥怎样了?听说他病得挺重的,冲喜之后好些了没有?” “好许多了。” “那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我同他是老交情了,打小就一起玩。听说他病了,我这特意给他炖了些老家养的鹅,还有一些补品给他。” “不知姑娘可知这府上有兽患,昨夜一只黑兽伤了人。现在还不方便进府。” “兽患?你说貂爷啊?”顾相宜惊觉,王春燕竟是认识那兽。 遂听王春燕道:“那是池二哥哥前两年随同伴上山打猎的时候带回来的。那年山里来了一群野貂祸害了我家庄子和鱼塘,他们几人便去猎。猎杀完毕后,池二哥哥发现洞里还有未断乳的小崽,就掏出窝带回来了。你不必害怕,那兽通人性的,实在处不来的话,让池二哥哥处理便是。” “竟是这样”顾相宜喃喃着,王春燕笑了笑道:“你还不知道,他心肠好着呢!你嫁给他,是有福气了。” 若不是惊觉这王春燕从老早就惦念着池二,顾相宜还真以为她在说疯话。 王春燕见顾相宜文文弱弱的、一副做不了主让她进门的模样,她却是豁达,双手将篮子递给她道:“要是实在不方便,我就不进去了。这鹅你给他送去,他可喜欢吃了。” “王姑娘有心了。” “嘿,哪里的事儿!” 在将篮子交给顾相宜之后,王春燕抿了抿嘴,调头便离去。 她步伐很急,匆匆的想离开这条街,顾相宜看着她那背影,忽地想起了什么,喊道:“王姑娘!” “还有啥事?” “你知道他平时都喜欢去哪里吗?” 最终,顾相宜自己也没想到竟是在王春燕手中讨来了池映寒最常去的赌场、酒楼甚至青楼的单子。 在回房之后,宁儿在整理王春燕的篮子的时候,忽然发现这篮子里不止有鹅,还有一个药方。 宁儿不懂这药方怎么回事,忙问顾相宜道:“姑娘,你看这药方。” 顾相宜拿过一看,竟是哑然。 是这姑娘特意回老家找来的老偏方,调理女子不育的。 怕是顾相宜不孕一说,已被哪家煽风点火的传遍整个南阳城了。 仅两天的时日,顾相宜便如被打入人间地狱一般。 嫁了个臭名昭著的无赖,名声亦被毁得一干二净。 新婚夜恍如笑料,甚至做了假的落红帕后,老夫人却还要找茬,眼下夫君又不知躲去了哪里。 坐在桌旁的顾相宜沉默着,许久不发一言。 直到一旁的宁儿一声尖叫:“啊!姑娘,那黑兽又回来了!” 宁儿一边惊叫着,一边关上房门。 顾相宜轻闭着双目,门外的低吼声和挠门声和宁儿的尖叫声混为一团。 顾相宜头脑竟有一丝凌乱,她本就带着重生前的伤痛而来,重生后的人生开场竟是这般模样。 她深叹了口气,叹她果真不是一个愿屈愿降的人。 倘若她再懦弱一点,那么此刻深渊已至,万劫不复。 然,于她而言,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姑娘,这这现在得怎么办呀?” “以后便按池家的规矩,唤我少夫人。” 顾相宜睁开双眸,眸中尽是锋利。 宁儿正被吓得失了魂,不晓得该如何喊人过来,却见这时,顾相宜竟掰断了凳子的一条腿,再在床底掏出两块巴掌大的石头。 宁儿错愕,遂见下一刻 “唰”的一声,一道火光自屋内燃起,顾相宜将木质的凳腿放置火苗上方,点燃了木棍后,遂道:“宁儿,把门打开,放它进来。” 若是连一只畜生都能欺她,日后她在这池家也绝成不起什么器侯。 “少夫人,真开啊?” 顾相宜应了一声,宁儿双手颤抖着,方才小心翼翼的开门。 开门的一瞬,那黑貂顺势蹿入门中,见顾相宜举着火把后,黑貂眼眸闪过一道精光,正要反身离去,顾相宜喝道:“关门!” “啪!” 宁儿今日是把毕生的胆子都豁出去了,见这凶兽发觉自己被关在屋内后,既不敢靠近顾相宜,偏还张大了嘴,露出犬齿恐吓着她。 顾相宜倒是不怕,举着火把靠近,见眼前的凶兽虽张牙舞爪,但身体却不住退后,且它身形灵活,后退的极快。 顾相宜双眸紧盯着它的利齿,将它渐渐逼至床底对面的墙角,缓缓弯下身体。 那黑貂也是精明,一直打量着如何避开火把躲入床底,周旋了片刻后,顾相宜找准机会,在黑貂欲逃窜的刹那,俯身一把抓住黑貂脖颈处的皮毛,脖颈处的皮毛是它全身上下唯一松垮的部位。 拎住脖颈的一刹,惊得宁儿也是一头的冷汗。 但让宁儿意想不到的是,被拎住后脖颈皮的黑貂,双眸忽然眯缝了起来,一动不动的由顾相宜拎着。 竟是老实了? “宁儿,去找个笼子将它关上。” 不多时,宁儿找来了木笼子,顾相宜遂将貂锁在笼内。 “少夫人,这貂竟不凶了!” 顾相宜轻哼一声道:“欺软怕硬的牲畜罢了。你越怕它,它越招惹你。叫它老实在这里待着,现在同我去将池二捞回来!” 顾相宜拿着王春燕给她的纸条,不多时便上街了。 大婚次日,新妇便抛头露面,顾相宜是需要承受一番压力的。 也罢,她承受的是非,现在还不够多吗? 在嫁与池二的那一天起,她这原本好端端的姑娘,便随着这荒唐的夫君一起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自踏出这一步起,她只怕连最后的一丝名声都保不住了。 第26章 交锋 顾相宜不记得是以怎样的姿态踏出池府大门的。 南阳城的街巷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坊邻居们哪家不知池家娶亲的闲谈? 但让他们大开眼界的是池家的新妇在大婚次日便风风火火的上了街,瞧见她那气势汹汹的架势、一脸的杀气,甚至走路的气势似能掀起一阵风一般,哪里还像传闻中的顾家知书达理的闺秀? 宁儿紧随在顾相宜身后,她却是瞧见了街坊四邻的目光纷纷落在顾相宜身上。 诧异的、好奇的、嘲讽的,什么目光都有。 顾相宜步伐较快,宁儿听不清他们七嘴八舌些什么,顾相宜的耳边只剩下阵阵的风声,嘱咐宁儿道:“按着单子,一家一家的找!” “是,少夫人。” 单子上的都是南阳城著名青楼、酒馆和赌场,她从前一个清白姑娘家,断然是不会沾染这些不正当的场所的。 但今日一旦踏入了,她将不再是过去的她。 却是可笑,被逼到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与此同时,南阳城最大的赌坊内。 池映寒坐在赌场深处的一个赌桌上,昨夜心情不畅,赌酒赌了一夜,结果他没心思认真投牌,故意输了一夜。 他头一次这么输,但输得却是畅快。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成亲的男人也要来这里厮混还不是为了躲开家里的女菩萨? 池映寒在赌场过了一晚上的神仙日子。 到了清晨,他俊脸泛着红,醉得一塌糊涂。 然后,他要挑战今日赌场的赌王昌明。 昌明是想不明白这池二是抽了什么风,输了一夜之后,清晨硬要挑战他这个驰骋南阳城赌场的高手。 虽说池二的荒唐在南阳城是数一数二的,但大婚第二天如此做法,让昌明费解。 昌明忍不住问道:“怎么?是对新娶的媳妇不满意?老子浪迹江湖四十载,可从未听说过大婚第二天便跑去赌场的。” “什么媳妇?哪来的媳妇?我还没选媳妇呢,我没媳妇,没媳妇,没媳妇” 只要他不承认他娶了这个媳妇,这个媳妇定会凭空消失。 对面的昌明听他这般说疯话,着实无语。 几个菜啊,能把自己喝成这样? “还有你你少废话,这局你要输了!”池映寒岔开话茬,话里带着几分恼怒。 别跟他提那女菩萨,他不想听。 昌明听闻池映寒的话后,惊诧的看着手中的牌,他手中的牌竟斗不过一个醉得睁眼说瞎话的人,简直是笑话。 昌明一时怒起,哪里有心思再问,池二醉酒打牌,分明是来羞辱他的。 他方才打岔的间隙,让他险些入了死局。 却在昌明集中精力欲在众目睽睽之下扭转局势之时,一个小厮忽从外面跑来,朝着昌明附耳言语。 昌明听后一愣,目光落在眼前喝得烂醉的池映寒身上,道:“那个池二,这局便算你赢了,我这家里还有些事,得先走了” “啧!打不过便直说!找什么托词?” 池映寒不悦,昌明不想为此丢面子,也不隐瞒了,道:“池二,可不是我打不赢你,关键是你媳妇现在四处寻你呢!” “啊?”池映寒一听这话,瞬间精神了。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只见昌明笑道:“刚刚不是还说自己没媳妇么?你不认得她,她可认得你。” “不是,你说什么?她四处寻我?做梦呢吧?” 昌明摇了摇头,道:“是不是做梦我不知道,我只听说现在南阳城可热闹了,传闻你家媳妇现在正挨街挨巷的寻你,那叫一个风风火火,她若再配上把刀,那活脱脱就是西街王春燕!” “不是,你确定你说的是我媳妇?!” 还王春燕?笑话! 池映寒终于忍不住驳道:“那王春燕就是一悍妇,我这媳妇生得可是文弱瘦小,风一吹都能吹散了,怎能和王春燕相提并论?这简直就是” 结果,还未等池映寒将“笑话”二字说出口,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喝:“池映寒!你给我出来!” 池映寒:“????” 那声音高昂洪亮,如同平日里冲进来讨债的一般。 但整个南阳城内,没人讨得了池映寒的债。 池映寒被那吼声惊得心肝一颤,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什么情况? 他吓了一跳,赶忙在墙角的位置朝着门口一瞄 我的娘嘞,门口那位小娘子,可不就是那顾相宜么! 她咋到这儿来了?! 顾相宜搜罗了几条街,最后打探到池二近日去南鹤坊的次数较多,且南鹤坊高手如云,押价也高,并非一般人去得起的。 南鹤坊的掌柜的见顾相宜来势汹汹,却也不慌。 他经营赌坊这么多年,捞人的讨债的,什么样的他没见过? 只是没见过这般瘦弱的体格,竟也这般凶的。 旁人低声议论道:“这不是池二新娶的正室大娘子吗?” “原以为是个文雅闺秀,却不想如此凶悍。” “那池二在家里,恐是要遭气了吧。” 顾相宜略过那些闲言碎语,径直来到掌柜的面前,道:“掌柜的,我来此寻个人。” 掌柜的听她这熟练程度,想必已不是头一回了,示意她进门去寻。 赌桌上的一些好信儿的已停下了手上忙活的事,看着顾相宜挨桌的查看。 只听着她边进来查边喊:“池二!池二!” 赌坊内乌烟瘴气的,烟味呛得顾相宜有些头晕。 但池映寒并没有回应她。 她哪里知道,此刻的池映寒已是惊得瞠目结舌。 他做梦都没想到,这女菩萨真能追杀他到这种地方来? 而且,这哪里还是昨夜那个说重半句话便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娘子? 瞧着那气势,简直就是一女罗刹!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摊上这么个媳妇! 池映寒赶忙“唰”的一声打开折扇,立在桌上,自己则压下身子将脑袋躲在折扇后面。 如同鸵鸟一般躲着她。 她看不见他、看不见他、看不见他 池映寒在心底叨咕着,却不知,他那把扇子,顾相宜可是认得的。 顾相宜打老远便见那一把别致的折扇挡住了人头,顾相宜瞬间被气笑了。 他以为他在这儿装死,她就找不到他了? 赌场内的气氛安静下来。 顾相宜已来到池映寒旁侧,看着躲在扇子后面装死的池映寒,试探着唤了两声:“池二,池二!” 池映寒并未言语,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顾相宜已然来到池映寒身边,见池映寒故意装死,她想,若她当场指认他,倘若池二继续装死或者故意不认她,岂不麻烦? 顾相宜想着,在来到池映寒身边,停留片刻后,忽然故意嘟囔一声:“唉,看来不在啊。” 顾相宜遂返身离开了。 听到她脚步声远去,心里吓得砰砰乱跳的池映寒这才松了口气。 可他妈走了 池映寒本就不愿和这小娘子闹事,若是男子闹事,池映寒反手就把人按倒在地,可这偏偏是自家媳妇,如同豆腐掉灰堆吹也吹不得,打也打不得。 见她转身离去,心里叨咕道:赶紧去下一家找,赶紧去、赶紧去、赶紧去 就在顾相宜即将踏出门的时候,她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她的目光刻意落在那门口贴着的名单上,问道:“掌柜的,这单上列着的人,可都是欠债的?” 掌柜的答道:“岂止是欠债的?这是在赌坊闹过事或家里来找过的。永久不得踏入本赌坊的名单。” “甚好。”顾相宜瞧着这名单,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掌柜的台前,道:“我出一千五百两,在此处加上池映寒的名讳。” 池映寒:“!!!!” “顾相宜你干什么?!” 谁料,顾相宜话音一落,原本正在躲灾、甚至以为安稳下来的池映寒被惊得三魂七魄都要散了,“唰”的一声从赌桌上拍案而起。 姥姥的,他说他的钱随便她花去,也不带这么花的啊! 他是让她拿他的钱投产业去的,不是让她反灭他的! 顾相宜见池映寒果真按耐不住,终于承认自己在此赌坊,她装作不知情一般,惊道:“呀!夫君,原来你在这里啊!” “顾相宜!”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池映寒还从未受过这等憋屈! 但场面,却也因他的不打自招,而尴尬了起来。 全场的赌众都停下手头的事儿,看着池二和他新娶的媳妇的热闹。 尴尬。 池映寒这才深深感觉到了这分尴尬。 但顾相宜却不然。 顾相宜听闻他怒喝,并未退缩,倒是毅然决然的站在池映寒面前。 别看她个头小,但气势却是十足。 两两相望的刹那,池映寒瞳眸里映出这张可人儿的俏脸。 这俏脸今日并未化妆遮掩,昨日的苍白憔悴在脸上尽显,让池映寒瞬间想起了她还在病着。 整个赌坊本就混乱,弥漫着烟雾和酒气,让顾相宜更加的不适。 顾相宜斗足了胆量在些面目狰狞的男人中寻到了池映寒,想来能长期在这里厮混的,定不会是能讲道理的人。 第27章 投壶 门外的宁儿压根没敢进去,心里却一直担心着少夫人在里面出什么事。 里面僵持了片刻后,终于,还是池映寒率先开了口:“顾相宜,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若不是要寻你回家,你以为我愿来这种地方?”顾相宜态度坚决的道。 她今日,就是要把赌场的池二捞回家的! 但她哪里知道,此举乃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这么小小的姑娘,竟是头一个敢如此挑衅池二的。 池映寒听闻这话,忽然嗤笑一声:“回家?我爹都不管我什么时候回家。怎么成个亲,你连这事都管?” 大庭广众之下,顾相宜却也没办法吐露太多家事,但她态度依旧坚决:“既已成亲,那么哪有妻子由着丈夫在外厮混的道理?我自是要管你。” 她这话语一出,赌场内的众人皆是捧腹大笑。 这些粗人从不会在背后闲谈这些,当着池映寒的面便起哄道:“行啊池二,如今竟是有人能治你了!” “哈哈哈!若说那王春燕能治你我倒是信,这小娘子未免也太弱了些,这你还摆不平她?” “池二,要我说这娘们就该按地上打两巴掌,就她还能管着你?” 这赌坊内的男人言语和想法蛮横粗鲁,顾相宜是知晓的,她手无缚鸡之力,着实忌惮这些人还有什么更暴力的想法。 若说半分恐惧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是个随时随地都能发生争执斗殴的混乱场所。 顾相宜正警惕着,果真有人不耐烦的道:“妈的!这娘们在此地闹事没人管吗?非得老子动手亲自把她清出去?” “啪!” 那人话音刚落,赌坊内便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顾相宜心头一惊,瞠大双眸,见竟是池映寒又一拍桌案,一掌下去,整个赌桌自边缘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绵延至赌桌中心之后,“咔嚓”一声,整个桌子轰然断为两半。 顷刻间,赌场恢复了安静,安静到令人窒息。 连坐在池映寒对面的昌明,都大气不敢再喘。 只听池映寒的声音在赌场内响起:“你们谁敢动她一下试试。” 众人皆失了声。 见那池映寒目光犀利了起来,再无之前的玩世不恭,如同一只凶兽一般告诫着在场众人,道:“这他妈是我媳妇,老子的家事轮不着你们说三道四!” 池映寒这一恼怒,整个赌坊的人都止了声。 刚才几个起哄的只摆摆手说了几句:“他喝酒了,喝酒了。” 便当作无事发生一般。 徒留顾相宜一人,人虽还站在原地,却早已被眼前这个男人震慑到,只见眼前男人的目光凶悍起来,郑重的道:“想让我跟你回去是吗?” “嗯。”顾相宜尚且坚定,心里鼓足了勇气。 下一秒,见池映寒忽然眸光一转,落在身后墙角处的箭筒上,一脚将那箭筒带起,朝着顾相宜踢去。 顾相宜一惊,眼疾手快将箭筒接住,还没等她问话,便听池映寒开了口:“这事好办。既入了赌场,便从赌场规矩。后院有专门的场地,你手中这是三支箭,只要你能入壶,我便同你回去,如何?” 他这是要让她投壶? 顾相宜一时懵了。 她一个平时好静,只喜钻研书本的闺秀,从不研究投壶射箭这些玩意儿,哪里会投壶? 且只有三次机会,池二这是要当众羞辱她不成? “投壶不是这般规矩吧?”顾相宜遂问。 池映寒一声痞笑:“我定的规矩。你若能投中,我便同你回去。若不中,那我在哪儿待着跟你没关系,你也少管我这些,你自己看着办。” 池映寒遂坐回位置上,等着她的决定。 顾相宜接过箭筒,打实不愿应他。 若是应了,三壶不中,她这张脸就得到几里地外去捡了。 若是不应,池二更不会同她回去,晚宴更是丢人。 横竖都是这般,还不如豁出去了。 思量片刻,顾相宜终是应了。 她拿着箭筒同池映寒来到赌坊后院,后院是一处室外赌场,壶的位置距离后院院门处三米远。 这般距离,顾相宜如何才能投中? 池映寒却悠哉的在一旁点燃了一炷香,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开始吧。” “一炷香?”顾相宜错愕,“你方才并未要求在一炷香之内!” “可这不是规则里原有的么?” 顾相宜咬牙切齿,她是真的忘了这个无赖有多可恶! 要一个足不出户的闺秀在这种地方投壶作赌,还规定了时间,她要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投中一壶? 看客却是越来越多了,众人瞧着平日里读书的清白娘子在这种杂乱的地方被要求如此高难度的事,纷纷过来看戏。 顾相宜连投壶最起码的姿势都不知晓,看着香火越来越短,来不及过多的钻研,瞄准了方位后,用力将羽箭抛掷而出。 羽箭顺势而出,却因过于用力,越过箭筒几米开外而落地。 第一箭,未中。 耳边的议论杂乱,顾相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遂在箭筒里拿起第二箭。 她的眸光不经意间落在不远处的池映寒身上,本是能抢在众人之前嘲讽她的池映寒却未出言,就这么倚着院门的柱子,由着她投第二箭。 在她拿箭瞄准之时,耳边忽然听池映寒道:“方才你过于紧张了。投壶首要的是肢体放松,别着急。” “池映寒,你明知我从未投过壶!” “所以本少爷才给你最大的壶让你投嘛,是不是?” “你!” 他竟不认为自己在刁难她! 顾相宜一时怒极了,她跟一个无赖根本讲不出道理来,横竖都是她的不是! 顾相宜怒火中烧,用力将手中的箭折断,狠狠摔在地上。 “这壶,我不投了!” 带他回去的办法尚有其他,顾相宜凭什么要在此被这无赖如此羞辱? 顾相宜想着便要离开场地,若再投下去,指不定还要受什么辱。 但在她准备离去的时候,忽然,池映寒手中折扇一横,再度拦住她的去路。 “你可是答应投壶的。这壶你不投完,不许走。” 池映寒的身高能高出顾相宜一头,他一把抓住顾相宜的胳膊,一个男人强势的力度,让顾相宜无从挣扎。 “池映寒,大庭广众之下,你要干什么!” “我说了,你姿势不对,力度也不对。既你从未投过壶,我便教你。” 池映寒距离顾相宜极近,近到顾相宜能看清他那清澈的眼眸中映出的自己,顾相宜的心跳不由得加速,想挣脱,却又挣脱不开。 第28章 记仇 只闻池映寒在她耳畔轻声道:“别紧张。放松一些,有我教你,你还怕什么?” 在一个男人面前,她如何能不紧张? 但就这么看着池映寒的双眸,看着这张带着一丝纯稚的精致皮囊,顾相宜倒是渐渐放松了下去,至少不再像方才那般恼怒。 “双腿稍立,与肩同宽。如同扎马步那样。”池映寒未动她一毫,只引导着顾相宜屈膝,她的身子渐渐柔软下去。 池映寒方才在她身后,贴近她的身体,将第三支箭放在她的手中,遂轻轻握住她的右手手腕。 顾相宜任由他轻轻抓着自己的胳膊,他将她的胳膊向后调整,角度调到一定的位置后,站在顾相宜的位置瞄准了前方,遂道:“眼睛只盯住壶心,抛!” 顷刻间,池映寒松手,他松手的间隙,顾相宜顺势将箭羽掷出。 那箭羽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如同被磁铁吸附一般朝着壶心而入。 伴随着“咣啷”一声,顾相宜整个人震惊在原地,看着那箭羽投入壶的最中央,后方的观者一阵惊呼:“中了,散箭!” 第三箭,竟是中了! 这种入壶的喜悦着实让顾相宜有些理解为什么这些人喜欢沉醉在这种她向来瞧不上眼的地方。 但下一秒便清醒的想起这一箭,是池二故意教她射中的! 她眼眸落在身后的池映寒身上,还未发话,便听池映寒道:“你这不是挺会玩的么!” 这时人群中有人道:“不对啊池二,这箭” 那声音还未落下,遂听池映寒道:“这箭是她自己射入壶中的。只要不瞎,方才都看到本少爷松手了。” 众人皆沉默不语,遂听池映寒继续道:“成,今日我同你回去便是。杜仲,去叫马车。” 顾相宜心底还带着几分慌乱,在跟着池映寒踏上马车之后,二人对着坐在车厢后,一切方才恢复了平静。 回府的路上,顾相宜一直怔怔的看着对面的池映寒,池映寒没有正视她,眼眸落在车帘外的风景上。 二人双双沉默许久后,终是顾相宜率先开了口。 “今日寻你并非我本意,是老夫人设了晚宴。你若不来,他们定会发现我们竟是这般关系,日后我在家里要如何自处?” 池映寒听着顾相宜仿佛在吐露天大的委屈,却着实无法理解:“这种小事你随便派个下人过来直话直说不就得了?至于这般大动干戈的?怎么?又要跟本少爷同归于尽?” 不可理喻。 池映寒只想到这个词。 她知道她一个女子,去的是什么地方吗? “小事?我怎知是不是小事?怎知你是不是刻意欺我?哪有大婚次日新郎官便在外厮混的道理?” 听着顾相宜怒极的声音,池映寒却是不理解她是哪来这么大的气性,道:“那你便大庭广众之下的这般吼我?” “岂止是吼你?我恨不得反休了你!” “那你得慢慢奋斗了。凭你的才学,本少爷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你!”她不能气,她不能和一个无赖较真。 “不过顾相宜,有些话我得同你讲明白虽说你咱们谁也不想跟对方过一辈子。但遇事咱们互给一个台阶下,尚且来日方长。这个理你懂吧?” “你在跟我讲道理?”顾相宜嘴角微微抽搐。 这个无赖,竟也知讲道理? “我当然是在跟你讲道理!还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赌坊那种地方,你以后不许再去!” 池映寒折扇指向顾相宜,话语带有几分警告,顾相宜回道:“你不去,我自是不会去。” “成,那我以后便不去了。” “当真?” “当真。” 看着池映寒一脸认真的模样,顾相宜一时语塞。 一时间他竟捉摸不透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个性,她对池二这人,一无所知。 “池二。” “嗯?” “你可知今日一早是需敬茶的?昨夜我赶你出去,今早你便要我难堪是吗?” “本少爷可没这个意思。” “但事实却是如此你祖母不喜我、三房夫人说话阴阳怪气的、四房夫人还提出晚宴一说刁难我。你可倒好,一人跑出去寻欢作乐,丢我一人在此,还不是让我难堪!” 顾相宜越想越气,她做不到心平气和的去看待她眼前这个夫君。 但得到的答复却是:“我祖母一心想让我三叔帮我寻一个爵府家的闺女,以后入朝谋高位去。我不喜欢那些人家的闺女便一直没应,但祖母这几年一直坚持给我介绍着,她自然不会喜欢你这种普通人家的姑娘。你虽是来了,但我祖母那倔劲儿你争不过,过不了两年她还是要寻个侯爵家的女儿,等她寻到了自会将你休了,到时候你也解脱了不是?” 解脱? 顾相宜哪里知道这处境,若是让老夫人主张休去,她的处境会比前世更加尴尬! “还有你说我三婶阴阳怪气的,我三叔在朝廷是正二品的刑部尚书。你遇见她可得当心着点。还有我四叔四婶,他们是跑海的,做海内外生意,也张扬得很。我二叔家倒是还好,是做郎中的,家里的儿子有些痴笨,不过我二婶脾气也不怎样” 顾相宜这才明白今早这几房的举动是怎么一回事,也终是知晓了前世池映寒这个嫡子为何到头来也没继承家里一分一毫的产业他不愿参与这些,产业最后都被亲戚夺去,这个无赖在五年之后将一无所有。 顾相宜想起这些便觉得心惊胆战,面前这个男人不仅不会落得好下场,而且一无所有的他还会在战乱中死得比任何人都惨。 顾相宜看着对面的池二,越发的惶恐。 池映寒看得出来她的反应,打趣的问道:“怎么?你是害怕了?还是后悔,想着还不如嫁到安家了?”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般记仇?” “大婚当晚在新房说早知道会嫁池二,还不如不退安公子的亲了,本少爷就是不舒服,就是记仇,怎样?” 池映寒撇着嘴,如同赌气一般,顾相宜懒得看他。 亏她方才还同情他五年后的遭遇,转念一想,他爱死不死,关她什么事! 第29章 家宴 “怎样?那依池二你的意思,我是不是还得给你道个歉?” 池映寒沉默着,听顾相宜郑重的道:“那好,池二你转过来,我们谈谈。” 转就转,池映寒又不是惧她。 只是不知出于怎样的想法,他打心眼里不愿正视顾相宜。 勉强转过来和顾相宜对视后,顾相宜才娓娓道来:“池二,你听着。我愿嫁谁,不论嫁的是安家还是其他家,皆是我甘愿的,跟你丝毫关系不犯,所以你管不着我先前想嫁谁这些事。” 顾相宜顿了顿,又道:“倒是你你现在还没意识到咱们这桩婚事是怎么成的吗?若不是你不顾我阻拦,偏要往我府上明目张胆的送七千两的首饰,我那继母断然不会打你们家的主意,还设计将我迷晕了送到轿上!你平白无故的把我后半辈子都给毁了,你还一副委屈样,那我应该委屈给谁看?” 顾相宜看出来了,她没必要和池映寒相敬如宾,有什么想法也无需像前世一样噎着藏着。 索性将这般苦水吐出来,她心底倒是好受了许多。 听她说完这番话后,池映寒顿时失了声,一时间竟没再辩下去。 车内的氛围顿时安静了。 马车两旁的宁儿和杜仲听着里面忽然静谧下去,面面相觑了片刻,也不多言,继续朝前走去。 直到马车停下,顾相宜和池映寒皆下了马车。 晚宴上,二人如同正常新婚夫妇一般入了座。 池映寒真的安然无恙出现的时候,三房四房皆是震惊,起身过来问候池映寒的身体状况,二房给带了些补药,嘱咐他这些天好生休养。 这场晚宴于顾相宜而言,倒也算平静。 她没再去思量若池映寒未现身会发生些什么。 这些天发生的事,令她着实累了,累到没心思去听那些祝福的话语和那些客场般的称赞。 好在池映寒才是这晚宴的主角,这一大家子的目光都在池映寒身上,顾相宜刻意没说话,只瞧着这晚宴上的宾客们。 坐在东边的三房夫人一身华丽的裘皮,坐得端庄,但夹起菜来却是挑挑捡捡的,夹了没两样菜,便只聊不吃了。 四房夫人倒是说得勤快,嘴一直没闲着。 她这人唠起来自然也便轮不到顾相宜说什么,偶尔带上几句新妇,顾相宜只笑了笑,也未接茬。 二房夫人时不时同苏韵交谈几句,但还未多说,三房夫人便笑着插话道:“二郎既是成家了,当长辈的自是督促着点,孩子可是要趁早要,老夫人还盼曾孙呢!” 老夫人也跟着笑了笑,见老夫人也不答话,顾相宜心却不踏实得紧。 她一个晚辈自不会上前出什么风头,只坐在池映寒身边的位置,瞧着那些同辈份却又叫不出名字的哥儿姐儿给池映寒灌酒,越发的坐不住。 待到晚宴将近结束有几个哥儿开始离去,顾相宜遂在桌下扯了扯饮酒正欢的池映寒的衣角道:“我有些乏了,想先回去了。” 池映寒应道:“那就赶紧回去休息呗,我瞅着你气色也不太好,你回去路上小心点,别磕碰着。” 顾相宜点了点头。 遂听池映寒招呼道:“娘!相宜有点累了,就让她先回去了啊!” 苏韵忙里忙外,听闻顾相宜要走,急忙嘱咐了一句:“诶!相宜啊,还没来得及同你说呢,瞅你只带着一个丫鬟挺不方便的,回头我挑几个灵巧的给你们院送去。” 顾相宜应了一声:“多谢婆母。那相宜便走了。” “嗯,早些休息。” 顾相宜遂带着宁儿回房去了。 待她离开之后,宴上的三房夫人声音放大了些,道:“二郎,三婶跟你讲,你如今已成家了,不能再整日惦记那些吃喝玩乐。放眼望去整个南阳城哪家不是新婚一年便抱上孩子,瞧着老太太身体还健壮着,也能早些逗上小孩子,高兴一番。” “知道了三婶,这事儿我自有分寸。” “好孩子,婶儿就是嘱咐你,一定要趁早。” 三房夫人落下这话后,不多时便洋洋洒洒的拉着老三池天景离开了。 要说宴席上最安生的,便是老夫人和二房。 二房对于发生了什么不闻不问,唯有二房家的孩子不停的吵要吃这个菜、那个汤的。 待四房离开的时候,二房麻溜起身跟着四房一起离开了。 送走了其余几家,池天翔如同安了心,叉着腰喝道:“老三家的婆娘是越发的不像话了,像是我这地方容不下她一般。” 老夫人更是被她阴阳怪气的话气得在席上没吃下几口饭,待她走后才问道:“听闻街上有人传那顾家的三姑娘服过红花,是个不育的。此事真的假的?倘若她真不育,那可怎么办?” 池天翔席上没发话,自是想到了这些传闻,道:“不都是你们急着冲喜闹的?是真是假我可不管。” 老夫人怒道:“你的儿,你不管谁管?” “我当时可没说要我儿娶她。这不都是你们敲锣打鼓给张罗来的吗?” 池天翔懒得将这些烂事都往自己身上背,老夫人更是恼怒:“本来也不喜这小户闺女,若是不育,干脆休了便是。” 苏韵见老夫人这般恼火,安慰道:“怎么说也是二郎喜欢的,怎能说休便休了?再者说了,外面传言多着,那些乱嚼舌根的话,岂能当真?相宜自己也通晓医术,怎会要不出孩子?您便别多想了,孩子们相处得好了,自然也便要了,都是顺其自然的事儿。” 还是苏韵的话能让老夫人安心片刻。 池映寒一人坐在酒席上,看似醉了,但长辈们在忧虑些什么,他却听了进去。 懒得听他们议论这些,池映寒忽然叫道:“娘,你过来一下!” 苏韵应着,返身到池映寒身旁,问道:“怎么了二郎?” “你们给顾家的聘单还有没有?” “有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拿给我看看。” 苏韵也不知他吃醉了酒,要什么聘单,不多时便将聘单找出,池映寒接过聘单,仔细查看着上面的给的铺面、田产和礼金。 池映寒俊眉微蹙,道:“怎么给了这么多?” “当初怕他们小户人家不愿答应,便多给了一些。” 池映寒看着聘单上密密麻麻的字,瞬时理解了白天在车厢内顾相宜的那些话。 聘单上面的钱财和产业,虽是给顾家整体的,但折腾一圈必会落在顾家主母柳如歌的手里。 “娘,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我要调动一下关系,在移交铺面的时候,将这些铺面、田产统统落在顾相君名下。” 第30章 约法 落到顾相宜名下过于突兀了,但已送入顾家的田产铺面,池家还是有能力挪移的。 待晚宴结束,池映寒回到他的新院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了。 池映寒站在门外,是打心眼里不愿回一个多出一个陌生女人的屋子,这不纯属给自己找不自在呢吗? 也不知顾相宜此刻是不是已睡下了,池映寒抱着枕头和被子,轻轻推开房门。 房门竟是未锁! 池映寒先是一喜,立刻溜进了一片漆黑的屋里。 但没走几步便觉得别扭他在自己的房内蹑手蹑脚的如同一个小贼一般,这叫什么事儿? 池映寒心里闷气着,赶忙瞧着床帘那边有没有动静,见是没有,心里断着她许是睡下了。 池映寒这才抱着被褥往前走,谁料还未走几步,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一绊,池映寒“啪”的一声跌在地上,暗道:“什么东西!” 上前查看,竟见是自己的貂被关在一个竹笼子里,急得不停的打转。 池映寒瞠目结舌。 他没看错吧?他那只全府上下都没人敢上手的黑貂,竟被关在笼子里! 谁干的! 池映寒第一个便想到 “顾相宜!”他忙点了蜡烛。 床上的顾相宜听池映寒发了话,回道:“夫君回来了啊,我刚刚特意给你留了门。” “别扯别的,顾相宜,这是怎么回事?” 池映寒打开笼门,拎着貂的颈皮,黑貂身上明显有几处外伤,虽是不重,但前爪上的伤痕却格外清晰。 床帘内的顾相宜是故意把这貂放这儿的,并理直气壮的道:“它将我的小腿伤了一个大口子,我以同样的尺寸回它一道。扯平了。” 池映寒全然没想到,这小娘子竟然这般凶悍。 “它来我府上两年,从未受过半点欺负,你这也太” “敢情我来你府上,就活该受欺负?” “有什么事你同我说啊!” “同你说?你一大早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上哪儿同你说?” 池映寒再度失了声,耳边传来顾相宜严厉的道:“池二,我跟你把话讲清楚,我来你家不是来受气的!” 池映寒呼出一口气,将黑貂放在地上,黑貂老老实实的在床脚趴下,哪里敢招惹顾相宜。 池映寒坐在床边,关切的问道:“那你的脚怎样了?还疼吗?” “上过药,没事了。” “我是认真的,顾相宜。以后你有事跟我直说就行,讲清楚了不就完事了吗?” 顾相宜却觉得离谱,道:“你一个无赖,我能同你讲清楚什么?” “好歹我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啊!就比如方才晚宴上,祖母问我新婚夜怎样,还说染了血的手帕她收好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当时都给我问懵了!本少爷连你一根扣子都未碰过,你昨夜跟谁睡的?!” 池映寒就差没怀疑她是不是跟哪个男人有来往了。 他未碰她,她哪来的血? 顾相宜坦诚的回道:“你不在,我不会用手指自行解决啊。” “啊?”池映寒一脸震惊的眨了眨眼。 顾相宜虽是逗他的,但看他竟连这点事都反应不过来,也觉得惊诧。 顾相宜遂解释道:“从手指上挤出的血伪造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不是逛青楼逛得挺勤的吗?” “呸!我那是去看舞姬、听小曲儿的!那些女人我可从未碰过,我还要留着我的清白之身给我将来的心爱之人呢!” “真的假的?你你当真从未碰过那些女人?” 顾相宜不经意间竟问出这惊天的秘密池二竟从未碰过女人! “我当然没碰过!我又不喜欢她们,碰她们干嘛?” 顾相宜迟疑了片刻,许是这秘密只有她不小心听了去。 过了片刻,顾相宜才猛然松了口气,可算不用跟池二因圆房一事而争纷了。 她遂道:“你有这悟性甚好。今后我们正好井水不犯河水,毕竟我这清白之身也想留着。” “那就留着呗,本来我对你也没那心思,这你放宽心。” 池映寒一边从床下拎起黑貂把玩着,一边听着顾相宜的说教:“还有,今日之事,我必须给你立个规矩。” “规矩?”池映寒又是一怔,不知这女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嗯,你今日能去赌坊,明日是不是还要去青楼?” “我不是跟你说了,赌坊我以后不去了吗?” “青楼也不许再去!” “凭什么?”池映寒转过头,眸中映着错愕。 顾相宜当着池映寒的面把话说清了:“池二,你是觉得嫁给你之后,我的脸面就理应丢尽了是吗?你且记着,今后只要你去赌坊,我便去赌坊捞你,你去青楼,我便去青楼捞你!这些不三不四、丢尽我颜面的地方你若是再去,南阳城内,咱们二人的脸面便一起丢!” “顾相宜,你不讲理啊!” “我跟你一个无赖,能讲出什么道理!总之你豁的出去死,我便豁的出去埋。嫁给你已经够丢人的了,再让我丢人,我们不如同归于尽!” “嘿!你这”这女人怎么又要同归于尽! 但还没等池映寒再说什么,顾相宜一把拉上床帘,倒头便躺下了。 徒留池映寒抱着黑貂,不多时便听到了床帘内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大概是本身便乏累又遭了气,顾相宜躺下不多时便睡着了,池映寒见她睡去,便也熄了蜡烛。 但他却紧张得睡不着了,搭好地铺之后,他就一个人在地铺躺着。 这屋里就这么多了个女人,他怎么睡得着! 就这样,池映寒一夜未眠。 直接熬到了次日太阳升起,还未等宁儿过来敲门,他便迫不及待的坐起来,在床帘外问道:“顾相宜,起来了!该给爹娘请安了!” 顾相宜因这两日的折腾,睡得极沉。 但大清早的见池映寒就这么在床帘外坐着,还是下意识的一激灵。 在梳洗一番后,顾相宜去给苏韵请了安。 苏韵此刻也刚起,见顾相宜这么早便起来请安,直夸着儿媳有心。 “好孩子,还未吃早点吧?我这儿有几块新买的桂花糕,给你包上几块。” “多谢婆母。”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般客气。你那儿若是碳火、衣食不够的,及时同婆母说。” 第31章 新奴 请完安后,顾相宜便带着早点回了院,原本还想分给池映寒吃些,推门之后,竟见池映寒这么会儿工夫竟跑到床上去,且抱着被子在床上睡着了。 “池二?”顾相宜来到床边掀开床帘,看着床上的池映寒将头扎在被子里,双手紧紧抱着被褥,安静得如小孩子一般。 顾相宜疑惑的问:“你昨夜没睡好吗?” 听到耳边有顾相宜的声音,池映寒声音慵懒的回道:“是昨夜根本没睡好吗?既你已经起了,那这个地儿我接着用。” “你为何不睡?” 池映寒没有答话,也没再看她。 见他不语,顾相宜柳眉微蹙,道:“是因为厌恶我在这儿,还是昨夜哪句话又惹你不悦了?” “能不能别乱猜!” “那你倒是直说。” 池映寒算是懂了,原来有些话,真的无法直说,甚至他自己也表达不清楚,只是嘟囔着:“反正昨夜睡不实。不知道为什么怪怪的,不舒服,脸烫。” “你这是犯的什么病?不如我给你把脉瞧瞧?” “不用不用,你就别跟我说话就行了,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只落下这么一句,池映寒便将被子蒙住头,彻底钻进了被子里。 然后,再无声了。 看着床帘里的人睡踏实了,顾相宜无奈的摇了摇头,扯过他抱着的被子,池映寒不情愿的睁眼,刚想发话,顾相宜便道:“我不扰你,但你好歹将被褥盖实了,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般不让人省心?再受了风寒,明日还回不回门了?” 顾相宜说着将锦被整齐给他盖好,之后方才留他一个人在床上睡去。 他睡得倒是消停。 没有矛盾、没有争纷,此刻的安宁让顾相宜有些贪恋。 推开窗看外面明媚的日光,清晨的景象让顾相宜平和了许多,冷静了许多。 这个男人,她迟早会离开的,在此之前日子该过还是要过,她没必要气伤了自己。 顾相宜想着便推开门,让宁儿找来一些纸墨,纸墨入砚后,她静静的画下院内的盛景,曜日下的飞鸟在她的笔下亦栩栩如生。 在画毕之时,宁儿慌忙进入,还未发声,顾相宜便将食指放在唇间,低声道:“出去讲。” 关上房门后,宁儿焦急的道:“少夫人,给咱们院里送的丫鬟和妈妈们过来了,要不要去瞧瞧?” 顾相宜眉头一皱,便知安宁日子过不了两个时辰,便又有情况需应对了。 “去瞧瞧。” 顾相宜跟着宁儿来到后院,后院里六个丫鬟和两个婆子已站成两排。 六个丫鬟旁,单独站着管事的女使,女使见顾相宜到来,行礼介绍道:“奴婢采薇,见过少夫人。” “你是哪个房派过来的?”顾相宜站在这排丫鬟面前,听着采薇规规矩矩讲着:“奴婢是大夫人房里的,先前跟着大夫人五年了,大夫人觉得奴婢勤快,让奴婢来少夫人这边打理事宜。” 五年,苏韵倒是有心。 但听她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顾相宜瞧了眼后面这些丫鬟,遂问:“这些丫鬟呢?” “这些是三房夫人送来的。三房夫人说了,既要送,便送些好的。这些都是以前入过宫的宫女,大赦的时候她带回来的,也是给少夫人的见面礼。” 当过宫女的丫鬟,听着倒是稳重。 但一听三房夫人送来的,顾相宜怎么都觉得别扭。 “那这两位” “这是老夫人送来的,她说年轻的做得不勤快的,这些年纪大的能补上。” “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接到要到我屋的通告,她们又是什么时候?”顾相宜忽然问起这些,采薇没多想,答道:“这些丫鬟和妈妈是其他几房先前便挑好的,奴婢是今早才收到的通告。” 顾相宜这便懂了。 原先苏韵本是说好单独给她挑一些丫鬟,但她昨夜落话之后,今早送来的人便更替了,不是三房的便是老夫人的,唯一能是苏韵给她剩下的便只有采薇这个经验丰富些的女使。 顾相宜看着这些丫鬟和妈妈,目光如同扫射一般,开场便道:“也好。宫里来的懂规矩,年纪大的更懂规矩。既都是懂得如何做仆的,多的也不需我这主人教,踏踏实实在院里办事便是。倘若这些经验丰富的老人还不知是非,那我便无需以初犯轻惩,这道理你们可懂?” 丫鬟和妈妈们纷纷行礼,顾相宜瞧向采薇,道:“大夫人如何对我,我心里自有数。想来大夫人房里派来的自然是精明的,将她们带下去好好做事吧。” “是,少夫人。”采薇听闻顾相宜这话,气势严肃了一些,带着这些新来的离开了。 待顾相宜回房后,已是晌午,池映寒不叨扰她,她便将画放置一旁,接着品读着诗经。 下午的时候,池映寒睡醒了一觉,下意识翻了身。 微微睁眼的那一刻,透过床帘看到了桌前的背影,那正端庄儒雅的女子,安静如斯。 倒是高端有品味,和那饱读诗书的安瑾瑜真是蛮配,只可惜嫁他这儿来了。 不用她自己诉说委屈,池映寒都觉得这姑娘嫁给他是白瞎了。 睡醒了觉,池映寒日常是要出去玩的。 “喂,顾相宜!” 听闻池映寒唤她,顾相宜转头道:“睡醒了?” “睡醒了!你昨夜有什么要求来着,本少爷忘了,现在本少爷要出门了!” 听他要出去玩,顾相宜方才抬头看着他,干脆的道:“夫君可是忘了昨夜我说过的话?” “什么话?” “我说过,我不跟你一起丢人。如今是新婚,按照礼节,新婚三日内本就不应出门。你若是实在豁出去死,我必定豁出去埋。” 池映寒:“” 礼节礼节礼节 就知道请这么个女菩萨回来,肯定处处是规矩! 说白了就是今日哪儿都不准去,只能在家眯着! 也罢,池映寒懒得再跟她闹,不就一天不出门吗? 他憋的住! 索性,池映寒跑到后院逗弄五彩金刚鹦鹉去了。 这五彩金刚鹦鹉是从海外高价买来的,池映寒瞧着喜欢,便在后院养着,在家时常逗弄鹦鹉,也能解闷。 池天翔听闻这孽畜今日真就老老实实的不出去作妖了,着实感到破天荒。 但池映寒最多能坚持到晚上,再让他闷下去,他便只剩下对着鹦鹉愁眉不展的道:“好无聊呀” 鹦鹉遂学舌道:“好无聊呀,好无聊呀。” 池映寒:“” 第32章 回门(一) 让他坐一下午实在是极限了,若日后顾相宜要求他每日都待在家里 池映寒想到一半,便觉得毛骨悚然,不敢继续想下去。 待到他憋不住回屋的时候,已是晚上。 他鸟悄的来到房门外,见房内点着蜡烛,顾相宜还在桌前读书。 他不出门,顾相宜自然也不出门。 她就这么在桌前坐到晚上,就没动过一下。 池映寒好奇的问:“你这一整日都在这儿坐着一动不动的看书呢?” “书中自有黄金屋。”顾相宜品读得认真,池映寒着实理解不了她。 今日在家待了半日他便憋坏了,弯下身子看书上密密麻麻的字。 还什么黄金屋?他看了两眼只觉得头晕目眩。 池映寒好信儿的趴在桌前,问道:“那你倒是讲讲,你看的这个是什么玩意儿,有啥让你入迷的?” “这是国风魏风硕鼠。” “巨鼠?什么品种的巨鼠?” 池映寒一时起兴,书里怎么还有讲这个的? 旋即听着顾相宜念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顾相宜看池映寒大抵是闲得发慌,竟听她念书。 虽是篇幅不长,池映寒还是听着头晕的架势别给我念这个,听着头疼。我就想知道这是啥意思?什么巨鼠?它干嘛了?” “既你闲暇,不妨自己品。硕鼠啃食谁家的稻米,谁被压迫到不得已而反抗。” 顾相宜欲将书递给池映寒教他自己看,池映寒接过那书,好奇的念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如何?看着可是生趣?要不要跟我一起看?” 一听到顾相宜竟要拉着自己一起读书,池映寒吓得赶忙将书丢回去,连连拒绝道:“别别。你别误会,我只是有点好奇罢了。书我是真不能沾,字看多了我脑袋晕得慌。” “你这又是什么毛病?见过晕血的,还未见过晕书的。” “可我就是晕书!看不得那些东西,算了算了,不谈这个了,我还是看看你画的画吧!” 池映寒忙扯过顾相宜今日作的画,瞅着画作看了眼,叹道:“诶?你在画我家院子?怎么?看中我家新修的屋顶了?屋顶上那些镇宅小玩意儿你画的还真的一模一样。” 顾相宜瞥了他一眼,道:“不会看画就别看,把画还回来。” 她这一说,池映寒还偏不还了,道:“本少爷怎么看不懂了?我再瞅瞅!” 又瞅了两眼,池映寒发现了:“诶?屋上还有俩鸟呢!你画鸟画得挺像,我后院有只金刚鹦鹉,改日你画画去?” 顾相宜险些被这泼皮气到,她今日明明看到屋顶上落着一对喜鹊,公喜鹊在为雌喜鹊梳理羽毛,一时兴起把这场面画了下来。 结果这池二许是没长脑子,也不知他关注的都是些什么。 “还回来!不许你看了!” “凭什么?我今日可是听你的话在家闷了一天,差点没给我闷死,看会儿画都不许?不让我看画,那我出去玩去了!” “你!”顾相宜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她不能气,不能同一个无赖较真。 “算了,你拿去看,慢慢看。” 池映寒见顾相宜再度气得直喘,也不知她到底在气什么。 他再打开这幅画,遂认真看了几眼。 不多时,池映寒神情忽然变得沉重。 几秒的时间内,没再出声。 顿了顿后,遂将这幅画折上,放回了桌上。 “罢了,还给你,本少爷看完了。这会儿有点饿了,还是去吃点东西罢。” 顾相宜:“” 顾相宜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恼火中,就这么看着这池二整日什么都不干,一事无成,眼睛还漏神,在家就知道吃 她到底嫁了个什么玩意儿? 而池映寒看着这会儿顾相宜依旧没好气儿,疑惑的道:“顾相宜,你还生气呢?你可别气了,你说你这么一天到晚一直生气,哪下不小心被我气死了怎么办?不如我让厨房去做点猪肘子,你吃点好吃的消消气?” 亏他还知道顾相宜一个不留神就会被这厮气到。 顾相宜气得哪有心情吃饭,遂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吃完早些睡,明日还要回门。” 顾相宜继续看她的书,不多时平缓了心绪。 池映寒就是个傻的,不然仗着这么大好的势头,谁能蠢到只享受五年就退出人间? 瞧着池映寒在让厨房做了蜜蜡肘子,吃完便打地铺睡了。 顾相宜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翻阅着手中的书。 殊不知于柳如歌那边,便是晴天霹雳了。 眼见顾相情婚期将近,本想从池家捞些财产给顾相情做嫁妆傍身,但今日去交接产业的时候,忽地听闻铺子上的人给出消息,说这些产业确是移交给了顾家没错,但顾家已将产业继承人定了名,所有田产铺子归名到顾相君名下了。 柳如歌听闻这消息,脑瓜仁嗡嗡作响,才一日的时间,谁去落的名? 且那顾相君还未满十二岁,怎能落入他名下? 那帮人便不管了,契单上写的都是顾相君,他们便按契单办事。若有差池,让柳如歌回家商量去。 深夜,柳如歌瘫坐在床上,迟迟想不透这个理儿。 没多久顾相情便又找来了,哭道:“娘,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田产铺面,不是理应落入我名下吗?怎被顾相君那小畜生夺了去?” 柳如歌正头疼着,顾相情一苦恼,她更加头大:“娘也想着怎么回事呢,莫不是老太太搞鬼?” 柳如歌越发猜忌那老东西,别看那老东西如今身体不便只能待在后院,当年家里的事她可是精着。 但柳如歌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若是老太太偏要给那顾相君,她也无奈。 可她策划了这么久才捞到的成果,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娘,这事儿到底怎么办呀?惹得女儿连后日打马球的心都没了。” 柳如歌叹道:“你莫找我。娘可告诉你了,今后的事你须自己拿主意。” “要我看,准是顾相宜动的手脚。” “呦,那顾相宜才嫁去两日,便能有通天的本事,不仅能掌家,手还能伸回娘家去?” 柳如歌服了她的判断,听不得顾相情在她面前哭嚎,不得已又教她道:“遇事冷静。实在找不到缘由,那些产业折了便折了。但我们抱上的是棵大树,日后收益大着。” “可这节骨眼上,折的是女儿的嫁妆啊。” “明日大不了娘再帮你争回来些。” 最后一次了,日后柳如歌可不想帮着这扶不起的女儿。 次日,晨。 到了顾相宜回门的日子,顾家中门早早便敞开,柳如歌一身的盛袍,将屋里屋外收拾得妥当。虽折了那些铺子没落到她手上,但池家业大,好生招待着,再谈些银钱,总归不难。 今日一早,顾相宜便看着丫鬟们准备了水果和礼品。 门外的队伍庞大而隆重,大户人家这般隆重虽是意料之中。 但同是好面子的安家,前世回门却从未精心准备过,安家的婆母明摆着说过,除非过于需要,否则无需在她身上多投一文钱。 见她惊愕的站在那里不走,苏韵上前拍了拍顾相宜的肩膀,道:“怎么了相宜?是还差了什么吗?” “没有,婆母。挺好的。”顾相宜连忙点头应道,苏韵见她无事,转头朝着玩弄公鸡的池映寒道:“二郎,你麻溜点儿,折腾什么呢?” “娘,我瞧着这鸡是顶好的斗鸡啊,拿去斗场能赢个几回合,怎么把这鸡给他们送去了?太浪费了!” 苏韵头疼:“你能不能正经些,都要启程了,你还研究什么鸡?” “我不管,这好鸡不能给他们,等会儿我换一只。” “这孩子!”苏韵摇了摇头,遂望向顾相宜,瞧着顾相宜成熟稳重的模样,多少也欣慰了些。 “相宜,婆母知你稳重,二郎这孩子纯稚,有些事上莫跟他计较。” 苏韵顿了顿,又道:“采薇给你送去了,你有什么需要的便同她讲,有什么事便说啊。婆母能帮的肯定帮。” 过了一会儿,池映寒除了将这只雄鸡放上车后,又从厨房里找来一些老母鸡,一同扔上车。 苏韵被他吓了一跳:“你整一车的鸡做什么?” 池映寒笑道:“给亲家送礼啊!多整些鸡,热闹热闹!” 苏韵看着这一车的鸡,一阵头疼,叮嘱道:“二郎,回门关乎我池家的颜面,你遵些礼数,少整这些不正经的。” “放心吧娘,我正经着呢!办的都是正经事!” 苏韵就这么看着池映寒一边说着一边拉住顾相宜的小手,将她拽上马车车厢。 随后突然探出脑袋。 苏韵被突然从帘子里伸出的脑袋吓了一跳。 只听池映寒嘿嘿一笑道:“对了娘,等我们回门完事给你带好吃的,你吃不吃卤猪蹄?” 苏韵扶额:“你正经些!时辰不早了,赶紧上路吧,今日再惹出岔子,你爹要再动手,娘可保不了你。” 这个让人操心的。 不多时,马车便启程了。 池家距离顾家倒也不算太远。 方才顾相宜便是一言不发,上了路后,顾相宜依旧是安静的坐在一边。 说来也怪,三天下来,顾相宜气过怒过,如今心倒也稳了。 第33章 回门(二) 清晨的阳光洒在顾相宜身上,顾相宜轻闭双目,静然处之。 她想,许是心死,方才彻底放下了罢。 倒是池映寒在车内一刻也闲不下来,路上一会儿看看路边的风景,一会儿逗弄车上的老母鸡,突然想起什么,喊了一句:“顾相宜,你喜欢吃卤猪蹄不?吃的话给你也带一份!” 顾相宜不搭话。 池映寒凝神,看了顾相宜那沉闷的面孔。 他又道:“顾相宜,你又怎么了?干嘛又板着脸?还是我刚刚又哪句话惹你不开心了?” 顾相宜方才张口道:“你能不能也别乱猜?” 池映寒还说她乱猜,他不也动不动便对号入座? “那你郁闷什么呢?” “想让我不郁闷,你倒是给我一件让我高兴的事儿啊。”顾相宜看着对面的池映寒,道:“池二我跟你讲清楚了,我现在一脸平静的看着你就已不错了,你还真指望我嫁到你们池家三日便整日笑口常开?你觉得我笑得出来?” “可今日不是带你回门了么,这还不够不高兴的?” “我只想静静。” 池映寒:“” 得,池映寒看出来了,从她被继母陷害嫁入池家之后,这脸上可是写满了“生无可恋”。 指望她高兴?基本无望。 就好像这姑娘的这辈子,就被池映寒生生毁了似的。 池映寒思及此,再看着顾相宜这板着脸的模样,心里也跟着不舒服。 不多时,池映寒也没心思想其他的,也跟着安静下来。 直到来到顾府门前,整个车队方才稳稳停下。 顾府中门大开,柳如歌一直在门口等着,不时嘱咐着顾相情和顾相笙,虽说那池二是什么人满城皆知,但看在要和池家长久往来的份上,他再荒唐也需忍着。 柳如歌在车队还没进街口的时候便不住的斥责着:“平日里教了你们诸多礼术,偏偏除了寻欢作乐什么都未学会。” 思及此,柳如歌便气恼不已,眼看着车队抵达门口,才停了絮叨。 车停稳之后,池映寒掀开帘子从车上下来后,拉着顾相宜的小手,扶她下来。 还未等顾相宜站稳脚跟,便见那门口传来柳如歌带着嗲气的声音道:“呀,三丫头这么早便到了!” 顾相宜虽是三日未闻柳如歌那腔调,但那声音灌入耳中,顾相宜便是一阵不适。 要说为什么顾相宜今日板着脸?还不是因为一想到要见柳如歌,她便一阵不适。 她打心底里一句话都不愿同她说。 奈何柳如歌是个赢家,南月生前都不是她的对手,顾相宜更是只能受她的气,还辩不出理来。 谁知,还未等顾相宜僵硬回应她,池映寒便率先一步挡在顾相宜身前,朝着柳如歌走去。 “小婿拜见岳母。” 柳如歌还未触到顾相宜,便见池映寒站在她面前,微微行了礼。 柳如歌还以为这厮病重着,还准备了些补品,不料他神色极好,惹得柳如歌一时惊愕语塞。 好在柳如歌见过的场面多了,立即反应过来,笑道:“贤婿里面坐、里面坐。也不知道你们来得这么早,我这儿怕是招待不周,厨房的饭菜才做了一半。” “无妨,岳母客气了。”池映寒礼貌的回着柳如歌。 柳如歌笑了笑,目光遂落在顾相宜身上,顾相宜虽厌恶她到极点,却还不是避不开要同她说一些虚头巴脑的话。 但谁料,就在柳如歌正要同顾相宜搭话的一瞬,池映寒忽然抢先一步,对顾相宜道:“对了相宜,昨夜吃了那么多燕窝糕,嗓子是不是还未恢复好?” 顾相宜一愣,什么燕窝糕? 柳如歌也同样一愣:“嗓子?相宜的嗓子怎么了?” 只听池映寒回道:“是这样岳母,相宜这两天在家里山珍海味吃多了,嗓子有些不舒服,所以她就不跟你们唠了,你们也甭为难她,有事跟小婿说便是。” 柳如歌怔了怔,随即僵笑道:“啊,这样呀!那看样子相宜在你们这边过得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顾相宜着实怔了怔。 她本就不愿再同柳如歌有任何沟通,但池映寒是怎么看出来的?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其实小婿照顾得也不周,小婿看她太瘦了,便带她多去吃些满汉全席给她补补,结果吃得多了,搞得嗓子倒不舒服了。” 柳如歌心里酸到极致。 山珍海味? 满汉全席? 他们娘仨这两年因为资金周转不开,都只得省吃俭用,这小贱蹄子竟到池家就能这般待遇? 这怎么可能?! 柳如歌心里酸得半死,还得若无其事的介绍道:“对了,给贤婿介绍一下,这是我家长女相情,这是长子相笙。” “幸会幸会。” 池映寒朝着二位行礼,心里却是明镜了这位继母的功夫,敢情长子长女皆是她一个妾室所生? 那不用多想便知这平日在家得是多横的主儿。 池映寒唤着杜仲道:“杜仲,去将带的礼品捎来。” 说到礼品,柳如歌两眼放光,还抻着脖子瞅了眼带来的是什么。 见杜仲搬来一个又一个盖着黑布的小箱子,柳如歌心里惊喜这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池映寒偏是将箱子放在原地,故意跟柳如歌继续交谈道:“小婿还未见其他家人,家中尚有其他嫡子吧?” 当然是有,可柳如歌还不是图着先把池映寒的礼品拦截,看看他们娘仨能偷偷独占什么好东西。 但池映寒偏是不开箱,还要叫其他人出来,急得柳如歌眼珠子不停转动着,不停的周旋。 顾相宜在一旁未发声,瞧着柳如歌气色渐渐变差,也不知心里又掖藏着什么。 池映寒此刻倒不与她周旋了,直问:“岳母可是平日过于操劳家事?小婿瞧着岳母气色不佳啊。” “平日倒也还好,许是上了年纪。” 池映寒笑道:“那便巧了,小婿初次来此做客,听说需送些鸡。这不,将家里顶好的参鸡给岳母带来,多做些参鸡汤,补补身子。” 池映寒说着,杜仲“唰”的一声将黑布掀开。 黑布下面这些箱子里,竟是一群老母鸡! 亏得柳如歌眼巴巴的期望了许久。 见是一群鸡,她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仿佛被耍了一般。 她想要金银珠宝,就算是参鸡,那也是一群鸡啊。 且这群鸡中除了一只雄鸡还算精神,其余的一只比一只发蔫。 柳如歌和顾相情、顾相笙暗中气断了肠,还不能表现出分毫,只听池映寒瞧着这些鸡,又道:“这些鸡中,母鸡用来给岳母熬汤喝,至于这只公鸡小婿有所不知,公鸡用来辟邪,辟什么邪?小婿是邪,还是相宜是邪?” “嘿!贤婿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哪来的邪?” 柳如歌正笑着,池映寒顺势道:“那成,杜仲你将这公鸡带回去。这公鸡留在这里反倒惹得不吉利。” 杜仲立刻将公鸡带走。 柳如歌又怔了怔,全然没想到她料算中那随手便会抛掷几千两的傻子,此刻竟连送来的鸡都会往回抽的。 柳如歌倘若知道这是个穷人家也便算了,偏偏池家有着足以买下一座城的财产。 柳如歌只当是误解了池映寒的意图,空欢喜一场。 这才告知池映寒道:“你岳父在大堂等你们呢,他腿脚不好也不便外出,家里事都是我张罗着。” “那家里的老夫人呢?”池映寒又问。 “老夫人近两年下不了床,一直在屋里躺着休养,也不方便出来。” “那相宜的其他兄弟姐妹呢?” “家里就五个孩子,大姐儿、三姐儿、四哥儿都在这儿。二姐儿前两日病了,卧床不起。五哥儿一直在老夫人房里待着也不方便出来。” 池映寒折扇一收,打趣的问道:“照岳母这说法,这家里的人怎么个个都不方便?只剩下岳母房里的人能出来走动?” 这话虽是怪异,可柳如歌表述的不就是这意思吗? 柳如歌想着不对,赶忙圆道:“这是巧了。这两日家里人病的病,不便的不便,都赶在一起,让贤婿见笑了。” “没事没事,正好带的参鸡下锅,给大家分些。” 柳如歌尴尬的笑了笑,那参鸡她虽然不喜欢,但回头还能自己吃或者卖点钱,现在可好,他这一句话下去,送她的几只老母鸡也得给大家分了。 柳如歌委屈到爆炸,却不得不吩咐厨房将这排老母鸡下了锅。 顾相宜看着柳如歌没两下便失了上风,一度从着池映寒的意,一时忘了揣摩池映寒是如何做到的。 首次回门,以柳如歌的风格本应做得滴水不漏,但连顾相宜都未料到,没一会儿便被池映寒挑出诸多招待不周的理儿来。 这时,许是听闻了外面的吵嚷声,顾华生推着轮椅也出了面,池映寒见他,主动行了礼道:“小婿见过岳父。” 顾华生本是看不上池二这女婿的,面子上笑了笑,这时杜仲又搬来些箱子,池映寒解释道:“这是从带来京城独有的陈年老酒,在京城只有高官贵人吃的上这酒,特稍给岳父尝尝。” “好啊。”顾华生一听,心里着实期待。 第34章 硕鼠 池映寒也不畏生,转头又道:“相宜,祖母在哪个院?回门的日子,不去见见祖母怎么成?” 顾相宜道:“在内院。” “成,咱们去内院看看祖母。” 顾华生听闻,忙道:“这个时辰本该将老夫人请出来吃席。正巧同去,将老夫人请来。” 池映寒进老夫人房时,顾相君正在房里练字,尚不知未到晌午三姐儿便同夫婿回来了。 但在得知三姐儿嫁的是池二这泼皮后,顾相君心里一直闷气着,这婚事定不是姐姐愿意的。 但池映寒进门后,看到门口那面无喜色的顾相君,道:“这位是五哥儿,我认得。” “哼。”顾相君不悦,前两日欺辱她姐被他打了,自然认得。 谁料他正怨气,池映寒便又道:“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功夫却极好,家中没少费心栽培吧。” 柳如歌哪里知晓五哥儿什么秉性,迎笑道:“小孩子会几个把戏,说来也是献丑。” 池映寒又驳道:“这有什么献丑的,今日我也有个见面礼送给五哥儿。” 杜仲又端着个蒙着黑布的物件儿,柳如歌心里嗤笑,她先前吃过一亏,再看池家送的礼,定不会是值钱玩意儿。 顾相君本也没什么期盼,索性掀开黑布去看。 但掀开黑布的瞬间,顾相君“啊”的一声惊叫出声。 “这是青龙偃月刀!”且看材质,还是极好的款式。 池映寒悠闲的扇着折扇,不疾不徐的介绍道:“这刀是宫廷里的款式,数量稀缺,市面上寻不到。我三叔在朝廷刑部,才得此物。” “哇”顾相君方才还厌弃他,但终究是孩子,立马便被他的诚意打动。 他识货的,这把青龙偃月刀即便是京城都买不到一把,便莫说价值多昂贵了。 柳如歌嘴角不知觉的抽搐起来,忍不住道:“他一个孩子,怎禁得起这般大的物件?” “正因是孩子,才须栽培。论文我差火候,论武我还能陪他玩玩。” 顾相君看着这威猛的大刀可是乐开了花,连道:“多谢姐夫!多谢姐夫!” 床上的老夫人见这女婿刚回门便送如此贵重的物件,忙从床上下来,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小婿见过祖母。”池映寒又朝着老夫人一拜,老夫人点了点头。 外面的闲言碎语她自是不听,她瞧着着女婿相貌堂堂的,竟不觉得他照那安瑾瑜差了什么。 “祖母,小婿也给您带了见面礼。”池映寒说着,杜仲抱来一个包裹,放在老夫人床上。 老夫人一打开,竟皆是裘皮、锦衣、皮革、锦被。 “诶呦!孩子,你这是” “如今还是年底,天气尚冷。小婿给祖母备了些防寒的衣物,穿上这些冬日里也可出门走走。” “你这孩子真是贴心咯。” 池映寒没两眼便看出来老夫人不出门,哪里是因为腿脚不利索? 多半是屋内有碳火,而她的衣物又不够,出门不够御寒的。 柳如歌心里翻江倒海,这池二给老太太屋里送去的都是值钱的,给顾华生也能带些好酒,偏偏他们娘仨抢在前面等了半天,只等来了一群老母鸡! 最后连母鸡都被当众瓜分了。 真是要将柳如歌娘仨气死。 从来没受过的窝囊气,就在池二这里受的明明白白。 就这么看着池映寒亲自拿下一个黑色裘皮,披在老夫人身上,老夫人还未穿过如此奢侈的纯裘皮衣,顿时暖和了太多。 “来,祖母,我扶您出去。”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池映寒将老夫人带出了屋,老夫人哪里是不能走,穿着暖衣暖鞋,走得也利索了许多。 “屋里还有二姐儿没出席吧?二姐儿的病如何了?”池映寒不知,顾相怜的病,是顾相宜最不愿提起的。 她不知如何去问那晚中毒一事,索性竟希望池映寒能替她出这个头,道:“二姐姐在那屋,等扶祖母入席之后咱们去看看她。” “好,听你的。” 谁料,池映寒话音刚落,顾相怜那屋的房门便开了,似是听到了外面的谈话,顾相怜主动道:“是准备开席了吗?我这便收拾一番和母亲去。” 顾相宜还想问清楚什么,谁知顾相怜不请自来,没过多久便和刘氏一同坐在席间。 池二数了数,这家里一共八口人,相比之下确实是小户人家。 许是以前还算是大户,但是家道中落了。 菜品一道道的上齐了,池映寒启了酒,率先敬顾华生一杯。 “这第一杯定要敬岳父岳母,将相宜许配于小婿,相宜是个好姑娘,小婿定不负岳父岳母所望,好生照顾相宜一世。” 他说到这里,顾相笙忽然嗤笑一声,同样打趣的问道:“三姐夫。三姐平日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家闻诗作赋,三姐夫如何同三姐过到一起去?” 顾相笙同样是个平日里厮混的,科举考几次落榜几次,此时就他这层次的人,竟也问池映寒这个。 顾相宜怔住了,这问题着实刁钻,池映寒和顾相宜明显是过不合的。 当众问这个,岂不是羞辱? 池映寒坐回位置上,饮了口酒,不慌不忙的道:“弟弟这便说笑了,为何过不到一起去?昨日你三姐读书,我便跟着一起读。” “呦!读书?”顾相情也觉得好笑,帮弟弟助威道:“妹夫读的是什么书?不妨说出来听听。” 若说别人读书,他们尚还能信,但池映寒竟说自己跟着顾相宜读书? 这得是多大的笑柄! 几人正笑着,池映寒饮下一杯酒,忽然挺直了腰板,一本正经的道:“国风魏风硕鼠。” 顾相宜瞠目。 转头竟听池映寒背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顾相宜惊得微微张口,想不到池映寒竟将昨夜看过一眼的文章背下来了! 但顾相宜的震惊还未持续多久便瞠目结舌的发现 原来他也就背下来这么一句话,拿着这句话就开始装大象了! 第35章 暗讽 你若让他继续背,他还真不记得后面是什么了。 但他面对着顾相情和顾相笙,偏还能饶有兴趣的描绘道:“这其中之意便是那大田鼠啊,我求求你不要再吃我的粮食了,你说你啃我就算了,为什么连我三岁的女儿也跟着一起啃?我女儿都被你啃得尸骨无存了,你还赖着不走继续啃我,我必须离你远远的。所以这文中论家中鼠患讨论得极为生动形象,还借机讽刺身边如同鼠患一样的人,你瞅瞅,这家里要是染上了甩不掉的老鼠,得多吓人?” 一旁的顾相宜眨了眨眼,彻底惊呆在原地,隐约想起池映寒上次说的那句“哪吒跳汨罗江”。 这厮若是考科举,那写出的东西还不得让考官笑掉大牙? 然,对面的顾相情和顾相笙哪里还笑得出来,他虽是一通胡说,但在他们听来,那是妥妥的骂人话。 顾相笙当即便撂下筷子,还是柳如歌暗暗拍了拍他,他才重新将筷子拾起来。 顾相宜还是头一次见到柳如歌如此难堪的模样。 池映寒解析得根本驴唇不对马嘴,可柳如歌却明晃晃的对号入座了。 见场面闹得有几分尴尬,顾相宜方才提点着池映寒道:“才读了几日的书,莫要在长辈们面前献丑了。吃饭,吃饭。” 僵坐着的其余几人遂跟着僵笑道:“吃着,吃着!” 池映寒的话题也说过便过,接着给顾华生敬酒。 顾相情瞪着这个南阳城出了名的无赖,他这指桑骂槐的在骂他们是鼠患、蛀虫,也挑明了不会让他们占池家的便宜。 气得顾相情迟迟吃不下一口饭。 心里料想着池二这个泼皮怎会读书? 怎么偏偏看的是硕鼠这篇? 准是顾相宜暗中生事。 出嫁没两日,本事便大了,她以为这点把戏瞒得过顾相情? 今日这羞辱,她绝不能白挨了。 顾相情想着,不多时忽然针对起顾相宜,道:“对了,忽然想起明日便是马球大会了,妹妹方便来看姐姐打马球吗?” 想来顾相宜作为新妇,终究没有刚出嫁能随意回娘家的说法,说出去遭人讲究。 但她若说不来,顾相情定要当众再提顾相宜咒她冬日打马球断腿一事。 顾相宜瞧着顾相情一副挑事的模样,回道:“姐姐上场打球,若是邀了妹妹,妹妹自然去看。” “只怕这新婚时日,妹妹这家里不能通融呀”顾相情问道。 池映寒一怔,当场应道:“有啥不能通融的?相宜想去便去,想回娘家便回娘家,她愿意去哪儿便去哪儿。怎么?这还有什么说道不成?” 顾相情:“” 池映寒最不重礼节的,只要乐呵,爱咋来咋来。 看着对面的阴阳怪气的顾相情,池映寒却也没多想,道:“姐姐你要打马球?那就打呗,正巧我也许久未打马球了,明日我陪姐姐打一场,如何?” 顾相情听后一噎。 池映寒要和她打? 池映寒打起马球来,别说在南阳城,就是在京城都未输过阵。 顾相情是心虚的,但出于面子,如今她倒是一时下不来台了,连忙看向柳如歌。 柳如歌心底懊恼,还是机敏的接茬道:“说起来,相宜也会骑马吧?要打的话,不如大家一起打,热闹热闹。” 柳如歌笃定了顾相宜虽会骑马,但马术差得很。 她若上场,属实是给池映寒拖后腿的。 他们二人搭配不佳,必然吃瘪。 但池映寒瞅着顾相宜怒极的神情以及对方洋洋得意企图占上风的架势,干脆替顾相宜应道:“成,那马球大会上见。咱们大家正好热闹热闹。” 顾相宜:“!!!” 这池二怎就答应了?! 但顾相宜当面也不好再推脱,直到晚上上了马车,顾相宜才一脸愁容的埋怨道:“池二,你乱应什么?我虽会骑马,但没打过几次马球,尤其是我那大姐球技高超,我” 池映寒则是翘着腿靠在车窗边,把玩着带回来的雄鸡,“这鸡还真是精神抖擞的斗鸡,还好本少爷眼疾手快,给救下来了。” “池二!”顾相宜被气得说不上话,池映寒居然还在欣赏那好死不死的鸡? 池映寒听着顾相宜喊他,“嗐”了一声道:“我听见了。我还纳闷你这么没底做什么?你忘了你上回投壶怎么中的了?我都知道你行,你偏要低估自己的能力。况且难得有个机会,本少爷带你上场玩玩去,乐呵乐呵,有何不妥?” 行,顾相宜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敢情是顾相宜给他立了规矩不让他乱跑,他可算逮到机会要出去玩去。 “要乐呵你自己乐呵去,为什么带我上场?我上场岂不是丢人?” 池映寒不解:“就是要带你上场,带你乐呵乐呵嘛!我一个人打马球还没意思呢,就是因为能带你去,我才答应的。” 顾相宜怒道:“你是不是存心想羞辱我?” “我是存心想带你风光一场。” “” “你且等着,本少爷带你赢几回,到时候你只管跟着我跑就行。本少爷就是看不惯他们嚣张的气焰。” “可我压根没想上场啊!若出了岔子,我可” “你可以。”池映寒一本正经的又将折扇放在顾相宜薄唇处,“我明日非要带你赢一场不可!信我!” “我信你个头啊!” 顾相宜可压根没想去,且她深知前世在马球大会上,顾相情是摔断腿了的。 但具体如何断的腿,她并不知晓。 池映寒见她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你说这好好的姑娘什么才艺没有? 偏偏不见她何时高兴过,除了哭便是闷气。 池映寒摇了摇头,从顾相宜对面挪到顾相宜身边,骤然挨近了她。 顾相宜惊得霎时忘却了愁虑,瞪大瞳眸警惕了半分:“你又做什么?” “瞧着你到现在还不高兴,告诉你个让你高兴的事儿。” “你还能有让我高兴的事儿?” 她不跟他干仗便不错了,还高兴? 池映寒朝她身边靠近着,见她有意躲闪,道:“真的是让你高兴的事儿,听了不高兴你扇我!” 见他答应,顾相宜这才不躲了,听他在自己耳边讲道:“来的路上没敢跟你说,怕你太高兴了让他们看出端倪,现在本少爷能说了回门前一天,我把送给顾家的聘礼中的所有田产铺面契单都落到顾相君名下了,你继母那娘仨迟了一步,半点产业都没分到。” “真的假的!”顾相宜惊呼,眸中瞬间起了神色。 池映寒一提起这事儿,自己便捧腹大笑起来:“当然是真的!你没见今日你继母脸上的憔悴?估计听闻此事,嘴都气瓢了!哈哈哈哈!” 池映寒笑得下意识拍着顾相宜的肩膀,对于暗中搅和他们美事的举动相当骄傲。 顾相宜本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只瞧着柳如歌一脸苦色,没想到是池映寒搞的鬼! 这才想清楚为何柳如歌今日一反常态,唯唯诺诺的,她心中顿时解了口恶气。 只是 “你为何帮我?” “这还用问?你现在是我池家的人啊,我不帮着你,难道还帮着他们娘仨去?” 池映寒说得轻松,可顾相宜还是不解:“可你明知我们这夫妻是暂时的。” “嘿,现在你知道嫁到池家的好了吧?纵使是暂时的,也是我池家的人,只要你还在我池家一日,便没人敢欺负你。就那娘仨,也只能在你家耀武扬威,在池家眼里狗屁都不是!你须记着,你现在是池家的人,不用怕他们。日后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干脆上去一脚踩他脸上,你看他是不是只有受着的份儿!” 顾相宜愣在原地,眨了眨眼。 就这么看着一脸正经的池映寒,顿了顿后,突然道出一句:“谢谢你啊。” 顾相宜前世的婚姻里,夫郎从未为她说过话、出过气。 许是有些意外,纵使眼下这无赖是为了池家颜面才护她、说出这话,她听来也是开心的。 “怎么样?就问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嫁到池家也没那么倒霉了?所以你用不着要死要活要同归于尽的,就算你我只是暂时的,但池家的财产是实实在在给你的,你能享的福多着!待会儿把车驶去明满楼,吃些招牌菜!带你快活去!顺便还要买份卤猪蹄!” “晌午刚吃了那么大一桌,晚上还吃?” “就他们那席?可别提了!看着一点食欲都没有,我们家里平日晚宴都比那强。你那继母可不是个当家的东西。” 顾相宜虽知不能乱嚼继母的舌根,但遇上这么个能替把她心里话都骂出来,且当面背后都敢和柳如歌对着干的,顾相宜心里着实舒畅了太多。 惹得顾相宜不知觉的扬起嘴角,果真被他带得高兴了些。 池映寒见顾相宜不再板着个脸。 三日了,可算是见着顾相宜笑了一回。 “这就对了。我跟你讲,人活着就得乐呵点,别愁眉苦脸总跟自己过不去。走,我带带见见什么叫真正的大席!” 马车拐过街头,同另一马车擦过,车内一脸愁绪的安瑾瑜骤然听到池映寒高昂的嗓音,他掀开车帘去看,见那车内的顾相宜和池二的身影若隐若现,有说有笑。 安瑾瑜的神色瞬间凝重了。 想来传言是真的,顾三姑娘和池二早就暗中勾搭,不难料想后来的换亲。 安瑾瑜只叹自己当日回房求祖母明鉴,可外面的红花传闻却越来越凶,满城皆知顾相宜是个不育的。 只有他一人知晓流言是假,他太了解顾三姑娘了。 第36章 斗鸡 三姑娘同她一样壮志未酬,她只需踏出那碍她的环境便可如鸟一般高飞,做一个江南才女,同他正配。 可她怎会喜欢上不学无术的池二? 亦或是说,那无可救药的池二,怎比得上他一根手指头? 每思及此,安瑾瑜便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也打听着街井传来各式各样关于顾相宜嫁入池家后的笑料。 她舍弃自己嫁入池家,这般图近利而无远谋,想来也是安瑾瑜看错了她。 当晚,在顾相宜向苏韵请安之后,向宁儿打听了一下院内几个丫鬟的情况。 宁儿述道:“家中的床铺皆是老太太房的两个老妈子收拾换洗的。三房夫人带的丫鬟见她们勤快,欲将手中的活儿推给老妈子几个,几人拌了嘴,采薇姐姐呵斥了几句便散了。倒也无大事。” “少爷的被子,你可收好了?” “放心吧少夫人,都收好了。” “这帮仆人虽不是来生事的,但你也需多留心些。晚上歇息后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让他们肆意进门。” 宁儿点头应下,顾相宜便在屋内继续读书了,但拿起诗经,她便想到今晚吃完席后,酒楼后院有几人在斗鸡,池映寒拎着这只鸡便也掺和进去。 顾相宜见是几人一时兴起,无伤大雅,便由他留在那里跟他们斗几场,谁知竟斗到深夜也没回来。 这男人,果真是不能给他留半点活口。 顾相宜哪里看得进去书,深夜起轿便去了明满楼,待她到明满楼的时候,里面斗得正火热,围观的人们纷纷叫好。 池映寒在人群中瞥见门外那抹娇小的身影进门,跟旁人打了声招呼便悄声跑了出来,迎着顾相宜而去。 顾相宜见他倒是乖顺,道:“夫君可是忘了之前我们约定过的事?” “当真没忘。相宜你过来瞧瞧,这只鸡果真是个宝藏,连赢八场了!” 这回池映寒一边柔声细语的商量着,一边扶着顾相宜,轻推着她进入后院。 顾相宜进后院果真看到那只雄鸡猛追着对面的白鸡,白鸡被叨的不停后退找出口,旁人接连喊道:“又赢了!又赢了!池二,你这鸡不如卖给我吧?你开个价!” 池映寒高喝道:“想得美!彩头拿来,给我媳妇戴上!” 对方呈上白玉镯子,这白玉镯子镶着金边,瞧着比普通白玉镯子更贵气了些,顾相宜倒也稀罕。 池映寒将顾相宜揽在怀里,握住她白皙的小手,小心翼翼给她戴上,竟是正好。 池映寒更是开怀大笑道:“嘿!你说巧不巧孙二柱?你这镯子就是给我媳妇输的啊!” 周围人皆是笑了去,孙二柱也跟着苦笑。 顾相宜却是看出来了,池映寒在被顾相宜闷了一日之后,许是知道了顾相宜是什么秉性。 他这是在用软招讨好顾相宜,让顾相宜纵他在外面吃喝玩乐。 反正他在外面玩,也能给顾相宜带去风光和好处。 如此一来顾相宜便也不生气,不管他了。 他这泼皮的花招却是真多。 不过,接过池映寒送的镯子,顾相宜倒是真的怎么瞧怎么喜欢,也没有任何的难为情。 但顾相宜还是坚定的表示 想如此讨好她,他想得美! “池二,都几更天了?不是说好了玩两把便回去吗?” “这不瞧着这鸡太猛了,你也过来瞅瞅。” 池映寒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瞧着又有人在酒楼后院鸡笼里挑买了一只鸡,过来挑战池映寒这只鸡王。 但没两下又被啄得四处逃窜,池映寒叹道:“相宜,你瞧瞧这鸡,我越看越觉得你就像这只鸡” “什么?我像一只鸡?!” “不不不,我说赛场。明日的赛场,你定会如这只鸡一般绽放” “啪”的一声,顾相宜气得猛锤了他肩膀一下,喝道:“不会比喻就别比喻!天色不早了,鸡王累了要睡觉!赶紧回家!” 众人看着这小娘子在池映寒怀里又锤又打,池映寒偏不动怒,还顺着她道:“听见了没?我媳妇说了,咱们这个鸡王累了,要睡觉。”说着便将雄鸡抱起,“走了,带鸡王睡觉去。” 众人瞧着池二还挺得意这个小娘子,倒也是,那小娘子的确又美又娇,自会让男人垂爱。 这次顾相宜带池映寒回房之后,也没动怒,池映寒也玩累了,回床上躺了会儿,转头看着顾相宜坐在桌前读书,道:“这么晚了,还读书呢?” “每日都要读上一个时辰。对了池二,关于硕鼠那篇,我还没指教你解读的不对。” 池映寒没成想她还挺较真的,“我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随心所欲。” “那怎么行!若是再有人问起,会遭耻笑的。你需记着,硕鼠讲的是国家大事,剥削者为国家,啃食的是百姓。” “国家?百姓?”池映寒嘟囔了一嘴,应着,“成,我知道了。” 什么国家什么百姓,什么忧国忧民,这些距池映寒这种小人物着实太过遥远,远到他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听这些。 “那你继续看你的,你要睡的时候喊我,我打地铺去。” 话虽这么说,池映寒不多时便打盹在床上睡了。 顾相宜习惯他安静下来的时候,她静静的在烛光下读她的书。 晚上宁儿又敲门,顾相宜照旧出去说事,宁儿忙道:“少夫人,那黑貂今夜又回来了。采薇方才同我讲,她们都管这貂叫貂爷。这貂爷灵得很,平日里会在这附近池家的铺子逮耗子,夜间回来休息。有时仓库闹鼠患,放这貂过去三天能咬死几百只鼠,比放一群猫都管用。奴婢就是想问问,那貂经历上次的事,不会再伤我们了吧?” “放心,它既臣服于我们,便会遵规矩。牲畜往往比人守信得多。” “是,奴婢知道了。既无需忧虑,那奴婢便走了。”宁儿说着便要离去,顾相宜忽然喊住她,道:“对了!” 宁儿转身:“少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去后院看住少爷的今夜带回来的鸡,别让貂伤了。” 第37章 参赛 “是。” 说出这话的时候,顾相宜还摇了摇头,这池二何时能正经一些,总是鼓捣些古怪的玩意儿。 池映寒自是不知顾相宜在外准备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顾相宜深夜读书读到几更天去,待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睡在床上,且锦被盖得严实。 再一低头,见地铺根本没搭上。 我的天!这是发生了什么? 池映寒赶紧下了床,此刻顾相宜刚去请安回来,不用池映寒发话,便知晓他要说什么,道:“昨夜床给你了,睡得可还踏实?” 池映寒懵得不停眨眼,问着:“不是说好了你要睡的时候叫我吗?谁要睡床了?” 让一个女人睡地铺,这也太不是男人了! 顾相宜倒是振振有词的道:“算我学艺不精,诊不出你那睡地铺便脸烫的毛病是什么。怕你再彻夜未眠,耽搁了马球会,我可跟你丢不起这个人。收拾收拾便起了,待会儿场上去见我大姐姐。” 虽是时至深冬,但今日的日头却盛,顾相宜和池映寒一同来到马球大会的场地上。 前世顾相宜见识的大场面不多,如此盛大的马球大会她还是头一次参加。 马球场地经过清理,土壤僵硬而不滑,场地上不乏有人试马。 顾相宜紧跟着池映寒进入马球场,看着偌大的场地两旁坐着各式各样的宾客,大大小小的家族在场地两旁出入。 盛阳打在顾相宜身上,这般暖意让顾相宜感到舒适。 “听闻这场马球会是知府家操持举办的,大小家族都邀了。”池映寒见顾相宜对这种场面并不熟悉,便解释着。 顾相宜听后诧异的转头:“那邀你们家了吗?” “邀了啊,但我原本没准备去的。这不是想着要带你打一场,这才带你过来。” 顾相宜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来了也好。以后这种事儿你还是别推了,今日池家鼎盛着,日后谁知会怎样?盛时给自己落下这般名声,怕是遭难的时候墙倒众人推。” 顾相宜才跟池二相处几日,便处处为他忧虑,她可算是知道五年之后这个男人是如何落魄的了。 看着这小娘子又严厉的板着脸不悦,池映寒手中的折扇落在顾相宜下颚处,轻轻挑起她的下巴道:“嗯,相宜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听你的。所以今日能不能给本少爷乐呵点?” 池映寒属实见不得她一副严厉阴沉的模样,她若是不笑,他心里也跟着不自在。 “池二哥哥!” 然,就在池映寒用折扇挑着顾相宜下颚的一幕,不偏不倚映入了王春燕眼帘。 王春燕打老远便朝着池映寒和顾相宜挥手打着招呼,池映寒看着远处那一坨肉朝着自己跑来,着实震惊:“春燕?你怎么进来的?” 王春燕跑来后爽朗的笑着,道:“我堂舅前两年进京做买卖做得旺了,前阵子家里有事刚搬回来的,然后他便收到邀请了,我自是同他一起过来了。我一猜便知二哥哥要来打球,我便来了。对了二哥哥,身体健朗些了吧?” “嗯,好多了!对了春燕,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嫂子!” 池映寒目光落在顾相宜身上,顾相宜给王春燕行了礼,王春燕嘿嘿笑道:“见过,见过!之前见过嫂子,嫂子今日也是来看球的吧?走走走,我带你们到我家的席位去!” 池映寒跟着王春燕前去了,怎也不会想到,在此地碰上的第一人竟是王春燕。 王春燕笑道:“二哥哥今日下场还没人组队吧?我陪二哥哥打一场?” 池映寒笑着同王春燕谈道:“不用了,今日是特意带你嫂子来打球的。你嫂子总是闷在家吟诗作赋,也不出门。今日便带她出来玩玩,畅快畅快!” 王春燕惊道:“嫂子会打球?” 顾相宜本不愿提及这话茬,道:“略学过一些马术,却也不足挂齿。” “那成!那我待会儿瞅着你俩打,要是缺组队的喊我,我这球技也精着呢!” 顾相宜见他们畅笑,也跟着轻笑。 看着她那黑黝黝的粗壮手拍着自己的肩膀,顾相宜暗叹王春燕若是生得再俊俏些,也不至于同池二玩这么久,池二对她没半分回应。 心里叹着前世王春燕霸王硬上弓的事时,却也突然想到了自己,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她。 顾相宜忽然朝旁看去,发现对面的马场旁,安瑾瑜一边相着马,一边盯着刚刚入场的顾相宜,偏偏顾相宜也瞧见了他。 两两相望的间隙,场面瞬时陷入一阵尴尬。 顾相宜赶忙收回了眼神,推着池映寒道:“池二,还得走多久才到啊?” “王二伯在前面,马上便到。” 远处的安瑾瑜瞧着顾相宜步态端庄斯文,远不像池二和王春燕那般大步流星,怎都想不到她为何要嫁与池二,还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 安瑾瑜正走神,被身后的声响叫住:“安公子!” 循声望去,果然是顾家大姑娘。 顾相情洋洋得意的将马球杆架在肩头,快步来到安瑾瑜旁侧。 有着安老夫人的赏识,顾相情心里也有了底气,仿佛眼前这位已是她的夫郎一般。 “安公子,来得这么早呀!” 顾相情的声音洪亮着,安瑾瑜一边抚马,一边扯动唇角笑了笑道:“今日母亲起得早些,便早早随母亲来了。” “是吗?那伯母也是勤快人啊。” 安瑾瑜不答话,只是笑着,目光迟迟不离手中的骏马,顾相情也瞧着这马,遂笑:“这马不错啊,瑾瑜哥哥真有眼光。一会儿上场用这马,保准夺彩!” “一年未打球了,都是说不准的事,顾姑娘谬赞了。”安瑾瑜的声音平淡。 顾相情也从旁选马,高声道:“待我也挑一匹好马,同你组队,今日的马场便是我们的天下。瑾瑜哥哥未见过我的马术吧?待会儿让你瞧瞧,纵使那池二上场,我也能将他赢了去。” 安瑾瑜不作声,目光落在方才顾相宜走过的地方,见他们去了王家的席位。 第38章 上场 顾相情也顺势看着王家的位置,念叨着:“要说那王家,也真是小家子气。一个王旭去京城做了买卖有点门面,这西街王春燕那一大家子都跟着过来了。那些低俗人没意思,瑾瑜哥哥,我们还是看我们的马吧。” 安瑾瑜稍稍点头,没敢多问那顾相宜怎会同这么一群人厮混? 这画面让安瑾瑜着实无法理解。 顾相宜和池映寒坐在王家的席位上后,王旭看着池映寒娶的媳妇后遮掩不住脸上的震惊,顾相宜给王旭和王夫人添了茶,中规中矩的坐在池映寒旁侧。 王旭叹道:“我这也是头一阵子刚回来,不想二郎都娶亲了。快啊,真是快啊。我以为以二郎的秉性还能等两年。” 池映寒在坐席上一边同他饮茶,一边道:“还不是因为我这媳妇好?相宜这种好媳妇不早点娶回家,还放着让旁人相了去?” 王旭笑道:“这姑娘属实稳当。哪像我那外甥女,刚到了场地便跑去打锤丸了,自己打还不够,还拉着我家大郎一起去了。” 一旁的王夫人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道:“打锤丸怎么了?瞧着春燕这么会儿工夫,已带着大郎打赢好几场了。却被你说的像上不了台面一般。” 王旭不悦的转头看着王夫人,王夫人不怕他瞪,他越是瞪他,她越回瞪道:“你这人倒怪。先前说不愿带春燕他们来,既答应带来了,又这般嫌弃起来。这些人又不是我娘家带来的,可都姓王呢。” 顾相宜见他们互瞪着,笑道:“锤丸同是一种技艺,小女子在家通读过丸经,方才见了春燕姐姐的打法,皆是难以掌握的高技。” 顾相宜说罢,王夫人方才“哼”了一声,不再做声。 王旭也转了话茬,道:“顾娘子还在家读书?都读些什么?” “只是有读书的兴致,每日读上一两个时辰。且书读得杂了些,不足挂齿。” “甚好啊。春燕!你也同顾娘子学学,在家多读些书!”王旭喝着,下面打锤丸的王春燕“啊”了一声,没听清他们说什么,收起锤丸便回了席位,道:“堂舅方才说什么呢?” 王夫人气还未散,见王春燕上来,也同顾相宜道:“书读得通透虽好,但读书需为用。听闻顾娘子稍后也是要下场打球的,顾娘子虽读过丸经,却不知真上了场又如何?这球技若是不行,纵使二郎在场上将球抢下来,这你也接不住啊。” 顾相宜本以为王夫人心里委屈,想助王夫人找个台阶下,调和一下矛盾。 谁料她非但不领半分情,还将火往顾相宜身上引。 顾相宜正要开口,池映寒的折扇忽地拦在她腰前,饶有兴趣的道:“夫人您这么说,我便忽然想起来了。我也还未见过夫人打马球的样子呢,不知夫人真上了场又如何?我传球于你,你能否接的住?看夫人这般说教相宜,应该是挺厉害的。要不这样,夫人这么行事便让夫人上,我同夫人打两场,也好领教一下夫人的高技。” 王夫人脸色瞬是一白,忙道:“不了不了。年纪大了,跑不动了。” 池映寒笑道:“您看场上年纪大的夫人们多的是,个个打得甚欢。您这岁数便跑不动了?这身子骨也不硬朗啊,我家相宜医术高明着,不如把脉给你瞧瞧?” “这不用了,不用了。” “那便让大郎随我打去,我瞧瞧大郎技艺如何,能不能接住我这球。” 池映寒爽朗的笑着,王夫人惊得面色惨白,慌忙推道:“我家这蠢儿子不行的。我方才不过随意说上两句罢了,我在此地看着便好。你们接着玩去,玩去啊。” 王夫人不愿同池映寒再聊,索性闭了口。 池映寒当即便起身,朝着顾相宜伸手道:“走了相宜,我们不待了,上场打球去。” 顾相宜握住池映寒的手,由着池映寒将自己拽起来,王春燕在一旁纳闷的道:“这么快便走了啊,多坐一会儿呗!” 池映寒高声回了一句:“光坐着品头论足没意思,要不你跟夫人和大郎说说,让他们跟我下去一起打?” 不知情的王春燕看了眼王夫人,王夫人的头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再没敢吭声。 直到池映寒走了许久,她才道:“这什么玩意儿啊,亏咱们春燕还瞧得上他” 王旭更恼:“你什么玩意儿?我同顾娘子谈两句读书你便如此打岔,你怎就不知往高处看的道理?还是希望王家世代都杀猪卖肉去?” 王夫人同王旭又吵了起来,池映寒拉着顾相宜去选马,顾相宜心生气恼,瞧着池映寒挑了两匹好马,不禁问道:“你怎么那么肯定我能赢?” “说过了,上场之后我带你打。我也知道你不信我,但有一点我是认真的” “什么?” “你现在是我池家的人。我呢,也是想让你知道,嫁入池家没你想的那么绝望、那么糟糕,我想让你看到些池家的好,想让你风光一些,名声好听些主要是我想让你高兴些,这是真的。” “所以你认为能让我风光些、名声好听些,这样我就会高兴了?” “昂!”池映寒呼出一口气道,“我说过,我想让你知道,嫁到池家,你不亏。” 顾相宜听得出来池映寒口气的认真。 她明白他的意思,可池二这人在她看来属实不靠谱,她也真不敢信。 却在这时,耳边响起了顾相情的声音:“三妹妹看来已准备好了呀。正好下一场,咱们热闹热闹?” 顾相宜转身,见顾相情趾高气扬的扛着球杆,扬起嘴角笑着。 顾相宜瞥见她身旁一言不发的安瑾瑜,静默了片刻。 她至今无法做到忽略安瑾瑜这人,她巴不得此人早日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看见他,她便不舒服。 似是缓解尴尬一般,顾相宜将头转向池映寒,已不知是何种情绪,她不想见他,一眼都不愿见。 池映寒自是不理解顾相宜的这分情绪,看顾相宜突然看向他,他着实怔了怔,还以为顾相宜又怎么了。 但他瞧着对面来的是安瑾瑜,倒起了兴致,道:“怎么?是你俩要组队?” “正是。”安瑾瑜郑重的回着。 池映寒瞧着安瑾瑜看他的眼神,纵使他是男子,也看得出来安瑾瑜眸中那分不悦。 池映寒遂道:“成,既要比,便赶紧上马,还怕你们不成?” 不多时,顾相宜和池映寒便骑马入了场。 池映寒一手轻巧的攥着马绳,一手扛着马球杆。 第39章 争纷 看着迎面而来的安瑾瑜和顾相情,笑道:“有意思啊。本来单是想带你玩玩,顺便赢了这位在你眼里球技惊人的大姑娘,免得她再当井底之蛙。不料现在竟又送上门一个安瑾瑜,这便有意思了。” “你想赢安瑾瑜?” 顾相宜察觉到看到安瑾瑜后,池映寒明显兴致更足了,池映寒畅快的道:“打压这所谓的南阳城第一才子,乃是本少爷人生一大趣事啊。” 这回可不只是单纯是帮着顾相宜的事儿了,池映寒已然跃跃欲试,要让这送上门的安瑾瑜在马球大会上惨输。 池映寒转头嘱咐着顾相宜道:“你呢,也不用担忧太多,只要照常跟着我跑就行。” 对面的顾相情同是趾高气昂,道:“瑾瑜哥哥,你不用惧那个池二,虽说他的球技在南阳城出了名的高,但他带着我那三妹妹呢。我三妹妹根本不会打球的,不知他是高估了自己,还是根本不知道。” 安瑾瑜看着对面那组人,这两人让他看着心里莫名的心堵,手不由得握紧了马绳。 坐席上的人也纷纷品论道:“嘿!池二怎么带了个文弱的小娘子上场?” “那么瘦小一个姑娘,是哪家的闺秀吧?会打球吗?” “这池二怕是觉着自己赢到没意思了,特意找一个拖后腿的。” “可别胡说了,那是南巷口顾家的三姑娘,前几日刚嫁去池家,人家池二的大娘子。” “啊?嫁池二了?那姑娘是哪里嫁不出去了吗?” “听闻是不能生育。” “怪不得。女的不能生育,男的又花天酒地,这可真是配啊。” “莫说这些,我瞧着这小娘子压根不会打球,恐是要丢人呢。” 席位上的人议论纷纷,殊不知正中央的席位上,知府一家也在看着这场马球,知府家的嫡女元玉婉一边品着茶,一边看着场上。 每队四人,本场共八人参赛。场上裁判点上一炷香后,将球向场中央抛去。 球还未落,只见那池映寒一双鹰眸便瞄准即将落球的位置,抢先一步冲上去。 顾相情见他竟抢跑,拼命的在后面追着,顾相宜速度相较于顾相情慢了半拍。 安瑾瑜则也迅速驾马,不得不说他这场赛若是想赢,还就得依仗顾相情,遂道:“大姑娘,莫让池二将球抢了去。” “那你可就迟了!”池映寒已将球抢下,这速度他们是全然比不上的。 待他们反映过来时,池映寒已把持着球,顾相情和安瑾瑜等人遂放慢速度,欲上前抢球。 顾相情正得意着顾相宜根本追不上她的速度,同他们抢球,她连球的影子都触不到,遂加速上前追球。 顾相宜在后方,加速超过后面两位对手,极力朝着顾相情追去。 前方的池映寒看着顾相情和安瑾瑜一左一右欲要夺球,再看顾相宜此刻已敲击马腹开始加速,他高喝道:“相宜,你往回跑!” “什么?”顾相宜没听明白,她能超越几个对手追到前方便不错了,论速度手法恐是争不过顾相情。 谁承想池映寒竟叫她往回跑? 只听池映寒接着道:“球门在你身后!往回跑!” “诶!”虽莫名其妙,但顾相宜只能听他的意思,反身朝着球门跑去。 顾相情发觉不对,但还未反映过来,池映寒便用球杆将球击出,安瑾瑜急忙去拦球,却不想那球飞出后竟被抛出一道弧度,他们根本够不到,那弧度直接朝着顾相宜的位置落去。 他这一打,所有人都需调头。 顾相宜的位置反倒成了最前方。 正巧顾相宜正在加速,立刻挟着球转身朝着球门跑去。 “糟了!”反应过来的顾相情赶忙调头去追,安瑾瑜紧跟其上,快马加鞭的在后面追着,另外两个敌方队员也追了上来。 顾相宜心头紧张,握着手中的球杆,拼尽全力朝着球门冲了过去。 在后面几人即将追上的时候,用力将手中的球朝着球门击去。 下一刻,不偏不倚,球入洞门。 裁判高喝道:“白队胜!白队加一筹!” 顾相宜刚刚犹如被几人追杀的众矢之的一般,简直心惊肉跳。 她竟然进球了! 听着场上传来欢呼声,顾相宜着实感觉这种惊险的感觉让人心悸。 后面的池映寒一直未张扬,但他传球的刹那,便仿佛在告诉他们多带个不懂球技的上场怎么了?就算他带一头猪打,都打得赢。 这时池映寒骑马朝着顾相宜跑来,道:“怎么样相宜?刺不刺激?” 顾相宜心里却不悦,道:“刺激什么?我都要吓死了!” “别紧张,我瞧着你刚刚状态蛮好的。就是你这小身板还是不行,力度不够。手用点力握住缰绳,双脚用力去磕马的肚子,实在跑不快也没事。有我在呢,你什么都不用怕。” 安瑾瑜看着池映寒这般宠溺的朝着顾相宜说话,不由得瞪大了瞳眸,却在这时,裁判又将马球抛入空中。 顾相情是学的眼尖了,抢在最先朝着球的位置冲去,安瑾瑜紧跟其上,池映寒因方才教顾相宜而落后,但转头便也追了上来。 顾相宜磕了马腹后,也紧跟着冲上去。 池映寒见她要跟着争球,嘱咐道:“你不用争球,你往前跑,等我传球给你。” “好!”顾相宜听他的,不去争了,向前跑去。 顾相情瞬间恼了,在池映寒欲夺球的时候,用杆子狠狠去驳池映寒的杆,但她驳杆的时候便知自己上了套儿她的力度驳不过池映寒,反倒让池映寒将球夺了下来,狠狠击了出去。 “相宜,接球!” 球朝着顾相宜而来,顾相宜心惊胆战的带着球,慌忙朝球门的位置跑去。 此地距球门还有几米,安瑾瑜和顾相情不会让他们再度得逞,立刻去追。 但池映寒的马却不急着向前,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故意上前用马横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不得不急于减速。 “池二,你就是个无赖!”安瑾瑜怒喝,“哪有你这样不讲理的?” 池映寒扛着球杆故意气他:“打不赢就直说!本少爷若真不讲理,裁判早就喊停了!” “你!”安瑾瑜气恼着,刚想骂他,便见他反身朝着顾相宜跑去,顾相情忙道:“快追!” 顾相宜见池映寒追上来,后面几人也追上来,听池映寒道:“这球距门的角度刁钻,交给我,我去打。” “那我该干什么?我去拦他们?” “你可别!你这小身板禁不起撞,可离他们远点,你只管跟上我就行。” 第40章 意外 “不得不说,池二你这球技确实比我大姐姐高了许多。” “嘿!难得你夸我一次!意外啊!” 池映寒突然受宠若惊,手中的球杆击球,直入球门。 锣鼓一响,白队又得一筹。 黄队的人着实泄了气,“早听过同池二打球没意思,人家就是带媳妇上场热闹热闹,便压得我们这般狼狈。” 顾相情气不打一处来,池二的速度和灵活度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的。 既然如此,顾相情下了狠技:“你们没发现他们的破绽吗?池二一直在给顾相宜留机会。说是带媳妇热闹热闹,但他怕的却是他媳妇难堪。在场内故意照顾他那个根本不会打球的媳妇。” “那又如何?”黄队的其余两人道,“这同我们有什么关系?就算她媳妇接不住球,他照样还有两个队友,这队伍纵少了一个人,只要池二想赢,便输不了。没意思,没意思。” 听闻队友仍旧泄了气,安瑾瑜道:“我懂大姑娘的意思,那么大姑娘的意思是从顾相宜下手。” “对,你们继续同他们打去,下局开始,那顾相宜便交给我和瑾瑜哥哥,二人对付她一个,足以让她难堪了。” 正说着,下局便开了场。 球落的一瞬,池映寒一如既往冲在前面。 顾相宜摸透了池映寒的意思,纵她不会打球,池映寒也想方设法能带动她。 场上的顾相宜倒是稍稍对他有些信任了,但她心里明镜,对手绝不会让他们再用这般手段打下去。 结果,眼下的情况果然同顾相宜所想的那般,开场后,其他人皆去抢球,偏偏顾相情竟放慢了速度,与她平齐。 “三妹妹可是好福气啊,竟有人纵你在场上划水。” “我夫君纵我,与你何干?” 顾相宜看得出来她眸中的恶意,眼见着顾相情将马横着靠近她,顾相宜想避开,那马却故意横撞向她。 顾相宜的马猛地颤动一番,顾相宜紧紧握住马绳。 她马术不稳,连池映寒都看得出来她不能靠近其他队友。 顾相宜心头惶恐,刻意纵马想远离她,遂朝着池映寒所在的位置驾马。 但顾相情却迟迟不散。 顾相宜恼怒,道:“不知大姐姐这是要干什么?” 顾相情一笑:“球我不争了,但你这人我可要切磋切磋,看看你的球技有多稳!” 顾相情说着,再度横马挡在顾相宜身前,让顾相宜无法靠近池映寒。 她真是恼了,方才明明同安瑾瑜说明白了,他们二人一同给顾相宜找麻烦,谁料安瑾瑜却跑去池映寒那边。 池映寒明晃晃的看见顾相情在别着顾相宜,顾相宜尽全力,甚至多次调头企图摆脱她,她还在后面紧追不舍,追上了便纵马冲撞。 纵使顾相宜用马球杆驳她、回击,她依旧不罢休。 马渐渐的不稳了起来。 池映寒心头一急,刚想过去帮忙,却见安瑾瑜停马挡在他们面前。 池映寒当即恼了:“安瑾瑜你是不是有毛病?让开!” “放眼这南阳城,再有病也不及池二你病得重。你这病来的突然,突然到非要娶个媳妇。病去的也快,媳妇娶上了次日就能跑去赌场厮混。可真是怪病,怪病呵。” 安瑾瑜说着,池映寒本想压抑的情绪也释放出来,道:“安瑾瑜你甭这么阴阳怪气的。怎么?瞧着我把顾三姑娘娶了,酸讽挖苦了是吧?您老人家若像个男人样,她至于谎称不育也要离开你?怎不去寻自己的问题?再者,顾三姑娘嫁哪家跟你没关系,你若还是个男人,心里不畅快便冲我来,别带上三姑娘。” 安瑾瑜默然片刻,话语阴沉了一分:“我只是没见过像你这般恶劣的人,你为何要糟蹋她?” “糟蹋”二字,如利刺一般扎入池映寒的心脾。 这姑娘确实不应留在他这儿,他有这个自知之明,他也没想留着她。 “我糟蹋不糟蹋她,跟你没关系。只要她没嫁给你,我便放心了。” “池二!” “你的人品,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且欠着我池家一条人命呢。所以,一来让她没嫁去你这危险人家是救人命于水火,二来瞧着你过得不如意,便是我最大的乐事!” 说白了,池映寒虽然不喜欢这姑娘,却很满意将这姑娘从安瑾瑜手中夺去的行为。 安瑾瑜气得全身发颤,但就在二人争执的时候,远处忽然响起一声惊叫。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是顾相宜的声音! 再看那赛场上,在顾相情的多次冲撞刺激之下,顾相宜的马多次受惊,不受控制的开始逃窜。 受惊的马逃窜速度极快,顾相宜多次叫停也无济于事。 只听顾相情得意的道:“妹妹,你这技术也不行啊,回头我好生教教你。” 顾相宜只得丢下球杆,双手在握住缰绳之际紧紧抱着马的脖颈,但稍不留神便会被甩下马去。 场上忽然发生了如此意外! 坐席上的元玉婉紧张的看着球场上的情况,马匹受惊,显然是方才顾相情恶意冲撞所致。 “爹爹,这可否算作违规?” 知府也瞧见了方才的情况,道:“马球场上磕磕绊绊,马匹惊慌,驭马者技术不佳而落马之事常有,何谈违规?” “可是,明显是故意的呀。” “都是为了夺球,谁不是故意的。婉儿,你就是太小,看着就行了。” 知府一边品茶,一边看着场上的情形。 “对了,瞧着那安公子了吗?按照常理白队这样的打法,只要黄队派两人去截断他们原本的路线,白队的破绽便很大。但安公子却没去碍那女子,只同男子较量。这样的人倒也算得上君子。” 元玉婉眨了眨眼,“我怎么没看出来?我瞧着那安公子和顾大姑娘是一丘之貉,都不怎样。” 谈论之时,场上却是越发的危险。 顾相情慢悠悠的驾着马看着顾相宜的马失控,还跟着喝道:“三妹妹这马术也不行啊,得勤练练,马奔起来都不知如何叫停了吗?” 顾相宜心里知晓顾相情是怀着多大的恶意,但眼下的马速,她若是跌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却在她不知如何停马之时,耳边骤然传来又一阵马蹄声。 “相宜,抓住我的手!” 是池映寒的声音! 顾相宜慌乱之下,本能般的期盼池映寒能过来帮她,但她根本不敢松手,她只有死命双手抱住马的脖颈才勉强不摔下去。 偏过头去看,竟见池映寒同样加快了马速,与她并齐。 但此刻顾相宜却不知应如何松手。 第41章 断腿 受惊的马奔得飞快,池映寒牟足了劲儿方才没能落后,但顾相宜却不敢松手。 贸然松手,后果不堪设想。 池映寒一边并齐,一边将手朝着顾相宜伸去,道:“你信我一次!抓住我!” “我不知该如何松手!我怕抓不住!这马速度太快了!” 她不敢松手,那便还是不信。 池映寒被她惹得焦急了:“我还能害你不成?” 自是不能。 只是巨大的惊恐之下,顾相宜头脑一片空白,生怕环不住马的脖颈。 池映寒见她还是恐惧,冒着风险又靠近了一些,几乎贴着那匹马,这种状况持续不了多久,池映寒分分秒秒都有被刮伤的可能。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再度朝着自己伸手,两匹马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一尺,她几乎使上全部力气,才松手去握池映寒的手。 本还忧虑自己握不住他的手,谁知她伸手的一瞬,一股强势的拉力便狠狠将她拽入另一匹马上。 只一瞬间,池映寒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用上全力,一把拽着顾相宜的胳膊,将她整个人卷入自己怀里。 接着,池映寒的马减速了。 顾相宜整个人都被吓傻了,本能般的一把抱住了池映寒,扎入池映寒怀里,将他搂得死死的,生怕再从马上落下。 池映寒能感觉到她整个身子都在剧烈的发颤,也难怪方才的情况她难以回应他。 甚至,泪水不知觉的从眼角溢出。 池映寒低头瞧着怀中的人,脸色惨白得如纸一般。 席位上的人们也纷纷惊了,这种意外让人惶恐,甚至那受惊的马紧接着便朝着顾相情冲去,顾相情连忙躲开,由着那疯马朝着观席冲去。 那位置正是王旭一家,王夫人吓得“啊”的一声大叫。 场上的人连忙射箭,乱箭射穿了马身,马这才“噗通”一声倒下。 王夫人席位上的人被吓得一身冷汗。 顾相宜更是被吓得不住的发抖。 场内外一片安静,就连顾相情都有些紧张,她本想羞辱一下顾相宜,却不料这事是闹大了。 池映寒轻轻安抚着怀中吓惨了的顾相宜,纵使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是暂时的,但就算他现在作为一个陌生人看待这种事,事也不是这么办的。 “裁判呢?此事不算违规吗?我们这是在打马球,不是在杀人!纵马撞人,应给予什么处置?” 裁判自是元知府请来的人,究竟规矩如何,是元知府说了算。 元知府方才便说了这不过是斗技失误,不作数。 裁判遂道:“此乃斗技失误。马球场上较量的是马术,自然各显神通,刮刮碰碰在所难免,不算违规。” “都要出人命了,还不算违规?”池映寒当即便恼了,直接用马球杆指向裁判,裁判道:“我主持的马球会多了,落马摔伤在所难免,未听过人命一说。池公子还请不要危言耸听。” 方才安瑾瑜虽也担忧情况,但见池映寒跑去救人了,便知无需自己插手了。 果然人已经救下并无碍,他也跟着道:“池二你还有脸说这些?你打的是什么球?拦马这种事你自己不也没少干?” “我他妈故意伤人、致人落马了?” 安瑾瑜笑道:“这谁知道呢。” 顾相情见场上的势头利于他们,也平稳了心情,胆大起来,道:“我也不过是跟三妹妹切磋一下,谁知她连停马都不会。三妹妹现在怎样?还能继续打吗?” “成。”池映寒神色冷却下来,忽然抱起顾相宜下了马,顾相宜此刻还头晕目眩,心跳速度极快,想说什么话却又说不出口,被池映寒抱下了马也无力反抗。 池映寒将她放置在场地不远处的一个位置上之后,便又返身上了马。 顾相情调侃的问道:“你一个人,怎么打?” 池映寒上了马之后,笑道:“裁判你可说得明明白白,在场上碰撞不违规,谁若落马便是球技不行。成,本少爷懂了。” 说着,池映寒眸底顿时泛出一抹杀意,一手扛着球杆,一手紧握马绳,下一秒便朝着顾相情冲去。 靠在墙边的顾相宜急促的呼吸着,迟迟无法将心跳速度降下,浑身无力且窒息。 她一度惧怕自己在场上晕倒,但庆幸的是没过多久她便缓了过来。 心率刚刚平缓,耳边便听闻一阵惊叫声。 “啊!” 伴随那尖叫的是马痛苦的嘶鸣声。 发生了什么? 顾相宜努力让视线模糊些,见池映寒竟硬生生的撞翻了顾相情的马。 马倒在地上起不了身,顾相情被撞飞出去几米开外,不停的惨叫着。 席上的人惊了,纷纷起身围观场上究竟什么情况。 只听顾相情哀叫道:“我的腿,我的腿啊” 顾相宜听闻这话,瞬间精神了! 顾相情的腿折了! 前世顾相情同是这天去了马球场,但她的腿是如何折的,顾相宜并不知情。 可顾相宜前世根本未到场,也不可能存在池映寒替顾相宜报仇,将顾相情的马踹翻致瘸的事! 但顾相情依旧瘸了,以这种缘由瘸的,这才让顾相宜感到可怕。 看着倒地哀叫的顾相情,池映寒扛着球杆在她身边慢悠悠的转着,道:“你这也不行啊,我不过是因夺球而横撞了一下,连马带人都飞了。” 顾相情疼得直哭,还被这般羞辱,恼道:“你这是故意伤人!故意伤人!” 可是场上谁心里没有这杆秤,之前顾相情才是故意伤人,眼下池二不过是为妻报仇而已。 而池映寒究竟是否涉嫌恶意撞人,全凭元知府的意,元知府若是追究池映寒,那连带着也要追究顾相情,处理起这事倒还麻烦。 裁判遂睁只眼闭只眼,高喝道:“线香燃尽,白队三筹,白队胜!” 池映寒下了马,赶忙跑到场外,看着顾相宜神色恢复了些许,蹲下来问道:“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顾相宜微微摇了摇头,还是匀不出气说话,池映寒连忙将她抱起,道:“不打了,咱回家!” 池映寒直接抱着顾相宜退了场。 他在南阳城做的荒唐事许多,打折姑娘家的腿还是头一次,但在场的观众也不是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这事还没等池映寒回家,便在南阳城传得沸沸扬扬,安家的老夫人听闻顾相情竟故意撞伤亲妹妹,还被妹夫当场报复撞断了腿,旋即大恼。 眼看着就要成婚,方知顾大姑娘是这种人,竟公然做出这种荒唐事。 当即要去顾家退亲,这亲事绝不能成! 第42章 栽赃 而池家听闻池映寒又在马球大会上惹事之后,大惊失色,这才发觉池映寒今日不在家,竟是去了马球大会。 他不是七日前便说过不想去的吗? 怎还说变就变,还是带着顾相宜那个小娘子上的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孽畜怎么又在外面惹出祸事了!” 池天翔抄起棍子便准备收拾他,苏韵吓得赶紧拦着他道:“老爷,使不得,使不得呀!” “这才几日又在外一桩又一桩的惹祸,他以为家里能给他挡一辈子吗?” 池天翔怒喝,他再忍不了这孽畜了,他已经忍到连姑娘都出钱帮他娶回来了,再惹出祸事又要怎样?要家里像女娲一样给他补天? “可是老爷,你打他能打一辈子吗?上次那祸事还不是怕你打他?” “那你说,这个讨债的,怎么解决!” 池天翔还是第一次冲着苏韵发火,苏韵也是又急又慌。 就在这时,外面小厮忙传道:“二少爷回来了!” 听闻他回来,池天翔握着棍子便要杀过去,但还没等他欲动手,便见那池映寒是抱着顾相宜回来的。 苏韵见状,先一步冲上前去问道:“这是怎么了?相宜她没事儿吧?” “你去问你那亲家的女儿吧!” 池映寒的倔脾气一股脑的涌了上来,那顾家的继母都是一帮什么腌臜?这姑娘在顾家得吃了多少委屈?甚至她那大姐都敢纵马撞人了,这是根本没把池家放在眼里! 池天翔看着这小子似要反天了,在他身后怒喝:“那是亲家!不是仇家!你有啥话好说好商量,上来把人家腿撞折了,闹这么大你想怎么收场?你想过以后南阳城日后要如何议论我们池家?” “她那是活该!天不收他,老子收她!”池映寒是属实看不下去了,在将顾相宜放在床铺上后,刚要叫杜仲去将郎中给顾相宜看看,顾相宜却道:“叫你二叔过来吧。” “成,你稍等一会。” 池映寒转头吩咐杜仲去叫二房池天南。 安顿了顾相宜之后,池映寒深知外面还有一堆烂事等着他,他只嘱咐顾相宜道:“你在这里好好休养,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 顾相宜知道,他自是要处理撞断顾相情双腿一事了,前世的这一天之后,顾相情便同父亲一样坐了轮椅,最后低嫁嫁给一个农户都饱受嫌弃。 所以她起初就没多忌惮顾相情,因为只要她参加马球大会,她的未来便是不会更改的。 但顾相宜惧的是她断腿的缘由纵使缘由更改了,结果依旧未变。 难道说她是无力改变他人的命运和历史的轨迹吗? 若是真的,那着实太可怕了。 她会亲眼看着池家产业被夺、池映寒被杀、安瑾瑜谋反、顾家抄家,直到庆国毁灭。 她想独自逃离这里而不去改变这一切的想法根本无法成立。 她只怕五年后她改变不了她的结局,她逃离了安瑾瑜却仍旧得不到安宁。 看着池映寒出去和池天翔争执起来,她深深清楚池家的衰落,和产业被四房池天昌所夺,起源都是因为池映寒的不成器。 她眼前的这群人,都会在不久之后一无所有,直到惨死。 所谓的受到惊吓,原不止是在马上被惊到那么简单。 顾相宜从床上下来,坐在窗边,听着外面传来阵阵争吵声。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这媳妇就是你娶回来的,不是我娶回来的!别人在场上辱她便是在辱我!就一个衰落的顾家,我都没说他们家什么呢!那继室的女儿自己什么身份不清楚,屡次蹬鼻子上脸!” “孽畜,跟我去道歉!把这事儿平了!” “好啊,去就去。本少爷正好要告诉她给她面子的前提是人都有脸!她不要脸,就别怪本少爷不给她脸!” “你!行啊,你这是翅膀长硬了,要气死老子是不是?老子正要同你断绝父子关系!由你个孽畜自生自灭去,当年你活下来的时候,老子便已感慨为什么苍天不公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死了!偏留你这孽畜、你这祸害!” “行了!你们父子俩都少说两句,老爷,我说了一直这样对二郎不是办法,你们都冷静点!现在恐是去不了顾家,安家老太太已带人去退亲了,你这时候再去,岂不是一团乱?”苏韵调和道。 池映寒哼了一声,道:“她罪有应得!” 池天翔真是不知该怎么能和这小孽畜沟通明白:“天爷啊,她再怎么活该,也是你亲家的女儿啊。” 今日去退亲,安瑾瑜去的倒是勤快。 虽然厌恶池映寒到骨子里,但不得不承认,他能解脱还是拜池映寒所赐。 柳如歌见到女儿被抬回来先是被吓傻了,后听说来龙去脉,她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顾相情今日那鲁莽举动她竟不觉得意外,但在那公开场合逞一时之快,真是蠢极了。 蠢到柳如歌直叹她不过是一句话未嘱咐到,女儿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也许这就是命? 她已是拼了命去护着女儿,再想教女儿些事的时候,她已习惯了娘为她安排一切。 柳如歌一撒手,她便出了这么大的事。 柳如歌连连赔笑,一边赔着不是,一边委屈的讲述着顾相宜在家里做的那些恶劣事儿。 安老夫人听着也惊觉不可思议:“你要是不说,我可还真不知三姑娘竟是如此飞扬跋扈一个人。她亲娘早不在了,她竟还要求亲娘在的要求来,岂不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不是吗?我这也是劝相情不要同那三丫头计较,三丫头胡搅蛮缠着。今日场上三丫头仗着嫁去了池家,仗势欺人,纵那不知是非的池二恶意拦球,相情是气急了,一时冲动才犯了蠢。我们也不是不知事宜,相情这般情况,自是无法如期嫁去,可这事儿我们是要讲清楚的。” 待送走了安家,柳如歌深深叹了口气。 虽是折了姑娘的前程,但好在是保住了名声,需让外界知道这事儿顾大姑娘绝不理亏。 以后方能低嫁于一个普通农户。 第43章 偏执 回去的路上,安瑾瑜在轿内沉默起来,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一言不辩。 看他沉闷的模样,安夫人同样沉闷,不由问道:“娘也知道你刚乡试回来没多久,你乡试中了榜,还不得挑个好媳妇?瞅瞅那顾家不看不知道,一看乌烟瘴气的。” “母亲,您就别提那乡试了,没中解元,儿不满意。儿还想重考。” “我儿果真是个上进的。重考与否都随你,可这媳妇总归是要抓紧时间挑了。” 安瑾瑜深深叹了口气,道:“儿近来无心再娶,若非要娶,且让儿忘了三姑娘再说。” “三姑娘?你竟还惦记着三姑娘?天呐!” 安夫人被安瑾瑜吓得不轻,慌忙道:“你之前不清醒也就罢了,如今还不清醒吗?那三姑娘是个什么人呦!对外一副斯文做派,对内飞扬跋扈不讲理,亏我们听说她幼时服用红花,这么严重的事居然还瞒着。这恶女险些将我安家害惨了!” “母亲!要儿说多少遍,她不是那种人,这些都是谣言!” “儿,你怎还不清醒?事到如今你还坚信她是和善的?” “她继母待她不好,她需离开那个噩梦般的地方,同我一起,见证我的辉煌。这一切本应如此的!我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池,但她绝不是母亲口中的那般!” 安瑾瑜压抑了多日,终在此地吼了出来,吼声将安夫人吓得不轻,但她依旧坚持道:“你口中的良家闺秀,为了银钱将自己许配给池二。这南阳城但凡有点骨气的姑娘都干不出这种蠢事,你竟还护她!” “这可能是有什么缘由,她一时犯了蠢,但是这种日子不可能长久!可能因她年纪尚小,也可能是在娘家受了太多的气,等过些日子她知道纵使她贪图池家的财产,和池二也过不下去的时候,池二肯定要休她,用不了两年他们会分开,到时她迷途知返,儿还会接她回来,哪怕做妾,儿也能容她。” “你疯了吧?都那样了你还想往家里弄?儿啊,你” “行了!”安老夫人都听不下去了,她也懒得再听安瑾瑜说些疯话,道:“没必要再去争这些了。之所以退这桩亲事,也是因为已有更好的人家等着我们,我们为你许哪桩婚事,你老实听着便是。别说那顾三姑娘识相嫁人,她即便不嫁,今日那婚事也换不回她身上去。” 安老夫人言辞犀利,三言两语下来安瑾瑜便低着头不再作声。 他只惦念着他惦念了六年的三姑娘,他根本找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他乡试刚刚考过,正光宗耀祖着,可她却说走就走,留给他的理由统统都是假的,他不知她离去的缘由。 即便忧郁心痛,家中也无一人理解。 除了默不作声,他做不得什么。 而此刻的池家,顾相宜依旧躺在床上休养,池天南简单为她把了脉,正想开药,顾相宜自己便将药方脱口而出。 池天南一惊,微微笑了笑道:“险些忘了,相宜你也懂医。你的病没什么事,好好休养,今日发生的事别去多想。” “二叔,相宜想同你商量个事。” 池天南正怕顾相宜因今日一事有个好歹,顾相宜问及事情,他自是应道:“相宜你讲。” 顾相宜抿了抿嘴,开口道:“相宜近来在家中也无事可做,可否明日起去二叔那里做伙计、搭把手?想来这次的马球之事也让相宜明白,光是看书上的知识足不出户,总归不行。所以想多学些医术,学学如何看诊。好在二叔医术高明,相宜想去学学。” 顾相宜并未奉承他,池家四子,大郎从陆商,二郎从医,三郎入仕,四郎跑海。 池天南的医术在南阳城数一数二,他的御闻堂生意也火热,口碑很高,顾相宜想继承池映寒的药铺,不去讨些名声,独立开堂根本开不起来。 但池天南却怔了怔:“这我得同你婶儿商量商量。” 顾相宜疑惑的道:“二叔家的药堂可是二婶做主的?” “这这倒不是,药堂名号在我手里,药堂自是我开的。那你明日来看看吧,就在东街第三个铺面,御闻堂。” “好,多谢二叔答应。” “天色不早了,相宜你早点歇息吧,没什么事二叔便先回去了。” “那我叫宁儿送送二叔。”顾相宜旋即叫过宁儿,宁儿麻利的将池天南的物件收拾了,随着池天南便出了大门。 此刻的家里乱作一团,哪里有人有闲心管顾相宜的事,待将池天南送出去后,宁儿在回来的路上,听着三房夫人送来的几个丫鬟在笑着讨论些什么。 宁儿疑惑,踮脚靠近去听,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当时场面可热闹着,还是安家的闻生偷偷告诉我的,说当时安公子气急了,竟口不择言说池二少爷和少夫人根本不合,过不了两年定要离,到时候他还要把少夫人接去做妾。” “我的天爷呀,那少夫人和安公子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谁知道呢。” 宁儿当即被吓惊了,三房这几个丫鬟手头的钱也足,竟能从安家下人手里买消息。 而且这消息未免也太可怕了! 宁儿慌慌张张的跑回了顾相宜的房间,也不想着敲门,冲进来道:“少夫人,少夫人,出事了!” 趴在床上的顾相宜连忙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池二他怎么了?” “他没事,你有事啊!哎呦我的少夫人,你知道今日安家退亲的时候安公子说什么吗?” 宁儿光是说着便是花容失色,道:“那安公子笃定少夫人您和少爷不长久,今日同家里争着说待你离开了池家,他说什么都要纳你做妾!” “什么!”顾相宜被宁儿这话彻底吓精神了。 她本就因这场马球会上顾相情的断腿而心惊胆战,如若她折腾两年离了池映寒,安瑾瑜还执着的纠缠她、要纳她入门,那她眼下折腾还有什么意义? “少夫人,您说这得怎么办?奴婢听着都惶恐。可是您同少爷不合却是真的。” “池二虽不堪托付,但纵使在这里躲着也比嫁给安瑾瑜强。” “可是少夫人,安公子究竟是差在了哪里?他眼下中了乡试,眼看着能做官了,你偏要择财,这说出去实在是引人耻笑的。” 顾相宜对外人的反应已经麻木了,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怕他们多耻笑一分?现在南阳城的百姓是如何耻笑池二的,便会以同样的力度耻笑我。” 第44章 家暴 若说畏惧,顾相宜的畏惧早已不是宁儿口中的名声。 而是畏惧自己一个小女子,什么都改变不了。 若是贸然被池家休了,她便不是无法再嫁那么简单了。 而是极有可能又回到前世的处境,且比前世处境更糟。 并且结局,只有比前世死得更惨。 “池二呢?”顾相宜定了定神,问道。 宁儿打趣道:“少夫人你现在三句话不离少爷呀!” 顾相宜扬手欲拍宁儿,道:“说正经的!” “还吵着呢。今日这事,老爷自是不能容他的。” 顾相宜一人靠在床榻上,一边喝些安神的汤药,一边叹道:“可真是够热闹的。安家也热闹,池家也热闹。反倒是我这边清闲了。” 顾相宜喝下药,便起了身。宁儿忙问:“少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去瞧瞧池二。” “少夫人,您管他做什么?他和老爷这样惯了,旁人拦不得的。您还是别管了。” 宁儿自是不知其中的端倪,只闻顾相宜严厉的道:“不管,便都要死。” “啊?”宁儿惊着,遂见顾相宜一人朝着厅堂走去。 离老远便能听见争执声,池映寒和池天翔素来都是这么吵架的,旁人掺和不得。 纵使苏韵在,也护不了池映寒半分,顾相宜在门外便听见里面池天翔如同发狂的野兽一般,不停的喊着:“死的怎么不是你!死的怎么不是你!” “我也不知道死的怎么不是我,但有一个天天盼我死的父亲,这我可是清楚的。” 什么? 门外的顾相宜还从不知他们的父子关系竟到了如此地步。 只听说池家的嫡长子池映墨在赶考路上被歹徒杀了,事发那年池映寒还小,过了不久便无人再提及了。 屋里摔棍子的巨响吓得外面的宁儿紧紧拉扯住顾相宜的衣襟,一边摇头一边将顾相宜往后拉。 若是之前,顾相宜也就由着他们家的家事去了。 但眼下,牵一发而动全身。 顾相宜若只顾着自己那点小局面,这帮人落难的时候她必要受到牵连。 “吱嘎” 这一次,顾相宜是牟足了决心的。 她必须插手。 她推门而入的刹那,屋内的三人皆是一惊,苏韵急忙起身问道:“相宜,你怎么来了?” 顾相宜先是给公婆行了个礼,遂开门见山的道:“相宜虽知长辈们处理事情,相宜不应插手。但相宜还是有些话想说。倘若暴力有用,二郎早不会惹事了。” 顾相宜自知这次她胆子大了,她有些赌了赌上苏韵为人和善、池天翔只是恼怒并非不知事理、池二不会当众驳她。 她一进屋,池天翔果真板着脸坐在一旁,地上的池映寒被他打得身上处处是血痕。 苏韵在老爷气头上都不敢去扶池映寒,只得过来扶住顾相宜道:“相宜你来这儿干什么?你今日本就受了惊吓,这场面再冲撞了你可怎么办?” 说着,苏韵欲扶着顾相宜坐下,顾相宜忽然道:“婆母,相宜并无大碍。” 顾相宜赌了第一步,便要赌第二步。 她旋即上前去扶池映寒,池映寒被她惊到:“相宜,你来这儿做什么?我说了让你回去歇着去。”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一人若是歇得住,那还能叫夫妻?” 池映寒觉得莫名其妙,他们本来也不算夫妻啊,顾相宜这是在唱哪出? “好了相宜,我大不了跟他断绝关系,能怎样?你刚刚也听见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了吧?没一句人话!” “池二,你也少说两句。” 当着苏韵和池天翔的面,顾相宜第一次呵斥池映寒。 这两天她也摸透了池映寒这人,他人前人后都不会真的伤她一分一毫,甚至,她能制住池映寒。 尽管顾相宜对此也很意外,但这确是事实。 苏韵和池天翔见顾相宜呵斥了一句,池映寒果真老实了下来,心中震撼。 只见顾相宜朝着二老转过身来,行了个礼道:“公公,婆母,相宜斗胆说些心里话。” 苏韵和池天翔没有驳斥,听她继续道:“既是夫妻,那做妻的自是希望夫郎好。而非看着夫君惹事、内宅不宁。相宜希望公公婆母能给相宜一个月的时间,让相宜找到一个更妥当的办法让夫君向善。” 说罢,顾相宜膝盖一屈,当即跪在苏韵和池天翔面前。 池天翔震撼之余当即心软了一分,苏韵忙上前去拉顾相宜道:“好孩子,你别这样,别这样!” “相宜只愿长辈们给相宜一点时间,让相宜去寻和睦之道。” 苏韵听着她的诉求,方才的想法又有了诉说的由头,道:“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孩子都成家了,你怎就不能由着他们自己去寻解决之道?你能一辈子拿着棍棒追打二郎,你若百年之后,难不成还要再找人替你接着打他?” 池天翔实则一直等着池映寒松口,以便他罢了此事。 谁知池映寒偏同他争,这顿打,他不想打也得打完。 眼下小娘子竟来求情,苏韵又一助力,池映寒也不争了,池天翔坐在位置上,没再拾那棍棒,道:“孽畜,你看看你这媳妇多心善知理,好好学学去!” 他费劲给这个逆子娶进来的,这逆子竟又嚷着要送出去。 属实是混账东西! 池天翔想着,拎起染血的棍棒。 座上的池映寒瞪大双眼,顾相宜还在这儿呢! 他怕冲撞到顾相宜才没再动手,池天翔这是要干什么? 池映寒刚要起身,遂见池天翔将棍棒交到顾相宜手里。 顾相宜惊骇的接过,问道:“公公,这” “这个交给你了。这一个月内他若再惹事生非,给我往死里打!” 顾相宜见公公这是应了,忙道:“谢谢公公。” 接过棍棒,顾相宜转头道:“池二,回去了!” 池映寒震惊了片刻。 顾相宜点头肯定道:“走了,回去了。” 池映寒定了定神,方才扶着顾相宜起了身。 出去便出去,眼下池映寒也懒得多看池天翔一眼。 不多时,池映寒遂带顾相宜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池映寒还嘱咐道:“你身子弱,慢点。” 话虽这么说,等到晚上回去的时候,还不是池映寒背朝上躺在床上,下颚枕在枕头上。 由着顾相宜解了他的上半身衣服,给他后背擦药。 她的手法轻重得当,池映寒竟不觉得疼,比家里那些庸医强了不知多少倍。 “打得这么重,我若不去给他个台阶下,不知他还得打多久呢。” 看着身上的伤疤,顾相宜总算知道,为何会有那荒唐的假冲喜了。 第45章 补偿 池映寒闷着头,将脑袋埋在枕头下,没去转头看顾相宜,嘟囔着道:“其实今日这事你不用参与的。如果你实在觉得我家里鸡飞狗跳的你待不下去,那我豁出去了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写休书,送你离开。” 听到“休书”二字,顾相宜心里一慌,喝道:“池二!” “我还没说完呢,我是说你要是觉得着急离开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我家的烂事你若再掺和,我怕你” “池二,有件事我必须同你讲清楚。” “嗯,你说。” “我改主意了,不和离了。” “啥?!”池映寒惊得猛地抬起头。 她本以为今日马球一事,这姑娘受了委屈,想快点离开。 池映寒思来想去也觉得他实在没能力帮她争得什么,她讨厌嫁到池家的态度,池映寒也改变不了。 那她若是说要走,池映寒能做的只有助她走的快一些。 谁知顾相宜竟说,她不和离了?! 惊得池映寒险些跳起来,道:“不是,姑娘你有啥事想不开的,你跟我说!我替你解决去,怎就不和离了?” “你先趴好,别乱动。” 顾相宜说着,池映寒继续趴好,头垫在枕头上,听顾相宜道:“那我实话同你说吧,方才我那丫鬟宁儿过来告知我,有丫鬟买了安家的消息,说那安瑾瑜同家里大吵一顿,扬言心仪于我,笃定我俩过不了多久便要离,等我出了池家,他就纳我为妾。” 趴在枕头上的池映寒乍一听便嗤笑一声:“安瑾瑜纯粹是有病” 但再一反应,忽然瞪大了双眼,骇道:“等等!你说什么?他等着你出池家,然后要把你接入门?” “嗯,你能感受到我的惊恐吗?” 顾相宜一边给池映寒擦药,一边叹着,池映寒却是不解:“惊恐?为啥呀?你离了池家的门后照样能入安家,在你看来,这不是喜事吗?” 顾相宜听后瞪大双眸,着实被池映寒这话气到,顺手多沾了些金疮药,狠狠按在池映寒伤口上,那疼痛猝不及防:“嗷嗷!疼疼疼” 顾相宜咬牙道:“现在能感受到我的惊恐了吗?” 池映寒欲哭无泪:“感受到了感受到了相宜,咱有话好好说!” “行,我好好说着,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我不离了。” “不是,你干嘛不离呀?”池映寒转头看着顾相宜,“你不和离我还想和离呢!之前咱们不说好了吗?你怎么突然单方面变卦?有什么事咱解决着,你若是怕做妾身份低不愿去安家,那你说你看上哪家了,我给你想办法去!” “哪家都看不上,心死了,谁也不想嫁。” 池映寒更是听懵了,转头看向顾相宜道:“不对呀,我瞧着你不是这样的人啊。你被安瑾瑜逼婚的时候,你明显很期待能去一个爱你的好人家啊。” “那是之前,现在被你搅和的,心死透了。我现在对感情这东西半点留恋都没有。” 池映寒彻底懵了。 敢情他这是把姑娘的心给祸害死了? 这么大个罪名他当真承担不起。 顾相宜给后背上完了药,继续道:“转过来,该上前面了。” 池映寒怔了怔,脑袋不知何时又钻回枕头底下,道:“我前面没啥伤。” “那我也得看看,万一破伤风了,你这身子骨便废了。” “真没事了,那个相宜你不是要读书吗?你今晚还没读书呢” “转过来!” 非要顾相宜跟他急眼,他才乖乖的转过身子,把正面给顾相宜看去。 瞧他紧张害羞的模样,顾相宜又一次被他气笑了他说他没去青楼做那种事,她是信了。 顾相宜沾上金疮药继续给他上药,一边上一边嘟囔着:“这么多口子,还说前面没伤。” “不是,顾相宜,你这人不是挺看重清誉的吗?你这” “心都死了,我无非就是给你上个药罢了,没任何想法。” “不是,你别死呀!咱再好好商量一下,外面好男人多着,你得嫁个好人家。我这儿真不适合你,你看看还有哪家的郎君好,我铁定帮你整” 还不及池映寒把话说完,顾相宜便又猛然沾了厚厚的金疮药,瞪着双眸准备朝他伤口涂去,池映寒被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道:“别介!别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顾相宜“哼”了一声,方才没将药涂上。 池映寒这回小心翼翼的问着:“那姑娘你看,你到底想要什么?或者我能补偿给你点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顾相宜才道:“我想要什么?我只想要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个能托付终身的良婿。” “成,我这就帮你寻摸去!” 池映寒刚落下这话,顾相宜反手便将金疮药按了下去。 疼得池映寒一叫:“嗷!顾相宜你又干什么?” “我自六岁起便看遍了整个南阳城,除了安瑾瑜,再无这样的人。” 这是顾相宜曾经的观点,但其他堪托付的,并没有。 “我被休离池家,根本不可能有人再要我做妻。所以” “所以我也不可能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啊。”池映寒小声的道,“说真的,我哪里能成为一个读书人眼中的大丈夫,还顶天立地的?你这是要我考状元去?” “其实很简单。我想通了。我原以为安瑾瑜是南阳城最好的,但池二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能比他更出色,那我便哪里都不用去,也不用折腾,我所有的名声自也能争回来。” “姑娘,你要这么想,那你可得换个人” “现在还未开春,三个月的时间,或许你可以试试。” “我试什么呀?你还真要我考状元去?你这是受了哪门子刺激?” 顾相宜说不出口,但她知道,如果池映寒在科举中考得比安瑾瑜好,或者他的官位能压住安瑾瑜 只要她的夫君能制住安瑾瑜,那接下来那些投靠秦王谋反一类的事,便都不会发生。 或许,她能找到转机。 她不能让前世的噩梦重演。 “我想好了,明日起我便去药铺了,这份名声和地位我自是要为自己争的。而你,你至少得参加下一场科考,你要想办法追上安瑾瑜,把他压下去!” 池映寒倒是也想,但他这水平的,半句诗都不会,这不是开玩笑么! “池二,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是认真的!你不是要补偿我吗?那我唯一要的补偿便是我的夫婿要功成名就,要做一个官位凌驾于安瑾瑜之上的人!” 第46章 同眠 池映寒沉默片刻。 脑子里只映出一句她疯了吧? 她是不是在马球大会上吓出什么毛病了? 这种女菩萨果真不是能随随便便能往家里请的 她想要这种江南才子,那池映寒便抓紧帮她找一个,赶紧将她接走,也算如她所愿。 在没找到合适人选之前,池映寒只得表面答应她道:“成,那我试试看。但我只说试试看啊,到时候你可别强人所难。” 见他答应,顾相宜心头放心了一分,遂道:“那好,今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早些休息吧。今日这床,便让给你了。” 池映寒不应:“今日明明是你马球上受惊,刚喝了药,这床应让给你才是。” “可你伤得更厉害。” “你才伤得厉害好不好?我瞧着你在马球场上险些晕过去了!” 真是不巧,要论严重,二人争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还是池映寒提议道:“要不,今日不争了。咱俩背对背,都睡床?” “那你把你被子拿上来,咱俩背对背,谁也不碰谁。” 这一夜,二人是妥协了,两人隔开距离,背对着背睡。 说是这么睡,但二人谁也睡不着。 池映寒的床上就这么多了个女人,他总觉得俊脸又开始发烫。 顾相宜枕边多了个男人,她的心跳也不住的加快。 但僵持了不多时后,由于受伤身乏,终究是池映寒迷迷糊糊的先睡着了。 待听闻对面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后,顾相宜方才敢闭了眼。 这么多天下来,池映寒难得又睡了一次床,整个人睡得极沉。若不是后半夜忽然感觉一阵内急,他还真不愿离了这床。 池映寒睡眼惺忪着,撑着身子便从床上爬起,无意间手掌似是触碰了身边某个柔软的部位。 然,却在此刻,池映寒身下忽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脖颈下方,突然被一把剪刀抵住! 池映寒再一看,竟是身下的顾相宜猛地转过身,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剪刀对着他。 池映寒整个人都被她吓精神了,惊道:“你干什么?” 本就睡不踏实的顾相宜才想问这话:“你干什么?!” “我起夜啊。”话虽这么说,池映寒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方才无意识的触碰了顾相宜的细腰。 池映寒一慌,赶忙将手收回来,道:“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但是,你这怎么回事?怎么枕头底下还放着把剪刀?”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一脸的懵,也知晓他确是一个不留神过界了,遂道:“我有这癖好,枕着剪刀睡比较踏实,还能防止落枕。” 池映寒目瞪口呆。 “顾相宜,咱能不能讲点道理?我都伤这样了,还能把你怎么着了不成?” 顾相宜将剪刀收回枕头下方,道:“我没说夫君把我怎么着,我就是枕头下放把剪刀睡得更舒坦些,这没碍夫君什么吧?” “不是,顾相宜,我的意思是咱俩虽然都不情不愿的,但在一起这么多天了,你就这么信不过我的人品?” 顾相宜心道:这个无赖竟还谈人品?她怎敢保证前一刻她说她不走,后一刻他便干脆把她吃了? 顾相宜依旧道:“同夫君的人品无关,我打小便喜欢在枕头下放把剪刀,毕竟我一个小女子不像你们大男人会功夫,总得学着防身,现在枕头下不放剪刀,我倒睡不实了。夫君也无需多想,没事的话还是赶紧去起夜吧。” 顾相宜转了个身,继续睡去了。 池映寒僵在原地。 对她属实无可奈何。 遂起夜之后,又躺回床上,这一次学聪明了,主动离顾相宜更远一些。 待池映寒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大亮,顾相宜已不在枕边,她那半的床铺叠得工工整整,顺便将池映寒的被褥也盖实了些。 池映寒知道,她这当媳妇的既要早早请安,又要吃些早点,然后还要前去药铺,起得自是早他许多。 待起床后,他忙掀开顾相宜的枕头,发现剪刀已不在枕头下,她拿走了。 害,这个女人 池映寒无奈的叹了口气,旋即坐起身,睡醒之后便准备出门玩去。 但谁料,当池映寒想出门的时候,竟发现房门被上了锁! 怎么回事! 池映寒忽然警惕起来,再看那桌上,只留着一本诗经,和一张纸条。 池映寒心头一阵不安,隐约想到了什么,遂将纸条拿起。 果然,那纸条上写着:「今日功课是将氓背下来。」 “氓?啥玩意?这诗经怎么还骂人呢?” 池映寒哪里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再往下看,底下那么大一长串,池映寒脑袋“嗡”的一声。 要命呢这是!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什么玩意儿啊这是!”池映寒吓得丢下书本,赶忙上前去拍门,“喂!来人开门啊!门锁了!” 但外面传来的却是杜仲的解释:“少爷,老爷说了今日让少爷在屋里背书,谁都不能放他出去,得等少夫人回来开门。” “不是,你们疯了!让我背书?背书?!” 池映寒这才想起顾相宜昨晚说的疯话让他背书,让他凌驾于安瑾瑜之上! 他瞬间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都成了黑白色 你们是认真的吗?! “少爷,老爷就是这么说的,主意是少夫人提的。奴才也做不了主啊。” “那那我娘呢?我娘说什么了?” “她说这办法挺好的,少爷成家了下一步就该立业了,不能贪图玩乐,这些事就交给少夫人处理,先试一个月,看看成效。” 池映寒脑袋又“嗡”了一声。 瞬间感觉天都塌了 “那我要上茅房怎么办?” “夜壶给少爷准备好了,就在屋里呢。” “” 顾相宜,你不是人! 都说了有话好说好商量啊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是,读书除外啊! 池映寒看着那一大串的氓,只看一眼,太阳穴便开始作痛。 好在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顾相宜不知道,他早就在他房间床下设了机关,以防不测。 想关住他? 顾相宜,你想得未免天真了些! 池映寒突然不作声了,悄悄爬到床底下,按动床底的一个按钮,床底的墙面立刻翻开,一个洞口敞开了。 门外的杜仲听里面没了动静,担忧的问:“少爷,您开始了吗?” 池映寒忽然发现不妥,不出声肯定会被追查,忙道:“我正背着呢!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门外的杜仲感觉开了眼界了,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听见少爷读书的声音 “天爷呀,无量天尊显灵了!” 池映寒心道:显他奶奶的灵,顾相宜定是疯了! 瞧瞧这上面写的什么? 他念几遍便知道这是讲男女之情,婚嫁之事的诗篇。 顾相宜你想嫁个好人家,咱们好说好商量,用不着这么折磨他啊! 池映寒就这么念了几十遍,干脆不拿书也能顺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杜仲啊,我背下来了,那我能出去了吗?” “少爷,这奴才做不了主,只能等少夫人回来给您开门。” “成,那我睡会觉去,别吵我了啊。” 池映寒说罢,这次理所当然的不再出声,一边嘟囔着:“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一边偷偷摸摸的爬出了墙,入了后院。 趁着后院没人,接着跑到家里的狗洞处,当初他说要方便貂爷,顺手多挖了几个洞。 不多时便钻狗洞跑了出去。 哼,顾相宜,就你还想困住本少爷? 不过,那顾相宜此刻去哪儿了? 可别逃出来便碰上她,不过再一想,他记得他名下的药铺在西街上,那他便去东街不就碰不上了? 这给他聪明的!出门玩去! 却说顾相宜此刻,正在前往御闻堂的路上。 御闻堂后院,二房夫人听闻池天南应了顾相宜,气得火冒三丈。 “你可是出息了!真出息了!这家里你是做主的?行啊你这个做主的,惹得咱们家里忍气吞声被三房四房夺去多少东西?你个穷酸郎中,半点能争的都争不到,眼下倒好,你用屁股想都能想到,那二郎媳妇到你这儿是给你帮忙的?她是借着你的力,学着如何去接管二郎的药铺!你个傻的,你气死老娘了!” “可是我这也答应了,人家要来,我还能拒了不成?” “你怎不知当时拒她?一个新妇你都开不了口去拒,池天南你个窝囊废,你就不是个男人!还得老娘出马想法子把她撵出去是吧?” “算了,她一个小姑娘,想学些手艺,咱们又是何必呢?” “你个蠢的!多少年了每次你都这么说,你害得老娘跟你受了多少窝囊气?” 顾相宜刚到御闻堂门口,便听见里面吵吵嚷嚷,不知发生了什么,倒是一个十二岁的男童在柜台上整理药材,一边整理一边笨拙的嘟囔着:“巴豆巴豆” 一边端着巴豆,一边怎么也找不到对应的药柜。 顾相宜瞧了眼这孩子,这不就是家宴上二房身边的孩子吗? 听闻好像有些痴傻。 顾相宜敲了敲门,男童见门口有人,喊道:“爹,来人了。” 里面的争吵声这才停止,池天南掀开帘子出来是相宜来了!来得这么早,吃过了吗?后院正下面呢!正巧你来了,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来时在家吃过了。” “海儿,这是你嫂嫂。”池天南教导着,池映海转过头,愣愣的看着顾相宜。 第47章 活捉 池天南见他无声,又催道:“愣着干什么?跟你嫂嫂打个招呼呀!” 池映海这才扭扭捏捏吐出两个字:“嫂嫂” 只打完一个招呼,池映海便又跑回药柜面前,继续嘟囔:“巴豆巴豆” 小孩子的不知礼数引得一阵尴尬,池天南赶忙解释道:“这孩子记性不好,有几个药柜总记不住。且让他找去,相宜随我来看看咱们的铺子,熟悉一下环境。” 池天南正说着,二房夫人便也出来笑迎道:“相宜来了啊,等会儿晌午想吃点什么,婶儿给你准备去。” “多谢二婶婶,我吃些什么都行。” “那我后院有蘑菇,中午吃些小鸡炖蘑菇吧。” 顾相宜笑着点点头,二房夫人遂道:“那你们先看看铺子去,我这边准备了啊。” 说罢,便到柜台附近收拾新采买的蘑菇,还不忘教训两句池映海:“这都多半天了,药材还归拢不明白?等你归拢到晌午去?待会儿客人要采药,你让他采什么去?” “” “动作快点,赶紧的!” 二房夫人端着装蘑菇的竹框去了后院,正巧顾相宜也认完了铺子,听着池天南说着:“我们这儿平日里来的人多,但我这身子骨不好,每日只诊二十个。急时有来喊出诊的,没人来的时候我就在后院看些书,你和海哥儿在外面看着点,若来人了便喊我。” “好。” 顾相宜本以为前世顶有名气的药堂会建的富丽堂皇,谁料竟如此简陋,甚至药堂内的药童也只有两三个。 其余的杂活只有池映海在忙活。 看着柜台前的池映海还在笨拙的按照位置装药,上前道:“海哥儿。” 待二房夫妇不在,池映海便只瞪着一双大眼睛瞧着顾相宜,更是不说话了。 顾相宜觉得有些奇怪,扒在柜台前,看着柜子上面药材名字的排列,道:“你在这药铺待多久了?” 他只是看着顾相宜,不吭声。 顾相宜倒觉奇怪,他跟爹娘说话不是挺利索的? “那十八反十九畏会背吗?” 他这才点了点头。 顾相宜忽然笑了笑,道:“那你背一个十九畏,嫂嫂听听。” 池映海一字一句的道:“硫黄原是火中精,朴硝一见便相争,水银莫与砒霜见,狼毒最怕密陀僧,巴豆性烈最为上,偏与牵牛不顺情” “真棒!其中巴豆性烈最为上,你瞧着巴豆果然在这柜的最顶上,这样记便容易些了是不是?” 池映海瞅了眼柜台,巴豆果然在最上面那排。 但又瞅了眼顾相宜,仍没有答话。 顾相宜却也不计较,心宽的道:“很多东西如果靠硬背记不住,可以想些自己的办法。以后你便从十九畏十八反里找门道,一边念叨,一边分药材,这样快一些。嫂嫂教你,比如念叨一句硫磺原是火中精便去放置烈药这边里找硫磺,能懂些吗?” 顾相宜一边教着池映海念叨着十九畏歌诀找药,一边亲手整理着药材,整理到了一半,便把差事交还给池映海。 但池映海继续归拢药材的时候,却依旧是费劲的挨个找盒子,似是没理解顾相宜的意思。 顾相宜明白了,这孩子学习能力是慢的。 她一言不发,继续归拢药材。 顾相宜速度很快,起初池映海还跟着分,但用不了多久,顾相宜便全都装完了。 徒留池映海一人有些呆滞,有些惊愣。 但更多的却是羡慕。 这时二房夫人正巧过来取些料子,惊见顾相宜麻利的将整理着药材,很快便归拢完了。 二房夫人瞥眼瞧了瞧顾相宜,本是生厌的,却不想干活却真利索,比海哥儿磨磨唧唧的强了太多。 有好处占,二房夫人心里也比之前舒坦了一分。 不多时,池天南又道:“相宜,后院还有新采的药植,你去拿来研磨一下,有的需要晾晒,二叔教你弄两个,剩下的你慢慢研磨。” “好。” 虽是些杂活,但顾相宜却也没避讳,如学徒一般,踏踏实实做了起来。 池天南将打磨药材的活儿交给她之后,回头朝着二房夫人道:“这孩子瞅着挺实在的,你往后也少说两句闲话。” “她倒是勤奋。只怕你养肥了她,生生把咱们饿死了。那老太太本就宠她的嫡孙,这又是嫡孙媳妇,你是给我们一家子挖坑呢?” 虽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二房夫人这心里终归是忌惮着。 池天南保证道:“你且放心,她也没说来学医术,我也不会收她。顶多是干干粗活,打打杂罢了。我的医术若能让她一个小娘子超了去,岂不是南阳城最大的笑话?” “你可说准了!若让我见你教她医术,看我打不死你!” 与此同时,池映寒可是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在到了东街后,一会儿瞅瞅这边耍把式,一边看看那边斗蟋蟀。 这自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他怎就偏偏犯了蠢,招惹了顾相宜? 池映寒看着这些景致,险些忘了正事。 他倒认识个东街一个经常在南阳城里寻欢作乐的纨绔同僚,叫尹兴。 虽说此人顾相宜肯定不愿意,但他祖父是翰林院学士,家里肯定有人是顾相宜能看上的。 池映寒到了东街后便在大门外求小厮传信儿,说池二在东街巷口的吟香茶馆等他。 尹兴一听池映寒约他,不多时便来到吟香茶馆赴约。 不过他倒是疑惑:“真是奇了,池二你怎么有兴致来茶馆饮茶了?品味见长啊。” “你就莫说笑了,兄弟今日找你出来,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呦!池二你客气了,有事你便直说!” 实则这种事,池映寒也知说不出口,但逼到一定份儿上了,他不得不道:“兄弟今儿就想问问你,你祖父那边,有几个孙辈的没娶亲的?” 尹兴嗤笑一声:“那可多了!你以为他们都像我这般喜欢往院里弄各种美人?他们目光可刁钻着,江南才女都不够,还得是年轻貌美的江南才女!” 池映寒心道:巧了!顾相宜的姿色也不差,就是个头小了些,倒也算是个小巧玲珑的美人。 “池二,你问这个作甚?” 此刻,顾相宜刚好将药材收拾利索了,剩下一个满是灰尘药渣的药框,便拎着到街角去倒。 结果谁料! 她正倒着碎渣,耳边忽然听来好似池映寒的声音:“是这样,兄弟。你也知道我这前两日娶亲了,这纯是家里冲喜。现在我这人没事儿了,但这个媳妇,她天天在家里不是作画就是作诗,且还能看诊” 第48章 找死 顾相宜听着耳边这声音,整个人都一懵。 她幻听了吗?池二不是被她关在家里了? 顾相宜循声望去,见不远处二人坐在茶馆棚下,正对着她的男子,她不认识。 但背对着她的这个背影,她是越看越熟悉。 旋即一只手背起药框,缓缓朝着那背影靠近。 尹兴正道:“你说你那个冲完喜的媳妇你不想要,那也别便宜我这帮兄弟啊!你要说科考,我也科考过几回,虽说没中吧,但是” 尹兴正说着,便见顾相宜已然靠近过来,正一腔怒火的站在池映寒身后,那小小的身影满是杀意。 不知情的池映寒见尹兴突然不说话了,疑惑的道:“但是什么?你有什么条件或者顾虑你就说!缺啥我这边都能给你办!” 尹兴看着他身后的人影憋着一口怒气,下一秒就要炸了,瑟瑟发抖的道:“但是,我觉得吧嫂子她人挺好的,你多珍惜她一下,你俩慢慢磨合,肯定日子美满嗯,我我觉得就这样” 池映寒对他的突然转变感到莫名其妙,这时,忽然觉得右耳剧烈一痛。 好似被一只小手扯住一般,池映寒见这熟悉的力度,心里忽然“咯噔”一声,只听耳边传来杀气腾腾的一声:“池!映!寒!” “诶!媳妇!” 池映寒瞬间慌了,赶忙偏过头去看,见那小小的身影竟出现在自己身后。 天杀的,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事儿?! 看着这双杀气腾腾的小眼睛,池映寒赶忙自救道:“媳妇!你听我解释,你留的功课我背完了!背完了就出来透气喝口茶!那个那个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 一旁的尹兴被吓了一跳! 这不学无术的池二,居然会背诗了?! 但下一刻,却见顾相宜的杀气依旧未减,一本正经的道:“那字同蒙音,不是流氓的氓!” 池映寒被扯着耳朵,一脸心虚的道:“是啊媳妇我我这也纳闷呢,这大好的诗篇不能讲述流氓啊诶轻点,轻点!疼!” 尹兴惧了,这就是池二口中那弱不禁风的小娘子?得亏他还没急着娶过来! “那个,小生祝哥哥和嫂子百年好合,告辞!”说着便抱了个拳,拔腿便跑了。 徒留池映寒,一脸的惶恐,“顾相宜顾相宜你撒手真疼!” “相公,你刚刚的话,小女子不巧都听见了。” 池映寒:“” 今日若是死了,真是天要亡他! 怎么这么巧!顾相宜会在这儿?! “顾相宜,我联系那家是翰林学士,翰林院的,他不是读书人,但他兄弟都是,都三十多岁还未娶亲我这不是也希望你能幸福吗?” 三十多岁还未娶亲?那得是多高的要求? 从家世到才学,恐怕顾相宜单凭家世到了他们那里也要吃瘪,更何况,她这种姑娘若远嫁了,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池二,你真是开了我的眼界了。说吧!怎么跑出来的!”顾相宜撒了手,池映寒忙揉着耳朵道:“我不都说了么?我背完了,出门喝茶透气” “那我回去问问杜仲和公公婆母,确认一下?” 池映寒顿时怂了:“别!别介!我我屋里有个洞” 洞! 顾相宜再次开了眼界了,池映寒房里竟有洞! “行吧,算我疏忽了。回头告诉我洞的位置,我将洞口堵上。” “” “至于今日你干的这桩事” “顾相宜,我这是为你好!真的是为你好,你想啊,那是翰林学士家的” 池映寒还没说完,顾相宜便抬手打断了他,道:“你至今还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我去不了那些地方吗?” “为什么?你不是不想做妾吗?那我找人给你办啊,保证进门便是大娘子!” “你倒是能说通关系,但我若去了,婆家会怎么看我?一个池家休出来不要的下堂妇,就算再做正室,就算他们为了两家关系不休我,我去那头得过什么日子?这些你想过吗?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你想象中拿钱找人托关系便能处理妥当的!” “但我还是不明白,我给你送去当妻了,他们为何瞧不起你?” 顾相宜叹了口气,坐在了池映寒对面的位置,道:“本来我不愿说,说出来伤你自尊。你许是不在意你的名声,但你须知道,我是你的正室大娘子,你在男人堆里被人瞧不起,我在女人堆里自会低人一等。人家一瞧是池二送来的大娘子,日后我便不用安生了。这些道理,你究竟何时才能懂?” 许是池映寒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了,他是那种什么事都不需要去做、去想,家里有各种关系,甚至吃穿不愁的人。 这种人,顾相宜羡慕不来,但他却不长久。 “今日的事,我当作没看见。你怎么从洞里钻出来的,便怎么钻回去,等药铺打烊了,我回去要在房里见到你。” 池映寒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问:“那今日这事儿,便算完了?” “这笔账,咱们关上门回去算。”顾相宜话落之后,背着药框便离去了。 徒留池映寒一人,心惊胆战。 下午御闻堂一直有人来看诊,虽说池天南立下规定,每日只诊二十个,侯诊的依旧排长队。 顾相宜跟着搭把手的同时,池天南同病人交涉的时候顾相宜也在他身畔帮忙。 但作为伙计,一天从早到晚的忙活,待到打烊的时候,顾相宜已是筋疲力竭。 等打烊之后,顾相宜本打算走回去,谁知杜仲竟站在门口等着,身后还有一辆马车。 顾相宜疑惑,杜仲道:“少爷怕少夫人一个人回去不安全,特让奴才来接少夫人。少夫人请上马。” 说得花里胡哨,但顾相宜一听便知,这明摆着是池二为今日的事儿给她赔罪的。 不过,也算他有点良心。 顾相宜虽不解气,但这一举动的确少了许多隐患。 看着那小娘子竟是坐马车离去的,门口的二房夫人心里这叫一个不自在。 “这大房屋里的,果真是享福呵。随了你,老娘可没瞧过马车什么样子。” 池天南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道:“马车不就在外面吗?你瞧,你好好瞧,别说没瞧过!” 待顾相宜回房开锁之后,果真见池映寒老老实实待在房内,他倒也机敏,谁也没看出来他溜出来过一趟。 “想来夫君是老手了?” 第49章 仇怨 “老手不敢当,我这都是给貂爷留的门” 顾相宜信不过他,但她确实见过那貂受惊后往床下钻的场面,遂道:“夫君甭找托词,赶明儿给夫君换个清净地儿,书房。” 池映寒:“” “还有,明日便叫家里把那些狗洞子填上。夫君若是怕貂进不来,那便嘱咐小厮开后门。” 池映寒此事理亏,便也没驳,谁料接下来还有 “夫君今日的功课可是背好了?背一遍,检查。” 池映寒叹了口气,今日这篇氓,他背得都不想再背了,嘴都要背麻了。 于是当着顾相宜的面,一字不落的背了一遍。 顾相宜照着原文看他背,一直听他背到最后一段:“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顾相宜:“” 竟毫无差错! 顾相宜当初自己背这篇也用了三日时间,他居然只用了不到一个上午,便全都背会了,且他根本没有任何底子! “池二。” “诶!” “我瞧着你背挺明白的啊,你倒是讲讲,怎么背的?” “这篇文章不是通篇在骂安瑾瑜是流氓?骂安瑾瑜的文章,本少爷自然喜欢多看两眼,然后顺嘴就背下来了,留着以后见到他,拿这个骂他!” 顾相宜:“” 所以,他以为氓的意思是流氓,通篇在骂安瑾瑜? 虽然这理由属实荒谬,但顾相宜心里却是大撼。 她突然想安瑾瑜本不聪慧,靠的是整日埋在书堆里不闻世事才跻身官场。 而池映寒这速度,简直就是奇才。 若是放手一搏,池映寒的速度未必追不上安瑾瑜。 “顾相宜?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池映寒的话将顾相宜思绪拉回,顾相宜立刻扭转话茬,道:“你真的看懂这篇文章写什么了?” “写的不就是一个女人被安瑾瑜骗了,嫁给他之后的悲惨生活?我当时就想,你若是嫁给安瑾瑜,那这里的悲惨女主角就是你。信我!就安瑾瑜那人品,你嫁了他落不到半分好处!” 这一语戳中顾相宜的心脾,顾相宜的心是真的死的透透儿的了。 “池二。” “你说。” “且不提嫁给安瑾瑜如何,今日这事儿言归正传,我得把话同你说清楚了,你若是再私底下给我找下家,我便干脆死在你府上,做你院里的冤魂。” 池映寒后背一凉你可别想不开!我不找了还不成?” “当真?” “当真。” 这顾相宜,可真不是能明着招惹的,免得她啥时候想不开在府上死了,那他可惹大祸了。 他还得另想办法 不过池映寒是真见不得这姑娘动不动便一脸愁绪,遂由衷的叹了口气道:“那顾相宜,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你说。” “你到现在还那么喜欢安瑾瑜啊?” 顾相宜一怔:“为何问这个?” “还不是因为这篇文章太瘆人了我跟你讲,你别不信,你若嫁给他,你的处境真的会跟诗里如出一辙。” 她信。 她怎会不知道这点? 但顾相宜依旧装作不知,问道:“那你又为何如此确信?你很了解他?” “那个反正咱俩夫妻做不成,倒也算是朋友。咱俩关上门,我跟你说个朋友之间的秘密。” 突然,池映寒坐在床上,面对着坐在椅子上的顾相宜。 顾相宜起初一怔,在幽暗的烛光下,她竟见池映寒的眸光严肃起来。 顾相宜心觉不妙,问道:“什么秘密?” 这才听池映寒道:“你知道我为何如此厌恶安瑾瑜吗?” “为何?” “因为,他所谓的全城第一的名声,都是踩着我哥的尸体上去的,他欠我池家一条人命!” 什么?! 乍一听这话,顾相宜着实被惊到。 只听池映寒慢慢讲述道:“我哥与他是同窗,关系甚好。我哥在世时全城第一,那时安瑾瑜根本没有如今的名望。我爹当时也期盼自家能出个举人,入仕做官。” “但所有的好兆头,都在我哥和安瑾瑜一同赶考的那天终结。那天,是他们两个一同去赴考的,却不料路上遇见土匪,我们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我哥被土匪绑架,安瑾瑜一人逃了出来,后来你应该也听过池家嫡长子被土匪杀害的事儿吧?” 顾相宜点了点头。 池映寒说到此事,眸光越发犀利,道:“就是这事儿。当天,他逃了出来,甚至还顺利参考,可我哥却死在了路上。后来得知,他当时逃出去之后也报了官,通禀了附近村落的村长,通禀之后,他便改道继续赴考了。可等官府剿匪的时候,我哥已经被杀了。” “前前后后我们报了官、审了案,但得到的回应是土匪已找不到了,这事儿安瑾瑜同为受害者,除此之外他不受半点牵连,甚至当时众人都在传安瑾瑜是最后一个进入考场的,赞他为了救人,险些连自己的考试都耽搁了。安瑾瑜也一口咬定他清清白白,该做的都做了,没有任何隐瞒。可我不信事情是他说的这么简单。” 池映寒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 顾相宜还是第一次见他神情严肃成这般的模样。 甚至,那眸色里,竟折射出同她一样的,对安瑾瑜的恨! 顾相宜前世与安瑾瑜夫妻一场,竟不知安瑾瑜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竟不知池家大公子的死,安瑾瑜竟也卷入其中。 “你无法想象当时的场面有多血腥。也无法想象池家沉浸在多大的悲伤里。可对于此事,池家无能为力,只能由着此事不了了之。我们家里也不能没有证据便因此找他的茬。但我却坚信,我哥的死,安瑾瑜定脱不了干系。” “你怎么确定的?还是说,你发现了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若我有证据,安瑾瑜必然逍遥不到今日。我所有的质疑,皆在后来去质问过他的那几次,我问他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的参考?他同我说他报官了也通知村民了,还要他做什么?要他搭上自己的科考没有任何意义。他说他纵使他当日为此弃考,结果都是一样的,这是命数。他说我所有的质疑,皆是胡乱泄愤。” “你不知道他将这一切推给命数的时候,说得有多么轻松,就好像一条人命活该断送一般。况且这是他同窗多年的好友!当时我便感知到了他骨子里的冷血,一条人命在自己的仕途面前,一文不值。” 第50章 劝学 “而旁人谁也不知道,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都以为他是个翩翩公子、是个大善人。所以那日我怕你也被蒙在鼓里,我才必须出马,不能让他再祸害了谁!” 顾相宜咬着牙,不作声。 她的经历,她自是不能同他共享。 但“冷血”二字,他说对了。 虽是一场胡闹,但池映寒终归有一颗纯稚的心,终归抱有一丝善意。 “顾相宜,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想让你知道你没嫁给他是你的福气,你千万别因为这事儿再想不开了!” 池映寒说得一本正经,顾相宜实际上心里早知道安瑾瑜是何人,故意顺从他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你更要参加科考了。既你知道他如此冷血,那你知道倘若他真的入朝为官,甚至辅佐皇上,国家得是什么样吗?” 池映寒点了点头。 但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又道:“嘿!不对呀!我跟你唠这事儿不是在表明我更要参加科考,我只是让你警惕他的为人,让你想开点啊!” “可在我听来,这个人既如此可怕,那你就更得把他压下去,你得在他之上,能制住他,你不能让他跑到皇帝身边去,不然整个庆国都要被他毁灭了是不是?” 池映寒又点了点头。 “所以你更要读书了呀!” 池映寒:“” 不对呀!他怎么好像被套路了? 他只是怕顾相宜一直想不开才告诉她这个秘密,没说要因此读书啊! 但还未等池映寒再说什么,顾相宜便抢先一步道:“那夫君明日开始要更加认真的在家读书哦!” 池映寒:“????” 而老夫人房内,老夫人在安家那边一直买消息,她就是想听听,关于这嫡孙媳妇的红花一事究竟是如何传得沸沸扬扬的,是真是假。 但这消息传不来,偏偏听到了更大的消息。 “什么?安家和元知府女儿元玉婉?什么时候的事?”老夫人震惊,她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打听,顾相宜和安瑾瑜的婚事为何罢了,谁知打听到的却是知府要将女儿下嫁给安瑾瑜。 “多的便打探不到了。只知道是有这么回事,安家明日便要去元府提亲了。唯一有交集的,便是那马球大会,是元家主办的。” “难不成是安家早看不上顾家?” 老夫人当初急于为孙子冲喜,如今反应过来的她,越发怀疑这孙媳妇是否有什么问题。 派去顾相宜院里的两个婆子也带不出来什么消息,只说院子不大,规矩却多得很,白日里收拾床铺多一会儿都会被采薇呵斥出来。 唯一知晓的便是顾相宜自昨日起便去了二房的药堂帮忙打点买卖,似是在练手。 “在二房的药堂里练手?她倒是有想法。那二房虽是医术高超,可二房夫人却不是好相处的,还能让她学到些什么?” “那老夫人,这事儿应如何处置?” “她也是想打理二郎名下的药铺才去练手,贸然拦她还不妥当。过些时日问问她学到什么了,学不到东西,自要让她回来。她是大房的儿媳,给二房打理药堂叫什么事儿!” 次日,天还未亮。 池映寒正抱着被子睡得正香,便被顾相宜生生上演了一出“闻鸡起舞”。 顾相宜起得向来都早,在自己梳妆打扮之后,便来到床边去叫醒池映寒。 “池二,起了!” 池映寒生生被搅醒,他在府上十八年,还从未有人敢搅和他的清梦。 “起?这才几更天” “鸡都打鸣了,还几更天?” “那不是我起床的时辰,得日头晃着我的脸,我才起” “” 池映寒还未清醒,抱着枕头不肯挪地,顾相宜郑重的道:“夫君可是忘了,你答应我要参加科考,从今日起要更加努力的读书的。” 读书? 一听到这两个字,池映寒脑子便“嗡”的一声,他昨日怕不是吃醉了酒,不是只同她说些朋友间的小秘密吗?怎么聊着聊着便答应她要更加努力的读书了? 不对,他压根没答应呀! 顾相宜见他还不动,更是恼了。 干脆将被子掀起,一阵冷意冻得池映寒难受,本能把顾相宜扯走的被子往回拉。 “夫君莫不是要反悔?” “我没说要更加用功呀都说了只是让你别想不开啊而且这个时辰,我压根也醒不过来呀” 池映寒说着又打了个哈欠,这个时辰,他也属实起不来呀。 但他正打算滚回床里,便觉一双冰凉的小手抓住他的脚踝,狠狠将他往床下拖,边拖边道:“夫君先前便应过,要参加科考,要超越安瑾瑜,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夫君既已答应,便不准反悔!” 参加科考?超越安瑾瑜?当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顾相宜,你做梦呢?! 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往床下掉,池映寒瞬间慌了,忙道:“别闹,有话好说!我起!我起!” 别看这顾相宜看着文文弱弱的,对付起他来却一招比一招狠。 池映寒甚至怀疑她就是来克他的! 不多时,池映寒被生生的捞起来了。 池映寒感觉自己纵使坐在凳子上让顾相宜给他套上衣服,他整个人也只有身子起来了,大脑仍在休眠。 耳边隐约传来顾相宜的声音:“早起原因有二,一来是我每日早早便要出门,你须在我出门前在书房待好。二来既要考,便须拿出斗志。” 见池映寒坐在那儿不答话,顾相宜重复道:“池二,问你话呢!有没有斗志?” “有”个屁 池映寒哪来的斗志?他现在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到底怎样才能尽快把这个女菩萨送走? 他真快熬不下去了! “还有,既要更加用功,我便在原本每日的一篇文章的基础上为夫君又加了些功课” “啊?” 池映寒被吓得更是精神了片刻。 “不用紧张,就是加了三字经上半卷,这都是孩童背的东西,不难。” 看着比昨日的氓还长出几倍的玩意儿,池映寒当时的想法只想死会儿 “顾相宜,谁给你的勇气认为我能背完这些内容?” “昨日的氓背得不是挺利索的?夫君,你有潜力啊!” 我的天 冤枉啊!昨日他是因为这篇文章通篇骂安瑾瑜,他看着解气才读了几十遍,然后背下来的。 顾相宜竟然以为他真的是背书的奇才? 天呐!天大的误会啊! 但顾相宜却是将池映寒安排得明明白白,不仅锁了门,还嘱咐杜仲在门外看着他有没有好好背书,若有情况,及时上报。 池映寒看了眼桌上的书本,以及桌边的一盆凉水。 心料着女人疯起来都这样吗?凉水都给他准备好了? 池映寒擦了把脸,这才打起精神看了下眼前是什么鬼东西。 他仔细一看眼前的文章,大标题竟是二字劝学! 池映寒:“” 他只想说,这女人真的不可貌相,瞅着弱不禁风,实则是个狠人。 池映寒险些被她气笑了,遂半死不活的通读道:“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 不远处的老夫人清晨刚起,竟听见了池映寒诵书的声音。 她可是深知她这嫡孙贪玩,不肯读书,请了许多先生均无果之后,老夫人也放弃了,随孙儿开心去。 莫说家里的银钱都由嫡孙继承,他纵使他这辈子什么都不做,那些继承的产业也够他活得逍遥的,若是哪天他想去做点什么,老三在朝廷当差,自然可以给他安排个差事去做。 如此一来,她的孙儿不学也罢,平安就好。 但突然听到他清晨读书的声音,老夫人心里忽然感慨,仿佛在一瞬有种墨儿回来的错觉。 家里人谁不惦念着墨儿? 明着有池天翔半句不离口,暗着有苏韵勤于祭拜,整日为其诵经祈福。 老夫人想着,深深叹了口气。 那孩子,属实可惜。 且说顾相宜这边,早早去了御闻堂后便麻利的跟着池映海点当药柜,池映海见顾相宜来了,特意跑去了后院,拿了一个热乎乎的红薯过来。 顾相宜也不知这孩子究竟什么病,将红薯给了她之后,一句话都不同她说,也不打招呼。 顾相宜蹲下,看着这块红薯道:“是给嫂嫂准备的吗?”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顾相宜。但红薯放在顾相宜手里后,他也没夺回去。 “你要是给嫂嫂的话,嫂嫂告诉你,嫂嫂早上吃过了,这会儿不饿。饿的时候再吃。” 池映海依旧不回答,跑到后院帘子后,露出个脑袋,直勾勾的盯着顾相宜。 顾相宜没多理会他,依旧麻利的归拢药材、捣药、研磨。而那红薯,她便放在柜台上。 白日看铺子的时候,二房夫人见到柜台上的红薯,问了一句:“相宜,这怎么有个红薯在这儿?” “海哥儿给的,想来早上不饿,便放那儿了。” 二房夫人顿了顿,道:“都放凉了,婶儿给你拿厨房热热去。” 这一热,这红薯也再没拿回来。 虽说自打嫁了池家之后,顾相宜根本不差这个红薯,甚至她不拿回来,顾相宜都懒得拉下面子去催问。但这二房夫人这点心思,顾相宜着实不敢恭维。 有时池天南会看上两眼,发现她抓药技法很精,心也细致,从不弄错任何药材。若让其熬药,她也熬得恰到火候。 第51章 检查 来此之前便是好料子,若不是夫人死活不同意,池天南倒也有意收她为徒,栽培一番。 想来,池天南好奇的道:“你此前可曾拜过哪些师傅?这些技法都是自学的?” 顾相宜应道:“皆是自学,还未外出实践过。” 话虽如此,实则顾相宜在前世下堂后实属靠着医术自保,早已独立出诊三年,医术是城里出了名的。 但重生归来,她若刚出阁便如此高技,甚至坐堂出诊,极易引人猜疑。 立堂之前来这家全城有名的御闻堂做学徒、打杂,醉翁之意不在酒。 “会记账吗?”池天南又问。 顾相宜点了点头,道:“会记。” “那昨日的账本,你且对照一下。” 顾相宜遂待在柜台前,记起账来。 池天南对她没有多大猜疑,只要不传医术他便放心,店里其余的杂活都交给她去办。 其实这本无差池,前世她拜师学艺,师傅也是在头一年打杂的人中观察哪个是料,再传授技艺,最后助徒弟独立开堂。 御闻堂每日收成倒也不低,诊治一位病人收二两银钱,每日诊治二十人,加上一些药材等杂费,日入五十两有余。 对常人来说,这已经很高了。 但这相比于大房,还差得远去。 顾相宜思忖着,见门口有一道黑影站在门外。 顾相宜见那黑影,遂怔住片刻。 是黑貂! 黑貂瞧了眼顾相宜后,便蹭蹭钻去后院。 正在药柜前蹲着的池映海,见人来了害怕,见黑貂来了,嘿嘿笑着跑了过去,便跑便道:“貂爷来啦!貂爷来啦!” 黑貂在院内巡视一圈,见无鼠患,便离开药堂,去了下一家。 它只去和池家有关的铺子帮忙,这兽倒还真灵。 顾相宜抬眼的片刻,正巧也看见了外面的热闹场面,似乎有一个长队经过这里,那队伍最前方骑马的人,着实让顾相宜将手中的笔摔在桌子上。 是安瑾瑜! 这队伍 难道是安家去提亲了? 顾相宜迅速看到药铺门口,听闻街边的人指指点点的,论道:“这是要去元家呀!” “是呀,元家有个老姑娘,岁数比安公子还大些,二十有三了。” “天呀,我说呢!但怎么说也是元家的女儿,嫁给安家做正妻也算低嫁。” 什么 顾相宜一时没捋清情况,前两日马球大会之后,安公子不是还要死要活的想让顾相宜做妾?这会儿便迎娶元知府家的女儿去了? 倒也是,顾相宜在他心中不过是个妾位,他挑女人,自是要挑好的。 却说那元知府,顾相宜想起来了,前世早在叛乱之前便投靠秦王,最后携全家逃离,留南阳城陷入屠杀之中的,正是那元知府。 安瑾瑜要求娶的竟是叛党一家! 顾相宜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这一世,庆国的未来依旧是要亡。 天下依旧要乱。 顾相宜自是阻拦不住这婚事,在算完账之后,向池天南告假说有急事要回去一趟。 池天南道:“若有急事便去,你同我们客气什么?” 二房夫人听顾相宜要走,在她踏出药堂上马车的时候急匆匆跑过来道:“哎呀!今日怎么走得这么急呀?我这鹅都宰好了,正准备今晚炖两只大鹅给你补补身体呢!” “多谢婶婶好意了,今日确实有些事。” 顾相宜想回去看看池二,这出门在外两日,头一次如此忧心池二的状况,若是安瑾瑜真的如前世一般飞黄腾达、无法无天可就糟了! 五年之后,他将是秦王党派的第一重臣,恐是天下都要毁在他手里! 却说此刻的池映寒,他根本就没想读书啊。 顾相宜给他一个劝学,他就能真学? 他就真的要去考状元去? 这根本不可能的事儿啊。 他一定得另想办法在不让顾相宜发现的前提下,把她送走。 且今日池映寒本就起得早了,背书没背一个时辰,脑子便困得极其缺氧。 背着背着脑袋便不清醒起来,甭说背劝学,就看着眼前的三字经,一边上眼皮同下眼皮打架,一边背着:“人之初,性本善,顾相宜,你混蛋” 他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但又怕杜仲透过门缝发现他在睡觉,于是想了个招儿,将硕大的一本三字经立起来,脑袋藏在书后面,假装读书实则躲在书后睡觉,没一会儿工夫,便又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杜仲果真看了眼门缝。 少夫人交代了,要时不时便透过门缝窗缝瞅一眼他干什么呢,如果不是在看书,及时汇报。 他瞅了一眼,少爷还坐在桌前,立着本书,纹丝不动。 他还从未见过少爷如此有定力的模样,真是让人感激涕零。 期间池老夫人还来过一趟,倒没有扒门缝,只是低声问道:“少爷背书呢?” 杜仲小声应道:“是。” “诶呦!怎么突然想起背书了?” “可能是少夫人平日饱读诗书,受其影响,也跟着学起来了。” 老夫人怔了怔,想来娶那小门小户的姑娘,倒还有好处? 但纵使这般又如何? 她就算能帮池家光宗耀祖,功德无量,若生不出孩子来,她也得想办法处理了她。 她着实担忧自己岁数大了一时糊涂,竟为冲喜迎娶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待老夫人走后,杜仲便继续站在原地,他倒是有些纳闷了。 正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了声响:“少夫人回来了!” 顾相宜步伐端庄的从正门进了池家,杜仲见她过来,连忙过去迎接,道:“少夫人,您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今日事少,清闲了许多,便提前回来了。”顾相宜没有半分慌乱,道:“池二呢?他今日功课做得如何?” “少爷正在屋里背书呢,一直没歇着。” “一直没歇着?” 这话,顾相宜着实不敢信。 她打心底不认为池映寒能有这般觉悟。 今日见安瑾瑜更上一层楼,反贼之间已强强联手,她忽然担忧池二这边的情况。 “你确定他这会儿还在看书?”顾相宜再次确认。 杜仲一脸肯定的道:“看得可认真了,雷打不动的。” 他若真达到这个境界,顾相宜可就给无量天尊上香了。 心想着,顾相宜拿出钥匙轻声打开房门,推门的瞬间,见池映寒坐在书桌前,书立在那里不偏不倚挡住了脸。 打老远看,好似真在看书,顾相宜倒也给他留面子,谴杜仲离开,旋即关上了门。 再上前一瞧,果不其然,拿一本书挡着,藏在书后的池映寒整个脑袋都磕在桌子上,睡得比猪都香! 第52章 争执 顾相宜是气极了,一把扬起身边的金盆,将冷水全泼在池映寒脸上。 突如其来的冰冷让池映寒噩梦般的惊醒。 那一瞬间的酸爽,池映寒是有生以来头一次体验。 待池映寒再抬起头的时候,惊觉顾相宜竟出现在自己眼前。 池映寒第一反应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时辰也不对呀,这天还大亮呢,她怎么怎么就 “夫君,想不到我还能提前回来吧?” “” “夫君可是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池映寒趴在桌子上,深深打了口哈欠,这才勉强从桌前坐起来。 他活了十八载,还从未有人这般祸害他的! 就知道娶这女人回家,日子不得好。 贸然送走她,还怕她寻死觅活的。 池映寒如今在家被这位活祖宗折腾成这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连爹娘都在这一个月内选择对他不闻不问,他真怕自己背死在书房里。 “顾相宜,您老人家行行好吧?你在我家的这段日子,我的钱都给你、好吃好喝的都给你、你要啥我都可以给你但你让我去跟安瑾瑜争榜首,这不是胡闹吗?你若真有这个想法,你换个人选,那翰林院” “不许提翰林院!” 一提那个地方,顾相宜便想起池映寒动歪脑筋把她送走。 顾相宜瞬间生了一肚子的火。 “那夫君是打算一辈子被人看不上,然后牵连于我了?” 瞧她又委屈,池映寒还委屈呢,遂道:“关键是你不走呀!” “我为何不走,道理夫君都清楚。我只知道我们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今日起夫君在是应在书房勤学背书的,不是来睡觉的!” “书我背了!” “都背完了?” “没背完”池映寒声音骤然小了下去,顿了顿又扬起声道:“但是顾相宜,你也是个通事理的,跟安瑾瑜争榜首,您真的得另谋高就” 池映寒话音落下,顾相宜便狠狠拍了下桌案。 这个没出息的,怎么这么让人操心! “好话赖话我都说尽了,你再这般下去,最多不过五年,你便会一无所有。你以为这家里的财产势力你能依仗一辈子吗?万一家族落魄,你怎么办?到底怎样你才能听劝?” 殊不知她说的这些道理,早些年苏韵就跟他唠叨过。 就算他娘在他面前跟他说这些他都不听。 顾相宜又能奈他何? 本还想驳她两句,但再一抬头,却见顾相宜垂着眸,一脸郁闷的坐在他面前。 那可怜楚楚的模样,让池映寒心里属实不是滋味。 不对!瞧着她这沉闷的架势,该不会下一秒又要开哭吧! 忽然想到这点,池映寒被吓得一激灵,瞬间慌了,赶忙上前哄道:“相宜,相宜你别生气啊!我知道错了!咱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顾相宜被他气得肝疼,根本不想理他。 她知道想让一个无赖踏实读书绝非易事,可这难度却着实超过了她的想象。 池映寒见她不答话,声音又低下去一些,道:“相宜,我真的知道错了” 顾相宜还是未理他。 池映寒更是慌了:“我我是真的深刻反思了自己的错误,我肯定发愤图强,好好用功!” 然,好像还是没啥效果。 顾相宜非但没有理他,更是一个人闷坐在那儿,不住的喘息着,仿佛气得已然喘不过气来。 见她这般模样,也不理他,池映寒心底又是愧疚又是崩溃。 “我说祖宗,你理一下我好不好?今日这事儿真的是场误会,我刚刚不小心惹你生气,那也只是觉得你属实冤枉我了” 顾相宜一听这话,这才愤懑的抬眸:“冤枉你?我冤枉你什么了?” 天爷呀 她总算是回他了! “那个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啊,我一学习就脑袋疼,可你不信啊。今天我就背那个三字经,背到一半就感觉脖子酸痛的厉害,有种架不住脑袋的感觉,然后脑袋也跟着疼,接着喘不过气来,真的没法再背了,再背就出人命了!所以所以我才去睡觉了” 刚刚还气恼的顾相宜,此刻突然发现池映寒委屈的点。 敢情是头疼! 池映寒说的问题,许多读书人都会遇见,他自是不知这些,才觉得读书是件痛苦的事。 顾相宜遂起身,来到池映寒身边。 池映寒见她突然起身,一阵紧张,哪里知道这活祖宗又要干什么。 只见下一秒,食指和中指按住池映寒的肩井,用力下压。 “这里疼?” 池映寒忽然被按的一痛,忙道:“对对,就这儿疼!” 顾相宜又用力捏道:“这会儿呢?有没有酸痛感?” “有!”池映寒委屈巴巴的趴在桌上,“顾相宜你又要干什么?你要动刑啊这是?诶!轻点轻点,疼!” “趴好别动,我给你按按。” 说着,顾相宜便精准无误的对准肩井且用力捏着肩井附近的肉,这附近的肉已然发硬,脖子不酸才怪。 池映寒早都习惯了顾相宜发脾气的模样,趴在桌前一动不动。 只觉得肩膀被她捏得越发的疼,不知过了多久,顾相宜忽然松了手。 “现在感觉如何?” 被顾相宜这么一问,池映寒这会儿竟感觉她松手之后肩膀松快了,酸痛感亦消失了,整个人感觉身体清爽了许多。 池映寒眨了眨眼,转头道:“顾相宜,你刚刚那是在” “你不是脖子疼么?给你治治!现在问你感觉如何?” “不疼了!” 池映寒自己也觉得神奇,顾相宜捏了两下,竟不疼了! 而且,这种感觉还挺舒适的。 “那你再趴会儿,我帮你把风池和风府也按了。” “嗯嗯!”池映寒闭着眼,乖巧的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任由顾相宜手指捏拿他的穴位。 她的手法相当到位。 池映寒感觉这么一会儿工夫,之前的不适全然恢复。 “池二。” “诶!” “刚刚回来的时候有些生气,做法有些冲动了,给你道个歉。” “没事,我没生气,就是” “就是什么?” 顾相宜正问着,忽然见趴在桌子的池映寒将脑袋抬起来,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她,声音也极为柔和的道:“那个既然你也知道我这身体情况背不了书,那” 池映寒本想说他都这样了,一背书就能出人命,顾相宜也给他确诊了确实有这么个毛病。 那她就不能通融一下,让他别背了? 结果,顾相宜听后想了想,郑重的道:“我瞧着你一个人在屋里背书,确实容易出事。” 池映寒狠狠点了点头,满脸期待的听她继续说。 谁料她下一句竟是:“明日我给你配个书童,也方便我不在的时候照顾你。” 池映寒:“” 在听了这声答复之后,池映寒原本还是黑白的世界,“唰”的一下,全黑了。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还有,今晚我看着你把剩下的三字经背了。” 池映寒:“” 这又是什么人间疾苦 他真的以为他说了自己脖子疼后,顾相宜能放过他的 顾相宜,你不是人! 顾相宜看他一脸的怨念,疑惑道:“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池映寒看着眼前这活祖宗依旧脸色阴沉,他心里也跟着不好受,遂试探着道:“那我背下来,你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你好好背,我自然不会生气。” 行罢,为了活祖宗不生气。 他他试试 但他心里明镜着,硕鼠是他瞎背的,背两句就出去嘚瑟了。 氓更是他为了骂安瑾瑜才硬背的。 若真动真格的让他背书,那属实是要他命呢 就这么看着桌前的三字经,他生无可恋的趴在桌上,忽然! 他伸出手,握住了坐在他前方的顾相宜的胳膊。 顾相宜被他的举动惹得一惊。 这池二又要闹哪出? 下一秒,遂见池映寒用力摇了摇她的胳膊。 顾相宜道:“你又要干什么?” “那个我就想问问,我要是背完了,有奖励吗” 顾相宜:“” 敢情他这是垂死挣扎、讨价还价呢! 顾相宜平息了今日所有的怒意背完了带你出去玩。” 下一秒,忽然见池映寒猛一抬头,眼眸忽然一亮。 刹那间,给顾相宜吓了一跳。 只听池映寒郑重的道:“一言为定!” 顾相宜无奈的扶额道:“嗯,一言为定。” 不多时,顾相宜遂看着池映寒继续背三字经道:“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 虽然还是一副慵懒的模样,但池映寒还真就认认真真去背了。 顾相宜就这么在一旁陪着他背,直到不多时他一字不落的全部背完。 顾相宜心情才缓和了许多,也不跟他生气了。 “背得还挺好的。” 现在她唯一的指望便是在池映寒身上看到些希望。 哪怕想让这厮超越安瑾瑜,会是个漫长且艰辛的过程。 待他背完之后,顾相宜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池二,今日我在药铺门口,见安瑾瑜去元知府家提亲了。” “你怎么还惦记着安瑾瑜的婚事呢?” “啪!” 池映寒话落,顾相宜便在他头顶猛拍一下,池映寒认怂道:“错了错了,日后不提这茬” “能不能正经些?我说的是安瑾瑜若娶了元知府家的女儿这件事,如此一来,他往后便更是如鱼得水,我是真的替你着急,虽然你名望我也会得到些什么但总之我今日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第53章 听书 池映寒道:“很正常啊。谁愿意瞅他高升啊!而且那元知府可不是个好东西,以前处处跟我过不去,巴不得我犯事进衙门,他多讹诈两笔。且上次马球场上你被你姐坑害,他是主办人,故意在那里看着不予以阻止和处罚的!正常情况下顾相情那个做法定是要判违规的,不然我也不会动手去替天行道!” 池映寒想起这事儿便气恼。 顾相宜尚且不知这些细节,亦或是说,她当时惊吓过度,没多想这方面的事。 在她静下来听清楚这件事,才反应过来来龙去脉。 “池二,你还未想透这其中的关节吗?” 池映寒歪着头,实是不懂顾相宜的意思。 听闻顾相宜继续道:“元知府从头到尾都是故意的。” “故意的?” “你倒过来推断一下,元知府若是看上了安瑾瑜,那他在马球大会之前便看上了。马球大会之前,元家便一直张罗着给家里的老姑娘寻一门体面的亲事。” “且不说不举行马球大会他会用什么手段对付我或者顾相情,就冲马球大会上这一举动在马球大会那天,柳如歌没在场叮嘱,顾相情便不知是非,鲁莽冲动。他故意不阻拦顾相情,由着她肆意妄为,出丑闯祸,纵使你不出马,顾相情的做法都会被添油加醋,使得全城人都知晓她的鲁莽恶劣。” 池映寒听闻这言论后怔住。 听着顾相宜继续道:“你出马要撞断她的腿,知府也纵了你,借你让此事闹大。安老太太最看重门面,出了这事定会退亲,退亲没两日知府便和他们联系上了,安老太太如今再折腾下去只会丢面子,瞧着知府愿意嫁女,虽是个老姑娘,但她熬不住便也娶了。” 听完她的话,池映寒整个人都懵了。 他还以为就那些内宅女人会如此算计,他心眼直,哪里想的到这般细思极恐的事儿。 “所以说池二你还真是傻,只想着给我出头,万一元知府利用完你,为了维持表面的公道再把你伤了怎么办?” 池映寒也不知道怎么办,他知道这世道又复杂又乱,稍不留神就进衙门被讹钱。 真闹心 顾相宜想到这些却也心乱,她的确改变了安瑾瑜娶亲的这个事件,但其他人的想法和行动,也因她将原事的改变而更改,她无法预知全部。 才是她心底最恐惧的那一点。 倒是池映寒大大咧咧的,忽然抬起头道:“相宜,这事我是越想越觉得惊悚要不咱们还是别想这闹心事了,出去玩吧!” 池映寒的话在顾相宜耳边响起,他刚刚一直惦记背完书能出去玩的事儿。 但顾相宜尚且心有余悸,没注意到池映寒刚才在说什么。 下一秒,她的胳膊再度被池映寒拽住。 只见池映寒不停的摇着她的胳膊,不停的嘟囔道:“出去玩出去玩出去玩” 顾相宜扶额,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让人头疼的还在喊她,遂点了点头。 池映寒这才停止了摇晃,沉思道:“那我想想今晚有什么好玩的对了,今晚好像是青莲的场,好多天都没去听青莲说书了!相宜,今晚听青莲说书吧?” 顾相宜又点了点头。 顾相宜正怨念着,听闻耳边池映寒声音又响起:“那还愣着干什么呢?走啊,这就收拾收拾一起去!青莲的场可有意思了,我就爱听她讲!起了起了,顾相宜你肯定没听过她说书,去听去听!” 顾相宜险些又被他吓到。 要知道刚才读书的时候还死气沉沉的一个人,这会儿忽然活蹦乱跳如同诈尸一般。 若不是顾相宜经历得大风大浪多了,还真受不住这厮。 顾相宜今天晚上是被池映寒拽着出去的,就这么看着池映寒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踏出府门、上了马车之后还高叹一声:“本少爷终于重见天日了!” 顾相宜:“” 顾相宜由他玩去,但唯独要嘱咐他一句:“那你不许再跑到后院没完没了的斗鸡啊!” “放心吧!不斗鸡,不斗鸡,相宜不发话,什么都不斗!” 待下了马车之后,池映寒将顾相宜带到茶馆门前。 顾相宜全然没料到是吟香茶馆。 上次没仔细看,在进入吟香茶馆里面后,茶馆面积极广,位置又多,池映寒拉着顾相宜在第二排最中央的一处坐下。 顾相宜不懂这儿的规矩,问道:“这位置这么好,怎没人坐?”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你难得来一趟,这个位置当然是给你留的。” 顾相宜拍了一下池映寒的肩膀,道:“说正经的!” 池映寒一边扶着顾相宜坐下,一边道:“这个位置是贵客位,要另外收一百两银票的。” 顾相宜:“” 茶馆内热闹着,池映寒要了上好的酒,准备两盘瓜子。 好似真的重见天日了一般,顾相宜看得出来池二脸上流露着掩饰不住的开心,那简直是开心到起飞了。 顾相宜在这场合倒是拘谨。 她的这盘瓜子,她半分未动,只是好奇池映寒能相中的青莲是个什么人? 这厮难道也稀罕美人? 但再瞧那台上,顾相宜便惊了。 那人是站在一个青帘子后面说书的。 池映寒连忙拉扯着顾相宜的衣襟,小声道:“开讲了开讲了!”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这模样,一脸嫌弃。 只听青莲讲着:“上回书说到,那靖王的手段要酷烈得多,杀得人头滚滚,敢叽歪的百姓都死了。而那当朝的阉党只是打压、贬官、遏制了靖王的人,而这些被打压的反倒纷纷投靠新入关的卫国,危机一处激发” 顾相宜听不出讲的是哪段故事,但一听这开头,就不是顾相宜喜欢的。 她听不懂这些非历史的故事,只觉得这血腥打斗的描述让她听着实属不适。 南阳城的人还在讲这些朝代争执的故事,殊不知这些事很快便会落在他们身上。 但瞧着池映寒听得兴奋,一边嗑瓜子,一边时不时分享他的猜测。 “我猜待会魏家肯定找到村子。” “我猜待会公主能逃出去。” “我猜这李太监也是个要造反的。” “” 第54章 护她 顾相宜见池映寒听得这般入迷,她却是一点都听不进去。 她不爱听这种打打杀杀的故事,遂目光不住地流转着。 这时,她见门外,一个小小的身影竟站在那里,那身影有几分眼熟,顾相宜定睛一看竟是池映海! 池映海瞧见顾相宜瞅他,却也没吭声。 顾相宜赶忙拍了拍池映寒道:“池二!海哥儿在那儿呢!” 池映寒一看池映海果真在门外,道:“那就叫他过来呗,这段讲得可有意思了。” 顾相宜起身朝着池映海走去,池映海眸光中带着一丝惊恐。 那惊恐让顾相宜忽然想起,此刻的药铺还未打烊,他怎么不在药铺待着? 她朝着药铺的位置靠近几步,还未进门,便听药铺后院一片骂架声,二房夫人那大嗓门吵得四海八荒都听得见。 顾相宜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远近驰名的药堂,隔三差五鸡飞狗跳的,倒也是奇闻。 顾相宜想着便回来将池映海拉进茶馆,让他坐在池映寒对面。 池映海见了池映寒也不说半句话,埋头磕着瓜子,没一会儿便把瓜子都吃完了,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 池映寒还没见过比他还不讲礼数的你这小子,这盘是给你嫂子准备的,你怎么都吃了?” 池映寒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着池映寒,也不吱声。 顾相宜道:“算了池二,我不吃瓜子,你再给他来一盘。” 池映寒遂又叫了三盘瓜子。 顾相宜疑惑:“我说要一盘,你干嘛叫三盘?” “你一盘、我一盘、他一盘,三盘不是正好?” 顾相宜遂把她那一盘推给池映寒,道:“你俩吃吧,我不吃瓜子。” 池映寒却是纳闷,道:“为啥不吃?他家的瓜子都是现炒的,特好吃,你尝尝。” 池映寒说着将瓜子推给顾相宜,但顾相宜又推了回去,目光瞧了眼这些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叫好的人,她端庄规矩的坐在座位上,压低声音,道:“不知该如何同你说在这种场合嗑瓜子,实在是有失体统。” 池映寒差点忘了这些闺秀乱七八糟的礼节了,道:“你还讲究这个?!” “自然讲究。” “那你这日子铁定是少了许多乐呵事儿啊。” 顾相宜不语,下一刻便见池映寒拿过她的这盘瓜子。 顾相宜本以为他要吃,谁料池映寒拿起一个瓜子,用手指捏开瓜子皮,将瓜子仁取出,递到她面前。 顾相宜一怔,听他道:“尝尝!” “池二,你这唔!” 还未等她拒绝,池映寒便将瓜子仁喂进她嘴里。 虽是有些心惊,但顾相宜下一刻便下意识的嚼了,这现炒的瓜子确实比晾了许久才带入宅子的香。 “怎样?好不好吃?” “嗯!” 见顾相宜点头,池映寒便又用手剥起瓜子来,边剥边道:“我寻思你差的是嗑瓜子这个举动,不是吃瓜子。那成,你听着书,瓜子皮我帮你弄好,你直接吃瓜子仁就行了。咱俩一起,边听边吃!” 不多时,瓜子便被剥好了许多。 顾相宜见也没人注意他们,顾相宜便也拿起瓜子仁吃了起来。 池映海眨了眨眼,瞅着顾相宜盘子里都是剥好的瓜子仁,刚想上手,池映寒便忽然伸手过去,将他的小手打开,道:“给你嫂子剥的,你吃你自己的去!” 池映海方才规规矩矩嗑自己的瓜子。 顾相宜吃着瓜子,也渐渐也安下心来,静静的坐在这里听着书。 听那青莲讲道:“却说阉党屠村搜寻靖王最后一位逃走的女儿的那晚,乌云密布遮天日,倾盆大雨似瓢泼,哗啦啦的一片。那女孩落荒而逃的朝着后山逃去,她若是上了后山,里面处处是山洞,她有躲的地儿啊!” 听到这段,顾相宜心头忽然一紧,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只听青莲继续讲说道:“话说为了她能跑出来,全家已惨遭杀害,她那个弟弟啊,儿子才刚满月,生生被阉党摔了。摔完孩子还不说,大人也被砍了头。为什么?因为这乱臣贼子的孩子,她跑啊,她自个儿跑,连累的就是别人。靖王败了,那她的女儿和那些为她能逃去而死的人,有区别?谁的命不是命,就连为了她能逃去后山而死的丫鬟奴才,那也是命啊。” 池映寒听着这段正津津有味,却见顾相宜面色忽然发白,池映寒关切的问道:“怎么了相宜?听着害怕了?” 这时青莲讲道:“你说这瓢泼大雨,山路自不好走,她一个姑娘想逃哪儿去?阉党怕她跑了,几人追上她便用长矛刺穿了她的腹部!” 顾相宜听到这儿心里“咯噔”一声,差点没叫出声。 她赶忙靠到池映寒这边坐下,池映寒见她吓成这样,赶紧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假的假的,都是故事,说书呢!那阉人又没刺你!” “她说的这是什么书啊。” 顾相宜生生感觉到自己腹部那种剧痛又传来了,池映寒却道:“你瞧瞧,她讲的好吧?她的特色就在于不讲历史,却还能让人身临其境。” 但顾相宜还是又气又恼,却无法跟他讲明原因。 池映寒见她被吓到了,将她搂在怀里哄道:“好了好了,不害怕了。有我呢,阉党敢追你,我跟他们杀去,都给他们杀了,肯定伤不到你。所以别怕了啊,你又不是那个靖王的小女儿,那个小女儿贪嫁权势,被男人休了。你现在不是没嫁给安瑾瑜吗?不至于沦落到她那样。所以不怕了,不怕了啊。” 顾相宜听闻这话,呼吸平缓了些。 但还是道:“我不听了。” “她马上讲完了,听故事得听个结局啊。” “那我出去待会儿,结局你听完告诉我。” 顾相宜说罢便出去了,但外面也不清净,他们听了半个时辰的书了,医馆里的争吵依旧没停,但这呜哇乱叫的声音总比那噩梦重现好上许多。 她不能再嫁给一个农夫或书生了。 池映寒虽是个傻的,但刚才扑进池映寒怀里,听着池映寒说的那些话,虽是哄她安心的话,但顾相宜终归有些安全感。 直到过了一炷香时间,池映寒听完了书,众人也都散了场。 池映寒第一时间出来寻她,见她在门外的棚子这儿一坐,他也凑过来道:“还在怕呢?” 顾相宜不回答他,他坐下来,又道:“结尾阉党都死了,不害怕了啊,他们都死光了,你还活着呢。” “那后来呢?结尾朝代怎样了?” “结尾我不太喜欢,这个朝代被反贼推翻了。” 顾相宜突然问道:“这剧本,是那青莲自己写的?” “是啊,所以才堪称精彩,编得跟真事儿一样。” 顾相宜沉默了片刻,不多时道:“罢了,不提这个了,听完书便回家了。” “你不饿啊?咱们要不要吃点好吃的去?” “你怎么就知道吃?” 池映寒撇撇嘴道:“吃饱了明天才有力气背书啊。走了走了,带你吃好吃的去!下次再听书我问问情节,太吓人的便不带你来了!” 池映寒拉起顾相宜的手,带着顾相宜吃席去了。 这一晚,顾相宜睡得并不踏实,前世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样浮现,那些场景压得顾相宜险些上不来气。 她在暴雨中拼命的往后山逃去,但雨天路滑,她跑不快,眼看着后面一排官兵追来,她瞠目结舌,正要惊恐尖叫的时候,忽然 前方突然一只手朝她伸来。 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住那只手,那手极有力度,一把将她拽离了这片黑暗。 “相宜,相宜!” 顾相宜猛地睁开双眼,这才发现原来又是一场噩梦。 抬眼间,发现池映寒坐在床边,正攥着她的小手。 见顾相宜醒来,池映寒筋疲力尽的呼出一口气道:“你可把我吓死了,我还真是头一次看到听书能把人吓成这样的。” “要不,今夜我就这么坐着陪你睡吧。能睡得踏实些。” “那你怎么办?” “我这会儿被你搞得精神了,我不困,你好好睡。” 说罢,池映寒便守着顾相宜在床上睡去。 看着顾相宜那苍白的小脸,池映寒总觉得她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器一般。 本身是个值钱的,却需要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更需要放到最高处去展示。 而不是放在他这里,就好像把瓷器放在柴房,还落得一身的灰。 次日一早,顾相宜在布置了今日的功课之后,留书童在书房,嘱咐了杜仲要更加严厉的看守他。 于是便匆匆便去药铺了。 见她离去,池映寒猛地松了口气。 他昨晚一夜没睡,一直思考顾相宜非要让他考状元这荒唐事应如何处理。 想了一晚上后,他悟了。 他来到门口,干脆坐在了地上。 他身旁的书童也是一愣,全然不知少爷这是要干什么。 门外的杜仲也是一愣:“少爷,该开始读书了。” 池映寒深深呼出一口气,道:“在读书之前,本少爷有非常重要的事儿要跟你们讲。” 第55章 出诊 杜仲和书童皆愣住。 少爷向来是个不靠谱的,他能讲出什么来? 只听池映寒憋了半天,方才道:“本少爷悟了一晚上,方才悟到这顾相宜,真是本少爷的亲祖宗!” 杜仲怔了怔,道:“少爷,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本少爷没有乱说,要说祠堂那些我隔三差五跪的祖宗,那都是死的。眼下这个,就是个活祖宗!” 杜仲:“”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你们觉得,我有可能在科举中考出什么名堂来吗?” 说真的,让少爷考功名,杜仲都笑了。 “所以,现在本少爷是这么安排的,你们两个都要配合着点。” 池映寒开始说重点了,他道:“首先,无论本少爷做什么,都不能让小祖宗生气,这是第一条。一定不能让她不开心,不能让她有任何的委屈。我们做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儿,都不能让她知道。我们得让她在池家开开心心的生活。这是身为一个男人,必须去做的。” “其次,背书我是不会答应的。因为这纯属胡闹啊,不说我这背书背多了容易上不来气出人命,我就算豁出命去背了,我能考出什么花儿来不成?” 池映寒说的这个矛盾,杜仲听明白了,他问:“所以呢少爷?”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三个分工合作。杜仲你负责在门外好好把关,不要动不动就把她放进来,她若是靠近了,赶紧咳嗽或者打暗号提醒本少爷。” 杜仲听后点了点头。 “山药呢,就负责门内,杜仲不把人放进来,那谁知道屋里是谁在读书?你可以替我读嘛!” 小书童听后也点点头。 “而本少爷,要完成一个更为艰巨的任务。” 杜仲和小书童皆惊:“什么任务?” “在书房下面打通一个地窖,里面吃喝玩乐样样都有,这样本少爷所有的困扰就都解决了!” “哇”杜仲都没料到,他家少爷是越来越能耐了。 但是他有个疑问:“那少夫人怎么办?” 池映寒态度坚决的道:“你们不是不知道,自打她来我家之后,我肯定是要好好护着她、对待她的。除了读书这件事之外,所有的事儿她都说了算,她是我的小祖宗,她让我干啥我都答应。可是问题就来了,她想要一个天天读书用功考状元的郎君,这个我肯定做不到,那我们两个就没办法过下去,是不是?所以我只能暗中想办法介绍一些江南才子,顺其自然的让他们去她身边搭讪、相处,她喜欢上哪个就跟哪个走,不喜欢的咱们便暗中替她打发了。总之,只要她打心底愿意嫁的,那就不是我给她找下家给她送走的,且如此一来她的婚姻自是幸福美满的,是不是?万一哪个才子以后成了状元,她不就更是如愿以偿了?而我俩若是过一辈子,岂不是互相耽搁,人间地狱?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杜仲一听,少爷说得还真就有道理。 于是打今儿起,池映寒便在书房内挖坑了。 小书童读书声朗朗。 杜仲看着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打扰少爷。 顾相宜则如前两日一样,去了御闻堂。 今日却是没见到池天南同她打招呼,顾相宜知晓昨夜发生了什么,遂装作不知情一般。 倒是二房夫人出来迎着她道:“相宜来了啊。” “二婶婶好!二叔呢?” “你二叔昨晚吃了些鸡汤,肚子不舒服,这会儿还没起呢。” “二婶婶不是说,昨晚要吃炖鹅吗?怎吃起鸡汤了?” 正整理菜的二房夫人忽然一怔,“嗐”了一声道:“是吃的鹅,晚上咱们拿着鹅去茶馆边听书边吃的。吃完鹅他还不够,偏要深夜熬鸡汤” 顾相宜虽知道二房夫人平日里没几句真话,可这谎话编到天上去,顾相宜便听不下去了。 顾相宜道:“二叔和二婶婶昨夜去茶馆边吃鹅边喝茶了?” “是啊。” “那相宜得瞧瞧二叔去,鹅肉与茶叶同食,可是要中毒的。” “啊?”听闻顾相宜这解说,二房夫人一阵哑然,见顾相宜这便要去后院瞧瞧池天南,二房夫人忙道:“你二叔没事,他没事!就是有些乏力,歇息会儿就好了,他医术如此精湛,岂能不懂这些?相宜你在这儿待会儿,婶儿早上烤了红薯,给你拿来,你先吃着哈。” 没一会儿工夫,二房夫人果真把一个大红薯拿来,给她放在坐堂的桌上,拉着顾相宜道:“坐这儿,吃着啊。你二叔没事,一会儿就能起来。” 顾相宜看着眼前的红薯,竟比之前被她收走那个大了好几倍,恐是把后院最大的那个红薯拿出来给她了。 这对二房夫人而言,倒还真是豁的出去。 既是她肯给的,顾相宜这次还能让她再收回去不成? 纵使不差这个红薯,她也差这个事儿。 顾相宜遂道:“我今日起得早了些,还未吃早饭,多谢二婶婶了。” “嘿!跟二婶儿客气啥!” 眼看着顾相宜这次没像上次一样将这最大的红薯放一旁,而是直接剥了,二房夫人心里又急又恼,还说不得半句话,只得回了后院。 偏是这时,她前脚刚走,正在吃红薯的顾相宜便见到一位婆子急忙进门,进门便问:“池郎中在吗?” 柜台处的池映海忙喊:“爹爹,来人了!” 真是越慌乱越容易出岔子,二房夫人在后院一听有病人来,气得赶紧问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池天南道:“你这不中用的,平时窝囊便算了,天天给老娘找不自在。赶紧起来看诊去!” 池天南昨夜被训了一夜,偏是不起了:“臭老娘们,今日这诊我偏不看了,让你明白明白到底谁是一家之主,我不看诊,你便要饿死!” “你!你给我起来!你还耍起无赖了?” “今日就耍无赖又如何?我在南阳城医术数一数二,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整日只知欺我,有能耐你出去看诊去,你去!” 此刻,外面的顾相宜见这位女子气喘吁吁的,立刻搬过两个凳子,招呼她先坐,并道:“我去喊一下池郎中。” 妇女忙道:“快去快去,我家老太太急等着呢。” 顾相宜掀开帘子,还没问出什么,便见二房夫人气急败坏的模样,本来家里不如池家大房宽裕,她便生妒,这还生生的误了生意。 但她只能推道:“就说池郎中病了,这会儿出不了诊。” 二房夫人气得直想骂人,忽然听顾相宜那柔弱的声音道:“可否让相宜去瞧一眼,能治便替二叔把银票收了?” 这是顾相宜独立开堂的良机。 她自己贸然开堂,又没名声,自是无人找她看病,这会儿可是借着池天南的名声,给她显露身手的机会,她怎能错过? 二房夫人犹豫了,她此前便听说顾娘子懂医,心底是惦记这笔钱的,但是 “若你做砸了呢?”二房夫人问。 顾相宜道:“医者须量力而行,不耽误病人,亦不为自己揽恶名。且不说医不明白相宜不会勉强,退一万步讲,真出了差错,相宜并非御闻堂学徒,后果相宜自会承担。” 她这么说,二房夫人便放心了,此前这顾相宜便出过丑闻,反正出了事她担着便是,跟御闻堂一点关系没有。 “那你便去瞧瞧,若治不了别硬来。” 顾相宜遂随着婆子出诊了,婆子也不知此人是谁,她只说是池郎中的学徒,便只顾着带回去一个郎中瞧瞧。 那是南阳城有名的盐商吕家。此刻吕老太太独自坐在家中头晕发热,家中两个郎中以为是风寒,开了几副治疗风寒的药都服下了,并无作用。 吕家大娘子见带来的是个姑娘,忙问那婆子道:“不是让你去请池郎中吗?这是怎么回事?” “回大娘子,池郎中今日有事,不能看诊。这位娘子也是御闻堂的学徒,奴婢便带回来了,想来御闻堂的学徒,也差不了太多吧?” “差不了太多?”吕大娘子气得不行,“那师父和学徒之间的差距,你说差不了太多?” 虽是抱怨着,但实在是没办法了,此刻请不来人,便只得让这御闻堂的学徒前去看看去。 且见顾相宜来到吕老太太面前,见那吕老太太眉头紧皱,神色紧绷,除此之外并无异样,周身也没有特殊的气味,遂问:“这两日家中可是生了事?” “家中吕老三同人发生了些争执,动手打了人。”婆子回道。 “具体是何事?人命关天,莫要回避。” 吕大娘子见这学徒上来便问家事,道:“娘子问这个作甚?你是来瞧病的还是来八卦的?” 顾相宜恭敬的道:“夫人说笑了。古传四法望闻问切,夫人不吐露实情,哪位郎中能知道病从何来?且你家的家事守得如此严密,如若外传,我岂不是砸了御闻堂的声誉?” 吕大娘子一想也是,遂叹了口气道:“说来难听,是我那蠢儿子吕三,因整日在外花天酒地,吕三媳妇爬墙去了。吕三得知此事回来将夫人打伤了,夫人娘家近日来闹,说要报官,老太太听罢一口气没上来,便躺床上了。” 第56章 讨债 竟是这样! 顾相宜隐约想起来了,前世正值严冬,她在家中听闻吕家老太太病死家中,死因正是家中吕三因为暴打大娘子,大娘子家人报官将其带走,再未出来。 老太太一股急火下去,人便没了。 顾相宜心头一惊,但细想一番,在她看来,此病并非没有解法。 既是回到五年前,到了她手中,人也未必会死。 顾相宜有法子治好她。 顾相宜遂道:“老夫人这是起了内火,情况较重,一般药物作用不大。我须帮老夫人去火。” 吕大娘子半信半疑,道:“你一个学徒,当真能治?” 顾相宜倒也不急,承诺道:“以御闻堂的声誉担保。” “那你可说准了,若治不好,我们吕家真能砸了你家的招牌去。” 顾相宜继续道:“既如此,寻一两精油、二两白酒,一块铜钱。” 吕大娘子正记着,只听三样,道:“这就完了?可别是胡闹呢!” “呈上来便可。” 不多时,一两精油、二两白酒,一块铜钱便呈了上来,吕家的人纷纷疑惑这是要做什么,便见顾相宜麻利的掀开吕老太太的外衣,让其俯卧,将精油均匀涂抹于全身。 不多时,在身上洒上一层白酒,拿着铜钱,便按照穴位刮了下去。 给一位皮包骨的老妇人刮治,难度极大,力重极易伤及外皮甚至内里,力度太轻又无疗效,但顾相宜前世钻研过手法,按照中力度刮下去。 不多时,老夫人的后背呈现大片大片的紫色,顾相宜又用酒精消毒了一遍。 末了,顾相宜再探老夫人的体温,道:“发热情况缓解了,老夫人,您现在感觉如何?” 老夫人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吕大娘子惊诧,老太太竟清醒了! “郎中,可是治愈了?” “夫人,借一步说话。”顾相宜起身,带着吕大娘子来到门外,道:“发热症状治愈了,但这内火源于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我本不愿插手别人家的内宅之事,但事不解决,老太太这股急火还会再起。治标还需治本。” 吕大娘子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这丑事我也同你说了,我也不是没说让吕三服软,可他偏不从呀!” 顾相宜听闻这吕三的秉性,她就不信,吕三这厮能同池二不认识。 “可否引我去见他?”顾相宜道。 吕大娘子惊了:“怎么?我们都劝不动他,你能劝动?” 顾相宜笑道:“试试又无害,有何不可?” 吕大娘子想想也不吃亏,便带顾相宜去了吕三的院子。 这吕三本名吕良,此刻人还未起,听闻小厮过来喊他,说母亲带了个人过来劝说他。 吕良笑了。 笑话,都来了多少人了?好话赖话他那个版本没听过? “让他进来说,能给秦玉儿赔不是,算我输!” 顾相宜在门外便听到吕良的话,想来无赖和无赖还是不一样的。 就说这吕良,明显是在家打女人的主。 吕良推开门,正想去会会又是哪个寻死的过来劝他,谁料一低头,竟见一个身材瘦弱、面纱遮颜的小娘子。 “嘿呦!你这小娘子,爷还不舍得打了,一拳下去再打坏了,你家人还不得同那秦家一起在外面哭闹?”吕良摇了摇头。 顾相宜却是笑了,道:“想来吕三爷还动不了小女子。” “嘿!动不了?还有爷我动不了的?你倒是说说你哪儿的?报上名来!” 顾相宜温和的笑了笑道:“池家池二郎的大娘子,顾相宜。” 吕良听闻这名号,当即怔住。 池家!竟是池家! 池家财大势大,他一个吕良,还当真惹不起池家的人。 “得,算你狠!池家的人爷不招惹,爷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你甭跟爷掰扯,我家的家事你懂个屁,你说的话,爷半句都不会听!” 吕良说罢便准备关上门,谁料他的门还未关严实,便听顾相宜高声道:“三爷可还欠着池二赌金?” 池映寒是个不喜要债的,他赢的就是个爽快,就是个面子。 瞧着这厮惧怕池家的样子,定也有些理亏。 果然,吕良不耐烦了,道:“怎么?你是来讨债?那三千两银票于你们又不急,容我两个月,我定还!” “若三爷今日随我去道歉化解事宜,那三千两债务,咱们便按揭归还,这笔钱就当是存你这里,多少年后来取都行,你也不必这般着急。” 顾相宜话落,忽然“吱嘎”一声,吕良将门打开,道:“怎么?你还能做池二的主?” “自然能做。池二的钱都是我管的,如何做主你这笔债务,也是我说了算。” 顾相宜一本正经的说着,若说家中那池二,除了读书这方面顾相宜还颇为头疼之外,其他方面,特别是金钱,顾相宜还算管得妥妥的。 顾相宜遂道:“你若今日不同我去,我可以拉着池二明日一早就来吕家门口讨债。” “你你敢!”吕良瞬间慌了。 顾相宜道:“夫妻之间相处再有矛盾,也应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你不给秦家台阶下,池家也可以不给你台阶下,要丢面子,大家一起丢。” “” “吕三爷,你自己拿主意吧!” 顾相宜一脸的坚定,吕良也不是没听说过这顾娘子的奇闻大婚第二日,她便能将池二从赌场带走! 妈的,池二这个怂货! 天不怕地不怕,打架从不输阵的主,竟被自家娘子管着,真不是个男人! 但念及这三千两银钱一时半会儿他当真还不起,吕良怒道:“去便去!还怕你们这些女人不成!” 吕良披上衣服,便同顾相宜来到前院,前院的秦家人正闹着,吕家人也不知这事儿应如何处理,但他们没想到的是顾相宜竟将人带出来了! “他答应同你们解决了,去大堂商议吧。” 秦玉儿吼道:“商议?有什么好商议的?今日只有和离一条路!” 吕良怒道:“和离?答应和离是因为三爷我仁慈!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呢秦玉儿?在外偷人被抓,还有脸报官?” 顾相宜看了眼怒火中烧的二人,道:“既已答应和离,便去商议相关事宜,说这些也无益处。” 吕良这才不情愿的止了声。 秦玉儿目光方才落到顾相宜身上,眼前这人不是顾娘子吗? 第57章 蠢货 二人遂到大堂之上谈和离,分财产。 两家最大的财产,便是那盐行。那是秦家的资产,但秦家只有盐窝,后期靠着吕家的运商方才得以发展运作。 离开了吕家的扶持,秦家只剩下盐窝,重新发展另需找人资助。 “我说秦玉儿,你说你能找到谁去?那盐行得给我吕家留下!找不到人,盐窝还不得毁在你手里?” 秦玉儿失了臂膀,着实焦急,顾相宜见状遂道:“吕公子这话便不对了,盐窝是本,运商只是输送,这可不止你一家。纵使南阳城内没有运商,城外运商也有大把。只看秦娘子敢不敢冒这个险了。” “我敢!”被顾相宜这么一说,秦玉儿怒吼出声:“我秦家就是破产,也不会让其分到你手里一分羹。” 吕良嗤笑一声:“行啊,爷我便看着你破产!签和离书!” 不多时,和离书签好之后秦家这才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吕良见他们走了,也觉得清净,道:“真是便宜他们了!顾娘子,你可得说话作数!” “自然作数,不信的话,可立字据。” “立字据,立字据!”吕良立刻找人拿来纸笔,生怕顾相宜返悔。 在事终之后,顾相宜嘱咐家里几人莫与老太太说盐行之事,家中产业生意,日后不好的切勿传到老太太那里去。 吕家谨遵顾相宜的嘱托,当日老太太听闻事儿平息了,吕三没被官府查办,整个人立马精神起来。 顾相宜领了诊金便回了御闻堂,二房夫人见顾相宜领了诊金回来,惊道:“嚯!你还真给治好了!那老太太什么病啊?” “头疼脑热,上火了。开了两个退热的方子,我也是留在那儿见老太太退热了,方才领的钱。” 二房夫人收走了连同诊费药费在内的共十两银子,道:“小病,你都会医?” 顾相宜点了点头道:“相宜是初学,简单的都会。” “行,若是下午再有急诊,你好好问问,你若是能医便医。唉,虽说这两天你二叔身体还是不大舒服,医不了人,但医者父母心,总不能见死不救是不是?” “二婶婶说得有理,相宜尽力而为。” 接着这一下午,药堂内来了诸多的患者,顾相宜直接坐堂诊治。 一开始患者还犹豫,还是二房夫人说她靠谱,这些人才配合顾相宜看病。 待到打烊的时候,顾相宜已接诊三十余名患者,倒是把顾相宜自己累得直喘。 直到打烊的时候,杜仲的马车来接,顾相宜干脆在马车上累得睡着了。 待顾相宜走后,二房夫人拿着今日的银钱,回那罢工的池天南跟前道:“你以为你躺这儿一天,老娘便吃不上饭了?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今日收账单凭诊费都有一百两!” “什么?”池天南吓得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惊呼:“怎么可能?你你让顾相宜去诊的?” “是啊!你以为全南阳城独你一人会看诊?” 看着二房夫人洋洋得意的模样,池天南拍大腿道:“你个败家娘们!之前不是说了不予她当学徒、看诊的资格吗?怎么?如今倒不怕把她养肥了?” “呵,少拿这事吓唬老娘,老娘自有分寸。我问她了,她诊的都是些是个郎中都能诊的小病,疑难杂症她不敢动手。即便如此也给老娘挣出来一百两。你以为你躺一日,能唬住谁呢?” “行,你行!这御闻堂我连罢工七日,咱且看着,你能靠那个刚入门的顾相宜支撑多久!” 而池家这边,杜仲停了马车之后,喊了顾相宜几声,发现顾相宜在车上便睡了。 杜仲忙让几个小厮看着,回屋把门打开。 池映寒正在专注挖洞,今日的洞已挖出了一个隧道,听见杜仲在外面喊着,池映寒赶忙从隧道爬了出来,问道:“怎么了?小祖宗回来了?” “少爷你快点上来吧,少夫人好像出事了!” “啊?”池映寒吓了一跳,赶紧拍了拍灰,跟着杜仲跑了出去。 这小祖宗又出什么状况了? 结果过去一看,发现顾相宜累得在马车上便睡了,小厮们不敢上前动她。 池映寒忙爬上马车,看马车车厢内,顾相宜睡得昏昏沉沉。 这可给他吓了一跳。 “相宜,你没事儿吧?” 顾相宜听闻有人喊她,方才蹙了蹙眉。 见顾相宜清醒过来,池映寒方才松了口气:“顾相宜,你要睡别在车上睡啊!大冷天的,染上风寒岂不是遭罪?走,我带你回去躺着去!” 池映寒虽不知所措,但这节骨眼,也只得将顾相宜瘦小的身体抱起,她的身体又轻又凉。 池映寒甚至没心思感慨怀抱一个女子是何体会,只想着赶忙带她回暖实的地方。 顾相宜被池映寒抱回床上后,整个人依旧昏沉着,道:“你是不知道,我今日诊治了三十多个病患,还出了趟急诊,再加上药堂内的杂活,全身都要散架了。” “啊?怎么干了这么多活啊?” “你二叔罢工了。今日来的那三十多号人,个个都是疑难杂症!” “” 池映寒不由得有些心疼,在一旁手足无措的道:“那怎么办?要不我给你叫碗燕窝?厨房还有参鸡蛋,也挺补的,你等着我给你叫去。” “嗯还有,今日不检查你功课了。” 她忽然说出这话,让池映寒心底五味杂陈。 她不查他功课,他当然谢天谢地。 但因为这般憔悴才不查他,他心里却也不是滋味儿。 待到不多时,池映寒把家中大补的食材全部叫了进来,顾相宜服下之后便睡下了。 待到次日,顾相宜再到药堂的时候,二房夫人直接告诉她,这两天池天南病了,让她再帮忙打点几天。 顾相宜问:“二叔他真的没事?” “没事,都是小病,只是他近来身体也不大好,堂里的事儿都辛苦你了。” “没事,不辛苦。”顾相宜重复道,“反正大病我也不会治,小病能诊治的便给他们开药了。” “嗯,尽力而为,不会治的咱们也不强求。晌午要吃什么?婶儿给你弄去!” 顾相宜看着二房夫人既看着如此虔诚,那她也没必要配合她客气。 “二婶婶上次说要给相宜炖大鹅,相宜没吃上还怪可惜的,今日晌午吃炖大鹅吧?” 二房夫人噎了一刹,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成,婶儿这就出去给你买去!” 今日晌午,顾相宜果真是收到了炖鹅。 第58章 名扬 不仅她吃,她还分给池映海一起吃。 顾相宜在这儿坐了两天的堂,街坊邻居们便传开了,谁都没成想顾娘子竟跑去御闻堂做学徒了,且听闻医术还不错。 这没两天的工夫,便有不少妇人好奇过来瞧瞧,出乎池天南意料的是自打顾相宜坐了堂,来这儿看诊买药的竟更多了。 这是什么情况? 池天南虽和自家娘子打了赌,赌自己七日不出诊,家里会是什么境况。 但他还是偷偷扒开帘子,瞧着前面的情况。 南巷的王寡妇此刻正拎着一沓药材在顾相宜面前道:“能不能多给我拿二斤还不是你一张嘴的事儿?这降香你们肯定高价卖的,我从海口寄过来的降香都比你家实惠。” 瞧着这王寡妇的架势,纯是个见着顾相宜一个新人看店,来找茬的、占便宜的,但顾相宜一边晒药材一边拿起她拎来的降香,闻了闻便道:“你这便宜的降香可不太地道啊。” “不太地道?你是没听我说什么?我那是从海口带来的。” “从哪儿带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把降香,是晒干的,而并非阴干,失了原有药性。我处理的降香只阴干,不见光。等我拿来一把你瞧瞧。” 顾相宜说着便拿了一把降香放在桌上,道:“二者对比一下,你闻闻味道,是不是一分钱一分货。” 她的态度哪里像一个刚来的学徒,若是学徒遇到找茬的早就不知所措了,她这架势,比常年开铺子的掌柜都镇定。 不对,情况不对。 瞧着顾相宜不多时便劝说得王寡妇不仅不闹,还买了两包降香离开了,池天南忽然想反悔了。 毕竟他这般罢工没有丝毫的用处,顾相宜的水准完全能把他顶替下去。 他的罢工对御闻堂没有丝毫影响,若七日下去药堂收益反倒大增,他的脸往哪儿搁? 果真,七日下来,那些真看诊的、凑热闹的,加在一起让御闻堂赚了一千两,竟是原有收成的几倍! 七日结束,二房夫人趾高气昂的道:“你罢工,罢工啊,你瞧瞧,你不在,老娘的日子反倒过好了,翻倍好!” 池天南恼怒,争这个他争不上来,他一直在想缘由。 “败家娘们!你不知道许多人都是听说了坐堂的是顾相宜而来的?她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有什么情况?” 二房夫人笑了笑道:“你还甭说,她在南阳城确实是个名人就大房家二郎那口碑,这顾娘子还敢嫁,如今她在外跟二郎一起臭名远扬,听闻她坐堂,自是来瞄一眼。明日起早就让她回归她的岗位去,你愿赌服输,明日给老娘起来看诊!” 御闻堂对外宣称池郎中只是生了小病,回去歇息七日,七日之后该坐堂的大夫依旧是池天南。 顾相宜自是规规矩矩回去打杂,池天南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日一早,王寡妇又进了门,道:“池郎中回来了?” 池天南笑道:“前几日有些急病,让家中学徒替着打理药堂,这会儿病好了,自是回来了。” “嘿,你们这顾娘子亲手晾晒的降香确实不错,再给我来五包。” 待王寡妇走后,不多时李夫人又进堂问道:“池郎中回来了?” “呵呵,回来了。” “顾娘子呢?我之前在你家治内痔,一直服药,但一个月没好利索。自打顾娘子给我治了一回之后,这三日都没见复发。顾娘子说了三日后让我来复查一下,再配些补药。” 池天南听后当即懵了。 这是他的老病人了,每个月按时来取药三次,以内服法治内痔。 “顾娘子是给你开了刀了?” “是呀!当时有点疼,但是切了之后还真是解脱了!” 池天南瞠目结舌,他向来主张保守治疗,内服法虽慢但稳,这顾相宜竟敢用一刀切的手法,这是要担风险的。 “瞧着池郎中也不方便,叫顾娘子出来给我瞧瞧。” 池天南无奈,只得叫出顾相宜继续给她查看情况,他一个正经坐堂大夫,反倒需要回避了。 待顾相宜给李夫人开药的时候,池天南是在帘子后听着李夫人道:“全然没想到你这手法竟比池郎中好,以后复查我便找你了。” 池天南整个人都惊了。 他忙去问二房夫人,不是说顾相宜只诊治小病吗? 二房夫人也不知道这一天到头顾相宜在诊治什么病,直到她也看出来,今日来诊的患者都来找顾相宜的时候,她才慌了。 “怎么会这样?她一个初学的,诊法能把你比下去?你这十多年的郎中都白干了!” 池天南也惊道:“都怨你这败家娘们,这回倒好,把她给显出去了,你说如何是好?” 二房夫人主意也正,眼珠一转便道:“这还不好办?怎么显出去的,便怎么打压回去。她就是来咱们这儿打杂的,想当学徒咱们都未答应,还能让她在咱们这儿得了便宜?” 顾相宜此刻正在柜台前捣药,这会儿二房夫人忽然出来,问道:“相宜啊,今日来找你复诊的这几人,病可不好治啊。你上次怎么没告诉过婶儿,这些是疑难杂症?” 顾相宜道:“二婶婶说了,相宜有把握的便诊,没把握的不要冒险。以免误了患者,再伤了药堂的名声。相宜谨遵二婶婶的嘱托,没把握的,相宜一例都未诊。就说前两日来了一个红蝴蝶斑的患者,那治不了便是治不了,相宜不会冒险。” 二房夫人听着这话,话说得没毛病,合着都是她的不是了? 在顾相宜看来,只有红蝴蝶斑那种绝症,她才当成大病没敢下手,其余在她看来都是能稳妥治愈的小病? 天爷呀! 这七日她是犯了多大的过错,她借着御闻堂的名声,把顾娘子这位郎中给捧出去了! 但二房夫人也不敢说什么,只嘿嘿笑着道:“婶儿还以为都是头疼脑热的小病呢,辛苦相宜你了,婶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了” “相宜也不需什么回报,今晚吃些好酒好菜,相宜就挺满足了。” 第59章 地痞 同她,顾相宜不需要客气。 再大的客气,她也不会领你一分情。 当晚二房夫人备了鱼虾,顾相宜吃完后方才乘马车回去。 这七日下来,顾相宜都没精力管池映寒,每日只是问一问杜仲和小书童情况,二人都说里里外外看得严实着,出不了岔子。 顾相宜便没再管他。 池映寒知道,她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忙了。 池映寒铁定不给小祖宗添乱,且他反倒得了时机,七天的时间内把地窖开通的明明白白。 地窖内阴凉又松快,里面有各种瓜子果仁,还有他的蛐蛐儿和文玩,困了直接打地铺睡觉,简直就是一个地下神仙场。 这晚,顾相宜终于来到书房门外。 这些日子太忙,她无暇看管池二,见池二这么晚了还没离开书房,心里总有些不信。 于是她突击检查,推开了门。 竟发现池映寒一本正经的在读诗经,页数也是今日留的功课那页。 见了她后,池映寒抬起头打招呼道:“相宜你回来了?” 顾相宜有种直觉,怎么都觉得这场面不太真实。 她遂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破绽。 “夫君,今天脖子没疼?” 池映寒就知道她得找破绽,瞧了眼一旁的书童,道:“原本下午有点疼,但是山药给我按了之后就不疼了。相宜你放心吧,我用功呢。” 他说罢,小书童也认真的点头应道:“放心吧少夫人,少爷不舒服的地方我都按少夫人教的手法,给他揉了,少爷每日读书可认真了。” 不对,顾相宜还是觉得不信。 他被她吼了一通之后,这么有觉悟了? 七天了,从没讨价还价,甚至大晚上都在书房读书 “七日未检查功课,我得考你一篇。” 池映寒知道,这顾相宜不是好糊弄的,若说第一招是问,第二招便是查。 心中倒也淡定,看了眼小书童,小书童早已将顾相宜每日留得功课都用最小的纸抄写下来。 待顾相宜随机出了一题:“默写一遍春望。” 小书童立刻将春望缩小版小抄翻出来,背着手拿在身后,纸条映在桌上的铜镜里。 池映寒倒也自己写了两句,想不起来的地方,他便抬起头,假意看了眼顾相宜。 顾相宜看着他这费劲的模样便头疼,斥道:“快写!” 池映寒趁机左顾右盼,瞄了眼镜子,立刻看到下半句是什么,遂低头又写下去。 顾相宜见他方才瞅了眼铜镜,遂将铜镜拿过来,看了眼上面也没有破绽。 此刻小书童也将小抄收回了袖子里。 唯独池映寒心惊胆战的,这小祖宗可真不好骗,警惕性高着。 好在这时,一个完整的春望交了上去。 顾相宜一看,虽然写得费劲,却也毫无差错。 顾相宜瞧了眼一脸得意的池映寒,听他嘚瑟道:“怎样?背得不错吧?” 顾相宜挑不出毛病,但直觉又告诉她肯定哪里有问题。 但眼下,这不是她的重点,她的重点是 “你一连读书七日,怎么没吵着要奖励呢?” 池映寒一听,这又是在探他,道:“我哪里敢要奖励?能让相宜你开开心心的不生气,我就很知足了,哪里能给你惹麻烦?” “这么乖?” 顾相宜不敢信,她打心底里不信。 但还是引出她的重点,道:“我倒是觉得夫君一天到晚也挺累的,不如明日,给夫君放个假。” “啊?放假?”池映寒猛然抬头。 顾相宜点了点头,池映寒反倒警惕的察觉到不对劲。 小祖宗怎么突然这么好,要给他放假? “不是,顾相宜,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平白无故给他放假? 池映寒同样不敢信。 顾相宜见他如此机警,遂道:“那你猜猜。” 池映寒踩着脚下的毯子,毯子下面是地窖入口,他寻思他将这个地窖保护的挺好的啊。 该不会穿帮了吧? “顾相宜,你有啥事儿你就说,你这么吞吞吐吐的,整得我还得瞎猜。” “没别的事儿,明日要你帮个忙。” 池映寒一听不是地窖的事儿,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次日一早,顾相宜如往日一样进入御闻堂。 今日的御闻堂,安静得如往日有些差异。 许是太安静了,迟迟没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只有池映海一如既往地整理药材。 但如往日不同的是,今日他竟已将药材都整理得差不多了。 “海哥儿,今日速度挺快啊,现在那几个不熟的位置,可都记住了?” 池映海抬起头看着顾相宜,在他抬头的一瞬,顾相宜着实惊住。 他这小脸上,竟多了几道红色的印痕。 这是后院又干仗了,还是发生了什么? 但问他怎么回事,他却不答话。 在收拾完药材之后便匆匆跑去了后院。 他回去之后,池天南方才从后院出来,招呼道:“相宜来了啊。” “二叔好。”顾相宜应道。 眼看着池天南坐了堂,遂道:“今日照旧是我坐堂,每日诊治二十位。相宜你去后院收拾一下昨日新进的无花果。” 顾相宜应了一声,遂去打磨着药材。 为了避嫌,今日所有的药材她都在后院打磨的,即便如此还是被池天南招呼出去几次,实在是有几位患者求着让顾相宜亲自看诊。 这一上午,总得来说倒还相安无事,待到中午的时候,二房夫人主动炖了锅鸡,招呼顾相宜在后院吃着。 顺便,二房夫人也极不情愿的给坐堂的池天南捎去一碗。 池天南怒道:“你现在是成天给我找不自在了?” “老娘还给你盛一碗,没饿死你,已算大度了。” “嘿!你这人” 然,就在二人争执的时候,药堂门外忽然又传来一声高喝。 “哪位是顾娘子?顾郎中?我找顾郎中!” 后院正吃饭的顾相宜听得见怪不怪了。 得,又是一个来找她的。 正坐堂的池天南听闻这一声高喝,连忙出门查看,见一个赤着上半身的大汉搬了条长凳,就在这御闻堂门外一坐。 池天南一惊,上前问道:“这位兄台,您是买药还是诊病?” 大汉一边悠闲用一只脚踏着凳子,一边挤兑着眼睛,道:“爷说了,爷来找你们这儿的顾郎中!” “可是顾娘子?” 非要找顾相宜诊治的,这些日子也不是没见过,但如此气势汹汹的,还是头一回见。 路边有些人见御闻堂前有人闹事,好奇的停下脚步围观起来,听闻那大汉道:“嘿,就是顾娘子,爷就找她,你叫她出来。” “可是顾娘子哪里给你诊治坏了?” 但那大汉偏是不回他,只道:“爷不跟你说话,爷只找顾郎中,你叫她出来,爷跟她说。” 池天南只得回屋里,将顾相宜叫了出来。 街道上的人见到这么个地痞在御闻堂门前不走,看热闹的人倒是越聚越多了起来。 不多时,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娘子从药堂走出,众人惊道:“出来了出来了!” 顾相宜来到门外,见如此彪悍的一个大汉坐在店外,那大汉长得肥头大耳,眼小且泛着凶光,嘴斜且咧咧着,结实的肌肉暴露在冬日之下,就这么横着坐在御闻堂大门口。 顾相宜一个小娘子,恐是连这壮汉一拳都扛不住。 顾相宜镇定的问道:“这位壮士可是有事?” “有事,自然有事。爷名董彪,听闻顾娘子医术如华佗再世,特来诊病。” 顾相宜心里泛起一丝警惕,却依旧温和的道:“诊病?诊病里面请,在外面作甚?” “嘿,小娘子你说到重点了,为何在外面?因为今日来诊病的不是爷,是爷的两条龙,爷的龙病了!” “龙病了?” 不说顾相宜听了这荒唐话一怔,围观的众人更是一怔,看着董彪将后背上纹的巨大的二龙戏珠刺青展露在外,也知道这无赖是来找茬的。 但这董彪却是一脸认真,就是不走了,道:“瞧着几日顾娘子是几处看诊,诊的都是疑难杂症,听街坊邻居说旁人治不了的,你都能医,那爷今日给这龙治病,你总不能拒绝吧?” “爷您说笑了,我这是治人的,如何治龙?” 董彪一乐,道:“这龙在人身上,你大可以当人来治。听闻小娘子你还会推拿呢?手法还挺好?给你一百两银子,你出个诊给爷按按?” 众人一听,这是故意当街羞辱顾娘子呢。 顾相宜却也不慌,道:“我瞧着爷您身子骨挺好的,在这儿可吆喝半天了。” “那是,爷没病,爷这龙有病,两条龙都不舒服。这龙告诉爷了,它们想要推拿!” 这不纯属当街耍无赖吗? 众人议论纷纷,顾相宜若推辞,董爷说顾相宜是能治却不医,不仅不走还要当街贬低顾相宜的医术。顾相宜若不推辞,那岂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受了羞辱? 这完全就是一个死局。 “小娘子,这都说医者父母心,你这怎么还见死不救,铁石心肠呀!还是说,你压根没那么神,其实就是个借着御闻堂招摇撞骗的?” 董彪靠近着顾相宜说着,正在董彪以为顾相宜完全被自己拿捏住的时候,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道声响 “我说这位董爷,我媳妇是不是华佗投胎的我不知道,但你这人眼瞎,这点本少爷可是妥妥的看出来了我媳妇都用看痴癫的眼神瞧你半天了,你愣是看不出来?” 第60章 相斗 董彪循声望去,才发现这御闻堂的屋顶,竟然斜躺着个人! 池映寒昨夜一听顾相宜要给他放假,就知道铁定是有事求他,一番追问之下,才听顾相宜道:“明日你来御闻堂附近守着,恐是会有人闹事。” “闹事?发生啥事了相宜?你这些日子,没给人医出过岔子吧?” “这些事待会儿详细同你说,总之明日若有人闹事,你便如你往日一样,按你正常水平发挥便是。” 按他正常水平发挥? 这话,池映寒起初没听懂。 再品品,尚且不知道这是夸他呢还是贬他呢。 但他一脸期待的想知道有什么人要来御闻堂闹事,出门的时候还带了包瓜子,一边磕一边等。 结果瓜子都磕没了,闹事的人还没出来。 他又去茶馆买了两包瓜子,继续边磕边等,好不容易等到晌午,结果 他还以为会是什么大罗神仙,或者拉帮结伙砸场子的。 谁知道就等来这么个水准的玩意儿? 就这么个又老又丑又没钱,长得跟大鲶鱼一样的玩意儿,竟敢跑到这儿招惹他的小祖宗? 说他是无赖,池映寒都感觉侮辱了自己的身份。 这分明就是个老流氓,当街逼着小娘子去他家里推拿,这还要不要点脸了! 殊不知地上的董彪和众人已然被这屋顶上正悠闲的坐着嗑瓜子的池映寒吓着了,池天南也惊得抬头望去。 “二郎?你你怎么在这儿?” 他什么时候来的,谁都没发现! 池映寒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众人就这么瞧着池映寒从屋檐上跳下,径直落在董彪面前。 董彪见池映寒“唰”的一声折扇一开,气势丝毫不弱他半分,他还真就不怕爷当是谁呢!小娘子的官人?嘿,官人来了爷也不走!爷我是来诊病的,你打着华佗再世的旗号,治不好病人便赶病人走,那便是你的不是。爷我不走,我看病!” 董彪头一偏,没理会池映寒,继续在这儿赖着。 池映寒嗤笑一声,一脚踏在长凳上,距董彪十分近,董彪吓得一愣,只见池映寒那带着狡黠的眸子打量着他,在他耳边道:“你恐是不知道本少爷是谁吧?” 董彪“哼”了一声:“爷管你是谁!” “本少爷乃南阳城无赖圈扛把子,你个长得跟大鲶鱼一样的玩意儿,就算耍无赖也得挑对地方,在本少爷跟前耍无赖,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董彪:“” “而且,本少爷不管你是谁家请来的。但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惹的是谁,本少爷的小祖宗可不是你能动的。机会本少爷给你了,现在滚蛋咱们啥事没有,你若还赖着不走,那便休怪本少爷不客气了!” 董彪被池映寒这番胡话吓得一愣一愣的,但他再打量一下眼前这个小白脸,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还想唬住他? “我不走!”董彪想了想后,还是坚定的大吼,“爷我不走,我要看病,我不走!” 行,好话池映寒已说尽了。 他既依旧赖着不走,便别怪池映寒下狠手了。 “成,既你这么执着,那本少爷便给你治治。” “爷不要你治,爷我只要顾娘子治!” 池映寒目光落在顾相宜身上,见顾相宜稍稍点了点头后,池映寒爽快的道:“也成,既非要找我娘子诊病,那咱们哪儿都不去,便在此地看,当着众人的面给你诊好,如何?” 董彪一乐,道:“这可是你说的!小娘子,你官人可答应了,今日治不了爷,你可是要自砸招牌的!” 顾相宜却是不慌不忙的道:“既答应给你治了,便肯定会给你治好。董爷你现在在长凳上躺好,配合诊治便是。” 众人惊诧。 难道顾娘子这是真要当着众人的面,给这地痞推拿不成? 众人纷纷瞧着顾相宜来到董彪面前,董彪已闭目,准备享受之时,忽然见池映寒从药堂里拿出一个茶壶,方才还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神色忽然变得带有一丝锋芒,滚烫的茶水“哗啦”一声倒在董彪后背刺青上龙嘴的位置。 这烫得简直猝不及防,董彪疼得瞪大双眼,“嗷”的一声嘶叫,立刻从长凳上坐在地上,瞪着圆眼看着眼前的池映寒,怒道:“你你干什么!” 池映寒勾了勾唇,一本正经的道:“没干什么啊,这不是给董爷诊病呢吗?哦对了,刚刚忘了跟你说,在诊治之前,本少爷问了问你这两条龙是什么毛病,你这两条龙告诉本少爷它们渴了,要喝水。” 此话一出,董彪更是瞪圆了一双眼,道:“你这是胡说什么呢?这是爷的龙,只有爷能同它沟通!” 池映寒眯眸一笑,反问:“那你怎知本少爷不能?” 池映寒靠近了董彪的大脸盘,瞧着他瞪大双眼。 刚刚可是告诉过他了,当街比无赖是吧? 这厮今日真是不幸,非要同池映寒比无赖,那他可是着实挑错了对手。 董彪气得怒指池映寒,还未发话,便听池映寒道:“本少爷还没喂完呢,那条龙也喊渴,得喂匀了!” 董彪方才被水烫得牙直颤,道:“我的龙跟我说它们不渴!” 池映寒遂笑:“龙既然是来看病的,自是要听郎中的话,郎中说往东,它们便不能说往西。若不配合诊治,那爷你便带你的龙离开,爱找谁治找谁治去。” 董彪一时辩不过来,被气得浑身发抖,爬起来指着池映寒道:“行!你治,我这龙要说它没好,我今日便砸了你娘子的场子,让全南阳城都知道你娘子有多昏庸!” 一旁的顾相宜听闻这话便清楚了,此人半句话不提御闻堂,只针对她。 不过有池映寒这个男人在一旁,顾相宜心底有种莫名的安心,倒也敢同他继续斗道:“池二,你问问这龙可还有什么需求?咱们给它治利索了,但在此期间,仍需董爷配合!” 池映寒又装模作样的瞧了瞧,道:“这龙说它这几日不仅滴水未尽,它还饿着呢,它要吃东西。” “等着,我这便去拿好吃好喝的招待它去。” 接着,顾相宜便端来了几小碗药材,放在董彪面前,董彪惊呼:“这这是什么?” “董爷您要治病,只需好好躺着配合便是,说了能给爷您治好,便定能治好。” 言罢,顾相宜便用小勺盛出一勺辣椒粉,“呼啦”一下,涂抹在方才被浇灌的龙口处。 董彪疼得龇牙咧嘴,还没缓过来,便见顾相宜又拿过一勺蜂蜜,涂抹在辣椒粉上方。 董彪嘴不停的“呼呼”着,池映寒见他这模样忍俊不禁,道:“这龙说它还想吃老姜和葱蒜!” “好,这便给龙喂上。” 董彪:“” 就这么看着顾相宜将一个又一个刺激皮肤的药材都往董彪身上涂,董彪极力咬牙忍住,他就不信了,他们还能有什么招数? 反正他就是说自己的龙不好,他们能奈他何? 池映寒瞧着董彪竟还能扛住,遂更不客气了。 “龙说了,它想吃铜锈。” “龙说了,它想吃辣芥。” “龙说了,它想喝药酒。” 董彪不知池映寒哪来的这种损招,他疼得全身上下都在抽搐,谁料池映寒这还没完,不多时,池映寒拿过一个着火的煤球,兴奋的道:“这龙它还说,它现在吃饱喝足了,它想戏火珠!” 接着,池映寒将着火的煤球直接趟在董彪的后背上,董彪“啊”的一声大叫,从凳子上滚落。 池映寒一脚踏在凳子上,歪着头问道:“董爷,您说这龙的病好了没?没好咱们便接着治!” 坐在地上疼得直打滚的董彪不住的嘶叫着。 虽是不服,但看着池映寒夹着的煤球,只得道:“好了,龙好了” 池映寒听着声音不大,又道:“你大声些,告诉诸位,我娘子给你医好了没有!” “好好了!医好了!” 围观的众人一片笑声,他们还从未见过这般斗法让无赖去斗无赖,看谁能斗赢谁。 董彪今日是认栽了,慌忙的爬起来准备逃离人群。 谁料就在此刻,池映寒忽然神色犀利了一分,见他要跑,一脚将凳子踢开,上前两步,单手一个擒拿便将董彪制住。 董彪被这一记擒拿勒得胳膊险些断了,昂头一声惨叫。 抬眼间,竟见方才还嬉皮笑脸的池映寒,眸中带着修罗般的凶狠。 “本少爷让你走了么?” 董彪瑟瑟发抖,颤着音道:“您您还要作甚?” “老实交代,谁派你来的。” 药堂门口的池天南听闻这话,心里“咯噔”一声。 那董彪起初不认道:“爷就是自己图一乐呵啊啊啊” 谁料池映寒下手更重了一分。 董彪遭不住这力度,大喊道:“池郎中夫妇俩找我来的!爷我不过收了一百两银子,帮忙办事的罢了!” 听闻这话,街边的路人忽然议论纷纷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御闻堂的池郎中自己雇人在自己堂外闹事? 第61章 作妖 实则昨夜,顾相宜便告知池映寒,她如今在御闻堂显露了头角,便待不长久了。 很有可能次日便有人生事,搬弄是非。 她怕她一个弱女子在暴力面前手无缚鸡之力。 池映寒当即笑道:“本少爷就知道你定会有因这种事求本少爷的时候。说吧,事后打算怎么谢本少爷?准备给点什么奖励?” 瞅着池映寒眼巴巴的等奖励的模样,顾相宜忍俊不禁道:“事后当真给你放几日假,如何?而且池二少爷不是总说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吗?小女子都遇到这么大的祸事了,你这么讲道义的人,许是能拔刀吧?” 讲道义! 他就说他家小祖宗看人挺准,他池二当然讲道义了! 虽说如此,但当真听到是二房夫人派来的人,池映寒着实难以置信。 他厉声问道:“这是我二叔的药堂,我娘子是来学习料理铺子的。我二叔怎会找人当街羞辱我娘子?你可说准了,究竟是何人派你来的?” 董彪听闻过,就池家的财势,池映寒即便是动手将他打残了,也能从衙门安然无恙的放出来。 要不是为了那一百两银子,他也不会如此铤而走险。 而现在看来,这池二是动真格的了,再不从他,绝无好下场。 董彪遂高声道:“就是池天南他们夫妻找的我,我怀里还有契单呢,你撒手我给你拿” 池映寒松手,董彪这便将契单拿了出来,众人见了契单之后纷纷惊骇。 这御闻堂怎会做出此事? 门口的顾相宜同样心惊,好在她留了个心眼求助于池映寒,否则今日事态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但如今契单已出,她恐是要同御闻堂撕破脸了。 “二叔,敢问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们心里有什么心结,同我讲清楚便是,不愿留我,我也不强求,如今闹这出荒唐事,又是何必?” 池天南见顾相宜这惊诧又恼怒的模样,一时间不知所措,他确实有这个心,但若不是夫人蹿使,他抹不开这个面子,也没这个胆量闹这出。 本以为天衣无缝,谁知今日池映寒竟出现在这里搅和了他的计划。 他瞬时慌了,后退几步道:“怎么会这样我得问问你婶儿,我这就去问问她怎么回事。” 池天南第一反应是想自己开脱,将荒唐事归咎于二房夫人身上。 谁料他刚要去找二房夫人,二房夫人自己便出来了,她自是知晓了池天南的那点心思,上来便怒骂道:“你个窝囊废,老娘真是瞎了眼跟你受这么多年的气!” 说罢,二房夫人索性便来到门口,道:“人是我找的,我自己扛着。但今日这做法,我不觉得自己有错,你这晚辈既不知规矩,又不知廉耻,我今日找地痞来算是轻的,我恨不得现在便将你告到府衙去!” 顾相宜转过身,眉眼泛着怒意,回道:“虽不知何事冲撞了二婶婶,惹得二婶婶这般动怒,但不知规矩、不知廉耻这种话,二婶婶可要讲清楚。莫要毁人清白。” 这所谓不知规矩廉耻,连围观的老妇人都笑叹:“小姑娘,你莫要同他们气,谁看不出来,这就是妒你医得比长辈好,才说你逾矩啊。” 其余路人也心里明镜着御闻堂为何自己作了如此一场大戏。 但顾相宜却道:“我的问话,二叔二婶还未答呢若觉得我做的哪里不妥,何不直说?你们不留我,我也不会赖在你们堂上,每日给你们诊治十个患者,还要遭你们冷眼,我这又是何必?我只问你们,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为何不直说,为何非要当众羞辱我?” 不远处挟持着董彪的池映寒本想帮顾相宜说两句,忽然发现这小娘子倒也吃一堑长一智她知道在面对对方给出的答复模棱两可、避重就轻的时候,重新问自己想问的重点,而这些人所避开的,必是答不上来的。 见顾相宜一个小娘子这般强势不唯唯诺诺的模样,池天南心里惶恐,道:“咱们自家人有什么事关上门说去,何必在此闹事?” “何必在此闹事?”顾相宜可偏要闹大了,“二叔是没听清楚方才我说什么吗?我们本可以关上门有什么不满说清楚,但既你选择当众羞辱我,那这事便当众说清楚,还我清白。” 池天南越发的站不住脚了,早知如此,他何苦闹这么一出? 这还是自家堂前,日后落下的是何等的小人名声! 糊涂!糊涂! 池天南即刻撇清道:“这事儿我实在是过意不去,你二婶糊涂” 他话还没说完,池映寒听着却是不对劲了,低头用力拧了一下董彪的胳膊,董彪猝不及防疼得直叫,听闻池映寒问道:“你不是说,是他们夫妻二人同去找的你?” 董彪痛极之下什么都招是俩人一起来的” 池映寒一脸困惑的抬头,道:“二叔,这你可得解释解释了,休要把事儿都推给二婶。” 池天南一见,这是逃不掉了,当即痛拍大腿,哭叹道:“糊涂!糊涂呀!当时是你二婶出的主意,我本还犹豫着,可我真怕相宜的诊法给病人治砸了,不知该如何谴她走,便答应了。相宜,二叔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 听着池天南当众竟悔恨起来,二房夫人反倒气不打一出来,骂道:“老娘怎嫁了你这么个软骨头!得,今日咱也别在这儿掰扯,去老太太那儿说理去!我也没说不好好招待你” “好好招待?”顾相宜笑了,“我为药堂做苦功,助药堂日入近百两银钱,结果你儿子给我拿块红薯,你都要往回抽的。这些丑事你若非要声张,那我便奉陪到底。” 二房夫人也架不住这些事当着外人面传,当日便怒气冲冲的来到池府,她今日非要讨个公道。 顾相宜也不惧她,顺便还让池映寒提着董彪,让老夫人看看这夫妇找来多狰狞的地痞来羞辱自己。 此刻老夫人午睡刚醒,正在后院园中散步,便听闻外面如此吵嚷。 那二房夫人率先一步冲进老夫人的院里,那一阵哭闹,惹得院里的人还以为他们家里出了丧事。 “老夫人呀!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呀!” 老夫人这才被请回大堂,还没缓过神来,便见二房夫人一通作妖。 老夫人道:“你起来,你起来,怎么了这是?” 第62章 大闹 “我不起来!老夫人呀,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这是活不下去了呀!” 二房夫人率先一通一哭二闹三上吊,可老夫人就疑惑了:“我这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如何为你做主?” 听闻二房今日来闹,整个池府都传得沸沸扬扬的,过去凑热闹。 此时正值顾相宜和池映寒进门,顾相宜不疾不徐,任由二房夫人抢先一步跪地说理去。 苏韵见二人回来,忙跑去顾相宜身旁问道:“相宜,这二房那头是闹了什么事?你莫怕,婆母知晓那二房一家的秉性,你若是受了委屈,婆母为你做主。” “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既要说理,我便同她说去。” 顾相宜自也不怕,同苏韵一起来到池家大堂,刚踏入大堂,便见那二房夫人躺在地上撒泼,道:“老夫人呀,我张氏是怎样一个人,你不是不知道。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不争不抢,踏踏实实经营这么个药堂,这药堂是我和老二唯一的积蓄,若您那孙媳妇连我这么个小药堂都要争去,那我今日便不活了!我今日今日干脆死在你们堂上!” 二房夫人说着便爬起,一猛子要朝着柱子撞去,堂上的几个女使赶忙拉住她,见她挣扎道:“别拉我,你们别拉我” “放手,让她撞去。” 忽然,大堂门口传来了顾相宜的声音。 几个本就快拉不住二房夫人的女使见有人差使,顺势便松了手。 女使们一松手,二房夫人反倒尴尬的站在原地。 她哪里能真在此地上演撞柱? 但顾相宜既来了,二房夫人愣了愣,更是撒泼一般坐在地上。 顾相宜道:“二婶婶不是要来说理吗?原来二婶婶口中的说理,便是大堂耍疯?” 顾相宜话落,气得二房夫人更是道:“老夫人您瞧瞧,瞧瞧这个小辈,这便是给二郎做大娘子的?这才过门几日,便如此顶撞长辈?” 顾相宜却道:“顶撞?二婶婶言重了,相宜不过在发问,二婶婶说来老夫人这里评理,相宜才同你来此。若知晓二婶婶要来此坐地哭嚎、撞柱自尽,那相宜断然不会让二婶婶冲撞了老夫人。” 顾相宜目光掠向老夫人,带着一丝歉意。 老夫人冲着顾相宜点了点头,道:“老婆子我本是在休息,被老二娘子这般一闹腾,这会儿有些头疼。” 二房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得重了,慌忙道歉道:“儿媳有罪!儿媳方才也是一时冲动了。可不是因为儿媳和老二没有其他家产,就这么一个药铺子吗?” 老夫人叹道:“日子过得怎样,终究是你自己的事儿。你这是要老婆子让老大赠你几个铺子,还是让老三送你一官半职?” 二房夫人道:“儿媳绝无此意,儿媳只想一心将经营御闻堂妥当,可谁知前些日子,您这嫡孙媳妇要去御闻堂学经验去” 老夫人这会儿也平静下来,点头道:“这事儿我知道,我也允了,毕竟二郎有几处药铺空闲着,只卖药不诊病。她想去打理又不知如何打理,我便允了。那你继续说,发生了什么事?” “唉!我们也是好心好意,让二郎媳妇来这儿实践,可谁知二郎媳妇狼心狗肺呀!她她把我们药铺的名声给夺了!眼下我御闻堂的病患全投奔了她去,这天理何在呀!” 二房夫人说着说着,便又痛哭流涕起来。 顾相宜驳道:“二婶婶,你可要把话说清楚了,何来狼心狗肺?还请二婶婶不要胡乱诽谤,辱我清誉。” 老夫人继续问道:“那相宜你倒是说说,你如何能夺了御闻堂的声誉?” 御闻堂立堂几十年,已是南阳城的老堂口,顾相宜一个略懂医术的小女子能将这堂号夺去,岂不是笑话? 顾相宜解释道:“是因为前些日子,二婶婶说二叔病了,来药堂的患者二婶婶也着急误了生意,当时相宜问她,可否让相宜去看看,若是能治相宜便帮着治了。当时我们说好,小病便治了,大病或者不能诊的便不治,就怕影响了堂号的名誉,当日二婶婶可是答应了。二婶婶,这点你认不认?” “我认,我认我也没想到你隐瞒实情呀!那吕家老太太生的是什么病,你休要认为我不知道!当时那老妇可都要死了,你回来却告诉我是发热上火?” “确是发热上火,郁结于心。若是不信可去吕家求证,我没有骗你。当日出诊是你让出诊的,甚至次日,是你亲口说这七日二叔都诊不了病,让我代诊。老夫人,您想想,药堂的主人若是没同意,我有多大的威力能自行出诊,自行把堂内的生意都做了?” 老夫人心里知晓是这么回事,又问二房夫人,“既是你差使的,你又郁闷什么?” “老夫人明鉴,老二这两日病了,我又不懂医,我怎知她是如何诊病的?这七日下来,她将我药堂的生意全祸害了!” 顾相宜听后怒驳:“账目在册,七日下来我诊治病患上百,账目收入一千两,是平日你们收成的几倍。且七日下来,我没有一例治砸,何谈祸害生意?我敬二婶婶为长辈,但还望二婶婶慎言!” 一旁的池天翔都听明白了,道:“那我这便懂了,说来说去这怨的是我们相宜医人医得太好了,这才哭嚷着说自家药堂被相宜搞垮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这话可是拿不出去台面的,池天南听后忙辩道:“非也。相宜的许多诊法,我是完全不认同。她的诊法贪图疗效和速度,风险却大,我一直担忧给谁诊治失误了,这岂不是误了御闻堂的招牌?” 池天翔却是不解:“但说来说去,也没听她说哪个治砸了呀?说来说去,不还是她有这个技法、敢上刀子,你却没那个胆量,忠于保守疗法?” “那她用的技法,不是御闻堂的技法,岂不是扰乱了我御闻堂的名声?” 池天翔叹道:“那她给你们赚那么多银钱的时候,你们怎没问过她用的什么疗法?我寻思她给你们挣那一千两银钱的时候,你们挺乐呵的吧?” 第63章 训斥 一听到池天翔提起这银钱,二房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她虽是来闹事的,但心底还是惧怕池天翔要把这笔钱收回去。 池映寒深知家宅大场合还需长辈对此事发声,却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站出来为顾相宜说话,只听池天翔道:“做生意的那点事咱都知道,你若是觉得相宜诊法不妥,那这七日里不论好的坏的都让相宜承担去,和你们不挨关系。你说你一边收着相宜给你们挣的钱,一边污蔑相宜的诊法。又想要诊费又怕担风险,怎么好处全让你们占了?论起不是来,都是我们相宜的不是?女子行医本就有诸多说道,你们开药堂这么多年,既敢让相宜去诊,这些道理你们就该懂。” 顾相宜瞧着池天翔向着自己,心里默默感激一分。 老夫人又道:“老二,你们还有什么说的?你们若真如此决绝和相宜撇清关系,那便撇得彻彻底底,休要吞一半留一半。这诊治几日便能入账一千两,一般人谢都谢不及,还讲究这些那些的。你若讨理,那成,从今日起,相宜你便同他们撇清关系,去经营咱们自家的药铺去。” 池映寒听后也道:“就是,家里铺子哪里不好了?听闻相宜在二婶那儿拿个红薯,二婶都要想办法要回去的。” 听闻这话,池家几位长辈更是惊到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简直就是天大的荒唐事。 池映寒自己也明白了,为何顾相宜偏要在二婶那里吃晚饭,在二婶那多吃一顿好的,二婶能气得少活一年。 二房夫人见话说到钱这儿,心里自是舍不下那一千两银钱,再看这家里态度明显护着顾相宜,她愣是讨不出任何说法。 反倒是顾相宜,斟酌了一番进退之后,今日这理她还需讲清楚了。 “二婶婶,我叫你一声长辈,自是敬你。你若有心结,你大可同我讲清楚。我也是知理的,若二叔介意我的诊法,你大可说清楚让我离开,何苦重金请来一个流氓,当街羞辱于我?” 老夫人听后一惊:“流氓?流氓是怎么回事?” 池映寒将那董彪捆得结结实实在门外侯着,见大堂上谈及此人,便将人叫了上来。 董彪见他这事儿也闹大了,得罪的竟是池家,忙撇清关系道:“我这也完全不知情,那池天南夫妻俩来找我,给我一百两让我找顾娘子的茬,我便去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 顾相宜见此人已来,又道:“他岂止是找茬,当街挖苦我,还让我去他家给他推拿。相宜诊治这些日子最知男女有别,行医避讳。今日若不是二郎在场,那便不只是相宜一个人的脸面了,整个池家的脸面,都要十里开外去捡了!” 董彪这事,池天南是万万没想到会闹得这般重的。 池映寒见董彪的人证作用已到,家事不便让外人插手,摆了摆手便让人将董彪带了下去。 老太太听着今日这事,一阵头痛,揉了揉脑袋,又缓和了片刻,才道:“老二啊,老婆子我还记得当初老大要经商,说要带你一起打拼,你拒绝了。你说你看不上经商的。无商不奸,经商的多多少少吸着百姓的血,你则要去悬壶济世,你踏踏实实开个药堂。” 老夫人喝了口茶水,又叹:“可是没几年,老大的产业便做起来了。你从医日入几十两,便眼馋起老大日入千两的日子,你想让老大分你些羹,但你未曾学过经商,他的那些产业上什么你都做不了。老大不分你些产业,你便心生不悦,兄弟关系生疏起来。” “可你不知道,实则老大从未说过你什么。从医是你自己的选择,选择了便踏踏实实去做,这是你的志向。家里也未曾薄待你,你若遇到难事,家里终究会帮你出头撑腰。谁知你心中究竟还生着多大的怨,这些年逢年过节的很少见你主动看望我这个老婆子。” “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我们老一辈的事儿,可相宜是个新妇,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把这些恩怨都撒在她身上。是,说句私心话,老婆子我瞧得出来,相宜去你那儿无非是想图你们带带她,人都给你送去了,这种话难不成还得我老婆子拉下脸来跟你们说?” “我们这边不说,你们这边便装傻,这都多少天了,你们从没说要让她做学徒,带带她怎么打理药铺。你们用着她给你们干活挣钱,学术不教她,甚至听说连个好伙食都没有?这是老大家里的人,我老婆子嫡孙屋里的人,你们连这点脸面都不给?” 听着老太太怒喝,二房夫人慌道:“给了,给了呀一开始没给,后来” “后来是相宜自己去讨的!”池映寒听着都憋着一口气,好在这小娘子自己有骨气,不受那委屈。 “不给也便罢了,发现她有能超过你们的潜质,你们便如挤兑老大那般挤兑一个新妇?今日可倒好,还请个无赖当街辱她?你们以为你们辱的是一个好欺负的晚辈?今日若不是二郎出手,就那大汉,是我这嫡孙媳妇这么小的身板招架得住的?你辱的是池家,辱的是你自己,是老太太我!” 末了,老夫人震了一下拐杖,怒站起身来。 池天翔见状,赶忙上前过去扶住老夫人道:“母亲莫气,母亲莫气。” 老夫人如何能不气,这事儿她若阻拦顾相宜为家里产业做些什么,会落了不妥。送去二房那边,没料到二房如此欺辱于人。 他们欺负顾相宜,那欺的便是她身后的池映寒、池天翔以及她这个老太太! 老夫人瞪着跪在地上的二房夫人,道:“话我也说尽了。该如何处置,你们定夺去。我要回去休息了。” 接着几位女使将老夫人搀扶走,池天翔和池映寒将人送出门口,倒是池天南,心里直突突着。 顾相宜心里也惊,她本以为老太太是个刁钻糊涂的,想不到家里这些事,老太太心里明镜着。 第64章 催生 若说欺负,实际上二房夫人根本欺负不到顾相宜,顾相宜也没那么大怨气。 她本来便想借着御闻堂的名声推广一番自己,如今目的已经达到。 且如池天翔说的那般既他们收了顾相宜给他们挣的一千两银钱,那一拍即合的事儿,他们便绝非清清白白的。 他们如今只是愤怒顾相宜可能未来要抢了他们的生意,这点老夫人也说得明明白白如今池天南早不是当初那个立志悬壶济世的人,在见池天翔经商赚得金箔满盆后,他便功利了许多。 事到如今,老夫人和池天翔都骂尽了。 顾相宜这个晚辈也没必要踩上一脚,今日的重话可没有一句是她讲的。 她只道:“既今日老夫人也将话语讲清楚了,没事的话这事便算过去了。明日起我同老夫人说的那般自立药堂。若是没有什么事儿,相宜便回去了。” 不然她一个晚辈,还能责罚二房一家不成? 顾相宜离开没多久,二房夫妇便离去了,今日这一出,他们夫妻俩也是丢尽了脸面。 待到晚上,房里两个婆子唤着顾相宜,说是老夫人让顾相宜过去一趟。 入了老夫人的房,顾相宜先是行礼,遂坐在一旁,听老夫人道:“今日二房闹了重事,你这口恶气,老婆子也是替你出了。” “今日的事,多谢老夫人了。”顾相宜虽这么说,但她心里知晓,老夫人不是来跟她谈冤屈的,此事定有转折。 果不其然,老夫人喝了口茶,下一句便是:“可是有些事,咱们只能关上门来说。” “老夫人请讲。” 见顾相宜如此乖顺,老夫人也好开口,遂问:“你这些日诊治过诸多患者,且有些你用过推拿、动过刀,可是真的?” “男女有别,推拿一事,相宜只关起门来给妇人做。为男子诊治需戴上面纱、悬丝诊脉。” 老夫人见顾相宜懂得此理,方才放心一些,道:“老婆子想说的便是这些。自古女子行医不便,生怕你在外面吃了亏,受了委屈。” 顾相宜心里暗道:实则是怕丢了池家的脸面。 顾相宜遂道:“老夫人放心,相宜知晓谨慎的道理。” “老婆子还不是要叮嘱你好生照顾自己,在外独立开堂遇了委屈早些跟家里说,家里都能为你做主。” “多谢老夫人。” “还有就是”老夫人说到一半,忽然压低声音道,“你跟二郎的事儿。” 顾相宜心底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她逃不过这劫。 “听闻你身体不好。说心里话,当年我刚嫁去婆家的时候,身体也不好,大半年了肚子都没动静,当时找的老郎中开的秘方,既你也是懂医的,那便来瞧瞧。” 老夫人拿过一个偏方。 顾相宜看了那偏方,险些没再翻个白眼这偏方跟王春燕给她的一模一样啊,哪里是什么秘方,就是个促进生育的方子。 她跟池二清清白白,就算服了药,还能变出个孩子不成? 不应。 顾相宜打心底不想应。 老夫人见顾相宜盯着迟迟不回话,催问:“相宜你看,怎么样呀?” 顾相宜尬笑道:“挺好,方子挺好。” “那明日起,便让你院里的两个妈妈给你熬了。早晚各一碗。” “多谢老夫人了。” “没事没事,老婆子也是盼你们好,这么晚了,也不打扰你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顾相宜回院的时候,池映寒还未回来,宁儿说他晚上又跑出去明满楼吃酒了。 顾相宜摆了摆手,随他去了。 一来,放他几天假是答应他的。 二来,若不是今日,顾相宜也后怕事情会如何发展。 池映寒因今日白天的事儿,心里不畅快的很,正巧晚上兄弟有约他,他便去了。 席间,池映寒疑惑道:“怎不见吕三那个废货?” “吕三啊,别提了!他可在家郁闷着呢,他媳妇跑了,哈哈哈哈哈!” 几个兄弟提起吕三便一通笑话,池映寒这几日恐是在家闷傻了,竟不知此事,忙问:“什么?吕三媳妇跑了?怎么回事?快说快说!” “谁让他天天往翠红楼去,媳妇耐不住也在外面找的人,便跑了呗。” 几个男人喝着酒,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池二,咋的你的钱现在全归你媳妇管着了?” 池映寒怔了怔,遂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听闻那秦玉儿和吕三和离,那还是你媳妇出面搭了把手。你们猜吕三怎么答应和离的?池二媳妇说你这瘪三若是和离,你欠池二的钱我就给你按揭了!哈哈哈哈!” 其余人也笑道:“哈哈哈哈!这瘪三!欠这么多钱都没敢告诉家里人,按揭了吕大夫人才知道这败家子还欠着池家如此一笔巨款呢!” “想是吕三都被打的下不了床了,岂能来这种地方吃酒?” “倒别说,还是池二那娘子厉害,想必管起池二来,做派活脱脱是杨排风吧!” 池映寒听来却有几分不爽,拍了拍那说话的人,道:“乱说什么呢?” “你不信?还是你压根不知道你媳妇都能做你的主了呀?” 几人喝得烂醉,池映寒又拍了拍他,警告道:“我跟你认真的,别瞎拿我媳妇打趣。我媳妇那是斯文人家,好端端的文人娘子,你再拿我媳妇的事儿胡诌,休怪我当场跟你翻脸!” 几人酒气熏天,道:“那就是说,你如今真挨媳妇的管啊?我听那吕三可背后骂你怂呢!哈哈哈哈!” 另一个人道:“他媳妇都跟人跑了,他还有脸说别人去?” 谁知此刻吕良正在不远的桌上坐着,听闻当初这帮兄弟如今这般议论自己,银牙狠狠的打磨着。 秦玉儿偷人还能带着产业和离,他本就恼怒得厉害,这帮兄弟喝酒竟再不邀约自己,还背后拿自己打趣、嘲讽。 他怒不可遏,下一刻便拿起一把匕首,朝着池映寒那桌冲了过去。 不多时,酒楼响起一声惊叫:“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 此刻,顾相宜尚在屋内,研究着要去池映寒名下的哪家药铺,突然听宁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不好了少夫人!出事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方才明满楼杀人了!有人报官了,杀人的是吕三,他方才在明满楼杀了自己的兄弟!” “什么!” 顾相宜听后心里咯噔一声,此刻池映寒不是在明满楼和几个兄弟吃酒吗? 糟了! 第65章 命案 顾相宜立刻问道:“大夫人和老夫人知道吗?” “虽是知道,但少爷在明满楼的事儿,只同少夫人您讲了呀!” 惨了惨了,池二这个傻的,这时候去明满楼作甚? 顾相宜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披上一件暖披便叫马车朝着明满楼赶去。 此刻的明满楼,楼内楼外皆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顾相宜小小的身子费力挤进人群中去,见明满楼地面上满是血迹,地上还躺着个人,用白布遮着。 顾相宜看着那躺倒在地的尸体,惊得心跳漏了几拍。 旁边有几人打探,衙役道:“不能动不能动,你是家眷吗?尸首需要家眷来认领。” 顾相宜目光直视着那平放在地上的男尸,心里慌乱到极点。 她想排除眼前这个尸首是池二的可能,可一旁受伤坐在那里不能动弹的一群纨绔中,并没有池二的身影。 她再向四周环顾,也不见池二的影子。 这更加重了心底那不详的判断。 顾相宜平复了一下心神,遂鼓起勇气进入明满楼门内。 她刚踏入一步,立刻有衙役拦她:“干什么的?” “我是家眷!池二家眷,这事儿同池二有关系吗?” 衙役笑道:“跟他关系可大了。家眷是吧?你且在这儿等着。” 顾相宜心头一凉,心里无数个映像如走马灯般飞过,她顶着这阵窒息,心脏突突的跳着。 刚想再问些什么,忽然! “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轻轻敲了敲她的肩膀。 她精神紧绷之余,猛一回头,见一张朝气的俊脸纳闷的瞧着她,道:“相宜,你咋到这儿来了?” 再一看,竟是池映寒用折扇敲了敲她的细肩,顾相宜瞧着他那一脸的血迹,方才缓过神来。 是池映寒。 真的是他! 那一回神,她恨不得用小拳头去砸他,吼道:“你个傻子,你差点没吓死我!你跑哪儿去了?” “我方才押着吕三进牢里去了啊,衙门让我交代完当时的经过才让我回来” 池映寒说着说着,瞧了眼地上的尸体,用折扇指着这个尸体道:“你你该不会把这个人当成我了吧?这给你吓的!怎么?我死了你便成寡妇,更没人要了是不是?” 池映寒忽然觉得好笑,用折扇怼了怼顾相宜,干脆笑了出声。 顾相宜方才的担忧即刻化成了气恼,猛地一拳砸在池映寒胸膛处,怒道:“你是不是傻?差点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嘿,老实说你是怕当寡妇,还是怕别人传你克夫?” 顾相宜心底憋着一口气,气得转身便迈出了明满楼。 他怎么不死了算了?亏得顾相宜当时恐是怕白布下躺着的是池映寒。 池映寒见她气呼呼的走了,便也跟了上去,道:“相宜你别生气啊,我就问问!” 池映寒走的时候,衙役还打趣的道:“池二,今日的事儿记你一功啊。” 池映寒转头附和了一句:“好嘞!哪天有空吃酒去!” 刚说两句话,便见顾相宜走远了,他忙追过去道:“相宜,相宜你慢点!” 这小祖宗还真不好伺候! 待二人回家之后,苏韵方才知道池映寒竟也去了明满楼,那听闻消息说吕三冲着他们一桌去的,还刺死了一人,她本就心惊胆战,见池映寒还一身的血,可把苏韵吓坏了。 “二郎,你没事吧?可吓死我了!这血怎么回事?伤了哪儿了?” “也没伤哪儿,夺刀的时候把手伤了下。” 顾相宜闷气的站在原地,听闻池映寒向苏韵解释道:“没事娘你不用担心,不是冲我来的,他杀的那人是别人带来的客人,本身我就不认识。且吕三这人本来也不怎么样,靠着媳妇娘家的产业过活,还总是嚷着日后有钱了要如满汉全席一般纳妾。我跟他走得也不近” 苏韵缓了缓心神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无量天尊保佑” “那没事的话我跟相宜回院了啊。” 池映寒见顾相宜在一旁不发声,心知她定是又埋怨上了。 同苏韵交代了一声,便跟顾相宜回了院去。 在回了院之后,顾相宜许久没能缓过心神,方才听闻明满楼出事的时候,险些吓死她。 顾相宜气呼呼的坐下,许久不发一言。 这倒是把池映寒吓到了,这小祖宗怎么又生气了? “相宜,咱有话好好说啊,你又咋了?” 顾相宜气恼的看了眼全然不在意此事的池映寒,脱口而出了一句埋怨的气话,道:“跟你这种人,真是过不下去。” 谁料池映寒忽然见顾相宜说这话,骤然眼眸一亮,赶忙接茬道:“顾相宜,你终于想通了?”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池映寒乍一听这话,简直感激涕零。 顾相宜却是一怔。 怎么?这厮竟还盼着她走呢?! 顾相宜想着,柳眉一蹙,遂顺势探探他想通了。我总得给自己争个名声,再想办法离开南阳城,嫁去个好人家。” 池映寒听闻她这言论,高兴得呱唧呱唧的拍手。 “这就对了!我就知道你春心未死,你不许我乱来,我这也不敢动,但是最近我罗列了不少公子哥儿给你,不仅有翰林院的,还有南源书院的、白马书院的、临州诗苑的,整整二百多位江南才子,你要不要去挑挑?” 顾相宜:“” 简直瞠目结舌。 她本是说了句气话,哪里想到就这么一句气话,反倒把池映寒的心里话都套了出来! 不是说好不许他动把她送走的心思吗? 明着不动,暗着给她罗列出二百多人来?! 顾相宜心里一时间气到语塞,就这么怒瞪着池映寒。 池映寒被她的反应搞得有点懵。 他说的话,有问题吗 “那个,相宜,不是你决定要走的吗” “池二,咱俩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这般厌恶我?” 池映寒听她这么一说,“嗐”了一声道:“你这话说的,就好像跟你这么久了便能喜欢上我似的,一个道理。” 顾相宜:“” 的确。 顾相宜也不稀罕他。 在看到今日这般严重的事儿,甚至都杀到他头上了,他竟丝毫不怕还有心情开玩笑。 顾相宜发觉他这个性子,出事是迟早的。 只是同他相处这么久了,她不想看他死。 但顾相宜发现有些事可能真是命数。 她恍然想起,她知道前世那吕老夫人大概是七日后便死了,家里哭丧着出了殡,死因是吕三打了大娘子进了官府许久没能保出来,老夫人一股急火便死了。 第66章 堂号 顾相宜尝试让双方和离改变这一切,但和离之后,吕三还是因为和离后心情郁闷,酒桌上情绪失控杀了人。 他终究是进去了。 老太太还是因急火攻心而死。 纵使连这么一件小事,她都无从更改,那池二这根本看不到希望的落魄未来,和惨死的结局,她又能做什么? “池二,老实说,你这是天天都在盼我走呢?” 池映寒瞧着顾相宜一脸的怒火,瑟瑟发抖,他这是应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啊 见池映寒不回应,顾相宜“啪”的一声,狠狠拍了一下桌案。 池映寒顿时又怂了:“是” “行啊池二。” 顾相宜许是太长时间没收拾他了,听闻这话,搭在桌子上的小手忽然紧握成拳头。 下一秒,便见顾相宜朝着床边走去,池映寒心底一慌,紧张的问:“顾相宜,你要干什么?” 遂见顾相宜拿起一个鸡毛掸子,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 “相宜,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但顾相宜完全不想好好说话,抄着鸡毛掸子便在屋内追着池映寒打去。 “我让你翰林院!” “我让你南源书院!” “我让你白马书院!” “我让你临州诗苑!” “嗷嗷!疼疼相宜你轻点,谋杀亲夫啊!” 这一通打,待到顾相宜打累了,方才停下。 池映寒规规矩矩的抱头蹲在她面前,听闻她打累了之后坐在桌前喘息的声音。 池映寒哪里还敢动,只是想问一句:“相宜你累的话咱们歇会儿再打。” 顾相宜喘匀了气,道:“等我缓缓,你爹给我的棍子,我还没用呢。” 池映寒:“” 顾相宜着实打不动了,心里虽知道池映寒的小心思多的很,但真的发现之后,却还是恼火着。 “说吧,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何到现在还惦记着把我送走?” 池映寒瑟瑟发抖,生怕再惹祖宗生气,试探的问道:“真说啊?” 顾相宜应了一声:“说实话。” “还不是因为,你在我这儿待的不开心” 顾相宜不作声,听着池映寒继续道:“其实说真的,顾相宜,我还从未对哪个女人有过这种感情。但是你是第一个” “什么?” “嗯,就是今日在酒席上,兄弟突然跟我谈起,说你外面管我钱、做我的主。我当时便觉得你愿意管我的钱便管去,愿意做我的主便做,这些都无所谓。只要你能开心就行,能幸福就行,我无所谓。即便是希望你走,也不是厌恶你。我是打心底希望你能找个比我更好的,能让你过得舒心的而不是在我这里整日因我而生闷气” 池映寒只是这么想的,只要她能多笑一笑,在池家过得不委屈,无论任何事他都愿意去做。 甚至顾相宜打他骂他,对他发脾气,这都没什么,只要小祖宗能高兴就行。 但顾相宜心底那份不适,更甚了。 她便坐在原地,许久都未发声。 “相宜,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顾相宜一生气就冷着他,不说话,这才是让池映寒最慌的。 他不知道顾相宜又在想什么,但是他想说,他只希望她能过得更好、更幸福。 “我记得我说过,你若敢给我找下家,我便干脆在你院里自尽,做你府上的冤魂。” 池映寒:“!!!” 这话说的,给池映寒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忙道:“相宜,我知道错了,真的错了,我真的不敢了下次你要是再发现我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你送走,你就你就唉我也不知道发什么誓,反正咱们有事好说好商量,你别动不动就死呀!” 池映寒是真的不敢再偷摸给她寻摸下家了,后果也太不堪设想了! “那你敢对着我的亡母发誓?”顾相宜可是认真的。 池映寒见顾相宜情绪稍有一丝缓和,遂点点头我对相宜亡母发誓,绝不私下将相宜送走,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见他发誓,顾相宜安心了一分,遂拿出纸笔:“立个字据,画个押,我收着。” “不是,我都发誓了你还不信啊?” “我信你个鬼!画押!” 不多时,池映寒在顾相宜的监督下画了押,字据立下,池映寒单方面便无法再偷摸将她送走。 池映寒看着顾相宜收起字据,听她道:“好了,你这誓言也立了,那这事儿便过去,不谈这个了。我寻思你既然这么能动脑筋,还不如给我将要立的药堂想个堂号。” 池映寒一脸的生无可恋,顾相宜怒道:“池二你这表情什么意思?怎么?难不成期待我换个家伙事儿?” 顾相宜说罢拎起棍子,池映寒惊得赶忙摇头:“不不不,咱们翻篇,翻篇” “那现在咱们换个话茬,帮我想想堂号。” 顾相宜晚上在后院转了几圈也未找到灵感,遂问起这个,池映寒一阵头疼:“不是,你让我这糙人,给你想堂号?” “你都已背了这么多日的书了,且让我看看你活学活用的本事。” 池映寒一听到“背书”二字,头脑“嗡”的一响。 想不到顾相宜竟是在变相考他! 他这几日,哪里读书了? 这让他上哪儿憋堂号去? 池映寒遂随意的答道:“既是相宜你开的堂,那就叫宜堂好了。” 顾相宜听后,目瞪口呆。 “我寻思夫君背书也背了许久了,就背出这效果?!” 顾相宜严重怀疑,她没精力看管池二的这些日子,他到底背书了没有! 池映寒见这是要穿帮,赶忙回道:“我再想想,我再仔细想想!” 池映寒脑筋飞转,想了想又道:“那个我刚刚想到一个好名字,叫如玉堂,如何?” “如玉堂?” “对啊。”池映寒一本正经的道,“我突然想起,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书中的颜如玉是你生命中非常重要的存在,也象征着一份美好,所以我觉得这个名号挺吉利的。你觉得如何?” 被池映寒这般解说,却也是如此。 这名字确实是个好兆头。 “那便叫如玉堂。” 池映寒乍一听这话,心里一慌。 还还真用了?! 顾相宜选用了西街的那家铺子,一个女子在外开堂行医总不方便,但她不能一直让池映寒待在药铺里守着她。 索性便挑了家离王春燕的肉铺近些的。 池映寒将这药铺的契单改为了顾相宜的名字,今后这家药铺便是赠与她了。 重新装修铺面、齐整药材、招揽伙计,共计需要七日时辰,七日之后,药铺便开张。 第67章 仿诗 这七日内,顾相宜便在家预备开堂所需的一些琐碎事儿,并不需要出门。 自然在家中闲暇下来。 她这一闲暇,池映寒可是遭了殃。 在卯时便被顾相宜捞了起来,一把冷水擦脸,然后送入了书房。 若换作前几日,顾相宜前脚刚走,池映寒确定她走后,后脚便钻进地窖接着睡。 如今可倒好,顾相宜直接搬凳子坐在书房内,道:“前几日甚是忙碌,这会儿终于抽空能陪夫君读书,心里还真是欣慰。” 池映寒五味杂陈,心里直想撞墙,表面上还要维持僵笑。 “今日的功课是诗经国风周南中的关雎。夫君先通读五遍。”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池映寒不知是不是巧合,为什么每次顾相宜让他背的诗都如同一语双关? 看着眼前楚楚动人的小娘子,池映寒心里想的只是她应该嫁给更好的翩翩公子,而不是他 可是,这小祖宗现在说死都不走,他也发了誓不会再暗中送她走。 池映寒愁得头都大了 通读了五遍之后,顾相宜遂道:“夫君可以开始背了,这篇文章却也不难。给夫君半个时辰,然后我便考你。” 半个时辰?逗他呢?! “相宜,这篇比较难都是偏僻字,我都不认识” 真让他背,他怎么背得会啊! 但池映寒遂发现,自己仿佛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只听顾相宜道:“不对啊夫君,前两天背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比这个难的多,不是背得蛮好的?怎么这个简单的,反倒不会了?” 池映寒:“” 顾相宜就觉得哪里不对劲,遂问:“不如这样,夫君先将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口头背一遍。” 池映寒心里翻江倒海,最后实在架不住了,道:“我有些忘了之前背的是什么了,相宜,你让我再看两眼” 池映寒翻书瞧了眼之前那个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我的娘! 怎么这么长? 这这让他怎么背去? “夫君,看好了吗?” 顾相宜就知道有猫腻。 从上次她来书房查他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次她必须盯紧了。 而池映寒迅速记忆着里面的内容,他瞥了眼山药,示意求救。 山药看少夫人盯的这么紧,只能挪得离池映寒近一些,听池映寒开始背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然后,后面是什么来着 山药遂用最低的声音道:“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声太小了,池映寒没听清楚是什么 遂道:“散入猪圈吃柳木,狐臭不能用锦包” 顾相宜被吓了一跳,惊问:“什么?!” 池映寒认输:“有点忘了这篇难,特别难,当日背好了次日也要忘” “那关雎夫君是背不下来了?” “能背,能背,但你得给我点时间” “老实说,你这些天有认真做功课吗?”忽然,顾相宜严肃的问起这个问题。 池映寒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有、有啊。” “如果你有好好做功课,那么如今应该已经到可以作诗的阶段了。” 池映寒:“???” 作诗? 顾相宜竟还要他做诗?怎么不直接把他搞死算了?! 顾相宜看着一脸茫然的池映寒,当即道:“去年海棠锁朱楼,花下卿舞袖。如今,人空瘦,海棠落琼眸。今日枫叶覆碧水,岸边君相会。来日,春已归,枫叶待秋回。” 池映寒崩溃。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顾相宜道:“你听着我方才的这首诗如何?” “额挺好的,优美、有意境,真是极好的。” “这首诗是我仿的,并非原作。” 池映寒:“” “很多诗文,都是从按着诗词韵律和情境仿续开始,所以夫君不需用那些虚头巴脑的词藻吹捧我,说点实在的,首先你在这诗里,听出了什么?” “就听出来语句优美啊” 顾相宜怒道:“读了这么多日的书,能不能有点内涵!” “内涵内涵倒也是有,就是不知道应不应说” “你如实评价便是。” 顾相宜既这般说了,池映寒便如实评价道:“我只听出来你春心未泯” “你是不是皮痒!” 顾相宜抬手势要打他,池映寒心道:这不是让说实话吗 池映寒又怂了,只得道:“伤感而又带着一丝期盼,仿佛时间可以更替,但是忠贞和爱情不会流逝” “很好,那今日的功课便是照着这个意境,再仿一段。” 池映寒:“” 仿一段?怎么仿? 他哪像顾相宜这样,口口声声说自己心死,但是天天看爱情诗,自己偷着看也就算了,隔三差五让池映寒把那些爱情诗背下来。 说到背诗,池映寒疑惑道:“怎么不背诗了?” “不背了,今日的功课便是把诗仿下来,什么时候仿出来,什么时候出书房的门。” 顾相宜说罢,便起身出了书房。 她这一出书房,池映寒赶忙拉扯身边的山药道:“你快帮我想一个,这怎么写啊?” 池映寒正问着,顾相宜总算是逮着问题的根源了。 让这个山药照顾他的起居,但顾相宜不知道池映寒这个主意正的,平日里如何蹿使山药。 于是,就在池映寒让山药帮写的时候,忽然。 “吱嘎”一声,门开了。 池映寒吓了一跳,赶忙装作一脸认真的研究诗句。 顾相宜懂了。 虽找不到把柄,但池映寒定是跟她耍技俩。 “山药,你出来,让少爷自己想。” 山药点了点头,正准备走,池映寒一把抓住山药的衣襟,恳求道:“我说相宜啊,我不能一个人待在书房啊,我颈椎有病,我头疼,我窒息,万一我死了呢?” 顾相宜嗤笑一声,道:“夫君莫慌,夫君的病死不了,少乱想一些其他的,乖乖仿诗才是正道。以夫君这么多天才学的铺垫,夫君应该有能力仿出诗句来了。” 第68章 拆招 顾相宜“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关门的那一瞬,池映寒感觉犹如被丢入无底洞一般。 顾相宜,你不是人 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待顾相宜出了这个门,再在窗外瞧着池映寒在书房内打滚郁闷的模样。 她更是笃定了,这厮绝未好好读书。 她遂带着山药,来到池家的园林处。 山药一路上就这么跟在这个女人身后,她的身高虽未比自己高许多,但气势却让山药有种莫名的恐惧。 一路上她并未发声,待到园林,四处无人之后,她遂问道:“山药,你只管老实告诉我,这几日少爷的书是如何读的。” 山药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按照池映寒教他的那样,道:“少爷这些日子挺用功的,每日都在努力背书,有时候背得头疼了,我便帮他揉揉,一切还算顺利。” 殊不知,上次顾相宜问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答的,半个词都没更改。 顾相宜转身,微微蹲在山药面前,与他平齐。 山药惶恐的心倒也安分了片刻,遂听顾相宜道:“既带你来此地,我自是猜到了一些。你且放心,我会顾及你的面子和处境,要论演戏,我可比少爷还能演。少爷这几日自以为耍了小聪明,但我一眼便能看穿,之前在御闻堂忙活没时间管他,现在我闲了,即便你不说,我也有的是招数对付他。” 山药吞了吞口水。 重点是少夫人在新药堂未开张之前,有的是时间和招数对付他,这是实的。 山药抿了抿嘴,最终决定两边都不得罪,道:“少爷他没读书,都是小童替他读的。” 顾相宜就知道这厮在跟她耍小技俩。 “还有呢?” “少夫人考他的时候他也打的小抄。” 行,池二你能耐。 竟敢如此忽悠她! “还有什么?” “还有,你走后他就睡觉来着” 反正池映寒的底线是不能透露他挖了地窖,因为这地窖只有山药、杜仲和池映寒三人知道。 只要不提及此处,就不算得罪少爷。 况且,顾相宜还真就想不到那儿去。 不,确切的说,是正常人都想不到那儿去。 顾相宜确定了事实之后,拍了拍山药的肩膀,道:“我知道了。你也放心,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不会告诉池二让你为难,也不会透露是你说的。” 山药点了点头,遂听顾相宜道:“早上宁儿买了蜜饯,走,我带你去吃。” 终究是个孩子,一听到有蜜饯,山药脸上立刻挂了笑容。 而池映寒却是笑不出来了。 一整日都被关在书房里,此刻还不宜躲进地下室,因为不知道顾相宜何时会来突击检查。 池映寒一脸郁闷的趴在桌子上,他发了誓不会私底下搞小动作把她送走,那他便铁定会遵守誓言。 但他自己可是把自己作死了。 一直到了晚上,顾相宜都没有放他出去的意思。 到了晚上,池映寒着实耐不住了,开始拍门道:“顾相宜!晌午没给本少爷吃饭就算了,都亥时了,你总得给本少爷吃顿饭吧?” 结果,外面并没有人搭理他。 池映寒偏就不信了,他在家里的威望,能比顾相宜还低去? 他遂换了说辞,叫喊道:“娘!我要饿死了,过来看我一眼呀!顾相宜过分了啊!” 果不其然,院内已要睡觉的苏韵听闻外面池映寒的叫喊,惊得坐起。 这又怎么了? 苏韵起身来到书房处,听着池映寒就在屋里又喊又叫的,十分不解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相宜今日一直没理会他,生生的饿着他,让他把该他仿的诗仿出来。 不是忽悠他吗?不是说日日夜夜都在背书吗? 那背了十几日的书,总不会连个诗都仿不出来吧? 但就听池映寒这般吵嚷着,顾相宜偏不出来回应她,苏韵遂问:“相宜,这是怎么回事?这大晚上的,怎还饿着二郎?” 见苏韵过来,顾相宜道:“婆母来得正好,我正有事同婆母说。” 顾相宜却也没在书房外谈论,同苏韵去了苏韵院子里。 她俩一走,杜仲便提醒池映寒道:“少爷,人都走了,您便省些力气吧。” 池映寒见顾相宜同苏韵离去,确实安静下来,但转念一想,又道:“等等!不对,她是不是要跟我娘告状去?” 杜仲一听这话便笑了。 若说告状,就连杜仲都有一肚子状可告。 但杜仲却道:“少爷您莫怕,少夫人能知道些什么?告能告出什么来?” 池映寒安静下来,冷静的想了想,确实如此。 他忙活了这么久,整日里见招拆招,能有什么破绽?最多不过让顾相宜发觉,他今日背的东西又忘了而已。 冷静,他要冷静。 他池二就没有对付不了的人和事儿。 而顾相宜在来到苏韵房里之后,苏韵正想问呢。 “相宜,二郎读书也有十多日了。我瞧着他这些日子确是安生下来,也不怎么出去招惹是非,你还是管教有方的。可是他才刚有些读书的兴趣,你便这般做法,是不是有些过了?” 顾相宜摇了摇头,道:“婆母,容我同您说些心里话。” 苏韵见顾相宜如此认真的眼神,遂点了点头。 不多时便听她继续道:“我嫁入池家也近一个月了。二郎这人,说心里话,他秉性不坏,可那小心思却是多着。他从一开始便没扎下要读书的心,他每次都是怕我生气、怕我不满,才拿起书本做做样子。可我这边有意打理家中药堂,为家里分些力,自是无暇每日看管他,这便需要家里盯着些了。” 苏韵顿了顿,虽说自己儿子是什么秉性,自己不是不知道。 二郎主意正,若他不想做的事,连父母都能被他一次次的瞒天过海。这媳妇眼尖,倒是一眼便看出问题所在。 可是 苏韵并未看出来池映寒哪里不愿读书啊。 “那相宜你是如何看出来他不学的?我每日清晨便听闻他开始读书,总觉得他是干劲儿十足的。” “可婆母何曾见过他喊过一句累?二郎不是那种肯低头废寝忘食学上几天几夜的,他就算学,也不会让自己吃亏或累着,若他没有这个表现,那他所呈现出的好学,定有端倪。” 第69章 出诗 “道理婆母都懂,可是婆母想说的是,读书这种事需循序渐进。二郎这人不吃硬,凡事还需顺着他来,你逼他总是不行的。这么累着他,婆母总担心他连半点学习的念头都没有了。” 顾相宜心道:她总算是找到了池映寒不成器的根源。 老夫人什么秉性,顾相宜不愿多提。 池天翔的管教方式,只能让池映寒越发抵触。 苏韵倒是个好说话的,但是性子太软了些,看不得池映寒吃半点苦。 顾相宜叹了口气,道:“婆母,相宜不知如何才能同婆母说明白,相宜感觉得到,他是半分都不愿学的,但如果方法得当,他的学习能力比任何人都强。” 苏韵眼眸一亮,她还从未听过有人这般肯定二郎,遂问道:“怎么说?” “之前让他背过一篇氓,文章很长,但他半日时间便都背下来了。问其原因,仅仅是因为他把这篇文章理解成了斥骂安公子的文章,遂生了兴趣。二郎是个聪明的,只要有办法让他将心思用在读书上,他考上不成问题。他有这个天赋,难的却是方法。” 苏韵还真不知顾相宜发现了这些,一听这话,心里萌生了一分希望,道:“那相宜你可是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只有一个,便是让他适应吃苦。婆母你需清楚,正所谓寒窗苦读,没有人的读书经历是不苦的,若是下不了这个狠心,一纵再纵,他只能一事无成。谁也无法保证家中的生意未来会是什么样,若是出了变故,二郎根本无法在世上立根,他只能永远在外厮混,喝酒赌钱,婆母,这是极可怕的。所以,我也是为他好。” 苏韵深深叹了口气。 沉默了下去,没再辩驳。 顾相宜说不动其他人,但苏韵却是知事理、易沟通的。 顾相宜也叹了口气,继续道:“说心里话,婆母,家中大郎的事,二郎同我讲过。” 苏韵心头一惊,立刻抬起头,看着顾相宜:“大郎?你知道大郎的事儿了?” “嗯。说起来这件事谁都痛惜,并且即便是怀疑、痛恨那安瑾瑜也是人之常情。家中嫡长子枉死又无力申冤。论人情,只能说安瑾瑜薄情,但论律法,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安瑾瑜与大郎的死有关系。可是这口气,你们真的甘愿忍吗?安瑾瑜如今所有的荣誉,都应是大郎的。既然恨他,便应有骨气再站起来去争取,这也算圆了大郎的心愿。可惜我是女子,无法参加科考,但二郎总应去试试,将安瑾瑜压下去,才算是为大郎报了仇、为池家出了口气。” 说起大郎,苏韵是最为痛惜的。 那孩子死的冤屈,可安瑾瑜逃得安逸,这么多年心里没有半分内疚,池家也得不到半点真相。 这一股痛恨的劲儿自心底被激起,苏韵总算是通晓了顾相宜的意。 “婆母知道了,今后你不在的日子,婆母管着他。大家也都是为了他好。” 顾相宜见苏韵应了,遂也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后,苏韵来到书房门口。 已经趴在桌上瘪得半死不活的池映寒听见脚步声,眼眸瞬间一亮。 有人来了! 总算是有人来了! 池映寒抬头,听闻外面传来一声:“二郎啊。” “娘!”池映寒一听这声,“嗖”的一声爬起来,朝着门口跑去,委屈巴巴的道:“娘,我一整日都没吃饭了,我” “娘知道,娘刚刚给你买了你爱吃的烧鸡,等你把诗作出来,便给你热上。” “娘,我现在就要吃啊!干嘛非要等作完诗之后?” 苏韵笑叹:“二郎,正所谓寒窗苦读,读书定是要吃些苦的,但娘相信,二郎是个能吃苦、有干劲儿的孩子,娘在外面给你打气。” 池映寒:“???” 外面这个,确定是他娘吗? 他娘该不会是被妖怪抓走了,这是个假的吧? “不是,娘,娘你告诉我相宜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定是顾相宜这个小祖宗、小妖怪,把他娘给祸害了! 门外的苏韵哪里知道池映寒又动了什么心思,道:“相宜同我说,二郎你是个聪慧的,只要你想做,便肯定能做到,开春科考,二郎肯定能高中。” 池映寒:“” 顾相宜!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 听着苏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池映寒眼前的景物都是黑的 他扒在门上,一动都不想动。 门口的杜仲知晓少爷的秉性,每次被关,他都如此装死抗议。 但看这回的架势 “少爷,奴才还是觉得你别挣扎了,少夫人下狠招了,您这也斗不过啊。要不还是参加科考吧” “我参加科考都侮辱了科考这两个字” 杜仲无语道:“那您就在这书房待着吧,没吃没喝的,奴才怕您再饿死在里面” 要不怎么说那顾相宜狠呢! 但即便是饿死他,他也仿不出来这诗呀。 仿不出来诗,又没饭吃。 想回地窖睡觉去,屋里还没有山药给他打掩护,生怕顾相宜突击检查,发现池映寒不在书房里。 好家伙,这是真得罪顾相宜了,她下狠招把他克得死死的。 顾相宜,我算你狠。 但是,他就这么看着这首诗,半点灵感都没有,他能怎么办? 他要么选择绝望,要么选择睡觉。 那他就选择睡觉。 于是这一次,池映寒明目张胆的在书房趴在桌子上睡了。 不多时,他便不知觉的入了梦。 梦中的自己在大雪地里一边坐着一边啃鸡腿,鸡腿上到处都是从天上飘下来的腊梅花瓣,他吃了一口觉得花瓣觉得辣嘴,想吃鸡腿又半天无法将花瓣从鸡腿上弄下去。 然后,他被气醒了。 醒来之后发现裘皮落地,他这是又饿又冷,才做了这梦。 心里又委屈巴巴的骂了一句顾相宜这个没良心的 池映寒遂捡起掉落在地的裘皮大衣。 再气呼呼的盯着诗句,忽然,他仿佛被点通任督二脉一样,有思路了! 原句是:“去年海棠锁朱楼,花下卿舞袖。如今,人空瘦,海棠落琼眸。” 仿句是:“今日枫叶覆碧水,岸边君相会。来日,春已归,枫叶待秋回。” 那他便仿一句 “昔日梅花伴江雪,帐中空饮酒。念今,有鹤鸣,素白挽帐回。” 梅花,大雪地,吃鸡腿。 这不就凑出来了吗? 不过鸡腿这东西有些上不了台面,换成鹤吧,反正那些诗人动不动就写鹤,鹤高端些。 池映寒赶忙将诗句写在纸上,然后冲出书房朝着院里跑去。 第70章 超越 此刻房里正锁着门,忽然门外便传来“咣咣”的拍门声。 “顾相宜!顾相宜你开门呐!诗我作出来了!” 顾相宜乍一听这拍门声,险些惊到。 得亏她镇静些,这才稳住心神,起身去开门。 听说这泼皮一个晚上能作一首诗,顾相宜还真半信半疑。 他该不会是又找到帮手给他想诗了吧? 他自己作的诗,那得是什么样? 顾相宜疑惑着,遂将池映寒放进来,拿过他作的诗句。 池映寒得意的坐在一旁,由着她看去。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写出的诗句,半晌的时间内,一言不发。 又过了一会儿,顾相宜才带着脸上的错愕,蹙眉问道:“你写的?” 池映寒昂起脑袋,双手环胸,得意的道:“那当然!本少爷独创!” “怎么想出来的?” “这个不重要,反正是本少爷自己想出来的!” “你确定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没人帮你?” 池映寒头疼,这小祖宗还不依不饶的,他道:“嗐,顾相宜你也不想想,我都被你隔离成那样了。我娘也不帮我了,门口就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杜仲,我还能让谁帮去?” 顾相宜细想一番,这倒也是。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我仿的时候寓意是思念故人,倒还有情可原,可你这是发配边疆去大雪山打仗去了?” 池映寒:“” 他才不会说,他没心情去大雪山打仗,他就算梦游边疆,也是去边疆吃鸡腿去了。 池映寒憋了口气,急道:“我不管,反正我作出来了!真的是我自己作的!” 说来说去,顾相宜还能看不出来? 他就差长个尾巴疯狂摇着,让顾相宜夸他了! “诗作的真是极好,极有意境,生动表达了塞外打仗,苦中作乐的情感,表达了将士的豁达和对未来的憧憬。” 池映寒听着她的解析,相当尴尬,他编出这东西的时候,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说法。 但被顾相宜说得这么高深,池映寒先是愣了一秒,随后更是得意的撑着下巴在她面前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想不到你确实有超越安瑾瑜的潜质,当年安瑾瑜也做不出这等诗来,他想的只有他自己,从不会去想国家如何、边疆将士如何,甚至百姓如何,这些他都不会去管。” 池映寒这把被吹得有些高大了,如同被一阵北风吹上天,下不来了。 不过听说自己比安瑾瑜强了那么多,池映寒还是有些尾巴上翘,道:“那是肯定的!安瑾瑜是什么东西!本少爷自然比他强!” 池映寒说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谁料,池映寒正说着,顾相宜忽然道:“既如此,我这儿有个安瑾瑜以前描写宏图大志的诗句,你按照他的风格,再仿一个比他好的。” 池映寒:“” 他就知道,说完这话,他便掉坑里去了! 但他还真难得见顾相宜有些欣慰的模样,这回他并不会为此心虚,因为这确实是他的诗,他底气足着。 他反倒有些欣慰,原来这样讨得她一笑,他心里真的挺舒坦的。 安瑾瑜的诗,他倒也可以研究一下,只是 “顾相宜,你真这么确信我能仿出来?” 顾相宜笑道:“我头一次如此信你,信你能作的比他更好。况且,我记得你曾说过,打压安瑾瑜是你人生的一大趣事,既是趣事,何乐而不为?” “你信我?难得啊!”池映寒倒有些受宠若惊了。 殊不知,顾相宜心里有的是招数对付他。 她知道他做得到,那么她便要激起池映寒的兴趣。 那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安瑾瑜。 他能因为一首诗在骂安瑾瑜而将那首诗背下,那么他也定有办法仿安瑾瑜的诗,并做的比他还要出色。 池映寒遂点了点头。 顾相宜若是这么说,那他可有斗志好好玩玩去了。 听闻顾相宜继续道:“且这首诗其实他作的并不好,我很不喜欢。你只需挑出里面的毛病来,定能做个比他出色的。” 池映寒一听这诗竟是这般,更是翻看了一下他的诗。 但看了两眼,还是蹙眉道:“虽然我也知道他这个人纯属有病,但这首诗,毛病在哪儿啊?你能不能指点一下?” 顾相宜却是笑了:“夫君需自己找。” 池映寒:“” “且夫君明日的功课,便是将这首诗,改成我喜欢的样子。” 顾相宜喜欢的样子? 她喜欢什么样子的? 诶不对!他压根没看出来这首诗的毛病在哪儿啊! 池映寒怔了怔,刚想再追问。 但眼下,顾相宜却不容他想了,道:“夫君一整日都未吃东西了,去吃些东西吧。婆母买了鸡腿,还热乎着,吃完便早些睡。” 池映寒这才想起来,眼下他都忘了自己一天没吃饭了! 他赶忙起身跑出去喊道:“娘!我的鸡腿!我今日还没吃饭呢!” 顾相宜摇了摇头,对池二这个人,她是属实无奈。 再到次日,书房内的池映寒却是安静了许多。 不再像头一天这般闹腾,而是趴在桌子上,看着安瑾瑜的这首诗。 他每看一眼便想骂他一句,这个人本来就是病得不轻。 可是 病在哪里呢? 他看不出来。 不仅看不出来,还越发的困了起来。 罢了,没有思路就先睡,说不定梦里便有思路了呢。 对,睡着了,定能找到出路。 思及此,池映寒再度趴在桌子上,脑袋一扣便睡着了。 门外的苏韵去查看的时候,知道他在书房偷懒睡觉,着实被惊到。 她赶忙去告知了顾相宜,问应如何。 这一次,顾相宜却摇了摇头,道:“没关系的。让他自己去想。诗仿不出来就在里面耗着,不多时他自会有对策。” 苏韵也不知应如何去办,遂听了顾相宜的话。 在她们谈话的间隙,婆子又盛药端给顾相宜,苏韵知道这定是老夫人安排的。 老夫人的想法,他们谁也斗不过,苏韵只试探着道:“相宜,你最近身子如何了?有没有好转些?” 顾相宜知晓苏韵的意思,苏韵也想知道,顾相宜究竟是不是不育。 这个问题,顾相宜无法作答。 若说不育,那老夫人定是要将她休出去。 若说她能生育,她根本没心思跟池二生孩子。 如今朝代向着衰亡而去,她哪里能安心去做人妇? 顾相宜心思沉重着,遂道:“我身子骨弱,多服药补补,也不算坏事。” 话虽如此,但连老夫人都不知道的是,每日当着婆子的面喝完那些药,待婆子走后,她立刻将那些药吐了去。 第71章 斗智 是药三分毒,顾相宜不会给自己找罪受。 苏韵见她如此作答,遂笑道:“这倒也是,妇人生产也是耗心血的,你身子骨弱些,需好生养着,这事儿确也急不得。回头这事儿我同老夫人说说去,外边那些嚼舌根子的话,我是不信的。我一直觉得,若你和二郎相处得好了,孩子是自然的事儿。” 苏韵说着,轻轻帮顾相宜理了理耳边凌乱的碎发。 苏韵是个温和的,顾相宜心里清楚她的意思她虽有着和老夫人相同的目的,但做法却和老夫人截然相反。 她将顾相宜的不育定义为定是苏韵或者池映寒哪里还不周到,池映寒不周到的地方,苏韵想方设法的帮着劝说,或是生活上多补偿顾相宜一些。 她坚信只要顾相宜日子美满、没有任何不悦的事,踏踏实实的过下去,何愁孩子? 她的做法,顾相宜打实容易动摇。 拒绝了她,心里总不踏实。 但顾相宜依旧没提孩子的事儿。 待晌午的时候,苏韵带顾相宜用了午宴,虽说要坚持将池映寒关在书房不应去管,但不知怎么,在用午宴的时候,顾相宜心里终究是不踏实。 午宴后,顾相宜终究忍不住去书房前想看看池映寒此刻到底在干什么。 门口的杜仲见顾相宜靠近,脸色发怯,道:“少夫人” “嘘。”顾相宜食指放于唇间。 杜仲点了点头,遂安静下去。 顾相宜透过门缝,果真见池映寒再度明目张胆的趴在桌子上,睡得极沉。 一旁的山药一言不发,由着他睡。 但二人没想到的是,夫人晌午竟会来查! 吓得山药全然不知所措,杜仲心里更是忐忑到极致,生怕少夫人如上次一般直接一盆水浇醒少爷。 但他刚想求情,却发现顾相宜十分平静。 “让他睡去,即便是醒了也随便他折腾。你只管尽你的本分,不放他出来便是。” “是,少夫人。” 杜仲和山药见少夫人没计较,方才松了口气。 顾相宜心里总怀疑着,毕竟池映寒不是省油的灯,虽说她手中已有不得池映寒私下休妻的单据,但这不意味着池映寒不再私下想些新的技俩。 他的花招多着,顾相宜自是领教了这一点。 但同样的是,池映寒同样也深知顾相宜的心思慎密着。 她在家的几日,池映寒将地窖的门关得严严实实,不露半点破绽。 顾相宜本还在门外猜忌着,这时,宁儿和采薇便匆匆赶来,在来到顾相宜身边,方才开口道:“少夫人。” 顾相宜点头应了一声,旋即道:“走,回房说去。” 杜仲和山药这才见少夫人离去。 待顾相宜同采薇、宁儿回了房后,采薇方才道:“少夫人,您前两日要打探的消息,奴婢已打探妥当了。吕家这两日确实挂了白,家中老太太没了。” 顾相宜虽是预料得到,心里却还是咯噔一声。 她终是挽不回命中注定的事。 宁儿不知顾相宜在思虑什么,也同她道:“这事儿属实按着少夫人的意思,我俩蹿使三房夫人送来的那几个丫鬟花钱去探的。她们本就八卦,自然便探得深了,连这次老太太发病,未有郎中前来诊治她们都打探了出来。只是不知,少夫人您要吕家的消息做什么?” 顾相宜沉默了些许,自是没有回她的话。 关于预知的一切,她须咬下牙往肚子里咽。 与此同时,池映寒这边。 池映寒一直在书房内,一连睡到了天黑。 连山药都不知他这次抽了哪门子风,不作不闹,如此惬意。 也不知道少夫人又是抽了哪门子风,也不管他分毫,就这般晾着。 直到晚上,才见池映寒睡醒。 山药见他醒来,忙道:“少爷,您醒了?您这都睡了一天了!” 池映寒睁开惺忪的睡眼,尚且在半梦半醒之中,听着山药焦虑的口气,不满的拍了他一下,道:“什么叫睡了一天?不懂就别乱说,本少爷那是在神游!” 山药瞠目结舌。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不过倒别说,今日下午神游去了许多好玩的地方,还和尹兴去吃了蒸熊掌” 山药:“少爷,您这是饿过劲儿了吧?” 池映寒揉了揉肚子,属实是饿,一觉醒来饿得头晕眼花的。 “少爷,您还是快想办法编出一句诗来吧,不然您今晚出不去,岂不是还要饿一整夜?” 池映寒从桌上爬起来,就这么盯着一脸慌张的山药,又拍了他一下。 “嘿!本少爷就不明白了,你个小崽才刚来几日,怎变得和杜仲一个腔调了?这点事本少爷心里还能没数?” 门外的杜仲听后扶额心道:少爷心里何时有过数?哪个奴才到少爷身边伺候都替他急! 只见山药不再作声,乖巧的站在一边。 池映寒缓了缓神,忽然又问道:“对了,小祖宗下午没什么动静吧?” 山药小心翼翼的回道:“有,少夫人下午来看过两眼,但没进门也没说什么,便走了。” 池映寒心里呼出口气,他就知道小祖宗定是要来查他的,也亏他留个心眼,没在小祖宗眼皮底下玩消失。 但他今日这般神游,还不是为了找寻灵感? 果真,待灵感上来之后,再看安瑾瑜这首诗作,池映寒才发现这首诗做得属实令人作呕。 一旁的山药见池映寒忽然挺直了腰板,一本正经的看着安瑾瑜的诗。 不多时,只听他道:“山药,你把这句诗给本少爷再念一遍。” 山药不知少爷这是又在搞什么名堂,少爷让他念,他便念道:“鹊陵城上西楼,倚清秋。万里夕阳垂地大江流,志在心则忧。” 池映寒看着这句诗,遂对山药道:“你看出这句诗的问题所在了吗?” 山药摇了摇头。 莫说少夫人不让他帮着少爷,即便是真帮少爷,他也瞧不出这首诗有什么问题。 再看那池映寒,却一本正经了起来:“若不是今日神游在街上溜达到了遇见小祖宗的那家首饰铺,我还真就快把这事儿忘了。你瞧着这首诗看起来是没毛病,但这首诗,就是四年来安瑾瑜给小祖宗寄送的诗。正常人给姑娘送的都是情诗,你再瞧瞧这厮,写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顾相宜所说的问题在于哪里,池映寒起初半分看不出来,但这会儿他还真就发现了安瑾瑜的诗本身没毛病,但仔细看便会发现,他只会描写他自己的那点破事,丝毫顾及不到他人。 听闻安瑾瑜近日将要大婚,哪个女人同他过日子,那才叫实打实的倒霉。 第72章 耍赖 池映寒想着,对着眼前的诗句又念了一遍:“鹊陵城上西楼,倚清秋。万里夕阳垂地大江流,志在心则忧。” 这么没人情味的诗,他当然要改! 且下午睡了一觉,他想起来顾相宜喜欢什么了。 池映寒想着便一本正经的道:“山药,拿纸墨来!” “诶!”山药见少爷这是要发功,急忙呈上笔墨,遂见池映寒在纸上改动道:“万里夕阳一片,鹊成双。远眺而念君,只见江流逝远方。” 将笔放下,池映寒洋洋得意着。 难得他池映寒竟能作诗了,甚是得意。 他落笔后推了推山药的肩膀,道:“本少爷独创,怎样?” 山药眨了眨眼:“少爷,您这是挪动了原诗啊。” “挪动便挪动呗,比他作的好就行了!你瞅瞅,小祖宗喜欢喜鹊,我这儿有喜鹊,小祖宗喜欢君子,这也有君子,而且还是讴歌爱情,关键是还押韵!怎样怎样?是不是好诗?” 在山药看来,这诗改完之后,只剩下思念故人,全然没有之前的气魄。 但终究是少爷作的诗,他还是道:“也算没有问题吧。少爷,你要去找少夫人吗?” “当然得找她!不然你以为我干什么呢!” 池映寒说着便准备起身,但这一起来,却发觉浑身无力。 他这会儿才清醒的意识到他又被生生的饿了一整天。 莫说油盐未进,连一口水都没人给他喝。 这都第二日了,以前只有父亲发怒的时候才偶尔被饿一两顿,现在这恍如变成常态一般,他又没做错什么事儿,家里上到父母,下至仆从,没有一个给他送点伙食,通融一下的。 池映寒这便生了一口气,转头问道:“对了山药,你刚刚说,下午的时候少夫人来看过一眼,她可曾说过什么没有?” 山药回道:“少夫人说,少爷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我们只管尽好本分不给少爷开门便是。” “就没问过我渴不渴、饿不饿,脖子疼不疼?” “没有。” 池映寒:“” 行,顾相宜,你这女人着实够狠。 就这么将池映寒往书房一关,这到晚上滴水未尽,愣是没人管。 池映寒思及此,坐回了椅子上。 山药疑惑的道:“少爷,您不去交功课吗?” 池映寒黑着脸,故意瘫在椅子上,道:“不行了,本少爷饿晕了,动弹不得了,你去把顾相宜给本少爷叫来!让她来这儿检查!” 一日也就算了,这第二日依旧如此,那岂不是以后顾相宜在家的日子,他都要受一整日没饭吃的罪? 山药见池映寒仰躺在椅子上,哪里敢再说什么,匆忙跑出书房,去通知池映寒,临出去的时候,池映寒还嘱咐道:“原话告诉她,本少爷死了。” 山药年纪小,还不懂池映寒这是什么意思,但在话语传到顾相宜口中的时候,顾相宜可是了解他了解得透透儿的,遂二话没说起了身,随山药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内,本靠在椅子上的池映寒听闻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眸光一亮,赶忙瘫躺在椅子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待顾相宜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池映寒一副要死的样子。 但不想顾相宜却是冷静,上前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 池映寒故意装得惨些,道:“死了。” “如何死的?” “被你关了一天,生生饿死的。”池映寒微微睁开眼,瞟着顾相宜,不想顾相宜竟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笑道:“死了还能说话,我这行医多年还真是头一次见。” 说着,顾相宜便拿起桌上的诗作,找个凳子坐在池映寒对面,安静的读起。 池映寒心里翻江倒海,他都瘫椅子上了,她竟不闻不问的? 爱呢? 行罢,这个枕头下都能藏剪刀的小娘子,对自己哪来的爱? 瞧着顾相宜看诗句的模样,比看他还仔细,不多时,听顾相宜问道:“为何写喜鹊?” 池映寒瘫在椅子上,不得不答:“你不是喜欢喜鹊吗?而且还是成双成对的那种?上次见你画过一对,寻思你还惦记着有个为你梳妆画眉的好夫婿。怎么?难道不是这样?” 顾相宜怔住,想不到他竟记下了。 不多时,顾相宜又问:“那为何写君思?” 池映寒“嗐”了一声道:“你不是说要写成你喜欢的样子吗?我看那安瑾瑜一首诗下来只有他自己能有多高的功名,这跟你个人没一点关系的诗,怎会从你口中说出?还不是当情诗给你寄来的?情诗就要有情诗的样子,你看看本少爷写的,够不够深情?” 顾相宜扯了扯嘴角,再看这首诗的整体,遂道:“重点你算是押对了,但有一半的诗句还是原句照搬,到了考场上这样可是不行的。” “知道知道,但咱们还没到那步是不是?” 顾相宜回道:“开春便是考试,没几个月的时间,夫君这倒是提醒我,咱们的进度还需赶一赶。” 池映寒:“???” 他再想说什么,便见顾相宜将诗作收起,池映寒等不得了,他抬头忙问:“我说顾相宜,你只看诗,不看看我啊?我都这样了,你就没什么反应?” 顾相宜早就知道池映寒耍无赖的功底,她懒得跟他争,便道:“夫君想吃什么便说,厨房有备。” 池映寒道:“那厨房现在都有什么?” “晚宴都过了,厨房只有些剩菜,夫君想吃什么还需等会儿。” 池映寒心里更是崩溃。 这个女人是何等的丧心病狂?连一点饭菜都没给他留? 他敲着桌子,又道:“那现在厨房什么都没剩了?给我剩点糕点也行啊。” “倒是有些山楂糕没动过。” 顾相宜说罢,池映寒忙道:“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本少爷拿来!” “可是夫君,不吃主食,吃山楂糕,许是不妥。夫君可否先吃些主食?” 顾相宜还纳闷呢,他这是饿了还是馋了? 池映寒崩溃的瘫在椅子上:“主食不是没做出来吗?我都快饿死了,顾相宜你有点人情味好不好?” 第73章 投喂 她没人情味?! 顾相宜听闻这说辞,柳眉立刻蹙起。 她没人情味,他以为他如今这般读书是给谁读呢?! 但眼下,顾相宜却在他面前冷静了太多,就这般看着眼前的池映寒,她严厉的道:“夫君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池映寒僵了片刻,被顾相宜满是杀气的眼神震到,气势遂弱了下去,道:“那个,我刚刚说我说我饿了,我真的想吃山楂糕。” “实在想吃山楂糕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小女子方才似乎听到一些不入耳的话” “相宜,你定是听错了,本少爷这么乖巧懂事,怎会对相宜你说不入耳的话?你说是不是?本少爷只是饿了,嘿嘿,只是饿了” 这个小祖宗,池映寒是越发的不敢招惹她。 顾相宜却也是提醒池映寒,管他生多大的气,顾相宜在家中的地位定是要在池映寒之上,不能给他半点活口让他得寸进尺。 不多时,顾相宜叫宁儿将厨房的山楂糕端来,放在桌子上。 待宁儿出去,山楂糕就摆在池映寒身旁的时候,池映寒却依旧一动不动。 顾相宜疑惑道:“夫君不是饿了吗?山楂糕给你摆这儿了,怎么不吃?” 池映寒依旧瘫在椅子上,声音也佯装虚弱了一分,道:“本少爷饿的动不了了,相宜,你看本少爷今日为了用功作诗,把自己熬成了这副模样,你就不能心疼本少爷一下吗?” 顾相宜却是感到有趣:“那夫君要小女子如何心疼?” “喂我。” 池映寒终于放出绝招了。 他在书房闷了一天,受尽委屈,连地窖的门都不敢开。 他心头憋屈到爆炸。 池映寒委屈巴巴的看着顾相宜,继续道:“相宜,你看本少爷都饿得动弹不得了,眼看着就要饿死了你总不能看着你官人饿死吧?” 顾相宜看着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差点又被气笑了。 但她还是道:“夫君当真起不来了?” 池映寒瘫在椅子上叫嚷:“起不来了、起不来了!本少爷若是饿死在这儿,你就变寡妇了!” 顾相宜依旧不理他。 池映寒见这说辞不灵,又换了一句,道:“本少爷死了就没人给你撑腰了,安瑾瑜一来你就得给他做妾去了。” “你!”顾相宜有被气到。 行,池映寒你厉害。 这话着实让顾相宜心里一颤。 她方才端着一块山楂糕,放在池映寒嘴边。 池映寒心头一喜,想不到顾相宜真就妥协了! 但他看着眼下这块山楂糕,还是道:“这块太大了,我要相宜掰成小块喂我。” 顾相宜翻了个白眼,遂将山楂糕掰成小块塞进他嘴里,池映寒这才叼住山楂糕,美滋滋的吃了下去。 倒别说,这种感觉着实新鲜,且特别开心。 顾相宜一块又一块的将山楂糕掰成小块,给他喂下去,掰了四五个山楂糕之后,她道:“夫君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便不妥了。” 池映寒却是喜欢上了被顾相宜投喂的感觉,拒绝道:“没事,我身体壮实,吃不出什么毛病的。” “那也别吃了,着实不妥。” 但顾相宜话音刚落,池映寒便又瘫在椅子上,委屈的道:“啊,本少爷不行了,本少爷饿死了,本少爷饿得印堂发黑” 顾相宜:“” 成,他要死就继续吃! 遂又给池映寒继续掰下去,池映寒这才又安静下来。 池映寒着实安静了,这种被投喂的感觉,太舒坦了 一旁的山药看着池映寒这么幸福的模样,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他没吃过这府上的山楂糕,也不知这府上的山楂糕有多好吃,竟给少爷幸福成这样! 顾相宜瞧着山药馋成这样,看了眼盘子里还剩下一块山楂糕,遂将山楂糕递给山药,道:“厨房下午做的,还新鲜着。” 池映寒一瞧顾相宜喂着喂着便将山楂糕给了人,心头一阵恼火,在这时门外的宁儿将晚饭端进来,顾相宜上前去接的工夫,池映寒腾的一下坐起,将山楂糕抢了回来。 待顾相宜接过主食转头的一刻,见池映寒将山药手中的山楂糕抢过来,眉头一蹙,道:“池二你干什么?那是我给山药的。” 池映寒赌气道:“本少爷不管,本少爷还没吃饱呢!他若想吃,明日去厨房拿去!”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竟将小书童手中的山楂糕也抢去吃了,着实无语。 “池二,你这人讲不讲道理?人家也跟你站了一日,没吃东西呢!把山楂糕还给人家!” 池映寒这便不解了:“干嘛给他?今日他站了一天,却半点忙都没帮上” “嗯?”顾相宜仿佛听出了什么。 池映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无意间说漏了嘴,赶忙圆道:“我是说今日,今日作诗,我问他什么他都不会” “夫君不用解释了。”顾相宜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嘴角,山药这些日子怎么跟着池映寒忽悠家里人的,当她不知道? 顾相宜借机郑重的道:“之前是我失策,在夫君的学习方案上考虑不周,但现在我悟了,过往那些事儿咱们也不追究,从今往后,我定会督促夫君好好做功课。” 池映寒欲哭无泪 他刚刚一时冲动,怎么把这事儿说漏了! “还有”只听顾相宜将饭食放在桌子上,继续道:“夫君,那山楂糕今日是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要出事了。” 池映寒还就不信了! 他就吃了,能怎样! 池映寒“哼”了一声,狠狠又咬了一口山楂糕。 谁料,一口山楂糕下去,他便感觉鼻子发烫,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自鼻孔而出。 池映寒吓了一跳,这把更委屈的道:“相宜!相宜!流血了!” 顾相宜如同看智障一般看着眼前这个作死的男人,此刻让她发话,她只想对口型的吐出一个字:“该!” 但念及是她夫君,顾相宜还是拿出两张纸,将血擦去。 看着一纸的血,池映寒更是耍赖般拽着顾相宜的衣襟不撒手,道:“要死了要死了,这次真要死了,相宜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顾相宜扶额,看着眼前这个乱蹦跶的男人,娴熟的用纸塞住他的鼻孔。 “命给你保住了,夫君不必这般惊慌。” 池映寒:“” 第74章 撩闲 池映寒低下头去看着自己鼻子上塞的两团纸,惊愕的眨了眨眼道:“这就完事了?” 顾相宜一本正经的道:“完事了。” “就没别的了?” “无需其他了。”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从桌子上爬起,脸上的表情不停的转换着。 搞得她着实有几分困惑,遂强调道:“夫君许是过于担心病症了,山楂吃多些不致命,缓缓便无恙了。夫君无需担忧。” 池映寒上半身趴在桌上,头抬起来,认真又带着几分焦急的同顾相宜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不打算再做些其他的其他的什么了?” 池映寒表示他已是在疯狂暗示了,他都这样了,她哪怕说两句哄他的、安慰他的话都成啊! 难道就不该急切的关心一下他的情况?问他疼不疼?怎么样?或者一些其他的? 然,并没有。 顾相宜一脸的淡定,重复道:“目前看来,不需再做些什么,两张纸足矣,夫君如若担忧,可再添置几张。” 池映寒:“” 池映寒“嗐”了一声,泄气似的重新躺回了桌子上,嘴里嘟囔着:“顾相宜,你真狠。” 顾相宜遂笑,道:“承蒙夫君夸奖。再有几日如玉堂便开张了,小女子需要医术再精一些,狠加把劲儿,将家里的医药产业都兴起来。” 对于顾相宜的这套说辞,池映寒原是期待的,但自打她不打算离开池家后,池映寒着实想不透她如此养肥自己还有什么意图。 顾相宜见他依旧将脑袋扣在桌子上,也不抬头瞧她,懒得多看他这耍怪的模样,道:“夫君,饭菜放在这里了,记得趁热吃,我便不叨扰了。” 池映寒:“” 就这么听着顾相宜起身的声音,池映寒怎么就觉得心里那么不是滋味儿呢? “顾相宜!” 在顾相宜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胳膊又被抓住。 低头一看,池映寒紧紧抓着自己纤细的胳膊,偏是不让她走。 “夫君还要做什么?” 顾相宜转头的一瞬,见池映寒抬起头,可怜巴巴的道:“那个想问问什么时候能放假?” 顾相宜:“” 池映寒见她僵在原地,又降了一点条件,道:“放半日也行,学完了咱俩出去玩呗?” “那便看你表现了,表现好了后日放你半日假。” 一听到后日放假,池映寒瞬间精神起来。 顾相宜许是见惯了他这套,没有多言,只嘱咐道:“先吃饭吧,吃完回房休息。” 顾相宜说罢,遂扒开池映寒的手,离开了书房。 待离开后,直接将池映寒的一些秉性告知了苏韵。 池二这人小心思多得很,且又不是吃亏的主。 他真学和装学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真学起来,不是脖子疼脑袋疼就是屁股疼,要么就是喊着什么时候休息、放假,或者要死要活要奖励,各种讨价还价,折磨得顾相宜没少花费精力。 若是装模作样的学,便是一副很努力很乖顺的模样,读书声比谁都大,默写诗词一个字不差,吃苦耐劳一声不吭,简直安瑾瑜附身。 因此家里人才更需要留意。 苏韵听后着实震撼,道:“我记下了。” 待到夜里,池映寒吃饱了饭回来的时候,顾相宜在院里核算今日装修铺面的银钱。 池映寒推门而入,顾相宜一边算账一边打了声招呼:“夫君回来了?” “昂!本少爷吃完了!”池映寒在书房闷了一整日,出来之后直奔屋里的床,一猛子扑了上去,抱住枕头俯着,感觉整个身体都解脱了。 但再抬头,看着顾相宜还在桌前算账,看都没看他一眼。 池映寒瞬间憋了口气,喊道:“顾相宜!” 顾相宜才想起来忘了打发他,遂道:“夫君早些休息吧,我查完账便睡。” 查账查账查账 池映寒就不明白,这账本比他好看? 顾相宜平日里对于才学和事业的追求全然不亚于安瑾瑜,忙活起来什么都顾不上,甚至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这便让池映寒在一旁闷气,反正她把自己养肥了也不会和离,他偏要给她捣乱。 “顾相宜!顾相宜顾相宜顾相宜!” “你干什么?”就这么听着池映寒在她身后没完没了的叫她,她标注一下手头的账本记到哪里,遂转头看这厮。 池映寒见她转头,连忙趴在床上一副惨兮兮的模样,道:“我脖子疼了!你给我揉揉!” “脖子疼?这会儿疼的?”顾相宜察觉不对,方才在书房都没听他叫喊,这回了院子,便头疼了? 但池映寒偏是喊道:“就是头疼啊,要疼死了,哪里都疼,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顾相宜无奈的叹了口气,被他吵得不行,这才起身来到床边,将一双手指按在他肩头处,问道:“这里?” “昂!就是这里!疼!” 顾相宜无奈,只得沿着这里给他按了下去。 实际上池映寒丝毫都不疼,但顾相宜给他按起来后,他安安静静的趴了下去,一副美滋滋的惬意模样。 顾相宜按了片刻,遂问:“现在能好点了吗?” “还好,你按的时候就不疼,撒手了就又开始疼了。” “你且等会儿。”顾相宜说着起身,将账本拿来放在腿上,池映寒起初没看到她在做什么,见她又按起来,继续美滋滋的一脸小幸福。 “相宜,你手法真好。” “小技俩,不足挂齿。” 说罢,顾相宜便不出声了。 池映寒见她安静下来,回过头看她一眼。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简直惊到了他! 她左手给池映寒按着,右手继续算账。 池映寒不由得目瞪口呆,但他却又十分不解,道:“顾相宜,你把这账目算得这么仔细做什么?我们池家不差装修这点钱,就算差了些账也没什么。” “你怎敢保证池家会一直盛着?你怎敢保证国家会一直盛着?每一文钱都是积蓄,精打细算的过日子,日后出了意外也好有个应急的钱。” 第75章 游街 她说的倒是蛮有道理,这些道理池映寒也不是不懂。 只是,他懒得去想那些遥远的事儿。 他是个活在当下的主儿,半年后会发生什么天塌下来的事儿他都懒得去管,他眼下所想的只有 顾相宜的手法,真是让人舒坦,舒坦到他脑子里只有美滋滋。 顾相宜一边查账,一边给他按着。 方才问他的问题,他并没有作答,顾相宜刚想再问他如何,却见池映寒闭着双眸,一脸小幸福的躺在枕头上。 “池二?”顾相宜试探性的喊他。 却发现,床上的人已经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竟是睡着了! 这睡的可倒是舒坦! 顾相宜本还想留次日的功课,见人已睡下,便未再多言,微微叹了口气,收回了放在他肩上的手,继续算她的账。 顾相宜不时的瞧了眼枕边睡着的池映寒,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睡下后的模样,毫无防备的趴在那里,甚至给她的感觉还有些憨。 待她收起账本之后,本想去拿剪刀放在床头,可想想竟觉得还是罢了。 这些天也算摸透了池二的秉性,他还真不需顾相宜这般防备着。 果真,顾相宜试探性的睡了一宿,直到第二日醒来还发现,自己没叫他,他依旧在床上睡得死沉,若顾相宜不加叨扰,根本无需担忧他能醒来。 结果不出顾相宜所料,她不叫他,待日上三竿了池映寒才醒。 池映寒睁开惺忪的睡眼,已然习惯了这悲惨的事实 扒开眼睛见到的便是今日的功课。 以及顾相宜的一句:“夫君,你瞧瞧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若是再这般表现,明日的假日可就没了。” 池映寒一听好不容易求来的假日要被取消,腾的一下便坐起了身。 “顾相宜,你倒是叫我呀!” “夫君需学着自己早起,而不是被人叫起。如若我也像夫君这般,那我每日还如何给婆母请安?” 池映寒虽是听着,却依旧一脸的不愉快。 但这份不愉快,较之前也轻了些。 许是因为习惯了。 “还有夫君,今日夫君的表现是必须记过的,假日延迟至后日,如若明日再犯,则再延迟。” “顾相宜,你是故意的吧?!”池映寒一脸的生无可恋。 “我同夫君无冤无仇,何来故意?夫君的功课我是要监督的,这我也说得很明白。还有,今日的功课已在夫君枕边,莫要耽搁了。” 池映寒听着顾相宜的话,无力望天。 顾相宜在家的这七日,池映寒仿佛过了百年。 每日看到顾相宜那板着的俏脸和只有督促他读书的言语。 虽也知道顾相宜是为他好,但池映寒当真无力承受这些 “夫君,今日的功课做得如何了?” “夫君的神情还不够专注。” “夫君,一个时辰到了,写出来了吗?” “夫君” 池映寒恨不得整个人死在书房里,他不活了! “夫君,功课做得还蛮不错的,今日的功课完成,带夫君出去走走。听说近日洋人开了个鸟展,咱们带着你的鹦鹉去看看,如何?” 池映寒猛然抬起头,眸色一亮。 他收回方才的话。 还是活着吧,活着还是有好事发生的 顾相宜晚些时候,让池映寒带着金刚鹦鹉出去了。 但在临出门的时候,顾相宜突然道:“对了夫君,我有个请求。” 池映寒难得再度出去玩,简直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这时候别说请求,就是顾相宜说想要摘颗星星,池映寒都给她摘去。 只听顾相宜道:“总坐马车闷得慌,今日想骑马上街。夫君可否带我骑马溜达?” “就这么点事?好说!本少爷带你骑马上街玩去!” 池映寒也不多想,抱着顾相宜便骑马上了街。 结果这一路走得极为张扬。 路上的百姓见到这小两口去了鸟展,不由笑谈这是奋战科考白热化时期,也就池二还有闲心不务正业的玩鸟。 笑话!一如既往地笑话罢了! 池映寒在马上隐约听到这帮人的谈论,听得直想下去打人。 “真是帮碎嘴子,什么都不懂便瞎咧咧!本少爷分明” “住口。”在他前方怀里的顾相宜,突然打断了他。 池映寒一怔,听顾相宜继续道:“你在家读书的事儿,不许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以后休想再出来玩!” 池映寒不解:“你这又是何意?” “夫君难道不懂?这道理,还是夫君教我的。” 池映寒恍然悟了! 他教过她,彼此需给对方留个台阶。 结果,科考这事儿,顾相宜这是怕说出去让人更是笑掉大牙? 他在她心目中,是何等的不堪! 要说先前也就罢了,可这几日,他不是绞尽脑汁把诗句做得很好吗? 池映寒心中隐隐闷气。 科考当前,池二和顾相宜依旧游山玩水的事儿,率先让安家听了去。 池二这没出息的样子每年都被当作笑谈,这次更甚,安老夫人晚饭时还说:“瑾瑜,你瞅瞅。这顾三姑娘果真是个不知事理的,池二不知上进,她也不知道?没误打误撞娶了她,你可是有福了。” 安瑾瑜听闻这话,当即摔了筷子。 这都多少日过去了,安瑾瑜心里就没舒坦过,自己还想争个解元给顾相宜看看,证明自己是南阳城乃至全国最好的。 可顾相宜却乐在和池二游玩。 她到底怎么了?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安夫人见安瑾瑜这般顶撞,着实怒了:“你要不知事理到什么时候?顾三姑娘的为人现在你还不清楚?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你怎就非她不可了?她是个什么东西呀?” 她越说,安瑾瑜越怒,道:“儿就非她不可!儿就要纳她入门!” 多少天了,还是这般疯言。 安夫人道:“你到底看上了她哪里?论才情,论身份,那元玉婉都不差,你到底” “儿只想要她这个人!儿要她入门,看着儿高中,看着儿入朝堂!她这种女人,儿想纳了她,等高中了再休了,狠狠的休了!如此娘还不满意吗?还不准纳她入门吗?” 安夫人倒也觉得纳了再休也无碍,遂道:“罢了,一个小家女子而已,儿你自己拿主意,娘也是怕你被她误了名声。” 第76章 撒泼 见安夫人不争了,安瑾瑜心头大喜。 纳妾的事儿,家里是允了。 再看那安老夫人,安老夫人道:“我们安家是书香门第,即便是要纳妾,也需在娶妻半年之后,待你同正妻生儿育女,再纳了她也妥当,到时候纳她休她,也全凭你的意愿。先把要紧事儿做了,其余的你随意。” “多谢祖母允应,孙儿谨遵祖母之命,早日娶妻,繁衍子嗣。” 安瑾瑜不再忤逆长辈们的意愿,答应娶那元玉婉为正室才是要紧事。 至于那不能生育的三姑娘,安瑾瑜实在想纳回家里,那么双方便在安瑾瑜应了老太太意愿的基础上,各退一步。 安瑾瑜一想到可以再将顾相宜纳入家中,心情便是舒畅。 自没想那顾家的传言和琐事。 他哪里知道,顾家这些日子可是闹翻了天了。 顾相情自打摔断腿后,整日哭嚷着都是预谋,都是顾相宜咒她的。 顾相宜七日之前便断言她要断腿,那么她断腿之事,定是顾相宜做的! 可这事儿如同哑巴吃黄连,说给谁听去? 场上多少人看见顾相情先撞的顾相宜了?顾相情事后说这些,只能被当成荒唐话,起不了作用,反倒遭人非议。 柳如歌只叹道:“当忍则不忍,如今埋怨什么?” “娘!我想去安家,我不想丢了这份姻缘,哪怕当妾也行,当妾也行啊” 柳如歌悲叹:“你要当妾?你是不是脑袋也摔傻了,你可知做安家的妾是什么待遇?如今你只有两条路,要么在家里待着,要么去乡下找个不嫌弃你的农户,有些农户家里缺生孩子的,不需女人下地干活。家里多出些嫁妆,你许是能过得安生些。” “不!我不要!我不去乡下,娘,你想想办法!这些都是顾相宜她害我的,都是她害的!” “你小声些!”柳如歌怒吼,“老太太如今已不畏寒,时常出来走动,你天天吼这些,你当她听不见?” 顾老太太自是听得见。 这些天里,顾家等着风头散去,即便是心里一直想着如何讨回这笔账的柳如歌对池家也没有任何行动,只在家里躲着。 知晓了顾相情的怨气,顾老太太也于大堂同顾华生道:“瞧着如今这情况,便低嫁吧。大娘子说得不错,那农户总有些好人家不嫌弃大姑娘腿疾的,能生育、再乖巧些,总有人会好生对待她。” 说起这事儿,顾华生也愁,柳如歌更愁。 也派翠红去池家那边打探过,他们默认给的说法便是将池二痛打了一顿,再没其他了,更别说是主动上门赔礼。 如今已过去这么长的时间,柳如歌时常在想顾相情的事儿,该怎么办?她先伤了三丫头,找三丫头说话也不方便。 柳如歌想想便觉头疼! 自己聪明一世,怎就养出顾相情这个蠢的? 且好不容易找了出路,说可以嫁去农户人家,顾相情偏不应,非要认为嫁给农户比三姑娘嫁给池家二郎还要丢人。 深夜里,听着顾相情还怨着,老太太院里的顾相君听着就如同看笑话一般。 顾相君放下手头的书本,突然问道:“祖母,当年父亲愧对我母亲,我母亲死后父亲便瘸了,家道中落。现下继母害我姐嫁了池家二郎后,她女儿不仅没落好,也成了瘸子,还要嫁一个没我姐嫁的好的人家。你说这是报应,还是我母亲在天上看着呢?” 这问题,教顾老太太如何回答? 如今这家里皆是荒唐事,只剩下他屋里这孩子还是正道的。 顾老太太道:“有些事祖母也不便告诉你,但你心里已然有数了。好好准备开春的考试,你有个好前途,好好的便是。那些烂事,别污了你的耳朵。切记不听、不看、不说、不想。” “好,我记下了。我乖乖听祖母的话,开春考个秀才。”顾相君这便拿起书背去了。 顾老太太忽然想起:“对了,听说笙哥儿也备考呢,你读书时若有不会的,问问他去。” 顾相君提起四哥哥便觉得好笑,老太太许是在院里闷久了,不知他们那屋的传奇事儿。 顾相君笑道:“你说他呀?自他科考之后哪次不是要闹一次笑话,都考了多少回了什么都没考上。就说这次,大娘子把他关在书房读书不许他出门,结果他居然跟书房门口的婢女搞出了丑事,他能考上秀才,猪都能上树了!” 顾相君的话虽不中听,但顾老太太属实被吓到了。 荒唐。 太荒唐了! 这些个不成器的! 顾老太太叹道:“我竟不知还有此事,明日起早我得说教说教他去。他这样还不如那池家二郎,人家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子,干脆从不参加科考,也能少给家里丢人!” 顾相君自是知晓这个道理,道:“那是自然,姐夫那样的人生自在着呢。有些人就是这样,生来富贵,吃穿不愁,家里还有朝廷亲戚” “那些我们都比不得。五哥儿,你只管记住祖母同你说的那些,外面的闲事你不用多想,只管用心读书。你争取考上。” “嗯!”顾相君答应着,便继续做功课了,写着写着突然又抬起头,道:“对了祖母,最近厨房的肉炒得有些硬,吃着不习惯。” 顾老太太道:“听闻是近来的肉遭了冻害,都这样。我这牙口自是吃不了这种肉,你若能吃,便多吃些,肉只是硬了些,该补的还是补。” 顾相君又点了点头,规规矩矩的读着他的书。 自是没人知道,别看此刻的池映寒在外依旧荒唐的胡闹着,私底下隔三差五被顾相宜关起来背书作诗。 同时,顾相宜也禀给池天翔和苏韵,说是二郎在家里背书这些事,一概不能让外人知晓,每日他完成功课,晚上顾相宜检查完毕,该出去吃酒仍旧让他吃酒去。 池天翔和苏韵自是知晓这个道理。 池映寒在家里偷摸学习些便是,四处宣扬了去,到时考不上秀才,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眼看着过了冬便是考试,顾相宜心里着实替池映寒急着。 第77章 攻克 她的这些忧虑,池映寒自然也听了去。 之前在展会的时候心里便不是滋味儿,如今宣扬至全家,池映寒更是心堵。 若说之前他偷懒不学,顾相宜这般说也就罢了。 现如今还信不过他! 真是让他心塞塞的 却说这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尽管这几日过得漫长,也还是迎来了顾相宜要开堂的那日。 虽说池家将开堂仪式安排得妥当,但老夫人并没有将这小娘子要兴废堂一事看得多重。 开堂的这日,顾相宜起得比以往还要早些。 谁料,破天荒的是 今日,池映寒倒是自觉起来了,顾相宜惊道:“还真是难得夫君知晓何为勤奋了。” 池映寒心头闷气着,道:“本少爷今日早起倒不是为的读书,只是觉得开业这么大个事儿,不需要本少爷帮忙看着,以防歹人?” 顾相宜一听这话,心里就知道准是池二又借机贪玩,道:“这倒不必,药铺男丁多着,家中也派家仆守着去了。夫君只管读书便是,今日的功课已经拟好,夫君该去书房了。” 池映寒着实理解不了顾相宜是什么态度,在他听来,这女人这些日子来除了让他读书,其他什么事都不需他做。 和往日一样被顾相宜送入书房的池映寒,本以为这么多天了,自己许是能适应顾相宜的做法,但看着顾相宜独自离去的背影,他是怎么都觉得心里堵得慌,却也不知这份难受究竟是何意。 “少爷,您不是一直期望着少夫人出去开堂做生意,不在家中管你吗?这人走了,怎么瞧着少爷仍旧一脸的烦闷?” 听着杜仲的问话,池映寒心里叹了口气,道:“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总之不舒服是真的。” 杜仲看着池映寒站在门口,一脸烦闷,顺势道:“那奴才告诉您个事儿,只怕少爷更烦闷了。” “还有什么事儿?” 眼下池映寒心里正不痛快着,索性让他一齐说了,他还能怕了不成? “少爷,这少夫人可眼尖着,您这几日的表现中,什么状态为用功,什么状态是做戏,她通通品出来了。不止如此,还将此告诉给了大夫人,一会儿由大夫人亲自看管您背书。少爷,您之前那些忧虑便省了吧,等大夫人来了,您才须忧虑呢!” 池映寒当即愣了。 这些日子,他如同跟顾相宜对弈一般,对于顾相宜的招数,他向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二者谁也不容对方。 他见招拆招了这么久,却发现顾相宜的招数,不让他分毫。 谁知几日下来,她便摸清了他的秉性! 这个女人,让池映寒着实一言难尽。 心里闷着的那口气越发的重了,却说不清眼下自己是什么感受。 不过,他不会在顾相宜面前认输的。 杜仲也不知少爷又动了什么心思,在苏韵进了书房之后,池映寒没再故弄玄虚,竟认认真真的通读起今日留的篇目。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其实背得久了,池映寒也发现这些东西也不是不好背,完全取决于他想不想去面对这些东西。他所想背,一炷香时间便背得一字不差。 苏韵在家里也没多大事,遵从顾相宜的方法,他默写的时候盯着他,不能让他目光四处流转,免有小抄舞弊。 苏韵目光不离池映寒,池映寒惶恐着,若不是自己当真背下来了,娘看得这般紧,山药也不帮他,他上哪儿打小抄去? 这个顾相宜,真是将他克得死死的,反倒将池映寒克出一股怒火来。 在默写完了桃夭之后,苏韵检查对照着,发现竟毫无差错。 “二郎果真是个聪明的,就知道二郎肯踏实的读书,定也不差什么。” 池映寒得意的靠在椅背上,对苏韵道:“那是自然,我之前那是不想背。我若来真的,速度比安瑾瑜快多了!” 这是实话。 池映寒不得不承认,顾相宜就是认准了这一点,主要攻克的是他想读书的心念。 让他能踏踏实实有读书科考的心,才是最难的。 池映寒不得不佩服她的心思,现在他被她气得反倒来劲儿了你说我背得好不好?” “好,自然是好。” “那娘你将明日、后日的也拿来,我接着背。” “什么?”苏韵也摸不透池映寒打的什么心思,今日的背完了,竟还要背明日、后日的! “二郎,你不怕累着了?” “没事儿,娘你尽管将明日、后日的功课给我,我背得快些不是更好?” 苏韵也不知池映寒又打的什么歪心思,许是捉摸不透,但却还是将明日和后日的功课都给了他。 池映寒接过手中的功课,见明日的功课是采薇,后日的则是蒹葭。 池映寒顿然沉默了一分。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判断错了什么,他曾以为,顾相宜总让他去学、去背这些歌颂情爱的诗歌,是因为她失恋了。 可如今看来,却又不像如此。 她未告诉自己为什么让他背的都是这种诗,但科考当前,顾相宜不像是如此任性、随自己喜好而胡来的人。 这份疑惑,池映寒且留在心底,眼下按她要求的去背便是了。 没两柱香的功夫,池映寒便将采薇和蒹葭都背了下来。 苏韵让他背诵,他背诵得也毫无顿卡。 看着苏韵惊叹,池映寒趁机对苏韵道:“娘,你有件事我得跟你说说。” “何事?” “就是,你别总是太听信相宜的想法,她到现在都丝毫不肯信我,处处警惕于我,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话,但肯定有夸张的成分。” 池映寒嘟着嘴,赌气的说着。 苏韵听闻他这话的意思,却是惊道:“怎么可能?你们不是已圆过房、同住了许久?她怎么会警惕于你?” 池映寒一听自己说多了,赶忙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在读书学习这方面,她丝毫不信我。” 第78章 开业(一) 见池映寒改口,险些被惊到的苏韵方才平静下来,松了口气道:“二郎你日后说话可要严谨些,这话要让你祖母误听了去,你不是不知就她那倔强劲儿会对相宜做些什么。” 池映寒可不是知道这点,方才把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和顾相宜的那些事儿,切不可宣张,只能他俩背后解决去。 他无奈的靠着椅子,全然不知这个女人,他究竟要如何是好。 苏韵见他这副样子,也道:“你也甭怪相宜信不过你,你鬼点子太多,就连我也难以信你。” “可是我这不是答应她考了么?我也没说不去、不学啊!” 苏韵笑道:“相宜说了,谁知道你鬼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得,让她说中了。 池映寒脑子里的那些主意,正常人的思维回路都想不出来,不过事到如今,池映寒是真心觉得冤枉,许是这股没人信他的冤枉劲儿,才让他这两日心里不平衡罢。 池映寒无奈的叹了口气,遂道:“娘,她不信我,你得信我啊!我是真的决定去考了,这次怎么也得考出个名堂出来!” 要不然,池映寒还真咽不下这口气。 他好不容易答应顾相宜去考,顾相宜偏要将他要考的迹象隐匿,似是怕他考砸,丢了整个池家的脸。 苏韵看着池映寒这副不服气的样,又笑道:“你怎能说她不信你呢?她是最信你的了,你问她近日都同我讲些什么,都是讲你有多聪慧呢。” 池映寒知道这些,绕了一圈,又绕回最开始的那番话去了。 苏韵的话池映寒心里皆记着,现下是亲娘看着,他不会让她找到自己的任何一点茬儿,遂听苏韵道:“这样二郎,你再将近日的诗词挨个读上几遍,温故知新。娘陪你到晌午,去吃个午饭,未时再来看你读书。” “成,正好我读累了也午休一会儿。” “诶!”苏韵看着池映寒念书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高兴,“我们二郎正经起来的模样,可真是俊俏。” 汗,难道他不读书的时候,在娘亲眼里很难看吗 与此同时,顾相宜这边。 顾相宜自是不知家里苏韵和池映寒说了些什么,但嘱托苏韵去看管池映寒,她是相当放心的。 他就不信,这厮还能在自己亲娘面前作妖不成? 她遂放心的大张旗鼓,在西街举办着开业典礼。 池家为此做得隆重,雇了敲锣打鼓的,那股热闹劲儿,恨不得将全城的人都引来。 不过,说来也巧。 眼下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顾娘子? 有些人一听顾娘子在此地开了铺子,专程来瞧热闹的。 有些则是因为之前御闻堂那出荒唐事闹得沸沸扬扬,许多八卦的人都想知晓后续顾娘子怎样了?事情如何解决的? 他们等了多日,才得见如此后续。 且因为众人相传,是因为顾娘子医术超越了御闻堂,御闻堂才设计将她赶出去。 幸好因为顾娘子用池二这个无赖去斗御闻堂找来的无赖,这才使得顾娘子保全了名节。 那么,能让御闻堂如此忌惮的顾娘子是有何神通? 这不,众人皆来瞧瞧着桩奇闻。 如此,御闻堂的生意因此大受影响,这几日一直冷冷清清的,鲜少有人问诊。 且顾相宜这一走,堂里的那些活儿还得二房夫人亲自去收拾。 她正收拾着,便见池映海坐在药堂门口,口中嘟囔着道:“硫磺原是火中精,朴硝一见便相争,水银莫与砒霜见,狼毒最怕” “你又吵嚷什么呢?快过来帮着收拾着!”二房夫人正训着,忽听堂外的几个妇人边走边论道:“快去快去,那顾娘子的药堂在西街开张了。” 什么? 二房夫人听后心里“咯噔”一声,这么多日没听闻任何消息,本以为此事罢了,想不到她真敢开堂? 且说西街的确有一个药铺是池映寒名下的,池天翔先前碍于缺郎中,在药商这边发展得没那么有光景,几个烂铺子入账也不多,根本就是几个闲置的烂铺子,二房夫妇俩根本没放在眼里。 甚至池家有人急病,哪次不是得亲自去请池天南? 原本这是池天南唯一能把他踩得翻不了身的得意之处,却不料新妇竟是个懂医的。 就池二郎那个臭名远扬的,竟能娶到如此能干的媳妇! 二房夫人思及这些,心里便恨得牙根直痒痒。 牙根痒痒便忍不住又斥责道:“瞧见了吧?瞧见自己作的死了吧!让你显威风,让你自作主张答应二郎媳妇那事,你就是个不长脑袋的!如今可倒好,董彪那事儿非但没毁了她的名声,还顺理成章的让老太太做主给她药房经营。且这等烂事儿,竟还给她做了宣传!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牌啊!” 池天南属实受够了这婆娘整日的阴阳怪气,从床上爬起来道:“怎么?如今这事儿全往我身上推?这手好牌是谁打的?这些馊主意谁出的?是我要赶她走的吗?我还说留着这丫头当个学徒挺妥当的,这你怎没听进去?我还说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你再怎么想赶她也需给她留些名节,这你怎么也不听?出了事全推我身上?”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那二房夫人更是怒火中烧,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些?这事儿上我倒觉得二郎是给老娘出了口恶气事发后你个大男人把责任全往我身上推?你好撇清关系保全你的名节,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呵,我不是男人?行啊,最后我同你一起担了,我同你一起作妖,一起名节尽毁,你看看如今这药堂,还有人敢来了吗?你现在再给我嘚瑟嘚瑟,看看谁帮你开药堂?!” “你!”二房夫人险些被他这番话气死。 没法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怎么办?如今怎么办?我们报官去?我们再找老太太去闹?如今这样,着实断了我们的活路呀!” 二房夫人忽然也不斥骂了,干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79章 开业(二) 池天南属实受不得她这股劲儿,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行了,你歇着吧。哪里都不用闹,我给你吃颗定心丸,她那药堂开不了几日。” 一听这话,原本坐地撒泼的二房夫人,忽地不哭了,抬头道:“为何?” 池天南嗤笑一声道:“她一个刚及笄的姑娘,毫无经验,不知学了哪本医书,用了如此凶险的诊法。她的诊法欲速则不达,总有马失前蹄、万劫不复的时候。到时候人们便知晓,还是我们御闻堂的保守诊法安全些。” 坐在地上的二房夫人听闻后,顿时觉得却也是这道理,情绪也平缓了些。 殊不知,他们的对话,全然让池映海听了去。 池映海在门边十九畏没背完便被打断了,在门口闷坐着无趣,便来到后门处我想吃瓜子。” 二房夫人此刻虽缓和了些,却仍正在气头上,转头喝道:“吃什么瓜子!家里哪有钱供你吃瓜子,赶紧干活去!” 池映海小小的脑袋缩了回去,退出了二房夫人的视野。 而此刻的西街如玉堂门口,围观的人们却是越聚越多。 虽知晓这群人多是冲着顾相宜这号人物来的,但顾相宜也未曾想过,来看热闹的竟是这般的多。 许是她这个人,在南阳城实在是太知名了,如今想不知道城里她这号人物,都难。 他们来的原因,顾相宜自也晓得众人都在传,此前因为顾相宜在御闻堂学习一段时间之后竟出师了,御闻堂的妒她才能,刻意将她逐出来了。 可老百姓谁管那些破事? 谁医得好,价位实惠,他们便找谁去。 不远处的王春燕竟见顾相宜将药堂开在自家肉铺子对面,着实一阵惊喜。 她万万没想到,顾相宜竟会来这儿。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杀猪刀,向前挤了几步,来到顾相宜身边,摇手喊着她,道:“嫂子!嫂子!” 顾相宜转头,见王春燕竟主动过来了,也笑着招呼道:“诶!春燕!” 王春燕跑去,顾相宜看着面前这个壮实的姑娘,心里踏实一分。 王春燕憨厚的笑道:“没想到铺子开在这儿啊!巧啊巧啊!能同嫂子做邻,我可高兴坏了!” “是啊,没想到这般巧呢。”话虽如此,顾相宜实则是故意将位置选在这儿的。 她倒是装作不知情道:“既和妹妹做邻,那日后还需多关照了。” 王春燕爽朗的大笑道:“嫂子来了,我当然要关照!” 王春燕一边说着,一边重拍着顾相宜的后背,对着众人高声道:“大家都看见了啊,这位是我嫂子!谁若瞧着我嫂子一个小娘子在此开堂便想欺她辱她,那我这屠刀可直接捅过去了啊!” 众人听闻这话是王春燕说的,也没多想,笑道:“那你可放心,顾娘子的铺子挑的不错,这地儿离董爷可远着,收保护费都收不到你们那儿去!” 顾相宜止道:“好了好了,莫说笑了。吉时已到,该开堂了。” 顾相宜提醒着,一旁便响起一道高亢的声音:“吉时已到!” 紧接着,便是一阵爆竹的响声。 在这爆竹声中,顾相宜来到牌匾前,亲手将牌匾上的红布揭下。 “如玉堂”三字赫然显立在众人眼前。 顾相宜朝着诸位拱手道:“今日如玉堂正式开张,开张七日,本堂药品一律按原价的三成贩售,让诸位父老乡亲体验一下我堂的药品。” 众人纷纷惊了! 三成?他们果然没白等,这是打实的实惠啊! 众人吵吵嚷嚷的进铺子去瞧新鲜去了。 顾相宜将药堂装修过,按她所想的装修得富丽堂皇,让人踏入门内便有一种舒适感。 不像御闻堂,以为自己医术精明便不修边幅,药堂如同寒门书生家里一般。 顾相宜药堂内的伙计也精挑细选,都是池家其他几个药铺里干活勤奋的,这几日顾相宜教他们如何打晒药材,哪里做的符合,哪里不符合。 铺子里的药材,皆是顾相宜把关的。 且顾相宜还立了规矩,在铺内买药,需开条据。 这条据买家可以带回去也可选择不要,但必须记录几时几刻,哪个姓氏的人,买的什么药,以便售后有所保障。 今日见对面顾相宜开堂,王春燕一直没回去,许是好热闹,许是担心她又被人欺负了,也跟着忙活着。 这方才到了晌午,药铺便记录了三百多位客人,好生热闹。 这其中,甚至还有柳如歌的丫鬟翠红,她掩着面,不敢记录自己是顾家的,低着头说自己是李家的,便带着几包药材回了顾家。 她倒是不得不承认,顾相宜卖的药,闻着就入味。 可却不见这小贱蹄子何时学的手艺。 待她回了家,将此事告知了柳如歌和顾相情。 之前以为她被御闻堂赶出去,顾相情还拍手叫好着,说这是报应,结果谁知顾相宜这是顺势爬竿,水涨船高。 现在竟还独立开堂了! 顾相情听后险些没气死,在屋里哭道:“凭什么?她怎就落不到报应呢?老天是瞎了眼了?竟能让她这种人过得风生水起,那我还活着做什么!” 柳如歌又是一阵头疼。 自打这女儿瘸了之后,在家里便是发了疯的哀嚎、埋怨。 柳如歌本就被她搞得脑瓜仁儿直疼,这又闹了这事儿。 柳如歌扶额,将翠红带出屋,嘱咐道:“翠红,以后这种事儿你还须私底下说,你让大姐儿听见做什么?不知她最近疯闹得厉害?” 翠红立刻赔罪道:“奴婢该死!奴婢下次定会主意!” “罢了罢了,我这最近打实头疼着,你要是能说些让我不闹心的事儿你便说,实在令人头疼又无紧要的,便罢了。” “是,大娘子教训的是。是奴婢蠢了。不过奴婢今日倒还真见着些事儿。” “说来听听。” “奴婢今儿买药,竟见着二姐儿屋里的丫鬟了。奴婢还偷偷在旁听了,二姐儿那是买的治疗风寒的药。” “治风寒的?怪了,也没听说她病了呀!” 第80章 捉弄 柳如歌心里犯了寻思,道:“这三丫头我是清理出去了,但刘氏那院若是当真听话些,我也不至于当他们那院子里的人都是死的,家里明摆着有治风寒的药,却非要私下里去三丫头那里采买,她们这是生了什么心思?” 翠红见柳如歌听闻此言,气色便差了起来,也不敢多言,谁料柳如歌正想着,屋里的顾相情便又哀叫起来娘!” 柳如歌一阵头疼,拍了拍大腿道:“这个讨债的!” 眼下这安瑾瑜要迎娶元玉婉为正妻,顾相情因失了姻缘,在家里这般折腾,甚至有寻死觅活的架势。 柳如歌哪里有精力再去听翠红讲些什么,匆忙回去处理顾相情的这档子事儿。 而池映寒这边,在晌午终于等到了苏韵离开书房,同老爷吃午宴。 听闻今日午宴盛着,苏韵说未时能回来,但未时究竟能不能结束,且都是没准的事儿。 送走了苏韵之后,池映寒狡黠一笑,顾相宜不是跟他斗吗?且让他会会那顾相宜去。 池映寒想着便掀开了书桌下方的毯子,开盖进入了地窖,不多时便通过地窖又爬出了家门。 池映寒手中折扇一开,他说过,若是真斗起来,他不信他还能被顾相宜这个小娘子克死了。 今日开业盛宴,他偏要去热闹热闹。 此刻正值午时正刻,人们多数回家用饭,如玉堂的客人少了许多,顾相宜也得以在后院歇息着。 池映寒看着附近虽是一片和谐的景象,但他听祖母说过许多遍,女子开药堂比男子艰辛许多,被闹事的风险也大,顾相宜怎就不担忧这些? 池映寒想着,心里忽然生了主意,遂给自己戴了帽子,粘上假胡子,再换身衣服乔装打扮一番,在店后捡了些药渣包上,便气势汹汹的进入如玉堂。 嚯! 在进门之后,池映寒看了眼这铺面的装修,也难怪顾相宜精致算着铺面装修的银钱,这铺面装修得十分有意境,甚至店门口还用精致贵气的大瓷缸养了一群漂亮的鱼儿,看着里面的鱼儿欢快的游着,池映寒险些走神忘了正事。 且在这时,一位当值的伙计问道:“客官可是买药?本堂开业七日内尚不看诊,药材三成贩售。” 三成! 靠之,顾相宜也是豁的出去拿他的钱随意去做赔本生意。 不过无妨,她愿以此宣传,便随她折腾,不过池映寒还有正事要做,那便是 “咳咳!”池映寒故意重咳两声,道:“你们掌柜的顾娘子呢?爷找她有事儿!” 伙计一怔,问道:“客官您是何事?” 被这么一问,池映寒更是折扇一摇,高声道:“自是有正事找你们掌柜的说道,爷我今早来你们如玉堂买的药,回家吃了后,家中娘子便卧病不起,眼下已经不行了!” 店内伙计听后,面面相觑了片刻,遂拿出登记簿,问:“你是几时买的药?是哪家的人?” 池映寒心中一惊,这给顾相宜警惕的,竟还有这东西! 但池映寒岂会怕这个?他乃南阳城无赖圈传奇人物,且看看这小娘子如何斗得过他! 池映寒遂将刚刚捡的药渣拿出来,道:“我娘子吃的就是这个,吃完人就不行了!我不管,现在让你们掌柜的出来给我解决来!” 几个伙计这便慌了阵脚,他们做不了主,只得赶忙去后院通禀顾相宜,顾相宜正在算着手头的账目,听闻有个客人在外闹事,说家中娘子吃完他的药便不行了。 顾相宜起初还有些发懵,就算有人闹事,也不至于开业当日便这么急着把事儿闹得这般重。 结果,待顾相宜来到前堂看到眼前那位摇着折扇的“客人”后,差点又被气笑了。 她简直怀疑他是在故意逗她! 这是当她瞎?随便乔个装就当她看不出了? 池映寒见顾相宜出来的一瞬,着实被这位小娘子的气势惊艳到,这势头和当初赌场捞他的势头一样,半分不输阵。 她独有的气质,确有几分魅力。 池映寒思索片刻,便收回了心绪,道:“顾娘子可否能解决一下爷的这桩事儿?” “解决?”顾相宜靠在柜台边,却是笑了,道:“这位爷可否先给本掌柜的讲讲,你家中哪位娘子出了事儿?” “哈?”池映寒惊住,顾相宜怎么问这个问题? 遂见顾相宜上前两步,来到他面前,还不及池映寒反应过来,忽然! 顾相宜一把捏住了他的耳朵。 众伙计皆是一惊,顾娘子这是在干什么? 再看这位爷更是诡异,竟被顾娘子一句话搞得忽然怂了下去。 伙计们就这么看着顾相宜捏着池映寒的耳朵,扯了扯嘴角,问道:“你娘子我好生生的在这儿站着呢!你倒是说清楚了你哪位娘子病得起不来了?” “嗷嗷!相宜你轻点!轻点!疼!” 池映寒算是栽了!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他装的不像吗?! 但眼下,顾相宜才不肯轻饶了他,一把将他的假胡子撕了下去,众伙计这才惊觉这位闹事的,竟是二少爷! 顾相宜真是被他气得翻白眼,拽着池映寒的耳朵偏不松开,径直朝着后院走去,疼得池映寒直喊:“嗷嗷!相宜,轻点!轻点” 众伙计:“” 顾相宜进去的时候还不忘嘱咐一句:“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遂拉着池映寒消失在众人眼前。 待入了后院,顾相宜方才撒了手,喝道:“说吧,怎么回事?” 池映寒赶忙揉着耳朵,不成想这小娘子这般凶悍了。 “嗐,我这不是想探探你店里安不安全么?” 顾相宜柳眉一蹙,道:“你再说一遍?” 池映寒见她还在气头上,立马认怂:“那你便当作是恶作剧吧!” 顾相宜瞪他一眼,不是恶作剧,还能是什么? 说白了不就是故意跑出来吓唬她? 可如此一来,问题便来了。 “不是让婆母亲自看着你吗?你怎么跑出来的?” 池映寒见此,忽然神色一转,嘚瑟起来:“既你这么聪明,便猜猜呗!” 第81章 用功 “少跟我兜圈子,老实说,谁给你放出来的!” 池映寒一听这话,心里得意的暗笑:果然,顾相宜也有考虑不周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是他自己从地窖里跑出来的! 池映寒故意不答她,道:“你接着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顾相宜怒道:“你欠揍是不是!让你好生在家里背书,你偏要跑出来故意捉弄我!一天天的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顾相宜正斥他不上进,池映寒便一边扇着折扇,一边摇头晃脑的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顾相宜一惊! 不成想他竟不耍花招的将今日的功课背下来了! 结果,这还没完呢,只听池映寒继续背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顾相宜:“???” 这不是明日的功课吗?! 她正疑惑着,又听池映寒接着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这是后日的功课! 顾相宜懵了,忙问道:“你你怎么背这么多?!” 池映寒往椅子上一坐,二郎腿一搭,故意摇着折扇嘚瑟道:“本少爷愿意背这么多!怎么?你还要拦着本少爷学习不成?” 他要学习? 可别逗顾相宜了,就他那各种各样的小花招,还学习? “池二,你怕不是想告诉我,你三日功课都背下来,要请假玩上三日吧?” 池映寒继续悠哉悠哉的摇着折扇,道:“这你可想错了!实话跟你讲,本少爷是百忙之中抽出这么一点时间,看看你这铺子安不安全。你要强留本少爷,本少爷还没空呢!” 顾相宜听闻池映寒的话,嘴角微微抽搐,一脸惊诧的看着池映寒,见他起身道:“走了,本少爷回家接着用功去了。今晚之前再背上三篇文章,莫要碍着本少爷用功!” 池映寒说罢便推开后院的门,大摇大摆的消失在顾相宜的视线之内。 顾相宜眨了眨眼,许久悟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开光了? 还是疯了?! 且就在这时,身后一道声音忽然打断了顾相宜的思绪。 “嫂子!” 顾相宜转头,竟见王春燕来到了后院门帘处,王春燕人没敢入内,眼睛却斗胆扫视了一圈,道:“嫂子,我刚刚听外面伙计说,二哥哥方才来了?人在哪里?” 顾相宜缓过神来,镇定的对王春燕道:“他刚刚来过一趟,想看看铺子安不安全,有没有什么情况,见没什么大事,便回去了。” “啊,这样啊。”王春燕不免有几分扫兴,道:“刚刚听说二哥哥来了,还想给他带些家里新晾晒的猪肉干和猪肉脯的。” 王春燕顿了顿,又道:“诶?要不这样,既他走了,那便由咱俩吃吧?” 顾相宜摇了摇头,明知那是王春燕特意想给池映寒的。 但王春燕却还是坚持着:“没事儿的嫂子,这会儿刚晾晒好的,再放会儿口感便没这般好了,来吃些!吃些!” 顾相宜见她坚持,还是上前同她吃去。 王春燕是个憨厚的,也没顾及池映寒在不在的事儿,只听她道:“这都是老家的猪,我老家那头的猪养的可好了,个个壮实,肉也鲜美着。嫂子你尝,是不是挺好吃的?” “嗯,肉鲜美,手法也是用心了。” 王春燕嘿嘿一笑,道:“实不相瞒,小时候二哥哥老说我家的猪肉没有外面那些大酒楼的好吃,其实我一直挺不服气的,所以打小我就学着独到的手法酿制猪肉,这肉干肉脯都是我亲自晾的,有些还浸了酒,带着酒香。我也不知他喜欢什么口味的,所以各式各样的我都做了。我以前是发了誓的,定要让他吃上比那些大酒楼更好吃的味道来。” 听着王春燕的执着,顾相宜心头一阵感叹。 “妹妹这肉已经挺鲜的了,我吃着是比酒楼味道好许多的。” “还不够,我还需练着,以后能制出更好的,没准以后做出招牌来,火遍全国,再让宫廷里的也尝尝,打出一个招牌,那多威风!” 顾相宜心里知道,两年之后,王春燕不服王旭换家业的说法,在京城开酒楼卖猪肉,打出的招牌真的传到了圣上那里去,甚至圣上还为她的酒楼提名“绝味一家”。 想不到,来由竟是为了池二。 顾相宜遂道:“对了,妹妹的酒味猪脯包装好晚上给他带去如何?会失味多少?” 王春燕听闻顾相宜有此意,道:“嫂子何时打烊?你要是给二哥哥带份的话,我今日下午再做一份,打烊的时候做出炉,然后你们回家后趁热给二哥哥吃了就行。” “酉时打烊。” “好嘞!那我便酉时做出来,酒味猪肉脯和蜜汁猪肉脯都给他做一份去。” 王春燕兴冲冲的便回对面铺子里去了。 这一下午,药堂内又来了两百来人,许是和池映寒预想中的相反,许多老妇人是上午来过的,道:“你家的降香比我之前买过的都入味,再给我来几包。” 顾相宜笑道:“多谢赏识了。” 直到打烊的时候,顾相宜统计了一下,这一整日的客人竟已有五百余人,着实给如玉堂开了个好兆头。 待酉时顾相宜打烊的时候,王春燕已将猪肉脯打包好,都是新鲜的,味道重着。 顾相宜再三谢过,便回了家,回家之后,老夫人和池天翔皆是惊诧。 “这一日下来,竟来了五百多客人?相宜你可是用了什么法子?”池天翔问着,顾相宜答道:“公公见笑了,不过是三成贩售,让大家伙儿看看如玉堂的药材,不算什么新手法。” 第82章 业绩 池天翔笑道:“咱们做生意的讲究什么新手法旧手法的,能将铺子兴起来,便是好手法!首日业绩如何?” “入账四百两,也不算多。” 池天翔看着这个儿媳妇,真是感慨她这态度,打趣的道:“你还真是谦虚。开业首日四百两,你是知道御闻堂的水平的,那一个月入账也不过一千余两银钱。你这一日便抵他小半个月的业绩,已是相当不错的水平了!” “公公谬赞了。如今三成贩售,大家不过尝个新鲜热闹罢了,若不能将其拢住,很快便会一哄而散。日后相宜还需把控药材品质,多些让利手段,再加上日后要加上相宜的诊法。还需慢些看看成效才是。” 她的答复让池天翔有几分意外,听着又舒心,池天翔是因惊讶而赞她几句,但她却全然没因池天翔的几句褒奖而飘飘然。 这儿媳妇果真是个稳重的,颇有从商者谋长远的悟性。 老夫人听闻这些,问道:“这一日来了这么多人,没有生事的吧?你这么一个小女子,在外经商可危险着。” 顾相宜笑了笑道:“相宜回老夫人句心里话,相宜倒不是很担心这些。” “哦?不担心?”老夫人却是好奇,若是有闹事的将她伤了,她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怎就这般大胆? 且听顾相宜道:“一来,相宜将铺子坐落在王家肉铺对面,相宜与王姑娘交好,平日里能有个照应;二来,相宜这铺子怎么着都姓着池,池家是大家门户,谁有多大势力非要招惹池家?三来,相宜对自己的药材也有信心,料子都是凭良心做的,相宜心里不慌。实在有要找茬的,有前面三点,相宜也能抗住,便不劳烦老夫人挂心了。” 她说的有理有据,老夫人听着却也是这么个理儿,但老夫人还是嘱咐道:“即便如此,你也需记住老婆子对你的嘱托。” 顾相宜应了一声。 老夫人的嘱托只有一个宗旨药铺能开好那是后话,她首要担心的是女子行医惹出不便。 可池家的儿媳妇所擅长经商,自是能为家里再添一份力,这点老夫人也是想要的。 因而顾相宜想踏出经商这一步,在池家有足以站住脚的地位,她条条框框都需记住,万事小心谨慎,切记她经营的是池家的铺子,她是池家的媳妇。 自是不能损了池家的脸面。 瞧着开业首日池家的药铺竟有如此绩效,老夫人心情舒畅着,且不提这个,转了话题便问:“之前听闻二郎现在在你手里管教着,这也这么长的时日了,还不知二郎现状如何了?” 顾相宜笑了笑,道:“老夫人这话便说得巧了,今日正好让婆母去看管二郎,顺便也看看二郎如今的状态。” 苏韵笑道:“老夫人可不知道,二郎如今背诗背得可认真着呢,我督促着他写的,上午背了三篇,下午又背下三篇,这晚上还在书房用功,都不肯出来呢。” 听闻苏韵的话,顾相宜心里确实料准了池二今日下午竟真的又去背了三篇。 他这是发了什么疯?这么用功? 顾相宜心想着,看着老夫人喜笑颜开的模样,听她叹道:“天呐,这说的当真是二郎?可出息了,出息了!” 苏韵也笑道:“也多亏了相宜管教有方啊。” 瞧着这夸赞顾相宜的阵势,顾相宜心里知晓又是池映寒的计谋他今日晌午跑出来的事儿,顾相宜是咬碎了牙要往肚子里咽了,如果在苏韵和老夫人她们一心相信自己能干的时候突然说池二今日又跑了的事儿,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却听他们笑谈着,顾相宜起身请示道:“公公、婆母、老夫人,您们先聊着,我去看看二郎怎样了。” 苏韵允道:“诶!好孩子,快去吧!” 待顾相宜离去后,老夫人不由得赞道:“虽不知她是如何管教的,但这一个多月下来,我这孙儿确实乖巧了许多。” 池天翔也叹:“起初还真没看出来,这儿媳妇懂商道、知事理,这是真的。” 老夫人“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说,这是我们敲锣打鼓娶进来的,跟你不挨边吗?娶进来的时候没见你出力,这会儿得了好处,你便来捡了!” 池天翔就插这么一句嘴,老夫人便又有话等着他。 他摆了摆手,认自己嘴欠,又去接老夫人的话茬。 但虽说这媳妇有些本事,但这断然不能顶了老夫人的心疾。 她倒是有这么个猜想这小户闺女这般为家里分忧,显得自己贤惠能劳,会不会是害怕家里发觉她不育,她若什么都不做只会被赶出去,若是能多做些什么,家里还不舍得休她。 思及此,老夫人忽然问苏韵道:“对了,近日你可问过她红花一事?” 苏韵答:“儿媳问过一嘴。” 老夫人起身向前探了探,好信儿追问:“她怎么说?” “她每日都服用那药呢,说您给的药蛮好。” 老夫人疑惑:“那便怪了,想来她嫁入池家已有两个多月了,怎么到现在还怀不上孩子?” 苏韵叹道:“相宜说了一句,许是有道理,她身子骨弱着,先养好了身子,再要孩子也不迟。” 话虽如此,可顾相宜不惦记要孩子,老夫人怎么都放心不下。 再顺着她的话一想,她说她身子骨弱着不能急着要孩子,二郎这阵子又听她的,那二郎这阵子恐是连一根手指头都未碰过她。 这事儿,老夫人还得想办法去。 顾相宜自是不知道老夫人在她走后说些什么,她倒是好奇,今日谁斗了胆将他放了出来。 顾相宜径直踏入书房,正想问此事,便听书房内传来高昂的读书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顾相宜蹙眉。 这是 读书呢?! 这么晚了还读书,可是把顾相宜吓了一跳。 她推开门,果真见书房之内,池二那厮靠着椅背,二郎腿翘着,举着书本朗读着。 见顾相宜进来,只扫她一眼,便继续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第83章 肉脯 呦?这厮竟还跟她嘚瑟起来了? 顾相宜也不理他,径直往书房内走去。 池映寒扬声道:“顾相宜你大晚上的不回房睡去,打扰我读书做什么?” “夫君你且读着,我不扰你,我只瞧瞧这书房内有没有什么蹊跷。” 池映寒心底“咯噔”一声,莫不是顾相宜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表面还是镇定着,道:“蹊跷?能有什么蹊跷?我还能从窗户缝里钻出去不成?” 顾相宜突然想到,还真有可能是书房的窗户缝。 她遂到窗户缝附近仔细瞧着,可却什么都未发现。 池映寒见她在书房内如此警觉的摸索着墙面的每一处,不由得踏紧了脚下的地毯。 顾相宜是个机敏的,这么快便猜到了机关。 好在她没那么丰厚的想象力,去猜想书房下方有地窖。 虽说心里有些把握,但池映寒还是心慌道:“顾相宜,你还要看多久?我之前可从未进过书房,这么短的时间,能在书房的墙上做什么文章?” 顾相宜也知道这一点,且池映寒一直在人看管的情况下背书,不至于搞出什么幺蛾子。 顾相宜遂停下手头的事儿,但还是觉得蹊跷。 池映寒肯乖巧读书,那便是天大的蹊跷,她很难不去怀疑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而池映寒见她未发现地窖,四处起疑又找不到问题所在,瞧她那模样,倒还蛮逗趣的。 他知道顾相宜不信她,因此他才故意气她。 他这把可是在真学,故意真学,学得比安瑾瑜都刻苦,且看她能找出什么路数来。 池映寒胸有成竹,得意的翘着二郎腿瞧着她,打发她道:“顾相宜你还要看多久?你这么晃来晃去的,耽搁本少爷学习了啊!” 瞧着池映寒这一副不满的模样,顾相宜许是猜出来他这是在怄气了。 能怄什么气?估摸是顾相宜竟让苏韵亲自看他,苏韵同他说了什么,戳着他的心了。 顾相宜心底嗤笑,偏要同池映寒较劲,转头道:“难得夫君如此刻苦用功,夫君怎不求奖励了?” 奖励? 池映寒乍一听这话,骤然心动。 他当然想要! 但下一秒,便忽然发觉不对。 顾相宜竟将他那些小心思总结成一套路数,并由着这路数去拆池映寒的招。 她既要如此,那他非驳了这路数不可。 他气呼呼的拿起书遮住了俊脸,一脸坚定的道:“什么奖励不奖励的,不需要!你别扰本少爷,本少爷还要用功呢!” 见他理都不理自己,顾相宜嗤笑一声,她就不信池映寒斗得过她。 顾相宜遂感叹道:“那便可惜了今日特意带回来犒劳夫君的蜜汁猪肉脯了。” 嗯?! 蜜汁猪肉脯?! 将脑袋躲在书后的池映寒眼眸一亮。 见顾相宜将蜜汁猪肉脯拿了进来,打开包装。 一股香气即刻浸满了书房。 只听顾相宜道:“此刻味正浓着,再不吃便失了味儿了。夫君当真不吃?” 池映寒憋着一口气,拿着书的手不由得有几分发颤,却依旧喝道:“拿走拿走,本少爷不吃!别误了本少爷做功课!” “成。你不吃,那我便和宁儿分了,夫君用功吧。” 顾相宜说着便端起猪肉脯准备离去。 池映寒将脖子伸出来,就这么看着这个狠心的女人真的要走! 姥姥的!她就不会将猪肉脯放在一旁,然后她自己走吗? 池映寒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在顾相宜即将踏出书房的时候,池映寒咬着牙,终还是绷不住,高喊道:“顾相宜你给我站住!” 顾相宜停下,心里暗笑着,遂道:“夫君可还有事?” 池映寒在叫住她之后,面庞僵硬了片刻,便道:“那个本少爷这会儿饿了,还没吃晚饭,你那些猪肉脯给本少爷留下,本少爷要垫垫肚子。” 顾相宜笑道:“夫君也不早点说,相宜险些将吃食都拿走了。” 顾相宜说着将猪肉脯放在书桌上,池映寒狠狠嗅了嗅这肉味。 香! 太香了! 池映寒拿起几片猪肉脯便塞进嘴里,他这一日还未曾好好吃东西,晚上吃到这么鲜美的猪肉脯,差点没高兴得痛哭流涕。 “怎样?这猪肉脯可还鲜美?” 听着耳边顾相宜的话,池映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可是在赌气呢,这会儿怎么被一包猪肉脯收买成这样? 一包蜜汁猪肉脯,便将他打发了? 这怎么行! 池映寒吃了两口猪肉脯,气势又落回了之前的模样,道:“咳咳!本少爷刚才是饿了!不是,顾相宜你怎么还在这儿?东西留下,人出去啊。” “小女子只是不知夫君究竟是喜欢甜口的还是酒味的,酒酿猪肉脯我也买了一份。” 池映寒一喜! 竟还有其他口味的! “笨蛋,你不都拿给本少爷,怎知本少爷喜欢什么口味的?” 顾相宜就知道,池映寒这个贪嘴的,自是连另一个口味的也不放过,遂道:“既少爷喜欢,那便都拿来给少爷尝着。” 说罢,顾相宜便将酒酿的猪肉脯放在桌上,池映寒见那散发着酒香的猪肉脯,即刻将其夺了过来,好似怕顾相宜同他争一般。 接着便见池映寒尝了一个酒酿的猪肉脯,叹道:“好吃!这个比蜜汁的还好吃!” 见池映寒狼吞虎咽的吃起猪肉脯来,顾相宜方才道:“夫君喜欢便好,小女子自有小女子的规矩,夫君表现得出色,自是要好好犒赏的,没有不赏的道理。且赏的也应赏夫君喜爱的,这才是和睦之道。” 池映寒听着她的话,忽然噎了一秒。 果然又中了顾相宜的路数了。 不过无所谓,在美食面前,万物皆可抛。 他接着吃! “不过还要提醒夫君,这酒酿猪肉脯由于用的是陈年老酒,酒劲儿极大,恐夫君吃得太多,易感不适。” “没事儿!本少爷酒量好着!” 顾相宜严肃了一分:“上次那山楂糕,夫君也是这般说的,可结果呢?” 池映寒听罢蹙了蹙眉,抬起头争论道:“本少爷说了,本少爷酒量好着!” 第84章 吃醉 “既如此,夫君可是要说准了。毕竟我可不知你酒量如何,别吃醉了。” 这是实话,顾相宜还真不知池映寒的酒量究竟怎样,既然他心里有谱,那便由着他吃去。 顾相宜一边看着他吃,一边道:“不过说起来,这猪肉脯是王姑娘酿制的。瞧着夫君这般爱吃,说明王姑娘手艺当真不错。” 正吃着肉脯的池映寒一听是王春燕,心头一紧。 正要抬头问什么,却发现眼前的景致有些模糊。 朦朦胧胧的,见桌前的顾相宜整理着肉脯包装,清澈的瞳眸同池映寒对视着。 池映寒这几日还未仔细瞧过顾相宜的模样,只知道她实则是个强势的,平时里冲他说话都带着几分气势,难得如同眼下这般温柔和气的静坐在他面前,直视着他。 瞧着顾相宜今日一身桃花粉的对襟襦裙,手中持着一把圆扇,粉雕玉琢的俏脸正对着他。 他以前从未有这种体会,只当这小娘子同其他门户内规规矩矩的闺秀无异,这会儿瞧着,竟发觉差太多了。 外面那些闺秀,哪有这小娘子这般国色天香? 顾相宜哪里知道池映寒此刻寻思着什么,只专注的讲着:“你别看王姑娘是养猪的,养猪杀猪之余人家也研究学问,这猪肉脯的口味便是学问,谁敢保证两年后人家猪肉脯会不会做得全国第一?甭说,今日见着王姑娘这般上进,我还真有几分感慨” 顾相宜说着,但却见身旁没了回应。 她发觉哪里不对,警觉的转头去看池映寒。 不看不知道,一看竟被他吓住不知何时这厮俊脸泛红着,眼神有几分迷离,见他一只手掌托着腮,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顾相宜被他这似是不正常的眼神吓得一阵慌乱,忙道:“池二,你盯我做什么?” 池映寒眼神虽迷离,但好似一本正经般的道:“顾相宜,我突然想起个事儿来。” 顾相宜被他搞得一愣,问道:“何事?” “你不是说本少爷看不懂画么?本少爷忽然觉得,眼前这景致,就是一幅画” “什么?”顾相宜没听明白,她左右环视了片刻,觉得这书房没什么异样。 池映寒见她这模样,更是觉得逗趣,道:“没说这屋里其他的,单说你一人。本少爷突然发觉,顾相宜你特别好看。你发现没?我刚才盯了你半晌,怎么看都觉得你是画里出来的!” 顾相宜:“???” 听闻这突如其来的评价,顾相宜第一反应被吓了一跳,但又立刻反应过来,听着池映寒的声音都变得含糊起来。 得,这厮八成是醉了! 顾相宜连忙起身用手去拍了下他的额头,果真开始发烫。 池映寒见顾相宜起身,不满的道:“顾相宜你站起来干什么?坐下坐下,让本少爷再看看!” 看个鬼啊! 顾相宜哪里敢再靠近他,这厮醉酒醉得直说胡话,吓得顾相宜连忙后退了几步,笑道:“你不是要用功吗?刚刚不是还说,让我把吃食留下,人离去,然后你吃饱了继续用功?” 池映寒这会儿脑子朦朦胧胧的,晃了晃脑袋,自顾自的道:“好像是有这么一说” “那夫君便赶快用功吧,小女子便不打扰了!” 醉酒的池映寒,顾相宜打实不敢招惹,赶忙顺势退了出去。 池映寒醉醺醺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退出书房,他脑袋晕晕乎乎的,一时间有些乱,甚至忘了自己方才在说什么 但要说读书,他这会儿脑袋晕得厉害,只看了两眼书,不多时便“嘭”的一声趴倒在书桌上,睡过去了。 门外的顾相宜躲了一会儿,透过门缝见池映寒睡着了,被他方才的举动吓得一愣一愣的。 她也不敢靠近,赶忙折回去将宁儿叫来。 宁儿虽还未休息,但突然被顾相宜拉过来,属实有些懵,问道:“少夫人这是做什么?” 顾相宜连忙将食指放于唇间,低声道:“少爷吃醉了,这会儿正睡着。天知道他会做什么狼虎之事,你且陪我待会儿。” 宁儿这才知晓少夫人担忧的点,道:“原来是这事儿,既如此,便让少爷在书房睡一宿呗!他又不是没睡过!” “总怕他一人在此过夜,冻出病来。” 宁儿笑道:“少夫人您这便是打趣了,前些日子让他作诗的时候,他不知在书房睡了多少觉了,您当时那股子狠劲儿呢?” 这倒也是。 池二在书房睡上一宿也无妨,他醉了酒,还吐出那般不像话的狼虎之词,顾相宜哪里敢留他进卧房,生怕他生吞了她。 顾相宜遂回了主卧,宁儿见顾相宜还是担忧,道:“少夫人若实在怕着,那奴婢便同少夫人睡一宿。” 宁儿虽不知顾相宜和池映寒从来没有过那事,但她却深知二人感情可是僵着,她家少夫人极少愿意同池二那厮有那事儿。 这些她还是明白的。 顾相宜属实被池映寒今晚的举动惊到,便应了宁儿,今夜同她一起睡。 宁儿笑道:“少夫人您就安心吧,奴婢睡外面,少爷要动粗,我挡在少夫人前头。” 顾相宜忽然同是打趣的道:“那若出了事儿,你岂不是要给他做妾?” 宁儿一听要给池二做妾,吓得一激灵,忙道:“那奴婢可真就同少夫人共患难了。” 见着宁儿一边铺床,一边谈起了这个话茬,顾相宜忽然想问:“若你真给他当了妾,你愿意吗?” 宁儿也是实惠,顾相宜问着,她便答道:“在这人家做妾,富贵总是有些的。可是不值当,甭说做妾,做妻奴婢都不应他。少夫人你是个有耐心的,换我,我可懒得管他这些烂事,一天天让人操心的!” 宁儿遂抱怨了起来,待被褥铺好后,宁儿道:“少夫人,熄灯休息了。” 顾相宜应了一声,刚要上床,忽然瞥见屋内椅子上放着一个裘衣。 顾相宜似想起什么,拿起裘衣,道:“宁儿,随我出来一趟。” 宁儿应下,还寻思着少夫人大晚上要去哪儿。 谁知少夫人竟又来到书房门口。 “少夫人,您这是” “别出声,在此地等我。” 第85章 如玉 宁儿应了一声,遂见顾相宜进入书房内。 此刻的池映寒依稀睡得正浓,虽是同她赌气,但他一天之内背不了那么多内容却是真的。 顾相宜无奈的看着趴在桌子上的池映寒,见他这般毫无防备的模样,甚至偶时还会咂咂舌,许是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顾相宜叹了一声,遂将裘衣给他披实了,嘱托山药今夜留宿给他生碳火,方才离开书房。 池映寒这夜睡得浑浑噩噩,并未如往常那般被冻醒,待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趴在书房的桌子上,身上披着裘衣,身下还垫着没读完的书。 此刻的天已大亮,池映寒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学出了这效果! 可是不对呀,他再赌气,他也得回房睡觉啊。 一旁的山药见池映寒醒了,到池映寒身旁道:“少爷,您醒了。” 池映寒依旧有些懵,他似是断片了,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何会睡在书房。 “山药,这是怎么回事?既我昨日在书房睡了,那你该叫我起来回房去睡啊!” 山药恭敬的答道:“是昨夜少爷您自己说要在书房发奋用功的,少夫人见你打盹,特将你的裘衣盖实,嘱咐我在旁生碳,并于今早多留了一些蜜汁猪肉脯才离开。” 池映寒看着桌上的猪肉脯,隐约想起了,昨夜他好像确实这般说过。 也算那顾相宜有良心,没让他一人在书房冻死了去,他昨夜睡得倒还挺好。 清早拿起蜜汁猪肉脯,入口即是满嘴的香甜。 好吃,太好吃了! 谁做的来着,他记得顾相宜昨夜说过,但他此刻记不清了。 不过无妨,下次再去他家买便是了! “对了少爷,这是今日的功课。少夫人说既少爷想用功,她便留了六篇给少爷背。” “六篇?”池映寒看着眼前的功课,他刚夸顾相宜两句好话,顾相宜便又想出难题想刁难他。 她那篇算亏了,六篇而已,她当真她能难住他? 池映寒这便觉得生趣了,拿起诗篇便背诵起来。 倒别说,有趣的不是背诵这些诗篇本身,而是跟顾相宜较劲、拆招的这种感觉。 而顾相宜这边,由于七日的优惠还未结束,开业次日来采购药材的人更多了起来。 她刚戴好面纱入了药堂,堂内几个伙计便道:“顾娘子,降香和当归昨日卖空了。” “卖空了便及时进些,之前的货源联系妥当了,如何辨货我也教过你们,时日久了你们需逐渐学着自己把控,可懂?”顾相宜话语严厉,几个伙计纷纷点头。 不多时还由顾相宜继续教他们如何通过成色、气味、口感等辩识上等的药源。 这一上午的时间,店内又入了四百余人,热度不减开业当日。 就连对面王家肉铺的王婆都叹道:“许多年都未见对面药铺这般兴盛了,想不到竟让池家新娶的小娘子营生起来了。” 王春燕也瞧着对面兴隆的生意,一边切着手中的猪肉,一边道:“那是自然,池家明媒正娶的大娘子,自是多才能干的,不然池家老夫人也不会答应。”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那顾娘子从相貌、才学到气度,再到眼下实打实的拿出本事给池家争脸,这些王春燕样样都比不上,她自是知晓自己同那种姑娘的差距。 想来这便是母亲常说的门当户对吧?这顾娘子嫁去池家,处境应该是不错的。 王春燕心里一边叹着,一边切着手中的肉,但低头切肉的间隙,忽然听见如玉堂外一阵高喊:“如玉堂掌柜的何在?” 王春燕好奇的抬头,竟见如玉堂外,来个几个药铺伙计打扮的人,站在大门前。 顾相宜此事正在教伙计们如何晾晒药材,便听到堂外有人喊她。 大清早的,一听这声便发觉来者不善,不过顾相宜却也不慌。 女子开堂行医,自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新鲜事、麻烦事儿等着。 她还未起身,便有两个伙计跑到后院,通禀顾相宜道:“顾娘子,外面外面有人找。” “有人找便有人找,慌什么?” 几个伙计也不答话,瑟瑟发抖的看着起身的顾相宜,遂听顾相宜道:“有事儿通禀于我,我自会解决,但你们还需稳住气场。我们如玉堂不做亏心事,就算鬼敲门,我们也不会亏心一分。” 几个伙计点头道:“顾娘子教训的是。” 说罢,便见顾相宜掀开帘子,来到前堂。 果真见如玉堂门口聚集了两三个人,在此候着。 顾相宜径直向前几步,来到大门口,对着几人道:“敢问这位兄台在此唤本掌柜,所谓何事?” “你就是顾娘子,是吧?”其中一人问道。 顾相宜应道:“正是,你们来此有何事?” “我家掌柜的派我们几个来问你,你家这堂号是不是故意的?”其中一个伙计率先站了出来,指着牌匾道,“我家堂号是白玉堂,二十年老招牌了。你在这儿整个如玉堂,我家的客人还以为我家开分堂了,许多客人走错了门。你们给个解释吧?” 顾相宜听他们这言辞,属实觉得引人发笑。 这是哪来的痴癫人士,跑到这里闹这出? “白玉堂,本掌柜还是头一次听说。这名字,似是说书呢。” 他刚刚还议论着如玉堂的堂号,想不到顾相宜顺势便嘲讽他的堂号去,他连忙驳道:“不是说书的那个白玉堂,那是两码事!” “是不是说书的那个也无所谓。本掌柜只觉得,白玉堂三字本就不是一家药堂所能独创。王安石曾有诗云白玉堂前一树梅,为谁零落为谁开。唯有春风最相惜,一年一度一归来。这书中也有白玉堂,想来贵堂的堂号,取自此处?” 这诗句念着便显得高端,刚刚被嘲讽的伙计正想为自家堂号正名辩解,听闻这话,立刻顺势道:“是啊,我们掌柜的是读书人,堂号取得可是讲究。” “读书人,那便好说了。”顾相宜笑道。 还不及几人辩问,便听她颂道:“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这其中的如玉便是我堂的堂号,我也是个讲究的。你家堂号是取自赏梅,我家堂号是读书,二者何来相似?读书人并非泼皮,看的是内涵而非表面字眼,因此堂号这事儿,恐是一场误会。” 第86章 秉性 伙计听不懂,但这说得一套一套的,他也不知如何驳她这话。 若不小心驳得低了,反倒是显得自家堂号低俗了。 不多时,这伙计辩不过,便道:“此事我们这边知晓了,回去通禀掌柜的去,且看是否是个误会。” 说罢,那几个伙计便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过。 对铺的王春燕看着顾相宜这般怼走这闹事的,她由衷的感觉,这小娘子从气质上便高人一等,她磨刀的手,渐渐停住。 方才顾相宜是如何把几个找茬的人打发走的,王春燕甚至完全没听明白,停刀来到顾相宜身旁,问道:“嫂子,方才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看明白呀?” 顾相宜回了药堂,不轻不重的道:“不过堂号重了个字,有些人看得不自在了。” “重字了?大不了便改呗,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一开始还害怕是嫂子的药将人吃出什么毛病了呢。” 顾相宜却摇了摇头,道:“若医死了人自是大事,但这堂号,凭什么要我去改?他们认为重了便重了?当真说笑。” 王春燕见着小娘子眉眼中的硬气,咂了咂舌,她一个粗人,还真没将店铺的名字看得有多重。 但说到这名字,王春燕忽然又顿了顿,好奇起来:“对了嫂子,说起这堂号,这堂号究竟有什么寓意?你倒是给我讲讲。” 寓意么? 顾相宜还不能说。 她用这堂号,一来是因这堂号取自励学篇。 励学篇讲述即便身在大富大贵,也应知读书上进的重要性。 她着实觉得这篇有志气,是个好兆头。 二来,这是池二第一次用诗文来为堂号命名,他的第一次,在她看来是珍贵的,值得去肯定。 但王春燕却是不懂这些缘由,见顾相宜不答,她便打趣的问道:“我只听过下半句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上半句是什么来着?” “娶妻莫恨无良媒。”顾相宜应着,却不想这话将王春燕惹笑了:“无良媒?哈哈哈,不恨不恨。能娶到嫂子这样的,二哥哥那是三生有幸。我说怎么叫如玉堂呢,敢情嫂子就是那后半句里,池二哥哥娶到的颜如玉。” 顾相宜听后一噎。 倒也不知如何回复她,只掩着嘴同她一起笑着,王春燕自觉解了题,高声道:“我一猜就知是这个意思,看来你和二哥哥的生活,铁定过得也是不错的。” 许是外人瞧不出顾相宜过得究竟如何,皆以为入了富贵人家,总有福去享的。 “妹妹还是莫要拿这个打趣了,过日子也需长久,我和池二这才多长时间?你说是不是?” 王春燕嘿嘿一笑,道:“也是,也是对了,忘了问嫂子了,昨日给二哥哥带去的肉脯,二哥哥尝了没有?” “自是尝了。” 王春燕听罢,凑近了一些,问道:“怎么样?” “他倒是蛮爱吃的,只不过”顾相宜顿了顿,王春燕见她不语,神色也紧张下去,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说实话,昨日池二他贪食,吃得多了些,吃醉了。我还想问妹妹这事儿呢,池二他酒量如何?” “啊,我原以为嫂子会知道呢!”王春燕万万没想到,她欠了一句叮嘱,嫂子竟不知这些,忙道:“二哥哥这点可怪着,他喜酒,但却总是不经意的喝多,多喝了几口便会断片。我的错我的错,这酒酿的以后不能给他了,我再给他研究别的味道去。” 王春燕连连致歉,可说心底话,她方才的那句话,让顾相宜记去了。 她原以为作为池二媳妇的顾相宜自会是个了解池二秉性的。 顾相宜也曾这么觉得,也曾觉得自己很了解池映寒,却没想到她连池映寒的一些日常喜好、一些忌讳都不知晓。 王春燕深深觉得自己昨日将那酒酿的猪肉脯给池映寒送去是失误,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再在这儿待下去,便道:“嫂子,那我今日便回去研制新的口味了,我先回去了啊!你这边若是有啥需要帮忙的及时同我说,我力气大,铺子里的活儿我都能帮着干。” “多谢妹妹好意了。” “嗐,跟我客气啥!走了啊!” 顾相宜将王春燕送至门口,便回了堂内,接着忙活生意。 王春燕心里一阵愧疚,回了铺子后也没去看着摊子,进里屋将酿制的酒全收了起来。 酒味的猪肉脯,她可不再做了,她要做更好的。 今日给二哥哥做些五香的尝尝。 王春燕想着便在后厨认真做了起来。 但她怎么做都做不认真,许是昨日的失误,对她打击有些重了。 “真是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太对不住了” “你对不住谁了?” 然,就在王春燕正沉浸的时候,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王春燕的思绪。 甚至把王春燕吓得一愣! 她怎么听到了池二哥哥的声音?! 王春燕起初还怀疑自己是幻听,吓得连忙转头去瞧,结果眼前的一幕差点没惊到她。 池映寒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这是肉铺的后厨,池二哥哥怎么跑这儿来的?! 惊得王春燕险些尖叫出来:“二哥哥!你你怎么在这儿?!” 池映寒自是和昨日一样,晌午时间又从地窖里钻出来了。 不过吸取了昨日的教训,他这回不去直接问顾相宜铺子如何,而是率先来到王春燕的铺子,探探情况。 看着王春燕被他这突然出现吓得不轻,这若是其他姑娘这样,池映寒可要愧疚道歉了。 但若是王春燕,那便无所谓了。 甚至给她吓一跳,反倒惹得他忍俊不禁,甚至得意的道:“怎样?你二哥哥厉害吧?现在功夫高到已经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一听原来是功夫,王春燕才呼出一口气,道:“二哥哥也不说一声,刚刚还以为是幻觉呢!” “吓着你了?” “可不吓着我了么!” 池映寒遂笑了出来,道:“那本少爷便放心了,待会儿也逗逗你嫂子,给她个惊喜!” 池映寒一想到顾相宜被他吓住的表情就忍不住觉得逗趣,但又想起什么正事,转头问着王春燕道:“对了春燕,你嫂子这铺子,这两天可有人找事?” 第87章 倒背 “诶?”王春燕没理解池映寒的意思,诧异的道:“怎么?这如玉堂经营得如何,生了什么事,嫂子都未曾告诉过二哥哥?” 池映寒想起这事儿就气,道:“她只同家中长辈讲,这铺子经营得如何,我一概不知,她也偏不告诉我,就好像我听了也听不懂一般!” 池映寒一边说着,一边扇着折扇,许是扇扇风能让自己消消气。 但却是越扇越气,全然没注意到已经惊得咂舌的王春燕,干脆问她:“要不我也不至于找你问这些,我就想知道,她一个小娘子开铺子,可有人找她麻烦?” 王春燕听池映寒在问她话,方才缓过神来,应道:“麻烦?怎样算作麻烦?是昨日李寡妇非说她的枸杞不值那个价算麻烦,还是张夫人找她说缺斤少两算麻烦?” 池映寒听后惊的折扇一收,道:“还有这事儿?!” “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只是嫂子都当堂解决了,也不当做什么。对了,今儿上午还有什么白玉堂的伙计说这如玉堂撞了他们的堂号呢,不过也被嫂子解决了。” 池映寒听得真是一愣一愣的,这才刚开堂两日,便发生各种刁难她的事儿,结果她偏对他说无事,只让他在屋里读书。 池映寒越想心里越不舒服,遂从王春燕厨房后走出,改了道儿,翻墙一跃便进入了如玉堂的后院。 此刻正值晌午,人少休息的时候,池映寒偏是在房檐上瞥见顾相宜晌午不加休息,专注的检查着伙计们晾晒的药材,看他们将自己所传授的知识学去了多少。 顾相宜正捏起一把降香,认真的闻着,忽然! 不知何处蹿出来一双大手,一把从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双眼蒙上。 顾相宜眼前骤然一黑,本能的“啊”的一声惊叫。 池映寒见这次总算是吓到了这小娘子,心里顿时觉得有趣,紧接着便装腔作势的道:“顾娘子,你的药将我家老太太吃死了,我家主子特命我来绑你,麻烦你乖乖跟我们走一趟!” 顾相宜:“” 倒别说,一开始她还真被吓了一跳,结果这厮一出声,顾相宜便一阵无语。 他以为他变声,顾相宜便认不出来了? “池二,你撒手!我知道是你!” 池映寒眨了眨眼,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顾相宜真是服了他了,如同打发一个痴呆一般,道:“你身上有特殊气息,我闻出来了!” “啊?”池映寒立刻撒开手,忙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他没闻出来有什么味儿啊,顾相宜是闻到了什么? 顾相宜被松开眼睛后,一转头,果真是池二这厮,她纳闷的掐着腰,道:“池二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天天跑我这儿扮闹事的?” 池映寒道:“我这不是怕你太安逸了,想让你警惕些么!怎么?刚刚你就不怕是坏人要绑架你?” “坏人绑不绑架我,同你没关系,我只要求你在家好好背书,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顾相宜记得昨日她提醒杜仲了,让杜仲好生看着他,不让他跑出来,他怎么又跑出来了? 池映寒瞧着她这因为找不到根源而无可奈何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莫名可爱。 不知怎么,池映寒还真就喜欢逗弄她,遂悠闲的道:“功课本少爷背完了,你随便考,本少爷若顿卡一下,本少爷今日便滚着回去!” 顾相宜柳眉一蹙,一上午的时间,六篇文章,都背完了?莫不是在逗她? 甭说是她,就连安瑾瑜一上午的时间也背不下六篇出来,她给他留的可是一整日的量。 顾相宜遂抽考了一篇:“观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顾相宜小嘴微微张开。 这篇相当不好背了,他竟背得一字不差还如此流利! 见顾相宜这难以置信的模样,池映寒觉得格外逗趣,又逗她道:“要不,本少爷倒着给你背一遍试试?” 接着,池映寒还真就将观沧海倒背如流,顾相宜信不过,又考了其他几篇,结果篇篇流畅。 惹得顾相宜瞠目结舌,久久傻站在那里。 “顾相宜,你不是问本少爷为什么晌午要出来一趟吗?本少爷正是出来找你要下午的功课的,上午把六篇都背完了,没意思了。” 顾相宜:“” “出题出题,把下午的题目也出了,不然本少爷这一下午都没事做了。” 虽说起初觉得池二有些气人,但顾相宜心里打实觉得畅快。 不管怎样,池二总算是知道读书了。 “那以后下午的功课便增成对政事的论法以及以韵做诗,池二你做得到?” 池映寒就知道这小娘子又想刁难他,他若怕了,日后岂不是又让她发自内心的觉得他不行?考不上? 就冲这口气,池映寒也道:“拿来吧,本少爷回家答题玩去,省的闲着没事做。” 顾相宜出好了题目,池映寒接过题目便走了。 于是这一下午的工夫,池映寒将题目也都写了出来,押韵的诗而已,他背了这么多的诗,照猫画虎也能有些思路。 下午的功课对他而言同样没什么难度,在写完之后,他便叫苏韵给他拿了本聊斋志异,当课余读物品读着。 待天黑之后,池映寒见苏韵起身出门了,他方才精神的抬起头。 准是顾相宜回来了! 这是顾相宜开堂的第二日,堂内的营收应同家里长辈禀报。 “今日入账两百两,倒也算稳,铺子里的药卖空了几样,连夜进货去了。” 老夫人听闻这话难以置信,万万想不到竟是这收成! “奇了,就连盐庄那样的铺子,岁入也不过万两,你这铺子,怎么日入百两?怎可能有这种事儿?” 听闻老夫人的疑惑,顾相宜解答道:“相宜说过不足挂齿,因为相宜的药材如今以三成价位贩售,许多人家趁机多买了些,日后相宜未必会拿出这个价位了。” 第88章 恶意 老夫人又问:“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营生?” 顾相宜道:“相宜准备自开堂第八日起亲自坐堂。开堂初期,自是有未接触过相宜医术的人,相宜会每日征两位疑难杂症,让其报出真实门户,为其免费诊治,以证自己医术。” 顾相宜最初极力用低价吸引客人品尝已让老夫人瞠目不已,不成想顾相宜还有更夸张的法子,竟要以免费诊治疑难杂症为药堂拉口碑。 还不等老夫人开口,苏韵便连忙拉住顾相宜,道:“相宜,这可使不得。既开了药堂,细水长流便是,慢些经营着。谁家铺子不是开个几年才慢慢兴起来的?你这方法,属实有些冒进啊。” 苏韵的意思,顾相宜明白。 只是当着老夫人的面,顾相宜没法说去。 她倒想慢些经营,倒想经营个几年自会慢慢有些起色,就如同御闻堂一样,不疾不徐,稳妥起见。 然,眼下这些人并不知晓,她是从阎罗王手里逃回来的,她没有几年的时光慢慢熬了。 就算她心粗,慢慢经营去,眼下这老夫人因她不育一事,一直有意逐她,她即便逆流而上,也需为自己争条活路。 顾相宜遂道:“婆母的意思,相宜明白,相宜是个有分寸的,相宜会证明自己的医术经得起考验。” 顾相宜的医术究竟如何,苏韵也不清楚,苏韵只焦虑的叹道:“婆母不是不相信你的医术,只是觉得即便是池家为你撑腰,你如此张扬,也容易招来同行的恶意。相宜,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顾相宜听着苏韵的劝解,眸色严厉了一分。 苏韵看着方才还中规中矩的顾相宜忽然起身,朝她行了个礼,她心头愕然,听顾相宜开口辩道:“婆母,同行本就是冤家。相宜认为,若是同行的恶意是不分早晚的,相宜何时生意火热,他们便会何时招惹。生意旺的铺子招来恶意在所难免,但相宜依旧坚持认为,但凡自己身正便不怕影斜,更何况相宜是个知分寸的,而不是畏畏缩缩的,相宜愿做一次尝试。” 苏韵被顾相宜的话语惊得一时也不知该不该驳,倒是池天翔听着她的言论,高喝一声:“好啊,有我当年那份志气!” “老爷?”苏韵忙看向池天翔,见池天翔一脸的赏识,道:“相宜说的在理,做生意你若是怕招惹同行,那干脆便从这行业消失罢了!” 苏韵焦虑道:“可她终究是个女子” “女子怕什么?相宜不是说了么?她背后有我们池家撑着,甭说是不是女子,她首先是我们池家的儿媳妇,你们说是不是?” 既然老爷点了头,那苏韵便没什么可驳的了,她只是担忧一个女子在外张扬,总不安全。 “总之,婆母和老夫人都没别的意思,都是盼着相宜好,也都盼着相宜你小心一些。” 顾相宜再度行礼致谢,道:“多谢公公婆母、多谢老夫人挂记,相宜既为池家的媳妇,定会为池家的商路添光加彩。” 若不拿出些本事,甭说无法立足,顾相宜这个大娘子的位置都坐不稳。 顾相宜恭敬的退离了老夫人的院子,今日仅仅是第二日,她在离去的时候,便见有几个小孩子在远处偷摸看着她。 在门口等候许久,随顾相宜一同离去的采薇解释道:“刚刚那两个是李姨娘的姐儿,小孩子不懂事,竟跑到前院来了。” 原来是妾室的孩子。 池家的妾室,顾相宜还真就不常见,许是因为宅院太大,妾室那些姨娘也不会来到她这儿问候些什么。 但今日竟引得妾室的几个小孩子来偷看她,果真是如苏韵担心的那样,总怕顾相宜太张扬,招惹了什么。 跟随着顾相宜前往书房的宁儿也道:“少夫人可发现了,每日老夫人都要问问你的情况的。可想而知,少夫人开堂是件鲁莽事儿,可悬着呢。” “是鲁莽了些,又如何?”顾相宜反问道。 宁儿心里真是急了,道:“如何?少夫人你弄这么危险的活儿,可是要把人吓死的。在宅院里稳妥的过日子不好吗?” “在宅院里稳妥过日子?”顾相宜忽然转过头,瞧着宁儿的目光,骤然想起今日王春燕的那番话。 这帮人似是以为顾相宜在后院一待,便能享福了是吗? 宁儿见顾相宜态度有些奇怪,她着实愣了,道:“除了少爷不大听话之外,其余还不稳妥?” 顾相宜没有应她。 在这个家里,除了富贵可享之外,其余她一无所有。 且宅院之内,银钱也不是白赏的,她需徒手去争的,着实太多了。 等顾相宜来到书房的时候,池映寒在书房里等她等的都快睡着了。 待顾相宜推门的一刻,见池映寒在翻看聊斋志异。 “夫君可是雅兴,竟知读课外书了。” 池映寒叹了口气,道:“背完书了还被锁在书房,这惨无人道的日子,不打发时间还能怎样?” 池映寒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起了身,顾相宜坐在桌前,道:“夫君甭说其他的,先将今日功课背诵下来。” 池映寒还怕她这个?他现在已胜过顾相宜一筹,对顾相宜的技俩,他没在怕的,不多时便将功课全部默写下来。 顾相宜在他默写的时候仔细盯着他,里里外外检查一番,结果默写内容并无差错,房间内依旧没发现任何舞弊痕迹。 池映寒默写完后,慵懒的趴在桌子上,拉扯着顾相宜的衣襟道:“顾相宜,怎么不见今日的奖励啊?不是说好了背下来就有奖励的吗?” 顾相宜顺势道:“今日的奖励便是带你回房睡觉。” 她这么一说,池映寒偏是想起来了,蹙眉道:“你还知道你昨日将本少爷丢在书房的事儿?!” 顾相宜心里有几分亏,却还是理直气壮的道:“昨夜你自己要求睡在书房的,这可怪不得我。” 池映寒想到这里脑子便发懵。 他真要求睡书房了?这这不太可能啊! 第89章 非礼 可他还找不到任何的把柄。 但他偏是不信,顾相宜没有捉弄他! 他就这般气呼呼的盯着眼前这个小娘子,他本以为他已经能将她拿下了,却又感觉自己制不住她一般。 最终,池映寒只得率先提出道:“本少爷现在就要回床睡觉了,顾相宜你可千万不要动什么手脚!” 顾相宜听后倒是一怔:“我动什么手脚了?” 池映寒撇嘴,道:“本少爷只是提醒你一下!” 池映寒说着便披上裘皮起身,同顾相宜回了房去,顾相宜只装作昨日的事她不知情,且她也不愿回想昨夜那事儿,若真追究,昨夜还是池映寒的不是吃醉了酒,突然说一些浑话。 顾相宜巴不得将这个话题略过去,对跟在身后漫不经心的池映寒道:“今日有件事,我还需提点你一番。” 池映寒倒也是习惯了这小娘子一本正经的纠正他的做派,道:“说吧,本少爷又干什么惹你生气的事儿了?” 顾相宜郑重的道:“你不应乱开玩笑的,你不知他人经历过什么、承受过什么,你的有些玩笑,属实是拿他人的伤痛打趣。” 池映寒听后一怔,怎说的这般严重? “顾相宜,你又怎么了?有什么不满的能不能直说?” 既他要听直白的,顾相宜便直白的袒露道:“日后不准你拿医死老太太的事儿打趣。” 池映寒还以为是什么,一听这话,呼出一口气,道:“原来是这事儿,这事儿不是没发生吗?你也没医死人。怎么?你是觉得不吉利?不吉利那我日后便不拿此事逗你了。” 池映寒虽不明到底是为何,但顾相宜说了,他便听着。 实则,顾相宜心里忌讳着此事吕老太太死了。 虽知她的死是吕家二次闹事造成的意外,但顾相宜也担心会闹到她头上去。 庆幸的是,吕大娘子只操持家中丧事,并未寻过顾相宜。 只是,在顾相宜心里,这仍是放不下的心结。 池映寒也没想到这两日逗弄她,还惹她生气了,便也心虚的没再多提今日的事儿,顺便连昨日书房一事也不提了。 待回房后,顾相宜帮池映寒整理了衣裳,在他躺下没多久后,她本想再读些书,却发觉自己有些疲惫了,索性便也更衣上了床。 身子沾上床铺之后,顾相宜才发觉这两日自己身子骨透支成什么样,如同被灌了铅一般沉重。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睡下的,只知少有这般情况,沾了枕头,意识便模糊下去。 而池映寒恰巧一样,虽是说要真用功读书,气上顾相宜两回,但这整日在书房内超负荷用功,也疲乏得不行,躺床上后没多久,便睡得深沉。 顾相宜难得夜里未醒过觉,一觉便睡到了鸡鸣的时辰。 当恍惚间耳边传来鸡鸣的时候,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正欲同往日一样起身,孰料发现身子竟沉重着,仿佛被石块一样的重物死死的压在下面一般,动弹不得。 再一睁眼,顾相宜竟见枕边这混账不知何时翻身越界,如往日骑被褥一般骑在她身上! 顾相宜:“!!!” 她被吓得顿时精神了。 却见身上这厮睡得死沉,无意识的抱住她的身子,一只手搂着她的脖颈,一只手环着她的腰肢,甚至连呼出的热气都喷洒在她身上。 顾相宜彻底的清醒了,赶忙伸手去枕头下拿剪刀,却发现这几日因渐渐放松了警惕,剪刀未放在床下了。 顾相宜又气又恼,一张小脸顿时变得通红。 也罢,既没有剪刀,她便直接上嘴了! 顾相宜想着,便抓住池映寒的手,一张小嘴张开,一口下去,狠狠咬出一个牙印来。 池映寒清晰的记得那个平凡的早晨,他是被自家媳妇生生咬醒的 那一声嚎叫,惊得院子里的两个婆子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慌忙冲进了顾相宜的房内,结果看到池映寒从床上疼得坐起来,顾相宜见两个婆子一大早便冲进来八卦,只道:“没什么大事,做噩梦不小心咬到二郎的手了,张妈妈、李妈妈,你们忙你们的去,我去给二郎上点药。” 张妈妈和李妈妈本听老夫人的话,质疑他们二人夫妻生活有些问题,没想到也挺亲近的。 二人遂退了下去,顾相宜见她们走了,嗤笑一声。 让这两个婆子看见了,她也不算白让池二占了便宜。 池映寒在床边疼得一直呼呼着,道:“顾相宜,你下嘴怎么这么狠?” 顾相宜想起还气着,道:“不狠些你能醒吗?” “不是,你换个法子,喊醒我也行,别动嘴呀!”这给他咬的,险些疼死他。 顾相宜却道:“这也是让夫君记忆深刻,看到这红肿的地方,便知晓自己的蹄子碰了哪些不该碰的地方。” 池映寒听后心里一慌,他醒来时,记得自己好像习惯性的把顾相宜当作被褥骑着,具体碰了哪里,他不记得了。 他遂小心翼翼的问:“那我能知道我碰哪儿了吗?” “不该碰的地方,你自己想去。” 池映寒吓得一抖,难道是碰了小娘子的那里?! 该死该死 他这猪蹄子当真该被咬上一口。 今日顾相宜如往日一样留了功课,将池映寒关在书房,而池映寒今日哪有心思背书,俊脸再度发烫起来,他全然不记得自己触碰了之后有任何感觉。 但是一想起来,满心都是罪过。 偏偏这种事儿,跟家里任何人都说不得。 于是,池映寒只能如念经一般,不住的诵着今日的功课,一遍又一遍。 苏韵也如前两日一般看管着他,发现他今日竟是勤奋了,念书念得十分有干劲儿。 而顾相宜这第三日的生意,经营得依旧火热,堂内的事儿多得让顾相宜早没工夫去想池映寒那个傻子又睡懵了抱住她的事儿。 且到了晌午的时候,由于有了经验,即便是池映寒装天王老子,她都不带眨眼睛的。 但令她诧异的是,今日晌午,池映寒竟没来闹她。 第90章 拼命 她可是特意要采薇和宁儿去看着,究竟池二是怎么跑出来的。 许是因为自己派人了,他便没能出来? 顾相宜哪里知道,今儿池映寒心里火热着,他本想对自己将来珍爱的娘子守身如玉,结果他这蹄子怎就将顾相宜给碰了! 罪过 罪过罪过罪过 待苏韵晌午歇息去后,池映寒嘱咐了杜仲和山药帮他守着,便钻进地窖里盖被午睡了,哪里还有脸见顾相宜? 他即便是午睡,心里都翻江倒海的,好在地窖冷清,还不至于搞得浑身上下都是闷热的,甚至他还得用锦被将整个人都盖上,蒙在被子里。 宁儿和采薇听闻了顾相宜的意思,晌午特意去书房守着,看着苏韵从屋里出来后,里面便没有动静,杜仲并未放他出来。 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宁儿耐不住了,上前去问杜仲道:“少爷晌午不吃饭吗?晌午吃什么饭?我们帮忙弄去。” 屋内的山药听闻外面来人,赶忙掀开地窖的门板,招呼躲在地窖里的池映寒,道:“少爷,少夫人派人巡视了!” 池映寒撇了撇嘴,他又不是没按规矩完成功课,顾相宜偏是变着法的打探他。 他遂从地窖爬出,推开门见采薇和宁儿在外问候,他一脸不耐烦的道:“本少爷不饿,不想吃饭。你们去院里该忙活什么便忙活什么去,若是闲了,那后院花园许多亭子等着收拾呢。” 采薇应道:“是,那我们便忙去了,少爷有什么需要的便喊我们。” 池映寒摆了摆手,打发她们走,随后便将门划上,回地窖睡觉去了。 苏韵今日下午来了客,自也没看着池映寒,池映寒便是地窖里直接睡了一下午。 谁料待他晚上醒来的时候,发现顾相宜仍未回来。 池映寒推开书房的门问杜仲道:“顾相宜她人呢?这都几更天了?” 杜仲答道:“少夫人今晚出城验货去了,有一批犀角价高,她亲自去看的,今晚大概不回来了。她说少爷您应该是会背书了,等您要回房的时候,让奴才伺候您回房。” “这样么” 还以为这小娘子是因昨夜的事不愿见他呢,想来这小娘子忙起来,完全没心思想这些事。 池映寒自不会在地窖里过夜,但一人回了房后,发现没有那小娘子在旁的日子,莫名的有些无趣。 今日的功课背好了她也不检查,忽然感觉失去了动力一般。 池映寒遂坐在顾相宜常读书的位置上,点着蜡烛读起聊斋志异来,顾相宜没问过他为什么喜欢读这本,他只知道这里的内容,他读着解气,一口气能读上十几个篇章。 但让他不曾想的是,顾相宜自打这天起,一连几天都没回家一趟。 起初,池映寒还疑惑顾相宜在做什么? 后来向采薇打听才得知 “少爷,少夫人说了,这几日正值稳住生意的关键时期,若这几日松懈,之前的营销便都亏了。近日她无暇管你,但她相信少爷肯定会好好读书的,让我们多看着你些。” 池映寒听着采薇的嘱咐,本想去探探她究竟如何了,但一想到自己不小心碰了她的事儿,便不知如何去见她。 也不知过了这么几日,这事儿她能不能忙到忘了 池映寒遂问:“她没说些其他的?” 采薇摇头,似又想起了什么,忽然答道:“对了,少夫人说,少爷您莫愁无人看管你读书,这些事儿她已嘱托给大夫人了,大夫人每日都会看着你读书的。” 池映寒:“” 不知为什么,没有顾相宜这个动力,他懒得背了。 他觉得这心思奇怪,却也是打实的,跟顾相宜斗着,他便愿意背,顾相宜不在,他多一个字都懒得看。 邻近开春,家中添置新物,苏韵也时常有事忙活着,待得空到书房查看的时候,却发现池映寒慵懒了许多,书倒也背了些,却没以往那般认真了。 苏韵担忧的道:“二郎,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若说不舒服倒是没有,池映寒只是觉得无聊、烦闷。 他遂问道:“娘,顾相宜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怎么几天几夜都没见她了?” 苏韵笑道:“怎么?二郎可是惦记她了?” 池映寒眸色一变,驳道:“谁惦记她了?我就是感觉她这几日不在,我的作息都变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去。” “相宜嘱咐了,你在家中后院、园林、亭子走动都可以。门便不要出了,毕竟你学习的事儿,她还需向老爷交代呢,你莫要给她惹出祸事来。” 这点道理池映寒还是懂的。 只是不知顾相宜竟忙成了这样。 听苏韵讲述,眼下顾相宜开始给各大家族免费诊治疑难杂症,这是个危险法子,做起来更需专注。 哪有工夫分心再去瞧池二如何了? 池家本还担忧得不行,没料想顾相宜实行几日下来,并无失误,都将人治得妥当。 且池家查账之后发现,这如玉堂三成贩卖药品的活动期限过了之后,仍能做到日入二三百两,远超过御闻堂五六倍去。 苏韵前去打听过,多数人都是听闻了那次顾相宜被冤枉的事儿,颇有同情才好信儿关注的,尤其是御闻堂的一些老客人,万万没料到御闻堂竟是如此小人作派,纷纷跑去如玉堂凑热闹。 如玉堂的药品即便是在恢复了原价之后也比其他药铺精致实惠,药铺布置也令人舒适。 这原本在池映寒手底下不被重视的一个药堂,没过半个月便开得如此火热。 听得池映寒都有些惊骇:“她为何如此拼命?” 苏韵叹道:“二郎,你许是不知相宜的秉性。她是个不屈不挠的,老太太不喜她,家里妾室、仆人也都不听她的,她也需争些什么。纵使我百般劝她有些急了,但家里这气,她是不受着的。” “可她犯不着这般拼命啊,这万一医出什么闪失,她岂不是断送了前程?” 第91章 困境 苏韵听闻池映寒的疑惑,深深摇了摇头,道:“原想你俩相处这些时日,你应懂她一些才是。但听你这话,才知你竟丝毫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 见池映寒依旧困惑,苏韵一字一句的解释道:“深闺内宅本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你是家里得宠的,无需留心内宅之事。这宅里一共七房,妻妾皆有儿女,嫡庶有别,就连仆从也分三六九等。相宜她虽是嫡房的大娘子,但她终归是新妇,年纪小、不压人,甭说后院那些夫人,就连老夫人派到你们院里的婆子和三房送去的六个丫鬟,她都不能随意差遣,得亏我将采薇送去,才能带带她那笨拙的丫鬟,让她日子方便些,这些你可知道?” 池映寒还真就没想过这些,细想一下,张妈妈和李妈妈这两个婆子,顾相宜只一味的防着,且她们愿意收拾些什么便收拾,顾相宜从未差遣过她们去干些重活。 三房夫人送来的更甚,简直是一群身娇肉贵的小姐,整日八卦,最多洗洗衣服修剪修剪院子的花草,若不差遣她们,她们很少主动在院里做些什么,不过倒是规矩,也不惹事。 顾相宜信得过的,终究只有采薇和宁儿二人。 这些事也得是苏韵明说了,池映寒才反应过来。 “还有二郎,你应知道,相宜的去留,你做不了主。你爹和你祖母得意她,她在家里便能体面些,其他仆人也都高看她一眼,若不得意她,即便是你不答应,你祖母都要将她打发了,去换一个更好的妻子给你。这些你总归是知道的。” 池映寒心里也想明白这些,可他还是疑惑,道:“既过得不好,那她为何如此执着的要留在池家?” 苏韵深深叹了一声,道:“这便只有女人才知女人的苦处。我不深究你究竟是喜欢她才娶的她,还是装病最后不得不娶她,可你若站在她的角度想想,她是因你装病才被迫冲喜嫁到这里,不管她在这里过得好也好,不好也罢,若家里真打发了她,你让她一个刚及笄的小女子去哪儿?” “她和离不能好好过日子吗?” “且不说她有没有资格同池家谈和离,就算谈了,她能去哪儿?比池家高的地方断然不会要她,即便勉强要她也会变本加厉的辱她。低处或做妾更没好日子讨去。她乐意不乐意,如今也只能在池家待着。现下她在池家没人高看她一眼,甚至还有意撵她,夫郎偏还是个叫她操心的。你可知她如今什么处境?你究竟设身处地想过没有?” “” “女子不像男子,婚后还可以随意更替妻妾,女子嫁人乃是一辈子的事儿,她这辈子到了这里,若是再被赶出去,这一生算是毁了。留在这里不讨喜,她便得争气让自己是个讨喜的。你这个操心的她是靠不住了,那还不得靠自己去争?” 池映寒听后沉默了些许。 他原是把顾相宜的处境想得太简单了,他一直觉得 她在这里,不可能过得不好的。 苏韵瞧着池映寒有些郁闷的模样,又叹了口气,道:“女子这一辈子都这样,凡事要自己去争,你娘我当年也是生生为自己争出这一条路来,这丫头既想去拼这一把,那便由着她,看看她的造化。” 苏韵心里明镜着这些事,瞧着池映寒这般懵懂,情急之下便都道了出来。 池映寒听闻后,许久没再言说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才道:“罢了,不提这些了。娘,我还有些书没读完,晚上先在这里读书了,迟些再回房睡去。” “得亏你还有心,娘也不扰你了,你且好好读吧。” 苏韵说罢,起身便离开书房,徒留池映寒一人在书房内。 池映寒趴在书桌上,心里莫名的堵得慌。 他原以为顾相宜去开药堂,是想养肥自己和离的。 当她又不和离,还更拼命的去经营药堂的时候,池映寒是半分都不理解了,也没管她开药堂的缘故,今日才知,竟是如此缘故。 现下她在池家没人高看她一眼,甚至还有意撵她,夫郎偏还是个叫她操心的。你可知她如今什么处境? 这句话反反复复在池映寒耳边回响着,惹得他连书都读不下去。 池映寒最终叹了口气,掀开桌下的门板,进入地窖,又从地窖钻出家门。 夜里叫了个马车,朝着如玉堂前去。 虽知顾相宜的心思,但顾相宜这几日都不回家,池映寒总觉得说不过去。 她再忙再累,也不至于不打烊啊。 还是说 顾相宜是因为上次他不小心碰了她,彻底的厌恶他,家都不愿回了? 池映寒一想到这个猜测,心头一慌,方才那股忧郁被这时的罪恶感抵了下去。 满脑子都是焦虑,若顾相宜问起这事儿,他要如何回她? 待到了如玉堂门口的时候,马车停了,池映寒付过钱便下了车。 他身后的王婆肉铺都打了烊,唯独那如玉堂深夜仍亮着光。 果真未打烊! 顾相宜这是疯了?! 池映寒心里猜疑着,遂靠近了一些,结果才刚走到窗边,便见顾相宜趴在窗边坐堂的位置,睡得正沉。 这天气尚还冷着,池映寒见他有家不睡,偏要睡这里,属实吓了一跳,连忙翻窗户进来,来到桌边,将身上的裘皮脱下给她盖上,并连忙摇着她道:“相宜,相宜?怎么睡这儿了?” 顾相宜此刻正迷糊着,感觉有人摇她,第一反应便是问道:“贾五醒了?” “啊?”池映寒不知她在说什么,愣了一刻才缓过神来我说顾相宜你是不是有这嗜好?家里那么大的卧房不睡,一会儿睡马车一会儿睡药堂的,你是真想把自己冻出什么病来不成?” 顾相宜听闻这痞贱痞贱的声音,这会儿才缓过神来。 再抬头一瞧,竟是池二! 她抬起头,看了眼窗外,迷迷糊糊的道:“几更天了?这天还没亮,你怎就跑到这儿来了?” 第92章 探望 顾相宜顿了顿,又道:“怕不是在家闲了几日没事,又想出主意来捉弄我的?” 池映寒着实被她这念头气到,忙辩道:“谁来捉弄你了?我纯是来看你的!” “夫君又觉得我这堂里不安全了?这便轮不到夫君你操心了,若是铺子有什么事,我早就通禀家里去了。我现在没工夫跟你闹,你该回回吧” 听着顾相宜那迷迷糊糊的声音,池映寒简直是哑巴吃黄连,他这次还真就是好生生的来关心她,结果在她看来绝没安好心。 池映寒心里越发闷气着,辩道:“顾相宜你这就不讲理了,你这一连几日不着家,你再忙晚上铺子也该打烊吧?我心里还猜疑你是忌惮上次我不小心碰了你,有意要同我分居呢!你” 然,池映寒正理直气壮的说着,突然感觉有什么重物猛地撞在他身上。 池映寒吓了一跳,慌忙低头去看,竟发现顾相宜方才刚同他说完两句话,坐在那里便又直接睡了过去,身体一栽斜,便不偏不倚靠在了池映寒的身上。 池映寒本还有一肚子的气要辩,突然见这小娘子撞入自己怀中,他整个人吓得慌了手脚,俊脸迅速窜红,连忙两只手扶住顾相宜的胳膊,将她扶起,道:“顾相宜,你别睡我身上啊!顾相宜,顾相宜?” 池映寒见她这迷迷糊糊也叫不醒的模样,倒是有些像每日早晨被捞起的自己身体虽被叫醒,但大脑仍在休眠,人坐在那里接受穿衣洗漱,但随时随地都能再睡过去。 这时再无端扰她,她会是什么感受,池映寒深有体会,池映寒遂不敢动她。 可她又不能在他身上睡,再趴在桌子上又不妥。 池映寒红着脸,如同上次在马车里那般将她轻轻捞起,抱在怀里,接着便去后院给她寻个床铺去。 他记得后院有一处卧房用来休息的,他正抱着顾相宜往那儿去,便见那卧房里冲出一个伙计,出门便嚷嚷道:“顾娘子!顾娘子!贾五退热了!” 那伙计正嚷嚷着往前堂跑,便见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男子。 而顾娘子正被这个男子抱在怀里,迎着他走来。 由于深夜看不清男子的脸,那伙计一时间吓坏了,惊叫道:“你是什么人?!你你要对顾娘子做什么?” 池映寒见他那模样,恼道:“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他妈是老子媳妇,我对她做什么关你鸟事?叫嚷个屁!” 那伙计再仔细一看,眼前这人竟是二少爷! 伙计赶忙识相的道:“原来是二少爷!小的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甭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你们怎让她一人睡在窗边,还吹了风?你们是怎么想的?!” 伙计解释道:“少爷有所不知,今日义诊的患者几度发热,热退了又起,家里人原以为熬不过今晚了给送来让顾娘子看。顾娘子开了方子,让按量服用,但她终究是有些疲了便打会儿盹,说是人退热了便去叫她。现在看情况,人应该是能保住了。” 池映寒沉默片刻,他还真没想到顾相宜干的是如此危险的事儿,为了证实自己的医术,竟去医那快死的人。 这若是成了,那的确能快速为药堂招揽名声,可若是不成,岂不是毁了自己的前途和名誉? 看着怀里睡着的小娘子,池映寒万万想不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为谋生机,竟如此铤而走险。 “确定人保住了?”池映寒问道。 伙计点了点头道:“情况稳定了,只要能过夜,人就没事儿了。” “那成,既然人能保住,便不用再扰她了。现下有没有卧床供她休息的?” 伙计回道:“后院就一张卧床,如今临时当了诊床了。” 池映寒进屋一看,果真只一张床。 池映寒眉头一蹙,道:“既那人都好了,那便把那人挪一挪,给相宜腾个位置出来。” “什么?”几个伙计没听明白少爷的意思,只听池映寒重申道:“没听到本少爷说什么吗?病人是人,郎中便不是人了?给人都累成这样了,让你们给她腾个位置出来,难道不妥?” 几个伙计倒也懂他的意思,赶忙将病患往一旁挪动,池映寒这才将顾相宜放下,替她盖实了被褥,并嘱咐道:“家里是没钱养着药堂吗?打明儿再添置十来张床在后院,池家的铺子连床铺都缺,岂不荒唐?” “少爷说的是,少爷说的是” 池映寒夜里闲来无事,守着睡得深沉的顾相宜,以及床边那个到了后半夜也屁事没有的病患,据说这还是个急病,池映寒倒是半点没看出来。 直到邻近天亮,池映寒才需离去了。 昨夜他大抵给人的印象是没离开书房,若是苏韵问起来出了矛盾,他岂不是给自己招惹麻烦? 于是趁着苏韵还没起来,他便从后门钻进了地窖连通的洞口,从洞口钻回了书房。 除了顾相宜之外,都没人知道他深夜跑出去过。 完美! 且苏韵未起,他还能舒坦的在地窖里吃些上次屯起来的猪肉脯,再盖上被褥睡一会儿。 他的日子就是过得这么舒舒坦坦的。 待苏韵进书房的时候,池映寒正翻开孟子,认真背诵着。 苏韵想不透这里还有什么关节,总觉得有些奇怪。 顾相宜先前嘱咐了,即便是池映寒答应学了、不弄虚作假的打小抄糊弄他们,那他依旧是个懒的,他即便是学了,也不会累到自己半分。 苏韵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二郎是个慵懒、喜欢享受的人,这勤奋的许是有些过头了。 “二郎,今日的功课给你了,六篇文章,一个韵律作诗,写好了我拿去给相宜审查。” 池映寒一想到昨日顾相宜累成那样,竟还要忙里偷闲给她审查功课,他若再偷懒或者舞弊,那属实良心过不去,不过,他却还是忍不住想逗逗这小娘子。 池映寒遂认真背诵了今日的功课,只是在作诗这处 第93章 还棍 池映寒嘴角扬起一抹坏笑,一大早便在作诗这处按照韵律写了两句,神神秘秘的包好,对苏韵道:“娘,让杜仲这便将做好的诗给顾相宜送去,听闻她清早还不忙。过会儿怕是她没工夫看了。” 苏韵哪里知道池映寒在想些什么,他既这么说了,苏韵便托杜仲将信送去。 而顾相宜清早睁开眼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竟躺在床上,她一时脑胀,有些忘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对了,贾五! 顾相宜起身,见身旁几个伙计在熬药,忙问:“贾五呢?人怎么样了?” 那伙计见顾相宜醒来,正准备告诉她,遂欣喜的道:“顾娘子真是华佗再世,那贾五今早能下地了,这会儿在院里吃粥呢!” “醒了便好,醒了便好” 顾相宜松了口气,如同心底一块石头落地一般。 她一连熬了七个日夜,早已筋疲力尽。 好在这是第七日,最后一个重症患者了。 贾家的人和那些围观看戏的还在观望着这顾娘子究竟实力如何,这坐起来的活人,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只是看着自己竟躺在这诊床上,顾相宜不禁发问:“我怎么睡这儿了?我不是在前堂待着,等你们传话吗?” 几个伙计听罢,咂了咂舌,道:“顾娘子可是忘了?昨日夜里,少爷来过一趟,是少爷将您带这儿来的。” 对了!池二! 顾相宜脑子“嗡”的一声,这便想起来了,昨日夜里,池映寒跑来捣乱来了,她隐约记得这厮竟还问她,是不是因为上次他不小心碰了她,她才一连多日不肯回家? 顾相宜一想到池映寒这个脑子,她便一阵头疼。 她哪里愿意再回想昨夜那荒唐事儿,她只问道:“那池二人呢?” “少爷天没亮便回去了。” 顾相宜心里嘀咕着: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定是有诈。可偏偏她三遍五遍的查他,就是查不到。 顾相宜心里正猜忌着,那伙计便又道:“对了顾娘子,少爷的小厮方才一直在后门等着呢,说有东西要亲手交给您。” 顾相宜此刻正恼着池二的事儿,池二的人便来了。 顾相宜哪里知晓这是搞什么名堂,只管让其进来。 不多时,杜仲便带着一封书信进来,顾相宜瞧着来者是杜仲,问道:“老实说,池二又在搞什么名堂?” “回少夫人,少爷清晨要我将这个交给你,以此表明这些天他一人在家悟的不错。” 顾相宜看着杜仲手中的书信,将其接过,问道:“他写的诗?” “应该是。” 听闻这话,顾相宜遂将信封拆开,打开看了一眼。 谁料,上面写的竟是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信封里还附上几枝开春刚折下来的桃花。 顾相宜看着这两样物件,小脸顷刻间爆红。 杜仲斗胆按少爷的要求看了眼顾相宜此刻的表情,见她恼道:“池二这厮是不是嫌我几日不回家,现在故意讨打让我回去收拾他去!” 说罢便将信封撕成碎纸,喝道:“让他回去重写!今晚我亲自回去查他!” 杜仲应了一声,灰溜溜的回去了,待他回到书房之后,池映寒忙问:“那顾相宜怎么说?” 杜仲属实拿少爷没办法,道:“少爷,奴才也不知您这信里写了什么,反正少夫人是又羞又恼,似是要今晚回来,扒了你的皮呢!” 池映寒眼眸一亮,仿佛目的达成一般,道:“她当真决定回来了?” “少夫人回来,当真回来。” 听着这话,池映寒更是心里美滋滋,顾相宜果真是被他气的要回来了。 她就不该整日在那个破地方累得如同抽筋拔骨的,晚上回家摔两件东西发泄一番,也比在那儿强。 哪日再生了病,更是得不偿失。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只是”杜仲突然又问,池映寒心里正美滋滋着,也没多想,道:“只是什么?” “只是奴才觉得,少爷故意讨打,便是多余了。少夫人之前那是七日义诊,原本今儿是最后一天,诊完最后那个贾五,也是要回家的,人家没准备在那儿日夜待着” 池映寒:“” 丫的!怎么不早说! 要知道她今晚本就归来,池映寒干嘛作死气她?简直是上杆子的去送啊! 好在这会儿顾相宜没工夫思量那么多,最后一位病患已经痊愈,她所举行的活动也算圆满收尾。 待开门之后,如玉堂大张旗鼓的将贾五带了出去。 清晨赶集路过的百姓们见着昨日哭丧着躺着进去的人儿,今儿竟自己走了出来,不由唏嘘。 顾相宜在如玉堂门口道:“近来诊治的七个人家,与池家、与我并无干系,既非绝症,我如玉堂便有把握同那阎王争人。自今日起,如玉堂正式接诊,愿尽己之绵薄之力,救人于病榻之上。” 顾相宜话音落下,如玉堂外的众人便跟着鼓掌,有病的、没病的都进如玉堂内瞧去了。 当日,顾相宜正式开堂看诊,诊治了五十余人。 待诊治完当日最后一个病患之后,也到了打烊的时辰,顾相宜上了马车,回了池家去。 她倒是记着今日是什么日子,回了卧房之后,将池天翔给她的棍子拿了出来。 宁儿起初还不知事,问道:“少夫人,您拿这个作甚?这是要打少爷去?” “前些日子忙于铺子的事儿,耽搁了些时日,既我说过寻那和睦之道,到头来寻了个什么结果,我还需自己往肚子里咽。但是这棍子,终是要还回去的。” 她终须给老夫人、大夫人他们一个交代。 而杜仲这边由于怕少夫人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儿,赶紧盯着少夫人这是干什么去。 就这么看着少夫人走在前面,身后的宁儿和采薇跟着,二人双手奉着一根木棍,遂见她们入了池天翔的房里。 池天翔喝了口茶水,此刻老夫人不在,他倒也自在些,笑道:“我都快忘了这棍子的事儿了,想不到相宜你还记得。” 第94章 撩她 顾相宜见着池天翔,恭敬的回道:“公公给相宜这么大的差事,相宜怎能忘了,心里自是一直记着呢。只是前些日子太过忙碌,这会儿得了空闲,定要亲手将棍子还于公公。且这些时日相宜倒也摸索了一些门路,将二郎教导得中规中矩,还请公公将棍子收回,日后相宜定会更加用心,再不需公公于二郎的事上费心。” 顾相宜说罢,宁儿和采薇便双手捧着那棍子,带到池天翔面前,池天翔遂摆了摆手,示意仆人将这棍子收了去。 看着池天翔的几个仆人退了下去,顾相宜同样示意了一下宁儿和采薇,二人也退离了房间。 顾相宜禀退了仆从,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她不知公公究竟何意,但事到如今,池家对池映寒的教育态度须有转变,这却是实的。 顾相宜小心翼翼的瞧着眼前的池天翔,见池天翔喝了口茶水,顿了顿才道:“实则,目前究竟将二郎教导到哪步,相宜你是有数的。既你对你的夫君已有衡量,那便无需禀报于我,由你去教便是。” “是,公公。”顾相宜点了点头,但心里仍旧难以置信,池天翔如此信任于她? 她正要问,便听池天翔叹道:“今儿老夫人不在,我也同你说些实的。这些年我个人一直想为二郎寻一个能管教他的,不说非要让他飞黄腾达,至少也让他少出去招惹祸端,免些是非。就目前来看,相宜你的表现,让我这把老骨头也省心许多。日后将他教给你管教,我也能放心。” 顾相宜听他落话,心里便也有了着落。 之前她便猜测,于池天翔这边,她只管制住池二,为其省力,池天翔便是得意她的。 顾相宜旋即行礼道:“相宜定不负公公期望。” “哪里的事,你是做大娘子的。二郎的事儿,你还需操心着,甭说是读书识字这些,即便是日后纳妾,都需你帮他斟酌,倒也是二郎这个不争气的,得麻烦你多费心了。” 顾相宜抬头直视着眼前的池天翔,道:“公公您就放心吧,相宜定会将二郎教的好好的。” 不多时,顾相宜便带着宁儿和采薇离开了池天翔的屋室。 这一遭下来,顾相宜倒还觉得心里舒坦了些,至少池天翔对她倒也是得意的。 但说起池映寒,顾相宜嘴角便是一阵抽搐。 她想着,遂又来到了书房。 如今池映寒在书房表现看似中规中矩,实则逍遥得不行。他自打进了书房,便如同被关在牢里一般,隔三差五来人查他一遭,生怕哪次看到他不用功。 他锁着门,平日在地窖睡觉,来了人后杜仲便通知山药,山药开门板喊池映寒,池映寒爬上来装作刻苦用功的模样。 实际上有句话顾相宜说对了,他确实懒,顾相宜给他的功课,他答应去背了,但背一会儿便玩一会儿,若是让他累着,那可是亏了他的大事。 这会儿池映寒正在地窖里睡着呢,山药又扒开地窖,喊道:“少爷!少夫人回来了!” 池映寒猛地睁大瞳眸,道:“你们快拦着她,我还没穿衣服!” 说着池映寒手忙脚乱的在地窖里找着衣服。 这会儿顾相宜已到了门外,杜仲听了少爷的安排立刻上前问候道:“少夫人回来了?” 顾相宜随口应道:“嗯,我去瞧瞧池二。” 说着她便要往前走,这时杜仲又挡住她问道:“少夫人这么多日都没回来,此刻回来可是药堂的事忙完了?” “之前那是夜诊,才未归家,这会儿得空回来了,去瞧瞧池二怎样了。” 她避开杜仲,再次想要进房,不料杜仲也再次挡住了她,又问:“那少夫人” 见他突然话语如此频繁,顾相宜查出异样,抬头质问道:“池二是不是在里面干坏事呢?” “啊?” “不然你东问西问偏挡着我是何意?”顾相宜着实看出猫腻了,喝道:“宁儿、采薇,将他拉开!我倒要看看池二到底是在干什么?” “是!”宁儿和采薇遂上前将杜仲拉开。 杜仲被拉开的间隙,顾相宜怒气冲冲的推开了书房的门。 殊不知,眼前的一幕,着实让顾相宜愣在了原地 池映寒正认认真真的翻阅着论语,神情格外认真,见顾相宜进门,抬头看向顾相宜,目光还有几分发怔。 “相宜,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药堂住着吗?” 顾相宜:“” 果真还是晚了一步。 又没抓着他的现形。 而且,不说眼前的一幕让顾相宜觉着假的离奇,就说池映寒问这个问题,顾相宜听着便是一笑道:“忽闻夫君出息了,回来瞧瞧夫君,看看夫君学作诗学成什么样了。” 顾相宜的语气忽然有几分诡异,池映寒就知道,这死他是作大了。 他忙辩解道:“相宜你是说早晨的那首诗?嗐,我不过就是今早见着一首诗特别美好,就给你寄过去跟你分享分享。” “分享得好啊,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夫君给我写情诗呢!” 好一个“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安瑾瑜都没摆弄过这种诗句,池二这泼皮学了两句诗,就知道捉弄着她玩! “夫君这是拿我这个死了心的女人打趣是吧?” 池映寒垂死挣扎,道:“怎么叫打趣呢?我是想让你这颗已死的心,活络活络嘿嘿” 顾相宜瞧着他那没正经的模样,猛地一拍桌案,怒道:“甭扯这些不正经的!池二,你若再拿我打趣,你信不信我” 池映寒慵懒的趴在桌子上,看着这小娘子又要起誓,却又不知起什么誓的模样,越发觉得逗趣,忽然问道:“你又要如何?” “我”顾相宜一时怒起,并未想好要起什么誓。 但听池映寒道:“没事儿,你随便起誓,你起什么誓都无所谓,反正别又要死在我屋里,做我屋里的鬼就成了。” 他既这么说,顾相宜还偏就犟了:“那我还偏就做你屋里的鬼了!” 池映寒无语:“你好生生的做我屋里的活人成不成?嗯?” 说着,池映寒持着折扇,又欲挑起顾相宜的下颚。 顾相宜被他气得恼了几分,忙躲了去,将这恼人的话题岔了过去,道:“你少拿我打趣便是了,别忘了你先前夜里还碰了我呢!” 她这话一落,池映寒顿然一怔。 第95章 夜斗 怎么忽然扯到这个话茬上? “相宜,那晚的事儿,你还记着呢?!” 顾相宜道:“不然呢?我是之前太忙无暇同你算账,你还当真以为我忙忘了?” 池映寒:“” 他当真希望她忙忘了。 毕竟这事儿说起来,于他自己都是一道阴影 “那相宜你说,这事儿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 顾相宜向来不喜弄些虚头巴脑的事,她若决定的事,定是有她的道理,这些时日她在意的倒不是池映寒误碰了她,而是她不想再跟他拉皮条了,她定要查出来这厮这些天是怎么在苏韵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从家里溜出去的。 顾相宜遂道:“夫君若提起补偿,那小女子受了惊吓,今夜夫君便补偿小女子今夜不与夫君同房睡罢,也算还小女子一个安宁。” 池映寒一怔:“不与你同房睡?那你叫我睡哪儿啊!” 顾相宜顺势敲了敲这桌子,道:“想来夫君睡书房也出不了什么问题,这书房有山药伺候着,有什么事找他倒也方便。且看夫君近日来读书的劲头足着,若睡不实,挑灯夜战也妥” 这一听顾相宜真要将他丢到书房睡去,池映寒忙道:“顾相宜,你听我跟你解释!我那晚真不是故意的,那是个误会!” “误会与否皆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女子确实受了惊,需一人回房缓上一两日,待缓好了,咱们便还是一人睡床一人睡地榻,免得互相都不自在。” “不是” “夫君不需再解释了,今夜便先如此安排着,蛮妥当的。” 顾相宜再不听池映寒解释,便关门出去了。 徒留池映寒一人在书房里。 顾相宜出门后,留心着池映寒的举动,见池映寒郁闷的趴在桌子上,倒也没什么异样。 不过她不急,待晚些再看。 思及此,顾相宜便彻底离开了书房,回了隔这里几个院的卧房。 待她走后,池映寒一人拖着腮帮子,想不透这事儿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首先小祖宗的可怜之处,他是知道了,无论她做些什么,他都不会同她生气,只是郁闷如今他倒有些作茧自缚了顾相宜若拿她最近积极用功、可以挑灯夜战为由让他在书房学习,他都没法说一个“不”字。 得,那他便“挑灯夜战”罢。 池映寒点着几个蜡烛,让山药在他的位置上坐着,他则又进入地窖,盖上被子便睡了。 不就是生闷气要将他在书房关上一宿么?随顾相宜闹去,他自有应对的招数。 池映寒不多时,便睡实了。 殊不知今夜顾相宜并未休息,一边在卧房查着这些时日的总账,一边拖延着时间,她等到后半夜,瞧瞧池映寒究竟有什么花招没有?上次他意识不清醒,不知自己被关在书房睡了,如今意识清醒着,顾相宜倒要看看,他能使什么计。 她留了宁儿在书房外院偷偷查看着,看池映寒究竟有没有从正门出来,又叫采薇在后门查看着,看看她有没有从后门出来。 但守到子时,皆没有任何动静。 且从屋外看去,确实是一个人影正在看书。 在守了两个时辰之后,宁儿便觉得不对,少爷就这么坐了两个时辰一动不动,甚至一声不吭,宁儿是不信的。 她遂敲了敲书房的门。 里面传来了山药的声音,山药问道:“什么人?” “少夫人房里的宁儿,少夫人托我问问少爷学习的如何了,要不要吃些夜宵?” 山药知道少爷这会儿睡熟了,便替他挡道:“少爷说了不吃,莫要扰他读书。” 宁儿嘴角抽搐,心道:还莫要扰他读书? 她自是替少夫人闷了一口气,连忙返回去通禀顾相宜。 顾相宜深知,现阶段她只能确保池映寒真的会背书且能作些简单的诗句,若说他真的不偷懒甚至挑灯夜战,顾相宜是不信的。 但这会儿却不适合拿他。 毕竟池映寒这人贼着,宁儿这般搅和一通,他定有所防备。 顾相宜想到这些,嘴角微微扬起,对宁儿道:“宁儿,今夜你去前门蹲上一夜,卯初叫我起来。” “少夫人您今夜是不捉他了?” “不,正是因为要拿他,才需如此打算。今夜需辛苦你和采薇了。” 宁儿憨笑道:“不妨事,我和采薇姐姐都希望少爷和少夫人日子过得好,少夫人督察他读书,助他向好,我们自也想帮少夫人一些呢。” “好宁儿,回头有好吃好喝的,多赏你几份,去吧!” 而山药那边,见方才顾相宜的丫鬟来过一趟,山药有些慌乱,赶忙推开暗门,喊着池映寒道:“少爷,少夫人派人来了,你快出来!” 池映寒烦闷着觉得顾相宜多事,不得不爬出来应付,但出来后并没发现有人,介于方才宁儿刚离去,他便防备一手,免得宁儿是去叫人的。 但不巧的是,他坐了几刻钟,也没再来人。 待坐了半个时辰,确保她不可能再来查后,池映寒道:“杜仲不在,你耳朵灵敏些,听着门外有动静便来喊我。” “是,少爷。” 山药遂听了下去。 并不知顾相宜生怕打草惊蛇,让宁儿和采薇于后半夜蹲守下去,且不得有任何声响。 书房一直是通亮的,人影一直是坐着翻书的。 山药也许是无奈,少爷他不能得罪,少夫人他也不能得罪,又是两头圆,又是两头瞒,受着夹板气不说,若是搞砸了,两边都得骂他。 他没听到什么声音不说,人倒是越发疲惫下去,直想瞌睡。 待到了卯初,宁儿这边则悄咪咪的跑回去叫醒打盹的顾相宜,道:“少夫人,卯初到了。” 顾相宜睁开眼,问:“今夜情况如何?” 宁儿答道:“灯光亮着,一动不动,一直读书。” 顾相宜又问:“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出任何响动?” “当真没有,生怕惊扰了他。” 顾相宜听闻这些,扬起嘴角道:“是时候拿他了。” 说罢,顾相宜披上一件暖披,深夜提着灯便朝着书房走去。 第96章 发现 深夜查他的事儿,还真就是头一回。 待顾相宜进房的那一刹,山药正拄着头,支撑着身子在桌前打盹着,忽然! 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他猛然睁开眼,还不及反应,便见顾相宜“啪”的一声推开房门。 如此,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顾相宜就知道事况不对,悄无声息的走过来,猛地推开门,这回见到的终不是池映寒装模作样的问候,而是山药坐在那里! 山药来不及避,睁开眼便被顾相宜逮了个正着。 顾相宜心里得意着终是发现了猫腻,进门后立刻将门关上,道:“怎么是你坐在这里?池二呢?!” 山药听见她问话,倒也随机应变,立刻回道:“回少夫人,少爷他他刚刚出去起夜了。” 听闻他还替池映寒圆,顾相宜眸光阴冷下去,道:“山药,说实话,人到底去哪儿了。” 山药一听,便知少夫人是不好糊弄的,她这定是蹲点要抓少爷一个现形! 但少爷这边,他还得瞒着,遂支支吾吾的道:“少爷少爷出去了他说让我坐这儿替他,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顾相宜又问:“他如何出去的?” “他是从从正门出去的” 此刻,在地窖里睡得正香的池映寒被上面的吵嚷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便听见上方传来犀利的声音:“山药,你就甭替他圆了。实话告诉你,今夜前门有宁儿守着,后门有采薇看着,他如何从正经地方出去?”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着实被吓精神了! 这小祖宗想一个人静静是假,把他扔在书房想夜查他才是真! 我的天! 池映寒被顾相宜这操作雷得不轻,只听上面,山药被顾相宜斥得哭了起来,在顾相宜面前哀求道:“我不知道少爷是怎么走的,我真的不知道!他只交代我让我在这里扮他少夫人,您饶了我吧” 见山药小小年纪的,顾相宜一时也不知如何罚他。 可她更见不得池映寒同她藏心眼,她道:“既不招供,那便休怪我下手狠了。” “少夫人,饶了我吧,少夫人我是真不知道呀” 听他还不肯招,顾相宜心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之前同池映寒争过,甚至好吃好喝的供着山药,想不到这山药竟还护着池映寒,死不松口。 顾相宜此时若是拿一个孩童置气,让池家这些妇人知道了,她得落个什么名声去? 她遂摆了摆手,道:“把他带下去,我亲自查,就不信池二是长翅膀飞了!” 地窖内的池映寒吓得更不敢吭声,心道:山药真他妈是个爷们 但上方的顾相宜,却开始查了。 “墙面、地面,各个角落的机关,你们都好好查查!切不能有漏洞!” 顾相宜还不信了,池映寒同她耍花招,她若破不了第一个,那日后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成千上万个。 她竟将后院那六个丫鬟也叫来了,六个丫鬟处处仔细盘查,甚至将桌下的毯子掀开。 池映寒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若他如此被顾相宜捞去,他不知自己会死成什么样 不过好在池映寒因为心里一直担忧,将入口门板进行改良,且将机关藏在桌子下方不起眼的位置,顾相宜派人搜查的是墙体墙面,砖砖瓦瓦的,根本想都不会想到那里去。 且桌下的入口如地面并无差异,顾相宜瞧着丫鬟们无论如何努力都差不出什么,心里犯了嘀咕:莫不是并没有机关,只是她想多了? 可是,无论她想多想少,池二深夜溜出去,这也是事实! 就在顾相宜搜查书房的时候,张妈妈和李妈妈起早也赶了过来,问道:“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顾相宜见这二位妈妈过来,心里有几分不安,告诉她们便等于告诉了老夫人。 她想了想,倒也给池映寒留了点脸面:“二郎有个小物件在书房丢了,派丫鬟们正找着呢。” 张妈妈一听这话,顿时好信的道:“是什么东西,要不我们也帮着找找?” “不麻烦两位妈妈了,毕竟这会儿我也该去药堂了,稍后我留采薇在房里再找找,其余丫鬟都去忙吧。” 顾相宜说着,见着天亮便将丫鬟们遣散了,徒留宁儿一人在书房里。 顾相宜让采薇继续在后门处看着,杜仲留于正门,只同苏韵讲了实情,随后便乘马车去药堂了。 至于那两个婆子,耳朵伸长了也没听到究竟是个什么事儿。 顾相宜一如既往地在药堂时而教伙计们晾晒药材,时而接诊治病,如玉堂的客流倒也还算能稳住。 至于池映寒,则彻彻底底被困在了自己的地窖里。 书房后门处是有人看着的,而这个地窖正是通后门所在的那个小院,出去即是找死。 而书房上面这个屋,更是有宁儿把守着。 关键是他这么一个大活人,活活被关在地窖里,即便不闷死饿死,也会内急憋死。 池映寒这会儿便有几分内急,他还不忍心在他辛辛苦苦挖的地窖里解决,最终还是忍不住,敲了敲上边的门。 此刻的宁儿被嘱咐坐在书房等着池映寒回来,但虽知晓少夫人的决心,但不论是她,还是昨夜池映寒这边的山药,以及其他一些下人,都在这场争斗中被折腾得不行。 宁儿昨夜被折腾的一夜没睡,这会儿还要继续守着,此刻困得生无可恋,趴在桌子上便打盹睡着了。 谁知,她刚打了会盹儿,忽然听闻脚下的颤动和声响,她吓得一声尖叫,慌忙坐了起来。 什么 什么声音! “咚咚咚” 宁儿吓得心惊肉跳,再辨那声音,竟在自己脚下! 她看了看脚下的位置,听闻下方又“咚咚咚”的响起声来。 宁儿险些以为是闹鬼了,赶忙吓得逃离开几步,心惊胆战的看着桌下的位置。 这时 突然“吱嘎”一声,暗门打开,一个人头钻了出来,宁儿见有个脑袋出来,吓得更是惊叫。 “啊啊啊唔” 第97章 隐瞒 但她才刚叫出声,那人便赶忙捂住她的嘴,道:“你瞎叫唤什么?是我,是我!” 听闻这熟悉的声音,宁儿这才睁大眼睛再去看,见爬出来的竟然二少爷。 “二二少爷?!” 宁儿先是一愣,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二少爷竟是从书房下面钻出来的! 天呐!书房下面竟有一个地窖! 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宁儿吓得又要惊呼,池映寒赶忙上前道:“行了,别叫了!多大个事儿!方才的事儿你就当是没看到,帮本少爷瞒一下。” 宁儿定了定神,这才缓过神来原来这些时日少夫人质疑少爷有鬼,是真有鬼。 且人就藏在这里! 反应过来的宁儿镇定了一分,道:“我为何要帮你瞒!少夫人就猜你在作怪!果然这简直开了我的眼!我这便告知少夫人去!” 宁儿也是才明白,为何少夫人要如此大动干戈的查他。 天知道竟有如此猫腻! 如今被发现,宁儿如何不报? 宁儿这边起身便要离去通禀顾相宜,池映寒见她要走,赶忙爬出来道:“宁儿,你等会儿!你听我说!” 宁儿听他个鬼,这么荒唐的事儿,少夫人若再不知道,可就由着他反了天了! “宁儿,你别走,你听我说”池映寒慌忙从地窖整个人爬出来后,想要拦她,但宁儿并不理会。 “宁儿,你听我说!你不能告诉她这个事儿!” 宁儿嗤之以鼻,道:“还不是揭了你的丑事,你怕告状。” 宁儿说罢,遂要推开书房的门,池映寒见宁儿要出去汇报去,在她即将出门的前一刻,池映寒反而不追了,也赌气一般的道:“成,你走。你个没长脑的丫鬟,若是存心想害死你主子,你便出门说去。” 池映寒这么一说,本要推开门的宁儿骤然停住了。 宁儿止步,心头倒也被池映寒戳中了她这人冲动了些,曾经几次坏了顾相宜的事。 她遂转头问道:“我本就受少夫人安排在此蹲守,我将此事告知少夫人,能有什么不妥的?” 池映寒见她停下,心里骤然呼出一口气,赶忙解释道:“这会儿告诉她,你还觉得妥?怪不得你是相宜娘家最笨的丫鬟。” “你你说什么?”这话简直戳了宁儿的心。 而池映寒却觉得如此戳她,倒也是还了之前她背后嚼舌根说他比不上安瑾瑜的债。 池映寒一改方才的慌乱,一本正经的道:“你连自家主人现在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吗?相宜已接连操劳七八日,本就累得坐着都能睡过去。眼下终于能喘口气,缓一缓,你倒好,这节骨眼上非要将这么气人的事儿告知她,你想生生让她前些日子的累和今日的气加在一起,让她一股火气死不成?” 这事儿,池映寒是万万不敢告知顾相宜的,他自是怕把小祖宗气到,加上她之前太过疲惫,再出了什么好歹,甚是要命。 宁儿听后,心里“咯噔”一声。 忽然想到是这个理,少夫人近来绷得太紧,这时候池二出了这事,说出去更是给她添乱。 池映寒见她平静下来,又道:“再者,她昨日才交还棍子,今日出事,你觉得万一不慎传出去了,岂不是打她的脸?!” 宁儿一想,觉得也是。 可又一想,她又觉得不对。 “少爷,您这说来说去,我岂不是要帮您瞒着了?这不行,这可是对少夫人不忠的事儿!” 池映寒着实搞不明白这个傻的,说她傻,她是真傻。 “你怎就想不明白呢?这事儿现在告知她,一来气大伤身,容易落病,二来让她被打脸。她抓了我,还能让她添光加彩不成?你若怕被说不忠,那成,我只让你帮着瞒几日,让她缓几日你再说这些,又不伤身,而且该告诉的也告诉了,岂不是更好?” 宁儿头脑笨了些,想不明白这些环节,可还是觉得少爷说得有些道理。 于是,她便也答应帮池映寒瞒几天。 待顾相宜晚上见到池映寒,问宁儿怎么回事的时候,宁儿万般无奈的道:“少夫人,我我今日晌午不小心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少爷就已经回来了” 这还是宁儿生平头一次对少夫人说假话,她起初还犹豫着,但看着顾相宜身体单薄,气色不佳的模样,宁儿心里惶恐,极怕她气得重了。 许是少爷说得对,她告知少夫人地窖一事,也需过两日,待少夫人缓过来一些的。 若是直白的告诉她这么荒唐的事儿,将少夫人气得直接病了,她更担待不起。 但出乎宁儿意料的是,顾相宜只叹了口气,道:“无妨,你和采薇这两日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但宁儿却是不走,道:“少夫人,少爷今日叫厨房又做了些燕窝,想来给少夫人补补身体。” 顾相宜听闻这话,方才抬头问道:“池二嘱托厨房做燕窝?” 宁儿答道:“正是。少爷这会儿还在书房读书,他说让少夫人吃完便早些睡。” 顾相宜听池映寒要给她燕窝吃,本就觉得突兀,宁儿这么一解释,她便懂了。 “敢情是盼我早点睡,我睡实了,他也好回房来睡,是不是这个意思?” 宁儿抿了抿嘴,低声道:“少夫人,奴婢蠢了些,奴婢还是觉得少爷许是也希望少夫人好生养身体吧?” 顾相宜瞧着宁儿单纯的模样,食指怼了怼她的脑袋瓜,道:“你呀,就是个傻的,池二那鬼脑袋瓜里的主意多着!至多也就是为我好占一半,另一半还是为了将我哄睡了,他好抱着被褥钻进来,不信你今夜同我一床,看看他会有何举动?” 宁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仿佛觉得自己夹在少爷和少夫人中间,辨不清他们俩谁的道理对。 听少爷的话,觉得少爷有理。 听少夫人的话,觉得少夫人也有理。 但宁儿看着顾相宜面容憔悴的模样,这一次,她是斗胆站了池二这边。 她虽是发自内心想为少夫人好,却还在心里不停的向着南月发誓:欺瞒主子的事,仅此一次,若有下次,天打雷劈。 第98章 张婆 宁儿在心底发完了誓,便兴冲冲的去厨房取燕窝了。 然,就在她端着燕窝朝着顾相宜的房间走去时,谁料她来的时候,正值张妈妈端着老夫人配置的药,这时也入了院子里。 还真是赶巧,她们这还撞上了。 但宁儿却知晓少夫人总不可能同食两种食材,遂快步追上张妈妈,道:“张妈妈,今晚少夫人身子不好,少爷嘱托了燕窝,让我给少夫人送去补补,你这药可否先停一日?” 张妈妈瞥了一眼来者,见是宁儿。 宁儿的声音向来张扬,张妈妈见宁儿奔过来,并未直视她,直言道:“我这药安神的,少夫人喝了正好。且老夫人嘱咐了汤药不能断,这可是牵扯到少夫人生育子嗣的大事,若出了闪失,是你担待得起,还是我担待的起?” 宁儿辩道:“你这药方只是治不育的,今夜少夫人疲了,又不能同少爷圆房,停一日能耽搁什么?” 宁儿平日里只服采薇的管,至于这张妈妈,宁儿心底瞧不上眼,少夫人防她,宁儿自也不待见她。 张妈妈听闻宁儿这小丫鬟竟这般同她说话,眉头一紧,一时间有些恼,道:“你还真当停一日药是小事?老夫人可是发了话的这药少夫人早晚都需喝着,若日后真生不出孩子,你以为你能负责?你就是给少爷做通房丫鬟去,都未必赔得起这个损失!” 宁儿尚还是刚到及笄之年的丫鬟,这婆子说话如此直白,甚至连通房丫鬟她都能说去,宁儿一时恼道:“张妈妈,咱们就事论事,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说起话来怎这般难听?” 张妈妈却是嗤笑,她本无意同这丫鬟争,谁料这丫鬟也不分个等阶,仗着自己是贴身丫鬟,竟几度冲撞于她。 张妈妈眉目更是扭曲,将汤药放在一旁的石桌上,便怒辩道:“说的还不是实话,何来难听?你这陪嫁丫鬟是做什么来的你心里不清楚?平日里不见你做什么重活,比那几位宫里出来的还娇贵着。原本我也不愿同你这小丫鬟计较,你莫不知高低,忘了尊卑贵贱。你且退去,咱们便当无事发生,你若执意无理取闹,恶意拦我例行办事,我便不客气了。” 宁儿一开始也是商量着,这会儿还真就不忍她这口气,遂也将燕窝放在一旁:“今日我还真就要同妈妈辩一辨这理儿了,我原是同你好生说话,今日少夫人身体虚弱,你这汤药又苦又不养身体,何苦不能停一日,放少夫人养养身体?你现在倒要同我争!” 张妈妈还就没见过这般无理取闹的人:“我同你争?你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你一个陪嫁丫鬟,配同我争?你即便是当了这屋里的妾,都未必差使得了我!快滚,别误了少夫人喝药!” “我今天还就不让了!” “啪!” 结果,谁料宁儿话音刚落,那张妈妈便是一掌掴过去。 一瞬间,打得宁儿一阵眩晕。 宁儿鲜少与这婆子沟通,都按少夫人的嘱咐,敬而远之。 今儿同她争上了,才惊愕这婆子竟是如此狠料。 张妈妈收起了手,也斥了这小丫鬟,遂道:“行了,你这当贴身丫鬟的,没人告诉你仆从随主?都道贴身丫鬟是主子的镜像,我瞧着少夫人也是个明事理的,怎能留你这不知是非的主儿?算我劝你一句,你平日里也学着精明些,少为你主子丢几回人。现在退一边去,我这还要例行让少夫人服药呢。” 张妈妈说罢,便端起盘子,径直朝着房屋走去。 而宁儿被莫名打了一巴掌,还被这婆子如此说教,她自是不忍的。 这是什么大罗金仙?被派到这来不是干活的吗?怎么尊贵得比主子还高?! 见张妈妈绕过自己,继续朝前走去,宁儿咬牙切齿的道:“行,我退。我这碗燕窝,便孝敬您老人家去” 宁儿说着便将手中的燕窝扬起,朝着那张妈妈便泼了过去。 下一刻,那张妈妈猝不及防被烫了一身,一声惨叫。 而此刻,房内的顾相宜才准备合眼,便听外面一阵争吵声。 顾相宜扶额起身。 她就知道,准是又生事了。 池二那边的事儿没解决,顾相宜且还没工夫管他,疲累一天,谁知这一推开门,下人们竟打了起来。 起争执的是张妈妈和宁儿,眼下宁儿红肿着半张脸,张妈妈也如落汤鸡一般,李妈妈和那六个丫鬟在一旁看着,李妈妈上前劝着,却也拉不开架。 顾相宜柳眉一蹙,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宁儿正恼着,但这会儿见顾相宜推门出来,心里“咯噔”一声。 她才想起来,之前本想着今夜不能扰了少夫人,谁知道这事儿偏还是惊着少夫人了! 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心里直呼自己又犯蠢了。 那张妈妈见此刻顾相宜出来,更是捂着被烫伤的部位,哀道:“哎呦!少夫人你瞧瞧,这是什么人啊,我这人不过是心直口快,说了她两句,她倒是犯起凶来了!哎呦,哎呦,烫死我了” 顾相宜许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这会儿虽是疲了,却也不得不管,道:“宁儿,发生了什么?怎么同张妈妈争起来了?” 宁儿心里忐忑,忍着眼下的憋屈,解释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少夫人,您今儿身体不好,我方才去厨房为您取燕窝,可张妈妈非要送那治不育的药,我想那药停一日又不碍什么。” 张妈妈怒道:“你怎知不碍什么?少夫人你听听,这小蹄子属实不知好歹!” 她这么一说,刚准备为了少夫人将事消停下来的宁儿更忍不住了:“张妈妈,我可给你留脸了,到底谁不知好歹?你上来就打我一巴掌,你还当着少夫人的面辱上我了!” 一巴掌? 顾相宜一时惊愕,道:“什么一巴掌?怎么回事?” 张妈妈见逃不过去,只得实话实话道:“回少夫人,这小蹄子百般阻拦我给您送药,一时气急了,就将她打了。” 第99章 鲁莽 宁儿恼道:“什么叫一时气急了?我是不是同你讲道理好说好商量来着?你上来便是一巴掌” 顾相宜本不愿管这茬,但一听这张妈妈竟然敢动手打了宁儿,眸底顷刻间闪过一分犀利。 这两个婆子如院里的细作一般,顾相宜本就厌恶她们,如今吵着嘴便动手打起人来,还真是反了天了。 但念于此事诸多丫鬟还在看着,顾相宜还是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我这院里应是清净的,戾气重的去别处发泄去。” 宁儿和张妈妈见顾相宜如此发话,二人皆失了声,在此听着。 “张妈妈,你年纪也不小了,还不知我这丫鬟年轻鲁莽着?这还是我屋前,何事不能好好商谈?偏要动手?” 张妈妈想辩:“我想好好商谈的,可她” “你们起争执,离你几步远的少夫人我总归是个活人吧?你若觉得宁儿不与你商谈,何不来我面前辩?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少夫人?” “我”张妈妈一时气急,现在一想,前面没几步远便是顾相宜的卧房,在卧房门口私自动手,她怎么也说不过去。 “至于宁儿,她向来鲁莽,回头我定会教训着。但你一个五十余岁的人了,还能同十几岁的丫鬟争起来,即便不问细则,也是你的不是。” “是,是奴婢蠢了少夫人教训的是我也只是想让少夫人将汤药喝了” “老夫人的汤药我自会服用。你们两个的事儿,也算解决妥了,本就没多大的事儿,各自都有错。我今儿疲了,懒得惩治些什么,你们若是各自反省了,那这事儿便算了。” 张妈妈心头不甘,说了这么半天,只仗着张妈妈年长,质问她为何同一个不知事的小丫鬟计较成这样,反倒犯了错误,如白活了一般。 可那宁儿泼她燕窝的事儿,她就三言两语带过。 见张妈妈还一脸的闷气,顾相宜道:“怎么?觉得事儿没完?想各自拉下去赏十个板子,还是想这么点破事,深更半夜扰了老太太去?” 张妈妈赶忙摇了摇头,虽觉得亏了,却还是答应让此事过去。 见她应了,顾相宜顺势道:“既和解了,大家便散了吧,都休息去吧。” 顾相宜并未当着其他丫鬟的面给张妈妈主持公道,她一个老太太身边的婆子,竟是同宁儿这黄毛小丫鬟同罚,张妈妈今日甚是觉得丢人。 她头一次让一个小丫鬟给泼了,还让那六个丫鬟看去了,当众她丢极了面子。 可这丢人,还得落个因她同小丫鬟计较惹事,先给了小丫鬟一巴掌引起的,怨不得别人。 好在这药顾相宜自是喝了,喝完便谴张妈妈回去。 临张妈妈走之前,顾相宜还补了一句:“今日之事,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宁儿年纪轻不懂事,妈妈大人有大量,也甭同她计较。今儿我实在是疲了,这事儿便这么过去罢,张妈妈你也辛苦了。” 张妈妈虽是完成了差事,也得了顾相宜的几句安慰,可心里还是憋屈着,回头顾相宜也未说如何教训宁儿,只一句“乏了”,张妈妈也不得再说上半个字,只能道:“那少夫人好生休息着。” “嗯,张妈妈也早些休息去吧。” 这事儿只能这般算了。 且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若回头告知老太太,那自己也有理亏的部分。 她遂咽了这口气,规规矩矩的回去了。 宁儿虽是被打了一巴掌,心里同样闷气,但见顾相宜当众斥责了率先动手的张妈妈,宁儿心里有几分解气,却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她知道少夫人本就疲惫着,她还又给少夫人添了麻烦。 顾相宜目光掠向宁儿,道:“打得怎么样?让我瞧瞧。” 顾相宜这么一说,宁儿才委屈巴巴的道:“疼” 果真是打肿了,那张妈妈下手是真毒。 她遂找了冰块,为宁儿敷上,看着宁儿忍痛的模样,她叹道:“傻宁儿,你是真傻。空有一颗护主的心,却不清楚,无论是在何处,单凭你是护不住我的。” 宁儿撇了撇嘴:“那少夫人,我是不是给你添乱了?” “没事,我只叹你是个傻的。之前家里小了,下人之间没什么等阶,可这池家百八十个奴婢,甭说是你,就连采薇看到那两个婆子都需恭敬着,我平日让你离她们远些,你今日非要为我争这事儿。你是争不过的,我只是也没料到她直接就动了手” 说到动手,顾相宜实则还是介意的。 并且,咬牙切齿。 张妈妈敢直接对宁儿动手,仿佛就是在宣说,顾相宜若是不听话,老夫人对顾相宜也是这般态度。 老夫人断然不会如此冲动,但这婆子 顾相宜是将这笔账记下了。 不过,好在顾相宜是谨慎的,不至于宁儿这般冲动鲁莽的闹事。 她要对付一个人,很少明目张胆的去对付。 而宁儿却是一边铺床一边认错,道:“是奴婢蠢了,奴婢日后再不犯了。” “罢了,这事儿便算了,你也无需多想。对付她们,我自有我的办法。” “可是少夫人,您的身子” 宁儿正惊着,便见顾相宜忽然服了一颗药丸,下一刻便对着盆,将方才的汤药,全呕了出来。 是药三分毒,顾相宜怎么可能一直服用老夫人给的荒唐的方子。 见宁儿惊叹着,顾相宜擦了擦嘴,道:“都说了,我自有我应对的方法。” 宁儿:“” “别多想了,熄灯睡吧。” 宁儿遂熄了灯,躺在床的外侧,顾相宜则睡在床里。 熄灯之后,宁儿还是心里堵得慌,道:“可是少夫人,奴婢总觉得这事儿在奴婢这儿还是过不去” 顾相宜盖实了被,困得睁不开,听闻宁儿还想不通,问道:“我都没在意那么多,你还想不明白什么?” “奴婢只觉得,少夫人你又要经营铺子,又要看管少爷,本就受了太多的苦,奴婢还给您添麻烦,让您深夜解决这种事奴婢” 顾相宜真是要被她惹笑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到了这个地方,眼下所经历的这些,还都不算什么。” 第100章 监察 “别多想了,睡吧。” 顾相宜多一刻都同她熬不住了,转头便睡去。 不多时,屋里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宁儿独自一人心里难受着。 想来自家姑娘没有那享福的命,即便到了婆家,日子也没那么好过。 她又气又恼,转过身在床上怎么也没睡着。 这时,忽然“吱嘎”一声。 门竟开了。 宁儿稍稍起身,赶忙掀开帘子去查看,果真见是池映寒抱着被褥枕头鸟悄的钻进了房。 不止如此,他怀里还抱了只貂。 宁儿惊得刚想说什么,便见池映寒将被褥放下,比了个“嘘”的手势,宁儿赶忙识相的不再出声,见池映寒靠近床边,压低声音道:“小祖宗睡实了?” 宁儿点了点头。 池映寒遂靠近一看,小祖宗此刻睡得昏沉,丝毫未能察觉声响,池映寒离她这般近,她也未曾有半点反应。 宁儿不知少爷想做什么,只见少爷用怀中的貂尾巴轻轻戳了戳她的小脸,她还是毫无知觉。 池映寒泛起一阵莫名的心疼,看着一旁不解的宁儿,低声道:“唉,不晓得你知不知道,她以前觉可轻着,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这会儿是折腾成什么模样了最近你可得好好照看着她,万万不能再给她惹是非。” 宁儿又点了点头,池映寒眉目之间的这股痛惜劲儿,她还真就是头一次见着。 池映寒坐在床边,瞧着她那憔悴的模样,又道:“我不扰你们了,你也好好休息。” 说着,池映寒退出了帘子,在一旁搭了地铺,抱着黑貂便也睡了。 宁儿这才发觉,上次少爷睡后不小心碰了少夫人,纯是误会,少爷睡觉本来就喜欢抱些什么。 待到次日鸡鸣时,池映寒也不给顾相宜添乱,还未等她起来,便先他一步洗漱进了书房。 顾相宜起床后听闻宁儿说少爷在书房等她,被搞得着实一愣。 “他昨夜回来了?”顾相宜问着。 宁儿道:“回来了,但早早便收拾好被褥,去书房了。” 顾相宜倒觉得见鬼,以往池映寒拖拖拉拉的,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离开被子,这会儿竟起得比她都早。 她一时还不知这厮又是同她耍什么花招。 但念及她平日忙着,也没工夫多问,留了功课后,顾相宜道:“大夫人有时忙碌,会顾不得你,我想着如此也不周到,今儿开始我便将宁儿留在书房。宁儿总不至于耍性子,你什么状况,回头让宁儿向我汇报。” 池映寒本还想着让宁儿多照顾她一分,听她这么一说,赶忙辩道:“你这是干什么?这是你贴身丫鬟,你不带去药铺照顾着你,放我这儿做什么?” 顾相宜叹道:“谁让夫君出息着,这身边一个个下人的都是帮夫君说话的。想来夫君是有意把我蒙在鼓里当猴耍。大夫人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你,眼看便要科考,我只能让宁儿看着你了,若是宁儿也被你忽悠了去,我还是当你院里的鬼吧!” 池映寒最怕她时不时便以死相逼,他拿她没法儿,就这么看着她嘱咐了这几句,便离开了。 宁儿脑子不好使,不知少爷和少夫人这是斗到哪步了,怎么现在轮到她坚守阵地了? 但她看着池映寒,坚定的道:“少爷,我挨不住了,少夫人如此信任我,我帮你瞒这么大的事,我恐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池映寒一阵头疼:“我这地窖不过就是给自己留个后路罢了。昨日的事咱们翻篇,今日你看到的是本少爷没入那地窖,专心读书呢,是不是?” 宁儿再不想多帮他瞒了,道:“那咱们说好了,打今儿起若我再看到你用地窖,我可真告诉少夫人了!” 池映寒应了。 于是今日宁儿看到的便是少爷真的在认真读书,苏韵闲暇时候会来考他,他也没有任何舞弊,老老实实的背下来了。 她打实看着少爷背书用功着。 待到晌午,苏韵离开书房,几个丫鬟将饭菜端了进来,池映寒到了歇息时候,问着宁儿:“宁儿,我卧房右侧柜子里还有些肉脯,你去帮我取来。” 宁儿应道:“成,但你可不许偷摸借机逃出去,你若是敢逃,你这地窖的事儿,我就全盘告知少夫人了。” 池映寒摆了摆手:“放心,我不逃,我这会儿比你还不想给小祖宗添乱。” 宁儿听他答应,便回院里取肉脯了。 谁料这好死不死的,在院里遇上了张妈妈,张妈妈瞥见宁儿,忽然叫道:“你站住!” 张妈妈气势向来凶着,宁儿也是领教了她的蛮横,回头同样瞥了她一眼,道:“何事?” “昨夜没见你回你屋头,你昨夜在哪儿睡的?” 宁儿神色中的厌恶更甚一分,道:“我在哪儿睡,与你有什么干系?” 张妈妈且忍了这小蹄子的不敬,她既来了少夫人的院,帮着老夫人监察少夫人的夫妻生活才是首要差事,她主动问道:“昨夜你是不是在少爷少夫人房里睡的?” 突然被这么问了一嘴,宁儿不答便是默认了,她不得不想出一个理由出来,道:“昨夜少夫人身体不舒服,我半夜守她来着。怎么?这你也要寻茬不成?” 张妈妈听是这原因,更是探道:“怎么不舒服?少夫人病了?” “昨夜少夫人身体不适,你看不出来?这会儿我不想再为少夫人惹事,劝你也安分些。” 宁儿干脆走了,也不搭理张妈妈。 实则张妈妈在少夫人房里带不出什么消息,老夫人常不满意,院里发生了什么,顾相宜也常避讳着张妈妈和李妈妈。 张妈妈的难处自是无处说去,遂跟上宁儿,见宁儿只是从屋里取了一袋肉脯出来,许是少爷要她取的。 她心里不爽,却半点的事儿也查不出。 待顾相宜晚上回来同家里报了今日的入账后,去问宁儿少爷今日做了什么。 池映寒托着腮,一脸无语的看着宁儿拿出一张纸,将今日少爷每个时辰所做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记在上面,一字不落。 这丫鬟虽然没啥心机,办事却是认真着。 第101章 挑事 且宁儿也把话跟池映寒讲清楚了,地窖这事儿,她只帮瞒这一次,这也是为了不给顾相宜生事,但这绝不是池映寒借此在宁儿眼皮底下就能明目张胆在地窖睡觉的理由。 只要宁儿看着,他做什么,她都会一五一十的记下来,回头禀给少夫人看去。 顾相宜看完宁儿给的汇报,再看了眼看了坐在桌前一脸无所畏惧的模样的池映寒,猝不及防的提问一句:“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下一句是什么?” 池映寒闭着眼睛便接道:“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 顾相宜又提问:“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 池映寒接道:“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他纯是闭着眼答的,更别提作弊。 顾相宜不由得惊叹:“真这么乖?” 池映寒蓦然睁眼,知晓她的劳累后,也不愿气她,话语倒是随和了几分:“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宁儿?我今儿老老实实背的,你问她是不是!” 顾相宜看向宁儿,宁儿狠狠点头道:“少夫人,我不冤枉他,他今儿是真背了。” “倒是奇了。”顾相宜着实难以置信,这时她手中拿过一包肉干,道:“这是王姑娘今日为你做的新口味,听说你在家忙着,不便出门,想为你解解乏。” 顾相宜遂将肉干递给池映寒,池映寒虽爱吃王春燕给的肉干,但却不由得有几分不满,蹙眉道:“你的呢?你没有什么要奖励我的?” 敢情又是同她讨赏。 顾相宜倒真是想过奖赏他什么,但王春燕率先给了肉干,她自己便没准备。 没想到池映寒竟想要她的。 池映寒鼓着腮帮,郁闷的道:“本少爷想要你亲自奖的。” 顾相宜顿了顿。 见她有几分哑然,池映寒也不忍心招惹她,摆了摆手,道:“实在没有便算了,我也就那么一说。” 顾相宜神色严肃了几分,回道:“过些日子补给你。” 过些日子? 那得过多少日子? 池映寒也懒得细问,看她最近忙于业绩,也没想苛求她什么。 顾相宜在池映寒吃着肉干的时候,将宁儿带出书房,问道:“你说今日张妈妈又盯着你了?怎么回事?” 宁儿在这事儿上也不隐瞒,道:“她今日问我为什么没回房,我只说你近来病了。” 顾相宜心头警惕起来,今日报账的时候,老夫人问她一嘴近日身体如何,别是熬坏了。 想来她在这院里过得极不安宁,还不及在铺子过夜逍遥。 顾相宜回道:“你只管告诉张妈妈,我近来身子是不大好,留你在我屋里守着,没别的缘由。” “是。” 实则哪里是因为身子不好,而是又将池映寒赶到地铺睡了,二人中间隔开一个宁儿,她睡得比床下放剪刀都踏实。 接下来的几日,宁儿一如既往地看守池映寒,将池映寒每个时辰做的事都记牢了。 池映寒几日都没再入那地窖,顾相宜自也再不用担忧他忽然跑到药堂作妖。 堂里的生意依旧忙碌着,待稳定下来后,每日赚一百两银钱倒也不成难事。 这原本死气沉沉的铺子,倒是让顾相宜给开活了。 又过了半个月,如玉堂渐渐稳定下来,日入百两的客流,顾相宜算是稳住了。 倒是御闻堂败了名声之后,每日收成都不到十两,甚至连一个看病的都没有,这足以要了她的命。 如此落差让二房夫人摔锅砸碗,气得如同泼妇一般。 气到不行便拿池天南撒气,吼道:“你不是说她做不长久吗?现在呢?那药堂开了月余了,怎就不见出事?” 池天南却是不急,道:“我只说出事是早晚的,她每日诊人收一两银子,还不限制人数,每日诊五十多人,她以为自己是薄利,实则是在为自己埋下祸根。” 二房夫人懒得再听他说这些大道理,恼道:“那祸什么时候能来?得等到什么时候去?这家里眼瞅着吃不上饭了,这小蹄子是踩着我们的名声将自己捧出去的,老太太还不为我们声张,反倒得意她的药堂兴盛。这还有天理吗?苍天若是有眼,这小蹄子都该遭天谴!” 池天南悠闲的看着医术,听闻耳边二房夫人不住的狂怒,他笑道:“你可莫提老夫人了,老夫人一开始就有意让我们收她做学徒,她做我们学徒,我们不仅得传授她医术,按理说还要帮她独立开堂呢。” “这是什么理儿啊!怎么我们不想收她,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正在她怒吼之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池映海的一声:“爹,来人了!” 来人了? 这声音可是给二房夫人吓了一跳,她这御闻堂已接连几日都没有来人了。 她连忙笑着跑出去招待,竟见是来者是一个丫鬟。 二房夫人哪里还能错过这个机会,迎笑道:“看诊还是买药?” “我买两斤降香。” 降香? 二房夫人听后一愣,那不是小蹄子药堂卖的火热的东西?她只说她的降香是阴干的,可具体如何阴干的,其他药堂都仿不来。 那晒出来的味道独特着,价格又实惠,客人都爱去她那儿买。 还能来她这里买降香的,二房夫人猜着:要么不会办事,随便的降香就行,要么就是不知道如玉堂的降香。 二房夫人心里想着,面子上还是欣喜着给她打了包,交到丫鬟手里。 那丫鬟收了两包降香后,突然叹道:“我还是喜欢你家的降香,味道纯着,不像那如玉堂晾出来的降香,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那铺子怎么火的。” 听她如此叨咕,二房夫人心头一阵惊喜,想不到这时候竟还有站在她这头替她说话的。 她笑了笑,却还是放公正话,道:“许是各有千秋吧。” 那丫鬟却是不屑:“可我还是愿意在你家买药,在你家买了许久的药了,你家做什么事都踏踏实实的。那如玉堂的千秋,我是真没瞧出来,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作妖。昨日去那家铺子,见那坐堂大夫竟在给妇人火疗,我都不知那是什么古怪方子,吓人得很。” 第102章 诊死 二房夫人听闻有人懂得这些道理,更是欣慰的道:“像你这样知事理的不多了,别看如玉堂现在风光,就那古怪诊法,要不了多久便会诊出事来。” “可不是么!已诊出事了,就是事压着没人说便是了。” 二房夫人心里一惊。 她日日夜夜盼着如玉堂诊出事来,想来这么快如玉堂的报应就来了?! 她忙问:“诊出事了?诊出何事了?” 丫鬟见她有意问此事,便也同她谈起,道:“你还不知道吧?她之前诊治的那吕老夫人,前些日子死了。那就是她给人家刮痧,刮死的。只是吕大娘子也没追究罢了。可即便不追究,这也确实是她诊死的,那群傻子还不知道,竟敢去如玉堂治病,怕是活腻了,想早日出殡呢!” 二房夫人听闻此言,眼睛都要亮了。 天呐,竟还有这等好事!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她果真是没白盼,可算盼出如玉堂的丑闻了。 可吕家没人去找她闹事,这便是恼人的问题了。 看着今日唯一一位入堂买药的丫鬟离去,二房夫人独自愁了起来。 她不能再让顾相宜那小蹄子如意去了,既然她早晚都要死,那她便助她一把! 而方才那番话,池天南自也听了去,他嗤笑一声道:“瞧我先前说什么来者,这高技她一个小丫头掌握不了,她是生生要将自己作死的。” “那咱们何不让她死得快一些?” 一听这话,池天南便觉不对,立刻打断道:“你这妖婆子,休要再惹事端,老太太已经给了警告了,若再闹到老太太那里去” “闹就闹,人被她治死也是事实,她还能抵赖不成?如今御闻堂被这个小贱蹄子害得开不下去了,老娘也豁出去了。让老娘逮到这机会,老娘不会让这小蹄子好过的!” 眼下如玉堂开得火热,池家不由得对顾相宜高看了一眼,这媳妇不仅能促使二郎读书,竟还如此懂得经商的道理,她还亲自挑选信得过的池家伙计,教他们打理药材独门之技,打出来的药材,皆是顾相宜要求的质量。 若是这如玉堂在这边开得火热了,时日久了开些分堂更是适宜。 不过这都是循序渐进的事,欲速则不达。 她目前的速度,已是极限。再加快进度,不单她受不住,堂里的伙计们也受不住。 而这些日子王春燕却是觉得奇了,平日里铺子不忙的时候,顾相宜就喜欢到她这儿坐坐,同她学做甜口的肉干肉脯。 王春燕倒也不介意她跟着学做这些手艺,她只是有些疑惑:“嫂子何时喜欢做这些手艺了?” 顾相宜笑了笑,道:“池二喜欢吃这个,我就想学着亲手给他做一份。做得肯定不及妹妹好,不过倒也想尝试一下。” “嘿嘿,这我知道。男人都喜欢手艺好的女人,尤其是二哥哥这样贪嘴的,你要是哪里不懂,我便教你。但酒酿的我是不做了,做点五香肉干还是极好的。” 王春燕手法麻利着,拿出今日的肉脯,道:“嫂子既想做蜜汁味的,定要多放糖,因为外面刷的蜂蜜并不能渗入肉脯的内部,来,我教你。” 顾相宜这些日子专注的同她学着肉脯的手艺,想来也是因为池映寒这几日在家当真规规矩矩的背书,不作妖不惹祸,虽未查明之前的猫腻,但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池映寒想要她亲自送他什么。 王春燕做的虽好吃,但他却觉得顾相宜拿王春燕做的吃食给他做奖赏,如同打发他一般。 顾相宜心里自也过意不去,这些日子便认真同她学些。 谁料这日她正同王春燕学着,街上便忽然浩浩荡荡的闯出来一排人,正朝着如玉堂的位置走去。 街上的人纷纷觉得奇怪,这群人大白天的竟抬着一个棺材,瞧着也不是正经送葬的。 有几个好事儿的好奇这棺材究竟要抬去哪里,紧跟了上去。 谁承想,这群人在如玉堂门口,“咣”的一声便将棺材撂下了。 棺材便砸在药堂面前,引得堂内的伙计们纷纷惊骇,道:“干什么的?怎将棺材停这儿了!” 店里的十来个伙计纷纷跑过去看,见来者十多个人,倒也硬气,老的干脆在地上一坐,壮的直接喝道:“找你们顾郎中,叫顾郎中出来!” 中间的几位妇女也跟着喊:“找你们顾郎中出来!” 如玉堂内侯诊的人们也惊了,纷纷去看怎么回事。 顾相宜此刻还真就不在如玉堂,而在对面肉铺歇息着,这会儿是几个得了传授的伙计在药堂里忙活着。 为首的伙计上前两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支使顾郎中出来?” 为首的男子也毫无怯意,怒道:“你们顾郎中诊死人了,叫她偿命来!” 几个伙计纷纷惊骇。 什么? 诊死人了?! 伙计们并不知情,但他们印象中顾郎中医术很稳,从未出过差池,若此事是真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且这不是伙计们做得了主的。 见今日人也不少,这帮坐地上的人干脆便哭嚎了起来。 “哎呦!我可怜的老太太呦!” “老太太,你死得好冤呦!” “冤啊,你本不该这般被人医死啊” 听着这帮人哭嚎了起来,堂内的伙计们不敢擅动,急忙从后院跑出去,绕了一圈便去了王家肉铺的厨房。 此刻顾相宜难得闲了会儿,正聚精会神的研究着手艺,突然听闻耳边传来一声:“顾娘子!出事了,出事了!” 顾相宜正在涂抹蜂蜜的手停住,心头一紧,问道:“出了什么事?” 伙计战战兢兢的道:“好像是医死人了!” 什么?! 顾相宜第一反应是被这话惊得不轻。 她的诊法虽快刀斩乱麻,但却也细致,断然不会有将人医死的事儿,眼下却听着伙计焦急的道:“现下棺材停在铺子外,正要闹呢!” 这突如其来的横祸,将一旁正涂抹蜂蜜的王春燕都吓得不轻。 第103章 医闹 王春燕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道:“嫂子,要不你先将事解决了去?” 顾相宜听着王春燕的话,定了定神,直视着厨房门口那面容焦急的伙计。 想来自打药堂开业后,因为鸡毛蒜皮的小摩擦来闹堂的天天有。 讨价还价的、斥药效不好的、说服药之后出现症状的,什么样的没有? 甚至有时在人群里还能见着同行凑热闹的。 这些天来,顾相宜自认为已将各种新鲜事都瞧了个遍,可医死人这么大的事,还真是头一次。 顾相宜心头不由得一紧,第一反应思量过这些时日诊治的患者,按说除了那七日的重症之外,她近来未诊治过将死的病。 顾相宜思量一番,神色却不改之前那般镇定,道:“看看去。” 说罢,顾相宜便随着方才那伙计来到正门前,正门前果真有一口巨大的棺材,一群披麻戴孝的妇人坐在地上哀嚎着,不多时便引来周边的人围观着。 不知是树大招风,还是如玉堂的诊法真有问题,听闻诊死了人,堂内的患者惊慌,堂外的路人瞧热闹。 见顾相宜出面,众人道:“顾娘子出来了,顾娘子出来了!” 顾相宜步态不急不躁,别看这娘子个头小,气势丝毫不输阵。 来到堂前,她开门见山的道:“你们是何人?申什么冤?” 众人见顾相宜这般气势,更是好奇的围观起来。 那为首的哭丧人道:“你把我家老太太诊死了,你不知道吗?” 老太太? 顾相宜心头犯起嘀咕,她诊死的老太太,许是只有一位。 难道说 顾相宜许是想到什么,遂问:“诊死你家老太太?你们是哪家的人?” 众人听后也是一惊,顾娘子的诊法是近来口口相传的稳定高效,这会儿当真医死了人? 这若是说不清,那今后顾相宜的诊法,便没人敢认同了。 众人也跟着问道:“是啊是啊,哪家的人啊?” “吕家的,吕老太太,那日你出诊去治的,你还记得?” 顾相宜心底一震,难不成真就应了她的猜想?! 她在家的那几日让宁儿打探过,吕老太太确实在吕三出事后七日后死了。 但这么多日下来,吕家家里人都未曾闹事。 一来许是知事理,知晓这老太太的死,同顾相宜的诊治再无干系。 二来许是知道胡搅蛮缠来找池家闹事,不仅讲不出道理来,还会给自己招恶名。 顾相宜心中有了几分把握,却也不慌乱,道:“我想起来了,确实诊治过吕家的老妇人,但那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儿了,何时去世的?” “你诊治后没半个月便死了!” 顾相宜这便觉得奇怪了,道:“我诊后半个月去世,可这去世前半个月并没有吕家的人找我并且告知情况。去世后既没人找我,又拖了大半个月,前前后后过了一个多月,赶在如玉堂开张后生意最忙的日子来闹,倒是挺巧。” 这帮人知道顾相宜向来镇定自若,他们也观察过顾相宜是怎么怼人的,自是知道顾相宜的路数。 但死了人,便是事实。 这帮人遂道:“大家看看她这草菅人命的嘴脸!这是人命,无论何时来找你说理,人也是你治死的,你休要转移话茬!” 顾相宜却觉得好笑:“我并没有转移话茬啊,我只是疑惑,为何人都去世一个多月才来这里同我讨公道,且我听说之前早就送葬了。若是真觉得这人死的冤屈,为何下葬?若是真觉得是我诊死的,为何拖了一个多月,偏在我生意最忙时来说理?这属实奇怪啊,且我只是阐述一下自己的疑惑罢了,你不解答,偏是污蔑我草菅人命,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顾相宜本就觉得事情蹊跷,但她这般问了之后,那几人的理由更让人瞠目结舌:“原是下了葬的,但近日我家家宅不宁,老太太几度托梦喊冤,说是被生生诊死。我们这才将人从土里请了回来,为老太太讨一公道,还老太太安心往生去!” 顾相宜听着他们这话却是挺邪乎的,鬼神这些理由,顾相宜不得乱辩,她又问道:“既如此,家里可请过仵作?死因是何?说句不中听的,当日我离去时老太太可是精精神神的,我见她退热了,方才收的诊费。你们这半个月如何照料老太太的,我一概不知,这人死了,怎就一口咬定是我医死的?” 众人也纷纷议论,确是顾相宜说的这般。 都知道这期间吕家发生过几件荒唐事,具体老太太因哪件事死的,谁能拿得准?且前前后后一个多月时间,死了人,怎就赖上了顾郎中? 但对方偏是拿出了票据,道:“仵作开的尸检单子,诸位看看,都这样了还想着抵赖?” 上面写着,死者发热不退,引起衰竭而死。 瞧着人们议论纷纷,甚至坐在地上的几人,撒泼打滚的在地上哭嚎了起来。 开药堂最忌讳来人闹事、损毁药堂名声。 如此闹事,得罪的自是顾相宜背后的池家,按说吕家一个搞运输产业的,不是不懂这般道理。 且看着这帮人,堂内的伙计忙问顾相宜,道:“顾郎中,这一口咬定是我们诊死的,可如何是好?” “不必慌张。你们几个看好这帮人,别让他们跑了,另外再派几人从后门出去,一切照我说的去做便是。” 伙计们不知应如何处理,听着顾相宜的话,便纷纷出门,包围了这帮闹事者。 闹事者见药堂里出来了十几人,心头一慌,道:“你们干什么?你们治死了我家老太太,你们给不出个道理还要做什么?” 人群之中,顾相宜缓缓走出来,让身旁一人给她搬了个凳子。 她缓缓坐下,道:“我们不做什么。首先因为你们几个,关于老太太病死一事,我需对大家解释清楚了当时老太太因家中吕三与娘子闹和离不成要报官而生了急火,当日我刮痧去火当场将老太太的毒火解了,且因老太太的病我不得不劝说化解了吕家和离上的矛盾,结论是当日老太太病好了。” 第104章 公堂(一) 顾相宜顿了顿,又道:“但后来众所周知,吕三杀人又进去了。我一个郎中能治一时,我还能管得了他一世?我多搭那一把手是医者父母心,但一个家宅如何运作下去,绝不是靠着我这个外人。且后来你们一次没找过我。故老太太后来再度发病而死,责任落不到我身上。这个理,众人都知晓吧。” 顾相宜说着,身边众人纷纷迎合道:“不是所有的病都能一次性医好,郎中下七分功力,剩下三分需要你们自己休养。” 地面上这些打滚闹事的看着顾相宜的神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依旧坚持道:“那也说明你治病疗效根本没那么神!” 顾相宜笑道:“你可以问问在场的各位,我何时用神字自诩过?我是行医的,不是做神棍的。我可以对每一位病患负责,但不代表我可以对不遵我嘱托出事的负责。这件事原则上是吕家自行承担后果,我原以为吕家是个知事理的,可又想不透吕家为何会在如玉堂生意火热之时上演这出,所以今日便想问问你们这些闹事的,究竟是吕家哪几位?” 坐在地上这些闹事的忽然怔住。 这时,远处一群衙役急三火四的朝着这边赶来。 这些闹事的更是惊恐了,怒吼道:“你你要干什么?” 顾相宜嗤笑一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既是不服,咱们去衙门上辩。” 街上的众人还未见这小娘子这般有气势过,人群中的一位丫鬟更是瞠目结舌。 她印象中顾三姑娘是个柔弱好欺负的,却不料嫁入池家两个多月,竟这般硬气了。 她没有同其他人那般跟去,慌忙逃开。 衙门上,几个闹事的没想到顾相宜竟反将他们告了。 而且这帮衙役,顾相宜是何时找来的?! 但看着衙役在此,几人暗中吞了吞口水,只得随着衙役去了衙门。 随着顾相宜率先要去衙门理论这事,好信儿的众人也跟着去衙门看热闹。 不多时,这消息便传回了池家,采薇率先听了这消息之后,连忙去书房寻宁儿。 宁儿还在照例监督池映寒,突然见采薇前来书房,道:“宁儿,你随我走一趟。” 宁儿一怔,看着采薇虽是镇定,但眉眼中尚有一分掩饰不住的焦急,宁儿疑惑的问:“采薇姐姐,怎么了?” 正在例行背书的池映寒鲜少看到采薇到书房来,且宁儿是顾相宜亲自安排留在池映寒身边的,一般情况下家里的杂事轮不到动用宁儿。 难不成 是小祖宗出什么事了?!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赶忙喝道:“采薇,你站住。” 采薇本是来叫宁儿的,被池映寒这般叫住,她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极力佯装镇定,朝着池映寒行了个礼,道:“少爷还有何事?” 许是一种直觉,池映寒第一反应便是直言问道:“老实说,是不是相宜出什么事了?!” 采薇被池映寒这判断惊住,但见少爷追问,她便也如实回道:“今日一早吕家人来如玉堂闹事,称是少夫人诊死了人了。想来之前打探过确有此事,想问问宁儿关于此事少夫人还说过什么,我也方便向大夫人汇报去。” 什么? 诊死人了?! 池映寒险些被这桩事惊到,这个小祖宗,真是个让人操心的。 “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情况如何了?”池映寒问着,采薇答道:“这也是闹到知府衙门上去了,我们才听闻的。想来得速速去禀报大夫人了,这事儿拖延不得。” 听闻是出了如此大事,池映寒道:“我也同你一起去。” 采薇驳道:“不可,老爷下了吩咐了。少爷你要去衙门的话,还需等老爷放话,待我同宁儿问清情况,向大夫人禀报了再定如何处理此事。” 池映寒心里却急,还禀报什么?等禀报完了,小祖宗怕是都被那个混账知府动了刑了! 池映寒等不了那么多,在采薇向宁儿问明情况离开之后,池映寒速道:“宁儿,今日事发突然,我是帮着小祖宗才迫不得已从地窖离去,你和杜仲山药几个需帮我瞒住了!” 池映寒说罢,翻开地窖的门便进去。 宁儿心头一慌,忙道:“可是这事儿得等老爷发话啊!” “等他发话,早来不及了!” 宁儿没拦住池映寒,只得看着他离去。 但念及是帮着顾相宜,宁儿只得破例当是没看见。 而顾相宜这边,到了衙门后,这帮闹事者更是坐地哭嚎,哭得整个知府都不得消停。 “知府大人,这事儿冤枉啊!这顾娘子近来在这一地带将自己传的神乎其神,但我家老太太偏是被她医死了。这有尸检单据,有单据!知府大人您要为我家老太太申冤做主啊!” 元知府许久未审池家的案子,但听闻这帮被告哭丧的声音,他却是一阵头疼。 “啪!” 元知府一拍惊堂木,喝道:“肃静。” 两边衙役击棍道:“威武” 如此,便是开审了。 元知府看了眼呈上来的单据内容,上面确实写的急火攻心而死。 这事儿,按说他想怎么判便怎么判。 池家的新妇恐是不知,他这人鲜少站在池家的角度说话。 他若判顾相宜治砸了,那她就是治砸了。 不然她医的是急火,这人半个月后怎又因急火而死? 虽是如玉堂的人报官,但结局如何,元知府已经知晓了。 元知府道:“顾相宜,此事你怎么说?” 顾相宜镇定自若的问道:“在此之前,小女子只有一个疑问,这几人究竟是何人?是否为吕家的人?若是,他们又是什么人?” 坐地的几人道:“这我们需要告诉你吗?” 顾相宜笑道:“知府您瞧,连身份都不愿告知,我也从未在吕家见过这些人,怎知这些人是不是吕家的?若是,又为何不敢说?” 元知府正等着治顾相宜的罪呢,谁料顾相宜的说辞竟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可问题也算简单,他道:“那你们几个如何证明自己是不是吕家的?” 第105章 公堂(二) 几人大呼:“我们就是吕家的呀!” 顾相宜请示元知府,道:“还请知府大人通禀吕家一声,若是亲戚,便请吕家派人证实。若是奴仆,便将这些人的身契拿出来一阅,小女子也好免了猜忌。” 顾相宜打心眼里便不信这是吕家的人。 吕家自家的失误,若是跑到池家来找事,那是生生断了自己本就已不景气的财路。 凡是长脑袋的,还能想不通这道理?! 故而顾相宜来衙门不是为了说理,而是为了知道这些人究竟是谁。 “让他们拿出身契和吕家对照一番,否则这原告被告有一方身份都不轻,那这堂要如何开?”顾相宜这么说着,堂上几人一时支支吾吾的说顾相宜这是转移话茬。 顾相宜道:“你们倒是奇怪,辩不过的便说我转移话茬,到底是谁想转移话茬?你们先把身契拿出来,验明了身份,我们自然进入正题,总不算为难你们。” 元知府见这帮人也不正面答话,遂问:“你们到底是不是吕家的人?” “是呀!我们还能怎么证明?身契又不在我们身上!” “成,去把吕家的招呼来,叫家里拿身契。” 外面的围观群众越聚越多,其中那个生事的丫鬟见状急忙从人群中挤出去,朝着顾家的位置跑去。 但还未到拐角处,忽然,被一道人影挡住了去路。 与此同时,吕家的人见衙门的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门,吕大娘子惊得都愣了。 “怕不是搞错了?我家老太太是病故了,但我吕家从未去如玉堂生过事端啊。” 衙役们回道:“还请大娘子同我们走一趟,衙门上说去。” 吕大娘子甚是觉得莫名其妙,在来到衙门之后,吕大娘子甚至觉得眼下的情况是在逗她。 还未等元知府开口,吕大娘子便道:“知府大人,这帮人并非我吕家人,连家奴都不是,可是搞错了情况?” 她又看向顾相宜,顾相宜知道吕大娘子不是蛮横的人,道:“这帮人今日打着吕家的旗号,来我如玉堂门口声称我诊死了吕老太太,要医闹呢。” 吕大娘子惊得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道:“天爷呀,我这是招惹了谁了!知府大人明鉴,这帮人不是我府上的人啊!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元知府本还等着吕家的人来验明这几人的身份。 但听闻吕大娘子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奇了。 这事儿可热闹了,这帮打着吕家人的幌子闹事的,并非吕家人? 元知府听着吕大娘子继续道:“知府大人。这事我本是不愿说的,都是丑闻。上次家中闹和离,老太太气病了,当时顾娘子确实治好了。可后来吕三心情郁闷吃醉了酒,在外杀了人,坐了牢,见孙儿这便完了,老太太一股急火来不及请大夫,人倒地上就没了。我也是个知事理的,家宅琐事,怎能怨顾娘子去?这同她有何关系?” 本还想讹一把池家的元知府,一听原告干脆不告了,顿时无辙。 你说这还能怪到顾娘子头上去? 但顾相宜却是起了怒意:“既是冒充吕家的人,那你们便老实交代,谁派你们来的?” 几人见吕大娘子到场之后,迟迟未敢发声。 这会儿见当场穿帮,更是一时间慌了阵脚,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见这案子见了鬼,元知府重拍惊堂木。 “老实交代,你们这群人打哪儿来的!” 这群闹事的见吕大娘子已和他们撇清了干系,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打哪儿来的。 吕大娘子更是吓得脸都惨白了。 她一开始还不知是怎么回事,现下这捋清了情况之后,才发觉得罪的是池家! 往远了说,得罪池家,池家的势力足以让他们日后商路再起不了风声。 往近了说,吕三那败家的,还欠着池家三千两银钱呢! 虽是有了凭据按揭算着,可若是让池家的人动了怒,后果吕大娘子根本不敢想去。 吕大娘子更是急得忙问:“你们倒是说呀!” 三方逼问,这帮闹事的还不吐露实情,引得元知府又一拍惊堂木,喝道:“还想隐瞒实情?来人,打四十大板,看他们招不招!” 元知府话音刚落,其中一人听闻要打四十大板,吓得一声大叫,喊道:“知府大人饶命!我招!我招!是御闻堂,御闻堂请我们来的!” 御闻堂! 顾相宜听后心头一震,她当真没想到,竟又是他们! 上次已被老太太如此说教,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但凡有点脸的人都应该明白事理,消停下来。 二房一家怎么还能作妖? 甭说顾相宜理解不了,外面看热闹的都理解不了。 御闻堂这到底是多嫉妒如玉堂的生意,已经不止一次公然陷害顾娘子了。 元知府虽是没坑上池家的银钱,但是这案子却着实有意思了。 他再一拍惊堂木,道:“你们可是说准了,在这公堂上若还敢栽赃陷害,后果可不止四十板子了。” 那人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哀道:“绝无谎言!就是御闻堂雇我们的!” 顾相宜心底着实是服了,那二房夫人是巴不得将她生吞了? 顾相宜遂道:“可有单据?” 那人望向为首的闹事者在他手里呢。” 元知府喝道:“拿上来!” 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也纷纷惊呼了,见闹事者拿着单据呈给元知府,元知府看后喝道:“将御闻堂的人拿来!” 此刻的御闻堂,也没消停到哪儿去。 二房夫人原本也打算去瞧瞧顾相宜的热闹,可人还没等参与去,便发觉这会儿池映海竟不见了! 二房夫人立马慌了神,这孩子能去哪里? 就这么个痴障的男娃子,连人牙子都未必能看上。 就在二房和御闻堂里的几个伙计急三火四的在寻池映海的时候,衙门突然来人,在门口喝道:“御闻堂掌柜的,同我去衙门走一趟!” 二房夫人听后吓得背后发凉,赶紧问道:“怎么了这事?我们夫妻本本分分的,衙门拿我们做什么?” “少说无用的,既拿你们,你们同我们去便是了!带走!” 说罢,一干捕快麻利的便将二房夫人带去了衙门。 第106章 败露 这案子着实热闹了。 附近街巷的人们纷纷传告着如玉堂的案子,池家的长辈们听采薇禀报是如玉堂出了事,皆大吃一惊。 实则池家心里也虚着,他们料不准顾相宜的医术,可顾相宜用如此冒进的诊法,终究是为了池家。 谁料终还是出了事。 苏韵心里忐忑着,不停的询问采薇:“到底是怎么回事?相宜不像没分寸的人,怎会医死人呢?” 采薇回道:“回大夫人,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今日有一群医闹的污蔑少夫人诊死了人,是少夫人将那帮医闹告到衙门去了。” 苏韵叹道:“这还不是大事?老夫人多次嘱咐她不得冒进,若她真惹出事端来,恐是让老夫人得了时机,依家法处置,重了恐会被休出去。相宜一人怎能应付这么大个事儿啊,我得过去瞧瞧去。” 苏韵哪里还顾得上言说这些,披上暖披,便要出门。 但还未踏出门,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对了,这事儿二郎知不知道?这马上便是考期了,可别扰着他读书。” 采薇摇了摇头,道:“还不知道呢,少爷这会儿正读书呢。” 虽这么说,可苏韵还是不安生,嘀咕道:“不行,我得嘱咐二郎去,这事儿家里都传开了,二郎那个爱八卦的怎可能不知道?不行不行,我一定得叮嘱他安分些,我才放心帮着相宜解决事情去。” 苏韵急忙折返,采薇见状,只能跟上去瞧着什么情况。 直到来到门口,苏韵听到屋内传来朗朗读书声。 虽知二郎正在读书,但苏韵还是得进去嘱咐二郎两句。 杜仲方才同宁儿沟通过,知晓少爷此刻根本不在书房内。 他消停几日不再碰那地窖,地窖的秘密也守得紧,甚至连这几个丫鬟奴才都放松了警惕。 谁知今日出了如此大事,少爷顾不得许多,吩咐了一句便直接从地窖出去支援少夫人去了。 杜仲和宁儿只得守住阵地,山药负责坐在位置上扮少爷,和平时一样,做出读书假象。 然后,好死不死的是,偏巧这时候,苏韵硬是要过来叮嘱一下池映寒。 见苏韵来到门前,杜仲忙道:“大夫人,这会儿少爷正在闭关,说是不能打扰。若有什么事儿,奴才帮着转达便是。” “闭关?”苏韵一愣,“他有什么可闭关的?把门打开,我有事要同他说。” “可是大夫人,少爷嘱咐了不得叨扰,门也锁了” “锁了门再开便是。今日外面事儿大,我得亲自同他说两句,容不得他作怪。” 旋即,苏韵拿钥匙打开紧锁的房门。 杜仲终究是个奴才,哪里能拦得住苏韵? 就这么听着苏韵开锁的声音,屋内的山药和宁儿吓得腿都发软。 那一刹那,三个下人就知道,这事儿要完! 果真,苏韵不推开门还不知道,一推开门,竟见屋里读书的是二郎身边的书童山药! “二郎呢?!” 杜仲僵着脸,见着实瞒不住了,只得道:“少爷方才一听少夫人出了事,便便出去了。” “房门前后都锁着,你们手里又没有钥匙,他是如何出去的?!” 苏韵这便觉得见鬼,且到了这份上,杜仲实在是没法儿给少爷圆了。 顾相宜和苏韵都不可能将钥匙给他,池映寒手里更不可能有钥匙。 再圆下去,苏韵恐是要怀疑这几个仆人在家偷窃了。 杜仲只得如实招供道:“少爷他他是从密道钻出去的。” “密道?!”苏韵大惊。 杜仲没法不答,这门好生生的锁着,人又丢了,那人是从哪儿出去的? 他岂能说自己是偷了钥匙,放少爷出去的? 那依家规,几人轻则打四十大板发卖,重则直接和老祖宗团聚去了! 苏韵从未想过自家书房内还能出现密道,她这个管家大娘子可从未安排过这等荒唐事。 她追问道:“密道在哪儿?” 杜仲无奈,只能将桌子下面的毯子掀开,道:“这几日少爷新挖的地窖,出口直通后院” 苏韵惊呼:“地地窖?!” 二郎在书房下面挖通了一个地窖?! 而衙门之上,更是热闹的开了花。 二房夫人被带上来之后,刚要开口喊冤,便发现见人证物证俱在。 虽知晓这回是完了,但她心底却是不服,在公堂上解释道:“上次是和顾娘子有些矛盾,后来调节之后我也本本分分的。但是知府大人,您要相信我,这是有人挑事!” “哦?又是挑事了?”元知府这是又听到了一个版本,遂听二房夫人道:“前两天有个丫鬟,不知哪家的,特意来我堂里告诉我,说顾娘子医死个人,又没人知道。我也是一时动了气性,我家官人本就不看好她的诊法,我当时也想着多为百姓着想,谁承想真相竟是如此” 这话,堂上的吕大娘子可不愿听了,道:“你这叫什么话?一句有人挑事就完了?谁挑事?如何挑事的?你知不知你今日毁了我吕家多大的声誉?” 声誉? 二房夫人心道:御闻堂的声誉都毁了,她顾及别人家的声誉有用吗?谁在乎他们吕家那点声誉? 二房夫人又道:“我这也想给吕家出头!我不骗你们,我现在是跟如玉堂不共戴天不假,可我心里更是怕如玉堂的诊法真闹出人命,这时又有人告知吕老太太死了,那我自然便要求个说法,谁知道顾相宜居然一直咬着来者是不是吕家的人不放。” 顾相宜还未发话,二房夫人同吕大娘子便先争了起来。 这官司已不是顾相宜的主场了,顾相宜就这么听着吕大娘子气得喊道:“顾娘子,在你申冤之前,我得先把这冤申了。知府大人,还望您先审我吕家这冤情,我要告御闻堂恶意诋毁我吕家的名誉!” 这可把元知府惹得一愣,这案子属实有些复杂了。 二房夫人却不服:“那我还要告呢!我得找那个生事的丫鬟去,是她告知我你家老太太被诊死了,我寻思我这还是在替天行道呢!” 第107章 闹堂(一) “你替天行道?我的青天大老爷呀,你们听听这叫人话吗?我吕家是个知理的,即便是我家老太太死了,也同人家顾娘子没有干系。你如今抬着口棺材闹这荒唐事,侮辱逝者还祸害吕家的名声,你竟还认为你替天行道?” 二房夫人叫冤道:“我不管,你今日不把那丫鬟找来,我不同你们说理。我是被陷害的,知府大人,我真的是被人陷害啊!” 乱套了。 彻底的乱套了。 如玉堂老板顾相宜、吕大娘子、御闻堂老板娘,还有御闻堂请来的这帮医闹。 起初,是顾相宜要告这群医闹。 然后,是吕大娘子要告御闻堂老板娘。 现在,御闻堂老板娘又要告一个蹿使她的丫鬟。 这一人一套说辞,个个都觉得自己冤枉。 这这堂没法审了,什么玩意儿啊这是? 眼下这堂上热闹的简直不像话。 吕大娘子诉道:“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我吕家做主啊!我们本本分分,何苦受这无妄之灾?知府大人明鉴啊!” 二房夫人诉道:“我是被歹人蹿使的,是有人要害我,有人拿我当棋子了!” 顾相宜则诉道:“不论你们如何解决,今日来如玉堂闹事,辱我医术、毁我声誉一事,你们总是要给说法的,甭在这儿一个推一个的,想推到哪儿去?” 御闻堂闹事者们诉道:“我们只是被雇来的!知府大人,我们本是哭丧的,也不知究竟死没死人,他们几个什么冤,就按哭丧的价算的,这事儿同我们可无关啊!” 得,这群人越掰扯越乱。 元知府捋了捋,这帮人即便是一个害一个,害到顾娘子那里去,那也得有个顺序。 起始便是那二房夫人。 元知府又一拍惊堂木,道:“御闻堂的,从你开始!你说你为何一面损害吕家声誉,一面损害如玉堂的名誉?” 二房夫人听闻这话又绕了回来,坐地哭诉道:“知府大人啊,我说了,我没有那个恶意啊!我和如玉堂是有些过节,可这都过去多久了?一个多月了是不是?我要真有那念头,我不是早动手了?” 元知府怒道:“这是什么逻辑?你如今动手,如玉堂和吕家的人难道还要谢你不成?” 二房夫人慌忙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呀!我是说我这是被人蹿使了,这么明显的事儿你们都听不明白吗?我被一个丫鬟蹿使了,她叫我这么做的!知府大人明鉴呀!” 顾相宜先前就说了,这帮人是一个推一个,推到最后搞得他们自己跟没事人一样。 但元知府在此事上也不是吃素的,他问:“既然你一直强调那个丫鬟,那你倒是说说,你说的那个丫鬟,她在哪儿?!” 二房夫人又哭:“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她是哪来的丫鬟,可我要告她!我不会替她背这个锅,我要告那丫鬟,知府大人!” 元知府听着她魔障一般说这些,结果那所谓的丫鬟,她连半点线索都没有。 元知府一时有些凌乱。 这叫个什么事儿? 只听二房夫人坐在地上哀道:“知府大人,若这个丫鬟不找出来,这案我是没法配合你们审的!” 顾相宜心里也犯了嘀咕,这会儿案件竟难在此处了! 然,就在顾相宜思索着二房夫人口中一直强调的丫鬟的时候,堂外突然传来一声:“差的是不是这个人!” 众人循声而去,竟见人群中,池映寒拖着一个一脸生无可恋的丫鬟,直接朝着大堂前面一丢。 见一个女人被抛了进来,知府吓了一跳。 一抬眼,竟是池二! 这厮可是他这衙门的常客了,知府大人看到池映寒突然出现在大堂之上,霎时间一阵头疼:“池二?!” “昂!”池映寒正大光明的应道,“你不是人没齐,没法开堂吗?这回看看,齐没齐?” 顾相宜也惊骇了,怎么是池二? 他不是照常在家背书吗?这会儿怎么跑到了这里?! 同他一起赶来的,还有王春燕,王春燕则停留在堂外,没有进来。 正在众人纷纷议论池二怎么忽然乱入的时候,二房夫人道:“就是她!知府大人,就是这个人唆使我的!我是一时糊涂被她骗了呀!” 这是公堂之上,若是不将罪责往出抛,那这事儿就归二房夫人受着去了。 二房夫人断然不会由着这个锅落到自己头上去。 既然下家出现了,她更是发挥了坐地哭嚎的本事,道:“就是她,就是她呀!知府大人你要给我申冤呀,就是她蹿使我去寻事的!” 元知府一头雾水。 得,这事儿到了丫鬟这儿。 元知府便看着坐在地上脸都被打肿的丫鬟,又抬头看了眼池映寒,问道:“池二,这可是你打的?” 池映寒抬头,理直气壮的应道:“昂!是本少爷打的!这本少爷可得拎起来给诸位看看!” 说着,池映寒拎起那丫鬟,面向场外众人。 众人见那丫鬟被打得鼻青脸肿,甚至都流鼻血了,脸上的妆都被打花了,那叫一个惨。 池映寒展示着那丫鬟,高声道:“事先说好,本少爷向来不打女人,但这种本少爷实在是忍无可忍!你们说说,我娘子跟她何怨何仇?我娘子一直矜矜业业的操持药堂,每日忙于坐堂诊病,疗效好、价位又实惠,从没亏欠任何人,深夜都在忙铺子里的生意。她没做错任何,凭什么让这种眼红的到处诋毁!你以为诋毁完了撒腿就能玩失踪?在我这儿可没这么便宜的事儿!今日就给诸位一个警告,咱们有什么事当面来论,谁再暗地里陷害我娘子、损毁池家声誉,一个都跑不了,让本少爷逮着,这下场都是轻的!” 说罢,“啪”的一声将丫鬟摔在地上。 这丫鬟丢尽了脸面,如今回去只有一死的份儿,在堂上委屈的哭着。 顾相宜却是认出来了,这这是顾相怜屋里的秋菊啊! 但她心里认出来这是顾家所为,却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 她自己一时解气,败坏的却是包括她自己在内顾家的声誉。 可是,怎么会是她呢?! 元知府见这血腥的一幕,怒拍惊堂木。 “池二!你如此殴打民女,还将其带到公堂来?” 第108章 闹堂(二) 池映寒丝毫不怕,振振有词的道:“那你让她主子来告本少爷啊,让大家瞧一瞧,看一看,这是谁家的丫鬟?出来认一认?” 这丫鬟咬死了口,不说自己是谁的丫鬟。 哪怕元知府问她,甚至当堂打了她二十个板子,她也不答,直接当堂晕死了过去。 二房夫人还想问呢,这是哪家的人,要这般害她?还有没有人认了? 但顾相宜却深知,顾家不可能派人来认她了,这种丫鬟也只有死在外面的份了。 且她若不招,死的是她一个人。 她若招出主子,恐是要拖累其尚在顾相怜屋里的家人。 这时,池映寒来到顾相宜身旁,见顾相宜小脸苍白了许多,池映寒一阵心疼。 小祖宗近来身体还需休养,为了能让她能轻松一些,不给她生事,他都豁出去不跟她斗智,踏踏实实背书了。 谁料这些杀千刀的竟来给小祖宗这种气受! 池映寒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儿吧?” 顾相宜仍在惊诧池映寒的出现,道:“我没事只是,你怎么来的?!” 看她一脸质疑他是不是又偷跑出来了的模样,池映寒连忙“咳咳”两声,将这事儿岔过去,道:“这事儿你就别问了,你说你闹这么大事,我还能袖手旁观、在家听戏不成?” 看着池映寒一副紧张的看着她的模样,顾相宜又重复道:“放心吧,我没事。” 她只是有些震惊,这来人暗害她,还能暗害得这么混乱! 见她没事,池映寒也放心了一分,对着元知府道:“那便言归正传,既然人已经齐了,还请知府大人开堂审理吧!” 听闻门外的众人也叫嚷着可以正式开堂审案了,元知府方才重新捋一捋情况,道:“这件案子说起来便是这么回事如玉堂顾相宜被一群自称吕家人的医闹辱了名誉,这群医闹是御闻堂老板娘找来的,御闻堂老板娘又是被丫鬟蒙骗的,这丫鬟不说主子是谁,那这案子是一环套一环呐,得一个一个解决” 一听这话,吕大娘子见这关节里并未提及她这环,急切的喊道:“知府大人,须先解决我的,我同这案子没有任何瓜葛,生是被这御闻堂的损了名誉,先解决我的!” 二房夫人道:“我是被丫鬟挑事的,这丫鬟的幕后主使我必须知道是谁!把这丫鬟弄起来,先解决我的事儿!” 吕大娘子:“先解决我的!” 二房夫人:“先解决我的!” “先我!” “先我!” “我!” “啪!” 元知府脑袋彻底乱了,猛的一拍惊堂木。 “没法审了!这案子太乱了!” 找谁谁都是受害者,真正的源头又找不出来。 一旁的池映寒见这两人争了半天,小祖宗都未插话,骤然折扇一开,道:“知府大人,我池家还没说话呢!” 元知府听闻他也要争,一阵头疼,问道:“你还要说什么话?” 池映寒一本正经的用折扇查着数,道:“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这四个玩意儿我都要告!我要一起告!是我池家先来报的官,知府大人您要解决的也是我池家的案子!” 池家的案子? 说来也是笑话,池家的案子,知府向来不给好好解决。 顾相宜是知晓这一点的,她报官倒还好,池二若是报官,那知府绝无好话。 果真,在听清了来龙去脉之后,那元知府一拍惊堂木,开堂审案的第一句便是:“这案子,本府也是听清楚了。且你们方才虽是吵嚷了些,但你们要申冤的地方,方才已然结清了。” 众人:“啊?” 元知府有条有理的道:“首先,顾相宜要告这帮医闹的污蔑她名誉,但咱们堂上一说,顾相宜的名誉恢复得清清白白,今日诊死病人一事纯属胡闹,那吕家的人也到堂亲证,证实吕老太太的死是自家问题,并非顾相宜诊死的。那如玉堂的清誉,自然是恢复了。” “再说这吕大娘子,事儿已经知晓这些医闹的并非吕家所为,只是一桩荒唐事罢了,没人会说吕家的闲话,又何必再告?” “御闻堂老板娘,你受这丫鬟蹿使,现在都知道你是被蹿使的,且蹿使你的丫鬟已被打个半死,主子又不清不楚的,你的仇也解了。” “既是如此,那这案子便是结了,退堂。” 元知府说罢,一拍惊堂木。 两边衙役道:“威武” 堂上的众人被元知府得出的结论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池映寒,高声问道:“这就完了?” “是啊,这不结的清清楚楚的?”元知府摊手。 如何审案,谁是谁非都他一人说了算,如今这局面,他没法说顾相宜有半点的毛病,搜刮不到池家的钱。 那落不到好处的案子,他何必再在这儿费心思? 只有池映寒面目僵住,精致的五官都挤在一起,道:“你这就彻底审完了?下堂了?完事儿了?” 元知府点了点头。 池映寒心道:妈的,就知道元知府这个渣子根本不会审理池家的案子。 今日他本在念书,突然听采薇说如玉堂被人闹事,顾相宜去报官的时候,池映寒还真担心她出事。 这知府怎么可能给她申冤啊?哪怕她受了再大的委屈,这厮都不会同情她一分! 池映寒越想越气,他脾气若是上来,像打断顾相情一条腿那种事都是小事儿了。 池映寒看着眼前的元知府,问道:“成,你审完了是吧?” 元知府还不知他重复问这个是何意,道:“是啊,审完了啊。” “好啊,那剩下的本少爷自己来审!” 池映寒说罢,大步流星的上前,来到元知府的座上,从座上抄起一个大木棍子。 元知府一惊,喝道:“池二,你要干什么?!” 池映寒嗤笑一声,将棍子握在手中,道:“你不是审完了吗?审完就下堂去!都退堂不审了,你还管本少爷要做什么?你既不审了,那这个位置我坐一会儿,我来审!” 元知府生平第一次听闻这荒唐话,怒喝:“你这泼皮,你休要在此闹事!” 第109章 闹堂(三) 池映寒却一脚踏在知府的椅子,道:“谁闹事了?你不是结案不管了吗?接下来我管,这没毛病啊!” 顾相宜见池映寒又要惹是生非,忙道:“池二!” 池映寒今日火气上来了,顾相宜也劝不住他,只听他道:“相宜你别拦我,今日这事儿我定要讨个公道!” 说罢,池映寒用棍子指着这群人道:“嘿我就不明白了,我媳妇开个药堂,关你们屁事!你们这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堂上这一群人,再加上那个躲起来找不到的丫鬟主子,这么一大群人合起来欺负我家娘子一人,你们可真是开了我的眼界了!老子今日就让你们知道,律法管不了的地方,还有男人管!今日就让你们知道,动我池二爷的媳妇,是要付出代价的!” 众人就这么见着池映寒一脚踹翻了知府正前方的桌堂,从知府的桌子上跳下来,轮着棒子率先朝着那群医闹打去。 医闹们吓得一边惊叫一边往出跑,池映寒道:“春燕,拦着他们!今日事儿不解决,谁也别出去!” “好嘞!”王春燕身材彪悍着,三下五除二的挡住了大堂的出口。 池映寒一棍子狠狠朝着这群人打去,道:“给钱就办事,给你们能耐的!一群人欺负我家娘子一个,往死里逼我娘子是吧?当她没男人了是吧?” “救命!救命啊!” 没多久这帮医闹可是听说过惹了这池二少爷得是什么后果,看着池映寒真朝他们动了手,纷纷四处逃窜,却还是被揪回来,被打得浑身是血。 一旁的元知府虽是下堂了,但池二的杀伤力他是知道的。 一时间他想上去敲惊堂木,又怕池二怒极了连他一起打,他是生生不敢靠近。 就连两排衙役,得了退堂的令后,也不敢擅自拿人,只听着知府的吩咐。 元知府这会儿正要差堂上的衙役拿人,却见顾相宜这时退了几步来到元知府身边,偷摸塞了五百两银票给他,道:“元知府,咱们不是已经下堂了吗?我家相公不知事理,我待会儿过去管管他去,保证他不会惹出事端来。元知府您便回家好生休息,今天的事儿也辛苦元知府了。” 元知府方才还郁闷这次没收到银票,谁料这池二果真是他的钱袋子。 他收下钱后看着池映寒将那些医闹打得狼哭鬼嚎,嘱咐一句:“那你可得管好你相公,若再因此有人告他,那我还得回来。” “放心,我定能管好他。” 见元知府已走,衙役们也不管这些烂事。 待打到吕大娘子这里,吕大娘子吓得心惊肉跳,道:“池二少爷,这关我什么事儿啊?” 池映寒震了震棍子,挑了挑眉,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呢?你装什么知事理,你就是家里丑事太多了不想外扬。你的丑事没人稀罕知道,但你能不能管好你的儿子?上次他醉酒杀人,差点把我给捅了!我媳妇差点以为白布底下盖的是我,我瞧着你这么长时间连点表示都没有。怎么?你是觉得我死了,你家的债就清了,还是另有他意?” 吕大娘子深深叹了口气,道:“这事儿这事儿实在是太对不起了” “给你三天时间,带着诚意来池家道歉!滚!” 吕大娘子哪里敢招惹池家,得了一个“滚”字,她自是逃命去了。 待骂走了吕大娘子,二房夫人以为他们终究是亲戚,池映寒不会对自己怎样,坐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哀求着池映寒,瑟瑟发抖道:“二郎,二婶这次是糊涂,听信小人谗言,二婶当真没有想害相宜的意思啊!二婶是冤枉的!” 池映寒蹲在二房夫人面前,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如狼一般凶狠,且看着她那哭得泣不成声的模样,道:“上次二叔糊涂,这次二婶糊涂。你们这交替糊涂,还挺有节奏的。” “二郎,二婶知道错了,二婶给你陪不是,二婶” “啪!” 池映寒干脆一掌掴下去,让二房夫人一时失了声。 她总算是安静了。 二房夫人万万没想到,池映寒竟敢当众打她! 他这是忤逆长辈! “二郎,你” 池映寒双眸眯缝着,冷声喝道:“你重说一遍,你在给谁陪不是?!” 二房夫人方才反应过来方才言论有误,连忙改口道:“是你们,你和相宜二婶对不住你们” 但池映寒的眸色仍旧充斥着冷意,道:“甭辨了,方才还在大堂上吆喝着,和如玉堂不共戴天的。你是当我没听见?还是当大伙儿没听见?” 二房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完了完了,这次是彻底完了 只听池映寒道:“我最后喊你一声二婶,上次相宜的事儿跟你说得清清楚楚的给你面子的前提是你得知道人都有脸,既你这般不要脸,我还给你什么脸?你知道你上次把祖母气成什么样了吗?这才多久,你便又动了陷害相宜的心,我们念在往日情分上饶你一次,你他妈真当我池家是软柿子捏呢!” 说完,又是“啪”的一声,另一边也来一巴掌。 这掌掴池映寒打得着实解气。 真当池映寒一直拿他们当长辈呢? 那也得他们配敬重,正如老夫人说的,陷害的是池映寒的女人,那是明着打池映寒的脸! 人群中唯独王春燕心里叹着:不愧是她的池二哥哥,教训起人来就是帅! 且在这时,苏韵乘坐马车,在不远处下车,赶了过来。 顾相宜见苏韵来了,连忙过去接应。 “婆母。” 苏韵看眼前这一片狼藉,惊道:“我的天爷呀,这是怎么回事呀?” 王春燕也见了苏韵,招呼道:“伯母好。” 苏韵回应一声,旋即听顾相宜道:“没事了婆母,刚刚给了知府五百两银票,事儿已经平了。现在带二郎回家便是。” 但苏韵却摇了摇头,她担忧的不是这事,而是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毕竟老夫人本就想知道到底是谁在闹事。 第110章 病倒(一) 顾相宜抿了抿嘴,她心里明镜着,这事儿说出去,终是不中听。 但如今这情形,怕是纵使顾相宜不说,池家也能从风言风语中听出缘由了。 苏韵正欲打探着到底是什么情况,这时又一辆马车停置,一个小厮下了车后慌慌张张的跑来,道:“大夫人,大夫人,出事了!” 苏韵还没问清楚究竟是何事,便见那小厮这般惶恐。 苏韵忙道:“出了何事了?” “回大夫人,老太太在家得知二房张氏惹出如此大祸之后,一口气没上来,晕倒了!老爷正急着让大夫人回去呢!” “什么!” 小厮这话,将顾相宜和池映寒也惊得心头一震。 老太太晕倒了?!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几人哪里还有心情在此地逗留,急忙坐上马车,马不停蹄的往家里赶去。 待到家之后,池映寒似是比苏韵和顾相宜还慌,进了门便冲着老夫人的卧房跑去,见池天翔在门外守着,急忙问道:“爹,祖母她怎样了?!” 池天翔面色铁青,深叹了口气,没有应答。 池映寒再看家里这会儿已请了几个郎中,在房内诊治了半晌,只开了几味方子,可服药却并未见有何疗效,现在郎中也未给出论断,老太太人也尚未清醒过来。 此刻顾相宜也来到老夫人卧房前,池天翔见她来此,立刻上前道:“相宜,你来得正好,快去帮忙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池映寒见里面情形不对,也有几分慌了神,道:“相宜,你快去帮祖母看看吧!前头那几位大夫,似是半点把握都没有啊!” 顾相宜点了点头,同向池天翔请示道:“我进去瞧瞧情况如何了。” 见池天翔允应,她方才进入卧房。 此刻老夫人躺在床上,甭说是气得呼吸都不匀称,连整个额头都在发烫。 她瞧了眼床边的几个郎中,问道:“你们在此也有多时了,看出什么了?” 几个郎中倒也不是没出力,只是眼下急得焦头烂额,又不好交代,见顾相宜来了,方才道:“顾娘子,我们自是知道你的名声的。可事实就是眼下正值开春,时节交替。这会儿最忌讳老人发病,尤其是风寒发热,可是要命的。” 这情况,顾相宜自是看出来了。 顾相宜又问:“还有呢?” 她问着,又一位郎中道:“再有就是我们几个诊法还不及顾娘子稳妥,顾娘子既来了,那么便交由顾娘子诊治吧。” 顾相宜听后一愣。 她这会儿还没说她要诊病呢! 但这几个郎中方才僵持着不知如何同池天翔交代,此刻见顾相宜进来,如同找到了开溜的机会一般,还不及顾相宜反应,几人便即刻出了房屋,推开门对池天翔道:“回池老爷,顾娘子方才说要接了这诊,既如此,我等便告退了。” “什么?”池天翔听后一愣。 殊不知这些郎中哪里敢对一个老妇人随意动什么疗法,若是诊坏了,惹了池家,他们把家产抵上都不够赔的。 于是还不及池天翔问明顾相宜究竟如何,这群郎中便拔腿开溜了。 顾相宜属实无语,这帮杀千刀的,自己不行便说不行的,非把责任推到顾相宜身上去。 顾相宜赶忙追出去,禀明实情道:“你们想逃跑便明说,我何时出言过我要揽这一诊?!” 逃跑?! 顾相宜这话,将池天翔等人吓得心跳到嗓子眼。 老夫人的病得是多重,郎中都到了逃跑的地步? 池映寒惊得慌忙上前拉住顾相宜的小手,问道:“相宜,你如实告诉我们,祖母她到底如何了?” 顾相宜猝不及防被池映寒拽住,还拽得这么紧,本能的有一分警惕。 但再看着包括池天南在内的诸多池家人焦急的围在卧房外焦急的模样,顾相宜心知:眼下恐是只有她能去诊了。 顾相宜目光望向急切得不行的池映寒,道:“去拿套针和罐子,我去试试。” 池映寒立刻应道:“好!” 不多时,下人便呈上一卷针和一套火罐,顾相宜接过之后便入了卧房内。 待到老夫人身边后,顾相宜柳眉紧蹙,老夫人的上火症状十分严重,比先前吕老太太更甚。 顾相宜前世下堂后在动荡时期得过一本医书,许是失传的,里面独到的针法给了顾相宜极大的启示。 只可惜那本书她方才悟到前一半,便惨遭横死。 而今那本古籍尚未现世,顾相宜靠着前一半的诊法,无法确保十拿九稳。 眼下顾相宜只能铤而走险,动用点刺放血。 且让老夫人内火泻后,再言其他。 顾相宜心想着,便将针卷铺开,直接取了最大的针。 她先是利用银针在大椎、曲池、合谷、曲泽等穴位轻刺,然后在点刺部位拔罐,如此下来,通过出血以泻内火。 这种方法风险很大,不易掌握,且老人的皮骨脆弱着,一个拿捏不稳,都足以要了她的命。 难怪那几个郎中不敢上手,就连顾相宜想动手,也需谨慎着。 顾相宜遂小心翼翼的将针刺入穴位,用火罐持续去火。 许是过了两刻钟的时间,老夫人的眼皮方才微微动了动。 顾相宜见状,心头一喜,连忙尝试唤醒她的意识。 她轻声唤道:“老夫人,老夫人” 渐渐听闻耳边传来声响,老夫人才缓缓睁开了双眸。 顾相宜见她睁眼,继续鼓励道:“老夫人,您醒了?” 老夫人意识渐渐恢复了些许,睁开眼,竟见坐在眼前的不是别人,偏是那让她有几分看不自在的顾相宜。 她意识尚有几分模糊,只听闻顾相宜在她耳边道:“老夫人您先别动,相宜给您动针了,还需等一刻钟时间才能将针拔除。” 老夫人不语,但看着顾相宜平安无事,没让衙门拿去,她心底也松了口气。 不多时,顾相宜待拔针之后,为老夫人熬了汤药,在汤药熬成之后,她亲自尝药,随后小心翼翼扶起老夫人,一口一口将药喂下去。 顾相宜在给老夫人喂下汤药后,扶老夫人躺下,道:“老夫人,您还需好生休养,家宅之事,让公公和婆母去解决便是。” “不行。”老夫人这会儿醒了,念及家里这荒唐事,便想坐起来。 但顾相宜的话没错,她的确虚得坐不起来。 第111章 病倒(二) 顾相宜怕她再急了,赶忙抚慰道:“老夫人莫要担心,有什么事交代给相宜也可以,相宜定会为你办妥了。” 老夫人不停的喘息着,看着如此诚挚的顾相宜,心底五味杂陈,口中能吐出的只有一句:“这事儿属实委屈你了。” “没事的,老夫人。相宜是知理的,什么该做,什么需忍,相宜心里清楚。” 想来人心也是肉长的,老夫人本是瞧不上顾相宜这个小家门户,但这小娘子确实知事理、明是非,平日里从不犯错。 且如玉堂一事,也足以让老夫人看到了这个嫡孙媳妇的实力和才干。 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个照顾她的乖顺娘子,心里自是多了一丝犹豫。 如此贤惠的孙媳妇,贸然休了,她倒真下不去这个手。 但再一想今日之事,老夫人难免不动火气:“老婆子我这些年,是养了个畜生。今日因妒我池家大房生意旺而酸讽陷害,明日恐是要将池家大房灭口!” 门外的池天南一直跪着,诚心认错。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如此严重,眼下竟将老太太气到病倒。 他算是彻底完了。 同在房外的池天翔不敢多言一句,眼下这家里只有顾相宜知道应如何医治老太太。 其余郎中都不敢上手的病症,他不得不将希望嘱托在顾相宜身上。 而门外的池映寒焦急着,却又不能进屋,一会儿在这边扒着门缝瞄一眼,一会儿跑窗边伸出耳朵听一听。 他急得直跳脚,可就是无从得知祖母情况如何了。 终于,不知是过了多久,顾相宜才推开了房门。 顾相宜推门的一刻,门外所有人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去。 池映寒离门最近,赶忙跑过去问道:“相宜,祖母她怎么样了?” 顾相宜目光凝重的道:“安神药已喝下了,但老夫人本想起来把话跟二叔二婶说明白,否则心病难消。但她最终身体还是不行,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这种急火,今日闹事的那家吕老太太先前便是因这病而去的。” “啊?”一听这话,池家众人吓得险些摔在地上。 “那怎么办?相宜,你有没有办法救救祖母?!” 顾相宜叹了口气,道:“一切看造化了,说实在话,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 池映寒听闻顾相宜竟是这般说辞,他全然不信:“相宜,这节骨眼你就别跟我们谦虚了,你之前不是连将死的病人都能抢下来吗?怎会治不了我祖母?!” 顾相宜瞧着这傻瓜急得满头大汗的模样,感受到他将自己的小手撰得甚紧,也忘了将自己的手从他的大手里挣脱出来。 但她还是坚持道:“这种事不能打保票,只能说尽力。” 顾相宜在行医这方面,只拿捏到最准,但从不打保票,更不会自诩为“华佗再世”。 谁料,池映寒的眼神却极其坚定,道:“相宜,我信你,你肯定能行的!” 顾相宜知道,老夫人对她虽不怎么样,但对池映寒却是慈爱到骨子里的人。 她不打保票,却突然好奇的问道:“你就这么信我?” 池映寒重重的点头,道:“我当然信你了!” 顾相宜心绪复杂了一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池映寒这般恳求她,若是给不出交代,她也于心不忍。 且此刻的顾相宜,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信她。 但她却丝毫不信他。 不知应叹自己心死,还是自己无情。 他与她之间的信任,全然不对等。 得了他这般的信赖,她觉得意外,也觉得震撼。 池映寒见这小娘子仍是一副忧虑的模样,甚至没有答复,他心里慌了神。 他这般说了,顾相宜却还是不应,难道是 当真难度太大,没得救了?!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见顾相宜还是没回应,慌忙道:“相宜,你就别吓我了!我答应你以后肯定好好读书、好好作诗,我保证再也不在书房挖地窖了,你就别吓我了!你就应了我,说你能把祖母救回来吧!” 池映寒本以为地窖这事儿,今日被三个仆人告知了苏韵,那顾相宜也准是知道了。 谁料顾相宜听他不打自招后,猛地眨了眨眼:“地窖?什么地窖?!” 池映寒听她竟是这么个反应,却也愣住:“呃你不知道吗?” 顾相宜瞪大眼睛道:“我知道什么?等等,池二你刚刚说什么?你在书房挖了地窖?!” 我的天! 顾相宜一直想知道池映寒是怎么动不动便跑出来的,谁知竟会在这时,被池映寒不打自招了! 地窖! 他居然在书房底下挖地窖! 池映寒一听坏了,下意识的捂嘴。 原来小祖宗竟还不知道这事儿,他竟是不打自招了! 完了完了完了 瞧着顾相宜目瞪口呆的模样,他心底知晓彻底废了,遂尬笑道:“要不带你参观参观?那地窖还挺凉快的” 苏韵一听池映寒这会儿工夫竟还说这种事,不由得扶额,赶忙拉开池映寒道:“哎呦!二郎你快别说这事儿了,别老太太没治好,再把相宜气出个好歹来!” 池映寒看着顾相宜,瞬间一脸的尴尬。 顾相宜却是镇定,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被池映寒气到?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遂道:“成,等这件事完事了,再处置你的事儿!” 池映寒一听这话,眼眸一亮:“你的意思是说你能保住祖母了?!” 顾相宜看这厮竟吓得连老底都供了出来,终也正视了自己对此病的判断,破天荒的保证道:“放心吧,保得住。” 得了这句话,甭说是池映寒,整个池家人都松了口气。 池映寒更是谢天谢地你只要治好了我祖母,你怎么处置我都行!” 顾相宜此刻也从容的袒露了实情,道:“实不相瞒,这会儿老夫人醒了,她方才说,池家容不得他们在南阳城丢人了,给他们些银两,让他们夫妻俩出城自己发展去。至于海哥儿,老太太要留下。” 池天南心里知晓这事儿闹得他们再无脸面在南阳城待下去了。 离开,是注定的结果。 “儿遵命,可是海哥儿他” 第112章 不信 顾相宜道:“你且放心,海哥儿留在这里会比在你们身边好许多。你猜今日我在哪里寻到的海哥儿?在一家瓜子铺门口,海哥儿打翻了店主的瓜子摊,被人家扣下了。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你们如何对海哥儿的,我可是一清二楚,所以既你谨遵老夫人的意愿,那么池二,你亲自送他们启程。” “知道了!” 池映寒如今也不愿再看到他们了,他们将事闹成这般,亲戚关系已近乎决裂。 事到如今,池天南自是无颜面对池家众人。 当日下午,御闻堂的牌匾便被拆了。 池映寒如押送犯人一样押送二房一家离开,众人见这夫妻最后到了这般田地,一路上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但于池家而言,这事儿属实是个笑话就因为池家娶了个懂医的新妇,池家便闹得家宅不宁、亲族反目。 荒唐,着实荒唐。 且老夫人先前便说过,他们辱的不是顾相宜,辱的是池家那些长辈,池家的列祖列宗。 老夫人最重门面的一个人,再三交代之后家里还是出了这等丑闻,也难怪老夫人一病不起。 待池映寒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顾相宜还在老夫人房里忙活着。 顾相宜深知这开春的时节,一个老妇可遭不起这病。 她虽应了池映寒能治好,但她突然发现,池映寒对她的信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这个傻的,他心底自是清楚老夫人对顾相宜的态度与对他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老夫人让顾相宜每日都活在不自在里,若是老夫人一病不起,于顾相宜而言,反是好事。 如今人落在顾相宜手里,顾相宜想让老夫人康复,老夫人便可能好转,可若最后顾相宜给出的结论是实在治不好或落了病,那家里也只能认了,做白事去。 且顾相宜落不到埋怨,池家人只会恨池天南。 这一切全掌握在顾相宜的手里。 但顾相宜属实做不出那种下三滥的事儿,虽说她即使这般做了也能想办法全身而退,可这同柳如歌那厮有何区别? 若给她选择,她宁愿选择正大光明的让老夫人正视自己的实力和优势,正大光明的在这个家里稳住阵脚。 况且,她也不愿辜负池映寒那份纯挚的信任。 但说到“信”字,顾相宜不由生叹,她对池映寒却从来没有这种信任。 许是心死罢,如今在这世上,她谁也信不过。 从小一起长大的顾相怜都能在她最无防备的时候置她于死地,且今日事端,顾相怜脱不了干系。 不论是当日祠堂茶水的事,还是如今生事丫鬟的事,她都再解释不清了。 因此顾相宜才警惕人世的可怕,同时又不知觉的担忧着心思纯挚的傻池二。 纯挚虽好,但不适合长远。 此刻的池映寒哪里知道顾相宜在屋里想些什么,他自打将二房夫妇送出房后,一直在门外盘膝坐着。 哪都没去,也不吃不喝,就这么一直守着。 直到深夜,顾相宜方才推门而出。 她出来的一瞬,池家人纷纷神情紧绷。 池映寒见门开,立刻爬起来,上前问道:“相宜,怎么样了?” “先前退热了,目前情况也平稳,老夫人服药后也睡下了。按说应该没有大碍了。” 听闻这话,池映寒心头一喜,道:“你的意思是祖母没事了?” 顾相宜点了点头,回道:“虽说退热稳定了,但接下来几日还需观察着,因老夫人的病,如玉堂自明日起停诊几日,待老夫人完全康复方才复诊。” 池家众人一听这事儿是稳了,连连应着。 苏韵和池天翔也方才松了口气。 池映寒“嗖”的一声从地上蹿起,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一把抓住顾相宜的手道:“相宜,我就知道你能行!我就知道嘶!轻点,轻点,疼” 结果,还未等池映寒说完,顾相宜忽然眸色一变,这把可利落的将手抽了回来,一把揪住池映寒的耳朵。 “夫君就莫吹捧我了,既老夫人这会儿退热平稳了,那夫君便带我欣赏一下夫君方才说的地窖吧?小女子正想凉快凉快呢!” 池映寒:“” 池映寒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整个人逐渐僵硬起来 顾相宜拖拉着池映寒,深夜便去了书房。 前些日子突击围剿他的时候,顾相宜便隐约觉得其中定有问题。 果然不出她所料,池二这厮绝不是省油的灯。 且顾相宜先前笃定了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池映寒那点小心思,还能斗得过她? 然,在看到书房桌子下方的红毯被掀开,机关被打开。 跟随池映寒进入地窖后,一个硕大的地窖彻底闪了顾相宜的眼睛。 这地窖还有吃有喝的,还有蛐蛐和各色池映寒喜欢的玉石和小玩意儿,存粮俱齐,甚至还有一个石板床,石板床上的厚实被褥极其抗寒,丝毫不惧地窖的阴冷。 顾相宜彻底看呆了。 甚至在此刻,自认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顾相宜,还是不得不叹自己太天真 “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挖的?” “两个月前挖的。” “挖了多久?” “大概七日吧。” 顾相宜嘴角抽搐着。 七日,能挖出一个地窖来,这得是什么人才! 顾相宜瞥了眼池映寒,“啧啧”两声道:“行啊池二,你把这精力用在读书上,你都能考上状元了!” 池映寒:“” “而且,不止这些吧?这地窖是不是还通池府哪扇后门?” “通东后门。” 果然! 顾相宜就知道,前面肯定还有门路。 “带我去看看。” 然,就在顾相宜提出这要求之后,池映寒蹙眉,拦住了顾相宜的去路。 顾相宜一愣,只听池映寒郑重的道:“下来的路易走,但钻出去的路却窄,需踩着碎石才能蹬上去,我不许你去!你要看的话,到这里便止了!” 顾相宜听闻他这话,依往日的经验看,定是哪里不对。 “老实说池二,你这地窖里是不是还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第113章 抱她 顾相宜这般猜忌,池映寒便要吃闷了。 “就一个地窖,我还能瞒你什么?怎么?我还能往里面藏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成?” 顾相宜不信,强调道:“既然光明磊落,便带我看看去,看看后面还有什么。” 池映寒着实拿小祖宗没办法,应道:“你若是实在要探,便跟在我身后,别乱走。” 顾相宜心里犯了寻思,这么大点的地窖,还能搞得神神秘秘的,前面能有什么妖魔鬼怪不成? 顾相宜遂跟着池映寒朝着前面走去,前方并非地窖主要屋室,通道果真狭窄,想来池映寒钻洞也是老手了,随便挖一个便能出去,但顾相宜这细皮嫩肉的,走起这种路颇为吃力。 她见池映寒侧着身子走,她便也跟着测着身子。 她走的速度慢,却发现池映寒同样也没快走,走两步便停下来回头望着她,等她跟上了,他再向前走去。 但看着顾相宜这般吃力的模样,池映寒道:“说了叫你不要往前走了吧?路没打宽,只够我一人走的。你说你,现在怎么办?要不干脆原路回去,前面的路更不好走。” 顾相宜承认这路于她而言艰辛了些,但池映寒若这么说,她偏还不从了:“我说我走不下去吗?路是难走了点,但我没说我走不了。” 池映寒:“” “废话少说,继续带路。” 池映寒还真没想到,这小娘子偏还有一股子倔劲儿,他看了眼前方,道:“相宜你既然知道这出口直通东后门,那路可长着,你偏要走的话不如” 池映寒估量了一番隧道的宽度,只等同他的肩宽,但有比肩宽多出一寸,既然这小娘子非要走到出口,那倒不如 池映寒转头,又打量了顾相宜一眼,顾相宜见他眼神不对,一时紧张,道:“你干什么?” 池映寒不答复,只后退几步便朝着顾相宜靠近了过来,顾相宜见他逼近,心里竟一阵害怕:“池二你这是啊!” 娇小的身体忽然被池映寒捞起抱在怀里,池映寒将身体正过来,嬉笑道:“我真是笨了!你说我这么抱着你走过去不就快多了?!” “你!你放我下来!” 池二这厮真是反了,居然敢公然上手抱她! 见这小娘子在他怀里不安分着,池映寒笑道:“嘿!我这不是怕你磕碰着?你看这样抱着你走不就快多了?” 顾相宜猝不及防被他抱起抗在肩上,整张俏脸都泛红起来,她慌忙捶打他的肩头,道:“谁要你抱了!快放我下来!” 池映寒却轻松的道:“放心吧,伤不了你的。况且,我拎你跟拎小鸡似的轻巧,我这么扛着你参观岂不是更方便?这下你随便参观吧!” 池映寒说着便加快速度朝前走去。 就这么被一个男人抱着,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顾相宜心跳的飞快。 恼死了,她这下可真要恼死了,哪里还有心思查他的地窖? 方才还态度坚决的顾相宜这会儿突然后悔,为什么要跟池映寒一起下这地窖来了。 直到又走了一段路,顾相宜才慢慢放弃了挣扎,安稳下来,不知是过了多久,顾相宜才听池映寒说:“到头了。” 顾相宜头脑凌乱的发懵,这会儿见是到了头,方才感到解脱。 但到了头,又没有梯子,顾相宜疑惑道:“这得怎么上去?” “我蹬碎石就能上去了,但我说了,于你太过危险。这样,我举着你,你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被他抱了一路,顾相宜已经崩溃了,他还要举着她? 顾相宜今日真是自行作死,这不是明晃晃的让池映寒占她便宜吗? 顾相宜驳道:“不行,我要下来,我自己爬上去。” 顾相宜嚷着,便从池映寒身上跳下来,落在地面。 但池映寒口中的碎石,实在是惊了顾相宜的眼。 这碎石零零散散的,如何蹬去? 许是只有用轻功,才只需踩一脚借力吧? 顾相宜心头一怒,道:“明知是这种碎石,你怎么不早些说清楚?” 池映寒却是委屈:“我说清楚了啊,我说后面没啥东西,你偏是不信,要来探。我说碎石于你危险,你也不信。总不能什么事儿都往本少爷身上怪吧?” 顾相宜却也知晓,池映寒确实说明了,但她不信,偏要验证。 这下倒好,自己给自己添了堵。 顾相宜心头闷气,偏要自行爬上去试试,但她刚踩住碎石,整个身体便不稳了起来。 就在她要倾斜下去的刹那,腰肢被一双大手扶住,身体方才稳住。 池映寒也拿这小祖宗无可奈何,道:“给你两个选择,是本少爷这么扶着你,你爬上去,还是本少爷把你举起来,你直接上去?” “我爬上去!” 池映寒忽然想笑,这小祖宗可真是够倔的。 池映寒就这么扶着她的细腰,托着她向上爬。 但他自己心里却忍不住的吞口水。 他还是 头一次碰女人的腰。 这小娘子的腰软软的,让池映寒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突然有种想抱着她睡觉的想法 但这念头一出,他便想给自己一巴掌。 呸!他这是想什么呢! 池映寒赶紧调整思绪,目光落在还在往上爬的顾相宜身上。 他属实受不了这种感觉了,果然姑娘家的身子是不得乱碰的。 不碰则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有,一碰便会万劫不复。 他如同逃避一般,忙道:“干脆我把你抱上去算了,又不碍什么。” “不要你抱!我自己能上去!” 顾相宜说着,自行推开了隧道顶端的门板,她卯足了力气,方才让上半身出了地窖,可至于下半身,顾相宜一时竟找不到碎石,脚无从着落。 突然感觉有一道力量推了她一把,她方才平稳的爬了出来。 待出来之后,她大口的喘息着,万万没想到查个地窖,会查成这般模样。 等顾相宜再回过头见池映寒,池映寒蹬了一下第一块碎石,借着碎石的力施展轻功,毫不费事的便从隧道出来。 他全程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便平稳落了地。 第114章 守夜 果然,顾相宜就知道他是用轻功上来的。 刚上来便见顾相宜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一副羞恼的看着他的模样。 池映寒无奈,探头过来问道:“怎么?又生气了?” 顾相宜只搂着自己的身子,也不理他。 池映寒这锅背的,属实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又凑近一些道:“问题是你非要往前走的,我若不抱着你,想来你再有一个时辰都出不来,这个通道你爬不上来,书房的门你也够不着,你再把自己困死在里面” 事理,顾相宜是知道的。 可她心里就是介意今日被池映寒如此占了便宜。 她本就怒瞪着池映寒,见池映寒这般解说,她更是一个小拳头要朝着池映寒的胸膛砸去。 但她小拳头还未落下,池映寒便道:“诶!顾相宜,你不讲理啊!你说我碰你这事儿是不是你执意要探地窖闹的?” 池映寒属实无奈,顾相宜本就是一个通晓事理的人,但跟他在一起后,反倒学会不时同他耍赖了。 只听着顾相宜恼道:“源头还是你!谁让你搭建这么个地窖了!” 得,反正千错万错都是池映寒的错。 池映寒看着小祖宗受了委屈的模样,也不跟她争论,认错道:“好好好,是我的错。你捶吧,不过捶完了就不许生气了啊。” 池映寒也不躲闪,正大光明坐在顾相宜面前,离她甚近,让她捶。 顾相宜心里还是恼着,可在池映寒应了之后,她那小拳头反倒如灌了铁一般,落不下去了。 她收回了手,瞟了眼池映寒,道:“罢了,不打你了。” 池映寒都做好被她发泄一顿捶的准备了,这会儿见她改了主意,他倒是疑惑,道:“怎么不打了?” 顾相宜道:“又不是你的错,打你做什么。” “没事儿,你打吧,随便打!消消气,不生气了啊!” 顾相宜哪里知道,池映寒心里一直把她当小祖宗供起来的,这点小事哪里会同她争。 “不用打了,我说不生气就是不生气了。只是有个问题,我倒是有些困惑” 顾相宜问着,池映寒爽快的道:“你问。” “你说我嫁入你家也有一段时日,若一直不让你碰,你会怎样?” 这个问题,池映寒还真就思索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至少一两年之后,你得弄个孩子出来,我祖母特别在意这事儿。纵使你今日救治了她,日后生不出孩子,也是你的不是。不过倒也可以过继,你不用太担忧这些。” “那我不让你碰,你便会纳妾,是吗?” 池映寒连忙摇头,道:“不不不,我最讨厌那种三妻四妾的了,我只想跟一个女人恩恩爱爱、天长地久。不过,这正室之位由你占着,日后我若是真看上哪个姑娘,那我只能纳妾了,但你还是干干净净的,我只和她圆房,我自然也还是干干净净的” “你可知这是宠妾灭妻,大逆不道?” 池映寒怔了怔,他好像还真没想过这个事儿 “那你说的这事儿,确实是个问题啊” 这确实把池映寒难住了,顾相宜不让他碰,祖母又定要让他生出个孩子,随意纳妾又不符合他观念,纳了心爱的女子又会宠妾灭妻,不纳妾的话正妻的位置由顾相宜占着不走。 这哪条路都走不通啊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的傻样,忽然笑了出来。 还真是个二傻子! “行了池二,你不是说你只活在当下,半年后的事你都不会去想吗?就别想了!” 池映寒被绕得有些懵了:“可是这是大事啊!” “怎么?这么快就改变观念了?知道考虑未来了?” “我考不考虑的,我得为我未来寻一条路出来啊!” “成,这条路你寻着。顺便呢,将未来事业上也寻出一条活路。”顾相宜说罢便起了身,道:“夫君便慢慢想吧,时候不早了,我还得看看老夫人去。” 见顾相宜要走,池映寒赶忙跟上,道:“相宜你等等我!” 顾相宜见池映寒要跟上,纳闷的道:“我要给老夫人守夜的,这你也跟着?” 池映寒驳道:“你觉得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能睡好?” 顾相宜顿了顿,自也不会劝池映寒去睡觉。 只是出乎顾相宜意料之外的事,这一夜,池家上下无人敢睡,待顾相宜入了卧房后,池映寒便坐在屋外,继续等着。 深夜顾相宜每隔半个时辰便探一次体温。 一直忙活到天亮,老夫人再度睁眼。 服药后的这一觉,老夫人睡得可是迷糊。 待她醒后,顾相宜将昨日安置的事通禀给她,见池天南的事已尘埃落定,老夫人也算松了口气。 老夫人又问:“海儿呢?” 顾相宜答道:“昨夜安顿在我卧房里了,宁儿和采薇在照看着。” “好,那海儿近来需要麻烦相宜你了。” “老夫人放心,我定会将海哥儿照看妥当,不能让他再像在二叔身边时候受了委屈。” 老夫人连连点头。 她属实伤了肝火,眼下也不方便起身。 但见大天亮的,顾相宜还未去药堂,她道:“你不去铺子里了?” 顾相宜道:“老夫人生了如此一场大病,相宜哪有心思再去?待老夫人身体好些,能下床走动了,相宜再去复诊。” 老夫人倒也感受得到她的诚挚,遂点了点头。 这会儿顾相宜熬了粥,端着粥吹了又吹,小心翼翼的递到老夫人嘴边,道:“老夫人,吃些东西吧,也好补补力气。” 老夫人不多时便将粥服下,待吃完了粥,又躺下休息去了。 顾相宜这会儿方才开门透透风,池家众人熬是熬不住,有几个院的主子先行回去了,只留丫鬟在此等候着。 顾相宜出来后,映入眼帘的便是盘膝坐在地上的池映寒。 她忍俊不禁,拍了拍池映寒道:“你个傻子,在这儿坐了一宿?” 池映寒见她问,点头道:“昂!” “不也不嫌凉,越久越觉得你这人痴呆。” 顾相宜一面嫌弃着,一面找了个垫子递给池映寒。 池映寒扶额道:“没事的相宜,我是习武的,不怕凉。” “那你可说准了,你受了风寒,我可不给你治。” 池映寒:“” 第115章 礼品 见池映寒就这么看着自己发愣,顾相宜恼道:“你到底要不要垫子?不要我给别人了。” 一听她要将垫子给别人,池映寒一急,立刻伸手将垫子抢了过来:“谁说本少爷不要了!” 说罢,他便将垫子垫在身下,继续守着。 这几日,老夫人的病,顾相宜一直没敢含糊,一直守在房里去火降热。 想来老夫人也是个操心的命,这几日自己躺着不能下床,还要张妈妈和李妈妈去外面打探一下外面对此事如何评价的。 张妈妈和李妈妈带回来消息说:外人多是斥那御闻堂的大逆不道,但如今御闻堂也拆匾走人,风言风语少了许多,许是再过两日,风声便散了。 且眼下安家要办婚事,也厌恶这些不吉利的风气影响了安瑾瑜的婚事,风言风语更是少了许多。 老夫人听罢,心里方才松了口气。 顾相宜也道:“老夫人您静心休养便是,外面的杂事相宜会为你观察着,您要是还有哪方面担忧的,咱们也帮着你们解决了去。” 李妈妈接话道:“少夫人说的是,您这一病,全家人都为您担忧着。您也别想那么多,好生养着才是正道。” 老夫人心里也明镜着,遂也配合了顾相宜的诊法,安心休养。 这如玉堂一连七日大夫都未坐堂,虽有亏损,但顾相宜如此一来,也证了自己对老夫人的诚心,此事不论如何都能在池家记上一功。 此刻的顾家,翠红每日都去如玉堂探一眼,这日照例回来汇报道:“大娘子,今日已是第七日了,如玉堂还没有人坐诊。这如玉堂会不会因此人气大跌,没法开了?还是池家那老夫人要办白事了?” 柳如歌却也觉得蹊跷。 翠红继续道:“奴婢愚钝,奴婢觉得这好事要不也告知大姐儿,让大姐儿心情舒畅些?” “舒畅个屁!”柳如歌本就被惹得头疼,听闻翠红这话,更是头疼,道:“若不是秋菊在外病死,我顾家就被拖累了,这死里逃生的事儿,何来舒畅?那小蹄子如今是长本事了,她在池家过得如何,药堂开得如何,我们是管不来的,且不能随意招惹池家。在如此情形下,若让大姐儿得知她在池家过得好,恐是又要闹了。” “那我们便只看着她得了这些好?不如这样,奴婢请些巫师,扎个小人咒咒她?” 柳如歌听闻翠红的蠢念头,怒瞪她一眼。 翠红立刻不发声了。 柳如歌头疼:“我柳氏聪明一世,怎惹了一院子的糊涂蛋来?如今把大姐儿的心事化了,家里也能太平些。之前不敢轻易招惹池家,但如今池家老夫人病着,家里担不起再大的风声,正是我出去讨大姐儿断腿之债的良时,他们现在本就怕再生事,等着风声下去,因而我这会儿胜算大着。” 柳如歌心里遂生了安排。 这七日过去之后,老夫人的病彻底的稳了,能出来走走,看看园里的花儿。 池映寒见祖母平安无事,顾相宜也不再守夜观察,大家伙儿都回房好生休息,他才回了院子歇息去。 唯一让他有几分无语的是,祖母暂且将池映海安置在他们屋里,说是这小崽跟顾相宜能亲些,便让顾相宜帮忙带着。 池映寒看着在院里捣乱,乱碰他蛐蛐盒的池映海,赶忙过来道:“嘿!你这小崽,别乱动我的蛐蛐儿,我这里面的可都是斗王!” 池映海正搅和着池映寒的一个蛐蛐盒,里面两个蛐蛐儿被吓得乱跳,池映寒赶紧救场一般将盒子端走。 池映海见他将好玩的抢去,方才还笑着的脸立马拉了下来,似是郁闷。 池映寒最见不得这般愁容,道:“你会不会斗?会斗的话咱们玩两把?” 池映海兴奋点了点头两人遂在院里斗起蛐蛐儿来,此刻顾相宜正带着宁儿和六个丫鬟回房,池映寒正斗着蛐蛐儿,见顾相宜身后的宁儿和六个丫鬟抱了一大包东西。 他精力立刻转移,也没再看那蛐蛐儿,惹得池映海道:“二哥哥,你要输啦!” “这把让你赢,你先自己玩会儿。”说罢,池映寒便将池映海留在原地,他自己倒是跑去瞧那顾相宜干什么去了。 待他来到窗边,见顾相宜一本正经的嘱咐着:“记清楚了,这箱是分给老爷的,这箱分给大夫人,这两包给五姐儿、六姐儿送去,还有这包” 池映寒好奇的探头过来道:“相宜你这是干什么呢?” 见池映寒过来,顾相宜顺道解释一句:“这不老夫人病刚好,先前为老夫人守着的时候家里这几个院都来问候,虽说有些哥儿姐儿我不太认识,但也送些礼品过去,慰问一下最近辛苦的几个院,总是好的。” “那你都送了些什么啊?” “这不,酒水是给公公的,脂粉是给婆母的,布料是给后院的姐儿们分的,还有一些书画、纸砚,都是些好东西,给大家分去。” 池映寒瞥了瞥嘴:“那我的呢?哪份是我的?!” 顾相宜叹他不知事,解释道:“都说了这些是给其他院里送去的,咱们自己的院里随时都可以再安排,或者给你好生放几日假,让你去听书、聚餐,都可以。” 池映寒鼓着腮帮,心生气恼。 准备了这么多礼物,居然没有一份是他的! 他一脸怨念的盯着顾相宜的俏脸,顾相宜道:“你们将这些东西给各院送去,就说是咱们归雪阁的一份心意。” 待丫鬟们都端着礼品给各院送去了,窗前便只剩下还站在原地的顾相宜和一脸闷气的池映寒二人。 池映寒依旧是一脸闷气。 顾相宜看他这般模样,却是觉得好笑,道:“还在这儿待着做什么?” “哼,本少爷生气了!各个院都送去了礼品,竟没有本少爷的!” 顾相宜笑道:“上次送你礼品,你不是说买来的东西你不喜欢吗?” 池映寒听罢,瞪大一双圆眼,驳道:“谁说本少爷不喜欢了!” 第116章 聊斋 顾相宜一本正经的道:“上次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我拿别人给的礼物送给你吗?” 池映寒心里犯堵,他好像确实说过这种话。 可是 池映寒一想到因为这话,自己连买的礼物都没份儿,心里又是一阵委屈 正在他心头郁闷的时候,顾相宜忽然反身从屋里的桌上取出一个包裹,将包裹放在窗前,笑道:“好了池二,刚刚跟你开玩笑的,怎么可能没有你的份?” 池映寒骤然抬头,见顾相宜竟拿着一个包裹,他疑惑道:“这是什么?” “我亲手做的蜜汁猪肉脯。” 池映寒:“!!!” 他没听错吧? 顾相宜亲手做的蜜汁猪肉脯?! 但就这么看着顾相宜将猪肉脯包装打开,一股喷香的味道扑鼻而来,听着顾相宜道:“先前听你说你想要我亲自做些什么送你,既你爱吃猪肉脯,我便跟王春燕学了几日。味道不及她做的鲜美,但也尽力了。要是味道没有想象中的好吃,你也别挑啊。” 顾相宜说着便将猪肉脯递给池映寒,池映寒整个人都傻了。 我的天 顾相宜亲手做的猪肉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赶忙拿起一块尝了尝,虽然手法比不上王春燕,但也大致是这个味儿。 主要还是顾相宜亲手做的! 池映寒夺过这包猪肉脯后,感动得差点没哭了,抱着猪肉脯便要跑! 顾相宜忙问:“你干什么?!” “我要把它藏地窖里去!免得被谁抢了!” 顾相宜无语:“不至于吧?你要是喜欢吃,我再做给你!” 池映寒不理她,立刻朝着书房跑去了。 顾相宜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叹这池二什么好吃的吃不到,还这般小气! 待池映寒藏好了猪肉脯,今日心情也大好,拉着顾相宜道:“相宜,咱们晚上去听书吧?青莲的场!” 一听是青莲说书,顾相宜都生了阴影了,立刻驳道:“她讲的书,我才不听。” “诶呀,我打探过了,今日的故事不吓人,没有打打杀杀的江湖血腥情节。”池映寒死缠烂打的邀请着顾相宜,但顾相宜本就不愿听书,半点兴趣都没有,依旧坚持道:“那我也不去。” 池映寒见她不应,继续打滚求道:“相宜你就陪我去听吧!你不陪我去,我一个人去都没意思了!” “你让貂爷陪你去,我不去。” “你要是不去看着我,那我听完就不一定几时回来了!” 顾相宜:“” 这给他惯的,皮痒了是吧! 顾相宜只得服了一次软,道:“行吧,那我同你去,但你得保证她今日讲的不吓人。” “不打不杀的故事,吓什么人?走啦走啦相宜,我去叫车!” 索性,顾相宜这次便同池映寒再度去了茶馆,但这次让池映寒心里烦闷的是 今日的前排位置,竟被订出去了,马上就要开讲的节骨眼,只剩下门边的几处位置。 池映寒不免有些不满,问道:“这位置是谁订的?我再出一倍的钱,把这个位置争回来!” 伙计有几分为难,道:“池二少爷,这往日您说要这个位置,我们便替您沟通了,您要这个位置肯定给您。可今日这订位置的,我们实在不太好沟通,旁的位置也不是不好,您看您便将就一下,如何?” 池映寒恼道:“哪位爷要来你倒是告诉我,我同他商量去!” 伙计一时也不便发话,这时还是顾相宜看不下去,忙将池映寒拉过来道:“罢了罢了,坐门口就坐门口,你又不是耳背!你知道那一百两银子,我得生意盛时腰酸背痛的周转一天才勉强能挣出这个数来,你说买个位置就买个位置?” 见顾相宜不愿意要那个位置,池映寒便也不争了,同她坐在门口。 顾相宜说的倒也是这个理,她挣一百两银子可费劲着,他当她面,说抛掷就抛掷,确实不好。 “那你在这个位置,能听得清楚?” 顾相宜心道:她巴不得自己听不清楚,那青莲讲的故事瘆人得厉害,若不是陪池二,她都没打算来。 顾相宜正想着,这时忽然见门外传来停马的声音。 他们坐在门边看得清楚,一辆马车停下,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朝着茶馆走来,那女子一身的端庄贵气,就连身旁的两个丫鬟,也有几分气势。 纵使那女子戴着面纱,顾相宜也将她认出来了。 是元知府家的大姑娘元玉婉! 这大姑娘身家虽好,却因幼时不慎被油锅烫到,左脸落了疤,结交的世家将元二娘、元三娘乃至元六娘都嫁出去,她仍待字闺中。 直到近日,顾相宜听说安家竟要娶她。 也不知这般容貌的女子,安瑾瑜会如何看待。 “相宜,相宜,你看什么呢?开讲了!”直到不多时,池映寒一句话将顾相宜的思绪拉回,顾相宜才将目光落在台上。 只听那青莲开讲道:“今日我们不讲那江湖宫廷的故事,讲的是扬州的一名武夫。那武夫名唤崔五郎,这崔五郎自幼便不信那些风水鬼怪,娶妻不问八字,谁料娶了三个娘子,却都死了,众人道他克妻,他也不信。” 这时小二将瓜子呈到池映寒桌上,池映寒照例帮顾相宜剥瓜子,谁料顾相宜嘴上说不听,今日她还听得蛮专注的。 只听青莲讲道:“今儿却巧,崔五郎游街时,被一个算卦的叫住了,那算卦的摊位围着一圈的人,算卦老者偏同崔五郎讲:这位壮士,我掐指一算,你今日将有一劫,我须渡你,你才得以顺利去。崔五郎甚是觉得好笑,任由那老道如何劝说,他也不信那邪。众人也笑那老道愚昧,竟挑崔五郎算卦。崔五郎没听信他的话,众人不多时便也散了。” “可崔五郎心里却犯了寻思,不知是否真的有劫。这晚,他便提了把刀,坐在院子里等着。他等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可都没见动静,他想定是被老道捉弄了,便准备睡觉去。可就在这时,他听到家中树林有响声沙、沙” 顾相宜吃着瓜子,想来这类故事她不是没听过,这不就是聊斋志异的桥段么?池映寒前两天还看来着。 可说来也奇,青莲讲的故事不单生动,每次都有她的味道在里面。 第117章 乖顺 讲到正热时,青莲的声音着实凶厉起来,道:“那巨大的怪物果真冲着崔五郎杀来,崔五郎眼疾手快,手中的剑当即击了过去。那巨人心脏受了一击,竟忽然消失了!崔五郎心道:这是何处来的巨人?为何会来袭击他?” 池映寒本是听着青莲讲书,无意间一瞥,见顾相宜竟认真的听了下去,他倒是觉得极有面子,拍了拍顾相宜的肩膀道:“你看你看,她讲的好吧?即便是书里现有的故事,她一讲,那场面都似是活灵活现的一般!” “我只听过两次,她讲的虽是光怪陆离的故事,可多是些嘲讽的律调。却也有些意思。” 池映寒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但得了顾相宜的肯定,而不是被顾相宜抱怨说他又拉她去了无聊的地方,他心里畅快着,道:“好好好,相宜你说得对!总之相宜你喜欢听,我就放心了。” 许是池映寒唤她的声音有些大,前排的元玉婉目光掠了过来,不经意的一瞥,竟见角落里池二同他娶的新妇竟也在此听书。 令她有几分惊愕的是,顾相宜的面容上并没有郁结于心的征兆,许是过得滋润着。 她正望着,身边的丫鬟清儿道:“姑娘,可要添些茶水?” 元玉婉应道:“添些吧。” 她发了声后,角落里的顾相宜却也注意起她来。 顾相宜很难不将目光集中到她那儿去,毕竟这可是安家临时结的亲,具体是个怎样的姑娘,顾相宜并未了解过。 只看这元玉婉面容沉重,静心听着那故事收尾:“经了这一晚上的砍杀,精疲力尽的崔五郎可算是见了日出。可他心里纳闷呀,为何深夜如老道说的那般,刻意有人要来杀他?待他再仔细去见那些妖怪,他再一瞧惊了!这哪里是什么妖怪,分明就是一些纸人!想来是那老道,见他不信自己的卦,为了证明自己的卦术灵验,深夜特意用巫术,誓要那崔五郎活不过次日,好张显其卦术灵验呢!随后那崔五郎立刻报官,那老道最后也是问了斩了!” 一个故事讲完,众人皆拍手高呼,甚至有人向青莲丢去了赏钱。 青莲笑道:“谢各位爷!青莲今日这开场白,便是为今日的聊斋会谈开个头,容青莲这笨嘴拙舌的,接着为诸位爷讲去!” 这青莲今日照例讲了一个时辰的书,今日青莲讲的不吓人,顾相宜听得仔细,但池映寒听到后面却困了。 毕竟今日的评书不是往日带有悬念的故事,聊斋这些故事结局怎么样他都知道,只是青莲将其生动化罢了。 好在小祖宗喜欢,小祖宗喜欢就好。 待青莲讲完之后,众人皆散了场,池映寒也要离开,却见顾相宜坐在原地,倒是不走了。 “嘿!你听上瘾了?没听够的话下次再来,这天也不早了,你不是想督促我回家吗?” 顾相宜听她讲了二十多个聊斋故事,并没有经典的人妖神仙,反而狼那样的人生百态居多。 听着池映寒疑惑她为何不走,顾相宜道:“我听青莲刚刚讲了一段,觉得这段故事甚好。” 池映寒后来也没怎么听,打趣的问了句:“哦?哪一段?” “她讲有个叫张郎的书生,今年本应高中的,可他这年科考的时候,看着妻子额前头发稀少,忽然暗生嫌恶,心想:待我高中了,定要换个漂亮的媳妇。结果这念头让神仙听去了,这年本该高中的他,偏落了榜。待次年他反思后这个念头止了,这才高中状元,同时媳妇的头发也长浓密了。我听着这个故事被她讲的甚有味道。” 池映寒听后,一阵无语,轻轻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瓜,道:“单据不是早就在你手里了吗?怎么还这么没安全感呢?” 顾相宜被池映寒突然敲了头,小脸紧绷,恼道:“你对号入座做什么?我只是叹这个故事,又没说你!” 池映寒闷气:“你就是在说我!” 顾相宜驳道:“没有!” “你有!” “我没有!” 顾相宜这小个头,偏不服他如此赖她,二人互瞪了半天后,池映寒见这小祖宗动真格了,终是他先退让了一步:“好吧,你没有,是我多心了!” “哼!是你对号入座了!老实说,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才这般心虚?” “我没有!” 池映寒还真没料到,自己竟有一日同小祖宗拌起嘴来。 他们拌嘴绊得热闹,竟没发现此刻入了夜,茶馆内只有他们和元玉婉那桌。 元玉婉不由得将这夫妻俩拌嘴全听了去,池映寒和顾相宜发觉茶馆里还有个人,这才双双止了争吵。 池映寒率先岔开话题,问道:“你不回去,留在这茶馆做什么?” 顾相宜思绪也被拉回来,道:“我不过是有些好奇,想见见这位说书人。” 元玉婉身边的丫鬟兰儿听后倒是笑了一声:“我说他们留这里做什么呢!原来也是等着见青莲呢!” 顾相宜却也觉得巧,道:“元姑娘也是等着见青莲?那我们留在这里,不知是不是扰了元姑娘了。” 元玉婉稍稍扬起嘴角,道:“无妨。我两既能想到一起去,便是一种缘分,何来烦扰之意?” 顾相宜笑着点点头。 由于不知对方秉性,她并未有意招惹那元玉婉,谁料元玉婉竟朝她打起招呼来:“青莲需等会儿才能出来,娘子不如来这儿坐会儿,等她片刻。” “那便多谢元姑娘邀请了。”顾相宜说着,推了推池映寒道:“池二,你出去等我会儿。” 池映寒没明白什么意思:“我干嘛出去等着啊?既然青莲要出来,那我也要见见!我还没见过青莲真容呢!” 顾相宜又喝:“出去!” 池映寒见小祖宗执意让他出去,他也不给顾相宜惹气,乖巧的去了门口。 见池映寒竟这般听话,元玉婉不由得叹道:“想来你们成亲时,多少人说你们的闲话,认为顾娘子你过得不好呢。真没成想,你这夫君竟是个乖顺听话的。” 第118章 占卜 听闻元玉婉这般说辞,顾相宜心里着实一惊。 说实话,顾相宜先前便发觉了元玉婉的存在,但她属实不愿同安瑾瑜的新妇有任何交集。 一来是前世便无交集,她不知这女人秉性。 二来是心里终对安瑾瑜身边的人有些抵触。 只是没想到,今日竟是元玉婉招惹的她,且还谈论起了顾相宜的婚事。 既元玉婉问到这儿了,顾相宜便也回道:“元姑娘说笑了。这人世太多事都如今日青莲的开场白一般即便是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笨理儿想想,池二怎可能是个乖顺的?” 元玉婉听后一笑,道:“顾娘子谦虚了。池二他方才处处让着你,我还是看得出的。我只叹你们的日子,是外表不光彩,里面却滋润着,也是种福气啊。” “福气什么?元姑娘可莫跟我说笑了。”顾相宜只说着一些客套的场面话。 哪里知晓元玉婉却动了真,道:“顾娘子可是不知,最令人郁结于心的日子,是外表光鲜,里面却败着的。纵你想同谁讲去,人家都是不信的。” 顾相宜心里犯了寻思,一时不知她究竟是叹她还是叹自己。 顾相宜觉得,她同池二的日子,许是外面败,里面也败。 和那个傻子过日子,三天两头锻炼她的承受能力。 然,就在元玉婉同顾相宜正谈着,元玉婉的丫鬟清儿便跑来,道:“姑娘,说书人青莲出来了。” 顾相宜和元玉婉同是来见那青莲的,有一处她们终是想到了一处去那青莲从不露面,讲的书意味深长,让人深思。她们同是想见见那纱幕后面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谁料 在青莲更衣出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却足足惊到了顾相宜和元玉婉二人。 那青莲,竟是一身道姑打扮! 道姑? 这个素不露面的说书人,竟是道姑! 顾相宜心头一叹:得亏是将池映寒支出去了,不然让他知道自己一直只见其声不见其人的青莲,竟是个姑子,岂不是要瞎了他的眼? 青莲见元玉婉和顾相宜那带有遮掩意味的惊愣,她拱手抱拳,遂自我介绍道:“长门宫小道青莲,听闻二位施主有心求见小道。” 清儿听后争了一句:“主要还是我们姑娘想见您一面。” 青莲又笑:“无妨,既两位都来了,那么二位便都是缘主。更何况二位施主皆是善面,小道看着也觉得投缘,若是恶相,即便再三去请,小道也不会见这一面。” 清儿看着顾相宜,好像顾相宜是个捡便宜的一样,明明是她家主子叫她们诚心去请的青莲,偏偏顾相宜在此地坐享其成。 但青莲偏是没在意这些,看了眼元玉婉和顾相宜的面容,她道:“二位施主想来皆是受了这凡尘的打磨,年纪轻轻的,却是一脸的憔悴。” 顾相宜和元玉婉皆是被她说着了,但二者相比之下,还是元玉婉更执着一些,向其行礼,恳切的道:“还望师傅能指点一二。” 青莲道:“既二位施主如此诚意求小道指点,小道便献丑了。小道学过卦,但这卦非传统竹签卦。小道在无量天尊像前将五十个签蓄满了灵气,你们诚心对着签子去问你们的难处,无量天尊自会给你们回应。” 青莲说得淡定,顾相宜从未听过这般说法。 不过既是随手一算,顾相宜便图一乐,不准也无妨。 顾相宜遂双手合十,在签前默念道:科考在即,望无量天尊助池二高中。纵使荒唐了些,但池二是否有名望,关乎小女子性命。望无量天尊保佑。” 元玉婉心里则默念道:“我元大姑娘虽面容骇人,可一心向善,为何要嫁与这般小人一样的夫婿?嫁与如此恶婿,岂不是毁了我这辈子?请无量天尊指点迷津,为小女子寻一条生路。” 二人皆在心中诉了苦,遂各摸了一张签子出来。 顾相宜翻开自己的签子,上面只有四个字:道法自然。 顾相宜眉头一蹙。 道法自然?这是何意?她不管,难道让池二自生自灭去吗? 这怎么可能?她放任不管,看着池二落魄,池家衰亡吗? 元玉婉抽到的签子则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甚是觉得荒谬。 这个夫婿她在马球大会上见他的时候,便不齿他的作为,如何做到以诚相待,还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签子是在胡说八道吗? 青莲见二位姑娘面色皆不佳,道:“小道的签是得了无量天尊灵气的,无量天尊自是给你们答案了。你们若是悟了无量天尊的意思,便得以逢凶化吉。只是天尊的意思,绝非那么容易参悟得透的只是,不论你们如何选择自己的路,天意就在那里。” 元玉婉抿了抿嘴,道:“真的就没有什么了吗?” 兰儿见元玉婉如此恳切的想再问些什么,她也急切的道:“我们姑娘今日特意花了一百两银子来捧你的场,总不能就这么一句话吧?可再说些什么?毕竟我们姑娘马上就要” “兰儿。”还不等兰儿把话说完,元玉婉便打断她,道:“不得如此无礼。” 兰儿立刻沉默了下去。 只见那青莲笑了笑道:“那要看施主祈祷的是什么了。若是施主想生其他的路,自也有其他的法子,但施主心里很明确自己想要什么,那么皆顺由天意即可。” 元玉婉遂沉默了。 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顾相宜和池二那般的日子,方才一见,属实生慕。 纵使家训有言嫁女择佳婿,莫攀富贵。 可顾三姑娘攀完,日子反倒是好了。 只叹她自己 元玉婉手里握着签子,拜谢之后,便带丫鬟回去了。 顾相宜尚且在原地,看着那青莲,青莲道:“施主您可是还有什么话讲?” 顾相宜笑叹:“其实我来见你,只想问问,之前那个靖王谋反的故事,你是如何编写出来的?” 青莲回道:“倘若参悟透这人生,什么故事都写的出来。上次那个故事不过是我千百故事中的一篇,不足挂齿。” 第119章 不祥 青莲只留下这么一句,顾相宜也并未有其他问题想问她。 只得送别了青莲,听着马车离去的声音。 待她从茶馆出来的时候,池映寒早已蹲在对面,不住的打着哈欠。 见顾相宜出来,他这才伸个懒腰起了身,道:“相宜你看青莲怎么看了那么久?我等你等得都快睡着了!” 顾相宜昂起头,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小眉毛一蹙,道:“你怎么还能睡着呢?就不怕我在里面出了事?” 池映寒困得又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道:“你要是预知到会出事,你就不进去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小拳头便朝他砸去。 “还学会找理由了是吧!万一我出意外了呢?” 池映寒:“” 好嘛,小祖宗说得永远有道理。 他赶忙转移话茬,道:“对了相宜,你在里面做什么?怎么待了那么久?” 顾相宜叹了一声:“我在给你求签啊!给你的科考祈个福!” “你也信这玩意儿?!”池映寒从不觉得向大罗金仙祈福能有用,谁料小祖宗也信! 顾相宜可是找青莲出的签,只求为池二寻个前程,谁料池映寒池映寒竟这般不在意。 顾相宜只问:“不然呢?信谁?” 池映寒一脸认真:“信我啊!” 顾相宜恼道:“我信你个鬼!” “不是,顾相宜,你不觉得你这逻辑有问题吗?你让我考,你还不信我!你要知道本少爷人生中第一次科考,那都是给你考的!” 顾相宜听闻这话,抬头看着池映寒,那英气的面容上满是玩世不恭,顾相宜看了两眼便嘴角抽搐,道:“你可别给我考,免得考不上你再赖我,说我害你。” 池映寒:“” 顾相宜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池二傻子,回家吧,不早了。” 顾相宜说罢便先他一步朝着路口走去,池映寒站在她身后,被这个称呼惊到。 池二傻子?! 整个南阳城也就小祖宗敢这么叫他! 池映寒心里不服,快步追上去,驳道:“你说谁傻子?” 顾相宜也不回头,道:“说的就是你!我费了这么大劲,你若是敢落榜,你就是傻子!” 池映寒还觉得纳闷,这科考不是他出力、他在考吗?怎么搞得好像顾相宜比他还累? 池映寒似是反应过来什么,这才明白过来,道:“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什么!”顾相宜突然听他这么说,更是怒得转过身来,道:“池二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把话给我重说一遍!” 池映寒一噎,赶忙又去想新的话茬,但他脑子一转,忽然便想到一件事 “对了相宜” “你休要转移话茬,你刚刚说我什么?” 顾相宜正欲怒斥,却见池映寒忽然神情严肃,正经的道:“相宜你别闹了,我是很认真的想起个事儿!方才同你一起等青莲的那个姑娘,是安瑾瑜将娶的大娘子吧?你怎么同她聊起来了?” 池映寒同安瑾瑜有过节,自也不会对安瑾瑜的大娘子有什么好感。 顾相宜知晓池映寒的意思,她道:“我没想同她聊,是她认出我了,同我说几句罢了。” 池映寒闷声道:“以后离安瑾瑜家的都远点。危险!晦气!刚才我果真不该睡觉,刚刚没想起来那女人是谁,现在想想还挺后怕的,万一她把你拐跑了可怎么整!” 顾相宜没想到,这会儿不用顾相宜说,他自己倒是反省起来为什么刚刚要打盹了。 她没回他什么,只听他继续道:“而且,以本少爷素来的经历,安瑾瑜家的人出现在我们面前,定是不祥之兆,肯定有倒霉的事发生!” 一旁的顾相宜才觉得他脑子缺根筋:“行了,人家正经的青莲你不信,偏信这种奇奇怪怪的说道?没根据啊!” “是没根据,但是很灵验的!安瑾瑜家的如同身带诅咒一般,只要靠近他们,绝没好事发生,信我!” 顾相宜信他个鬼! “行了行了,别自己吓自己了,赶紧回家洗洗睡吧。”顾相宜也没再搭理池映寒的胡言乱语。 然,事实还真如池映寒说的那般,诡异的事儿,确实是发生了。 次日下午,柳如歌竟出现在了池家大门口。 这位亲家于池家而言可是稀客,且这会儿老夫人大病初愈,可不能再生了什么事,免得老夫人再如吕老太太那样,一股火上来,还未等大夫来,便生生的咽气了。 池家自未告知老夫人这事儿,由池天翔同苏韵亲自将柳如歌接进来议事堂。 柳如歌今日一身朴素,却不失端庄,见池天翔和苏韵亲迎,便也一路笑着,同他们入了议事堂。 池天翔心里狐疑着,这八百年不见一回的亲家,今日来此是做什么? 心里犯着嘀咕,但这人都来了,他还是客气的道:“这还是头一次见亲家光临寒舍,亲家身体可还安好?” 柳如歌笑了笑,道:“安好安好!我这身子骨也还硬朗着。这不是近来听闻亲家老夫人病重,来慰问慰问。我这家里虽没什么山珍海味,但补品还是有些的,也想尽一份心意。” 说着,柳如歌便吩咐翠红将补品拿上来,瞧她一副恭敬随和的模样,苏韵也是一阵纳闷,池家何时缺过这些东西?她送这些东西做什么? 且这柳如歌,当真只是来表心意的? 二人真猜忌着,柳如歌又开口道:“其实相比于池家,我顾家也算小门小户了,送这些东西我也觉得不好意思,但家里实在是不知还能拿出什么了,还盼亲家莫要笑话。” 苏韵笑道:“亲家说的是哪里的话,亲家能来看望老太太,有这份心,我们也当感谢呢。” “这有什么,相宜能嫁入池家,池家也能待她这么好,我这当娘的,谢天谢地都来不及呢。” 两家遂相视而笑。 听着柳如歌又道:“对了,相宜现在在家里吗?几个月没见着了,我都有些想她了!” 听出了柳如歌的意思,苏韵道:“相宜这些日子忙着开她的铺子,恐是晚上才能回来呢。” “这样啊也好也好,孩子能有个营生,也是好事。” 第120章 成亲 柳如歌一副温婉的做派,话里话外都是在关心着顾相宜,苏韵和池天翔也辨不出什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聊着,听着柳如歌道:“想不到相宜现在过得这么好,今儿没机缘看到她,也不知她胖点了没有,她那个身子骨你们也是知道的,小胳膊好似一掰就能断了似的” “是啊,所以到了我们这儿,我们可是好生养着她呢。” 柳如歌又道:“这说起来,我家里这大姑娘,可就没那个福分了” 听她侃了这么半天,池天翔和苏韵这才见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了正题,听她叹道:“我那大姑娘鲁莽糊涂,上次马球大会上竟跟相宜闹了纠纷,惹了祸事,好生生的姻缘,偏是丢了。” 说起顾相情,池天翔心头一紧,虽瞧着柳如歌通情达理的模样,可池天翔不是不知道,要说犯错,池二打断她的腿,也是不应当的,这点池家理亏着。 池天翔遂叹:“唉,都是些不知事的孩子,待他们再经历些风浪就好了。” 柳如歌也道:“可不是吗?刚十六的孩子,不知事,可是这孩子也倔强,安家的妻做不成,她竟要去安家做妾。家里都说她如今去乡下找个妥当的亲事最好,可是孩子说什么都不愿,这两日家里来硬的,要她去乡下,她偏说只要去乡下,她就去撞柱!” 听着柳如歌的语气,把池天翔和苏韵都吓得背后发凉,这顾家可是要闹件大事。 顾相情那个瘸腿的,当不成安家的妻,也要进去当妾。 苏韵心里犯嘀咕:这可能是看着她娘亲柳如歌就是个妾扶正,由衷觉得不论如何先进安家家门才好,日后再谋划上位。 可柳如歌率先就谋划到池家这儿来了,听她声音越来越悲,道:“我想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价儿的,既她想安分做个妾,想想办法也是可以的。唉,可是我这实在是不知应如何为她解决这件事,不知亲家能不能帮个忙,也算圆了这孩子的想法” 话说到这儿,柳如歌是又立了慈悲形象,又口口声声为孩子着想。 且她拿准了老夫人身体刚痊愈,池家生怕再惹事,柳如歌若是拿着池二打断她女儿的腿、毁她女儿姻缘的事儿闹,池家又要受一阵折腾。 虽说池家和安家先前闹出过命案,但池家不至于将矛盾激化,惹得满城皆知两家有仇,动用些财力和人脉,让顾相情做个妾还是不成问题的。 此事避也没法避,池天翔只得应下,就当是给顾相情断腿一事做补偿罢。 待送走了柳如歌,苏韵不由得叹道:“这柳如歌可真会挑时候来求我们办事,要补偿便说要补偿,竟在这个时候将我们拿捏住了。” 池天翔笑了笑,道:“不然怎么能妾上位呢?既有理亏的地方,便帮人把事办了,省得再惹事端。” 这事儿,起初顾相宜和池映寒还不知道,待安家娶亲的单子上,将顾家的人都请了,顾相宜才发觉不对劲。 那安家成亲,与顾家有何关系? 且她根本不想去那安瑾瑜的眼前看他成亲,可顾家在安家询问时已代她应了,说是大家都方便着,都能去。 既如此,顾相宜连装病的机会也被断送了。 顾相宜无端被代表,还必须硬着头皮去看安瑾瑜拜堂成亲,顾相宜气得肝疼。 池映寒看她气得肝疼,更是肯定的道:“你看我说过吧!路上遇到安家的人,准没好事儿!” 顾相宜心疑,道:“不成,这事儿我得问问去,凭什么要我也去?还替我答应得妥妥的?”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将顾相宜整个人都惊到了。 不知柳如歌又搞了什么鬼,那顾相情竟没嫁去乡下,反是和安家再度订婚,做了安家的妾室。 我的天! 她顾家怎么又同安家扯上关系了?原不是撇得一干二净吗? 若是日后安瑾瑜被株连九族,就冲这顾相情,顾相宜乃至整个顾家、池家都要遭殃。 “怎么会这样的”顾相宜哪里还顾得上恼什么要去安家的事儿,此刻她头顶一阵冷汗,却不知应如何改变现状。 绕来绕去,她怎么还是没彻底摆脱安瑾瑜? 池映寒倒是觉得有意思,对顾相宜道:“正妻是元玉婉,妾是顾相情。我见这二人都不是甘愿妥协的善茬子,相宜你说,这两个人斗起来,谁能把谁斗死?” 顾相宜原本还恼着,但池映寒一语,突然给了她启示。 这事,还有转机。 顾相情可不是个安分的,她怎可能老老实实做妾?元玉婉得知要嫁安瑾瑜,重金求卦占卜,想来她也不是逆来顺受的,这两人凑一起,那可真是热闹了。 那她还多虑做什么? 且由着她们闹去。 “虽说我打实不想去,但他们既邀了我,不去便又落下讲究了,倒也犯不上。三日后池二你同我去罢。” 池映寒爽快的应道:“成,安家那地方又乱又不吉利,纵使你不说,我也得护着你点,免得被他家不吉利的东西冲了。” 三日后,顾相宜又告假一日,未去如玉堂坐诊,同池映寒前去安家。 安瑾瑜这几日心里郁闷着,她本就对元玉婉半点意思都没有,这回竟是听说家里又把退了亲的顾相情弄了回来,给他做妾。 可他驳不过家里,无论是娶妻还是纳妾,都得按部就班的将家里安排给他的事儿都办了。 他唯一能主张的,便是给顾相宜也发去一份请帖,为了避嫌,只能打幌子说将顾家的人都请了去。 至于顾相宜识不识抬举,他便不确定了。 成亲当日,安家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将仪式举行的隆重而盛大,安瑾瑜尚未见过那元玉婉的面,便早早在吉时亲自将元玉婉迎回了安家。 新娘子落轿后,十里红毯铺地,两边是迎亲的人和邻里,随之进入府门、然后随安瑾瑜一起进入堂屋。 宾客多至百人。 人群中,顾相宜拉着池映寒选了个最不起眼的地方待着,她来这里本就极不情愿,若不是怕在安家这边又落下口舌给她找不自在,她真就豁出去假装卧病不起了。 第121章 花酒 本就生着一股闷气来到安家,看着安家隆重的婚礼和摆设,她更是觉得刺眼。 前世,她嫁入安家时可没这么多讲究,看似华丽,实则安家拿最廉价的布置打发她。 看着这安家成亲每一处细节都如此精致,顾相宜难免懊恼。 池映寒也看着安家的布置,突然用折扇拍了拍顾相宜的肩膀相宜你说,安家娶元玉婉的这些布置,同我池家娶你时候的布置,哪个更奢华?” 原本还恼着的顾相宜,被池映寒这么无意识的一打岔,竟忽地有几分豁然开朗了。 是呵,池家娶她的阵容比安家娶元玉婉的阵容可大多了,每一个细节池家都是认真安排的。 再看那安家,虽然比前世娶她的时候认真了许多,可细看用的东西也不是顶好的,只是因为对方是元知府家的,还需做足了面子。 但细看便能发现,他们还是在众人不注意的地方偷工减料。 果然,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顾相宜一边叹着,一边见池映寒不住的品着安家置办的东西,说他家这个布置用的不行,那个布置档次低,总之在池映寒眼里,安家没有半个好东西,他进安家一趟就是来给安家找茬的。 看他挑挑捡捡的模样,顾相宜莫名被他逗笑了。 哪里知道,此刻正和元玉婉对拜的安瑾瑜隐约听到了顾相宜的声音,安瑾瑜神情当即恍惚一下,连对拜也迟钝了片刻。 “将新人送入洞房!” 安瑾瑜在仪式完成之后,得空便循声而望,果真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顾相宜的身影,可碍眼的是,她竟将池二也带来了! 池二作为顾家的女婿,自也在邀请范围之内,可他真的混进来,让安瑾瑜怎么看都觉得眼里如同进了沙子一般令人不自在。 安瑾瑜望却他们的时候,倒也赶巧,顾相笙也注意到了顾相宜,打老远便喊道:“三姐姐!” 顾相宜见顾相笙竟赶来,也是一怔,她今日来这里压根没同顾家人一起,且还躲得挺远,想不到这么巧,还是让顾家人找到了。 见顾相笙都找到了眼前,她迎合的笑着招呼:“四弟弟,有日子不见了啊!” 顾相笙嬉皮笑脸的道:“可不是许久没见了么!三姐姐说婆家不管你回不回来这档子事儿,可回门后你也没见你回来看看我们,这都有俩月没见着你了!” 顾相笙一向如此,顾相宜也时常搞不清他的话是无心还是有意,但说的话,总让人听了不由得多想。 顾相宜反应倒也快,解释道:“四弟弟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开铺子,可是忙着,也腾不出闲工夫来回家看看,我若有时间,肯定回去跟大家聚一聚。” 顾相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原来三姐姐是忙啊!嘿嘿,我也挺忙的,今年又要科考了,在家里奋笔疾书!白天黑夜的不出门呢!” 顾相宜惊喜的笑了笑,关切的问道:“四弟弟这么用功啊,想来今年能考上啊。” 一旁的池映寒没接他俩的话,听着顾相宜这又假又尬的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但他不给顾相宜捣乱,只在一旁听着。 谁料这俩人唠着唠着,便扯到池映寒身上去。 “三姐姐,我最近在家读书的时候,也读了硕鼠,突然发现三姐夫上次解读的不对,硕鼠可不是那么翻译的。” 池映寒本还没理他们,但顾相笙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聊着聊着便踩他一脚,他才不忍,他早就知道硕鼠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可还没等他开口,顾相宜便苦笑道:“诶呀!四弟弟,你就莫拿他打趣了,他几斤几两,整个南阳城都是知道的。你只管好好考,给家里争光!” 得了顾相宜的鼓励,顾相笙哈哈大笑着,但再一看池映寒,池映寒此刻的脸如同一个茄子一般,似是有什么状况。 顾相笙笑着问道:“三姐夫,要不你今年也试着考一次吧?好好学其实也不难!” 池映寒斜视着顾相笙,嘴角微微抽搐道:“不难?那你怎么没中?” 顾相笙也不觉尴尬,解释的十分顺手,道:“我每次都是差一点就考上了!就差那么一点,那叫流年不利!” 顾相宜也看了眼一旁不吱声的池映寒,瞧他那模样,也不知他这会儿生了什么酸气,立刻圆道:“好了好了,四弟弟你可别拿他说笑了,今年找老道士算过没有?” “算了!老道士说我今年肯定能中!” “那可太好了,那我要提前恭祝弟弟了!” 一旁的池映寒再受不了他们这么谈话了,要不是怕让小祖宗失礼,他恨不得当场把小祖宗拖走。 他遂来到顾相宜身边,正想打断小祖宗的谈话,谁料这时,顾相笙见他过来,居然靠近到他身边,道:“三姐夫,我还是觉得你以后多跟我三姐姐学学,也考一场呗!真是可惜了我三姐姐这满腹经纶了,唉” 顾相笙正笑着,哪里注意到池映寒忽然闻了闻他的衣裳,然后,眉头一蹙。 “科考这事儿咱们暂且不谈,你三姐夫我只是突然闻到弟弟你身上怎么一股脂粉味儿?” “啊?”顾相笙被池映寒这话搞得当即一愣。 池映寒又闻了闻,补了一句:“还挺浓的!兄弟昨个儿晚上去哪儿了?在书房白天黑夜的奋战,怎么惹出一股胭脂味儿来?” 顾相笙昨夜确实去喝了花酒,但被池映寒这么点出来,他整个人立刻尴尬了下去,连忙闻了闻袖子,道:“有吗?我怎么没闻出来?” 池映寒顺势道:“相宜你来闻闻,这胭脂味儿你们女人比我懂,我只闻出这味道怪呛人的!” 顾相宜嘴角抽搐,她还能不知道顾相笙是什么秉性?整个就一花花肠子,昨夜也不知去哪里鬼混了。 但见场面属实尴尬,顾相宜还是上前拦道:“好了好了,快别闻了!对了,五哥儿在哪儿呢?我还不知道他来了没有呢!” 被顾相宜打了岔,顾相笙这才能把这个话茬岔过去,他赶紧转移话茬道:“五弟弟呀,来了来了,走我带你们去见见他!” 第122章 丑妻 方才将新娘子送入洞房,正同众人吃酒的安瑾瑜远看着顾相宜的身影消失在他视线里,再也捕捉不到,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愤懑。 可这婚宴之上,他不便去寻顾相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顾相宜不多时便随着顾相笙找到了顾相君。 顾相君虽是被邀来的,但这场面于他而言半点意思都没有,一直在这里无所事事的坐在一处角落里,直到顾相笙将顾相宜带来了,他才兴奋的起身道:“三姐姐!三姐姐!” “五哥儿!” 顾相宜有阵子未见到五哥儿了,本就在这席上待得无趣,这回看到五哥儿,心里也畅快了许多,同顾相君道:“有阵子没来看你了,近来怎么样了?在家有没有认真读书?” 一旁的池映寒听她这次是真的关心别人读书,心里一阵闷气。 不管真关心还是假关心,池映寒怎就没见顾相宜对他这么热情的嘘寒问暖? 池映寒撇着嘴,听闻顾相君回道:“最近挺好的,一直在家读书呢。马上要第一次参加科考,也不知能考得怎样。” “好好努力就行,第一次科考,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要是哪里不会的,下次努力攻克。” 顾相宜记得,前世顾相君是第二次科考的时候考上的童生,第一次没考上,他还独自郁闷了许久。 顾相君点了点头,听闻顾相宜安慰道:“第一次若是考不好是常事,就当吸取经验了啊。” “放心吧姐!第一次就算考不上,第二次我也肯定能考上!等我考完了,我要姐带我吃好吃的去!” “好好好,肯定带你去!” 顾相宜哪里知道,她身后的池映寒看着她给顾相君打气的模样,头顶简直都要冒烟了。 真的太憋屈了 明明他也要考啊,顾相宜非但不给他打气,还不准他告诉任何人他要考 池映寒委屈巴巴的站在顾相宜身后,背对着池映寒的顾相宜不知道他在耍什么疯,顾相君却觉得纳闷,问道:“三姐夫这是怎么了?” 顾相宜回头瞥了眼池映寒,看着池映寒一脸吃嫩醋的模样,随意解释一句道:“大抵是方才在席上吃坏了什么,不舒服吧。” 池映寒无语凝噎,不过他如今却知道在顾相宜的家人面前应本分一些,免得又无意惹得小祖宗不悦。 可说到不舒服,顾相君却是想起来了,道:“对了姐,近来开春,祖母身体忽然不好了起来。” 顾相君若是不提,顾相宜尚且不知这档子事儿,她忙问道:“祖母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近来开春,祖母身体虚弱着,又下不来床了。” 顾相宜听后疑惑:“怎么会?自打我嫁去池家,每个月都会寄送几十斤上好的猪肉给祖母补身体,你们可收到了?” “收到是收到了,可祖母身体还是越发差了下去。姐,听说你现在学医去了还出了师,你去给祖母看看吧!” 顾相宜心里不由得一阵焦急,自是应道:“好,我明日便回家看看祖母去。” 待顾相宜知道了祖母身弱的事后,更无心搭理安家这些面子上的仪式了。 安瑾瑜这一整日下来,方才见了顾相宜一眼,只那一眼,还是同池二那泼皮有说有笑,惹得大婚之日,安瑾瑜心里郁闷得紧。 顾相宜是嫌他没考上解元才悔婚了吗?嫌他实际上没有她预想中的那样能飞黄腾达才悔婚的吗? 除此之外,他思来想去都想不出她为何退了他安瑾瑜的亲,嫁给一个狗屁不是的池二。 想不通,直到他大婚当晚,他依旧想不通,甚至心里想的全都是那又有姿色又有才学,性子也温顺的顾相宜,应是他的妻子! “夫君,还未到掀盖头的时辰吗?” 元玉婉见安瑾瑜入了洞房之后坐在门边的椅子上,既不吃饭,也不掀开盖头。 也不知他在思考什么。 安瑾瑜心头正气着,但娶元玉婉之事是家里安排的,他驳不过。 他只得一脸嫌弃的拿着挑竿,来到元玉婉身旁。 他没见过元玉婉,元玉婉也只是在马球大会上见过他。 她见新郎来到自己的眼前,元玉婉心里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不是没有准备的人,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闭着眼,迎接着安瑾瑜掀开盖头的那一刻。 在她意料之中的是 那一晚,婚房里传来一阵瓷盘摔碎的声响。 婚房内的安瑾瑜,终究还是发现,自己迎娶的大娘子,竟有大半边的脸毁了容! 这让他如何拿的出去手! “夫君,夫君你莫怕” “混账!你这个模样,我母亲和祖母可知道?” “她们知道的。” 安瑾瑜更是勃然大怒,她们知道她们为了名声好听,让自己娶这么个没人要的丑妻! 怪不得安家能攀上元知府家,敢情是这个丑陋恐怖的媳妇,根本就是无人敢要的。 “夫君莫怕,我向来都是戴着面纱示人的,我可以戴上” “那你还不快些戴上,你这个模样是要吓谁?” 安瑾瑜气得顾不上什么忌讳不忌讳的了,他现在心里落差实在太大了,他这么多年一直想娶那国色天香的相宜妹妹,她的容颜让他看着便赏心悦目。 可这么个尤物,偏就便宜了池二,而自己这么骄傲的一个人,竟娶了如此恐怖的媳妇。 若不是家规严着,安瑾瑜今夜无论如何都圆不下去这个房,他完全是硬着头皮圆的房。 元玉婉戴着面纱,心里并不意外夫君会是这个反应 二人既不相爱,也没有能够吸引彼此的地方。 安瑾瑜嫌恶元玉婉的容貌,元玉婉则不齿安瑾瑜的人品。 元玉婉不由得好奇,那顾相宜和池二,莫不是也互相厌恶着? 可是,为何她看不出顾相宜脸上有任何痛苦和不悦? 顾相宜苦不苦,许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晚上回了家,池二便在家里埋怨顾相宜一会儿祝那个中举,一会儿鼓舞这个读书。 那他呢?! 第123章 仨人 顾相宜见他这般无端在家里恼着,一阵头疼,道:“我怎么就没为你做什么了?我不是为你祈祷求签了吗?” “那你求出什么签了?” “求出的签语是天机,不能告诉你。” 池映寒“哼”一声,更是一脸不满,道:“我本来就不信那些没用的东西,这一点做了也跟没做一样,哼,本少爷生气了!” 顾相宜扶额,这会儿她手头还有账目要算,遂推了推池映寒道:“你生气到一边生去!尤其去屋外生更好,借着风力,气越生越旺,去吧去吧!” 池映寒听闻这话更气了,顾相宜非但没说他半点的好,反把他推了出去。 然后继续看她的账目。 池映寒恼得不行,心道:这个没人情味的女人! 池映寒被推出去之后,转身就回了书房,翻起书目来,他倒不是看书,而是偏要找个最难的去问她。 可翻开翻去,感觉每篇顾相宜都掌握得滚瓜烂熟了。 最后找了一篇字都看不懂的国殇,去刁难顾相宜,但怕顾相宜笑话他,他在问她之前将读音和注解了解得清清楚楚,随后便拿着书跑来敲卧房的房门。 “相宜!相宜!我来啦!开开门!” 顾相宜正算着收支,见池映寒又来打扰她,不耐烦的道:“不开!都说了让你出去气去,爱去哪儿玩去哪儿玩,又过来捣什么乱?” 池映寒理直气壮的道:“不是捣乱啊,有文章看不懂,来请教你啦!” 顾相宜听闻是这事儿,才给扒在门口的池映寒开了门,池映寒心里一喜。 瞧瞧,虽是被媳妇赶出去一会儿,但现在这不就又光明正大的回来了? 而且还成功的引起了顾相宜的注意。 顾相宜看着国殇,有些困惑,道:“这篇现在还不能背,我没让你背这个啊。” 顾相宜记得当朝圣上最是不喜那些哀声颂国的文章,即便是前朝的佳篇,也不宜在科考答卷中出现。 但池映寒却得意的道:“我多学一些你还拦着不成?还是说,你也有不会的篇目?” “不会的篇目我也是有的,但名人诗篇我大致还都看过,这篇你若真想学,我便给你讲讲。这篇文章取自九歌,是一组祭歌。九歌国殇则是取民间“九歌”之祭奠之意,以哀悼死难的爱国将士,追悼和礼赞为国捐躯的楚国将士的亡灵。描写在一场短兵相接的战斗中,将士奋死抗敌的壮烈场面,继而颂悼他们为国捐躯的高尚志节” 顾相宜停下手头的账目,坐在床边给他讲。池映寒蹲在她身边认真听着,其实顾相宜讲的他都问过山药了,但不知怎么,他就喜欢听小祖宗给他讲。 但顾相宜讲着讲着便发觉不对劲,池映寒的目光完全没落在书本上,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小脸。 顾相宜忽然蹙眉,问道:“我给你讲了半天,你听了没有?” 池映寒乖巧的点头道:“在听呢!” “那怎么不见你提出疑问?恐是这里面的生僻字你都认不得几个”他居然连个生僻字都没问! 见顾相宜发觉到了异常,池映寒又觉得生趣,咧嘴坏笑道:“因为我本来就都会啊!本少爷就是来问问你,看看你会不会这篇” “什么!” 顾相宜方才便发觉不对劲,这会儿再一细品,才发现自己又被他捉弄了! 顾相宜气恼的拿书本砸向池映寒的脑袋,更加用力的将池映寒推出去:“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将池映寒推出去之后,顾相宜将门一锁。 真是气死她了,她再不会让池映寒进门了! 这把虽是被顾相宜丢了出来,但池映寒却觉得相当有趣,谁让顾相宜觉得他学习不好,也不给他加油打气的。 池映寒一边捧腹笑着,一边转头又跑到窗前,开始流利的背诵道:“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顾相宜被他气得小脸爆红,见关了门他又跑到窗前开始背国殇,气得顾相宜“啪”的一声将窗户也关上,并骂了句:“滚!” “诶顾相宜你说粗话了啊!” 好生生一个斯文娘子,被池映寒气得直骂他“滚”,这倒是把池映寒逗得能高兴一整日。 甚至高兴得他此刻都想去找池映海玩了,进来家里给池映海请了个先生,也教他识字,不然十二岁的孩子了,在二房家里不知怎么生养的,连字都不认识。 池映寒看着这么晚了先生还在教他认字,这么一比较,他照那些大字不识的,可不是强多了? 这样顾相宜还嫌弃他。 谁料,晚上张妈妈照常送药的时候,偏是看到顾相宜将池映寒赶出去的那一幕,她送药之后蹲点守着,见池映寒到了很晚才各种求开门,让顾相宜放他进来,也不知这二人又生了什么事。 且顾相宜让池映寒先将宁儿找来,她才让他进。 张妈妈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房里仨人啊?! 当晚张妈妈便又将进展告诉给老夫人,老夫人无时不刻不在愁嫡孙的后代这问题,听闻这话,她道:“先前也听她说了,她说最近忙碌久了身体又不好了,让宁儿夜里看着,我便没说什么。” “那就让他们夜里三个人啊?这成何体统?” 老夫人遂道:“赶明儿再搬个床进去,离主床远些,便妥了。” 人家说自己身子不好,让丫鬟守夜伺候着,随时叫着方便。 这事儿老夫人还能拦着不成? 这孩子们的事,属实让她操心。 次日下午,顾相宜出了诊,去顾家诊治顾老太太。 柳如歌一如既往地迎接她回来,路上不住的嘘寒问暖,但顾相宜懒得听,只说她今日是来看诊的,遂进了老太太院里。 柳如歌这便止了步,心道:这小蹄子是来给老太太诊病的?莫不是顾相君那小崽子请她来的? 第124章 谋害 柳如歌也不方便再进去,只得叫厨房做些好饭好菜,在外面准备招呼顾相宜。 顾相宜待进了屋里后,向顾老太太行了个礼。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当年母亲病逝,顾老太太虽只接去了顾相君,没将顾相宜也带去,但这些年祖母还算挂记着顾相宜的,能给顾相宜分去的东西,自也未克扣过,能想着顾相宜的,她自也想着。 顾相宜同祖母感情虽不像五哥儿那般浓烈,但祖母对她的好,她心里同样有数。 在把脉检查过后,顾相宜眉头渐渐皱起。 顾相君见顾相宜神色不对,在一旁紧张的问着:“姐,祖母怎么样了?” 顾相宜话语沉重:“不对呀上次回门的时候,祖母您还好好的” 顾老太太摆摆手道:“估计是年岁大了罢,不是什么大事,三姐儿你也莫太往心里去了。” “可是不对,年岁大了不是贫血的理由,您年前下不了床是因为天冷,可这天气回暖,怎也下不了床了?听五哥儿说,前几日出去走两步,您还摔了。” 顾老太太叹了口气道:“都奔七十了,许是腿脚不好罢。” “是贫血、营养不良所致。”顾相宜再次强调道,“可那就奇怪了,上次回门后,我们分明让小厮送了几十斤的肉给祖母,祖母可是收到了?” 顾老太太笑了笑道:“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前阵子遭了冻害,猪肉送来部分都坏了,有些肉化了之后都发黑” “不可能!”顾相宜听闻这话,甚是觉得荒谬,“我们送来的肉都是上好的肉,送来的猪都是新宰的,且家里有地窖冰冻保存,怎么可能发黑?” 顾相宜不对质还不知道呢,他们送去几十斤上好猪肉,到了老太太手里,怎么成了“受了冻害的发黑变质肉”? 况且发生冻害的区域在临省,尚未波及到他们,怎么可能和冻害有关系? “三姐姐,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想来也是你们的一份心意,祖母也没埋怨你们。只是这些猪肉厨房还真就照你们说的炒了,可炒出来的肉特别硬,祖母都吃不了多少,只得给我吃,然后祖母只得吃些素食。” 顾相宜听闻顾相君的描述,气得咬牙切齿。 定是柳如歌拐着弯的哄骗老太太。 哪里来的冻害?哪里来的黑肉? 她还偏要去看看了! “祖母您等下,我去厨房看一眼。” 顾相宜出了祖母院子的时候,柳如歌还侯着,见相宜出来,她迎道:“出来了相宜?老太太这到底是什么病?查出来了吗?” 顾相宜自不愿告知她,道:“没有大碍,只是老人岁数大了,身子骨自是弱了些。” “那就好。我之前也担心呢,还好你来了。相宜你饿不饿,我刚刚让厨房给你做了些饭菜呢!” 顾相宜正要去厨房查看那些猪肉,遂道:“好啊,正好我也饿了,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顾相宜遂来到厨房,这两年家里经济周转不开,处处节俭,厨房内荤少素多,厨娘裁得只有三人。 顾相宜看着全都是青菜的厨房,问道:“怎么都是青菜?我上次送来的猪肉呢?” 柳如歌笑道:“都在厨房后面的地窖里冰着呢。” “我去看看还剩多少了,不够的话再给家里送来些。” 顾相宜遂同柳如歌打开小地窖,地窖里冰块也足着,几十斤肉摞在那里,她查看了一下,肉都好生生的,量也比之前少了一半,是正常食用的量。 可顾老太太怎么说吃的肉都是发黑的呢?发黑的肉又在哪里? 顾相宜根本找不到。 且今日中午,厨房做了猪排酸菜汤,顾相宜声称要拿去祖母房里吃去。 在看到这猪排酸菜汤之后,顾老太太惊愕了:“这肉” “刚刚我去厨房看了,小地窖里冰着的肉还是上好的。所以我想祖母您也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顾相宜说着,顾相君恼得厉害,“啪”的一声将筷子摔在地上道:“这家没法待了!” 地窖里的猪肉好好的,为何厨房送到他们这里就是坏的? “祖母,这事儿我要找父亲说理去!”顾相君终还是年幼,一时动了气。 顾相宜却淡然的对顾老太太道:“父亲的心一直都在柳如歌那儿,他对柳如歌有多上心,我们自是有目共睹,我母亲已是撞过南墙的人了,这些想来祖母心里都有数。甭说柳如歌办事我们拿不到把柄,就算拿到把柄,父亲当真能责罚她?祖母年近七十,祖母一倒,家里便再没有能驳柳如歌的人。所以如今我话说的直了些,还望祖母能明白相宜的意思。” 顾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道:“我懂,我懂” 虽然理论上顾老太太的话,顾华生和柳如歌必须从着,可如果顾老太太身体不好,过两年没了呢? 今日若不是碰上了顾相宜,顾老太太尚不知柳如歌借着顾相宜的名来害她,最后她非但没猜到柳如歌头上去,还被柳如歌唬得一套一套的。 顾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只听顾相宜又道:“南阳城内,池家在巷子里买处小宅还是轻而易举的,分家以后日子也清净。” 顾相君听后一噎。 分家?三姐姐竟提议分家! 顾老太太望着天,终叹了两个字:“作呀” 最后,顾老太太自是答应分家了,也千恩万谢的将顾相宜送出屋去。 只要顾老太太和顾相君离开了,顾相宜对顾家大宅也没什么可眷恋的了。 但她临走前,还想见一人顾相怜。 那可是前世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姐妹,她两次被害,顾相怜两次被牵连其中。 在进了顾相怜的院子后,秋菊的妹妹冬梅和母亲芳妈妈正在院里打扫着。 顾相宜进院后,她们惊道:“呀,三姐儿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闻三姐儿回来了,屋内的顾相怜连忙迎出去,见了她后激动的叫道:“三妹妹!” “二姐姐!”顾相宜还是面子上恭敬的叫道。 第125章 分家 许久未见顾相宜进他们院,顾相怜笑着将顾相宜迎进了屋,感慨万千的道:“听闻你去池家过好日子去了,这么久也未见你回来,让我看看,是不是被养胖了?” “二姐姐说笑了,在那边过得又不是神仙日子。” “怎么不是神仙日子了?听闻池二少爷对三妹妹极好,三妹妹在那边也是吃喝不愁,打实让人羡慕呢。” 这时,冬梅将茶水端上,顾相怜笑道:“前些日子买的龙井,同妹妹吃些。” 若说往日,顾相怜同顾相宜吃茶,顾相宜不会有何猜忌,但在祠堂那晚,顾相怜早已将顾相宜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耗尽了。 顾相宜委婉的道:“刚刚在祖母屋里吃了不少了,这会儿腾不出肚子来。你们真是看我瘦着,一个个的都想将我喂胖了。” 顾相怜听后也笑了笑。 顾相宜顺势看着端茶的丫鬟冬梅,又道:“对了二姐姐,在你们屋里也待了一会儿了,怎么不见秋菊呀?” 顾相怜答:“秋菊啊,唉说来也是可惜,前两日病死了,给家里打发去几两银子,葬了。” “秋菊跟了二姐姐七八年了,这么大的事我竟不知道。她是什么病死的?”顾相宜好信的看着顾相怜如何解释这事儿,但顾相怜哪里知道她突然问这个,只道:“不知道是什么急病,晚上发了病,次日人就没了。” “那大娘子有没有给你送来新的丫鬟?” “没有呢,这不一直让冬梅伺候着呢。” “可冬梅不是伺候刘姨娘的吗?同伺候二人,冬梅也忙活不开啊。” “没办法,凑合过便是了。” 顾相宜心里思忖着,若是柳如歌动的手,那必然会将自己院里的丫鬟送来几个照看顾相怜,断然不可能病死了秋菊,这事儿便罢了。 可家宅之事,顾相宜也懒得捅破这层窗户纸。 顾相宜索性也懒得空谈其他了,直白的道:“方才同家里商议妥了,三日后分家,祖母和五哥儿去闻幽巷的一处小宅住去。” “分家?”顾相怜还是刚听说这个说法,惊道:“祖母怎么了?好生生的怎么就要分家了?!” “祖母近来身体不好,我也诊不出问题,便请先生来看,先生说最近祖母院里不大干净,恐是有什么将祖母冲了,建议祖母离开。这便商议妥当,决定带祖母走了,那院也不能住人了。” “天呐”顾相怜似是被顾相宜的话唬住了,忙问道:“我前几个月也突然病了,要不让先生也给我看看?” “可是妹妹已将先生送走了,二姐姐要看的话,再请一次就是了。” 顾相怜尚在惊恐之中,突然拽住顾相宜的衣襟道:“总之这个家怪诡异的,我也不想待了,三妹妹你帮帮忙,向池家要个小宅,将我和我娘也带走吧。” “这你恐是得问问父亲的意思啊,祖母这是父亲同意了的,你需问妥了,我再同婆家商议,看看能不能再给你寻处小宅。” 顾相怜心里着急着,她同是想走,可同一件事,怎么祖母轻松的就能离开,她要走便这般麻烦? 瞧她急切的模样,顾相宜着实理解不了,她不是不知顾相宜因为她两次从中作梗而险些万劫不复,那沾边的事,她若是清白正直,何不同她说清楚? 可顾相怜偏是装成没事人一样,还以为顾相宜什么都不知道。 顾相宜又道:“其实二姐姐想离开这里不也简单?找个人嫁了不就妥了?” 顾相怜道:“这岂是这么容易的事儿?若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郎君,我才不嫁。” 顾相宜觉得可笑,那顾相宜被池家下聘要嫁给池家二郎的事除了罚跪于祠堂的顾相宜不知道,全家都知道了,那顾相宜就活该随便嫁了? 心里思虑着这些,顾相宜似是故意的道:“方才回我屋子里收拾了一些东西,在床下翻出一些小玩物,拨浪鼓和一些小玩偶,想来都是咱俩小时候一起玩的,不知二姐姐还要吗?不要的话我清理房屋可要扔了。” 这话,让顾相怜听后背后一冷。 “为何要扔?” “祖母和五哥儿走后,我对这屋里没什么留恋的了,以后也鲜少回来了,二姐姐也尽快离开吧。” 说罢,顾相宜起身便准备走了。 顾相怜让冬梅送走顾相宜后,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家原是有很大一群人能与柳如歌抗衡大娘子南月、顾相宜、顾相君、祖母还有刘姨娘和她自己。 但如今这些人一个个都去了,这越发衰败的家里只剩下她和刘氏二人这个院子,在柳如歌的势力下,她们又能做什么? 空留着她们在院里,比老太太房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还可怕。 三日的时间,顾相宜将顾老太太和顾相君安置在闻幽阁的一处宅地内,宅地风水不错,四周倒也安宁。 顾相宜嘱咐道:“今后这里也是清净了,五哥儿在这里安稳准备科考也好,日后你们需要什么便同我说,我现在在池家那边也能挣着钱出来,匀出来给你们用着不成问题。” 顾老太太叹道:“好,好真是辛苦三丫头了” 顾老太太同柳如歌分家,柳如歌心里反倒庆幸,这老东西继续留在这里,柳如歌也不会留她。 她自己找个先生看了风水,说她那里不能待了,那便走罢。 于双方都清净。 柳如歌当下还在操持顾相情的婚事,在池家出钱出力之下,安家才答应在月中科考结束后纳妾。 眼下便是月中,日子倒也快。 池映寒自己都没想到,自打这小祖宗来了他家,他被闹得一连读书三个月。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儿。 邻近考期,苏韵也是破天荒的在家里的佛祖,甚至还牵扯池映寒也跟着去跪拜。 池映寒死活不答应,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我跪它干嘛?” “诶呦我的二郎,你就同我拜拜吧!你不跪你也得给它行个礼啊!” 第126章 丢脸 池映寒无语望天。 属实拿这些人无奈,要么就是顾相宜给他求签,要么就是苏韵带他拜佛。 成吧,让他拜他就拜拜。 结果拜完了佛,次日顾相宜又要拉他去长门宫拜拜无量天尊神像。 平时一个个挺理智的人,这会儿让池映寒简直无语凝噎。 但池映寒依旧是随着小祖宗去了。 当日去长门宫的路上,池映寒在马车里问着:“怎么想到去长门宫了?” “听祖母说你和长门宫有缘,于是带你来拜拜,许是能灵验些。” 池映寒托着腮,无奈的道:“我那是去长门宫学功夫的,他们那实则是个门派,跟少林寺一样,很有口碑的。至于他们那里的神像,我其实也不太信。” “信不信你也虔诚一点。” “好。”池映寒生无可恋,他今日一行,完全是图小祖宗开心。 谁料,他们的马车正行驶着,拐角处便有另一个马车蹿了出来,似是抄近路,挡在他们前面,先他们一步朝着前方驶去。 驾车的车夫怒斥了一句:“什么人啊这是?驾车跟投胎一样。” 顾相宜却不经意看了前方来者的身影。 那不是柳如歌和顾相笙吗? 他们竟也去长门宫? 柳如歌也是个喜好祭拜的,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顾相笙能考上个功名,好让她有条出路。 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顾相笙竟连个童生都没考上! 听闻骂声后的池映寒也从车窗内探出头,见居然是顾相笙。 “他也来这里拜无量天尊?” 顾相宜忽然“啧啧”两声,道:“你看看,你拜无量天尊都排不上第一。我那蠢弟弟可跟你一个水准,童生都未过,如此水准的,除了你和他,就是我那个今年第一次考童生的五弟弟,你看这南阳城,谁还跟你作伴?安瑾瑜没考上解元都要重考的!” 池映寒一听到安瑾瑜,立刻不愿意了,用折扇指着顾相宜道:“诶!不准同我提安瑾瑜啊,你成心气我呢?” 顾相宜“哼”了一声:“那就只准夫君气我了?” “诶顾相宜你又不讲理啊,好生生的怎么总跟我置气呢?”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置气?你个连童生都没考过的,我还指着你一鼓作气考上秀才呢!” 考秀才? 池映寒一想到要县试、府试还要院试,心里那叫一个头痛。 这小祖宗还指望他过关斩将,一口气将今年的分量全都过了。 可是,池映寒却也是第一次感觉到顾相宜看不上那个连童生都考不上的顾相笙,他同顾相笙一个水准,实在是太丢人了! 甚至,今日他们的马车被柳如歌无端抄了,心里甚是不爽。 顾相笙的马车内,柳如歌提到这次科考便一阵愁:“这眼瞅着顾相君那小崽子都能参加考试了,你怎么就这么不行事?今年你若是再考不上,让那小崽子考上了,你是要气死我呀!” 顾相笙却是一脸的无所谓,道:“那是阿娘你的问题,谁叫你每次都拜佛,佛祖跟我犯冲,你说这赖谁?” “成,今年拜无量天尊,去长门宫拜!今年你若再考不上童生,你看我以后再给你钱花的!” 顾相笙深深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见他不说话,柳如歌反倒是急了,道:“你个不成器的,你倒是答应一声啊!” “成,我答应阿娘,这次想方设法也要考上。” 柳如歌这才不再追究他。 而池映寒跟着顾相宜也来到了长门宫,长门宫他来了许多次了,但唯有这一次,他心里是极不自在。 顾相宜不同顾相笙打招呼,但他们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就排在自己前面给无量天尊神像磕头跪拜,拜得那叫一个虔诚。 顾相宜来时还笑他“拜神像都排不上第一”,果真,这次拜神像拜得池映寒属实郁闷。 看着顾相笙如此虔诚,仿佛他连顾相笙都不如似的。 他看着顾相宜在他身旁认真的跪在蒲团上,轻闭双目默念着什么。 他遂也学着她的模样,轻闭双目默念道:我这次可是看在小祖宗的份上,头一次参加科考啊,小祖宗要求一定要考上秀才,马上就是县试了,我先求个县试能过,无量天尊一定要保佑我过啊,不然小祖宗便功亏一篑了。 池映寒将这心里话足足默念了三遍。 待顾相宜都起来了,池映寒还在虔诚的默念着。 顾相宜也不知他在祈祷些什么,这般认真。 待池映寒起身后,顾相宜好奇的问:“你刚刚都说些什么了?怎么说这么半天?” 池映寒“哼”了一声道:“这是天机,说出来便不灵了。” 顾相宜也是怕了这份不灵,池映寒科考,她心里跟着突突着。 她遂没有再问。 在长门宫待了拜了无量天尊之后,池映寒和顾相宜便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顾相宜心里怎么都是担忧,她焦虑的道:“你说明明是你要考试,怎么搞得我比你还急?” 池映寒一边悠闲的扇着扇子,道:“本少爷怎么知道?不是没人知道本少爷复习过吗?考不上便考不上,只当又闹一次笑话罢了。” 话虽这么说,但顾相宜却看得出来,池映寒没有表面上的那么不在意。 她试探的问道:“说心里话这么多年一直在南阳城闹笑话,你心里也是不舒服的吧?” 这话属实扎了池映寒的心了,他道:“你觉得哪次是本少爷舒服的?男人都要面子、都要脸,而这脸面,父亲从没给过我,我去参加万花楼周年大会,由于大会时间长多待了几日,被我父亲生生打了出来,从此被传成我在万花楼风流了五日。所以,你以为这些我愿意承受?” 听着池映寒突然同她说这些,顾相宜心里极不是滋味儿。 虽然顾相宜不张扬,可池映寒若是参加了科考,考不中要比寻常人更丢脸。 所以他才干脆选择不去。 顾相宜心里越发的沉重,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可是 她没有办法,这科举,他是必须要考的。 第127章 县试 可是,顾相宜虽极力尝试改变他的命运,可她的心里却生生的不舒服。 她思虑着,忽然止住脚步。 她停下,池映寒自是停下,道:“怎么了相宜?” 顾相宜抿了抿嘴,道:“这次考完,你想要什么奖励吗?” “奖励?”池映寒没想到顾相宜竟会突然说这个,“怎么了相宜?怎么突然这么主动的要给本少爷奖励了?” 顾相宜心里实在压抑不住这股劲儿,好似同苏韵那般,心疼他,又不得不让他走下去。 她却不能同池映寒讲明缘由,只得道:“我是觉得这次考试,好像是我在为难你一样。你只管说,想要什么奖励,回头我都奖励你。” 池映寒突然觉得有意思,问道:“要啥都行?!” 顾相宜小脸一红,赶紧补充道:“圆房不行!” 她这么一补充,池映寒险些笑岔了气。 顾相宜本还伤感着,见他忽然笑了起来,道:“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太过紧张了,我压根没想过同你圆房,你放心吧!” 顾相宜这才松了口气 只听池映寒提出道:“那让我抱你睡一宿好不好?” “抱我睡一宿?” “昂!我不做什么,就单纯想抱着你睡一宿这可不可以?” 顾相宜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答应道:“你考上秀才,我就让你抱。” 顾相宜是豁出去了才答应他这点,她心里想着:池映寒准是在同她赌气,他心眼可小着,什么小事都往心里去,上次因为抱了她一宿被又是隔离又是打地铺的,他可是记仇。 即便后来老太太给宁儿布置一张床在房内,此后他睡宁儿的那张床,他心里也不痛快。 但看在他第一次科考的份上,她便纵了他。 后日便是县试。 在回家之后,顾相宜在临考前给池映寒出了几套模拟试卷,嘱咐池映寒道:“县试并不难,你答题的时候不要紧张,必考诗词你全都背过,而且你自己也扩展了一些,以这三个月的努力,过县试没问题。” 顾相宜将几套模拟考卷交给池映寒,池映寒一边看着考卷,一边详细指点道:“基本上都是一文一诗,首先要求语句通顺,后逐渐要求精辟。池二,你将你之前作诗的那股劲儿拿出来,保准没问题。” “放心吧,我有我作诗的方法。” “嗯,我相信夫君你一定可以的!” 池映寒心里一惊。 难得小祖宗扬言相信他! 不容易,打实不容易! 而顾相笙那边,他考前心里可就没池映寒这般放松了,由于大姐儿腿瘸这事儿,柳如歌最近情绪极其不好,倘若顾相笙再连个县试都没考上,柳如歌准会将怒起全撒在他身上。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是,若说往年,顾相笙是没法儿的,但这次情况却变了她大姐儿顾相情成了安家的妾,自是同安家近了关系。 对于顾相情的名声,柳如歌本就在安家面前保住了,且又说服了安家,还让他们十分同情顾相情的遭遇,那安家完全就可以求那元知府,让元知府以及下级刘知县帮他一把。 考童生又不是考秀才,上面查的比乡试、会试宽松许多。 虽是绕了弯路,顾相笙也是偷拿了家里的三千两银子,去给自己谋活路去了。 而这几日柳如歌忙活着大姐儿的婚事,也没注意到顾相笙偷偷从家里拿走三千两巨款,分了一些钱,去贿赂知府和知县。 虽是糊名制,但顾相笙那一手烂字,只要说通了,他们准认得出来。 就这样,两日的时间内,顾相笙买通了知府和知县,声称自己绝不胡来,朝廷每年都能通过一万个童生,勉强给他过个童生就行。 直到县试当日。 顾相宜和苏韵早早起床,亲自送池映寒去县考场。 在马车通往县考场的路上,顾相宜不再嘱咐他杂七杂八的话,而是同池映寒道:“每场考试时间长着,池二你再吃些东西,免得体力透支了!” “有什么好吃的?” “我做了些你爱吃的蜜汁猪肉脯。” 池映寒本还不想吃,一听这话,眼眸一亮,道:“拿来拿来!相宜做的猪肉脯,本少爷都能吃了,吃完了再进考场!” “好好好,你慢些吃,不急。” 池映寒此前还郁闷她只顾及别人的科考,这会儿看她对自己这般嘘寒问暖,心里打实愉快。 而且今日这份关心是他独占的,连顾相君都没法跟他抢。 高兴,今日的考试,他心情非常愉悦。 池映寒美滋滋的吃着猪肉脯,可没一会儿,马车便停了。 马车停下之后,顾相宜和苏韵率先下了车。 县试考场外,也聚集着不少人,虽无法靠得太近,却也围观着。 直到大伙儿在人群中看到了池二! “池二?我的天,我没看错吧?他来参加科考了?” “你看错了吧?” “没看错!就是池二,你看,马车里那个!” “我的天!还真是池二,他怎么也来参加县试了?” “确定不是来送人的?” “送谁呀?他哥死了多少年了?” 马车前的池映寒不听他们议论,他也不知道考试期间让不让吃东西,若是不让,那他得把这些猪肉脯吃完了再进去。 倒是顾相宜和苏韵来到考场门口,道:“之前向县署礼房报过名的,池映寒。” “啊?池映寒?!”管门的差爷吓了一跳。 这池映寒的名号,他们可是听说过。 简直就是南阳城第一草包! 这厮还来考试,谁准他报名的? 当差的遂道:“咱们也有咱们的规矩,像池二这样的,须口头背一遍四书五经的内容,咱们才确定他不是捣乱的。” 顾相宜自是不怕这些,看着还在吃猪肉脯的池映寒,道:“池二你快些吃!” 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就这考前还不停的胡吃海塞的池二,居然也来考试。 是来闹笑话的吧?! 却在这时,又一辆马车停在县试考场门外。 顾相宜朝着那马车望去,见顾相笙胸有成竹的从马车内跳下,见了顾相宜,还朝顾相宜打招呼,道:“三姐姐!” 第128章 分组 还没处理完池映寒入场的问题,顾相笙便到了。 顾相宜也连忙招呼道:“四弟弟!” 顾相笙嘿嘿笑着,第一反应便是道:“三姐姐和三姐夫是来送五弟弟考试的吗?怎么没见到五弟弟啊?” 正吃到最后一块猪肉脯的池映寒一听顾相笙的声音就不爽。 这厮现在已成了除安瑾瑜之外,第二个让池映寒看了就不爽的人,他一口将最后一块猪肉脯咽了下去,高声道:“她是来送本少爷考试的!” “啊?!”顾相笙完全没想过还有这等操作,乍一听是池映寒要考试,吓了一跳:“三姐夫,你是来参加县试的?!” 其他人虽有疑惑,还未在池映寒面前这般明目张胆的质疑,顾相笙倒好,说得如此大声。 惹得池映寒站起身,挺直了腰板道:“本少爷今年想考了,你有意见吗?” 门口当差的看池映寒如此嚣张的模样,忙接茬道:“诶!池二你先把论语背一遍!” 差爷话音刚落,附近围观几人便不由得憋笑。 虽然顾相笙嗓门大了些,但大家的想法是一样的。 池二爷要参加县试?是觉得娶妻之后被管得严、笑话闹少了,今日非要给大家耍一出吗? 池映寒目光转向当差的,道:“论语可长着,谁知道你要本少爷背哪一篇?整本都背完,本少爷还考不考了?” 当差的道:“那我考你个简单的,论语公冶长第五,宰予昼寝,后面的你接上来,我便让你进去参加考试。” 论语公冶长第五?! 甭说池映寒,顾相宜也一秒之内反应过来是哪一句。 这当差的,竟当众侮辱池映寒! 池映寒黑眸紧紧盯住了眼前这人的模样,严肃的道:“想让本少爷背这篇,可以。你得先告诉本少爷,你叫什么名儿。” “嘿!我让你背你就背,问我叫什么名作甚?” 池映寒恼道:“我就问你你叫什么名,你敢不敢说?你让本少爷背这篇,你还不敢爆名了你?!” “爷我挑一篇考你,查查你功底,你休要捣乱!再捣乱今天你就甭进去考了!” 池映寒咬牙切齿,就这么个看门小厮,今日里还跟他装上了! 就在池映寒握紧了拳头正要较真的时候,顾相宜忙拉了拉他,在他耳边道:“莫在此处生事,误了考试犯不上。你若是想找这个人,我们等你的时候,我将他的画像画下来。事后照着画像定能找到此人。” 池映寒一听也是,虽然现下憋了口气,但回头这口气他要十倍乃至百倍的还回来! 池映寒遂换了一个口气,道:“我媳妇说不同你争,背就背。” 那当差的一笑,心道:不然呢?这厮还敢考场闹事跟他打起来不成? 只听池映寒当众背道:“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 待池映寒背完这句之后,周围的众人再没忍住,当场大笑出来。 这一句简直就是为池映寒量身定做的! 当差的也不止狂笑,全然没看到池映寒眸底的杀意。 顾相宜眉目不离这人,将他面貌记牢,她画人像的工夫极好,只拍了池映寒一下,便回到马车上找笔,将此人的面容画得仔仔细细。 说来悲哀,这人怕是不知道池映寒还有个刑部的三叔在,一时口舌之快,足以让他落个家破人亡的后果。 那不知事的当差的还笑着鼓掌,道:“不错不错!背得真生动,你可以参考了,在前面等着,每五人凑一组,把廪保互结册签了!” 顾相宜先前嘱咐过,从县试开始便是随机五个人一组互作保证,谁若是作弊,五人连坐。 结果池映寒刚到,顾相笙便也到了场,他俩干脆被分在了一组。 马车内刚画好画像的顾相宜心头一紧,这刚刚县试就这么心累吗? 她生怕顾相笙考场作弊,再把池二给连累了! 顾相宜正心慌着,好巧不巧的是,这时顾相君也来到考场之外,见了顾相宜,招呼道:“三姐姐!” “五哥儿!” 顾相宜更是心里发怵了,这再加一个顾相君,今年顾相笙若是再敢作弊,她能气得咒他! 顾相君来了之后,五人一组内,三人是顾相君、顾相笙和池映寒。 顾相笙见竟跟池映寒一组考试,第一反应便是:“三姐夫,我同你无冤无仇的,你可别作弊连累我!” 池映寒听了这话便不愿意了,他实打实的背了三个月,且小祖宗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舞弊,他压根没动舞弊的心思。 池映寒直接“呸”了一声:“谁连累谁啊?我还怕你作弊连累我呢!” 说来也巧,在众人看来,池映寒和顾相笙二人都是草包,他俩还互相嫌弃了起来。 众人倒是心疼那初次参加考试就遇上这两个极品的顾相君了。 待又来了两个考生之后,五个人便齐了。 顾相笙本来胜券在握的,唯一没想到倒霉遇到池映寒,若是被池映寒舞弊坑了一把,他几千两的巨款就打水漂了。 他又嘱咐道:“三姐夫,我得把话同你说明白,旁边这位是我五弟弟,第一次参加科考的五弟弟,若是咱们组有人舞弊把他耽搁了,你说他得落下什么阴影。” 池映寒也道:“是啊,考场内谁若是舞弊,那得给你五弟弟幼小的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 顾相笙“啧”了一声道:“你知不知道我说谁呢?” 池映寒瞥了他一眼,道:“我知道啊,你说你自己呢!你这人自知之明倒是不错。” “嘿!你” “行了,要不这么着吧,咱们五人在此发个毒誓,谁若是这次县考舞弊,谁断子绝孙!” 顾相笙听了这话,心里一噎。 他还真就舞弊了 这个誓,他还真就不敢发。 池映寒见他们都不发誓,疑惑道:“你们怎么都不敢发誓?别告诉本少爷,你们都舞弊了!” 第129章 行贿 顾相君听闻不服,第一个辩道:“我不舞弊,我就敢发誓!我若舞弊,断子绝孙!” 池映寒也跟着发誓道:“我若舞弊,断子绝孙!” 另外两个考生面面相觑,遂也道:“我若舞弊,断子绝孙!” 顾相笙本还犹犹豫豫的,可见其他几人都发完誓,就剩他了,他也没招,发誓的事儿回去找仙人化解,此刻也只得跟着道:“我若舞弊,断子绝孙!” 五人都发完誓,纷纷进入了考场。 考官念着他们五个人的考场座位:“池映寒,坐东元一号,弥天字。” “顾相笙,坐东元二号,弥地字。” “顾相君,坐西黄一号,弥玄字。” “贾癸,坐西黄二号,弥黄字。” “马文,坐西黄三号,弥宇字。” 这么一入座,顾相笙分配到了池映寒后方的考棚,顾相君则在他对面。 顾相笙隔着棚子,又对着池映寒的考棚道:“落榜就落榜,千万别想不开让自己断子绝孙啊。” 池映寒“啧”了一声:“你想叮嘱自己,本少爷不拦着,但你他妈能不能小点声?” 考官喝道:“肃静!” 池映寒和顾相笙这才都收了声。 门外的顾相宜画完了非要讥笑池映寒那当差的画像,递给宁儿让其收好,对一旁的苏韵道:“婆母还要操持家事,相宜在这里等他出来吧。” “那辛苦你了。”苏韵心里虽然不舍,但最近家中事宜确实多着,家中几十号人等着听她传话,她总不能接连五日都在场外侯着。 顾相宜送走了苏韵,心里忧虑的直发怵。 前世她从未担忧过安瑾瑜科考的事宜,每每看到考场外亲朋好友焦虑不安她都无从感同身受。 但此刻,她比那些人更甚。 因为人群中不乏有因为她是池二家眷而对他投来异样眼光的。 但她早就无所谓了。 只祈愿池二考试顺利。 而考场上,于池映寒而言,考题还真就不难,大多是顾相宜给他讲过的。 池映寒谨记顾相宜给他的每一句嘱托,字迹工整,行文流畅。 他对面的顾相君也认认真真,一板一眼的答着。 唯独顾相笙左顾右盼,没成想池二真的在写字。 不过,谁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呢! 待交了试卷之后,当日几人出了考场。 池映寒出门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寻自家马车,见顾相宜在等候着,立刻便朝顾相宜跑去。 “相宜!相宜!” “池二!”顾相宜见他出来,心头一喜,忙上去迎,瞧着他气色不错,她问:“感觉怎么样?” 池映寒笑了笑道:“还行,就是肩膀有些酸了。” 顾相君出了考场后也看见了顾相宜的马车,但着实让他没想到的是 率先映入眼帘的,竟是顾相宜在帮池映寒锤肩膀! “现在好点了没?还酸不酸?” “好多了,刚刚在考场上可酸死了,差点又窒息了!” “好了好了,现在不酸了就好,对了,夫君你饿不饿?” “还好,早上吃了那么多猪肉脯,考的时候没饿,现在有点饿了” “等会儿带你吃东西去。” 池映寒蹙眉转头道:“吃东西干嘛还等会儿啊?” “傻子,等等五哥儿啊!” 然,顾相宜和池映寒转头的间隙,顾相君正在他们面前一脸尴尬着,不知应不应该告诉顾相宜,他已经出来了 待到了一同吃席的时候,池映寒又一阵不爽的看着顾相宜给顾相君夹菜,边夹边道:“五哥儿从小就是个立事的,许是因为在我们院生长的原因,他自幼就比同龄孩子成熟稳重些。你看这次科考,他一个人走了挺老远的路也准时到了。池二,你也同五哥儿学着点,瞅你白白比他痴长那么多岁,脑子却钝着。” 池映寒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专注的啃着麻辣凤爪,顾相宜一听就知道他压根半个字都没往心里去。 倒是顾相君笑了笑道:“姐,你也不用太担心姐夫。祖母常告诉我不要羡慕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他们有他们的命。而我只要知道没有富贵命,莫生富贵病便是了。” 顾相君的笑容让顾相宜不免有些心疼,这孩子生的懂事,长大后更是比身边人懂得稳重。 只听顾相君道:“姐,能拿些菜回去给祖母吃吗?祖母之前几个月没吃到这些肉食,险些贫血饿死,我想” 池映寒听他说得这般可怜,一边啃着凤爪一边道:“没事,随便拿。给老人家补补身体才是。” “谢谢三姐夫!” 顾相宜这时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对了,你们搬到小巷去住,日子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顾相君说着,声音压低一些道:“不是还有姐姐成亲聘金里给的那些产业吗?虽然产业都不大,但够我和祖母吃饭了。” 顾相宜同样压低声音道:“那姐姐便放心了。产业这事儿,不要跟任何人讲。” 顾相君点头:“知道了姐。” 当晚,第一日县试的情况,已由刘县令告知给元知府。 此刻的元家,安瑾瑜听闻情况后生了疑惑:“池二去参加县试了?!” “是的,姑爷,没人看错,就是池二,他还在场上答题了呢。” 安瑾瑜真是万万没想到,难道是顾三姑娘让他去考的? 不然池二怎么会考那东西?! “他答得如何?” “回姑爷,阅卷的看了,觉得倒也还行,第一科给他过了,明日考第二科,过几日榜就能放。” 安瑾瑜知道县试考题简单,可池二去考,可真就辱了科举的名声了! 安瑾瑜怒着,正要再问,一旁的小厮又道:“姑爷,还有个事儿呢。” “什么事?” “你知道安家同意顾相情做妾了吧。” “知道,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可知那顾相情的弟弟顾相笙,跑去贿赂元知府了!以前他是连边儿都够不着的,如今托你的福够着了,赶紧送去了两千两银票,元知府那钻钱眼里的大伙儿又不是不知道,直接就把钱收了!” 第130章 放榜 安瑾瑜惊的坐直了身,不想竟还有这事? “奴才只觉得可笑,那顾家又不是池家,随手就抛出去两千两?就为了买个童生?” 说来属实可笑。 自古状元、举人、秀才这些头衔能让人获得敬重和名声,可童生算个什么?那童生放眼望去千千万,考不上便考不上,至于买个童生? 安瑾瑜甚是觉得可笑,遂起身同母亲、祖母去说这顾家人的人品。 谁料,这事儿顾相笙还是通过安老夫人才得以勾搭上的,安瑾瑜非但没趁机将顾相情的亲退了,还被数落了一通。 待回了卧房后,安瑾瑜一肚子的气,坐在床榻上,还摔了两个茶杯。 元玉婉见安瑾瑜这般动怒,也不知是应劝还是不应劝,但作为妻室,总不能任他一人在这里摔东西。 她进门关切的问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安瑾瑜见来者竟是元玉婉,一时恼道:“你进来做什么?出去!” 即便元玉婉戴着面纱,安瑾瑜也不愿见她。 但想来到底是元知府的女儿,安瑾瑜平和下来之后,又补充道:“我此刻心里不顺畅着,脾气暴躁了些,怕吓着你。” “无妨,我只是觉得既是大娘子,夫君若有个不顺心的事,我应当照应着。夫君一心扑在功名上,那我这做大娘子的,便应全心全意支持夫君,生活上更是要将夫君照顾周到才是。” 这些话和想法是元玉婉在外打探到的,听闻安瑾瑜想要一个全心全意支持他科考的妻子。 虽然被家里逼着嫁给这么个人,元玉婉已深陷地狱,可她不信女人这辈子就这么定了,她要为自己谋个活路才是。 安瑾瑜听她这么说,心里也复杂起来。 这果真是他想要的类型全心全意支持他的事业、不打扰他、体贴会服侍他。 可她在他心里,终究比不上顾相宜。 他多想让顾相宜去做元玉婉现在做的一切,看着元玉婉这张用面纱遮住的脸,他越发觉得拿不出去手。 罢了,待他到了不屑元知府势力的地步,将她休了换个漂亮的便是。 接下来的四日考试,安瑾瑜一直关注着。 顾相笙的事忍忍也就罢了,可那池二到底是什么情况? 最荒唐的事,竟是他后几场考试在考棚里睡觉,睡着睡着便惊醒,然后提笔作诗。 他只听过李白喝酒作诗,这池二到底是哪门子功夫,他还真摸不着头脑。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时候,所有从考场中出来的考生都满是疲惫,池映寒倒是不改往日的元气,和前几日一样,朝着顾相宜马车停的位置奔去。 “相宜相宜相宜!本少爷考完啦!今天考完之后腿疼,相宜帮我按按腿!” “你第一天肩膀疼,第二天脖子疼,第三天腰疼,第四天脑袋疼,这都在我能理解的范围内,腿疼是怎么个意思?” “我考试时候狼毫笔掉地上了,我去捡的时候把腿扭了” 顾相宜嘴角抽搐,一个习武之人今儿腰扭了,明儿腿折了,身子骨比她还不结实? “腿扭了怎么跑那么快?” “这不是看着你了吗?这腿它看到你,它就不受控制的往你这儿跑了,嘿嘿” “这么说,这腿比夫君还乖咯?那干脆把腿拆下来,这腿我得好好留着。” “别!”池映寒一听要拆腿,吓得赶忙把腿收了回去。 这腿利索着,半点毛病都没有。 不远处的安瑾瑜,仿佛得了一种难解的心病。 自打那次坐马车的时候听见顾相宜和池映寒说笑,他整个人便有一种说不出的痛与恨,他看着一个草包都能娶妻并且过得很幸福,一个草包都能有一个满眼都是他的女人。 他觉得池二不配。 可三个月过去了,池二和顾相宜没有他断言的过得不好的征兆,也没有他想象中顾三姑娘悔恨的模样。 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因此他才不想看,整个南阳城,他最不想看的便是他们! 晚些时候,安瑾瑜去找了一趟元知府,聊起池二参加县试一事。 元知府道:“说实在的,本府也吓了一跳呢!可是怎么说呢本府平日在公堂上套池二些银子便也算了,那都是小事。但涉及科考,便不是闹着玩的,县试和府试皆是本府管辖的,他若是在本府地界上的科考偏私闹重了,这后果本府担当不起。” “小婿尚未入官场,有些事上还没有经验,多谢老丈人赐教。” 元知府也知道他空有才干,却无经验,笑道:“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别出了岔子,外面做些什么也莫要留丝毫把柄,这才是实的。往后等你入仕了,我慢慢的教你。” 县试的事儿,虽然顾相笙和池映寒两个荒唐角儿同时出现。 可让人瞠目结舌的是 三日后放榜,池映寒和顾相笙二人,皆在榜单内! 当日顾相宜和苏韵一大早便去等着放榜,看到榜单末处有池映寒的名字后,苏韵惊叫一声,险些晕过去。 中了! 二郎竟中了! 顾相宜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忙去扶住苏韵道:“婆母,县试不难考的,以二郎的才智,考个县试还是能合格的。” “相宜你是不知道,这都多少年了,家里都已经放弃这档子事儿了。今日竟是中了,中了呀!” 苏韵喜极而泣,拉着顾相宜的手道:“快回去告诉老爷和老太太他们去!” 说罢,苏韵也顾不得其他,拽着顾相宜便回家去了,顾相宜刚刚瞄了一眼,见池映寒下面竟还有顾相笙。 奇了! 顾相笙以前可是连半道题都答不上来的,怎么也中了榜? 榜单前,柳如歌也巴望着,竟见到了顾相笙的名字! 我的天! 柳如歌第一反应便是这是他自己考的吗?! 她赶忙带着翠红折返回去。 而顾相君在榜单上久久没能看到自己的名字,他一个人憋着心里的不舒服,牢记了自己错在对韵律把握不熟练,他想拿点钱看看能不能请个先生教教他。 第131章 映莲 顾相君年纪虽小,但心智却稳重。 他知道三姐儿嫁人以后不可能全心全意的顾着他和祖母,她婆家能准她给他和祖母拨这些款供他们生活,也是三姐儿自己换来的。 他自己尚需要争气,回家寻个先生去,下次一定要考上。 顾相君心里立志,遂从围观放榜的人群中离开,独自回家去了。 而柳如歌这边,自见了榜单之后,匆忙便赶回家中,到家之后二话没说便揪起那正在家里吃酒的顾相笙,斥问怎么回事。 顾相笙心里知道自己这次县试准过得去,见柳如歌来问,张口就解释道:“许是之前长门宫的卦灵验了。怎么?儿这次中了榜,阿娘怎气势汹汹的?难道不应高兴?” “高兴?高兴个屁!那是你自己考的吗?” 柳如歌还能不知道顾相笙这次如何复习的?三天两头的只要自己一个没看住就跑出去耍,柳如歌也不便在风流场所寻他,为此受了不少气。 若是顾相笙这般表现的还能中榜,那猪都会上天了! “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顾相笙坚持道:“怎么不是我自己考的了?我考不中你斥我,我考中了你也斥我?虽我不用功,但可能神仙显灵就帮了我一把,我就中了呗。” 这厮真当柳如歌是好耍的? 柳如歌话语更加严厉的逼问:“你再不说实话,休怪我讲这事儿通禀主君,让主君问你了!” “别!”乍一听阿娘要将这猜疑告知父亲,顾相笙瞬时慌了,赶忙哄道:“阿娘,这事儿你可不能同父亲说!” “那你实话告诉我,怎么回事。” 顾相笙挠了挠头,许久不能明白阿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她特意带他去拜神仙,求神仙显灵相助吗?这会儿同她说神仙显灵,她偏不信了。 顾相笙见柳如歌如此逼问,只得实话实说的道:“这不是看家里同安家结亲了吗?如此一来,同元家也能有些来往,便递了些银钱,让安家老太太去帮忙说说。一个童生而已,一年能出几万人,考上了又不碍什么。” 柳如歌一听,瞳眸都瞠大了。 敢情是今年她费了大劲将顾相情安排到安家之后,这小犊子借着风就去行贿! 行贿可不是闹着玩的,若被朝廷查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柳如歌这么多年都没敢走行贿这条路,这小犊子胆子可真大! 不过好在这两年上面没怎么查过舞弊一事,也未见有因此坐牢的。 再者,考个童生而已,又不是考秀才、举人,倒也不至于惹出什么大事。 柳如歌又问:“你给了他们多少银钱?” 顾相笙见此事也瞒不住了,支支吾吾的道:“三千两” “三千两?!” 柳如歌吓得差点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三千两买个童生!你败家败疯了!” 顾相笙挠了挠头道:“给知府、知县他们送钱,少于千两能行吗” “你少跟我辩!你当你是池家那傻儿子,随手一掷便是几千两,我还笑人家儿子傻,想来你也是脑子进了水的!” 柳如歌险些要被他气疯了。 三千两,于池家那样的大户人家倒也周转得开,于他们家,那简直就是大半的家产! 这小犊子怎就不知家里几斤几两,拿三千两买个童生! 顾相笙却理直气壮道:“反正既要办妥这事儿,钱少了是不成的,我这也是投资了,万一童生之后再考,考中秀才了,你这钱也没亏不是?” “你扪心自问,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童生都考不上,还考秀才! “你怎就不自己争口气,自己考童生?那东西就那么费劲?我见今日榜上,还有池二的名字呢!一个傻子都能考上的东西,你竟要花钱去买!” 顾相笙道:“你怎就知道池二是自己答的题呢?他可比我能作,考场上他还睡觉来着!许是今年三姐姐逼他去考,他也暗中出钱买了童生!” “你怎就以为别人同你一样?!” 被顾相笙这么一驳,柳如歌倒想起来了,自打顾相宜和池二成亲之后,鲜少见到池二外面厮混,寻欢作赌更是没人再看到过。 以三丫头的性子,肯定要管教池二的,没想到短短三个月,竟考上童生了。 柳如歌真是要被气炸了。 她英明一世,可偏偏这两个孩子,一个鲁莽胡闹,一个败家奢侈,她这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这么两个债主! 而顾相宜回家之后,见家里大摆宴席,庆祝池映寒通过县试。 老夫人听说池映寒县试过了,高兴了一整日,笑得合不拢嘴。若不是在京城的池天景和跑海的池天昌回不来,老太太定要一大家子团聚,庆贺庆贺。 这次家宴上,顾相宜坐在池映寒身边,虽一直给池映海夹菜,不愿张扬,但纵使她不张扬,全家也都知道这事儿是二郎媳妇操持的。 一个七八岁的姐儿嘴巧,站起来道:“祖母真是有福气,得了这么争气的二哥哥二嫂嫂,莲儿恭祝祖母,恭祝二哥哥二嫂嫂。” 顾相宜听那小姑娘嘴甜,问着身旁的池映寒道:“你们家里后院的这几个姐儿,我还不怎么认得呢。” 池映寒闻声解释道:“这是七姐儿,家里老幺儿,叫池映莲。” 顾相宜看了眼那姐儿,果真人如其名,小脸生得伶俐着。 顾相宜笑道:“之前在家忙着,还不怎么见后院的几个姐儿,今日一见,小丫头长得可真伶俐。” 顾相宜话落,池映莲腼腆的笑了笑道:“二嫂嫂过奖了。” 一旁的池映寒看了眼池映莲的小脸,心道:丑倒是不丑,但哪有自家小祖宗生的伶俐? 池映莲笑着又接着道:“莲儿听闻二哥哥二嫂嫂这等喜事,自己在家里亲手做了些小礼物,送给大家,图个吉利。” 说罢,池映莲便拿出竹藤编织的一些小物件,率先给老夫人送了去,老夫人从小竹筐里拿出来一个,竟是竹编的小树。 老夫人更是笑道:“这小东西还蛮漂亮的呦!” 第132章 别走 “祖母,这个是莲儿编的小松树。” 松树,寓意长寿。 池映莲虽不明着在池映寒的庆学宴上大张旗鼓为老夫人祝贺什么,但这心意老夫人却是明明白白。 老夫人笑得更是合不拢嘴,道:“七姐儿可真是心灵手巧,这小东西好看,祖母喜欢。” 一旁座席上,七姐儿的生母崔姨娘笑了笑,道:“小孩子的玩意儿,上不了台面。大家图一个开心便是。” 崔姨娘笑着,池映莲便来到顾相宜和池映寒这桌,池映寒对孩子不感兴趣,对她的小物件倒是蛮有兴趣的,见她掏出来一双编织的小鞋,递给顾相宜。 顾相宜着实被池映莲送的礼物惊喜到了。 池映寒见顾相宜这么喜欢这双竹编小鞋,又问:“那个是送她的,哪个是送我的?” 池映莲嘿嘿一笑道:“就是这双鞋呀,二哥哥不喜欢吗?” 这可把池映寒难住了,这小鞋又什么可讨喜的? 见池映寒僵住片刻,还是顾相宜赶紧圆场道:“七姐儿这东西可好,鞋通协,还是一双。这是祝愿我和二郎同心协力呢。” 池映寒这才反应过来,这东西是这么玩的! 他先前可从不这么带涵义的扯这些东西,没想到在这种场合吃了憋。 顾相宜虽是喜欢这寓意,可是这寓意背后所带的是 如今她辅导二郎的事儿,全家都在看着,并且各种叮嘱、祝愿,若她有所成就还能有些脸面,若她把事儿搞砸了,家里一人一张嘴都能让她无地自容。 顾相宜心里正沉重着,而她身边的池映海倒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见他们在分小玩意儿,也争道:“我也要一个!” 池映海才刚被分到池家大房没多久,池映莲都不认识他,但既然这小哥哥也说要,她便准备也给他掏一个吉利的,谁料池映海见她要掏,不满的驳道:“我要自己挑!” 池映莲见池映海上来就要抢,被池映海吓得一惊,原本的淡定立刻顿然无存。 众人也见池映海要自己翻小玩意儿,顾相宜脸上挂不住了,虽说池家大房的人不怎么接触海哥儿,可海哥儿现在同是顾相宜院里的,归顾相宜管教着。 见他如此胡闹,顾相宜连忙呵斥:“海哥儿,休得无礼。” 池映海委屈道:“可是我也想要!” 顾相宜解释道:“你想要,也得人家给你挑,你再接。” “小松树不好看,小鞋也不好看,我要自己挑!” 听他这般闹腾,池映寒都烦了,用力拍了下池映海的手,呵道:“拿你嫂子说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要不是此刻在席上,池映寒差点脱口而出“你拿相宜说话当放屁”了! 而池映海自是不知这些礼数的,见二哥哥二嫂嫂都斥责他,当众大哭出来。 这把可惹得众人一阵难堪。 顾相宜赶忙将池映海带了出去,众人正疑惑这孩子怎么如此无礼,池映寒见这小崽子给小祖宗丢了人,赶紧向众人解释道:“这是二叔家的小孩,先前在我二叔家没照顾好,有点痴障,这才让相宜接来养的。因为辈分问题,在我们院也没落名,相宜请人教他识字,很多事他也得慢慢学。今日让大家见笑了。” 崔姨娘忙道:“没事没事,也辛苦二郎媳妇了,还要帮着教养二房家里没养好的孩子,小小年纪的新妇,倒是蛮能干的。” 顾相宜在外面听了崔姨娘的话,心里一阵苦闷。 哪里是能干? 这是个痴儿,老夫人虽是心疼不愿孩子在外受苦,可这孩子不知礼数,什么都不懂,谁都不愿意揽这活儿,还得顾相宜养好了,给其他院哪个愿意接养的送去。 她也是白白挨累,帮着调教一场。 调教得不好,还得落埋怨。 顾相宜本也懒得在宴会上过于抛头露面,借机离开倒也清净。 倒是池映海,没分到小玩意儿,哭闹得厉害。 顾相宜无奈,带他去了书房,让他去书房门口等着,从池映寒地窖里翻出一个九连环出来,道:“嫂嫂带你玩这个好不好?” 池映海依旧哭着,道:“我不会玩。” “没事,嫂嫂教你,嫂嫂给你变戏法,把这个环儿拆开,你看怎么样?” 池映海拽了拽这个环儿,哭道:“这个拆不开的。” “没事,嫂嫂给你拆。” 说着,顾相宜便带池映海回了院子,给池映海拆解九连环去了。 池映海虽安静了下来,可还是惦念竹编的小玩意儿,他道:“嫂嫂,那个小玩意儿,是大家都有的吗?” 顾相宜顿了顿。 他不提这茬,顾相宜险些忘了。 上次顾相宜带着寓意每个院送去一份礼品,结果没两天,不知是崔姨娘教的还是小孩子自己学的,那些竹编的物件肯定不是在得知池二考上县试后立刻做的,毕竟这么短的时间根本做不完。 那便只能说,后院那几个姨娘家的孩子,最小的也精着呢。 顾相宜这一走,一个时辰都没回来,那便是不回来了。 顾相宜不在池映寒身边,哪里知道池家那些年纪大些的哥儿姐儿们又开始敬酒,池映寒被一口又一口的灌酒,十杯下去又被灌得整个人醉醺醺的。 最后还是苏韵吩咐着采薇,道:“归雪阁的丫鬟们呢?怎么一个都不在?想着把二郎扶回去呀!” 采薇点了点头,赶紧回去叫人,顾相宜听闻池映寒又在宴席上喝醉了,一阵头疼。 现在想想,他喝酒哪次是不醉的? 到最后还得顾相宜将池映寒搀扶回来,回院之后便把他扔在床上,道:“宁儿,拿些醒酒汤来!” “少夫人稍等,我这就去。” 宁儿应着,不多时便端着醒酒汤递给顾相宜。 池映寒醉醺醺的躺在顾相宜的腿上,一两个时辰没见到顾相宜,剩他一个人在宴会上,鬼知道他有多无聊。 这会儿躺在她腿上,感知到她的存在、她的温度,池映寒竟不禁有些不愿她再突然消失丢下他一个,甚至不满的问道:“相宜,你刚刚怎么走了?” 第133章 碰了 “海哥儿在那儿作,我总得管管他啊。” “那你就一去不复返了?”池映寒气呼呼的看着顾相宜,顾相宜无奈:“我怎么知道他连哭带闹一直不消停?” “那你让丫鬟管他呗!一个小孩子,谁哄不一样?” “不一样,这孩子说来也是头疼。他只跟我亲,别人谁靠近他,他要么不搭理,要么就是哭闹,所以哪个院也不愿养他,这才扔这儿来了。” 一听到这小崽只同相宜亲,相宜就那么认真的带他,池映寒更憋气了,道:“那我找个他愿意亲近的,是不是就能把他送走了?” “送走?怎么谁在你院里,你都要把谁送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送他,只送他!” 顾相宜也懒得跟他辩解,道:“你可别跟我闹了,这人若是在我手里教导不好,久了没人指责二房种下的根,都得找到我身上。再让老夫人斥责,你说我冤不冤?” 池映寒听得出来,顾相宜是又在家里吃瘪了。 可作为一个新妇,被长辈们安排也是推脱不开的,毕竟池映寒虽供她当祖宗,其他人可不会。 但池映寒还是提出条件道:“以后你若是要走了不回来,你好歹暗示我一声,免得害我在那里等你两个时辰。” “好,我下次告知你一声。但这醒酒汤,你今晚总得喝了,以后你也不许在我不看着你的情况下喝得烂醉如泥,哪天再将自己喝死了。” 顾相宜说着扶起池映寒,一口一口的给他灌醒酒汤,醒酒汤是什么味道,池映寒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自上次她给他投喂猪肉脯之后,他便喜欢上了她喂他的感觉,甚至她塞进他嘴里的勺子,他都会不经意的叼住。 “池二,撒嘴!别咬勺子!” 顾相宜着实无语,给他喂口汤,还要自己往回抽勺子。 在费劲喂完汤之后,池映寒迷迷糊糊的躺在她的腿上,这回倒是不走了。 顾相宜心道:这又是借着酒劲耍酒疯是吧?这都成了池二绝活了! “池二你起来,躺你床睡去!” “不去,今天不想去。”池映寒还是头一次感觉到,原来小祖宗身上又软又暖,比冷硬的地铺和祖母安排给宁儿的床铺强了太多。 他不想走了! 池映寒许是借着一股酒劲,直接环住了顾相宜的软腰,甚至用脑袋在腰间蹭了蹭。 顾相宜被他吓得大惊! 一股脑的想起上次池二醉酒就失去理智,如同狼虎一般。 “池二你乱蹭什么!撒手!下去!” “有本事你把我丢下去。”池映寒哼哼,他今日偏是不想走了,他就要在这儿睡。 顾相宜却是恼得不行。 失算,真是失算。 她竟忘了醉酒后的池二是个极其危险的存在! 顾相宜死命的去解池映寒扣在她腰间的双手,可无论如何都掰不开他的十根手指。 且十根手指都在她后腰处,咬也咬不到。 顾相宜吓得发怵,却又不敢做什么。 甚至怕近来婆子听房,她不敢斥得大声,只能恼羞着坐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生怕池二忽然推倒她。 就这么坐了半宿,听着池映寒躺在她大腿上,抱着她的腰睡着的模样,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直接坐到了天亮。 得,今日堂上的事儿,她又要请假了。 好在如玉堂的伙计们都得了她的教导,即便她不在,如玉堂的生意也能经营下去,唯独差了坐堂大夫。 等到了年底,她大抵是该收徒了。 顾相宜坐在床上,一晚上能想许多事。 直到池映寒迷迷糊糊的睡醒,这才发现哪里好像不对 软软的 温热的 不像地铺,也不像宁儿的床。 他他好像断片了,昨晚他又在哪儿睡了? 结果,他伸手想去摸摸周围的环境,突然“啪”的一声,一只小手用力将他的大手抓住。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你还想碰哪儿?!” 池映寒一听,声音不对! 好像是小祖宗的声音,但怎么这么近! 结果,他猛一抬头,在抬头的一瞬,整个人都要瞎了! “我怎么睡这儿了?!”他发觉不妙,挣扎着便要起来,却没发现顾相宜本就坐在床边,结果“啪”的一声从床上跌了下去。 大清早的,给顾相宜惹得一惊。 “池二,你没事吧?” 池映寒忘了昨晚发生什么事儿了,他第一反应是:“我昨晚干什么了?没把你怎么着吧?” 顾相宜蹙眉,这还想撇清赖账了? “你还敢说你昨夜没把我怎么着?!”顾相宜一脸的恼火,道:“池二,你这都多少回了,你想把我全身上下分别体验个遍你就直说,别借酒壮胆成吗?” 什么? 他将她浑身上下体验个遍? 池映寒当即理解成做了那事,吓得俊脸立刻变了色! “顾相宜,你宰了我吧!” 池映寒当即崩溃,他怎么就能将顾相宜全身上下都体验个遍呢? 那他以后,也没法再找别的女人了。 他守了十八年的身,似乎不大干净了 顾相宜见他醒来便忏悔,表现倒还好,她倒也不生气了,道:“我倒是想将你宰了,但见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也懒得再跟你生这闷气。昨夜被你折腾的一夜未睡,今日药堂告假半日,我得休息了。” 谁料,池映寒听了她的话,更是目瞪口呆。 被他折腾的一夜未睡? 我的天爷呀!他昨晚昨晚 他当真是喝醉了,怎么能干出这么王八蛋的事儿来? 池映寒越想俊脸越滚烫,蹲在地上一直发呆,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顾相宜见他这般,更是疑惑,她试探着问道:“池二?” 池映寒一听她喊,一时间更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果真如吓散了魂了一般,立刻起身,红着俊脸,不等顾相宜再说什么,竟当即转身跑了出去。 “诶!池二,你干什么去?” 这把将顾相宜惊的,也搞不懂池二这傻子一天怎么回事,一阵一阵的,一溜烟的就跑出去了。 门口李妈妈见池映寒这般焦急的跑出去,也跟着跑出去问:“少爷,怎么了这是?” 池映寒不答话,一溜烟出去郁闷去了。 但方才的房,李妈妈可听个正着,什么将浑身上下体验个遍、折腾一夜没睡。 许是少夫人的身体养好了,准备延绵子嗣了吧。 这分明是好事儿啊! 第134章 请罪 可是少爷怎么如同落荒而逃一般? 池映寒是许久没犯事了,奈何他这不安分的猪蹄子,每次醉酒都要生事,上次不知如何摸了小祖宗,这次貌似是将小祖宗睡了! 将小祖宗睡了 将小祖宗睡了 将小祖宗睡了 池映寒心里反复嘟囔着这话,心道:这他还哪有脸见人啊?! 池映寒一想到这儿,心头如同生了火一般,赶忙跳下河去,好生让自己清醒了一把。 但纵使将身子浸入水中,他心里也不得安宁。 这猪蹄子,真该剁了! 怎么干出如此畜生之事? 完了完了完了 生了这事,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再面对小祖宗去? 杜仲见少爷这般惶恐,一猜准是又将顾相宜给得罪了,杜仲在一旁忙道:“少爷,您这是又闯祸了吧?” 池映寒在水中憋气,却隐约能听到杜仲的话。 听闻杜仲又道:“少爷您跟少夫人在一起也这么长时间了,少夫人的秉性你还不知道?她有时候虽说你两句,但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你见她何时像老爷那样对你下过重手?有什么事儿你好生跟她讲,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儿!” 解决? 池映寒一头雾水。 他“噗通”一声从水里出来,问着杜仲,道:“我可是将她碰了,这事儿能解决?” 杜仲心里知晓池映寒说的什么意思,他答得倒是轻巧,道:“碰了就跟她一起过呗,多大点事儿!少爷您也不想想,您到了她手上,除了她当正室,你还有其他选择不成?” 池映寒本还想挣扎的。 还想挣扎自己在外面找个心爱的姑娘当妾,可他绕来绕去,无论如何都绕不开顾相宜给他挖的坑顾相宜是妻,池映寒宠妾,便是灭妻,大义不道。 池映寒一脸的生无可恋,将上半身露出水面,问着杜仲,道:“那本少爷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杜仲着实不了解少爷的意思,回道:“有啥完的?您就跟少夫人俩人过去呗!” 池映寒无语凝噎。 那便是完了 杜仲却是不解:“少爷,恕奴才直言,在这家里能对你如此上心的,除了老夫人、老爷和大夫人,也就只有少夫人了,您若再想办法换一个,那八成就换成柳如歌那样的了!保准少爷您能喜欢上,而且还能喜欢一辈子呢!” 柳如歌那样的?! 池映寒一听这话,背后更是一凉。 罢了罢了,他不想再思考这些烂事。 他现在惹了这事,还不知日后如何见小祖宗 池映寒呼了口气,最终求助道:“要不杜仲,你给本少爷想个招儿吧?本少爷总得回去见她啊” 于是,这天晌午。 告假半日的顾相宜午觉刚醒,便听到一阵敲门声。 顾相宜穿衣起身,问道:“什么人?” “少夫人,是我,杜仲!” “什么事?” “少爷给您送了封请罪书。” 顾相宜:“????” 这可真是一觉醒来又被池二震惊到,顾相宜推开门,小心翼翼的接过请罪书,起初还做好了心理准备,以为池映寒又整蛊气她。 结果一打开,险些没将顾相宜惊得瞠目结舌。 上面竟写道:池某有罪,池某不应违背大娘子的意愿,同大娘子圆房。然,事已至此,池某既惹出大祸,池某愿以终生再不私自纳妾作为赔偿。望大娘子海涵。 落款还有池映寒的名字和画押。 顾相宜第一反应是惊了。 第二反应是她似乎反应过来,今早说的话,似乎有些歧义。 她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困得只顾着睡,将池二吓得跑出去她竟也没注意。 第三反应是 “哈哈哈”顾相宜掩着嘴,一个没忍住竟被逗得笑了出来! 这般开怀的笑,杜仲也是第一次见,他着实被吓了一跳。 好在少夫人还是守着礼仪,掩着嘴的。 杜仲试探的问道:“少夫人,您这是” 顾相宜这才反应过来,竟是一时没收住笑,但在会了池映寒的意后,她实在是忍俊不禁。 过了半晌,她才强行收住笑意,掩着嘴道:“好了好了,这请罪书我可收下了啊!” 说罢,顾相宜竟还是没忍住,又笑了出声,极力掩嘴不让自己失态。 杜仲:“少夫人?” 顾相宜又极力压住了笑,道:“让池二进来吧。” 门口侯着的池映寒一脸忐忑,他本还担心小祖宗不会原谅他,谁料杜仲跑出来回道:“少爷,少夫人让你进去。奴才也不知少夫人是什么意思,剩下的就看少爷您自己了啊。” 池映寒一脸的紧张,不知顾相宜为何谴杜仲出来,让他进去。 该不会真要宰了他吧?! 池映寒战战兢兢的进了屋,顾相宜见他竟真的如同负荆请罪一般,就差背着一个乌龟壳装王八哄她了。 她见屋里只有池映寒,更是止不住笑,道:“池二,你这是又送了一个单据啊!怎么?你是当我了不成?” 看顾相宜笑成这样,哪里像是个的人? 池映寒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立刻变了神态和口气,道:“你没?!” “昨晚你躺我腿上抱着我的腰睡了一宿,我何来?” 池映寒:“!!!!” 他这是被反耍了! 好啊,不知从何时起,顾相宜竟学着开始反耍他了! 这把惹得池映寒恼道:“你没?!那你将单据还回来!本少爷还要纳妾呢!” 顾相宜得了这等好物,哪里还会还给他? 旋即,顾相宜将单据收入里怀,道:“你要纳妾也不是不可以,公公也说日后你纳妾的事儿,由我给你主持、把关。此物给我,日后正好是你不得私自纳妾的凭据。” 池映寒崩溃! 那是他最后的活头啊! “相宜,这大娘子都让你坐稳了,你既清白,就将单据还我吧!” 想不到池映寒竟也有吃瘪求她的一天,顾相宜这晌午捡了这么大便宜,怎么可能还他。 她当既拒绝。 池映寒憋了口气,学着顾相宜的态度,郑重的道:“你不还我,我便去撞柱!” 顾相宜一愣。 这厮说什么?! “撞柱?” 池映寒隐约感觉到她非但没被吓到,反倒又露出笑意,池映寒赶忙道:“不撞柱的话,那我就我就” 顾相宜疑问:“你还要如何?” 池映寒憋得想不出话来,脑中只剩一句:“本少爷就做你院里的鬼!” 顾相宜“啧啧”两声,正好将他之前的话还给他,道:“老老实实在院里做个人不好吗?” 第135章 选妾 池映寒:“” 行啊顾相宜,还说自己心眼小、好记仇,老久之前池映寒调侃她的话,她不也是能原封不动还给他? 想来小祖宗就是故意骗他,这下可好,他连自己选妾的权利都丢了! 顾相宜见他怒盯着自己,许是对他此刻的神态不满,遂止了笑意,道:“你盯我做什么?不是说了我帮你选妾吗?你放心,我帮你选妾肯定比你自己选的好。” 池映寒听她这意思,第一反应就是:“让你选,你还不得把王春燕给我选进来!” 在池映寒看来,王春燕那种人做兄弟还妥当,这要是成了家里的女人,那菜刀一剁,池映寒背后都在发凉。 不过说起王春燕,顾相宜忽然沉默了。 说心里话,王春燕那人若做姐妹,顾相宜还蛮愿意同她相处的,可若将她纳进来做妾,顾相宜怎么都觉得心里别扭着。 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与排斥。 顾相宜遂道:“这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瞎给你选,等有机缘遇到良家妇女,才会帮你说亲。” 池映寒一听这话,更是崩溃了,道:“良家妇女?顾相宜,别告诉我你还要给我整进来几个闺秀?!” 一个闺秀就是一倍痛苦。 若家里再请进来一群闺秀,女菩萨在家里聚堆,这个家就没法待了! 池映寒不答应,坚决不答应! “顾相宜,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不许给我随便纳妾啊!” “我现在也没打算给你纳妾啊。” “那以后最好也别纳!” 他可不要什么妾了。 与其家中请进来一群乌烟瘴气的妾,还不如家里只有小祖宗一个人呢! 而顾相宜今日心情大好,好到她今日下午突然不想去堂上坐诊了。 反倒想陪池二再待会儿。 “行了池二,别郁闷了。说好了不轻易给你纳妾,毕竟我的标准可高着。” 池映寒当然知道,顾相宜能看上的,肯定是顾相宜二号,顾相宜三号 然后家里无数个小祖宗,无数张嘴催他学习 池映寒吓得又一嘚瑟,道:“本少爷说了啊!不许随便给本少爷纳妾!” “好好好,不纳妾不纳妾。”顾相宜着实嫌他吵,不耐烦的口头应他。 谁料受了顾相宜的影响,池映寒也学会了这招:“空口无凭,顾相宜你立个字据,以后未经本少爷准许,不许给本少爷纳妾!” 顾相宜被池映寒这通操作搞得一愣,疑惑的道:“你什么情况?刚刚还因为不能纳妾在那儿闹,这没一会儿又嚷着不要纳妾。你这么没个定性,接下来的府试岂不是要出岔子?” “嘿!本少爷怎么就没定性了?”池映寒的逻辑可是明明白白,顾相宜不让他自己纳妾,那顾相宜自己要去挑顾相宜同款妾室,那他干脆就不要了呗! 讨个清净,不是更好? 顾相宜一时懒得同他争这个,跟他再争下去,准又闷气。 她遂将话茬岔开道:“罢了罢了,纳妾这事儿到此为止,反正日子还远着,我最近没心思给你纳妾。不说这个,今日趁着阳光大好。下午我先不去坐堂了,陪你练练字。” “练字?”正要同顾相宜再争下去的池映寒,被顾相宜这突然一打岔,惹得一愣。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嗯,府试难度略高于县试,对字迹也有些要求,字迹不规范者,极为吃亏。” 池映寒道:“这个本少爷明白,但那些人写的都是草书,活该吃亏。本少爷写的是小楷,这点本少爷不怕。” “小楷?!” 顾相宜听闻他的话,着实被他的想法惊到,“就你那四不像的字体,还小楷?” 池映寒蹙眉:“啧!怎么就四不像了?” “你写一个我看看!” 顾相宜说着,池映寒心里不服,拿出笔墨便在宣纸上随便写了个“风”字。 那字倒也不歪曲,乍一看倒也能看清楚。 池映寒拿起纸道:“你看,你能看清本少爷写的是什么字儿吧?” 顾相宜答:“是个风字。” “这不就结了,能看清就行呗!” 谁料顾相宜却较起真来,道:“池二,你这态度和水平,考场上定是要吃亏的。” 本还以为能争过顾相宜一次的池映寒又听顾相宜这严厉又让他不爽的话,心道:得,这一下午果真又没得消停了。 池映寒“啧”了一声,坐在椅子上那你说,你要怎么弄?” 顾相宜俏脸紧绷着,也不回他,只道:“笔来。” 池映寒将笔递给她,倒想看看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谁料下一刻,她竟将笔接去,在池映寒写的“风”字的右边,自己用楷书也写了一个“风”字。 顾相宜的这个“风”字,中规中矩,得韵得体,左右一对比,池映寒的字被显了出来简直就是丑得无地自容。 这就是池映寒刚刚说自己写的也叫小楷? 同真正的小楷比,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顾相宜拿着左右两边的字给池映寒看去,看着池映寒脸上渐渐露出的菜色,她又补了一句:“看出来差距了吗?” “呃这个” “我知道夫君的字确实不算太难看,县试那种程度的考试不会追究你字体的事儿,可越往高考,要求越高。且我必须纠正你的态度我如今的医术尚不敢自诩什么,你这手四不像的字,怎敢同真正的小楷争辉?” 行罢,左右两个字对比的那一瞬间,池映寒便知道自己免不了又要被顾相宜损上一顿。 这顿损,属实让他生了闷气。 “顾相宜你这人真是的,总是好在本少爷面前秀才艺,你有本事去翰林院门口秀去!”没准秀得好了,直接就被翰林院的才子相去了 然,后半句话池映寒还没说完,屋里意料之中的又传来一道拍桌子的声音:“说了多少遍!不许提翰林院!” 池映寒不与她争,怼完她就主动服软道:“好嘛好嘛,本少爷不提了,但是你让本少爷写小楷,本少爷不会啊!” 第136章 练字 “无妨,不会的话,我正好教你。” 她虽这么说,可池映寒还是觉得,他之前写的字体已然偏向小楷,虽然他在承认这照真正的小楷差了许多,但若在这节骨眼重新修正字体,池映寒倒有些不适应了。 他不满的辩道:“本少爷承认自己的字差火候,可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我之前的字迹虽没那么规范,也能让阅卷人看清吧?” 顾相宜道:“你怎知阅卷人何时看到你的试卷?倘若时辰晚了、阅卷人疲了,你字迹又不是一目了然的,阅卷人根本懒得仔细欣赏你的文采,到头来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落榜的。别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行罢,池映寒又懂了。 换做他批阅多了试卷也懒得再认真看。 罢了,他从了顾相宜的意愿便是。 但应她归应她,池映寒眉头一挑,还是讨价还价的道:“练楷书倒是没问题,但那个不纳妾的单据,你得签了啊。” 顾相宜“啧”了一声,道:“你什么时候能正经点?都这时候了还跟我讨价还价?我让你练字,是为你未来着想!你脑子里净装些什么?” 池映寒辩道:“我怎么就又不正经了?我计划不纳妾,也是为自己未来着想啊!” “甭跟我犟,要你练字你就练,再拖拖拉拉的,我便去药堂坐诊去了。我这下午留这儿可不是陪你扯皮的!” 一听顾相宜又要丢他一人在此,池映寒终究服软道:“罢了罢了,不争了。本少爷练字还不行?” 纳妾这事儿,回头他还得同他娘说去。 顾相宜这人在他这儿时常不讲理,他定要让他娘拦着她些。 思及此,池映寒便消停了下来,提起毛笔写起小楷来,可他个人还是坚持认为他的字压根就不丑,可小祖宗偏让他写的更漂亮些,他不写小祖宗就又斥责他,他也只得从了小祖宗的意思。 谁料,顾相宜之前未检查过他写字,只检查他的功课。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惊得顾相宜有些后怕 “池二,你这是哪门子握笔姿势?” 池映寒蹙眉:“什么握笔姿势?我一直都是这么写字的啊!” “我的天知县离这儿远着,不挑你就算了。你这若是让那个找茬的元知府看去,非得当场笑话死你不可!” 池映寒的握笔姿势真是绝了,单钩就算了,手的位置都快贴到笔头去了。 顾相宜竟不知道他一直都是这么写字的! 这把惊得顾相宜来到池映寒身旁,握着池映寒的手,一边调整姿势一边道:“手提高些,位置离远。” “可是这么写不得劲儿!” “无妨。我教你写几页,你慢慢适应就好了。”顾相宜遂握住池映寒宽厚的大手,池映寒还是头一次被顾相宜的小手握住,这感觉倒是让他莫名想起当初他在赌坊亲身教她投壶。 真是巧了,他越想越觉得像! 顾相宜见他仿佛在走神,拍了拍他的脑袋道:“愣什么呢?还不快些写字?今晚之前你定要独立掌握单钩握笔姿势,不然在府试时可是要丢人的!” 行罢,若给小祖宗丢人,小祖宗恐是又要生气了。 池映寒遂集中精神,看着顾相宜贴近他的身体,俯身同他共握一支狼毫笔。 这样写字,倒也蛮有意思的。 但再有意思,也抵不过池映寒今日生的闷气。 他这小楷练的,是一万个不情愿。 池映寒心里气着,不由得想道:同这小祖宗过日子,就是如此。 虽说三个多月了,二人只能说是熟络了些,也互相多了解了些。 可免不了还是有矛盾,不是他惹了她,就是她气了他。 二人心底都有主意和想法,冲突一生,便闹得不愉快。 池映寒虽做了时常主动让步的那个,但心里该闷气还是闷气,该不情愿还是不情愿。 不情愿到一定地步,池映寒心里便又生了主意。 池映寒虽是认真的同顾相宜写着字,但在写满了一页之后,顾相宜便缓缓离手,道:“第二页,你自己写,我看着。” 池映寒应了一声,遂铺开第二张宣纸,握笔的姿势是之前顾相宜教她的那般,他也不敢乱动,故而他虽写的慢,但握姿却也稳着。 顾相宜这次专注的查着他的握笔姿势,并未注意他写了什么字,见他握笔姿势掌握得妥当,心里欣慰了一分。 待他写完后,顾相宜方才不经意扫了眼宣纸上的字。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又将顾相宜气到。 那宣纸上写的竟又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顾相宜见后第一反应便是瞪大了瞳眸,怒喝:“池二,你又胡写什么!” 池映寒不知从何时起,倒是喜欢上了小祖宗被他气到的模样,每次气到她,他心里也得意着。 哼哼,谁让她又哄骗她单据,又让他在这儿练字。 但池映寒还是故作淡定的道“咱们不是在练字嘛?我就随便写写咯!” “不许写这个!”顾相宜恼道。 一见这句诗,心里便生生的难受,一把将这张宣纸扯过来,当场团成一团,丢到一旁,怒喝:“重写!” 池映寒见她生了这么大气性,虽说他是故意逗她玩的,但她不是喜欢情诗吗?怎么对这句反应这么大? 池映寒有几分疑惑,遂问:“怎么了?为什么偏是不能写这句话?” “我说不许写就是不许写,赶紧重写其他的,我再看看。” 但池映寒却是生了好奇心,道:“你不告诉本少爷缘由,本少爷就不写!” 他倒是想听听,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心死,又喜欢爱情诗的小祖宗,到底是几个意思? 顾相宜听闻这话,破天荒的自嘲一声,道:“池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每次不遂你的愿,你都想方设法捉弄我。但我需同你把话讲明了,你怎么捉弄我都扛得住,可这事儿不行,你非戳人心痛的事儿,便是你的不是!” “可我瞧着,你挺喜欢情诗的啊?” 第137章 惆怅 “你哪只眼睛见我喜欢情诗了?” 她这么一说,池映寒遂也倒出心中的疑惑,道:“你自己也不查查,你让本少爷背多少情诗了?且你自己作诗仿诗,你都颂那些讴歌情爱的诗,你不是最喜欢情诗的吗?” “原是这样日后你有这些疑惑,直接同我说便是,用不着拐弯抹角的自己闷猜。” 池映寒听闻这话,却是一噎。 这把倒是顾相宜愿意同他直来直去了,她也不想池映寒同她藏心思,遂道:“你若疑惑这个,我倒也不瞒你。这些诗是之前作的,多久我忘了,至少是嫁你之前,嫁你之后,我从未作过歌颂爱情的诗。说心里话,在决定留在池家的那一刻,我便没了念想了。即便是教你学那些情诗,也不过是当朝局势,当今圣上娇惯皇后,已如唐玄宗宠爱杨贵妃那般,这些年你多背些情诗总是好的,你也不必问为什么,那些情诗,你背了不亏。” 顾相宜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我自己既留在池家,便踏踏实实的做我该做的事。我是个目标明确的人,我要在这个家站稳脚跟,你若是有了名望,我若是未来能落个诰命夫人,余生倒也能安稳。目前我是这么打算的。” 池映寒还从不知道,自己这么长的时间,竟是会错了意。 她以为小祖宗心里还是有希望的,谁知道他直接问明了原因,真相竟是这样。 池映寒震惊着,听闻顾相宜同是叹道:“不过话说回来,今日你说纳妾这事儿我倒真是想起来了男人和女人,自打降世的那一刻,命运便是天差地别的,你我结为夫妻这么久,你还能惦记着纳妾,惦记着自己未来还能不能遇见心仪的姑娘,我则只图一世安稳,恐是这世上再不会出现我曾最为心仪的郎君。不过说实话,你有时候做的情诗,真有一瞬能让我萌生一些幻想,许是那颗心真的如你说的还在吧,但我不想再思考那些凑合过吧。” 顾相宜说着说着,便不愿再说了。 心里生生的难受。 她早就告诉过池二自己心死了,许是自己没把话说明白,池二偏是不信。 如今可倒好,非让她将这些苦水倒出来。 她来这里的时候,心就是死的。 现在,依旧是死的。 不过是待得习惯了,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在这里过得也还算妥当罢了。 而这些话,虽是池映寒要听的,可听她将这些话吐露之后,池映寒心里却如心扎一样。 “那那怎么办?”突然,池映寒直接问着顾相宜,“要不,以后我不惹你了,我待你更好些?你看看这样你会不会好点?” 听他这话,顾相宜忽然笑了,道:“这同你没什么关系,你待我挺好的,我不是看不出来。” 至少比安瑾瑜好,这是实的。 和池映寒在一起,好在她萌生的希望是实的。 而同安瑾瑜在一起,她每日饱受冷眼和安瑾瑜人后的暴脾气,她虚盼着安瑾瑜登上高位,他心情也能好些,她也能随他做个诰命夫人。 谁知他高中之后,哪来的诰命夫人,只有一张休书! 但同池映寒在一起,好在安全感还是有些的。 看着池映寒被惊得不轻的模样,反倒安慰他道:“你这个人,说你小心眼,你也小心眼,说你多愁善感,也是实的。今日同你说的这话,你不必往心里去,你只需记着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个安稳的人生,足矣。” 哪怕到最后,她同她的大丈夫没有诗里那般爱的轰轰烈烈,她到头也没遇到一个让她心甘情愿让她被碰,让她接受圆房的人。 池映寒这才明白,原来她的心,是实打实的死了。 嗐,真是该死 今日他惹她做什么? 惹出来这么大一阵伤感,这么重一抹愁绪。 这日下午,池映寒唯一能补偿顾相宜的,便是好好练字。 顾相宜看着他生硬的按照她教他的姿势握笔,虽然不适应,却也努力在写。 她心里又是一阵复杂。 她知道池映寒的那点心思,好的坏的她都了解。 她知道,这么长的时间里,池映寒一直认为他学习是给顾相宜学的,考试是给顾相宜考的,就连如今提笔练字,也是为顾相宜练的。 顾相宜心里明镜着,无法同他争这事,许是待到池家落魄的一日,池映寒便会知道他从来不是为顾相宜而发愤图强,男人的发愤图强,只是为了他自己。 顾相宜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一句。 待到夜里,池映寒仍未出来,这厮许是认真了,今日又惹了一阵不开心,他自责起来,便一定要做出一件能让顾相宜开心的事儿来弥补她。 他一向如此。 到了晚上,顾相宜应付了张妈妈后便睡了,直到次日天明,顾相宜正要起床的时候,忽然发现 她的床边,放着一页宣纸。 那宣纸上的小楷工工整整,写道:游人五陵去,宝剑值千金。分手脱相赠,平生一片心。 顾相宜不知这篇又是傻池二在哪里找的诗句,但在看到这行诗的时候,顾相宜第一反应属实被惊喜到。 她险些忘了池映寒那两排工工整整、像模像样的小楷。 这字同今早比起来,简直突飞猛进。 待顾相宜再去寻池映寒的时候,他已在书房乖乖学习了。 他能让她省心些,便是顾相宜在池家能感到的最幸福的事儿。 这几日,顾相宜白天依旧坐堂看诊,操持生意,王春燕时而来她的堂里坐坐,有时忍不住叹道:“嫂子,你说你,在家里藏着这么大的惊喜给我们!要不是放榜,我都不知道二哥哥居然会读书了!嫂子你可真是厉害,我是佩服得透透儿的!” 顾相宜每次被问及这些,都道:“你可莫说这些了,池二学那点东西我哪里好意思同人讲?说出来叫人笑话,这次考上也是偶然,且再过半个月还有府试,府试他还不一定能不能过呢!” 第138章 赏花 王春燕听着顾相宜的口气,忽然嗤笑一声,道:“你们这些有才学的人,就是谦虚!你们跟别人谦虚就算了,跟我谦虚我可不愿听了,二哥哥能考上童生是好事,我又不会给他使绊子,你这么说搞得像同我不熟似的。二哥哥若能考上,我还要为他庆贺呢!” 王春燕自小便听惯了这些文人总说自己这么不行、那么不好,最后全他娘的飞黄腾达了。 就她还在西街巷口剁猪肉。 听闻顾相宜也是同一套说辞,她破天荒的有些不愿听了。 顾相宜倒也知晓她话中之意,遂叹气道:“妹妹可莫拿我说笑了。自打池二考期邻近后,我是每夜都睡不好,府试内容虽同县试一致,但难度终还是不一样的。池二他做的诗没那么稳,最近我紧着教伙计们如何帮忙料理铺子,每日争取天黑前回家,教他作诗去。” 顾相宜说起这些,哪里还是谦虚?那是实打实的愁! 池映寒几斤几两,她能不清楚? 但王春燕听后还是坚持道:“可我就是觉得,二哥哥肯定能考上的!” 顾相宜摇了摇头,道:“妹妹终究是个旁人,池二若是考上了,妹妹自会说这是意料之中,可池二若是没考上,妹妹也只能是一声叹息。而于我而言,却是心血枉费以及加倍的嘲讽。所以正因我拿妹妹当自己人,才没说那些虚的。” 王春燕听着顾相宜的感慨,似懂非懂的,却也能感觉到顾相宜的难处。 “二哥哥若是考不上,家里会苛责嫂子吗?” 顾相宜道:“让他们萌生希望的是我,若这事砸了,让他们失落的也是我。我一个新妇,禁不起给全家带来这等落差的后果。既走上科考这条路,那么便绝不能输。” 王春燕感知得到顾相宜的坚定,但她同是要劝上一句,道:“嫂子,其实我倒是觉得你这人太好强了,这段日子你将自己逼得比二哥哥还紧。搞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实,面容都憔悴了许多。许是你这种好强,将二哥哥压得心里也跟着焦虑吧?” 顾相宜心里清楚,情况的确如王春燕说得这般。 但她就是这么个人,若让她府试前夕大大咧咧的,空信着池二肯定能考上,她做不到。 王春燕看得出来她心情沉闷,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了,总之嫂子,我希望你和二哥哥都能好好的,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纵使二哥哥实在考不上也没事,如果换作是我的话,让他日后同我一起摆摊卖肉,咱们有口饭吃就行了,我还是想看到你们都开开心心的。” 顾相宜没有回她。 这许是她同王春燕的差别吧。 但这一世,池映寒的大娘子不是王春燕,没有人再会纵他贪乐。 这或许,也是池二的命。 自这日之后,顾相宜每日来药堂的时候晚了些,回去的时候也早了些。 王春燕不用问她缘由,一猜便知准是为了池映寒。 而池映寒这边,本习惯了每日早早起身去书房自主读书,让小祖宗省些心。 但谁料这日起,顾相宜到了天明之后,方才起床,且不再安排池映寒去书房读书,惹得池映寒一头雾水,忙问:“相宜,你这是又怎么了?本少爷又哪里惹到你了不成?”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最近也是动不动便不打自招、自动请罪的模样,心里也明镜他在想什么。 “池二,说实话,你最近是不是也蛮焦虑的?” “焦虑?” 说到焦虑,池映寒怎么可能不焦虑? 自打上次惹得顾相宜感慨了自己如何心如死灰之后,池映寒这心里就没安生过。 他整日手忙脚乱的在想自己到底应如何才能让小祖宗高兴些,可是无论他再怎么认真的读书,小祖宗的表情都似乎定格了一般,每日板着脸进进出出,该吃饭吃饭,该说话也同他说话。 池映寒自打那日起才发现,她果真只是适应了池家的生活,按部就班的做她该做的事,而脸上很少露出笑容。 这么长的时间,她同刚来池家的时候,没多大变化。 而他自己没察觉到这些,许是因为时间久了,他也适应了本就这样的她。 自打她将想法都吐露出来,他才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 一想到这些,池映寒心里更是莫名的不是滋味儿,连眸色都随之黯淡下去。 顾相宜瞧着他这个模样,叹道:“就知道你铁定是焦虑了,毕竟没半个月就是府试,你现在的水准,我心里打实忐忑着。” 池映寒听她这话,又是一怔。 他哪里是在焦虑这个?! “顾相宜,我是” 但还不等他将话说出口,顾相宜便率先一步道:“我知道。我近来想了想,你这般焦虑,定是在书房里闷头读书闷的。” 池映寒:“”根本不是这个原因啊! “我觉得也是,再在书房闷头苦学也没什么效果。不如今日随我去家里的园林走一走,散散心罢。” “啊?你今日又不去药堂了?” 顾相宜的话,将池映寒原本想问的事儿全压了下去。近来她在生意上可是拖沓着,因她常常不出诊,药堂内的诊费可是少赚了不少。 顾相宜道:“药堂自是要去,但得可你的事儿先来。我这段时间每日都会匀出几个时辰陪陪你。” 顾相宜的决定,让池映寒更是心惊,但还没等他说什么,顾相宜便起身补充道:“药堂的一些营生,远不及你的功名重要。” 嗐,池映寒还以为真要陪他呢! 待她说了这句,他才知晓,又是为了科考之事。 但既是顾相宜决定了的,池映寒自是同她去了自家的园林。 眼下已近四月,春暖花开,阳光明媚。 刚进入园林,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盛开的桃花,各色各样。 美不胜收。 顾相宜自幼便喜好赏花,见了那盛开的桃花丛,似是忘了池映寒在一旁一般,先他几步便上前将自己的小身板融入花丛中,闭着目轻嗅着花香。 第139章 纯挚 “回眸又是一汪春。”顾相宜不知觉的便又有了作诗的灵感,见这片大好的桃花,不知觉的扬起了嘴角。 站在原处并未跟着顾相宜上前的池映寒,抬眼便见如此绚烂的一幕。 那小小的身体将自己埋在花丛中,轻轻折下一枝桃花,拿在手中,听她又叹:“许是三月底最后还盛着的桃花了,春意未尽。池二,你看着这片桃花,能有什么灵感吗?” 池映寒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去顾相宜的话,他此刻眼前所呈现的景致,险些让他整个人都看痴了。 有句话他说得没错,他家这位小祖宗,真似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而顾相宜见池映寒没有答复,又问:“池二,寻思什么呢?我让你想诗!你看看有没有灵感?” 顾相宜这一语,将池映寒拉回现实,池映寒方才反应过来,顾相宜今日本就不是带他来赏花的,而是让他见景生诗。 这种绝活,池映寒可做不来。 但若说有什么灵感,池映寒却是道:“灵感倒是有,忽然想起之前背的一句诗。” 见他有灵感,顾相宜道:“你说,想起哪句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顾相宜一听这句,瞬间翻了个白眼,喝道:“池二你能不能别没事就气我?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池映寒却也是一脸纳闷:“我也跟你说正经的呢!我确实忽然想起了这一句啊!” “成,不跟你争。你赏花,别赏我。你看着花还能蹦出这一句来?你刚刚眼睛往哪儿瞅呢?” 池映寒是根本不愿赏花的,花再好看也没意思,你说他整个鹦鹉还能给他表演个拉小车,这些动都不会动的植物,他能盯出什么来? 顾相宜见池映寒看着这些花,看了几眼花目光便落到她身上去,她又强调道:“看花!别看我!我脸上有花不成?” 池映寒撇了撇嘴,一脸不悦的又朝着前方的花望去。 他对这些花,真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啊 池映寒盯了大半天,还是泄气的道:“完全没灵感,想不出来。” “那我便教你,你见我方才见了这片花海,随口便叹道回眸又是一汪春,其实这句话也没什么深意,通俗的说便是感慨年复一年,春日又到了而已。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你且看着花,看看你能想到什么?” 池映寒又盯着眼前的花,若单让他憋花,他半句都憋不出来。 但他灵机一动,他可以借着花,往顾相宜身上憋啊,这不就有灵感了? 且因为小祖宗总是让他想情诗,再往情诗上面靠,他倒也能靠得出来。 “桃花满盛春光里,一汪清泉伴挚诚。” 顾相宜听闻池映寒忽然作出此诗,柳眉一蹙。 她本是想让池映寒看着桃花想出些灵感,但眼下,他这是想到什么了? “池二,你作这诗,是什么意思?” 池映寒方才做出这一句,心里也是满满的得意,遂嘚瑟道:“你那么有水平,自己猜啊!” “桃花满盛春光里你能作到这里便可以了,那后半句” 池映寒再度强调道:“你自己猜!” “一汪清泉伴挚诚”顾相宜见这花园旁边确实有池塘,池塘中水流潺潺,她方才便用“一汪春”来形容。 但池映寒的“一汪清泉”更是表达了清澈的感觉,加之“伴挚诚”,倒有些像池映寒这纯挚的秉性。 但是,为何要“一汪清泉伴挚诚”搭配上“桃花满盛春光里”呢? 两句结合起来,前半句也不只是在说景,而是另有隐喻。 殊不知,一旁的池映寒见顾相宜还真就较真的研究起这句诗来,惊得眨了眨眼。 每次他都是无意做的诗,但每次顾相宜都如考究一般,定要解析出个所以然来。 见她思考得那么认真,池映寒又一阵尴尬 不多时,顾相宜解析出来了:“你这诗作得还蛮有水平的桃花满盛春光里,还在三月份的桃花借指及笄之年的妙龄少女,少女在最好的时节里如桃花一般绽放,而后半句借指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少年郎心思尚还挚诚纯洁,如同一汪清泉一般。这句诗借景抒情,赞叹情窦初开的纯挚和美好。” 池映寒被她说的嘴角一阵抽搐。 他自己迷迷糊糊作出的诗,顾相宜却解析得明明白白,搞得池映寒也觉得自己好像作的真就是这么个意思。 顾相宜念叨着这首诗,越念越觉得美好,道:“好诗,真是好诗。想不到夫君你作诗的水平是极好的,这首诗我记下了,回头再补上前面的一句。” 池映寒尬笑着,怎么每次他作诗,都能被顾相宜吹上天去? 他胡乱作的玩意儿,有那么好吗? “既今早出了诗,我便坐堂去了。晚上早些回来陪你换个地方再继续练习。每个人的诗作都是有风格和擅长的,有人擅长讴歌河山,有人擅长忧国忧民,还不知夫君擅长哪种。” 讴歌河山?算了 忧国忧民?更不可能 池映寒哪里有那么多情怀和想法,所谓作诗,哪次还不都是被顾相宜逼着作的? 近日的堂里杂事多着,顾相宜来晚了一会儿,导致伙计不知事,早上见有人驾着马车说来送货,伙计便将货给收了。 顾相宜尚且不知哪来的送货的,她这掌柜的都没听说过这货。 导致顾相宜一比对价位,发现早上这药材的价位,竟是正常价位的一倍。 顾相宜不免有几分懊恼,道:“这批药材是谁收的?”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着,最终将一个年纪最小的,约摸十五岁的小药童推了出来。 顾相宜看着他怯懦的模样,问道:“可是你收的?” 小药童瑟瑟发抖的道:“是是我收的” “谁让你做主的?” “我我也不知道掌柜的何时坐堂,见这批药材确实没了,我一着急便应了他了。掌柜的,我” “正常价位该是多少,你不知情?多出的十两银子,你能补上?” “我” 第140章 明抢 “补不上,这十两银子难不成要从你工钱里扣?那可要扣上半年了。” 那小药童吓得腿都软了,连连认错道:“掌柜的饶了我吧!我这次是糊涂了,见药没了便急着续上了,我下次再也不会自作主张了!” 顾相宜则郑重的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一时性急,但你定也是认为池家的产业不差这十两银钱。可我也有我的规矩,在我看来池家业再大,也是由这一两一两的银钱组成的,每一两银子都是积蓄。甭说是你们,就连二少爷也不得再败家里的银钱。” 顾相宜心里明镜这些伙计都见她药堂生意做得稳,开始松懈了,认为擅自多用些银两也无伤大雅。 但在顾相宜看来,绝行不通。 今日一事若不在源头制止,后续定还有人再犯。 “这十两银子,你定是要赔的,便从你工钱里扣,这五个月的工钱,你只管拿来赔今日的损失。同时,念你年幼且是初犯,你这五个月暂时不用操劳于前堂,我另有后勤差事交于你。” 小药童吓得直哭,不停的道:“掌柜的,还请你饶了我吧!我家里没有积蓄,养不起我,爹娘才将我送来,我若领不到工钱,可怎么过活?” “那便看你日后的表现了,若表现得好,另领后勤的钱,但这十两银子,你是定是赔的,通融不得。” 其他伙计心里忐忑着,实则众人心里都以为少夫人开这药堂如同玩一样,池家也不差她赚的这些银钱。 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遇到进药材的,觉得质量不错,多些银子也进了,万万没想到少夫人在这事上格外较真。 倒也算这小童倒霉,被顾相宜用来杀鸡儆猴了,但顾相宜今日表明了态度,也将伙计们松散的心吓得紧绷起来。 又有一伙计问道:“可是掌柜的,您现在来堂上的时间也没个准儿,我们也不知您何时来堂上,往日堂内的小事我们都自己商量着解决了。今儿您这么一说,那日后您不在堂上,我们还能给您飞鸽传书不成?” 话虽荒唐,但顾相宜实数周转不开。 她得顾着池映寒的功课,又要稳住堂上的事儿,她需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擅长的药堂产业兴盛起来,甚至开分堂。 她暗自叹了口气,却依旧镇定的道:“谁说飞鸽传书不行?同一个城内,飞鸽传书反倒方便。今后我也定准了规矩,每日辰时入堂,申时离堂,大部分时间我还是在堂内的。倘若我不在的时间段堂内有什么事宜,务必通禀我。” 顾相宜立下规矩之后,也无人再驳。 至于顾相宜说的托付给小药童的差事,待顾相宜申时离堂之后,回家发现池映寒下午又在约池映海在院里斗蛐蛐。 顾相宜不在家的时候,怕池映寒最近学闷了焦虑,对他也放宽了许多。 池映寒正同池映海斗着,乍一看顾相宜回了院,猛一抬头,惊道:“相宜,你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顾相宜淡然的道:“近来每日都是这个时辰回来。” “哈?”池映寒一愣。 “怎么?不欢迎?” “没有没有!但是那你药堂怎么办?” “我说过了,药堂的事儿远不及你的事儿重要,趁着天还没亮,去河边走一圈,作首诗再回来。” 池映寒:“” 果然,小祖宗回来就是找他做功课的。 池映寒遂盖上盖子,将蛐蛐儿收起来。 池映海见突然又不能玩了,郁闷的道:“嫂嫂,我还没玩够呢!” 顾相宜之前很少见池映海开口说话,每次都只是在她跟前,方才开口说两句话。 这倒也是好事。 况且于池映海,她心底也有了主意,道:“池二,你这罐蛐蛐儿,先留给海哥儿玩吧。” “凭什么?!”池映寒一听这话,立刻抱紧了怀中的蛐蛐儿罐子,“我这都是上好的蛐蛐儿,我三叔从京城给我带回来的,南阳城都没有,可不能让他糟蹋了!” 顾相宜虽不了解他三叔到底是什么人,但从池映寒的话听来,他许多贵重物件都是三叔送他的,且池映寒对三叔也非常满意,动不动以他三叔为骄傲炫耀着什么。 她遂道:“那便再让你三叔送你一罐,总之你得给海哥儿一罐蛐蛐儿,日后他还需用着。” “他要蛐蛐儿也好说,正好要出门,回来再给他买一罐就是了。” 池映海听后立刻面露不悦,道:“我想要二哥哥那样的蛐蛐儿,特别结实耐斗!” 这意思就是,池映寒在街上给他买的,质量不好的,他还不要呢! 池映寒带了几天这小孩,心里便满是不耐烦:“我的不给你,你想都不要想!你要是实在想要,等两个月以后我再给你!” 池映海恼道:“你耍我!两个月之后蛐蛐儿都快死了!嫂嫂答应了让你把这罐给我的,你不听嫂嫂的话!” 池映寒被他这言论当场气到,眸光转向顾相宜道:“相宜,这事儿你不能不管啊!你看看他这无赖的劲儿,这么小就这样,以后还得了?” 顾相宜见状笑道:“你不是自诩无赖圈扛把子吗?他还能无赖得过你?” 池映寒被顾相宜这话噎得失了声。 他确实自诩南阳城无赖圈扛把子,但是这自己院里的小孩耍无赖,一时间却让他无可奈何。 瞧着池映寒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顾相宜倒也觉得生趣,道:“无赖圈扛把子,你看着解决这个小无赖吧。” 说池映海是小无赖,他还真是被养成了小无赖,但他更多的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吃瓜子就到瓜子铺上手抓来就吃,想要玩偶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伸手就拿,想要这罐蛐蛐儿也不顾及池映寒是他兄长,哭闹着就是想要。 顾相宜深深的发愁着,这世上只有顾相宜能理解这是种病,需要慢慢医治,慢慢了解这世上的人情世故。 池映寒极其喜欢自己这罐蛐蛐儿,断然不能给他,见他要争,池映寒警告道:“相宜你管不管?这小崽子要是再上手,我可就跟他动手了!” 第141章 偏向 池映海一听池映寒一言不合便要打他,吓得哭嚷着跑回来,躲在顾相宜身后,委屈巴巴的道:“嫂嫂救我,二哥哥要打我!” 看着这小崽子竟跟顾相宜装委屈,池映寒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道:“相宜你可得评评理啊,本少爷可从没亏待过这小崽子,刚刚跟他斗蛐蛐儿他非要中途互换蛐蛐儿,这我都应了。你再瞧瞧他这样,简直蹬鼻子上脸!不愧是二婶养出来的孩子!真是人才!” “行了池二,你同一个痴儿计较什么?” 池映寒却是不服这道理:“痴儿怎么了?痴儿就得特殊关照了?就能过来祸害本少爷了?嘿!本少爷偏不惯着他,今日这罐蛐蛐儿,他休想要走。” 而池映海却躲在顾相宜的怀里,听闻二哥哥的话,更是肆意哭闹起来,道:“嫂嫂,二哥哥对我一点都不好,总欺负我,呜呜呜” 池映寒听他哭闹,更恼:“谁欺负谁啊?还有,你给我离相宜远点,谁准你靠她这么近的!” 真是要把池映寒生生的气死了。 他打一开始就受不了池映海这性子,之前他远在二房家里,池家大房也不同他接触就罢了,现在可倒好,老夫人竟要留他,还要暂养在池映寒的院子里。 此后这臭小子总是到处翻池映寒的东西,池映寒是怕贸然争执容易给顾相宜生事,今儿脾气还算好的,他翻池映寒的蛐蛐儿被池映寒发现,池映寒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明确告诉他想玩找他直说,别偷摸翻他东西。 结果跟他玩,他见池映寒的那只蛐蛐儿比他手里的厉害,嚷着要换。 得,池映寒跟他换了,他发现刚才那只蛐蛐儿到池映寒手里反倒厉害了,又嚷着要换回来。 现在更是蹬鼻子上脸,顾相宜不知情,让他把蛐蛐儿送给池映海,池映海听了更是嚷着要那罐蛐蛐儿,池映寒今日险些要被他气死! “相宜你到底管不管?你不管,本少爷今日可真动手了!” 顾相宜无奈的摇了摇头,竟不想池映寒和池映海竟闹起了不和,惹得院里鸡飞狗跳的。 顾相宜夹在中间,向着谁都不对。 她遂喝止道:“好了,都别争了,像个什么话。池二你就算打了他又如何?他是个被二婶养坏了的,好不容易才能同人亲近些,你再将他吓得连我们院也不敢待,若闹重了,老夫人那边我怎么交代?万一这又是老夫人找茬挖的坑呢?我好不容易借着上次为老夫人诊病立了些功,如今海哥儿这事儿若闹出丑闻,我岂不是自己上杆子挨损?” 这事儿,想想池映寒也为顾相宜愁着。 “那我们就这么受着他?他平时可偷翻我东西啊!” “他现在才十二岁的年纪,矫正倒也来得及,我也是有了主意才同你说这些,明日起我便带海哥儿去药堂,今日想起药堂有个同他一般年纪的小童,让他带带海哥儿,回头我也借此将那小童的工钱补上,也是个办法。” “所以打明儿起你要把他送出去了?” 一听要将池映海送走,池映寒可真是谢天谢地,这小崽子再在家里祸害他的东西,池映寒保不准哪日控制不住自己,将他揍了。 顾相宜也是无奈,人落在她这儿,她能如何? 倒是池映海,刚刚似是被池映寒吓到了,更是紧紧攥着顾相宜的衣襟不松手,池映寒见这小崽子就这么拉扯着顾相宜的衣服,顾相宜也不推开他,看得池映寒眸子都瞠大了。 他忙喊:“相宜!” 顾相宜本就因他们俩打架的事儿头疼着,道:“你又怎么了?” “他非礼你,你不管啊?!” 顾相宜:“???” 非礼? 她低头一看,不过是池映海躲在她身后,紧贴着她的身体,小手紧紧拽着顾相宜的衣襟,好似在怕离开顾相宜一步,这屋里便有人欺负他一般。 顾相宜心里叹道:许是因为池映海只和她亲,且她对池映海最深的印象便是在御闻堂的时候,她多关照了他一些,他有什么好东西也会偷偷拿给她,同她分享。 为此,她也能站在池映海的角度去理解他如今到了池家大房几度惹事,是从未有人教导过他应如何为人处世的道理。 但说到他现在这个样子,顾相宜回头瞥了眼池映寒,道:“他这样也算非礼?” 池映寒蹙眉:“难道不算?” “为何要算?” 池映寒见顾相宜这是决定不管这小崽子了,更是闷气的道:“顾相宜,本少爷知道你做事向来都是一碗水端平。既然他这样不算非礼,那本少爷以后也这样,到时候你也不许说本少爷非礼你!” 顾相宜:“” 她是险些忘了池映寒的无赖本质了! “池二,你别胡闹啊。” “本少爷没胡闹啊,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顾相宜也是服了池映寒这厮,一阵头疼,遂拍了拍池映海道:“罢了,海哥儿你先回去,我同你二哥哥出趟门。” “我也想出门!我想出去吃瓜子!” “你在家里等着,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一包瓜子,我跟你二哥哥不是去游街,是有些正经事。所以你在家听话,别捣乱。” “哦”池映海嘟了嘟嘴,点点头道:“那好吧,我听嫂嫂的。” 一旁的池映寒见顾相宜对池映海温柔的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牵着他的手带他回了屋。 池映寒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睛差点没瞎了 心里莫名的翻江倒海,如同油煎一样。 不是,这小崽子这德行,顾相宜她就这么解决了?然后就这么完事儿了? 偏向,妥妥的偏向! 对池映海又哄又亲的,然后把他晾在这里 池映寒险些没被气死在原地! 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 这一股闷气上来,池映寒心生不服,立刻上前几步追了过去。 待顾相宜安顿好池映海,推门出来后,还不等顾相宜反应过来,池映寒便突然上前,一把拽住顾相宜的小手。 第142章 哄他 这突如其来的一拽,可是把顾相宜吓了一跳。 她惊道:“池二,你又搞什么?!” “没搞什么啊,不是说出门作诗嘛?”池映寒嘿嘿一笑,故作无事。 但顾相宜低头一看,他这大手可将她拽得紧紧的,遂道:“你这猪蹄子是在闹哪样?” 见他又这般抓着自己,她用力将手往回抽。 但这把池映寒偏是不将手松开,且顾相宜发现,只要他真用了力,她这点力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惹得顾相宜又喊:“池二你撒手,别闹!” “本少爷没闹啊。不是说这不算非礼吗?那你可得一碗水端平啊,别到了本少爷这里,不小心碰你一下就是非礼,怎么都是非礼。刚刚本少爷看牵手不是非礼,那今日咱们正大光明的手拉手出门,你说怎样?” 池映寒故意挑了挑眉,顾相宜看着他这模样,一阵扶额。 她是当真受不了池二,这一天天的,纯是锻炼她的承受能力呢! 顾相宜遂平缓下来,道:“你有什么不平的,咱们出了院子慢慢说,别让海哥儿听见了。” 海哥儿海哥儿海哥儿 池映寒骤然发现,自打这小崽子来了之后,顾相宜每日分了不少精力在池映海身上。 好在顾相宜说准了明日池映海就要走,不然池映寒当真忍不了这口气! 但池映寒还是越想越憋屈,最后干脆就这么死不撒手的拽着顾相宜,随她出了院子,似是要做她身上的一处挂饰。 反正就是 绝不撒手! 顾相宜心里那叫一个无奈,原以为院里不过是来了个小皮孩子罢了,她险些忘了家里还有个大皮孩子呢! 而今大皮孩子和小皮孩子竟然公然吵了起来。 这一天天可有够热闹的。 顾相宜拖着池映寒出了院子后,方才同他道:“好了池二,你也拽了一路了,现在能撒手了吗?” 池映寒这口气还没缓过来,反将手拽得更紧了些,道:“不撒!” “那你还想拽多久?” “那小崽子拽多久,本少爷就拽多久!” 顾相宜又是一阵扶额。 只听池映寒道:“顾相宜,本少爷可明着告诉你啊本少爷今天气大了!还从未有人这般气本少爷的!那小崽子可是惹着我了!” 顾相宜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生闷气,不过说实话,今日这事儿,确实委屈你了。” 待离池映海远了许多之后,顾相宜方才道出这么一句在池映寒听来公道的话。 殊不知,她若不说这句,池映寒还以为顾相宜只是偏向。 她竟知道他今日受了多大的委屈,委屈到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池映寒遂也直言道:“顾相宜,这话我得先跟你讲明白了,若小崽子再招惹我,我当真能将他暴打一顿扔出去,就算真闹到祖母面前也跟你没关系。我豁出去了,架是我打的,同你也没关系,反正到时候看祖母站谁!” 顾相宜正是因为他有这想法,心里才后怕。 她道:“我说过,若事儿真可以像你这般解决,那这海哥儿扔谁院子里都行,二房一家已经离城了,他没有任何依靠,谁都可以将他暴打一顿扔出去。这才是为什么老夫人要将他放在我院里。事儿绝不能让你这般处理的,池二你也乖一点,别将事儿惹大了给我添堵,好不好?” 顾相宜转过头来,语气也软了下来,温和的同池映寒说着。 尤其最末那个“乖”字,瞬间将池映寒的心情哄好了大半。 池映寒也将这委屈劲儿更是倒了出来:“我还不够乖?这不是不想给你添乱,才一天天的受着他!他翻我东西,还偷吃我枣泥山药糕,他还” 顾相宜叹了口气,道:“好啦好啦,这些我都知道。” 池映寒惊呼:“你都知道?!” “我当然都知道,不放他出去丢人,他在院里如何作妖,我心里还是明镜着的。不过说心里话,虽说这南阳城内人人都觉得池二你荒谬,但我同你处的时日久了,我却深知池二你是个很明事理的人,你比那些嘲讽你的人都聪慧许多,所以我一直是拿你当个心智正常的人看待的。” 池映寒心道:废话!他当然是心智正常的人了! “可海哥儿不是。他纯是个心智不全、不明事理的,且偏还受不得刺激,上次二婶说重了他两句,他便从家里跑出去了。这种孩子很难教,吹不得也打不得,只能慢慢哄着,慢慢教他一些道理。让他渐渐懂得人情世故,他这种算是心疾,是一种病症,也需慢慢调理。夫君你是个正常人,怎能同心智有问题的人较劲?” 池映寒听着顾相宜这般解释,倒也明白了她的用意和难处。 她不是偏向,而是需要慢慢对他进行疏导,渐渐矫正之前二婶对他的影响。 这是老太太的用意,顾相宜明白应该如何去医治池映海,谁知道池映寒倒是同他闹起来了。 池映寒听她这话,道:“道理本少爷也明白,可他确实影响到本少爷了!” “所以我今日才想到要将他接到药堂后院去,他之前就是在药堂里生活的,在种地方也能适应些。” “这倒也是但他不会将你药堂给搅和了吧?!” 池映寒一想到这小崽子的破坏力,一阵心惊。 顾相宜却道:“放心,只要我说的话,他便会乖乖去听。” 听着顾相宜的话,池映寒心里是又能理解,又不舒服。 他是打实介意这池映海在她身边,也不爱听顾相宜夸赞池映海乖顺、听她话。 总之,他现在连池映海的名字都不爱听,听了便心生烦闷。 “总之,之前这段日子,也是辛苦夫君了。” 顾相宜也知道池映海在家里总是不知轻重的招惹池映寒,最后可是将池映寒惹急了。 顾相宜突然伸手,轻轻揉了揉池映寒的俊脸,柔声细语的道:“好了好了,给夫君揉揉,不生气了啊。” 池映寒:“!!!” 低眸看着眼前竟温柔的朝他笑着的小娘子,池映寒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哄他! 第143章 金鱼 池映寒方才还以为顾相宜是偏袒池映海,心里闷气了半天,这会儿见顾相宜竟然在池映海看不见的地方,如此诚挚的同他道出原因,他一时竟有些因误会了顾相宜的心思而愧疚。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傻池二,你瞅瞅你这小心眼的样儿!你们之间生了矛盾,我会不知道衡量轻重?海哥儿再怎么说也是老夫人送过来暂养的外人,你是我夫君,笨理儿想想都知道,我怎么可能向着他不向着你?但当着他的面儿,我不护着他些,便是失了他对我的那份信任,这点你可懂?” 池映寒狠狠的点了点头。 他这会儿心情突然就缓和了,且格外舒畅。 他就知道小祖宗心里还是在意他的! 若不是小祖宗不许他碰,他现在真想照着她脸上狂亲两口! 顾相宜见他点头,又道:“总之你记着我拿你当正常人去对待,拿他当一个需要医治的心疾患者去对待。你想让我拿你当有病的还是没病的?” “当然是没病的!” “那不就结了!”顾相宜摊摊手,“这事儿,我同你讲明白了,你也听明白了吧?” 池映寒狠狠点头。 “不生气了吧?” 池映寒再次狠狠点点头。 “不打架了吧?” 池映寒继续狠狠点头。 顾相宜遂松了口气道:“成,那这事儿就翻篇。” 池映寒自是应了。 顾相宜当即转了话茬,道:“对了,我突然想起个事儿来。近来堂上的鱼儿死了大半,回头陪我买些小鱼儿吧。” 池映寒道:“堂上的小鱼儿死了?怎么死的?” “可不是因为我之前去堂上的时间不稳定,伙计们都忙活药材上的事儿,没人照料,死了许多了。” 池映寒还蛮喜欢顾相宜堂上养的那些金鱼的,那些金鱼都是比较贵重的品种,价格比寻常金鱼要高,但也生得好看。 一听因为顾相宜近来忙碌,那金鱼都死了一批,池映寒心里一阵肉疼。 “相宜,你看你这么忙,你就别养金鱼了,我带你买些小锦鲤吧?锦鲤养在堂上也是旺财的。” 顾相宜想起现下的情况需要换鱼,心里一时不自在了,道:“我是瞧着那些金鱼漂亮,生气十足、大小也适宜才养的金鱼,而锦鲤适合养在池塘投喂着玩儿,若要换成锦鲤便没意思了。” 池映寒懂了。 说白了顾相宜个人喜好金鱼,养在堂上也觉得好看,不想换鱼。 “可那就麻烦了,你现在忙成这样,没工夫养金鱼啊。那金鱼可没锦鲤好伺候,一两天不料理就能死满一缸” 听闻这话,顾相宜突然止步了。 池映寒见她突然停下,也跟着停下,见顾相宜小脸满是郁闷,池映寒刚想问她又怎么了。 谁料,下一秒,顾相宜忽然转过身,又一个小拳头朝他砸过来! 还不及池映寒开口问她,便听顾相宜道:“都赖你!要不是为了帮你补功课,我能死那么多条鱼?” 池映寒:“”死鱼也要赖到他身上?! 顾相宜见池映寒一脸诧异,又一个小拳头过去,道:“我不管!都是因为你,害我死这么多条鱼,你若是府试不中,我让你赔我这么多条小鱼儿的命!” 池映寒:“” 这还讲不讲道理了? 也是,他早就习惯了,这小娘子,何时跟他讲过道理? 不过池映寒跟她在一起后,她什么不讲理的地方他没见识过? 几条小鱼而已,倒也好说。 池映寒忙道:“相宜,你是不是就喜欢金鱼这个品种?” 顾相宜应了一声。 池映寒方才发现,他不多打探,也不大了解顾相宜的喜好,今日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小娘子也喜好这些小玩意儿,池映寒灵机一动,忽然生了主意,道:“你这个问题也好说,你近来不是没时间养鱼吗?你那缸鱼剩下的放本少爷这儿,本少爷给你养着,等你不忙了再接回去,而且你放心,保证不会养死一条!” 顾相宜一听池映寒的主意,倒觉得可行。 她当即抬眸确认道:“当真不会死一条?万一你给我全缸都养翻了怎么办?” 若说文采,池映寒差火候,可若说鼓捣这些小玩意儿,池映寒拿手得厉害。 池映寒折扇一开,又嘚瑟的扇了起来,道:“鱼在我在,鱼翻本少爷便陪鱼一起翻!” 听闻这保证,顾相宜忽地被池映寒逗笑了。 “这可是你说的!养翻了看你怎么赔我!” “放心,不可能给你养翻的,待本少爷回头把鱼缸里的水给你养成老水,日后你也不用换水了。养鱼的方法千千万,你非要一根筋的活水养鱼,你在这行手法也真是笨着”池映寒嘀咕着,顾相宜忽然听清了他的嘀咕,转头道:“你说什么?” 池映寒秒怂:“那个,本少爷说你不是死了几条鱼吗?死了什么样式的,一会儿带你去挑鱼,给你补上!” “好。”她怎么没想到,池映寒竟会帮她养鱼,顾相宜这会儿心情也舒畅了一分,但还坚持道:“先去河边作诗,回来的时候去药堂把鱼取过来。我最近堂上的生意忙,纵使我在堂上,也没工夫照料这些小鱼” “这事儿你不早跟本少爷说,早说你一条鱼都不会翻。” 顾相宜恼道:“我怎么知道你会养鱼!” 池映寒驳道:“那我怎么知道你是因为喜欢金鱼才在堂上养鱼?我还以为你拿那些鱼当装饰,随便翻呢!” “你怎么不随便翻!我那些鱼儿可都金贵着呢!” “那是,你看上的那缸鱼我见过,都是金贵又难养的品种。” “池二你又欠打是不是!” 这一晚,池映寒在作诗之后,便将顾相宜的鱼儿都接到院里养着,好在池映海第二天早上便随顾相宜一起到堂上去了,不然这鱼不被池映寒养翻,也得被池映海全给捞出来作翻不可。 待到次日,顾相宜便请示了家里人,带着池映海到堂上去了。 池映海这么多天以来还是头一次离开家门,只敢躲在顾相宜身后,甚至连众人的眼光都不敢见。 第144章 纳妾 昨晚顾相宜同池映寒好说歹说,表示池映海去了新环境,总得有个让他缓解压力的玩物。 既然他喜欢蛐蛐儿,就给他一罐蛐蛐儿,免得他太紧张,这也方便池映海好好在外面生活,不然待不好,他还得回来。 池映寒一听不拿蛐蛐儿给他,他还能再回来,这才肯拿出一罐只有一个月寿命的蛐蛐儿给池映海玩去,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内,池映海都不会再回来了。 顾相宜见池映寒竟破天荒的怂了,不由得叹道:“这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没想到你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也有人能治你!” 池映寒憋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你不让我揍他!不然一个拳头过去,准让他消停!” “行了,这事儿就先这么和解。当然,你这阵子若是再无端捉弄我,那我就把他请回来,让他替我报仇。” 池映寒一时无语凝噎。 顾相宜可是找到池映寒的克星了,哪里会厌恶,简直高兴都来不及。 以后池映寒再招惹他,便把这个小克星带回来克他! 而眼下,待顾相宜带池映海进了药堂之后,率先找到了昨日的那个小童。 小童昨日因自作主张被扣了工钱,在后院哭了一夜,一大早的顾相宜撞见这个委屈巴巴的孩子,倒也有几分于心不忍。 但昨日,她是定要下狠心斥他的。 待这会儿四下无人,她方才再次找到这小童。 小童见掌柜的来寻他,心里吓得一惊,见顾相宜身旁带着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孩童,也不知顾相宜要干什么。 只听顾相宜道:“海哥儿,你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小童怔了怔。 哪里知道,顾相宜这是从教池映海与人沟通开始起步。 也不知老夫人安的什么心思,给她找了这么个刁难人的活儿。 池映海看着眼前的小童,他从来不敢同外人打交道,眼下许是接着顾相宜的劲儿,方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小童被惊得不知所措,转眼看向顾相宜道:“掌柜的,这是要做什么?” “你先告诉他,你叫什么。” 小童慌道:“我叫明玉啊,掌柜的你知道的。” 顾相宜眸光落向池映海,道:“你是在跟他说话,不是在跟我。你同他说,你叫什么。” 明玉被搞得一脸懵,只得对着池映海道:“我我叫明玉” 池映海只盯着明玉,完全不敢说话。 顾相宜遂又鼓励道:“你也告诉他,你叫什么?” “池池映海。” 池映海看了眼顾相宜,又看了眼眼前的明玉。 一听这名讳,明玉更是吓得不知所措,没成想这竟是池家的哥儿。 顾相宜解释道:“你们年纪相仿,明玉你便带带他,同他在后院说说话、玩一玩,让他在这里跟大家伙儿熟络一些。前堂的活儿你是不用做了,在后院带他便是。若是带得好了,你那十两银钱,我酌情给你补上。” 这话,顾相宜只得背后告诉他。 明玉听闻这笔钱竟还能补上,心头大悦,连连点头答应道:“掌柜放心,这事儿交给我,我定会办妥!” 顾相宜将池映寒给的蛐蛐儿也给了他们。 “还有这个是他的蛐蛐儿,你带他玩着,就在后院,不要跑到前堂来。” 由孩子和孩子打交道,也能让他们熟络得更快一些。 果然,这天下午,池映海便和明玉斗起了蛐蛐儿来。 顾相宜见池映海在药堂安稳下来,倒也能松口气。 这几日但凡得了闲工夫,她便找时间带池映寒外出作诗,每日教他韵律,教他国策。 池映寒闲暇时,也能帮着顾相宜将他的金鱼打理了。 加之池映寒即将府试,家里也没人敢过多叨扰,就连老夫人都不怎么要求顾相宜到她那儿汇报情况。 甚至连孩子的事儿,老夫人暂时更没有再催。 但家里越是如此,给顾相宜的压力反倒越重。 这是明着告诉她,家里有多重视今年池映寒科考的事宜。 顾相宜也没必要再以游街为幌子给自己台阶下了,县试过了,众人便都知道池映寒也参加了今年的科考。 由此一来,顾相宜是根本没有台阶可下。 倒是安家这边,这几日再度热闹了起来。 前不久方才听闻安家娶了元玉婉做妻,结果这才一个多月,众人便又听闻,今日是顾家大姑娘顾相情进门做妾的日子。 顾相情进门做妾这天,安瑾瑜生生在家里又摔了一地的碗,非要到安老太太跟前,不满的诉道:“祖母,您曾说过的,安家是有规矩、要门面,娶妻纳妾至少间隔半年,如今我才娶了元玉婉,怎么才隔了一个月,便要纳顾相情?” 安老夫人喝了口茶,道:“我们长辈们自有我们的商谈和决策,顾家这大姑娘你早晚都要纳,且相隔一个月坏不了规矩。有什么可争议的?” “可是您上次说,至少间隔半年啊!” 安老夫人见孙儿竟如此大声驳她,一时也不耐烦了,道:“你读了这么些书,这点道理都不懂?非得我把话给你讲清了不成?那间隔半年的前提,是你要纳顾三姑娘,家里是怕你娶了元知府家的后,立刻再纳这么个女人,坏了规矩。可你若是纳顾大姑娘,名声上没什么讲究。” 安瑾瑜这把可是懂了。 哪来的规矩,就是家里压根就没看上那顾相宜罢了! 安瑾瑜偏是不理解了,道:“祖母,你对她的偏见究竟从何而来?你怎就同她过不去?” 这话,安夫人都听不下去了要娘说多少遍你才认这个理儿,那顾三姑娘不能生育,满城皆知。嫁到池家后,一个花天酒地,一个不能生育,这是妥妥的一对笑话。可你还是好生生一个有前途的男儿,为何偏要将那笑话纳进家门,败坏名声?上次我们是做了让步,你若同元玉婉稳定下来,半年后再考虑你纳顾三姑娘的事儿。这道理,你不懂?” 第145章 不粗 他不懂? 他是当真不懂! “笑话?什么是笑话?先给我娶了个毁容的,又给我纳了个腿瘸的,这就不是笑话了?” 安瑾瑜是生生的憋气,这家里是什么规矩,好好的顾三姑娘,他们百般阻挠不让娶,让他娶的纳的,都是些什么? 安老夫人却道:“虽说毁容那事儿,我起初也有点介意,但总不及这是元知府家的女儿这个身份要紧,你还要科考入仕,有元家这么个亲家对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且人家姑娘性格温婉,你何苦因长相过不去?且就我们安家如今的现状你也知道,你父亲虽做过节度使,但几年前在任上病故,我们家里现在没个势头,能娶到元大姑娘,一来是在外名声好,二来因为你还有前途。你能借此机会娶到她,那是你有福!你总得为前途着想,怎偏偏跟那相貌上的瑕疵过不去?” 安瑾瑜都被气笑了。 左脸大半边都没个人样了,那叫瑕疵? 他同元玉婉这婚事,说白了就是成了牺牲品。 “还有,我得提醒你些。你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不待见元大姑娘,这婚事上你休给我们安家闹小孩子脾气,那元大姑娘我们会好生待着,若是从她嘴里听闻你待她不好,我非拿家法伺候伺候你不可!” 安瑾瑜心里更是生了一肚子气,自打她娶了元玉婉,心情就没好过。 如今家里竟偏袒元玉婉,想来也是元玉婉告了状。 安瑾瑜咽下了这口气,又道:“那顾相情是怎么回事?一个瘸腿的,往家里请?” 安夫人遂笑:“这其中的缘由你若是再不懂,你读的可就是死书了。” “什么缘由?”安瑾瑜倒想听听,往家里弄这些歪瓜裂枣,还能讲出道理来? “你可是没看顾家为把顾相情送来,出了多少钱?那笔钱少说够我们安稳过上二十年了!你当我们家里有多少钱供着你?不早些将人纳进来,日后出了什么闪失,这亲事成不了,那笔损失你来担着?且那顾相情,她瘸了倒好,在后院养着不生事。她娘家也说了,池家总归是欠着顾相情的,日后财产这事儿,或是安家若是有了难处,她都能想法儿找池家要去,这是多划算一笔买卖?” “可是池家不是” “池家怎么了?”还没等安瑾瑜要驳,安夫人便将他的话噎了回去,“我们同池家不过是当年闹了些误会,官府都找不出毛病,当年这事儿便是过去了。但日子还是要过的,资金也是要周转的,没人能同钱过不去。待会儿顾大姑娘入了门,你也客气点,一个瘸子能碍着你什么?” 安瑾瑜沉默不语。 想来从小到大,这便是家里教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无论什么事,先权衡利弊再做打算。 可他偏偏没想到,自己最心仪的姑娘,竟折在了这规矩里! 他这日又是咬着牙,看着顾相情从侧门被接进来。 这一晚,他还要同顾相情同房。 且与顾相情同房的时候,元玉婉也需在场指点,免得新人不知如何将夫郎服侍妥当。 安瑾瑜心里那叫一个心如油煎。 他恨不得早些离开这牢笼一样的地方,以后过他的逍遥日子去! 而顾相情进门的事儿,顾相宜也听去了。 这事儿,怎么说她心里也是堵得慌的,若是她不做些什么,她纵使逃到池家,安家株连九族也得株到她头上去。 但眼下的事儿,还需一桩一桩来。 然,就在她一边检查池映寒的功课,一边心生烦闷的时候,又一阵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相宜!” 顾相宜抬眸,果真又见池映寒扒在窗口,她真是怕了他了,每次喊她都没好事。 顾相宜头都不抬便回道:“你的功课我还没给你批好,国策这里比较难,我得详细给你批一批,免得你说错话遭了殃。” “相宜!” 谁料她方才话毕,池映寒竟还是喊她,她不耐烦的抬头,道:“什么事儿?直说!” “你养的那缸小金鱼,今天下小鱼了!” 顾相宜:“!!!” 池映寒话音刚落,顾相宜猛一抬头,这还是难得的顾相宜抬头是因为喜事。 池映寒果真见她面露悦色,急问:“真的假的?” “本少爷骗你干嘛?其实五天前就产卵了,本少爷给它们捞出来换了缸,今天小鱼儿孵化才告诉你,想给你个惊喜!” 真是难得让顾相宜心情大悦的事儿,顾相宜放下笔,推开门道:“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之前就跟你说过,弄文采我差火候,弄这个我可在行!来来来,我带你去看!下了满满一缸的小鱼,有上百只!” 顾相宜来到院后,见缸里果真满满都是小鱼儿,偶尔几片桃花和树叶落在缸上,还有小鱼儿去触,惹得顾相宜嘴角露笑。 池映寒偷偷瞥了顾相宜一眼,见她竟如此喜悦,他心里也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他接着道:“你看,养了这么多天,一条都没给你养翻,还把之前少的那几条加倍给你还回来了。怎么样?本少爷厉不厉害?” 顾相宜养了几个月都没见这鱼有在池映寒手里之后生得漂亮,没想到到了池映寒手里后,大鱼生得更加艳丽,还添了这么多小鱼,顾相宜不由得叹道:“厉害,厉害!” 池映寒双手掐腰,嘚瑟道:“那还不快夸夸本少爷?” “想不到池二少爷居然还是个心灵手巧、粗中有细的!” 池映寒一愣:“第二个词什么意思?本少爷哪里粗了?” “好好好,你不粗,你哪里都不粗,你细着呢!” 这话他池映寒才爱听,他又指了指另外一个缸里的红色狮头鱼,道:“你看这个,你当天给我送来的时候,这条都游不稳了,瞅着第二天就要翻了,这会儿你再看看,这几天让本少爷给救回来了,游得好生生的,而且能吃能喝的。” 顾相宜一见,那条红狮是她相当喜欢的一条,这条若是翻了,她可是要心疼坏了的! 第146章 破戒 池映寒看她高兴,借机又道:“你看你要怎么谢本少爷?给你治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谢当是要谢,除了圆房不行、碰我不行,其他的你尽管提。” 圆房不行? 碰她不行? 池映寒嘴角抽搐,心道:那还有什么意思了? 你要说让池映寒想要什么,池映寒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咳咳,想抱抱她 上次地窖里抱她的时候,那手感竟让池映寒莫名怀念 近来总想着再抱一次 但是,小祖宗不答应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他又不好意思主动提这事儿。 至于其他的,他也没啥想要的了。 池映寒遂来到顾相宜身边,用折扇敲了敲顾相宜的小脑袋,只得把话圆回来,道:“笨蛋,你还真当真了?本少爷跟你说着玩呢!其实这都没啥,只要你高兴就行,不然再死一缸鱼,你恐是又要闹心了!” 顾相宜望着这缸漂亮的金鱼,叹道:“我平日里就喜欢这些小花小鱼什么的,看了便心生喜欢。甚至有时候看一天也不觉得烦闷,治鱼这事,还真得谢谢池二你了。” 难得看着顾相宜笑得合不拢嘴,池映寒发现,他方才那句话不是虚言她能高兴些就好,哪怕她在他家能有一件让她高兴的事儿呢! 池映寒心想着,目光不经意的朝着顾相宜望去,就这么看着顾相宜面露悦色的俏脸,他忍不住多瞟了两眼。 然,他瞟着瞟着,便突然听闻顾相宜道:“诶,对了池二,我突然想起来,你看着这缸鱼,你能有什么灵感没有?咱们再作一首诗啊!” 正瞟着顾相宜俏脸的池映寒,猝不及防的听闻这句话,骤然感觉大好的晴天里,突然一道雷从他头顶劈下来,劈得他整个人都在抽搐。 “明儿就府试了,今日还要作诗啊?” “保险起见,不然谁知道考什么呢!” “” “快作快作!” 池映寒没招,只得又随意作了一首诗出来:“塘浅闻鱼影,林深遇佳人。” 这都是池映寒不加反应,也不加处理做出来的诗,回头还能推敲。 但第一反应就能作出这般,顾相宜对他的水平也算是满意了,道:“反应很快,韵律也稳,明日的考试,我对你也放心了许多。今晚就不折腾其他了,好好休息,明日争取好好发挥。” 说到休息,池映寒瞬间又生了主意,上前凑了凑,问道:“上哪儿休息去?” “回屋休息去啊!不然这大晚上的,你还想上哪儿?” “反正明日都要考试了,晚上也没有功课,咱们出去玩会儿呗。考前放松,缓解压力!” 顾相宜蹙眉,道:“但我今日疲了,准备收拾收拾睡觉了。” 池映寒乍一听这话,还以为顾相宜是在打发他,他问:“才几更天就要睡了?你今儿都干啥了?怎么这么累?” 顾相宜同样也凑近了他,脸对脸的,郑重同他道:“我给你批了九篇政策,同时教了你九篇政策,第十篇还在批改中,但现在太累,批不下去了,那篇只能看看明早在考场外临时教你了。” 池映寒汗颜:“那篇就不用了吧” 临考前在考场外还要教他题?疯了吧这是?! 但顾相宜还是强调道:“用!你不知道政策意味着什么,你现在是落在元知府手里,你若是考场乱答政策,元知府随时可以将你带走,讹上几万两都算少的!你要知道,政策这块,写错一个字都是能被砍头的!” 池映寒吓得背后发凉。 “这这么严重?!” “你以为呢?县试考得不深,你勉强过关了,你以为府试还能同县试一样轻松易过?” “” “所以你若是想出去,便自己出去溜达一圈。我一会儿睡一觉,半夜醒了再帮你批改后半部分政策,保证第二天一早批出来。” 池映寒心头一紧,她这未免也太辛苦了,池映寒哪里还敢强拉着她出去游街。 只是 “我一个人大晚上出去,你能放心?” 说到放心一字,顾相宜虽觉得心疲,却还是道:“放心是不太可能放心的。可我总不能一辈子都这般看管夫君。且夫君也是个有分寸的。我相信府试这么大个事儿,夫君心里应当有数,不至于府试前夜给我惹祸。” 难得顾相宜信他一次,得了顾相宜这般信任,池映寒心里就是舒坦。 “嘿嘿,那你放心,本少爷就出去溜达一圈,一会儿就乖乖回来。” “嗯,出去放松放松就回来吧!别在外面待得太晚!” 池映寒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这么多天来,每日同顾相宜出门只有作诗这么一件事,惹得池映寒对作诗都有阴影了,难得大晚上的出来放放风,他心情也舒畅许多。 只可惜最近一个人被顾相宜管得太严,他那帮兄弟们无端约他出去游乐,都被顾相宜谴走。 在那之后,那些酒肉朋友也鲜少来找他了。 他一个人出门倒有些孤零零的没意思了。 不过无妨,他一个人想去就去,想回就回,正好小祖宗也让他早些回家。 不过一个人的话,去哪里好呢? 池映寒想着,忽然格外想听小曲儿。 自打在顾相宜的看管下学习之后,他都没怎么听过小曲儿了。 现在格外想念 可池映寒记得顾相宜不让他再去青楼,那次于青楼的闻香阁,总可以吧? 虽说去这种介于酒楼和青楼之间的地方,总归有些踩在规矩线边缘,但池映寒是打心底没有沾染女人的意思。 嗯,他就是去听两首小曲儿,吃点东西就回来。 池映寒想着,灰溜溜的进了闻香阁。 闻香阁是一家可雅可俗的地方,公子哥们既能喝茶赏舞,聚会听曲,吟诗作对,也可以要求点个姑娘,再深一步的享乐。 闻香阁的老妈子见是这位财神爷,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过来道:“诶呦,是池二爷啊!许久没见到您了!听说近来可好,一阵子不见您,您还中了榜了!” 第147章 陷害(一) 池映寒悠闲的在椅子上一靠,难得这般舒坦。 耳边听闻老妈子道:“池二爷,咱们这儿新来了两个姑娘,叫彩蝶和凤儿,生得可漂亮了。我将她俩给您叫来?” 池映寒折扇一开,遮了半边脸,严肃的道:“不点女人。让女人在我身边哄着讲笑话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你也知道二爷我娶妻了,这事儿就是个忌讳。今儿纯是来听曲儿的,给我点首青花醉。” 老妈子嘴角抽搐,敢情这池二爷是娶妻之后不近女色了。 以前被家里训了让姑娘们哄他、给他讲笑话听,现在是连这点胆子都没有了! 不过这倒也是,她也听说池二爷娶了个母老虎。 这把可让她少赚了不少钱。 可也无奈,好歹点一首曲子也是十两银钱,人家池二爷要听小曲儿,她自然得给池二爷准备着。 乐声奏响,是一曲琵琶。 那琵琶声节奏快着,刚开场便让人精神振奋。 精神紧绷了这么久的池映寒听了这琵琶响起的声音,又是兴奋又是解压。 老妈子道:“二爷可要点些吃的?” 池映寒悠闲的摇了摇折扇,看了眼菜谱。 倒别说,他家最近新上了许多招牌菜,看着个个都好吃。 池映寒向来贪嘴,看着菜谱便点道:“片皮乳猪、挂炉沙板鸡、麻仁鹿肉串、烤鱼扇、持炉珍珠鸡、烤鹿脯,这些一样来一份!” “成,这就给二爷点上。”老妈子就知道池映寒嘴馋,来这儿吃少了哪行? 但她看了眼池映寒只点吃食,又道:“二爷不来坛酒?” 池映寒拒绝道:“酒不行,喝多了回不去家了。我就看这么一场,看完了就回去。” 老妈子都被这池映寒的话惊到了,这得是多怕媳妇?连口酒都不敢喝? 但这一坛酒就是一两银子,这钱她还是想赚的,她遂道:“我这有劲儿不大的酒,保证口感好,不辣不醉人。二爷您来一趟只吃不喝,那是失了趣味的,您说是不是?” 池映寒倒也不是不想喝,但他每次喝醉都断片惹事,搞得他自己都怕自己喝醉了。 他确认了一遍,道:“你确定你的酒不醉人?” “嘿!您也是常客了,我何时骗过您呀?” 池映寒再度确认道:“若不醉人,你就拿上来我尝尝。我若是醉这儿了,可是要砸场子的。” 池映寒以前醉酒砸过酒馆,他那点事儿老妈子心里还是知道的,再三保证道:“放心吧,真不醉人,醉人的话,您酒醒后还得来找我是不是?” 池映寒一想,也是这么个理,遂加了一坛酒,继续听起小曲儿来。 没一会儿,老妈子便将酒端了上来,池映寒尝了一口,这酒不烈,倒也还好。 而他哪里知道,今日甚巧,顾相笙今晚也在闻香阁。 他同是摆了一桌,大吃大喝的,同时点了两个女人在身旁给他推拿捶打。 若不是池映寒方才同老妈子说话声音大了,顾相笙竟不知,池映寒竟也来这种地方! 顾相笙见了这厮,可生了兴趣,赶紧起身,过去打招呼道:“诶?三姐夫!真是巧啊,你怎么也在这儿?!” 池映寒:“???” 他来这里听个小曲儿,放松一下,怎么好死不死的听到了顾相笙的声音? 池映寒诧异着,抬眸一看。 果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顾相笙竟在这时钻他眼皮子底下来了。 见这顾相笙不认生的坐下,笑着同池映寒道:“怎么?三姐夫也是今晚来这里放松的?” 池映寒确实是来放松的不假,可这话从顾相笙嘴里蹦出来,怎么听着就这么反胃呢?! 池映寒瞥了顾相笙一眼,没好气儿的道:“我说我上次怎么闻着弟弟身上胭脂味儿这么浓呢,果真是挑灯夜战,战到这么个地方来了!” 顾相笙憨笑一声,回道:“哈哈,让三姐夫见笑了。但是明日科考,今晚咱们还学个什么劲儿,吃吃喝喝、放松放松,也有利于明日考场发挥是不是?” 事是这么个事儿,但池映寒却感觉,同顾相笙一个层次、在同一个地方放松,能把他刚才吃下去的饭都呕出来。 “弟弟你就甭把咱俩往一起套了,我跟你可不一样,我纯是吃点东西听个曲儿,我可不会招惹一身胭脂味儿。” 顾相笙听后更是笑了出来,道:“都一样,都一样。我知道三姐夫是怕招惹三姐姐,我这也是啊,我阿娘最近四处派丫鬟在青楼查我,正经青楼谁敢去啊?所以咱们就来这么个小一点的地方稍微寻个乐子就行了。” 池映寒听罢,更是瞠目结舌。 呸! 谁跟他一样! 但眼前这顾相笙偏是如同见了亲兄弟一样欢快香香、巧儿,把东西搬这桌来,爷搁这桌吃了啊!” 不远处的香香和巧儿娇声回复道:“诶爷,这就来呢” 池映寒见顾相笙这厮竟不要脸的要搬到他这桌,还把两个女人带来,连忙拿折扇指着顾相笙道:“你丫的干什么?” “我来三姐夫这桌坐啊,难得相聚,咱俩凑一桌热闹热闹!” “滚蛋!把你那两个叫什么香香、臭臭的弄远点,别靠近本少爷啊,不然本少爷不客气了!” 顾相笙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三姐夫,你这是被我姐姐迫害得不浅啊。没娶媳妇之前,咱们男人谁不是这么逍遥快活?娶了媳妇,反倒让媳妇克住了。” 池映寒真不爱听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叭叭这些屁话。 什么叫被媳妇克住了? “兄弟,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克字用意何在?是我克你三姐,还是你三姐克我?” 顾相笙又笑:“当然是我三姐姐克你了,瞅瞅都给你克成啥样了?酒也不敢喝,女人也不敢近,光在这儿听个曲儿,那台上的女子离自己还那么远。你说你这凭空减少多少乐趣?是不是?” 池映寒吃着自己的烤肉,没搭理他。 顾相笙见池映寒如此不待见自己,又叹一声,道:“三姐夫,我就是觉得吧,咱们之间有点误会。同是天涯沦落人,咱俩相煎何太急?你说是不是?” 第148章 陷害(二) 池映寒听罢,干脆“呸”了一声,道:“谁跟你同是天涯沦落人?” 奈何这顾相笙脸皮厚得厉害,池映寒这么明显的厌恶他,他还是拍了拍池映寒的肩膀,道:“之前确实有过节,不过都是误会。我之前当真不知三姐夫才学也是这般好的,要怪都怪外面风言风语太厉害,让我对三姐夫有些误解。且你说现在吧,咱们都是家里逼着读书,然后累成这样的到这里放松来的,既然聚在一起就是个缘分。之前的那些事儿我同三姐夫道个歉,想来三姐夫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对吧?” 他还真就抓住池映寒的软肋了,池映寒虽说什么小事都往心里去,好的坏的都记着,可他却不愿承认这点。 作为一个男人,他也是好面子的。 如今顾相笙把话说到这份上,他若非要再记仇,总觉得自己太小心眼了,遂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道:“你可是认真同我道歉?” 顾相笙道:“当然是认真的!之前被风言风语误导了,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有错就认。眼下呢,咱们同是要考童生的。过去的仇怨便让它过去,我敬三姐夫一杯,祝你我一同前程似锦。” 出乎池映寒意料的是,顾相笙竟给池映寒敬了酒。 池映寒看着他一饮而尽,正要回敬,顾相笙又笑道:“既要一笔勾销,三姐夫便用我这酒。你那酒跟白水似的,好生无趣。” 池映寒驳道:“我应过你三姐姐,不得再醉酒。” “三姐夫,莫要告诉我,你喝一口就能醉?!” 池映寒瞬间噎住了。 他从小到大,为什么每次都醉酒却也要大碗大碗的喝,就是怕别人说他一喝酒就醉,甚是丢人。 池映寒遂拿起酒杯,倒了口顾相笙的酒,心道:这一小杯罢了,总不至于醉。 他抬眸,郑重的对顾相笙道:“你若是诚心同我化解过去怨结的,这杯酒,我便同你干了。” 顾相笙道:“我当然是同你化解怨结的!干了这一杯,以后咱们和睦相处!好好做兄弟!” 听闻顾相笙的保证,池映寒当即信了他。 旋即一口酒喝了下去,回敬了顾相笙。 顾相笙笑了笑道:“这就对了,我之前做错的事儿,三姐夫这便是谅解了,日后咱们和和气气的才是。” 而此刻的池映寒哪里听闻顾相笙在他耳边说什么,在喝了这口酒之后,池映寒的嗓子忽然火辣辣的烫。 他之前不是没碰过烈酒,但从未有烈酒,力度这般强劲的,一口下去,竟让池映寒感到头晕目眩。 他哪里知道,顾相笙方才一边诚恳的道歉吸引池映寒的注意力,且在这间隙,偷摸往池映寒酒杯里撒了些东西。 待池映寒饮下这口酒之后,整个脑袋都在发晕,他忙问:“这是什么酒?” 顾相笙故作不知的解释,道:“这是店里的纯酿老酒,我让老妈子方才上的。” 池映寒猛一拍桌,道:“不可能!整个南阳城什么酒老子没喝过,没有这种一口便致人头晕的酒,你这小崽子是不是” 但待池映寒反应过来顾相笙竟给他下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眼前的视线越发的模糊着,手脚无力。 这明显是中了蒙汗药的征兆! 他原以为顾相笙就是个蠢的,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真是低估了他,他不仅是蠢,且是又蠢又坏! 他耳边传来顾相笙模糊不清的声音:“诶!三姐夫,你没事吧?你不会是喝一口就不行了吧?” 这话,让池映寒瞬间想起马球大会上,顾相宜的马被顾相情故意害得受惊失控,顾相情还在一旁故作关心的问:“三妹妹,你没事儿吧?” 他大意了。 他完全没想到顾相笙会在此刻害他! 在清醒的最后一刻,池映寒听不清顾相笙在说什么,用力一拳朝着顾相笙打去,打得顾相笙鼻孔流血,跌坐在地上。 顾相笙吓得大惊。 想不到池映寒中了蒙汗药,还有这般杀伤力。 不过好在下一秒,那药力发挥到极致,池映寒全身力气松散,倒在酒桌上睡了过去。 这一幕,可是将闻香阁的女人们吓得不知所措。 顾相笙却是一脸无辜的道:“嘿,我哪知道才这么短时间内,三姐夫连酒都不会喝了!喝一口就醉成这样?” 老妈子惊道:“那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叫他家里人把他带回去?” 顾相笙摆了摆手,道:“你瞧你们这废话说的,这是我三姐夫,我就是他家里人!你们雇辆马车,我把他送回家去!” 老妈子和姑娘们也不知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既然顾相笙说自己就是家眷,那在顾相笙付了他们银钱之后,人他们也让顾相笙带走了。 顾相笙将池映寒拖上马车,令车夫连夜出城,朝着山脚驾去。 要说杀人,顾相笙是没那个胆子的。 他自认为自己也没多坏,不过是厌恶池映寒同时和自己通过县试,自己花了重金,而后来打听了元知府,得知池映寒根本没花一文钱。 因这事儿,柳如歌心里极其不平,这段时间想起来就斥他。 且元知府也说了,只要在合法的范围内,他也不想让池映寒通过府试。 顾相笙心道:那便对不住了,三姐夫,明日的府试,你还是消失吧。 顾相笙将池映寒扔在山里,遂乘坐马车,回了家里。 柳如歌没有的胆子,顾相笙可有,他才不怕招惹出什么事儿来,即便招惹了,以他娘的能力,也定能帮他解决妥当。 而顾相宜这边,顾相宜睡了一觉,待到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 她迷迷糊糊的想起身去批第十张政策,但突然发现不见池映寒的影子。 她见宁儿在侧床睡着,忙喊:“宁儿!” 宁儿连忙起身应道:“少夫人!” 顾相宜问:“池二呢?怎不见他回来?” 按理说这会儿他得回来睡觉了,这么晚不能再在书房看书,也不可能在书房看书了。 可是这会儿他人呢?! 宁儿眨了眨眼,道:“少爷压根也没回来呀!” “没回来?!” 怎么可能? 这都几更天了?他说好了出去逛逛便回来的! 第149章 寻人 顾相宜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池二不可能是这种时候故意夜不归宿,同她较劲儿的主,是非轻重他心里有数。 出事了。 八成是出事了! 顾相宜赶紧披上件衣服,带着宁儿连夜出去寻人。 宁儿未想过会出这么严重的事儿,忙问:“少夫人,要不要告诉别的院,一起找找少爷?” 顾相宜心里咯噔一声。 若是引得全家惶恐,那更是难办了。 “咱们先出去寻一圈,实在找不到人,再让家里连夜寻人。” 若能找到人,顾相宜也不想将事闹重。 顾相宜遂深夜带着宁儿外出寻人,可这个时辰,像明满楼那种酒楼都打了烊,即便是池映寒想找个地儿斗鸡,也没地儿可去。 大半夜的,他能去哪儿? 宁儿倒是有个不祥的猜测,道:“少夫人,这会儿也只有烟花柳巷之地未打烊了,你说少爷会不会跑哪儿去了?” 青楼那种地方吗? 以顾相宜对池映寒的判断,他绝不可能出去沾花惹草。 至于赌坊,他也保证过不会再去。 该死 她到底应当去哪儿寻他? “少夫人,怎么办啊?这黑灯瞎火的,您一个女儿家,上哪儿寻他啊?” 顾相宜咬了咬牙,这大半夜的池映寒都没回家,这到底是去哪儿了? 宁儿见顾相宜还是拿不定主意,又道:“少夫人,你说会不会是跑外面喝酒然后打起来了?” 喝酒! 顾相宜瞳眸瞠大。 他还真有可能是喝酒去了,毕竟顾相宜只强调过不许他多喝,没到逼一个男人戒酒的地步。 “现在哪里还有酒楼,去找找!” 顾相宜说罢,带着宁儿挨街挨巷的客栈、酒馆去寻。 这情景虽没他们大婚次日那场赌场捞人来得轰轰烈烈,但各家客栈酒楼听后也是一惊。 纷纷回应“没有啊”、“池二没来过这儿” 但顾相宜也不是个轻易作罢的主儿,只要是夜里开着的酒馆,她便一家一家的去问。 这南阳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酒馆一共七百多家,顾相宜豁出去深夜乘着马车,满四九城的转悠。 直到顾相宜路过闻香阁。 原本顾相宜没打算在此地停车,但路过此地的时候,忽然听闻一阵曲声。 顾相宜心里一颤,许是直觉,让她忽然想起池映寒可以答应不醉酒,不代表他答应不喝酒。池映寒可以答应不去青楼沾染女人,不代表他不去听个小曲儿,作作乐。 顾相宜思及此,突然喝道:“停车!” 马车当即停下,顾相宜掀开帘子,匆忙下车,身后的宁儿看了眼闻香阁,急道:“少夫人,这里不太可能吧?少爷不是答应过您” “我去问一嘴,权当是保险了。” 顾相宜说着便来到闻香阁,闻香阁深夜歌舞升平,顾相宜才刚进门,便闻一股浓烈的胭脂味儿,好生呛人。 门口的老妈子一见是个女子,且连面纱都不戴,一看准是来寻人的,便上前道:“姑娘,您找哪位?” 顾相宜开门见山的道:“池二可来过这里?” 池二爷?! 老妈子心里咯噔一声,再一瞥这顾相宜,没想到这便是池二爷娶的母老虎! 乍一瞅还看不出来,但瞧仔细了,也能发现她眉目间的强势。 不过说到池二爷 老妈子还纳闷呢! “池二爷两个时辰之前便回家了啊。” “什么!” 顾相宜心里后怕,她还是一时的直觉才来这地儿看看,谁料池映寒果真是从这里离开的。 顾相宜忙问:“怎么回事?他来这里做什么了?” 老妈子也不愿惹得他们夫妻矛盾,闹重了池二爷再找到她这儿,若把她场子也给砸了,那她这是犯上犯不上? 老妈子遂笑了笑道:“也没什么,池二爷来这儿点了些好酒好菜,然后点了个小曲儿。我这儿的姑娘,他是不碰的。” 顾相宜当然知道池映寒不会招惹外面的姑娘,都不用顾相宜以打断他的腿做威胁,他便有这种自知之明。 且顾相宜也不是非逼着池映寒如何,他实在想偶尔听个小曲儿,她也是纵他的。 可是,在此之后呢? “然后呢?他吃酒听曲儿之后,人去哪儿了?” 老妈子叹了一声:“唉!他许久不来,喝多了几杯就醉了,正巧顾四爷也在这儿,便将他带回家去了。” 顾四爷? 顾相笙?! 顾相宜脑子“嗡”了一声,那顾相笙能来这种场所,她是不意外的,但是重点是 顾相笙将池映寒带走了?! “带走了?带哪儿去了!” 瞧着顾相宜追问,老妈子却是有些发愣:“那不是你们自己家的人吗?他说他送池二爷回家呀?” “可是他没回家,我这才四处寻他!” 老妈子听后,背后一阵发凉。 她好生生做生意的,断然不想招惹这些是非,池家的是非,她更惹不起。 她赶忙给顾相宜提议道:“既如此,你去找顾四爷,就是顾四爷将他带走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说他是池二爷家里人,那我们便让他将人带走了!” 顾相宜闻言后,越发恼火。 那顾相笙同池映寒几乎是水火不容,谁都看不上谁的状态,池映寒落在顾相笙手里,还能有好了?! 不用老妈子说,顾相宜都得去找那顾相笙。 末了,顾相宜离开闻香阁便上了马车,深夜朝着顾家赶去。 这大半夜的,顾相宜火急火燎的来到顾家门口,下了马车之后,便敲起大门来。 顾家什么情况,宁儿心里都明镜着,她道:“少夫人,若是四哥儿故意绑了少爷,你这般深夜叫门,他不会给你开的。” 却也是,如今顾老太太走了,顾相情也嫁了。 这家里只剩下顾华生、柳如歌和顾相笙,加上后院的刘氏和顾相怜,家中没一个好物。 顾相宜来此地叫门,都觉得脏了她的手。 这群人若是不想理她,完全可以同上次顾相宜在街上被安瑾瑜追堵,宁儿怎么求人,人都在装死一样。 想起这群人,甭说是顾相宜,就连宁儿都觉得反胃。 果真,敲了半晌的门,偏是无人理会。 这里面的人,就跟聋了一样! “少夫人,眼下怎么办?” 第150章 生事 顾相宜也想知道怎么办。 顾家怎么说都是她的娘家,娘家若是同婆家闹起来,让她这张脸往哪儿搁? 但是凭她一人,无论如何都没人回应她。 回家告知此事,必然闹得全家人都知道。 但眼下没有任何事比耽搁池二明日府试更可怕。 顾相宜目光坚定一分,这事儿,她定是要解决妥当了。 至少,她得知道池二现在人在何处啊! 殊不知,她方才敲门的时候,柳如歌方才从床上爬起,尚不知是怎么回事,没敢贸然开门。 这节骨眼忙去问顾相笙,是不是又惹了事?还是哪个来追债的? 顾相笙得意的道:“定是三姐姐来找了,我今晚把池二扔后山去了。” “什么?” 大半夜的骤然听闻这事儿,柳如歌被吓得心惊肉跳! “你你将人扔到后山干什么?” 顾相笙反是一脸得意:“明儿府试他就不用去了呗!” 柳如歌整张脸都在抽搐,这犊子胆子也太大了,为了让池二不去参加考试,连将人扔去后山这种又蠢又坏的主意,他都生得出来! “你疯了?万一人死了呢?你都能让人找到你这儿,这么大个把柄,你想过后果没有?!” 顾相笙做事儿从不想后果,他这阵子被柳如歌气急了,既然柳如歌斥他万一池二没花钱便考上童生,他花了三千两银子如何如何 那他干脆让池二别来考试了,不就得了? 至于后果 “阿娘,我知道,无论家里出了什么事儿,阿娘都能解决妥当了,即便是三姐姐来找,您也有打发他们的话。这十多年,您的功底多强,我和我姐也是有目共睹的。” 柳如歌听后一阵崩溃:“你阿娘我行事慎密,你怎么没睹?你想让他不来考试,你能有无数个方法,但你偏偏选择了最蠢的一种!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驴!” 顾相笙却道:“不蠢啊,不然阿娘你给我想个比这更妥当的招儿出来?” 柳如歌脑子一转便能生出一计,道:“你完全可以引他考前闹事,譬如你收买个人去激他,同他打一场,然后让元知府派人将他们都扣下,这不就结了?你怎么跟你姐一样,满脑子生不出一点灵光!现在反倒是你在生事,搞不好你就让元知府扣下了!” 顾相笙这么一听,果真还是阿娘的办法好。 至于他 “但是事儿我已经做了,你说怎么办?” 他这一脸“反正我将人扔后山了,你给我善后吧”的模样,生生将柳如歌气得断气。 好不容易将顾相情给嫁出去,她日子安生了不少,结果顾相笙便开始惹事。 待柳如歌想出去接顾相宜进门说说情况的时候,顾相宜已经离开了。 坏了! 对方找上门,顾相笙是赖不了这账的,若顾相宜一人来找倒也还好,可她这般回去,定是要带池家众人过来再度寻事,或是要闹到衙门上去。 顾相情上次的蠢事,顾相笙是看着柳如歌解决得妥妥当当,因此顾相笙本人一点怯意都没有,该吃吃该喝喝,也不说去将人寻回来。 柳如歌连夜派小厮乘坐马车,去顾相笙说的那个山头去寻人,好歹让池家将人找到,莫要将事闹大了! 深夜,顾相宜一人火速回了池家,去了苏韵的院里。 苏韵近来忙于管家,大事小情的也都忙碌着,二郎的事儿,她交给顾相宜也觉得妥当。 但顾相宜深夜推开门,同她说二郎失踪了,可是将苏韵吓得发怵! 苏韵连忙将顾相宜迎进院内,急切的道:“怎么回事?好生生的,府试前夜,人不见了?!” “今天本来已经晚了,二郎要出去溜达一圈,说是放松放松便回来休息,我也没同他去。可到了夜深也没回来,出去找到二郎去过的铺子,才发现是遇上我四弟弟了,喝多了酒,掌柜的说人被我四弟弟带走了,说是送回家去了。可我也没见到人,方才回娘家敲门,许是人都睡了,没人开门。我这便问问婆母,此事当如何处理?” 许是听闻池二现在被顾相笙带走了,还不是没着落,苏韵心里这才冷静了一分。 但明日便是府试,池映寒现在还没回家,苏韵听后心急如焚。 她急,若是将这事告知全家,恐是全家上下都得跟着手忙脚乱。 因而,纵使她心急如焚,此刻也还算冷静。 她也必须拿出当家主母的冷静。 她遂道:“这事儿先别告诉老太太,免得老太太再生了急火,我带几十个家丁同你去顾家说说这事儿。若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也妥善解决才是。若是解决不当,再说其他。” 苏韵的想法同顾相宜是一样的。 这事儿闹大了,于哪家都是丑事一桩,于池二自己也是喝酒将人都醉丢了。 若能先把人找到,安然无恙的还回来,这事儿便化小,谁也不明着声张。 深夜,苏韵带了二十个家丁,同顾相宜前去顾家,举着灯火去敲顾家的门。 柳如歌自从听闻顾相笙闹了这事儿后,她便知道池家还得来一趟。 见灯火通明,料准了是池家的人来了。 而顾相笙此刻却不慌不忙,跟没事人一样躺在床上睡觉。 反正不管怎么折腾,他受不到损失,池二明日的府试定也来不了了。 他心里可是愉悦着。 柳如歌却想骂死他! 无端给她惹了这么大的事儿,他居然还有心思睡觉! “孽畜!你还有心思睡觉!” 顾相笙依旧不愿因此事扰了自己的休息,道:“不就是把他扔后山去了吗?又死不了人,明日一早他醒来赶不上府试就完事了,这么大点的事儿,被你说得这么重!” “行你个孽畜,你等着这事儿完事的,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顾相笙“嘁”了一声。 他才不怕,阿娘每次不是这么说?但她哪次舍得真打他了? 听闻外面的敲门声,穿上鞋便去开了门。 开门后,果真见顾相宜、苏韵以及后面举着灯火的一众家丁。 第151章 逼问 柳如歌故作一惊相宜?亲家母?怎么是你们?” 顾相宜虽是又气又恼,心急如焚,却还是给柳如歌行了个礼,道:“这大半夜的,也是打扰阿娘了。” 柳如歌急忙摆摆手,道:“这倒不妨事,只是这大半夜的怎么来这儿了?是生了什么急事不是?” 柳如歌面上还算淡定,顾相宜和苏韵是强压着想撕了眼前的柳如歌和顾相笙的情绪,只听顾相宜开门见山的道:“夜里打扰阿娘本就不该,但这事儿实在是急切无奈,确实有急事需找四弟弟。” “笙哥儿?笙哥儿这会儿睡下了,他怎么了?”柳如歌依旧故作不知情,见来者这么多,更是问道:“莫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里面坐、里面坐,可别在外面站着冻着,外面冷。” 顾相宜看了眼同是急切的苏韵,这事儿既带了苏韵来,便是两家主母对峙的事儿了。 苏韵自是给柳如歌面子,自是不在门口逗留,免得贸然将事闹大。 苏韵道:“也是,有事儿进屋说去。且今日这事儿我们需找一下四公子,还请四公子出来一趟。” “好说好说,你们去议事堂等会儿,我这就去叫笙哥儿出来。” 柳如歌不是看不出来对方眸色的沉重,这得是压着多大的火,才没贸然撕破脸去。 柳如歌赶忙将顾相笙叫来,顾相笙此刻都睡着了,被这般叫起,心里倒也不爽。 只听顾相宜在见了顾相笙之后,直接开门见山道:“四弟弟,你可知池二哪去了。” “啊?”顾相笙故作一愣。 柳如歌同是一愣,忙问:“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不成?” 顾相宜直言道:“四弟弟同池二去闻香阁吃了些酒,闻香阁老妈子说她亲眼所见四弟弟送池二坐马车回了家,但池二至今未归。一个大活人,这会儿说不见就不见了。所以深夜来问问四弟弟,人去哪儿了?” 顾相笙这会儿也有点慌,果真如柳如歌所说的一般,这事儿办的鲁莽又让人抓到了把柄,如今还找到了家门口来。 但顾相笙从小就是个撒谎惯了的,听罢之后,立刻反应过来你说这事儿啊!我今晚确实在闻香阁碰到三姐夫了,然后喝了一杯,他喝醉了。我就带他一同上了马车,然后马车先拐到我家,剩下的我叫车夫带他回池家,让池家结账去。我这事儿做的确实不太地道,我承认我是想省个车钱,才这样让池家替我把马车钱付了但是,三姐夫没回家吗?” 顾相宜听闻顾相笙的说辞,心里啐了股火。 她不是不知顾相笙撒谎成章,嘴里没几句真话,若真同他说的那样,马车车夫同池映寒何仇何怨?为何不带他回池家? 那马车车夫还能趁他醉了,把他带到哪里杀了不成? 一想到这里,顾相宜心头更恐惧了一分。 按说池映寒若是好生生的,不可能让顾相笙带出去,能让顾相笙带走,说明他出去的时候,本身就是无意识的状态。 如此一来再失踪,那说重了可是要闹人命的! 顾相宜心里一阵惶恐,话语更是犀利了一分,道:“四弟弟还知道些什么?我不信池二他自己能被一个不认不识的车夫给害了。这事儿,我们是打算报官的。” 一听报官,柳如歌心里暗骂一声:顾相笙这小崽子,净给她惹祸!好生生的用这么蠢的招儿,害人还能这么明显的把自己搭进去的蠢东西,柳如歌都想跟着池家一起揍他! 眼下柳如歌已去补救了,这不深夜去山头派人寻池二去了,能找到倒也还好,若是找不到,谁信顾相笙这一面之词? 且那车夫 “还有,若说车夫,堂上我们会将南阳城所有的车夫都找来,看看哪个是帮四弟弟送池二的。” “明日?!”顾相笙这才发觉,他损了人,这把又不利己了,“明日我府试啊,且明日元知府巡考,哪有时日开堂申案?” “明日就算去县衙,这案也是要审的,人找不到,这事儿就是命案。” 命案?! 顾相笙一听这事儿闹得如此严重,竟是慌了。 他可没有杀人的意思,他不过是怕碍了他,现在现在 他忙扫了眼柳如歌,柳如歌也按捺不住,猛打了他一下,喝道:“孽畜!你到底知道什么?还不快说?” 柳如歌本就是知轻重的,如今池家来找,为了稳住池家这边的情绪,她不能当众袒护顾相笙,甚至明着不能为顾相笙说一句,只能暗等什么时候将人找到了,把事儿了了。 顾相笙见柳如歌也不护着自己,更是没了主意,但若是承认了,他是要摊官司的。 他偏是坚持道:“我哪里知道那车夫把他载哪儿去了呀?” 苏韵见他还不招,明着不同他们争执,却也强调道:“说来话丑,我家二郎在外醉酒是常事,让车夫送回来的时候多了,如今车夫给人送丢了,还是破天荒了。” 柳如歌听得出来,苏韵这是明着告诉他们,他们这说辞,对方根本不认。 柳如歌也呵斥道:“我怎么好生生的招惹了你这孽障?到底生了什么事儿,你倒是说!你给人送回家,送哪儿去了!” 顾相笙见这一群人现在全找上了他,但他依旧不敢认,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人哪儿去了!” 苏韵和顾相宜对视了一下,明镜着顾相笙是不准备招了。 苏韵旋即坦言道:“亲家母,我这也是耐着性子同你们说这些。我家二郎虽是个不中用的,可我们家里也就这么一个嫡子。若是他出了什么闪失,我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后果,家里人又会如何。既这会儿还没敢同家里人说呢,若能好生解决,谁也不想闹得不愉快。亲家母,这事儿您也能理解是吧?” 柳如歌被她这话吓得背后发凉。 苏韵果真也是个做主母的,不随意闹事,但却能将对方从心底克得死死的。 苏韵这是警告到重点了:池二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顾相笙也休想落好! 第152章 想他 柳如歌心里岂能不忐忑,忙道:“我懂我懂,同是做母亲的,这孩子的事儿可是大事,我家这孽畜不知事,回头我定家法伺候他!眼下先把孩子找回来才是最要紧的!” 柳如歌的随机应变,顾相宜早就领教过。 她眼下倒是将顾相笙撇到一旁,同苏韵一条心了。 只见柳如歌面露难色,上前哄着苏韵道:“不过你也莫要太忧虑,不过是吃醉了酒,不知在何处睡一夜罢了。出不了什么大事。” 顾相宜懒得再受她的套路,却也驳道:“若是在哪个街巷睡一宿倒也好,可万一醉酒跌河里,第二日捞上来,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柳如歌吓得背后都发凉,眉头一蹙:“呸呸呸!可莫说这些不吉利的!咱们也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我这边也派些人,各大街巷去寻着,先将人寻到再说。” 柳如歌心里吓得毛骨悚然。 这人,她是必须给池家找到,并且安然无恙的还回去的。 怎么在顾相笙手上弄丢的,怎么让顾家交还回去。 否则,顾相笙便是摊上大事儿了。 顾相笙这蠢货 怎么能干出同顾相情在马球大会上公然撞人最后把自己连累了的蠢事! 她教过他们多少遍,他们怎么就是不听。 柳如歌这把也是心累得慌,连夜带着家里二十来个家丁跟着寻人去。 顾相笙见柳如歌替他寻人去了,他寻思他要不要跟着去做做样子,最后寻思寻思也没去,反倒回去接着睡觉了。 柳如歌虽面上帮着寻人,实际上等着去山上寻人的那批家丁带消息回来,但待深夜里那批家丁回来两个,柳如歌忙问:“人呢?找到了没有?” 家丁气喘吁吁的道:“黑灯瞎火的,上哪儿找去?整个山脚转悠一圈也没看到个人影,我们这儿寻思莫不是让狼叼走了?” “住口!”柳如歌眼下听不得这不吉利的,这池二若是丢了,他们拿什么赔给池家? 池家若是不肯善罢甘休,后果柳如歌也不敢想去的。 苏韵这边,同是带着顾相宜挨街挨巷的寻着。 顾相宜实则已经寻过半个南阳城了,她累得心力交瘁,却根本不得池映寒的人影。 这事儿,是顾相宜始料未及的。 她坐在马车上,除了焦虑和心急如焚之外,更多的是她想都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那池二又不是个傻子,他那么机灵的一个人,怎么还能丢了呢?! 他若是就此消失,再也回不来,那她该怎么办? 苏韵同是心里“砰砰”跳着,池大郎的死已让她倍受打击,如果二郎再有什么闪失,还让她活不活了? 寻了半个时辰后,依旧无果。 苏韵叹道:“恐是得回家同禀家里人了,还需派更多人手,去周边郊外寻一寻。” 顾相宜遂也点头。 如今只能如此了,先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池映寒寻到再说其他。 “对了相宜,你这些日子本就受了累,如今又憔悴成这样,你先回院里歇着去,有什么情况再通禀于你。二郎本就出了事,你再熬坏了,家里岂不是雪上加霜?” “可是婆母,我哪里歇得住,二郎若是有什么闪失,那我”顾相宜不敢往后再想。 说来也是奇怪,最初见他的时候,顾相宜是铁了心的要和离,一心认定池二的死活她用不着管。 而今她也不知是牵扯到了什么,池二出事,她还能安稳的大难临头各自飞不成? 苏韵从未见有人如此关心过二郎,除了老爷和老夫人之外,家里所有人对二郎的感情都是虚的,能有一个对二郎这般上心的儿媳妇,苏韵心里也是无憾。 “好孩子,别吓唬自己。咱们二郎机警着,哪像能这么蠢的出事的人?醉酒落水那种事定是不会发生在二郎身上,千万别自己吓自己” 马车听闻,苏韵坚持着要先将顾相宜送回院里去。 接下来寻人的事儿,顾相宜帮不上太大的忙,她也不忍再看她揪心的模样,只让她在院里等消息,相信二郎肯定能回来。 顾相宜回了院后,宁儿也道:“大夫人这样也算明智,少夫人你身子不好,这般折腾再将自己熬出什么事儿,家里可真就是雪上加霜了。夜里冷着,快回屋缓会儿,如果还找不到,明日有精力再找也不迟。” 这人突然就消失了。 顾相宜心里莫名的发堵,堵到好似不会跳了一般。 她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声音,知道二郎突然失踪这事儿,一旦让家里知道了,各个院都得深夜起来,议事堂探讨得怎么办。 老夫人一听二郎竟然酒后失踪,无论如何都寻不到,更是焦头烂额。 池家深夜派出更多的人去,不仅挨街挨巷的找,更是挨家店铺的问。 惹得大半夜的,几家灯火都点起,互相问着到底是生了什么事儿。 看着家里派出这么大阵势寻人。 院里的顾相宜既生了希望,又更是忐忑。 她有种说不出的郁痛。 你说平日里,池二要想出去玩,只要喊她、耍赖求她,她怎么着也陪着他去了。 可今儿不知怎么着,鬼使神差的,她就是不陪他出去,说自己累了想睡一觉,让他自己出去。 结果就这么一遭,人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怎么这么鬼使神差,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 她陪他出去就好了,陪他出去就好了 他还能有什么心思,无非是累了想去听个小曲儿就回家,怎么就不见了 顾相宜坐在床上,越想心里越闷,头一次因为池二的事儿,她难受得心如刀绞。 她知道池二前世的结局是要死的。 她知道有些事她无论如何都没有能力改变,可是 自己怎么就是发了昏,硬是要去改变,甚至一定要给他批第十篇政策。 现在顾相宜哪里还有心思想那劳什子府试,池二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她便谢天谢地! 但事实却是,顾相宜生生坐到了天明时分,也未见池家传回消息。 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 第153章 开考 倒是顾相笙,见池家没拽着他对簿公堂,灰溜溜的收拾收拾坐马车参加科考去了。 虽说他这事儿办的确实有些让旁人抓住了把柄。 不过在他看来倒也无伤大雅。 一来,有柳如歌帮他挡着,且解决得妥妥的。 二来,池二怎么说都不能参加今日了府试了。 顾相笙到底还是得了便宜,他哼着小曲儿乘着马车便朝着考场前去。 而顾相宜在家里等了一宿,大清早见家里还是忙忙碌碌的,她上前去闻采薇,道:“池二还没找到吗?” 采薇听闻,同是面露难色,道:“可不是还没找到吗?这都一晚上了,郊外都找遍了,可从未有过二少爷人间蒸发的情况。不瞒少夫人您说,就连南阳城的河道,家里也还翻找了一遍呢!” 顾相宜忙问:“河道里没有?” 采薇摇头:“没看见,应该是没掉下去。” 顾相宜听闻采薇的话,额头上却还是不住的冒冷汗:“可万一是漂走了或者没浮上来呢?” 采薇忙劝道:“诶呀,不能啊!少夫人您可千万别乱想!” 可顾相宜如何不乱想? 府试的事儿她早就抛到脑后去了,只有她自己心里知晓,若是命数,极有可能天意让顾相宜疏忽了这一次放池映寒离开,池映寒就真出了事! 她脑子出奇的乱,出奇的无法再让自己冷静下来。 手里全都是冷汗,此刻若出去寻人,恐也寻不得什么结果。 采薇见她这模样,心也知晓少夫人注定是个操心的命,也知晓为何大夫人定要让她在家等着。 采薇遂安慰道:“放心吧少夫人,事儿应该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少爷挺大个人了,又会武功,还能让人拐跑了不成?可能是睡哪儿了,没准酒醒了,人就回来了呢!” 采薇扶着顾相宜朝着屋内走去。 顾相宜的心一直“砰砰”直跳。 脑袋里不住的浮现池映寒在她身边撩闲、胡闹、惹她的种种 纵使池二不是她心仪的郎君,且还是个麻烦精。 可毕竟在她眼前晃了那么久,这人若是说没就没了 顾相宜不敢再往下去想,她一个挺冷静的人,这会儿却如同失了神一样,再无法平静处理眼下的事儿,脑子里只要一想到池二出了事,她心里便说不出的难受。 甚至她还想起,池映寒临出门前,还非要拽着她去看看新出的小鱼儿,还想着要给她个惊喜,逗她开心。 她只觉得,池二这人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凭什么要落个悲惨的下场? 顾相宜想着,突然起身。 一旁的采薇急道:“少夫人,您干什么去?” 顾相宜心知肚明,她现在什么都干不下去,还不及让家丁认真去找人,她能做的便是去家里的无量天尊像前。 她要去同神明讲讲,池二他不应落得如此下场。 “我去拜拜无量天尊。” 采薇这才没拦着她,毕竟此刻拜无量天尊,倒也能让人心静。 与此同时,府试考场外。 入场的时辰已到,考生们纷纷朝着考场走去。 这府试,则是元知府亲自巡考。 在此之前元知府便里里外外安排了一通,他监考的地方,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唯有一件事是让他心里犯嘀咕的,便是这顾相笙。 他先前也嘱咐过顾相笙,顾相笙的字迹他认下来了,但不代表他可以在考场作奸犯科。 如有造次,他照样不会饶恕。 不过今日的顾相笙心情大好,在入了考场后,坐在邻近门口的考棚里,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等着开考,自是不会惹事。 考场自开门放考生到关门禁止迟到考生入内,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赶考的考生们几乎是早早起身入场,哪有敢延迟来考的。 元知府一面看着考生签结保册,一边核对着考生人数。 直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一大半,九成的考生都已入场。 这时,元知府派人在门外整理了一下名单,衙役整理过后,汇报道:“回知府大人,还有十二名已报名的考生未到。” “都什么时辰了,还差十二个?” 衙役答道:“都这个时辰还不来考试,许是不来了吧。” 元知府看了眼名单,别的未到考生他不认得,但池映寒的名讳,他可是太熟悉不过了。 他府试不来了? 真是奇了,县试咋咋呼呼还通过了的,府试说不来就不来了。 他不来,元知府倒是觉得消停。 “点燃线香,线香燃尽则关闭考场,禁止迟到考生入内。” 得了元知府的令后,衙役忙去点燃三柱线香。 今日的府试,安瑾瑜倒也在旁围观了。 但说来奇怪,他并未在考场外见顾相宜过来,更未见池二。 安瑾瑜也好奇着,池二怎么就不考了? 但他的好奇没多一会儿,便被街道上急匆匆寻人的池家小厮惊到。 这池家小厮在道旁急三火四的寻人?怎么回事? 安瑾瑜坐在不远处的面馆里,听闻身旁几人唠起了这事儿。 “嘿!听说了吗?那池二恐是府试前夕,连夜跑路了!” “什么?不会吧?” “骗你做什么?那池家可是挨街找人呢!” “唉,估计是媳妇管的太严了吧!他这媳妇我可是见过,看面相便不是善茬。但凡打听过一些的,谁不知道池二媳妇在家里管他管得多严?” “啧啧,家里有这么个媳妇可真是恐怖,就池二那种扶不上墙的烂泥还让他科考?这若换我,我也得跑!” 安瑾瑜听着旁人的谈话,许是知道个大概。 想不到池二竟是临阵脱逃了。 原本还期待这厮能考出什么花来呢! 此刻,府试考场大门口。 线香已几乎燃尽,只剩十分之一。 但那十二个考生,一个来考场的都没有。 元知府将名册放在一旁,“啧啧”两声道:“恐是那十一个人也是草包,考了跟没考一样,大抵是不会来了,准备收摊关闭考场入口!” 衙役应道:“是!” 说罢,元知府便收拾摊子准备进考场巡视。 第154章 杀意 然,就在元知府刚开始清理摊子没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哒哒、哒哒!” 那声音十分急促,且力度也极重。 好像是 骏马飞奔的声音。 什么情况? 元知府耳边突然响起这阵声音,心里一阵错愕。 他这难道是上了年纪,幻听了? 这整条街他都派人管理得妥妥当当的,怎么可能有人敢当街纵马?简直荒唐! 幻听了,他定是幻听了。 元知府想着,继续清理摊铺。 但是 “哒哒哒、哒哒哒哒” 耳边的马蹄声非但没消散,竟还越发急促起来了! 什么鬼?! 元知府不由得停下手头的活儿,心里正困惑着,正对着他的一个衙役见不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飞速朝他们逼近! 由于方位太远,他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只能看到远处尘土飞扬,它每经之处,街道上的百姓连连发出惊叫声。 “知府大人” “嗯?” “好像有不明物体正朝这边靠近,不知是什么妖魔鬼怪” “妖魔鬼怪?你当真是聊斋看多了!快准备取锁,封闭考场!” “可是,知府大人” 他明晃晃的看到那东西冲过来了啊! 元知府仍没当回事。 谁料,就在元知府将摊子收拾好,转身要进入考场的那一刻,突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明晃晃的在他耳边再度响起,这次不是隐隐作响,而是极响! 且这马蹄声伴随着的,还是一阵阵惊叫声! “啊啊啊” “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 不是幻听! 元知府被那一阵阵的尖叫吓了一跳,立刻转头望去。 谁料就在他转头的一瞬,竟见一匹发了疯的白马正朝着考场横冲直撞,甚至那马所经之处,已然掀起一阵疾风。 “我的娘嘞!什么情况?!” 就在元知府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疯马已距离他不足三米远。 “娘嘞!!!” 元知府目瞪口呆,见这疯马冲向他,他一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旁几个衙役赶忙道:“知府大人,快闪开啊!” 他哪里闪得开,眼看着那疯马在距离他不到一尺的距离忽然扬起前蹄,一声长嘶,下一秒便要将他踩在脚下 “吁” 然,就在这时,马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喝止声。 马背上竟还有人! 此刻的元知府已是惊得魂飞魄散,就在马蹄即将落下的一刹,马背上那人拉住缰绳、极速调转方向,这才将白马落蹄的方位别开了元知府的身子,同元知府只间隔一隙。 白马长嘶一声,平稳停在原地。 元知府被方才疯马袭人的一幕吓得惊魂未定,这会儿如同捡了条命一般。 他拍了拍胸脯,一抹额,发现自己吓出了一头的冷汗。 元知府的气儿还未喘过来,便见马背上那人更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甚至额头上的薄汗早已沾湿了头发。 元知府麻利的起身,想见见是哪个反了天了的! 谁料他定睛一望,险些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池二?!” 来者竟是池二! 元知府还没见过这么疯疯癫癫冲向考场的,一见是池映寒,反倒还能理解了。 元知府遂骂道:“池二,你袭击考官,该当何罪!” 池映寒极力平缓着呼吸,但此刻心脏却还是狂跳不止,他俊脸惨白无色,却也顾不得许多,忙从骏马上下来,道:“我赶时间!这事儿回头再说,现在还没封考场对吧?!” 元知府瞪大一双圆眼,喝道:“马上就封了!” 池映寒松了口气,道:“那就是现在还没封!名册呢?赶紧给我拿来,我现在报名入场还来得及!” 元知府:“???” 他娘的,遇到池映寒,绝没好事! 哪有这么赴考的? 他监考十多年,头一次见! 但池映寒说的也没错,线香还剩一丝未燃尽。 按照规矩,哪怕只剩下一丢丢,那时辰便也还没到。 虽说只差那么一丁点,元知府也不会在自己监考的地方公然巡私。 元知府只得公事公办的喝道:“把笔给他,让他把结保册填了。” 元知府已下了令,衙役们也只得拿出结保册,让池映寒单独填写。 这会儿哪里还有能同池映寒结保的?恐是要元知府亲自看着这厮了! 如此踩点考试的,衙役们也还头一次听说。 但在池映寒填写结保册的时候,他们明显看到池映寒脸上、手上全是冷汗,到现在气儿还未喘匀,甚至整个人神色十分不好。 也不知他经历过什么。 池映寒双手颤抖着,填写完结保册和信息之后,又一次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他突然抬头,问道:“距开考还有多长时间?” “关闭考场后,调整、检查还需一柱香的时间,一柱香后,正式发卷开考。” “成。” 池映寒说罢,放下笔。 但衙役却看得出来,池映寒的眸底竟折射出一股杀意。 衙役们当即吓得背后发凉。 传闻果真不错,遇到池二爷,一定要绕道走! 上次在县试门口得罪池映寒的那个衙役,没半个月时间便被革职了。 之后那人也在南阳城消失不见,当时吓得他们人心惶惶的。 这才想起人家池家虽是商户人家,但家里出了个朝廷命官,这有后台的人,他们这些小人物根本惹不起。 就这么看着池映寒放下笔后,一脸杀意的朝着考场大门走去。 待他入了考场后,大门“咔嚓”一声上了锁,考场封闭。 此刻的顾相笙听见考场封闭的声音,心中大悦。 这池二还想同他争? 呵,明年再见吧! 而得意的顾相笙哪里知道,池映寒在进入考场之后,这口气迟迟无法平复,进门后率先便见考场中央的高台,以及高台上的铜锣。 几个衙役本想带池映寒进入考场入座,但在池映寒见了那高台后,突然冷声对那二个衙役道:“你们等本少爷一下,本少爷还有一件事没解决。” 池映寒说罢,还不等两个衙役反应过来,他便突然施展轻功,一跃而起,不多时便落在高台上。 两个衙役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在下面跟过去喊道:“池二你要干什么?那东西不是你能敲的!” 第155章 开撕 那是开考锣啊! 哪里是随便敲的东西?! 但他们哪里知道池映寒是出了什么事,瞧他现在的神情状态,哪里是来考试的,分明是来考场上寻仇的! 池映寒今日可是怀着一股恨劲儿上来到考场的。 若不是这世上还有律法,他来这里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顾相笙撕了! 下面两个衙役也不知池映寒到底是要考试还是要做什么,之前他们可是见过这无法无天的家伙在府衙上就敢踹了堂桌,当场撕人。 当时那场面,生生将元知府吓得没敢上前,生怕误伤。 眼下两个衙役只得在下面喊道:“池二!你休要扰乱考场秩序,否则将被清出考场!” 池映寒站在考场最中央的高台之上,低眸冷声道:“考试不是还有一炷香才开始吗?既没开考,那谈什么考场秩序?” “那也由不得你放肆呀!” 池映寒冷哼一声,声音倒也平和,道:“放心,今日老子不打架、不闹事,只在这儿说两句话,说完就乖乖考试去。” 两个衙役哪里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二人也不敢做主,急忙返回去通知元知府。 在他们离开的下一刻,池映寒拿起锣锤,狠狠击向了铜锣。 “铛” 这一声响,在座的考生们都惊了! 这这怎么突然就敲开考锣了?还没发下发用具和试卷呢啊! “铛” 门口的元知府听闻情况不对,他这边刚封了考场,还没安排完其他事宜,怎么就敲锣了? “铛” 还敲了三下! 元知府惊得赶紧上前检查,到底什么情况! 结果他刚返回两步,便差点和来汇报的衙役撞了个满怀。 元知府手忙脚乱的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在敲锣?!” 两个衙役忙道:“是池二,池二跑去敲锣了!我们也不知怎么办,这才来问问您呀!” “搞什么鬼!他不知道如此闹事,本官有权将他清出考场吗?” 此刻,所有的考生都诧异的抬头,看着那敲锣的地方。 结果他们不抬头不知道,这一抬眼,瞧见这敲锣的也不是考官啊! 有几个考生认出来了:“那不是池二吗?!” “诶?是啊!是池二啊!” “他怎么回事?他敲开考锣干什么?” 考场中,顾相笙同是抬头望了眼考场中央。 结果竟见池映寒坐在高台上,抱着锣就在那儿敲! 等等! 顾相笙惊得睁大了瞳眸! 池二?池二怎么在这儿?他怎么进来的?! 此刻,元知府也来到高台下方,见池映寒抱着铜锣坐在高台上,他怒喝道:“池二!你到底是不是来考试的!你若捣乱,本官有权将你清出去!” 这考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考场最中央的位置大喊大叫,声音足以让整个考场的考生都听了去。 池映寒在吸引了众考生的注意力后,毫不怕事的低头,望向元知府,义正言辞的道:“本少爷当然是来考试的,你放心,本少爷不杀人不放火,无非是在考前申个冤,同考场上的某位说两句话。” 申冤? 元知府听后一愣,池映寒又在闹什么幺蛾子?他有什么冤屈要申? 元知府惊叹着,只听池映寒“铛”的一声,再次敲响开考锣。 此刻全考场的人都看着坐在高台上的池映寒,顾相笙更是心里翻江倒海。 他到底怎么回来的?! 明明他今日上路的时候,池家也没找到这个人啊! 然,顾相笙哪里知道,他现在需要担心的,恐不是这些了 只见坐在高台上的池映寒忽然站起,厉声道:“今日在这里占用一会儿大家的时间,本少爷无非就是对在场的某位,说两句话。” 元知府愣道:“你要跟谁说话啊?这场内还能有跟你扯上关系的不成?!” “怎么没有!”池映寒一想到这事儿,气就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顾相笙!你在此给老子听好我告诉你,你他妈废了!!!” 元知府:“???” 众考生:“???” 只听池映寒说着说着便气重了,站在台上四处寻着顾相笙的身影,喝道:“顾相笙这厮在哪儿呢?!有种你他妈出来!来你出来!别他妈躲着!躲你也躲不了几天!你他妈能考你就考,考不了就不考,给老子下蒙汗药扔到山顶去是几个意思?!” 众人:“!!!!” 顾相笙给池映寒下蒙汗药,将他扔到山顶去了? 要说年年科考都有奇闻,奇到大风刮丢卷纸都让考生们听惯了。 结果今年这事儿更是离奇 两个草包互掐,其中一个草包给另一个草包下蒙汗药,将其考试前夜丢到山上去。 这事儿都能写进科考杂谈了! 元知府嘴角抽搐着,顾相笙都这么狂了吗?他说今儿池映寒怎么没来呢! 顾相笙也不忍这口气,拍案而起,驳道:“明明是你自己喝酒不行,一口就醉了!我好心将你送回家,是你自己半路不知道醉哪儿去了。你酒醒后竟然口出狂言,如此污蔑于我!” “我污蔑你?”池映寒真是大开眼界,“我告诉你顾相笙,老子是他妈信你,才喝你那杯酒。你让众人听听,什么酒一杯就能将人喝晕?然后一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山顶,吹了一夜的风!你个八辈损祖宗的,顾相笙你不得好死!” 顾相笙怒喝:“你血口喷人!” 元知府心里明镜着这俩草包只要凑在一起,肯定生事,立刻喝道:“肃静!这里是考场!不是你们放肆的地方,池二你给本官下来!” 池映寒却气极了:“但本少爷有冤要申!本少爷要告他!” “那今儿也不是你报官的时候!有事府试过后,公堂上见。今儿你们两个若在考场上生事,本官按规矩将你们两个一齐清出考场!” 许是这话,让池映寒和顾相笙都平静下来。 池映寒深知这次府试,顾相宜下了多大的工夫,他不能让小祖宗的心血白费。 顾相笙则是花了家里一笔巨款的,这次府试若是砸了,柳如歌定是要扒了他的皮! 第156章 等他 即便是有矛盾,二者也不会在考场上公然斗殴。 池映寒将话说罢之后,从高台上下来。 元知府心里知道如果借机将池映寒赶出去,那顾相笙也得赶出去。 若不能让人看来一碗水端平的事儿,他莫不如不做。 元知府旋即摆了摆手,答应这事儿过去,让衙役带池映寒去他的座位上。 池映寒在坐到座位上后,一直极力平复情绪。 元知府怕生事,还来到池映寒身边道:“今儿考试,本官得重点看着你,你若是再给本官生事,本官直接将你清出考场。” 池映寒下巴托腮,应道:“成,你放心吧,考场上的面子我是给足你的,回头再打官司。” 元知府遂看着巡考衙役们二次检查各个考棚情况,以防携带小抄。 池映寒本就是空手来的,根本啥都不怕。 只是他的身体迟迟无法调整到最佳状态,身体乏力难耐,甚至有时还有几分眩晕。 也不知是怎么了。 许是昨夜生了意外,导致他到现在还饿着肚子罢。 但这府试是小祖宗看重的,他定不能给小祖宗丢脸了。 待试卷和笔墨下发之后,元知府亲自看着池映寒作答。 结果,不看不知道,那池映寒抬笔写字的间隙,简直竟元知府惊到! 这草包竟还能中规中矩的单钩握笔写小楷呢?! 他认识这位名人这么多年,都不知这厮还有这功夫! 而且那字,写得竟比他那正在练字的外孙写得还好看! 那几笔下来,就将元知府给看愣了。 只见他开场便对着考题给出的科目,开始一首一首的默写经书。 元知府可是直勾勾的盯着他,在确保他并未舞弊后,心里震惊着:这厮竟将经书背得如此麻利?! 我的娘嘞!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什么时候开始学习的?怎么还学得有模有样的?! 与此同时,池家。 顾相宜正虔诚的一遍又一遍拜着无量天尊,她拜得身体都开始有些发虚。 这时,忽然见采薇冲了进来,喊道:“少夫人!少夫人!有消息了!” 顾相宜正沉浸在这片安静中,采薇的一句话,让她心底忽然“咯噔”一声。 那一瞬,她有些不敢听。 她怕得到最坏的结果。 但采薇还是道:“少夫人,少爷找到了!” 顾相宜心里的忐忑更重了,她几乎是闭了闭眼,豁出去问道:“少爷他他怎样了?在哪儿找到的?” 采薇笑道:“说来巧了。今儿府试考场即将关门的时候,少爷突然骑着马飞奔到考场门口,在封场之前进去考试去了!” 顾相宜:“!!!!” 我的天呐! 她不是在做梦吧?! 池二他今天不仅没事儿,还在临考前入场考试去了?! 顾相宜忙从无量天尊画像前起身,一时冲击性太大,顾相宜眼前瞬间一片发黑,采薇立刻上前扶住顾相宜,道:“少夫人,您慢点!” 顾相宜缓了缓神,方才清醒了一分,又问:“池二他真的还活着?真的没事?真的去考场了?” “是啊,少夫人您若是不信,跟大夫人一起去考场门口等着去啊!反正这会儿家里人全派回来了,大家心里都踏实了呢!” 顾相宜简直觉得这是梦。 不知是无量天尊显灵,还是命中池映寒不该折于这一劫。 顾相宜只知道这一晚上,她仿佛经历了一个轮回。 她悬了一夜的心总算能放下了些许。 不 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要去看,她要去看! “我去考场门前等他!” 顾相宜说着便同苏韵一起去了府试考场门外。 府试一共分三场,今日是第一场,顾相宜一直在考场外等候大门打开。 无论池二考得如何,都无所谓了,实在过不去还有明年。 只要她能看到池二好好的就行。 昨天那一晚,吓得顾相宜整个人都发抖,顾相宜甚至不敢回想。 不知是过了多久,考场大门打开了。 门开的一瞬,顾相宜的心纠到了极点。 她连忙上前几步,来到大门边,一个个盯着从考场中走出的人。 但那一个又一个出来的人里,顾相宜并没有看到池映寒。 但她坚信,采薇给出的消息不会错的,采薇说准了是听考生家眷说的,见池二最后一个骑马奔入考场。 那说的有模有样的,全然不像假话。 果然,池映寒是最后一个交的试卷。 他这一天都都晕着,有事犯迷糊,答不快。 待他写完最后一题之后,将试卷亲手交给死命盯着他的元知府,并嘱咐道:“本少爷的试卷可是亲手交到你手上了啊!别给本少爷搞什么丢卷的事儿。” 元知府收起他的卷,旋即糊名,道:“这你只管放心。只有答得差的,在本官这儿还没有意外丢卷的。” 他行事慎密着,丢卷这种事,他断然不会让其发生在自己当值的时候,免得召来什么麻烦。 待交了试卷后,池映寒遂起身,往考场外走去。 他还记得以前每次出考场,不疼他也装疼,非要骗顾相宜给他推拿。 但这会儿,他是真疼得厉害,四肢酸痛,身体滚烫,甚至还有些头晕。 但今儿考得急,他甚至因为昨晚被顾相笙害了,都没能按时回家。 对了! 池映寒忽然想起这茬,他昨夜没回家,家里怕不是要急疯了?! 我的天! 池映寒这纯是后反劲儿,赶忙快走几步,想回家去找顾相宜,免得顾相宜再等急了! 也不知道小祖宗现在怎么样了,他一晚上没出现,她怕不是会以为他临阵脱逃了吧? 那小祖宗岂不是要被气死?! 池映寒心想着,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谁料! 在池映寒走出考场的时候,前面的考生几乎已经走尽了。 但顾相宜仍坚信池映寒一定会从考场内出来。 她依旧在原地,翘首以盼。 直到 池映寒真的从考场内走了出来。 那一刻,顾相宜哪里顾得上什么府试考的如何。 在见了池映寒真的从考场走出的那一瞬,顾相宜激动的连忙向前跑去。 “池二!” 第157章 高烧 考场门口的池映寒忽然听闻小祖宗的声音,神情一震。 再一看眼前,发现顾相宜竟仍在考场门口等他! 由于四下的人都走散了,顾相宜那小小的身影格外显眼。 “相宜!” 池映寒瞳眸一亮,赶忙想加速过来,但这次同上次考试全然不同,这次他纵使他想快点赶过去,却也有些气虚,不知是不是那蒙汗药有后劲儿,他只知道他破天荒的使不出力气。 还是顾相宜先他一步跑到他面前,看着他带着些许灰土的衣裳和脏兮兮的俊脸,心里有种说不出滋味。 恍如一块石头坠地一般,整个人紧绷的心情终于渐渐松缓下来。 苏韵这时也匆忙上前,见他一身的灰,急问:“二郎,你这一晚上上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家里都急死了?” 池映寒就知道他莫名失踪,家里要急疯了。 但他心里就是压着一口气,沉闷闷的,且眼前的顾相宜景象竟有几分模糊。 怎么回事?难道那蒙汗药还有余效? 顾相宜见池映寒迟迟也不回苏韵,急得轻捶了下池映寒的胸膛道:“池二,昨夜到底发生什么了?四哥儿是不是把你怎么着了?你昨夜去了哪里?你倒是跟我们说啊!” 池映寒自是想说,但这会儿,他听着顾相宜和苏韵急且关切的话,勉强摆了摆手道:“相宜,你别敲别” 谁料,池映寒话还没说完,突然身体一栽,整个人竟向前倾倒而去。 顾相宜被他的突然晕倒吓得大骇:“池二!” “二郎!”苏韵也吓了个半死,看着顾相宜连忙扶住池映寒,苏韵慌忙喊道:“车,车!快去叫车!” 马车极速朝着这边驶来,顾相宜将浑身上下的力气都用尽了,方才搀扶起池映寒,扶他上了马车。 她触碰到他的瞬间,才感觉到不对劲。 池映寒全身上下都在发热,滚烫滚烫的,待上了马车之后,她又触了下池映寒的额头,烫得她小手连忙弹了回来。 苏韵看顾相宜脸色不对,刚因为二郎找到而放松片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苏韵心惊胆战的问道:“二郎这是怎么了?” “发热症状,而且体温很高。” “我瞧着相宜你治过许多发热病症,二郎这情况严不严重?” 顾相宜同是心惊肉跳,见过发热的,但池映寒这般发热,其温度是比较难治的。 “发热是外症,病因各式各样。二郎的情况,许是昨夜在哪里受了严重的风寒,且足足受了一夜。” 这可就奇怪了。 若是在城内,夜风再吹也不至于烧得这么重,且池映寒平日身体结实,不太可能病成这样。 唯一的可能就是昨夜他睡得地方是在风口或极其阴冷,昨夜已经发病,今日又拖延一整日所致。 好在不至于出人命。 顾相宜赶忙同苏韵道:“婆母也无需担心,不是大病,不过是昨夜在哪儿吹着了,喝几服药就没事了。” “可人毕竟是病了,明日后日还要考试,后面的两场,还考不考了?” 顾相宜沉默了。 虽说池映寒自己回来了,纵使有人想让他消失于考场,也未得逞。 可他病成这样,明日的作诗和后日的政策都是极其费脑子和精力的,这让他怎么再继续考试? 这问题,顾相宜属实犯难了。 苏韵同是犯难,顾相宜的那些顾虑,她都知晓。 “相宜,婆母知道,你和二郎辛辛苦苦准备那么久,费了那么大的周折,都是希望他能有个好名声,有个好前途。奈何我们家也不知是被什么冲了!只要我们动了入仕的念头,每个要参加科考的孩子都要遭难,你看看城里城外,谁家能频频出这种事儿啊” 苏韵平日里管家,家中事宜她都能拿捏妥当,唯独儿子的事儿,她当真下不去狠手。 她狠了心将池映寒托付给顾相宜,原本二人备考也好生生的,谁知偏又出了这等意外 顾相宜将自己的后半生都压在池映寒身上了,她耗尽的心血,不是让那些嫉妒眼红的人这般糟蹋的! 顾相宜神情沉重了一分,道:“婆母,相宜有一事,还想同婆母明说。” “相宜你说。” “许是相宜还年少,但在相宜看来,有些事应怨天,有些事不应。大郎当年科考路上被害一事,本就是一桩未查清的冤案,这口气池家不是就这么吞了,而是目前无力反击,有朝一日若能翻案,能还大郎在九泉之下一个安稳。” 苏韵一怔,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如今二郎您不是不知道他,他不会拿府试开玩笑,故意不回家或者临阵脱逃,定是人为陷害。害他的人八成是我娘家的四弟弟,这事儿说出去不光彩,我才一直压着没说。可二郎平日里如何对我的,我心里明镜着,这事儿我绝不会因为名声,让二郎受了委屈、寒了心!婆母,二郎这事您只管按您想的去查,不用顾及我的门面。” 苏韵不是不清楚,顾相宜娘家在婆家这边挑事,对顾相宜本人影响会有多大,她会有多难堪。 可她顾及她的想法和名声,池映寒这边,谁来给他一个公道和说法? 看着怀里昏睡不醒的池映寒,顾相宜是铁了心。 若查实这事儿是顾相笙办的,顾相宜豁出去同娘家撕破脸了。 “我知道了。这事儿造成的损失和伤害,顾家是逃不开的,且看顾家主君主母如何解释吧!” 眼下,还是先治好池映寒的症状要紧。 池家上下听闻池映寒找回来了,几个院里都出来嘘寒问暖,打探怎么回事。 但这人一回来,便是被杜仲背回院里去的,这事儿在池家可是闹大了! 老夫人又急又怒,道:“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了?” 顾相宜回道:“事儿还没查清,老夫人莫急,等我先将二郎的病治了,等他好转些再说。” 如果今晚没有好转,明日的府试,终还是被耽搁了。 顾相宜想起这事儿,心里复杂得说不出是哪种滋味。 是急是愁? 是恼是恨? 她一时自己都说不清。 第158章 吻他 但看在躺在床上昏睡的池映寒,顾相宜也顾不得其他事宜,先治好池映寒的病再说。 顾相宜遂在屋里煎了药。 苏韵哪里肯放心离开,一直在院里门外坐等着。 看着顾相宜将药熬好,轻轻扶起池映寒,将药吹了又吹,小心翼翼给池映寒喂下。 门外的苏韵也不知这药效究竟能不能让池映寒缓过来,他若病得今晚醒不过来,那今年的科考便全被歹人给陷害了。 苏韵又愁又气,在门口道:“我家二郎身体素来硬朗,一年到头都不生一回病的,谁知这会儿竟病成这样” 顾相宜叹了口气,道:“婆母,说来这种事也奇。越是平时不爱生病的人,一旦遭病情况便越是厉害。他这病同心火没关系,就是吹了风、受了凉,治倒也好治,可我们的要求却过于高了,若是今晚实在治不好也别着急。那府试实在不行,明年也是有机会重考的。” “只是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呀。难得二郎有了科考的志向,只怕受了这般打击,来年便不是如今这般状况了。” 顾相宜心也不甘。 可人都这样了,她们这些女眷急坏了头,也是使不上半点作用的。 苏韵心里也是明镜,但她更多的是恼恨,遂同顾相宜道:“我这会儿的心境,同当年大郎不在的那会儿一样,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可究竟是怎么回事,真相如何,我都不得而知,这才叫人恨呀!” 真是要急死她了。 却也是服过药的这会儿,池映寒的意识渐渐恢复了些许。 仿佛刚才他做了个梦一般,眼前一黑,接下来发生什么他都不得而知。 这会儿渐渐有些清醒,耳边传来阵阵哀声,有些吵闹。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突然喊了声:“相宜” 顾相宜:“!!!!” 正在熬第二锅药的顾相宜惊得瞠眸! “池二,你醒了?!”顾相宜连忙停下手中的活儿,门口的苏韵同是一惊,但还是让顾相宜去查看一下情况。 顾相宜来到床边,见池映寒尚未睁开眼睛,只是嘴里喃喃道:“相宜” “我在。” “大半夜的,外面怎么那么吵” “不吵了,不吵了,外面没人说话了。” 听着二郎嫌吵,苏韵也不再吱声,让顾相宜看看二郎究竟怎样。 还不等顾相宜再探,池映寒迷迷糊糊的便又喃喃道:“相宜” “诶!” 池映寒能有些意识便是好事儿,这会儿他说什么,顾相宜都会哄他、应他。 只听池映寒口齿不清的道:“闻香阁的持炉珍珠鸡特别好吃,我没吃够” 顾相宜立刻应道:“好好好,这就去给你买!” “昂,还有片皮乳猪、挂炉沙板鸡、麻仁鹿肉串、烤鱼扇、烤鹿脯都好吃” 顾相宜愣了一下,怀疑他是不是在说梦话。 苏韵耐不住了,赶忙道:“相宜,他刚刚说要买什么?你列个单子,我这就给他买去,都买!” “持炉珍珠鸡、片皮乳猪、挂炉沙板鸡、麻仁鹿肉串、烤鱼扇、烤鹿脯”顾相宜念叨着,同时不得不佩服这池二都烧成这样了,菜名记得还挺清楚。 苏韵连忙出门,安排下人去闻香阁去买池映寒想吃的东西。 顾相宜一人坐在床上,见池映寒有些意识了,忙去用手探他的体温。 但用手触了他的额头之后,竟感觉更烫手了,她发觉不对劲,这才触了触自己的手。 竟是出了一手的冷汗,整个手都莫名发冷。 用手不行,顾相宜只得小心翼翼的将池映寒的身子放在自己膝盖上,轻轻用唇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如此探得也会准确一些。 她哪里知道,池映寒不是在说梦话,而是真有些清醒了。 谁料他刚一清醒,竟见眼前如此一幕。 顾相宜吻他的那一瞬,他本就发热的身体,热度更是瞬间上去了! 甚至浑身上下有种被雷击的感觉! 顾相宜在用唇探他额头温度的时候,薄唇在他额头上停留不止一秒,她在仔细斟酌第一次用药后退热退到了什么程度。 她哪里知道,她唇下的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已然瞠大,甚至眸中折射出震惊和诧异。 顾相宜抬头的一瞬,瞬时发现那双黑眸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她。 顾相宜第一反应是一阵惊喜:“真醒了?你身子果然还算硬朗,第一次用药便退热明显,我还以为你这种不生病的,一旦生了场病会很难治呢!” 池映寒本以为自己是睡了一觉,谁料睁开眼就见顾相宜吻他的额头。 他方才还以为是做梦呢! 结果,瞧着顾相宜现在的神情,他刚才好像不只是睡觉 “我病了?!”听起来莫名其妙,他从小到大都没生过病,生病一词竟会落到他身上! 顾相宜见他这会儿能说话,还算能有点精神,遂道:“可不是病了吗?烧得还挺厉害的,人都烧晕了!” “烧晕了?!” 池映寒更是瞠目结舌。 他考场上确实有些犯迷糊,但他完全没往生病那处去想啊! 顾相宜见他清醒后,神智没什么大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你也不看看你都烧成什么样了,估计是昨晚就开始烧了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昨晚去哪儿了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昨晚正是因为顾相宜不在,他才斗胆去了闻香阁 池映寒率先打招呼道:“那我说了,你不许骂我啊。” “好,你说吧,我保证不骂。” “那也不许跟我生气啊。” “好,不生气。” 他都病成这样了,顾相宜哪里会和一个病患计较? 池映寒见顾相宜下了保证,方才开口道:“我我去闻香阁了,不过是去听小曲儿啊,我可没点女人!” 他本以为说出这话是要挨打的,然而 顾相宜脸上竟是一脸的平静。 平静到池映寒有些怀疑人生。 他又重复道:“我昨晚去闻香阁了” “嗯,然后呢?” 第159章 福利 “我去闻香阁你不生气?!” “这事我昨日便知道了,生什么气?” “那你昨日也没生气?!” 不是吧?那也是个不正经场所啊! 顾相宜禁了他这么久,他突然破戒跑那种地方,她能忍?! 顾相宜却笑道:“我倒是想生气来着,这笔账且留着日后再算,因为这会儿当真生不起气来。你是不知道,昨夜我唯一的线索就是你是从闻香阁失踪的,我当时哪里还顾得上闻香阁是什么地方,我甚至在闻香阁附近找了又找,蹲了又蹲。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管这是什么地方呢,我甚至都希望你只是从这里出去一趟,不多时还能回来” 池映寒非但没见她计较这事儿,且听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感觉到她由衷的惊恐。 说起昨晚的事儿,她甚至整个人神色都变了。 只听顾相宜喃喃道:“你不知道昨晚我有多害怕多害怕你就这么丢了,出什么事儿了” 话语间,顾相宜的声音都在颤抖。 池映寒虽还发热头晕,但见顾相宜这般模样,他心里也是实打实的不舒服。 “好了相宜,你就别想了事儿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第二天一早我就在山脚下急忙买了匹马,生怕错过了府试。” 虽说池映寒想起早上的事儿,那叫一个气,他今日早上是活活被冻醒的,睁眼一看自己竟在山顶上! 他第一反应就是回忆起昏睡过去之前,顾相笙那小崽子对他做了什么。 那个杀千刀的! 得亏他命大,不然半夜被野狼吃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池映寒心里虽气着,但他会秋后算账,他不想惹得顾相宜跟着心烦,让她更加难受。 谁料,一听到池映寒竟是在山上往回跑的,顾相宜更是笃定了这事儿是被人陷害的。 顾相宜立刻问道:“老实说,后来怎样了?是不是四哥儿害的你?” 一提到顾相笙,池映寒气得都想将他撕了! “就是他!昨晚我听小曲儿的时候碰上他了,那家伙他妈的说要跟我和解,非跟我干一杯。我看他挺有诚意,还想着他要是认错,我也不想恨着谁。谁料他他妈往酒里下蒙汗药咳咳!” 一时恼急了,竟气得池映寒直咳嗽。 顾相宜见他咳嗽,心里一慌,赶忙将他扶起,给他顺顺后背,道:“好了好了,不气不气啊” 池映寒能不气吗?! 他可是认真的信了顾相笙一次,谁知道这杀千刀的 顾相宜见他还平稳不了情绪,连忙让他躺在自己腿上,道:“你现在不能动气,越动气火越大,反倒容易病重。乖点好好休息,等病好了,我肯定帮忙算账。” 池映寒突然被顾相宜抱到膝上,躺下的时候他整个人尚且有些惊,但眼下,顾相宜竟也没在意这些事儿。 不仅对他又哄又亲,甚至扬言帮他报仇。 他还以为顾相宜会碍于名声,无法找顾相笙算账呢,得了她的准许,池映寒心里松快多了。 “成,等本少爷好些了,本少爷弄不死他!到时候你可不许拦着!” “放心,他们认为将人丢到山里,不死人就没事。那我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放开了打,不死人就没事。” 这口恶气,她怎么都想替池映寒出了。 那顾相笙简直就不是个东西,自己不学无术,还见不得别人好。 她虽劝着池映寒不要生气,她自己心里反倒越气越重。 池映寒不是看不出来顾相宜的情绪,但他还是有些惊诧,难以置信顾相宜就这么纵自己躺在她的大腿上,下意识的抚着他的发丝,似是给他顺毛一般哄他。 池映寒眨了眨眼。 属实有些难以置信。 只听顾相宜不多时又道:“对了池二,你现在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婆母方才出去买你要的好吃的去了,很快就回来,等会儿给你弄好吃的吃。” 池映寒:“” 他还是头一次生病。 为什么莫名感觉生病是件如此幸福的事儿,且幸福来得太突然,他甚至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再看那顾相宜,感觉顾相宜今日对他的态度极好,极其温柔,他干了什么坏事她都不介意,他有什么要求她都答应 要是生病了就能得这待遇,那他以前可是亏大了,怎么没多生两场! 不多时,采薇带着池映寒之前点的吃食进来了,将吃食放在一旁。 池映寒本来懒洋洋的在顾相宜腿上躺着,一闻到好吃的味道,瞬间精神了起来。 顾相宜起身去整理吃食,同他道:“你这余热还没退,也不知还有没有精神头吃东西。” 池映寒一听这话,生怕顾相宜自己改了主意,不给他吃,急忙睁大眼睛道:“有精神!有精神!能吃!” 说到起来吃东西,池映寒是绝不含糊的。 要说他家娘子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他就是煎炒烹炸生样样都吃。 提起好吃的,他还能把自己落下了? 池映寒说着便起身,虽说一起身还是觉得身体有点疲惫、沉重。 但他还是坐起身子,准备下床。 殊不知,正在桌边归拢着吃食的顾相宜一转身,竟见池映寒这会儿就能坐起来了! 顾相宜惊道:“夫君,你这是能下地了?!” “呃” 池映寒这才发现情况不大对劲。 方才顾相宜是见他病得起不来了,才对他好声好气的,甚至破天荒的准许顾他躺她腿上。 他若是突然就好了,就顾相宜那性子,这些福利定会立马取消。 池映寒赶紧捂着胸口道:“诶呦还不行,刚坐起来就头晕,心脏也不舒服难受” 顾相宜吓得一慌,放下手中的吃食,赶紧跑过去道:“那你赶紧躺下呀!你这会儿本来就不能起来,你看你起来作什么?躺下躺下!” 顾相宜说着,池映寒便顺势“噗通”一声又躺倒下去。 他哪里知道他方才这操作,是真吓坏了顾相宜。 “你现在怎样了?是不是还气虚着?” 池映寒病秧秧的答:“昂,没力气,起不来” 第160章 喂药 “笨蛋!谁让你突然起来的,躺好躺好,不许起来!” 顾相宜心里犯愁,没成想池映寒现在竟虚弱成了这般,这可如何是好? 池映寒见她竟面露担忧。 说来奇怪,他倒是蛮享受她这般担心他的样子,遂道:“相宜,我想我可能是饿的,要不你喂我吃点东西,没准我就有劲儿了,没准还能康复呢!” 顾相宜思忖片刻,道:“这倒也是,你大抵是一天没吃饭了,总要补充些体力。你躺着别动啊,你看你要吃哪个,我喂你吃。” 池映寒心头一喜! 没想到他说求投喂,她这把真爽快的喂了! 这么好! 池映寒心里兴奋着,道:“我不挑,我哪个都能吃!” 顾相宜乍一听池映寒这声音,还挺有精神头的啊! 池映寒见顾相宜愣了愣,似也反应过来不对劲,声音又立刻虚弱的道:“额我是说我吃什么都行,能有点力气就行” 顾相宜见他这是一会儿一个样,判断道:“你说话也不要太大声,你怕是还没那么多精力。我先喂你吃点鹿脯吧,我看你点了这么多不正经的吃的里,也就鹿脯顶饿了。” 池映寒乖乖的躺在床上,又不能乱动,还不能大声讲话。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能不能下地跑两圈。 不过此刻有顾相宜这么伺候他,他还跑什么?之前跟顾相宜吃了那么多苦,这会儿全赚回来了! 池映寒心里美滋滋的,索性干脆不动,张嘴等她投喂。 顾相宜小心翼翼的撕下一小条鹿脯扔进他嘴里,道:“你先嚼一下,看看能不能嚼动?” 嚼动? 池映寒能说这都不够他塞牙缝的吗? 但为了防止穿帮,他还是道:“还可以,勉强能吃得动。就这么喂吧。” “好,我慢些喂你。你吃些东西后,过两刻钟再服一次药,然后就好好睡一觉。” 池映寒应了,见顾相宜将他放在枕头上,他撇了撇嘴,又道:“顾相宜,你这么喂,我不舒服。” 喂他还不舒服?! 若不是这会儿见池映寒病得连床都起不来,顾相宜非又斥他不可。 不过既他病了,他便最大。 顾相宜道:“那怎样才算舒服?” “躺你腿上,然后你正好拿着鹿脯喂我,这样正好。” 行罢 其实顾相宜刚才将他放腿上一会儿,惹得腿都麻了,但再一看池映寒病恹恹的模样,便也依了他,将他放在腿上,一块一块的喂他肉脯。 池映寒闭着眼,美滋滋的享受着。 虽说那顾相笙他是要撕的,但他打实没想到还能因祸得福,得了这等便宜。 待一包鹿脯下去,池映寒吃得相当饱,心里美滋滋的,甚至由于吃得太饱,还生了困意。 他将头靠向顾相宜的小腹,一脸的慵懒和小幸福。 顾相宜见他状态还行,时辰也到了,遂端起一碗汤药,道:“张嘴。” 池映寒眼睛也不睁,还以为顾相宜看他肚子有空位了,又要拿肉要投喂他,直接将嘴张开。 谁料! 下一秒,顾相宜顺势将汤药喂了进去! 池映寒:“!!!!” 那一口中药入口,简直让池映寒半点防备都没有。 猝不及防感受到一股苦到令人崩溃的味儿瞬间浸满一嘴,池映寒本能的坐起身子。 “噗!!!” 下一秒,池映寒猛地一口将汤药全吐了出来! 这口汤药,完全杀了池映寒一个措手不及。 “顾相宜,你这给我喝的是什么?!” “药啊。” 他这一吐,险些将顾相宜也给吓懵了。 他同是杀了顾相宜一个猝不及防,好在顾相宜躲得快,没被他喷了一身。 她忙道:“夫君,刚刚不是说好的吃完饭后过两刻钟便吃药的吗?” “啊?什么时候说的?” “刚刚一起说的啊!夫君你不会是把脑子也烧迷糊了吧?”顾相宜明明告诉过他,睡前还要再服一次药的。 但念及池映寒现在是病患,她压下一口气,耐心的同他道:“没事儿,方才没听到是你没听到的。现在你该知道这会儿要吃药了吧?” 池映寒看着顾相宜手里端着那么一大碗汤药,被吓得不轻,他忙道:“这这都要喝?!” “是啊,这是一次的药量,都得喝下去的。” 池映寒嘴角抽搐。 他不玩了!不玩了成吧?! “顾相宜,你就没觉得我病好了?我刚刚吃完鹿脯,好像也没那么严重了” “不存在的,夫君。”顾相宜直接驳了他,“你甭跟我这个学医的犟,风寒要么不生,一生至少七日才能好利索,且这七日你若是不治,它便会越发严重。所以夫君,喝吧。” 喝吧 喝吧 喝吧 顾相宜的声音如同带有回音一般,在池映寒耳边回荡。 池映寒真不认为他现在还在生病啊! 就不能像刚才那样享受福利吗?这会儿就突然从天堂跌落地狱了?! “乖乖躺好,将药喝了。夫君刚才不是挺听话的吗?” “不是,顾相宜,你这熬的什么药啊?怎么这么苦?刚刚一口下去,我嗓子眼都冒苦味儿,太恶心了这个味道!” “夫君说笑了,我常年在药堂,药堂一直是这种味道,熬出药来也是这种味道。哪个患者不是爽快的喝?他们还生怕这药没味道,以至于没疗效呢!夫君,你这就是被养的太好了,没吃过苦。殊不知真过起日子来,苦得还在后面,这一口汤药算得了什么?” 顾相宜说罢,便盛起一勺药,见池映寒还是面露难色,她将这药放在嘴边,道:“夫君若是怕苦,不如我同夫君一起喝,这样夫君也能有些胆量面对。” 池映寒一见她要喝,立刻急了:“你喝它干什么?是药三分毒,你没病,岂不是在服毒?” 顾相宜就知道,池映寒准怕这个,遂道:“那便没办法了,夫君怕苦不喝,我就只得告诉夫君,这药我一个女人喝它都不眨眼的,夫君一个大男人,竟怕喝药。” 第161章 申冤 池映寒见她竟要喝药,一时恼了,道:“你不许喝!” 殊不知,顾相宜心里自有招数对付他那点小心思,顺势道:“夫君若是乖乖喝药,那我自然便不喝。” 池映寒怔了怔。 怎么?他若是不喝药,她就要在他面前服毒自尽不成?! 池映寒真是连生个病都要被顾相宜拿捏住,他看着眼前的汤药,蹙着眉,尚有一丝犹豫。 要说普通的药也就算了,但是这药 实在是太苦了吧! 顾相宜见他竟还犹犹豫豫的不肯喝药,干脆将碗端到自己嘴边,道:“你到底喝不喝?你若是不喝,那我可就喝了!” 说罢,她举起碗便要喝下。 “别!”见顾相宜又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池映寒吓得忙道:“顾相宜你可想开点!我喝!我喝还不行?!” 池映寒见这顾相宜要当他面自杀,赶紧起身将碗夺了过来,一口便将整碗的药都喝了下去。 下一秒,便见池映寒的俊脸开始扭曲、变形 甚至险些本能的呕出来! 顾相宜急道:“不能吐啊!我辛辛苦苦熬了半个钟头呢!” 顾相宜话落,池映寒将差点吐出来的药,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咽 他咽 他咽 池映寒一脸生无可恋的将这口汤药咽下,生生的苦得他俊脸抽搐 “乖,咽下去,然后喝口水漱漱嘴就好了。”顾相宜赶忙拿来一碗水,池映寒连忙将水吞下,味道这才散了些。 “药我都喝了,你不许在我这儿闹同归于尽啊!” “好好好,不同归于尽,不同归于尽。”顾相宜属实拿他没法儿,这会儿同池映寒道:“喝了药后将被子盖好,然后好好发汗,睡一觉。汗发得尽了,就没事儿了。” “昂!那你明日早点叫我,我明天还得去考第二场!” 池映寒话落,顾相宜着实一惊:“你明日能去参加第二场吗?” “当然能啊!你看咱们都准备这么久了,从开始的不配合到最后一同煞费苦心,费了多少心血,总不至于折在一场病上!” “可是你的身体” “没事儿,考还是能考的!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不让本少爷考完,本少爷还不答应呢!”池映寒说罢,便乖乖躺下盖好被褥准备睡觉,他见顾相宜尚在震惊之中,迟迟没有回应他。 他又补充道:“顾相宜,明天你一定得叫本少爷起来啊!” 顾相宜整个人都处于震惊之中,这才想了点头,道:“放心,我肯定叫你起来。” 她下了保证,池映寒这才踏踏实实的睡去。 殊不知,顾相宜是震惊了。 她本还犹豫明日的府试,究竟还能不能去。 人都病成这样了,强逼着他继续考试,她得落个什么名声?即便是不谈名声,她自己也于心不忍。 但她全然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竟是池映寒主动要去参加科考的。 他要继续考下去,才不管这劳什子病。 顾相宜坐在床边,许久未动。 她叹着,却迟迟散不尽心底那一抹难受。 看着渐渐睡熟的池映寒,她突然越发觉得感慨。 原来他什么都没经历过,甚至连一口苦汤药都没吃过。 他哪里知道,一口苦汤药,于她而言不过是寻常事罢了。 许是日后,于他也是寻常事。 昨日这事儿,也算是池映寒过于单纯。 顾相笙的道歉,他竟也能信,那人世间的歹毒,他更是半分都未尝过。 如此一来,凭她自己的那点力量,她护不住他。 顾相宜翻出自己那半边枕头,枕下那“顺其自然”四个字映入瞳眸。 无量天尊究竟是何意? 顺其自然,就池映寒这般个性,她应如何顺其自然?! 这一夜,顾相宜毫无睡意,时不时探探池映寒的额头。 他身体状况倒是还好,退热了也未再起。 直到次日清晨,还未等到卯时,苏韵便来问道:“二郎情况如何了?” 顾相宜答道:“还算稳定,退热了。” 苏韵猛地松了口气,又问:“那今日的府试” “二郎要去。” 苏韵一怔。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二郎说了,今日的第二场,他一定要考。” 苏韵被二郎的要求吓得心惊肉跳:“他要带病参考?这这能行吗?!” 苏韵心道:二郎何时受过这个罪呀! 顾相宜却坚定的道:“这事儿我也想了一夜。二郎能有这个志气,那是好事,不论他究竟能不能考上,我们都必须支持他。” 这道理,苏韵不是不明白。 只是,他着实心疼二郎。 带即将卯时的时候,顾相宜将池映寒叫醒,醒来的时候,池映寒突然觉得自己这睡了一夜,醒后太阳穴竟隐隐作痛。 顾相宜坐在他身畔,紧张的道:“池二,你现在觉得怎样?” “没事儿,去肯定是能去。” 顾相宜见他这模样,心里忍不住道:但是这太勉强了! 只是这话,她不应说的。 看着池映寒这般坚持,顾相宜终也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早饭给你热了,你吃足了咱们再启程。” “好嘞!不差事儿!”池映寒遂简单吃了些吃食,便同顾相宜上了马车。 顾相宜见今日的天属实有些阴,遂同苏韵道:“婆母,今日天凉,恐是有雨,您在家里休息吧,我送二郎去。” “那便辛苦你了。” 家里的难活儿,永远都是新妇主动去担着,今日天阴,陪送池映寒去考场的事儿,自也应落在顾相宜这新妇身上。 池映寒这会儿本就身子虚弱,即便他还有些精神头,体力还是不足,甚至迷迷糊糊的。 但他绝不能让顾相笙那小崽子奸计得逞。 在池映寒进入考场之后,元知府见今日果真是家里人送的,待池映寒入了考场后,道:“池二媳妇,不是本官找你茬,昨日池二袭击本官,这事儿你可知晓?” 顾相宜心头本就烦闷着,见元知府今日果然又来找茬,她遂应道:“他昨日生了什么事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府试前夜被人害了,如今病成这样,这个冤,过后我们池家还得找元知府申呢!” 第162章 照料 元知府心里就知道,这事儿池家不会罢休的。 池家若是同顾家争执起来,无论从财力物力的角度上讲,那都是池家是稳赢啊。 但若双方真大动干戈,闹到他堂上让他审案,以顾家的个性,定也会拿钱摆平,非扒着这层关系,力求元知府帮他们一把。 这两家掐架,元知府又是一阵头疼。 只见顾相宜又道:“说来也巧,我身为顾家的人,没想到有朝一日,竟同元知府刮上了亲戚。” 元知府看着眼前的顾相宜,嘴角抽搐。 她到底是站池家还是站顾家? 这两家打起来,她这个身份最是尴尬。 但不论她站哪家,元知府到底还拿了顾家的两千两银钱,他自是得帮着顾相笙那孽障消灾。 元知府遂道:“顾娘子,本官可是要奉劝你一句,虽不知池家同顾家生了什么仇怨,但这两家若是真撕破脸,处境最尴尬的就是你。这事儿闹大,对你可没什么好处。若是池二没事,这事儿能化了便化了。” 顾相宜同他聊到这里,方才切入正题,道:“那是当然。池家同顾家的仇怨在哪儿?还不在池二身上?若是池二安然无恙,两家当然没事儿了。所以,待会儿府试,还请元知府多照顾一下池二,咱们也是多一桩事不如少一桩事。您说是不是?” 元知府:“???” 要说这池二这无赖古怪,池二这媳妇也古怪。 他们这聊着聊着,怎么聊到让元知府照顾池二去了?! 顾相宜说着,从马车上将池映寒喜欢吃的零食和药粉拿出来,递到元知府面前。 元知府一愣:“顾娘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顾相宜温和的笑道:“池二他出门的时候没吃饱饭,这些都是垫肚子的,给他吃些他还能有些精神头儿。还有这包药,晌午帮他煎了,给他吃下,不然下午犯了病,人就要倒考场上了。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两家再打起来。所以,还麻烦知府大人您多照顾他一下,真的麻烦您了。” 顾相宜遂在池映寒的零食下面,附上一张银票。 元知府再看了眼眼前这小娘子。 “嘿!池二娶了你这么个媳妇倒也享福!罢了,念及池二带病坚持考试,精神可嘉,本官便帮你这一次。” 元知府遂接过顾相宜带给他的零食和药包,以及那张银票。 顾相宜连连道谢,道:“多谢知府大人,让知府大人费心了。” 元知府遂进了门内,考场关闭。 顾相宜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再给池映寒添一把伞。 虽说考棚挡雨,可万一待会儿考完了雨还没停呢? 顾相宜只得祈祷可以侥幸让下雨的时间错过池映寒出考场的时间。 “铛” “铛” “铛” 顾相宜心想着,遂听见考试开始的声音。 她只得在马车棚里祷告着,为池映寒默默打气。 考场内,池映寒坐在座位上之后,身体还是有些无力,在试卷下发之前,他无力的趴在考桌上。 生病不好玩 生病真难受 这病他生够了 池映寒郁闷的将脑袋扣在桌子上,如同自闭一般。 元知府下发试卷和用具,下发到池映寒这儿的时候,破天荒见池映寒这般病恹恹的模样,竟把他给逗乐了。 “呦!池二,昨天见你还生龙活虎的,这一日未见,就病得半死不活了?” 池映寒一听这声音是来笑话他的,头也不抬便喝道:“滚!” 元知府许是适应了这无赖,“啧啧”两声道:“本官滚了,你可就没有吃食和药了。” “滚滚滚!你还能给我吃食和药?下毒了吧!” “你辱骂考官,警告你一次。再骂本官,信不信给你清出去!” 池映寒见他阴魂不散的,不耐烦的抬起头,见除了桌子上摆放好了笔墨宣纸和试卷之外,还有元知府这张老脸。 池映寒蹙眉,怒道:“你能不能别在本少爷跟前晃悠?本少爷看着就你头疼!你再在这儿待着,信不信本少爷死你面前?” 元知府嗤笑一声道:“你们夫妻俩可真是没默契啊,你媳妇特意让本官在这里照顾你,怕你出事。谁知道你什么秉性,见到本官就死了?你这就让本官难办了啊。” 池映寒一听这话,突然抬头。 什么! 是顾相宜让他来的?! 她特意嘱咐元知府来这里照顾他? “相宜让你来的?” “可不是么?她还特意带了吃食和药来,怕你饿了病了,让本官照顾着你点儿,别让你在考场上发病。” 池映寒:“!!!!” 真是万万没想到,竟是顾相宜的意思! “那我现在可以吃东西吗?!” “按理说不行,不过念及你是病患,这吃食里也没小抄,本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得你再在考场上晕倒了。” 池映寒立刻接过吃食,但心里还是不满的“呸”了一声:“你才会晕倒!你全家都晕倒!” 说罢,他便打开吃食袋子,想不到竟都是新买的鹿脯。 顾相宜肯定知道,鹿脯是顶饿且他又爱吃的。 元知府在一旁看着池映寒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道:这果真是来的时候没吃饱啊!他这媳妇倒是贴心! 待吃了半包鹿脯之后,池映寒精神好了大半,也有些精力提笔答题。 试卷上给出的题目是莲花。 池映寒此前同顾相宜去河边作过诗,莲花做过许多遍了,以莲花作诗,倒也容易。 元知府就这么看着他提笔姿势中规中矩,字写得也好看。 他昨日便想问他这个问题,待到这会儿才问出:“你这一手好字,是怎么练出来的?本官瞧你这种粗人,写字不大可能这般好看啊。” 池映寒“啧”了一声,道:“你说谁粗?本少爷告诉你,我娘子都不能说我粗!本少爷有多细,你看不出来吗?” 元知府:“” 罢了,元知府也不问了,反正各个考区都有人巡视,他便坐在池映寒这边,美其名曰说是看管特殊考生,实则说白了就是在这儿歇着。 第163章 答题 瞧他这搬个椅子在这儿一坐的悠闲模样,池映寒不由得瞠目结舌。 元知府发现池映寒竟在看他,瞥了眼他道:“啧!你不好好答题,看本官做什么?本官脸上有答案?” 池映寒就是觉得有意思了,道:“元知府,你这样也叫监考?” “怎么不叫监考?每年府试,这地儿都是本官管的!” “那你就在这儿待着不动?本少爷瞧着你在那儿吹风呢啊!” 元知府被他这话呛到,眉毛一蹙,道:“池二你怎么说话呢!本官是受了你媳妇的委托,过来照顾一下你这病患,你倒是不知好歹了!” 得,池映寒摆了摆手,不跟他争。 他还看不出来,元知府借着这么个理由,都快在这儿悠哉的睡着了! “而且池二我跟你说,我们这儿年年府试都没出过任何情况,每年都顺利交差。这些考生就没有惹事的!唯独今年你来了,本官还得特殊看着你!不然你以为怎么回事呢?!” 元知府倒是不会明目张胆的害他,到时候他自己被上面批了,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池映寒却道:“你放心,本少爷不会考场惹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本少爷受了风寒,没纸用了,知府大人能否帮忙拿点纸过来?” 元知府瞪大双眸,这厮竟把他当奴才用了! 但他见池映寒又抽涕两声,真是惹不起他! 元知府遂拿来一叠纸,丢到池映寒桌子上,池映寒遂用纸擤了起来。 元知府向来有他的原则,在他这行,要么不收钱揽事,收了钱,他就不会将事儿办的不明不白。 他拿了顾相宜的钱说是照顾池映寒,池映寒若是在他眼皮底下发烧晕倒了,那他便有责任。 元知府虽厌恶着池映寒,但还是道:“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通知本官。没事儿你就老实答题,答完糊名交卷,本官送你回去。” 说话的时候,还伴着池映寒用纸擤鼻水的声音。 待池映寒又答了两道题,再抬头看元知府,此刻的元知府尚且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小风吹在他身上,池映寒怎么看都觉得他这般舒服的模样极为刺眼。 他遂又看起元知府来。 元知府听他停笔的声音,睁眼看了下池映寒,“啧”了声道:“你又看本官做什么?” “我只瞧着,你这挺悠闲的啊,原来这当知府的,都这么舒坦?!” 元知府“嘶”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瞧着这池二真是离挨揍不远了! “本官寒窗苦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轮回呢!你以为知府谁都能当的?这个位置谁都能做的?本官管理南阳城整个城的治安,全城上下事宜,全由本官管着,你当本官不忙不累?” “可我看你就是挺舒坦的呀!” “你这厮赶紧答题,少废话!”元知府懒得同这无赖扯皮。 池映寒见元知府不理他,遂又继续往下答题。 很多诗选景都很经典,比如山歌、河畔,甚至还有桃花,这些都是顾相宜带他作过的。 不愧是小祖宗,原来要考什么题,她大抵都知道,才在临考前带他四处作诗。 池映寒遂将之前做过的诗句写了上去。 元知府见他答得这么快,再度目瞪口呆,赶紧从椅子上起来,来到他身边呵止道:“等一下!这是你作的诗吗?” 池映寒理直气壮的道:“怎么不是?怎么?本少爷会作诗,你也有意见不成?” 元知府瞄了眼他做的诗:“桃花满盛春光里,一汪清泉伴挚诚这是你作的?!” 池映寒本就不心虚,被元知府问了,更是理直气壮的嘚瑟道:“当然是本少爷作的!你看,桃花满盛春光里,前半句明指桃花,实际上比喻刚到及笄之年灿烂着的姑娘们,一汪清泉伴挚诚,清泉和挚诚都代表纯挚,指心思纯洁的少年们,加在一起就是少年少女们情窦初开,表达了年少时光的美好和情窦初开的懵懂。怎样?听懂了吗?” 元知府眨了眨眼。 这是这泼皮做的诗?! 我的天呐!他表示不信! 元知府急忙喝道:“老实说,这是不是你媳妇做的?” 池映寒“啧啧”两声,道:“我媳妇早就不作情诗了,自打嫁给我之后,她半句情诗都做不出来。歌颂情爱?你这是扎她心呢!” 元知府倒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谁能接受嫁给池映寒这么个无赖? 那话茬便又绕回去了。 这诗,真是池映寒做的?! “你怎么会作诗的?!” “啧!本少爷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想作诗还不会学啊!学完了就来考试了呗,这有什么好问的?” 池映寒偏不理他,继续作他的诗。 抛除顾相宜以前带他做过的诗之外,临场发挥的便只有三四首。 池映寒很快便作完了。 池映寒道:“糊名交卷!” 元知府见他交卷这么快,倒也有些吃惊。 今日池映寒的表现,完全超出他的意料! 但元知府还是叮嘱道:“交卷后不能走,待答题时间结束,确认考场没有情况,才开门放考生离开。” “哦,那不能走的话,本少爷是不是可以睡一觉?” “你爱干啥干啥,别在考场上给本官作妖便是。” 作妖? 池映寒现在就算想作妖,体力也不准许啊! 他的脑袋还是晕晕的,遂趴在桌子上,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待到晌午时候,池映寒是被一阵急促的拍桌子声音吵醒的。 “起来起来!池二,喝药了!” 池映寒:“” 他不想喝那个药 池映寒道:“能假装当成我已经喝完了吗?” 元知府怒道:“那你能确保你竖着走出考场吗?本官看你这样,是被人抬着出去的!赶紧喝了,不然你媳妇回头再找本官,本官何必惹这麻烦?” 池映寒看着眼前这碗闻着就难闻的药,想来他何时遭过这罪?! 池映寒遂道:“我不喝!反正我媳妇这会儿也不在,就当我喝完了吧!” 第164章 暴雨 “你不喝不行啊!她把药给本官了,你不喝,万一你死这儿了,那本官可就说不清了!” 池映寒蹙眉,“啧”了一声:“你怎么断定本少爷会死这儿?” “你病成这样,谁知道你死不死啊?你是不知道你丢了一晚上,池家都怒到誓不罢休,你要是在本官手里出了三长两短的,你是想让本官摊事儿啊!” 池映寒:“” 元知府着实懒得跟池映寒打交道,甚是麻烦,他将汤药放在桌子上,喝道:“你今儿必须把这药喝了!别磨蹭!” 池映寒才不想喝。 喝完他整个人都苦到抽搐了! “不喝!” “啧,喝一口怎么了?怎么就这么费劲?”元知府哪里知道池映寒这是什么情况,但他这情况,却让元知府突然想起:“你该不会是同我外孙一样,嫌苦吧?” 嫌苦?! 同他外孙一样?! 池映寒瞳眸瞠大,喝道:“呸!我这么大个爷们,怎么会同你外孙一样?” “若非嫌苦,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喝它的?” 池映寒被他说中了,生生憋了口气,怒道:“本少爷是怕你下毒!” 元知府着实被他的观点逗笑,道:“下毒?池二你净逗本官,杀你对本官有什么好处?而且你死在本官考场上,你媳妇亲手交到本官手里的药,你要是中毒死了,本官没事儿受你一个草包牵连?闹呢!赶紧喝了,免得在考场上出事!” 池映寒憋了口气。 元知府已把话说到这份上,池映寒这把是避不开了,只得一脸嫌弃的端起药反正你没下蒙汗药,本少爷就喝!” “放心放心,保准没下。” 池映寒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之后,扬起碗将汤药咽了下去,才咽一小口,池映寒便停顿了。 苦得他都不想活了 但碍于元知府还在一旁看着呢,池映寒只得一口接一口的将汤药咽下。 咽下的时候,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死了算了 待一碗汤药下去,池映寒将空碗砸在桌子上,擦了擦嘴,道:“喝完了!” 元知府看他那张近乎变形的脸,好奇的道:“你不会真嫌苦吧?” 池映寒怒驳:“谁嫌苦谁王八!反正本少爷喝完了,拿走拿走,本少爷要睡觉了!” 元知府听他要睡觉,疑惑道:“你别在考棚睡啊,病重了坑谁呢?!” “那你便给我找个毯子来呗!” 元知府更是恼火,这厮是真拿他当奴才使唤了不成? 他堂堂一个知府,若不是池映寒家里还算有点背景,他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但他又一想,反正顾相宜的钱也给足了,他不跟这厮计较,遂找了个毯子给他拿来,让他在考棚里睡觉。 而这时,外面的天更阴了起来。 一旁的宁儿见状忙道:“少夫人,恐是要下雨了,咱们去哪儿躲一躲吧。不然这马也受不住啊。” 在外等候的顾相宜见开始起风,也感知到了事态的严重,立刻将马牵到不远处一家茶馆的棚里。 她一天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喝口茶暖暖身子倒也未尝不可。 顾相宜遂道:“叫店小二来,点一杯龙井。” 宁儿不多时叫来了店小二,一杯龙井茶摆在桌子上。 整个茶馆没几个人,极为幽静,顾相宜倒了口茶之后,看着外面骤然黑下去的天,以及因为无光而黑漆漆的屋内,心里怎么都觉得瘆得慌。 怎么都觉得有什么不详的事儿要发生。 她突然觉得有些诡异,突然问道:“宁儿,你怎么不同我说说话了?就一个人在那儿闷站着,怪别扭的。” 宁儿低声道:“之前就是因为奴婢口无遮拦,给少夫人惹了多大的祸事。宁儿长记性了,嘴也严了,在外边宁儿可不能瞎说话。” “不是不可说话,而是谈天说地,但莫要谈人是非。否则总是会招灾的。来,坐这儿,过来陪我讲讲笑话。” 宁儿遂坐在顾相宜对面,但说到笑话,她偏是摇了摇头道:“奴婢哪里有什么笑话可讲?” “那许是你日子过得也累吧。” 不然好生生的过日子,怎就想不出一些趣事来? 宁儿没有作答,似是应了顾相宜的意思。 顾相宜一边喝茶,一边问道:“最近那张婆子怎样了?还刁难你么?” 宁儿叹道:“都习惯了,以后见她也不搭话,绕道走便是,被她抓着,定要我去做一些粗活。” “你是我身边的丫鬟,她凭什么让你做粗活?” “谁知道了!少夫人您若有个不方便带奴婢的事儿,或者您要独自辅导少爷,她就拉我去洗衣服,扫院子,还是得了您的传唤,我才能离开,那院子里的六个丫鬟,我至今也没见张妈妈差使过,可不管她差使不差使的,她又不是采薇姐姐,凭什么这么耀武扬威的?少夫人,这是您院子里的奴婢,您什么时候能管管?” 顾相宜喝了口茶,叹道:“先前忙于参考池二科考和铺子里的生意,许是没时间操心这事儿,若你这么说,那婆子可不能留了。” 顾相宜正说着,外面忽然一声雷鸣。 “轰隆!” 宁儿吓得一激灵,顾相宜心头更是沉重起来,道:“距离结束考试还有多长时间?” 宁儿答道:“许是还有一个时辰吧。” 一个时辰。 池映寒恐是要遭冻了。 顾相宜待喝完茶之后,撑开伞,去附近的铺子逛了逛,看看哪里有暖实些的衣裳,哪怕毯子都行,池映寒现在还病着,哪里受得起这些? 而此刻的考棚内,池映寒果真被一道雷声惊醒。 这会儿元知府突然不在考棚外了,这厮精明的,不知他是上哪儿躲着去了。 “妈的!真冷!”池映寒心头一阵烦闷,喝道:“喂!元知府你人呢?本少爷都糊名交卷了,这时候还不让走啊?” 然,并没有人理会他。 池映寒扫了眼附近的考棚,答完交卷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一个时辰考完,许多考生都答完了。 但元知府不会坏了规矩。 即便考棚下暴雨,也不能提前开门放人。 第165章 怨气 看着外面雨下得甚大,池映寒心里恼火着。 怕不是这时候小祖宗还在外面等他 池映寒撇撇嘴,却也不见元知府的影子。 他也不知道小祖宗有没有带伞,可别挨浇了。 池映寒想着,遂左顾右盼,敲了敲左边的考棚,左边考棚内刚答完题的考生瞥了眼池映寒,听池映寒问道:“小兄弟,你有没有伞啊?” 那考生见是池映寒在问他,忙道:“就一把,借不了。” “咱俩打一把就行,五两银子,借不借?” “不借!” 没成想那考生这么干脆利落的驳了他,惊得池映寒目瞪口呆。 池映寒又敲了敲右边的考棚,道:“小兄弟” “不借!” 结果,池映寒还没说话呢!对方就这么驳斥他! 惹得池映寒心里一阵郁闷,他干什么了?这些人对他就这么排斥吗? 然,就在池映寒还想问对面考棚考生的时候,突然 “铛” 考场中央锣鼓声响,高台上的元知府喝道:“池二你干什么?禁止交头接耳啊!” 池映寒抬头一看。 嗐,原来人跑那儿去了! “元知府,我借伞啊!不然我怎么出去?待会儿我死考场上了啊!” 元知府属实受不了这厮,整个就一个麻烦精,在家里估计也能把他媳妇烦死。 他跟看孩子似的看了池映寒一下午,听着他的要求,元知府回应道:“你老实待着,没伞一会儿我带你去你家马车棚,你媳妇肯定带伞了!” “那还有多久完事儿啊?” “等本官敲锣三声,考场大门便会打开,慢慢等。” 池映寒憋了口闷气,回到考棚座位上。 明明现在交了卷可以离开了啊,这可恶的元知府竟偏不让他走,小祖宗这会儿顾及在外面受冻等他呢。 一想到小祖宗还在外面挨冻,池映寒心里就一阵烦闷。 顾相宜倒是不差什么,只等着考场大门再度打开。 直到 “铛” “铛” “铛” 锣声再度响起,顾相宜打着伞便去迎池映寒,前几场一样,每次都是众多考生拥挤着争先恐后离开考场。 顾相宜身旁的宁儿道:“少爷身体不舒服,许是要走在后面的。” 顾相宜道:“无妨,不着急。他走得慢些倒也无碍。” 顾相宜也不着急,见那些考生一个个都走出之后,元知府方才打着伞将池映寒送出来,顾相宜举着伞,在见了池映寒出来后,忙将池映寒招呼过来,池映寒见了顾相宜的伞后,自是躲到了顾相宜的伞下。 元知府见顾相宜将人接去了,遂抱怨几句:“你家这病患可是个麻烦!药也不好好吃,净是各种事儿” 顾相宜带有歉意的笑了笑,道:“真是让元知府费心了,元知府可真是百姓的父母官,若不是元知府,我真担心池二他能不能坚持下来呢” 元知府得了这般奉承,赶忙摆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以后你将他好生管着,少给本官添些麻烦就好。” 元知府说罢,转身便走。 徒留池映寒一脸懵。 “相宜,你刚刚说什么?就他还是父母官?!” 顾相宜带着池映寒上了马车,叹道:“你管他是不是,今日考场上你有什么事儿,还不是他照顾了你。” 池映寒“嘁”了一声:“老实说,给他塞了多少钱?五百两还是一千两?” 池映寒从不信这元知府是什么好东西,顾相宜竟这般赞美他,他想说顾相宜昏了头吧,顾相宜还将元知府这人分析过。 只听顾相宜叹道:“我不知该如何将我为人处世的道理教给你,我只同你说,这世上的人,没有绝对的善恶。元知府这人一旦收了钱,他便会将这钱落实,该办的事儿,他会负责的。” “那还不是因为他收了你的钱,才在考场上照顾我一下?” “可我想要的,是他能多照顾你一下啊。” 顾相宜这话,将池映寒惊得猝不及防。 甚至,一时有些语塞。 她毫不心疼那笔钱,只图元知府能认真在考场上照顾一下池映寒。 池映寒正愣着,这时顾相宜拿来一件暖披,给池映寒披上,道:“路边买的,别冻着了。还有街边买了两个蛋黄猪肉包,还热乎着,趁热吃了。” 有好吃的! 池映寒眼眸一亮,赶忙将两个热乎乎的包子接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啃起包子来。 至于他们刚刚在讨论什么不开心的内容,他这会儿就忘了。 “对了相宜,你不问我考的咋样?” “不问了,这科考过就是过去了,专注于第三场。第三场才是最难的一场,就是我平日教你的政策,这场考试也是你的生死劫,因为一连考两天,夜间要在考场过夜。” “啊?” 顾相宜想起这事儿就发愁,道:“不然我怎么得委托元知府好好照顾你呢,明日的考场,要在考场过夜,这两天估计都是雨天,空气也闷,你这病可怎么办” 瞧着顾相宜愁眉不展的模样,池映寒更是大口大口的吃着包子,道:“没事儿,兴许我睡一觉明儿病就好了呢!” 顾相宜倒也希望。 可受了风寒,没七日利索不了,偏偏赶上府试了,这是个什么倒霉事儿啊! 但看池映寒大口大口吃包子的模样,顾相宜倒也松了口气:“总的来说,瞅你精神头儿还是不错的。” 待回了家之后,顾相宜又开始给池映寒熬药,池映寒躺在床上,看着顾相宜熬药的模样,感觉自己像在等死一样。 “都赖那杀千刀的顾相笙!啊啊啊本少爷好想现在就撕了他!” 顾相宜一边盛着药一边道:“无论什么仇什么怨,都得府试之后再论。你若是不满顾相笙害了你还能顺利考试的话,你要想想,府试期间你俩闹起来,是同时取消考试资格,跟他同归于尽,可真不值当。” “我知道”正因为不能动手,池映寒才气啊! 这时,顾相宜将药递到池映寒身边,道:“甭说别的,先把药喝了再说。” 第166章 策论 喝药? 怎么聊着聊着,又要喝药了? 池映寒一脸崩溃:“我记得我才刚喝完药啊!怎么又要喝药?!” “元知府不是晌午让你喝的药?” “是啊” “那不就结了!已经过了半天了,原本每日应服药三次,但念及你白天还要考试,我都已经给你免了一次了,晌午和晚上的药,是必须喝的。总共连喝七日,这点容不得夫君讨价还价。” 七日?总共要喝十四碗?! 才喝了两碗,池映寒就受不住了,还有十二碗等着他呢?! “赶紧把药喝了,早些休息。你当这病闹重了不要命是不是?” “就一个风寒,还能死人不成?” 顾相宜看他粗心大意的劲儿便头疼:“怎么不能死人?你是没见过风寒病重死亡的例子有多少?他们巴不得讨药救命,有些低贱的人生生的病着,却讨不到一碗药而死。你是没见过人间疾苦,家里给你惯成这样,你还挑三拣四的嫌苦。不许闹了!乖乖喝药!” 池映寒:“” 就这么看着眼前这么大碗的药,他当真觉得世间最苦的事,莫过于此。 罢了,他是逃不过去了,一碗干了吧! 池映寒咬着牙,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药服下,服下之后赶紧将旁边的水碗端来,清清嗓子。 妈的!一想起还要喝药,他就恨透了顾相笙! 突然,池映寒灵机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碗之后忽然问顾相宜:“对了相宜,我这病,传染吗?” 顾相宜道:“当然传染了!不然你以为呢?” 池映寒本生了他的小心思,但见顾相宜这么说,他突然有些难为情:“那你还在我身边待着?不怕传染啊?” 顾相宜叹道:“我在传染病患身边待的时日多了,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做什么郎中,看什么诊。” “你还治传染病呢?!” 顾相宜见他这一惊一乍的模样,笑叹:“你这都是小儿科了,肺痨我都看过,还怕你这种?” “那你不怕吗?!” “不怕。干这行的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论是我还是那些老郎中。不然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在家吃喝玩乐还能有人供着?” “” “行了,莫说这些了,你躺下把被褥盖好,过会儿我看看你体温如何了。” 探体温! 池映寒突然想起昨日顾相宜是如何探体温的,心里忽然有些小紧张,小激动。 甚至有点莫名的小期待。 池映寒赶忙问:“还有多长时间探体温啊?” “等一刻钟吧,我出去吃口饭,回来便给你测。你在屋里把被褥盖实了啊。” “好嘞!你放心去吃饭吧!” 池映寒激动的躺下,将自己裹成一个大卷饼,一想起昨日顾相宜怎么给他探体温的,他心里便涌出一阵期待。 那种感觉 简直让他整个人都精神了! 池映寒躺在这里,一脸的美滋滋,等顾相宜在外面吃了口饭回来的时候,池映寒几乎是激动的快要摇尾巴了! “相宜相宜!探体温啦!” 顾相宜刚去厨房随意吃了口,此刻回房后关上门,擦了擦手,问道:“你刚刚发汗了吗?” “有点出汗。” “那就好。” 顾相宜擦完手,便朝着池映寒走来,池映寒心里更是如同小鹿乱撞,一脸的期待着。 探体温!探体温!探体温! 此刻的池映寒外表已经掩饰不住刚刚那股激动劲儿,眼看着顾相宜朝他走来,坐在床边。 下一秒 顾相宜将手背放在了池映寒的额头上。 池映寒:“???” 说好的用唇探体温呢?! 然,顾相宜这次却将手背放在池映寒额头上几秒钟,随后又翻个翻儿,用手心再对比一下方才的温度。 池映寒一脸的懵。 “相宜,你昨日不是这么探的呀!” 顾相宜道:“昨日是被你的突然晕倒吓到了,手心冒冷汗,才不得已用唇探,现在手没问题了,用手探就行。” “可是,用手探不准呀!” 顾相宜疑惑的道:“谁跟你说用手探不准?手探、唇探、额探,三种方法都可以,没有不准的说道。我看你这会儿热度又下去不少,精神头儿也还足着。想不想再吃点东西,给你买去!” “我想吃蛋黄肉包,刚刚你就买了俩,我都没吃够!” “成,我叫人给你买去。你先在这儿睡会儿,待买到了我再回来找你。” 这就睡觉了?! 池映寒觉得他还能折腾一会儿的 池映寒一脸憋气,这会儿不想睡觉,旋即灵光一现,又生了主意。 “对了相宜,你那个第十篇策论,你给我批了吗?” “批倒是批了,但是你现在病着,那篇策论便罢了” 池映寒一听这话,险些没腾的一声弹起来本少爷好不容易答的,你不给本少爷讲,本少爷也不知答得如何,那试卷本少爷岂不是白答了!我不管,我要你给我讲题!” 顾相宜再一次被他震撼到了。 池映寒竟主动要求她给他讲题?! 她若是不给他讲,反倒是她的不是了。 但顾相宜还疑惑着:“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好好讲课,还能听题?” “放心,能听!这会儿本少爷精神着,你给我讲吧!” 主要是,池映寒这会儿根本就不想睡觉 顾相宜遂去拿起当晚她批改过的策论,回到床边,池映寒自行挪了挪身子,将头枕在顾相宜的腿上,虽说此刻顾相宜身上有些药味儿,但在池映寒闻来,也还带着阵阵药香。 真是又暖又觉得舒适 池映寒再一次美滋滋起来 只听着顾相宜给他讲着策论。 三科里面,唯独策论是池映寒最难悟的,你问他边疆动乱如何处理,蝗灾大旱怎么解决,简直是要他命呢! 好在顾相宜一遍又一遍的给他讲好了思路,考哪个,就按顾相宜给的思路去走。 “池二你记着,哪怕出的题你没见过,答不上来,也一定要往民生上面靠!无论发生什么问题,百姓为重!” 第167章 粘人 “放心,道理我懂。” 不就是心怀天下苍生吗?不用多想池映寒也知道应该这么答。 但顾相宜却叹道:“你得真悟明白,因为很多考题不会白给你,几分顾及财库、几分顾及官员、几分顾及百姓,这个分寸要拿捏妥当。如何拿捏妥当,我仔细给你讲讲。” 池映寒应了一声,听闻顾相宜开始给他讲。 开讲没多久,宁儿便敲门道:“少夫人,蛋黄包子买来了。” 被这么一打岔,池映寒注意力又被分散了去。 顾相宜道:“你将包子拿进来放在我这儿便是。” 宁儿应了一声,遂将包子放在一旁,池映寒一把伸手将包子拿走,再度胡吃海塞了起来,心道:这他妈才是阳间人吃的东西,刚刚那汤药,险些没把他当场送走 顾相宜见他吃的这般急,赶忙拍了拍他道:“你慢点,别噎着。” 池映寒点了点头,回道:“没事儿,你讲题就是。” 顾相宜遂拿起试卷,从头开始讲,道:“这个问题,我得从前朝知名廉官开始讲。你知道西门豹吗?” “昂,听说过。” “听说过多少?” “倒也没多少” “你且记着,西门豹当值的时候,天灾不断,民不聊生。魏王派西门豹担任邺县令,治理邺地。他仅仅是一个县令,却能做到微服私访、调查百姓疾苦,还利用“河伯娶亲”事件,智惩三老、廷椽和巫婆。同时,他还修建漳河十二渠,治理漳河水患,发展农业生产,使邺地百姓逐步富庶起来。西门豹为官一生,官虽不大,但却清廉、事事为百姓着想。这就是一个你能拿出来的例子,一种为官的态度。” 池映寒一边听着她举例,一边吃着包子,其实他已经有些饱了,但看着还有三个包子没吃完,他还不忍心将它们放凉了,于是继续往嘴里塞包子吃。 “狄仁杰你肯定听说过吧!他从政后,经历了唐高宗与武则天两个时代。狄仁杰为官,如老子所言“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为了拯救无辜,敢于拂逆君主之意,始终持续体恤百姓、不畏权势的本色,始终是居届堂之上,以民为忧,后人称之为“唐室砥柱“。他任掌管刑法的大理丞,到任一年,便处理了前任遗留下来的17000多件案子,其中没有一人再上诉伸冤,其处事公正可见一斑。” 此刻池映寒吃得还剩下一个包子,但他撑得不行了,可还是不忍心包子凉了,他道:“相宜你吃包子吗?还剩一个,你要不要?” “我刚吃完饭,这会儿不饿,你要是吃饱了那就在那儿放着。” 池映寒蹙眉:“我是特意问你要不要,你不要,我现在就吃了!” “那你就吃呗!我现在讲第三个清官,这些清官的例子,你在考试时肯定用的上。” 此刻由于顾相宜不吃,池映寒已经在啃最后一个包子了。 等最后一个包子下肚,池映寒撑得直难受,一股困意涌了上来,他慵懒的躺在顾相宜腿上,动弹一下都费劲。 他只睁开眼,听闻顾相宜继续道:“司马迁任太史令时朝中有一位得势的将军千方百计想拉拢他,便派家人给他送来一对珍贵的玉璧,司马迁的女儿见到后特别喜欢,司马迁却对女儿说玉璧贵在无瑕,人也应当如此,如果我收下玉璧,心灵上就会留下斑污,并要受制于人,说完便命人把玉璧退了回去” 池映寒听闻顾相宜的话,纵使她是在讲故事,在池映寒听来,却也越发困倦,瞌睡一个接着一个,直到顾相宜的映像在他眼中越发模糊。 “这个典故你要记得,考试的时候越这么答,越能让考官感觉到你也有这般志向” “呼噜呼噜” 结果,顾相宜正说得起劲儿,身下便传来一阵阵浅浅的呼噜声。 顾相宜一低头,竟见池映寒在她怀中睡了过去! 顾相宜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诶!池二!不是你说要听第十篇的吗?我才刚开始讲,你就” 池映寒全然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睡得越来越香,睡着睡着还咂了咂嘴。 顾相宜:“” 没办法,既然人都睡了,她只得将池映寒的身体捞起,想将他放在枕头上,盖好被子。 谁料,她刚要挪动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那猪蹄子又扣紧了她的腰,和之前醉酒时一样,扣得死死的。 这厮是不长记性的吗?! 猪蹄子怎么还乱碰她! 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顾相宜都知道自己是避不开了,只得扯过被褥,将两人一起裹起来,裹成一个大粽子。 这一晚,顾相宜几乎是坐着睡的。 直到天亮醒了的时候,才将池映寒也叫醒。 池映寒昨夜睡得又香又实,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这一夜他的脑袋一直扎在顾相宜的软腰里。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种感觉让他如此舒适,甚至上瘾。 不过好在顾相宜碍于他生病,没跟他计较这事儿。 生病果真是有福利的,若不是今儿病了,往日他这么搂着顾相宜睡觉,顾相宜非跟他翻脸不可。 但这会儿,他即便醒了,顾相宜也没说他一句。 池映寒心里坏笑着,又往顾相宜怀里扎了扎。 顾相宜这便不悦了,道:“夫君既醒了,该把手撒开了吧?” “明儿晚上就见不到你了,就不能让本少爷再抱会儿?” 顾相宜嘴角抽搐。 这家伙可倒好,借着生病,这把他给能耐的!简直就是要上天! 顾相宜倒也不同他争,只在一旁道:“成,你继续抱,反正你现在已经将上次考上秀才能抱我睡的约定透支了,你昨夜抱完,现在欠我一个秀才。” 池映寒:“!!!” 几乎是本能一般,池映寒赶紧撒手。 果然女菩萨不能乱抱,敢情抱完还要找他算账的! 顾相宜见他连忙松了手,道:“抱啊,继续抱,再抱一阵,你就欠我一个举人了。” 池映寒:“” 第168章 剥蛋 池映寒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诶?顾相宜,这不对啊,你是我媳妇,怎么我想碰你一下,还有这么多讲究?!” 他才反应过来情况不对,他娶她这么久,怎么说都是夫妻,哪有娶进来的大娘子这么久了碰一下都跟他急眼的? 顾相宜却道:“咱俩跟正常夫妻能一样吗?咱俩这门亲事,是你心甘的还是我情愿的?再说你不是还想要纳妾?所以为了你心爱的妾妹妹,你得守身如玉啊,你那大猪蹄子别老往我身上碰!” 池映寒一想:嗯,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但再一寻思,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顾相宜由不得他想这些烂事,道:“行了,别乱想这些没用的。收拾收拾得准备走了,马上卯时了,你赶紧去洗把脸,我帮你准备些暖衣和零食,在考场的时候别把自己冻着、饿着。” 顾相宜一边说着一边给他收拾行李,瞬间将药也装好了几包,嘱咐道:“这些药晌午、晚上各服用一包,你叫元知府帮你弄,反正这两日的钱我也供足了,他不可能不照顾你一分。还有你进考场的时候,让考官多审你几遍,反正咱们没带小抄,不怕审” 顾相宜碎碎念般的嘱咐池映寒的事儿,池映寒都记下了。 今日是第三场,也是最难的一场。 顾相宜整理好东西,也不知池映寒心里在想些什么,只听池映寒道:“今日本少爷要第一个去,卯时没开门之前就去!” 顾相宜一愣:“你去那么早做什么?” “早点去,有斗志嘛!” 有斗志? 这缘由顾相宜打实不信。 但既然池映寒要早些去,她便早些陪着他一起去。 于是,这天还没亮,池映寒便到了考场门口。 这个时辰,连元知府都还没来。 顾相宜不禁疑惑道:“池二,老实交代,你来这么早到底要做什么?” 池映寒一脸说不上来的愉悦,用折扇敲了敲顾相宜的头,道:“等会儿你就懂了,本少爷自有本少爷的打算!” “你能有什么打算?第三场考试可重要着,你可别整事儿。” “有你看着,本少爷能整什么事儿?你说是不是?” 顾相宜瞧着这会儿池映寒心情倒是大好,精神头儿也还足着,遂带他来到不远处的茶馆里,道:“既来早了,便多吃些东西,你吃不吃茶蛋?” “吃!” 见他答得这么爽快,顾相宜险些忘了,这厮什么都能吃,不用问他。 “阳春面吃不吃?” “吃!” “有忌口的吗?” “没有!” 顾相宜遂点道:“小二,两个茶蛋,两碗阳春面。” 小二应道:“好嘞!这就来!” 顾相宜大清早起来光顾着忙活他的事儿,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早饭呢。 在上菜之前,池映寒在这儿等的却也无聊,毕竟来得太早,天空黑漆漆的,街道上也没个人,还刮着冷风。 真没意思。 池映寒突然想起方才他们的话茬,道:“对了相宜,你要不要猜猜,本少爷今日这么早来这儿是为什么?” “不用猜了。”顾相宜淡定的回他,说着便从怀中掏出昨夜没讲完的试卷。 池映寒:“” “夫君昨夜非要听第十篇,立志一定要学完,当时我还感慨夫君有志气了。可我这正认真的讲着,讲着讲着你竟然又睡着了,你这态度反差,我很不满意。所以,既然今日来得早,咱们在没入场之前,把这第十篇讲完了,这第十篇,你现在不听也得听!” 池映寒:“” 就知道招惹她,绝没好事儿 想不到这女菩萨竟然还将试卷带到这儿来,见缝插针的给他讲题,池映寒心里一阵抽搐 “昨日讲到司马迁,司马迁是怎么回事,夫君你还记不记得?” 池映寒一声尬笑,他哪里还记得她昨夜讲过什么了 “看来是不记得了。无妨,我再给夫君重讲一遍。” “好。” 这会儿工夫,阳春面和茶蛋呈上了桌子,池映寒一边吃着茶蛋,一边听顾相宜给他讲题。 虽说点了两份,但池映寒那份他很快就吃完了,至于顾相宜,还在一边讲着司马迁的事儿,茶蛋和阳春面她尚未动一口。 “相宜”池映寒忍不住喊她。 顾相宜抬头,只听池映寒继续道:“你吃点东西啊” “不急,司马迁这段,你听懂了吗?” 池映寒点头:“听懂了!听懂了!司马迁这人告诉我们,在遭到无辜的迫害以后,通常有两种选择:要么悲观消沉,要么发愤图强。而司马迁选择了后一条路。他秉着“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目的,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愤“全部倾注到史记的创作中去。化悲愤为力量,相当的励志,值得学习!” “嗯,大意是如此,你且记住了。然后是下一个前朝清官” 顾相宜正要讲下一位,殊不知这时,池映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麻利的将茶蛋剥好,递给顾相宜道:“你吃点东西再讲。” “我过会儿再吃,先给你讲完。” 池映寒当即蹙眉,道:“那可不行!你刚刚讲题的声音都小了,明显是饿得没声了,你赶紧把蛋吃了再讲!” “我说话声音小了么?”顾相宜完全没意识到这点,许是因为她没吃东西的缘故吧,顾相宜想着,这才接过茶叶蛋,吃了起来。 池映寒见她将茶叶蛋吃完,这才松了口气。 “还有,阳春面也吃了吧,放久了就黏在一起没法吃了。” 顾相宜这才想起,这面放了这么长时间她都没吃一口,遂拿起筷子吃起面来。 池映寒着实无语,他俩到底是谁在照看谁?顾相宜不就是仗着她现在没生病,大清早的都不想着好好吃饭。 顾相宜吃面的间隙,池映寒不时的看着店铺外面,这时已经开始有考生来等着了,不过人也不多。 他嘱咐顾相宜道:“时辰还早着,外面人都没来几个呢,你慢点吃,不着急啊。” 第169章 传染 “可是这策论我还没给你讲完。” 顾相宜正寻思着,池映寒将顾相宜批改后的卷纸拿过一看,上面批改得密密麻麻全是字。 这般严谨,让池映寒不由得心头一紧。 但池映寒再一看,顾相宜说的清官和其对应事迹,上面写得明明白白的。 池映寒遂道:“这上面不写的挺清楚的吗?我自己就能看明白,你赶紧把面吃了,然后回家该干嘛干嘛,别把自己冻着、饿着。” “可是你当真能看明白?” “当然能啊!你写的这么清晰,我再看不明白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顾相宜向来都是这么写文稿的,笔记记得也是一板一眼,极为清楚。 池映寒认真看着上面的内容,顾相宜也放心了一些,踏实吃起饭来。 见她老老实实的吃面,池映寒比她心里更踏实,这小祖宗也真够他操心的。 池映寒遂也认真的看着试卷,这一看便是大半个时辰。 外面的考生越聚越多,多数见还未到时辰,也进店来吃口饭的。 待顾相宜吃完了阳春面,池映寒也将试卷看得差不多了。 且在这时,店铺门外忽然又一辆马车咋咋呼呼的奔了过来。 顾相宜和池映寒皆是一愣。 只见下马车的人,竟是顾相笙。 此刻考场大门已开,池映寒见顾相笙到场,狡黠一笑,道:“相宜,第十篇内容我看完了,这会儿进场侯着去了啊。” 顾相宜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这才卯时二刻,你这么早就要进去?不再复习一会儿?” “储备的都差不多了,就看临场发挥了!”池映寒说着,大摇大摆的走到考场门口,特意尾随在顾相笙后面。 顾相笙此刻正填写着结保册,谁料他刚落笔,便听见带着浓厚鼻音的池映寒同他打招呼道:“呦!弟弟来得挺早啊!” 顾相笙一怔! 娘的,怎么碰上池映寒了?! 顾相笙连忙躲池映寒远点,瞧他病得这么明显,谁知道他这风寒传不传染? 但好死不死的是,在池映寒同他打完招呼之后,偏也填写了结保册。 如此一来,顾相笙就算不想,也不得不和池映寒分为一组。 顾相宜之前还不知池映寒到底要干什么,才来这么早。 结果在见到池映寒特意挑顾相笙挨着的时候,瞬间明白了池映寒的心思。 池映寒这厮竟是想故意传染给顾相笙! 我的天! 他这想法,属实把顾相宜惊到了! 池映寒在签了结保册之后,同顾相宜招了招手,道:“相宜,我进去了啊!” 顾相宜虽拦不住池映寒的小心思,却依旧嘱咐道:“东西揣好,记得吃药!” “好嘞!我记着了,你回家吧,别在外面等着了啊!” 说罢,池映寒便大摇大摆的进了考场。 他哪里知道,他这是将顾相笙吓得不敢进考场了。 “三姐夫,你这是” 池映寒坏笑一声,转过头来同顾相笙道:“挺巧呀!我到这儿刚吃了口饭,正准备入场,就碰到弟弟了,咱俩今天又挨着考啊。” 顾相笙心道:娘嘞!谁想跟他挨着考! 他正想着,池映寒忽然又打了个喷嚏,而且还毫不避讳在他面前的顾相笙。 顾相笙吓得后退两步,却还是道:“三姐夫,你没事吧?” “咳咳!没事儿!能考!” 顾相笙吓得心里发怵,生怕自己一会儿也被传染得打喷嚏,赶紧劝道:“三姐夫,你病成这样,怎么连考两天呀!可别在考场上出什么事儿” “阿嚏!”顾相笙正说着,池映寒便又打了个喷嚏,然后掏出一张纸擦了擦,道:“没事儿!你三姐姐给我带药来了,能考!阿嚏!” 顾相笙被他打喷嚏的声音吓得又往后躲了躲。 池映寒又用纸擦了擦后,道:“兄弟,我觉得咱俩可能还是有什么误会,有误会咱们过后慢慢解决,现在还在考场上,咱们还是争取一起努力,前程似锦!” “呃好,可是三姐夫你现在” “阿嚏!!” 这喷嚏打的,顾相笙直想死。 但考官在分配考场位置的时候,还是将池映寒和顾相笙安排在相邻考棚,二人只有一墙之隔。 但空气还是流通的,顾相笙坐在考棚里之后,明显能闻到池映寒身上那一股子中药味,以及明显的风寒病的味道。 天杀的,他病了为什么要跟他坐在一起啊! 这时,考场大门关闭,元知府开始下发试卷和用具,并且检查是否携带小抄或者舞弊情况,在查到池映寒之后,倒还打趣的问道:“呦!你媳妇给你带了不少好吃的啊!” “那是,我媳妇可贴心着。我媳妇还说了,这些药让你定时熬了,免得我在这里病重。” 元知府就知道上次顾相宜给他的钱多了些,绝不是白给的。 原来是三天的份量。 倒也怪元知府没跟她把话说明白,这些钱她便当是一次齐了。 罢了,元知府也懒得给自己找麻烦,遂应道:“那你可得记住本官的好。你可知乡试、会试,考生如果晕倒怎么处理?都是直接清出考场!谁知道那些考生怎么回事?不能考就拉走!” 池映寒虽然不悦,但顾相宜嘱咐过他,这种时候得多和元知府说声“谢谢”,多吹捧他两句,他能更照顾池映寒一些。 池映寒只得夸道:“还是元知府心善啊。” “哼!那是自然!”元知府得意的道,“不过我猜这些话是你媳妇教你说的吧?” “不管是不是她教的,本少爷同你道谢了是不是?” “甭跟本官犟嘴,本官就是叹一声,你这媳妇哪天要是不想要了,告诉本官,本官还有个小儿子没娶亲呢,你那媳妇刚刚好。” 池映寒心道:呸!甭说他答应了顾相宜不给她找下家,就算找,也不能便宜元知府家的啊! 不多时,元知府按例将药材收走后,便离开了。 试卷已经下发,这时高台上忽然开始响锣。 “铛” “铛” “铛” 第三场考试,开始。 第170章 过夜 这次试卷上的题,果真较之前县试难上许多。 顾相笙看了一眼卷纸上的试题,嘴角微微抽搐。 得嘞,他可是一道都答不上来。 好在元知府说了,只要规规矩矩的答满字即可。 顾相笙倒也想写字,但他一提笔,隔壁便传来一阵又一阵擤鼻涕的声音。 顾相笙顿时觉得毛楞,被这噪音干扰的怎么都答不上题来。 他不由得问道:“三姐夫,你到底能不能行啊?要不回家养病去吧?” 池映寒“啧啧”两声,道:“都最后一场了,我干嘛要回家养病?还不准带病坚持考试了?” “三姐夫你可真有斗志” “过奖了阿嚏!” 顾相笙:“” 顾相笙现在只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他迫害得根本写不进去一个字。 他哪里知道,池映寒是故意坐在他身边,他受了风寒,难受成这样,那顾相笙还想得好? 没门! 只是顾相笙也没料到,虽然隔壁的人一直打喷嚏、咳嗽,试卷他还是能照常答的,且试卷上的题,顾相宜给他讲过一些,他往上靠,也能答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晌午的时候,元知府和差役们给考生们分拨饭食,元知府来到池映寒这儿,还得特意给他熬药。 池映寒看着元知府又送了一碗汤药,放在桌子上,并道:“今儿本官没工夫同你扯皮啊,要吃就快点吃,那么多考生,本官这两日可得挨个巡视。” 池映寒也懒得同他周旋,接过那碗,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他可不想在元知府和顾相笙面前丢人,遂一把将汤药灌了下去。 这一口闷的感觉,又是一阵酸爽。 但看着元知府的表情并无异样,他纵使苦了一嘴,也不觉得亏。 元知府笑道:“今儿你倒是爽快。这是你的饭食,趁热吃了吧。” 池映寒低头一看,大米稀粥,配上一个鸡蛋。 他蹙眉道:“这肯定不是我媳妇准备的。” 元知府险些被他逗笑,道:“当然不是你媳妇给你的!你媳妇多能供着你?给你的都是上好的吃食,奈何我们这儿考场吃的都是粗粮,总不能将你们都饿死了去。别磨蹭了,赶紧趁热吃,凉了可没人给你再补一份。” 元知府落下这么一句话后,便来到顾相笙这儿,同是盛了一碗热粥,顾相笙见元知府过来,道:“知府大人,我能申请加个帘子吗?” 元知府蹙眉:“你又作什么妖?” 顾相笙才委屈:“不是我作妖,是他那个病传染啊!我感觉我这儿空气都不好了!” 元知府伺候了池映寒这泼皮两天,正头疼着,谁知这儿还有一个泼皮要闹事,他道:“你别自己吓唬自己,隔着一面墙呢,喷嚏还能喷到你这儿来?该答题答题,别胡思乱想!” 但是,顾相笙害怕啊! 他们谈话的间隙,池映寒还在用纸擤鼻涕,顾相笙见没人帮他,心里更是一阵慌乱。 整个下午的答题,顾相笙都没写出来几个字,直到天黑,考官将试卷收走,嘱咐考生们在考棚后面的床榻上入睡。 每个考棚后面的床榻上都有枕头和被褥,由于策论题多,考生只得在考棚过夜。 这一夜,池映寒毫无睡意。 在这破地方睡觉,他觉得生生的难受。 待到晚上,元知府提着灯又来了一趟,躺在榻上的池映寒忽然听闻身后传来一声喝道:“池二!起来吃药了!” 说罢,便将碗砸在桌子上,道:“汤药本官放这儿了啊,赶紧趁热喝了!” 然后,元知府便提着灯离去了。 许是大半夜的来见池映寒,他这边倒也不方便。 池映寒不耐烦的坐起了身,他倒是纳闷:小祖宗是给了考官多少钱? 有时候吧,他猜测肯定给了挺多的,毕竟元知府次次都来。 有时候吧,他猜测肯定元知府嫌少了,不然他这啥态度。 他生病了不是应当对他说话温柔点吗? 可他这会儿才突然悟到,也就小祖宗能因为他生病,对他温柔些了。 他一个人上前喝了药,喝药的时候,由于夜里风大,他离了被褥之后,又打了两声喷嚏。 隔壁的顾相笙发出一阵厌烦的声音。 池映寒默默坐在床榻上,心里不知想到了哪里,他好像从没这么孤单郁闷的时候,也从没有坐在榻上,看着这空碗,特别想回家、特别想见小祖宗的时候。 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她的念头,但这会儿,他是越想越心酸,越想越不舒服。 考场上几乎都是他不认识的人,就这么生着闷病,一个人半夜难受,也没人会关照他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这股劲儿冲上来,他是越想越不是滋味儿 但下一刻,他便转移了注意力。 妈的!都怪顾相笙这个孙子! 顾相笙刚刚好像还嫌弃他一声来着?他是不知道池映寒是怎么生的这场病吗? 去他妈的! 池映寒想着,心里倒是生了主意。 这一晚,他不睡了!他要夜观星象! 池映寒遂坐了起来,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突然计起时辰来,他想等一个时辰。 于是,他一边看着月亮,一边在心底计数着:一只顾相宜、两只顾相宜、三只顾相宜、四只顾相宜 他念叨念叨,思绪突然又飘到另一个问题上诶?你说顾相宜要是真给他纳妾,家里真的出现了一群顾相宜,那会是怎样的生活? 顾相宜大号整日催促自己做这个做那个,然后如果池映寒不答应,她就发动二号、三号、四号,一群攻打他一个? 可如果他想要些福利呢?是不是会有一群顾相宜宠着他?争先恐后的加倍给他发福利? 可是,他觉得很不现实。 就说他平日里脖子不舒服,或者生病。 是因为只有这么一个顾相宜手法是全城知名的好,他才觉得被按得舒服、享受。 因为生病了只有顾相宜知道怎么治,才会按照药方哄他喝药。 其他的,即便是复制到一百号,也比不上她这么一个。 池映寒想着想着,突然就有些悟了。 第171章 算账 突然就有些 想她。 非常想。 待池映寒计数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他估摸着隔壁那位,许是睡熟了。 妈的,害他半夜生病、难受得睡不着,他自己睡的倒是香! 这世上,岂能有这种美事?池映寒会告诉他,不存在的! 他就是在等顾相笙睡熟了之后,偷摸从自己的考棚上面翻出去,翻出去后来到隔壁顾相笙的考棚外,为了不发出声音,他干脆偷偷从下面钻入隔壁顾相笙的考棚。 悄无声息。 此刻的顾相笙正在熟睡,呼噜打得如雷鸣一般响,哪里知道池映寒偷偷跑到他这儿来。 池映寒看着床榻上的顾相笙,冷冷一笑。 不是说只要不闹出人命,就不算犯事吗? 行啊,咱们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池映寒想着,便轻轻翻开顾相笙的被子,他一边小心翼翼的将顾相笙的被子撤走,一边查看着顾相笙的反应。 见他毫无意识,池映寒便撤得更用力一些,直到顾相笙的整个被褥都被池映寒撤走,扔在地上。 顾相笙仍毫无知觉。 池映寒得意的挑了挑眉。 大功告成! 末了,池映寒又灰溜溜的钻回了自己的考棚,将被子盖实,一边催眠自己一般的数着:一只顾相宜、两只顾相宜、三只顾相宜、四只顾相宜 然后,渐渐睡去了。 后半夜的时候,又下起了雨。 归雪阁内,顾相宜一直睡不实。 这半夜这么冷,也不知池映寒的病症如何了。 她心里打实担心他,可又不得违背考场规矩。 侧床的宁儿见顾相宜辗转反侧的,试探着道:“少夫人,这都几更天了,还没睡呢?” 顾相宜叹道:“怎么睡得实。” 宁儿无奈的摇了摇头:“采薇姐姐说的没错,少夫人你就是个操心的命。白日还要去药堂忙活生意、教导海哥儿,夜里睡还睡不好,这都多少天了,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无妨,过了这夜,便能好许多了。” 这一夜,雨越下越大,从起初稀稀拉拉的小雨,后转为暴雨。 池映寒后半夜在考棚里睡得倒是香沉。 直到次日,他是生生的被一阵阵雷鸣般的喷嚏声吵醒的。 “阿嚏!” “阿嚏!” “啊啊啊啊啊嚏!!!” 睡得迷迷糊糊的池映寒似是忘了临睡前自己干的那档子事儿,烦躁的用被褥蒙住脑袋,斥道:“谁呀?吵不吵啊大清早的!” 隔壁的顾相笙是打实被冻醒的,他一醒来才发现自己的被褥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去。 加之昨夜下了一夜暴雨,顾相笙一醒来,惊觉自己也病了。 “阿嚏!”顾相笙昨日一整日都担心自己被池映寒害得染上风寒,没成想今日他竟还是没逃过去。 倒是池映寒,这会儿反应过来隔壁是怎么回事了。 他几乎强忍着不在隔壁捧腹大笑,而是学着顾相笙之前不耐烦的模样,喝道:“啧!你能不能小点声?大清早的吵了一圈人了不知道吗?” 顾相笙目瞪口呆。 池映寒这厮竟也好意思训他?! 但巧的是,池映寒是第一场考试前一晚病的,过了第一场、第二场,现在是第三场的后半场,可以说是病期的第五天,他的症状已经没先前那么严重了。 现在天道有轮回,该顾相笙好好尝尝这种感觉了。 而且这考场里,可没人给顾相笙送药! 池映寒想到这儿就极力忍住想捧腹大笑的情绪,待到开考锣再响起的时候,果真是风水轮流转,这回开始顾相笙不停的咳嗽、打喷嚏。 而池映寒可不会因为他打喷嚏而没心情答题,反倒是隔壁喷嚏打得越响,池映寒心情越好,发挥得越好。 待到晌午,元知府例行送药的时候,险些走错了考棚,走到顾相笙那里去。 元知府惊道:“你怎么也病了?!” 顾相笙不承认昨夜自己被褥落地了,怒道:“肯定是池二传染的!” 池映寒昨夜听过元知府的托词,遂道:“你别血口喷人啊,这隔着一面墙呢!怎么能传染到你那儿去?” 元知府也道:“是啊,这隔着一面墙呢,相当于两个屋室,隔壁生病,怎能传你这儿来?” 顾相笙不满:“就是他传染的,就是他!他那边空气流过来了!” 池映寒又“啧啧”两声:“怎么?这一大圈的人,空气就往你那里流?这么稀罕你呢?” 元知府懒得看这两个草包天天干仗,道:“行了行了,你俩都消停点!池二,吃药了啊!” “诶!”池映寒故意嘚瑟道。 这把他喝药喝得可是痛快,虽然苦,心里也痛快。 顾相笙这病的头疼脑热的,还没吃上药,也求元知府道:“知府大人,我也病了啊!能不能给我也那碗药来?” 元知府“啧”了一声:“本官又不是济世救人的,池二这药是他媳妇特意给他带的,嘱托本官给他熬药。你呢,今儿再撑半天就考完了,然后回家好生治病去,碍不到什么。” 顾相笙:“” 这什么事儿啊!他病了连个药都没有啊! 池映寒见他似乎生无可恋了一般,更是煽风点火的气他要么怎么说你三姐姐贴心呢!你三姐姐这人,谁娶谁享福,你说是不是?” 顾相笙一脸菜色,却又驳不得这话。 更是没理他。 池映寒一边答题,一边道:“还有啊,这眼瞅考完了。我们池家这三天是由于我还得先考试,没找你算账,过了今晚,你得给我们池家一个交代。我这人可是清醒着,还知道喝完你的酒我就晕了,醒来的时候躺在山顶,险些误了考试。而且还差点吓坏了家里人,你说我昨天那么大岁数的人,被吓出了事儿,你得怎么赔啊?” 顾相笙被他这话更是刺激到,敢情他现在都这么惨了,池映寒还要给他找事儿? 顾相笙驳道:“三姐夫,这就是个误会。我当时让马车送你回家的,谁知道马车给你拉那儿去了?” “行啊,那咱们找找那位马车夫,问问怎么个情况?” 第172章 戒酒 顾相笙见他还要追究,喝道:“三姐夫,这么点破事,你还要闹上公堂不成?” “不然呢?公堂是干啥的?本少爷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冤屈,还不许本少爷申冤了?” 听到池映寒一定要跑到公堂上审这事儿,顾相笙瞬间慌到心房狂跳。 他赶忙又劝:“那你可得为我三姐姐着想,咱们到公堂上争吵,那我三姐姐岂不是夹在中间,两边不是人?” 池映寒这就笑了:“你不用担心你三姐姐如何,她可是说明了要给我报仇的!这事儿你以为就这么完事儿了?” 什么? 顾相笙不敢相信,顾相宜这是脸面名声都不要了?刚嫁入池家半年不到,就让顾家和池家两家公堂对峙? “而且,这事儿跟你三姐姐一点关系都没有,兄弟你大可不必往她身上扯,等考完之后,你就等着公堂传唤吧!” 顾相笙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事儿他可得同他娘说说去,让他娘救他。 不然他若在公堂上闹出这丑事,以后哪里还有姑娘敢嫁给他了? 池映寒答题答得欢快,下午便糊名交卷。 交卷的一瞬,如同一场战争结束一般,宣告着池映寒这次府试答题结束。 考得实在是太累、太折腾,以至于交卷的时候,池映寒有种说不出的轻松,甚至顾相宜教给他的那些知识点,瞬间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再问他什么题,他都不一定能答上来了。 而隔壁,则传来一阵又一阵打喷嚏的声音。 池映寒答累了考题,伸了个懒腰,坐在床榻上道:“你打喷嚏小点声,本少爷要睡觉了。” 顾相笙怒道:“我打喷嚏你也管?” “你这属于大声喧哗,影响其他考生答题!” 顾相笙被他气得眉毛险些竖起,再看池映寒,大摇大摆的躺在榻上睡觉去了。 许是雨过天晴,这天下午阳光倒是出来了,直射在考棚内,尚有一分暖意。 池映寒美滋滋的睡着,突然觉得身体没那么难受了,病似乎也开始好转了起来。 待到锣声响起的时候,考官宣告考试正式结束。 准备了这么久的府试,竟就这么结束了。 池映寒走出考棚的时候,自己也觉得神奇。 他竟然真从了小祖宗的意愿,来参加了考童生。 如果府试过得去,那他就有童生称号了,起码有个称谓,百姓不会再将他当作南阳城第一草包。 而这日,顾相宜一人依旧在考场门外侯着,这会儿出来迎接考生的人比前几日更多,许是庆祝着府试结束。 这人山人海的,顾相宜一个小个头,也挤不到前面去,即便是想迎池映寒都迎不了。 这么多人,她也看不到池映寒出没出来,许是池映寒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而就在顾相宜焦急的在人群中等着的时候,忽然! “啪” 有什么东西敲了敲她的肩膀。 顾相宜立刻警觉的转过头,转头的一刻,见一张痞笑着的俊脸正冲着她。 “池二!”顾相宜赶忙转身,一阵惊喜。 池映寒方才见人这么多,便想在人群中找找她,找到她后,遂得意的笑了笑道:“你果然好找!你看这么多人,我转一圈便看着你了!” 顾相宜也惊觉池映寒竟主动找到了她,好奇的问:“你怎么这么快找到我的?” “刚刚跟你说了,你好找啊!你看这人来人往的,哪儿还有第二个像你这样混入人群中都能被人踩着的小不点?” “你!”顾相宜刚才还怀着一分期待,结果听池映寒这么一说,她瞬间扬起小拳头,真想捶死他。 “你说谁小不点?!” “这里是个人都能比你高半个头去,还说自己不是小不点?”池映寒看着眼前小小的一只,更是调侃一般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小脑袋。 顾相宜本来好生生的迎他,这会儿却打实被他气到。 但她刚要动怒,池映寒便突然拉起她的手,拽得紧紧的,道:“好了好了,赶紧走吧,别在这儿让人挤着了。” 说罢,顾相宜便感觉到一股有力的大手将她拽离人群。 这一瞬,她倒有一丝说不出的安全感。 方才那份恼火,也瞬间烟消雾散了。 待离开了人群,顾相宜问道:“你现在怎么样了?病好些了没有?” “这个” 顾相宜猝不及防的一问,瞬间将池映寒问懵了。 他现在应该说“好”还是“没好”啊 还是要再装晕一次? 池映寒竟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应如何回应了,只得道:“我也不知道怎样算好些了。” 顾相宜面露焦急,追问:“就是你现在脑袋还晕吗?疼吗?还有没有力气?” 池映寒一时也不知这到底是不是送命题,他脑袋确实一点都不晕、不疼、这会儿体力也充足着。 至于怎么回答她,池映寒扯了扯嘴角,道:“顾相宜,你就说你要干什么吧!” “我想,你要是吃得动饭的话,家里准备半月楼摆张大席” “那还不赶紧摆?!” 池映寒心惊胆战,得亏他问了一嘴顾相宜要干什么,不然他上来就往死里装病,反倒把大席装没了! 顾相宜遂派宁儿回去通知老夫人,一家人全家老少,哥儿们姐儿们,当晚一齐去半月楼热闹了一番。 听闻池映寒顺顺利利的考完了府试,老夫人许久都没笑得合不拢嘴了。 待到了半月楼后,老夫人看着戏本,定要点上几个喜庆的戏,众人一起吃起酒来,全家一起开心开心。 酒席上,歌舞升平。 老夫人闻着乐声,笑道:“如今寒儿能参加一次科考,不论考得如何,能经历一次,就是好事。” 几个哥儿姐儿们同是祝福着,有几个年长的姐儿想给池映寒敬酒,池映寒身旁的顾相宜笑道:“今儿这贺喜的宴上,大家的心意我们便领了,但二郎现在还未病愈,不能喝酒。” 顾相宜还是借着池映寒的病,才第一次驳了这些胡乱给池映寒灌酒的亲戚们。 几个姐儿也不是不知事理,遂道:“好,二哥哥养病要紧。” 顾相宜又跟了一句:“为了二郎的身子着想,以后他也得少喝些,咱们以茶代酒,如此敬他一杯!” 第173章 挖苦 老夫人听闻顾相宜的话,也笑道:“说起来,有相宜在寒儿身边,可是让我们省心多了。相宜说不能喝酒,那寒儿你以后便少喝些酒,至少近来,酒水是碰不得的。” 得了老夫人一句夸奖,酒桌上的众人都将酒水收了起来,顾相宜心里也明镜着,如今为池映寒诊病加上鼓励他府试一事,让她在老夫人面前又立下一功。 在这家里,只要老夫人得意她,其他的哥儿姐儿自然也对她有好的认知。 池映寒见这些哥儿姐儿们这把不给他灌酒,反而挨个给他敬茶,池映寒也觉得消停了不少。 不然每次一口气被灌了一肚子酒,回屋他就肚子疼,但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他还不好意思开口。 他赶忙道:“相宜说的正是,最近身体抱恙,确实不能沾酒。咱们以茶代酒,以茶代酒哈!” 池映寒话音刚落,池映莲这小丫头便立刻起身敬茶,道:“书山高峻、顽强自有通天路学海遥深、勤奋能寻探宝门。莲儿祝二哥哥学业上步步高升,更上一层楼!” 池映莲说罢,一口茶水饮下,池映寒还没回话,她倒是先将老夫人逗得合不拢嘴。 老夫人笑道:“七姐儿这是背的哪里的诗句?在家里定也没少读书吧?” 池映莲嘿嘿一笑,道:“莲儿要多读书,长大像二嫂嫂一样,做个贤内助!” 她这话,倒是将顾相宜惹得哭笑不得。 老夫人可还没认可顾相宜是贤内助呢。 好在池映莲岁数小,说什么都是童言无忌。 老夫人瞧着池映莲笑得灿烂的小脸,更是稀罕道:“真是个好孩子,七姐儿过来让祖母瞧瞧。” 见老夫人对池映莲百般喜爱,池映寒心头确实一阵烦闷。 这不是他的主场吗? 祖母竟稀罕起了别人,且这七姐儿出风头也不是一两次了。 顾相宜瞧着这几个哥儿姐儿的年纪,唯独七姐儿的年纪不足十岁,其余的皆为十岁到十八岁。 她明镜着崔姨娘打的什么算盘。 好在这后院的事儿,同顾相宜也刮不到多大关系,顾相宜且看着其余几个哥儿姐儿见池映莲带了头,和池映莲同一个生母的六哥儿池映山也起身,挠了挠头道:“我脑子笨,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词儿来。十年寒窗,开出芬芳十年磨剑,努力未变十年坚守,马到功成!祝二哥哥府试高中,以后奔着秀才考去!也祝二哥哥和二嫂嫂百年好合,同心协力!” 他这一祝福,顾相宜也得笑着回他一杯茶。 池映山起了第二个,其他的几个姐儿也绞尽脑汁想着词儿,虽说没池映莲那般精致,也一个一个的祝福池映寒。 池映寒见他们敬茶,不得不一个一个的回他们。 好在敬的是茶,池映寒无所畏惧。 但谁料,敬到最后,与池映寒同辈的桌子转了一圈都敬完了,整个桌上就差池映海尚未敬茶,还在那里啃凤爪。 到了他这里,生生的卡住了。 顾相宜忽然觉得场面有些尴尬。 顾相宜见这些日子下来,一直在教导池映海,他在店铺里待得乖巧,不作不闹不惹事。 可到了大场合,仍就不合群,自己干自己的事儿去。 池映寒见顾相宜有些犯难,又不知如何提点池映海,立刻解围道:“没事儿的相宜,海哥儿就不用敬茶了,让他慢慢吃去。” “这怎么行,同辈的都敬了一圈,就他一个还算我院子里的,这岂不是又丢人吗?” 夫人们听着到海哥儿这儿又出了事,颇为关切的问道:“相宜,海儿又怎么了?” 顾相宜连忙解释道:“没什么,他反应还迟钝些,忘了给二郎敬茶,我提点他些。” 顾相宜说罢,遂尝试着对池映海道:“海哥儿,给你二哥哥敬个茶。” 池映海抬眸望着顾相宜,尚不知敬茶是什么。 顾相宜只得将茶杯递给池映海,道:“很简单的,就是举起这个茶杯冲你二哥哥说些祝福的话,然后将茶喝了再坐下,听懂了吗?” “哦!”池映海遂接过茶杯。 众夫人都听说顾相宜将二房家的小崽儿接出去教养了,没养在院里。 之前忙于二郎科考的事儿,大家也都没在意,谁知道现在这孩子养成什么样了? 众人就这么见着顾相宜将茶水递给池映海,池映海果真接过茶水,恭敬的站起来对着池映寒。 众人正料着:这小崽儿竟是规矩了不少! 就连池映寒也敬茶,这小崽儿还知道给他敬茶呢?脱胎换骨了? 谁料,下一秒 池映海端起茶水便恭敬的道:“祝二哥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遂一口将茶饮下。 殊不知他这话音刚落,池映寒差点没一口茶水喷出来! 不止是池映寒,那池映海话音刚落,屋里便响起了一阵妇人的笑声。 池映海不知妇人们在笑什么,反正他祝福完了,茶喝完了,便坐下了。 顾相宜听他这祝词,整个人都懵在原地。 再看那边,连老夫人都被他逗笑了。 大家伙儿还以为这孩子治好了,忍不住期待了一下,结果谁知道,原来还是个傻子。 还是苏韵缓和了一下场面,道:“瞧瞧这才没半个月的工夫,老二家那孩子便被教养的知礼数了,你看这在席上也是规规矩矩的,他就是没有读书,多读些书便是了。” 池映寒听后也接茬道:“可不是么?相宜近来把他教得规矩多了,前阵子不是陪我备考吗,自也顾不上他。你们要是谁能教他读书,谁把他带走读书去,保准下次祝词不是这句!” 池映寒落了这话,席上立刻便没人吱声了。 池映海这小崽儿,换谁谁也不接,谁知道老夫人怎么就一时兴起,弄了这么个不讨喜的痴儿回来。 池映寒见她们刚刚还笑着,这会儿没一个接话的,他更是为顾相宜打抱不平道:“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什么活儿都让相宜接去?你们都把她忙成啥样了?” 这时,老夫人身后的张妈妈挑话道:“那二少爷你倒是使把劲儿,让少夫人怀上,保证全家都将少夫人好生供着,半点累都不让她吃。” 第174章 映月 张妈妈话落,席上哄堂大笑。 顾相宜暗瞪了眼张妈妈,心里明镜着她这是明着挖苦她。 如今嫁过来近半年了,肚子连个响动都没有,正常妇人哪个不是一年后就抱上孩子的? 还是苏韵替顾相宜解围道:“相宜这阵子不是忙着?你们可别拿相宜说笑了,若是真急着让老太太抱孙子,回头好好伺候着她些。” 张妈妈笑道:“老夫人、大夫人,你们尽管放心,少夫人我们可照顾得好生生的。” 席上的三郎池映月突然也问起老夫人,笑道:“祖母,想来我也到娶媳妇的年纪了,我也想娶个二嫂嫂那样的!” 池映月话落,长辈们又是一笑,皆叹道:“说来快呀!转眼三郎都十六了,这也到了年岁了!” 虽说池家的这些哥儿姐儿们,苏韵并未接在她屋里生养,但三郎年纪到了,却也是苏韵应当去张罗的事儿。 苏韵遂问:“三郎到了这时候,应多亮出些才学,也让姑娘们欣赏到三郎的长处。” 池映月道:“我自小也随爹爹学过些商道,后来姨娘和嬷嬷说商道不能当主业,我便去学画了。这些年游山历水,倒是练出一手画作。今日听闻二哥哥有宴席,特意带出来之前画的一副三羊开泰,来送给二哥哥,祝二哥哥接下来万事如意!” 池映月说着,便当众将画卷展示在众人面前。 那画卷上的三只羊,简直栩栩如生。 众人拍手叫好,纷纷称赞三郎这画功精湛。 “真是个好兆头啊老夫人,你看看今年咱们家里的哥儿姐儿们,尽是人才辈出啊!” 顾相宜倒是觉得今日她不是来看什么歌舞的,每次来这种席上,她都没人好心情。 刚欣赏完七姐儿池映莲的伶牙俐齿,又要欣赏三哥儿池映月的精绝画卷。 看起来觉得池映寒这千辛万苦才考完的府试,反倒算不上什么了。 池映海见顾相宜又是绷着脸,他也面露不悦,甚至吃不下饭来。 但顾相宜心头再堵,也还是拍了拍池映寒,让他将画卷收了去。 池映寒接过画卷回来,看顾相宜脸色又变了模样,他竟有些搞不懂她了。 “怎么了相宜?好生生的,怎么瞧着你有点不高兴啊?” 顾相宜心里也知道,池映寒有如今的表现,也是拼了他的全力了。 他的宴上,顾相宜不想扫他的兴,遂扬起嘴角笑了笑道:“也没什么,我这个人就是容易动不动就伤感。” “但总得有个原因啊!因为啥又突然难过?”池映寒实在是拿她没办法,他瞅她郁闷,他都跟着郁闷了。 顾相宜道:“没事了,我看看歌舞就好了,咱们接着吃。但你回头还得告诉你祖母一声,你不能在外待得太晚,还得回去养病吃药。” 她这话说出来,老夫人便听见了,遂道:“相宜你放心,二郎的身子骨我这也有数,咱们就是出来聚一聚,图一乐,再听两首曲子,咱们便回去。” 顾相宜笑着冲老夫人点头道:“多谢老夫人挂记。我这也是怕二郎病重了。” 顾相宜说到这儿,当真是羡慕池映寒。 整个池家几乎都是围着他转,他若有什么事儿,全家都可着他的事儿先来,当真是将池映寒给宠坏了。 顾相宜遂也没再多说什么,陪着老夫人边吃边看戏。 时而打趣的同池映寒道:“这戏你是觉得不好看?怎么不见你在正经地方看戏、听小曲儿,非去那种烟花柳巷之地?” 池映寒嘴里还嚼着东西,口齿不清的回了两个字:“人丑。” 顾相宜扶额:“池二,你这想法很危险啊。” “又怎么危险了?” “说明你喜欢看妖精啊!那种盘丝洞一般的地方,里面都是花里胡哨的女妖精,你真就那么喜欢看?” 池映寒瞬间噎了。 这怎么 说的还蛮有道理的 但池映寒又反应过来道:“不是,我是欣赏美,欣赏美总可以吧?!” 顾相宜笑了笑,道:“那成,下次夫君要欣赏,也捎上我,我陪夫君一起欣赏。” 池映寒:“” 得,他不去了。 又被顾相宜销毁了一处战场,他算顾相宜厉害。 待听完了曲儿后,一席晚宴结束。 夫人们送老夫人上马车,接着女眷们也依次上了马车。 待顾相宜上马车的时候,回头见池映海竟一直拽着她的裙子,待上车时候也不肯松开。 池映寒一见这小崽子竟拽着顾相宜的裙子,喝道:“诶你个猪蹄子干什么呢!” 顾相宜倒是有耐性的低头问道:“怎么了海哥儿,是生了什么事?” 池映海怯怯的道:“嫂嫂,我今天不想回铺子。” 顾相宜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想回去了?” “海儿又给嫂嫂丢人了” 顾相宜闻言,瞠目结舌。 再看眼前这个瞳眸中映射出愧疚和委屈的孩子,顾相宜突然发觉:或许这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孩子罢了 她连忙拉起池映海的小手,道:“那好,今儿不回铺子去,嫂嫂带海儿回家。” 池映海方才点了点头。 但一听池映海又要回家,池映寒却急了。 “不是说好了让他在铺子待着吗?怎么这么快又要回来了?” 顾相宜见池映寒这个不满劲儿,便觉得要头疼死,连忙解释道:“就一晚,明儿就带他回铺子了!” 就一晚 池映寒勉强忍了。 待顾相宜同池映寒回归雪阁的时候,这整整一路顾相宜都是拉着池映海的,池映寒怎么忍都忍不了这一幕,一路上不知瞪了池映海多少眼。 直到顾相宜无奈的用另一只手也将池映寒牵起,池映寒这才表情一变,一脸的小幸福,人也乖巧了不少。 待入了院子之后,顾相宜便嘱咐池映寒赶紧躺下,准备喝药了。 池映寒也不知自己喝了多少天的药,现在倒也能适应了,遂悠闲的躺在床上,还不忘提条件道:“相宜,我这会儿累了,喝不动药了!” 第175章 吃醋 “喝不动也得喝!” 于顾相宜而言,他服药是大事,再看那池映寒懒洋洋的躺在床上,理直气壮的道:“那你喂我!” 这话说的,眼睛都不眨。 好像这几日顾相宜把他喂得习惯了,现在也该她喂他一样。 顾相宜见池映寒精神状态已然大好,掐指一算,这已经是他风寒周期的第五日了,病情没有一开始那般严重了。 顾相宜试探的问道:“今儿席上,我瞧见夫君吃的还挺多的。” 池映寒哪里听不出来顾相宜这是在探他,遂回道:“我那是头两日在考场吃不好、睡不好,给我饿坏了,你虽带了吃食,可根本不够,考场里的伙食只有大米粥和鸡蛋,我差点没死里边!” “这么严重?我不是嘱托元知府照看你了吗?!” “确实照看了呀,若不是他照看,我更死里面了。现在一回家,浑身都松散了,根本不能动弹。” 池映寒往死里说自己有多惨,听得顾相宜目瞪口呆,池映寒见顾相宜有些信了,更是加道:“还有还有,这两天下雨,给我冷坏了,晚上一个人在考棚病着,四周阴冷着,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池映寒委屈巴巴的说着,这话说的,连顾相宜也觉得他这也太可怜了 池映寒见顾相宜信了他的说辞,这会儿更是理直气壮的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道:“所以相宜,我这两天哪里是考试?分明是拿命渡劫呢!现在后反劲儿,浑身松散无力,动弹不得了连床都没力气下去了” 顾相宜被他的说辞惊到了,池映寒终归是病着,她哪里敢含糊,自己的判断再准,也是根据医书来的,患者对于自身状况的自述远重于医书上的死知识点。 顾相宜赶忙端着药过来,道:“那我这两日还是照常喂你喝药,你将被褥盖实了,咱们再休养几天。” “昂!” 顾相宜总算将注意力集中在池映寒身上,而不是池映海那个小崽子身上,池映寒心里得意着,纵使顾相宜一口一口的喂他吃苦汤药,他心里也得意着。 待汤药喂完,顾相宜将池映寒放在榻上,将被褥给他盖实了。 可是她再一探池映寒的额头,根本就不烫了啊。 情况怎么可能有池映寒说的这么惨? 且再观察他的情况,这天晚上他连打喷嚏都少了,只是变得嗓子有点嘶哑,不时咳嗽。 按理说,这应该是病情周期的尾声。 既然池映寒觉得难受,那她便再观察一下,不然出了闪失,家里定是要怪罪于她的。 毕竟家里半个郎中都没请,池映寒这么大个活祖宗病了,家里下意识的交给她去诊治,也是对她口碑的认可。 顾相宜在自身对病情的认知和池映寒的自述症状发生如此大的冲突时,心里也多了一丝矛盾和困惑。 她瞟了眼池映寒,嘱咐了句:“夫君,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直说,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也直说。望闻问切乃是重要之事,你可不许装病啊!”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 他描述得挺真实的啊,小祖宗怎么瞬间就识破了? 池映寒不信,断定顾相宜准是自己在那儿瞎猜,立刻辩道:“我哪里装病了!我这已经很痛苦了好吧?不信你看看这胳膊,这腿,还有这” 顾相宜一听这厮竟委屈的模样,顿时心软了一分,也不再追问,连忙哄道:“好好好。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夫君你一定要好好养着,这会儿考试也结束了,天气大好着,你要是病好了,我去跟老夫人提议,大家一起踏青去。” 踏青! 池映寒心头一喜,他当然想去! 但顾相宜探他的方式,他早已领教得明明白白,拿重复的招数跟他斗,池映寒断然不会上钩。 池映寒捂好了被褥,点头应道:“好,那我好好养病,病好了我们去踏青!” “嗯,夫君早些睡吧。” 池映寒疑惑:“你不睡吗?” 顾相宜笑叹:“没到睡觉的时辰,我还能再忙活忙活。夫君你快睡吧,我待会回来检查你睡没睡实。” “哦” 她居然不睡! 池映寒不免有些小失落,却也不得不盖实被褥,自行发汗。 顾相宜见他躺下睡了。 这才起身,推门出去。 她方才看见了,池映海一直在窗外,时不时探头进来看屋里的情况,小脑袋一会儿一出现。 顾相宜出了门,见了池映海第一句便是笑道:“你说你一直在窗外绕圈子干什么?有事的话大大方方的进来呗!” 池映海抬起小脑袋,同是一脸的委屈,也不作声。 顾相宜见他不作声,立刻蹲下,主动哄他道:“好了好了,那嫂嫂问你,你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嫂嫂我今日给嫂嫂丢人了” 原是这事。 顾相宜搞不懂这孩子的心思,但有一点,她是渐渐能摸索得到这孩子,虽活在自己的世界,很难和外人沟通。 但他的世界里,却在乎着顾相宜的存在。 这一点,顾相宜是万万没想到的,也是尤为惊骇的。 她从不敢惊了这孩子想要与人沟通的积极性,遂笑着鼓励道:“怎么是丢人呢?今日海儿很有礼貌,以前嫂嫂都没见过海儿敬茶的样子。” “可是,大家都在笑。” “那是因为大家觉得你表现得好。” “不是的!”池映海忽然大声驳斥道,“她们笑的模样和声音跟我阿娘一样,我阿娘平日里就是这么笑我笨的嫂嫂,他们是不是都跟我阿娘一样,很讨厌我?” 顾相宜顿了顿。 她心里明镜着,原来这孩子 也有他的心事和秘密。 顾相宜温和的道:“他们和你阿娘不一样,你阿娘已经走了,这里不会有人再嫌弃你,以后你能过得好好的。你看你这些天和明玉玩的不是很好?” 池映海沉默着,没再吱声。 他不说话,顾相宜便也探不到他又在想什么。 倒是躺在被褥里的池映寒,明显听到顾相宜又在外头同那小崽子对话,而且一唠还唠这么半天。 真让池映寒火大! 第176章 威胁 他到底还是不明白,那个人人都厌恶的小崽子怎么得了顾相宜这么多的关照。 这远远不像对病患的态度,反倒像她自己亲自接养了个儿子一般! 池映寒躺不住了,耳边全是顾相宜在外面对池映海柔声细语。 小祖宗很少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跟他说话,而这小崽子,待遇也太好了吧! 池映寒想着,又憋了口气,起身听着外面顾相宜还在温柔的同池映海说着哄他的话。 池映寒从上酸到下,从里酸到外,整个人都在泛酸味儿 到最后池映寒干脆躺不住了,在屋内喊道:“相宜!相宜!” 门外的顾相宜正劝着池映海不要计较今日姨娘们的嘲讽,这会儿又突然听到屋内池映寒叫她。 顾相宜回道:“你又怎么了?” “我饿了!睡不着!” “饿了?!”顾相宜惊得小嘴微张,“不是晚上刚吃席回来吗?这才多一会儿工夫就饿了?” “可是就是饿啊!没吃的,睡不着!” 顾相宜翻了个白眼,她还不知道他?定是她没注意,在门口同池映海多说了几句,他就开始无端搅事! 就仿佛不论之前如何嘱咐他,他也不容池映海的存在一般。 顾相宜回道:“你等会儿,过会儿我去厨房给你拿点吃的!” “过会儿?不行!我现在超饿!饿死了!饿饿饿饿饿饿饿” 行你个池映寒! 顾相宜同是憋了口气,受不住他这般搅和,对池映海道:“那海哥儿,你看你二哥哥这边有点事,你先回你屋去睡觉,明日带你回铺子,找你小伙伴玩去。” 池映海点了点头。 顾相宜遂拉起他的小手,带他回房去,池映海一直抿着嘴,似是有什么话想同顾相宜说,却又不好张口一般,一直抬头盯着顾相宜,却迟迟不说一句。 倒是顾相宜发现他似乎有话,还是顾相宜主动低头,问着池映海道:“怎么了海哥儿?” 见顾相宜此刻目光投注在他身上,池映海似是得到一分鼓舞一般,也不嫌难为情,开口道:“可以可以叫海儿吗?” “海儿?” “嗯海哥儿是我阿娘叫的,海儿不喜欢” 顾相宜一怔,这才反应过来。 下一秒,顾相宜微微一笑日后嫂嫂便叫你海儿。” “嗯!” 骤然,顾相宜看到身后这个不起眼的孩子,忽然欣喜的笑了。 顾相宜心生一叹。 这种心情,她不知如何形容。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第一次治心疾,心疾自需从信赖开始,池映海给予她的信赖,让顾相宜有种无法言喻的感受。 待将池映海送回房内之后,顾相宜方才想起,还有池映寒这厮在等着她。 明明刚吃完席回来,竟还要吃! 行罢,他不是要吃吗?顾相宜便从厨房拿来几个萝卜牛肉包,带回了池映寒房内。 池映寒本还吵嚷着让顾相宜赶紧回来,谁知道 这回是回来了,但关上门,顾相宜便又换了一副表情,进门便道:“夫君不是饿了吗?我带回来一些包子,管饱!” 池映寒嘴角不由得抽搐,这态度咋说变就变了? 敢情对池映海那般温柔的笑,池映寒有生之年是休想见到了?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顾相宜不冷不热的将包子放在床边,人也淡然的床边一坐。 全然没有了他刚开始病的时候,她担惊受怕、嘘寒问暖的架势。 池映寒扯着嘴角道:“喂,我说顾相宜,你又怎么了?” 顾相宜才想问:“这话应该是我该问你吧?你不是才刚吃完席,我还看着你吃了三碗饭,这么快就又饿了?” 池映寒撇了撇嘴:“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又饿了反正,就是饿!” 池映寒说着,便从身边拿起一个包子,又啃了起来。 但刚啃一口,他便发觉不对劲:“这包子有点凉啊!” “夫君,你也不看看几更天了?厨房那几个大娘都回房歇息去了,有的吃就不错了,吃完早点睡觉。” “你不探探我额头,看看降温了没?” 池映寒话落,顾相宜目光这才落在他身上。 不过,只那一眼,池映寒便读出了顾相宜眸中的嫌弃你事儿怎么这么多! 池映寒嚼着包子,不知顾相宜是如何将这话忍下去,然后换了一句中性的话:“之前已经探过,夫君已经不烧了,所以没必要再探了。” “你这么有把握,就确定我不烧了?” “放心,你若是再烧,那只能是因为你自己作的!把被子盖好!” 顾相宜说着,终于上手去掖池映寒的被褥,将池映寒整个人塞进了被褥里,被褥封得死死的,只留他一个脑袋在外面。 盖完被褥之后,她又嘱咐一句:“赶紧睡觉!” 池映寒闷气。 瞧她凶的,她这是都已经不介意外界评价她是母老虎、杨排风、妻管严了吗 池映寒现下不困也只得闭眼睡觉。 他突然感慨自己的脑袋实在是不争气。 怎么就不烧了?一点都不烧了? 之前不是烧得挺好、挺厉害的吗? 现在一点都不烧了,只剩下嗓子还有点难受。 池映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心里数了多少只顾相宜才睡着的。 待他睡着之后,顾相宜方才坐在桌边,打开了桌上池映月送给池映寒的三羊开泰图。 这栩栩如生的画风,已然能同顾相宜的画技一较高下。 且顾相宜点评这幅画,评不出任何的差错,他再这般发展下去,无疑会是一个画坛大家。 她今日已然忍着没再给池映寒带来任何不悦,但她才来池家半年,已经看到池映莲的伶牙俐齿、心灵手巧,以及池映月的才学。 而如果不出意外,前世的池映寒除了还有个嫡子身份在以外,家内的资源和财力被这些庶出有才的哥儿姐儿们瓜分得一干二净,这些哥儿姐儿们早就拿着家中财产去了外地飞黄腾达,只有池映寒不是吃就是玩,仗着家中剩下一些财产过活,且不知剩下那些财产也被四房池天昌所夺。 其他院的哥儿姐儿们已经开始谋划了,这个傻池二,还只知道吃呢! 第177章 疲惫 他是不知道,顾相宜是有多头疼。 看着这么个发展速度比那些还没他岁数大的哥儿姐儿们慢那么多,又不及那些小崽儿们伶俐,她甚至担忧有朝一日,连池映寒的嫡子身份地位也会被夺走。 他当真以为嫡子嫡女便会永远尊贵?庶子庶女永无出头之日? 顾相宜深深叹了一声,也不扰池映寒,在床边打了个地铺,便在地铺睡去。 这一晚,不论是池映寒还是顾相宜,都将考前那份沉重全部放下,不谈考得如何,至少现下来说,他们的心里同是轻松不少。 但未承想的是,原本打算考后睡个自然醒的,谁知道次日刚值卯时,池映寒便睁了眼。 才几更天啊?他居然自然醒了! 他这是被迫害成了什么样? 但待他醒来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 顾相宜竟搭了个地铺,睡在地上。 且这时还未鸡鸣,这小娘子睡得正沉。 池映寒见她就这般睡在地上了,二话不说便上前问道:“诶!顾相宜,你怎么又睡地上了!” 睡马车睡窗边睡地上 池映寒真是服了她了,见顾相宜昏昏沉沉的没回应,池映寒弯腰,顺手将顾相宜抱到床上。 顾相宜迷迷糊糊的有些被池映寒扰醒,耳边传来池映寒的一声叹道:“顾相宜,你这个毛病能不能改一改?怎么非要死倔着睡一些犄角旮旯?你自己也不怕哪天将你自己作病了!” 他俩在一起,虽说明眼人都见是顾相宜照顾池映寒多一些,但池映寒却发现顾相宜自己也有这些小毛病动不动就熬夜,吃饭不规律,且还拿自己的身体也不当回事,这又冷又硬的地铺,一个小娘子说睡就睡。 现在好了吧?看顾相宜那全身松散的模样,定是前些日子又熬虚了。 “本少爷算是看出来为什么你身子总是不好了,敢情不是弱症,也不是红花闹的,全是你自己作的。”池映寒扇了扇折扇,属实拿她没办法。 顾相宜今日也不知是不是由于前些日子太忙太累,她出奇的困,出奇的不愿起床,纵使池映寒又抱了她,她有知觉,却生生不愿动一下。 “池二,现在几更天了没听见鸡鸣啊” “大概是卯时了吧。” “那不行,我得起来给公公婆母请安去。” 池映寒当真是无语了,见她都这样了还要起来,赶紧将她按下,道:“你接着睡吧!今儿不用去请安了!” “为什么?” “我替你去!你躺下,接着睡吧!” 池映寒说着,旋即起身准备出去替她请安去,顾相宜还有些发愣,道:“我不去请安?这成何体统?这” “别提桶了!赶紧睡觉睡觉睡觉我跟我娘说一声,你以后不用非得日日去请安了,你跟我娘又不是关系不好非整那些规矩!” 池映寒说着便关门出去了。 顾相宜心里还犯寻思,但身体的本能还是让她躺了下去。 太乏了。 许是之前一股紧绷着的劲儿一时间全松散的缘故,今日她实在是起不来。 顾相宜不多时又倒头睡了过去。 而池映寒一早去池天翔和苏韵,同他们谈到顾相宜今日实在是疲了,这会儿起不来床。 苏韵叹了口气,道:“准是之前这些日子将她忙坏了!快让她好好歇歇,别再累坏了。” 池映寒又道:“那以后她能不能不来请安了?我觉得这规矩没必要啊,要我说,她爱几时起来就几时起来呗!” 苏韵笑道:“她这请安可不是给我看的,若这请安是我要求的,那我早就不用她这般了,可问题是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全家上下都看着呢!若是哪里怠慢了,被人数落了,我这边也替她圆不起。” “也就是说她必须日日来请安?” “偶尔一两天身体不适不来倒也没事,时日久了,那生生是坏了规矩。但这几日当真不用她来了,快去让她好好歇息去吧。” 池映寒心里虽困惑着,却也没将顾相宜不来请安一事劝下来。 待到他回去的时候,顾相宜这会儿又睡实了。 池映寒就这么忧虑她的事儿,都险些忘了今日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咳嗽的症状都轻了。 真怪,这病果真是七日便能自愈! 池映寒倒也是头一次发觉,头不疼、脑不热,呼吸顺畅,原来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 想来现在这病,当是顾相笙这厮接棒去吧! 池映寒心里正想着,那边顾相笙便忽然又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这雷鸣般的喷嚏,生生将柳如歌吓到,好不容易送走了顾相情那位祖宗,结果家里还有另一位祖宗等着她。 真是恼死她了。 柳如歌赶忙催促翠红道:“你去让冬梅赶紧上如玉堂买些治风寒的药去。” 一听要去如玉堂,顾相笙怒了,道:“等等!买药便买药,去如玉堂买做什么?给池二那厮送钱去?” 柳如歌扇了扇团扇,道:“你是不知道,正常这病买什么药都得病七日,可我见那池二服了三丫头的药,不到五日便活蹦乱跳了,你想想是不是?” 顾相笙一听,好像是这么回事,考试考了四天,最后一天下午,池映寒就没什么症状了。 “可是,也不能给他们送钱去啊!” 柳如歌叹道:“几包药罢了,能送几个钱?再说,家里的郎中也打发了,上哪儿买药不是要花钱,买他家那药,少病两天,我这边能省着钱,你这边也少遭些罪,你说是不是?” “是倒也是,可是” “别可是了!你以为你这孽畜将池二一包蒙汗药喂下去扔到山头,这事儿完事了是不是?等你病好点,麻溜儿跟我负荆请罪去!” 他当池家不追究了?池家那还等着池二病好以后报官告他们呢! 当日上午,翠红便将几包药带了回来,并道:“今日三丫头又没来坐堂,我叫冬梅去买药了。她去了也轻松,没人认识她,随便报个名,便将药买下来了。” 她们这出操作,顾相笙都有些诧异,问道:“阿娘,冬梅不是二姐姐屋里的吗?怎么差使到她那儿去了?” 第178章 作画 柳如歌上次没教明白顾相情,导致顾相情现在整个人都让柳如歌不忍直视。 现下这顾相笙,她可是要同他好好掰扯:“冬梅不去,那谁去?翠红去?你去?还是我去?” 顾相笙不解:“谁去不都是买药?” “今日是碰巧那三丫头没去堂上。不然,你以为谁去她都会卖?那三丫头的技俩我可是见识过若我去她那儿买风寒药,她非得心里一边笑话着我们娘俩,一边笑着说阿娘,真不巧这药刚卖空了。” 柳如歌说着便翻了个白眼,别看她长得跟个小绵羊似的,柳如歌可是察觉到这三丫头现在越发成了不好啃的硬骨头。 顾相笙都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说 但他又想到:“那万一二姐姐的丫鬟去买药,她也不卖呢?” 柳如歌摊手道:“那好歹丢人的不是我们。” 顾相笙似懂非懂的听着柳如歌的话,道:“好像是这么回事阿娘,你办事就是稳妥!” 柳如歌听惯了这样的夸赞,她如今愁的是眼前这顾相笙:“再过三年,你也该娶亲了,我现在才发现,你这脑子同池家那傻儿子简直是一个模样。若是你再不争气,待你娶亲的时候,阿娘也寻摸一个能像三丫头那样管着你、为你拿主意的。” “别!”顾相笙慌了,“那三姐姐同池二,哪是正常的夫妻关系呀?我瞧着他们在一块,生生的别扭着!男人娶亲怎能找那种女人?” 柳如歌叹道:“男人和傻子是两个物种,不是我说话难听,你现在的心智,都不如老太太屋里养的那个小崽儿,若是你选择这三年一直做一个傻子,那也别怪阿娘心肠硬,去找一个能将你调教明白的。” 顾相笙倒吸一口凉气。 柳如歌是生生的愁,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如今会在儿女的事上绊住脚。 她倒也不耐烦了,道:“你好好休养一会儿,待你身子骨好些了,去池家负荆请罪,把这事儿平了。” 而此刻的池家,待顾相宜再睡醒的时候,日头已经照到了床上。 顾相宜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直到醒了,都感到一丝朦胧。 她爬起身看着外面盛着的阳光,这怎么着也得午时了吧。 正在桌前坐着的池映寒忽然听见顾相宜的声音,惊喜的转过头道:“相宜,你睡醒了?” “我这睡到什么时辰去了?” “快午时了呗!” 顾相宜:“!!!” 我的天!真午时了! 她头一次这么迷迷糊糊的差点把自己睡过去了,她瞬间惊醒,赶紧穿好衣服准备下床。 池映寒惊问:“你干什么去?” “去堂上啊!整整睡过去一上午,真耽误事儿!” 池映寒“啧”了一声道:“今儿不用去了,我帮你告假了。” 顾相宜一愣,池映寒替她请假去了? “池二,你帮我请假干什么?我之前就耽误一些生意了,再不去,伙计们又得抱怨了。” 池映寒听闻这话,话语严厉了一分:“抱怨你?他们敢!谁敢说池家嫡孙大娘子的闲话,别拿我池家的工钱!而你呢,不用管他们,今儿就好好休息吧,就当给自己彻底放个假了。” 顾相宜眨了眨眼,眼前的池映寒,让她有些难以置信。 不是昨个儿那个见了她跟池映海多说两句就给她捣乱的池映寒了? 再看桌前的池映寒,顾相宜这才反应过来他拿把剪刀在那儿干什么呢! 顾相宜忙问:“你干什么呢?” 她见池映寒悠闲的拿着把剪子,竟将三阳开泰图给剪了! 池映寒确实淡然的道:“昨天就不稀罕他的画,他这水平根本不及你画的好看,这画放别处又不妥,干脆把三只羊剪下来藏着,以后贴哪儿当装饰。至于这幅画,我才不留着。” 顾相宜目瞪口呆。 这画当真不错了! 但池映寒却是道:“我这院里即便要挂,也是挂相宜你画的三阳开泰图。要不今日正好不出门,在家里帮我画一幅如何?” 顾相宜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你一会儿帮我请这个假,一会儿帮我请那个假,都是为了让我帮你画三阳开泰图?” “嗯算是吧!反正我喜欢你画的!这个一会儿我偷摸扔了去!” 池映寒觉着,即便是顾相宜在家里画画,让她在家里待一天也比又动身去药堂劳累强。 好在顾相宜思索一番后,也答应了:“成,那你找纸墨来,我这就给你画个三阳开泰。” “好嘞!”池映寒连忙嘱咐宁儿去拿纸墨。 顾相宜见他欢实的模样,笑道:“对了,看夫君的状态,如今是好利索了!” 池映寒今儿一早便知道,再装病也没用了,毕竟他现在不发烧不咳嗽甚至嗓子也渐渐恢复了,那便让小祖宗省心些罢。 池映寒遂应道:“你看我这病好的比旁人快吧?你说七日,现在七日不到便好利索了!” “你没事就好,没事儿我也就放心了。” 池映寒病愈,也算让顾相宜心底又一块石头落了地。 不多时,顾相宜便在屋里铺了张纸,在纸上画起羊来。 池映寒坐在一旁,闲来无事他倒是喜欢看小祖宗作画的样子。 看着她一笔一笔的渲染,好生有趣。 而在池映寒专注看着顾相宜作画的时候,院里玩着的池映海见顾相宜开窗作画,也跑到窗前去看。 “嫂嫂在画画吗?” 池映寒忽然好死不死的听到了池映海的声音,一阵嫌弃,摆了摆手道:“臭小子,你挡光了!到一边玩去,别影响了你嫂嫂!” 池映海却是不走,蹙眉犟道:“我想看嫂嫂画画!” 池映寒瞧他那耍赖的架势,便生生的不喜欢他。 倒是顾相宜突然开口道:“既站的位置不对,便让海儿进来看。” 海儿! 池映寒心里一阵抽搐,顾相宜竟叫池映海 “相宜,你叫他什么?” 顾相宜抬头回道:“海儿啊!” 池映寒:“” 他怎么莫名有种 自己的媳妇在外面有心肝大宝贝的感觉? 那感觉,那叫一个万箭穿心! 第179章 整治 倒是池映海,听闻顾相宜这么唤他,立刻喜笑颜开的,跑到顾相宜身边嘿嘿笑道:“嫂子最好了!” 池映寒神色瞬间呆滞了片刻。 顾相宜柔声对池映海道:“海儿在一边看着,别挡着光亮也别耽误嫂嫂作画,好不好?” 池映海狠狠点了点头顾相宜摸了摸池映海的小脑袋,回头也对池映寒道:“池二你看,其实海儿他也挺好的,你看是不是?” 池映寒僵在原地:“我不好了” 顾相宜蹙眉,问道:“你又怎么不好了?” “我现在很不好,非常不好,相当的不好!” 顾相宜:“” 得,顾相宜是明白他是犯的什么病了。 他能做到不跟池映海干仗,但不代表他不会表达池映海的存在,让他不舒服! 顾相宜每次让他们两个在一起,便头疼着。 “池二,我可把话跟你讲得明明白白。今儿一早我本是想带海儿回铺子的,是你给我告的假。现在我们一齐留在你院里,也是你张罗的,所以你搬个凳儿在那儿坐好,既然将人留下了,就别给我生事。海儿,你说是不是?” 池映海虽理解不透顾相宜的意思,却还是狠狠点点头道:“嫂嫂说的是!嫂嫂说的都对!” 池映寒看着眼前这一幕,简直想转头撞墙去。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池映寒足足挨了一个时辰的气,方才见顾相宜最后一笔落下。 顾相宜在画的右下角落了印章,表示大功告成。 池映寒看着顾相宜画卷中的三只小羊,突然将之前的闷气忘了。 “相宜,果然还是你画的羊有灵气!” 顾相宜笑道:“我这三只羊是自己按照想象的去画的,他那三只羊是在外照着真羊去画的,比不得。” 池映海问道:“那哪种羊比较好?” 顾相宜答:“如果家里有条件培养孩子游山历水,让他们亲眼体验过再作画的话,说不定悟性够了会成为奇才。而我没见过那些宏大的观景,让我去画山画海画瀑布,我是画不来的。但若单说羊,倒也看不出什么。” “哦”池映海其实没听懂顾相宜在说什么,但还是奉承着。 但还没等池映海再开口说什么,突然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扯他的裤子,在顾相宜眼皮底下生生将他拖走,丢到后面去。 池映海还没反应过来,池映寒便挤到了池映海方才的位置,离顾相宜更近了一点,道:“我还是觉得你画的好看。” 顾相宜一脸嫌弃的看着他:“那是因为夫君不会看画。” “我怎么不会看画了?不就是你上次画俩鸟,我没看出来公鸟为雌鸟梳毛么?你这画里,也没有谁给谁梳毛啊!就是” 池映寒再看这幅画,画里一只黑色的公山羊,一只白色的母山羊,母山羊身边还带着一只白色幼羊,三只羊十分恩爱,温馨和睦。 池映寒看着这幅画,眨了眨眼,道:“就是相宜,你该不会是想要孩子了吧” 结果,池映寒话音刚落。 下一秒 伴随着一声“滚”字,池映寒被一脚踢出了房间 被丢在外面的池映寒心里一阵感慨:这女人,当真是没法跟她处! 而顾相宜虽是气呼呼的将池映寒丢了出去,但看着这幅三阳开泰图,还是将它挂在了屋里。 池映寒喜欢的,就将它留下,也讨个吉利。 这会儿正值张妈妈来到附近,见池映寒又被赶了出去,又开始好声好气的求顾相宜开门。 张妈妈“啧啧”两声道:“怎么?少爷是又惹少夫人生气了?” 池映寒瞧着是张妈妈,没好气的道:“没你的事儿,你该干嘛干嘛去!” 说罢,池映寒又继续拍门道:“顾相宜你开门啊!我错了行不行?我再也不提生小孩的事儿了!我刚刚那是口误,口误!” 张妈妈听闻这话,瞬间大骇。 少爷在说什么?! 他不敢在少夫人面前提生小孩的事儿? 这这又是什么情况? 而顾相宜听闻池映寒忽然在张妈妈还在的场合无意间说出这些,心里“咯噔”一声。 她连忙开门,看着张妈妈这会儿还在门口,赶忙道:“对了,张妈妈,我这儿有几件衣服,昨日给二郎弄药的时候不小心碰脏了,你过来帮忙收一下,争取今晚洗净了,明儿我去堂里还要穿。” 张妈妈刚听了重大情况,正准备通禀老夫人,谁知顾相宜忽然叫住了她。 既叫住了,她便先将少夫人的活儿接了,再去回老夫人。 张妈妈赶忙应道:“行,少夫人你说的是哪几件?” “张妈妈你先等会儿啊,我找找。这不,你来的有些急,我还没整理呢!” 张妈妈道:“没事儿不急,少夫人您慢慢找,我在这儿等着。” 顾相宜说着,方才从床下找出几件有些脏的衣裳,在张妈妈在门口等着的间隙,一抹汤药扬在里面。 接着,便将这包衣服放在盆里,给张妈妈递去。 张妈妈应了一声,重复道:“明儿要穿是吗?” “是,衣服挺多的,也都急用。真是辛苦张妈妈了。” 待张妈妈走后,池映寒方才目瞪口呆的问道:“相宜,那些衣服不是你嫌我用砖石堵住机关还不够,自己又在床下添的堵机关用的衣服吗?怎么成了明早要穿的了?” 顾相宜立刻换了个口气,道:“这事儿你莫要声张一句,你且让她洗去就是了。” 顾相宜可不是白挨气的,这张妈妈先前就对宁儿下过手,想来是奴婢之间有个三六九等的,顾相宜便也没追责。 但不代表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她不往心里去。 她从几个月前便在等时机,等她越发的放松警惕。 但谁承想顾相宜的有意放纵,竟让她越发的飘了,平时惹人厌不说,宴席上竟还打趣说“顾相宜怀了孩子便不累了”。 可惜的是,顾相宜断然不想跟池映寒要孩子。 她这话,可真是够讽刺的。 且这会儿,池映寒同她玩闹的话被张妈妈听去,顾相宜若再不动手,估计过不了明日,老夫人就得查她了。 第180章 秘密 好在,时机也差不多了。 顾相宜望着张妈妈远去的目光,带着一丝狠戾和杀气。 那凶狠的眼神,可是把一旁的池映寒吓了一跳。 他还记得每次他招惹顾相宜,将她惹恼的时候,她都会泛出这般凶狠。 但她用这种眸光去盯别人,池映寒倒是头一次见。 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顾相宜和旁的人有仇,池映寒反倒好奇的八卦起来:“怎么?相宜,你是不是要对她下手?用不用我帮你一把?” “你只管把嘴闭好,今日的事儿,权当是不知道。” “那我答应你装不知道,刚才那三只羊的事儿,你是不是就原谅我了?” 顾相宜一噎,回瞪他道:“你什么意思?借着这事儿威胁我是不是?” 池映寒话语泛软,道:“哪有!我是觉得刚才那事儿可以翻篇了,不生气、不生气了啊!” 顾相宜当然不生气了,但那全然是因为张妈妈的那份气,已然将池映寒招惹她的那份气给冲了。 如今时机已到,顾相宜也不伺候了。 她要送客! 与此同时,张妈妈自是端着那盆衣服去后院清洗了。 待她到后院洗衣的时候,正巧李妈妈也在干活,见张妈妈端着这么一大盆衣服,不由得惊道:“怎么突然生出这么一大包衣服?少夫人房里的?” 张妈妈抱怨道:“可不是么!这几日少爷病了,少夫人屋里的差使我也没怎么管,瞧瞧这些衣服嗯,一股子药味儿!” 张妈妈嗅了嗅上面中药的味儿,好生嫌弃。 李妈妈一边打扫着后院的落花,一边同她聊道:“许是少爷吐的吧?” “谁知道呢。说实话,即便不是少爷惹出的药味儿,我也当真不喜欢一个成天将自己泡在药堆里的,时日久了,衣服上很难不生出那股味儿来,想将这药味儿压下去,那衣服就得常洗,好生麻烦我们这些老骨头。” 张妈妈是越闻这衣服上的药味儿便觉得呛得慌,以往少夫人衣服上虽说沾染药味儿,那也是淡的,可今儿少夫人清理出的不知是什么衣服。 若真是少爷前些日子生病惹出的药味儿,她还就得忍下了。 这波衣服,张妈妈洗得可是憋气。 足足洗了半个时辰后,衣服才无味了。 张妈妈遂将衣服打干,晾晒。 倒是李妈妈,扫完后院的落花后,一遍清理池映寒的鹦鹉,一遍逗弄起来,也没同张妈妈多说几句,便见张妈妈一脸不悦的离开了后院。 李妈妈继续喂着金刚鹦鹉,瞧着这金刚鹦鹉脚上虽绑了绳索,却依旧上蹿下跳的,想来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牲畜。 这鹦鹉简直同少爷那般不安生。 待到晚上的时候,顾相宜起身送池映海回了药铺。 至于为什么当晚就得给他送回去,还不是因为这院里如同一山不容二虎一样,自从二房一家离开南阳城后没多久,顾相宜便发现,池映海整日就喜欢粘着她,甚至拽着她的胳膊不松手。 除此之外,他跟院里的任何人关系都不好。 就池映寒那性子,哪里见得了这小崽子整日这般纠缠顾相宜? 顾相宜除了当晚便带他回药铺去住,别无他法。 待回了药铺之后,顾相宜还得亲自查一下这几日的账目。 这业绩终究是亏了两三成。 都这样了,池映寒还拦着不让她回药铺去。 顾相宜正查着账目,一旁的池映海便问道:“嫂嫂,你今晚什么时候走?” “晚些的,不着急。既已来了,便开个夜诊。”顾相宜怎么都得将之前因为给池映寒补功课落下的收益赚回来。 池映海又问:“那二哥哥都已经考完试了,嫂嫂以后会正常坐堂了吧?” “嗯,之前落下不少东西,得往回补补了。海儿,你去帮嫂嫂检查一遍药柜,看哪些药材空缺了。” “好!”池映海应着,便麻溜的去检查药柜了。 堂上的药童这会儿多数都歇了。 前堂上,灯光尚且幽暗着,只有顾相宜坐在窗口坐堂的位置,以及池映海检查着药柜,并将空缺的药材填上。 顾相宜算着账目的时候,偶尔抬头,瞥见池映海干活的神色极其认真,他的手速也麻利着。 同在御闻堂的时候,简直辨若两人。 顾相宜疑惑的蹙眉,在寂静无人的时候,方才问道:“海儿,你干活速度挺快啊,是这几日明玉他们教你的?” 池映海这会儿已经检查完左边这一排药柜了,听顾相宜问他,他停下手中的活儿,嘿嘿一笑道:“才不是!海儿本来就能干明白这些活儿!” “什么?”顾相宜震惊。 在御闻堂的时候,他根本不是这样的! 见顾相宜震撼的模样,池映海见附近没有人,道:“嫂嫂,海儿跟你说,这是秘密!实际上在阿娘那里待了那么久,这些活儿我早就会干了,每个药柜放什么药材,我也都知道,根本不用教。” 顾相宜:“!!!” “可是,我不想给我阿娘干。我若是不干,她最多成天骂着我,却又拿我没办法。可我一旦给她干了,她就没完没了让我越干越多,干完这个她还有下一个等着给我。而且她说给我买瓜子,从来没给我买过。她对我不好,我也不想给她做任何事。” 顾相宜听着这些,已然瞠目结舌了。 原来在御闻堂那会儿,池映海是故意装不识药材。 顾相宜当时还疑惑呢,在那里干了两三年的人,再笨也能将自家药柜的位置记稳了。 谁料今日池映海跟她讲了,她才知道竟是这么个缘由! 只听池映海继续道:“但是嫂嫂就不一样,海儿愿意帮嫂嫂干活。” 池映海说着,憨厚的笑了笑。 顾相宜今晚可是被池映海的小秘密惊得透透儿的。 对了! 顾相宜忽然还想往下再问:“那你也能同家里人正常交谈、说话是吗?” 但问到这个,池映海却狠狠摇了摇头道:“我不想见他们!” “为什么?” 第181章 疹子(一) “说不上来,就是很不自在。” “哪里不自在了?” 顾相宜借着时机,追问着池映海缘由。 池映海抿了抿嘴,方才扭扭捏捏的道:“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好像有一点做的不好的地方,她们就指指点点的我本来就不愿说话,可是不跟她们说话,她们还特别喜欢笑话我嫂嫂,你跟他们相处,你不累吗?” 池映海这问题,竟是问到点子上了。 她不累吗? 她能不累吗 可是,女人这一辈子,总不能因为这些恼事,便选择与世隔绝吧。 可池映海偏是选择了如此。 让他做个讨那些妇人喜爱的孩子,犹如天方夜谭。 他不爱吱声,就喜欢一人独处。 甚至顾相宜带他去药堂待着,他非但不排斥,还很愿意。 因为药堂里这些伙计,因为池映海也是池家的哥儿,面子上也会同他过得去。 “反正海儿觉得在这里过得挺好,嫂嫂每日都来,海儿便更高兴了。” 顾相宜摇了摇头,道:“我才发现,原来你不是不愿与人交谈,跟我在一起,话倒是挺多的。但到了旁人面前,偏是一句话都不肯说,好似掰不开你这张嘴一般。” 顾相宜笑了笑,也不强求于他。 池映海一边检查着药柜,一边听顾相宜叹道:“其实,嫂嫂我也喜静,我也喜欢一个人独处,我也不愿多言。我就是喜欢一个人坐在河边,赏花赏鸟赏景,回头再画下来,作成章。我也不愿动不动便同妇人闲唠。” 池映海听闻这话,便好奇了:“可我觉得嫂嫂很能跟人闲唠啊。” “长大了,自然便学会了。” “可是嫂嫂也就比海儿大两三岁的样子” 池映海理解不了,顾相宜再长大,能长大到哪儿去? 这个道理,顾相宜却不知如何教给他。 如果可以,她何尝不喜一个人静坐?何尝不想与世隔绝? 不过,说到这些 “其实也没什么,慢慢学,总能学会的。”顾相宜突然笑了一声,甚至觉得自己能从当年不愿同人交谈的人变得遇见谁都能唠上,也颇怪的。 她遂也不想再谈这些,道:“好了,莫说这些了,海儿去清点药材吧。” 顾相宜止了话茬,池映海自也没有再问。 晚些的时候,堂上果真来了几个病人。 病人瞧见顾相宜这么晚在坐堂,却是一惊:“呀!竟是顾娘子坐堂了,这都好几天都没见你来了!” 顾相宜见是老顾客了,连忙起身迎道:“是杜婶啊。快坐快坐,这是刚打烊回来?” 杜婶往堂前一坐,大嗓门便同顾相宜谈道:“可不是吗?近来海关那边出了点事,给我这海产耽搁了,砸了好几笔生意,生意上的那些烂事搞的我在湘州连跑了七日,这腿回来就不行了。本来想来堂上问问我这买膏药能不能治,顾娘子来得正好,快给我瞧瞧!” 顾相宜道:“真是赶巧我今儿晚上在,进屋遮上帘子,我给你看看去。” 顾相宜说着便将杜婶拉进了屋里。 堂前的池映海看着顾相宜嘴上说自己喜欢独处,可这突然来了个半生不熟的人,她却跟人唠得跟自家亲姐妹似的。 池映海当真羡慕顾相宜这种人。 池映海来到屋门口,便听闻顾相宜毫无惧色的同那杜婶闲聊道:“海关近来怎么了?生了什么事不成?” “谁知道官家在闹什么?这阵子将封了几条港口,许是上面之前有什么事。可这港口封了,我那生意就都砸手里了,这给我愁的。诶!对了顾娘子,听闻你家里也有做海外生意的,他们有没有什么出路啊?” 跑海的? 池家跑海的那便是四房池天昌了,四房一脉跑海主要经营丝绸和香料一类,规模和业绩不亚于池家大房。 如今竟是受到官家牵连了? 许是在什么位置同什么人打交道,池家大房这商贾之家,与三房并不时常联系,官家的事儿,顾相宜也探不到。 顾相宜遂道:“最近我这不是忙于我家夫君那点事儿吗?有阵子没联系他们了,也不知情况如何。” 杜婶道:“这倒也是。” 见顾相宜这方面许是使不上什么力,杜婶便也不多打听这些旁的,专注的道:“那顾娘子还是给我看看这腿吧,你瞅这腿,都快肿得没法儿走路了!” 顾相宜遂也认真给杜婶诊起腿来。 而此刻的归雪阁院里,池映寒正在床上睡觉,便听闻外面传来敲门声。 “少夫人!少夫人!” 池映寒本还懒得理会,但忽然听闻这声音,竟是张妈妈。 池映寒还不知顾相宜要生什么好戏,赶忙起了身,问道:“什么事儿啊?” 门外的张妈妈声音十分焦急,道:“少爷,少夫人在吗?” 池映寒“啧”了一声,突然生了兴致:“你先说你什么事儿,本少爷再告诉你她在不在。” 瞧着这是少爷在同他交谈,而并非少夫人,张妈妈只得如实道:“下午给少夫人洗了衣裳,可不知少夫人那些衣裳上沾染的是什么药啊?这洗完衣裳,便起了一手的疹子,疹子还到脸上去了,好生吓人。老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赶忙来问问少夫人。” 池映寒还真没想到,顾相宜胆子倒是大了,竟给张妈妈搞了一身的疹子! 这若是未曾确诊,可没人敢靠近她的。 池映寒故意叹了口气道:“这便不巧了,相宜不在呀!她晚上刚把池映海送回铺子去,现在人也在铺子里呢,怕是今晚回不来。你要是急的话,便去铺子找找她去。” “诶呦!少爷您可是说笑了,我一个老奴,大晚上的如何去那么远的铺子呀?”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应该也没啥事儿吧?听你说话声挺有精神头儿的。” 张妈妈都要恼死了。 她现在这不知道什么毛病,更不敢贸然去见老夫人,甚至连屋都不敢出,她在这院里当了近半年的霸王,若是让其他奴婢看到她这个模样,非得笑话死她不可。 第182章 疹子(二) 若非这事儿耽搁,张妈妈今日早就去禀告老夫人真相了。 之前那仨人一室,张妈妈本就觉得有猫腻,今日她果真听到池映寒认错的时候,喊了句“再不敢跟顾相宜谈生孩子的事”。 她急着要告诉老夫人,半年没有子嗣的事,八成是少夫人失了妇德所致。 可如今这状况,张妈妈偏是哪里都去不了了。 池映寒见她在门口急得团团转,倒也觉得有意思了:“张妈妈,我说你这人这么大的岁数,怎么还能活人让尿给憋死了?相宜没回来,你自己去请个郎中来啊,这府上又没人要你命,有病治病去啊!” 张妈妈听着也是这么个理儿,赶忙捂着脸出门到邻近的药堂找郎中看病。 郎中见了她这一身的疹子,瞧了眼她说生事的衣裳,不多时道:“你这病,同这衣裳中残留的药滓并无关系,许是过敏所致。” “过敏?我好生生的,怎就过敏了?” 郎中叹道:“现在天气转热,多有风热之邪肆虐,侵入体表腠理之间与气血相搏所致。我给你开些药,你且回去拿些布料浸湿于药液中,以不滴水为度,但不需拧干。贴于红肿的部位,每两刻钟更换一次即可。” 待郎中开完了药,张妈妈道谢着,便拿了药回去。 当夜,顾相宜整个人都没回房。 张妈妈只得按照郎中说的治疗过敏的方子诊治起自己来。 这一晚,顾相宜便在药铺后面睡下了,直到次日,她直接于药堂坐诊,弥补之前的损失。 待伙计们都到齐的时候,顾相宜清早将他们带到后堂训话。 “而今即将入夏,如玉堂也需筹谋立分堂一事,入秋是疾病多发期,入秋之前我们的业绩任务是将之前损失补回来,以至于稳定,在入秋前翻上一倍,并于入秋之时立分堂。在此期间,我该坐堂会按时坐堂,你们正常按我平日的要求张罗铺子内的事宜,懂了吗?” 伙计们齐道:“懂了!” 得亏池映寒的府试问题解决了,顾相宜能安稳的回来开分堂。 且顾相宜带来的那个池家的哥儿,干活也麻利灵巧着,虽说这哥儿不爱说话,却也不在堂里惹事,还帮大家干活,堂里的伙计们倒是蛮稀罕他的。 而此刻的池家,池映寒又是自己一个人过夜了。 果真是府试结束之后,顾相宜瞬间变回了那个不着家的顾相宜。 池映寒一个人在家里待得属实没劲,书他也不看了,人他也没得撩,这两天在家等放榜,等得他闲得难受。 顾相宜也不回来陪他玩,倒是张妈妈一大清早便又跑来问道:“少夫人!少夫人!” 本来就烦闷的池映寒听闻那老婆子在外面没完没了的叫嚷,更是烦了。 池映寒喊道:“没回来呢!” “那少夫人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怎么知道!”池映寒侧躺在床上,一边翘着二郎腿,气不顺了直接怼着张妈妈。 张妈妈深知若是顾相宜,那断然不敢跟她这般讲话,但里面这位是二少爷,她想驳一句都驳不得,只能委屈求全的道:“少爷,那少夫人是打烊了才回来吗?” “我说了,不知道!她做生意做起兴了,根本不打烊,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张妈妈:“” “还有,昨个儿不是说让你自己找郎中治去了吗?” 张妈妈听闻这话,一阵委屈:“是治去了呀!可是一早起来,越治越重了,全身都是疹子,可没法见人了!” “那你找昨日那个郎中理论去,或者再换一个郎中看看。我昨个儿就告诉过你,别活人让尿憋死,今儿你倒好,想在一棵树上吊死是不是?人家相宜不在屋,你老喊她作甚?” “可是少爷,这” 池映寒又一想,觉得不对,忙替顾相宜问了这么个问题:“还是说,你怀疑是相宜给你下毒了?” “没有没有!老奴没有怀疑少夫人的意思,老奴是自己过敏了,想找少夫人帮着看看!” 池映寒甚是觉得头疼,道:“那话茬便绕回来了相宜不在家呀!你要是怕给你病情耽搁了,你再找两个郎中,明白?” 张妈妈这是没招儿了,万万没想到顾相宜竟回铺子去了。 她冲业绩,帮池家多赚些银钱,谁也不能说她不是。 张妈妈只得又去找昨日那郎中,进门便恼道:“你家是哪里请的野郎中?昨日按药方敷衍,今儿惹得满身都是疹子,更重了!” 听闻她这话,昨日为她诊治的郎中也被惊到。 郎中问道:“你怎么敷药的?” 张妈妈掐腰道:“按你说的敷的啊,什么将药包在患处,昨日的那些疹子一个没掉,今日反倒更多了!” 她这症状,打实将郎中惊到了,郎中赶忙上前再探她的病情。 “你确定你没误食什么?” 张妈妈恼道:“吃的都是家中厨房的饭菜,你是觉得我家里厨房给我下毒了不成?” 郎中道:“这可没准儿,你想想,你是不是同谁生了过节,谁要害你?” 张妈妈手中依旧握着洗的这些带药味儿的衣服,道:“我就是洗了这些衣服,手上就开始出疹子了,若是有人要害我,那我也得拿出证据。这些衣服,你好好看看,到底有什么说道没有。” 郎中将衣服拿过,仔细检查了一番。 这期间,张妈妈又补充道:“我洗这衣服的时候就闻到衣服上药味儿特别重,难闻得很。你们好好帮我检查一下,银钱我不会亏欠你们的。” 郎中里里外外检查了这些衣服,一刻钟后,得出了结论:“我查出来这上面沾的都是什么药沫了。有连翘、淡豆豉、金银花、桔梗、淡竹叶、牛蒡子、荆芥这都是治疗风寒的药,同你这疹子,没多大关系。” “可那就奇怪了!怎么洗衣服洗着洗着就生疹子了?” 张妈妈料定跟这些衣服脱不了干系,可是郎中非说不是。 她总不能胡乱污蔑少夫人去。 可是,她怎么就起了这么多疹子? 第183章 群殴 这到底是作了什么怪? “具体是什么病,还得慢慢诊,但同你手中这些衣服绝无干系。” 郎中坚决否认是这衣服引起的,他在衣服上探到的都是治疗风寒的药物,断然不可能引出一身疹子来。 郎中再度重复道:“再者,你若是怀疑有人给你下毒,你总得想想自己同谁生了过节。” 同谁生了过节? 若说过节,张妈妈仔细想了一番。 她在归雪阁当了小半年的霸王,甭说奴婢们都得听她差遣,就连顾相宜那位主子也不敢随意动她。 她即便是打了顾相宜的丫鬟,顾相宜也只是警告几句,以劝架告终,罚都不敢罚她。 就这么个绵羊似的主子,借她胆子她也不敢害自己。 那就怪了,能是谁呢? 女使采薇?平日里同是恭恭敬敬的,公事公办,没有半点私交和闲话。 少爷?不太可能!少爷大大咧咧的,哪里会坑害她? 那没别人了,要么就是不服管教的六个丫鬟,要么就是跟她有怨结的宁儿,其他人干不出这种下三滥的事儿来。 这一下午,张妈妈又去附近几家小医馆询问。 结果得出的结论都是过敏之症。 她就奇怪了,她活了五十年都没有过敏的情况,这会儿怎么就过敏了? 治疗过敏的药,她开了好几个版本的。 待她回去的时候,看见一身的疹子,越想越气。 也不知到底是谁在恶搞她! 但不论是谁,今日这院里的活儿还是要照常干的。 虽说这院里等阶最高的是采薇,但采薇每日最多只来两趟,她不来的时间里,都是张妈妈吆五喝六的。 今儿自也不例外,打她回了院后,发现院里安静到诡异,前前后后一个在外干活的都没有。 若说宁儿是贴身丫鬟此刻随着少夫人在堂里也就罢了。 那三房夫人派的六个宫女,这会儿又跟祖宗一样偷懒罢工了? 张妈妈巡视了一圈,发现院子里又是一地狼藉,鱼缸上落花一片,鸟毛鸟粪也没人清理,怒起冲冲便进了那六个丫鬟的卧房。 由于今日顾相宜不在,丫鬟们也没被差遣的事儿,大多都在卧房午睡。 张妈妈平日里最受不得她们这般懒样。 偏偏少夫人那个软的,也不教训她们。 张妈妈生了一股火,怒起冲冲的便闯进了丫鬟们的卧房。 果然,小丫鬟们都在躺着。 见张妈妈闯了进来,还以为又有什么事,结果丫鬟们猛一抬头,便见张妈妈脸上手上竟都是疹子。 离张妈妈最近的丫鬟吓得赶紧躲她远些,问道:“诶呦!张妈妈,你这是作了什么病呀?怪吓人的!” “起了疹子。怎么?有意见不成?” 那丫鬟忙道:“没有没有!” 她旁边的另一个丫鬟看着张妈妈这张脸,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妈妈恼道:“你笑什么?” 那丫鬟道:“我瞧着张妈妈的疹子生得倒是还蛮对称的,一边儿一个。” 张妈妈见这丫鬟竟敢嘲讽她,气得吹胡子瞪眼,喝道:“怎么?你也喜欢?喜欢你也生几个去?” 那丫鬟这才摆手道:“不了不了!” 旁的丫鬟替她道:“紫云嘴直,不过来了句玩笑话。” 张妈妈喝道:“嘴直?宫里出来的,到我这儿就嘴直了?你怎么没在宫里被人打死!” 紫云听闻,立刻恼了:“妈妈怎么说话呢!” 紫云身旁叫翠叶的忙道:“罢了罢了,都少调侃两句,张妈妈这许是过敏了,过几日便消了。” 张妈妈看着翠叶这淡定且毫无惊愕的模样,她突然瞪圆了眼,道:“你怎么知道是过敏?” “你这多明显的过敏呀!在宫里的时候,我们伺候过许多过敏的主子,能不了解这事儿?” 听她这话,张妈妈瞬间觉得不对,此刻再看那紫云仍憋不住笑意,一个劲儿的笑她,其余丫鬟也都淡然的看着。 张妈妈越发觉得不对劲。 “老实说,是不是你们这群小蹄子作践我?!” 角落里的三燕立刻不悦:“你别血口喷人啊!谁知道你在哪儿过敏,我们还能知道你有什么过敏史不成?” 清蝶也跟着道:“就是,就算我们通晓过敏之症,你也不能张口就说我们给你整的。这要是传出去,那得是什么名声!” 瞧着这帮丫鬟一个个没有任何的关心之意,还理直气壮的。 笑的笑、讽的讽,张妈妈一股火便上来了。 她们还想狡辩?瞧她们那毫不意外的模样,八成跟她们有关系! “行啊你们这群小蹄子,我见你们是长本事了,院子里那么多东西不去收拾,大中午的睡得比主子还香。平日里差使你们,你们便不乐意!” 紫云这便不解了:“那院子我们从不说不给收拾,可我们也不至于每日不停的坐在后院,落一片叶就捡一片,张妈妈您这么说我们可不高兴了。” “你们还有脸不高兴!平日里最懒的就是你们这帮人,懒得还振振有词的,今儿我身上这些疹子,八成也跟你们脱不了干系!” 三燕喝道:“张妈妈,我们敬你年长,但你也休要倚老卖老,血口喷人!” “你们有什么清白的?干拿工钱的蛀虫!我今儿就让你们明白明白,什么叫是非曲直!” 而此刻,池映寒在屋里正懒洋洋的睡着午觉,不知是不是幻听,总感觉归雪阁后院噼里啪啦的。 怎么回事? 池映寒迷迷糊糊的起了身,开门准备出去。 结果这一开门,后院的响动声更甚了。 我的天! 外面这是出什么事了? 这真是老天都怕池映寒等放榜这两日在家闷坏了,才多会儿的工夫,后院便传来鸡飞狗跳的声音。 池映寒赶紧循声过去,结果眼前的一幕,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张妈妈和那六个丫鬟,竟然互殴了起来! 起初张妈妈还张牙舞爪的,战斗力还能与小丫鬟们匹敌,谁料打着打着,小丫鬟们急了,一群合打她一个,将张妈妈推倒在地后,还在不停的拳打脚踢。 第184章 又撕 但那张妈妈虽被生生推在地上,口中却仍叫嚣着:“反了!你们这是反了!” 紫云喝道:“主子的事儿我们从未含糊过,何来的反?倒是你,今日还不是你来挑的事?” 三燕也指着张妈妈喊道:“少跟她废话,在后院耀武扬威了这么久,真将自己当成东西了!姐妹们,今儿咱们非得将她打出去不可!” “打!” “打!” “打!” 池映寒本是想看一眼到底出了什么戏,结果那叫一个精彩! 可这虽然精彩的倒是过了头了,但不论怎么说都是在池映寒的院里,这公然干仗,成何体统?! 池映寒遂上前两步,喝道:“干什么呢!” 忽然听闻少爷的声音,丫鬟们瞬时停住了拳脚,立刻恭敬的道:“少爷!” 张妈妈也赶忙从地上爬起来,道:“少爷。” 两方交战方才罢了。 池映寒虽喜欢看别人打架互殴,但在池映寒这眼皮底下就打起来,算个什么事儿? 池映寒郑重的上前两步,看着两方都停下,池映寒问道:“刚刚问你们呢,干什么呢?生了什么事儿,怎么打起来了?!” 池映寒是真不知顾相宜到底在搞什么,这会儿她人不见了,却惹得婆子和丫鬟打了起来。 紫云率先道:“是张妈妈挑事,说她昨日生的疹子,是我们害她的!” 三燕随着也道:“就是,就因为我们通晓疹子的病症,也对起疹子这方面经验多,她就说是我们干的。” 张妈妈凶恶的回道:“你们也不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是什么嘴脸,又笑又讽,不是你们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三燕当众对池映寒道:“少爷你看她,就这样无缘无故冤枉人,然后理直气壮的骂我们,不打她打谁!” 其他丫鬟们同道:“就是,不打她打谁!” 这后院丫鬟们打起来,池映寒当真不知如何去管,但眼下,事儿到了他手里 “那你们就在后院鸡飞狗跳的?耽搁我休息?你们还懂点规矩吗?我这病还没好利索呢,这会儿困了睡个觉,生生让你们吵醒的!” 张妈妈和丫鬟们同时心头一骇。 惨了! 她们双方打急眼了,只想着今日少夫人不在,把少爷的事儿给忘了。 如今这是招惹了少爷啊! 池映寒生了一股怨气,反正这些婆子和六个丫鬟他一个都不稀罕,今日双方在他睡觉时候如此大闹,池映寒干脆将这事儿告诉给了老夫人去。 老夫人院内,本在午睡的老夫人,晌午生生被池映寒吵醒的,醒后池映寒委委屈屈的便将事儿全告诉老夫人了。 “祖母,这些仆人这般不懂规矩,今日真是惹恼我了!我还就没见过生生打成一团,简直无法无天了!这些个仆人我都不想要了,统统打发了吧!” 池映寒上来就呈上了这话,惊得老夫人大骇。 “张妈妈和三房送来的丫鬟打的鸡飞狗跳的?怎么回事啊?” 她正说着,张妈妈便在老夫人跟前率先道:“老夫人,老奴冤枉啊!你可不知道,这六个丫鬟平日里都是什么样,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如今竟歹毒到因为不满老奴说教,合起伙来给老奴下药,您看老奴这脸,都没法来见您了呀!” 张妈妈将面纱扯下,整张脸因为疹子而变得尤为恐怖。 老夫人着实被这张脸吓到,忙问:“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张妈妈本来想说是给顾相宜洗衣服染上的疹子,可她去了许多药铺,大夫都说二者绝无关系。 回头被丫鬟们这般讥讽,看着她们一个个幸灾乐祸的模样,张妈妈越发笃定是她们搞的鬼。 若不是她们,她们为何笑成这样?还不停的拿她的脸打趣? 张妈妈下了结论,喝道:“都是这些不知好歹的小蹄子,合谋害我!” 清蝶驳道:“妈妈这话说的可有意思了,说我们下的毒,得拿出证据。污蔑我们人品,也得拿出证据,且到底是谁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妈妈心里没数吗?” 老夫人不是不知道张妈妈性格暴躁直接,她派张妈妈去顾相宜的院里,也是图着想压压这新妇的气势,怎知闹出这事儿来。 池映寒听她们解释完了,同老夫人道:“祖母你听见了吧?就这么点破事,就在后院打得鸡飞狗跳,老人没有老人样儿,宫女没有宫女样儿,都是些什么东西?且我这会儿还在病着,睡个觉都被她们吵醒了,现在难受得厉害,你们这帮人怎么赔!” 二方都没承想惹了二少爷。 老夫人听了这事儿,着实头疼着:“张妈妈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池映寒替她道:“昨日,昨日我记得明明白白,谁也不知道她洗衣服碰到什么了,就起疹子了。她回来就拍门喊相宜,相宜去铺子里补业绩亏损了,这两天都不在,我就叫她去别的郎中那儿看看,哪怕我出钱,也别让她耽搁了病情。谁知道,第二天竟同丫鬟们打起来了!” 丫鬟们道:“我们也冤枉啊!我们根本什么都没做,就被她生生辱骂,加之往日关系本就不好,她更是变本加厉的辱骂我们,我们这事儿也是冤枉,还请老夫人明鉴!” 老夫人属实无奈,但既然张妈妈这么执念深重的要找顾相宜,老夫人便摆了摆手道:“去叫相宜回来,先给张妈妈瞧瞧,到底是什么病。” 张妈妈心里放松了一分。 不多时,顾相宜到了老夫人院子里,在门外一脸无辜的问道:“还不知老夫人这时候唤相宜回来,所为何事?” 老夫人招手道:“相宜,你进来!” 顾相宜遂进入了老夫人房内,听闻老夫人道:“张妈妈起了一脸疹子,你去给她看看怎么回事儿。” 顾相宜故作不知情的问:“张妈妈何时起的疹子?在何处起的?” 张妈妈不敢当着老夫人的面污蔑主子,却也实话实说道:“给少夫人洗衣服的时候,洗着洗着就起疹子了!” 第185章 惩治 张妈妈这是实话实说,昨日这些衣裳是顾相宜给她的,叫她去洗的。 虽说她不敢在归雪阁驳斥主子,但这里是老夫人的院,张妈妈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仆奴。 她今日定要当着老夫人的面,查出来她的疹子到底是如何生的? 老夫人本就懒得管这些破事,但听闻是顾相宜将一堆衣服给张妈妈洗,张妈妈莫名就起了疹子。 这若说起来,顾相宜也不能算是没有嫌疑。 但顾相宜进屋之后,听闻老夫人和张妈妈的阐述,却是道:“昨日确实将二郎的衣服交由张妈妈打理,但此后我便去铺子里忙活了,还不知竟有此事。我先给张妈妈瞧瞧吧。” 顾相宜一脸温和的架势,纵使张妈妈这个年过半百的人,也全然瞧不出顾相宜有任何的恶意。 一旁的池映寒也搞不明白顾相宜在干什么。 但既然她要去做,他便在一旁看着,不给她惹是生非。 只见顾相宜当众检查了一下那包衣物,又检查了一下张妈妈的疹子。 不多时,顾相宜忽然发问:“张妈妈,我想问你个事儿。” 张妈妈道:“何事?” “张妈妈是不是不喜接触牲畜?” 张妈妈一想,还真就是如此,她从来都是厌恶那些牲畜的,即便是池映寒养的什么貂啊、鹦鹉啊,她也离得远远的。 张妈妈遂道:“是,怎么了?” 顾相宜又问:“那张妈妈可知自己对牲畜的毛发严重过敏?” 张妈妈一时噎了。 因为她这辈子都厌恶靠近牲畜,年轻时候也起过疹子,但就是不知道缘由,如今到药堂问诊,也得出过敏的问题,却找不出过敏源。 而今,顾相宜竟一语道破是动物毛发过敏! “你说老奴是动物毛发过敏?老奴活了一辈子,生生不知道这事!” 顾相宜不是没接触过这种糊涂的治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找不出过敏源的人,且这种人还不少。 顾相宜方才镇定的道:“所以我才问你,你是不是这辈子都远离牲畜?” “这”张妈妈一时语塞。 只听顾相宜得出结论:“这几日二郎在屋里服药的时候吐脏了一些衣服,这衣服脏了,由于忙于二郎的病,我也就堆在地上没来得及管。恰巧二郎养的貂每天夜里都会回屋,碰了那些衣服,落了些毛。引得张妈妈过敏症犯了。至于方子,过敏的方子倒是有许多,但根源却还在张妈妈不喜那些牲畜,可是二郎喜欢,总不至于让二郎将院里的各种牲畜都清出去吧?” 顾相宜给出的结论,让张妈妈语塞。 她之前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甚至怀疑到顾相宜身上去的种种,在老夫人面前如同打脸一般! 且过敏的症状没治好,也绝非郎中昏庸,而是她过敏症状已经出现,但院里那一会儿貂毛一会儿鸟羽,甚至动不动还有小猫崽乱跑乱跳,空气中飞散着毛发,让张妈妈如何痊愈? 至于解病的方法,顾相宜也说明了她对动物毛发过敏,但池映寒是最喜欢养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的。 池映寒不会为了她而将自己的那些心肝宝贝扔出去,那么,只有张妈妈自行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张妈妈全然没想到,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而那六个丫鬟见原是一场乌龙,更是来了脾气:“我就说吧!根本不是我们下的什么毒,您老人家自己没个证据,就将脏水往我们身上泼?” 说起六个丫鬟的事儿,顾相宜更是要提一嘴了,道:“张妈妈的病情我诊完了。而今话茬也到了这儿,张妈妈便同我解释一下,明明就是一场误会,张妈妈怎会同丫鬟们打起来?甚至污蔑是丫鬟们给你下的毒?” 听闻主子向着自己这边,丫鬟们更是来劲儿了:“少夫人,老夫人,你们可要给我们做主啊!这可是关乎清誉的大事!怎么就让张妈妈凭空污蔑我们?” 张妈妈当众“呸”了一声:“你以为你们是什么好东西呢!好吃懒做,傲慢自大,什么东西!” 老夫人这么一听,倒觉得有意思了。 六个丫鬟骂张妈妈不是东西,张妈妈骂六个丫鬟不是东西,那岂不是说顾相宜院里的仆人们,都不是好物? “行了。”这事儿,老夫人也算是听明白了。 她心里明镜着怎么回事,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顾相宜自是趁机想将这张妈妈打发了。 且既闹到了老夫人这里,这不明摆着让老夫人将张妈妈收回去吗? 而今若是不收,倒是老夫人的不是了。 老夫人遂道:“都莫争了,春秋过敏比冬季严重,张妈妈这事儿,不过是之前冬日里没发现罢了。但二郎院里尽是飞禽走兽,想来张妈妈也不适宜再留在二郎的院里,那便回我这儿来吧。” 老夫人喝了口茶。 这大晌午的,偏是惹了这么一出闹剧,这闹剧偏还是张妈妈自己作的。 到头来,老夫人遂了顾相宜的意思,不得已将平日里看她看的最紧的张妈妈撤了。 好在院里还有个李妈妈,老夫人心里自有她的打算。 至于这六个丫鬟 “相宜,这六个丫鬟,你准备如何处理?” 顾相宜笑道:“同她们有什么关系?我这想将张妈妈送离院里,也是为了张妈妈的病情着想。至于这六个丫鬟她们平日里还挺好的,后院里该干的活,她们都干得很利索。” “今日之事,不对她们作什么处罚?” 顾相宜道:“都是些误会,相宜这边没想好要处罚她们什么,若老夫人有什么提议,相宜也好采纳。” 得,这是将处置三房夫人送来的人这档子事,推到老夫人身上去了。 今儿若是罚了三房夫人送来的这六位,便宜是顾相宜得的,动手的事却要算在老夫人身上。 仅是短短几番对话,老夫人心里便是明镜顾相宜这绵羊一般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明智。 老夫人遂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是你院里的,你说不罚,那便不罚。” 第186章 讨喜 “既如此,这事儿便算结了,若是没别的事儿,相宜这就将丫鬟们带回去。今日的事儿,相宜也是没料到的。还真是惊扰老夫人了。” 老夫人道:“没事没事,事情解决了就好。既如此,老太太我也不多留你了,下午相宜你还要继续忙活铺子上的事儿不是?” “多谢老夫人体恤。” 顾相宜说罢,朝着老夫人行了个礼,旋即便带着六个丫鬟离开了。 丫鬟们这会儿心情大好,待回院之后,顾相宜同丫鬟们道:“我倒也知道先前张妈妈如何苛责你们的。但如今她不在咱们院了,日后你们该做的活儿,便交由采薇检查,采薇先前每日巡查两次,今后起每日巡查三次,你们可懂?” 将张妈妈打发了之后,顾相宜倒是换了个让这些丫鬟们不再逆反的法子。 丫鬟们应道:“少夫人放心,我们一定将该做的做到最好。” 顾相宜交代完毕后,方才离去了。 池映寒等在一旁,待没人了,方才将顾相宜拉回屋内,低声问道:“相宜,刚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相宜待回了屋,四下无人,才道:“你这个爱看戏的,没看明白?” “有点懵” “说白了,我不过就是前些日子便从宁儿口中听闻张妈妈至今还恶毒刁钻,连我的贴身丫鬟也敢硬拉去做粗活。你去考试这两日,我便留家里观察了她一下,见她偶尔打喷嚏,却又不是风寒,再仔细看去,是最近你那貂在换毛,貂毛飞的屋内屋外到处都是所致。所以后面的你也看到了。” “后面的?后面的不就是你把沾染貂毛的衣服洒上风寒汤药,说是最近我弄脏的衣服,致使她过敏症发,生了疹子?” 顾相宜点头道:“对,后面我正好离开院子,接下来的事儿都是她自己凭借霸道秉性发挥的。发挥的挺好,自己把自己发挥到老夫人那儿去了,在家里这么一通胡作,就算我不委婉,老夫人也得将她收回去,不然像个什么话?” 池映寒这才捋清楚,竟是这计。 “你们妇人在后宅斗起来,倒还蛮好玩的,你是料定了你不在她能在后院跟别人打起来,你们这些妇人,是怎么推算到这些的?” 顾相宜叹道:“这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你便别八卦这些了。下午我还得回铺子里,接着忙活去。” “又要走啊?” 好不容易得了老夫人传唤,能回来一会儿,这会儿竟又要走 池映寒心生郁闷。 “我不走,谁赚钱去?” 池映寒道:“我这两天没什么事,我帮帮你呗!” “待你考上秀才,将你的名声争回来再说。” “” 果然,不让他去铺子,就是嫌他现在名声还臭着。 他把“草包”这个名声洗下去还不行? 顾相宜说罢,起身便准备回药铺了,同时不忘嘱咐池映寒一句:“在家里老实等我,今儿晚上我争取早回来一会儿,带你去买几件衣裳。” 买衣裳? 池映寒还未在外面买过衣裳,也不知顾相宜带他买衣裳是何意。 不过 只要她说带他出去玩,他就答应! “好,等你回来!” 归雪阁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待到下午,池天翔同是忙完了今日生意上的事儿,回头便听说归雪阁的婆子和丫鬟大打了一架,甚至将那婆子打得鼻青脸肿的,最后回到老夫人身边干活去了。 池天翔听闻此事特意去问候了老夫人。 这会儿老夫人见顾相宜已离开多时,方才教导张妈妈道:“你说你闹的这叫什么事儿,还叫二郎媳妇挑了个最是和善的理由打发你走。即便不是过敏的事儿,闹出这丑事,那归雪阁你还有脸待了不成?” 张妈妈一心接受着老夫人的说教。 “你说你单是病了,那还真就没什么大事,治好了病再去便是了,这同丫鬟们打架的鲁莽事儿,我是真没想到你能干的出来。你们双方就如同被一件衣裳给挑唆了一般。” 张妈妈低头思过:“老奴是鲁莽了,还请老夫人责罚。” “都被人家打成这样了,还罚个什么?赶紧治治伤去吧!” “多谢老夫人体恤。” 张妈妈方才离去。 这破事,惹得老夫人一阵心烦。 这时池天翔入了屋,看着老夫人一脸苦闷,惊道:“母亲,您这是” “破事闹的,整个晌午都不得安生。”老夫人生生叹了口气。 池天翔坐在旁的座椅上,突然想起一件事。 “这些日子,儿瞧着母亲每当见了七姐儿便眉开眼笑的,母亲若是烦闷,不如儿将七姐儿叫来哄母亲开心?” “七姐儿?”老夫人忽地也想到这事儿,“说到七姐儿,老太太我还真不知道,崔氏屋里头竟还有如此灵巧的小丫头,长得便讨喜,说起话来更是惹人开心。” “母亲既喜欢,儿便将七姐儿叫来。” “好。”这会儿老夫人倒是想见见那个小人精了。 此刻的池映莲正在院里练字,逢得老夫人唤她,她当即拿着刚写好的字给老夫人带去瞧。 老夫人见这带有风韵的小楷,果真笑了出来:“这字写的可真好看!七姐儿是练了多久了啊?” 池映莲笑道:“嘿嘿,每日都写,哪里还记得时日。写着写着就练出来了,以后莲儿也想像那些大家一样,写出一手好字。” 这小丫头一笑,老夫人看着就高兴。 “你个小人精,瞧你都快成个人才了。你快告诉祖母,到底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琴棋书画莲儿现在都在学,小玩意儿莲儿也会做,诗词莲儿也会作。若说不会的莲儿还不会像二嫂嫂那样熟练的给人看诊,回头莲儿也学学去。” 老夫人笑道:“诶呦,想不到咱们家里还有这么个才女呢!你还有什么擅长的,快给祖母讲讲!祖母最近闷得慌,就想找你这小机灵鬼解闷呢!” “嘿嘿,祖母闷的话,莲儿陪祖母下盘棋吧!” 第187章 妇德 “下棋?好啊,祖母也有日子未曾下棋了,今儿就来看看,咱们七姐儿棋技如何?” 池映莲嘿嘿一笑道:“那莲儿能赢祖母吗?” “你若是赢了祖母,祖母还高兴呢!来,下棋下棋!” 池天翔这回来一趟,惊觉老夫人竟同池映莲下棋下得甚欢。 池天翔看着这小丫头小小年纪棋就下得这般精准,不由得叹道:“崔氏教养得倒是挺好啊,有日子没去崔氏房里,还不知崔氏也是这般有学识的人。” 老夫人叹道:“你买来的妾婢,你都多久没看过了?若不是七姐儿乖巧,老太太我都快忘了后院还有这么个人。” 这一下午的工夫,池映莲都待在老夫人房里,而池映寒这大白天不是玩乐就是睡觉,赌坊不能去,小曲儿也不能听,他只得在家里等顾相宜回来。 待到黄昏时分,顾相宜方才回了院。 回院之后,采薇同顾相宜禀告道:“这一下午老夫人都烦闷着,好在七姐儿过去讨老夫人欢心了,老夫人现在心情好了许多,也没再追问张妈妈同丫鬟打架的事儿。这事儿便算过去了。” 顾相宜闻后蹙眉,问了采薇一嘴:“除了七姐儿,老夫人还喜欢其他哪个哥儿姐儿吗?” “其他的?”采薇见顾相宜这么问,遂叹了口气,道:“原来老夫人最喜欢家中大少爷的,大少爷一直都是在老夫人屋里养着的,大少爷在世的时候,老夫人跟前都没有二少爷的事儿,直到大少爷被歹人所害,她才开始关照二少爷这个嫡子。” “原是这样” 采薇继续道:“大少爷不在后,其实老夫人心里也挺不好受的,不过瞧着这两日七姐儿和老夫人投缘,老夫人看七姐儿那高兴的劲儿,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接自己屋里养着去。” “是么”顾相宜知晓采薇的知性,同采薇探讨起来:“你说,若是七姐儿成了老太太的心头宠,那对二郎会有什么影响?” “少夫人,若说起这个,那你还真就担心对了。”采薇叹道,“我这人不乱嚼舌根的,但二少爷在老夫人那边的得宠,看似挺重,实际上是虚的。老夫人只是太想大少爷了,二少爷相貌中有几分同大少爷像的地方,加上二少爷成了家中唯一的嫡出,现在看来尊贵是少不了的,可是在采薇看来,这种缘由的疼爱,总归是有问题的。” 顾相宜喃喃道:“唯一的嫡出?说实话,我瞧着是因为婆母坚持不在族谱里将那些哥儿姐儿过继到自己名下,池家这才一个嫡出,若要过继,还不一定是几个。” 顾相宜能看不出崔氏的心思?最近趁着七姐儿已经养机灵了,张罗着送到老夫人屋里,讨得老夫人欢心后,这孩子前途大着。 可顾相宜左思右想也忍不下这口气。 她总是隐隐的觉得,池映寒在家中的地位,按前世的走向是开始从这年起开始衰落的。 好在顾相宜拉扯他去科考,不然比起才艺绝活,池映寒拿什么跟这些庶子庶女争?这是多丢人的一件事! 关键是池映寒不在意这些,可她的地位名声却和池映寒息息相关。 话说到这时,几人已入了院子。 正懒懒散散的躺在床上的池映寒,突然听见了妇人的谈话声。 嗯? 小祖宗回来了?! 池映寒直接从床上跳下,只听外面,顾相宜遂叹了口气,道:“罢了,不谈这烦心事儿了。池二呢?” 采薇心里却明镜着,就少夫人的性子,嘴上说不谈,心里肯定在为二少爷找出路了。 但说到池映寒,采薇突然一阵尴尬,道:“二少爷下午在家睡觉呢!” 谁看不出来,一提到池映寒,和前面那些灵巧的哥儿姐儿便是鲜明对比。 不过顾相宜倒也平和,道:“由他好好歇息吧,能病着去参加府试也是不容易。总不能府试一过,这一功就给它忘了。” 采薇回道:“少夫人说的正是。” 屋内的池映寒一听外头顾相宜这体恤的话,心头一喜。 想来小祖宗对他也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嗯,一定是这样! 他的小祖宗还是心疼他的! 池映寒正想着,这时突然传来宁儿的声音:“那买衣裳的事儿怎么办?还要叫醒少爷吗?还是先带海哥儿去?” 池映寒:“????” 门外,顾相宜正要回答宁儿的问题。 忽然! 众人面前的窗户里突然冒出一个脑袋来:“怎么还有池映海?!” 池映寒哪里知道,他这脑袋突然往前一伸,将面前三人都吓了一跳。 还是顾相宜反应得快,知道跟池映寒在一起,每日都要锻炼她心脏的。 顾相宜遂回道:“怎么?这入夏了,天热了,海儿也要衣服穿的,带海儿去挑几件布料,你有意见?” “我当然有!”池映寒这便怒了,“顾相宜,我忍不了你了啊!你有损妇德你知不知道?” 听闻池映寒这话,采薇和宁儿便都不管了。 她们深知少爷和少夫人的互怼又开始了。 顾相宜柳眉一蹙,严厉的道:“你说谁不守妇德呢?” “你夫君还在这儿呢,你明目张胆勾搭你夫君的兄弟?你成何体统?” 一听池映寒在这儿搬弄“妇德”、“体统”,可是把顾相宜逗笑了。 “夫君竟还会提桶了?” “甭扯别的!反正你天天跟那池映海近乎,就是不守妇德!哼!” 呦?还跟她哼? 顾相宜道:“你也不看看那池映海才多大?人家还不满十二呢,跟我家五哥儿一个岁数!” “那也是兄弟!你们是小叔和嫂子的关系,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池映寒这回又换说辞了。 但这说道若是传出去,那可真是够有意思的。 “池二,你甭拿这个吓唬我,不到十二岁的孩子,说出去没人信。反倒笑话我们又在家里胡闹了。夫妻本就是一体的,这荒唐话说出去,你得比我更丢人,所以你这么自相残杀又是何必?” “” 好像也是。 可自从池映寒答应不跟池映海吵架,顾相宜对池映海的好,就变本加厉了! 第188章 揉脸 “顾相宜,先前池映海做的那些事也就算了,他吃我的拿我的,我都不同他计较。但是,你跟他的关系,打实触到我底线了!今儿咱们必须把这事儿谈明白,必须谈!” 顾相宜笑了笑道:“上次谈的不是很明白?他不与你同住,你们也不必吵架,他在药堂待得也挺好的。” 池映寒听闻“药堂”一词,更是恼道:“你还敢提药堂?就是因为那个药堂!你不许我去堂上,然后你借着这药堂天天同他私会!” “什么?私会?!” “昂!”池映寒点着头。 下一秒,顾相宜抄起池映寒放在桌上的折扇,用力敲了敲池映寒的脑袋瓜子。 还不等池映寒反应过来,便听顾相宜怒道:“在哪儿瞎学的词?我同一个未行冠礼的孩子,也叫私会?你这科考怎么考的!明儿府试放榜你还能中了吗?” 池映寒不答她这个,反正就是气。 “你甭管本少爷用什么词,你现在整日哄着别的男人,我今儿就跟你摊牌了!” 男人?! 十二岁不到的孩子,这厮跟她没完没了的,闹得顾相宜都不爱搭理他了! 罢了,顾相宜倒也知道怎么对付他。 顾相宜遂朝着池映寒靠近了一分,池映寒见她突然靠近,惊得后退两步,忙道:“你干什么?” “夫君不是要摊牌吗?咱们今儿便好好摊牌。” 池映寒见她竟也要摊牌,一时有些心慌。 该不会是要同他绝交吧? 但池映寒嘴上还是道:“摊牌就摊牌!怕你不成!” 池映寒说着,不多时又顿了顿,忽然觉得有几分心虚,赶忙弱弱的补充道:“前提是你先说好,怎么个摊法?” 顾相宜答道:“海儿这事儿,我可真是调解都调解腻了。夫君你也甭翻旧账,现下我叫海儿回来,即便是让他翻你东西,他都不会碰一下。奈何夫君实在是不愿容他,我也应了。但事到如今,夫君你这是连海儿留在我这儿都不许,不过也巧,我也不想留他。我最近有个谋划,不知夫君要不要听听?” 池映寒好奇:“什么谋划?” 顾相宜继续道:“就是,如果可以,我也不打算留着海儿了。” 池映寒:“!!!” 顾相宜郑重的继续道:“如果可以,我想把海儿教得乖巧懂事一些,讨喜一些,然后将他送到老夫人屋里去,哄老夫人开心。” 池映寒听罢,心头一喜,道:“好主意!” 说着,池映寒赶紧将窗户推开,同顾相宜脸对脸的道:“这么好的主意,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这就跟祖母说去,这池映海现在学乖了、好养活,让祖母接了去!” 池映寒欣喜着,匆匆便要出屋,但他还没走出去几步,顾相宜便补充道:“若你是老夫人,池映海和池映莲,你会选哪个养?” 话毕,池映寒骤然停步。 顾相宜说的一针见血。 虽说二人年纪都还小,适合过继或者接到别人的屋去养,但两个孩子却有着天壤之别。 “所以池二,你什么时候才能懂我的用意?即便是我让他在我身边看我作画,也是想看看他到底能有什么才艺。他若是有所成就,我在这家里又是一功,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我同那池映海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相宜实在是不想再解释了,池映寒不知道她是有多头疼他每次都因为池映海的事儿故意给她捣乱。 池映寒一时语塞。 上次震惊,是震惊顾相宜对池映海所有的好都是因为诊治一个病人。 可道理他虽懂,但顾相宜对这位病人,也太温柔可亲了吧? 她对池映海的那些好,甚至都没给过池映寒一分。 这才是池映寒最气的点。 可这种事他偏就没法同顾相宜说。 今日他们算是又争执了一回,争着争着,顾相宜也把自己的意思都告诉池映寒了。 池映寒这把心才稳了下来。 原来顾相宜是有意将小崽儿送到老夫人屋里,同池映莲争一番。 可若想将池映海养的比池映莲更出色,池映寒可以明着告诉她这同让池映寒赛过安瑾瑜一个难度。 许是小娘子平日里寻求刺激,净喜欢整这种事儿。 池映寒同顾相宜道:“行了,这事儿和解了。” 顾相宜被池映寒方才要同她摊牌的举动以及那些能将她气笑的说辞惹得胸闷气短的,喝道:“你和解了,我还没和解呢!你方才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说完就完事儿了?” 池映寒理亏,赶忙道:“给你赔罪!还你清誉!乖不生气了,好不好?” 这厮三天两头净知道招惹她,顾相宜怎能不气? 但她正气着,忽然一双白净的大手捧住了她的小脸,顾相宜一惊,道:“你干什么唔!” 她话还没说完,这双大手便迅速动了起来,疯狂的蹂躏她的小脸。 “唔唔” 只听池映寒笑道:“听说这么揉揉能让人不生气,所以给你揉揉,什么时候你不生气了我什么时候停!” 顾相宜被他一顿疯狂搓脸,她一个闺秀连爆粗口的念头都生了。 这死池二!竟敢如此蹂躏她! “唔唔停!停” 池映寒见顾相宜喊停,忙问:“不气了?” “不气了!唔唔” 大手这才停了下来,顾相宜被他好一顿搓,搓得她头晕眼花的。 还未等她恢复,池映寒便又突然拉起她的手买衣裳去,带池映海一起去买!” 顾相宜头晕目眩的被他拉走,突然听闻他这般说,顾相宜甚至有些震惊:“你跟他和好了?” “听你这么解释,本少爷就舒坦了!” “可是类似的话,我早就跟你说过。” “你只解了我前一半的心疾,这后一半之前一直未解,如今才彻底解了。你要给他找一个好归宿你直说呀,本少爷帮他找!” 只要 别跟池映寒争顾相宜就好。 不知从何时起,池映寒也不知从哪儿生了这么一股子占有欲,这小祖宗,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小祖宗。 别人想碰,得经过他许可。 得他答应才行! 第189章 王八 当晚带池映寒和池映海同时出门的时候,顾相宜是一手拽着一个。 不过,池映寒在打心底里不同池映海计较之后,顾相宜如同解脱了一般。 终于又省了一件愁人的事儿。 顾相宜带池映寒去了全城最全的铺里,进门后,顾相宜转身问道:“冬日多数见你穿着裘衣,还没见过你夏天的穿着,你喜欢什么样式的?” 池映寒扬起嘴角道:“你猜!” “看你这傻样,怕不是夏天穿黑衣吧?”瞧着顾相宜一脸的嫌弃,池映寒驳道:“我他妈又不是刺客,我天天穿黑衣干什么?” “那白的?”顾相宜瞧着又不对,“白衣素雅,多是书生穿的,瞧你这模样又不像。” 池映寒在门口叉着腰道:“我怎就不像书生了?我现在也是参加府试的人了,怎就不能穿白的?” 但瞧着顾相宜那又一脸忧郁的模样,池映寒心里反省是不是刚才两句话说重了? 他立刻服软道:“罢了,你挑你挑,你挑什么我穿什么!” 顾相宜打趣的道:“那我挑红衣配绿裤,你也穿?” 池映寒:“你能不能良心点?!” 说好的夫妻是一体的呢?他穿红衣配绿裤,她岂不是也要跟着一起丢人现眼? 池映寒倒也不争,就在门口等着,且看顾相宜给他挑什么料子回来。 顾相宜来到铺子内,这里还是女衣布料多一些,顾相信遂去问掌柜的道:“有没有孩子穿上好看些的布料?” 掌柜的道:“这一排都是,多大孩子穿的?男孩女孩?” 顾相宜指了指池映海道:“他穿。” “这孩子是吧?等我给你推荐一些,你看看,保准合适。” 顾相宜同掌柜的交谈的间隙,池映海依旧一言不发的躲在顾相宜身后,睁着大眼睛看着掌柜的以及这眼花缭乱的布料。 二房夫人此前从不给他买衣服,两三件褐色的衣服,每件生生穿到穿不下,还要去找裁缝重新修剪再穿。 不多时,掌柜的拿出一块浅蓝色的布料,介绍道:“小男娃穿这种甚好。” 顾相宜接过这块布料,这布料材质确实不错,瞅着也精神,顾相宜倒是相当喜欢。 她低头问池映海,道:“这个花式你喜欢吗?” 池映海没见过什么好看的花式,这里的花式他都觉得好看,遂道:“喜欢。” “那就来这块吧。” “成,娘子是在这儿裁了,还是带回去自己裁?” “我们回家自己裁就行。”自家有仆人能裁衣服,顾相宜自是不会在外面多花缝纫钱。 待掌柜的替她装好这块布料之后,顾相宜的目光突然落在不远处的白锦布上。 这白色的锦布,纯挚无暇。 引得顾相宜不由得目光落在上面多时。 她曾以为,那些翩翩公子哥一般的郎君们,都应是如此穿着的。 直到 她遇见了池映寒。 他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她所有的想法,引得她连想给池映寒挑些布料,都不知哪一块适合他。 掌柜的又介绍道:“娘子可是在为自家夫君挑选?” 顾相宜点头应着,掌柜的连忙介绍道:“颜色的话,这种深蓝、深红、深绿的,都合适,入夏了穿这些都合适。” 话虽这么说,但顾相宜还是比较中意方才看重的白锦。 顾相宜遂拿起这块白锦,同掌柜的招呼道:“掌柜的,你等一下,我拿这块白锦看看。” 顾相宜说罢,便拿着这块锦布来到门口。 此刻池映寒正悠闲的靠在门口,听闻顾相宜跑过来的脚步声后,看也没看,第一反应便道:“说好了不许给我挑红衣配绿裤啊!” 顾相宜瞧他这模样都想笑,赶忙道:“池二,抬手!让我瞧瞧这衣服适不适合你!” 池映寒闻言,方才垂眸。 见顾相宜还真挑了件洁白的锦衣。 池映寒平日里可从不穿这种衣服。 “顾相宜,你不是说本少爷穿不得那种翩翩公子才配穿的衣服吗?” 但顾相宜却没理他,这会儿比量着这件衣服,顾相宜突然笑了出来:“真合适。掌柜的,给他量量这件!” 池映寒当真搞不懂小祖宗每日在自娱自乐些什么。 但闻小祖宗说这件衣服合适,池映寒也仔细瞧了瞧这块布。 锦布倒也金贵。 最关键的是,顾相宜挑中的衣服,也定是上得了台面的。 这么一想,池映寒倒也觉得这衣服不错。 池映寒遂道:“掌柜的,就这件,包上!” 而池映寒和顾相宜却不知道,此刻他们不在家里。 家里又热闹了起来。 这天傍晚,池家门口可是出了热闹。 热闹到老夫人正同池映莲下着棋,突然外面丫鬟进院喊道:“老夫人,外面又出事儿了!” 下了一下午的棋,老夫人心情好不容易缓解了些,却听外面又生了事。 老夫人一阵头疼:“这又怎么了?” “那柳如歌带着顾相笙负荆请罪来了!” 府试才过了两日,还没等池家缓过劲儿来追究,柳如歌便在池家门口,呵斥顾相笙给池家众人跪下。 老夫人和苏韵等人上前一瞧,这顾相笙可是滑稽,背上还背着个巨大的乌龟壳,乌龟壳上写着个大字罪! 而柳如歌手中更是拿着一个棍棒,一脸委屈的道:“亲家的,这事儿生生是我对不住你们,若不是这孽畜前两日病了,我早就要来让你们好生惩罚他、教训他,我们两家亲家好生生的关系,全让这孽畜给搅和了!” 听闻柳如歌就站在池家大门口哀嚎,苏韵看不下去了,道:“你们娘俩进来说话。” 在外面闹这出,是丢谁的脸呢! 柳如歌赶忙用棍子拍了下顾相笙,喝道:“孽畜!跪着进去,不许起来!” 老夫人看着顾相笙真就跪着进来的,一个当娘的能让亲生儿子做到如此,莫说其他,诚意倒是挺足。 老夫人道:“亲家有心道歉,为何选择这个时辰?” “这个时辰有什么说道吗?” “二郎和二郎媳妇出去了,当事人不在,如何解决这事儿?” 第190章 戏精 柳如歌心道:可不就是趁着池映寒和顾相宜出去这阵子才来的么?倘若池映寒这会儿在家,柳如歌还不敢来谢罪呢! 既池映寒不在,柳如歌便放开了,唤道:“翠红!” 翠红应了一声,遂招呼一群丫鬟过来。 那些丫鬟手中分别端着木棍、铁棍、狼牙棒、锄头 惹得苏韵嘴角抽搐:“亲家母,你这是” 柳如歌面露难色,一副难堪到极致的模样,哭道:“这孽畜干了不是人的事儿,险些将人给害了。今儿还请亲家不用顾及颜面,将这害人的孽畜往死里打!” 柳如歌说着便拿过一个狼牙棒,朝着苏韵等人递去。 瞧她又悲痛又可怜巴巴的模样,老夫人同苏韵等人着实无语。 这当事人池映寒不在家,柳如歌这是特意跑来整景来了?! 她们这些年长的妇人,还能真不顾及名声、礼节,对顾相笙下手不成? 但说到池映寒考前竟被灌了蒙汗药,险些丢了半条命,老夫人心里比池映寒本人还怒。 这事,她是断然不会罢休的。 她虽顾及家族脸面,却还是厉声同柳如歌道:“亲家母大可不必如此。二郎同令郎的事儿,咱们上衙门评个说法便是,用不着扯这些虚的。若再打坏了,又不知该算谁的了。” 一听还要上衙门,跪在地上的顾相笙整个人都慌了。 阿娘不是说只要打几棍子就能过去了吗?怎么还要上衙门去?! 柳如歌一听这事儿,心里也“咯噔”一声。 看来池家是去意已决了。 苏韵这时也道:“老夫人说的是,该打官司便打官司,该赔偿便赔偿,且以二郎的性子,定想要个说法。咱们用律法解决此事便是。且二郎都不在,你来这儿私下同我们解决,岂不是白跑一趟?” 柳如歌一听苏韵下了如此警告,心里明镜着柳如歌的技俩和心思,往日在家里骗骗顾华生和几个小辈倒还绰绰有余,但到池家同池家人耍小心眼,她想都别想! 看来,今日她若想保住这孽畜,只能豁出去了。 想着,柳如歌便抬眼,眼巴巴的看着苏韵。 苏韵心里倒是生了狠戾,他们二郎是从没吃过这等亏,受过这等罪的,柳如歌当真以为二郎病好了之后,他们池家便不在气头上了? 想得倒美! 苏韵就这么回盯着柳如歌,将话阐明。 柳如歌也就这般委屈痛苦的看着苏韵。 谁料,就在苏韵准备将目光移开的时候,忽然 “噗通” 那苏韵才准备挥手送客,结果下一秒,竟见柳如歌猝不及防的给她跪下,在她面前叩了首! 苏韵被柳如歌突如其来的操作惊得不轻,忙道:“亲家母,你这是作甚?!” 便听柳如歌突然一声哀嚎,道:“亲家母,不如今日同您实话实说,这所有的是非都因我而起,且让我家孽畜的这些刑罚,都加倍落在我这当娘的身上吧!” 老夫人大骇:“亲家母,你这是做什么?” 这柳如歌,竟突然叩首不起了。 下一秒便听柳如歌那带有哭腔的声音,道:“我有罪啊!这事儿归根结底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惹的!都是我见你们家二郎县试名次在这孽畜前面,遂多唠叨了这孽畜几句,本想鼓励这孽畜多向你家二郎学习,谁知这孽畜起了歹心,想让二郎睡在山头,次日误了考试,他当这样我便不骂他了!这全是小孩子的蠢念头啊!我家这孽畜才十三岁,他一个孩子能懂什么?归根结底,都是我这当娘的教导无方啊!” 池家人生生被柳如歌的花式表演惊到了。 方才还要他们痛打顾相笙,见这一招无法平息池家人的愤怒,这回换了条路,开始跪哭卖惨了! 只见这柳如歌没多会儿的工夫,便哭得梨花带雨的,鼻子不停的抽泣着。 苏韵忙道:“亲家母,你快起来!” 柳如歌郑重的道:“我身为一家主母,干出这种事来,我有何脸面起来?我对不起池家二郎,对不起池家家人,同时也对不起这被我逼得走上歪路的儿子!我对不起你们呀!” 池家人纷纷沉默了,且听听这柳如歌到底要说什么。 只听柳如歌继续道:“你们要罚就罚我,要告就告我!都是我的错,是我逼得笙儿行此下策!可是笙儿他毕竟才十三岁,他还是个孩子,他懂得什么大道理?他蠢到见池二不爽,就想让他睡过去而考试迟到。若是真有心害人,谁会用这么蠢的法子!他是冲动,是不懂事啊!可是,一旦这事儿闹到衙门上,人尽皆知,他这辈子都毁了!” 柳如歌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然哭花了妆,甚至连声音都变得哽咽。 苏韵是听明白了。 敢情是怕这丑事传出去,顾相笙以后也不用在南阳城混了。 因为嫉妒考生,怕考生比他考得好,就给人使绊子,害得对方差点误了考试,还丢了半条命。 这说出去,谁不得对顾相笙敬而远之? 柳如歌今日就算豁出命去,也要拦着池家,不能让池家告他! 但苏韵神情却冷下来,坚持道:“你儿不懂事,那我儿呢?得亏他被救回来了,若是折损了,你可想过后果?岂是年幼无知可以搪塞过去的?” “不!”柳如歌声嘶力竭的道,“今日我不是来脱罪的,而是认罪的!我儿也是受了我的诱使,若是他因为我折了这辈子,那我就是个罪人!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不如干脆在此地谢罪!” 柳如歌见池家还不饶顾相笙,遂猛地起身,用了最狠的 她竟爬起身来,一把夺过身后丫鬟手里的狼牙棒! 顷刻间,吓得翠红大叫:“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听闻事情不对劲,正专注装王八跪在那里的顾相笙也爬起来,下一刻,竟见柳如歌拿起狼牙棒,哭道:“我儿犯下如此罪孽,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教导无方,如今唯有一死,方才能给池家众人谢罪呀!” 第191章 打呀 顾相笙被吓到窒息。 不是说好的来赔个罪吗?怎么发展到以命谢罪了?! 顾相笙见柳如歌说罢便抄起狼牙棒欲砸向自己,慌得立刻起身冲了过去,忙喊道:“阿娘!你不要想不开啊!” 这时翠红也卯足了劲儿,拼命去夺柳如歌手里的狼牙棒,哭道:“大娘子,有话好说啊!您快将它放下吧!” 柳如歌却哭着挣扎道:“你们莫要拦我!误教出这么个劣子,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池家!” 顾相笙这时也去夺柳如歌手上的狼牙棒,哭道:“阿娘!儿错了,这事儿都怪儿顽劣,儿以后再也不做这般恶劣的事儿了!儿当时一时糊涂,没想到后果,要谢罪儿来谢罪,您快将狼牙棒放下吧!” 这三人生拉硬扯的一幕,可真将池家人看惊了。 这柳如歌也真是个人物,该温润时温润,该知理时知理若是前两者都不管用,她就带着前两样理论,在这儿寻死觅活,大义凛然的表演谢罪?! 这可是着实克了池家一分,让池家不敢贸然再同她争什么,免得她真想不开,一榔头将自己打死在这儿,死了也会给池家招揽是非和恶名。 老夫人赶忙喊道:“快来人将她拦下!” 不然池家人还能让她在这儿公然自尽谢罪不成? 老夫人话落之后,几个丫鬟和婆子上前去夺那狼牙棒,柳如歌等的就是池家人出手拦她,但这帮人上来拦她,她却将狼牙棒握得更紧,歇斯底里的喊道:“你们休要拦我,让我替我儿赎罪!让我替我儿赎罪啊!” 顾相笙见柳如歌态度竟这般坚决,被吓得也嚎道:“阿娘!儿知罪了!这狼牙棒落在儿身上吧!” 十几个丫鬟婆子,同时去同柳如歌争那狼牙棒,柳如歌的哭喊声、顾相笙忏悔声、婆子的急劝声混在一起,场面一度混乱。 这时恰逢顾相宜带池映寒选好了衣裳布料,同池映寒回了院子。 结果一进大门,便听闻家里传来一阵柳如歌的哭嚎声。 这种哭嚎声,顾相宜从小便听惯了,那是南月生前每次告状时,柳如歌在顾华生面前惯用的技俩。 她每次都能将顾华生的心,哭软了去。 但这哭声,怎么突然出现在池家前院里? 池映寒此刻也听出是柳如歌的哭声,他脑瓜一转便想到那顾相笙可是欠他一场官司呢!他定要让整个南阳城都知道,顾相笙在临考前干了什么事儿! 而此刻想都不用想,柳如歌定是想将此事私了。 她想得美! “相宜,过去看看!”池映寒料明了事儿,便同顾相宜前往“战场”。 果然,在抵达战场的那一刻,顾相宜和池映寒一言难尽 一个背着大乌龟壳的顾相笙,一个抄着狼牙棒哭嚎着要替子谢罪的柳如歌。 柳如歌虽是疯闹,但她这种疯闹却高于之前二房夫人一筹毕竟她这烈性的劲儿,着实将池家人闹得也不好拿捏分寸了。 而柳如歌却也是算准了这一点 瞧那争狼牙棒的两波人,一边是老夫人派去的,纯心要将狼牙棒夺下。而另一边则是柳如歌的丫鬟,看似拦阻,实则在帮柳如歌将狼牙棒留下来,两边势均力敌,如同拔河一般僵持着,加之哭闹、吵嚷,柳如歌是趁着当事人池映寒不在,拉锯战一般逼着池家人发话、松口。 此刻就算池家现在想报官,也因时日太晚,只得等明日。 柳如歌看似胡闹,却逼得池家不得不给出一个说法来。 顾相宜看着眼前那一片混乱,冷眸微眯,忽然张口对池映寒道:“报官与否,是夫君的事儿。这种场面,自应由夫君去解决。” “什么?让本少爷解决?”池映寒诧异。 但顾相宜却坚定的点点头。 “妇人长辈的事儿交给本少爷,也不怕解决砸了?” 顾相宜笑了笑,道:“无妨。夫君的事儿,理应由夫君做主。” 上次池映寒在屋里看着丫鬟群殴的时候,池映寒随性将他们一同丢到老夫人那里解决,却误打误撞遂了顾相宜的意,当场送走了一个。 这会儿,竟还让池映寒解决? 池映寒向来以为,有顾相宜在的地方,应由顾相宜去拿主意呢! 但得了顾相宜的允应,池映寒便彻底放开了。 让他解决? 咳咳!那他就好好解决一回! 池映寒想着,突然撸胳膊挽袖子,郑重的上前两步。 由于这前院此刻就这么几个人,池映寒的存在感太强,他刚一过去,池家和顾家双方人都注意到了他。 苏韵惊道:“二郎?!” 顾相笙也惊道:“池二?” 池映寒见双方突然都停了手,突然“唰”的一声打开折扇,一边扇呼一边看着这群停下注视着自己的人,他倒也一愣,道:“别停啊!你们继续撕,继续撕!我就是个看热闹的,你们继续!” 众人:“” 话虽这么说,但这正主都来了,让他们如何继续撕扯下去? 池映寒见自己一出现,刚才那一副混乱的场面,便同定格一样,瞬时觉得好生无趣。 他又重复道:“你们继续,继续!怎么我一来,你们就都不动了?刚才岳母为儿赎罪那一幕我看着还挺震撼的,你们也别拦她,让她继续!” 柳如歌:“” 柳如歌一度认为,自己再这么逼下去,池家肯定会给出下一步说法,依眼下的局势,他们八成也能想个妥善的法子和解。 结果,她这马上要闹成的事儿,怎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池映寒怎么偏是这个时候回来了? 池映寒看着柳如歌整个人愣在原地,倒是奇怪:“岳母,刚刚不是要替儿赎罪,不许这些人拦着您吗?小婿现下已帮你将她们全部打发了,现在谁都不会动手拦您,您现在可以替儿赎罪了!” 柳如歌噎了片刻,心道:这个大傻子,净知道坏事! 但既到了这地步,柳如歌也是个反应快的,立刻哭得更委屈了一分,道:“好女婿,是岳母对不起你啊岳母千不该万不该背后在这孽畜跟前赞扬你,让他同你学习,是岳母逼得太紧,才生了这档子丑事儿啊” 第192章 解气 柳如歌转头便换了个方向,朝着池映寒哭着。 她这罪请得倒也专业、精湛,只是,再抬眼的时候,却发现池映寒竟捡起她方才的狼牙棒,用指甲盖弹了弹狼牙棒上的铁钉,结果 “嘎嘣”一声,铁钉竟掉下来一个。 众人:“” 池映寒看着掉到地上的铁钉,同是瞠目结舌。 但池映寒还是将那铁钉拾起,道:“岳母,这棒子也不行啊!” 柳如歌活了半辈子,还未见如此尴尬的事儿,顾相笙见后也一阵诧异,道:“这狼牙棒我用了两年,一直好好的!怎么到你手里就坏了?这不可能!” 他一脸诧异,池映寒同是一脸诧异:“那本少爷也不知怎么回事啊,就这么一弹,它就掉了!你看你看” 池映寒说着又一指头弹向铁钉,“咣”的一声,又一个铁钉飞了出去。 柳如歌已经说不出话了,她断然不会蠢到拿一个损坏的狼牙棒过来,这岂不是留下让人拆穿的证据?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映寒“啧啧”两声道:“这狼牙棒太次了!采薇,拿钥匙去我地窖里,将我床头那个刑具狼牙棒拿来,那也是我三叔送我的,我让你们瞧瞧,真正上等的狼牙棒长什么样!” 柳如歌不想看到上等的狼牙棒长什么样,她只心惊胆战着,这泼皮会不会待会儿让她拿那个上等狼牙棒,自己往自己脑袋上砸! 那一棒子下去,当真要人命啊! 柳如歌心里直毛楞,自打顾相宜嫁给池映寒之后,她时常发现,这池映寒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她活了半辈子,却被一个泼皮克得死死的。 现在倒好,原本快要大功告成的事儿,池映寒这一回来,让她如何继续演下去?难道真要拿狼牙棒自己照脑袋来一棒子,把脑浆都打出来谢罪? 一想到这儿,柳如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好死不死的是,那采薇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把狼牙棒拿来了。 采薇将狼牙棒呈上的时候,面容泛着遮掩不住的吃力,再看那狼牙棒,整个泛着银光,粗壮结实,一眼望去便能感受到其重量和坚韧度,且那长度是柳如歌这个狼牙棒的二倍! 柳如歌倒吸一口凉气。 再看那池映寒,一脸骄傲的让采薇将狼牙棒展示在柳如歌娘俩面前,道:“岳母你看,我这狼牙棒同你那个比较,如何?” 柳如歌一脸尬笑:“当然是贤婿这个好了” “那岳母你就用这个!咱们得用好的是不是?” 柳如歌吓得心惊胆战,想不到池映寒真要她自己动手捶自己?! 柳如歌被吓得说不出话来,顾相笙更是被吓到了。 池映寒这厮是想趁机夺他娘的命啊! 他再也按捺不住,怒瞪着池映寒喝道:“三姐夫,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池映寒眨了眨眼:“我安什么心?不是岳母想拿狼牙棒自己砸自己,然后替儿受过吗?可我看那棒子上钉子都掉了,就给她换个好的呗!” 顾相笙怒喝:“你!你这是想夺我娘的命!我娘一个妇人,怎能受得起这个?!” “可是,不是她自己要代你受的吗?” 顾相笙听闻池映寒这话,每句都不无道理,池家众人也不用再多说一句。 想来,池映寒已经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事儿了。 只是这顾相笙却怒吼道:“你就是不肯放过我娘!” 池映寒看着顾相笙这怒极的模样,“啧啧”两声,吐出一句:“打住,别装孝顺!” 顾相笙:“???” “你捋一捋这逻辑,由于你不作为,你娘是为你担罪、替你受过,你除了在这儿哭、在这儿骂以外,你还干什么了?有本事你自己担着啊!” 顾相笙不是不知这个理儿,他今日来此,就是想让他娘帮他把事儿平了的,但谁承想闹成现在这样! 池映寒见他们娘俩一脸纠结的模样,他心里也是明镜着无论多大的仇怨,像打断顾相情的腿那种事,他是不能再干了,但这口气,他同样能为自己出。 “兄弟,你不是想让你娘不去挨这棒子吗?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你只要做出其中一条,蒙汗药那事儿,咱们就翻篇了。” 柳如歌大喜。 终于可以不去衙门了! 但是,大喜之余,柳如歌又是一阵心惊胆战这池二鬼点子甚多,谁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柳如歌不由得心灵胆颤起来,只听池映寒郑重的道:“第一,你若是条汉子,这一棍,你替你娘挨了!” “你是要用那个狼牙棒,冲我脑袋打一棍?!”那不是要出人命吗?! 池映寒郑重的道:“是要打一棍,不过我保证,不死不残,一棍下去,一笔勾销!” 不死不残? 顾相笙能信吗? 他看了眼柳如歌,柳如歌也吓出一身鸡皮疙瘩,用眼神示意他问另外一条路是什么。 顾相笙又问:“那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就是,背着你这乌龟壳,到池家大门口跪着,跪一个时辰不许动,口中不停重复着池映寒大爷爷我错了,我发誓再不招惹你,如有违背,终生不举!” 顾相笙听罢,全身一阵抽搐,心道:这也太丢人了吧?! 池映寒心里倒是觉得,这两条路,不论他选哪一条,池映寒都能解了这口恶气。 池映寒遂道:“我没耐心等你选择,我数十个数,十个数之后你若还决定不出来,这狼牙棒便落在你娘身上了!” 顾相笙当即懵了,眼看着采薇将狼牙棒递给池映寒,柳如歌见那狼牙棒那般沉重,吓得险些失了禁,赶忙捅了捅顾相笙道:“你快选一个呀!” 顾相笙也吓慌了。 他选他选哪个呀?! 顾相笙断然不想在大街上如此丢人,可那狼牙棒 顾相笙抿了抿嘴,弱弱的问道:“那个我想问下,这狼牙棒,你准备打哪个位置呀” “哪个位置你就不用管了,保证不死不残,最多半个月下不了床。” 顾相笙:“” 第193章 弄死 “没意见的话,我要开始计数了!十” 柳如歌吓得心快跳到嗓子眼去,赶忙推了推顾相笙,喝道:“你还不快做决定!” 这个孽畜,是真想让她挨这狼牙棒不成? 可顾相笙却是要吓哭了。 这这让他怎么选呀! “六” 二人推搡的间隙,池映寒已经数到六了。 顾相笙更是吓得浑身都在抖,在外面给一边装王八一边给池映寒磕头,虽然没有打官司来得恶劣,却也把他一个男人的尊严丢尽了! 这他绝不答应! “五” 那挨一下狼牙棒? 可见那又粗又重的狼牙棒,顾相笙便全身都在发抖。 “四” 怎么办?到底选哪个? “三” 侮辱和精神侮辱,必须得选一个吗? “二” 柳如歌急了:“你快选呀!” “一” 顾相笙豁出去了,咬着牙喝道:“我选挨狼牙棒!” 娘的,他豁出去了! 池映寒这刚好数完数,顾相笙便做出了选择。 他这选择,倒是出乎池映寒的意料,池映寒眯缝起黑眸,打量着顾相笙。 顾相笙憋着一口气,怒目盯着池映寒,只听池映寒道:“想不到你还竟是条汉子?” 汉子? 汉子个妹妹! 顾相笙此刻背着个乌龟壳在原地跪着,但他生生的跪不住了,只要看到眼前那巨大的狼牙棒,他的腿都在发抖。 只听池映寒淡然的道:“起来。我池二是讲原则的人,你若要受打的话,便不必跪了。过来站着,你给我下药,我还你一击,咱俩就此扯平。” 池映寒虽喊顾相笙过去,可顾相笙现下哪里走得了路? 站起来之后,整个腿都抖得发软。 好在池映寒认真的擦拭着手中的狼牙棒,并没有注意顾相笙的腿。 但一旁的池家众人和顾相宜却看到了。 且众人看得清清楚楚,有不知名的液体,从顾相笙裤子上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池映寒见顾相笙没往前走,一时间有些急了,催促道:“过来啊!离我那么远,我怎么打!” 顾相笙闻言,只得又朝他靠近两步。 他心惊胆战的向前走着,突然听闻池映寒喊了一声:“停!” 顾相笙顿时止步了。 “对,就站在这儿,位置正好适合我发挥。” 顾相笙哆嗦得更厉害了,谁知道他想如何发挥啊?! 池映寒看得出来,顾相笙不是借着一股铮铮铁骨的劲儿让他打的,而是斗足了胆子在他面前的。 池映寒倒是觉得有意思,道:“你可以闭眼。” “真的可以?!”顾相笙惊呼。 池映寒应道:“可以。” 那顾相笙还等什么,还不赶紧闭眼! 顾相笙立刻闭了眼,耳边只能听见池映寒道:“现在我数三个数,三个数之后开始打。至于打哪儿、怎么打,那是我的权利,我只管保证你不死不残,所以现在做好准备。三” 顾相笙此刻心脏剧烈跳动着,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站在这里生生等死一样! 他耳边似乎听闻狼牙棒打磨的声音,那沉重的质感,让顾相笙无法不去想若这一棒子落在自己身上,他会不会骨折?会不会跟他姐一样?会不会 “二” 他现在是栽了,落在池映寒手里,他就算意外将顾相笙打残,整个南阳城谁能管的了他? 万一 他万一 顾相笙越想越怕,仿佛闭着眼都能看到池映寒面部扭曲,狰狞的笑着,手中提着沉重锋利的狼牙棒,然后口中喊着 “一!兄弟你可准备好了!” 顾相笙仿佛已经看到,池映寒挥起狼牙棒,正朝着他脑袋砸去! 他定是要砸头!他定是要他的命! 结果,就在池映寒数完三个数,抄起狼牙棒,扬到高处想要一棒子打去的时候,突然! 还没等池映寒的狼牙棒触到顾相笙的肩膀,顾相笙眼前仿佛看见一个阎王伸出手,要夺他命! 顾相笙忽然大叫一声,接着双膝一软,下一秒,双膝竟重重砸在地上,“噗通”一声跪在池映寒面前,开口嚎道:“池映寒大爷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招惹你了,再惹你我终生不举,大爷爷你饶了我吧!嘤嘤嘤” 众人:“???” 那一跪,跪得声音可响。 不远的池家人都听见膝盖骨“咔嚓”一声,也不知他这么猛的跪下,跪得疼不疼。 但眼下,他这突如其来换了一种赎罪方式,可给大伙儿吓了一跳。 就连他身边的柳如歌都给吓到了。 眼前这不争气的孽畜,竟然当众哭嚎了起来。 天爷呀!柳如歌刚才仔仔细细的看着,池映寒下手那位置分明是肩膀头,根本要不了人命的! 原是一瞬间就能扛过去的事儿,这孽畜竟被吓得选择磕头叫他爷爷! 柳如歌生生要被他气死了! 但池映寒却是无所谓,道:“怎么?突然变卦选第二种了?” “大爷爷,我都叫你大爷爷了!求你饶我这一遭吧!求求你了!” 池映寒手头狼牙棒一收,道:“简单!你在池家门口如此跪喊一个时辰,我就饶了你!” “好,好” 顾相笙此刻早已吓出一头的冷汗,在池映寒即将落棒的那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都没活着重要,这点名声算个什么,保命要紧啊! 顾相笙想着,连滚带爬的回到池家大门口,恭恭敬敬的跪好。 他即便是豁出名声,也不敢豁出命。 池映寒见他出去了,刚想前去,结果忽然就看到方才顾相笙所站的位置,竟有一滩水。 “这地儿什么时候变这么湿了?我刚才来的时候还没有!”池映寒说着,上前一闻,一股味儿! 池映寒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 甚至,下一秒,差点没笑死在原地。 他当真解气了,爽快了! 池映寒遂同老夫人和苏韵他们道:“得嘞,让他跪外面喊我一个时辰的爷爷,我就饶了他这一次。娘,咱们不报官了!” 苏韵这次看着倒也解气,回道:“成,二郎说不报官,咱们就不报官!” 第194章 李婆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池映寒可是愉悦。 他搬了个摇椅放在池家大门口处,整个人悠闲的翘着二郎腿,躺在上面。 瞧着顾相笙背着乌龟壳跪在外面,嘟囔道:“池映寒大爷爷我错了,我发誓再不招惹你,如有违背,终生不举” 池映寒“啧”了一声,不满的道:“大点声!不是让你念经呢!怎么这么没诚意呢?” 顾相笙只得大声喊道:“池映寒大爷爷我错了!我发誓再不招惹你!如有违背,终生不举!” 池映寒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这样,再大声点!” 顾相笙欲哭无泪:“池映寒大爷爷我错了!我发誓再不招惹你!如有违背!终生不举!!” 这喊声如同喊口号一般,声音洪亮着,引得路过的众人都纳闷这是怎么回事? 顾相笙见周围不时的有人驻足围观,他这张脸简直是要丢尽了。 但池映寒却是爽快。 这时,采薇提着池映寒的鹦鹉和鹦鹉栖息的架子过来,道:“少爷,鹦鹉牵来了。” “嗯,就放这儿。” 采薇遂将架子摆好,将鹦鹉的脚链调整得加长一些,鹦鹉不多时便飞到池映寒的身上,在池映寒身上欢实的玩耍起来。 顾相笙打实不知道池映寒这是在干什么,但见池映寒悠哉的躺在那儿看他笑话,他恨不得冲上去灭了他! 但此刻他又无能为力,只能再度重复道:“池映寒大爷爷我错了,我发誓再不招惹你,如有违背,终生不举!” 池映寒闭着眼睛,喝道:“声音怎么又小了!大声点!” 顾相笙咬牙,遂声音又大了一分。 人来人往的都听见了顾相笙的誓言,却不知二人这是闹了什么事? 有些闲汉打听了一番才得知,原是这池二和顾相笙两个草包在考场上一直矛盾不断,这会儿又不知生了什么怨结,顾相笙在这儿赔礼道歉呢! 顾相笙就这么道歉,一直道歉到将近一个时辰的时候,顾相笙道:“大爷爷,时辰到了吧?” 但池映寒并没有回复。 顾相笙这才抬头,竟见池映寒躺在摇椅上,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顾相笙心中恼火,早知道他睡着了,那他那么大声做什么?岂不是亏了! 顾相笙道:“池二!一个时辰到了!” 听闻顾相笙喊自己,池映寒这才睁开眼睛,看了眼满是怒火的顾相笙,道:“瞅你的样儿,是不愿意啊?” “我大声念了一个时辰,池二你听了吗?!” 池映寒轻松的回道:“没听啊!我睡觉呢!” 顾相笙:“” 瞧着顾相笙要被气炸的模样,池映寒实在是想笑,但又怕他真气得一股火过去了,遂解释道:“你方才喊没喊,喊了多大声,可有人给你计数呢!” 顾相笙一愣:“什么人?什么人给我计数?” 池映寒听他怨着,遂拍了拍手中的鹦鹉,道:“学一个。” 鹦鹉立刻学舌道:“池映寒大爷爷我错了,我发誓再不招惹你,如有违背,终生不举!” 顾相笙:“” “鹦鹉都学会了,说明你喊得确实挺有诚意的。” 顾相笙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就这么看着池映寒从摇椅上起身,同池家众人道:“行了,看在你诚意挺足的份上,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发了这么多遍的誓,往后若是再犯,那便休怪我池家不饶你了。” 池映寒说罢,让鹦鹉落在自己的肩头,遂离开了池家大门口。 徒留顾相笙,今日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吓得迟迟喘不匀这口气。 不多时,柳如歌同池家长辈们又连连认错一番,这事儿才这么过去。 柳如歌同是心累到极致,拽起顾相笙,灰溜溜的便离开了。 待到当晚的时候,由于池映寒心情大好,又买了一大堆的零食回房吃去。 瞧着顾相宜这小没良心的今晚破天荒的回来住,也拿出吃食同顾相宜分享道:“都是热乎的,赶紧吃!吃完了早些休息!” 顾相宜却是疑惑:“明日便放榜了,你怎么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 池映寒道:“明日放榜,我现在紧张有什么用?还不抵多吃两口吃的。” “那你吃吧,多吃些。” 听她又不吃东西,池映寒骤然恼了:“你怎么又不好好吃饭!” “我不饿。” 池映寒还能不知道,她哪里是不饿,她纯是愁的吃不下去饭。 她这个劲儿,他属实受不了。 “明儿放榜,你要愁等放榜后再愁,你现在就愁,完全没必要啊!明日的事你今日就别想了,赶紧吃两口好吃的,没准心情就好了!” 但他话落之后,顾相宜却起身朝床上走去了,道:“我还是先歇息吧,待我饿了,自然便会吃了。” 顾相宜说罢,干脆上床拉帘,然后池映寒只看到帘子后面一道影子一层层的脱去外衣,然后躺下了。 “顾相宜,你可真不懂生活!零食的用途绝不只是管饱,而是在你惆怅或者生气的时候,一口下去”池映寒说着咬了口肉筋,然后整个人立刻沸腾起来,“够辣!够筋道!所有的不开心,吃着吃着就都忘了!” 池映寒今儿甚是愉快,又是顾相宜给他买了件好看的衣裳、又是顾相笙那孙子来道歉,还吃着这么好吃的肉筋。 高兴!超级高兴! 池映寒今晚心情好到爆,但顾相宜却没听到他说的那些话,方才一股困劲儿自心脏涌出,她挨不过那股困意,便睡去了。 池映寒一个人坐在桌边,没多一会儿便将肉筋吃去一大半,他突然想起,顾相宜还一口没吃呢! 包上包上,给相宜留些。 池映寒正包着肉筋,忽然听闻一阵沉闷的敲门声。 池映寒起身便去开门,开门之后,竟见是李妈妈。 “李妈妈啊,有什么事吗?” 李妈妈声音不如张妈妈洪亮,嘶哑低沉,缓和的道:“不知此刻少夫人还方便吗?她今日还未服用补药。” 补药? 就是顾相宜天天都得喝的那个药?! 第195章 喂她 池映寒听闻叫她是为了这档子事,不耐烦的道:“她已经睡了。” 李妈妈闻言,一脸的难色,又道:“可是这药,她得喝的。老夫人嘱咐了,断不得。如今张妈妈离开了,老夫人便嘱托老奴来伺候少夫人每日喝药一事。” “不是,她有啥毛病啊?干嘛天天这么捧着药喝?断一天就能死似的!” 李妈妈低声惊道:“她不育啊,少爷您不知道?” 池映寒:“” 顾相宜不育?! 天大的笑话! 池映寒招惹顾相宜那天,就是因为听闻顾相宜为了推了安瑾瑜的亲造谣不育,才兴冲冲跑过去围观。 结果自己却阴差阳错把这位祖宗给娶了回来。 但老夫人竟一直认为顾相宜不育是真的,这事儿当真要把池映寒笑得肚子疼。 不过,顾相宜的秘密,池映寒自不会给她拆穿。 池映寒又重复道:“我知道不知道能怎样?关键是人已经睡了!” “可这秘方每个疗程七七四十九天,只要断了一日,便要重新开始计数,这谁都担待不得。” 池映寒嘴角一阵抽搐。 这是劳什子药方?想要顾相宜生孩子,分明得她自己答应,只要她答应圆房,孩子那事儿还不好说? 结果这家里搞的什么破事儿! 池映寒虽看着李妈妈面相比张妈妈亲和,态度也和善了不少,但说到喝药这事儿,池映寒还是将她推了出去:“出去出去!就跟祖母说,是我今晚不让她喝!看祖母能怎么说!” “少爷,这事儿断然不能这么处理啊。” 池映寒更不耐烦了:“到底是我生孩子还是我祖母生孩子?我都不急,她急什么?出去出去!” 说罢,池映寒便将李妈妈推了出去。 这喝药的事儿,在张妈妈手里的时候就没断过,到了李妈妈手里,反倒是愁事儿了。 李妈妈反身便回到老夫人身边,将这事儿回禀老夫人。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不然你以为从未对奴婢下过重手的归雪阁为何偏要将张妈妈打发了?二郎也是越发的顽劣了,这事儿不能纵他。你且等一个时辰,问问人睡醒没,若是二郎再拦阻,便将二郎拿来,老太太我同他说!” 大半年没生出孩子来,归雪阁还有理了不成? 老夫人摆手差使李妈妈下去,并嘱咐道:“剩下的事儿便不用你管了,尽管听我差使便是。” “是。” 而池映寒自是不管那么多的,待李妈妈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坐在桌前,看着床帘后的那抹小身影。 顾相宜换衣的时候,从来都是回避他的。 就她这样,还生孩子?池映寒这辈子都没打算指望让顾相宜给他生孩子。 不过她睡了有一会儿了,若她再睡下去,肉筋恐是要凉了。 说好的吃饭,她到最后也没吃。 池映寒想着便不由得有些恼,遂拿起一块肉筋,起身来到顾相宜床边,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缓缓靠近了床上的人儿。 顾相宜果真是早已睡熟了,这两日她似乎泄了气的疲惫。 方才说好了睡一会儿饿了便起来吃,但瞧她这样,估计得空着肚子睡到天明去了。 小祖宗也真够麻烦的! 池映寒想着,更是爬上了床,在顾相宜不知情的情况下,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抱着肉筋的包裹,一只手拿出一块肉筋,将肉筋放在顾相宜鼻子旁边。 池映寒可是觉得,这肉筋味道大着,且还带着一股香辣味,打老远便能闻到。 但他在顾相宜鼻子旁边挥舞了半天,顾相宜竟没反应。 是她鼻子不灵,还是味道不够? 池映寒遂将一包肉筋都打开,那一股香辣味儿扑鼻而来,瞬间给池映寒馋坏了! 但他这包肉筋,纯是给小祖宗留的。 然而 顾相宜仍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该睡继续睡。 池映寒急得都发愁,道:“小祖宗,你再不吃它就凉了!这么好的肉筋,你怎么那么狠心舍得错过了?!” 这女人,够无情! 但池映寒之前决定了要让她在睡前吃东西,不能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对身体伤害太大了。 池映寒干脆在顾相宜耳边发起了阵阵噪音:“相宜,起来了!” “” “相宜,卯时了!” “” “相宜,天亮了!” “” 结果,这三个说辞下去,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池映寒憋了口气,道:“池映海来找你了!” 顾相宜:“” 她这才蹙了蹙眉。 方才池映寒的话,她隐隐约约都听得见,但她实在是太困了,他再闹她,她也不会起来陪他玩。 顾相宜遂闷哼一声,下一秒不耐烦的翻了个身。 池映寒瞠目结舌。 他督促她吃饭,她居然用翻身来表达嫌弃! 得,她翻身,那池映寒也跳下了床,又出现在顾相宜正前方。 “相宜,你饿了。” 顾相宜:“” 她不饿! 但池映寒偏是自顾自的拿出一块肉筋,又道:“你饿了!” 她真是要烦死他了! 她一脸嫌弃的睁开眼睛,烦躁的话语刚要说出口,突然! “唔” 一块肉筋生生的塞进她的嘴里。 这是池映寒惯用的技俩,虽然她喂他吃什么东西都是他撒娇求来的,但他却喜欢强行给她投喂什么。 一口肉筋入了嘴,顾相宜不得不嚼碎吞下,吞下之后,她撑起身子,强调道:“我不饿唔!” 谁料,她话还没说完,又一口肉筋被塞进了嘴。 池映寒却抢先一步道:“你想睡觉是吧?把这包肉筋都吃了,我便不扰你!” “池映寒,你胡搅蛮缠!” 池映寒对这形容词却是得意,道:“这是一个无赖的基本修养。” 顾相宜:“” 池映寒将肉筋拿近了一些,道:“吃吧,吃饱了再睡啊!” “晚上吃这些油腻的不好。” “那晚上不吃东西就好了?” 顾相宜听罢,懒得跟他争,道:“我也不同你犟,明日放榜,我看榜上有没有你的名!现在在这儿招惹我,明儿你若是考砸了,新账旧账一起算!” 池映寒却是一脸的无所谓。 有没有他的名,那是明天的事儿。 让顾相宜吃完晚饭再睡,是今天的事儿。 池映寒拎得清。 第196章 暖床 而当下,既然把顾相宜招惹起来了,那他便要监督她将肉筋都吃了。 但即便是吃完了肉筋,顾相宜依旧是一副疲惫模样,那困恹恹的模样,仿佛仍未睡醒一般,瞧她这迷迷糊糊的样儿,池映寒俊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掩饰不住的坏笑。 顾相宜见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骤然警惕:“池二,你莫不是又生了什么坏道?” 池映寒驳道:“没有啊!我是看你这困起来的模样,倒是蛮有意思的。好了好了,吃好了就赶紧睡吧,我不扰你了!” 池映寒虽这么说着,但顾相宜凭着直觉,便知道情况不对。 不然她困成这般,他这般兴奋干什么! “池二,说实话,你是不是想趁我睡了,对我下手?” 池映寒被顾相宜突然的猜想吓得一愣,赶忙驳道:“哪里的事儿!我不过就是觉得,你今日睡的这么迷糊,那你应该也不会管我今晚在哪儿睡吧?!” 顾相宜就知道情况不对。 原来池映寒是要爬床! 池映寒先前就因为碰了她一次,便生生被赶下床重新打地铺,直到前些日子他生病了,方才能重新回到床上睡去。 现在看顾相宜这模样,估计今夜他爬上床睡,她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顾相宜之前是忌惮池映寒爬床的,他睡熟了定要招惹她。 见顾相宜还犹豫,池映寒从身后掏出一把剪刀,递给顾相宜道:“不放心的话,枕头底下放这个,我若对你图谋不轨就戳我。” 顾相宜看着这把锋利的剪刀,忽然觉得 他们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她还用这个防身,属实有些过分。 她遂道:“罢了,不用这个了,你睡床便是。” “当真不用了?” “不用。” 这半年过去,顾相宜对池映寒偶尔碰她也习惯了,只要不涉及圆房,其他的倒也不至于这般防备。 而她说不用,他便将剪刀丢到一旁去了。 而就在这时,李妈妈又来敲门了。 “少夫人,起了吗?” 顾相宜听闻李妈妈沙哑的声音,心里“咯噔”一声,她险些睡过了头,忘了这李妈妈催她喝药的事儿了。 顾相宜赶忙从床上爬起,池映寒见她要去见那李妈妈,怒道:“她怎么又来了?相宜你等着,我替你将她打发了去!” 顾相宜却道:“不用。我怀里揣了几颗催吐丸,不用怕她,将汤药接下便是。” 顾相宜说罢,便将门打开,那李妈妈见顾相宜出来,朝着顾相宜弯腰行礼,满是歉意的道:“这么晚,打扰少夫人了。” “无妨,老夫人这也是关心我。” 李妈妈面容比张妈妈和善许多,顾相宜瞧着她却也有几分顺眼,不多时便在李妈妈面前,将药饮下。 李妈妈又行个礼,便离开了。 池映寒遂坐在床上,看着顾相宜待李妈妈走远后,呕了半天才将汤药全呕了出去,在呕完药后,顾相宜更是筋疲力尽,倒头就睡。 池映寒见顾相宜似是习惯了这种日子,心里涌出一阵不是滋味儿。 他似乎也不得不认他和顾相宜在这家里,都不是能呼风唤雨的主儿。 但他瞧着顾相宜早已将服药当成了小插曲,并不在意什么。 她不在意的事,他不多时也将它忘了。 偶尔发生个小插曲,在意它做什么? 今日顾相宜准许他以后可以回床上躺着,池映寒如同得了大赦一般,盖上被子后在床上翻来滚去,激动的睡不着。 看着旁边顾相宜的睡眼,池映寒更是在他那半边床各种兴奋。 甚至 他破天荒的有点耐不住自己就在自己的被窝里待着。 反正他也不会乱来,那他们挤一个被窝不成吗? 再者说了,顾相宜只说不能扰她,但是没说不让他钻被窝啊! 池映寒想着,俊脸上露出一抹遮掩不住的坏笑,于是小心翼翼的掀开了顾相宜的被褥,一点点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不到一会儿的工夫,他整个人便挤进了顾相宜的被褥里。 他的第一感觉是:嗯,还是顾相宜的被窝暖和。 愉快! 兴奋! 高兴! 甚至仿佛忘了明儿府试放榜这档子事儿。 顾相宜哪里知道,池映寒在她被窝里那叫一个翻江倒海,以至于折腾到他嫌顾相宜的单个被子不够他发挥的,将自己的被子和顾相宜的被子合并,两被半叠加合成一被,然后在被窝里动来动去。 远看那床上被子里突然多了一个大鼓包。 待到后半夜,池映寒这才困得没力气折腾,滚了两圈回自己这边的枕头躺着,消停了下去。 待顾相宜起床的时候,池映寒早已老老实实在自己那半边床睡了。 顾相宜不仅感慨:“难得你学乖了,昨个儿一晚上都没扰我。” 池映寒当然学乖了,他当然知道招惹小祖宗是要把握分寸的。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每次靠近小祖宗,都会让他心生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愉悦。 顾相宜却没心思观察他的情绪,今日是府试放榜。 之前暂歇了两日,却冲不下她对府试成绩的重视和紧张。 顾相宜一大早便嘱咐池映寒道:“快些起来,府试放榜我同你去看,回头将成绩通禀给家里。” “知道了,待我洗把脸就跟你去。” 池映寒倒也是心大,你若现在问他考题,他不记得几道了。 只剩隐约的认知他觉得自己发挥得还不错。 顾相宜带池映寒来到放榜的地点,虽说他们来的不晚,这时府试榜前也围了一群人,见池映寒和顾相宜二人前来,有些人注意到了,远远的议论起来。距离他们二人近的,却一言不发。 顾相宜听着嘈杂的声音,心里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但愿这榜单上有池映寒的名字,不然她当真不知如何同家里交代了! 顾相宜遂从榜首开始扫,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从她眼前掠过,但就是看不到池映寒的名讳。 她是越看越焦灼。 直到池映寒用折扇怼了怼她。 顾相宜忙道:“你干什么?别闹!” 池映寒一脸的无奈:“相宜,你看反了!” 顾相宜:“???” 第197章 榜尾 “你说你这个人就是死脑筋,你得倒着看,从下往上找!” 顾相宜一脸懵,听闻池映寒的话之后,顺着池映寒折扇所指的方位,朝着榜尾望去。 倒数第一,顾相笙。 倒数第二,池映寒。 池映寒指着自己倒数第二的名字,道:“你瞧你瞧,这倒着找,一下子就找着了!” 顾相宜:“” 看着这府试的成绩,顾相宜整个人脸色瞬间难看下去。 倒数第二! 虽也通过了府试,但却是以倒数第二的成绩考过的。 可是 这怎么可能?! “池二,你怎么才考了这个名次?!” 池映寒心情却是愉悦着,答应小祖宗的事,他做到了。 池映寒毫不在意的回道:“考上就行了呗!还讲究那么多做什么?而且又不是倒数第一,底下有顾相笙那孙子给我垫底呢!挺好挺好,一点都不丢人!” 看池映寒那模样,纯是考上就足矣。 但顾相宜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考场上你作的都是些什么诗?怎么分数能给你判这么低!” 池映寒答道:“当时脑袋疼,也没发过多发挥新诗句,索性就把前几日作的诗拿出来了。” 前几日的诗! 前几日的诗,他们没泄露过,应该可以判作池映寒当场作的诗。 可那每首诗都是寓意浓厚的,怎会考成倒数第二?! 顾相宜本想同池映寒说这事,可池映寒偏是不在意。 “好啦好啦!我当时不是发烧了吗?可能哪里答得不够好吧?但这不也考上了吗?只要能考上,排第几名都无所谓!本少爷只知道从现在开始,本少爷是童生了!以后看谁敢说本少爷是草包!” 池映寒说罢,便拉着顾相宜离开了人群。 离开的时候,道路两旁不时有人指指点点。 多数是在议论,池映寒这个草包,竟也上了榜! 可再瞧他媳妇知书达理、精明能干的模样,众人纷纷猜测这同他媳妇离不了关系。 池映寒看到周围的人脸上露出的震惊,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和畅快。 他头一次见这些人用这种眼神看他虽然不甘心、不相信,但却不得不承认,榜上明晃晃的有池映寒的名字! 池映寒更加意识到这一点托了小祖宗的福,如今他已彻底洗去了草包的名声。 他竟是个有童生头衔的人了! 童生虽不及秀才有尊贵,但那也不是市井闲汉考得上的! 池映寒想着,遂也挺直了腰板,在众人的诧异中离去。 看榜的人,无不处于震惊之中。 那南阳城出了名的无赖,竟开始走科举之路了,当年笑话过池映寒的,多数都咂咂舌,却再说不出一句闲话。 这其中,也包括安瑾瑜。 府试是元知府亲自主持的,他在看到池映寒过了府试之后,心生一阵恼火,去找元知府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池映寒是怎么考上的? 元知府叹了一声,道:“本官只负责监考,阅卷另有其人。原本糊名阅卷的时候,池二那张试卷,无论字迹还是内容,排名都十分靠前,但在撤除糊名准备排榜的时候,阅卷人发现这排名上了前十的人竟是南阳城出了名的草包池二,遂问本官究竟有没有舞弊,诗词究竟是不是他写的?” “然后呢?”安瑾瑜心头一阵恼怒,原来这池映寒,竟排到前十去了! 元知府不疾不徐的道:“你甭看本官平日收些小惠,但这科考总是大事。本官需实话实说全程本官一直看着他,他没有舞弊,本官不会污蔑他。但他得了个懂得吟诗作赋的媳妇,这些诗词,有很大的嫌疑是他媳妇作完,他全部背下来的,不然他一个草包,竟能作出这么些好诗来?” 元知府继续道:“本官如实禀报情况,阅卷人听闻,商议了许久如此是否算作舞弊?但不得不说,他媳妇确实也是押着题了,舞弊中的任何一条他都犯不着。这府试,他理应通过的,但由于作的诗存在非本人原创的嫌疑,名次降到了倒数第二。” 倒数第一那位,是元知府在收卷整理卷纸之后重新替顾相笙答的,顾相笙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叫他将试卷填满都不会,还得元知府换一张试卷重新写。 安瑾瑜在听闻之后,不由得咬牙切齿。 顾三姑娘究竟是何意?竟如此帮着池二! 这次是被发现了,降了名次,若是下一次呢?她是想凭借自己的才学,扶持一个草包去同他争不成? 待安瑾瑜听闻这事儿之后,一股怒火蹿起。 他定要高中,他定要风光。 顾相宜纵使想凭才学与他争,也根本争不过他! 安瑾瑜当夜在书房内,越发奋笔疾书起来。 夜深的时候,元玉婉前来敲门。 “夫君。” 安瑾瑜在知道是她来了之后,虽是冷着一张脸,却又不得不看在祖母的意思上,不斥她一句。 安瑾瑜只吐出一字:“进。” 元玉婉遂推门进入,手中端着莲子羹,轻声道:“夫君一直都未吃晚饭,婉儿怕夫君饿着,特意做了碗莲子羹来。” 安瑾瑜却也不看他,恭敬的道:“有心了。” 元玉婉这时便将莲子羹放在桌上。 二人心里明镜彼此是什么处境,什么想法,但面子上的事儿,安瑾瑜是能给元玉婉的。 元玉婉只叹,自己早就发现安瑾瑜是冷情之辈,对于安瑾瑜如今的举动,她不意外。 但她特意为自己的婚姻求过签,签上的天机却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元玉婉虽悟不透,却还是要为自己争一分希望。 元玉婉遂道:“听长辈们说了,原来没几个月的时间,夫君便又要报名了。” 安瑾瑜一遍翻书,一边道:“那又如何?” 元玉婉道:“听闻夫君想重考乡试,争一次榜首。” 安瑾瑜没回应她,继续看他的书。 元玉婉知道,这位爷这是又不愿意了,生怕元玉婉这是讥讽他。 元玉婉只得阐明道:“婉儿没别的意思,只觉得乡试虽然没中解元,名次也是不错的。夫君究竟是执着什么?” 第198章 忌惮 执着于什么? 她这话似有深意一般,惹得安瑾瑜心头一阵烦躁。 “科考是男子的事,大娘子顾着内事便是,莫要逾矩。” 她想多说一句,安瑾瑜便如此打发她。 可复习的时日却是不多,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会执着于乡试名次? 元玉婉斗胆劝道:“婉儿也是心忧夫君,想同夫君谈谈。” 谈话间隙,安瑾瑜翻了一页的书,未答她的话。 安瑾瑜已把话撂那儿了。 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元玉婉心里没点数? 元玉婉见安瑾瑜不理她,同是不知面对如此郎君,她要如何付出自己一片真心。 但她总不能依仗安老夫人和安夫人的威压,几度让长辈传她的意思,如此只会引得安瑾瑜越发反感。 元玉婉遂也豁出去,同安瑾瑜直说道:“夫君想考解元,可是为了顾娘子?” 安瑾瑜闻言,正欲翻书的手,忽然止了。 他不答话,只闻元玉婉今夜斗胆同他讲明:“婉儿知道,夫君心里一直满是顾娘子,这点婉儿无法改变。可人是会变的,满南阳城无人不知顾娘子同池二和睦恩爱,没有任何的矛盾,同池二朝朝暮暮。无论什么结果,都是顾娘子都选择。可夫君却因这事儿一直同自己过不去,一直折磨自己,婉儿看着心痛。” 这话,倒是将安瑾瑜逗笑了。 他终是抬头,对视着戴着面纱的元玉婉,道:“那你倒是说说,他们过他们的日子去,我为何心痛?我因一个妇人心痛?岂不是笑话?” “可夫君偏是因为此事,执着于乡试解元。今年秋季乡试,明年二月便是会试,夫君只有一年的时间备考会试,却将其中一半的时间和精力用在乡试上,这足足折损了半年的时间!夫君衡量一下,即便是这次乡试中了解元又如何?只剩半年的时间冲会试,别家准备三年,夫君只准备半年,会元很难落在夫君头上,那夫君便要再等三年时光,再重考会元吗?” 安瑾瑜明白她的意思。 他不是没掂量过,乡试和会试,他同时备考,很难将两者都顾及到。 即便乡试中了解元,会试也很难是会元。 不是会元,又没有意义,他又要重考争会元。 如此反复,这三年又三年,他在折腾什么? 干脆不计较什么榜首,明年过了会试,再过三年后就能去参加殿试。 飞黄腾达,最快不过四年时光。 甚至殿试之前,他同是可以入仕作官。 此刻他却因咽不下这口气,偏要在此停留。 若是因乡试重考耽误太多精力,明年会试受到影响,一耽搁便是三年。 何苦因为一个女人,冒如此大的风险? 但安瑾瑜就是不甘心。 “夫君,说句不中听的,婉儿今日见夫君去问那池二考上童生的事儿了。想必夫君也忌惮池二参加科考,可夫君若是因赌气误了会试,再加之夫君想求会元,再耽搁几年,这几年里池二飞黄腾达,夫君岂不是更是气不过?” 元玉婉的话,生生戳了安瑾瑜的心。 安瑾瑜当即将书置于桌上,心情一时间难以平复。 房内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 元玉婉说尽了话,尚不敢多言。 安瑾瑜沉默了片刻后,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开口道:“多谢大娘子挂记了,天也不早了,大娘子早日回去休息吧。” 一句不冷不热的问候,让元玉婉无法再多留于此。 方才的劝告,也不知安瑾瑜听进去没有。 但元玉婉看得出来,池映寒顺利考上童生的事,让他心里着实膈应、忌惮。 顾娘子能将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拉入科举之路,若是她能成功的培养池映寒去同安瑾瑜争,安瑾瑜会生生的气吐了血。 可元玉婉不是不知道,那顾娘子也是个好强的人,这事儿终归避免不了。 元玉婉同时心里也明镜着,如今自己这般处境,连那顾相情也生生的笑话她。 每次去顾相情那屋里训导顾相情,顾相情神情中都带着一丝忤逆。 她堂堂大娘子,在家都无法给一个卑贱的妾立威,这是成何体统。 倒是池家,又是张灯结彩的一晚。 虽说是榜末,但这童生,池映寒当真是考上了! 家中夫人们纷纷贺喜,并道:“照着如此速度,想来今年八月的院试,二郎也能参加了吧!” 如今是四月中旬,距离院试尚有不到四个月时间。 池映寒如同卯足力气去追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一样。 八月,还要考第三场。 顾相宜记不清又是哪位夫人说的话了,只听那高呼声:“加把劲儿许是有希望的,咱们二郎聪明,二郎媳妇又才学渊博,不逊于那些专门的先生。” “对,这可真是好兆头啊。” “即便考不中也没事,那院试不比乡试、会试,三年两次机会呢!” “” 顾相宜一人坐在那儿,又不多言了,思绪复杂着。 争,她是要争的。 八月的院试,如果能让池映寒考上秀才,那将是翻身的一战! 从此哪里还有什么恶名,她若是秀才的媳妇,整个南阳城谁敢再说她闲话! 可是 这次的府试,池映寒作的诗怎么就如此不被看好,按说池映寒作的那些诗,她都审过甚至加以纠正点缀的,怎么会是倒数第二的排名?! 池映寒看得出整个宴席看似热闹,实则同往日一样,又是唇枪舌战。 他考府试就准备了四个月,接下来四个月,顾相宜恐是又不得安生了。 池映寒看顾相宜这绷着的俏脸,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祖母,我瞧着以往的庆祝只有吃吃喝喝,也怪无趣的,明日咱们出去踏青吧!我记得相宜之前也说过,待我病愈了,咱们大家伙儿踏青去!” 老夫人惊喜道:“踏青?好啊!这还未入夏,正值深春,花繁叶茂的,正是踏青的好时候!” 见老夫人答应,池映寒立刻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下顾相宜,欣喜的道:“明儿踏青去!咱们散散心,回来该做功课再做功课!” 第199章 犒赏 “踏青?” 顾相宜现在已在满心筹备院试,谁料池映寒这时提出了全家去踏青。 而顾相宜却低声同池映寒道:“可咱们距下一场考试,只有四个月时间了。” 四个月时间。 顾相宜正愁这事儿呢! 古往今来可当真鲜少有四个月时间考上秀才的,即便是她的才学加上池映寒的聪慧,这时间也不够他们准备的。 她这会儿正愁着,池映寒竟大大咧咧的提出郊游? 池映寒见她似乎不愿答应,道:“你不是喜欢花儿、草儿、鱼儿、鸟儿的吗?咱们便出去踏青,散散心去呗!” “可是” 见顾相宜还犹豫,池映寒赶忙转向老夫人,同老夫人道:“祖母!这次我能考上童生,相宜功劳可大着,甚至可以直言,没有她就没有我这个童生头衔,更别说有资格参加院试考秀才。所以咱们是不是理应犒劳一下相宜,然后再带她出去散散心?” 老夫人自然知道是这么个理儿,池映寒不再游手好闲,功劳全在娶的这个大娘子身上。 老夫人忙道:“那是自然!相宜想要什么犒赏,同老太太我说说,都赏给你!” 池映寒借机,赶紧对顾相宜道:“你看,祖母都发话了,不仅明日要去踏青,还给你犒赏,要什么犒赏,你快告诉祖母!” 说到犒赏,顾相宜不敢贸然同长辈们索取什么,不然闹得好似她不是诚心督导二郎一般。 但池映寒既提了,顾相宜便起身,先朝老夫人行了个礼,遂恭敬的道:“既说到这儿,相宜便要斗胆了。” 老夫人道:“哪儿的话,二郎得以正式参加科考,相宜你功不可没。你想要什么犒赏,尽管提便是!” 顾相宜抿了抿嘴,笑道:“相宜想要南阳城内,公公名下的四个铺子,分别立于东、南、北、中,其余四街,以开分堂。” 这事儿,顾相宜断然不该贸然提起的。 毕竟那些铺子可不是池映寒名下的废铺子了,而是池天翔名下的铺子。 并且,还是四个。 坐席上,一直没表态的池天翔突然生了些好奇:“相宜你这是要在南阳城最主要的五街,各立一家分堂?” “正是。” 池天翔不由得打量起顾相宜来,匀她几个铺子倒也没什么损失,只是他曾以为顾相宜只想经营一个药铺,但现在看来,顾相宜的志向,却不止如此。 “匀你倒也无妨,你这两日将药堂账本拿来给我看看,我再看看匀你哪个铺位妥当。” 顾相宜回道:“前些日子业绩有些滑坡,但这两日经稳定坐堂,业绩回温,每日二百两盈收。” 每日二百两? 在场的妇人可是惊了! 那一处药堂,一个月下来便是六千两! 顾相宜开的药堂,如今已赶上池家那些主铺的盈收了! 若在开分堂,这小娘子是要奔着月入万两去? 这可当真了不得! 而池天翔听得出来,顾相宜是见既然说也当众说了,不妨交代一下账目,以防池天翔忌惮她的分堂经营不出业绩,匀她四个位置偏僻的堂口。 但池天翔若是匀她位置最佳的铺子,那便是公然宣告池天翔将她干涉家中商路的权利敞开了,日后顾相宜会更加方便的涉足家中商业事宜。 给不给她这个活口,池天翔还要看她的能力和表现。 顾相宜见池天翔没再发话,似是从了池天翔的意,又当众透露了一句,道:“如玉堂开堂至今,共盈收四万余两银钱。明日相宜便将账本给公公审阅。” 四万余两! 这数目一出,池家众人皆是惊骇! 这药堂开了半年,竟盈收四万余两。 这业绩,未免也太可怕了! 只有一旁的池映寒心里知道,四万余两又如何?顾相宜为了这药堂付出多少心血,甚至连命都要搭在药堂里了! 但池映寒也知道,既然顾相宜已将日收益和总收益都报了出去,他不需再多说了。 这药堂经营到什么水平,配不配匀出位置最佳的档口给她,池天翔心里有数,众人心里也有数。 但池映寒还是帮顾相宜说了一句相宜这药堂经营得火热着,确实应趁热打铁再其他街道再开些。” 池天翔道:“开自是应该开,但我说了,在哪儿开比较适宜,这同是门学问。咱们现下也不公然讨论这个问题,咱们大家伙儿明日郊游散散心,相宜你也放松放松心情去。这些要紧事儿也不差这一两天。” 顾相宜遂笑着应下。 于生意上的事儿,池天翔比她更懂拿捏。 顾相宜该做的都尽力去做了,只看池天翔答不答应给她放权了。 待晚宴结束之后,池映寒同顾相宜回了院子。 池映寒见顾相宜回去的时候,仍是绷着俏脸,他属实见不得顾相宜总是一脸愁容。 之前府试愁也就罢了,如今府试结束,她又开始愁八月的院试,以及药铺分堂一事。 说到那院试,池映寒才是院试的当事人,但他完全不愁这事儿。 回去之后,池映寒便张罗着让宁儿去给他收拾一下明日的吃食,道:“你去将我存于冰窖的肉菜连夜整理好,明日踏青的时候带去吃。” “是,少爷。” 池映寒嘱咐下去之后,便回屋去整理其他一些物件儿。 “相宜,明日踏青,你想带些什么玩物?风筝你喜不喜欢?” 顾相宜见池映寒这般期待的将自己平时的玩物都拿了出来,看着他高兴的模样,她倒也放松了一分。 他是科考的当事人,总不能逼他太紧,明日让他休息放松一天,他能开心些,也是好的。 顾相宜遂道:“你喜欢玩哪个便带去,大家一起玩便是。” “我喜欢的?那可多了!藤球、沙包、垂钓,还有射箭,我都喜欢!我这不问问你喜欢哪个吗?找些咱俩能一起玩的!” 池映寒嘿嘿一笑,仿佛明日玩什么,全凭顾相宜的意思。 他提议郊游,还不是为了让顾相宜能散散心,心情好些? 但顾相宜倒是觉得,明日郊游是能让池映寒放松些,也便于歇息过后重新打起精神准备下一场考试。 第200章 上船 思及此,顾相宜心绪和缓了些,遂同池映寒道:“那你带我放风筝罢,我也有许多年没放过风筝,没踏青过了。” “好嘞!我明日带你好生玩玩去!你看看你还喜欢什么?我都带去!” “你喜欢什么你便带去,到时候若我玩的来的,便同你玩玩。” 池映寒听她这么说,干脆便不挑了,道:“你这么说,那我可全都带上了啊!到时候挨个带你玩!” “好,既你都喜欢,那边都带着,到时也方便你玩的开心。” 池映寒麻利的收拾起明日要带的东西,但突然发现刚才顾相宜的话,怎么越听越别扭呢? 不是他要带她去踏青,放松心情吗? 怎么反成了她纵他开心了?! 但池映寒刚要开口问她,这时,门外突然又传来了敲门声响,还以为又是恼人的李妈妈,结果开门之后,发现竟是一个他有些眼生的丫鬟。 池映寒疑惑的道:“你是” 那丫鬟道:“奴婢三燕,方才见宁儿收拾肉菜有些吃力,我们几个便帮着收拾了,现下肉菜都已穿好,特让少爷看看是否妥当。” 三燕说罢,池映寒便同她出去一趟。 结果到了后院,他才反应过来那三燕是哪波人竟是先前传闻中三房夫人送来的干活费劲又好吃懒做的六个丫鬟。 今儿破天荒的竟主动干活了,且还干得如此勤快! 惹得池映寒都有几分诧异,他看着这几个丫鬟,倒也不顾忌什么,直接同她们道:“原是你们做的,你说你们来这儿大半年了,我也不常见你们,刚才单拎出来一个同我讲话,我都不认得是谁。” 丫鬟们抱有歉意的笑了笑,由方才的三燕率先道:“奴婢三燕。” 她话落之后,旁的丫鬟也道:“奴婢紫云。” “奴婢翠叶。” “奴婢清蝶。” “奴婢云儿。” “奴婢兰香。” 池映寒从左到右认了一遍:“三燕、紫云、翠叶、清蝶、云儿、兰香。” 丫鬟们笑了笑,朝池映寒点了点头。 池映寒从左到右又数了一遍这把我记住了!你们这串串得还挺精致的!” 说起来,这些丫鬟也不是不会干活啊,以前却又懒又不常见,今儿丫鬟们替宁儿揽活,可是将池映寒惊到了。 丫鬟们道:“少爷若觉得肉串穿得妥当,奴婢们便将其存入冰窖了。” 这肉串得如此妥当,她们竟还要规规矩矩的再问一遍? 池映寒遂道:“妥当!妥当!活干得不错!” 池映寒说罢,这些丫鬟便将肉菜都搬下去冻着了。 池映寒直到回来的时候,仍是一脸震惊。 这会儿顾相宜已在看她的经书了,池映寒回来忙道:“相宜相宜,可不得了了!” 顾相宜抬头:“怎么了?” “你后院里那六个丫鬟,竟然主动干活了,而且活干得贼麻利!什么情况啊她们?” 顾相宜听后,却是一愣:“难道不正常吗?” “正常?怎么正常了?难道不反常吗?” 顾相宜不是被六个丫鬟惊到的,倒是被池映寒惊到的。 “那几个丫鬟实际上干活确实挺利索的。不过先前和张妈妈不和,张妈妈越是呵斥她们,她们便越叛逆,不从张妈妈的意,故意闲得懒散又八卦,甚至还集体睡午觉。可实际上该她们做的活儿,在她们那儿是挑不出毛病的。张妈妈这么一走,她们反倒舒坦了,没人逼着她们、训着她们,她们反倒愿意勤快些,这几日她们勤快多了,院里的鸟羽都不见一个,你只是才发现罢了。” 池映寒竟不知还有这么神奇的事儿,忙问:“这是个什么道理?” 顾相宜合上书,起了身,同池映寒道:“和我驳了你父亲的训教方法后你能考上童生,是同一个道理。” 池映寒:“” 顾相宜遂拿起池映寒包裹里的藤球,忽然笑了笑道:“明儿踏青,多考虑考虑明儿怎么玩的开心,这些让你头大的事儿便别想了!乖!” 池映寒一阵无语。 这话难道不是他该同她说吗?怎么又反过来了?! 不过她说的倒也不错,一想到明日能同小祖宗一起出去玩各式各样好玩的,他便兴奋的睡不着。 以至于今夜上了床后,顾相宜已经躺下睡了,他盖着被褥,对着顾相宜的俏脸躺着。 大半夜的精神的睡不着,只得目不转睛的盯着顾相宜的俏脸,然后越盯越精神。 顾相宜着实拿他没辙,被他惹得翻了个身,背对他睡。 “相宜,你转过去干嘛?” “左侧躺久了压迫心脏,我换个方向睡。你也早点睡吧。” “但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数羊!” “噢” 见顾相宜又不陪他玩了,连盯都不给盯,池映寒只得闭上眼,开始默念:“一只顾相宜,两只顾相宜,三只顾相宜,四只顾相宜” 这个方法倒也屡试不爽,待数到八十个顾相宜的时候,池映寒的困劲儿便上来了。 次日,清晨。 家里老老少少起得甚早,张罗着今日家族踏青。 顾相宜也早起去了趟铺子,将池映海带了过来。 整个家族的游玩,即便池映海跟着不说话,也适合让池映海见见世面。 甚至连顾相宜本人都没想到,今日大家伙儿去了湖边,湖边竟已有艘巨大的游船在等着他们。 老夫人道:“说到踏青,城外东郊有处紫藤花林倒是蛮盛,许多人家近日都去那儿赏花游玩,今儿咱们也去那儿乐一乐。” 老夫人正说着,池天翔便搀扶着老夫人,一边扶她上船,一边叮嘱道:“母亲,慢点。” 老夫人上船之后,其余的夫人们也接连上船,人多了之后,船也开始有些摇晃。 到了顾相宜这儿的时候,顾相宜见这岸边和船隔着近一尺的距离,她个头小,迈不开大步,倒有些畏惧。 但她正犹豫着,忽然! 肩腋忽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并将她向上托起。 还不及她反应过来,便被池映寒猛地抱起,整个人被他捞上了船。 第201章 欠打 顾相宜被池映寒突如其来的一抱,惹得一惊。 但还不及她开口,池映寒便忙推着她道:“你快去找个位置坐好,别颠簸到。” 池映寒直接将顾相宜推到苏韵身边的空位,苏韵也朝她招了招手相宜快坐。” 许是在这家里,无论池映寒还是旁人,都默认了顾相宜是主母身边亲近的人,得了这般依仗,顾相宜自也有一丝安全感。 她坐下的间隙,老夫人也道:“这船是有些颠簸,许是今日风有些大的缘故罢。” 这时,池映寒才发现池映海还在岸边等着,遂过去问道:“能不能上来?上不来我拽你一把。” 池映海才不要他拽! 池映海遂一条腿向前一迈,这一迈,整个船又颠簸起来,池映海惊得赶紧另一条腿也跟上。他这般着急的上了船,却也险些摔倒。 还是池映寒赶忙出手拉了他一把,他才站稳。 池映寒见他非同自己过不去的模样,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道:“下次上不来就直说,二哥哥我又不是不帮你。你说是不是,相宜?” 话说到这儿,还非要扯上顾相宜,顾相宜瞧着他那嘚瑟的模样,不知他什么时候学会话里有话了。 看着池映寒将池映海带到座位上,池映寒坐在顾相宜右边,让池映海坐在池映寒右边,反正带池映海是带池映海,但顾相宜身边的位置,定要是他的。 耳边听着顾相宜回道:“莫扯这些,海儿胆子大,敢一个人上船,那是好事儿,还需多鼓励他呢。” 她正说着,池映寒忽然坏笑一声,在顾相宜耳畔,低声道:“那你方才怎么不敢上船啊?” 顾相宜听着池映寒故意撩闲的话,着实一恼,抬手便又一个软趴趴的小拳头砸了过去。 众人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想来也是些臊话,引得船上的妇人打趣的笑道:“瞧这小两口的热乎劲儿,生生让人羡慕着。” 老夫人也笑道:“那可不!我们二郎可是个护媳妇的!” 妇人们笑着,这时常妈妈也抱起池映莲,将她抱上了船,见池映莲进来,老夫人更是开怀大笑,道:“快把七姐儿抱过来!” 常妈妈连忙将池映莲抱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那叫一个喜欢的不得了,道:“七姐儿年纪小,大抵是头一回跟大家伙儿踏青吧?” 池映莲笑笑,道:“嘿嘿,莲儿早就见白居易的诗里写过逢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所以莲儿期待着呢!” 这小娃娃出口成章的本事,连顾相宜都觉着她都快成了自己的投影,甚至将她出口成章的风头压下去了,但顾相宜也不输她,既谈到作诗,顾相宜遂也道:“可不是么?不过说到今儿这船,还真就让我想起苏轼的一首诗江上冰消岸草青,三五踏青行。浮桥没水不胜重,野店压糟无复清。瞧瞧,说的就是我们这景致。” 顾相宜话落,有人赞赏道:“巧,还真巧!想来咱们同古人游到同一处景致去了!” 唯独一旁的池映寒听闻这些妇女们这般交谈,满脑子都是能不能说人话?这到底是游玩呢还是折磨人呢?怎么又弄起诗来了? 不多时,巨大的游船开始行驶,池家众人在游船上一路赏着春日的盛景。 临湖水榭,清风和暖,红栏绿板,曲廊回旋,碧树琼花,好一派奢华美景。 顾相宜最爱看这般景致,虽之前还有几分不愿来,但坐到这巨船上,微风轻轻拂过她的发丝,眼前一派美景,倒也让她心情大好。 池映寒掠了她一眼,见她眉开眼笑的模样,同是有些欣慰。 看来日后想哄小祖宗开心,多带她出去看看风景是个不错的办法。 船驶着驶着,突然减速。 这时,正在赏景的顾相宜忽然叫住了池映寒,道:“池二,你看!” 顾相宜喊着池映寒,池映寒随着她望去,只见一片碧波出现在了眼前,翠色的圆叶铺在深青的湖水上,一片随着一片。 “这个时候竟已有大片大片的荷叶了。” 池映寒心道:有就有呗,而且只有荷叶,也没有荷花。 他对风景植物是没多大兴趣的,只是没想到顾相宜喜欢成这样,甚至还看着水下,道:“荷叶下面还有小鱼儿呢!” 顾相宜喜欢小鱼儿,池映寒是知道的,见她看小鱼儿看得投入,他也看起水下的小鱼儿来。 崔姨娘也见这水下的小鱼一群又一群,笑道:“我这儿还有馒头,大家分一分,揉碎了喂喂小鱼儿。” 妇人们皆分了分馒头渣,引得小鱼儿纷纷跟了上来,继续讨食,小孩子们嬉笑着,这游船赏景,令人好生愉悦。 池家的游船速度不快,这时顾相宜抬头看见湖道上有其余人家的游船,许是一齐去紫藤花林的。 紫藤花期为四月上旬到五月上旬,花期错过,便需再等一年了。 顾相宜并未注意旁的游船上坐的是何人,游船之上,安瑾瑜今日是不愿来此赏景的,但家里安排今日出游,他便只得同元玉婉一同行船,去赏紫藤花。 船上,元玉婉为安瑾瑜端了茶,笑道:“以夫君的才学,出来这一趟,能出许多诗了。” 安瑾瑜饮下她的茶,却依旧不愿多言一句。 元玉婉也未能再问昨日她劝他的事,他思考得如何了。 是否还纠结于解元一事。 游船行驶了一个时辰之后,方才顺着水路到了东郊,远远看去,便见岸边一片青翠。 就连池映海对眼前的景色都起了兴致。 待船即将靠岸的时候,顾相宜特意嘱咐池映寒一句:“等会儿下船,我自己下。” “好,给你点面子!” 顾相宜听他这话,又一小拳头砸过去。 他着实欠打! 待下船的时候,池映寒率先跳下了船,将同辈孩子一个个的扶下来,待到了顾相宜的时候,顾相宜看了眼船和岸的距离,足有半步远,她迈过去确实有几分吃力。 但她可再不想让池映寒抱她下来了! 第202章 坏笑 池映寒瞧着她的模样,着实有趣,道:“要不我教教你怎么下来?” 顾相宜看着自己在船边,稍微动一下整个船就在摇晃,她赶忙扶住船杆,着实有些恐惧。 听闻池映寒在这儿打趣的要教她如何上岸,遂信了他,道:“你倒是告诉我,要如何过去?” 池映寒来到船的正对面,往后退了几步,道:“这个简单!你快速往后退几步,重力前倾,然后借着这股劲儿往前一迈,另一脚自然就借着前倾的劲儿跟上了。你试试!” 顾相宜还未听过这个方法,可她听着这法子就有些偏急,顾相宜忙问:“这样稳吗?” 池映寒一本正经的道:“我平日都是这样跳过来的,放心吧没问题!实在害怕还有我在这儿接着你呢!” 顾相宜一听“害怕”二字,柳眉一蹙,道:“谁害怕了!” 说罢,她照着池映寒说的方法向后退了两步,池映寒说的那个法子,说白了就是借着惯性往前一闯,胆子大些便过去了。 虽说顾相宜听着法子怎么都觉得哪里有些,但还是在后退两步之后,瞄准了前方的位置,准备迅速迈过去。 顾相宜此刻目光落在对面的岸上,哪里察觉到池映寒嘴角扬起的一抹坏笑。 下一刻,顾相宜抖着胆,卯足了劲儿,从船那边助跑几步,豁出去一般的朝岸边迈了过去。 但在左脚落地的时候,顾相宜忽然察觉不对,她再落右脚的时候,根本无从稳住自己极力前倾的身体。 下一秒,她整个人都惯性般的一猛子扎进池映寒怀里去! 在她跌入池映寒怀里的那一瞬,那从未有过的触感带给池映寒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下一秒,他连忙扶稳了怀中的顾相宜,在感受到这小小的身体几乎趴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瞬,池映寒心里却极力憋住那抹得意的坏笑。 池映寒故作担忧,赶忙低头问着顾相宜道:“相宜,你没事儿吧?!” 顾相宜方才全然是按着池映寒的法子过来的,结果狠狠的跌了一跤,扎扎实实的跌在池映寒怀里。 她方才就觉得不对,现在想起来,更是一阵恼怒:“池二,你是不是故意耍我!” 池映寒就知道她得生气,但他得了便宜,又学会了如何同她周旋,遂道:“怎么叫故意耍你呢!你看你看,你也跳过来了不是?就是这力度你把握的不够好,我不就是怕你力度把握不好,怕你摔了,才在这儿接着你的嘛!” 好啊,池映寒居然知道这么跳会摔! “池二,你就是故意的!” 顾相宜站起身来,发现刚才那一下子,全身上下又让他触了个遍,而池映寒表情却相当无辜。 前面的妇人们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回头见池映寒和顾相宜还在船边,不禁问道:“这二郎和二郎媳妇干什么呢?怎么迟迟不跟上?” 旁的妇人打趣的道:“人家小两口打情骂俏呢!可不得离我们远些?” 妇人们哄笑着,池映寒和顾相宜赶忙跟上了去。 顾相宜身边的池映海方才同样没跟上队伍,见顾相宜和池映寒朝着队伍去了,这才跑到顾相宜身后,屁颠屁颠的同顾相宜他们一起朝着大家伙儿走去。 上了岸之后,还未到紫藤花林,仅是在路上走,脚踏着青草便令人觉得绵软舒适,惹得老夫人叹道:“这儿的风光果真是大好。” 且在这时,方才跑到最前面去耍的池映莲突然跑了回来,怀中竟是抱了一堆红色的野果子。 池映莲回到老夫人身边,嘿嘿一笑道:“祖母,莲儿方才看到有树莓,清洗一番给大家带回来了!” 旁的池映月笑道:“我说你刚刚跑去做什么了,原是摘果去了!” 池映莲憨笑道:“可好吃了!大家吃些!” 野外的树莓,吃的就是一个家宅待久了没见识过的野味儿,老夫人率先拿了一个吃,入口之后,道:“竟还酸酸甜甜的,好吃。” 见老夫人拿了,池映莲同也递给其他几个庶子庶女们。 “三哥哥,四姐姐、五姐姐、六哥哥,一人拿一份吃着,可好吃了!” 池映月、池映兰、池映红、池映山四人一人拿了一个,小小的红果子,如同草莓一般,入口后甜中带点微酸。 饱满、红润、可口。 大家都道:“比草莓好吃!” 池映莲嘿嘿一笑,遂也给长辈们发去,“大家吃些,吃些!” 长辈们一人拿去一个之后,池映莲见了后面的顾相宜和池映寒他们,赶忙朝着顾相宜跑去。 “二哥哥,二嫂嫂,拿一个!” 顾相宜见是树莓,这时的树莓,倒也算可口。 顾相宜率先拿了一个,池映寒见她拿了一个吃去,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挺甜的,你也拿一个吃。” 得了顾相宜推荐,池映寒也拿了一个。 嗯,小祖宗推荐的果子,味道果真不错。 这时,池映莲注意到池映海还在顾相宜身后,也将果子端向池映海,道:“海哥哥,你也拿一个。” 池映海一直都以为自己并不属于池家大房一脉的人,被寄留在大房这里着实尴尬,跟谁也都不熟。 没想到这小妹妹竟叫他“海哥哥”,且还记得分给他一份。 池映海目光落在眼前这俏丽的小姑娘身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拿一个最小的 果子。 池映莲惊道:“海哥哥,怎么拿了小的?这里有好多大的,都甜着!” 池映海这才拿了个大的,并支支吾吾的道:“谢谢谢” 池映莲笑了笑,又对顾相宜和池映寒道:“二哥哥、二嫂嫂,祖母他们要在前面搭帐篷了,你们记得跟上呀!” 顾相宜回道:“谢谢七姐儿挂记了,我们跟着呢!” 实际上顾相宜带池映寒走慢些,是想教他再作些诗。 灵感都是当时头脑一闪而现的,今儿郊游,难得的光景,怎能不作诗? 不多时,池家在紫藤花林附近搭了十几个帐篷,这营地便立下了。 其余的,夫人们各想看各的,便各自看去。 第203章 落水 顾相宜和池映寒自也搭了他们的帐篷,瞧着妇人们都去看景了,池映寒懒得与她们同路,便同顾相宜道:“咱们早上来时还没怎么吃饭呢!先炙些肉怎样?” 顾相宜瞧着这会儿春光大好,再瞧了眼懒洋洋的盘膝坐在帐篷里的池映寒,嫌弃的道:“这么大好的天,你怎么就知道吃?走,出去赏景去!” 一赏景就得作诗,池映寒虽也能做出来,但平日的练习还是让他颇不情愿。 若不是被顾相宜硬拉起来,今儿他到了这儿后,就悠哉悠哉的坐这儿准备炙肉了! 但他再看顾相宜的神色,这次郊游效果倒也不错,至少小祖宗还挺开心的,看着湖边有母鸭带着几只小鸭子戏水,同池映寒道:“池二你看,那还有一群小鸭子呢!毛绒绒的真可爱!诶,你瞧你瞧,这会儿小鸭子们一个个上岸了!” 池映寒见顾相宜目光不离那些走路歪歪扭扭,陆续上岸的小鸭子,问道:“你喜欢小鸭子?” 顾相宜道:“喜欢啊,当然喜欢!” 谁料,顾相宜话音刚落,池映寒竟上前几步,来到岸边。 惊得顾相宜忙喊:“池二你干什么!” 顾相宜正阻止着,池映寒便来到岸边一把抓起两只小鸭子,捧在手里给顾相宜带了回来。 “池二,你这是胡搞些什么?” 池映寒大大咧咧的笑道:“喜欢就给你抓来两只,抱一抱,稀罕稀罕。稀罕够了然后再给它送回窝去。” 顾相宜属实拿他无语,瞧着后面一抹身影朝着池映寒逼近,顾相宜属实受不了池映寒,忙道:“你快还回去!母鸭找过来了!” 池映寒回头一看,那母鸭气势汹汹的朝他奔过来,誓要讨个说法一般,这才赶紧将两只幼鸭放了回去。 不多时,母鸭带着一群幼鸭游远了。 顾相宜每次都拿池映寒没办法,却又气恼的道:“你看你害得鸭子都走了,赔我鸭!” 池映寒:“” 他怎么知道这鸭子这么小气,给小祖宗抱抱都不行? 池映寒道:“那回头给你买一窝小鸭子,放后院养着去。” “不要,咱们院里又没有池塘,那鸭子养起来跟你那些斗鸡一个样儿,好生无趣。好容易这会儿看到些鸭子,被你吓跑了。” 行罢,这又是池映寒理亏 池映寒赶忙转移话茬道:“要不咱们钓会鱼怎么样?我瞧着这岸边既有鸭子,那鱼儿定也是许多的。” “钓鱼倒也不错,不过我还不会钓” “我带你啊!” 可算是遇到池映寒拿手的,池映寒说罢,立刻跑回帐篷去,拿了两个钓竿出来。 顾相宜都没想到,池映寒竟拿了两个钓竿! “你还给我准备了一个!”顾相宜接过钓竿,刚想再说池映寒“粗中有细”,骤然想起池映寒不喜欢别人说他粗,反应过来后改口道:“你还真是心细。” “这有什么!来,钓竿摆好,放上诱饵,我带钓几条小鱼玩玩儿。” 池映寒将钓饵挂在钓钩上,旋即将钓绳抛入水中。 钓饵的位置不深不浅,才放上去不到一刻钟,便有一条小鱼靠过来了。 顾相宜一阵欣喜,却也没出声。 就这般惊心动魄的看着小鱼是否会咬钩。 只见那小鱼在附近停了一会儿,似是犹豫,见四下没有任何波澜,方才游上前去,咬了钩。 真的咬钩了! 顾相宜还是头一次看钓鱼,即便不是她本人钓的,小鱼咬钩那一刻她也萌生出一分喜悦。 下一秒,见池映寒收线,将扑腾着的小鱼拿起,放在一旁的小桶里,同顾相宜道:“怎样?好玩吧?” 顾相宜还是头一次觉得,垂钓竟是这般有意思。 她正欣喜的看着,便听池映寒道:“过来,我带你钓!” 顾相宜自是想试试,遂靠近了池映寒,池映寒一把将顾相宜揽在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将鱼竿递到她手里,指点道:“你就坐这位置,这么将鱼饵穿好,然后坐着等。” 顾相宜坐在池映寒腿上,握住钓竿,她没玩过这些,也不知实际上她站在一旁钓也无碍,但池映寒非一本正经的说这个位置最适合钓上鱼来,顾相宜便在他腿上坐着了。 哪里知道池映寒又哄了她一回。 池映寒却十分享受顾相宜坐在他腿上垂钓的感觉。 直到不多时,有鱼儿靠近了。 顾相宜心头一惊。 还是挺大的一条鱼,似是一条鲤鱼。 池映寒也惊诧。 莫不是小祖宗太吸引人了,一下吸引到这么大一条鱼来? 见那鲤鱼靠近,却不咬饵,顾相宜倒有些紧张,她忙转头去看池映寒。 池映寒见这鱼靠近又不上钩,心里也十分不爽。 这鱼怎么这么磨叽? 小祖宗亲自垂钓,你倒是给她个面子啊! 但鱼偏是在试探,迟迟不肯咬饵。 池映寒示意顾相宜不着急,莫要乱动。 顾相宜自也不乱动,就是心绪紧张到了极点。 直到那鱼儿犹豫了一阵,终还是上前准备咬那蚯蚓。 顾相宜心头一喜! 准备上钩了! 池映寒也紧张的盯着那即将咬饵的大鱼。 但就在那鱼即将咬钩的时候,谁料 忽然一阵春风拂过,平静的湖水立刻起了阵阵波澜。 突然的一阵风动惊扰了那大鱼,那即将上钩的大鱼吓得转身就跑。 顾相宜心头一阵懊恼。 马上要上钩的鱼,竟突然跑了! 真是恼人。 但顾相宜却不得不叹道:“罢了,老天搅局,跑了便跑了罢。” 听着顾相宜有些失望的模样,池映寒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池映寒见这鱼好好的鱼忽然就溜了,他着实比顾相宜还急还气! 这是小祖宗头一次钓鱼,这厮敢不给面子?! 池映寒突然心头生了股火,道:“无妨,相宜你在这儿等着,我将那不知好歹的鱼抓回来!” “什么?!” 结果下一刻,还不等顾相宜阻拦,池映寒便将顾相宜扶起。 接着二话不说便“噗通”一声跳下湖去。 “池二!你干什么!” 第204章 抓鱼 顾相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不轻。 池映寒竟跳湖去追那鱼了! 这湖水看似平静,实则湍急着,顾相宜立刻站稳了身,来到湖边忙喊道:“池二!池二!” 然,在池映寒猝不及防的下湖之后,下一秒人竟没影儿了! 顾相宜心头一阵发怵。 “池二你快上来,这湖水湍急着,你别瞎跳!” 但是,她这话落下之后,仍没有回音。 顾相宜一时被吓到了。 池映寒怎么总是要吓着她? 这么湍急的湖水,池映寒这是上哪儿抓鱼去了? 还不会是刚下去就被冲走了吧?! 顾相宜越想越怕,慌得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找人,可是纵使找人,池映寒下水之后人也无踪了。 顾相宜只得又大声喊道:“池二!池二你没事吧?你听得到吗?听得到就快上来,那鱼我不要了,你快上来!” 但水里仍未有任何响动。 顾相宜更是吓得差点窒息,甚至一时间,吓得迸出了眼泪。 这傻池二,鱼跑了就跑了,她又没说非得要,他抓什么鱼啊! 坏了坏了,这定是出事了!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顾相宜心跳加速到极点,顾不得许多,赶忙转身想去找苏韵他们,但谁料! 顾相宜转身的那一刹,忽然听见“哗啦”一声。 顾相宜心头一震,连忙转身 只见一道人影一猛子从水底钻出来,那人影冒出水面的片刻,一大片水花四处飞溅。 顾相宜定睛朝那人看去,果真是池映寒! 池映寒一猛子从湖底钻出之后,猛地吸了口气。 那一刹,顾相宜险些跳到嗓子眼的心,方才平复了一分。 刚刚简直吓死她了! 顾相宜赶忙过去迎池映寒,喝道:“傻子!你无端跳湖干什么!你吓死我了!” 池映寒却大大咧咧的道:“我这不是帮你把鱼抓回来吗?相宜你辛辛苦苦钓到的鱼,可不能跑了!” 池映寒说着,展示起手中的那条还在扑腾的大鱼。 顾相宜哪里还顾及什么大鱼,刚才池映寒说沉底便沉底,说没影便没影。 若说重些,她险些被他吓哭了。 “鱼我不要了!以后不许你一声不响就跳湖,你知不知道你又吓着我一次!” 池映寒听她又埋怨,倒是蛮不解的相宜,你不知道我水性好?你忘了遇到我那天,我还故意跳河潜水一刻钟,装死来着!” 顾相宜听他这话,却是惊了。 她方才竟是忘了,她明知道池映寒是会水的,她在池映寒跳河后浮上水面的时候都出奇的冷静,这会儿池映寒跳入湖中不见了片刻,她竟急得乱了分寸。 池映寒见她方才又受了惊,拎起方才抓的那条鱼便在顾相宜面前摇晃,道:“相宜,你看看你,竟被一条鱼气成这样!” “我”顾相宜想辩,哪是因为一条鱼啊,还不是因为他! 但池映寒却未等她再说什么,便驳道:“嗐,说到底都是一条鱼惹的祸。这条破鱼这般气你,我今儿非要给它烤了不可!” 池映寒说罢,拎着鱼便朝着帐篷走去,见顾相宜还站在原地不走,池映寒唤她道:“走啊相宜,吃烤鱼去!它不是招惹你么?咱们把它吃了就不气了!” 顾相宜忽地被池映寒的理论惹笑了,遂也不留在湖畔惹那闹心事,而是同池映寒来到营帐边,烤起鱼来。 池映寒的手法麻利着,没多会儿功夫,一条鱼便被烤熟,池映寒遂加了调料,烤好之后本想直接递给顾相宜,却又想起顾相宜这人不知名的规矩多着,遂将鱼一条一条撕好,甚至拔了鱼刺,收拾的立立正正的,方才递给顾相宜。 “你看,这把这条鱼保证哄你开心!” 顾相宜还头一次接过被别人收拾利索的烤鱼,且还香喷喷的,一时嚼了起来。 池映寒忙问:“怎样?好不好吃?” “嗯!好吃!” 得了小祖宗的夸奖,池映寒更是嘚瑟起来:“本少爷手艺不错吧!” 倒别说,她还是头一次吃池映寒烤的东西,倒也真的好吃。 他们正吃着,这会儿池映莲跑来道:“二哥哥,大家在蹴鞠,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池映寒刚得了夸奖,顺手给顾相宜将串也炙上,这时听闻池映莲叫他蹴鞠,他半分兴趣都没有。 蹴什么鞠? 还不如在这儿哄小祖宗开心! 池映寒连忙拒绝道:“你二嫂嫂饿了,要吃炙肉,我在这儿忙呢,腾不开手。你们玩吧!” 顾相宜:“” 她怎么饿了? 池映寒不想去跟同辈们踢球,顺手就拿她来挡。 不过他这么说,池映莲竟也信了。 池映莲笑了笑道:“那莲儿不打扰二哥哥啦!那海哥哥呢?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蹴鞠?我们组队正好还差一个人。” 池映海听后一惊。 这小妹妹,竟然还能想到他。 且看这小姑娘敬他是兄长,对他也毫无嘲讽和偏见,如对待常人一般,邀请着池映海。 这时,顾相宜也鼓励道:“不如海儿同她去吧。正好也同大家玩玩。” 池映海得了顾相宜的准许,立刻点了点头。 池映海旋即起了身,跟池映莲一起参加蹴鞠去了。 池映海走了,池映寒这边更是清净。 原本他们俩还带着个孩子,这回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感觉,倒是蛮妙的。 池映寒看着顾相宜小口细嚼着炙肉的模样,倒是文静。 池映寒遂道:“你慢慢吃,你喜欢吃什么肉我再烤给你,待吃饱了,咱们放风筝去。” 顾相宜点头应了。 待吃完了炙肉,池映寒便带顾相宜放风筝去了。 顾相宜真是许久未这般畅快了,虽说不愿来,但这次玩得却是愉悦。 瞧着池映寒拉高了线,将风筝放飞,且随着池映寒的调整,风筝越飞越高。 池映寒的风筝放得十分顺手,且轻而易举的竟能放到千米的高空去。 顾相宜不由得惊叹着,这是一般人学都学不来的。 看着风筝的高度,仿佛能触到白云一般。 顾相宜被引得跃跃欲试了:“池二,我也想放!” 池映寒二话不说便将风筝递给顾相宜,道:“拿去,我教你调这个线。” 第205章 遭事 顾相宜遂接过线,由着池映寒带她放风筝。 “你看这会儿风挺稳的,现在风筝就在高空,你要是还想调高的话,就这么控制提线” 池映寒放风筝放的倒是又高又稳,可这风筝交到顾相宜手里后,没多长时间便开始不稳,且从高空落了下来。 顾相宜自己也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但池映寒却是毫不介意,道:“恐是没风了,咱们重放哈!” 池映寒说着便鼓励顾相宜再放风筝。 但顾相宜这次刚将风筝放起来没多久,没两下那风筝便旋转两圈摔在了地上。 “真恼人,怎么到了我这儿,偏是什么都做不好。” 顾相宜着实有几分被打击到了下船她下不来、钓鱼也钓不到、放风筝更是飞不起来 要么怎么说她不喜这种活动,同她拙劣的马术一样,都是她的短处。 想来她这种人,还是在宅子里待着的好,这种场合打实不适合她。 池映寒见她恼了,连忙哄道:“没事没事,我带你放几回,你就能放起来了!” 话虽这么说,但一连放了次,顾相宜都放不起来。 但池映寒却一遍又一遍的带她重新放,教她辨识风向。 顾相宜心里明镜着,池映寒待别人可没这么耐心,唯独对她,一点一点的教。 哪怕风筝到了顾相宜手里偏是放不好,他也没有半分的急躁。 待风筝落下来不下十几次后,方才逆着风飞稳了。 “但是飞得不高呀!” “没事,你慢慢放线,这会儿有风,飞得高也容易。” 池映寒正教着顾相宜,这时,池映莲突然又跑了过来,喊道:“二哥哥!” 池映寒此刻正教顾相宜放风筝,没空搭理她,摆了摆手道:“忙着呢!有事过会儿再说!” 池映莲蹙眉道:“可是二哥哥,祖母听说二哥哥炙肉炙得好,要二哥哥帮她们炙些,阿娘她们要野炊了。” 顾相宜一听,原是夫人们叫他,忙推了推池映寒,道:“你快过去帮她们弄吧。” 池映寒一脸的不情愿:“我这会儿不是教你放风筝呢吗?她们既带肉来了,定是会炙,却偏要叫我” “好了,别扯这些了。你懂事些,快去帮她们将肉炙了,我这边不打紧,自己练会儿,兴许就会了。” 见顾相宜坚持让池映寒去,池映寒这才道:“那也成,你在这儿先练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顾相宜应着,池映寒这才同池映莲离去。 顾相宜心里都替他愁他竟看不出老夫人得了新宠,他再娇纵不懂事,生是要惹老夫人厌烦呢。 还好顾相宜将他劝去了。 待他走后,顾相宜一人在原地放起风筝来。 这会儿的风果然适宜,顾相宜断然不会错过,遂握住线绳,逆风小跑。 果然,风筝再度飞了起来。 借着风力尚在,顾相宜调整着绳子,这会儿竟真的将风筝放高了! 能独立将风筝放得这般高,顾相宜也是欣喜。 真可惜池映寒那傻子没看见。 顾相宜想着,便越发的提绳,这会儿竟将风筝放得越来越高了。 虽说达不到千米远,但几百米还是有的。 顾相宜心头大悦,她若能稳住,待会儿给池映寒看看就好了。 可她虽这般想着,但就在风筝飞到高处的时候,风突然止了! 原本飞得极稳的风筝,这时偏是从空中跌了下来。 顾相宜心头又是一恼。 她好不容易才放得这般高的! 且让她更恼的是,这风筝一跌,竟跌出老远去。 顾相宜约摸一看,风筝落下的地方,许是紫藤花林了,夫人们准备吃足了饭,在这边玩够了收了营帐,再去紫藤花林溜达一圈的。 但如今的状况,顾相宜只得顺着这线,去紫藤花林捡风筝。 顾相宜不得不一人朝着紫藤花林走去,不多时便只身进入了紫藤花林。 紫藤花林的前方,是一片果林,树上不止有树莓,还有各种各样的野果。 顾相宜一边收着风筝线,一边叹着池映莲的树莓是不是在这儿摘的。 但她收着收着,便发现一个难题 她的风筝,竟是落到果树上去了! 顾相宜心里又是一恼,怎么这么多糟心事儿? 好不容易放飞一次风筝,风筝又落树上了,她个头又小,根本上不去树。 这可怎么办? 她总不能将池映寒的风筝,就丢在树上不要了吧? 顾相宜恼着,这时忽然听闻周围传来一阵声响。 什么声音?! 顾相宜一人在这陌生的地方,四下无人,池映寒更是不在身旁,她一人骤然警惕起来。 四下望去,只闻那声响越来越重。 “什么人?” 顾相宜一时间紧张起来,下一秒,竟见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从果树林中出来。 她见到顾相宜的一瞬,同是一惊。 但下一刻,她便认出来顾相宜来。 “顾娘子?!”那人着实一惊。 顾相宜冷静下来之后,再一看眼前这戴面纱的女子,不多时也认出来了。 是元玉婉! “元娘子?”顾相宜同是惊骇。 她们都不曾想,对方竟会于今日来这紫藤花林游逛。 还是元玉婉先笑着答了话,道:“可真是巧了!今日同夫人们来这儿散散心,竟碰上顾娘子了!” 安瑾瑜的大娘子自也是安家的人,安家的人,顾相宜下意识的避讳着。 却不成想,元玉婉总是喜欢同她搭话。 顾相宜尴尬的笑了笑,以示回复。 元玉婉再看顾相宜手中的风筝线,顺势再看卡在树上的风筝,笑道:“原是风筝落树上了。巧了,我方才正在树上摘果,这会儿顺手将风筝帮顾娘子摘下来。” “那真是谢谢元娘子了。” 顾相宜笑了笑,倒别说,这会儿能帮她摘风筝的,也只有元玉婉一人。 顾相宜虽不愿同她过多交涉,但不至于将关系搞得过于生硬。 元玉婉倒是灵巧,几下便爬上了树,将风筝给顾相宜摘了下来,双手呈给了顾相宜。 顾相宜接过风筝,道了句:“谢谢。” 但她心里明镜着,元玉婉帮了她一次,便是同她又打了一次近乎。 第206章 纠缠 果不其然,摘下风筝后,元玉婉毫不突兀的便笑着问道:“不知顾娘子今日怎么来这儿了?” 顾相宜笑道:“说来话丑,还不是我那顽劣的夫君吵着要出来踏青,全家便都陪他踏青了。他满心只想着玩乐,元娘子若是不问,我还真不好意思说这事儿呢。” “可莫这么说,你那夫郎不是刚中了童生吗?好好犒赏他一番,带他出来玩玩,才是正道。你那夫郎,有前途呢。” 元玉婉说话倒也好听,若是旁人,恐是真被她夸得不知所以然去了,好在顾相宜还是个理智的,她越是夸赞,顾相宜越避退道:“前途个什么?不过是瞧他总是玩乐,管管他罢了。童生那么好考的东西,他却考了个倒数第二来,我都不好意思对外提他的事儿。元娘子可莫拿他打趣了!” 元玉婉心里哪里不知池映寒那倒数第二是怎么回事,她不是瞧不出来那顾相宜不愿同她唠些实的,且顾相宜落下这话,便推脱道:“不过方才风筝的事儿,还真是谢谢元娘子了。既这风筝已取下,我差不多也该回了,待会儿我家夫君见不着我,许是该着急了。” 顾相宜落下如此一句,转身便要避退离开。 听闻顾相宜方才的托词,竟是怕自家夫郎担忧,元玉婉心头顿时涌出一阵酸楚。 元玉婉心里明镜着,安瑾瑜是个极要面子的,他至今无法接受元玉婉这张恐怖的脸,说来可笑,但却也是隔阂的源头。 元玉婉见顾相宜道过谢,拿着风筝转身便要离去,想来四下无人,元玉婉也豁出去了。 下一刻,元玉婉喊道:“顾娘子,等一下!” 顾相宜本就不愿同她有过多纠缠,想不到让她帮着摘个风筝,竟惹出如此多的后续。 但她既叫了,顾相宜便只得转身同她道:“元娘子还有何事?” 她转身的间隙,元玉婉抿了抿嘴,却也顾不得其他,趁着四周无旁人,她抬手将自己的面纱取下。 面纱落下的那一刹,本还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的顾相宜,着实被她左半边脸吓到。 那是一张自幼被烫出一块疤痕的脸,那疤痕面积不小,甚至形状看起来似是一条蜈蚣。 顾相宜当场被吓得不轻。 但下一秒,她的反应便是安瑾瑜又如何容得下这张脸,这样的妻子?! 这会儿,元玉婉也豁出去了,一脸诚恳的同顾相宜道:“现在南阳城内哪家不知顾娘子的医术和口碑?虽不敢妄言顾娘子是华佗再世,但求问问顾娘子,可否有法子能治愈我这半边的疤?若能治愈,我愿出重金馈谢顾娘子。” 原是这样。 顾相宜并不了解元玉婉这人,但安瑾瑜的秉性,顾相宜却是清楚就冲这张脸,安瑾瑜这辈子都不可能待见她,甚至以安瑾瑜的性子,一直在等着有了名声之后。 这女人生生成了一个牺牲品,倒也是悲哀。 且说她这张脸,也不是医不得,只是有些麻烦和风险。 若她不是安家的人,顾相宜倒还能试着医她。 但现在她是池家的媳妇,无论出于私心,还是出于池家人的立场,这安家的人,她都不会轻易招惹。 顾相宜遂回道:“想来元娘子这些年请的名医也不在少数,若是有解,想来那些道行高深的名医定会给出个说法。这么多年都没有解法的事,我一个年纪小、经验不多的郎中,如何医治?” 元玉婉料定了顾相宜定是在推脱,道:“顾娘子的诊法是城内口口相传的,适合急症难症,如今我豁出去了,想让你试试!” 可顾相宜偏是拒绝,道:“元娘子莫抬举我了,我如玉堂不是神庙,有多少医不得而送走的病人,我这儿也是数不过来的。” 元玉婉不信。 她已经如此诚恳的求她了,不知顾相宜为何偏是不答应帮她看看。 然,就在元玉婉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 不远处响起一声焦躁的催促:“你这果子要摘到什么时候去?不是同你说了吗?家里不差这些果子!” 顾相宜一惊! 糟了,是安瑾瑜的声音! 这会儿池映寒不在,顾相宜一个人不敢贸然让安瑾瑜碰见,不然接着那一股怨劲儿,安瑾瑜还不得撕了她?! 这里她是多一刻钟都待不得了,顾相宜连忙同逃命一般,同元玉婉道:“既元娘子家人来寻,我便不多叨扰了。” 顾相宜行了个礼,转身便要逃去。 谁料! 她转身的那一刻,突然听闻有人叫她:“顾娘子?” 那声音,惊得顾相宜心底发怵! 不知为何,即便是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顾相宜也无法在撞上安瑾瑜的时候将心绪平缓。 纵使听到他的声音,都足以让顾相宜想到前世长矛穿腹的场景。 但这时,来催促元玉婉的安瑾瑜已然发现了顾相宜的存在。 安瑾瑜从那紫藤花林中走出,见今日的顾相宜一身紫色对襟襦裙,神态举止优雅端庄,手持一支精致的风筝,远看那女子的神韵,着实引人移不开目光。 元玉婉也不知安瑾瑜这时竟来催她,赶忙将面纱重新戴上,但此刻却也来不及了,当着安瑾瑜的面撒谎,属实是蠢主意。 元玉婉连忙解释道:“婉儿本是在此摘果,不料竟碰到顾娘子在此放风筝,风筝挂到树上,我便替她捡下来了,顺便想问问顾娘子,我这脸她能不能看看。” “原是这般。”安瑾瑜方才看到她在顾相宜面前摘下面纱的时候便猜测到了,若非有事求顾相宜,她这恐怖的面容,敢露给谁看? 顾相宜也知晓元玉婉的处境,给安瑾瑜当大娘子,低三下四、被嫌弃责骂那是少不了的。 跟他过日子,凡事都得以他为中心、顺从他的想法、看着他的脸色,日子才能保得太平。 瞧着元玉婉此刻的姿态,像极了前世委曲求全的自己。 但顾相宜此刻必须得走了,安瑾瑜这人,她可近不得。 第207章 失踪 顾相宜遂顺势道:“今日凑巧,我池家也来这附近踏青。风筝落这儿了便来拾它,得亏元娘子也在,帮着拾了。不过至于元娘子说的疤印,我当真没有把握。若无旁事,我便先告辞了。” 顾相宜说罢,便准备迅速撤离。 她突然发现,池映寒不在她身边,她半点安全感都没有。 而顾相宜哪里知道,自方才那句无意之词,安瑾瑜那颗本就躁动的心,更是要炸了! 池家人? 她本应妥妥的成为安家的正室大娘子,这会儿说自己是池家的,还说得这般自然、顺畅。 安瑾瑜终是咽不下这口气。 且四下无人,安瑾瑜今日纵使逾矩,也无人知晓,他无需在此地忌惮什么礼义名节。 今日他大可在此将此事追究明白。 若此事不解,有辱他一个七尺男儿的尊严! 此刻,顾相宜心里同是忐忑着,这会儿池映寒不在,她不敢保证安瑾瑜要做出什么事来。 只听安瑾瑜终于厉声叫住了她,道:“顾娘子且留步。” 果不出顾相宜所料,池映寒这会儿去了老夫人那边,离顾相宜这边远着,顾相宜这会儿若是公然离去,恐是离不了几步,便会被安瑾瑜追回来。 顾相宜只得留在原地,听他要做什么。 顾相宜转身,问道:“安公子可还有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来,同顾娘子竟是半年未曾谋面了。” 半年未曾谋面? 顾相宜却是疑惑有这么久吗? 顾相宜不记得了。 只知道这半年里,安瑾瑜一直阴魂不散,她是得了池家的庇护,方才躲过一劫又一劫,不然此刻,她恐是如顾相情那般,在安家做妾都要遭受冷嘲热讽。 顾相宜笑了笑道:“是呵,半年过得可快。逢春相见,也是机缘巧合。若安公子没什么大事,我便回去找家里人了,他们恐是还等着我呢。” 一句看似能引人理解的话,在安瑾瑜听来,却是扎心一般的痛。 她说走就走,心说变就变。 曾经那个要死要活都非他不可的姑娘,这会儿视他如陌路人一般。 可缘由是什么? 这半年来,安瑾瑜一直不曾得知。 安瑾瑜深知,顾相宜心里定是明镜着,遂直言道:“我有什么事,你心里难道没数?” 顾相宜当然有数。 若是旁人,都半年了,新媳妇也娶进门了,若还没完没了的计较过去某个姑娘为何不嫁他,还要讨说法,说出去都遭人笑话。 换作旁人,也早就不计较了。 只是,安瑾瑜不一样。 顾相宜深知,安瑾瑜的父亲本就是在官场上颇有权势,私下却风流成性,家中妾室几十便罢,仍在外招惹女子。大娘子时常责怪安瑾瑜父亲在外风流一事,家事杂乱。 幼年的安瑾瑜便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他眼看着母亲无论如何都没有权去同父亲争,父亲在家中一手遮天,母亲只有逆来顺受的份。 只要男人有了权势地位,家里无论多少女人,都必须以夫为天。 他从小到大除了用功之外,后宅的这些事将他影响得太重,即便是后来父亲去世,他受了家中太大的期望,誓要比父亲做的更优秀。 但他骨子里认定的“夫为天”的念头,却没有任何人能动摇。 只要有一日,顾相宜驳了他。 她推了他的婚、她深深打击了他,也成了刻在他心里再也抹不去的女人。 顾相宜太懂安瑾瑜现在这让人瞠目结舌的举动是怎么回事了。 顾相宜黑眸微眯,思索着今日一事的缘由。 但安瑾瑜断然不可能知道顾相宜对他如此的知根知底,今日他能这般质问顾相宜,全是源于他对自己的判断过于自信,甚至到了自大的程度。 但顾相宜偏是不从,道:“我还真不知道安公子究竟是何意。” 她委婉的装不知情,引得安瑾瑜一时急了,赶忙解释道:“自是你刻意推婚一事!你莫不是忘了,至今你都未曾回我一句实言。你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苦苦愁思了半年。” 顾相宜心里自然明镜的是这事。 安瑾瑜不是你随意推婚,他也能当作无所谓再去娶别人的。 若不能给他一个让他接受、让他罢手的理由,他定会无止境的死缠烂打。 这是最恐怖的一点。 尤其是今儿竟和安瑾瑜在这儿碰上了,顾相宜逃是逃不掉,只是 “安公子,元娘子还在这儿,公然问一个已嫁入别家的妇人这个问题,可否妥当?” 安瑾瑜却道:“她在不在此地又何妨?今日四下没有旁人,你只管告诉我,你为何宁肯造谣不育也要推婚、为何叹那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之前做了什么负你的事?” 顾相宜不由得震撼了。 这可是当着元玉婉的面啊,他能将这些事都说出口,还如此逼问于她,他是打心眼里就没把元玉婉放在眼里! 而这个问题,顾相宜要如何答他? 她给出的所有理由,他都不信。 但今日她若是不说,安瑾瑜便不放她走。 若是四周能来个人,便能化解这威胁的场面,可偏是半个人都没有! 与此同时,池映寒为夫人们炙好了肉,但他满脑子都是小祖宗可是等他等了半天了。 待夫人们吃起肉之后,池映寒起身便离了坐席,同夫人们道:“我去找下相宜,她一个人在一旁等我许久了。” 老夫人笑道:“你让她在一旁等着做什么?叫她也过来,大家一起吃!” “成,那我这便找她过来。” 池映寒得了允许,终究腾出手来,去原地找顾相宜。 但待池映寒来到方才那个位置的时候,竟发现顾相宜不在此地! 怪了!这么会儿工夫,相宜她去哪儿了? 甚至连风筝也不见了踪影。 难不成她去周围寻一处更好的地儿放风筝去了? 池映寒起初是这么想的,但他看天空上并没有熟悉的风筝,又在四周寻了几圈,也全然不见顾相宜的踪影。 池映寒一时间慌了。 相宜她到底去哪儿了?! 第208章 护妻 池映寒一时找不见她,不敢耽搁,更不敢贸然做出判断,连忙回了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正想问他怎么没将顾相宜带来,便听池映寒问道:“祖母,你们有人看到相宜了吗?” “什么?”老夫人一惊。 “我刚刚去湖边寻她,但寻了一圈都没见到她人影!” 池映寒这话一出,险些将池家人吓到。 尤其是苏韵,可莫要同她提什么湖边失踪,许是前些年受的刺激还在,这人一丢,她便心惊胆战的怕是遇了难。 苏韵忙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派丫鬟们找找去。” 一旁的妇人也问道:“她刚刚是在湖边做什么呢?” 池映寒答:“在放风筝。” “那没准是风筝跑那儿去了,她去捡了罢!风筝若脱了线,能飞得老远去,那小娘子没来过这边,许是迷了路,莫要担心,找找去罢!” 池映寒一想也是。 眼下丫鬟们都去附近找人了,池映寒也来到方才的地方,判断的方才的风向。 风向一直都没变,若是风筝脱线,只可能向南边飞去。 池映寒判断着,便向南边去找了。 顾相宜这边哪里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人。 但安瑾瑜这人,她是不能贬低和明怼他,顾相宜的推婚对他而言已是奇耻大辱,若再折他颜面,今日顾相宜更是走不了了。 她只能同安瑾瑜道:“安公子,你从未负过我。若非要探究个原因,那我只得如实告诉你我只是个图小利而无远谋的,满城谁不知我嫁入池家是贪图池家的财产以及日后在商路上方便?谁不知我只是图在池家能有个好日子过?世人皆知的道理,为何你偏不信?” “因为我太懂你了!你根本不是这种人!可你一次又一次不惜自毁名节也要同我撇清关系,这到底是为何?” 顾相宜真是笑了。 许是四下无人,安瑾瑜装也不装了,完全一副前世在家宅时候的撒泼作态。 引得顾相宜都不禁再次提醒他道:“元娘子还在,你说这些,可曾考虑过她的处境和想法?” “你莫要拿她转移话茬!” 安瑾瑜的本性在此暴露殆尽,他从小在家族压迫之下,不得已规范自己的一言一行,没有半点的自由。 但他骨子里根本不是文质彬彬的人,他想发泄、他想怒吼,但家规却生生压着他,让他近乎二十年来必须像个斯文公子。 现下没人会在意他的举止会带来什么影响,他为何不能敞开了去问清楚? 这个疑惑已困扰了他半年之久! 顾相宜看着眼前的安瑾瑜,心底笑叹:这果真是安瑾瑜的本来面目。 只听安瑾瑜郑重的道:“顾娘子,你想怎么决定你的一生,我不干涉,我安某人也从来不是非你不可,我想要的只是一个缘由,此处无人,也不会有人外传,我只要你给我一个答案,否则,今日你便休想离开。” 不给一个理由,他就不放她走,这叫什么混账话? 他敢不敢敞开了在公共场合让全城崇拜他的人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面目? 顾相宜前世嫁他之后便受不了他这秉性,现下她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还要撒泼,顾相宜不由得笑道:“安公子一个读书人,竟对一个小娘子下这等威胁。” 安瑾瑜见顾相宜这般驳他,这会儿也意识到,他对她凶了些,他这人一股恼劲儿上来,若是一时控制不住,打人的冲动都有。 若怪,只怪他活得太压抑、太累了。 安瑾瑜遂平和下来,同顾相宜道:“安某人并无此意,也不会胁迫你,若能好好相谈,我们不至于走到今日这般。顾娘子无故推婚失礼在先,这么久了,安某人就不能得到一个真相吗?” 真相? 若说真相,池家同是等着一个真相,但等了这么多年,安瑾瑜答复了他们?他倒也知道因得不到真相而郁结于心的时候。 但这个答案,顾相宜却是要吊他一辈子了。 “我已将我所有的想法都说了,可安公子都不信。既如此,安公子猜什么便是什么,信什么便忠于什么,何苦问我?” 说到这儿,元玉婉终是忍不住插了句嘴,道:“是不是因为他三年前未中解元,你认为他可能也攀不了什么功名,便去求富贵了?” 顾相宜笑道:“既猜中了,何苦再问?” 但还不及顾相宜说完,安瑾瑜便驳道:“这不可能!” 绝不会是这个理由,他不信! 而安瑾瑜哪里知道,池映寒此刻顺着方向正寻着顾相宜的位置。 这时竟见前方紫藤花林处,顾相宜竟被安瑾瑜给堵了! 池映寒:“!!!!” 去他姥姥的,他说小祖宗怎么半天都没踪影,原是安瑾瑜在此地搅局。 就在安瑾瑜驳斥了顾相宜的意思,想要怒吼的时候,突然! 不远处传来一道比安瑾瑜想要发出的吼声嗓门更大的声音:“安瑾瑜你这王八羔子要对我媳妇做什么?!” 这一声吼,着实给安瑾瑜和元玉婉吓了一跳。 倒是顾相宜,在听闻这声音之后,仿佛得了救兵一般,紧绷着的心方才得以喘息,连忙转头朝那熟悉的声音回道:“池二!” 池映寒不用猜都知道,这畜生定是把小祖宗给吓到了。 王八羔子,竟敢趁他不在的时候,欺负他的小祖宗! 安瑾瑜自也没想到,这会儿池映寒竟找来了。 元玉婉见情况不是无人的势头,而是池映寒急眼了,能将池家人都叫来同他们闹大的势头,快步来到安瑾瑜身旁,同安瑾瑜道:“夫君,既顾娘子给了答复,那咱们便先回去吧。” 不能再招惹下去了。 若是顾相宜一人,同她争执过后她也无凭无据的,倒还好说,但池映寒来了,就完全变味儿了。 待池映寒快步过来之后,顾相宜下意识的躲到池映寒身后,紧紧拽住池映寒的胳膊,忍不住带着几分埋怨,道:“你怎么才来?!” 池映寒一听小祖宗这话,更是瞪圆了一双黑眸,恶狠狠的看向安瑾瑜道:“你他妈欺负我媳妇了是不是?!” 第209章 骂他(一) 安瑾瑜本想趁着无人,将顾相宜这事儿逼问清楚,但池映寒这无赖一来,安瑾瑜立刻变得嗤之以鼻,不愿同他这个格局的人交谈半分。 安瑾瑜遂道:“肢体未碰,言语未辱,何来欺负?不过是她欠我一个答复罢了。” “我媳妇欠你的?你个王八羔子脸怎么比这片湖还大?!” 安瑾瑜就知道,池映寒这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却见顾相宜的身子,下意识的躲在池映寒身后,池映寒也全然挡在顾相宜身前,有意护着她。 安瑾瑜一阵恼怒。 顾相宜根本信不过他,连个真相都不肯同他讲清,却信这该死的无赖。 这场面真是不堪入目。 顾相宜看得出安瑾瑜的怒意,但眼下顾相宜同池映寒和睦,也是全城皆知的事实。 至于安瑾瑜,他根本不是爱她。 他对她的执着,都只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不甘心自己的东西被一个自己最看不上的人夺走。 故而他恨着。 这会儿,池映寒却也问着顾相宜道:“相宜,他是不是又来骚扰你,又想纳你做妾了?”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顾相宜生生的恐惧着。 恐惧着前世的悲剧再度重演。 这辈子,不论爱与不爱,她都不会再放开池映寒的手了。 顾相宜想着,小手不知觉的捏紧了池映寒的胳膊,借着池映寒此刻给她的胆量,高声表明了态度:“安公子,我知道我推了你的婚,未同你解释清楚,你心生不悦。可我不知应如何同你解释你才能理解,但现在你听着,我心里真实的答案便是我先前对你是倾慕,倾慕你的才华、你的一切,可那不是两情相悦!直到我遇见了池二,我对池二才是真的喜欢!” 啥?! 顾相宜这突如其来的表态,倒是把池映寒搞得一头雾水。 小祖宗说什么?她说她喜欢他?! 安瑾瑜同是瞠目结舌,只听顾相宜继续道:“我知道,你肯定认为我自降格局、贪图钱财,爱慕虚荣所有的恶名我都承担!可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个无赖,我们私下两情相悦,才有当日首饰铺他替我解围,才有婚后的毫无矛盾,所有的和睦,都是因为我早已在定亲之前喜欢上了他。所以不是你负了我,而是我负了你,又为了顾及名声不肯说。如今我哪里还有什么名声了,不如索性将真相告知于你我偏是喜欢上一个无赖了!” 安瑾瑜被她的说辞彻底震懵了。 这个说法,他不是没猜测过,只是猜了又驳,驳了又猜,他全然想不通,她为何会喜欢上一个无赖! 而池映寒心也缓和过来。 嗐,原来小祖宗是在这儿编呢!倒是跟他说一声啊,给他整得突然心血沸腾的,还以为小祖宗忽然哪下就爱上他了 不过既然顾相宜这么说了,池映寒瞧着安瑾瑜那一副发自内心不服的模样,更是嘚瑟的道:“怎么?她喜欢本少爷,你有意见啊?你不服啊?不服也得服!本少爷告诉你,没人规定女人就得是男人掌心里的玩物,非得听男人的。她们是活生生的人,她们有自己选择夫婿的权利,你们尚未定亲,她喜欢上别人你管不着!她选本少爷,你更管不着!” 池映寒说着,便当着安瑾瑜的面将顾相宜揽在怀里,故意气死安瑾瑜! 安瑾瑜看着池映寒怀中那一脸坚定的望着他的顾相宜,以及嘚瑟的要上青天的池映寒。 打心底被气笑了。 定亲之前她便喜欢上了一个无赖,至于如何喜欢上的,安瑾瑜不知。 但看着他们这热乎劲儿,根本不是装出来的。 安瑾瑜此刻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如此秀恩爱,竟有一分尴尬。 安瑾瑜遂也不问了,他只是由衷的叹了一句:“原来如此。顾娘子既有苦衷,坦言即可。况且我安某人从来不是非你不可。却说这半年来,我倒也不是多想什么,我只怜顾娘子你这般自降格局。” 安瑾瑜的话落了。 顾相宜遂在池映寒怀里,同他点了点头。 他如何骂她,那都无所谓了。 顾相宜宁愿退一步,也不想过多得罪他。 安瑾瑜这人心胸比池映寒都狭隘,且池映寒就算小心眼,但他不会给谁使坏,可安瑾瑜若是生了仇怨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顾相宜宁可忍下这口气,也不能明着再招惹他。 此事,最好到此为止。 但他这话落到池映寒耳里,便又是一番滋味儿了。 池映寒嘴角微微抽搐,道:“搞了半天,我还寻思什么事呢,原是半年前那档子破事,你还斤斤计较着?哎我说安瑾瑜你他妈是碎嘴子婆娘吗?!” 安瑾瑜扫了眼池映寒这厮,他自是厌恶极了这泼皮。 但他有他的原则,他不会跟一个泼皮斗嘴,自降身价。 安瑾瑜未理会池映寒,在双方说尽了话之后,他这才从了元玉婉的劝,嘴里吐出一个字:“走。” 池映寒见他要走,之前如此,今日尚还如此,心里怒极了,又喝:“安瑾瑜你个王八羔子,我问你话呢,结果你连屁也不放一个就准备走了?!” 安瑾瑜已然转身,更是不理他,池映寒气极,继续道:“安瑾瑜,你以为你是哪门子神仙不成?还什么从来不是非你不可,我家相宜才从来不是非你不可!你个王八羔子!不就是没嫁给你?她爱嫁谁嫁谁,关你屁事!倒是你,事后三番五次的纠缠相宜,你哪里是个文人墨客,我看你也是个混无赖圈的!” 顾相宜见池映寒越骂越欢,连忙阻他,道:“好了池二,别骂了。这事儿便过去了,让他走罢。” 顾相宜的不加反抗,倒是让池映寒纳闷。 这会儿安瑾瑜一甩衣袍,在元玉婉的搀扶下也离去了。 顾相宜松了口气。 他这次离去,恐是日后也不会再来招惹她了。 只是池映寒不解,道:“我还没骂够呢!” “你再骂他有什么意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瞧不上你,不愿同你多说一句,甚至认为近了你都是辱了他。你在他身旁骂,他只当是犬吠。你再骂也是自讨没趣。” 最关键的一点,顾相宜没说出口。 她怕安瑾瑜报复。 第210章 骂他(二) 顾相宜这么说,池映寒便懂了。 想来是安瑾瑜根本瞧不上他! 池映寒倒也清楚这点那本少爷换个文雅些的方式!总之今日这口气,我定要替你出了!” 那安瑾瑜是个什么狗东西?还狗眼看人低?往日瞧不上池映寒也就罢了,如今竟连着骂顾相宜嫁给池映寒是自降格局! 可真有意思了,他当自己是哪门子神仙?他作那几句破诗,顾相宜私下里都嫌他作的不入眼,让池映寒去改了。 池映寒今儿非要让安瑾瑜知道他自己究竟是几斤几两不可! 顾相宜见他执意要同安瑾瑜争,急道:“池二,这事儿已经算结了,你可莫要再招惹他了!” 池映寒知道顾相宜担忧什么,道:“相宜你放心,我保证和他用斯文人的方式解决,不打不骂不争不吵,就论论这个理儿去。今日这理儿论不明白,我这口气也咽不下去!” 池映寒这股倔脾气若是上来,顾相宜是拦不住他的。 但他若要去,顾相宜也需在旁跟着,免得他再招惹事端。 顾相宜遂叮嘱道:“那你需应我,莫要打架斗殴,休要给我惹事。” “放心放心!我发誓,肯定不惹事!” 池映寒说罢,便大步流星的朝着紫藤花林走去,去寻安家的帐篷。 顾相宜放心不下,也跟他一同过去。 此刻安瑾瑜生生憋了口气,却不得不装作无事一般,回到安家的营帐处。 元玉婉也抱了一篮子的果子回来,道:“快尝尝这些刚采的果子,可都是些鲜果,还水灵灵的呢。” 安夫人拿起一个果子,闻了闻,笑道:“还带着香味儿呢!儿,你也尝些。” 安瑾瑜拿过果子,纵是心里烦闷,却也咬了一口,道:“倒也可以。” 间接得了安瑾瑜一句赞赏,元玉婉眉角露笑,正欲再说什么,便见前方,一个人影大步流星的朝他们走来。 元玉婉一愣。 见了眼前那人,她心头错愕,莫不是看错了? 前方这人,竟是池映寒! 池映寒方才可是在紫藤花林寻了安瑾瑜大半圈,这才寻到了安瑾瑜的位置。 安家此刻正其乐融融的吃着果子,一片和睦,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方才寻了半天,不料安公子竟在这里!” 闻言,安家的人纷纷惊住。 怎么回事? 安瑾瑜听闻是池映寒的声音,心头一恼。 方才的事儿不是结了吗?池映寒怎么又寻到这个地方? 安瑾瑜抬头的间隙,见池映寒已然大摇大摆的来到安家的营地前。 安家的人更是一愣。 池家的人?池家今日也来这里游玩了? 安老夫人心里虽然看不上池家,却不得不承认自家同池家也沾了些亲,遂问:“原是池二公子,池二公子来这儿寻我家瑾瑜,是有何事?” 安瑾瑜心头一阵紧张,但方才同顾相宜的那档子事儿,即便池映寒抖搂出来,他也不会认的。 倒是池映寒,先前应了顾相宜绝不闹事,这会儿自是恭敬的道:“说来也巧,方才在路上碰上安公子了,奈何安公子走得急,也不等我。我想着这日风光大好,还想同安公子一同作两首诗呢!” 作诗?! 池映寒这话一出,险些给安家的人惊得果子从手上掉下去。 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眼前这是池映寒,他竟要同安瑾瑜一起作诗? 安瑾瑜还以为这厮是要过来打人的,谁料他竟要比作诗?! 一旁的顾相宜心头同是一惊,池映寒根本不愿作诗的,这会儿竟要同安瑾瑜一较高下。 安瑾瑜忽然笑了。 谁人不知安瑾瑜作诗的水准是南阳城第一,池映寒不过考了个童生,且不说那诗究竟是不是池映寒自己作的,而今同安瑾瑜斗,纯是自取其辱。 安瑾瑜遂也装无事发生,听闻池映寒竟要同他赛诗,安瑾瑜爽快的应道:“有人结伴作诗,自然是好。不过我取景随意,我取一景,你跟得上?” 一旁的顾相宜听得出来,安瑾瑜心里果然怀着怨气,明着不说,却上来就将难度增到最大。 但池映寒却是折扇一开,悠闲的扇着折扇,回应道:“巧了,我取景也随意。安公子看着什么景好,我们便取什么景,一起作诗。” 安瑾瑜笑了。 既然池映寒这么说了,那他便不客气了。 安瑾瑜遂随意指了湖上的一群游着的白鹄,张口便道:“眠沙卧水自成群,清水曲岸伴藤林。清鹄乃是天上品,指染淤泥也无尘。” 这还是安瑾瑜随口一作,便是如此水准。 顾相宜着实惊了,这是在考验池映寒随机应变作诗的功力。 且若是池映寒支支吾吾作不上来,尤为丢人。 对池映寒来说,这是不小的挑战了。 但让顾相宜没料到的是,池映寒见安瑾瑜那湖上那群白鹄作诗之后,突然扬起嘴角。 顾相宜心道:他这是有灵感了? 下一秒,便见池映寒看着白鹄旁边跟随着的野鸭,张口就道:“清鹄乃是天上品,人间能得几回闻。奈何野鸭不知数,眠沙戏水便是君。” 池映寒这首诗,也是张口即来的,半仿半作,且还接了安瑾瑜的句。 但他这不伦不类的诗一出,整个安家的人都瞠目结舌了。 安瑾瑜方才那首诗是赞美湖中的天鹅似是天上的尤物,纯洁无瑕。 结果池映寒的诗意思却是是啊,天鹅是纯洁无瑕,那野鸭也以为天鹅是天上物,在天鹅身边又是赞美又是模仿,时间久了野鸭常常拿天鹅自诩,怕是真以为自己一个野鸭是天鹅了。 池映寒这诗,不仅是在跟安瑾瑜的诗对着干,驳了安瑾瑜的意思,反过来还骂他! 安瑾瑜瞪圆了一双眼,喝道:“池二,你作的这是什么诗?!” 池映寒大大咧咧的道:“不是安公子取的景吗?不知道安公子看到的是哪一群白鹄,我看到的是那群你看你看,一群野鸭紧跟着白鹄的屁股后面,学着白鹄的动作,以为自己生来也是白鹄呢!” 在安瑾瑜听来,池映寒这是明着骂他! 但若是问起来,池映寒表示自己只是作诗,哪里骂人了? 第211章 备考 安瑾瑜怒极了,可他正想再说什么,突然! 顾相宜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还不及安瑾瑜发话,便赶忙拉过池映寒,嫌弃的喝道:“你可莫在此丢人了,就你那水平,岂能同安公子作诗?” 说罢,顾相宜连忙又对安夫人和安老夫人行了个礼,道:“池二他向来顽劣,还望夫人们见谅。” 安夫人方才可是听出来池映寒这诗作的阴阳怪气,正要说什么,顾相宜便连连道歉,让安夫人也不好再开口训斥。 任由着顾相宜又行了几个礼后,一脸嫌弃的将池映寒拉走。 待顾相宜将池映寒拉走之后,安家的人才纷纷怨道:“这池二作的是什么诗啊!” 而池映寒被拉走之后,想起方才安家的人目瞪口呆的模样,足足让他憋笑了好久。 待离开了安家的视线,池映寒才道:“怎样?本少爷方才的诗是不是很有水平?” 那一首骂人诗,顾相宜自是听出来了。 池映寒哪里是作诗呢,纯是给安瑾瑜找茬去了! 那明摆着说安瑾瑜是野鸭呢,在场是个长脑袋的都听得出来,池映寒明显就是气不过,回去骂了安瑾瑜一顿,再由顾相宜递他台阶,将他带走。 如此一来,阴阳怪气的骂了安家之后,池映寒说走便走了。 “不过有一说一,你那首诗作的太没水准了!” 池映寒笑答:“我故意那般胡作的!不是你说的不让我显露头角吗?等回家我给你重作一首!” “好啊,你竟是学聪明了!” “我本来就不笨好吧?”池映寒双手环胸,在离了紫藤花林后,便快步往回走,欲离开这个被安家污染的地方。 池映寒倒也顾及着顾相宜还在他身后,遂也没走快,但许是受了方才的惊吓,顾相宜下意识的怕再和池映寒走散了。 想起方才她一个人面对安瑾瑜那等豺狼虎豹,顾相宜现在还心有余悸,顾相宜不禁扯住了池映寒的衣襟,定要拉扯着他点。 池映寒察觉到顾相宜的小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襟,倒是叹她这般晦涩。 也罢,他是男人,男人自是应该主动的。 瞧着小祖宗拉扯着自己的衣襟,池映寒反手便将那握着衣襟的小手紧紧握住,顾相宜被他握住的一刹,着实怔了怔。 她抬头,听闻池映寒道:“放心吧,以后我肯定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落在哪里,挨人欺负了。” 顾相宜顿了片刻,旋即“嗯”了一声。 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听着他这话,也满是踏实。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可是听闻你在安瑾瑜面前说你喜欢我。什么时候的事儿?我这个当事人怎么第一次听到?” 池映寒忽然挑了挑眉,故意逗她。 顾相宜明摆着说的气安瑾瑜的话,这会儿竟被池映寒逮着了。 引得顾相宜恼道:“都同你过一辈子了,喜欢不喜欢又能如何?” “当然能如何,这可是决定咱们这辈子过得怎样的关键问题!” 池映寒追问着,但顾相宜却不答他这个问题。 她沉默了。 她回避了。 但在池映寒看来,她不作答,便是犹豫了! 至少不是刚成亲那阵子,一想到要同他过一辈子,便要觉得日子没了活头,整日要死要活要同归于尽。 而现在,顾相宜虽还嘴硬,但态度明显变化了太多。 池映寒心里这便有几分满足了,将顾相宜的手握得更紧了一分。 待顾相宜和池映寒回到池家大队伍之后,夫人们笑着拉过顾相宜,带她一同吃起着炙肉。 而安家也再未来叨扰。 顾相宜心里是忌惮极了,好在剩下的半天,池映寒一直握着她的手,她只要在他身边,再悬着的心也能踏实下来。 这一日踏青,很快便过去了。 天黑时分,池家一行人坐船离去,路上欢声笑语着,倒也是愉悦的一天。 顾相宜晚些时候却也累了,一直靠着池映寒的肩膀赏着夜景。 赏着赏着,顾相宜便越发的困了,趴在池映寒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 池映寒知道小祖宗这定是今日受了惊了,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你若是困了,便躺我腿上睡吧。” 顾相宜这会儿困得直打哈欠,甚至睁不开眼,反正这会儿妇人们也各唠各的,打打闹闹,做什么的都有,她在船上躺池映寒腿上自也不算失礼。 顾相宜也不忧虑什么,直接躺在池映寒腿上,池映寒叫船上的丫鬟去找个薄毯给她盖实了。 不多时,池映寒便看着腿上的人儿响起了绵长的呼吸声,小腹也不住的起伏着。 顾相宜纵是睡着,也不时蹦出一句:“池二,明日起你该闭关了” 池映寒也不知她是呓语还是突然想起这事来了,他第一反应是后者,遂应道:“好,我明日开始就闭关。” “嗯,听话” 池映寒:“” 果然被他猜对了,顾相宜半梦半醒之间还要叮嘱他好好做功课。 待到次日的时候,池映寒清早起床便到书房报道。 顾相宜给他留的功课,难度也是越发的高。 就如踏青时候安瑾瑜随便抽个场景要他作诗一般,院试并非府试,给你固定题目,出什么题目没人知道。 给什么题目作诗,很多人全凭运势决定能不能通过这次院试,故而落榜大片。 而顾相宜却要求池映寒无论什么题目,他都要答出来! 因而作诗和策论,便是池映寒每日闭关攻克的关键。 池映寒微微咬了咬牙,这两样,属实是太难了。 但池映寒说过不会给小祖宗丢人就不会给她丢人。 他要让小祖宗成为秀才的娘子,让整个南阳城都没人敢笑话他池二的媳妇。 这苦工,他是必须下的! 而至于顾相宜,顾相宜这几日更要冲业绩给池天翔看,证明她有能力涉足家中的商事。 今日到堂之后,她查完了账本,便同池映海道:“海儿,从今日起,我便教你些真才实学,我所传授的,你可要认真学。” 池映海却是一脸困惑。 “嫂嫂,你这是要开始收徒了吗?” 第212章 逼她 “收徒?那倒不算,只是教你些滋补的汤品,回头你做好了,给老夫人送去喝,也让老夫人看看我们海儿的才学!” 池映海脑子虽比常人笨了些,郊游时候却也听夫人们谈到,近来二郎也闭关读书,恐是没几年有了出路,便也不留家了。老夫人近来寂寞,便再养个孩子,也好增添乐趣。 但谁不知道这是在说七姐儿呢? 池映海想起那个懂事知理的小妹妹,倒也觉得她去老夫人身边,得些体面,也是应当的。 至于顾相宜 池映海忽然问道:“嫂嫂,你是不是也想把我送到祖母身边啊?” 顾相宜叹了一声:“倒也是想,但是难办。我只是想让祖母也能看到海儿的好,至少能让家里有个人能收留你。” 池映海扒着桌子,眼巴巴的看着眼前的顾相宜,疑惑的道:“嫂嫂不是已经收留海儿了嘛?” 顾相宜笑了笑,道:“你跟着我,落到我这屋,连个名分都不会有,终是个寄人篱下、遭人冷眼的,且我这儿又没办法一直好好顾着你,总想着给你谋划个更好的归宿,让家里接纳了你,而不是一直把你当外人或笑话。所以海儿你也争气些,这几日嫂嫂教你做什么汤药,你好好去做就是了,好不好?” 池映海抿了抿嘴。 他不知道在别的屋待着或是有名分了,日子会过得更好,但他看得出来,二嫂嫂是真心待他的,他在二嫂嫂这里待着才最踏实。 这日,如玉堂同往日一样忙碌着,伙计们搬运药材,进进出出,顾相宜在忙活完一些活儿后,得了空闲便教池映海熬制汤品。 池映海倒也认得,这是如玉堂卖的相当好的安神汤,其口感是其他药堂学不来的,算是独门配方。 顾相宜道:“这药我以前只在老夫人患病的时候熬过,老夫人虽是爱喝,过后却也没再找我来讨。我今儿教你,你定要认真学着,然后给老夫人端去。” “好。” 池映海虽答应了,心里却惶恐着,他自幼在药堂里长大,伶牙俐齿的本事他没有,但闷声煎药他学得可精,他本想留在药堂好好学本事,以后跟着嫂嫂干的,谁知道嫂嫂竟要让他得老夫人赏识,只要老夫人看到他的好,他再加把劲儿讨喜些,再不济也会有姨娘收他。 但他可不要,他瞧不上屋里那些姨娘,有些郊游时候咋咋呼呼的劲儿,同他娘一样,让他好生厌烦。 但顾相宜教他煎药,他当场也学会了,惹得顾相宜不由得叹道:“海儿你挺聪明的嘛!” 池映海嘿嘿一笑,心道:顾相宜不在的时候,他帮着堂上做了许多活儿,堂上的伙计们可没有一个认为他傻的。 待池映海想同她说这些的时候,突然一个伙计喊道:“顾娘子,来患者了。” 见这会儿来活儿了,顾相宜嘱咐池映海一人在后院多练几次,便出去迎诊。 门口的丫鬟一直中规中矩的等着,见顾相宜从后院出来,忙报告道:“顾娘子,是我家娘子病了,还请娘子去看看。” “录册了吗?” “录了,册子上该填的都填了,家里娘子挺急的,还请顾娘子去看一眼,开个方子。” 这档子急诊顾相宜见得多了,听丫鬟急求,便同丫鬟前去,但这一单急诊,却是顾相宜从未遇过的情况。 因为,待顾相宜到了目的地才发现,那丫鬟竟将自己领到元家门口。 到了元家门口的刹那,顾相宜瞬间警惕了。 昨日才推了元玉婉的请求,今日元家竟派人请她! 坐堂大夫出诊,向来没有未见患者情况便直接拒绝的道理,谁料元家竟借着行规秉性,如此拿她。 顾相宜在元家门口驻足不前,警觉的问那丫鬟道:“家中是哪位娘子病了?” 丫鬟也不知该如何答她,只道:“是家中夫人派我去请顾娘子的。” 原是如此。 待顾相宜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 “吱嘎”一声,元府大门打开了,一位深紫色华袍的妇人忙招呼道:“是顾娘子来了!快进,快进!” 如此,顾相宜倒是离不得了。 若是这会儿故意不诊,便是得罪了元家。 顾相宜心生恼怒,却还是微微一笑,只得同元家大娘子周旋。 元大娘子笑得倒是和善,将顾相宜请进门后,门口家丁便将大门关上。 顾相宜心里生生的没有安全感,想来元家这是要逼她不成? 顾相宜遂问:“还不知是元家哪位娘子病了?我这小郎中看诊能力也有限,尚不知能不能医。” 元大娘子笑道:“顾娘子可真是谦虚,如今满城谁不知顾娘子也是位名医了,口碑比之前御闻堂的不知强出几倍呢!” 顾相宜虽明镜自己因前世得了一位神医未传世便遭遗失的秘籍的上半卷,但她打心底不愿将自己宣扬的过于悬乎,驳道:“我这才多大年纪,可莫这般抬举我。” 果真是什么女儿随什么娘,元大娘子这张口就夸的本事,真能把人夸得直上青天。 但见顾相宜似乎不喜她这般夸赞,元大娘子立马也改了口,道:“顾娘子莫要紧张,实则也不是什么绝症,只是家里大姑娘的脸,自小给烫坏了。这面容影响女子的一辈子,家里早就听闻有一种植皮术可以治大姑娘的脸。这么多年家里一直在寻懂得植皮的名医,可那些郎中都道,这种植皮术在海外传授得广,中原鲜少有植皮术。直到大姑娘打听到前些日子你给一个烧伤留疤的患者治妥了,我们也是想问问,顾娘子给我家大姑娘试试,需要多少财力物力?家里也好有个准备,要多少都给顾娘子准备去。” 顾相宜心道:这元大娘子倒也会唠,上来就欲将顾相宜拒绝的活口堵死,摆明了是知道顾相宜给人治过疤,问多少钱能给治,让顾相宜出了价。 但这是钱的问题吗? 动辄不好,便是生生得罪了安家和元家两家! 第213章 好戏(一) 试问安家和元家,哪个是好招惹的? 这元玉婉一人的事,刮扯到安元两家,顾相宜自是能避就避,且就元知府的秉性,断然不可能领顾相宜多大的情。 顾相宜招惹这事,又是何必?对她有什么好? 顾相宜倒也不疾不徐,笑了笑道:“元大娘子的意思,我倒是明白。说实在话,既这植皮术整个中原都没有,那么元大娘子您也应知晓它的难度,我所学的只是皮毛罢了。上次那人烫伤留疤,疤痕不深、面积也小,我便试了试,但元娘子的疤我也是见过的,二者程度完全不同,难度也不一样,且还是距脑最近的面部,若是治坏了,恐是要出人命的。” 顾相宜却也是一脸诚意,却在此刻,顾相宜身后,忽然传来了元玉婉的声音:“顾娘子你尽管诊治便是,什么后果我自己担着。” 顾相宜一惊! 竟是元玉婉?她竟从婆家回来了! 想来是昨日顾相宜的拒绝,让元玉婉转头便去求娘家,借娘家的势力,让顾相宜出这个诊。 于元玉婉而言,与其再这么生不如死的遭安瑾瑜的脸色,让安瑾瑜见她一眼都万般厌恶,倒不如豁出去这一次,让顾相宜去诊。 只要能让顾相宜答应出诊,那么顾相宜便不敢含糊,她若出了事,无论她之前如何强调风险性,元家都不会善罢甘休。 她豁出去了。 元家自也陪着她豁出去了。 但事儿难就难在顾相宜没那么容易上当,明知这是个坑,即便将顾相宜堵在元家,她也不会应元玉婉。 不出事,元家不会领情。 出了事,元家不会放过她。 她何必往这火坑里跳呢? 元玉婉见顾相宜迟迟未说话,心里也知道顾相宜在忌惮什么,她道:“顾娘子怎么非往坏了想?何不想想,若顾娘子能医好我的脸,我们元家定会视你为恩人,自也会同池家处得好些。不往远了说,就说平日里照顾一下池二这种小事,元家还是做得来的,再者根据治疗难度,诊费至少五千两,若顾娘子还有什么需要加的,都好商量。若担心出事,出事的事儿完全由我担着。顾娘子你还顾虑什么,大可说出来。” 纵使元玉婉不说这话,顾相宜也知晓她豁出去了,她怎可能不知道同安瑾瑜过日子是什么滋味儿?且她这张脸不知遭了安瑾瑜多少次冷眼,她对自己容貌的自卑和绝望,顾相宜心里知晓。 但顾相宜不会因这份同情,将自己和池家卷入麻烦中,即便要治,也需拿出最好的方案。 毕竟,对方终究是元知府家。 顾相宜道:“此事我记下了,但还望元娘子知晓,我是郎中的同时,也是池家的少夫人。这么大个事儿,我总得同家里说一声,家里长辈众多,我说话又不作数,这般贸然答应总是不行的。这样,明日你再来我铺子找我,若能治你这病,我便治,实在风险太大,也还谅解我不能冒这个险。” 顾相宜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元玉婉也不好再为难,毕竟医出什么事来,可不是顾相宜一人能担得起的。 元家只得笑着送顾相宜离开。 待到晚上回了家,顾相宜将此事告知了池天翔和苏韵,听闻元家的说辞,池天翔笑了,道:“恩人?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那元方安当年被谁扶持的南阳城知府这个位置,他自己心里没数?如今扶持他的沈家遭事了,他撇得可是干干净净,至今也未见给沈家送过一文钱救济金,给元家办事,可当真没意思。” 顾相宜道:“相宜也愁这事儿,如此拒绝元家,总是得罪,如今元家找不了家里的茬,可往后总归是有后患。” 而今池家背后有池天景这个靠山,元方安一个知府断然不会胡乱招惹池家,池映寒犯事,他都得收些钱便将池映寒放出来。 可往后呢? 待元家几年后找稳靠山,翅膀硬了,顾相宜只怕他们报复。 苏韵问道:“给元娘子诊治,你可有把握?” 顾相宜答道:“植皮之术我倒是会,若无意外,治人倒是没问题,只是纵使是治,事儿也不是他们那么办的,以为将我锁在元家便能吓住我?总不可能。” 苏韵点了点头:“这倒也是,治好元玉婉,我们实能讨得的也只有诊金罢了,治不好更是得罪人,自砸招牌。相宜你若能保证万无一失,你便去做,若有风险,这事儿我们同他们元家说去,你不必为难。” 顾相宜遂道:“既如此,我便治罢,也省得麻烦。” 顾相宜答应了。 但有一点,顾相宜心里明镜着,那便是人她能治,但关键是事要如何拿捏,才能将治疗元玉婉这事,给池家带来好处。 池天翔嘴上不说,但经由苏韵这般放话,池天翔自也是要看看,顾相宜是如何办事的。 次日一早。 顾相宜早早便来到了如玉堂,还未等元家派人来问,顾相宜便嘱托宁儿去安家传话,让宁儿告知安家的,植皮治脸一事,顾相宜应了,三日后便可开刀。 宁儿一听竟是要去安家,还确认了一下。 顾相宜道:“你没听错,是安家。不用问什么原因,你去做便是。” 宁儿哪里知道为什么是安家,顾相宜要她去问,她便去问了。 待宁儿离开之后,顾相宜嘴角微微扬起。 人,她能治。 但有一件事,她一直牢记着帮元玉婉,绝不会白帮,顾相宜定要讨到她想要的好处。 她想要一出好戏。 不多时,宁儿便去安家,通知了顾相宜答应为元娘子治脸,并于三日后开刀。 孰料,元玉婉此刻并不在安家,还在元家等着如何再度同顾相宜周旋。 顾相宜这一声回应,竟第一个传到了顾相情屋里去。 那还是顾相情的丫鬟何兰告诉她的。 顾相情听后先是一震,随后心头一恼。 一来,她原以为元玉婉面目如此狰狞,平日里安瑾瑜想发泄,也是找颇有姿色的顾相情而不会找元玉婉。 第214章 好戏(二) 就凭这点,顾相情就有压倒性的优势。 谁料原本压倒性的优势,竟然被元玉婉寻到了反击的路! 植皮,她竟一直在寻能为她植皮之人。 且她寻到的还是自己的亲妹妹! 二来,顾相情竟一直不知道,顾相宜的医术竟到了能给人植皮的地步! 顾相情心里突然生了一股子怨气,她心里正揣测着,身旁的何兰便道:“要奴婢说,这大娘子想来心里也知道,它这大娘子的身份就是个虚的,若非要让安郎君选一个侍奉,安郎君哪次不是选得小娘?” 顾相情心也知道,男人从来都是视觉动物,安瑾瑜也不例外。 只是元玉婉若不是因烫坏了脸,容貌实则也并没有这般恐怖,若是顾相宜真有法子帮了她,那元玉婉的地位便真的立起来了。 她不会纵这种事出现的。 顾相情遂道:“我这三妹妹还真是厉害,你去问问我那三妹妹,既然她连植皮都懂,接骨、换骨应该也不在话下吧?既能给大娘子治了脸,就没有理由不为小娘她亲姐姐治一治腿!” 何兰回道:“奴婢明白了。” 何兰说着,便也去了如玉堂,她哪里知道,顾相宜此刻虽是在为旁人看诊,实则正等着顾相情派人来。 顾相情若没个反应,那可真是枉费了顾相宜辛苦派宁儿去安家通禀她了。 待前一位患者走后,何兰刚想问顾相宜什么,顾相宜率先便道:“不论看什么诊,都需先录册。” 顾相宜话音落下,何兰便录了册,录册的间隙,顾相宜还嘱咐了一句:“录册需严谨,特别是出诊,若是录错了家族和患者的名讳,按我这儿的规矩只当是在耍我,该家的诊单我如玉堂终生不会再接。” 何兰心里“咯噔”一声。 竟这般严重! 她哪里敢含糊,将自己的家户、名讳和顾相情的名讳统统实名报上。 顾相宜见她中规中矩的填完,遂道:“填完便报症状,出诊还是来诊?” 何兰坐在顾相宜对面的位置上,道:“顾娘子,您会接骨吗?” 顾相宜道:“看什么情况。” “就是实际上我家娘子的腿也不是不能治,就是严重错位,她错位的那个位置,南阳城内的郎中都接不上,太严重了,所以现在她的腿一直无法移动。听闻顾娘子医术高超,还请顾娘子接骨诊治。” 顾相宜心里明镜着她说的情况,顺势问道:“哪家的?” “安家。” 顾相宜也不答究竟是应还是不应,便道:“我知道了,不过上午我还有些事,下午你再过来一趟。” 顾相宜既然说了上午有事,何兰也不得再多说什么,只得先行离去了。 顾相宜见她走了,又落下了来诊的单据,嘴角微微扬起。 她说过,元家的事儿她能办,但怎么办,还要看她的主意。 当日下午,元玉婉的嬷嬷便到了如玉堂。 元家给了顾相宜一整日的时间考虑,究竟是接诊还是拒绝,顾相宜答应今日会给出答复的。 且巧的是,今日上午宁儿将话传入安家之后,元玉婉恰巧不在安家,还在元家等信儿,还不知顾相宜已经答应一事。 待王嬷嬷来的时候,顾相宜装作不知道其中的缘由,笑道:“元家的来了。” 王嬷嬷不同她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顾娘子,约定的时日已到,不知顾娘子究竟能不能接诊?” 顾相宜笑道:“昨日已和家中商量妥当,元家的诊费,我们只收该收的,重金便不必了。既是元家所求,我们自也走个交情,帮便帮了。” 顾相宜的答复,着实将王嬷嬷惊到了。 昨日他们如何商量的?怎么商量到连抬价的钱都不要了?! 王嬷嬷一时被这好事惹得飘了,就在她心里高兴的时候,突然,顾相宜话语一转,又道:“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个困惑。” 一听转折,王嬷嬷正欣喜的心,忽然紧张起来,王嬷嬷立刻道:“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只要元家能解决的,都替你解决了!” 顾相宜听罢,便道:“这事儿说来也巧,今儿上午,我大姐姐屋里的丫鬟也来了,说是听闻了我能植皮,问我能不能接骨,要我给我大姐姐接骨去。但我大姐姐的接骨,难度可大着,你们这植皮难度也大着,都是九死一生的难度,若是两样凑一起做,保不准要砸一样。你们还是回去商量一下,这植皮和接骨,我只能接其中一单。” 顾相宜话毕,那王嬷嬷险些没听懵了! 她说什么? 顾相情那小蹄子,这个节骨眼同顾相宜说,她要接骨?! 大娘子正议治腿,小娘跳出来说要接骨? 王嬷嬷足足愣了半晌,还是顾相宜问道:“嬷嬷可是不能接受?若是实在让我同时接两单,那我干脆一单也不接了,免得两单同时做砸了。” 王嬷嬷被顾相宜这话惊得缓过神来,忙道:“顾娘子,你只管接元娘子的植皮便可。至于你大姐姐那桩事儿,由我们同她解决去!既然你已答应接诊,那么便定一下时日。” 看来宁儿同安家说的,尚在远处的元家完全不知情,也不知消息是被谁截下了。 不过不论是谁,都同顾相宜无关,顾相宜只装作若无其事,道:“三日后便可开刀,让元娘子这三日调整一下饮食和作息,若是体虚或病了,便只得延迟了。” “好,这事儿我知道了,我这便回去通禀娘子去。” 王嬷嬷说罢,也不多留便离去了。 这事儿,她定要同元玉婉说清楚去。 待元玉婉得知顾相情竟在她这么大的事儿上搅局,一时怒火中烧。 当即离了元家,带王嬷嬷回了安家去。 待到下午,顾相情正掐着时间,想让何兰再去问问,究竟怎么能不能安排上她,若是顾相宜拒绝,接下来该说什么,顾相情也是将何兰教得明明白白。 何兰也掐着时间,见到了下午,便急忙要出去。 谁料! 她刚一出院门,忽然被几道人影堵住,一道犀利的声音骤然响起:“你这是要去哪儿?” 第215章 教训 何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愣。 竟见前方,竟是元玉婉带着王嬷嬷出现在顾相情的院门口。 屋里的顾相情且还不知缘由,只见这时元玉婉竟来了! 每次元玉婉来顾相情这儿,顾相情都以不便的名义,不行任何礼数。 元玉婉初次指导顾相情服侍安瑾瑜的时候,发现顾相情若是借着力,也是能勉强站起来片刻的。因而她哪里是不方便,纯是不想行礼。 而顾相情还不知元玉婉来此所为何事,只见元玉婉如往日一般颇有气势的进了屋,顾相情不得已的招呼道:“想不到竟是姐姐来了,我这儿正休息呢,姐姐来的这般突然,我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 元玉婉坐在顾相情屋内的桌旁,直言道:“说了多少遍,在安家要守安家的规矩,应唤大娘子才是。” “是,大娘子。”顾相情这一声“大娘子”,喊得极为别扭。 这妻妾之间是什么关系,彼此什么处境和态度,她们彼此最为清楚。 元玉婉一直强调着尊卑,但她深知,自己的情况,在顾相情面前是立不起来的。 顾相情更是不屑于元玉婉这空有大娘子身份却自身难保的笑话,她背后笑她都来不及,更不可能服从她。 顾相情勉强唤她一声“大娘子”之后,便问:“不知大娘子这个时辰来我这儿,所为何事?” “何事?顾姨娘心里许是明镜着吧。” 顾相情却道:“明镜?明镜什么?我今日一整日都没出过屋,大娘子若在外生了什么误会,可需说清楚,莫要搞错了什么。” 元玉婉嗤笑一声:“搞错?顾姨娘便莫说笑了,看诊的单据写的明明白白,王嬷嬷亲自去如玉堂验的,难不成如玉堂的人能平白无故污蔑你不成?老实交代,今日去如玉堂求顾郎中治腿一事,是何缘由?” 顾相情一听,方才知道竟是这事儿。 可若说这事儿,顾相情却觉得元玉婉无理取闹了:“听闻我那妹妹能治大娘子的脸,我便去问问她能不能治我的腿,你治你的,我问我的,这一码归一码。怎么?只准大娘子治脸,便不许我小娘子治腿了?这是什么道理?” 一听顾相情这般答复,一旁的王嬷嬷恼了:“什么道理?尊卑的道理!大娘子的诊还未看完,你倒是急着去搅局?” “我搅局?笑话,我搅什么局了?我派人去打听一下也算搅局?” 元玉婉厌恶着顾相情说话的态度,毫无尊卑贵贱,仗着娘家能给她撑腰,无法无天,完全没把自己当作一个侍妾。 她这院里,就如同目无王法一般。 但元玉婉自小被嘲讽关了,却也沉得住气,正经解释道:“顾姨娘想问诊,自是没人拦着,可顾姨娘什么时候求诊不行?偏是这个节骨眼,非要同大娘子撞时间?顾郎中可是明说了,两单若是凑在一起同时要诊,她一单都不诊!” 顾相情心头一惊。 这顾相宜脾气还真不小,两单只接一单。 若是如此,顾相情更是不满了:“小娘这会儿也明白大娘子的来意了,想来大娘子是误会了什么,我可没有同你撞时间的意思,我只是问问我这腿能不能诊,这是事实吧?” 顾相情到现在都认为自己无错,认为是元玉婉无端找事。 元玉婉瞧着她那毫无礼数教养的模样,见了大娘子也不知行礼问候,说话嗓门也咄咄逼人,元玉婉心中便憋了口恶气。 元玉婉一直稳着心绪,自不会同顾相情骂起来,但顾相情见她连这也来找茬,还这般不依不饶的,她可不忍这口气,顾相情遂道:“大娘子,咱们有事说事,有理说理,关于我今日去问诊一事,纯是你问你的,我问我的,两单不能同时诊,那我们其中一人错开时间便是。多大个事,值得你如此气势汹汹的来找我,仿佛不准我治腿一般?” 顾相情话虽这么说,但不论她心里是否是这么想的,在元玉婉看来,她这都是挑衅! 明晃晃的挑衅! 顾相情见元玉婉眸中露出一丝不悦,忽然想起了什么,面容不由得微微扭曲,道:“大娘子莫不是忌惮我治好了腿吧?” 顾相情的话,让元玉婉着实愣住! 她说的是实的,如今她的姿色已让元玉婉忌惮,加上她比元玉婉更懂得如何讨安瑾瑜欢心,若她的腿康复了,元玉婉空有个大娘子的名声,日后只得是活受着夫郎宠妾灭妻的气。 但元玉婉还是将此话压下去,道:“你莫要岔开话茬,我今日来寻你,是因你今日问诊的时机不知礼数!” “得了吧!”顾相情都懒得听她虚伪的掩饰,道:“到底是谁在岔开话茬?你怎么不敢直视我的问题?还是说你心里明镜着,我会在这儿做妾,全是因为意外的腿疾。我先前同安郎君可是好生生的,同家里关系也好生生的,若不是断腿,至于上不了台面,只能做妾?相反,你又是怎么来的?你是趁机插入的!你怎么回事,我怎么回事,你心里没点数?啊!!” 结果,还不等顾相情把话说完,王嬷嬷再听不下去这小蹄子胡言,扬手便是一巴掌下去。 “啪”的一声,那掌掴打得实响,顾相情被打得生生趴在床上。 只听那王嬷嬷喝道:“贱婢,不得如此猖狂妄言!” 顾相情着实被这一掌掴打笑了,她瞪着王嬷嬷道:“反了你了,你一个老妈子,竟也敢掌掴主子?” 说着,便欲一巴掌朝着王嬷嬷反手打去。 但她还未落手,元玉婉忽然喝道:“休得对我乳娘无礼!” 乳娘? 听闻此话,顾相情方才罢了手。 大娘子的乳娘,相当于半个亲娘的地位,她这一掌掴,完全是代元玉婉出手。 元玉婉不愿以如此泼妇的方式同她在这儿歇斯底里,她只道:“我们有事说事,休要在此胡闹。王嬷嬷,你也收敛些。” 顾相情又笑了。 可以啊。 这一巴掌打完了才让王嬷嬷收敛! 第216章 告状 顾相情隐约想起了,顾相宜曾经也喜欢这么玩让宁儿嘴快将她骂了,骂完再跟她说不要跟一个丫鬟计较。 这些外表看着端庄的闺秀,可真是够会玩的。 顾相情懒得再吃这套了,她不是不知道元玉婉几斤几两,一个空有虚名的新妇,连将顾相情发卖的权都没有,在她面前装什么装? 元玉婉这会儿也是开了眼界了,顾相情不服管教也就罢了,这般嚣张的同她撕破脸的,元玉婉也是头回见着,奈何元玉婉这个做大娘子的,还需给她面子。 元玉婉打也打完了,遂郑重的道:“而今顾郎中应了,三日后开刀植皮,且这事儿元家知道,也同安家说了。我只劝你一句,这些时日你老实在家里待好,休要节外生枝。” 元玉婉也不同顾相情争,顾相情一个贱妾,最多也不过是给安瑾瑜发泄情绪的,猖狂成这般,打实可笑。 而顾相情却觉得,元玉婉说不节外生枝,便不节外生枝了? 当日,这事儿也没落个鸡飞狗跳,元玉婉告诫了顾相情之后,便带着王嬷嬷离去了。 谁料待到晚上,安瑾瑜去了顾相情院里的时候,顾相情将今日白天的事儿,统统告知给了安瑾瑜。 想来那安瑾瑜本就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儿,平日压力大,夜里倒也贪上在顾相情身上泄愤的感觉。 顾相情也完全配合着他,且打实粘人,惹得安瑾瑜犹如正大光明的在家里享受烟花柳巷之美一般,想来他父亲当年迷恋的也是这种乐趣,才越发风流。 而元玉婉那样的主儿,打实不是安瑾瑜想要的类型,都不如一个侍妾处着生趣。 结果这天晚上,顾相情便委屈巴巴的哭道:“瑾瑜哥哥,今日大娘子因吃醋,将奴家给打了!” “什么?”在安瑾瑜看来,元玉婉也算个听话的主儿,谁料今日突然听闻元玉婉对顾相情动了手,属实不悦。 顾相情今儿下午也借着一股子恨劲儿对自己下了手,让王嬷嬷打的巴掌印生得更重了。 安瑾瑜见了顾相情脸上的巴掌印,虽不是心疼,却也觉得元玉婉过于凶狠。 纵使顾相情的身份地位只能算是安瑾瑜茶余饭后的玩物,若未犯错,元玉婉有什么资格打人?纵使犯错,一个侍妾发卖或打死,也是由他说了算,轮不到元玉婉发号施令! 当夜,安瑾瑜当即恼了。 虽不是为了心疼顾相情,而是因为他本身的颜面和地位受到动摇和忤逆,但顾相情却还是将白天那一巴掌的公道讨了回来。 她虽不知安瑾瑜说了什么,但何兰深夜打探过,今夜安瑾瑜又发飙了,将家里的茶具又砸个稀巴烂。 而顾相宜这边,深夜的时候却是在给读书一日的池映寒推拿着,让他躺在床上,给他揉捏风池和风府。 池映寒被她按得一脸的小幸福,但却有些疑惑,道:“相宜,我今儿也没喊疼啊。” “那我有时间也得给你按按,你最近做功课强度太大,等真疼起来,可遭罪着,不是按完就能立刻恢复的。” “昂!相宜你真体贴” 池映寒闭着眼趴在床上,下巴枕在枕头上,不时的咂咂嘴。 池映寒想着想着,突然有些困扰,道:“相宜,最近的功课我有好多不会的,你说这样我还能追上安瑾瑜吗?” 顾相宜笑道:“怎么不能?你就算信不过你,也得信你家大娘子,你家大娘子既不会给你拖后腿,也不会把后宅闹得鸡飞狗跳的,你说你在这么个环境读书,是不是很有效率?” 池映寒应了一声,又有些疑惑,道:“相宜,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顾相宜笑了笑,反对池映寒道:“你猜。” 池映寒一时有些猜不透。 他哪里知道,就因为这档子破事,安瑾瑜家里这一妻一妾足足闹上三天,大娘子斥小娘子无规矩、不懂事,小娘子哭诉大娘子刁钻蛮横、咄咄逼人,两个妇人吵吵嚷嚷,同时向安瑾瑜禀报此事,惹得安瑾瑜看书都看不进去。 最后闹到安夫人那里,安夫人才看着想法子调协了,且那顾相情再闹,她娘家也是个钱袋子,安夫人不会同钱财过不去。 直到三日之后,元玉婉方才来到顾相宜这儿看诊。 顾相宜已将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对元玉婉道:“瞧着元娘子近来的状态,难度太大的植皮术,你暂时还做不来,只能作一些稍差些的补皮术。” 元玉婉虽知顾相宜有她的法子,却还是同她道:“家里托我来再确认一下诊金的问题,顾娘子真的不需要额外的诊金?” “这个问题我说过,你这个程度的植皮,连本金带手工钱,八十两足,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不会因此讹诈。” 顾相宜这般说辞,倒让元玉婉心中有愧了。 “那其他方面,顾娘子还需什么?” “也不需什么。且元娘子你现在忧虑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这植皮术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完成的,今日我先用同材质的皮覆在你的疤上,此物不能同真皮相比,且看看是否有过敏或不适之症。” 顾相宜说罢,一旁的池映海凑了过来,已然将顾相宜先前说过需要的材料整理好,道:“嫂嫂,用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海儿给嫂嫂打下手吧!” 顾相宜应了。 这次覆皮,足以用了一整日时间。 池映海前前后后连跑带颠的帮顾相宜许多忙,顾相宜在防止感染的情况下,每步都格外小心,直到黄昏,顾相宜方才将皮覆上。 元玉婉则是全然配合了顾相宜的所有操作。 整了过程痛感十分强烈,元玉婉也未吱一声,不知是过了多久,听闻顾相宜叹道:“算是得了巧,头一次见到元娘子的原貌。” 原貌? 元玉婉心里一惊!她这是恢复原貌了吗?!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的顾相宜道:“结束了吗?” “嗯,覆皮结束了,不过这才刚开始,你回去好生休养,忌食辛辣。海儿,你去拿个铜镜过来。” 第217章 贵人 顾相宜说着,池映海便立刻找来一个铜镜,递给元玉婉道:“元娘子,给您铜镜。” 他说起话来总是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整个过程下来,元玉婉看他跑来跑去的,却也生不起厌恶来。 元玉婉接过铜镜的时候,还同池映海道了谢,池映海嘿嘿一笑,在顾相宜身旁找了个凳子坐了下去。 元玉婉不由得夸赞道:“顾郎中身边这个小药童,当真是乖巧懂事。” 顾相宜笑了笑,没答话,倒是池映海听闻这话,刻意强调道:“她是我嫂嫂哦!” 元玉婉一惊,想不到顾相宜竟将小叔子养在这儿了! 顾相宜又笑了笑,道:“好了海儿,你乖乖坐着去,让元娘子看看这覆皮,可否满意。” 元玉婉遂拿起铜镜,去瞧铜镜中的自己。 在看到那去了疤的容颜后,元玉婉险些惊叫出声! 铜镜中的自己,竟看起来同常人一样了。 说来可笑,元玉婉自幼毁容,甚至几度认为自己不人不鬼的,她自小便渴盼恢复常人的容颜。 近乎二十年了,她终是看到自己无疤后的模样了! 顾相宜也抬她几句,道:“要么我怎么说,还不知元娘子真容这般俏丽呢。” 俏丽倒算不上,至少是不会将人吓到的普通妇人模样,这般元玉婉便满足了。 但元玉婉也突然想起:“不能用这张皮吗?” 顾相宜道:“这种皮实则类似于江湖上易容的皮囊,需要勤换,且也不是真的将疤除了,只是遮盖,恐是不妥。因而我的想法是先覆此皮三日,回去看看是何反应,若是没有过敏,我便对元娘子进行植皮。” 元玉婉想来也是如此,眼前这只是遮掩,一撕下去真容依旧丑陋,但总比面纱好些。 “那若真的植皮,需要多长时间?” 顾相宜道:“需看是否过敏和反应情况,并且真做起来需要隔离外界,免得感染。恐是要去一个隐蔽的地方一段时间。” 这植皮术属实麻烦,这点顾相宜说的是实的。 顾相宜对元玉婉道:“元娘子先回去静待三日,看看情况罢。” 元玉婉同顾相宜道过谢后,便同王嬷嬷离去了。 待她离去之后,顾相宜便打发池映海继续研究汤品,在做精十样之后,每日给老夫人送去一样,让家里看看池映海的手艺。 至于元玉婉,顾相宜心里不是拎不清,元玉婉对她还算客气着,只是回了安家,不知又是哪般鸡飞狗跳了。 当日,元玉婉心情大好,回院之后在镜子前都不舍得移开脚步。 一旁的王嬷嬷也欣喜的道:“真是可喜可贺!大娘子的脸竟真同常人一般,日后再出门,可就不需面纱了。” 元玉婉心里也叹,道:“虽还不知能做到什么程度,但即便是过敏做不了植皮,这覆皮我也是要留下的。即便是瘙痒肿痛也无碍。” 王嬷嬷忙道:“大娘子莫这般菲薄自己,这许是遇上了贵人,植皮定是能植上的。” 元玉婉笑道:“说到贵人,倒也赶巧,上次在听书的那里见到她,便觉得这人属实和自己投缘。若她真能解我此患,我定要好生谢谢她去。” 元玉婉植皮一事,遂也在家里传开了,安夫人这日特意让元玉婉给她瞧瞧,覆皮之后是什么模样。 顾相情这院自然听闻了此事,也派何兰去探,何兰探了之后,回来禀告顾相情。 顾相情见何兰回来,忙道:“怎么样怎么样?她覆皮之后成什么模样了?” 何兰笑道:“小娘不必担心,奴婢方才去谈了。那大娘子的容貌,也不过是中人以上的姿色,还以为修复了这张脸后,能是什么天仙呢!结果,远不及小娘貌美!” 话虽如此,但纵使是中人之姿,也能让安瑾瑜不至于避她。 她恢复容貌,总归是让顾相情忌惮的事。 何兰随着顾相情久了,自也知晓顾相情在忧虑什么,遂同顾相情道:“小娘莫要忧虑,小娘当时坚持来安家做妾,家里家外都觉得荒谬,但小娘却自有盘算当时虽不知元玉婉面容可怖,只听闻她二十有三都嫁不出去,那便是有她的缺陷所在。而今让小娘算准了,安郎君果真厌恶大娘子而偏宠小娘,既如此,小娘有什么可畏惧的?即便她治好了脸,安郎君也不会喜欢她的。小娘又不是不知道,就因为上次元玉婉打了小娘一巴掌,安郎君至今都未理她呢。” 顾相情心里也不是不知理儿,她道:“安瑾瑜哪里是为了我啊?他纯是恼元玉婉自作主张,他在这家里,这家里便不需要主母,即便是大娘子想做什么,也需他同意才是。元玉婉有想法驳他劝他已不是第一次了。而我则不忧虑这些,郎君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去,何苦给他提那些招人烦的建议?哄着他就是了!” 要么怎么说顾相情根本没把元玉婉放眼里呢,元玉婉根本就不是个讨喜的,郎君们有自己的主意和打算,妇人指手画脚只会遭来厌恶。 纵使她植了皮,就她那秉性,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不过这事儿我得同我阿娘说说去,我这腿若是能恢复,哪怕是比之前强一些也好只要能治了腿疾,压下元玉婉根本不是事儿。” 她虽这么盘算着,但何兰却觉得终不是这么回事。 “小娘,近来回娘家提这事儿合适吗?听闻柳夫人最近可是在顾相笙身上搭了不少钱了!” 顾相情道:“她给四弟弟搭了多少钱,关我什么事儿?闹了这事,她总不能不管我。” 于是,这几天柳如歌这边也热闹上了。 光是看着顾相笙读书已够操心的,谁知顾相情那边又出了事。 原本占不了上风的元玉婉竟植皮了! 那元玉婉在安家什么地位,柳如歌明镜着如今安家为了和元家交好,对元玉婉总归要好些。而今顾相情是摆明了和元玉婉不和,若是元玉婉植皮成功恢复容貌,在安瑾瑜面前得了宠,反身就能收拾了顾相情! 第218章 放权 但是有一点,柳如歌生生就没明白 这顾相情怎么上来就同元玉婉撕破脸了?她对安家未来的局势有多大把握? 但柳如歌细细分析一番,如今顾相情却也是得宠的那个,安瑾瑜已有三日未同元玉婉说一句话,顾相情借机在背后抬高安瑾瑜,贬低元玉婉,最是能讨得安瑾瑜欢心。 翠红听了顾相情传来的信儿,也叹道:“大姑娘到了那边许是长进了些,瞧着她在那边还是有分寸的。” 柳如歌一声长叹:“可莫说笑了,她倒是胆子大,如此和元家的女儿对着干,后果就是纯等着我来收拾。不然你以为这信里说这么多都是什么意思?这是指着我去求顾相宜给她排号看诊呢!” 柳如歌话落,翠红便噎了。 放眼这家里,谁能替顾相情跟顾相宜求这事儿? 柳如歌一声长叹:“看来这事儿,还得老爷出马了,想来三丫头总驳不过一个孝字。” 当日,柳如歌便让顾华生亲笔写了书信,由顾华生的亲信带去。 而这日,顾相宜在堂内也忙着。 三日已到,元玉婉来做了检查,并无过敏等反应,次日可开始植皮。 待送走了元玉婉后,顾相宜便去检查池映海煎药成果,她这阵忙的连同王春燕一同吃零食的时间都没有,却不成想今日的活儿还没忙完,便见顾家的家丁带着顾家主君的信函给顾相宜。 顾相宜着实被惊到,居然连顾华生都出马了! 顾相宜心里倒是好奇,现在安家后宅打到哪一步了? 竟逼得顾家主君出面请求顾相宜给顾相情治腿。 顾相宜叹了口气,郑重的同等话的小厮道:“你且告知父亲,不是我不应她,而是今日刚给元娘子再度检查,并无不适之兆,明日将开始进行植皮,她这一单前前后后须做到六月份去,好生麻烦着,如果大姐姐想诊治其他病症,还须排队。” 小厮将话带了下去,待传到安家的时候,这话可是将顾相情惊到。 “那元玉婉一张破脸,要做两个月?!” 何兰也不得不劝道:“那便没办法了,且这两个月,元娘子须待在顾郎中指定的地方,不得离开,许是脸也须用纱包裹,整个过程都怕受到感染。” 顾相情却是笑了:“也就是说,她两个月都不得回家了?” “正是。” 顾相情嗤笑一声:“成,那便让她去罢!且看她治了两个月的脸回来后,这后宅还有没有她的位置!” 元玉婉不在,顾相情还正好能在家里发挥呢! 同时,顾相宜开始为元玉婉诊治的事儿,池天翔自也听了去。 他一直向顾相宜强调过,顾相宜在给元玉婉治脸的过程中,究竟想捞到什么。 结果便打听到就因为元玉婉要治脸这事儿,安家后宅闹得鸡飞狗跳,甚至妻妾之间大打出手,惹得安瑾瑜好一阵子没能读进去书。 如同一场笑话一般,生生将池天翔和苏韵逗笑了。 苏韵甚至几度忍俊不禁,道:“这脸果真不是白治的,若是能换得安家郎君名落孙山,我们二郎高中,那可真是够让家里人快活一阵的。” 池天翔道:“我都没想到,相宜她想要的,竟是搅得安瑾瑜后宅不宁,干扰他读书的心绪。这么搅和了之后,想来那位小娘憋着一口气,恐是要在大娘子不在的两个月翻身呢!” 小娘子若是在家几度扰乱安瑾瑜的心神,安瑾瑜想名列前茅便只能是天方夜谭了。 这一计,让池天翔和苏韵心里着实畅快着。 苏韵道:“对了,相宜不是还同你要四个铺子吗?你到现在还没给她答复呢!” 池天翔虽未答复,心里一直斟酌着此事,道:“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相宜在商路上的想法,让我有些忌惮。所以一直也没给她准话。” “忌惮?忌惮什么?” “你没发现她刚过门没多久便走商路,并刻意展示她商路上的才学,起初看似是想让母亲留下她,但她再发展下去,便是想参与家中商事了。她终究是一个妇人,商事是家中男子的事,放权给她,我还没拿下主意。” 苏韵叹道:“可这孩子在家中所做哪件事不是为家里分忧,为二郎操心?你应她的铺子,总不能如此耗着她。” “该给的我肯定会给,只是觉得有些低估了这孩子的谋略了。如今给元玉婉治脸一事,恐是也想逗我们一笑,方便我给她几个好档口。” 池天翔偏不放话,苏韵心都急了:“她有谋略且又顾家,这还不好?日后等我们老了,让她去管家而不是别院的妇人,我们还安心呢。” 池天翔一听,这倒也是,遂叹了口气道:“也罢,匀她几个好些的档口问题也不大,我这两天就将几处街口位置匀她,让她这几个月安排安排。” 苏韵催道:“那你到底还忌惮什么?” “倒也算不上什么,只是同她处久了才发现,她那份事业心,可不像个妇人。” 池天翔说罢便笑了笑。 当晚,池天翔便将分堂档口的铺面写在信纸上,送到归雪阁去。 顾相宜等了些时日,这才得了池天翔回话。 宁儿看这信函是老爷送来的,心里也是一惊,道:“少夫人,老爷送了什么过来?” 说话的间隙,顾相宜将信函打开,在看到里面的内容后,眼眸一亮,嘴角不知觉的扬起,道:“宁儿,公公这是应我了!” “什么?” 宁儿不解,看着顾相宜将信铺开,同宁儿道:“你看看这几个档口,都在四街街口处和沿街口的档口,都是人流上等的铺位,公公将它们匀给我建分堂了!” 宁儿听后,心头也是一喜,道:“那可真是好事啊!不过分堂没有坐诊郎中啊” 顾相宜拍了拍宁儿的脑袋瓜,道:“要什么郎中,如今如玉堂的药品口碑打出去了,这些分堂足以让其他街巷的百姓平日里买我堂的药方便些,主堂还在西街巷口。” 第219章 烫脚 “那这样再开四个分堂,平日若是搞些活动,那便是四倍的收成!那岂不是一个月能赚四万两?少夫人,你这是要发财了!” 但宁儿正说着,便见顾相宜似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她。 宁儿立刻收回方才的话,试探着问:“额赚不了那么多吗” “我若是能凭一己之力月入四万两,那我在这家里便青云直上了。” 顾相宜嘴角不由得抽搐,就凭现在的资源和物力,月入万两已是顾相宜豁出命去能攀到的极限,而宁儿捉摸不透这些,问道:“那少夫人你多揽些元娘子这种活儿呗!一个月接几单,多收些银两,在家里不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顾相宜嗤笑一声,实在是叹宁儿太憨厚,打发她道:“罢了罢了,不同你说这些商事了。现在天也不早了,你去将池二叫回来。该休息休息,该睡觉睡觉,挑灯夜战作诗没多大成果的。去罢!” “是,少夫人。” 宁儿说着便规规矩矩的离开了。 待宁儿去了书房,告知顾相宜要池映寒早些休息之后,池映寒打实瞠目结舌。 “她说什么?叫我回去歇着?今日不许再学了?” “是。” 池映寒:“” 前几日顾相宜便主动给他推拿,这会儿又不让他学得太晚,搞得池映寒但有些适应不了了。 小祖宗这几日未免太反常了吧? 见池映寒还不走,宁儿又催促道:“少爷,还是回去吧。再不回去,少夫人要等急了。” 她等他还能等急?! 说得像大晚上的要生什么事儿似的。 池映寒满心的疑问,但还是起身同宁儿回了院。 待他回了院后,顾相宜听闻屋外的脚步声,忙推开门迎道:“夫君回来了。” 池映寒:“???” 还迎接他?! 什么情况?这是生了什么事儿,还是小祖宗受了什么刺激? 池映寒心想着,赶忙摆了摆手便谴走了宁儿。 眼下只剩下顾相宜和池映寒两人。 池映寒的疑惑已到极致,见四下无人,他倒也不进门,倚着门口,“唰”的一声便打开折扇,看着门内那乖巧的迎着他的顾相宜近来是怎么回事?良心发现了?之前不是还说让本少爷住书房也死不了人,睡不着便挑灯夜战吗?” 顾相宜笑道:“那些哪里是认真的?挑灯夜战可是要将人熬坏的,夫君白日闭关这般辛苦,晚上自得回来好生歇息。李妈妈,去给少爷打盆洗脚水!” “诶!”李妈妈应了一声,便匆匆去打水了。 池映寒坐在桌前,怎么都猜不透这个理儿。 但听闻谈及李妈妈,他第一反应便是:“又在作戏?” 顾相宜笑道:“胡扯些什么?谁跟你作戏了?让你将衣服脱了,好生松快松快!” 衣服脱了? 池映寒更是一懵:“难不成你想圆房?” “啪!” 结果,顾相宜那重重拍肩的一掌,让池映寒知晓他这是又想远了。 这会儿,李妈妈将洗脚水端来,顾相宜让池映寒坐在床上,嘱咐道:“来,夫君,烫烫脚,疏通一下脉络。” 成,她让烫脚,他便烫脚。 但在关上门之后,池映寒还是疑惑道:“顾相宜你有事儿就说啊,咱俩有啥事,直来直去的就行,不必拐弯抹角。你今晚突然这般良心发现,定是有事!直说什么事,我替你解决去!” 顾相宜听罢,蹙眉道:“夫君你看你又想远了,哪里有什么事儿,无非是看夫君气色不佳,恐是这几日作不出我给的韵律,再不合理休养,气色恐是更差。” 池映寒被她说着了。 最近她出的题目,实在是难的让池映寒挠头,熬了许久才能作出一首诗来,更别说那策论,查阅诸多文献也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但作不上来归作不上来,若说气色 池映寒一边泡着脚,一边由衷的道:“怎么?我这气色,还能有你差?顾相宜我就不明白了,你看你懂得也挺多的,怎么自己就不肯好好歇歇?” “我该歇息时自然便歇息了,夫君无需挂记。” 池映寒就知道她嘴硬,但他有话驳她:“那怎么不见你也泡泡脚?你刚回来没多久,可莫告诉我你方才泡好了!” “我” 顾相宜被他这话生生搞得噎住,这时又听池映寒补充道:“其实也没多大个事儿,这盆刚端来,我的脚也才刚进去。正好你也乏了,咱俩一同泡脚呗!” “罢了,你先泡吧,这盆只能容下一人的脚,我就” “谁说只能容一人的脚?你脚小着,且若是怕烫,正好踩在我脚上慢慢适应。岂不是最宜?” 想来同池映寒一同泡脚倒也无碍,顾相宜遂也应了,不多时便搬着凳子来到洗脚盆边,将鞋袜解下。 顾相宜由于脚生来便小于同龄孩子许多,到了缠足的年纪,倒是免于一劫,如今脚却是完整的。 能免于缠足的女子,并不多见,惹得池映寒倒是怜惜了一分。 就这么看着顾相宜的小脚丫踏入洗脚盆里,脚入水之后,稍微探了探,接着便猛地往回一缩。 池映寒关切的问道:“怎么?烫着了?” 顾相宜确实嫌烫,道:“李妈妈这水搞得这般滚烫,你竟无知觉?” 池映寒倒是无所谓:“我觉得还好啊!你要是嫌烫的话,将脚踩在我脚上,我慢慢给你撩水,让你适应适应。” 池映寒说罢,顾相宜便从了他,将一双小脚踏在他的脚背上,由着他慢慢撩水,让她缓缓适应水温。 不知他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撩了多久的水,顾相宜方才对水温不再排斥,同池映寒一起泡起脚来。 池映寒见顾相宜面容舒缓了些,道:“怎么样相宜?舒不舒服?” “嗯,舒服!” 但这话落下,顾相宜方才惊觉本是要给他烫脚解压的,这会儿反倒成了他给她洗脚了! 不过这般烫脚,着实舒适。 以至于顾相宜险些将正事给忘了。 “对了,池二。” “诶!相宜你说!” 第220章 懂她 池映寒就知道,顾相宜准是有啥事儿,不然哪里会对他这般好? 池映寒说罢,顾相宜便对着门外喊道:“宁儿,去将置于厨房的汤品拿来。” 宁儿应道:“是,少夫人。” 结果,这边池映寒还寻思着究竟有啥事,竟见宁儿端来了十碗汤药一般的东西。 池映寒心头疑惑,道:“相宜,这是” “夫君莫怕,都是安神汤,而且都是我精心研制过口味的安神汤,这十种配料不同,口味也不同。不过我苦汤药尝多了,尝不出其中哪种最好喝,便都让夫君尝尝。” 池映寒整个人都沉浸在一股说不出的受宠若惊中。 小祖宗这是给他熬了十种安神汤?! 我的天! 小祖宗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吗?怎么突然待他这么好? 池映寒一时乱了心绪,这会儿顾相宜烫完了脚,穿上鞋来到桌边,招呼道:“夫君,快来快来!尝尝这些安神汤的味道!” 池映寒心里还是有一丝忌惮,确认道:“确定不苦?” “放心,没有苦的!快来尝尝!” “好嘞!” 娘的,小祖宗破天荒给他做甜汤,他要是不喝,他就是大傻子! 池映寒赶忙提起了鞋,迅速来到桌旁,捧起一碗便喝了起来。 果然不苦! 而且 “好像是红豆味的!” 顾相宜急切的问道:“怎样?好不好喝?” 池映寒狠狠点了点头,道:“好喝!” 小祖宗做的,当然好喝! “那你再尝尝其他的。” 池映寒再度点了点头,小祖宗给他的汤,今晚他都要喝了。 想着,池映寒遂拿起其他几碗,一碗一碗的喝了起来,喝罢一杯,便告知顾相宜那碗是什么味道,怎么样。 待喝到第八碗的时候,池映寒不禁叹道:“倒别说,相宜,我喝着这安神汤,竟是一碗比一碗好喝!” 池映寒正美滋滋的喝着第九碗,耳边忽然传来顾相宜的一声:“那可真是让人欣慰,海儿的手艺竟是越来越出色了。” “噗” 谁料! 顾相宜话音刚落,正喝着第九碗汤的池映寒,一个条件反射,“噗”的一声将汤品吐了出来。 她这一吐,又是将顾相宜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碗不好喝?” “不是,你这些汤,都是池映海做的?!” “是啊,怎么了?” 顾相宜一脸的错愕,完全搞不懂池映寒诧异的点。 她哪里知道,池映寒若是知晓这些汤品不是顾相宜亲手做来送给他的,他就不浪费感情这般认真的品尝了。 池映寒放下第九碗,不再喝了。 顾相宜却是理解不了他又在郁闷什么。 “夫君,想来这些日子老夫人便要将七姐儿接去养了,我也是这几日忙里偷闲,教海儿一些手艺,趁着七姐儿正式被接进院之前搏一次试试,哪怕老夫人不收,若是得了赞赏,许是哪个院的姨娘会接纳他呢!” “原是这事,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又像之前那样,拿别人做的吃食哄我!” 顾相宜属实哭笑不得,遂哄着池映寒道:“夫君,你比我懂美食。且帮我选选哪个汤品口感最能讨得老夫人喜欢,我叫海儿明日给老夫人瞧瞧,让她们也看看我们海儿的好。” 池映寒见她要去做最后一搏,也不忍跟她提条件,在将第十碗喝下去之后,一本正经的道:“前面的几碗味道过浓,后面的有些甜味重了些,还是第五碗不咸不淡,越喝越生味。信我,送祖母第五碗!” 顾相宜应道:“好,那便第五碗。” 这会儿池映寒方才提出不满,道:“不过,以后不许拿池映海做的哄我,我想喝你做的!” 顾相宜就知道若不跟他讲明了,他定是要气这个的。 顾相宜又哄他道:“好,夫君若是想喝,这会儿也是能熬的,我这就给你熬” “不行!”池映寒驳道,顾相宜一怔,这会儿便见池映寒推着顾相宜,到了床边,柔声细语的道:“你这会儿该睡觉了,你不准我熬通宵,那你也不许晚睡。” 顾相宜笑了笑,心叹自家夫君当真好哄,于是便吹了灯,同池映寒一床睡去。 这晚,顾相宜破天荒的没介意池映寒离她有多近,只顾着嘱咐池映寒道:“对了,明日海儿若是找不到老夫人的住处,你便带他去。” “我带他去?那你呢?” “打明儿起,我又有一些时日不能回来了。” “啊?又怎么了?” “还不是元娘子植皮之事?你恐是不清楚植皮的难度,即便是在西洋植皮术也还不完善。植皮也并非动了刀就会做成,有事植皮几次依旧失败,所以反反复复加一起,我预计要观察她两个月,这两个月我会将她置于药堂后面专门的隔离间,这也意味着我也不能离开她,不然在此期间出了意外,甚是麻烦。所以这两个月,我每日都会将策论的题目和答案给你寄到家里,你自己好好琢磨,不懂的问山药,再不理解来药堂寻我。” 顾相宜如同要经历一次远行一般。 为元玉婉植皮意味着两个月需一直看着她,甚至不得回府过夜。 顾相宜落下这话之后,本还担心池映寒又同她闹。 却不料,池映寒此刻点了点头。 “你安心去做你的吧,不用担心家里的其他事儿。我这边肯定也不会让你操心。” 听闻池映寒这般答复,顾相宜忽地笑了出来。 突然道了句:“池二,谢谢你。” 她这突如其来的道谢,倒是惹得池映寒一惊:“你又谢什么?” 本是仰躺在床上的顾相宜,突然将身子侧了过来,正对着池映寒。 她这突然的转身,倒是惹得池映寒不知所措,他刚想再问,便听顾相宜道:“因为你一直在用事实告诉我,安瑾瑜说我嫁给你是自降格局,只是一句妒言。有时候我虽然也担忧以你的层次,理解不了我要做的事或者我在经历什么,就比如我料定你不懂植皮究竟意味着什么,有多大难度。但我发现不论你懂还是不懂,你都会理解我,哪怕起初不理解也都会化为谅解,最后,都是无条件的支持。” 第221章 冲动 无条件的支持她? 对池映寒而言,本就是应该的。 只要在能照顾好她自己身体的基础上,她想发展什么事业,想做到什么程度,都由她发展去。 纵使没有这植皮术,近来小祖宗也是要在入秋之前研究分堂,白日里本就无太多时间顾及他,晚上还要批改他的功课 池映寒一个旁人都不敢再想下去了,低声催促道:“好了,不想那么多了,快睡吧。” “嗯。”顾相宜应了声,也不再忌惮池映寒,朝着他这面便闭目睡了。 她往日多数不会面朝他直接睡的,这般放松警惕,倒是让池映寒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因为池映寒知晓,顾相宜的警惕是合理的,因为 距她这般近的时候,池映寒自己也不知为何,确实生了一种不知名的冲动,那种冲动甚至冲击着身体的每一处感官,引得他整个人都有些莫名的不适。 说不出是何种感觉,但就是想搂着她睡,大猪蹄子深夜抑制不住本能的想碰她。 倒是心底那一股理智,让池映寒压抑住那股心绪,不叨扰她分毫。 但不碰她,单看着她的时候,他不由得会想:到底什么时候她能答应让自己好生抱着她睡?总不至于这一辈子他都碰不得自己的媳妇吧? 若是他考上秀才,再好生同她说说,她心情好些了,可否能应他? 嗐,罢了罢了,不想这些 睡不着便数羊吧 池映寒想着,心里又开始念叨着:一只顾相宜,两只顾相宜,三只顾相宜,四只顾相宜 顾相宜自是不知道,池映寒生生憋了一晚上,才将那种不知名的冲动憋了下去。 次日一早,顾相宜一如既往地早早起了床,在将池映海送回院里后,便去堂上了。 临走的时候,还嘱咐了池映寒要好生待他,这说不准是池映海最后一次在他们院里了。 池映寒应下了。 他答应将池映海带去老夫人院里,那他自会对此事负责。 看着顾相宜离开屋后,便立刻一个人躲在旁的屋里不吱声的池映海,这一次,倒是池映寒率先找的他。 池映寒推开门的时候,见池映海一人坐在小屋的床头,一副闷生生的模样。 见了池映寒后,也不言语,就在那儿躲着。 仿佛离了顾相宜,他整个人都很不安似的。 池映寒心里倒是感慨,道:“你放心,今日不与你吵,也不会跟你生什么事儿出来。所以今儿你不用忌惮我。” 池映寒开门见山的同池映海说着,池映海看着池映寒,却也不作声。 只听池映寒走得更近了一分,道:“想必该交代的事,你嫂嫂也都交代给你了,不需我再重复一遍。所以今儿也算是你待在咱们院的最后一天,也是你选择未来好日子的关键时刻,你可莫要将此事弄砸了。” 池映海坐在床上,该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清楚得很,遂也闷着头,不回答池映寒。 池映寒看着池映海这闷生生的模样,心里倒也是愁。 他心里明镜着,就算让池映海显露头角又能如何?就他这秉性,无论被分去了哪个院养着,往后都得挨欺负的。 哪个院有耐心像顾相宜这般待他? 学那些讨喜的手艺,最多只是在池家大房得了名分罢了。 不过既然小祖宗交代他去做,他便得将差使办妥。 池映寒遂道:“等会儿我按照相宜的嘱托给你好好收拾收拾,今儿是决定你命运的一天,好好表现!” 池映寒倒也认真,果真按照顾相宜的嘱托,吩咐下人给池映海洗漱,还将顾相宜特意给他裁的那件浅蓝衣裳给他穿好。 池映寒看着他那件衣裳,倒也不吃醋,毕竟他自己也有一件,只可惜平日里他闭关不得出门,生怕将顾相宜给他买那件白衣裳弄脏了,遂也不舍得穿。 在将池映海收拾立整之后,池映寒又按顾相宜嘱咐的,匀他半个时辰去熬汤,待汤熬好了立刻给老夫人院里端去。 池映寒嘱咐完这些,不由得叹道:“说来本少爷也真是替小祖宗觉得累得慌,她在你身上也没少花心血,你可莫枉费她的一片苦心。” 池映寒的嘱咐,一旁正在熬汤的池映海心里都明镜着。 可他心里的那份苦,却也到了极致。 他心里不是不知道,这碗如玉堂买得火热的汤品,给老夫人喝了会是什么结果。 老夫人不会收他,这也是顾相宜深知的事实。 至于那劳什子名分,他不想要。 他只想像明玉一样做一个药童,这辈子都在嫂嫂的药堂待着,纵使每日忙前忙后,纵使彻夜不休,他也能感受到他存在的意义。 至于这后宅 他打实厌恶着。 待池映寒将池映海送入老夫人院里的时候,池映寒便不方便进去了,但他还不忘嘱咐道:“记得一定要将热乎的汤送给祖母!别拖拖拉拉的,免得汤凉了!” “知道了。” 池映海破天荒的回了池映寒一句,他心里明镜着,只有他这般回应池映寒,方才能打发他走。 果然,在确定池映海能将后续都做好之后,池映寒果真离开了。 徒留池映海一个人端着汤品在原地。 他知晓二嫂嫂的用意。 二嫂嫂看得出来池映海不是没有闪光点他在熬汤煎药方面的天赋,是其他哥儿姐儿们比不来的。 她想让宅里的妇人们都知道,池映海他也可以很卓越。 只是,池映海当真不想走。 他不想离开二嫂嫂,更不想离开如玉堂。 池映海一人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却也在这时,他耳畔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海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池映海闻声,猛一抬头。 抬头的那一刹那,池映海心里便知晓眼前那人是谁 整个池家,愿唤他一声“海哥哥”的,只有池映莲一人。 他抬头,果真见眼前这人,是池映莲小妹妹。 池映莲这会儿看着池映海抱着这么精致的汤碗,问道:“海哥哥,这是什么?” 池映海道:“是安神汤,准备给祖母带去的。” 第222章 弃权 “安神汤?” 听闻竟是给祖母准备的,池映莲忽然好奇了起来,掀开盖子闻了闻,叹道:“哇,闻着好香!是海哥哥做的?” 池映海看着眼前这伶俐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夸赞着,一时有些慌不知所措,支支吾吾的道:“嗯是我做的。” “那我猜许是二嫂嫂教你做的?” 池映海点了点头,见这小姑娘这般热情主动,他一时有些发怯,似是不知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退了两步,池映莲倒是更好奇的向前探去,嘿嘿一笑,问道:“既是给祖母的,何不进去?在外面等什么呢?” “我”池映海一时间更加怯了,支支吾吾的,也不知应如何答她。 换作旁人,他不多言语,其他人便也不理他了,倒是眼前这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他越是不答她,她便越是好信儿,只听她道:“嘿嘿,让莲儿猜猜,海哥哥在外踌躇了这么半天,是不是还没想好应如何同祖母搭话?” 池映海一惊,倒是让她猜出来了! 但见池映海没有回话,池映莲更是问道:“到底是不是这个缘由?海哥哥怎么不回我?” 她既这么说了,池映海也不好意思不答复她,遂道:“莲妹妹猜的正是,我还不知应如何进去” “嘿嘿!海哥哥果然是怯这事儿。这倒简单,既海哥哥怯于进去,那莲儿替海哥哥送进去便是了。” 池映海心头一惊。 这倒也是个办法! 何不从了池映莲的计,让她送进去?她在思量什么,池映海还不至于傻到猜不出来。 倒也正巧,她想要的,池映海根本不屑于要。 池映海干脆应了这两全的计,道:“那便劳烦莲妹妹帮哥哥一次了!” 池映海说着,便将这碗汤品端给池映莲。 池映莲嘿嘿一笑道:“放心,我定会替哥哥送到祖母手里。” 末了,池映莲便端过这碗汤品,推开老夫人屋的门。 见她进入的那一刹,池映海竟松了口气,生了解脱之感。 接着便听房内传来一阵笑声和对话声。 池映海尚有几分担忧,还是在门口听了几句,只听老夫人问道:“这汤闻着便香,可是莲儿做的?” 池映莲心里明镜着进退取舍,她若是贸然将汤药说成自己做的,老夫人往后若是再想喝,她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她自也不会说那是池映海做的,便取了圆润又实诚的说辞,道:“莲儿还做不出这般香浓的汤来,这是如玉堂的招牌安神汤,莲儿端来给祖母尝一碗。” 如玉堂的口碑,不需池映莲过多奉承一句。 老夫人笑着端起那碗汤品,道:“也亏你这小人精,还惦记着帮祖母要来一碗。嗯,这味道可真是香浓!还带些鲜味儿,果真好喝!” “嘿嘿,好喝吧?莲儿也是听闻汤品鲜美又安神,方才给祖母带一份尝尝呢!” “嗯,这汤做得好!回头再要几份,给其他院的,也都尝尝去!” 屋里的话,池映海都听了去。 倘若这汤品是他自己端的、自己做的,会是什么后果。 池映海没敢去想。 但他知晓,二嫂嫂的这一计是算的准的,如此将池映海的本事传开了,恐是真会有哪个院的收留了他。 池映海撇了撇嘴,心头却是一分复杂。 他不怪池映莲,他心里是明镜着在这宅子里讨日子,哪个不得活成池映莲这样?只怜一个小小年纪的孩童,都要懂得这些。 故而,这个地方,不适合他。 待池映海离开老夫人的院后,等在院外的池映寒问道:“送去了?” “嗯,送去了。” 事到如此,池映寒本应是完成任务了,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嘴:“祖母怎么说?” “祖母说好喝,味道鲜美。” 若是如此,那祖母大抵是能认可池映海一分了。 池映寒便在家里等着,且看后续祖母传来什么消息。 这一日,顾相宜整日忙于为元玉婉开刀,池映海那边的结果,她尚不知情。 而元玉婉躺在诊床上,虽是局部上了麻药,却生生的感受到顾相宜竟开刀割皮、取皮。 在封闭的空间内,这种植皮术的操作过程着实让人惶恐。 但元玉婉却是豁出去了,一切随命罢。 直到晚上,顾相宜方才将皮移植完毕,并用纱带将两处植皮患口包扎妥当,并嘱咐道:“保险起见,元娘子你还不能离开此地,我自也在堂里侯着,哪里有不适的地方,唤我便是。” “多谢顾娘子。” 元玉婉心里不是不知晓,她这一诊,前前后后要耗尽顾相宜两个月时间去。 好在让她养皮的时候,顾相宜倒也愿意开夜诊忙活些其他的。 她遂去后院将明玉唤起,明玉突然被叫起夜值,洗把脸精神了半天才过来帮忙。 夜里,明玉陪着顾相宜在一旁处理药材,顾相宜也顾及到深夜本该打烊的时辰突然叫人家起来干活,遂补充道:“回头给你添五钱夜值费。” “诶,多谢掌柜的。” 说来也怪,这大晚上的一个人夜值,虽说倒也有其他药童,她倒有些用不惯了。 哪里像池映海,夜里说起来便起来,叫他干嘛便干嘛,干活也利索着,还不埋怨分毫。 想起池映海,顾相宜忽然问道:“对了明玉,白日里,家里有来送过信或者传过话吗?” 明玉挠头想了想,道:“好像有!好像老夫人院里的叫丫鬟来过,问药堂卖的最好的安神汤是哪个。咱们堂上十种安神汤呢,我们也不知她要的是哪种,当时又不方便问掌柜的,便一样给她带去一个,看她喜欢哪种。” 怪了! 顾相宜心道:这说明海儿确实将汤品送去了,老夫人也喜欢着,可老夫人怎么直接到如玉堂讨汤品?她不是交代过海儿,务必告诉老夫人,这纯是他自己手工做的,而不是顾相宜费劲教了一个月教会的吗? 不过这倒也是,池映海会做点什么,谁不会怀疑是不是顾相宜教的? “其他的呢?家里还传什么话了吗?” 第223章 现实 明玉听罢,又挠了挠头道:“其他的好像也没说什么了。” 老夫人只要了如玉堂的安神汤?其他的什么都没提及? 顾相宜打实不信。 按说池映海的这般才艺,本就是其他院里的哥儿姐儿没有的,老夫人就没有半分的反应? 这不可能。 这人是老夫人主张留在池家大房的,留下后又没人接养,老夫人便让顾相宜暂留教养着,如今池映海的性格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也明白事儿了,还有才华显露,怎么还没人愿接? 怎么?这池映海日后就没名没分的砸在她屋里了? 这家里办的叫什么事儿? 顾相宜着实想不明白这个理儿,待明儿早上,她定要让宁儿回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但待到次日,宁儿回了池家,什么话都没打探到,唯独知晓的,便是老夫人正式将七姐儿接到院里养着的消息。 宁儿整个人都愣了 这可如何同少夫人交代呀! 待宁儿回了院后,池映海一人在自己的小屋里画画。 宁儿进屋后又问道:“海哥儿。” 池映海抬头,见宁儿忽然回来,心里明镜着她是来做什么的,便也没避讳,道:“宁儿姐姐。” 宁儿凑近池映海,打探道:“海哥儿,你二嫂嫂托我来问问你。你去给老夫人送汤品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池映海就知道要问这个,遂答:“就是告知祖母,海儿做了汤来给祖母尝尝。” “之后呢?老夫人又说什么?” “祖母说好喝,汤很鲜美,便问这是什么汤,我说是如玉堂的招牌汤,嫂嫂教我做的。之后祖母便也没说什么了。” 池映海是这般阐述的。 回头宁儿将池映海的话原封不动告知了顾相宜,顾相宜抿了抿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要汤,不要人? 关键是顾相宜还不能明着问老夫人海哥儿究竟要如何处置。 愁死她了。 老夫人不闻不问,也不放话。 许是忌惮她放了话后,没有哪个屋愿接,强行安排给哪个院,哪个院又不愿意,让哥儿姐儿再后院闹一出,再搞出些糟心事儿来。 合着是觉得这是将一个杂物丢在顾相宜的药堂里,连家门都入不得,便是有了着落了? “少夫人,如今七姐儿已经落在老夫人院里了,往后许是比少爷更加得宠。那海哥儿的事儿,到底应怎么办啊?” 顾相宜听着宁儿的问话,心头一阵头疼,她只得最后赌一次了。 “宁儿,你晚点过去告知采薇,让采薇托大夫人去探探,那海哥儿的事儿,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虽说这孩子不是个机灵的,可几个月下来,也是个心智正常的孩子了是不是?同家里也出去过,孩子什么样他们也不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想的?到底能不能接回院里去做池家的公子?好歹让他们给个准话。” 几个月了,顾相宜都记不清了,顾相宜只知道,老夫人最初的意思不是让顾相宜给这孩子教明白了吗? 教养成这样,还不算明白? 这就生生的不闻不问了,怕不是要拖到行冠礼的时候去,往后成亲生子,都由顾相宜操持着? 倒是宁儿,被顾相宜好生折腾,晚些时候又去同采薇说了情况。 顾相宜这事儿,让采薇听着都觉得实惨。 再没个主动发话的,池映海是没名没分的落在顾相宜屋里了。 采薇回头将这事儿禀报给苏韵,意思是少夫人托大夫人问问老夫人,这池映海,家里是打算如何安顿的? 传了一圈,落到苏韵这儿,苏韵自也帮着顾相宜去问了。 晚些时候,苏韵去老夫人屋里,同老夫人谈及池映海的事儿。 说及池映海,老夫人道:“你说二房家的孩子?我瞧着他在二郎媳妇那里过得还算稳当。” 苏韵倒也替顾相宜着急一分,道:“可他们是叔嫂关系,一直养在二郎屋里,恐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老夫人道:“我能想到的,那二郎媳妇自也能想到。她可没蠢到将小叔子一直留在自己院里,这不一直在药堂养着呢吗?当初瞧那孩子可怜,整日被二房家里的糟蹋着,便给留了下来。留下来后,咱们院里的也觉得这孩子生疏,且他这性格,即便教养得再用心,也不是个好养的。哪个院也不愿接养他,而今倒是在二郎媳妇那里生得挺好。我也不妨说句难听的就海哥儿这孩子,你瞧着可怜,你接过去?” 她这话一落,倒是把苏韵噎着了。 谁也不是救世的菩萨,若让苏韵接养这么个怯懦又养不熟的孩子,苏韵心里也不愿意。 “但二郎媳妇说了,这孩子性格养好许多了,比之前强了不少,这还不能” 老夫人叹道:“这我知道,甭说是这些,听闻他在药堂还能帮着做许多活儿呢!在二郎媳妇看来,那孩子是长进许多,但关键是你在家里敲锣打鼓的张罗一圈,问问谁愿意接他?若是不愿意,硬逼着人家接,倒也能接,那孩子过的什么日子,谁心里没数?” 说来残酷,但这却也是老夫人的答复。 常言道:送佛送到西。 但老夫人只因怜悯送到半路,就故意将人折在那新妇手里。 即便传出去是欺负一个新妇,那新妇也得受着。 这孩子教养得再好,注定也是个没人接的。 除非这是个讨喜的,或者让谁接去,养着有个图头儿,不然谁接个不好养的作甚? 待到次日,宁儿将老夫人的意思全然回馈给顾相宜的时候,顾相宜若不是心脏被这宅子里的人练出来了,保不准真能气得眼前一黑! “敢情从一开始,家里便打算将他养在我这儿了?合着从头到尾都是在耍我?” 宁儿眨了眨眼,她倒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少夫人了。 “那关于海儿做汤品的事儿呢?海儿有他的才学和能力,这点老夫人也不认?” 宁儿瑟瑟发抖的道:“老夫人没提及过汤品的事儿啊,但是她确实也说了海哥儿在药堂干活利索的事儿,她是知道的,即便知道,家里还是没人待见他。” 第224章 报恩 这才是顾相宜最气不过的。 让池映海做出其他哥儿姐儿做不出的汤品,她本就是想证明池映海他不差。 结果可倒好,这么卓越的事儿,老夫人竟是一嘴未提! “也罢,谁让在这家里头,连个姨娘都是我的长辈呢。”顾相宜倒也想得开,道:“家中既无人想留他,早说便是了,我何苦下这么大工夫给海儿争个归宿?都不要也罢,打今儿起,海儿我自己留着养,就留在这药堂,收他做学徒。我看来日他比哪个哥儿姐儿差!” 顾相宜也是上了脾气了,她好好的海儿,家里竟没一个瞧得上的,一个个的都还耍着她。 宁儿见她这般动气,忙劝道:“少夫人莫气,虽说海哥儿这事,少夫人被家里坑了一把,但少夫人在家里倒也不算没有地位。少夫人,咱们在家里的日子,还是有图头的。若是少夫人心头不悦,这两日同王姑娘再学些手艺,做些小食自己吃着,快活快活。” 顾相宜听闻她的话,倒也不再气恼此事。 次日,她便将池映海带回了铺子,且同池映海郑重的道:“海儿,今后那池家宅院,咱们便再不去了。往后嫂嫂也不强求你在池家攀什么公子名分了,打今儿起,我便收你作徒,日后跟我学医炼药,你可愿意?” 池映海重重点了点头,道:“愿意!嫂嫂既收海儿做学徒,海儿肯定好好跟嫂嫂学手艺!” 虽说旁人都道池映海痴傻,但池映海终究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他可不就等着能正式落在顾相宜手下的这天吗? 那池映莲攀的什么在老夫人屋里尽享尊荣的日子,他还不稀罕呢! 却也因此事,池映海成了顾相宜的第一个学徒。 顾相宜从未收过徒,自打收了池映海之后,池映海反倒更积极勤快了。 甚至每日还主动去问候隔离间的元玉婉,热情的将王春燕带来的小食,也分她一些。 这日子忙起来,过得倒也快,这两个月下来,顾相宜白日忙着主堂坐诊一事,同时每日也操心着四个分堂的营收,又要教池映海一些本事,又要抽些时间顾及池映寒的功课。 惹得池映寒哪里放心得下她,隔几日便假借有题不会的缘由,来药堂看看她,每次去都带些好吃的过去同她吃。 甚至隔几日就要督促她是否好好吃饭。 池映寒哪里还敢捉弄她,生怕她熬不住出什么事儿。 直到两个月结束,元玉婉的植皮术,也算尘埃落定。 待彻底从隔离间走出的时候,元玉婉甚是觉得重见天日。 此刻日光正盛,竟已到了七月了。 她正看着高空的盛日,便听闻耳边传来一声:“元娘子,恭喜植皮成功!” 是池映海的声音。 元玉婉再看那池映海,端着个铜镜已然准备好让元玉婉看她术后的容颜了。 元玉婉见着这孩子这两个月来在药堂跑来跑去的,同这孩子是打实熟悉了,笑了笑道:“先不说这植皮如何,这两个月辛苦海哥儿和顾郎中照顾了。” 池映海嘿嘿一笑:“哪里的事儿!这都是应该的,元娘子快看看植皮效果如何,满不满意?” “好,我这就看看。” 池映海倒也是捉摸不透,按说元玉婉这般重视容颜的人,康复后第一时间竟是向他和顾相宜道谢,惹得池映海也是一惊。 元玉婉道谢之后,方才拿起铜镜。 铜镜中的自己,让她瞠目许久。 这两个月来,顾相宜多次郑重嘱咐她,无论患口有什么不适之感,不论是不是正常反应,都不能碰。 患口距脑太近,若是染上些什么,后果严重到无力回天。 直到两个月后,元玉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怯怯的问道:“可以碰吗?” 池映海点了点头,道:“可以碰了哦!现在已经可以确保万无一失了!” 元玉婉方才伸手去触自己的疤痕处。 疤痕竟再无一丝印迹。 彻底的消失了。 且这块皮,触起来竟没有任何不适。 是真皮! 她这张脸,竟真的修复了! 元玉婉在恢复容貌之后,去了前堂想同顾相宜道谢。 这会儿天还早着,堂内尚没几个人,顾相宜在前堂投喂着小金鱼。 见元玉婉从后院走出,顾相宜倒也不意外,道:“元娘子,方才让海儿给你看了,你瞧着效果如何?满不满意?” 顾相宜话落,本还未盘算些什么,突然见元玉婉双膝一软。 下一秒,竟“噗通”一声跪在顾相宜面前。 顾相宜被她这举动着实惊到,立刻放下手中喂鱼的馒头片,忙道:“元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元玉婉向来有她自己的原则,顾相宜这植皮术前前后后连查带探的耗费了两个月的时日。 这诊金,绝不止八十两能够的。 元玉婉郑重的道:“顾娘子的大恩大德,我不知如何相报。顾娘子若有什么所需的,尽管提便是,我元家能帮的都尽力去帮。” 顾相宜倒是没料到,元玉婉竟还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人的主儿,竟主动提出要回报她些什么。 实则顾相宜没元玉婉所想的那般菩萨心肠,她想得到的,她自也得到了。 而今元玉婉两个月不在安家,这两个月顾相情定是闲不住的,待她回去,又是一出大戏。 顾相宜想要的,实则是让元玉婉出手将顾相情灭了。 若是顾相情在安家得了好,待安瑾瑜出事之后,顾家连带池家都要跟着遭殃。 不过这事儿,顾相宜不用说她便会去做。 至于所谓报答,她若真有这份心,顾相宜情愿她欠着这份情。 若此刻提出条件,她们之间便是扯平了。 顾相宜遂笑道:“都是医者本分,既答应给你植皮,我自会对我的病人负责。” “可是这两个月前前后后不知给你添了多少麻烦!而且,恐是还耽搁了为你家夫君辅导功课吧?” 元玉婉最为愧疚的便是此事。 就因为她的事儿,顾相宜两个月没回家,那池映寒考秀才的事儿,岂不是给耽搁了?! 第225章 怀了 说到池映寒的功课,不得不说,顾相宜打心底搞不明白元玉婉三番五次关心池映寒的功课是为何? 要么是为自家相公打探敌情,毕竟这元玉婉是安家的,到底还是向着自家夫郎。 要么,就是纯八卦。 池二浪子回头走科举之路,全城乃是无人不晓、无人不晓,但人们多数认为这都是池二家的母老虎逼的,那母老虎偏要一头猪学爬树,众人且看这头猪能爬到哪一截。 顾相宜每次都打发元玉婉道:“我家夫君的事儿,元娘子便不用操心了。那秀才岂是他考得上的?我不过给他安排个差事,让他在家读书,莫要在外面到处生事,也让我这日子过得安生些。” 元玉婉倒也不信,池映寒这水平能考上秀才,就上次池映寒跑去同安瑾瑜斗的那首诗,就够安家笑半个月了。 元玉婉自也没再多说什么,再度道谢一遍,便同王嬷嬷离开了如玉堂。 但元玉婉回家的路上,便察觉到王嬷嬷面色严肃。 元玉婉眉头同是一蹙,道:“王嬷嬷,我不在的两个月里,家中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王嬷嬷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道:“大娘子,家中确实是生了些事儿,且不赶巧,还是在大娘子回家头两天出的。” 元玉婉心头也镇定了一分,道:“家中出了何事?你直说便是。” 见元玉婉这般坚定,王嬷嬷便也坦言道:“是顾姨娘那小蹄子,前两日竟诊出有喜了。” “什么!” 元玉婉本还想着安家还有什么荒唐事儿比安瑾瑜不接纳她更恼人,结果她离家两个月,回来第一桩事儿竟是这个! 王嬷嬷见元玉婉听闻这事儿便恼怒,忙道:“大娘子莫气,这小蹄子无非是趁大娘子不在的时候,多招惹了安郎君,但生孩子倒也是她这种贱妾的本分,生下之后大娘子接去养便是了。” 按说是这么个理儿,但元玉婉生生咽不下这口气,她两个月不在,顾相情竟怀上孩子了。 竟是这么大个事儿! 倒是她,除了新婚之夜安瑾瑜为了两家颜面,不得不与她圆了房,此后再未碰过她一分,倒是顾相情伺候得好,娶妾那日,元玉婉便看出来了,根本不需元玉婉本人在场指导她如何服侍,甚至元玉婉根本不需在场。 那日元玉婉按着规矩在新人房里待了没多久,便被安瑾瑜支使出去,自打那之后,安瑾瑜压力大或是不顺时,便寻顾相情发泄一顿。 她这堂堂大娘子,反倒尴尬又多余了。 而今,竟还怀上了孩子。 “让我接养那贱妾的孩子?” 虽知晓元玉婉不情愿,但王嬷嬷还是劝道:“大娘子,这口气还是忍了吧。安家的规矩有多严,大娘子又不是不知道,做那些失德之事,闹重了终归是大娘子的不是。” 这口气,元玉婉不忍又如何? 毕竟纵使顾相情搞出一百个孩子来也是无用,到最后没有一个会喊她一声“娘”。 元玉婉自也忍下这口气,同王嬷嬷道:“也罢,待会儿回了府,咱们看看她去。” 而顾相宜这边。 待送走了元玉婉之后,顾相宜便知道,安家今晚又要热闹一番了,顾相宜回头嘱咐宁儿道:“今晚让三燕她们再去探探,看看安家又有什么热闹事儿。” 宁儿应道:“是,少夫人。” “对了,今儿我早些离堂,回去歇歇去了。” 听闻少夫人要歇息,宁儿欣慰的道:“少夫人,你这夜诊都开了开了两个月了,再不歇歇,头发都要落光了。” “头发落光?有吗?” 顾相宜听闻宁儿这般打趣,忙拿起方才元玉婉看过的铜镜,仔细瞧了瞧镜中的自己,见没有异样,方才拍了拍宁儿道:“你乱哄我什么?吓了我一跳!” 宁儿倒也不惧,咧嘴笑道:“少夫人恐是怕真累秃了,回去吓到少爷吧?” “你还乱说!赶紧该忙活什么便忙活什么去!” 顾相宜立刻打发走了宁儿,待宁儿走后,她回头又捡起铜镜,仔细又瞧了瞧。 好在没什么憔悴的地方,不然让她怎么回家见池二去? 她未直言,但她今日想早些回去,属实是想去看一眼池二。 这两个月来,她多数是靠着每日出策论题目寄回家,他答完再寄回来由她批改,如此反复。 倒也别说,虽不见他人,但他的策论却答得越来越有逻辑了。 许是在家里认真钻研着。 待到黄昏时分,顾相宜便早早离了药堂,回了家。 她这次回家倒是悄无声息,也未注意到家中有何声响,只悄悄的来到书房门口。 书房门口侯着的杜仲两个月未见少夫人,也没听闻少夫人说今儿要回来,这人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吓得他险些叫出声。 顾相宜连忙一个手势下去,示意他不要出声。 杜仲遂如没看见一般,由着顾相宜轻轻推开门。 此刻的池映寒早不至于趁着顾相宜不在而偷懒睡觉了,而是拿着狼毫笔,专注的按照顾相宜给他的韵律做诗。 听闻屋里传来脚步声,池映寒第一反应便是饭时了,头也不抬便打发道:“都说了多少遍了,本少爷今儿不去吃席,别打扰本少爷作诗,灵感跑了拿你们试问!” 说罢,池映寒再度研究起诗句来。 他看似模样大大咧咧的,但这用心劲儿,当真不输安瑾瑜。 但听闻他这话,顾相宜却也心疼他,轻声问道:“你有几日没好好吃饭了?” 池映寒:“!!!” 这声音! 怎么听着像小祖宗?! 池映寒猛一抬头,竟见眼前这道人影,真的是顾相宜。 池映寒顷刻间呆了,道:“相宜?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相宜叹了一声,道:“元娘子植皮完成的日期比计划中早了两日,夫君便记着死日子了?” 还真被顾相宜说中了,池映寒记的确实是死日子,他记得她应是后日回来的。 顾相宜用指间弹了弹池映寒的脑袋瓜,道:“这随机应变的能力,还不够啊。” 池映寒:“” 第226章 四房 顾相宜又拿起池映寒桌子上的诗句,乍一看,原是卡在了最后一句。 池映寒见顾相宜拿起他的诗,忙道:“最后一句画龙点睛之笔我还没想好,你看前面这些赋比兴做得如何?韵脚押得怎样?” 前面的韵律,倒也押得准。 不过 顾相宜看了眼整个诗篇之后,忽然 “嘶啦”一声,将整张纸都撕了。 池映寒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相宜?做得不行吗?” 要说之前池映寒拿情诗逗她,她会当场撕纸,但这首诗,池映寒也没有招惹顾相宜的意思啊! 怎么又不由分说的恼了? 池映寒诧异着,便见顾相宜变了神色,严厉的问道:“你这首诗,竟做了处致命的地方。” “啊?致命?” “你方才那句拂袖独行不回首前面,为何出现浊世一词?” “那个啊,那是写的前朝,你倒是往下看啊。” “我有耐心往下看,若有人存心想拿此做文章,歪曲词意,这一个词可够你问斩的!甭管哪个朝代,莫要涉及这种东西。” “昂”池映寒也没想到一个词这般严重,遂也应道:“好罢,那我便抹了这句,下次不写这种了。你可别一回来便又生闷气。” 顾相宜倒不至于生闷气,既然池映寒也警醒于此事,那这事儿便罢了。 但有一事,顾相宜却是有些疑惑,道:“今儿怎么不见家里其他人?” “你说这事儿啊,我正想同你说呢!前些日子我四叔说要回来住一阵子,也不知上面闹了什么事儿,十几条港口都封了。我四叔便是断了商路,回家里住些日子,待到海路开了再走。这会儿大家都同他们去吃席了,不过我这会儿闭关,懒得参与那没意思的席,便不去了。” 池天昌回来了? 顾相宜心头一紧,她前几个月坐堂时便有病人谈及过上面封港口一事,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也不知这是官家在做什么。 没想到港口越关越多,连池天昌的路子都封了。 但这池天昌举家挪到大房里暂住,可未必是什么好事儿。 顾相宜忙道:“席开了吗?” “倒还没有,反正我不想去。” “这种席还真需去一趟,我得去探探他们怎么回事儿。” 池映寒倒是不解:“不就回来个人吗?这有什么可探的?” 顾相宜可是心知肚明,这池家产业,最后大头全落在了那四房手里! 见池映寒不愿去,顾相宜干脆一把抓住池映寒的胳膊。 池映寒猝不及防被她抓住,心头同是一愣,只听顾相宜道:“池二,陪我去。” “你不是最讨厌吃家里的席了吗?” “这次例外,陪我去。” 池映寒再看顾相宜的神色,竟带着一丝恳求,那般模样,让池映寒哪里忍心拒绝。 “好,你要去的话,那我便陪你去!收拾收拾便走!” 原本池映寒真不愿去参加这接风席的,奈何顾相宜要去,他便陪着她一同参了席。 原本池映寒已通禀老夫人,明确表示不去的。 这会儿夫人们见池映寒也来了,笑道:“二郎不是说闭关,不来了吗?” 池映寒倒也随机应变,道:“计划哪里赶得上变化快?这不巧了,今儿相宜正好也回来,带她一起热闹热闹呗!” “是巧,是巧啊!相宜也只同她四叔见过一面吧?这会儿来得正好,大家聚聚。” 顾相宜笑着迎那些夫人们,再看那席位上,四房家里来了竟有近十个人,顾相宜道:“那几个哥儿姐儿,我有些没印象了。” 池映寒解释道:“仅见过一面,能记住那么多人就怪了!我给你重新介绍下,他家大儿子池映松,二儿子池映梧,三女儿池映梅,四女儿池映兰。池映松旁边的那个是他媳妇房氏,房氏牵着的那个是池允恩,今年刚三岁。池映梧去年刚娶妻,那是新妇马氏,两个女儿倒还未嫁。” 顾相宜不由得叹道:这么一大家子呢,怪不得封了港口恐吃不上饭,赶忙过来接受救济了。 而且 “四房家里孙子竟都三岁了” 池映寒倒是笑了笑道:“那有啥稀奇的?你想生的话咱们也能有!过几年也三岁!” 顾相宜:“” 要不是这是公共场合,真想一巴掌呼过去。 这席间,池天翔是做足了面子,道:“先前听老三说了,近来海关那边有洋人运输祸民之物,严查之下仍无法禁止,官家近来也是封港严查。风头也就这么一阵,待过去了便好,倒也无大碍。” 池天昌叹道:“哪知道官家要封到何时?这少说也有三个月的时日,之前封了几个便足以断送今年的买卖,现在是全封,还不知何时解呢!” “也不至于封得太久,同洋人断了往来,亏的终究是我们。” 苏韵也同他们道:“官家的事儿我们定夺不了,便不多谈了。这几个月既回了家,家里总是个落脚处,回头帮你们安排些,避避急。” 四房夫人道:“那便多谢大哥好意了!” 一旁的顾相宜就知道,那四房准是来求庇护所的,说是避急,家里也无防备。 这酒席之上,顾相宜也不得说些离间的话,但四房这一家子,总归要警惕些。 但家里却其乐融融的,四房夫人也道:“对了,之前路远不方便带恩哥儿回来,恩哥儿还未见过曾祖母吧?” 四房夫人说着,房氏抱起池允恩,池允恩正值幼童生得最讨喜的模样,白白胖胖的,家里人瞧见了无不叹道:“这孩子生的真俊!” “来,给曾祖母抱抱去。” 这大场面中,连池映莲都知道不是自己凑热闹的时候,由着四房家里的唠着这几年的难处。 什么刮飓风、掀了多少船,甚至海上折过人的事儿,也同家里讲着,那叫一个不容易。 惹得池天翔叹道:“老四这些年在外可是吃了不少苦啊。” 池天昌喝了口酒,更是诉苦道:“咱们这些跑海的,哪个不是搭上命去干这些?” 第227章 救济 说起这些苦事,池天翔也饮了杯酒,叹道:“谁说不是呢!想当初,我刚起步那会儿,也跑过几个月的海,跑海有多苦,我是心知肚明。我尚且记得有一次跑海,遇了狂风,当时起了巨浪,我当时在队伍中间怕极了,只听着前面几个带队的呼着掉头回去。当时整个队伍急急忙忙的掉头往回跑,我眼睁睁看着那大浪就将后面跑的慢的几个船生淹了!当时我吓得一个月没敢再下海,带队的说我没那觉悟,让我回陆上去,自那之后海路我是再没沾过。咱们辛苦赚钱无非是想过些好日子,这拿命赚钱的差事,我受不起。” 池天翔深深叹了口气,又酌了口酒,继续道:“其实要说那船队,至今我也还联系着,他们也曾问过我几次,问我同不同他们合作,多接一些盐运生意。船队这边随时都可出海,但出海的觉悟,我可是再没有了。” 听闻池天翔叹着此事,席上的妇人们鸦雀无声。 不多时,池天昌又是一叹:“是呵,日子难讨啊。” “老四,你说咱们这么大岁数也就罢了。往后你的这些孩子,也随你跑海去?” 池天昌笑了笑,道:“前些年老大老二可不是一直随我跑海吗?直到老大有了孩子,顾家了些,也就不怎么出海了。” 池天翔道:“你这话说点子上了。人家有了孩子,有了家的,总不至于为了一笔快钱豁出命去!哪次遇上个意外,让妻儿余生如何安置?你若是有什么难处便找我,如今生意人脉这些事儿,大哥我还能帮你办妥些。不能让晚辈们如此冒险。” 池天翔话落,池映松连忙鞠躬道谢,道:“多谢大叔。” 池天翔道:“哪里的事儿,你们先在我们府上住下,我暂时安置你们做些事儿去,总不能委屈到你们。” 说到这时,老夫人也道:“老大说的是,无论在外头遇到什么难事,这家里总归是避风港。我这老婆子尚在,兄弟姊妹也都尚在,有什么难的同我们说,一家人都在这儿,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老夫人这话,惹得池天昌险些感激涕零。 “儿不孝,儿多年在外,鲜少回来看母亲一眼,更鲜少回家团聚。听闻此言,甚感涕零啊。” “莫说这些,莫说这些” 这家里抱团痛哭的一幕,让一旁的顾相宜险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若她不知前世池天昌最后将池家产业都夺去,便真信了眼下这一幕。 但现在看来,着实荒唐。 也就池天翔这人大气一些,兄弟们落了难,他是实打实的帮。 顾相宜再看那一旁坐回原位的池映松,他倒是同妻儿甜腻着。 有句话说的是实的哪个有家室的男子,愿意去做跑海那豁出命去的活儿?只要没到逼不得已,只要还能谋得其他生路,脑子正常的都会考虑转行,纵使跑海不出人命,聚少离多的事,他也是不愿的。 “诶!相宜,看什么呢?” 顾相宜正思考着,池映寒便用胳膊肘怼了怼她。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竟盯着池映松好半天了。 池映寒不悦的道:“相宜,你该不会对我这些堂兄堂弟都有想法吧?” “去你的!两个月没管你,欠收拾了是不是?” 池映寒故意望天,只当作无事发生。 待晚上回了家的时候,三燕已站在门口侯着了,顾相宜见她等着,笑道:“进来吧,三燕。” 往日三燕等丫鬟们只负责院落的收拾,并不常来顾相宜的卧房,顾相宜邀她进来,还是头一回。 这会儿池映寒已上床脱了鞋袜,见顾相宜召三燕进来,倒是有些不解:“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啊?” 顾相宜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妇人们嘛,茶余饭后的听听邻家的八卦罢了。旁人听去我这么多八卦,我总归要听回来。” 池映寒:“”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这些后宅的女人们,多数也都这般过活儿,今儿这家笑笑那家,明儿那家也听听旁家的笑话。 翻来覆去的,只要不是丢脸丢出十里开外的丑事,久了便都习惯了。 这年头,谁免不了议论? 只听三燕道:“少夫人,今儿奴婢打听去了,那安家后宅子,近来可热闹着,奴婢都不知应从何处讲起呢。” 顾相宜道:“之前元玉婉同我大姐姐不和的事儿我听说了,只是不知元玉婉植皮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 “听闻这两个月,安公子白日里闭关用功,待到夜里总是去寻那顾姨娘,家丁有好信儿的去听房,结果可厉害了,里面常传来腻腻歪歪的话,恐是这顾姨娘得了宠呢。” 安瑾瑜偏宠顾相情? 那可真是笑话。 旁人不了解安瑾瑜,顾相宜还能不知道他?他想要一个能对他仕途有帮助且又顺从他的。 这两点,元玉婉各占了一半,她终是摸不透安瑾瑜想要的是什么,却又有自己的主见,这些主见放在池二这种人面前,池二尚且还能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不与她争。 但落入安瑾瑜耳朵里,那可纯粹是画蛇添足,说的越多,安瑾瑜越厌恶。 至于那顾相情,成亲前顾相宜不是没见过她是如何讨好安瑾瑜的,她的许多操作,是个男的都忍不住。 安瑾瑜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儿。 所以 倒也正常。 “然后呢?” “然后顾姨娘前几日便发现有喜了。今儿元娘子回府,府上告知了她这事儿,安瑾瑜更是郑重告诉元娘子,近来若是让她听闻元娘子再无故对顾相情动粗,别怪安瑾瑜同她不客气。” “安瑾瑜在护着顾相情?” 三燕回道:“谁知道呢!因为这事儿,元玉婉便对顾相情客客气气的,但元玉婉也提出了,顾相情的孩子若是出生了,元玉婉要按规矩接去。但顾相情却提出了半个条件,若是个哥儿,让大娘子接去也就罢了,若是姐儿,顾相情要自己养着。” 第228章 结仇 顾相宜听闻这话,嘴角微微抽搐道:“我没听错吧?一个妾室,同正妻谈条件?” 三燕道:“可不止少夫人诧异,奴婢也听得惊了。可顾姨娘倒也有一套,她拿的也是自古以来曾有过的规矩若是个哥儿,过继给大娘子延续香火也就罢了,一个姐儿大娘子接去有什么意义?没有非要接一个庶女去养的道理。她总是在咬元玉婉刁钻刻薄、蛮横无理,想着自己是大娘子,可以处置妾室,无论顾相情做什么她都要找茬。而今她们又争起来了元娘子认为,无论男女,顾姨娘的孩子就得给她养。顾姨娘却说,放眼南阳城都没有妻非要夺子去养的道理,南阳城内多少妾养孩子的,那些娘家稍微硬气一些的妾,哪个不是自己养孩子?说到娘家,顾相情的娘家财力物力上也都给足了,还真就不差什么。” 想来这安家还是热闹啊。 就因为这么个事儿,顾相情次日再度去求了娘家,问柳如歌当年是如何压制南月,自己抚养孩子的。 若说这事儿,柳如歌经验却是足着。 多简单个事儿,只要你的夫郎愿站在你这边帮你声张,那大娘子是个什么东西。 顾相情是按照柳如歌的嘱咐去行事的。 但柳如歌不得不担忧起另一个问题来这安家的郎君到底是什么秉性她不知道,但元玉婉毫不客气、势头足着,这一点同当让则让的南月还是不同的。 顾相情想给自己谋条路,在安家走她当年那一套,柳如歌想想便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 可顾相情偏驳她说眼下她才是得宠的,这孩子生下来,她非要自己养着。 柳如歌心里也愁着,一个妾室的娘家本就卑贱,若不是左手仗着有池家的姻亲,右手仗着顾家的女儿对元家有恩,柳如歌还真不敢给顾相情出主意让她同元玉婉斗这么一局。 于是,次日夜里。 元玉婉也不知顾家的究竟使了哪股风,大半夜的将安瑾瑜吹进了她屋。 元玉婉不在府上的日子,家里好生消停了一阵子,元玉婉一回来,这后宅便又闹了起来。 安瑾瑜冷着一张脸,坐在元玉婉屋里。 惹得元玉婉屋里仿佛来了稀客一般,但还是中规中矩的行了个礼,道:“夫君。” 安瑾瑜便板着一张冷脸,开门见山的道:“大娘子也莫同我这般客气,不妨猜猜我今夜为何来此。” 元玉婉却也苦笑一声:“婉儿只知,郎君总不是来行房的,至于其他的,婉儿还真不知会是何事。” 她说到这儿,安瑾瑜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面容似是比元玉婉还苦。 “我若是同大娘子行一次房,可否换我后宅消停一阵子?” 元玉婉惊呼:“夫君这是在说的什么话?” 安瑾瑜目光平静的看着元玉婉,生不出一丝的情绪,道:“你我总归是拜了堂的夫妻。我承认我先前确实薄待了你,同你冷淡了些。但你总不至于这般折腾我、报复我。” 元玉婉忙驳:“不知夫君是生了什么误会,婉儿绝无此意。” “家里因一个抚养的事儿闹成这样,何来绝无此意?今日一整日,把话都听尽了。思来想去还是认为大娘子这般苛责一个妾室,也是我长期冷淡于你所致的泄愤,既如此,我雨露均沾些,大娘子也还我个太平。” 元玉婉当真不知安瑾瑜是被谁灌了什么话,生生将元玉婉视为妒妇。 “婉儿不解,历朝历代各宗族之间,哪家不是妾生妻养?这是最基本的礼数,婉儿何来苛责?何来报复?” 安瑾瑜笑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从古至今也有妾自己抚养子女的理儿,远的不说,就说池家的妻,哪个庶子过继到她那儿了?再说那顾家,都是各自养各自的。你若是想要过继个儿子,人家也应了你一半,你总不能将这个理儿,发挥得过度了。” 元玉婉却是觉得可笑。 而今竟是她的不是了? 她堂堂知府家的女儿,连过继妾室子女的权利都没有,那在他安家做大娘子,还有什么意思? 安瑾瑜看得出元玉婉压抑着的恼怒,他倒是平和,道:“今晚我是来寻个和解之道的。想来大娘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大娘子的容颜得以修复,说到底也还靠着顾家,顾姨娘总归是顾家的人,大娘子总不能这般不记着顾家的恩情。我瞧着这事儿各自退让一步也是妥当的,我这也寻思过大娘子有何不便要如此苛责于她。若是忌惮无子,往后夜里我多来这屋里几趟。说心里话,既也走到今日这步了,咱们这日子过得也太平些,你说是不是?” 安瑾瑜说着,便在元玉婉面前解了带。 但元玉婉却是觉得,安瑾瑜若是以这个缘由来的,那可纯是在辱她。 元玉婉还是强调道:“夫君从始至终都未同我谈明白。我养她的子女,遵的是一个礼数。” “那大娘子恐是不知,这礼数也是家中男人决定的,还轮不到大娘子强调着。” 说白了,安瑾瑜恼的还是元玉婉竟不是他能掌控着的。 后宅的事儿应如何处理,由他。 “今夜,无论大娘子愿不愿意,我也需将之前的薄待补上,这才是我安家的礼数。” 过于有主见的女人,安瑾瑜当真是厌恶。 不论元玉婉愿不愿意,做了安家的妻,她只有从他的份儿。 待到次日,安瑾瑜便交差了。 元玉婉若忌惮无子,安瑾瑜能解决,但元玉婉不得再这般强词夺理。 但安瑾瑜的做法,却让顾相情喜忧参半。 喜的是安瑾瑜总归是会站在她这边的,忧的是安瑾瑜为了化解矛盾,再不情愿也往元玉婉屋里去了。 顾相情不禁又恼:“安郎君虽嘴上不提,但这定也同元玉婉面容不再那般瘆人有关。否则安郎君哪里受得了面对这么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面子上是解决了。 但实际上,却如同火上浇油了一般。 这口气,不论是元玉婉还是顾相情,都忍不下去。 顾相情在屋里骂着元玉婉的时候,心里料定元玉婉此刻定也在屋里骂着顾相情什么呢。 第229章 隐患 何兰见大娘子一回来,顾姨娘气便不顺,忧虑的道:“小娘也莫同她一般见识,她一个连丈夫的心都拢不住的大娘子,成不了什么器候,这会儿安郎君也替小娘出气去了,小娘应当高兴才是。可莫要因这么点事,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顾相情能不生气吗? 她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怀了家中头胎,仗着肚子大了能有些地位,但元玉婉刚得知此事就给她落话她要夺子。 虽明面上让了半步,但顾相情是不会答应将孩子给元玉婉养的,她定要夫郎为她撑腰。 而安瑾瑜去寻安夫人说了此事。 安夫人道:“此事不是解决了吗?怎么还没完没了的?” 安瑾瑜心里仇怨着,道:“是谁没完没了的?这两个妇人,大的我也不愿娶,小的我也不愿纳妾。家里倒是统统整了进来,如今可倒好,就她们二人已闹得我不得安生。” 安夫人淡然的道:“妇人多了本就不安生,既如此,家中一大一小,倒也正好。大的有些营养,操持后宅之事,小的没营养的,便供你玩乐解闷,我瞧着还挺妥当的。” 听闻“营养”一次,安瑾瑜着实被逗笑了。 “营养?元玉婉那不消停的,也叫有营养?”安瑾瑜属实受不了她了。 安夫人话语郑重的道:“扪心自问,她比那顾姨娘可强多了,顾姨娘进门之后整日也没什么才学,只知哄你玩乐,相比之下,元玉婉还知道在你仕途方面提些建议,譬如说你不适合重考解元” 安瑾瑜又被惹笑了:“确实,她同顾姨娘闹了这两出之后,九月的乡试我也不必去了。” 几度被闹得吃不下饭,还考个什么解元。 安瑾瑜只求这二位奶奶都消停些,他还得备考会试呢! 但若说真去扪心自问,安瑾瑜道:“说心里话,她刚来的时候,除了容貌可怖,性子倒也温婉,知书达理。谁知待我纳了妾,她便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安夫人摇了摇头,叹道:“妇人都那样。单养着省心,养一双便会不和,养多了后宅相斗是家常便饭。你不是不知你父亲在世时后宅乱成什么样。但她对妇人的态度,是同妇人的。她对你,打实是一片赤诚之心。” 赤诚之心? 安瑾瑜自认为自己眼睛不瞎,她对他有什么赤诚之心? 一个强词夺理的妒妇罢了。 “今儿来这儿,是同母亲说一声,儿这边已将他们的矛盾解决妥当若八个月后,大娘子未能生育且顾姨娘生的是个男孩,那便允大大娘子将孩子过继到其名下,若这两点不能同时满足,那孩子便由顾姨娘养着,这家里的规矩终究是我定,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 “儿,那终究是内事” “儿做不了家里长辈的主,还做不了她的主吗?” 安瑾瑜当即恼了。 他恼起来的这股劲儿,时常惹得安夫人一惊。 那神情生生同他父亲,一模一样。 而顾相宜这边。 接风宴到最后的时候,那池天昌同家里人简直是要抱头痛哭起来。 顾相宜倒也在他们谈话中打探到了些彼此的想法。 那池天昌跑海许多年了,老夫人一直有意留他在南阳城转行做陆商,谈及家中近来那些事儿,几人伤春悲秋了许久。 家中老爷子早年过世,这兄弟四人中,老二池天南受其夫人影响,最终不得不舍弃在南阳城打下的基业,去远方重头再来。 老三虽高中入仕,却在京城自立门户,当年迁走的时候说是不便,未将老夫人接去京城,也是缺憾。 而今恐是唯有老四能同家里走得再近些。 老夫人不忍池天昌带着一大家子去做那有今儿没明儿的活儿了。 但池天昌却强调着,他有手有脚,不能终日受大房救济,近日回来实是走投无路。 待席散去,回了家后,顾相宜破天荒的觉得今儿这席倒是让她安逸。 池映寒也道:“还真是难得有不用小辈发话的场面,只吃不唠,甚是舒坦!” “可不舒坦吗?边吃边看他们在那儿哀叹。” 池映寒瞧着顾相宜又不愿意的模样,解释道:“我打小就常听我娘拿我四叔的故事说教,说我四叔打小如何吃苦,跑海如何吃苦,但商路打通了,路也稳了之类的许是太苦了,到哪儿都要讲一出罢。” “讲完你们可同情他呢。冲他吃这么些苦,你们也行善积德,愿多帮他一分。” “对,长辈们是这么个意思。” 顾相宜忍不住想敲这帮人的榆木脑袋:“可他终归是个外人!” 池映寒怂了怂肩,不与顾相宜争,只道:“你瞧我祖母拿他当外人了?既来了,便住一段时间罢,反正他也是要走的不是?” 顾相宜心里恼着,池映寒竟也信了! 那池天昌可是条毒蛇,但凭顾相宜的身份,驳不得任何人,甚至她若是贸然离间,便是她的不是。 顾相宜见池映寒并不在意池天昌是否住在这儿这个问题,急道:“池二!” 池映寒瞧她这急样,连忙应道:“诶!相宜你说!” 且看那顾相宜一脸的郑重,道:“池二,我问你,你现在还信不信我?” “啊?” 被顾相宜突然问这么个问题,池映寒整个人都是一懵。 “且回答我,你现在还信我吗?” 池映寒见顾相宜忽然这般卖关子,忙道:“顾相宜,咱们不是说得明明白白的吗?有事直说,别拐弯抹角的卖关子啊!” 顾相宜蹙眉,道:“如果我说了,同这世上所有的理念都背道而驰呢?你还信我吗?” 池映寒顿了顿,未再发声。 顾相宜瞬间懂了。 她在这个宅子里日子过得本就艰苦,而今四房的想法,只有她一人知道 顾相宜不知如何能改变这个局面。 四房若是不离去,从今年开始,四年之内,他会渐渐让这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池映寒见顾相宜顿时不吱声了,眨了眨眼,道:“不是,顾相宜,你给我搞得挺愣的。到底有什么事儿,你倒是说啊!” 第230章 探望 “我需保证你会信我,我才能同你详谈此事。” 她这话,搞得池映寒更懵了:“这个相宜,你扪心自问,你在我这儿十件事儿里保准得有一件是不讲道理的。我哪里敢贸然答应你什么,你先说啥事儿!” 免得再被顾相宜给坑了。 顾相宜却是一恼。 好家伙,到头来池映寒竟挑她这事儿! 顾相宜一时恼了:“我敢保证这次说的定是真事,若有半句虚言,我我” “你咋?又要当我院里的鬼?” 顾相宜这誓发的都快被池映寒听腻了,惹得顾相宜郑重换了一套说辞:“若有半句虚言,我我同你圆房!” 池映寒:“!!!” 这么好! 她若这么说,池映寒巴不得她说的是虚言。 不过,池映寒转念一想,又道:“诶,顾相宜,其实我现在觉得圆房就圆房罢,我可生生看你吐了大半年的药了,每晚呕药也够糟心的。再说,你能拖一年半载要不上孩子,你还能拖十年八年的不成?不现实啊!” 顾相宜:“” 听着池映寒忽然一本正经的讲这些,顾相宜嘴角一抽一抽的。 什么情况?她不是同他谈四房的事儿吗?怎么扯到生孩子上去了? 且池映寒的想法吐露的十分熟练,都不带支吾半分的。 顾相宜心头一惊,他什么时候起的歹念?! “池二,你不是还想守身如玉吗?!” 池映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守身如玉等他的妾妹妹的念头,有些淡了,遂道:“我更多的是觉得你总是吃催吐丸,也是另一种伤身。实在不行咱们把孩子生了吧,也省的我祖母隔三差五派人听房一次,怪费劲的” “我现下可没工夫生养孩子,我若同你圆房,你替我怀胎十月不成?” 池映寒:“” 好像也是个事儿 小祖宗现在整日忙生意冲业绩忙得不可开交,怀了孩子也能忙到落胎。 “行罢行罢,待你生意稳定了再谈生孩子的事儿。” 顾相宜本是同他谈四房那事儿的,这会儿被池映寒绕进了另一个话茬里,且她被搞得一脸懵。 “池二,你老实交代,你到底什么时候起的生孩子的念头?” 池映寒见顾相宜一脸防备豺狼虎豹的模样,他倒也觉得奇怪,道:“相宜,东躲西藏瞒了大半年了,你不觉得心累吗?再瞒也不是个事儿,要不待你得了闲,就从了家里的意吧” 顾相宜:“” 然,就在顾相宜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宁儿的声音:“少夫人,四房家的来访了。” 二人正严肃探讨着的话茬,忽然被宁儿的通禀打断。 顾相宜应了一声,赶忙推门去探。 发现竟是池映松带着妻儿在院门口候着。 顾相宜神色一转,放下还同池映寒争着的事儿,赶忙笑脸相迎,道:“这大晚上的,你们怎么来了?” 房氏抱着池允恩,笑道:“这不今儿席上也没咱们小辈的话唠,便也没同你们院里的说上几句话。在席上就惦记着来看看你们呢。” “原是如此,那还在门外侯着干什么?快进快进。宁儿,去备些茶水甜点来。” 宁儿应道:“诶,这便去!” 差遣了宁儿,顾相宜见这会儿池映寒也不说出来见见池映松一家,倒也有些不妥,待招待池映松和房氏等人入了座后,连忙招呼道:“等会儿我去将二郎叫来,他近来读书读傻了,来了人也不知道。” 顾相宜急忙起身出去,进了旁屋便去扯池映寒出来。 池映寒倒是一惊,还不等顾相宜发话,便率先问道:“怎么回事?这大晚上的,他们来我们这儿干嘛?” “笨蛋!人家懂事儿的既要入住池家,先每个院的打声招呼,许是要长留的架势,你还不赶紧起来看看?” 长留? 池映寒分明听他们说待些日子便走啊! 但池映寒还是起了身,却闻顾相宜道:“你先去迎他们,我去海儿屋里找找有什么小孩子玩物,挑几个干净的待会儿给他们送去。你先去!” “哦” 池映寒平日里不喜这种同亲戚打交道的事儿,不过他向来都是自来熟,见了谁都不怯。 待不多时,池映寒便进了屋。 此刻池映松也等了一会儿了,一见池映寒进屋,便满心欢喜的起身迎道:“二弟弟!” 池映寒也恭敬的道:“大哥哥,快坐快坐。” 房氏也热情的道:“恩哥儿,快叫二叔。” 池允恩奶声奶气的同池映寒打招呼道:“二叔好。” “诶!恩哥儿可真是生得讨喜,来让二叔抱抱!” 这时,顾相宜也从屋外进来,笑道:“方才给恩哥儿寻了些小玩意儿,咱们这边的玩物,也不知恩哥儿喜不喜欢。” 房氏一瞧,顾相宜竟是寻了一包的玩偶,惊道:“呀,你这也太客气了!这泼孩儿闹腾,什么玩物都喜欢。” 顾相宜笑道:“那更好了。正巧都给恩哥儿玩去。” 说罢,顾相宜掏出一个拨浪鼓,池允恩见了拨浪鼓,急忙想去拿,顾相宜便是逗了他一会儿,惹得池允恩咯咯的笑。 这时池映松也笑道:“对了,我们从家那边带来的一些海产,也不知你们吃不吃得惯,都是些好物,你们先尝些。” 顾相宜没往下翻,打眼便看见海参,这东西她可不常吃,但既是人家的心意,顾相宜只得边推边道:“瞅你们客气的,还带了这么些的东西来。” 房氏回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客气不客气的,往后咱们来往得近了,有什么需要照顾的,直接找我们说便是!” 一家人? 是呵,都搬进来住这儿准备定居了,往后可不是一家人么。 这会儿宁儿也将小食和甜点端上,池映寒拿过一个甜点,道:“这个酥饼,恩哥儿吃不吃?” 房氏叮嘱一句:“他可是什么都馋,少喂些,不然又要坏牙了。” 池映寒逗弄着池允恩,这小娃娃,他以前一点都不喜欢,但看到池允恩,却不觉得厌烦。 第231章 想养 池允恩也不怕生,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瞅着池映寒,乖巧又讨喜。 惹得池映寒心头生了念头:其实如果能跟相宜也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倒也蛮不错的 只是,这件事恐是太过遥远了些 池映寒逗弄池允恩的间隙,顾相宜一直同房氏聊着,池映寒起初也没听她们在唠什么,还以为内容都是妇人间的一些琐事。 谁知不听不知道,一听着实把池映寒惊到 房氏竟同顾相宜闲唠起平日里带孩子的劳累。 “这孩子可闹腾,别看已三岁了,夜里仍会哭闹,特别是离不了我,走哪儿都得带哪儿。之前我倒也想一个人出去做些买卖,将孩子给嬷嬷养着,他不肯。我离他半分都不行,但凡一下看不见我,便哭闹得厉害,要说这孩子都是讨债的,我现在倒真信了。” 池映寒听闻房氏竟同顾相宜唠这些,一时有些不悦。 他刚动了养个孩子的心念,房氏这是生生吓唬相宜呢? 池映寒倒也不信她说的那些,哪家小孩子不是在外面自己跑着玩儿?他三岁的时候自己早在院子里抓虫子玩了,哪有她说的这么夸张? 正巧他怀里抱着池允恩,既她这么说,他便抱着池允恩来到门外。他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如房氏说的那般。 结果 池映寒刚将孩子抱出房门。 刚踏出门的时候,小孩子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扭动一下身子,抱着池映寒的脖颈,看着后面还在谈话的娘亲。 池映寒心道:这不是没事吗? 她生生吓唬相宜做什么?想将相宜吓得更有理由不生孩子是不是? 池映寒心里不悦着,下意识的便抱着池允恩准备在院子里透透气。 谁料! 他还未踏出几步,池允恩便察觉到自己离娘亲越来越远,忽然在池映寒怀里不安的挣扎起来。 池映寒注意到池允恩在他怀里越发不安的扭动着,甚至开始不住的吭叽起来。 他倒是疑惑,抓起池允恩的小身子,让他直视着自己的俊脸,道:“怎么了你这小崽儿?你娘不是在屋里头吗?也没走啊!” 但突然来到屋外看不到娘亲,池允恩的小嘴咧了起来,那架势好似咧嘴要哭。 池映寒被他惹得惊了。 这就不愿意了? “你二叔我可什么都没做呢!就带你透透气!” “呜” “就透透气,你还真怕我给你拐走了?” “呜呜” 屋内的池映松却是注意到池映寒抱着孩子便出门透气去了。 池映松惊得连忙起身,刚想提醒池映寒两句,谁料这会儿竟是来不及了,还未等池映松开口嘱咐。 屋外,忽然传来“哇”的一声哭嚎。 “哇” 这哭嚎,给池映寒吓了一跳! 我的娘,真哭成这样! “哇” 才离了娘亲视线多一会儿,孩子便突然开始嚎啕大哭。 这时屋内的房氏急忙起身去探怎么回事。 池映寒心里一慌,哪里还敢胡来,赶忙把孩子抱回来,送回房氏怀里,尬笑道:“我这可什么都没做啊,就带他去门口透透气儿,这就哭了?” 房氏倒是一脸歉意的将孩子接了过来,一边拍着孩子的后背一边解释道:“可是忘了同你说了,这孩子离不了我,一眼没看到我,便不安似的。” 说着赶紧拍着孩子的后背,哄着孩子,孩子这才停止了哭闹。 房氏又是一声苦笑道:“本想再待些时辰的,忽然想起这会儿也该哄孩子睡下了。” 顾相宜见她有意离开,顺着她道:“那便快回去歇息吧,别将孩子折腾到。” 房氏回道:“那我们便告辞了。” 顾相宜拎起方才送池允恩的玩物,推给房氏道:“给孩子带回去,平日里哄他玩着。” 房氏道过谢,同池映松一起抱着孩子离开了。 他们前脚刚走,顾相宜便狠狠拍了拍池映寒,道:“你方才给我添什么乱?那小孩子还能乱招惹的?且还是个嫡出,若是磕了碰了的,拿什么赔?” “失误失误,方才纯是好奇小孩子离了娘会不会真哭” “怎么不会哭?那么大点儿的孩子,不认生已算不错的了,你给人家抱出去了,不哭才怪!” 池映寒怂了怂肩:“嘁,我小时候就不会因此哭闹。倘若我有了儿子,我肯定也不会让他因这么点破事就哭成这样。” 他说着这话,属实将顾相宜吓一跳,这还不止,只听池映寒道:“话说回来,这孩子还真是可爱。相宜,你真的不打算要个孩子?多好玩啊。” 殊不知顾相宜如躲豺狼一般躲他远了些:“池二我警告你!你若是敢胡乱碰我,我” “又要做我院里的鬼是不是?” 顾相宜鼓起勇气,大声了些:“没同你开玩笑!” 池映寒扶额:“行罢行罢,都说了你不同意,我不碰你,我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小孩子可可爱爱的,为何不考虑养一个?” 顾相宜倒是觉得,池映寒若真有这想法,不如等她得了闲,给池映寒挑两个好妾,让他生孩子去。 爱生几个生几个,反正别扰她干正经事便是。 而池映寒见顾相宜听生孩子的话茬听多了便又不搭理他,心里一阵头疼。 他这是又把话聊死了? 还是又惹小祖宗生气了? “相宜?”池映寒试探性的喊道,而顾相宜此刻想着上哪儿给池映寒选妾的事儿,没听他喊她。 “相宜?” 她仍未理他。 池映寒有点慌了。 罢了罢了,日后可不能在她面前谈孩子,简直就是忌讳。 池映寒想着,遂将话茬转移过来,道:“顾相宜,你理我一下,我有正经话跟你说!” “什么?”顾相宜方才没听他喊他,他这突然一嗓子,倒是将顾相宜惊到。 池映寒忙道:“我突然想起个事儿他们来之前,你要同我说什么来着?还那么郑重其事的。” 顾相宜这才想起这件大事。 被绕来绕去的,她险些将此事忘了。 “我不是说了么?我问你信不信我。” 第232章 黑暗 池映寒听闻顾相宜话语这般郑重,但也不像往日坑他那般。 池映寒眸色遂严肃起来,道:“同你开玩笑呢!你是我媳妇,又不会真的坑害我,你说的话,我为何不信?” 池映寒托着腮,坐在桌前,乖巧的等着顾相宜说下文。 她卖关子卖了这么久,他都被耗急了。 这会儿管她说的是真话假话,他都想探探她要说什么。 听闻他信,顾相宜却是起了疑:“你当真信我?” “你以为呢?我要是整日对你猜疑,咱们的日子还有得过吗?” 顾相宜心道:这倒也是,外人如何看待他们,是外人的事。但关起门来,他们才是夫妻。 他们若是彼此猜疑,已是败局一片。 顾相宜遂坐在池映寒对面,郑重的同池映寒道:“池二,说实话,你觉得四房一家如何?” “四房一家?”池映寒一听是关于四房的事儿,便知道议论他们这些长辈,本就是逾矩的,见左右门窗都管的紧,才低声道:“我不是同你说过了?他们无非就是拖家带口蹭吃蹭喝的,待过一段时间他们便走了。家里同情他们处境,留他们一段时间,倒也没什么问题。” “是呵,是没什么问题。且兄弟之间情同手足,四房有了难处,大房照顾一些也是应当。” 顾相宜谈及此事,池映寒认真听着,说到这儿,无论从何角度都没有任何不妥。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家里可曾去问过三房,或者接着人脉多方打听过究竟是什么事儿使得四房受难?” “打听了啊,官家封港口了。” 顾相宜道:“不止是封港口,看这势头,恐是这几年要逐渐禁海。” “禁海?!” 此话一出,如同天方夜谭一般。 顾相宜前阵子在如玉堂听闻渐渐封港口的时候,并未注意此事的影响。即便是前世她听说过这几年官家实行禁海政策,也同顾相宜没有任何关系。 可此事于池家却不一样。 顾相宜也是在听闻四房这一举措后,方才知晓了事态的严重性。 中原消息许是不流通,但那些常同洋人做生意的,不可能不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是,于这些有关的,四房一句未提。 顾相宜记得清清楚楚,待到明年,官家便出台一套禁海令,严格规范海外贸易。 但此事尚未发生,说出去谁人能信,就连池映寒也惊道:“相宜,你怎么知道官家要禁海?这事儿我三叔都没说过。” “所以我才问你,你信不信我。” 若说实的,顾相宜的论断,确实惊到池映寒了 举国上下,无人提及禁海一令。 “我三叔说,官家只说暂封一段时间,严查一些贸易情况,未说过禁海啊。相宜,你确定不是多虑?” 顾相宜知晓现在她是什么处境,她想预言一些未曾发生的事,或者毫无征兆的事,毫无论点,池映寒又不是傻的,她怎能叫他盲信她? 顾相宜一时间止了话语。 不知应如何证实她欲阐述的观点。 见她不再发话,池映寒蹙了蹙眉,又道:“那你继续说,禁海于我们有何关系?” 顾相宜咬了咬牙,索性全然吐露道:“我便坦言直说了我们身在中原不知情,但你四叔未必不知将来的局势。他口口声声说着只住一段时日便离去,但他心知肚明海路近几年都不可能再如以前那般兴盛了。故而你们需清楚,无论他们同我们如何亲近,他们都是需要忌惮的外人,万万不可让这些外人插手池家的任何产业!” 池映寒听闻顾相宜的话,却是觉得顾相宜说的,也不无道理。 “可是相宜,我爹他在商路上可精明着,总不至于让人坑了去吧?” “你爹精明,我瞧着你四叔那常年同洋人打交道的,更是精明。你且当我未雨绸缪,不能让四房动大房分毫的产业。” 池映寒挠了挠头,听着顾相宜的话,心里一阵复杂。 怪不得她要如此强调此事,如此强调他信不信她,愿不愿帮她。 相宜的事儿,他打心底是不想质疑的,但她如今说的话,却让池映寒不由得犯了难。 “相宜,你能听我一句吗” “什么?” “可能话不好听,但这事儿我也得同你谈谈。” 顾相宜知道,这事儿说出来,能毫不思考便信她的,才是愚昧。 她理解池映寒的顾虑,遂道:“你说,我且听着。” “那我把话说难听了,你不许生气啊。” “嗯,我不生气。” 听闻她保证,池映寒才忐忑的道:“咱们扪心自问,相宜。你说如玉堂是如何做起来并做到今日这步的,我想咱们心里都是有数的。经商总归免不了厮杀,讨的是百姓的喜,但同行之间,谁的手都不干净。相宜,你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吗?” “你的意思是,说难听点,如玉堂终归是踩着御闻堂的尸首上去的。” 这话,池映寒也觉得说出来难听,他从小便知商人们成名之后多好施舍,因为没有一个商人不是踏同行的尸体而上,或多或少都做了些自己心知肚明的事儿。 “其实想当初,我祖母让二叔带你,起初的预想就是让你打理家中几个铺子,帮着忙活忙活。虽然我二叔二婶也做了些恶心人的事儿,但谁都没想到最后你竟将御闻堂彻底的灭了,反而将御闻堂的客人都转到如玉堂。明着说这是经商有道,但实着说当初我二婶防备于你,不收你做学徒,也是有道理的。当年你甚至找我祖母,搬出她不收你做学徒的理儿痛斥二房一家。可如今,你不许四房动大房丝毫产业,同当初我二婶忌惮你,不许你动御闻堂的分毫,道理是一样的。若是他们将此理搬到老夫人面前去辩,我估摸着祖母也不会容你这般吝啬。” 池映寒属实是愁,自家媳妇能将生意做的这么兴盛,他是应当高兴的,但他不是不知,当初顾相宜是如何兴她自己的名声的。 商人们的争斗本就残酷,没有什么仁德可言,只有成败,以及谁比谁做得更盛。 池映寒只怕顾相宜再涉足,容易将她自己伤了。 第233章 血战 顾相宜听闻池映寒的言论,心里更多的却是复杂。 池映寒虽不参与家中商事,甚至懒得操持和继承家中产业,竟是因为他将这些厮杀都看在眼里。 能在这条路上做到鼎盛的,没有一个是善类。 顾相宜若是经营药堂,倒还有些“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善意,可若是涉足再多,池映寒只忧她越走越远。 屋内,灯光幽暗。 他们二人独处的氛围,极少有这般压抑的。 不知是沉默了多久,顾相宜方才开口道:“那依夫君的意思,应如何处置妥当?” “说心里话,这事儿不是你能参与的。你不是不知,那接风宴上,就连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池映莲都未敢胡乱插一句话。家中长辈的事儿,更是轮不到我们小辈涉足,贸然涉足,便是逾矩。” 池映寒面对的是自家媳妇,无论心里带着多大的不愿,他都极力将话说的委婉。 他的意思,顾相宜也知道。 她总不能忘了自己是个晚辈,她若是插手四房和大房之间的事儿,纯是顶撞长辈,这事儿甭说是她一个新妇,池映寒做了都要家法处置的。 顾相宜一时也乱了心绪,全然不知应怎么做,才能挽回即将发生的败局。 她只叹了口气,道:“那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如何处置?” “你让我爹去做就好。我爹又不是没头脑,如果四房真起了歹念,我爹怎会不知道?” “你就这么信他?” “我当然信他,他一肚子的生意经又不是白学的,你能看明白的事儿,他自也能看明白。” 是呵,可不就是这样么! 池天翔定也是这般想的,他定也认为匀四房多少产业救济四房,都在他的把控之中。 未想到有朝一日,四房夺业的局面完全不受其控制。 到那时,悔之晚矣。 倒是顾相宜这般插手,太不像顾相宜的风格了,顾相宜本就是个稳重的。 家中事宜,但凡同她和池映寒无关的,她听风都懒得听。 顾相宜深深叹了口气,也未曾想过,如今这话出了之后,连池映寒也不赞成她的做法。 顾相宜道:“既如此,你是不准备帮我了?” “我是希望你明白,咱们只顾咱们的一亩三分地便好。下个月便是院试,我倒是诧异你之前那么希望我考个秀才,这会儿倒是在意旁的事儿去了!这一天都不够你操心的,哪天把自己再累死,你就彻底清净了!” 到了那会儿,也不必她发什么誓,直接就真做了这院里的鬼了。 这倒也是池映寒的本意。 家中商事,他本就不愿涉足,甚至连家中账房他都未曾看过几眼。 顾相宜听闻他的态度,心里却更是惆怅,道:“你是真不打算帮我了?” 池映寒听她竟还执着于这许是天方夜谭的事儿,直接打了岔道:“我叫李妈妈给你打盆水,你烫烫脚然后睡觉去哈!” “你!” 顾相宜当真是生了一股闷气。 她看得出来,池映寒根本就是认为她这是在胡闹,一边拒绝一边哄她。 今夜倒是池映寒主动给顾相宜叫了热水,给她洗脚,然后哄她去睡觉。 只闻池映寒道:“你好好睡,睡醒了心里便不再有这么多事儿了。我在一旁边背书看你睡觉。” 顾相宜心里憋了口闷气,按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但却如同被池映寒拿准了似的,她不知何时起生了这种沾床就犯困的毛病,加上睡前又烫了脚,躺床上没多一会儿便困得再睁不开眼。 池映寒看着她睡熟了,心里这才叫一个清净。 而今顾相宜竟不那般督促他考这院试,仿佛她就此放手,做功课完全是他自己的事儿,只是待她得了闲,会帮他辅导罢了。 行罢,都闭关到这份上了,媳妇不帮他,他自己也是要学的。 抓紧把这院试过了,让她安稳当个秀才娘子,免得再在这儿胡思乱想。 且池映寒近来也是明镜了,他和小祖宗之间,总有一个人需闯出些什么的,二人总需要自己打出个未来。 若他不考这功名,那她便要在商路上杀出一条路来。 他偶尔闲时会去问问王春燕,如玉堂这月入万两的背后,又经历了什么。 每次问及,王春燕都能讲出一大堆同行争斗的事儿来,南阳城欲同顾相宜过不去、讨伐顾相宜有垄断之嫌的,王春燕都数不清了。 那如玉堂做大了,免不了要经历一场血战,那些因如玉堂的存在而受了影响的药铺巴不得撕了她去。 而这些,顾相宜从来不同池映寒谈及一分,甚至也不同家里多言了,家里看到的只有她的入账越来越高。 直到池映寒听王春燕说了那些背后的琐事,他心里不知为何,一阵一阵的疼着。 他不想让她走得更远了。 她所经历的那些,本就不是一个妇人应当经历的,不然这世上要他们男人做什么? 而顾相宜在知晓池映寒现下已不再毫无根基之后,对他看的也没那般严格了,更不能因为辅导他而再度在生意关键期罢堂,引得伙计们不满。 她照例用传信的方法每日检查池映寒的功课,加以批改。 他倒是认真去悟、去做了,他有没有用心,她在他每日的答卷上都看得出来。 四房迁入大房的前几日,一切也倒还平静着。 池映寒表明了不帮顾相宜,顾相宜却也不恼,不足一个月便是院试,让池映寒安心读书也妥当,四房那档子事儿,她便自己去解决。 待四房迁入的第三日晚上,顾相宜在离堂后去了后院一趟。 这会儿后院里的丫鬟们都休息了。 却未曾想,今夜少夫人这么晚还会开门找她们。 见她来此,为首的三燕立刻披上衣服,迎她进来。 “少夫人,这么晚了是有什么吩咐吗?” 听闻三燕问着,顾相宜道:“姑娘们可是都睡了?” 闻言,丫鬟们个个穿衣起了身,道:“没睡、没睡呢!” “既还没睡,我正好同你们说几句话。” 第234章 出动 这少夫人大半夜的,要同她们谈谈? 为首的三燕第一反应就是,她们可没做任何对不起主子的事儿,即便是打扫后院也比往常勤快许多。 少夫人深夜来访,究竟是何事? 三燕遂恭敬的回道:“少夫人请讲。” 顾相宜也清楚,三燕是六个丫鬟里带头的,她落了话后,其余丫鬟们也纷纷坐直了身子,恭敬的听她差遣。 顾相宜在门口寻了个座位,坐下后客气的道:“你们也不必紧张,想来近些日子你们表现得倒也挺好,我今儿联系了管账的,给你们家里在原有的银钱补贴基础上,又捎了些吃穿和用品,你们平日里家里有什么需要的,也同我说,我这当主子的自也会为你们打点妥当。” 丫鬟们纷纷感到惊喜。 大半夜的,竟是告知她们,她给大家伙儿补贴家用了? 但这帮丫鬟是宫里出来的,自也带着那么一分警觉。 主子大半夜的率先提及家眷,嘴上说着奖赏,实则也是一分威胁。 她们这些在大户家里当丫鬟的,唯一的图头也只有盼着家里能好些,家里的哥儿们能好生读书,不至于如她们这般。 主子们但凡提及家眷,单纯的是奖赏,不单纯的,那便是话中有话了。 几人看向为首的三燕,三燕示意她们不要多言,她一人遂冲着顾相宜笑了笑,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其实你们这般善于打探,也应知道,其实你们在其他院里的名声受了张妈妈牵连,并不好听,除了我这院,其他院你们调都调不出去。不过倒也无妨,别的院不看好你们,但我不一样,你们在我这儿,就是个宝贝,比其他院里的,优势大着。” 顾相宜所言,丫鬟们早就清楚,她们在院里整日偷懒不干活的名声,都是被那该死的张妈妈传出去的,外院的丫鬟见了她们甚是排斥、嫌弃。 后来张妈妈走后,她们几个便也想通了,准备踏踏实实的留在归雪阁,好生为主子尽忠。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若有外面丫鬟不待见你们,你们也不必介意。你们在宫里伺候过的,太多的能力都强于她们,她们根本比不上。不过我这院里的不喜高调,你们也无需张扬。” “少夫人教训得对,我们从未张扬。” “这便对了。”顾相宜笑了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探查的能力实在是强到令我都佩服,让你们探些什么,你们准能探到。” 三燕憨笑:“这也是我们原在宫里伺候的时候不得不学的,那些小主之间总有些信儿要我们去探,探得多了也便熟络了。” 三燕的话落到这儿,顾相宜便也切入正题了,道:“倒也巧了,我这儿也有些消息,需要你们打探。” 三燕心里就知道,主子们有大事要差遣的时候,总要周旋一番,不过顾相宜倒也押对了,她们虽不被这宅子里的其他丫鬟们看好,但她们真办起事儿来,能力实则强于普通宅院的丫鬟们太多。 说白了,都是在宫里严格训出来的。 三燕应道:“还请少夫人明示。” 顾相宜也敞开了话,道:“打明儿起,你们以采买之名,去蹲守南阳城的各大街巷。” 顾相宜说着,便拿出一张地图,南阳城的各大街巷,池家所有的铺子,顾相宜都做了标记。 “可南阳城的街巷甚多,我们六个人手不够啊。” 顾相宜道:“是要你们一人守一个区域,这六个区域内,其中五个区域有如玉堂的人手,且每个区域内池记产业能有十几家,你们这些人手里应外合,足够了。” 三燕又问:“少夫人是要我们盯他们的动态?” “对,若有情况,飞鸽传书通禀。” “明白了。” 顾相宜要做的这些,若让宁儿、采薇去做,她们还真不见得能做的比她们出色。 次日一早,顾相宜便将六个丫鬟都放了出去,蹲守池家所有铺面。 毕竟家里未听说池天翔答应将哪个铺面匀给四房,三日了,池天翔没发话,若四房按捺不住,定会主动出手。 一切如往常一样,顾相宜忙着如玉堂的生意,池映寒在家里做他的功课,池家的各个铺面也都太平着,什么事儿也未发生。 第一日晚上,倒是清蝶拿出了一个情报。 “少夫人,今日我这个区域,池家的铺子没动静,倒是池记万货行斜对面的一家铺子换了主儿,重新装修了,听那些装修的人说,这里好像也要开一家万货行。” 倒别说,还真有风吹草动。 但清蝶却有些诧异:“但是,即便如此,这种事很常见啊。那条街人流大,来往的人较多,许是见有商机,便也开一家分些羹呗” 顾相宜眼眸却犀利起来,喝道:“盯着。” 清蝶被这突然加重的口气惊到一分,不敢再说一句有异议的话,遂应道:“是,少夫人。” 清蝶心里纳闷着,遂也应了顾相宜。 次日,晨。 丫鬟们不到卯时便纷纷出动了。 清蝶按顾相宜的吩咐,眸光重点落在那新建的万货行处。 这家万货行还在装修中,离开业许是还有一段时间。 清蝶本还不知少夫人究竟要她观察这么个未开张的铺子做什么? 但谁料,清蝶正纳闷着,便见那正装修的铺子里,一个男子出来,似是顺手一般,将修墙用的石灰渣,随手一倒,便倒在了池记万货行门前。 随后便又了店面去。 此刻还未到卯时,池记万货行的伙计们还未到店,清蝶看到这情况,倒是一惊。 这不纯找打架吗? 还是说,新开的铺子不懂规矩,当是人家店没开门,便不知道谁扔了的? 清蝶正惊诧着,谁料更诡异的事儿出现了。 那人又搬着一个大桶出来,在方才那位置又倒了一堆石灰渣。 一堆还不够,又倒了一堆?! 清蝶发觉情况不对,赶忙将事儿记下来,飞鸽传书传向了如玉堂。 今儿将丫鬟派遣得早了,如玉堂开门的时间也早了些。 第235章 讹诈 这会儿刚入了堂,正同池映海吃些早饭,没想到这么早飞鸽传书便传了过来,落在柜台上。 池映海放下碗筷,惊诧的道:“嫂嫂,怎么来了带信筒的鸽子?是有什么事儿吗?” 顾相宜遂将鸽子抱起,翻开信筒中的信,仔细读了一圈后,道:“无妨,一些小事罢了。你乖乖吃饭,先吃饱了再去忙活。” 池映海拎得清这一点,二嫂嫂没见他做的事儿,那他就老老实实不去凑热闹。 就这么看着顾相宜吃了口饭,便急匆匆的乘轿出门了。 而清蝶虽不知顾相宜知道了些什么,让她们在此守着,但待卯时三刻,万货行的伙计看到门口两大堆石灰渣之后,场面骤然热闹了。 万货行的马掌柜打眼一看便见对面在砌墙,准是对面随手丢出来的。 他公然怒喝:“这是谁干的?怎么这般缺德?两大堆石灰倒在这儿,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但他此话落去,对面却并无人搭理他,继续砌墙,店内尚有一桶石灰渣和一桶桐油渣在铺内。 马掌柜当即恼了。 不是他们扔的,还能是谁扔的? 且这会儿虽对方无人应答,但万货行的伙计们却是出来了,见了对面抛了如此两大堆石灰渣过来,皆是瞠目。 他们池记的铺子,还未曾有人敢欺辱过,对面这家不知事的,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不远处的清蝶生生的看着马掌柜不多时便带着一众伙计去了对面铺子,心道:还真让少夫人说中了,这几日果然莫名的不太平起来。 只见马掌柜带伙计们来到对面铺子,高声喝道:“嘿!你们这儿管事的呢?” 马掌柜和伙计们高喝着,这会儿才见对面铺子里一位男子走出,扫了眼这帮人道:“你们干什么的?” 马掌柜高喝:“俺们是对面池记万货行的,今早开铺时见那两大堆石灰渣倒在我们铺子正门口了,可是你们哪个不知事的伙计倒的?” 对面管事的王六道:“怎么就断定是我们倒的?” 万货行伙计道:“难道还要我们对比一下你们这框里的石灰和我们门口那石灰是不是同一种吗?有误会尽快解决了,倒错了便给我们清理了便是。” 王六扫了眼对面大门口的两大堆石灰,正是他们铺子里用的料,证据确凿到无需对比。 王六遂回头问道:“方才可是有人倒石灰渣了?” 他话音刚落,一伙计便承认道:“方才我去倒了两桶。” 万货行的伙计们见这么快便有人出来招认,心里也放心了一分,但他们正想再辩下去,方才那伙计便补充道:“不过我都倒在公道上了,咱们铺子前后左右四处都是公道,我便挑近的公道倒去了。” 听闻这话,正打算和解的万货行伙计瞬时恼了:“公道?嘿你个小年轻的眼睛怎么这么不好使?你瞅瞅你倒那位置,正好堵在我们铺子大门口了,这也叫公道?” 听他这话,反倒是池记万货行故意一大早来找茬,阻挠这个无名小铺无法开张似的。 但万货行掌柜的这般说辞,却让本就年轻气盛的伙计犟起嘴来:“你们门口是哪儿我不认得,但我没倒谁家铺子里去,这沿街能走人的地方,皆是公道。倒公道上若是有什么不妥,让知县、知府来告诫我,还轮不到对面铺子找茬的!” 话落,万货行的伙计着实被惊到。 “你们的意思是这两堆石灰渣倒在我们铺子门口,倒的理直气壮?”伙计们瞪大瞳眸,却听得对面一声:“都说了那是公道,不是你们私家场所。怎么?你池记是将南阳城的街道都买下了不成?不然我将垃圾倒在公道,与你们何干?” 万货行的伙计们怒道:“你们还不讲理了!” “我怎么不讲理了?这不一直同你们说这理儿呢吗?” “好啊。此理若是通了,今后你们铺子是不是还要成日正大光明的往我们这门口倒垃圾?” 新铺伙计道:“那你想如何?难道为这事儿报官?你报官我也随你去,让衙门评评,我倒的位置是不是你们的地盘!” 若要详辩,这块地方确实不是,对方也是咬着此理,欺压于人。 而此刻正是人流渐渐上来的时辰,路上的人纷纷发觉了这两家当街吵了起来,聚众看戏的人越来越多。 池记的伙计们自知不能在此事上折了自家颜面,万货行的一个伙计提议道:“衙门倒也不必去,既我们这门口是公道,那他们这门口也是公道,莫不如今后我们两家垃圾互相倒去!谁受他的气!” 马掌柜立刻驳了此话,道:“不可。我们池记的伙计不至于同他们一般没教养。今日别的咱们也不追究,就要你这伙计将我们铺子门口的垃圾清了,并承诺日后再不往我池记铺子周围倒垃圾,这事儿便罢了,如此简单的一桩事,何苦闹得如此复杂?” 马掌柜的话落了之后,对面铺子又有一女子站出来,喝道:“呵,教养?池记万货行无非是招牌大了些罢了,教养我可未看出来!前些日子你们伙计泼水,还不是泼到我晾晒在门口的布料上,那布料价值五十两,被你们泼得直接不能用了,你们池记万货行的也没说给我一个公道。这会儿自家吃了亏,理儿却是挺足的!” “什么?” 什么布料?马掌柜生生未听说过! 马掌柜转过头,问着铺子里的伙计们:“有谁知道此事?” 伙计们纷纷摇头:“掌柜的,没这回事啊!” 见他们不认,那女子气势汹汹的将那块布料拿出,倒是一张五彩斑斓的大布块,但最中央的位置却染了一大块的脏水。 但池记万货行的伙计们,谁也不知竟有此事。 由着那妇人道:“瞧见没有?轮到你们,你们便不认了!” 池记的伙计们纷纷愤懑根本没人知道那块布料究竟是怎么回事,完全是莫须有的罪名! 池记的伙计终是耐不住了,他们还未受过这等气,喝道:“那按你们的道理,今儿我池记万货行非但忍了你倒垃圾的事儿,反倒要赔你五十两银子不成?” 第236章 反常 那妇人双手环胸道:“不然呢?难道你们店大便可欺负人了不成?” 池记的伙计只想让对方将垃圾清理了,谁料对方偏不是个好交谈的,非但理直气壮认为倒垃圾无错,还反咬一口,欲讹诈池记五十两银子! 池记的伙计耐不住了,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无法无天了!今日我们就同你把话讲清楚,这垃圾,你们是扫还是不扫?” 那妇人同样犀利:“那我也同你们把话讲清楚,我这布料,你们是赔还是不赔?” “赔?我呸!不要脸的东西,是嫌我们同你们好说好商量,太客气了是吧?”这会儿即便马掌柜不开口,那池记的伙计们也咽不下这口恶气,这么会儿工夫便纷纷抄起家伙,警告对面的铺子道:“同你讲理你不听,那休怪我们拿着锄头逼着你把你们倒的垃圾收拾了去!” 他们强硬,谁料对方也不示弱,那铺子里同也出来一群抄家伙的伙计,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我还怕你们不成?” 守街的清蝶在一旁纯是瞧了场新鲜的热闹。 这是准备开打了? 不过倒别说,这新开的铺子口气倒还挺硬,清蝶尚还没打探是哪一家。 而就在这时,清蝶突然听闻身旁传来一声急唤:“清蝶!” 清蝶循声望去,见少夫人这会儿竟是赶到了,她忙道:“少夫人!这儿呢这儿呢!这两家眼瞅着就开打了!” 顾相宜方才收到信儿就察觉到有情况,一听严重到要开打,更是脑瓜仁“嗡”的一声,不禁同清蝶道:“那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看戏!” 清蝶憨笑:“我这不是等着少夫人过来呢吗?” 其实在清蝶看来,这事儿生的也是诡异,池家的伙计无端被羞辱、挑衅,对方也似是巴不得将事儿闹重一般,清蝶细想一番越发觉得不对劲。 而这会儿池记的伙计被几度招惹之后,已是恼到极点,甚至为首的马掌柜也未加阻拦,只听伙计们道:“既同你们讲理讲不通,那休怪今日我们不客气了!” 然,就在伙计们准备抓着那倒垃圾的按着他的让他去收拾垃圾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喝令:“住手!” 那一声喝令,引得池记的伙计们皆是一愣。 在场的众人也皆是一愣。 “少夫人?!” 马掌柜率先认出来了,这不是池二爷的大娘子吗? 其余伙计见池家少夫人突然出现于此,立刻停了手。 此刻,顾相宜怒目瞪着眼前的两方人,无论是池记万货行的伙计们还是对方的伙计们。 这两波人,皆不在常态。 但顾相宜更侧重于训斥自家的伙计,对池家这边的人道:“全部退下,把家伙事儿给我收回去!” 池记这边的伙计虽对少夫人的出现感到惊诧,但对于少夫人的喝令,尚还有一丝不从。 只听顾相宜补上一句:“若想继续打,倒也可以。哪个再动一下手,哪个便不再是我池家的伙计!若觉得我没这个权利逐你的,你便试试再往下动手的后果!” 马掌柜不是不清楚,池二爷在池家大房是得宠的,少夫人在池二爷那儿权利大着,她不是没有直接解雇这些伙计的权利。 马掌柜额头瞬时流下一头的冷汗,赶忙喝道:“赶忙将家伙事儿放下,听少夫人的!” 见马掌柜发了话,伙计们面面相觑,一个个不情不愿的退了回来。 顾相宜此刻心底惊得厉害,她似是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没有哪个做大买卖的,会蠢到因为两堆垃圾当街斗殴。 这不可能。 不过,眼下先平了此事再说。 这会儿那妇人却也嚣张起来:“呦,我当是官府来了呢!原是池家的少夫人!年纪轻轻的,倒是颇有气势。既少夫人要解决,那还请少夫人给个答复他们可是将我这价值五十两的布料泼脏了,仗着店大,不愿赔呢!” 听闻对面仍在说这布料的事儿,池记的伙计“呸”了一声,道:“少夫人莫听她胡说,根本莫须有的事儿!她纯是想讹诈!” 顾相宜未听池记伙计们的话,冲着那嚣张而又轻蔑的妇人,微微笑了笑道:“这事儿好办。既然你我两家日后都是临店,自是和气生财,何苦闹得这般不愉快?五十两,我池家赔了便是!” 顾相宜话落之时,对面铺子的妇人险些惊得目瞪口呆。 她竟如此爽快的赔了?! 就连围观的群众,也不由得嘟囔道:“顾娘子这是傻了吧?就那么一块破布,值五十两?” “许是化解矛盾吧,反正有钱人的世界,我们理解不了。” “可不是么?谁不知道顾娘子的生意火着呢,五十两不过是如玉堂主堂不到半日的盈利罢了。” 顾相宜未听那些旁人的闲话,直接将五十两置于那妇人手中,并接过那布料,道:“这布料呢,我便是买了。待会儿这垃圾我们自己扫。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同我说。” 妇人:“” 池记的伙计们忙道:“少夫人,万万不可呀!我池家的铺子,怎能如此挨人欺负?” 顾相宜越听他们这说辞,便越恼:“都消停些,莫要忘了这里谁是主子!” 顾相宜对别家伙计倒是客气,对自己伙计竟如此凶悍,引得路人都不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闻顾相宜道:“若这位妈妈没有其余的事儿,那眼下这矛盾,我便是解了。” 妇人:“” 顾相宜见她不语,再度问道:“妈妈,您可还有什么其他的怨结?或者你们谁还有其他怨结?此刻我尚还在这儿,不妨一并说出来,我替你们解决了!” 顾相宜这突如其来的态度,杀了两边一个措手不及,那妇人连忙摇头道:“没没有了” “这样便好。我们以和为贵,这布料我带走了。清蝶,你留在这儿守着,若此地再有人闹事,直接同禀于我。池家有池家的规矩,无端闹事者,一律解雇!” 清蝶应道:“是,少夫人。” 第237章 福袋 顾相宜落了话后,转身便带着宁儿离去,清蝶则是正大光明的留在了此地。 这事儿,便这般解决了。 两家伙计尚在一头雾水当中。 但于池记万货行的伙计来说,少夫人已下了威胁,谁再生事直接解雇,万货行这边没人敢赌少夫人究竟能不能拿出这个实权。 于新铺这边,妇人望着手里的五十两银子,生生的发愣。 众人也搞不清楚五十两银子换一块破布,顾郎中这是傻了?还是富了之后在这气人呢? 众人只知道这马上要斗起来的两波人,待顾相宜离开后便各自回了各自的铺子,忙活各自的生意去了。 街道又恢复了一片太平。 而顾相宜回去的路上,宁儿见轿内无人,方才痛快的道:“少夫人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池家的铺子近来要生事?” 顾相宜靠着轿边,目光落在晃动的轿帘外那若隐若现的风景之上,倒也下意识的学会了池映寒那口气,打趣的道:“那你倒是猜猜看。” 宁儿撇了撇嘴,道:“少夫人可别拿我打趣了,就我这脑子还能猜出少夫人的意思来?我只是觉得今儿少夫人能及时止乱,倒是蛮风光的。” 顾相宜不禁摇了摇头,叹道:“你呀,跟了我这么久了,你自己说说,你有什么长进了?” 宁儿一怔:“少夫人为何问这个?” 顾相宜实是拿她无语,道:“因你觉得我这次出头,是风光。” 宁儿诧异:“难道不风光吗?” “我虽是池家少夫人,但这铺子是谁的?东家是谁?掌柜是谁?我同这铺子什么关系,便借着池二的名号做主理事。回头你且看看,家里是不是要拿这些话问我。” 顾相宜头脑清醒得很,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她这话,直接让宁儿噎在了原地。 “可是少夫人,你平了乱呀!” “可那事儿该我管吗?” 顾相宜太清楚自己帮池家平乱的后果了,但见宁儿一脸懵,她倒是安慰宁儿道:“不过有一件事总是好的,那便是至少三日内都会平静了。” 宁儿感觉自己已经跟不上少夫人的想法了 待当日回了如玉堂之后,池映海见顾相宜拿了一个五彩斑斓的布料回来,好奇的道:“嫂嫂,你怎么拿回来个布料?” 顾相宜展开这块布料,道:“海儿你看,这块布料好不好看?” 池映海小眉头一蹙,如实答道:“好看倒是好看,可是中间好大一块都脏了。嫂嫂,这是你捡回来的吗?” 他这话一落,宁儿险些笑出了声,顾相宜忙鄙了她一眼,道:“一边去!” 接着,顾相宜遂同池映海道:“就是中间脏了一块罢了,其余倒也没什么,将中间那块捡下去,照样是块好布。” “好,那海儿帮嫂嫂将脏的地方剪下去。”池映海说罢,便抱着这块布,去了后院。 顾相宜不禁同宁儿道:“瞧他这眼里劲儿,比你都好许多。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去将布打理好了?” 宁儿这才尬笑一声,同池映海去收拾布料了。 宁儿看到这脏兮兮的布料就肉痛,这怎么说也是五十两银子呀。 宁儿同池映海洗布料的时候,家里将池映寒今日答写的题捎了过来,不出顾相宜意料的是,那家丁捎了一句:“少夫人,老爷方才托我带话,让您今儿早些回去。且去他屋里一趟,他有话同你说。” 顾相宜丝毫不意外,道:“我知道了。你且等会儿,我将少爷的功课批完了你便带回去,” 顾相宜将池映寒的功课批完后,让家丁将其送回去。 待那家丁走后,顾相宜心头不由得生闷。 不多时,宁儿和池映海将布料挑拣出来,顾相宜倒也没将这情绪带给池映海,倒同池映海说道:“海儿,这会儿堂里没有客人,嫂嫂教你用这些布料绣些小玩意儿,你愿不愿意学?” 池映海点了点头,道:“愿意!” 只要是同二嫂嫂待在一起做些什么,池映海都愿意。 顾相宜从那块布料中剪下一块,在池映海面前缝缝补补的,没一会儿,便将方才那废弃的布料绣成了一个小兔子,且那小兔子还是空心的,整个就是一个可可爱爱的小荷包。 池映海瞬时咧嘴笑了出来,只闻顾相宜道:“你瞧,那日池映莲送大家的玩偶,不过也是此类物件,海儿你且看着,嫂嫂再给你绣几样。” “好!” 池映海尚且不知这一大块布料是怎么回事,只见着顾相宜没多一会儿便将其绣成鼠、牛、虎、龙等十二生肖的模样。 宁儿见了也惊诧的拿起这些小玩意儿,之前还觉得顾相宜做了冤大头,谁料这些小玩意儿小巧玲珑的,精致得很! “少夫人,您是想将整个布料都做成这些小玩意儿吗?” 顾相宜应道:“对,这块布料大着,能做出一两百个来。今晚我走的或许会早些,宁儿你将三燕她们叫到这堂里,晚上便在这儿照着我打的样儿做成十二生肖的小包。” “是,少夫人。” 宁儿说话的间隙,堂里又来了活儿,宁儿便道:“少夫人您先忙着,我同海哥儿一起做几个去。” 这种小荷包,宁儿也会做,这一下午的时间,便做成了几十个。 待到黄昏时分,顾相宜嘱咐宁儿将丫鬟们叫回来,大家一起在堂里绣着小玩意儿。 三燕倒也见过这玩意儿,道:“这里面是准备套些小礼品,搞些摸奖之类的吧?” 顾相宜笑道:“聪明。所谓人弃我取,我倒不觉得这布料是块垃圾,做成十二生肖的小福袋,里面最低放糖果,最高放白玉平安扣,用作回馈活动,也给客人们些喜庆。” 清蝶听闻,瞬间瞠目结舌。 若用这些搞活动,那回馈可不止五十两了,少夫人的本金赚回来根本不成问题啊。 “少夫人,好主意啊!” 顾相宜也没空同她们过多打趣,道:“姑娘们,今晚你们便开工,你们几个一起做这些,用不了几个时辰,我今儿还有些事儿,须早些回去,便离堂了。” 第238章 训话 “是,少夫人早些回去陪少爷罢,这手艺活儿放心交给我们便是。”丫鬟们说干便开始干,坐在那儿娴熟的缝织起来,顾相宜见她们手脚麻利着,便也放心了许多。 顾相宜遂离堂而去。 只是,她这离堂之后将面对的可并非什么好事。 今儿她前脚将万货行的伙计们训了,后脚池天翔便要见她,这准不是去夸她的,顾相宜心里闷着,不由得紧张了一分。 但她神情依旧维持着原有的镇定,在回了池家后,径直朝着池天翔的屋里走去。 她一向认为这池家的一切,没有哪样会令她畏惧。 但今日,若说没有任何忐忑,那是假的。 想来池天翔已有几个月没叫她过去了,甚至连她的账本,都未再过问一嘴。 顾相宜料准了今儿的事是传到池天翔那儿去了,无端管池天翔的铺子,池天翔准得斥她。 她此刻心里似是做好了准备,似也没做好。 心里悬着口气,堵得发闷。 但顾相宜还是咬着牙,敲了敲池天翔的屋门。 屋里传来一阵翻书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低喝:“进来吧。” 顾相宜方才将屋门推开,进门后行了个礼,道:“公公。” 池天翔抬眼见是顾相宜,也微微扬起嘴角,并非板着脸,道:“今儿回来的果真是早。走的时候铺子里生意还忙活着?” “相宜在无人之时走的,走前还招待了几个病患,走后的事儿便交由伙计们处理了。”顾相宜的回复,倒是逢源。 未说忙,也未说不忙。 且在进门后,顾相宜看见池天翔似是在翻账本,四本厚实的账本,顾相宜看着竟觉得有一丝眼熟。 这莫非是 顾相宜心中猜疑着,池天翔便主动答了她的疑,道:“下午时候遣人去了如玉堂的几个分堂,收了账本回来翻一眼。这几家分堂,开得倒是不亏。” 顾相宜心头警惕着,没料到池天翔竟收了她的账本主动查阅,池天翔的心思,顾相宜不能摆明了问。 但今儿这事,她终有一丝心虚,此刻心堵得越发厉害,甚至再这般处久了,她稍有几分气短。 池天翔见顾相宜打眼一瞧却也镇定,他不说叫她来是什么事儿,她倒也不急不躁,静等着他发话。 池天翔将原本合上的账本又打开,随意翻看着,却愣是不发话。 他不发话,顾相宜便恭敬的站着等他。 顾相宜也不知池天翔究竟是何意,她尽力平复心绪,站在原地等着他,等了一刻钟的时间,方才见池天翔将账本合上。 “看完了。” 顾相宜沉默着,只听池天翔又道:“第一遍略看,估摸着算了下这收成相比我之前那些铺子的收成,倒也不算亏本。再一看,实际上这几个分堂也算有些前途。只是这几个分堂可有成本呢,每个月的业绩须比之前的铺子要好,才算对得起我匀你的这几处好位置,若利润不大,池记恐是要将这几个位置收回去,这机会便是失了。故而你这几个月那股冲业绩的劲儿,不亚于刚开堂的那段日子,你说是不是?” 顾相宜恭敬的回道:“公公说的极是。” 池天翔叹了一声,当真不知说她什么才好。 “主堂的账本,我便不收了。你是个不容自家生意有任何下跌的,若有亏损,不等旁人说你什么,你自己都会同你自己过不去。” 顾相宜抿了抿嘴,遂再度点了点头。 只听池天翔再度叹道:“不过话说回来,当年我起步时,也拼死拼活的去做,当时我饱受旁人冷眼,急着出人头地。现在想想,那段时间过得可苦着,伤的是身,堵的是心。眼下见你如此,却是像极了当年的我所以我倒是好奇,你这般拼命为的是什么?” 顾相宜轻笑一声:“相宜是池家的新妇,铺子终究也是池家的铺子,铺子的收益都入了池家的账房。相宜还能为了什么?” 池天翔道:“正因为你拼死拼活的钱都入了池家的账房,所以我才疑惑。” 若得了钱给她自己花,她这般打拼也是情有可原。 或者说,她想将自己的名声打出来,与池家平起平坐后图谋什么。 又或者,她当真生不出孩子,唯恐自己落得不幸 有太多的设想,故而池天翔想问个究竟。 顾相宜闻言,只郑重的答道:“只因相宜是池家的人。” 这理由,让池天翔当即沉默。 她这一句答复,让池天翔更是寻不到缘由了。 “商人谋利,向来是为了自谋生路。” 顾相宜又道:“但相宜却是与池家共存亡,公公还请放心,相宜绝无二心。” “绝无二心?”池天翔突然笑了,“你呀,好一个绝无二心。” 顾相宜听闻他这话,甚是觉得莫名其妙。 她本就对池家毫无二心,甚至根本未动情爱的念头,更不可能出墙到别家去,池天翔这是不信她? 但顾相宜正要辩驳,突然听池天翔道:“你一心在主堂原有的名声上,一心又惦记着分堂的盈利绝不可低于前铺面,还有一心忧虑着二郎即将院试。这便已是三心了,若再有个四心五心,我都不敢替你往下想。” 顾相宜答道:“相宜自认为但凡决定去办,便定能将此事办妥。” “但我瞧着却不是这么回事。”池天翔叹道,“你没发现,二郎院试的备考,你有几日陪在他身边认真督促?不说整日督促,但你未曾拿出之前县试、府试的劲儿来!” 整日督促? 顾相宜听着便一阵头疼,如今主堂和分堂皆离不了人,她再罢堂数日,那亏损她是没法向家里交代的。 顾相宜遂道:“虽不曾在他身旁督促,但他的功课,我从未含糊过。” “可我瞧着也不是。我近来问过二郎和杜仲他们,你侧重于策论,每日只留一首诗让他去作,也未曾带他出去寻些灵感,未曾严加审查他的诗词韵律。而今院试将至,你在二郎身上,都未有县试的时候上心啊。” 第239章 警告 池天翔的话,让顾相宜纵使想驳也不知应如何去驳,见顾相宜沉默着,倒是池天翔主动又道:“不过我瞧着你并非是那种心里没谱的人,你若是有什么想法,也同我说说,我听听你是如何打算的。” 顾相宜方才回道:“相宜自认为,二郎的院试,相宜有些把握,之前二郎是什么都不会,相宜才不得不舍了生意手把手的教他,而今” “而今你便胸有成竹了?” 池天翔忽然打断了顾相宜的话,这话一落,顾相宜连忙回道:“相宜不敢。” 池天翔至始至终面色平和,似是同顾相宜探讨一般,但池天翔隐晦传达的怒意,顾相宜不是感受不到。 只听池天翔又道:“还有半个月便是院试,我且听听,相宜你有几分把握。” 顾相宜哪里能把话说得太满,她只道:“七分吧。” “那三分你便不管了?” 顾相宜便知道,这纯是个坑。 她不可能将话答得太满,但久了空隙,又为池天翔引出下文。 池天翔未曾有半分的怒意,只落了一句:“这半个月,你也不必夜不归宿的去冲业绩,之前的账本我看了,你有营销的本事,不差这半个月的火候。这半个月你只管安心在家里歇息,顺便也助二郎考前勤练一些。” 此话一落,顾相宜便知晓池天翔的意思了。 池天翔这人果真是经商的,说话比那些妇人还圆润着,想来这是既不将人得罪了,也对顾相宜下了罚他要她半个月的时日好生在家里待着,相夫教子,行些妇人该行的事儿去。 至于今日的事儿,他并未明着责罚,甚至只字未提。 顾相宜若是不应他,那池映寒若是院试失利,顾相宜定会落下埋怨,话说到这个地步,顾相宜不得不应了池天翔的意思。 纵使她还想操持着外面的生意,人也需留在家里督促池映寒读书。 顾相宜当晚便应了,遂独自回了院。 这一路上,她心口一直发闷。 她在池天翔屋里说的那些话,是真心实意的,如今旁的地方她离不了,她这一世就是池家的人。 她是当真与池家同生死共存亡。 池家若是由此衰落,她落不了一分好,她想着若是池家能将产业交由她管理,她定能竭尽全力挽回前世的败局,将池家从衰败中拯救。 可是 现实却是她即便将命搭上去努力谋这生路,她不过也是一个新妇,不过在家里名声好听些罢了。 心堵得厉害,不知自己究竟应做些什么才能救大房的命,救池二的命,救自己的命。 “相宜?” 顾相宜正想着,忽然听闻有人在唤她名字,她抬起头,见门口的池映寒竟迎着她。 还不及她发问,池映寒便急忙从屋里跑出来,上前扶住顾相宜道:“相宜,你没事儿吧?!” 顾相宜方才愁虑的情绪,顷刻间被池映寒打散,她忙问:“我没事啊,怎么了?” 但池映寒却是急急忙忙的,轻轻推着她道:“先别问那么多了,我方才特意让杜仲去明满楼买了糖醋排骨,来,进来尝尝!” 顾相宜瞬时觉得莫名其妙的,却还是被他按在桌前,面对眼前一大盘香气扑鼻的糖醋排骨。 见池映寒急忙关紧门窗,惹得顾相宜一时搞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相宜诧异的道:“池二,你干什么?” 顾相宜这么一问,池映寒急三火四的哄她道:“我方才听说我爹训你了!他训起人来可凶狠着,能把人骂得回头就想上吊,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千万别因为他骂你什么就想不开,相宜你平日里可优秀着,就没有你不精通的事儿,千万别妄自菲薄,不管他骂了你什么,赶紧吃了这糖醋排骨,再喝点小酒睡一觉,全把它忘了啊乖!” 顾相宜:“” 下一刻,顾相宜整个人懵得险些说不出话来,直愣愣的盯着池映寒,池映寒现下心里慌得紧,也不知池天翔骂她什么了,只能想到临时买点好吃的哄她吃些。 池映寒焦急的道:“你倒是吃些,我回回吃这东西都能缓解情绪。” 顾相宜却道:“我没胃口。” 一听她说没胃口,池映寒更是心里忐忑,这小祖宗可是他的心头宝,他平时捧在手掌心里都怕摔了的主儿,他爹那个凶狠的,究竟怎么摧残她了? “那个,相宜我爹他跟你说什么了?” 顾相宜却是有些惊诧:“你怎么知道你爹同我说什么了?还是说家里都知道了?” “旁的我不知道,但你今儿痛斥万货行伙计们的事儿,我爹能不知道?这事儿家里可都知道了,全在传你一个儿媳妇辈的,连公公的事儿也要插足去管,然后我爹就把你找去了。可把我吓坏了,他说什么重话你可千万别介意啊!” 顾相宜眸色凝重,道:“他能知道这事儿并不意外,但家里全知道这事儿,便不正常了。老爷的事儿,老爷自己会处理,公然议论这事儿,纯是折他的颜面,让他必须下罚。这煽风点火之人是谁?” 被她这么一说,池映寒也觉得此事有猫腻。 他爹知道就知道罢,处理便照常处理,怎么搞得家里人尽皆知,还惹出了如此难听的闲话?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池映寒只想知道:“相宜,你现在还想得开吗?” 顾相宜被他搞得倒是哭笑不得了,她总不至于因为这么点事儿便寻死觅活的。 顾相宜想着,便也不白费池映寒的心意,夹起一个糖醋排骨,尝了一个。 池映寒见她竟吃了,着实安心了一分。 还有心思吃饭,那就说明没到郁结于心的地步。 但顾相宜也仅仅吃了这么一个,味道虽然不错,但她现在根本吃不下去。 吃了一个之后,便将筷子又放了下去。 池映寒关切的问道:“你现在怎么样?好点了没?” 顾相宜道:“我没事,就是现在心有些乱,有点堵。” 池映寒:“!!!” 这还得了?! 第240章 晕倒 “相宜,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都跟我说,可千万别闷在心里,郁结于心。等会儿上不来气你再背过气去,可了不得!” 顾相宜嘴角抽了抽道:“我还真就快要背过气去了” “你可别!”池映寒倒是被惊得心脏突突的跳,道:“相宜,你可别吓我了!哪里想不开你告诉我,我好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儿!” “说来话长,我慢慢给你讲。”顾相宜说着,看着眼前这盘糖醋排骨,虽说她此刻没什么食欲,但池家的每一笔账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她还没这败家的毛病,道:“你且拿壶酒来,我吃些酒,解解闷。” 池映寒赶忙叫杜仲拿酒过来,顾相宜一边伴着糖醋排骨吃酒,一边同池映寒道:“先前我同你说的事儿,你不信我也就罢了。而今日这桩事儿,你不觉得诡异?对面是个不知哪家的新铺子惹是非倒也情有可原,但池记万货行这么大一家铺子,伙计都是待了许多年的。从掌柜到扫地的,皆不是新人,为何会因两堆石灰渣当街大打出手?稳当了这么多年,今儿是因天气燥热,一把火就被点燃了?” “那相宜,你的意思是” 顾相宜道:“依我的经验,绝不可能是被激怒的,倒像一出戏一般,有所图谋、有意为之。我若不拦阻,两家打了起来,势必又要去衙门走一趟。至于后果,闹重了免不了万货行上上下下全部换人,若换人重新治理,你猜谁最容易趁机上手接管万货行?” 池映寒惊道:“你的意思是,这是四房所为?!” 顾相宜道:“你也读了不少的书了,回头想想这个逻辑去。” 池映寒听她这么一说,也发觉了,池家选的伙计怎么可能因为一堆垃圾的事儿当街斗殴,看似是被激怒的,实际上怎么都违背平日里池记对伙计的筛选和训教。 “不过好在相宜你把事儿平了。对了,我想起来了,今儿我爹听说这事后,真就将闹事的伙计解雇了,万货行停业三日整顿,并且召集其他铺子的管事,严厉的强调了此事,说再有如此闹事者,直接解雇!” 顾相宜心道:这不就是顾相宜的意思吗?实际上这种杀鸡儆猴的管教方式,池天翔不是不懂,他打拼了那么多年才站到今日的位置。吃过的盐比顾相宜吃的饭都多。 实际上,他是认可顾相宜的处理方式的,也庆幸顾相宜拦下了这场街斗。 只不过,正因如此,池天翔才不得不隐晦的告知顾相宜这些事不是她一个小辈应插手的,若顾相宜这般风光下去,这池家要他这老爷何用? 不过好在这事儿,算是平了,也让池天翔生了警惕一分警惕。 顾相宜这罚倒也没白挨。 “然后呢相宜?重点是我爹都说你什么了?” 顾相宜叹道:“他禁我半个月不得再忙堂上的生意,让我罢堂休息一阵子。” 池映寒还以为多严重的事儿,一听这话,他反倒惊喜了起来:“这不算坏事啊!相宜你每日都体力透支,让你休息半个月,你应该好生调养才是。” “那四房的事儿怎么办?就算你爹在外警告了所有的铺面,但为何会落到家里?而且还会成了这么严重的非议?” “这我便不知了。” “不知便不查了?” “可是,上哪儿查去?相宜,这事儿你便当它过去了便是,我爹也是希望你能歇歇,我就说我爹不能有多大的恶意,你别想不开了啊。” 池映寒同顾相宜说着,但顾相宜看得出来,池映寒打心底觉得顾相宜被禁了半个月不许去堂上还是好事儿。 池映寒还道:“况且,你要知道我爹还在呢!你今日这事摆明在我爹面前出风头,我爹他能愿意吗?但看你这么说,我爹应该也没骂重话吧?” 顾相宜摇了摇头。 池天翔自也不会同一个妇人骂重话,更何况顾相宜在池天翔那里,口碑也算不错。 “罢了,那我便领了这罚,这半个月让宁儿带话去操持铺子里的事儿。而我这半个月好生看管着你院试备考。” 话虽这般说了,但顾相宜心里却又是一股不甘涌上,她还是头一次让池天翔强行罢堂留家,这口是心非的话落了之后,顾相宜的心也堵到了极致。 她罢了筷子,起身准备离桌。 但谁料,就在起身的瞬间,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竟一时站不稳,眼前的景象竟忽然模糊起来。 只听耳边灌入一声急唤:“相宜!” 池映寒本还以为这事儿便这么结了,接下来半个月罢堂便罢堂,谁料顾相宜方才站起来的那一刻,他才忽然察觉到顾相宜整张脸竟都是惨白的。 还不等池映寒喊完,他便猝不及防的见顾相宜整个身子都倾倒下去。 池映寒一个箭步上前,赶忙去扶顾相宜,下一刻竟见那小小的身子软绵绵倒在他怀里。 “相宜!相宜你怎么了?!” 几刻钟后,郎中把脉仔细的查看了一番。 池映寒今日整个人都要被她吓死了! 果真还是受了池天翔今日训话的影响,苏韵见池天翔训话之后,人回去便晕倒了,回头便问池天翔到底同她说了什么重话。 池天翔才是一脸的委屈,道:“我能说什么重话?我无非就是点了她几句,让她在家好生待着,相夫教子,妇人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不要一个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折腾去。” 听闻这话,苏韵才算是找到了根,道:“老爷,你同她说这话做什么?她在二郎身上操的心还少了?” “我哪里想到这事儿还算我头上去了?当初她是当着母亲的面,得了我母亲的犒赏,当众我不得不给她匀四个分堂。且我母亲看好她当下的绩效,若是分堂堂口匀得不妥,母亲再指责我,都是犯不上的事儿。但我态度很明确,她一个妇人,还真想往大了折腾不成?” 说白了,这若是个男子,池天翔不至于遏制,但偏偏这是个妇人,池天翔的产业,往后能交由一个妇人不成? 明知不能交由,那池天翔总该管管她。 第241章 评理 谁知这管还管出岔子了,但池天翔当真没将顾相宜晕倒这事儿放得太重,只道:“她这也不是什么病,许是见我让她罢堂,一时伤了肝火。但现在这情况,她更是得好生休养了,到头来还不是罢堂半个月?” 苏韵打实不知说什么才好,好端端的将人叫来,让人家罢堂半个月。 她若罢堂半个月,那是多大的亏损?就她那性子,断然不会接受。 “你呀,生生要把人气死!你纵使想遏制她的商路,也总不能这般急躁。” 池天翔这会儿听闻苏韵又开始念叨,眉头一蹙:“行罢!我也是看透了,咱家当真是一代传一代,家里的婆娘都是须打板儿供起来的祖宗。先前有你和母亲二人,如今又来一个小的。你可知我原本还准备这几日将万货行匀给四房家那大儿子,匀他个大铺面也算我重他这兄弟情分。谁料今儿她这一折腾得嘞,万货行以这种理由重新整顿,一时也给不出去了,还得过些日子重新商议要匀四房哪家铺面让其过活,你说我气不气?我还寻思我没怎么着她呢,就是轻罚了一下,人出了点事我便沾包了?我寻思再这么发展下去,我还做什么主君?你们这帮妇人才是主,一个个的生生要我命呢!” 池天翔往后椅上一靠,双手一摊,继续道:“所以说罢了,这事儿你去逢源,免得人有个三长两短,家里都当是我把她怎么样了,当时旁的没人,我还洗不清了呢!” 池天翔许是也被惊到了。 一边坚持着自己的原则,一边让苏韵自己去把话往回圆一圆。 这会儿,旁的老郎中已为顾相宜把完脉,池映寒焦急的问道:“怎么样?相宜她没事儿吧?” 老郎中面容舒缓,平和的道:“少爷莫慌,少夫人这倒也不是什么重症。无非是气血不足,近来也是伏天,本就有隐患。恐是在这隐患之上又喝了两杯辣酒,一时伤了肝火,身子这便一时受不住了。好生休养一阵子自会好转,无需担忧。” 按池映寒的理解,这意思不就是平时又累身体又不好,近来伏天还容易伤火中暑,晚上被池天翔气了一遭,回头喝了两口辣酒,人便晕了。 池映寒本就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给了些银子便将郎中送走了。 待郎中离去,再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着的顾相宜,池映寒神色复杂了片刻。 都不用郎中强调,池映寒便知道顾相宜平时这工作量过于大了,加之不肯好好休息,迟早得出事。 结果今儿真就证实了她自己不肯好好休息,这身体会强行让她休息。 瞧见没有,这回真将自己作得晕倒了吧? 要说什么叫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顾相宜好生在家里养病了。 池映寒起初是这般想的,他当真想埋怨她几句,但瞧着躺在床上昏睡的人那憔悴的小脸,池映寒却生生的不是滋味儿。 池映寒就这么坐在床边,听着她绵长而又稳定的呼吸声,心绪越发乱了起来,神情也越发变得严肃。 他同顾相宜相处这么久,她从来不是一个没谱而又胡闹的人。 她在做出今日这事儿的时候,定会料算到此事会惹恼池天翔。 但斟酌之后,她还是没有选择退缩。 她这个人,活得自来小心翼翼,每走一步会掂量许久,生怕触怒了家中长辈,而今却选择铤而走险 难道 池映寒虽理解不透顾相宜先前同他说的逻辑是从哪儿得来的,但她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然震到了他。 此刻苏韵也带着采薇赶了过来,敲门轻声问道:“相宜现在怎样了?好些了没有?” 正坐在床边沉思的池映寒突然被门外的苏韵惊到,她这会儿来得正好,池映寒起了身,推开了门。 苏韵方才也未听到郎中交代了什么,见池映寒将门打开,她正要问什么,便听池映寒严厉的道:“娘,咱们先出去,我有事儿同你说!” “二郎你等会儿,相宜她怎样了?严不严重?” “人都躺那儿了你说严不严重!”池映寒在方才沉思了片刻后,整个人忽然爆发了一般,也不答苏韵的问话,直言道:“今日这事儿,我爹凭什么罚她?若不是她止了乱,你们就等着上衙门认领自家伙计吧!结果你们可倒好,反要折她生意。今儿这理,我偏要找我爹评评不可,平日里打我往死里打便也罢了,如今仗着自己是长辈,无端欺负相宜,这算什么理儿?” 池映寒许久没有这般怒气冲冲的便去同谁算账了,但今日惹得顾相宜心堵到气血不足的事儿,池映寒偏要替顾相宜将这理儿讨回来。 苏韵惊得连忙拦他:“二郎,二郎你莫冲动!你听我说,方才你爹他这罚降得不对,我已同他说了,他也不是那么个意思,他也只是觉得相宜太过操劳,想要她歇歇,顺便陪你备考而已。” “想要她歇歇完全可以好好说,要求她罢堂半月,可是我爹原话?” “娘这不是回头同他重新商议了吗?此事确实不妥,哪怕她去半日也得顾及一下堂上的事儿,他本意只想让相宜匀出些时间陪陪你,你可千万别胡来。” 池映寒听闻这话,便明白池天翔于此事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松了一半的口。 但于池映寒而言,这事儿还没完呢。 “那今日一事,说到底我爹还怪罪相宜多管闲事了?” 苏韵一时无奈的叹道:“可这事儿当真不归她管啊。” “不归她管?那你们打算让谁管?娘,今日这事儿你们不是惹到她了,是惹到我了!我偏要把这个理儿掰扯明白,她是我们池家大房的人,她是嫡系大娘子,她管池家大房的事儿,叫多管闲事?怎么?她为我们家里付出这么多心血,到头来你们心里觉得她是外人?” “二郎,你冷静些,这事儿不是这般理解的!你爹生气也是因为她今日管的这个铺子,你爹近来犹豫着要不要送给四房,只是还没拿定主意。但这事儿一出,你爹断然不会将近来惹了事儿的铺子给四房家的送去罢!” 第242章 蛀虫 池映寒听闻苏韵这话的瞬间,属实被惊到。 万货行那么大一个铺面,池天翔竟有意将其送给四房家的,让他们在陆上有个着落。 且这事儿,竟同顾相宜的猜想吻合了 池记万货行是南阳城内生意最为鼎盛的铺面之一,池天翔若是匀给池天昌,那真是足了他们的兄弟情分,且送出去这么一个铺子,于池家产业也没有多大损失。 只是池天翔也不是没有顾虑,将这么大的铺面匀给四房究竟是否妥不妥当,他也在斟酌利弊。 遂这么多天下来也没个动静。 接着按顾相宜的假设,四房定耐不住池天翔这么多天没主动落实匀出产业救济四房的事儿,四房同时瞄准了池记万货行,惹出当街斗殴一事。 此事闹重,万货行名声会大受影响,这些伙计自然一个都留不得,但名声受到损害,业绩会大幅度滑坡,若想保住万货行,须改头换面的整顿,池天翔也会因重新整顿万货行而愁虑。 而这时最能挽救名声的改头换面方式,便是彻底易主。这时也正是四房主动出马看在兄弟情分上想帮大房挽救万货行的时机。 如此一来,万货行在这种情况下极易转到四房名下,由四房以兄弟情分之名,夺走已打下根基的池记万货行。 这还真是一出好戏。 结果谁料,这出戏才刚唱到一半,便被顾相宜喝止了。以至于万货行并未闹出事,也未有任何名声上的折损,池天翔整顿万货行也无需太多顾虑此事给铺子名声带来的影响,只须拔去隐患并重新将伙计训教三日便可解决妥当。 池映寒尚且心有余悸,他就知道顾相宜绝不会乱来! 但谁料顾相宜这一举动,换来的却是折了她自己。 池映寒今日当真咽不下这口气了,他能忍住不轻易动手伤人,但今儿这事,池映寒严厉的道:“娘你莫拦我,我要同我爹说理去!你不是一直问相宜情况严不严重吗,你自己进屋看看便是。” 说罢,池映寒再不顾苏韵的阻拦,当即便去了池天翔的屋里。 而苏韵哪里能不跟他同去? 结果这一晚,池天翔如同惹恼了一位祖宗一般,顾相宜气厥,惹得苏韵同他念叨一顿,池映寒这崽子也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 池天翔听闻他进了院,却也不愿开门。 倒是苏韵两头劝着,道:“你爹已退让一步,将罢堂那话收回去一半,你还要如何?这事儿两边都有些不妥之处,各退一步就过去了。” “嘿!谁跟他各退一步?前前后后你们办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将自家人当外人忌惮着,对外人却如家里人一般轻易让他们动我们自己产业,池天翔你给我出来,你还能不能分清里外人了!” “二郎,你怎能直呼主君名讳?” 池天翔在屋内听闻苏韵帮他劝着池映寒,他今儿若是出面,多半下不来这个台阶,只能将池映寒又是一顿打。 念及他将参加院试,他且不同这逆子计较,让苏韵将他劝走,他便当无事发生。 “娘,那你倒是让他出来,讲清为何直接就将家里产业匀给四房?反对相宜一个自家人这般苛责?” 苏韵也知池映寒这是心疼顾相宜今夜昏倒的事儿,劝道:“你四叔怎么就算外人了?那照样也是老太太亲生的儿子,而今因官家的政策,闹得全家三十几口人吃不上饭,来这儿待些时日,等风头过去了便走,这事儿你也不是不知道。” 池映寒道:“我知道啊!我知道他们是来避难的,你们是缺他们吃了还是少他们穿了?以我们家的能力,养活三十几人,别说养几个月,养几年都养得起,那便养着呗!这么养着不也是帮他们?我们家里亏他们了?为何连产业也要匀给他们?” 苏韵解释道:“这不是当天他们哭嚷着觉得小孩子可怜嘛,那池映松若是再屡次出海,哪次回不来,孩子妇人怎么办?瞧着四房家的这般不容易,我们帮他们一些也是举手之劳的事儿。” “不容易?”池映寒这便笑了,“敢问这世上哪个容易?是那寒风里街头乞讨的流浪汉的容易,还是清早佝偻着身子拉着重车去集市卖水果的老妇容易?是整日里帮人抬轿跑的满头大汗的轿夫容易,还是我那心力憔悴为池家账房入账却还是被当作外人的媳妇容易?你倒是同我说说,这世上谁容易了?怜悯他们,怎么不去怜悯天下苍生!” 这话,倒是将房内的池天翔惊到了。 以前的池映寒,是绝想不到这些的,只听池映寒继续道:“他们今儿求到我们家了,我们确实应该帮他们度过这阵子。但我们现在已经帮他们保命了,给吃给喝给穿给住,还要如何?他们有手有脚,想做什么自己去拼自己去闯,给他们一个高盈利的大铺面喂他们?怎么?仗着有了孩子就有这么美的事儿?你要这么讲,那我也同你说咱们一碗水端平,相宜要是有了孩子,孩子也离不了娘,你也拿这么大个铺面喂我们,我们也什么都不干,只拿铺面的收成去!” 池映寒的话,池天翔隐约考虑过,只是没多在意,如今被池映寒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自己待他们好的过了头儿了。 苏韵被池映寒闹的打实心力憔悴,推着池映寒道:“好了好了,二郎你说的这些老爷定也听到了,你快回去照顾一下相宜吧,她这会儿还未醒,身边也没个人,出事了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谁惹她出事的,谁赔命去!池天翔你给我听着,他们求我们养着,我们便养着,什么时候港口通了什么时候让他们全都走!跑个海还矫情成这样?这世上干什么不累,干什么不需要以命相搏?我告诉你,我今儿话撂这儿了若是你将家中的产业交给他们去办,你给他们哪个铺子,我砸哪个铺子!砸了也不给这帮准备来我大房养老的蛀虫!” 第243章 养病 “行了行了二郎,可莫惹你爹生气了,你快回去照看相宜吧。待相宜醒了你也告诉她,老爷允她去堂上忙活,可别让她闷气了。” “可是娘,你们终究寒了人家的心了!” 苏韵拍了拍池映寒,哄道:“事儿我都懂,回头我跟老爷说去。你看看你这么久了都没惹出祸事,老爷都欣慰你长进了,怎又因为相宜的事儿这般莽撞?有事好好商量着来,今夜你先回去,明日老爷定会做出决断的。” 苏韵好话也说尽了,池映寒方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池天翔的院子。 反正话也落了,他确实也得回去看看顾相宜了。 屋内的池天翔许久未落一句话,神色却不由得凝重了一分。 顾相宜足足昏睡了一整夜,即便是在睡梦中,尚有几分气短,辨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现实,整个人身子轻着,恍惚听见耳旁传来一阵言语:“这倒真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替你去将我爹斥了,他收回了晚上的混账话,你想去做你的买卖就随便做去,轮不到他管。不过坏消息嘛谁叫你今晚病倒了,这几日你似是真不能去堂上了,好好在家里歇着养病罢。” 这声音听着倒像是实的,顾相宜下意识的蹙了蹙眉,床边的池映寒见她有了些许动静,立刻凑近了她道:“相宜,你醒了?” 顾相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这会儿竟是天亮了。 心口尚有一分堵,但她第一反应还是回忆起了昨晚是怎么回事,道:“我是不是昨夜喝了两口酒,将自己喝迷了?” 她这话一落,池映寒竟觉得昨夜请郎中那钱花得冤枉。 “你还知道!你昨晚险些吓死我!怎么喝了两口酒,人就晕过去了!”池映寒虽知道她这不是什么大事,但他生生的一夜未睡。 顾相宜道:“你也莫怪那酒,恐是昨日天气毒辣,忙活了几趟也有些中暑了,白日里便有些胸闷,许是晚上犯了吧。” 这一点,昨日那郎中也说过,白日里被日头伤了,晚上也未好好歇息,一时遭不住了。 池映寒关切的道:“那你好生养着罢,今儿外面日头更盛,更不适合你出去了。” 顾相宜看了眼外面,日头确实烈着,她现在身子尚有些虚弱,今儿还真就挪不动步了。 顾相宜忙道:“那你差人帮我告诉宁儿,今儿我便不去了,昨日秀的那些花样,让他们装上糖球、珍珠、平安扣那些小玩意儿给客人们抽去。” “好好好,只要你好生在家里养着,这些都是小事儿。不过话说回来,这几日我在书房做功课的时候都觉得闷热,你在外面整日忙活还能不被日头伤了?你等会儿,我这就给你叫些冰镇酸梅汤喝。” 顾相宜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会儿可倒好,她是整个人都没力气再出去折腾了。 不多时,李妈妈端着大杯的酸梅汤呈了上来,池映寒将酸梅汤接到床边,嘱咐道:“还冰着,这么冰的我倒是喜欢。不过听闻女人吃太冰的不妥,你看看能不能凉到你?若是太凉了,我便晾它一会儿。” 顾相宜碰了碰那温度,道:“倒是不算太凉,能喝。” 池映寒见她小心翼翼端起了碗,时刻看着她喝,免得她身子虚,不小心将碗摔了。不过顾相宜接得倒也算稳妥,不多时便将一碗冰镇酸梅汤喝下,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池映寒怕她忧虑,有了消息便道:“宁儿那边我放话了,她现在同丫鬟、伙计们按你说的去办了。” 如此一来,顾相宜便也放心些了,只听池映寒又道:“还有功课的事儿,今儿你也不用督促我,我该完成的自会好好完成,你好好歇息便是。可别再生出其他的病来。” “嗯。” 池映寒这般省心,也让顾相宜安心了不少。 这会儿池映寒起了身,谁料,就在他正准备去书房做功课的时候,突然 屋门口传来李妈妈的声音:“少爷,少夫人,房氏来了。” 原本还平和的二人,突然被房氏的突然访问打断。 顾相宜对池映寒道:“莫要耽搁你复习的进程,我同房氏唠几句便是。” 池映寒见顾相宜不愿他留在这儿,便也离开了。 待池映寒离去之后,顾相宜才让李妈妈将房氏领进来。 房氏今儿照例是带着池允恩来的,在进了屋后,见了面容尚有几分憔悴的顾相宜,她却是又惊又怜,道:“昨夜便听闻你忽然病了。怎么回事?为何忽然病成这样?” 顾相宜心里却是警惕着,他们四房,总不会不知道昨日这事儿跟他们关系大着吧? 顾相宜遂道:“许是昨日不小心,有些中暑了,白日也没注意,晚上便生了症状。歇息个一日半日的便没事了,这点事儿还劳烦你跑一趟看我。” 房氏笑道:“你这说的哪里的话,听闻你病了,我不来探望你,那才叫不是呢。我昨个儿还真想起来了,我那儿有冰鲜的海鱼片,都是冰镇的,剥皮生吃,吃了也凉快着。红豆,你快回去拿些过来。” 冰鲜的生鱼片,顾相宜还未怎么吃过。 但即便是房氏来此这般殷勤,也生不了顾相宜对她丝毫的好感,只是顾相宜倒也不拒绝她,免得闹的尴尬。 不多时,红豆便带着生鱼片来,一盘生鱼片旁还有各种各样的蘸料,这许是洋人常吃的东西,他们中原倒是鲜少见这种吃法。 顾相宜笑了笑道:“我还未吃过这种生鱼片。” “那还不尝尝!”房氏说着,也蘸起一些料,道:“我们在家的时候,就这么吃着。” 顾相宜学着她的模样吃了一片,味道倒也不错。 只是口感她一时适应不了。 顾相宜遂笑道:“想来在海边待久了,这陆上的伙食你们也吃不惯吧?” “倒也还好,慢慢适应便是。” “可别勉强了你们,你们若吃不惯陆上的热饭热菜,便告知家里给你们弄些海鲜吃去。” 第244章 押题 房氏话语温和,顾相宜话语同样温和。 房氏似是关心顾相宜,顾相宜也似在关心房氏,房氏只听顾相宜笑着道:“你们好生生的来我们这儿住上几个月,可别到你们走的时候,一个个的肠胃都落下什么症状才是。不然这叫我们情何以堪呢。” 房氏骤然顿了顿,不多时又笑道:“许是没这么严重吧。” “你可不知,在海边待久了的,到了陆上总会因水土不服生些症状,我记得那接风宴上,你们吃的还是海鲜居多,这些日子别急着吃陆上的热饭热菜,照旧多吃些海产,特别是小孩子身体更是遭不住,恐是容易病一场呢。” 房氏着实被惊得愣了愣,半晌都未言语。 待在这儿待了半个时辰后,房氏便带着孩子回了池映松的屋里去,此刻池映松尚在房内看着书信,听闻房氏的声音,道:“这么快便回来了?没在她屋里多坐会儿?” 房氏一脸愁绪的道:“还坐个什么呀!我今儿才知道为何那接风宴后孩子吃了几口热饭便喊肚子疼了。今儿池二媳妇同我说,咱们这海边人,终还得回海边去,在这里住得不惯会坏了身子。” 池映松听闻这话一恼:“她怎么同你说起了这个?” 房氏哪里还管这些,道:“你甭管她为何提起这事儿,我只知道她按医道讲的这些,细想倒也无错。若是上陆要受罪落病的话,那我还不如回海边去了。” 她这埋怨,惹得池映松气更不顺了,道:“这事儿哪有那么严重,适应一阵就调过来了。” “你可莫唬我,咱们大人能调过来,恩哥儿这么小,前两天就有点病症了,我可不敢拿他去试。真落了病,以后成了病秧子,你赔我儿吗?” 房氏就差没哭哭啼啼的同他说这事儿了,池映松甚感荒谬,也不知这一个时辰,顾相宜打着医道的幌子,给她灌了些什么歪理邪说。 “大娘子,你可莫听那顾相宜瞎说,这两日我也打探到了,她就是个被二郎惯得不知礼数的!你猜她今儿又做了什么荒唐事儿出来?” 房氏有些发愣:“她今儿不是病了在床上躺着呢吗?” “她躺个屁!”池映松拿起书信,甚是要被顾相宜气死,“你猜怎么着?昨日拿布料讹诈顾相宜五十两的婆娘,今儿竟然在自家装修的铺子里收到了用自己昨日那布料做的十二生肖的绣物,当场没把她吓到。于是她去如玉堂主堂分堂看了眼,那堂口竟搞上了活动,只要采买足了一两银子,便能抽一次福袋,有些人还抽中了白玉平安扣。这么一上午工夫,别说五十两,八十两都是打底儿的!” 池映松隔着这封信都读出了那妇人当场险些闭气的情绪。 “这顾相宜不仅会做生意,而且鼓捣起来这些商人路数,不比我们差。” 房氏虽然心惊,又道:“可那又如何?她做得再好,家里的铺面也不能让她一个孙子媳妇拿了权。” “但若是想给孙子呢?这孙子媳妇是不是在助他上青天?” 但房氏却也没心思听那些,只道:“可那终是他们的家事,我现在只想谈谈恩哥儿的饭食问题” 池映松打实无语了:“谈什么饭食问题?现在问题是他能不能吃上饭?你不是不知番人是怎么断了我们的合作的,是上面有令要实行逐步禁海,你还惦记着回海边,回海边咱们是做渔夫去?打鱼给孩子吃?我前日就同你说过,孩子化食不好,咱们少喂他些热饭,慢慢适应一两个月便好了,你偏在此杞人忧天!” 许是池映松话语重了,房氏身旁的池允恩忽然“哇”的一声,哭嚎了出来。 房氏急忙抱起孩子,哄了起来,池映松这才发觉自己口气急了些,竟将孩子吓哭了,池映松连忙哄道:“恩哥儿不哭,恩哥儿不哭,爹爹错了,爹爹方才不该发凶。” 房氏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埋怨道:“先前还好好的,你看被你吓的。我就没见你有多疼孩子,你要真疼他,多给他叫些虾仁儿吃着,那些陆上的伙食,他不能再吃了。” 房氏也不同他多说,抱着孩子便离去了。 顾相宜自也收到了宁儿传来的信儿,但令顾相宜没想到的是,今儿出力最多的,竟是池映海,池映海说这法子御闻堂以前也玩过,只是没如玉堂办得热闹。 听闻堂上的事儿也妥当,顾相宜今儿也好生休养了一番,睡了个午觉。 待睡醒一觉之后,方才起身去书房找池映寒。 池映寒一个人在书房待得习惯了,晌午过后见顾相宜过来,倒是给池映寒吓了一跳。 他赶忙过去道:“相宜,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生养着吗?” “再怎么养也不必在床上躺上一日。我方才午睡的时候,倒也想了想公公的话,话里总有那么一分是对的我总该好好陪陪你。你这些时日焦灼与否,我皆不知,而是一直忙活着其他事儿,这对你终归不公平。” 池映寒忙辩道:“没事儿,我也没怎么焦灼” “家里给你的压力这么大,你还说你不焦灼。” 顾相宜虽看得出来,却不知池映寒说不焦灼,实际上是怕这份焦灼再传给她,他好不容易见小祖宗不为院试过于忧虑的模样,谁知她还能因为不忧虑院试而被父亲训斥。 只听顾相宜道:“说实在的,我寻思着这都临考了,我确实是该好好陪你冲刺一番。这几日,我便照着官家的喜好和世上近来生的事儿,给你押些题。” “押题?”这话属实将池映寒惊到了,他的小祖宗还有押题的本事? 顾相宜连忙道:“可能押得不准,我只是试试罢了!” “没事儿,你押什么题我都好好准备,关于科考的事儿,你比我有方向,跟着你就对了。” “你要是心态摆正了,我便押了!只不过不论这题押得如何,你都不能同任何人说去,杜仲都不行!” 第245章 楚辞 池映寒备考这么些日子,难说心里没有焦虑,听闻顾相宜要给他押题,忽然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池映寒哪里能扼杀她这份念头,立刻鼓励道:“相宜你放心,我保证不跟任何人说!你有什么想法你便押,押得越多越好!” 顾相宜回道:“多了便不叫押题了。我只押一题,你这十几日,只管将其悟透。” “就押一道题?相宜,你确定准吗?!” 顾相宜郑重的回道:“我说了不确定,我只是试试,但我押的这道题,你必须参悟明白,可懂?” “好。” 听闻只有一道题,池映寒心里有些失落。 若只押一道题就能押中,那小祖宗是什么神仙?! 池映寒寻思着,便听顾相宜道:“想来我们一辈子都没见过当今圣上,更参悟不透当今圣上的喜好是什么。不过我听闻近两年皇上忧心于立储之事,明着不愿听国乱国殇,但实则却喜好楚辞。明着只顾盛宠贵妃,实则心系天下苍生。只要你做的诗词能合皇上的意,无论是哪个阅卷人批审,都不敢给你低分。这个道理你可懂?” 池映寒听着顾相宜的意思,那就是照她说的样式去写,准能高中? “行,那你详细说说,究竟写什么。” “第一,我要你写楚辞体。” “楚辞体?”池映寒一愣,只听顾相宜解释道:“就是屈原!你现在总该清楚屈原是谁了吧?” 池映寒尬笑一声。 想当初他还以为投汨罗江那位是哪吒,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这位伟人 池映寒道:“就是投江那个。” “对,他的诗风你都知道,你就仿着写。” “那内容写什么啊?” 顾相宜答道:“将自己代入为屈原,体验他的大志向,对国家,对妻儿” 听到这儿,池映寒整个人惊诧一分:“他还有媳妇呢?!” 本以为池映寒学识已经够广了,谁知他一张口,便惹得顾相宜想拍他! “他怎么没有媳妇了?他若没媳妇,那他投江后每年往江里扔粽子的是谁?” 池映寒“嗐”了一声:“我以为是他娘呢!书上不就说是家里人吗,我也没详查这些。” “你呀!可是要将我愁死!这十几天你也不需做别的了,专心将这首诗词做出来!切记,屈原的诗风以及屈原的壮志,忧国与顾家同在。简单的说,就是最有担当的男人应是什么样的,你便去描绘出来。” 池映寒可以理解成,以前作诗都是打基础,实则顾相宜最终想要的是这么一首诗,让池映寒定要做出来。 但他又不是屈原,做出这么一首诗,当真是难办。 这一整日,池映寒便憋在书房里,叫山药把所有关于屈原的资料全找出来,认真了解了一下这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小祖宗这么喜欢。 实则,他哪里知道,顾相宜之所以不紧不慢的,正是因为她隐约知道前世这次院试的考题。 若说考个童生,没人注意。 但考秀才的题目,在考后定有人私下议论。 现在这些许是不知当年安瑾瑜事后也听了院试题目,顺手在家里做了一首楚辞体的诗呈给大伙儿看去,谁知这首诗最后竟被皇上看了去,甚得皇上喜爱,皇上听闻原是地方节度使家的儿子,竟作出如此佳篇,龙颜大悦,惹得安家得了圣上的赏赐,一时间风光得不行。 这一世赶上池映寒考院试,顾相宜心里反倒有了路数,知道作什么诗容易大放光彩。 但顾相宜却也有一分拿不准她没看过安瑾瑜前世作的诗具体是什么内容,只知道是楚辞体,结合当时的情景,许是哪处合了皇上的心意,直接光宗耀祖了。 可正因为有些叫不准的地方,顾相宜才忧虑,她之前尝试改变历史,砸了几次后,整个人都生不起自信来,遂让池映寒按部就班的作诗作策论,免得她过于自信去押这首诗,出了岔子。 但这首楚辞体,池映寒是必须做出来的,且他必须抢在安瑾瑜前面,比安瑾瑜做得更好。 这一日,顾相宜也未打扰池映寒,她深知作这首诗的难度。 待到晚上,躺在床上休养的顾相宜突然听闻敲门声。 这断然不是宁儿回来了。 顾相宜问道:“什么人?” 门外传来李妈妈的声音:“少夫人,是老奴。” 李妈妈这一来,准是又到了日常服药的时辰,顾相宜早已习以为常了,遂推开门,刚想去接药,发现李妈妈今日并未端着药来。 顾相宜不由得有几分惊骇,道:“李妈妈可是有事?” 李妈妈温和的笑了笑,同顾相宜道:“是老爷要叫少夫人去一趟。” “老爷方才传我?” “正是。” 奇了,昨日不是已传过,罚了一场。 今儿怎么又要传她? 顾相宜当真是警惕着池天翔,若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苏韵向来是看得出来她打实对他儿子好,她便也冲着儿子的份上,平日里护着顾相宜一分,总不能让顾相宜一个小娘子被长辈们欺负了去。 但这池天翔则不同,他因顾相宜能辅导二郎而认可顾相宜,但他同顾相宜相处,自来没有任何情分,顾相宜做得好,他便脸上有光,做得不好,他随时都有下一步对策,该不留情面的,绝不会留情面。 说白了,他办事绝不会亏到他自己半分。 这一晚,顾相宜再度去了池天翔的屋里,进屋后,又行了礼,道:“公公。” 池天翔见她进屋,率先问道:“来了相宜?” 顾相宜点了点头,似是同池天翔生了一丝嫌隙一般,也不近他。 池天翔却是板着一张脸,终日见不得他笑,他只平静的道:“见你调养了一日,这会儿身体如何了?” “这会儿已没事了,昨日忽然生了些小毛病,躺了一夜,似是惹得家里担忧了。” 池天翔想起昨日池映寒如反性一般,连他都要顶撞,这会儿他尚在心有余悸之中。 甚至比顾相宜本人对昨日的事儿阴影更重一分。 第246章 协理 顾相宜见他不问,便也不多答他,只静静的侯着,丝毫不敢逾矩。 池天翔看得出来,她在他面前可放不开,比在苏韵面前拘束得多,不过他自来谈话敞得开,遂道:“你当然是让家里担忧了,尤其是二郎,可是跑我这里扬言要砸了万货行呢!” 顾相宜尚且不知昨夜池天翔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听闻此话,忙道:“相宜代他给公公赔个不是,这顶撞长辈的事儿,回头我得说教他去。” 但顾相宜话音刚落,却听池天翔道:“倒也不必。我倒是反思了一下,昨夜处置得许是不妥,才惹得二郎动怒,这也是我的不是。待你身体调养好了,你想忙活生意便忙活生意,我不阻你。” 昨日池天翔还怒斥顾相宜多管闲事,罚了顾相宜,顾相宜已领了罚,谁承想今儿一早竟听闻池天翔将昨日的罚撤了! 顾相宜更是警惕一分,道:“公公这是何意?” 池天翔笑道:“说来话丑,这事儿咱们关上门,谁也莫同家里说去。昨个儿我也是一时恼了,斥了你几句,待冷静下来,才觉得不应该。那罚我便撤了。等你歇息好了,你看守二郎或者忙活生意,都由你去办。” 顾相宜:“???” 这才隔了一天,池天翔怎么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若是换了旁人,顾相宜或许就信了,但若说池天翔扯这出,顾相宜当真警惕着。 她不信这是被池映寒给骂明白了! “公公,您这是何意?” 池天翔又笑:“也没别的意思,说实话没想到昨日冲动降罚,惹得你气厥。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不至于把事儿闹尴尬了。对了,你不是说想管那万货行吗?我这儿正好吩咐你个差事,近来万货行重新整顿,新招了一批伙计,你这两日有空正巧去万货行,将万货行协理了罢。” 顾相宜险些被池天翔的决定惊到。 让她协理万货行?! 那岂不是有意让顾相宜去兼管这么大个铺面?他这是发昏了?! 不,池天翔这人城府可深着,他头脑清醒,思路清晰,如此做法,反倒顾相宜一时琢磨不透了。 顾相宜一时哑然,只听池天翔又道:“怎么?是不愿意,还是忙不开?” 池天翔哪里是求顾相宜,他开的口,顾相宜一个晚辈如何拒绝? 顾相宜只得应道:“这点时间,相宜倒是腾的出来。” 听闻她答应,池天翔方才道:“你能有时间理协便好,我甚是觉得那万货行交给你协理,我才更放心些。就看这差事你愿不愿做了,你若愿做,明儿起那些伙计便由你训教。” 顾相宜此刻思绪飞转着,一时绕不明白此事的猫腻。 以池天翔的性子,断然不可能让权分毫,如今怎么 但顾相宜若是贸然说不愿,此刻万货行这烂摊子,尚有一人等着接管。 思路到了此处,顾相宜骤然想清楚了! 缘由竟是这般! 但在想清楚之后,顾相宜打实有些咬牙接下这万货行的意味了。 没一会儿,顾相宜便应道:“相宜愿协理万货行。” 每次从池天翔这儿出来,顾相宜的心绪准是复杂的,待她回了院之后,池映寒今晚再度侯在了屋里,见顾相宜回来,赶忙上去迎道:“相宜,你回来了?我爹他又将你叫去做什么了?” 池映寒属实是被池天翔搞怕了,生怕他这一会儿不在,池天翔又将顾相宜叫走祸害了去。 顾相宜见他这般怂样,突然被他惹得发笑,道:“你且放心,今儿我又未中暑,不至于出什么事儿。” “你可莫哄我了,快说我爹又将你叫你做什么?现在他一将你叫走,我便吓得心惊胆战的。” 池映寒一边说着,一边将顾相宜推到屋里。 说起这事儿,顾相宜叹了一声:“你爹让我明日起协理万货行。” “什么?!”此话一落,池映寒整个人都被惊到,“他这是准备将万货行分给你了?” 这可是一个头等惊喜,也是极大的反转。 池天翔是发了昏,还是想通了,要将万货行的给顾相宜? 顾相宜起初也摸不着头脑,但池天翔开口的那一刻,顾相宜心里准知道在他手里,讨不到便宜事儿。 直到池天翔再三问她,有着转手的意味,顾相宜方才明白怎么回事。 她只叹一声:“你爹这人,是当真不好相处。同他谈事,那都是利益往来,我打心底儿就没同他如家人一般亲近过。” 听闻这话,池映寒更是被吓到,忙问:“为何这么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相宜同池映寒解释道:“事儿说来也简单,我就算没明着听说他和四房的谈话,心里也大抵知道,像万货行这类大铺子,他之前同四房说准了要匀给对方一处供他们落脚。但你昨夜许是哪句话点醒了他,让他犹豫着想将已经许出去的承诺收回去他虽未明说,却似是不准备将池家的铺面匀给四房了。” 池映寒一听池天翔当真有所转变,惊喜的道:“这不是好事儿?” “于池家而言当然是好事。”顾相宜是拿池天翔这个人彻底无语了,“但你可知道他这许诺可是泼出去的水,你不是没听到接风宴上他是如何同四房承诺的,你当这水好往回收?” “那然后呢?” “然后便将我泼出去,让我彻底做这个挡箭牌了!今儿他问我究竟愿不愿协理万货行,这个节骨眼,我若不应,四房许是会提及整顿万货行的事儿,往后万货行有可能因为池天翔抹不开面子成了四房的,让四房打开第一扇门。我若应了,池天翔既顾及了自己的面子和兄弟情分,又将反悔的事儿全然推到我身上,他撇清了。这事儿往后四房多是不会怪罪他,只会怪我多管闲事、不知好歹,坏了他们的事儿!” 顾相宜彻底佩服了池天翔的心机,吃亏又得罪人的事儿,全让别人担着去。 顾相宜不想让四房夺权,这仇就得顾相宜亲自担着,他池天翔若要收回这句承诺,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第247章 东家 至于顾相宜这边,池天翔再三同顾相宜确认过,是顾相宜自己同意协理池记万货行,池天翔落不下任何把柄。 倒是池映寒坦然的道:“不管怎么说,这么大个铺面给了咱们,你的商路更大了不是?” “这便是我的事儿了,无需你挂记。你只管安心备考便是。对了,我安排给你的诗写出来没有?” “那首楚辞体的诗?”池映寒一提到那首诗,便深深叹了口气,“要不是你非要我研究屈原,我都不知道屈原那岂止是有媳妇,他根本就是一个又痴情又多情的情种啊!” “是啊,那你参悟透了什么没有?” “参悟透了。” “那你有什么想法,同我说说。” 说到想法,池映寒一阵头疼,道:“说白了,这不就是让我写一首终极版的情诗吗?比以前所有写过的情诗还要还要那个啥” 一想起顾相宜要他写的东西,池映寒哪里写得出来? 屈原的那些想法,在池映寒看来简直就是一言难尽。 但顾相宜却是追问:“那你有思路了没有?” “这个我这两日再想想哈主要是他那个实在是爱得太轰轰烈烈、死去活来了,你看我有过这种经历吗?或者说,就我们俩死去活来?” 池映寒一脸尬笑。 就他们俩,你死我活还差不多,如何爱得死去活来? 因而顾相宜让他做的题目实在太尴尬了。 他若是写,得写出何等别扭的文章出来? 顾相宜见他这般无奈的看着她,不知二人是四目相对了多久,顾相宜才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你这半个月多看些书,从别人的情爱故事里找些灵感。你以前作情诗,不是作得蛮好的?” “那是小情,你这个完全是生死大爱。爱到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那种地步,你让我上赶子硬编?” “硬编又何妨?去多读一些李清照那类词人,后日之前须呈给我一篇词来,若有不足之处,我再帮你修改。” 顾相宜落了这话后,池映寒遂应了。 “还有,按我的规矩,亥时后不许挑灯夜战,那些常年寒窗苦读、挑灯夜战的,高中的时候你们听去了,高中后落病的,你们不知道,我见过的可不少,准时歇息。” 池映寒听闻顾相宜这般说了,挑了挑眉,回了她一句:“这道理于你也适用。” 要歇便一起歇,顾相宜不许池映寒熬夜熬坏身子,反之池映寒也不许她如此。 顾相宜给池映寒布置了任务,让他去作那首楚辞体的诗,可熄了灯后,池映寒却在床上同身旁的顾相宜道:“相宜,我之前阅览过许多近来的佳篇,已经许久没人写楚辞体的诗了,我写这种当真可以吗?” “科考未曾规定文体,自行发挥。怎么?许久没人写的东西,你便不敢写。那大家都写的东西,我瞧着还俗了没新意呢!” “不过确实有风险啊。”没人尝试的东西,池映寒也叫不准究竟可不可行,毕竟科考这条路,完全是顾相宜手把手给他引路,以至于现在顾相宜想引一条没人尝试的路。 顾相宜只回一句:“县试、府试,我都带你过了,待到院试,你还不信我?” “我信啊,但是你给我讲讲这其中的道理呗?不然我也挺懵的。” “道理?道理只有一个这是当今圣上喜欢的文体,这次的考题,多和圣上近来偏宠贵妃而遭人议论有关,多是问你如何看待此事,权衡情爱与朝政的。若论此题,以屈原为例最为适宜,但你要记着不要谈及衰败,只谈及屈原的壮志、忠心,以及于家于国的权衡。” 池映寒记牢了这些。 小祖宗给他押的题,他都会一字不差的记着。 至于顾相宜要面临什么,顾相宜一字未提,全然将此事岔了过去,以至于她要面对什么,池映寒也未多想。 次日一早,未到卯时,顾相宜便起身离家了。 昨日前脚提及协理万货行,后脚池天翔便直接拟好了契单,同顾相宜说得模棱两可,但这契单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自明日起,顾相宜便是池记万货行新上任的东家。 这说是协理也叫协理,但这一个铺面全都给了顾相宜,许是池天翔心知肚明,顾相宜做东家只是面子上的,实际上赚到的钱终究还是能流回池家自己的账房。 可若是给了四房,这铺面所有的收成,便是送了。 顾相宜清晨坐在去池记万货行的轿子上,看着手中的契单,当真是佩服。 待顾相宜下了轿子,来到池记万货行门口的时候,朱掌柜已在万货行门口迎接了。 “恭迎东家!” 顾相宜朝着朱掌柜点了点头,瞧着这朱掌柜肥头大耳,乍一看整个人都是一副油腻的模样,见了顾相宜后便嘿嘿的憨笑,笑得双眼都眯缝了起来。 古话虽讲“人不可貌相”,但乍一看这朱掌柜,便不是实诚的主儿,顾相宜见了他这面相后,第一句话便探道:“你是接了何人的主,来此上任掌柜的?” “我原是池记二号档口粥铺的掌柜,调任于此的。” “原是如此。” 是池天翔的安排。 二号档口粥铺本就人来人往,需要招待的客人甚多,你瞧着这朱掌柜面相油腻,但经起商来,保不准也是个圆滑的。 “而今万货行前日开始整顿,预计明日重新开张,伙计们可都安顿好了?” 朱掌柜道:“东家放心,伙计们正忙活着呢,若是东家看准备得差不多了,过会儿便开张也是做得来的。若是不行,我再好生教训他们去。” 朱掌柜正说着,顾相宜便推门入了万货行内部,这会儿伙计们正忙碌着上货,这些伙计皆是新调来的,一个个干活似是麻利,但顾相宜却看得出他们实际上手忙脚乱。 不同于正常的乱中有序,他们的乱,是打实的。 顾相宜瞧着他们干活,越看越脑袋疼,遂喝道:“都停一下!” 第248章 气势 然,顾相宜话音落下之后,伙计们偏还各忙各的事儿,全然没注意到顾相宜的存在。 刹那间,顾相宜柳眉一蹙。 见了这般情况,朱掌柜面色一僵,忙道:“东家您且等着,他们也是刚从别的铺子调来,许是还不认得您,我替您给他们打声招呼。” 顾相宜闻言,抬手阻他,道:“不必。” 话落,顾相宜便向前走去,那些伙计此刻仍在忙碌着,顾相宜离近了后,离顾相宜最近的一位蓝衣伙计瞟了顾相宜一眼,见来者是个小丫头,便又将头调了回去,继续搬运手里的米面。 顾相宜似也没生气,笑了笑道:“这些伙计倒是打实勤奋,即便见了东家过来,手都不带歇着的。” 顾相宜话里话外,似是给自己留了个台阶下,又似在嘲讽些什么。 朱掌柜一听不妙,哪里顾得上顾相宜方才的推脱,赶忙上前喝道:“你们这些个没眼力劲儿的,还不快过来见过新东家!” 伙计们这才纷纷停下了手,连忙排成一队站齐了,见这新东家并非池天翔,而是池天翔那方才十五岁的儿媳,瞧着那小小巧巧一副毛都没长齐的模样,伙计们心里也放松了些。 谁料顾相宜虽是嘴上带笑,张口第一句话竟是同朱掌柜道:“方才这个搬米面的孩子,你随后结了他的工钱,打发了去罢。” 方才离顾相宜最近的那伙计听闻这话,甚是一惊,忙问:“东家,您这是何意?!” 顾相宜道:“既是换了东家,便换了一套规矩。我之前是如玉堂的,如玉堂的业绩池记的伙计多多少少也听闻过,不输池记的大铺面分毫。既原东家将万货行交给我,那我便行我的规矩。第一,似有不足之症者,我这儿不收。” 顾相宜生得瘦弱,伙计们多会嚼舌根,但顾相宜提出这规矩之后,伙计们皆是被吓得一愣,纷纷打量了眼自己身形体态如何。 且方才那瘦弱的伙计上来就被逐,哪里单是因为体态?是因为他因顾相宜的体态而轻视于她这个东家! 顾相宜上来这第一句话,便将伙计们震住了。 朱掌柜自也知顾相宜究竟是何用意,也随着顾相宜道:“东家说的是,咱们这儿活重着,有不足之症者确实也不适合留于此处,于人于己都不妥当。这位伙计我过会儿便安排了。” 顾相宜开了口,朱掌柜也没有半分挽留之意,此举更是吓坏了在场的伙计,伙计们哪里敢再吱声,只默默的听着顾相宜继续道:“第二,我想问一下,今日装的这批货是何时到的?” 朱掌柜道:“昨日戌时三刻到的。” “那为何不昨夜打理?而是今日寅时?” 朱掌柜又道:“昨夜不是打烊了吗?打烊了便让伙计们歇了,于次日开门前一个时辰内将货物料理齐整便是,万货行以前也是这个规矩。” 顾相宜闻言,俏脸突然正对着朱掌柜,朱掌柜心头一惊,尚不知哪句话又说错了。 只听顾相宜郑重的道:“朱掌柜,有一个理儿你一直没参悟透彻。” “额东家您说。” “既然你还知道叫我一声东家,便应清楚如今我的名讳在万货行的契单上,我是万货行名正言顺的东家。东家执掌铺面所有权利,也就是说东家才是规矩。过去万货行的规矩我会斟酌采纳,但我觉得不妥之处,我便会行我的规矩。我如玉堂的打烊,是针对客人,而不是针对伙计。打烊与铺子是否整理明日的货物这二者并不冲突。次日开铺前一个时辰的忙活应是查缺补漏,而不是忙活本应昨日就能完成的事儿。再者,这铺子换了一批新伙计,熟练度大不如从前那批,谁给你们的自信,在开铺前一个时辰便能打点好一切?我方才进来便见你们手忙脚乱的,不如我再给你们一个时辰,咱们试试你们一个时辰之后能做到全面开铺?” 被顾相宜这般提出质疑,朱掌柜也发觉自己脸上挂不住,忙道:“东家教训得对。” 而伙计们此刻心里却开始纷纷抱怨,心道:这新来的东家,事儿怎么这么多? 但他们刚抱怨了一半,便听顾相宜又道:“还有,最后一点,我不知你们原先的掌柜东家都是什么要求,但在我这儿赏罚分明,你们每人每月收成不会稳定只是二两银子,你们做砸了,扣钱乃至于打发是少不了的,但若是做得勤了,做出业绩来我同你们打个比方,在我如玉堂,月入十两、二十两的伙计都是有的。就一句话你是怎么干活的,掌柜和东家都不瞎。” 最后一句,将伙计们骂到一半的话全然吞了回去。 二十两! 这对他们这些只拿二两工钱的伙计来说,是极大一笔数额了。 因而即便是再不喜新来的东家,也为新东家给出的福利而心动。 这会儿已有伙计发问:“那业绩的具体如何?” “我这儿实行按个人业绩进行提薪,不论是什么货物,须看是哪个伙计拉到的购买、购买后给铺子整体带来的利润是多少,稍后我会列出来,也是一句话踏实干活的,万货行定不会亏待你。” 殊不知此刻,对面即将开张的万货行听闻顾相宜在屋里指指点点的,眉头一蹙。 想不到上次捣乱的那个小娘子,转眼竟成了万货行的东家! 这能让人怎么想?只能想到是顾相宜上次那搅和,纯是为了将万货行收到自己旗下,壮大自己的买卖。 这小娘子,竟是个对手! 今儿的见闻,那铺子里的人自也告知了四房,四房家里的同时听说原本准备分给四房的产业,生生被二郎和二郎媳妇讨了去。 谈及此处,池天翔那是一个无奈:“我家那二郎什么秉性你不是不知道,就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昨儿听闻我要将产业匀给你,告知媳妇后,人家媳妇不愿意,想自己亲手万货行。我不愿应他们,那逆子大半夜的闹我,还扬言日后你若要了家里产业,你要哪个他砸哪个!我这岁数也不小了,这败家子一闹,我是生生的遭不住。” 第249章 风口 有一点却是实的,那便是池天翔心知肚明四房一家哪里是一句话便能打发的? 当晚,池天昌同池天翔喝着酒,语气倒不强硬,只是试探的道:“二郎的性子我自是知道,只是这孩子这般顽劣下去,终不长久。” 池天翔深深叹了口气,神色比池天昌更加愁虑:“谁说不是呢?若不是这逆子十日后便参加院试,他前些日子忤逆长辈的事儿,我非将他打了关起来不可!可这不是临考了吗?这小崽子我也惹不起他,这考前我也只得哄着他,待他考后看我如何收拾他去!” 池天昌笑了笑,顺着他道:“这倒也是,古往今来什么事儿都没有科考事大。我在外面奔波这么多年,还未见过自家孩子稳定下来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样读书赶考,儿子辈儿的指望不上了,就盼着合眼之前,能见着恩哥儿这辈儿的也能稳当的参加科考。而不像我,风餐露宿的最后落不到一点好儿。” 这话里话外的,池天翔此事归结为自家逆子要赶考,他不得不哄着将万货行的权分给他,让他安心些。科考为大,四房总不能在这节骨眼叨扰池映寒去。 但池天昌既不得罪他,话也说出去了他不扰池映寒科考一事,但他还等着池映松家里稳定了,让池允恩在陆上安稳读书。 有许多次,池天昌同他谈及儿孙们的事儿,池天翔都心软了,自己能帮则帮,让这些孩崽们稳定下来,免受漂泊之苦,何乐而不为? 但那晚池映寒骂的那句“蛀虫”,却让池天翔又斟酌了许久。 留池天昌在南阳城定居,他可是心疼自己的兄弟,最后这波人若是在这里住稳了,赶都赶不走,那他们兄弟情分可是真要因夺利而尽了。 池天翔心里明镜着,却也知晓四房一家绝不是一句话能打发的,他若是心狠,便会一次又一次的让四房一家经历由希望到失望,失望又生希望如此循环一段时间,待港口通了,他们自也走了。 希望定是他给的,但失望肯定不是。 池天翔这晚也同池天昌保证道:“你且等我十天,待我那蠢儿子院试结束,我自不必哄着他,之前应你们的定也为你们办妥当了。” 池天昌心里得了池天翔这份允诺,畅快的同池天翔又饮了一夜的酒。 次日,待池天翔昨夜的话由池天昌传到池映松耳朵里后,池映松倒不觉得这是什么意外。 只闻池映松道:“我自来时便听说池二媳妇是个强势的,南阳城内还有说这是个能生吃人的母老虎的。那万货行一事,她来搅局本就离奇,她若有意同我们争权,我还真不意外。总之这池二媳妇咱们还需盯着些,她若碍事,可当真是一大患。” 池映松若不说这些,池天昌未曾将池二的胡闹与他媳妇背后的蹿使结合起来,听闻池映松这么一说,池天昌倒也注意起来。 “他这儿媳妇,倒也是打实厉害,如玉堂的名声我许是也听闻过,只是不仔细打听还真不知道这竟也是池家的产业。如此一来,池二院里其实也不傻,慢慢往大了发展,日后池家产业落到他手里的机率可大着。” 池映松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嘴角,道:“你以为到这儿就完了?我近来也让大娘子去探她了,你猜怎么着?她同我大娘子唠什么海上的人到陆上十有会落病,惹得大娘子不听我之前的嘱咐,嚷着想回家!那顾相宜哪里是什么好东西?而今万货行的事儿,许是跟她脱不了干系。池天翔看在你同他的交情上,他是说准了能应你的,想不到竟败在这小娘子上了。” 池映松气得咬牙切齿,未曾想这小娘子竟是如此不好啃的硬骨头。 而自打万货行重新开张后,街坊们皆知这万货行换了东家。 新东家还是那隔三差五就会搞些廉价活动的顾娘子。 果不其然,这重新开张的头一日,万货行便兴起了满一两银子便送赠品的活动,年纪大些的妇人可选食油或米面等,年幼的孩童可参与小玩物抽奖或赠送糖葫芦、蜜饯等,老的喜欢什么,小的喜欢什么,顾相宜统统给他们备齐了,加上对伙计们兴了拉动业绩便提加工钱的福利,整个万货行比之前还要热闹许多。 倒是对面即将开业的万货行急了,新上任的掌柜正是上次讹诈顾相宜五十两的刘婆,但刘婆哪承想,这顾相宜第二日竟出现在自家铺子对面,且她用实力告诉刘婆你以为讹诈她五十两便美滋滋了?人家根本不差那五十两,那五十两她只是平了事儿,回头翻倍的往回赚! 对面万货行的伙计也纷纷焦虑了,同刘婆道:“掌柜的,瞧着对面这般兴盛,我们还如何开张啊?” 刘婆恼道:“有什么不能开张的?她让利搞什么,我们便比她搞得更低便是了!她能把人流引到她那儿去,我们还不能将人再拽回来?!” 刘婆就不信了,她还能争不过一个小娘子? 不过这顾相宜一天也是忙着,每日只在万货行待到卯时三刻,便回自己的主堂去了。 但即便这东家不在,掌柜的按东家的意思安排下去,生意照样红火着。 圈内早有同行猜疑顾相宜究竟是什么命格?去打理哪家便能带火哪家,那生意兴隆的,赶都赶不走。 待黄昏时分,顾相宜回了家后便查看池映寒作的诗。 他倒是做完了,但顾相宜却感觉这首词的情调还淡着。 “还是差了些火候。”顾相宜说着,便填上一笔,“漂泊南行无所依已表示独居在外的苦闷,后面自然要添思乡之情,参考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句,你再斟酌一下。” 池映寒写这首词是当真累得慌,这句忧国不行,还得思家。 “那咱们这也算改到尾了吧?你看是不是没差几句,整首词就出来了?” 第250章 漏题 “的确还差几句,最后几句我想想怎么帮你修,待我帮你修到最宜你便将其完全背下,你到时候能写这首词便写这首词。” 池映寒点了点头,若让小祖宗帮他把最后的一段写出来,那自然是最合适不过了。 只是池映寒不明白,顾相宜为何这么有把握会考这首?她是在哪儿得到了什么消息不成? 与此同时,顾家的顾相笙自也到了复习到白热化的阶段,只是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他单凭自学,四个月的时间哪里能考秀才去? 倒是听闻池映寒四个月没出屋了,他那些酒肉朋友来找他,都被顾相宜给请了出去,在那之后,人们只传池映寒有个母老虎一般的媳妇,也再未曾有人找过池映寒。 顾相笙虽自己不学,但听闻池映寒学得这般认真,他尚且焦虑着,前些日子又在家里翻出些银子来,想问问元知府可有什么办法,结果到了元家还未等张口,便被元家的赶了出来。 顾相笙这把可是清楚不能告知柳如歌了,告知柳如歌大抵没什么用,反倒要挨上一顿训斥。 只是顾相笙这些日子下来一直都未曾放弃寻找门路,他偏不信找不出路子来。 直到临考前的三日,他在长门宫所在的山上,寻到一位老道。 顾相笙瞧着这老道在长门宫脚下算卦,竟同长门宫抢饭碗吃,倒也嚣张。 他佩服这老道的勇气,遂也笑着在他摊位前道:“爷想算个卦。” 老道士见他这一副市井无赖的模样,也懒得接他的生意,道:“这位爷此刻应当去春楼享乐才是,何苦上山一趟?” 顾相笙自也知道,他这一看便不是正经人的模样,但这老道这般说他,他倒觉得有意思了:“爷我来这长门宫拜那无量天尊也有许多次了,但从未见过你。既你是新来的,那爷便赏你个生意做!怎么?别告诉爷,你这是有钱都不带赚的。” 老道见顾相笙笑得眉眼不正的样儿,道:“你这份生意,老道恐是揽不来。老道若说你近来有大灾,须化解一番,你可信?” 听闻老道的话,顾相笙更是开怀大笑,道:“哈哈!有什么不信的?许是爷我到了上面长门宫求卦,他们也得这么说。那你倒是给爷讲讲,爷有什么大灾?” “恐受牢狱之苦。” “哈哈哈哈哈!”顾相笙坐在那老道的身旁,二郎腿一翘,又道:“怎么不说重些?若是能满门抄斩,我便让你破解去了!” 那老道一听,道:“没准真能落个满门抄斩呢。” 一听老道士改口将话说的更重,顾相笙笑得合不拢嘴,不知笑了多久,待他缓过神来的时候,见那老道士竟转身准备离去了,这一举动更是将顾相笙惊到,顾相笙一边笑着一边追上去,问道:“嘿!莫扯那些虚的,你给我算算我这次院试能考得如何?” 但那老道却再未回头。 顾相笙追了几十步,追到树丛之后,发现整个人都没了影子。 顾相笙笑道:“真有意思,这光天化日之下竟还有这般骗钱的!老骗子!” 然,正在顾相笙骂着的时候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沙沙”声。 顾相笙忽然警觉起来:“什么人?!” 话落,只见树林间站着一位老妇,顾相笙被这鬼一样的老妇吓了一跳。 但他挺大个男人,不至于怕鬼,反倒好奇的过去瞧了瞧。 “嘿!你这老妇怎么跑这儿来了?” 谁料,顾相笙正问着,那老妇便忽然开口,同顾相笙道:“公子可是来此许愿院试顺利?” 顾相笙一愣:“你怎么知道?” “老妇乃是官眷,无奈儿子得道后,儿媳同孙子媳妇在家里胡作非为,将老妇赶了出来,流落至此。好在前阵子听闻院试题目,想来能靠此谋些活路。且我一个流浪的老妇,即便是透了题,也无人找得到。若公子愿意,我这儿也不多,三十两便告知公子院试的题目。” “三十两?真的假的?” 顾相笙之前那可是上千两的给啊!相比之下,三十两买题,倒也便宜过了头。 但他还是警惕道:“这么金贵的东西,你就卖三十两?” 老妇道:“大钱我不敢讨。马上又入秋冬了,讨个过冬的钱罢了。” 顾相笙挠了挠头。 他这阅历,一时也分不清是真是假,即便是假的,他掏出去的钱也不多,若是真的,他可就赚大了! 但万一这老妇骗他,他可真忍不下这口气! “行倒是行,但我可告诉你,爷我兄弟可多着,你若是骗我,我翻遍整个城都能把你找出来!” 老妇只温和的笑了笑,那笑容却也面善,惹得顾相笙一时生不起气来,便交了银两。 得了银两后,老妇人低声道:“这考题,我只口传,不能文述。策论题目将为论身为一国之君,如何兼顾天下和家事。诗词题目是描绘出你认知中的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形象。” 顾相笙听罢,这题目倒是有模有样的,老妇人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徒留顾相笙怎么都觉得好像确实会出这考题。 只不过 近来到长门宫祈求高中的书生甚多,这考题不止传给了他一个人啊。 这么多人知道考题,那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 “嘿!不想了,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呢,回家找个题材写了,就当押题玩玩了。” 当晚,顾相宜回家之后,又改了几遍池映寒作的那首词。 他的词里体现不出轰轰烈烈的大爱,还得顾相宜反复推敲,但顾相宜也没体验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爱,怎么都不是那个味道。 而就在顾相宜斟酌的时候,忽然 “啪”的一声,有什么物件从顾相宜怀中掉落。 顾相宜一惊,忙向地面看去。 原是之前求来的签子,上面的“道法自然”四个字,仍旧清晰可见。 顾相宜遂将签子捡起,也不知这签子是怎么掉下来的。 但却属实诡异。 自然? 你要她如何自然?眼看着池映寒落榜不成? 第251章 秦家 但顾相宜心里却是知晓,自打从青莲那里讨得此签之后,她几乎没有一事是按签上的指示去做的。 甚至她会疑惑为何自己抽了这么一签,虽一直放在身边,但签上的指示于她而言却背道而驰。 罢了,后日便是院试的考期了,顾相宜也不知还能再准备些什么,只得将这首准备好的诗词交给池映寒,并嘱咐道:“今明两日你无需再忙其他了,把这首诗背下来到时候写上去即可。至于其他的你这两日好好调理身体,别再像上次一样病了。” 池映寒看了眼顾相宜给他改的句子,这诗落到顾相宜手里,果然精美了太多,最为明显的,便是多了一番细腻。 “还是相宜你作的诗好。”虽说池映寒心里尚有几分不服气,让顾相宜给他作诗,岂不是真应了元知府先前那句话了池映寒的诗到底是不是自己作的? 但眼下别无他法,还是按小祖宗的意思走比较妥当。 顾相宜见池映寒专心的看着这首诗,笑道:“要么这两日我当真罢堂两日,好好陪你放松一下?” “你可别!”池映寒被她这突然豁出去的“牺牲”吓了一跳,道:“可别耽搁了你的生意,我这儿没什么事,这两天我自己待着也无碍。” “那你就不想讨些什么?”顾相宜心里明镜着这次院试她是当真没有好好陪池映寒备考过,遂也心生愧疚,待到她想补偿之时,池映寒却也不想耽搁她正发展着的商路,也不想碍她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池映寒才道:“你若是真想补偿我,那便陪我在考场过夜,如何?” 顾相宜问道:“如何陪你在考场过夜?” 院试分为两场,主试一场,复试一场,两场一共两日,考生中途不得离场。 这要顾相宜如何陪同? 但池映寒还是道:“你不知道,上次你不在的那一个晚上,我在考棚待得特别无聊,整个晚上也特别漫长所以你能不能晚上陪陪我?你就在考场旁边住一夜客栈,离我近点儿就行,晚上我抬眼能看到你在附近。这样至少我能有点安全感” 顾相宜听闻他这话,嘴角一阵抽搐,道:“想不到你这人还有这毛病?我不在你旁边一晚上你便睡不着觉?” 顾相宜不由得叹道:他什么时候这么粘人了? 池映寒倒也不避讳,死皮赖脸的道:“反正你说好了我可以讨些什么的,那我就讨你在考场外离我近的地方住一夜客栈,陪我一夜,不然不然我可能考不好” 顾相宜:“” 得,池映寒这无赖劲儿又开始了! 不过顾相宜方才既然应了他,许他讨些什么,便应道:“好,应你应你。待你院试那天晚上,我定在考场外客栈住一夜,陪你过夜。” 池映寒要的就是这个! “那你可不许反悔!我记得考场对面就有个客栈,住在二楼的话只要深夜开窗,我便能看到你!” 若是如此,池映寒就更是美滋滋了! 顾相宜属实拿他没辙,道:“好,我都应你。你说住哪家客栈,我就定哪家客栈。总之你安下心来,好生考试去。” 得了顾相宜的允诺,池映寒便更有动力去做临考前的冲刺了。 顾相宜自是应了他的。 待临考前一晚,顾相宜本还在书房陪池映寒看着书,准备稍后让他烫脚休息,明日好生赴考。 谁料还在书房的时候,宁儿便推开门,低声唤道:“少夫人。” 顾相宜知道准是又生了什么事儿,同池映寒示意一下,便推门出去。 待到了门外,宁儿方才急三火四的道:“少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顾相宜被宁儿慌慌张张的模样惊到,连忙拽着她走远了些,忙问:“什么大事?怎么了?” 问出这话的时候,顾相宜的第一反应是只要不能耽搁到池映寒科考一事,其余的纵使天塌下来,她都顶得住。 只听宁儿道:“少夫人您这几日许是只顾自家的事儿,旁的事也顾不得,许是不知这外面的情况。我也是今儿才知道,秦家的盐商来找家里老爷,问老爷愿不愿合作运盐呢!如今已是八月,官家下令可以在运司主持下运盐了。” 宁儿说到这儿,顾相宜倒是想起来了。 原是那当年和吕家闹和离,气死吕老太太的秦家! 秦家最大的产业便是盐窝,但他们空有盐窝,却联系不上任何对他们有利的合作方,且由于之前于吕家闹掰,秦家整个盐产亏损都大着,急需应援。 故而秦家来找池家谈及这份生意,倒也算是精明。 只是他们这个节骨眼来此地,顾相宜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相宜忙问:“然后呢?现在什么情况?” “情况可不太妙,他们来求水运的合作方,可这正中了四房的意。四房的来人说,水运他们最为熟练,该走哪个路他们摸得清,拿捏得最稳。故而在同老爷探讨,莫不如这笔买卖便由他们接了,以后由江运取代海运,一年只出几趟,倒也妥当。” 一年只出几趟? 那一趟便是一次巨款,他们还想借池家大房的力,一年出几趟去? 顾相宜忽然被四房一家的言论气笑了,道:“那海运危险,江运便不危险了?” “这话老爷也说了,但四房家的仍在谈论这单生意的事儿。少夫人,你说若是他们接去秦家的生意,岂不是日后便能留在南阳城了?这可怎么办啊?” 这大半夜的,真是给顾相宜生事。 顾相宜遂冷静的道:“现在秦家还没下定论呢?” “还没有。” 宁儿话落,顾相宜整个人柳眉紧蹙。 此事来得太过突然,且还生在院试前一天夜里,当真杀顾相宜一个措手不及。 若不是宁儿急忙跑回来,顾相宜都不知道,一直未出手的四房,此刻竟玩这一出。 但若让他们得逞,那他们真就理直气壮的不走了。 四房一家落户南阳城,后果不堪设想。 第252章 运盐 可若说到这批货,顾相宜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她记得前世这会儿,似是有一起重案,盐产在路上失踪,亏损巨大,官家调查此事之后也不了了之。 这时运盐,许是不太妥当。 但这理儿,同靠着盐产养活一家老小的秦家说去,对方注定不会听的。 你若不合作,那他们便和四房合作去,即便这次出了差错,那也是官家追究的事儿,最后四房和秦家的合作,便是稳了。 见顾相宜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宁儿倒有些急了,道:“少夫人,此事究竟应当怎么办啊?总不能让四房同他们合作了吧?他们四房是打着大房的名声,如果这事儿让四房成了,他们许是要踩着大房去兴他们自己呢!” 这路数,顾相宜再清楚不过了,四房若是借着大房的名声将自己在南阳城捧出去,日后利润可是不记量的。 顾相宜遂道:“让我想想,想一个既能将合作落在我们这儿,又不落任何亏损的法子。” 顾相宜斟酌了一番。 前世的货丢了,肯定有人知晓秦家的孤立无援,易生疏漏。 但若说谁生的案子,顾相宜想不到别处,第一反应便是那段时间,安瑾瑜手中多了一笔巨款。 前世她是断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夫君的,遂也没问。 即便问了,安瑾瑜也不会告知他自己是如何生的财,她只知道他用这笔不知从何而来的财去攀高官去了。 说起来,顾相宜有一段时间没听闻安家有什么行动了,顾相情一直都在养胎,元玉婉被说教后也安生了,安瑾瑜似也放弃了考三元,没了动静。 安家此刻在想什么、做什么,顾相宜一概不知。 她只知道,如果她能将这事儿办妥,她能获得的名誉和收益,皆是不计量的。 只是这件事,又是一桩冒险事儿。 逼不得已的冒险事儿办多了,她整个人都如同被推到风口浪尖一般,她不能避。 有些事,即便难办,但避了的后果,只能是万劫不复。 “少夫人?”宁儿见她闭目思索了这么久,有些惊愣。 只见下一秒,顾相宜睁开眼道:“看来我得去秦家走一趟了。不过我去去便回,这事儿你别同池二说,我应了他明日陪他参加考试,让他安心些,千万别生什么事儿扰乱了他的心神。” 宁儿回道:“是,少夫人。” 这大半夜的,顾相宜披上衣服便乘坐马车,不多时便来到了秦家门口。 若不是这事儿,秦家的这帮人,她险些忘了。 可若记起来,那记得也快秦家可是欠着顾相宜一份人情呢! 顾相宜深夜来到秦家门口,敲了三下大门。 家丁问道:“谁啊?” 顾相宜答道:“池家的。” “池家?池家什么人?” “嫡孙大娘子。” 家丁们一听便知嫡孙大娘子,那不是顾相宜吗? “等着,我们这边通禀去。” 若说池家嫡孙大娘子,对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秦玉儿,当时秦玉儿走投无路,还是顾相宜使了把劲儿,不然这盐窝,秦家断然保不住。 如今到了下水运盐的日子,秦家本就是想借当初的事儿,再同池家大房商议,谁料池家四房却说他们更合适,且同他们办这批货,是在得了大房资金的基础上,将货办得更麻利些。 如此一来,秦家便有些懵了。 无论是池天翔还是池天昌,只要能妥当的出资金,稳妥合作,他们不在意是哪房的人。 只是这会儿,池家尚未给出个答复出来。 见顾相宜来了,秦玉儿还以为是池家给答复了,连忙迎顾相宜进来,道:“顾娘子,里面坐。” 顾相宜进了秦玉儿的屋里后,秦玉儿开门见山的道:“顾娘子这么晚了还大老远的赶回来,可是合作那事儿有结果了?” 顾相宜笑了笑,道:“这事儿正是我要同你们谈的。你们不知池家内里事儿,我当真怕你们被坑了。” 秦玉儿开门见山,顾相宜也不拐弯抹角,她没时间再同他们周旋什么,若是这合作被四房拿下,以四房的办事能力,大房很难再将其夺回来。 秦玉儿见顾相宜是来说这事儿的,也坦率的道:“顾娘子请说。” 顾相宜道:“你们本是来找大房的,何曾见过四房那批人?古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涉及此事,我还是要提点你一句那四房先前是跑海的,近来海路封了走投无路,才来我们这儿避难。你乍一看他是我们家里的人,可若是生了事儿,他们举家搬迁是一夜之间的事儿,说跑就跑,于我们也是麻烦。若是我们大房乐意让他们揽这笔生意,自也不会拖拉这么久,你说是不是?” 顾相宜若是不说,秦家这些外人哪里知道四房是怎么回事? 顾相宜身旁的宁儿心里却忐忑着,少夫人一心帮大房保住名声,但她来同秦玉儿说这些,便是生生将四房的好事儿又给搅和了。 两次矛头都是她,这是避不开的。 保住了池家大房,她自己该怎么交代?难不成池家大房会回过头来保她不成? 可顾相宜眼下是顾不得其他了,若是这些大买卖都喂了四房,整个大房都要受牵连。 他们内里的争斗,秦家是不管的,秦玉儿只觉得顾相宜说得不无道理。 那四房嘴上说得好听,但他们从未见过四房,万一生了事儿跑了,于两家都是麻烦。 秦玉儿道:“那我便知道了,我们只同你家大房合作,大房许是能应吧?” “能应。若不能应,我想办法去。” 秦玉儿得了这般保证,心里也畅快了一分,道:“好!那我便等你的信儿!” 但秦玉儿落下此话,顾相宜却又道:“不过,我这儿也有个要求。” 秦玉儿道:“你说。” “我这儿不怕折腾,只怕货出了状况。若我们运,须先运一小批试试,而非直接大量运输。” “那资金的事儿” “资金你不用担心,我们既然决定如此,这几趟下来的路费,自由我们担着。” 第253章 赴考 这保证虽不是池天翔亲口说出的,但顾相宜当务之急便是将这笔货谈下来。 话尽之后,顾相宜便也回去了。 秦家人本以为顾相宜来此一趟,是谈定了生意,谁成想顾相宜前脚刚走,那四房家的池映松也来探信儿了,秦玉儿将其迎进屋之后,便见池映松温和的笑了笑道:“尚不知你们这边思虑得如何了?” 秦玉儿得了顾相宜的信儿后,对四房家的倒是生足了警惕,但面子上仍同他笑了笑,道:“我们秦家本是来寻池家大房的,未料到四房也愿同我们合作,这一时惹得家里都有些懵了。” 池映松笑道:“所以这选择权还在您这儿啊。我四房也是看着这合作同你我两家皆适宜,若是同我四房合作,我们在原有的基础上,让利两成。” 这话说得倒好听,但秦玉儿却是斟酌过了甭管他让利几成,这帮人压根不是南阳城的人,他们自己也说自己是一群跑海的,那跑海的可是居无定所。要是跑没影了,他们这损失找谁算去?就算打起官司来,他们实际上合作方也是四房而非大房,别看四房总借着大房的名声往自己脸上贴金,实际上他们根本是两个商家。 秦玉儿自不上这当,遂道:“这我清楚了,公子可还有什么要嘱托的?过会儿我们商量过后,自会去池家给出答复。” 她这般说了,池映松自也不会再强硬下去,不多时便离去了。 池映松本以为他们的优势比池家大房大了太多,池天翔也未同他们争这笔生意,反倒同池天昌道:“秦家这笔买卖我接不接都行,但选择权在人家手里,人家具体想跟谁合作都是机缘巧合。” 见他是这般态度,四房放心了太多,加上池映松又去谈过一趟,对于这笔生意,四房本是胜券在握。 谁料,待一个时辰之后,秦家回信儿了。 秦家的家丁来传信的时候,大房满不在意,倒是四房的上前一步,焦急的询问道:“秦家如何决定的?” 家丁回道:“家中长辈斟酌一番之后,仍觉得还是大房他们信得过,是南阳城的老字号,他们也放心合作。四房他们从未交涉过,故而还是选择同大房合作。” 一听这话,池天昌急得直拍大腿,道:“这叫什么事儿?没合作过,我们可以签单据啊,出了闪失到衙门上告我们去不就行了?我们都是实在人,有什么信不过的?” 但家丁仍道:“家里长辈说了,他们也不想担更大的风险,再惹什么麻烦。故而,不必了。” 这理由,让四房回不出一句话来,池天昌直叹:“这叫什么事儿,这叫什么事儿啊!” 池天翔对此事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叹道:“这便没办法了,秦家的嫌你初来南阳城,信不过你。这事儿我早些年也经历过,却是惹人难过,其实对于这种事,解法也不是没有,只要多些时日,诚意足些,倒也能让他们信于你们。只是这笔买卖不太合适,一来金额太大,二来这是笔最晚明日便要出发的急活儿,他们信不过你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池天翔看似是想帮四房揽这笔生意,但话里话外却在提点四房这笔买卖确实不适合他们,至少一天之内,他们四房拿什么理由让对方相信他们? 池天昌一时没拿到这笔生意,恼了一整晚。 倒是池天翔在池天昌走后,打探到两个时辰之前,顾相宜去了趟秦家。 那便妥了。 池天翔佯装不知此事,实则正是因为将消息传到归雪阁去,他才敢看似如此漫不经心。 这笔生意,池天翔自是留住了。 且盐运能获取的利益,一般老百姓都不敢去想。 池天翔连夜同船队沟通妥当,运盐护卫等皆安排齐全,便等着次日船队启程。 而顾相宜这边,深夜在看着池映寒睡了之后,顾相宜便起身出了门。 门外的宁儿这时跑来报信道:“少夫人,事儿办妥了。那秦家决定同大房合作,将四房拒了。少夫人,您快睡个安稳觉吧。” 顾相宜听闻这话,喜忧参半。 喜的是总算是没给四房空子钻。 忧的是 这批货恐是有人惦记。 顾相宜不太确定前世出事的是不是这批货,但时间和地点确实吻合的,都是八月份渡江的盐货丢失,一两食盐一两金,这批货若是丢失,恐是要惊动官家的。 既揽了这笔买卖,顾相宜便需确保这批货的安全。 但她之前便打好了底儿,告知秦玉儿先运送一小批以试险,真正的大件现下还不能出库。 既然顾相宜承担了路费,秦玉儿便依她说的去办了。 顾相宜深夜又托人去问:“这批货什么时候发走?” 秦家回信儿道:“最迟明晚启程。” 顾相宜传去消息,让秦家明日亥时启程,她亥时去要去验货,但她验货一事,切勿告知任何人。 秦玉儿应了。 瞧着顾相宜这警惕的模样,秦玉儿心里倒是踏实许多,池家大房许是能确保这批货不出任何差池的送到官家指定地点去。 而顾相宜这边,顾相宜这一夜哪里能睡个安稳觉,若说要么就一件事没有,让人闲得发闷,要么就所有事儿全都凑到一起,忙得喘不过气来。 顾相宜自是不会告知池映寒此事,但她这夜里,哪能睡上安稳觉? 待到次日一早,池映寒早早便起了,但他抬眼便见顾相宜气色又不大好。 池映寒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怎么?昨夜紧张到没睡觉?” “大抵是吧。” 池映寒就知道,他科考一回,顾相宜也得跟着担惊受怕。 不过许是信了顾相宜押的题,池映寒倒是不怕,反而打趣的道:“我说顾大神算,你不是料准了今年会考什么吗?我便照着你说的答去呗!” 话虽如此,但顾相宜终究是怕了。 她哪次不是明知结局,意图改变。 但每次都会生各种莫名其妙的意外。 第254章 陪他 这许是在警醒顾相宜这天意,她是算不准的。 倒是池映寒并不知道顾相宜为何又焦虑成这样,顾相宜心里也知晓今儿本该抛开别的,安心陪池映寒赴考去,但她此刻心里杂乱着,说是陪着池映寒,满脑子却都是别的事儿。 也没听池映寒收拾什么,张罗什么,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池映寒忽地拍了拍顾相宜的肩膀。 顾相宜猛一抬头,见眼前的池映寒竟是一身白衣,体面得体,完全不是之前少爷风格,倒多了分说不出的内敛。 池映寒见顾相宜一脸的惊诧,他却是疑惑:“怎么?这件衣服不是你给我买的?我之前怕弄脏了一直没舍得穿,今儿头一回穿,你看怎样?” 顾相宜记起来了,这是她上次为池映寒挑的料子。 她这么多日未曾日夜陪着他,连他有没有穿过这件衣服她都不知道,她心中生愧,遂强迫自己集中精力,朝着池映寒笑道:“这衣服穿你身上就是精神!” “怎么样?是不是比那安瑾瑜强多了?” “你可别提他了,那安瑾瑜怎能同我夫君比?我夫君最棒了!” 得了顾相宜的夸赞,池映寒心里更是美滋滋。 这会儿如同一鼓作气一般,道:“那相宜你且看着你最棒的夫君,将秀才的头衔拿下!以后你就能在城里做个风光的秀才娘子了!” “好!”顾相宜当真意外,想不到池映寒想考秀才,第一想法竟也是为了她。 顾相宜断然不会再负了他这番心思,遂也仔细瞧了瞧池映寒的俊脸,笑道:“夫君今日精神头可足着,定是吉兆。” “嘿嘿!相宜说是吉兆,那便是吉兆!” 这时,门外传来采薇的催促声:“少夫人,大夫人在院门口候着了。” “诶!这就出来!” 这紧张劲儿,一个好生生的科举,整得跟大姑娘要嫁人一般。 池映寒也无需带任何东西,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便对顾相宜道:“走吧相宜!” 不多时,顾相宜便同苏韵一起,陪池映寒上了马车。 苏韵路上嘱咐了家里还有事儿,剩下的事宜,只得交给顾相宜去办。 顾相宜自是答应了。 期间,苏韵倒也看了眼顾相宜的神色,她不会表露出任何昨夜未睡的迹象,路上还同苏韵说笑着,毫无异样。 待到了考场后,这次的考官是谁,池映寒便不认得了。 总之不是元知府监考,他看着也顺眼了许多。 来到考场门前后,池映寒瞟了眼四周环境,见都是生人,耸了耸肩道:“那顾相笙竟然没来,好生无趣。” 听闻这话,苏韵恼着拍了拍他道:“你要那顾相笙做什么?挨着他晦气!为你自己招惹不吉利!” 苏韵的口吻险些将池映寒逗笑了,这怎么跟他祖母一个口气了? 不过这倒也是,那顾相笙就是个扫把星,他不在,池映寒这还吉利着呢! “娘,你说的倒是有理!顾相笙不在,我还能讨个吉利呢!” 苏韵这便催道:“那你便快进去,有了之前的经验,这回考试你也收敛些,好好答,争取考个名次出来。” “诶!放心吧娘!” 池映寒保证了之后,便准备入场了,但他刚走两步,便突然想起什么,猛然回头同顾相宜道:“相宜!说好了今晚陪我啊!你可不许耍赖,我晚上得看到你!” 顾相宜忽然被他这话惹得笑了,道:“好,我定能让你看到我,你好生入场考试去吧!” 顾相宜温和的笑着。 不知从何时起,池映寒渐渐喜欢上了顾相宜那浅浅的笑。 不喜看她板着脸,亦不喜看她难过,于是也只有这个模样的她,让池映寒看着舒心。 她这般笑着送他,让他心里踏实了许多,遂也同顾相宜招了招手,大大咧咧的道:“那咱们夜里见哦!” 说罢,池映寒便欢快的小跑两步,在签了结保册之后,入了场。 倒是苏韵有些惊愣:“夜里见?什么夜里见?” 顾相宜笑着解释道:“池二同我约好,让我住考场对面的客栈,这样夜里他便能看到远处的我,不至于一个人寂寞的在考场度夜。” 苏韵惊道:“你说对面这个客栈?这个客栈在考试当日是禁止住人的,生怕有人在客栈里传递小抄,或者里外互相打街头暗语。” 苏韵若是不说,顾相宜竟还不知这事儿! 她以为这客栈正常可以入住呢。 这怎么办?她之前答应过池映寒,若池映寒晚上看不见她,恐是要失望、埋怨、生气的! 苏韵向来心疼自家儿子,听闻顾相宜说了这事儿,她道:“不过倒也有解,你同掌柜的说说去,晚上的时候,上一场考试已经结束,下一场考试尚未分发试卷,何谈作弊?许是他能让你待上一会儿。” 顾相宜自是点了点头,道:“于他而言,什么事儿都没有院试重要,此事我定会办得妥当。” 顾相宜说罢,苏韵又问:“那运盐一事,你准备如何处理?那船今日定会启航,最迟亥时初刻也应发了,等不了你太久。” 顾相宜道:“无妨,那我便亥时去,原本也定的这个时候。那批货我有必要验验,此事耽搁不得。” 苏韵道:“非要你验不可?那专业的人多着,且都是常年在码头验货的,你让他们去办就可以了。你不用” “不。”顾相宜回道,“婆母,您这么说我便不得不驳一句了。那批货,非我验不可,不论旁人验得如何,我都需亲眼看一下,才能保证妥当。” 苏韵见顾相宜目光坚定的模样,心里不是不知顾相宜的秉性。 她要看便看罢。 只可惜正试结束后到亥时只有一两个时辰,顾相宜陪不了池映寒多久便要赶赴码头,时间紧迫着,那更是需要从陪同池映寒那段时间里往回抽了。 而此刻,考场内的池映寒全然不知道外面生了什么事儿。 待坐入考场后,左右环顾一圈,发现果真一个人都不认得。 这环境,有够陌生的! 第255章 就绪 唉,这顾相笙没坐他身边,池映寒的考试倒莫名少了几分乐趣。 而顾相笙自是来了,只是不紧不慢,几乎到了最后一刻才见他入场,入场后坐在最里面的位置。 若说他为何来得这么晚,还不是因为花钱找人按着押题的题目做了首诗,但那诗可难背,顾相笙背了几天都背不下来,今儿一早还得重新背一遍,背得仍不熟练。 待开考锣敲击三下之后,场内考官开始下发考卷。 池映寒见这周围的考生,神色一个比一个淡然,他瞧了一圈就没有一个紧张的。 和之前县试、府试那些抓耳挠腮的考生截然不同。 这考秀才的人,水平都这么高的吗? 搞得池映寒倒有些尴尬了。 他虽也闭关苦学,但他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明镜着。 池映寒就这么左顾右盼,看着考官过来,下发考卷。 考卷下发到池映寒的考棚后,池映寒整个人尚有一丝惊惧。 也不知小祖宗押题押得到底准不准 罢了,他心里默默求求小祖宗最喜欢的无量天尊吧 无量天尊保佑,无量天尊保佑 池映寒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翻开了考卷。 翻开考卷的一瞬,他仍默念道:小祖宗最喜欢的无量天尊,你可一定要显灵啊!你要是显灵了,回头我和小祖宗一起多拜拜你 池映寒念毕,这会儿便猛然翻开了考卷。 结果翻开考卷的一瞬,池映寒的心跳加速到极点,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当中! 这考题! 居然跟小祖宗押的题一模一样! 前面的背诵,他大多数都背过,后面的策论和诗作,是小祖宗押的原题。 池映寒看着眼前这考题,握着考卷的手不知觉的发颤 天爷呀!他这是要走上人生巅峰了吗?! 池映寒心里瞬间就畅快了,他原以为秀才这东西极为难考,甚至还有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考上秀才,但不成想竟还有押题这一说。 池映寒心里再度美滋滋起来,将顾相宜之前教给他的诗句填上去。 其实按顾相宜自己的话讲,这诗句差了些火候,让她歌颂大爱,她也歌颂不起来,只得以景致弥补此处。 池映寒倒是觉得,她歌颂不出大爱,那他更歌颂不出了,只照着之前复习的内容答写便是。 而考场外,顾相宜白日里并未等候池映寒,而是去了趟秦家,了解今夜启航前的准备流程。 “货物在出库之前便已经验过了,运送到码头的过程中并无意外,现在货物已运送到船上,这次陪同上船的护卫有五十余人,且盐运司的王大人会亲自上船,全程监督,里里外外都打点好了。顾娘子,这是列单,你不放心的话便再看看。” 顾相宜接过列单,也知晓不论是池家还是秦家,都小心谨慎的进行着。 顾相宜看了一遍之后,便也似是放心了片刻,道:“嗯,就这么进行着,待亥时我过去最后验货一遍,便准时启程。” 事儿暂且这么定了。 待顾相宜白日忙活了一圈,回到池映寒考场外的时候,已然黄昏糊名收卷了。 这次院试,顾相宜没再像之前那般紧张,在今日的正试结束之后,顾相宜这会儿同掌柜的沟通,说想在此地待上一会儿,亥时便走。 掌柜的却是被顾相宜惊到,忙问:“娘子可是不知规矩?这地儿封了,今明两日皆不让住人的。” 顾相宜道:“我没说要住,我只说待会儿。现在都已是酉末,马上都戌时了,我待也不过待一个时辰。我相公胆小,一个人在考场住害怕,他想晚上看着我一会儿,这样他便能安心入睡。你说这大晚上的,上场考试结束,下场考试未开,我能帮他打小抄不成?所以还请掌柜的行个方便。” 掌柜的一听这话,倒也觉得不碍事。 这时顾相宜付了一两银子,这已是几天的住店钱,她只求在这儿待一个时辰。 掌柜的遂默许了她,由她上楼。 但即便如此,也派了个小二在屋里看着她。 这时池映寒正巧收卷后没事干,朝对面的客栈望去。 但愿小祖宗不要唬他,说好了陪他一起过夜的。 池映寒心里正疑惑着,便见对面客栈开了扇窗户。 而那窗户后面的人,果真是顾相宜! 顾相宜就搬个凳子坐在窗前,考场那么大,她是找不见哪个是池映寒的,唯有池映寒能看到她,池映寒在见顾相宜真坐在不远处陪他之后,心里更是畅快了,连忙招手朝顾相宜打招呼。 顾相宜这才看清楚池映寒坐在哪里,池映寒见她目光终于移了过来,站起身来更想逗逗她。 奈何池映寒不知道她此刻在这儿坐一个时辰的规矩不但要花一两银子,还有店小二全程监督,生怕她违规协助考生舞弊。 顾相宜不得有太大的动作,见下面已经开始分拨饭食,拿起一个空碗朝他比划一下,示意他别在这儿闹了,赶紧吃饭! 见小祖宗在远处拿着饭碗叮嘱他,池映寒着实被逗笑了,赶忙乖乖坐下,见发饭食的过来之后,接过饭食便吃饭。 吃过饭后,池映寒便回到了考棚的床上,这回总算是没有委屈感了,但唯一让他不愉快的是天已黑了下去,顾相宜的屋里并未点灯。 不过倒也没事儿,他知道今夜顾相宜陪着他,他就不会因怕生而睡不着了。 没过多久,他便盖着被褥睡去了。 顾相宜当然不能开灯,客栈能许她待上这么一会儿,已是特例。 看着池映寒老实睡去,顾相宜心里自也放心了许多,而今已近亥时,她该走了。 顾相宜想着,便离开客栈。 这时宁儿已叫好了马车,见顾相宜从客栈出来,宁儿道:“少夫人,现在还差一刻钟到亥时,这会儿上车去码头时间还来得及。” “那也要马车快些行驶。” 这批货可重要着,顾相宜不能耽误分毫。 待一刻钟之后,马车抵达码头。 此刻的船队和人马皆已准备就绪。 第256章 验货 实则在顾相宜没来之前,盐运司中负责陪同监督运输的王广便已催促过几次,按说夜里不宜行船,好在这几日江上风平浪静,许多夜里出船的并无情况,王广便也耐着性子,等着顾相宜。 见顾相宜下了马车,王广立刻朝顾相宜走来,这时有人同顾相宜介绍道:“这位是盐运司负责同行的王大人。” 顾相宜见他过来,立刻行礼道:“见过王大人。” 王广心里还怀着一丝埋怨,开门见山道:“你便是池家负责操持此事的人?” 顾相宜应道:“正是。” 王广闻言,一股脑的怨气便撒了出来:“瞧你这年纪,许是头一次接揽这差事。但无论是不是头一次,你家里都应告知你这是秦池两家同官家的合作。你池家与秦家交涉完毕后,秦家便将盐卖入官家,再由官家卖给池家。到此环节后,便是官家同你们交涉,若这批货没有欺诈情况,那剩下的事儿便交由官家,并由官家承担责任。到了这步还碍你什么事儿?你非要船家等你一气,待到亥时启程。你这耽搁了白日里一整天的进程,总得给本官一个解释。” 顾相宜心里知晓,既不启航,又不告知众人不让启航的缘由,非要待到夜里启航,总要有人埋怨。 顾相宜笑道:“大人可是觉得夜里启航照白日手忙脚乱?” 王广道:“可不是么!能白天走的,你何必要夜里走?” 顾相宜又笑了笑:“这一点,稍后我自会给大人一个缘由。而现下,既我已到,大人便验货吧。” 王广见这小娘子问这问题,一时认为她侮辱了他的阅历。 王广道:“我处理盐务少说十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不知验货?白天在岸上便验过一次,晚上码头上负责起船前全面检查的老黄头又验了一遍,亲自搬上了船。现在货已在船上侯着,一船的人就等你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娘子呢!” 顾相宜听着王广这般数落,却也不介意,反倒在这其中察觉到了让人怀疑的地方:“为何晚上搬运?” “还不是被你生生耗到晚上?我监运十年,头一回碰到你这刁钻的要求。里里外外这货都验了三回了,皆是老人所验,查无异样。倒是你,恐是头一回运盐,紧张过了头吧?” 顾相宜倒也不避讳,道:“那我便要再紧张一回了,我来这儿便是想亲自看着,再验一回。若是当真无误了,我便也放心了。” 王广见这小娘子竟还要验一次,不禁觉得她这人当真病态,道:“行罢,懒得跟你这小娘子争。见你初行此事,便让你安心一些。老黄头!带顾娘子上船,再看一眼那批货!” 这时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佝偻着身体过来,顾相宜乍一看这人,竟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佝偻成这样的老者,她前世在安家见过,当时她身在后宅,匆匆见了此人一眼,还叹他一把年纪还在跑活儿不容易。 但究竟在什么时候见的、他来做什么,顾相宜不记得了,遂也没往心里去。 此刻她只想查清楚,究竟是不是这批货出的事,如果是这批货,那么在哪个环节出的问题? 顾相宜遂跟着这老黄头来到船上的货舱,老黄头这人面相和蔼,在上船的时候,见顾相宜个头小,还用力拉了顾相宜一把。 他的面相和细节,让顾相宜极其容易下意识对他放松警惕,但顾相宜整个人都异常警觉,如果丢失的不是这批货,她自会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不会声张。 如果是这批货,那么在场每一个人,她都不会放松警惕。 在来到货舱之后,老黄头将货舱的门打开,纵使他举着一个火把,灯光仍旧幽暗。 老黄头道:“顾娘子,我这就给您重新验一次,您看仔细了。” 说罢,老黄头便拿出一个粗针,朝着外层的麻袋扎去。 麻袋漏洞之后,纯白的食盐“哗哗”落下,老黄头声音沧桑的道:“顾娘子,您拿在手里看看。” 顾相宜接过食盐,是如假包换的真盐。 但她还是道:“再翻开几袋,我看看里面的。” 她这般说着,老黄头倒也不含糊,扒开十袋盐,又用针去扎。 结果,落下的还是真盐。 顾相宜心道:难道不是他们这批货?是她多虑了? 这时,王广也上了船。 说实在的,现在不止是王广,整个船队的人都嫌顾相宜有些烦了,验过多少遍的东西,她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验。 难不成她想把整船的麻袋都扎漏了不成?若是如此,他们也不必启程了。 但这群人中,只有王广得以同顾相宜对话,他心中烦躁,却也能理解这小娘子怕出事儿担不起责任的心情。 王广好声好气的劝道:“好啦好啦,你说你也挖这么深了,这回也该安心回去睡觉了吧?都说了这批货由官家看着。官家监运下,出事儿的还是少。” 但顾相宜似是倔强,道:“再挖五袋看看。” 老黄头也不犹豫,顾相宜落了话,他便喘着粗气,又搬开五袋。 再扎,还是纯盐。 见状,王广更是道:“你看看,这都多少袋下去了?你便安心吧!再验下去,这船还走不走了?” 这时,顾相宜身后的宁儿也低声的道:“是啊少夫人,说好的亥时启程,您这确实有点耽搁大家的时间了。” 顾相宜沉默了片刻。 难道真的是她多虑了? 她思索着的时候,王广一边劝着顾相宜别再多想,一边招呼着老黄头下船。 “好了好了,你就放心吧!咱们这时辰当真拖不得了,大伙儿得上船了。顾娘子,待起锚前你便下船回去歇息去吧。” 王广的话涌入顾相宜的耳道,护卫们井然有序的上了船,该收拾的收拾,该打理的打理,仿佛顾相宜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顾相宜本也认为自己多虑。 可是 偏偏不对。 她回想起来,前世见这老黄头时,她还叹这老黄头衣着单薄。 他穿的好像就是这件衣服! 第257章 灭口 顾相宜的头脑不由得有几分乱。 看得出有问题,却找不到问题的根源所在。 在顾相宜眼中,眼前的景象仿佛忽然被定格一般,搬运的、守卫的、行船的、起锚的 没有哪个人存在异样,存在异样的,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王广见顾相宜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似是丢了魂儿一般,倒是将王广吓了一跳。 这人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一时半会儿还解释不清了呢! “顾娘子?顾娘子?” 王广凑到顾相宜面前喊着顾相宜,只见顾相宜神色仍旧恍惚着,口中喃喃着:“不对,不对” 王广着实理解不了她到底怎么回事,惹得他又问:“这还能怎么不对呀?顾娘子,你若是再这般胡搅蛮缠,那我可要算你扰乱公务了!” 顾相宜努力回想着、拼凑着这些细节,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静止状态。 这会儿就连宁儿也推了推顾相宜道:“少夫人,要不算了吧,我们先” 然,就在宁儿那“下船”二字还未说出口,顾相宜忽然眸光重新涌现出一抹犀利的神色。 宁儿见顾相宜回过神来,忙问:“少夫人?哎!少夫人,你要去哪儿?!” 未等宁儿追上顾相宜,便见顾相宜再不顾众人的劝阻,又冲进方才的货舱内。 这惹得宁儿身旁的王广都是一愣。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而顾相宜是拿着银针冲进货舱内的,这事儿诡异的地方大着,她今儿宁可自己错杀,也不能由歹人瞒天过海。 她要亲自去验! 顾相宜想着来到低二十排盐堆处,用针一扎,仍是白盐,她上手去摸这包盐,手感很硬,她记下了这白盐的手感,再向里走去。 这时货舱外的王广和宁儿皆喊道:“少夫人,您快别闹了,还是快出来吧!” 顾相宜再未听外面的声音,专注的摸索着每一排袋子的手感。 第二十一排、二十二排、二十三排 直到第三十排。 待到第三排的中间时候,顾相宜摸到袋子上面和袋子下面的手感,竟出现了差异! 上面始终硬而扎手,下面的竟有几分松软。 顾相宜眸光中泛出一抹犀利! 她立刻用银针扎了上面部分,上面部分流出的,确实是真盐。 但下一刻,顾相宜的眸光便又落在了下面部分,她再度拍了拍手感松软的位置,接着 一根银针扎了进去! “哗啦” 这次落到顾相宜手上的,却又一丝粗糙感,甚至还伴随着阵阵灰尘。 顾相宜定睛一望! 是黄沙! 这般松软的竟是黄沙! 顾相宜眉头一蹙,紧接着再去触里面其他的袋子,里面的袋子皆是这种盐沙混合的,下面的一半沙子掺杂在其中,只要扎上面部位,下面的沙皆是被掩盖着的,根本无从验出! 顾相宜又往后退了两步,来到方才第二十排的位置,再探了一番,她方才未曾察觉到这两边皆是真盐,但若再探袋子中间 顾相宜一道银针下去,扎入中间的位置,那中间又是黄沙! 再回过头看第十五排的位置,仍是如此,一直退到第十排才是纯盐。 有人在跟他们搞事! 顾相宜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整个船剧烈颤动了下,顾相宜连忙扶稳了舱壁,只听外面喝道:“不等了,起锚了,你们若是想回去,路上碰了别的船,跟别的船回去吧!” 顾相宜心头一颤,连忙从货舱跑了出来,还不等扶稳了门,便高喊道:“等一下!” 门口的宁儿这才松了口气,道:“少夫人,你可算出来了!” 但顾相宜却来不及回宁儿一句,连忙喝道:“王大人!王大人!” 王广此刻已拿顾相宜无语了,不耐烦的道:“本官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还下不下船?再不下船,可没人等你了!” 但顾相宜却未回王广此言,急匆匆的道:“王大人,你快随我进舱!” 王广闻言,心头一愣。 怎么?还真验出什么东西了不成? 王广遭不住顾相宜这个劲儿,只随着顾相宜进了舱,待他进舱后,顾相宜连忙关紧舱门,同王广道:“王大人,此事切勿宣扬!” 王广挑眉:“怎么?验出问题了不成?” 听闻王广仍旧胸有成竹的模样,顾相宜简短的吐出四个字:“满舱黄沙。” “什么?!” 顾相宜落下这话后,王广险些被她吓到,再看顾相宜上前,从第十一排的盐开始扎,她扎的位置和老黄头相差甚远,这一扎,便是一把黄沙。 眼前的一幕险些没让王广当场背过气去! “这这怎么回事?!”王广一时被惊得乱了阵脚,“本官明明验货三次,怎么” “只能说这三次的人都有问题,问题最重的是那老黄头,现在快去将他拿来!尚且不要宣扬此事!” 王广的疑惑已到极点,按说他前几次皆是这老黄头验货,货物并未有任何情况,他对这老黄头是信任到极点的,谁知这老黄头竟敢犯这杀头之罪! 接下来便不需顾相宜再做什么,她只随着王广出了舱见王广喊道:“老黄头呢?!” 众人道:“方才便下船了。” 王广也知晓此事闹重了,他免不了被罢黜,遂也未声张,对船上的伙计们道:“先别开船!我忘了给那老黄头赏金了,你们且等我一会儿。” 见王广发话,众人自也又将锚抛了下去。 虽说延迟行船他们谁都不悦,但官家说了,他们心里半点埋怨都能讲,让他们几时行船,他们只能几时行船。 这时,顾相宜遂同王广追了上去,那老黄头家里一直住在码头附近,腿脚又不好,走不了太远。 且对于他的位置,王广心里极为清楚,道:“我知道他家住哪儿,离这儿不远,咱们这就上他们家去!” 但谁料! 就在顾相宜随王广朝着老黄头家走去的路上,竟见前方不远处,老黄头整个人背朝上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顾相宜惊呼一声:“糟了!” 第258章 歹人 王广见状,同是一惊! 王广上前一探,这人竟已没了气息。 “死了!”王广惊呼着,回头看向顾相宜,顾相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住。 怎么可能 按说前世这老黄头活了许久,这会儿并未到其命数。在顾相宜的认知中,前世的天命硬着,不是顾相宜轻易能掰得动的,且她现在根本未动分毫,这老黄头怎么就死了? 王广立刻派遣周身的两个护卫道:“将此事通禀到盐运司,将尸体带去调查。” 两个护卫闻声便将尸体带走。 尚不知此刻顾相宜整个人都未缓过神来,她明明知晓此人同安家有着些许关联,追查到他,顺藤摸瓜许是能翻到安瑾瑜的一些丑事,若是盐货失踪真同安瑾瑜所为,这罪名最轻够他在牢里待几年的,还考个什么试? 但未曾想,这人竟死无对证。 现下这盐是如何丢的,顾相宜空有猜想也没有丝毫证据。 倒是王广此刻竟全然换个一副神情,他原以为无事的,未曾想竟这般严重! 他第一反应便是转头凝视着眼前的顾相宜,郑重的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顾相宜笑道:“许是小娘子初次运盐,有些神经兮兮,不小心猜中了吧。” 王广“啧”了一声,道:“你这小娘子当真不知好歹,我这人是非分明,这事儿我回头能不同你道歉?我只问你是如何看出倪端的?” 顾相宜能同他说什么?难不成告诉她,这是她知晓此时定有一桩丢盐的案子不成?无凭无据,岂不成了对官家的诅咒? 顾相宜遂坚持道:“真同旁的没关系。我这人本就慎密,无论对哪笔生意都格外认真。且我到这儿后,总觉得这船上有些人眼神不对,是一种直觉告知我情况不对。我便还是坚持亲自检查一遍。” 王广听闻,笑了一声:“好一个直觉啊。” 他岂能不知,池家许是还不愿告知他什么,但他正要继续探下去,突然听闻顾相宜带来了新的线索:“不过这事儿当真离奇,方才他给我验完货还好好的,若是推算一下时间,他离开的时候正是我又返回船舱再次检验的时候,他跑到这里的时候,正是我出舱找你的时候。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可能船上以及岸边,幕后主使仍在盯着,见情况不对便立刻灭口。” 王广眸光深沉一分,道:“有理,如此一来,贼人极有可能还在船上。” 王广这才明白为何顾相宜不让他们任何人声张,否则打草惊蛇,那船上的幕后主使便跑了! 王广遂问:“那依你的意思” “通知盐运司乃至官家,此事恐是要闹出风声来。至于我们,只当是无事发生,回去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将那贼人引出来。” “可那批货” 顾相宜道:“那批货大多都是黄沙,我们不声张,也不将事儿闹重。既之前说好了这第一批是试险的,那我们且运那些黄沙渡江,切勿因路上的贼人造成更大的损失。” “嗯,有道理。本官路上并未寻到那老黄头,只得回船上启程了。”王广说着,便听闻顾相宜道:“王大人既要出远门,身旁怎能没有照顾大人起居的小童?” 顾相宜话落,王广便知晓她的意思了由于自古航运禁止女人在床上,因而之前众人故意起锚赶她下船,她若要回船上去,必须女扮男装。 王广应下了,但临行前,王广确认道:你当真要与我们同行?女子登船出航,到底是忌讳。” 顾相宜坚持道:“我有必要查出究竟是何人要犯下这滔天大罪。” 说白了,顾相宜是憋了口气在心间。 货物丢失、知情者被灭口,顾相宜许是认为这极有可能是安瑾瑜为了这笔钱所为。 她记得前世她嫁入安家之后,柳如歌三番五次催她去讨些钱,正因为顾相宜去讨了,才知道原来安家根本就是家道中落,安瑾瑜父亲去世,家中没了收入来源,若不能将安瑾瑜培养出来,安家巴不得一家老小都自尽算了。 正因为他们思绪乱着,什么法子都要想,故而家里根本没几个钱,所以到了这个阶段,安瑾瑜虽嘴上不说,但实际上极其缺钱。 他的动机太大了,可顾相宜却抓不到分毫,顾相宜此刻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只要能扳倒安瑾瑜,他们的日子便能安生一大半。 因此,顾相宜坚定了决心,要亲自监运这批货,探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王广带着他随身侍卫回来了,只有侍卫们看得出来,王广走的时候带走两人,回来时候却带回来三人。 且那第三人,不就是顾娘子吗?! 但人终究是王广大摇大摆带上来的,侍卫们无权管理此事。 而顾相宜则是让宁儿离去,她独自随船队同行,宁儿离去之后,便立刻回了家中,告知池天翔她已离去的事儿。 这事儿倒也出乎池天翔意料,按说池家自来也未生过什么事儿,这大半夜的竟闹出人命,且行船一时,哪里是她一个小女子应做的? 此刻,本还在考场睡着的池映寒忽然惊醒。 许是梦到了什么不祥的,猛一起来,似是要起夜一趟。 但偏是这时候他抬眼朝着对面那客栈望去,却是一片漆黑。 许是小祖宗睡了罢。 但这会儿不知为何,总生得不安呢。 而顾相宜哪里还有睡意,当夜临时决定女扮男装随船同行,那船起锚后便按着原有的路线前行了去。 按说路途一共三日,夜里,似乎未有什么变故,江上也是风平浪静。 王广夜里一直坐在码头看着江上的风景,顾相宜则跟在他身旁,听闻他道:“你见现在如何?” 顾相宜答:“倒也算安稳。” “既这也上了路了,那你倒是看看应如何将那歹人揪出?” 顾相宜道:“许是他自己比我们明镜着运的是什么货,若真上岸会是什么后果,所以即便我们不动,他也要主动做些什么。绝不会容我们上岸。” 第259章 惶恐 听闻顾相宜的判断,王广双眸微微眯缝起来,仔细寻摸一番,却又不无道理。 只是 “我们总不能让那歹人抢先占了上风。” 王广话落,顾相宜便道:“这是自然。但这其中的拿捏却需要考量斟酌。” 听闻顾相宜似是有主意,原本还厌恶顾相宜的王广这会儿转了态度,道:“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 顾相宜对王广态度的转变颇为惊讶,道:“大人可愿听?” “你倒是先说!” 顾相宜现下同王广乃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也不掖着藏着,遂探道:“船上共多少护卫?皆是什么水平?” 王广道:“池家出了二十人,盐运司出了四十人。故而护卫这点你大可放心,六十人马还不够?” “这六十人马中,到底谁是敌、谁是友,大人可清楚?” 这话,着实将王广问住了。 且顾相宜的疑惑十分恐怖,如果连护卫都有假,那他们岂不是要死在船上? 但顾相宜却道:“不过大人,有一点您放心,歹人不会超过三个。” “为何?” “盐运司总归不是吃素的,这些护卫每日登记在案,混进来一个时日都不长久,若是多了,盐运司本部查不出来?” 王广心道:这倒也是。盐运司审查严密,怎可能胡乱混入歹人?这将盐运司当成什么了? 三个人,那还好对付些。 但就在王广心里松了口气时,顾相宜却又补了一句,道:“可那老黄头也是在码头待了多年的,却仍被买通了。这些护卫里有多少人被买通了,我便不得而知了。” 王广驳道:“不可能!他们都有家眷做抵押,怎么可能” “若真发起狂来,你怎么知道家眷能否镇得住他们?” 这大半夜的,王广生生被顾相宜吓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这批盐,他是必须运送的,他现在推也推不了,却被吓得毛骨悚然。 王广忙问:“那怎么办?” 顾相宜盘膝坐在王广身旁,望着这不寻常的夜景,口中只吐出一句:“在这儿待着别动,至少这会儿工夫,他们还不敢做什么。现下我们还是安全的。” “那过会儿呢?”王广又问。 “过会儿待你也冷静了,咱们一同想对策。” 顾相宜断然是要将此人揪出来的,且她想揪活的。 可如今,事儿确实有几分难办。 现在的顾相宜倒是不像刚重生那会儿,遇了事便险些先将自己气出个好歹的。 王广见顾相宜这般镇定的模样,道:“顾娘子,你应该有办法吧?” 顾相宜这会儿反倒有些嫌弃他了,道:“我方才说了,你先将自己静下来。今夜船才刚驶出,他们不会傻到这会儿动手。不然尸体很快便会被运回盐运司。” 一听这话,王广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相宜看着王广的面相,而立之年的人,长得倒是棱角分明的,许是个汉子,但这会儿全然失了态。 故而顾相宜才几度劝他冷静。 顾相宜道:“莫不如这会儿不说那些瘆人的,我同王大人唠唠嗑。” 王广见顾相宜忽然不提方才那茬了,可他心里还惶恐着。 命都快没了,哪里有心思唠嗑? “顾娘子,你快别闹了!就船上这情况,咱俩不想对策,在这儿唠嗑?” 顾相宜笑了笑道:“王大人心绪乱,惧得厉害,如何想办法?” 听闻这小娘子明目张胆的取笑自己,王广瞬间坐不住了。 他遂环顾四周,见此处无人,遂低声同顾相宜道:“本官哪里是惧了?本官在这儿当差十年了,从未出过事儿。那些码头的、看守的,皆安生着,哪知到了你这批货,竟丢了货还出了人命!再闹重了,要本官如何同官家交代?” 顾相宜道:“那便不对了,按说经历十年风雨,人应成熟老练许多。可王大人瞅着却不像干了十年的人。” 话说到这儿,王广噎了片刻。 不知是顿了多久,王广才老实同顾相宜解释道:“罢了,事到如今我也实话告诉你吧。咱们盐运司陪同的共有两人。每年大多数都是另外一个陪送,本官一年也就陪送一单,且还都是些短途单子。” 顾相宜:“!!!” 不问不知道,一问将顾相宜吓了一跳! 怪不得这王广办事没有顾相宜想得那般熟练,原是划了十年的水。 顾相宜疑惑:“可陪送不是只有一个位置吗?你是如何做上的?” 王广道:“说来不中听。我爹是工部尚书,当初本要将我迁去京城的,但我深知去了那个地儿后当差麻烦,就坚持留在南阳城,让我爹想法子给我在南阳城寻个简单易做的差事。结果寻了一圈,这地方的差事一个比一个忙,还是盐务轻松些,每年只有这个时候需要办几个盐差,而且我就是跑腿儿的,天塌下来都由其余几位管事的撑着,我一年出一次船即可交差。本来你这单我还嫌路途长了些呢。奈何我娘子产期将至,就这个月了,待生了孩子我便正好不出行了,回家陪孩子去。不然你以为我会摊上这么倒霉的事儿?” 原是如此。 顾相宜心道:怪不得那幕后主使会挑这批货下手秦家刚与吕家和离,资金周转不足,单干后首次出货易出闪失,偏巧这陪送并不是娴熟的主力,而是个划水的。 若是不生事儿,王广倒也有几分经验。 但出了这事儿后,王广竟也一时手足无措了,竟几度求问顾相宜该如何应对。 而王广见顾相宜瞧他的眸光越来越不对劲,立刻转了一分口气,道:“话虽如此,但我能上任此职务,也是因为我二十岁便中了举。不然你以为我单靠我爹推举便能在这儿做这差事?我当时也是寻思,我若随我爹进京,要么得苦读直到考殿试,要么以举人的身份即便是工部尚书之子也得不了太便宜的差事,还不抵在这儿呢!” 顾相宜忽然笑了。 这王广不拿鸡毛当令箭,摆官大人的架子,倒是也蛮亲和的。 第260章 交友 当然,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二人才能拿对方当自己人,说些私话。 但顾相宜还不忘夸他,道:“二十岁中举,那可真是了不得了。” 安瑾瑜当初也是二十岁不到便中了举,成了南阳城内读书人眼中的模范人物。 不是顾相宜虚夸,王广倒也是有天赋的。 顾相宜倒是希望池映寒能赶在二十一岁中举。 谈及此事,王广不多时便将话折了回来,道:“顾娘子,你须清楚一点本官同你说这些,也是望你理解本官先前鲁莽一事。本官未曾遇过此事,平日里盐运司内也无人敢得罪本官,方才在你验货的时候态度急躁了些。但本官错了便是错了,回头本官肯定好生去你家赔个礼,在这儿先给你口头道个歉,望你也别太在意。” 顾相宜嘴角微微抽搐。 想来王广也是有个路数的。这会儿生怕顾相宜会因之前的事儿在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跟他怄气,保命要紧,他先行同顾相宜道个歉,让顾相宜也莫再介怀。 顾相宜笑了笑,道:“成,你这口头道歉我接受了。回头道歉却也不必,难得你我有缘,不妨交个朋友,日后也多来往一些。” 顾相宜说着,王广却是心道:说得好像这缘分是好事儿似的! 但在此船上,王广还是放下自己的身份,应下了。 “成,你们池家我记下了。回头孩子百日宴,送你们一帖。” 顾相宜:“” 她是想着多认识一个官老爷,以后也好多一个人照顾池二,谁料这王广心思可真是够直,直接扯孩子那儿去了! 惹得顾相宜不得不将话茬绕回来,同他道:“不过话说起来,我是打实羡慕你,早早便中举做官去了。尚且不知我那夫君何时能有你这一天。” 听闻她谈及她夫君,王广倒是起了兴:“你说池二?” “嗯。说实在的,今儿我本能来早些的,但我夫君晚上在考棚睡不实,非要我蹬高台上让他晚上看着,这他才睡。我这也是不得已才耽搁了行程,我忙活这生意的事儿,我夫君还不知道呢!我怕他担心,再耽误了这次考试” “原是这般。” 虽说二人在船上边赏夜景边交谈,但王广方才解了顾相宜的怨气,顾相宜谈话间也将王广埋怨的地方讲通了。 王广听闻顾相宜这番话,不由得叹道:“你对你夫君,可当真上心啊。” 顾相宜苦笑:“他就是个让人操心的,嫁了他后,我也没辙。我出行这事儿,待他明日考完试知道了,准要着急的。我也须早些行动,待找出歹人,我们便原路返回,莫让他急了。” 王广听闻顾相宜这口气,不由有些惊讶。 她的夫君池二可是南阳城里数一数二的笑话,平时顽劣得厉害。大家伙儿都以为他娶不到什么好媳妇,娶到了也是奔着银钱来的,谁承想这媳妇竟待池二如此上心,整日为他的事儿操心,凡事都先惦记着自家夫君怎么样。 就说他们现在在这船上能不能解决歹人都不知道,她竟还能顾及到她夫君的情绪。 王广当真被她惊到了,遂笑道:“听你话里话外全是你夫君,你夫君娶你这么个疼他的媳妇,好福气呀!” 顾相宜笑道:“王大人可莫说笑了,王大人不也一直惦念着妻儿,不仅为了妻儿揽急了活儿,即便在船上还惦记着孩子未来的百日宴呢!” 这话说的却也实诚,二人相视一笑,王广不知觉的由衷叹道:“就冲这点,咱俩倒真值得喝一杯啊!你得回去见你夫君,我得回去护我妻儿。” “可不是么!”顾相宜正说着,王广不知何时突然切入正题,道:“那你说,咱们现在应不应该做些什么?好早些回去?” 顾相宜:“” 套路! 这些当官的,套路真多! 顾相宜望着王广,不由得顿了顿,不过这会儿王广情绪缓和了许多,顾相宜也敢多信任王广一分。 顾相宜遂道:“办法是有,但我说过,这事儿得我们二人合作。办法我只想出一半来,另一半,须你去想。” 王广见她有了主意,急忙问道:“有什么办法?你快说!” “这帮护卫中若是有歹人要刺杀,他们多数不能徒手,而是需要兵器。若能将他们的兵器控制起来,那可当真免除一大患。可我方的护卫也需用刀,此法是为了保险而干脆将一船人全控制住,但后患也是有的。王大人,您看可不可行?” 王广听闻这点子,双眸眯缝起来。 果真是利弊具在的点子,可行,却有后患。 可他们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不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如何能辨识他们是否被买通?这是根本判断不出来的事儿。 太难办了。 王广绞尽脑汁的想着应如何处理兵器这个问题。 毕竟,整个船上只有王广有这个权力。 顾相宜的点子只想到一半,她想了想便又道:“对了,大人还需检查一下船舱内外,以免真有什么匕首藏着。” 王广听罢,觉得倒也是。 这一晚上,他便不做其他,在整个船上搜查是否有银针、匕首等利器藏着。 但他在船上方才绕了一圈,船上负责起居的伙计便道:“王大人可是有什么事儿?” 王广见这伙计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吓得一怔。 他现在分不清对方是人是鬼,那便都是鬼! 王广立刻道:“本官方才坐那儿看景,坐累了便出来走走。怎么?你有何事?” 那伙计道:“奴才就是问问,王大人是否饿了?需不需要吃夜宵?” 王广哪里敢吃夜宵,忙驳:“否!否!” “是,大人。” 与此同时,池家。 在得知顾相宜启航之后,池映松一夜未眠。 他一夜未眠,房氏也随着一夜未眠,只听池映松道:“我就觉得秦家这突然改口不对劲,他们前脚改口,那池二媳妇后脚便将这活儿接了。这个恶妇!” 房氏听罢,却道:“可这事儿,未见父亲急过。” “他能不急吗?非要他吐口血给你看,你才相信他也焦头烂额?” 第261章 死手 池映松心也知晓自家媳妇是什么秉性,正准备同她讲明,却不料这番房氏竟主动提道:“若是公公这般忌惮,我倒有一计,若捏准了,许是能生大用途?” “你竟还有想法?”池映松向来不敢多信自家这蠢媳妇,她不被顾相宜三言两语所拐带,他便谢天谢地。 而今,她竟能生出主意? 池映松倒想听听,遂道:“你且讲讲。” 房氏方才郑重的道:“我来这府上这些时日,倒是察觉到那池二媳妇的一处猫腻。这事儿本是同我们不相干的,我本未想在此事上做文章,可她办的事儿,闹重了可足以落个被赶出池府的罪名了。” 池映松大惊,赶忙追问:“你倒是快说是什么事儿啊!” 房氏回道:“我听闻这池二媳妇是去年十二月嫁来的,而今八月份,足有九个月了。换作一般的妇人,嫁入近一年,怎么说肚子也该有个动静了,可她偏是半分都没有。我对此好奇,去归雪阁的时候找李嬷嬷问过些许,听闻是池二媳妇一直体弱,吃了近一年的奇方,未有一日间断,可也未曾有孕。由于这池二媳妇为家里操心劳累,使得家里收益颇大,老夫人也未多提此事,便一直这么耗着。” 房氏顿了顿,继续道:“可那药方子我见了,同我们要孩子时求的药方大抵一致。我当初也两年怀不上孩子,用了那方子后,一个疗程便怀上了,想来也就四十九天,两个月都不到。她喝那药,怎可能近一年都无效?我对此事可敏感着,这不是自然的事儿!” 池映松听罢,瞬间惊愕。 这么一想还真是有诈! 池映松问:“莫非她是个不育的?” 房氏摇了摇头:“若是真有缺陷,她断然不敢如此叫嚣。她膝下无子,又没有妾生的孩子由她过继,她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由着这事儿就这么耗着,怎么着也给老夫人一个交代了。由此我猜想,她同池二是故意避子!” 故意避子! 这话若是传到老夫人那儿去,顾相宜可是犯了大过了,若再煽风点火一番,当真可作大文章。 池映松此刻也不打岔,由着房氏继续判断道:“避子的理由极易理解她这两年想专心拿下池家的产业的继承权,那么她需争的多着,根本不可能在后宅十月怀胎,不然等孩子生下来,家里的其他哥儿姐儿们也都富强了,她自会错过争权的最佳时机。” 听闻房氏的话,池映松不知觉的点了点头,道:“有理。就她这身子骨,又急着夺权,又顾及腹中胎儿,她非将自己作死不成,自要用此计拖着,待池家大权到他们归雪阁手里后,她想生孩子,自也生了,这倒是合她的秉性。可我不解,猜想既然有了,又该如何寻到证据,落实这猜想?” 房氏道:“这容易办。我听李嬷嬷说,这近一年来给她的药都是监督她喝下去的,可喝下去后,不可能不奏效。那必是她用了什么药,许是避子汤,许是能抵这配方药效的料子,总之定是抵了这方子,面子上又不得罪老太太分毫,才能将这事儿拖下去。这药方或成药,许是在归雪阁藏着,只要将其找出,顾相宜便彻底的翻不起浪了!” “妙啊,妙啊!” 池映松险些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他媳妇了,今儿她可当真是开了光了,竟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那你倒是说说,这事儿你计划怎么办?” 房氏又道:“这事儿我早打探清楚了。之前是我八卦了些,去老太太院里寻到一个疯婆子,听说叫张妈妈,先前老太太打发她服侍池二媳妇,但后来却被归雪阁的一众丫鬟打骂,事儿闹到老夫人那里,她被当着所有丫鬟的面让归雪阁的呵斥一顿打发了回来,成了老夫人院里那小丫鬟们眼中的笑柄。她在老夫人院里干不了什么活儿,又遭丫鬟们耻笑,甚至许多丫鬟拿她当反面教材讲,没多久此人便得了失心疯,在老夫人后院关着呢。此事应是仇恨归雪阁的,许是能帮我们一个大忙!” “行啊!你可当真是出息了!明儿你且问问那张妈妈,可是知道池二媳妇的这档子事儿!趁着池二媳妇出门,咱们便让她好好出这个门,让她不仅回不了这个门,连名声也全然扫地。双管齐下,来个挫骨扬灰!” 双管齐下? 房氏不由得有些震惊:“夫君可是也生了计?” 池映松道:“这事儿我先不同你多说。你不是不知我秉性,我是个前一刻知晓这条路走不通,下一刻赶忙去筹谋下一步对策的人。这池二媳妇是个恶根,如今不趁着她毫无还手之力的时机除了她,往后我们到哪儿讨日子去?” 房氏深知他们举家迁到陆上的缘由,只静静听闻池映松说着:“其实池天翔同我们诉的苦,这些年我们也吃尽了。我尚且记得娶你的头一年,我不愿跑海,在海边开铺做了个小买卖,买卖做得红火。那时红火得将对面原有铺子的名声都盖过去了。那时候我们欢庆着往后日子或许能安稳些的时候。某日,我见对面铺子赶出来一个十二岁的伙计,那孩子生得瘦小,被无辜打发还讨不到一文钱,我当时怜他,便将他带回自己铺子,我知道这般大的孩子讨日子过不容易,我一向好生待他,却未曾想三个月后,他将我铺子做烧烤的配料全偷去了,将我铺子营生路数底细也全偷去了!当我看到他毫不犹豫的回了对面铺子的时候,我当时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我那时才知道,原来这才是商人。” 池映松回想起他初入商路时的戳心往事,心如刀绞。 如今多少年过去了,他彻底知晓了在这条路上,人人都是见血的。要么别沾染这条路,要么便要断了一切情念,只有在这条路上活下去才是最打紧的。 这条路上,没有任何人值得怜悯。 第262章 过夜 那顾相宜,更不值得。 与此同时,江上。 船渐渐行得远了,此刻王广不在,顾相宜一人独坐于甲板上。 江上倒是平静,行路至此也未有任何波澜,倒是这会儿起了风,让顾相宜感到丝丝寒凉。 但顾相宜生来喜静,望着被一轮明月所照耀的大江,这景致让她眷恋,让她不由得多贪一些。 甚至,这景致惹得她有几分惆怅。 她自己的命数,她尚且不知。 但她记着当初官盐失踪案里,整个船都不见踪影,那盐运司陪同,自是死了。 想到这方才还同她闲唠家常,唠妻儿的王广,前世并未见到心心念念的骨肉一眼。 这惹得顾相宜多愁善感的心绪越发的重。 可她有妙手回春的本事,却没有改命的本事,她不会由着自己和王广一同葬身江水的。 这一局,她要斗! 正在顾相宜思索的时候,忽然听闻一声:“顾娘子!” 顾相宜的思绪瞬间被拉回,转头一看,竟是王广回来了。 此刻的王广身上披着暖实的毯子,朝着顾相宜走去,顾相宜低声道:“王大人,如何了?” “查了一圈,船上没有任何可疑物品。”王广未查到任何诡异的兵器,本还以为是好事儿,回来报喜的。 结果顾相宜却有些恼了:“这可不妙。” “又怎么不妙了?”王广可是怕了她了。 原本他从未寻思过什么,若是顾相宜不提这些,这会儿他许是已在舱里睡下了。 谁料现在被惹得毫无睡意。 只听顾相宜道:“本以为能捞些匕首,咱们可防身用。现在可倒好,咱们真成了手无寸铁了。” “嘿你这小娘子,吓唬本官对你有什么好?!” 顾相宜却是一脸的无辜,道:“小女子哪里吓唬大人了?我们现在本来就手无寸铁啊!咱们现在可是连睡觉都不敢睡的那种。” 王广方才还寻思睡觉呢,这会儿他若是睡了,恐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对此,顾相宜却是提议道:“不过睡觉的事儿好解决,咱们同时进舱里,一人看着,另一人睡便可。” 王广总算是听了个好消息,急着催促道:“那咱们还在甲板上干什么?还不早些回去睡?” 顾相宜也许是不愿在甲板久坐了,听闻王广的话,也准备起身。 但这人还未起来,便惊觉自己由于久坐,这会儿腿竟麻了,刚一站起来,整个人便险些跌下去。 “诶!顾娘子小心!” 在她即将跌下去的那一刻,整个身体忽然从后面被人搀住。 她转头,见是王广下意识的扶住了他。 但这虽是好心,却惹得氛围生了一分尴尬。 二者都是有家室的人,王广此刻也意识到不合适,赶忙松了手,由她扶着船杆道:“我没事儿,方才腿有些麻了,缓缓便是。”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顾相宜在扶着杆子后,整个人心跳仍未平缓。 方才王广碰她的刹那,竟有一分本能的惶恐与不适。若是池二扶她,她从未生过这种恐惧,只是会斥他两句,免得他得寸进尺罢了。 但这会儿她也惊觉,她对池二那些排斥,皆不是由衷的。 反倒此刻她竟惦念着池二,几度感慨若是池二在此,她哪里会生畏惧? 倒是王广,见顾相宜方才被他碰了一下,她整个身子竟都在发颤。 这可将王广惊到了,他忙道:“顾娘子,你没事儿吧?” 顾相宜回道:“没事,这会儿腿也缓和了些了。” “不,本官是问,你可是受凉了?怎么一直在抖?” 顾相宜倒也不避,直言道:“确实是有些受凉了,今儿上船仓促,也没备件衣裳。” 王广顿了顿,一时不知如何答复她。 她有些发抖,想寻件衣裳。 但王广也冷,他方才翻遍整个船才寻到这么一个毯子,自也不愿舍给这小娘子。 可见她望着自己,他又觉得自己挺大个爷们披个毯子,让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受冻,实在是让他自己都接受不了。 他斟酌了一番,道:“本官方才寻到个毯子,不过也就一件,待会儿入了舱,咱俩一起用着。” 顾相宜欣喜的道:“多谢王大人好意了!” 顾相宜不是不知,指望王广舍己为人是不可能的,他这人的秉性是半分的亏都不会吃,能让顾相宜盖上一会儿,那都是他大度之极。 不多时,顾相宜便同王广来到船舱内,但即便入了舱,还是能感到凉风。 顾相宜看着王广虽答应她与她共享这毯子,却还是自己紧紧裹在身上,顾相宜哪里指望得上他? “罢了,王大人您一人用这毯子便好,我还没那么冷。” “你不冷?”王广转头问道。 他可是豁出去了才说出一句让顾相宜同他共用毯子的话,结果顾相宜竟拒绝了,并说她不冷。 顾相宜点了点头。 王广又道:“你不冷的话,那这毯子本官就” 王广一边说着,一边盯着顾相宜直勾勾瞧着他看的那张憔悴小脸。 结果“独用”这二字,王广是死活都说不出口。 王广抿了抿嘴,实在是遭不住顾相宜看他那小眼神,最终还是道:“罢了!这毯子还是你拿去用吧!若冻出个好歹来,池二那泼皮定要找本官拼命不可,本官可懒得招惹他。用去用去。” 顾相宜见他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却仍不得不将毯子给顾相宜披上。 顾相宜倒也不推,向王广再次行了个礼道:“多谢王大人。” 结果这一夜,王广便不用睡了,整个人都被冻精神了。 这一晚上他几度被冻得想收回之前的话,让顾相宜还是把毯子还给他擦。 结果却怎么都不知如何组织语言,如何说出口。 于是 他生生挨到天亮,待出了日光,他整个人方才解脱。 虽不知歹人究竟何时会行动,但次日一早,王广还是遭不住饿,去寻那船上的做饭伙计了。 做饭的伙计见王广一大早便来寻他,忙解释道:“回大人,方才钓上来几条鱼,稍后便为您生火烤了。” 第263章 有毒 那伙计随后便在王广面前鼓捣起鱼来。 而现下王广哪里还敢信这船上的人,在那鱼炙好后,王广干脆端着鱼回到了方才顾相宜所在的舱内。 此刻,顾相宜也恰好渐渐清醒。 这一夜她睡得极其疲惫,船舱内的床板分明是个巨大的木箱,硌得她全身酸痛。 听闻王广回来的声音,顾相宜勉强撑起了腰身,一脸不悦的道:“这舱内的布置可当真是简陋,睡这一宿还不抵不睡。” 王广听闻她这话,着实有些无语:“嘿你这小娘子,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你可知这船上的布置本就没你的份儿,你昨夜睡的床、盖的毯子,原是本官的。本官是怜你瘦弱,方才让给你的。” 顾相宜瞧着眼前的王广,觉得他这人倒怪,明明是做了舍己的善事,但心底的各种纠结埋怨和不情愿却偏要写在脸上给她看,还定要告知对方自己此举做得多委屈。 他这般多此一举的加上这些埋怨,不但让顾相宜难以领好,反倒惹得她不悦:“我不过是觉得这船舱简陋,你偏要嫌我。不过也罢,好在我又不是你媳妇,又不同你过日子,我也不同你惹气。” 王广见自己嘟囔一句,反倒惹得小娘子不悦了。 他细想一番,这小娘子头一次在船舱睡觉,不知行船的苦才埋怨一句罢了,他非要同小娘子争理。 得,一大早便将小娘子惹出一身的气来。 王广心里惭愧,却也犟嘴道:“你这秉性,许是被你夫君惯出来的吧?我之前听闻过,说你夫君挺护着你的。想来他若知道这事儿,断然不会让你受这苦。” 听他谈起池映寒,顾相宜破天荒的未像往日那般遮掩,反倒坦言道:“我夫君自然是好着,哪里像你这般,这才不到两日,也不知嫌了我多少次了。” 王广咂咂舌,这一大早也不知怎么招惹上了小娘子,忙道:“罢了罢了。我这人时常嘴快,想啥说啥,也不知在盐运司有多少人看在我爹的份上硬忍着我,有时候在家里也如此惹我媳妇生气,你莫同我一般见识。” 顾相宜想想也觉得这人毛病多着,别看是个官,但平日里那些毛病许是比池二还多。 顾相宜遂笑道:“王大人言重了,我也不是不知理儿,昨夜你将床褥让我,我自也感激王大人。” “既如此,那这事儿咱们翻篇便是。对了,我今早从厨子那里讨来的鱼,你正好帮着看看这鱼有没有毒?” 王广言归正传,将这盘鱼端到顾相宜面前。 顾相宜瞧着眼前这鱼,眸光深邃了一分。 她率先问道:“方才那厨子同你说过什么吗?” “他见了本官便说要为本官炙鱼,本官看着他炙的。但本官也瞧不出什么,这才让你看看。” 顾相宜一边听闻王广的话,一边用银针验这烤鱼,银针未变色,故而无毒。 顾相宜再探各个佐料,王广就这么看着顾相宜将鱼掰开,验了一盏茶的工夫,方才停手。 王广问道:“如何?” 顾相宜郑重的道:“这鱼并无异常。” 一听这话,王广又问:“那这厨子是没事儿了?” 顾相宜见王广这直样,倒别说,他这脑子直起来同池二还真有一拼。 顾相宜回道:“这厨子具体有没有问题,王大人还需听我下结论,我说他有问题,他自是有问题。” 王广未解:“什么意思?” “若凭这条鱼来看,这厨子是没问题的,但我有一个老法子,能借着这厨子探一探船上的众人谁有问题,谁没有。” 王广心头一喜,这顾相宜总算是出招了。 他就知道,顾相宜肯定不会由着歹人在船上而不去查。 “何计?你说!” “这会儿正是分拨饭食的时间,你同厨子讨两碗同护卫、伙计一样的饭菜并端回来,接着按我说的去做便是。” 王广应了。 这会儿那伙计刚做好了饭,正分拨着,王广遂也去讨了两碗回来,声称他与顾娘子拿到舱里吃。 闻言,那伙计还给王广足足盛了两大碗饭菜,让王广拿了回去。 王广关上舱门之后,急忙将饭拿给顾相宜,顾相宜探了探那饭菜,确实无毒。 顾相宜遂道:“下一步,自是先将饭菜吃了。” 王广疑惑,刚要问什么,便见顾相宜夹了口菜吃下。 见王广这惊骇的模样,顾相宜道:“放心,我探过了,无毒。先把饭吃了,咱们再进行下一步。” “哦” 按说这饭是能吃的,王广应该高兴才是,但他吃着这饭,怎么吃怎么别扭。 不知为何,饭还没吃完,王广便觉得自己身体好像有些不舒服,多吸口气都觉得自己有几分气虚。 倒是对面的顾相宜将自己吃得饱饱的,碗都吃空了。 待顾相宜吃完这顿饭后,再看这犹犹豫豫的王广,突然同王广道:“王大人,您中毒了。” “啊?!” 本就觉得这饭菜不对的王广听闻此话,吓得整个碗都摔在地上。 他方才便觉得身体不适,可这怎么 “你尚且好好的,本官怎么会中毒?” 顾相宜这会儿放下碗筷,道:“许是大人那碗饭有毒。我方才探的是我自己这碗,我这碗确实无事。” “啊!怎么这般不小心!完了完了,本官岂不是要死了?!” 王广吓得手脚发凉,顾相宜起身忙道:“大人莫慌。大人且躺下,莫要急躁,我这就去将下毒之人拿来问话,解药定在他们手中。” 王广吓得哪里还能思考别的,催道:“那你还不快去!” 王广怀疑顾相宜这是不是因为跟她怄气,存心搞他! 只见顾相宜急匆匆的来到甲板上,见护卫们正吃着饭菜,慌忙大喊一声:“都别吃了!这菜里恐是有毒,王大人中毒了!” 众护卫本就饿了一夜,正吃着饭食,突然被顾相宜这一嗓子吓得纷纷掉了碗,但顾相宜的目标却是那做饭的伙计,她赶忙冲进舱里,喝道:“来人,将他拿下!” 那伙计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中毒?!” 第264章 没病 那伙计听闻王大人中毒,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第一反应便是解释道:“冤枉!冤枉啊!小的在这里当了十几年的伙夫,向来兢兢业业的,断然不可能给大人投毒啊!” 此刻尚有护卫信不过顾相宜,道:“敢问王大人现下如何?中的何毒?” 顾相宜就知道贸然说王广中毒,这些护卫不会轻信。 “王大人吃完饭食后便突发急症,下不了地,我还能唬你们不成?” 护卫们道:“顾娘子言重了,我等也是关心王大人情况,想亲眼瞧瞧王大人如何了。” 顾相宜心里深知,此刻同这些人扯这档子事儿,极为危险。 但她顾不得许多了,镇定的道:“既不信我,那随我去见便是。” 顾相宜遂带着一众护卫前去王广所在之处,王广此刻躺在床上,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越发不适,躺在床上越发的胡思乱想,甚至开始求神拜佛,心里念叨着:虽说遭了这么一桩倒霉事儿,但他就当是渡劫了,渡劫过后回家同妻儿团圆去。 他不能死,不能死 要死别人死去,他得活着。 王广心里正想着,这会儿听闻外面传来了推门声,王广心头一喜,正准备起身,但人还未起,便见顾相宜带了一众护卫来探他。 王广被这外面几十个护卫吓得更是躺回了床上,道:“顾娘子,你带他们来做什么?那厨子呢?厨子拿下了没有?还有解药,解药找着了吗?” 王广哪里知晓,他现在当真是一脸菜色,整个人情绪状态都是一副不中用的征兆。 这可将护卫们吓得不轻。 这王广竟被那伙夫下毒了?! 但顾相宜似是不着急王广的事儿,只嘱咐王广道:“王大人且等着,那厨子已押下,正待审查。稍后我便带解药前来,王大人您的毒症,这会儿不至于毒发身亡,待我给您问出解药,症状便消了。” 顾相宜说罢,便将门关上。 倒是护卫们被这一情况惊到,只闻顾相宜又道:“待会儿需逼问那厨子解药的事儿。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问诸位,你们也同用了那些饭食,可是有不适之症?” 不适之症? 护卫们面面相觑,他们确实见那王广中毒病倒,也和王广吃了同一锅饭食,可至于不适之症,他们并无症状,皆感觉自己生龙活虎的。 顾相宜又道:“此事事关重大,每碗饭食匀入的药量不等,我需探探诸位脉象可有异常,若是有异,稍后便与王大人一同服药。若是无异,也不必无故为自己添三分毒。” 护卫们倒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且顾娘子的医术在南阳城也是闻名的,如此一来,于他们也妥当些。 不多时顾相宜遂带护卫及其他杂物伙计皆带进了又一个船舱,用纸笔记录他们的名讳,挨个探其脉搏。 至于结果,顾相宜却未当场告知。 惹得有几个胆小的行船伙计在舱外迟迟不肯离去,不住的问道:“顾娘子,我这是中毒还是没中毒啊?” 顾相宜未理会那几人,待将船上的人全部诊完脉后,顾相宜方才笑着出来,道:“好险,我见诸位皆无症状,诸位可以安心忙活了。我稍后将那厨子审了便是。” 顾相宜这边将众人皆打发了,又进了厨子所在的舱内,同那厨子说了几句。 此刻王广感觉整个人都要死了,怎么等那顾相宜也不见她回来,不知是过了几刻钟的工夫,顾相宜方才从外面回了舱。 王广见她独自进来,第一反应便是道:“解药呢?!” 顾相宜见左右无人,忽然笑了出来:“你没中毒,吃什么解药?” 王广:“???” 顾相宜见自己这是捉弄了官老爷,连忙解释道:“我方才若不是借你贪生的秉性将你吓着,你能跟真中了毒似的?我不过借此机会,给船上的人都探了下脉罢了。” 王广一听自己原是没病,感觉自己整个人忽然特别轻松,方才那些症状全然消失,整个人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 “你唬本官?!” 他就说他同顾相宜一起吃的饭食,怎么可能顾相宜安然无恙,偏他中毒了! 顾相宜这会儿却是不惧,道:“若不出此下策,我也无法将有嫌疑的人排查出来。” 听闻这话,王广双眸微微眯缝起来:“你探出来了?!” “嗯。这虽不是什么新奇的法子,但只要在一个自然的环境下使用,对方便不易察觉。方才大人病得半死不活的模样可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大人您生了心疾,效果同真中毒无异。船上同食过那锅饭的人自也信了,可那饭本就没有任何问题,他们身体也都硬朗着,甚至有些人才吃一口便被我喝住,且这些人皆有武功,自己中毒与否自己有数,所以大多数人脉搏心率皆是平和的,可偏有六人,心率奇快,举止也同旁人有异。这虽不是新鲜法子,但用起来却是一拿一个准。” 虽是探清了有异样的几人,但王广心头却气:“这怎么不是新鲜法子?本官还从未见过敢这般戏弄官员的新鲜法子呢!你方才唬本官的事儿,本官定要同你算!” 顾相宜倒也镇定,知晓王广这会儿想听的是什么。 “大人莫气,小女子唬了大人不也是为了保大人平安下船?小女子答应带大人平安下船,保大人活着回去,如此可让大人消气?” 王广事到如今别的不求,唯一所求的便是平安。 一听顾相宜确认能保他,他心里不知觉的踏实了些,郑重的确认道:“你可说准了!定要保本官活着回去!你若保得本官平安,本官便不计较你这般冒犯了。” 顾相宜这会儿也知应如何讨好王广,遂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竹签,道:“大人可知这是什么?” 王广正同她恼着,便见顾相宜拿了个竹签出来,他喝道:“你休要打岔。” 顾相宜道:“我哪里打岔了。这是我先前在长门宫青莲居士那里求的平安签,带在身上能沾些长门宫的气场,当真是保平安用的。” 王广:“???” 第265章 暗室 “顾娘子,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靠这玩意儿保命?” 顾相宜见他这般态度,她才想问他怎么什么事儿都要同她抬杠?怎么求个平安符,他也非嫌上两句。 只闻王广叹道:“你们这些个妇人家的,总爱盲信那些不着边的玩意儿。我媳妇也同你一样,有事没事第一反应就是求神拜佛。我就总对我媳妇说,偶尔信些还好,但我爹的官职和我家如今的富贵,难道是求神拜佛得来的不成?你们也就图个安神,走哪儿都带着平安符这类的东西。但我告诉你,这个图个安慰还好,真到这生死关头的时候,你这个还不抵咱们这舱门上的一块横木!” 虽说方才王广误以为自己中毒之后,也慌忙求神拜佛。 但那是因为他脑子不灵光,除了求神拜佛生不出别的法子来。 可顾相宜不一样,若是顾相宜现下也这般什么都不做,但求神拜佛,那他们岂不是真死在船上了? 王广想着,便赶忙从床旁拿起一块横木,道:“你瞧瞧这木头,这是我昨夜翻出来的,正好能堵上咱们这舱的门。” 王广将横木放在门上,再推了两下门试了试,那门果真被结结实实的锁住,再推不开。 顾相宜也推了推那门,检查一番,道:“这木板横在这里确实结实。” 王广听罢,立刻劝她道:“所以呀!求神拜佛这招是我这脑子不中用的人干的。顾娘子你是个聪明的,你可别在这儿拜佛玩儿,赶紧动用你聪明的脑袋瓜子,想想有什么招能治了你方才查出来的几个歹人,也好让我安心。” 顾相宜:“” 说白了,王广现在是把顾相宜当佛,紧着抱她这“佛脚”呢! 不过说到如何解决那些有嫌疑的歹人,顾相宜道:“办法倒是有,但我们先得为自己找好后路,若是生了事儿,也好有个躲避的地方。” 王广道:“有地方,有地方!我昨夜反正也没事干,正好在这木板下发掘出底下还有个门。你来看看!” 此处还有暗门? 顾相宜跟着王广朝前走去,见床边的木板果真是个门。 顾相宜问道:“这下面是做什么的?” “大抵是个储物室。” 王广遂将门扳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确实像是船舱的地下阁。 “顾娘子,你个头小,进去容易。你进去探探里面都是些什么。” 顾相宜听罢,遂小心翼翼的来到下面漆黑的暗室。 这暗室极小,什么都没有,甚至一只虫子尸体都见不着。 顾相宜再往前走,竟见此处是个暗梯,还能往下走,直通船底。 顾相宜在下面摸黑走了一圈,直到走到不能再走的地方,才发现是个门,门旁挂着一把锁,能直接将门打开。 顾相宜扒在此处,朝上听去,能听见阵阵海风,以及开船伙计的谈话声。 这应是个储物间无疑了。 但这储物间,瞅着倒是安全。 这时,上面的王广问道:“喂!顾娘子,里面怎样了?” 顾相宜闻声,遂也折返回来,边摸索着上梯子,便道:“竟是个暗室,里面倒是安全。” 顾相宜说着,便见梯子的旁侧,竟有一个按钮。 顾相宜一惊:“这是” “怎么了顾娘子?” “此处好像有个机关。”顾相宜说着,小心翼翼的试了下。 就在机关按动的下一刻,忽然 “咔嚓” 顾相宜的正上方,竟有一处铁门,伸缩似的弹出,猛然将顾相宜关在了储物室里。 这忽如其来的铁门惹得顾相宜一惊,赶忙又触了触那机关。 “咔嚓”一声,铁门又收回去了。 王广见这储物室竟有如此保险的机关,心里松了口气,道:“这可当真是好地方!顾娘子你看,这下我们也有退路了不是?今儿准备如何抓出那几个歹人?也免得夜长梦多啊。” 顾相宜道:“大人放心,今夜便行动,我自有办法解决了他们。” 顾相宜本身便想活捉这些贼人,她自也能想出万全之策。 王广得了她这一句“放心”,心里更是松快了大半,道:“顾娘子,你可千万要保证本官能平安下船啊。” “放心,既应了大人,我便肯定能做到,大人等着回家见妻儿便是。” 而顾相宜哪里知道,自己出行才刚一日,四房一家趁着归雪阁现下无人,便谴人作妖去了。 昨夜房氏便去归雪阁蹿使李妈妈,李妈妈这人平日里并不张扬,若说让她掀风浪,她也干不来,上次老夫人见张妈妈这般咋咋呼呼的最后被打发了出来,便嘱咐李妈妈低调些,也好长期打探顾相宜和池映寒平日里都是如何过活的。 昨夜房氏那可是好说歹说,李妈妈这才接了二两银子,回了老夫人院里,去寻张妈妈。 此刻的张妈妈正在后院晾晒衣服,几个月不见,张妈妈哪里还敢叫嚣,脸上充斥着沧桑。 许是平日里一个挺骄傲的人,闹出这么不好的名声后,老夫人院里的丫鬟们平日里非但不再服她,还个个都敢如三燕她们那般也怼上她几句,久了这张妈妈倒是成了老夫人院里挨欺压的,整日郁郁寡欢,身边也没人愿同她一起,那饱受排挤的可怜样儿,让李妈妈这没经历过事儿的都觉着心痛。 李妈妈遂喊道:“张妈妈。” 张妈妈一听有人喊她,吓得浑身一紧,还以为是管事女使又将多余的活儿丢给她做了。 但转身才发现,竟是李妈妈。 张妈妈瞠目结舌:“怎么是你?你也被打发回来了不成?” 李妈妈笑道:“那倒不至于。我早劝过你,同我这般低调些。咱们这一把年纪需用在管事干活上,不是用在欺压新来的小丫鬟上,现在的小丫鬟个个记仇且主意正着,往日里被你得罪过的小丫鬟见你也能被人追打,便纷纷效仿了去,之前的那些小仇小怨,这会儿可都爆发了。” 张妈妈听着李妈妈的劝言,面色无神,也未理她,端起洗衣盆便想离开。 第266章 抄院 李妈妈见自己这话还未说完,对方便要离开,赶忙追问道:“张妈妈,你去哪儿?” 张妈妈冷哼一声:“我去哪儿你管不着。留在此地,是听你酸讽的吗?你在归雪阁待得好了,那你便过你的好日子去,何必挖苦我?” 李妈妈听闻她误会,急道:“我何尝想挖苦你?我只觉得事已至此,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我走哪条路,同你有何关系?” 张妈妈再不听她阴阳怪气的话,只向前走去。 谁料,她还未走出几步,便听闻李妈妈在后方道:“归雪阁的这口恶气,你不准备出了?” 归雪阁?! 听闻这名字,张妈妈整个身体皆是一震,紧接着,便是不受控制的发颤。 李妈妈见状,连忙上前同她道:“而今归雪阁内无主,仅有几个丫鬟在房内。你先前不是发觉出少爷和少夫人的猫腻了吗?只怜你眼看便要立功,忽然被这般搅和,现下无论你再说任何关于归雪阁的事儿,皆会被当成诋毁报复归雪阁。但眼下却是个机会,你且听我同你说” 李妈妈借此机会,同张妈妈讲了房氏的计划,张妈妈听后大惊! 这房氏胆子可不小,竟要趁顾相宜不在,去抄归雪阁。 而抄家这种事儿,正需要张妈妈这种性子烈的。 “张妈妈,你看你现在被归雪阁害得这般田地,已没了活路,莫不如豁出去这一次,平了心头之恨!” 张妈妈倒是想平这心头之恨,她巴不得那顾相宜出了这趟门,再也别回来! 但张妈妈又考虑到一事:“可我们终究是奴仆,奴仆抄家终归不妥,那四房当不了我们的主子” 李妈妈笑道:“这事儿那四房能不想妥了?而今谁同归雪阁矛盾最大?断然是清兰阁的崔姨娘!而今崔姨娘正在迎风直上之际,七姐儿得了宠,她们下一步便想借此机会推举他们院的六哥儿。如果二少爷院里出了事,于他们而言好处大着。你去将此事通禀于崔姨娘,就不信她不做你的主!” 张妈妈听闻这话,心里起了念想。 同时她也厌恶这李妈妈定是收了房氏的银钱,才来劝她做出头鸟,这李妈妈蹿使了张妈妈后,自己倒是撇得一干二净,仿佛没参与这事儿一样。 但张妈妈今儿偏是要豁出去了,如此良机,她还能不报归雪阁的仇? 当日晌午,张妈妈便煽风点火的在崔姨娘院里,同崔姨娘讲清楚此事来龙去脉,她分析的面面俱到,那顾相宜院里定是藏着避子的药,否则断然不可能近一年仍无子。 崔姨娘心里一直忌惮着归雪阁,生怕归雪阁不输他们,也在老夫人面前崛起。 只是她未寻得机会。 而今,这张妈妈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如果张妈妈所言不虚,真找到了顾相宜避子的证据,那功劳便都是崔姨娘的。 若没找到证据,崔姨娘也是受了张妈妈这疯婆子的蹿使,最终将事儿都赖在张妈妈身上,自己道了歉便打发张妈妈离开池家。 这笔买卖,崔姨娘里外都亏不着。 “既如此,便探探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崔姨娘爽快的应了,遂起身道:“张妈妈,我这便派上院内二十个丫鬟,随你去查证。” 张妈妈见崔姨娘这么快便答应了,立刻回道:“是!” 这帮人说走就走,就在午时二刻,归雪阁院里丫鬟们正午休的时候,忽然! 院门口传来一阵浩浩荡荡的声音,为首的张妈妈得了势,这会儿恢复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喝道:“给我搜!” 丫鬟们闻声,哪里还有睡意,纷纷起身跑到院门口,见一群丫鬟闯了进来,踹开屋门便翻箱倒柜。 为首的三燕上前喝道:“住手!你们干什么的?!” 张妈妈这会儿也不再弱势,见这三燕正是上次带头打她之人,更是生了股恨意。 “大晌午的,真是打扰了。不过我们在外得了消息,听闻少夫人有避子之嫌,特来搜查一番。若无此事,回头我也给少夫人道个歉。” 避子之嫌?! 丫鬟们尚且不知此事,这会儿宁儿还在考场外替少夫人等着池二,免得池二出考场后不好解释顾相宜远航的事儿。 丫鬟们惊了,忙问三燕道:“三燕姐,这可怎么办?” 三燕却也镇定,道:“清蝶,你现在速去科考场外寻宁儿回来,问问怎么回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们无故查抄!” 趁着少爷少夫人皆不在院里,这狗仗人势的老东西是要反了天了! 三燕一边掩护着清蝶出去,一边上前拉扯那些翻箱子的丫鬟,道:“谁准你们乱翻主子东西的?反了你们了!” 说着,三燕便将那翻箱子的丫鬟推到在地。 见状,其他几个丫鬟也冲上来,将这些丫鬟撕扯出屋。 一群丫鬟在屋门口瞬间扭打在一起。 院门口的张妈妈心慌得厉害,这帮丫鬟的战斗力当真可怕。 她这把老骨头,哪里架得住这帮丫鬟撕打? 好在她没跟着上前。 而就在丫鬟们扭打的时候,崔姨娘见情况不对,立刻上前喝道:“都住手!别打了!” 崔姨娘! 丫鬟们见崔姨娘出面,立刻停了手。 但三燕仍是一副凶悍的架势,比泼妇是吧?她三燕泼辣起来比那张妈妈更甚! 即便是崔姨娘来了,三燕也得把话讲明:“这抄院之事原是崔姨娘主持的?” 听闻这话,崔姨娘一声僵笑。 这丫鬟说起话来打实呛得慌,她崔姨娘可真没胆子承担这么大个罪名。 崔姨娘发话之际,也率先撇清道:“姑娘可莫错怪了我,我也是听闻有人举报,说少夫人有避子之嫌,前来查看。这查看定是有得罪之处,回头若无此事,我定当好生同少夫人致歉。不过这会儿,若归雪阁坦荡,总不会怕我们查查有无此事吧?” 三燕冷笑一声:“那你们便一声不响就抄院?不知是谁心中有鬼,偏要在我们院里主子皆不在的时候动手。” 第267章 大劫 崔姨娘不由得惊愕。 这不是传闻中顾相宜院里那几个天塌下来都不管的丫鬟吗?怎么如此护主? 且这带头丫鬟凶悍且又伶牙俐齿,并不畏惧崔姨娘这个主子。 这时,三燕身后的紫云也道:“就是,若要查搜,何不等少夫人回来,你当着她的面查。趁人不在鬼鬼祟祟的算什么本事!” 崔姨娘嗤笑一声:“且不知谁鬼鬼祟祟的瞒了老夫人近一年呢!我们这也是为老夫人行事,若这孙媳妇不会下蛋,趁早说清楚,家里纳妾便是,用不着在家里这般捣鬼!搜!” 那崔姨娘竟还搬出了老夫人,美其名曰为老夫人行事。 实则还不是趁着顾相宜不在,公然惹事? 但崔姨娘落了话之后,那二十个丫鬟再度闯了进来。 此刻除了清蝶去找宁儿之外,其余五个丫鬟很难斗得过二十个人。 但三燕见她们如此嚣张,她倒也不怕。 “姑娘们,那棍子来,将她们打出去!” 云儿等人说着便找来棍子,朝着搜查的丫鬟们打去。 而今崔姨娘一时竟也拉不开了,崔姨娘只得道:“看来是我这阵仗不够大了。来人,回去再叫些人来!” 说罢,又有十多个丫鬟进院。 此刻即便是三燕她们拿了棍棒也拦不下这么多人,有几个丫鬟负责同她们撕扯,剩下的那些终究还是闯了进去,将床铺,桌案,各个抽屉翻了个底朝天,且连一张纸都不肯放过。 甚至还有丫鬟们闯入后院,四处查找线索。 慌乱之中,翠叶惊叫着:“反了!你们这是反了!” 趁着主子不能及时回来理事,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查抄院子! 云儿也越发恼怒道:“你们这些个畜生!我打死你们!” 说着,她竟一棍子朝着对方丫鬟的脑袋打去。 三燕见势忙喝:“云儿,莫下死手!” 但这会儿已来不及了,云儿一棍子打去,对面那丫鬟脑袋顿时冒出血来,倒在血泊中。 崔姨娘惊呼:“冰儿!” 刹那间,云儿慌乱了。 她这一时冲动,真打出人命来了。 三燕也立刻丢下棍子。 她原意是想喝住这些人,可真闹出人命,崔姨娘定会借机将事赖在少夫人身上,当真牵连少夫人了! 三燕忙道:“你们都是死的!快去叫郎中救人!” 但丫鬟们却一团乱套,没有一人前去叫郎中的,唯有崔姨娘上前哭喊道:“冰儿!我的冰儿呀!” 三燕见这势头,瞬间便知晓眼下这帮人是打的什么主意,连忙喊云儿道:“你快去叫郎中,快去!” 云儿吓得急忙丢下手中沾血的棍子,跑出去找郎中。 剩下四个丫鬟面对三十余个丫鬟搜院,更是想躲也躲不过来。 加上眼下这崔姨娘竟坐在地上抱着那满头是血的丫鬟痛哭起来,那血顺着丫鬟的头流下,染了崔姨娘一身。 崔姨娘正哭嚎着,这时后院忽然有丫鬟道:“崔姨娘,查到了!后院有药渣!” 闻声,崔姨娘眼眸放光,连忙擦了擦眼泪,起身便同那丫鬟前去。 三燕此事也惊慌着。 药渣?什么药渣? 若是宁儿所为,那此刻需等宁儿回来解释。 但现下明显来不及了! 此刻的清蝶在下了马车、进了院之后,整个人都是疯也似的拽着宁儿往回跑。 宁儿本是替顾相宜等池映寒黄昏十分考完出来,结果这才晌午,竟闹了这么大的事儿! 可当宁儿气喘吁吁的进院之后,已经来不及了。 那丫鬟在树下翻到了将腐烂的药渣,并已将其包裹起来。 崔姨娘总算查出了猫腻,冷声喊着张妈妈,道:“张妈妈,你来认一下,这是不是你们一直熬的药?” 张妈妈一瞧,正是此药! 再一想顾相宜竟如此蒙骗他们许久,张妈妈一时恼道:“好啊!这药渣易腐烂,融了土后不到三日便会完全融化,成了肥料。怪不得这旁的几颗树生长缓慢,想来是少夫人每日都服药,埋药过于频繁,适得其反了!” 宁儿赶到且听闻这些后,整个人都在发怵。 这药平日里都是少夫人卯前起来趁着无人倒的,这配方消散也快,倒入泥土之后,三日后便会散尽。 且整个后院只有树下泥土松软,且不易被察觉。 如此,少夫人瞒下将近一年。 但谁知,如今竟被这群歹人故意查院搜出。 且这还不止,这会儿又有一个丫鬟也端着什么东西赶了过来,道:“姨娘,我们在少夫人床下发现一个小箱子,强行砸开之后寻得这几颗丹药。” 宁儿听闻这丫鬟狂妄的举动,气得当场要同她们拼了! “你们你们无法无天了!” 但崔姨娘心底可是得意着,此刻谁还理会归雪阁的这帮丫鬟,她立刻嘱咐道:“拿去医馆鉴定,且看看是什么药。好端端的,在房内服用这个作甚?若是真有什么病症,同家里说,家里也不至于不帮她。” 崔姨娘正说着,云儿也气喘吁吁的带了郎中回来,崔姨娘这边查完了院子,也搜出了让顾相宜翻不起浪来的证据,见郎中来了,突然又换了一副面孔,哭嚷道:“郎中!救救我的冰儿呀!那是跟了我七年的贴身丫鬟,你可一定要救救她呀!” 但郎中来此探了一下之后,甚是觉得胡闹。 “这人已没有气息多时了。”郎中说的还算客气,实则他是恼的,这人都凉透了,还让他跑这儿一趟作甚? 云儿一听这人没有气息了,吓得浑身发抖。 此刻崔姨娘更是嚎啕大哭,干脆吼道:“顾相宜怎么养出你们这些作孽的畜生!我要你们归雪阁还我冰儿的命来!” 整个归雪阁的丫鬟们都彻彻底底的慌了。 连最为冷静的三燕身体都不由得发颤,心道:完了,这次她们归雪阁全员都要历一场大劫了。尤其是少夫人,避子一年被查出来,少说要掉一层皮! 此事闹得极重,还未等郎中离去,事儿就传到了老夫人的耳中。 原本老夫人是安心等池映寒科考回来,突然听闻归雪阁闹了这么大的乱,一时险些将她惊到! 第268章 护主 眼下,崔姨娘在老夫人屋里哭哭啼啼的,道:“我也是晌午时分接了张妈妈的举报,说她之前发现过二郎媳妇有避子之嫌,这才寻思去归雪阁探探。当时想着也是为家里好,那二郎媳妇若真不育,咱们查明了帮着想办法呀!总不至于让她一直这般拖着耗着谁知这一去,也不知如何惹了归雪阁院里的那群疯丫头,竟折了我贴身丫鬟的命啊!” 若是旁事,这时叨扰老夫人,老夫人甚是恼火,可此事却重着此番抄院,竟搜出了半腐烂的药渣和一些不知名的丹药,甚至混乱之中还闹出了人命。 老夫人率先安抚着崔姨娘,道:“归雪阁那几个泼皮打人已不是第一次了,这罚自是少不了的。你放心,你那贴身丫鬟的事儿,我定还你一个公道。” 话虽如此,可崔姨娘心里不是不知,那六个疯丫头是三房夫人送给归雪阁的。 打狗还需看主子,那二品诰命夫人送的人,老夫人若是将人打发或者打死,岂不是给三房夫人脸子看? 就他们大房时不时还指着三房讨些什么,三房送来的,老夫人能为她做这主? 崔姨娘遂顺着这丫鬟的事儿将矛头更加转向了顾相宜,道:“这说来叫个什么事儿啊,那二郎媳妇避子不说,还调教出这么一帮畜生来!她往日究竟同这些丫鬟教唆了些什么,使得她们这般狂妄!” 老夫人闻声摆了摆手,道:“这也当是二郎媳妇管教无方。来人!将那些造孽的丫鬟拿来!” 此刻,归雪阁内。 惹事的云儿已吓出一身冷汗,全然不知应怎么办,不停的向三燕解释道:“三燕姐,我是一时怒急了,失了手,我不是故意要闹出人命的啊怎么办?我应怎么办?” 三燕极力平复着心绪,同包括云儿在内的五个丫鬟道:“你们都稍安勿躁,且听我说。接下来老夫人肯定要拿我们去问话,但有一些话,我需在上大堂之前同你们讲清楚。” 在宫里的时候,三燕的级别便比其他五个丫鬟高出一等,来了这儿后,拿不准主意的丫鬟们自也听她们三燕姐的话。 只闻三燕郑重的讲道:“当初我们在陛下大赦之时,本应离宫回家的,但却被刑部尚书的夫人接回了她的院里继续干活。其实到了咱们这个处境,咱们心里比谁都明镜着,去了刑部夫人院里,那么该干什么便干什么,我们不会逾矩,但丫鬟们的心跟不跟新主子,主子也管不着。那刑部夫人是嫌咱们几个大赦带出来的养不熟,趁着老家有个新妇大婚,便打着好听的名声又将我们送走。她既不愿养,又落个好听的名声。可主子们的事儿我们也不管,不过兜兜转转又换一个地方。” 三燕顿了顿,继续道:“宫里宫外的加上这归雪阁,咱们也算伺候了五六位主子了。不说你们如何想的,但我三燕原是不会认什么主的,派遣来了咱们干活便是。只是没想到,在顾娘子身上,我却能感觉到她的诚心她知道我们同她不生分,是群养不熟的,可她非但不拿我们当白眼狼看待,反倒我们的月奉和待遇同她贴身的丫鬟一样,那宁儿能有的,或是分给归雪阁的,她都想着给我们留一份。起初半年,我们同她生分得厉害,甚至她连我们的名字都认不全,她在观察我们的同时,我们也在观察她。她给予我们尊重,也不失她作为一个主子的尊严,她不因小事苛责我们,也从不信外人说我们只会偷懒的谗言,平日里需要我们打探些什么也不是剥削,该给的赏钱都会给足。往日里她就没有一件对不住我们的事儿。直到那次张妈妈的事儿,我当时还忌惮着她这是连我们和张妈妈一同嫌弃,想趁机一并打发了,但她留下我们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是诚心诚意想留下我们、同我们好好相处。也是自那时起,我才主动帮她做些什么,回报她这份赤诚。在之前的主子院里,我们皆是不值钱的贱婢,随意打骂,随意转手打发,但顾娘子却让我感觉到她从一开始对我们的尊重,她是我经历过唯一一个拿我们当人看的。” 三燕说到这儿,其他丫鬟们皆知晓她的意思。 说来也是怪,从一开始她们在院里与主子生分到主子不认得她们的名字,但现在她们心甘情愿为主子声讨不公。 连她们自己都不知,如何对顾相宜生了这么一份忠心。 但顾相宜是如何信她们,渐渐发觉并肯定她们的长处,平日里尊重她们一些无伤大雅的生活习惯,让她们打心底愿意为顾相宜做些什么,渐渐熟络起来,她们心里是知数的。 三燕话尽之时,点明了一句:“这该说的我也说尽了。顾娘子既从始至终拿我们当人看,咱们到头来也需像个人样。这点大家心里都需有个数。” 话尽之后,老夫人院里来了人,传归雪阁全员过去。 两位主子不在,归雪阁内除了杜仲之外,其余丫鬟们全被叫了去。 宁儿被叫去之前,并未同其余丫鬟们一处,而是同杜仲道:“今儿我大抵是接不了少爷了,你去考场外等着少爷去!” 杜仲立刻应了,遂往考场前去。 不多时,老夫人屋里,归雪阁院里的丫鬟们都齐了,清兰阁院里的丫鬟也都齐了。 老夫人正襟危坐于堂前,看着这两波人,心头属实烦闷。 “归雪阁的,你们现下有什么想说的?” 归雪阁的丫鬟们向来听三燕的话,三燕知晓她的率先发话,影响着今儿决断的结果。 她遂发话道:“该说的话我之前便说过,没人愿意生事。若是清兰阁有什么疑惑,带少爷或少夫人回来商量着便是,纵使等不及少夫人回来,少爷今儿晚上也回来了,可某些人不知心虚着什么,这一下午的时间都等不起。见我们院里无主,你们便找个理由横起来查抄院子。那你们院里无主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可以找个理由一把火将你们院子烧了?” 第269章 落实 这话惹得崔姨娘直恼:“老夫人您瞧瞧,不是我说她,这丫鬟说的是什么话?平日里二郎媳妇是怎么教养她们的?” 听闻这崔姨娘动不动就往顾相宜身上扯,意图将此事上升到顾相宜身上,为顾相宜再添一罪,三燕冷哼一声,道:“打住!我的事儿是我的事儿,莫往主子上扯。否则深究起来,我金三燕一共服侍过六位主子,尚且不知你在斥哪一位教导无方。” 她这话一落,惹得崔姨娘竟是一惊。 除了顾相宜之外,这些丫鬟的主子高则是嫔妃,最低也是二品诰命。 也难怪她这一副不怕事儿的模样,这群丫鬟料定了她们是从刑部尚书夫人那里来的,这区区一个商户人家,还动不了她们。 崔姨娘被三燕的话气得无从再将此事上升到顾相宜,老夫人也只得道:“不如这样,混乱打死人的事儿,后面再提。我需先问清楚,避子之时是怎么回事,你们可知道?” 谈及避子,三燕回道:“奴婢尚不知此事,且我们负责院内杂事,若真想调查避子一事,更需等少爷少夫人回来再问。那么话又说回来了清兰阁为何偏在此刻动手?尚且不等少爷回来?这几个时辰都等不急,你们是什么意思?同归雪阁有仇不成?” 崔姨娘忍着想撕了三燕的念头,还得强笑道:“怎么会呢?少爷回不回来的事儿我也想过了,这查也查了,这会儿正好等少爷回来再论,也是妥当的。” “诶你别转移话题!我问你为何趁主子不在的时候抄院!” 结果,三燕还没说完,老夫人终是受不得这混乱劲儿,猛的拍了拍桌案,道:“够了,都静一静。我现在只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丹药究竟是什么药?查出来了没有?” 这时,崔姨娘向身旁丫鬟递了个眼色,身旁丫鬟忙道:“方才便找郎中验出来了,这药是催吐用的。这儿有郎中写的验丹结果。这药催吐效果极强,若是诸位有所质疑,可用牲畜来试。” 老夫人还真不想冤枉了顾相宜,遂道:“试。” 话落,便有人寻来一只白猫,喂白猫服下那丹药,不出一会儿,那白猫便当众呕吐不止。 再合上那后院查出的半腐烂的药渣,许是呕出来的。 老夫人骤然大怒! “你们当真不知情?!” 丫鬟们坚持道:“当真不知,若要审,那也需少夫人回来再审。” 崔姨娘眸子一转,突然插话道:“这管理后院的许是不知,那二郎媳妇的贴身丫鬟,总应清楚自家主子是怎么回事吧?” 此话一落,惹得众丫鬟一惊,她们未想到这事儿又扯到宁儿身上去,丫鬟们不是不知宁儿是个又直又烈的,此刻也憋着一口火气,道:“卑鄙无耻的抄院一番,得出来两物便任你们捏造了?你们怎知那催吐的丹药就是用来避子的?那半腐烂的药渣又怎能证明少夫人避子一年?你们凭空捏造!” 宁儿想驳,但若三燕看来,这事儿要么装不知道,要么还不抵认了。 证据确凿,根本驳不过。 强行狡辩,那只会越描越黑。 果然,宁儿的话又让崔姨娘找到了把柄,道:“不足以证明一年?那后院的树都不生长了,那得是被影响了多久,能达到如此效果?” “那树就长那样!跟药不药的有何关系?” 宁儿这不会撒谎还硬要犟嘴的劲儿,惹得三燕都愁,三燕遂道:“宁儿,少夫人这事重大,咱们当丫鬟的若不知情便不要硬辩,且让少夫人回来同她们对质便是。” 三燕的眸光中满是暗示。 眼下丫鬟们若拿不出有利的证据,还是不要发话的好。 这些话,刚到不久的苏韵也听了去。 这事儿刚传出来的时候,苏韵大抵不信,但见了丫鬟们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强行狡辩之后,反倒将这事儿坐实了。 苏韵这会儿来到老夫人身旁,劝道:“许是这群丫鬟们也不知事,也莫折磨她们,等相宜回来再说罢。” 老夫人这会儿正是怒极,这群丫鬟她岂能放过了? “来人!先将这群丫鬟关起来,断其食水,哪个招供将哪个放出。我倒要看看,她们能蛮横到什么地步!” 老夫人话落,便有一众家丁将她们拉出去,胆小些的,路上便哭了起来。 可人都拉下去了,偏是哪个都不肯招供。 这帮丫鬟不肯发话,惹得老夫人更是咬牙切齿,当众落话道:“此事若是落实,那二郎媳妇便是失德之罪!我池家待她不薄,她偏拿我们当猴耍。怎么?她现在在南阳城的名声也大了,是借着我们池家将她做大,然后准备踹了我们和离是吗?若是如此,那她这大娘子干脆莫做了,天底下有的是好的配我家二郎,她是个什么东西!当初嫁过来,还是她这不知名的小户姑娘高攀了我们家呢!” 倒是苏韵实在难以相信顾相宜有这么狠毒的用意,道:“若是她真有意如此,何苦于我们这么费心费力?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老夫人您也别往坏了想。” 老夫人听罢,干脆瞪了苏韵一眼:“还有你,全府上下谁不知道她是仗着你的势?你惯着儿子也便罢了,偏连儿媳也一同惯着。哪个不知道我老太太一把年纪,别的不图就想早日见上一眼曾孙子,那孽媳竟这般糊弄我,我同她好说歹说,什么和善办法没用过?她是要我到阴司里都不得安宁啊!” 这事儿若是落实,那实在是戏耍了老太太,犯了大过了。 苏韵不敢明着再为顾相宜做主,最多只能希望老夫人先平缓下来,待顾相宜回来再解决。 可老夫人哪里有这心思平静的等顾相宜回来,她一股火上来,便喝道:“去想办法!让那些丫鬟们招了!老三送的丫鬟我们动不起,那陪嫁丫鬟,我们还动不得?想办法!让她们招!” 这话一落,反倒合了崔姨娘的意,崔姨娘道:“老夫人放心,咱们这么多人呢,肯定有办法让她们招供。” 第270章 动刑 当天下午,归雪阁的丫鬟们全都被关在一个屋里,原本是宁儿和三燕等人在屋里关着,谁料不到一刻钟的工夫,李妈妈也被押送进来。 李妈妈原以为这些丫鬟们被关进去之后个个都得吓得哭花了脸,结果哭花脸的没见着,她一进门,竟引得众丫鬟哄堂大笑。 三燕见她进来,带头道:“呦!瞧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咱们归雪阁除了杜仲是男的不方便同我们放一处之外,我还以为这李妈妈瞬间便不是归雪阁的人了呢!” 众丫鬟听罢,再度笑了起来。 李妈妈心头一阵尴尬。 实则老夫人也没怀疑她,倒是她自己想想觉得这时候她单独跑了不大妥当,结果实是如此,这一进屋便发现此事她没与丫鬟们一同受审,让丫鬟们生了嫌隙。 李妈妈忙解释道:“姑娘们别误会,我这也是被老夫人叫去问话了,问完话才被关了进来。” 李妈妈话落,翠叶遂道:“呦,您这把老骨头还关进来作甚?您是老夫人院来的,我们这给嫔妃当过侍女的到了这池家也不及您老人家尊贵啊。” 香兰也道:“就是,事发时怎偏不见您老人家呢?要我说,您老人家才是正经管少夫人服药一时的,我们其他人皆是不相干的。我还怀疑那少夫人的药渣,是你倒的呢!” 李妈妈心里这个冤枉,虽说事儿是她挑的,但她得知少夫人竟将她送去的药当面服下,背后又催吐之后,她也恼着自己被当成傻子唬了。 就在丫鬟们怒喝着她的时候,这会儿房门又开了。 众丫鬟抬头,惊见两个家丁喝道:“老夫人传话来了,归雪阁的人若是还不肯招,那老夫人便开始动刑了。你们这群人定知晓究竟有没有这回事,早些交代,也免受皮肉之苦。” 听闻这话,宁儿心头一紧,若真要从他们这群人中开始审,那第一个审的便是宁儿。 果不其然,家丁们见这帮丫鬟还在沉默,未曾给出任何答复,为首的家丁遂道:“我们是受了老夫人差遣的,既不招供,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动手!先抓一个动刑!” 话落,家丁们便朝着宁儿抓去,此举却是惊了三燕,就在宁儿惶恐后退之时,三燕立刻挡在宁儿面前喝道:“凭什么先审她?!” 家丁遂道:“她是少夫人贴身丫鬟,少夫人的事儿她知晓的最多,先拿她问!” “我看可未必!”三燕一边说着,一边挡在宁儿身前,宁儿的心慌乱到极点,但这时见院里的杂事丫鬟头子竟替她说话,心中不由得生起一分感激,只听三燕有理有据的道:“你若说招供,我们几个姑娘方才还真讨论了一下。想来这院里唯一能端着药走来走去、最有可能蹿通少夫人倒药之人,自然是这李妈妈呀!我们旁的丫鬟根本不负责少夫人喝完之事,甚至都不知道她平时里服药需注意什么,包括宁儿,她也从未给少夫人伺候过一次药事,这每日同这药打交道的,只有两位妈妈了。若是你们觉得问张妈妈不便,那便将这嫌疑最大的李妈妈拿去审问,你们也好尽快交差。” 三燕这话一落,惹得李妈妈倒吸一口凉气。 听闻这厮在宫里的时候,也是干如今采薇那差事的。 简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李妈妈从未想过竟被三燕克住了,忙叫:“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翠叶道:“那也不是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但三燕姐说的没错,现在看来分明是你嫌疑最大啊!” 紫云也道:“你们不是要审吗?这嫌疑最大的都摆在这儿了,你们倒是审啊!不然岂不是不哭主坟,偏哭烂坟岗子?” 家丁们一听倒也是,老夫人只嘱咐别将三房夫人送来的丫鬟们打出个死伤来,那二品诰命夫人纵使送来一条狗,大房也得好生养着,下次见面让她们见着活的也好交代,何况是送来一批精选宫女? 家丁们面面相觑,商讨一番之后,指着李妈妈道:“那还请李妈妈随我们走一趟了。” 李妈妈大惊:“不是我!不是我啊!你们别听这帮小蹄子瞎说,她们坏的很!啊!” 由不得李妈妈挣扎,老夫人未曾交代李妈妈不能拿去审,现下归雪阁差的是一个招供的,但这招供一事儿,李妈妈哪里能认,哪个认了,哪个就得受罚。 可她根本未行此事啊! 李妈妈被带到隔壁屋里,见家丁们拿起刑具,李妈妈慌忙道:“搞错了!你们搞错了!不是我!且我是老夫人院里的,你们不能动我!” 家丁们道:“李妈妈,你这一把年纪了,还看不出来老夫人什么意思吗?她现在只想要真相,要你们院里的招供。若是你真的摆脱嫌疑,老夫人能将你扔进来一同受审?说白了,你们这院子里的,老夫人谁都信不过。” “可是我刚被老夫人院的审完啊!” “哦,那审完说什么了?说你可以免刑了?” “这这倒没有” 老夫人这次气极,只说那三房夫人送来的丫鬟不可重伤,并未交代张妈妈、李妈妈不能动。 李妈妈这才想起自己并未被开特权,下一秒便见家丁们呈上了夹板。 李妈妈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是啊!嗷嗷!啊啊啊啊啊” 于是乎,隔壁屋里的丫鬟们不多时便听到阵阵惨叫。 丫鬟们吓得发怵,宁儿尤其。 宁儿这把哪里还敢胡来,瑟瑟发抖的混入丫鬟们中间,也喊了一声:“三燕姐” 三燕:“怎么了?” “刚才谢谢你啊不然现在挨夹的就是我了” 三燕轻笑一声:“没事,举手之劳罢了。” 这举手之劳,让宁儿反倒感激了许久。 听着隔壁一阵一阵的惨叫声,宁儿现在还瑟瑟发抖。 但这李妈妈恐是真不知怎么回事,审也审不了一会儿,下一个还得审宁儿,宁儿这是没招了,接着又道:“三燕姐,审完了她,还得审我,这可怎么办?” 第271章 去向 “办法只有一个便是想尽办法拖延到少爷回来!” 宁儿听罢,忽然冷静下来。 眼下这院里能保她们的,唯有少爷一人了。 只是眼下距少爷考完回来,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审一个李妈妈,断然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啊! 宁儿越想越心慌。 果然不出所料,半个时辰之后,那李妈妈已经被罚到不能再罚的地步了。 李妈妈手上、身上皆疼得厉害,打到最后一个老婆子在那里边哭边喊冤。 这院里需有一个承认主子真做了此事的人证,方才能双证俱在,定顾相宜的罪。 可这人证断然不可能是她啊! 她一个负责送药的,若是知情半分,都是瞒报,皆是对老夫人的不忠。 可现在偏要审出个能指正顾相宜的人,那帮丫鬟将她抛出去了,害她挨了一顿重打,甚至她一个老婆子,被拿来杀鸡儆猴了。 待家丁再审不出李妈妈什么之后,便又回到屋里,喊道:“那李妈妈已经禁不起打了。下一个!” 此话一落,丫鬟们纷纷缩成一团,抱着后退。 宁儿更是缩进了团内,吓得直哭。 不论她在大堂上犟嘴与否,皆是无益。 老夫人现在信定了顾相宜在耍她,要归雪阁丫鬟招供。 但在此之前,三燕同丫鬟们讲明了少夫人怎么待她们的、她们在归雪阁得了少夫人多少尊重和优待,她们心里需有数。 她们本就不知顾相宜避子一事,也未参与任何,这是事实。她们没必要凭空捏造反咬主子一口。 故而谁若是关键时候不做人,其余人也不屑于再同她再来往。 待家丁再想挑出一个人的时候,云儿忽然站了出来,道:“审我吧!” 其余丫鬟微微瞠目。 但不多时,却又知晓云儿的意思她误将清兰阁的丫鬟打死,后果虽不至死,但惩罚却是免不了的,纵使此刻不罚,过后也得几十个板子伺候,倒不如她上前去领罚,过后主子瞧她已被罚过,谁也不敢再加罚。 丫鬟们遂同云儿点点头,看着云儿去了隔壁屋里。 接着便又是一阵惨叫,那叫喊声听得丫鬟们心如刀绞。 老夫人尚且在院里等着归雪阁出来一个人证,但传来的消息是这些丫鬟嘴紧得很。 老夫人豁出去将自己院的婆子都杀鸡儆猴了,也没吓到她们分毫。 她在这儿等着,也几乎忘了池映寒几时考完。 池映寒自今儿一早便没再看到顾相宜,许是他复试时候,顾相宜也不好出来叨扰他。 这两日的考试在池映寒看来极为顺利,以至于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考不过。 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似是一股直觉,心里忧虑着顾相宜到底还在不在考场外陪他? 按说,她不可能不在的。 但池映寒复试后半场的时候,却因这直觉有几分不在状态。 直到锣鼓三响,考场大门拉开。 考生们皆兴高采烈的离开了考场,池映寒在人群中还不经意瞟到了一眼顾相笙,顾相笙哼着小曲大摇大摆走出考场的模样,让池映寒纵使瞥见一眼都直想作呕。 这顾相笙的出现,更让池映寒笃定了肯定有什么不吉利的事儿发生。 池映寒遂快步离开考场,在出了大门之后,如往日一样寻找顾相宜的身影。 按说考场外人高马大的居多,顾相宜的小个头是人群中少见的,他找过她几次,甚是好找。 但这一次却是奇怪。 他翻了两圈,愣是未在人群中寻到她。 更别提像往日那般偷偷跑到她背后拍她,吓她一下。 她没来吗? 不可能。 她答应了要在场外陪他,她断然不是失信的人。 许是她下午在客栈不小心睡迷了,忘了起来接他。 池映寒心想着,遂朝着对面的客栈跑去。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去客栈寻顾相宜,客栈的伙计才将事实全盘托出:“昨日?昨日原是禁止入住客栈的,但昨日也确实有个姑娘,傍晚来的,说她就待会儿,亥时不到,人就走了。当时几个小二看着她来着,她倒也没有作弊之举,这事儿便也罢了。” 池映寒听着客栈掌柜的话,整个心脏都在发颤。 她昨夜只待了一会儿便走了! 这会儿杜仲在人群中找了几圈,迟迟没找到少爷,待考生都走尽了,他忽然想起少爷恐是去了同少夫人约定的客栈,这才朝着客栈跑去。 结果,在客栈果真见到了池映寒。 “少爷!少爷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奴才找您半天了!” 池映寒见来接他的竟是杜仲,更是料定了事情不对劲。 还不及杜仲再说什么,池映寒转身朝着杜仲而去,抓着杜仲便喝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相宜她人呢?” 杜仲在见到宁儿接不了池映寒,只得让杜仲接的时候,一下午都在酝酿如何同少爷解释。 本是快想好了说辞,结果被池映寒这么一吼,又全都忘了! 杜仲只剩下支支吾吾的道:“少爷,那个少夫人少夫人她她远航去了” “远航?!” 池映寒乍一听这词,简直就是疯言。 顾相宜她好好的,为何要远航? 莫不是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许是只有出了意外的人,家里人才有骗其远航的说辞 池映寒思及此,整个人皆是心惊肉跳的状态,拽着杜仲出了客栈,杜仲完全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甚至他从未见过少爷这般严厉的神情。 “少爷,少爷您这是要作甚” 杜仲说着,池映寒一把将他拽入无人的街角,直接将杜仲按在墙角处,吼道:“老实交代,相宜她到底怎么了?” 杜仲吓得瑟瑟发抖。 “远航远航去了” “你莫唬我!她好端端的,远航做什么?!” “少爷!您若问缘由,缘由奴才也不知道啊昨晚少夫人去码头验货,就是一批盐,那批盐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然后验完货她就上船走了” 池映寒一脸的错愕。 这都是些什么? 什么运盐?什么验货?他从不知有这些事! 第272章 贱奴 池映寒从未听过这些事,连丝影子都不知道。 以至于杜仲说出这些事的时候,池映寒整个人一头雾水。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相宜她到底瞒了我多久?” 杜仲支支吾吾的道:“运盐那事儿是个急活,少夫人在你考前头一天从四房那里争下来的,可你马上要开考了,她怕耽搁你考试,让大家都瞒着。” 什么! 同四房争盐运?! 池映寒不是不知盐运是笔多大的利润,顾相宜是铁了心的要将四房逼走,不能给四房留一丝活路。 可那运盐乃是危险活儿,她运盐归运盐,为何亲自上船? 池映寒此刻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可再问杜仲,便一问三不知了。 “那盐将运去何处?相宜她现在在哪儿?” 杜仲答道:“听闻是江淮一带,从江上走三天能到,送货前后十来天也便回来了。” 池映寒听后却更懵了。 “江淮?为何那么远?她出过那么远的门吗?” 听闻池映寒如此担忧顾相宜的下落,杜仲实是无奈,不得不提点他道:“少爷不必担忧少夫人出行一事。比起眼下的事儿,那已是小事了。” “小事?”池映寒闻后更加恼道,“这事儿算小事?按说商船不带女子,都嫌不吉利。她自己想必也知晓这点,她一个女子,如何上的商船?为何偏要同他们一路去?是何缘由?若不是发生了其他大事,她断然不会干这种多余的事!” 杜仲也知晓少夫人是个有主意的,但对于眼下这事,杜仲却道:“少爷,眼下真有天大的事儿待你处理呢!你当真无暇顾及少夫人的行踪了。” 池映寒听闻杜仲还在转移话茬,心里忧虑着顾相宜情况的同时,耐下一分性子问道:“成,那你便说,家里生了何事?事有多大?什么事儿能有相宜远航下落不明事大?” 杜仲叹道:“自然是有呀!少爷你可不知,今儿晌午清兰阁来了人,趁你和少夫人皆不在时抄了院!结果查出少夫人避子一年的事儿,现在老夫人正在气头上,正嚷着若少夫人真这般忤逆不孝,她定要休了少夫人呢!” “什么?!” 池映寒不知这话是如何入了自己的耳的。 刹那间,一阵天旋地转。 他仿佛与顾相宜表面同处一室,实则相隔万里。 他本就才发现家里发生了这么重的事,他竟一概不知,还要求顾相宜一定要陪他过夜。 也不知顾相宜是如何笑出来的,如何当着他的面一边哄他,一边心里背负着那些沉重的事儿。 结果这还不止,顾相宜前脚刚走,归雪阁竟出了天大的事儿! 眼下池映寒的心怎一个乱字了得?乱到甚至不知应从何下手。 但眼下,在询问顾相宜运盐之事前,他定要将眼下这事儿平了。 池映寒心想着,便随着杜仲匆匆回了家。 此刻的池家,早已乱成一团。 家里几个房的都在劝着老夫人,老夫人也等着归雪阁的丫鬟能有一个松口的,同她讲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池家上下哪里还有谁有心思接池映寒回来,唯独苏韵想着这事儿,却被老夫人几度要重置归雪阁的话惊得不敢再挪一步。 此刻,归雪阁内。 第二个受刑的云儿已被打得遍体鳞伤。 这时老夫人院里传来了信实在得不出消息也罢,但归雪阁这些作孽的丫鬟,定要挨个收拾了,一个都不得放过。 家丁领了命,再度推开门,喝道:“下一个!” 这次,可没有丫鬟再为宁儿挡着了,丫鬟们只是算着时辰拖延着,这会儿已到黄昏了,如果池映寒能回来,也不枉云儿硬挨了一个时辰的打。 家丁们懒得同这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再拉扯什么,直言道:“下一个总该是宁儿了,将她拉出去审!” “不!我不去!”宁儿吓得失了魂儿一般,怒骂道:“你们这帮狗仗人势的奴才,我们归雪阁的姑娘们同你们什么仇?也就仗着少夫人不在敢吆五喝六,若少夫人在,你们这些下等料,哪个敢动我?” 纵使宁儿再粗笨,也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在池家仆人中也身居大丫鬟之列,当真不是这些府里干杂活的家丁动得起的。 但眼下却如同今非昔比一般,那家丁道:“可莫提少夫人了,出了这等忤逆不孝之事,你那少夫人还有脸面在池家待着了?这事儿传出去,她如何面对池家长辈?劝你们甭替她兜着,早日说出实情,免得像之前那两位那样皮开肉绽。” 家丁说着,便上手将宁儿往出拖,宁儿终究是个女子,架不住几个力气大的家丁生拉硬扯。 但宁儿知晓正因为她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没有那些宫女们有诰命夫人做后盾,能为她撑腰的只有少夫人。 如今少夫人失了势,这帮人趁着少夫人不在将她打死都没人管! 宁儿正是因为知晓这点,才拼了命的挣扎着,甚至冲出门去抱紧了门口的柱子,喊道:“都别碰我!我不受审!” 家丁们还是头一回见死死抱着门口的柱子,无论怎么拖拽也不松手的。 “娘的!这死丫头还挺倔!”为首的家丁恼了,“拿棍子砸她的手,看她松不松手!” 宁儿心里“咯噔”一声。 棍子! 他们竟还拿棍子! 宁儿睁大了眼,果真见几个家丁拿来棍子,狠狠朝着宁儿的手砸去。 一棍下去,甭说是松手,那力度重到宁儿的双手瞬间被砸出血来。 那一瞬,宁儿疼得只张着嘴,呼不出声来。 她这才发觉自己许是被少夫人保护得太好了,跟了少夫人这么久,有事都是少夫人撑着。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奴仆们都是仗着主子的势头过活,一旦主子不中用了,他们瞬间便会猪狗不如,打死发卖都是无人管的。 宁儿松了手后,硬生生被家丁们拖走,朝着隔壁屋里拽去。 而旁的丫鬟哪个都不敢吱声,心里明镜着,她们根本拦不住。 第273章 对峙 甭说是保全宁儿,即便是她们,这顿打恐也免不了。 众人就这么心惊胆战的看着宁儿被生拉硬拽的往隔壁屋里拖,宁儿不从,偏要挣扎,结果几棍子下去便是满地的血。 丫鬟们被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吓得大气都不敢再喘。 这打得比云儿可无情多了,甚至每棍都在下死手! 宁儿还未被拖入屋子里,便全身疼得说不出话来,眼看着又一棍子将要落下,宁儿吓得闭上眼,咬紧了牙。 然,就在这一棍将要落下的刹那,忽然 “住手!” 一声高喝骤然传来。 那一瞬间,归雪阁内所有丫鬟的心跳加速到极点。 这声音! 这声音是 众丫鬟激动的循声望去,见那门口所站之人,竟是池映寒! 池映寒方才虽杜仲先行回院一趟,谁料才刚到门口,便见这血淋淋的一幕。 这是要干什么?! 趁他和相宜同时不在,要将归雪阁彻底抄了不成! “统统给本少爷住手!谁给你们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在此撒野!” 池映寒怒极而来,几个家丁见少爷这时回来,心料方才的事儿定要重审了。 几个家丁思及此,急忙扔下棍子,恭敬的道:“回少爷,我们也是受了老夫人的差遣,过来审问院里的丫鬟们,避子一事的缘由。” “审问?”池映寒指着地上大片的鲜血,怒不可遏,“你告诉本少爷,这叫审问?!” 顾相宜的贴身丫鬟,他竟也敢打这么重! 这是没把主子放在眼里了! 几个家丁心也知道池映寒是个脾气烈的,若不解释清楚,他们定要遭殃。 几个家丁忙解释道:“这都是老夫人差遣,老夫人差遣的啊!” 池映寒怒喝:“扯什么老夫人!老夫人让你们屠院了?” “没没有只是审问罢了” “审问这么审?你再给本少爷说一遍,你这是在审问?!” “是是在审问呀”家丁瑟瑟发抖的说着,结果几个家丁话还没说完,池映寒便抄起地上的棍子,还不及家丁反应,池映寒便猛地一棍子下去,将那眼前的家丁打得一猛子趴在地上。 家丁一时被打得头昏眼花,耳边只闻池映寒的怒喝:“好啊!不是拿棍子审问吗?那我也审审你,你他妈打了我院里几个丫鬟了!” 几个家丁却也抖机灵,他问丫鬟,他们便只答丫鬟,道:“两个,就两个!” “就两个?你他妈还想打几个?!”说着,又一棍子下去,打的那家丁顿时折了骨。 但池映寒哪里解气,怒喝:“平日里不过是一帮锯了嘴的葫芦罢了,今儿跑老子地盘逞能了?可给你们厉害坏了!” 说着,又一棍子下去。 众丫鬟见那几个家丁流的血,比宁儿所流的血更多,这时清蝶和翠叶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宁儿搀扶回屋,这会儿池映寒揍够了几个打人的家丁,转头朝着三燕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找郎中去!就说少爷差使的,有事儿我给你们顶着!” 池映寒还不信了,他总不至于连这点权能都没有了! 眼下他科考回来竟除杜仲外无一人接应,接着便听闻顾相宜运盐一事,她出远门为家里操持运盐,家里非但无人感激、关心她的下落,反倒趁她不在抄院。 这是没将顾相宜放在眼里,同也未将正在科考紧要关头的池映寒放在眼里! 池映寒此刻心心念念都是顾相宜的下落和安危,但眼下却必须为她解决归雪阁被抄一事,凭什么她为家里付出这么多,反过来还要受这冤枉气! 这会儿三燕出去请郎中,一时竟未在周边寻到半个郎中,不是出诊了便是未开门。 三燕是个经历丰厚的,一见这不合常理的情况,便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眼下两位姑娘的伤若不及时诊治,拖重了人便真遭不住了。 三燕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如玉堂,纵使顾相宜这几日不在,如玉堂也还照常经营着。 三燕在到了如玉堂,谈及此事之后,未曾想这会儿竟听到池映海的答复:“三燕姐姐,这种外伤我会医治。” 三燕乍一听池映海要揽活,惊得错愕:“海哥儿,你中用吗?” 池映海胸有成竹的道:“我怎么不中用了?可别忘了我是二嫂嫂亲教的学徒,她的诊法许多我都通晓着,你且让我试试!” 眼下许是受了老夫人的控制,此刻外家郎中很难接归雪阁的单,老夫人这是非要把归雪阁逼到招供为止。 但眼下人命关天,三燕顾不得其他,带着池映海便回来了,两个伤患便都交由池映海去治。 而此刻,暂时安顿了丫鬟们之后,池映寒非要同家里算这笔账不可! 故而老夫人眼下正等着归雪阁的招供,但招供没等来,反倒见一群被打的鲜血淋漓的家丁踉跄着爬了回来,那几个家丁入了院便哭嚎道:“老夫人!老夫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呀!” 老夫人乍一听这话,还以为归雪阁那六个反天的丫鬟将家丁给打了,谁料下一秒便听到又一声怒喝:“嚎啊!随便嚎!你们这帮狗仗人势的王八羔子,哪次到了祖母院里不是嚎这一句?” 闻声,老夫人院里的妇人们皆是一惊。 “二郎?!” 若不是池映寒此刻出现在院里,众人险些忘了,此刻池映寒院试回来了! 这可当真是天大的笑话池家二郎科考这么大个事儿,本应风光迎接并摆席设宴,结果家里生了这乱事之后,老夫人竟将池映寒的事儿忘了。 老夫人忘了,其他人哪里敢在这节骨眼提这事儿?纵是苏韵,此刻也理亏着,不敢多言一句。 但在池映寒看来,这荒唐事已算不得什么了,他进了屋门第一句便是道:“趁本少爷科考这两日,查抄归雪阁、重伤归雪阁丫鬟,甚至欲休了归雪阁大娘子,这连环的安排简直快赶上灭门了!来,谁操持的谁出来,出来跟本少爷讲讲怎么回事呗?!” 第274章 胁迫 池映寒此刻是怒极了,这归雪阁不单是顾相宜的,同是他这个池家嫡孙的。 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招惹他? 但他这般举动,却将苏韵吓得不轻。 许是池映寒不知道,但苏韵这般心细的察觉得到自打得了七姐儿这个讨喜的小丫头,老夫人似是知晓了什么才是真正懂事讨人欢心的孙辈,自那之后,老夫人对池映寒的态度再不是从前那第一位的高度。 嫡出与得宠没有必然的联系,池映寒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滑坡一等,已让苏韵心忧。 此刻以池映寒的性子,定要讨个公道,但老夫人能否纵他,在苏韵看来仍是未知数。 苏韵忙喝:“二郎,这是老夫人院里,不得无礼!” 池映寒此刻却是怒极,纵使知晓在此处需压着一口气,却仍回道:“放心,我不会在祖母院内胡来,但无端抄院一事,还请祖母给主持个公道。” 老夫人这会儿见池映寒出现,何谈给他公道,她正想待他回来,好拿他呢! 老夫人见池映寒来此,不恼其他,只开门见山的道:“你那媳妇避子一年的事儿,你可知道?” 听闻这话,苏韵心道不妙,老夫人第一时间并不想处理什么查抄院子的事儿,也不想为池映寒讨什么公道,眼下若是池映寒没有一子半女,无法延续香火,恐是池映寒也要遭一番嫌弃。 而池映寒听闻老夫人在查顾相宜避子一事,第一反应并不觉得诧异,正所谓常在河边走的,终有湿鞋的一天。 顾相宜这般瞒下去,总不是办法。 但这事儿一出,闹重了便是个休妻。 池映寒不是不知顾相宜的处境和难处,一旦休妻,顾相宜的下场只能是被安家接去做妾,被安瑾瑜那畜生生吞了! 眼下,池映寒只道:“祖母所言,孙儿皆知。” 听闻池映寒承认,在场众妇人纷纷惊诧! 承认了! 他竟替顾相宜承认了! 他承认的速度,超乎了老夫人的想象,老夫人喝道:“这是忤逆不孝之罪!” 池映寒闻言,回道:“还不知事情真相,祖母不必将事说的这般重。因为相宜所做之事,必有她的道理。” 道理? 这话将在场众人听得懵了顾相宜避子还能避出道理来? 老夫人道:“那你倒是说说,是个什么道理?” 池映寒答道:“道理很简单。相宜最是懂医,她自己有没有不育之症她心里清楚,那红花传闻是真是假她也最是清楚。外面的传闻既是莫须有的事儿,而你们偏要听信,每日给她灌三分毒让她受着,她又是何苦挨这委屈?我知晓同她成亲一年无子,可无子理由有许多,未必是她身子骨的缘由。” “二郎!”听闻池映寒这话,苏韵吓得心惊肉跳。 池映寒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若不是顾相宜的问题,那岂不是池映寒的问题! 若是池映寒的问题,那岂不是在告知老夫人池家断了后! 苏韵吓得赶忙起身道:“二郎,不许胡说!断然不会是你的问题!” 池映寒却道:“怎么没这可能?是我的病我自己担着,不必牵连无辜的人!” 老夫人听着这话,心里明镜着池映寒这是同她叫板了!顾相宜的事儿闹重了必然落个休妻,而眼下池映寒保不了其他,但他能做的便是将所有的过错都转移到他身上! 他即便是挨上重罚,也要让顾相宜落不得任何罪名。 故而池映寒的意思是顾相宜吐药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没病,但家里不信,她不得已而吐药,真正有病的是池映寒。 若是要审要罚要折磨,皆冲着池映寒来! 老夫人着实被池映寒拿住了,声音颤抖着道:“二郎,这是关乎家族脸面的事儿,你可莫要胡说!” 池映寒却是从容,道:“我未曾胡说,相宜避子缘由在我这儿,你要是想把她赶出去,莫不如连我一同赶出去!” 老夫人急得直拍桌案:“二郎,你何苦因一个妇人,败坏自己名声!” 名声这东西,池映寒豁的出去不要,但他深知顾相宜比任何人都更要脸、要尊严。 最终,老夫人没法将这事儿再查下去了,但她深信池映寒是在说谎。 老夫人当众下不来台,被逼得松了口,道:“我也不是非要逐她。我只是恼,你们有什么事儿为何不同我们讲清楚?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纵她真不育,家里想法子纳妾便结了。相宜怎么说都对家里有功,休妻倒也不至于。” 老夫人是被池映寒逼着拉下脸面,免了休妻之罚,只换池映寒也改口,他无论如何闹,也不能拿此事瞎说。 池映寒见老夫人当众松口,他也平和了一分,确认道:“你答应了不休妻是吧?” 老夫人道:“应你,不休妻,此事得以和平解决。” 口松到此,老夫人便不再松了。 池映寒又道:“那归雪阁无故被抄一事,还望祖母也给和平解决一下。” 老夫人道:“这事儿说谁谁也不冤,就这样过去了罢。二郎你不是不知,崔姨娘接到张妈妈举报,急忙去查实情况,归雪阁那帮丫鬟不仅打人,还闹出一条人命来!若说归雪阁,确有此事,被抄不冤。若说清兰阁,无故抄院,导致混乱致死一人,同是不冤。抵了罢。” 什么?! 池映寒乍一听,都不敢相信! 他和崔姨娘二人在老夫人面前判事,竟能抵了! 这怎么可能?清兰阁不过一个妾院,竟同他们院抵了?! 老夫人见他仍是错愕,重复道:“抄院这事就这么过去。你院里那些丫鬟也都放出来,该干嘛干嘛去,至于避子一事,既在你这儿坐实了,回头待相宜回来,我直接审她!” 说白了,这事儿是抵了。 但顾相宜忽悠她一年的怒气,老夫人根本分毫未平。 且谁人不知根本不可能是池映寒的问题,池映寒是拿整个家族的名声逼老夫人退让。 此举护得了顾相宜一事,但解不了老夫人的怒。 第275章 三罪 但说顾相宜这事儿,在老夫人这儿没完,在池映寒这儿同是没完。 暂不提抄院避子一事,池映寒当众问道:“且不说旁的,现下我还有一事不明。” 老夫人道:“何事?” “相宜运盐远行是怎么回事?谁要求她去的?” 说到这事儿,可打实没人冤枉顾相宜,老夫人如实道:“她自己走的。说是那批货出了些状况,便一同上了船。” 果然不出池映寒所料,池映寒就知道若没有旁的事,顾相宜断然不可能出这趟远门,可问题便来了 “家里既知相宜是因那批货有问题才亲自登船,可有派贴身守卫随她同行?” 老夫人道:“只她一人,一声不说便登船走了。” “这人一声不说,说远行便远行,怎不见家里知情后派人追送些护卫?女子远行有多危险,家里不知?” “那一船五六十个守卫呢!运送的是官盐,官家也会派运同护送,能生何事?二郎,你便莫要多心了。” 话虽说的有理有据,但能这般理智而无一丝牵挂,终是因为顾相宜是孙媳身份,倘若换作七姐儿,就不信老夫人没有一丝挂记! 池映寒终也受够了家里这般态度,同老夫人道:“听闻她那船昨夜才出航,而今不到六个时辰,许是还能追上。她一人去,我不放心,过会儿我便收拾一番,去江上寻她。” 听闻这话,坐在一旁全程一言不发的池天翔,终是耐不住了,抬头对池映寒喝道:“二郎,事已至此,你胡闹也该有个度吧?” 这会儿,竟是池天翔发话了。 他就看着这孽畜自打回来之后打了老夫人派遣的家丁、当众以整个家族的名誉威胁老夫人改口让步,现下还说要启程到江上去寻顾相宜! 池天翔喝道:“二郎,之前念及你要科考,为怕影响你考试,多少事家里都纵了。而今你竟不知进退,还要胡来!母亲院里从来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池映寒却是不解:“撒野?我撒什么野了?” 池天翔听闻这孽畜竟不知自己方才在撒野,冷声喝道:“你不知你方才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如此顶撞你祖母!你想为相宜脱去忤逆不孝之罪,现在可倒好,相宜那忤逆不孝、蒙骗老夫人一年的罪名还未脱去,你也跟着忤逆不孝,若是传出去,这都是什么混账事儿!” 池天翔实在是坐不住了,他本以为池映寒读了书便能安生下来,结果犯起驴脾气来,依旧是个不知进退的。 此刻他也不给池映寒再辩解的机会,先行平了这孽畜。 “来人!将二郎押入归雪阁,没我指令不得出来!” 池天翔许久没这般关他了,突然这般下令,池映寒着实不服,道:“凭什么?!” “不关你,你还想在你祖母院里继续撒泼不成?押下去!” 在池天翔看来,对池映寒这罚已是轻到极点了。 池映寒还没这个本事,在老夫人面前胡闹撒泼为顾相宜讨公道。 却也是那一刻,池映寒见老夫人也没驳池天翔半句。 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现下的处境。 可他不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家里唯一的嫡出身份尚在,但地位却再不如从前。 他眸光掠向老夫人屋内的人们躲在老夫人身后的七姐儿池映莲、那文采画作皆佳的池映月、一言不发的看着眼下景致的池映山 池映寒许是明白了什么。 当日,再由不得池映寒反抗,他只得回了归雪阁,还被人看守住了前后门。 此事未了,顾相宜回来之前,这些人皆被看管着,仿佛都是贼人一般。 归雪阁内,池映海将宁儿和云儿的伤医好之后,便送她们进屋歇息去了。 倒是李妈妈这伤,池映海问了三燕等人要不要管她,三燕道:“用不着我们管,人家李妈妈可金贵着,老夫人自能好好医治她,现下那帮名贵郎中,可皆在老夫人院里侯着呢。” 池映海也不知这帮大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听闻三燕这般说着,也放心的道:“那就好,她的伤也挺重的,若是有好郎中医治她,我便放心了。” 李妈妈本就被打得起不来,听闻池映海下了这般结论,更是吓得险些魂飞魄散。 一个院里的最怕遭到排挤,而今生了这事儿,李妈妈恐是在归雪阁待不下去了。 李妈妈连滚带爬的跑到门边,对负责看门的家丁喊道:“二位小兄弟,麻烦帮我通禀一下老夫人,我这病得快不行了,快接我回去,不然我非要被这帮小蹄子害得死在这儿不可。” 她虽这么说,但家丁却回道:“可老夫人说了,让你们归雪阁的在院里随便走动已是体谅,这事儿不解决,你们院里连主子带奴仆,谁也不能安生。欺瞒老夫人整整一年,这罪也是够大的!” 李妈妈道:“这事儿我知道,但就是帮我问问我想回老夫人身边去,这归雪阁我待不得了!拜托你们行行好!” 听闻这老婆子这般恳求,家丁也不知如何是好,但终归是老夫人院里的妈妈,家丁还是去问了一趟。 得到的答复是让她回来。 待得知可以回去的时候,李妈妈甚是欣慰,遂在几个妈妈的搀扶下,回了老夫人院去。 可待回了院后,李妈妈才察觉不对劲。 她回了这院后,并未见有任何郎中! 李妈妈在被带去另一个无人的院后,方才惊慌起来,忙道:“韦妈妈,江妈妈,这是” 韦妈妈道:“李妈妈,您老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今儿归雪阁和清兰阁如何起的争执,张妈妈已经交代得清清楚楚了。无故挑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惹出人命,是一罪;被孙媳妇已这般低端的小计俩唬骗一年未发觉,是二罪;事后做逃兵,连归雪阁这群小蹄子都斗不过还被人排斥不得不自请出院,是三罪。三罪并罚,您便在这院里好生休养吧。” 李妈妈大惊! 她原以为天衣无缝,谁料老夫人竟全都明镜着! 第276章 出逃 李妈妈惊叫道:“不!让我去见老夫人,让我去见她!我要同她说清楚!” 江妈妈道:“还求个什么?老夫人舍得看着你受罚的时候,自然已经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咱们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心里应明镜着。等到真出事儿的时候,谁都保不了你。” 李妈妈活了大半辈子,一直低调谨慎,极少张扬,坏事只蹿使别人去做,未曾想该落到她身上的,终究还是落了。 虽知自己活不成了,但李妈妈心里却是有悔。 她悔的是她本还有转机的。 她明明听见了那池映海见她一身的伤,本想连她一起治,丫鬟们嘲讽了两句,她便急匆匆的想回老夫人院这个避风港。 结果现在她唯一痛恨的却是如此,这大宅院就是个将人生吞活剥的地方,每年死一些奴仆乃至主子皆是常事。 只恨她跟了一辈子的主子,竟不抵一个池家大院人人厌恶的池映海 可叹的是,眼下归雪阁的丫鬟们尚不知李妈妈的处境,见李妈妈去寻老夫人的救济去了,纷纷议论道:“瞧见了吧?我当初说什么来着,打她和张妈妈来的头一日,见她们就不像实心来这院里伺候的,看着没有,出点事儿她们立马就跑了。” “能不跑么?在少夫人这里多待一日,她们这些老骨头都是少享一日的尊贵,且让她们回去享尊贵去罢,咱们院小,容不下她。” 池映海自是不知她们在聊什么,这会儿宁儿和云儿在又服了药后,便睡下了。 池映海抬头问着池映寒,道:“二哥哥,云儿姐姐和宁儿姐姐为什么会被打得这么重?发生了什么事?” 此事若同池映海讲,那三言两语是讲不清的。 池映寒遂道:“大人的事儿复杂着,你也别多打听。” 池映海心里嘁了一声,心道:就知道除了二嫂嫂,没人愿意好好同他唠嗑。 不过说起二嫂嫂,池映海却是疑惑道:“为何一直不见二嫂嫂?自打回来就没见到她,她去哪儿了?” 这才是池映海最关心的问题。 他之前得知顾相宜几日不坐堂,知晓家里恐是又生了什么事儿,但他回到池家大房,怎么还未见她? 说起这事,池映寒也是愁到点子上了,道:“这事儿也复杂着。我也不便与你讲。” 池映海不免有些恼:“怎么什么事儿都不同我讲!我就不能知道二嫂嫂去哪儿了吗?” 他这一吼,瞬间将池映寒吓了一跳。 这小崽子竟发威了! 池映寒也懒得同他较劲,打发他道:“她坐船远行去了。什么情况家里无一人过问,我瞧着这家真是越来越不能待了,里外人不分,好赖人也不分,内斗倒是一个顶十个,从来都不似一个大气的地方!如此下去早晚得落魄!” 池映寒懒得参与家中争斗,但他越发觉得顾相宜说的很对他以前顾相宜总爱碎碎念似的同他说“别看这家里现在盛着,以后万一如何如何了,你总不能埋下什么什么祸患。”当初以为不存在什么“如何如何”,现在他瞧着真是离那“如何如何”不远了。 但不管怎么说,家里再不关心顾相宜的情况,他总还在着,顾相宜那么单薄的小不点,怎能禁得起江风?还三天?路上是否渴了饿了,或者船上的人欺负她了,她身旁连个人都没有,过得好不好,受不受气,家里也没人照应着点。 池映寒越想越在此地待不下去,遂脑瓜仁一转,同池映海道:“要不要帮个忙?” 池映海方才还在生气池映寒敷衍他,这会儿池映寒厚着脸皮让他帮忙,池映海想都没想便拒绝道:“不帮!” 池映寒瞧他这样,便知道他在赌气,遂交代道:“帮我个忙,帮我逃出去,我出去寻你二嫂嫂。她现在搁江上没饭吃没水喝的,无人照料再受了冻,回头病了可就不好了。我准备今晚雇一个快船追上她,有我在,她在外面也好有个照应的。” 原本还赌气的池映海,一听池映寒是为了这事儿,瞬间不争气的答应了。 池映海转过头来道:“要我怎么帮你?” “很简单!我刚刚看了,外面那两个家丁皆是新来的,不知道我书房底下有地窖,你按我说的给我引个路。你是府里公认的痴儿,即便出了事儿,府上也没人同你较劲。” 池映海点了点头,便应了。 不多时,归雪阁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嚎。 “哇” 两个家丁闻声疑惑,不知归雪阁内又作了什么妖,结果仔细再一听,便听到竟是池映海的哭闹声:“二哥哥你个畜生!大混蛋!王八崽子!你赔我蛐蛐儿!” 池映寒心里着实无语,这小崽子竟借机骂他骂了个痛快,也不知顾相宜是怎么养出来的。 但池映寒遂也回他道:“诶呀!你就别哭了,不就是一只蛐蛐儿吗?踏死了我再赔你一个!” “我不要!那只蛐蛐儿是二嫂嫂送我的,你说踏死就踏死?我就要这只蛐蛐儿!就要这只,我不要别的!” 门口的家丁一听,心道:原是这事。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崽子竟如此烦人,大半夜的在院里哭得跟号丧似的。 “呜呜呜你赔!你赔!你凭什么要把它踏死?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哭闹足足持续了一刻钟,期间不知池映寒断断续续的说了些什么,但都不抵用,哭声越来越厉害,吵得家丁都觉得烦躁。 而就在家丁烦躁的时候,突然见池映寒一边抱怨着,一边拎着死蛐蛐儿来到大门口,上前求家丁道:“二位,帮个忙。刚刚不小心踏死了海哥儿的蛐蛐儿,他这会儿哭闹着让我赔。我现下答应他给他把蛐蛐儿治好了,他才平静了会儿。容我去趟书房,我书房里放着几罐蛐蛐儿,我挑只模样大小同这只差不多的,给孩子送去。” 这大半夜的,池映寒竟要出去! 家丁第一反应便是:“老夫人交代了,归雪阁的都在里面待着。你们全院都被罚禁足了不知道吗?” 第277章 追船 池映寒道:“我当然知道,但是眼下这不是生了状况吗” 池映寒说着,几个家丁便听闻屋里又是一阵哭嚎。 “蛐蛐儿!我的蛐蛐儿!呜呜呜二哥哥你赔我蛐蛐儿!赔我蛐蛐儿” 那声音,当真要将人吵死! 两个家丁面面相觑一番,却也觉得这院里的人总是须从外面叫些东西进来的,遂道:“那这样,你需要什么。我们替你拿去。” 池映寒忙道:“别!你们不懂蛐蛐儿的体型,可别乱动我的蛐蛐儿罐子,这若是弄不好全跑出来,我可是要同你们算账的!” 另一个家丁道:“那我便将你的蛐蛐儿罐子全拿过来,你再挑选。” 池映寒又道:“我那书房里搁着三十多个蛐蛐儿罐子呢” 家丁:“” 池映寒又道:“不如这样,你们押着我去书房一趟,书房那么大点的地方,我总不能跑了。我拿了蛐蛐儿罐子就出来。” 两个家丁听闻这话,瞧着深夜无人,池映寒不过是去个书房罢了,且书房的旁门都锁着,他断然跑不出去。 家丁遂应了。 不多时,其中一个家丁便带着池映寒来到书房,书房门打开之后,那家丁便道:“进去找罢,快点出来。” 毕竟那家丁心里明镜着,后门是锁紧了的,若是他贸然跟着池映寒进去,反倒容易让池映寒跑出来,但他这般堵着门,池映寒定是出不来的。 但池映寒料准了这几个家丁是新来的,在进了书房之后,假意翻了些东西,接着便拿钥匙打开地窖的门,毫无声响的进了地窖。 半刻钟后,那家丁见屋里没了声响,这会儿察觉不对劲,赶忙进书房查看。 结果看到的却是书房内空无一人。 家丁瞬间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喊道:“不好啦!不好啦!少爷逃跑啦!” 待此事传到老夫人那里的时候,已是半刻钟之后,老夫人被这消息惊得心慌,忙道:“二郎逃跑了?怎么回事?!” 家丁战战兢兢的道:“奴才该死!奴才听闻少爷要去书房拿蛐蛐儿,便纵了他。但奴才是新来的,不知书房下面竟有地窖,少爷这会儿恐是已经跑出去了!” “糊涂!”老夫人起身怒喝,但转念一想,立刻想起了池映寒此刻离家出走的缘由,忙道:“二郎定是去江边寻顾相宜去了!快派人去江口码头,拦下二郎!” “是!” 此刻池映寒待逃出了院后,立刻寻了匹马,深夜纵马往江边赶去。 他驾马而去之后,不出意外的是身后一众马车即刻同他一路,在后面紧追不舍。 马车上的家丁们如同追赶亡命徒一般,边追边喊:“少爷!别闹了少爷!快回来吧!” 回来? 回他大爷! 池映寒懒得再在这家里待下去了,他现在只想追上顾相宜,这么大的事儿,他不能让顾相宜一人担着去! 池映寒想着,便加快了速度,骏马长嘶一声,便拐了急弯。 后面紧追不舍的马车本以为他要走直路,这突如其来的拐弯,瞬间将马车甩下了一程。 马车紧急停下,车上的家丁急道:“这若是追不上少爷,可怎么办呐!” “能追上,去江边码头!” 池映寒此刻急速去了江边码头,待到江边码头的时候,前方不得再驾马了,否则一失手便会跌入江里。 他急忙下了马,朝着江边码头跑去。 结果谁料,他刚下了马,身后那一群家丁便朝他追赶过来,边追边道:“少爷!不能上船啊少爷!” 娘的!真烦! 池映寒飞速向前跑着,后面一群家丁如同追杀一般在后面紧追不舍,两者距离竟不足二十米。 池映寒瞧着码头处正好有船挺着,还不等跑到码头口,便喝道:“船家!快起锚!” 船家一愣,也不知眼下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他赶忙起锚,哪里敢接这胡闹的客人。 他起锚本是准备躲开这帮人,谁料就在他起锚之后,池映寒来到码头边,借着方才助跑的劲儿,纵然一跃,下一秒竟跳到了甲板上。 他跳上船的那一刻,惹得船家心惊肉跳。 只听池映寒急忙道:“快起行!” 家丁们跃不过去,忙道:“船家,不能开船!不能开船啊!” 池映寒甚是觉得他们吵闹,顺手递给船家二两银子。 船家见后,眼眸一亮,立刻行了船。 此刻已是亥时。 是最后一趟船行船的时间。 这船走后,家丁们气急败坏,纷纷道:“这人没追上,回头可怎么同老夫人交代呀!” 池映寒哪里管那些?在上船之后,他整个人都清净了不少,遂又递给船家二两银子,道:“这钱给你拿去,将船速加快些,我去追我媳妇所在的船,今晚能不能赶上?” “敢问公子是追哪艘船?” “这个我就知道那是运盐的船!” 听闻是运送官盐的船,船家这便懂了,回道:“那我便晓得了,运送官盐的船开得都不急,好追!今晚能追上!” 说罢,那船家便加速朝着前方驶去。 却说顾相宜这边,白日不宜行动,顾相宜生生等到了黑夜。 王广白日里惶恐得紧,将他们的逃跑路线熟悉了许多遍,连储物间都来回走了几遍。 之后他仍不放心,在船上寻了些巨大的石块,在船舱附近放着,再想寻些兵器的时候,顾相宜拍了拍他,道:“放心吧王大人,没那么恐怖,我担保过你能平安到家,这会儿回舱里睡觉去吧,算是补了昨夜让我的那一觉。” 王广倒是真困了,但上床之前他还是强调道:“你说过的!护送本官平安回去!” 顾相宜见他吓得神经兮兮的似的,遂将长门宫的竹签拿出,道:“要不这个你先拿着,多求求长门宫的仙人,也能安心些。” 王广见她又来这套,摆了摆手道:“拿走拿走,说了多少遍本官现在不信这些,莫拿它哄我!你今晚将那些歹人平了,本官才能踏实下来。” 顾相宜收回签子,道:“这事儿我今夜已有把握处理妥当,但说这签子,我也没同你说虚的,这签子确实玄乎。” 第278章 入海 王广打实无语了:“诶呦,我的姑奶奶!那长门宫的玄乎本官都听说过,听闻长门宫有一位得道飞升的仙人,许多人都称见过此人,传来传去的,长门宫哪里不玄乎?不过本官也说了,这节骨眼本官不信它,只信你,你说好了今晚将那些歹人弄下船啊,也让本官睡个安生觉。” “放心放心。王大人你便睡觉吧。” 那歹人一共也才探出来六个,多数是他们船上的自己人。 顾相宜心里有了底,白日里便一直在甲板上,王广也不知她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但他一直信这小娘子靠谱,白日里总算睡了个安生觉。 这一觉睡下去,王广可是睡了个天昏地暗,也不知睡到了几更天,头昏昏沉沉的,耳边隐约传来顾相宜的惊呼声:“王大人!出事了!快醒醒!快醒醒!” 是顾相宜的声音! 一听“出事”二字,王广心里“咯噔”一声,扑腾一下从床上坐起,一脸惊慌失措:“怎么了?!” 再看周围的天色,竟暗到伸手不见五指。 他竟睡到天黑去了! 而耳边只闻顾相宜的惊呼声:“王大人,不好了!方才我睡了一觉,待醒来的时候,这船偏离了方向,驶到海里去了。” “什么?!” 王广吓得心跳险些骤停,麻溜爬起来,推开门冲到外面。 眼前的景象,竟让他感觉像做梦! “这江入海口,我们怎么也随着入了海?我们走的不是这条路呀!” 他身旁的顾相宜却是镇定,回道:“大人,这恐是要出事。毕竟方才我也睡了一觉,也未曾想过会出这事儿。” “那行船的人呢?!”王广吓得发怵,道:“那行船的人,是自己人吗?” 顾相宜回道:“且等我一下,我去叫守卫头子问问。” 王广见顾相宜胆子倒也大,他尚且不敢问船上任何人,顾相宜竟敢去问守卫头子。 王广虽心惊胆战,但见顾相宜这么一个小娘子上前去问,犹豫片刻后也追了上去,道:“诶!等等本官!你一个人过去危险!” 话落时,王广见顾相宜已将那守卫头子带来,那守卫头子见王广这般惊慌的模样,第一时间想起他之前似是病得不中用了。 守卫头子忙问:“王大人,您身体可好些了?” 王广愁道:“好个屁!咱们这船怎么开到海里了?到底是谁生的主意?咱们这船小着,不足以承受海浪啊!” 守卫头子恭敬的回道:“大人莫急。大人的小童方才已向小人禀明此事,故而小人这便寻那行船的问问。” 说罢,那守卫头子挥着刀便朝着行船之人而去。 王广此刻吓得慌乱到极点,不知觉的靠近了顾相宜,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本官可以睡安生觉的吗?怎么一觉醒来便成了这样?” 顾相宜仍旧淡然的道:“大人莫慌,事儿总是能解决的,小女子答应大人活着回去的承诺,定也能兑现。” 王广平日里一直拿顾相宜的这句承诺当定心丸,但此刻他竟觉得这句话已不足以让他平缓下来,突然补了句道:“我虽信你的,但倘若我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可得好好照顾我的妻儿,我连孩子的名都想好了,不论生男生女,我都想叫他贤儿,也盼他将来乖一些,有些志向,不像他爹我仗着如此大好的局势,还在南阳城做这小差” 顾相宜听闻他这会儿竟开始说遗言了,道:“大人,您这是不信我能将您平安带回?” 王广回道:“我信!我信!我不过就是同你说一嘴,留个后手” 王广此刻正说着,便见守卫头子押着行船的人过来,回道:“大人,此人交代了!” 王广一听有消息,心里再度紧张到极点,道:“说!” 只闻守卫头子道:“此人说了,是一个守卫差使他这么做的。” 王广一听这恐是对方要动手解决了他们,吓得更是站不稳,赶忙望向顾相宜道:“这可怎么办呀?” 倒是顾相宜依旧镇定如初,道:“既如此,也说明守卫队伍中出了歹人。现在立刻集合所有守卫于甲板正前方处,由行船人指认究竟是哪个守卫。” 守卫头子道:“是!” 说罢,守卫头子便先行向前了,顾相宜回头看了眼坐在地上吓得起不来的王广,转身拉了他一把,道:“放心吧王大人,没事儿。” 王广吓得不敢动弹,顾相宜道:“真的没事儿,我都跟你打保票了,今晚咱们得清理歹人,好睡个安生觉啊。起来!走吧走吧!” 最后还是顾相宜连推带拉,王广才软着腿,随顾相宜一起来到船的最前方。 之所以将人聚集于此,还不是因为此地宽广。 守卫们乍一听队伍里出了叛徒,纷纷你瞅我、我瞅你,彼此用肉眼竟也看不出谁不正常。 顾相宜同王广来到人群最前方,此刻王广不便发声,还是顾相宜组织道:“让这行船人指认,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将船偏离原本路线,驶向海里的?” 行船人看着眼前这群守卫,声音颤抖的道:“我我不认得了那会儿天黑,看不清是谁,突然有个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在岔路口改道,否则便杀了我!我就从了他的意,将船驶入海中了” 顾相宜又问:“那他的声音,你可还记得?” “这不记得了” 守卫们纷纷惊诧,人群中出了叛徒,竟指认不出是谁。 顾相宜见事已至此,便道:“也罢,他查不出来,我查的出。方才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人,这会儿气息却也是同平常人不一样的。你们武者看不出来,但医者可以。现在所有人都将右手伸出来,我挨个把脉瞧瞧,便知究竟是哪个要挟的他。” 顾相宜话落,王广骤然明白顾相宜在用哪招,这会儿心情缓和了些,也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都抬起右臂,按她说的做!” 第279章 动手 得了王广的令,守卫们莫敢不从,纷纷抬起右臂,顾相宜见这些人共站成六排,一排十人,便从第一排左边第一人开始探脉。 手搭上脉后,便探出第一人脉象的平和。 接着,顾相宜便去探第二人。 实则究竟哪几人不是自己人,顾相宜心里是明镜的,第一排的人,顾相宜随手一搭,见脉象平和,便也不多留,没多一会儿工夫,便探向第二排。 第二排第五人,顾相宜认得此人是白日里脉象急乱之人,前面四人,顾相宜探得皆快,唯到第五人时,顾相宜手指探上去后,便感知到急促躁乱的脉跳。 顾相宜的手停在了此处。 那守卫一言不发,脉跳却越发加速。 此刻,其他人也察觉到顾相宜停缓了,目光遂集中在了顾相宜探脉的人上,那人虽一言不发,却也用冷眸凝视着顾相宜,顾相宜却也不惧,也盯着他。 如此,持续了几秒之后,就在顾相宜的注目之下,忽然! 那人的另一只手里猛地掏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顾相宜刺去! “顾娘子!” 匕首入腹的一刹,王广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但下一秒,听到的却是顾相宜的一句:“还不将他拿下!” 守卫头子惊骇着真有歹人混入其中,立刻上前朝着那人而去,这时顾相宜连忙后退两步,回到王广身边,王广吓得失了魂,忙道:“你怎么样?你不是被捅了吗?” 这时,顾相宜从衣服里抽出来一本空白的记账册,道:“还好有这东西能抵一下,可惜我白日里翻遍整个船,也只见这么一本。王大人若是害怕,这本给王大人好了。” 王广虽觉得这册子是个宝贝,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同小娘子争这个? 王广遂道:“我比你还强些,你这遇到贼人可真瘦弱得连一刀也禁不起。你留着罢,我跟着你就够了。你就是我的护身符!” 顾相宜笑道:“看你也不惊讶,许是知道这船是我让船家入海的,船家的举动也是我指使的。无非是知道了对方的底细,不必再怕了,干脆找个理由除了便是。” 话虽如此,王广却问:“非要船入海做什么?岂不是危险?” “若不真入海,你当他们好骗?真入海了他们也就真乱了阵脚,最宜下手。” 只是顾相宜没说,让五十人对付其余少数的几人,终会有些损失。 事实果然不出所料,顾相宜正叹着,方才豁出去杀人的那歹人挥起刀便同其余守卫们杀了起来,这亡命徒一般的杀戮,瞬间便杀了对方五六个守卫,在砍杀了第六个对方守卫后,那歹人方才被守卫头子一刀刺死。 殊不知就在此刻,其余五人打了暗号之后,终也决定在此刻动手。 下一刻,那五个歹人便疯也似的挥刀同对方守卫打成一团。 其中最前方的歹人两刀下去抹了对方二人的脖子后,被另一人从后方一刀刺死。 中间的歹人砍中三人后被抹了脖颈。 其余三人仍在突围,不知谁喊了一句:“当心!他们的刀上淬了毒!” 此话一落,剩下的四十个守卫瞬间警惕起来。 那三个亡命徒眼下更是豁出去一般见人就砍,吓得船上的十几个伙计到处逃窜。 王广也觉得这三人对付起来要折他们的老本,赶忙拉起顾相宜道:“咱们就别看了,这一口气下来咱们就剩下四十人了,再在这儿待下去,咱们还不得被误伤了不可?” 顾相宜虽后退几步,却道:“无妨,即便是最坏的可能,我方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这会儿话正说着,他们又折了五人,才斩了对方一人。 眼下船上六个歹人已除其四,守卫还剩下三十余人,若单这般算着,顾相宜还是有把握平安的。 待这些歹人都清了之后,他们便折返回岸。 眼下还剩两个歹人,顾相宜非但不跑,还在不远处喝道:“你们两人敌不过这三十余人,莫要做无谓的抵抗,眼下投降招供,我且留你们活口。” 那两个歹人对视一眼,也知晓他们二人断然不是包围着他们的一群人的对手,即便砍杀几个,也逃不过一死。 但这小娘子诡计多端,她的话,他们不信。 顾相宜见他们不回应,又道:“你们二人将兵器放下,乖乖投降,我保你们二人不死。” 其中一人道:“我们凭什么信你?” 顾相宜道:“凭我需要你们去举证安瑾瑜!” 顾相宜的话,让两人一惊。 安瑾瑜? 她怎么知道是安瑾瑜?! 但他们确实也是拿了安瑾瑜的钱,帮人家做事,而今总不至于将命都做没了。 二人对视一眼,在同一时间将兵器放下。 顾相宜给守卫头子使了个眼色,守卫头子立刻上前将两人绑起。 见歹人降服,也愿配合她作证,顾相宜心里落下一块巨石一般,上前问道:“老实说,安瑾瑜给了你们多少钱?” 得是多大一笔数额,才能让这些人干这种不要命的事儿来。 顾相宜问着,那二人答道:“一人一千两。他说他需要天衣无缝的倒卖这盐,然后去京城同官员走动一番去。” 顾相宜这才知道,安瑾瑜那仕途如此顺畅是怎么回事,竟还有如此勾当! 王广看着顾相宜这般审问着两个歹人,他可没胆子同歹人近距离接触,趁着这会儿工夫他想着赶紧回船舱避一避,松口气去。 谁料,王广刚折返没几步,便见后方海面上有亮光。 且还是三处亮光。 王广上前两步去探,竟见那亮光,是三艘船! 有三艘船正同他们靠近着,王广吓得赶忙又跑向顾相宜,道:“诶呦我的姑奶奶!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你便都说了罢,我这心脏受不起啊!” 中毒一事,顾相宜是唬他的。 入海一事,顾相宜又是唬他的。 这姑奶奶还要唬他什么? 王广急忙跑回来问着,但顾相宜乍一听王广这话,还以为他在胡言乱语。 “怎么了王大人?” 第280章 遇袭 王广见顾相宜竟是一脸诧异,追问道:“就是你还计划了什么,一同本官说清楚罢。本官可禁不起吓了!” 顾相宜却是疑惑:“我没有再计划什么了。现下船上歹人已拿,立刻折返上岸便是。” 王广一听顾相宜说这话,心里骤然慌了:“那那后面的船,不是你招惹来的?” 顾相宜蹙眉:“船?什么船?!” 谈话间,顾相宜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感觉不对劲。 抬眼间,左右两方和正后方,竟被三艘来历不明的船包围住。 顾相宜的错愕的神情已然告知王广,这船绝不是受顾相宜所差遣。非但不是,顾相宜在看到那船上带有“蛰”字的旗帜后,徒然一慌。 “糟了!是常年行水的帮派的船!” 顾相宜不由得陷入错愕。 她记得前世里这船失踪时盐货被盗,如今查清之后可以断定是船上这些贼人夺盐灭口,之后这些贼人能得以顺利离开,说明不存在被第三方袭击的事儿,否则前世这帮歹人也不会顺利将盐运送到安瑾瑜手里,助安瑾瑜进京。 况且他们已偏离了正常官盐航运路线,这些帮派是怎么发现并跟踪他们的? 这毫无逻辑可言! 然,就在顾相宜思索的几秒内,忽然前方传来一声惨叫。 “啊” 那一声惨叫惊醒了神情恍惚的顾相宜,只见左右两旁的船突然放箭,守卫们立刻闪开,跪在地上被绑着的二人由于来不及躲闪,还未等说出一句话,便中箭倒地。 待顾相宜反应过来眼下发生了什么事儿时,忽然又一箭朝着顾相宜射来,一旁的王广见这小娘子许是从未遇过这种事,一时被吓丢了魂儿,一把将顾相宜推到一边,顾相宜被推开的刹那,方才那支箭正好射在顾相宜方才所在的位置。 王广自己也险些被吓傻了,方才那一箭,险些要了这小娘子的命! 守卫队伍也反应过来这是遇了水上帮派了,纷纷拔刀喝道:“保护王大人!” 说话的间隙,左右两方的人纷纷踏到船上,守卫队伍立刻朝着两边散去,同贸然登船的歹人砍杀起来。 但顾相宜心里却明镜着,他们船上只有三十个守卫,对方三艘船,看这数量,少说也有五十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的?按说根本没理由的啊!” 他们运送的是一批黄沙,此事盐运司知道之后,事儿定也会由小道消息传给江湖上的人,既知运送黄沙,怎么还会有人打劫?! 王广见她这是整个人都懵了,一把拽着顾相宜的手便道:“我的姑奶奶!还什么理由不理由的,赶紧逃命吧!这群人一动手就要屠一船人啊!” 说着,王广拉起顾相宜便想逃回他们的舱去,但此处是船头,他们的休息舱在船尾,中间的路长着。 但王广管不了许多了,疯也似的朝着船尾冲去,但谁知他们还没跑两步,便见左前方又上来几个歹人,对着前面正逃窜着的伙夫便一刀一下去。 一滩血染红了甲板。 那血腥的一幕吓得王广立刻改了路,朝着右边跑去。 顾相宜瞳孔中呈现的,却是船上的伙夫、船夫等人统统被砍杀,守卫们接连倒在血泊中。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打实将顾相宜惹懵了。 完全的出乎意料,她里三层外三层的算,把路数都算尽了也未想到这时会杀出一群贼人袭船。 王广在刀剑的碰撞声中已经吓得失了魂了,想不到真生了事儿的时候,他身旁竟还有个要被吓哭的小娘子。 他感觉到顾相宜的全身都在不住发颤着,毕竟即便她再有头脑、再冷静,这种事儿也超出了她的预料和接受范围,如此杀身之祸降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身上,她只能等着被砍杀。 尤其是这种贼人砍杀起人来,根本不会听你跟他多说一句,船上多一个活口,便意味着他们劫盐之后会有人回去报官。 要劫盐,便先将这船上的人杀干净! 王广贴着船舱在混乱之中小心翼翼的边躲边前进,还不忘反过来低声嘱咐顾相宜道:“没事儿,你别怕啊!咱们回了船舱储物室躲好就没事儿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 王广不停的默念着,为自己打气,但此刻他的声音却不住的打颤,只闻他身后的顾相宜突然蹦出一句:“我想池二了,若是他此刻能在就好了” 待到这种时刻,顾相宜才恍然发现,往日躲在池映寒身后的时候,她竟是不畏惧任何歹人的。 他的夫君城内打架第一名,就没人能欺负到他头上去。 王广瞧着小娘子那被吓惨了的模样,一时生怜,不住的嘱咐道:“放心吧,你肯定能活着回去见他,以后可不要一人独自跑出来了,这会儿他许是考完了院试,才知道你不见了踪影,恐是也急着盼你回去呢。” 王广一边低声说着,意图转移顾相宜的注意力,一边小心翼翼的朝着船尾挪动。 结果他话音刚落,忽然一个黑影从正前方“咣”的一声落下来,将甲板砸出个洞。 刹那间,王广吓得全身剧烈一颤。 再仔细一看,眼前竟是个死人! 看衣着,还是他们这方的守卫! 王广心里吓得更毛楞了,伴着刀光剑影和厮杀,耳边还传来一声:“守卫收拾净了!船上还有什么人?务必除净!” 王广被这话吓得心里更是颤抖到极点。 我的娘呀!他也想知道他们这些偏了航路的怎么还能被跟踪了? “娘的!按说盐运司不可能不走漏风声,让人从小道消息得知这批官盐多半是黄沙,这批贼人恐是在哪儿收错了消息,不知此事。” 顾相宜这会儿方才缓和了些,方能言语,道:“有没有办法同他们讲明?” “不可能!劫官盐是死罪,但凡留一个活口都能找回来剿灭他们。咱们别同他们说话,只跟我走,快到了。” “嗯!” 顾相宜万万没想到,待真遇了事儿的时候,反倒是她指望起王广来了。 第281章 烧船 她终究是个妇人,遇了这等乱事,除了躲在男人身后,寻不出半点活路。 但可喜的是,王广逃得早,眼下贼人们还未查到船尾这边。 王广沿着外舱边一边隐匿,一边挪动,终是挪到了舱边处。 “快,跟上我!快到了!” 此刻的王广如变了个人一般,在危机关头,他一个大男人不会躲在一个小娘子后面,反倒护着顾相宜前进着。 但是他们跑到船尾的时候,已听闻脚步声也跟到了不远处。 顾相宜低声惊呼:“他们追来了!” 却在此刻,王广带顾相宜抵达船尾,他们舱门处。 王广本是先顾相宜一步,想去推开舱门,但未等顾相宜触到舱门,便听王广恼道:“可恶!怎么会这样?” 顾相宜听闻情况不对,赶忙过去道:“怎么了王大人?” 王广恼到极点:“这门从里面锁住,打不开了!” 顷刻间,顾相宜心跳一阵急促,听闻后面脚步声越发急促,仿佛要逼近了似的,顾相宜连忙环顾四周,见这附近有王广备着的石头,立刻生了主意:“王大人!拿石头将门砸开,咱们躲去储物室!” “好主意!”王广说着,便去搬那石头。 但他搬石头的瞬间,余光忽然扫了眼船尾处。 船尾处那第三艘船上有人注意到了他们。 王广心知不妙,卯足了劲儿用石头砸向木门。 刹那间,木门被砸出一个狗洞大小的窟窿。 王广立刻将顾相宜拽了过来,道:“这洞你正能进去!快进!” “好,我进去之后便将门打开,放你进来。” “别啰嗦,快!” 这还是顾相宜头一次听见王广这般凶狠的吼她,但眼下她顾不及其他,迅速钻入了门里。 钻入之后再抬头看那门上的长门,本是竖着挂在门旁,谁料船一倾斜,这横木自己便倾倒,将门锁住了。 顾相宜连忙起身,准备将横木拿开。 但就在她准备动木板的刹那,忽然听闻外面传来“咔嚓”一声。 是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 顾相宜前世被长矛无数次反复刺穿身体,对这声音格外敏感。 “王大人” 顾相宜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 再低头看那被砸开的洞口,竟有一股子鲜血顺着甲板涌入舱内。 顾相宜心里“咯噔”一声,喊道:“王大人!” 外面只传来一声嘶哑的吼声:“别开门!跑啊!跑!” 门外的王广在方才被第三艘船的人盯上的刹那,便知道他无论如何也见不上爱妻了,他砸门那一瞬,脑子里想的竟是这小娘子还有希望! 第三艘船上的贼人一刀刺入了王广的腹部,本以为解决了这么个人,想抽刀进舱找下一个人去。 但谁料,还未等他抽刀,王广便使尽了最后的力气,去掐那贼人的脖子。 滚烫的鲜血源源不断的从王广腹部溢出,王广只剩下用最后的力气吼道:“别开门!跑啊!” “王广!” 门内传来的不住的抽泣声。 “跑!” 顾相宜万万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听着王广最后的嘱咐,顾相宜颤抖的小身板猛地推开储物室的门,她开门的时候,听到了外面脚步声更多更急促了起来,又传来几声兵器入腹的声音。 那种痛苦,顾相宜体会过,她知道王广有多痛。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比任何人都自私胆小的男人,最后关头竟拿命护了她! 待顾相宜关上储物室机关的时候,船舱的门被砸开了。 十多个贼人闯入了船舱。 他们方才听那人死前嘱咐另一人逃跑,那么这里定藏着逃跑的机关。 此刻顾相宜拼命捂着嘴,压抑住自己的抽泣声。 这时贼人们已然发觉这此处有个机关。 “咣” “咣” “咣” 接下来,顾相宜便听到贼人们疯也似的砸甲板的声音。 每一声下去,顾相宜所在的储物室皆是一颤。 顾相宜眼下已被吓得头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尚处于震惊之中。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的,原本顾相宜尽力去扭转局势的,原本不存在这群贼人的 为什么 顾相宜想得通这是天命难违,却又想不通自己已经前前后后将所有隐患都避开了啊 此刻,外面的贼人猛砸了一会儿,便忽然有人进来道:“老五!不好了,咱们被忽悠了,这船上根本没有多少白盐,全都是黄沙!” “娘的!消息传错了?” “消息传错了!” “去他娘的,那我们岂不是白费劲了?” “还不是赖老大,南阳那边传来个消息他就信了。” “走走走,不折腾了,没意思!” 说罢,这群人的脚步声便离去了。 顾相宜当真感到可笑。 她听到了什么? 一句“消息传错了”,仅仅是消息传错了,便生生要了一船人的命! 那些贼人回船的时候,那群人中的老大道:“人都回来了?” 其余几人道:“折了二十多个兄弟,劫了一船黄沙!妈的,哪儿传来的消息,坑人呢?” “老子也是被唬骗了,那传消息之人是个跑海的,听闻消息灵通,结果却出了亏本事儿。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赶紧毁尸灭迹回去罢!” 帮派头子这边也觉得亏了,遂派人扔了几个火把到那船上。 船上的火势蔓延开来,不多时,整个船便成了一处火场。 躲在储物室内的顾相宜忽然闻到一股浓烟味儿,被呛得直咳嗽,甚至眼睛被熏得睁不开。 起火了? 顾相宜心头一紧,却不敢开船舱内的机关,只得捂着口鼻朝着储物室内部走去。 但越往里走,顾相宜便越觉得呛人。 她此刻心里虽被突然遭遇的意外重重打击到,但许是本能,她还想活着离开这儿。 顾相宜在浓烟中摸索着钥匙,摸索到钥匙后,费力的将门打开,再爬出船舱。 她这是从船尾直接跑到了船头,爬出去之后,眼前的一幕让顾相宜瞠目结舌 整个船都被大火吞噬了,所有的船舱船杆,乃至于尸首,都被烧毁。 顾相宜爬出船舱后,踉跄的跑到了船头,却躲不过蔓延着的大火。 所有的木头都处于燃烧之中。 即便是她想寻块木板逃生,也不能够了。 怎么办?! 第282章 坠海 对于眼前的情况,顾相宜没有丝毫准备,纵使她再冷静,也禁不住眼前那船舱的火势越发严重,甚至待她出了储物室之后,船舱内忽然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顾相宜意识到情况不对。 只得憋了口气,翻身从船上跳下,坠入海中。 而她跳下的瞬间,整个船体“嘭”的一声,发生爆炸。 “轰!!!” 顾相宜落海之后,耳边听闻海面上那一阵巨响,顷刻间一股强大的力量用力推向她,如同击了一掌一般,生生将她打入海中十多米去。 原本还指望可以在海中寻得一块爆炸后四散的木板的顾相宜,在这海水推力作用不受控制的下沉着。 她整个人陷入了窒息,大脑开始发酸。 想挣扎着浮上水面,却丝毫没有那个能力。 倒是她怀里的竹签,此刻从她怀中遗落,朝着海面上径直浮去。 顾相宜模糊的视线中尚且看得到那渐渐远去的竹签,竹签上的“道法自然”,她至死也未参悟。 意识渐渐模糊了下去,模糊的视线停留在已渐渐远去的竹签上,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茶馆,茶馆内,一个遮面的女人坐在那里,桌子上摆放着签筒。 顾相宜似是认出了那女人 是青莲居士! 她此刻仿佛站在街边,青莲居士离她近到就在那趟街对面。 顾相宜不甘心。 她已经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了,她很努力的想改变未来那国破家亡的局势。 她每走一步都考量许久,生怕出了差错。 纵使如此,她还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她拼命去救的人最后仍是死了,她还是要看着她想兴的家族逐渐走向衰落,她还是要眼睁睁看着这个国家走向毁灭 那苍天又何苦让她回来呢? 茶馆内,正在喝茶的青莲见眼前的姑娘整个人如同没了魂儿一样,似是有什么想同她说,却又张不开口。 青莲忽然笑了笑,道:“你也很累了吧?过来坐下歇息吧。” 那句“你也很累了吧”,如同触了顾相宜心底最不堪防守的位置一般,让顾相宜整个人瞬间想哭。 她坐在青莲对面的位置上时,整个人竟是轻飘飘的,没有一丝沉重感。 青莲为顾相宜倒了碗茶,示意了顾相宜一番。 顾相宜看着青莲给予她的那碗茶,却也不喝。 青莲见状,笑着叹了口气道:“我记得,你是特意找我发了愿的。你可还记得你的愿?” “活着”顾相宜口中,终于吐出两个字,遂主动同青莲道:“我没有什么大的心愿。什么大富大贵、什么钱财、什么姻缘这些根本就不重要,我唯一想要的,便是这一世得以平安长乐” 顾相宜顿了顿,又补了几个字:“这很难吗?” 说白了,她不需要任何虚的名头。 她所有的付出、所有的辛苦,只想换她能好好活着。 仅此而已。 青莲听闻她的话,笑了笑道:“这当然不难。你知道这世道的发展,你自清楚如何得以保全自己。可你偏走错了路。” “你说什么?” “我说,你若是单想好好活着,那你而今的路,皆是错的。”青莲喝了口茶,缓缓道来:“明知五年后这个国家会灭亡,你回来之后最需做的是保全自己,而这世上保全自己的方法甚多,你纵使离开这座城,去远方出家做个姑子,都能在乱世中得一安生。可你偏深陷泥潭了你早已不是想保你自己,你想保你家人、保你夫君、保一个即将衰败的家族,甚至你想保一个明知他的原有命数活不过几日的陌生人。故而,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想要什么?” 青莲话落之时,顾相宜整个人陷入了震撼。 如同一语惊醒梦中人。 顾相宜从未意识到这一点。 青莲又道:“你发的愿,是想好好活着,我便劝你顺其自然。每个人都有他的命数,你能救起的,说明他本也命不该绝,你救不起的,无论你费多大的工夫,也是徒劳。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家族有家族的命数,国有国的命数。你既想保全自己,为何要同天斗?同天斗有多难?古今将相都难以斗过天意,何况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你这不是生生要折自己的命?” 青莲忍不住叹着。 但看着眼前顾相宜未再答她一句,这话却也止了。 此刻,已追到支流拐点处的池映寒,忽然也在船上听到这一声巨响。 “轰隆!” 不远处的海里,顿时响起一声爆鸣。 再看那远处,恐是有船爆炸了! 池映寒心里忽然涌出一丝惊惧,连忙问船家:“前方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船家惊道:“恐是有船失火了。”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 什么船会失火出事?还闹这么大响动? 该不会是运送官盐的船吧 这个猜测,船家也想过,但船家此刻却未敢说。 谁料下一刻,突然听闻池映寒道:“船家!调转航路,去方才爆炸的位置看看!” 船家一听池映寒竟要去探那爆炸,忙道:“可不能去呀!那边危险着,且咱们不是要追运送官盐的船吗?那运送官盐的船断然不会走错了路,驶到海里去呀!” 话虽如此,但池映寒此刻却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若不去探探,他不安心。 不去排除情况,池映寒也没心思再行原先的航路。 “五十两。” 池映寒突然开了价。 但船家却感到惶恐,迟迟不敢应。 “二百两!你到底去不去?” “这”船家尚且犹豫,“钱自是想赚,但这命” 说到这儿,池映寒终是找到根源了,遂立刻拿出一把匕首,逼问道:“走不走?!” 船家倒吸一口凉气,生怕那刀架在他脖子上,忙道:“走!这就走!少侠您莫冲动,我这就走!” 说着,池映寒所在的船加速入了海口。 但越是靠近海口,池映寒心里越是忐忑。 刚入海口没多久,便见海面上漂着尸首。 池映寒心里祈祷道:千万别是官船,千万不要是 第283章 救人 极少有什么事物,能让池映寒由衷的惶恐。 再往前看去,每隔几米便漂着一个尸首,尸首杂乱着,少说前方也有几十个尸首漂在海面上,有几处严重些的,将周边的海水都染红了几分。 再仔细看那尸首,穿着一致,显然是同一个队伍的人。 池映寒瞳孔不由得微缩。 甭说是池映寒,就连那船家见后,也猜得出来这恐是官家的队伍,更是打死都不敢再开向前了,道:“我说这位少侠,听我一句劝,真不能再往前了,前方定是出事了呀!” 但池映寒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他的瞳眸落在船的正前方漂着的一个竹签上。 那竹签在他看来极为扎眼。 他记得顾相宜那日非要去见青莲居士,向她求了一个平安签,之后那签子,顾相宜便一直当平安符似的带在身上。 而今 池映寒看着血红色的海面上还在随着海水波动微微起伏的竹签,心跳如同骤停一般,顾不得其他,连忙跳入海水中,游向那竹签,并一把将竹签拿起。 结果,那长门宫的标志让池映寒整个身体都在发颤。 不 不会有事的。 她不会有事的! 池映寒一时慌乱到极致,官家的人死了这么多,里面又出现了疑似顾相宜的签子,单凭这几点加一起,也让池映寒没法再犹豫到底是不是顾相宜所在的那船出的问题。 池映寒一猛子扎进了海里,迅速寻人。 那船家哪里还敢同这疯子一处?前方八成是有贼人出没,这疯子非要向前去探,可他还想活命呢! 船家趁机连忙开船跑路。 而池映寒哪里顾得上那劳什子船,他越探越发觉这些尸首全是官兵,而那发生爆炸的残船已然下沉了。 池映寒潜水到渐渐下沉的船旁,他游了一圈,发现整个船都是空壳,早被炸得什么都没有了。 池映寒憋不住,赶忙先向上游,将头探出水面呼吸两口气。 若说往日里他潜水一两刻钟都不成问题,但现下他心慌意乱,打实影响状态。 但漂浮在海面上的尸首皆是护卫穿着,没有一个妇人。 但这么大的海面,还发生了爆炸,顾相宜也不会水,断然不可能是逃生了。 唯一的可能便是受了爆炸的冲击,被打入深水处,故而下沉了。 这还不抵漂浮在海面上,起码还能寻得个尸首。若是沉了下去,那便只有喂鱼的份儿了。 池映寒心头一紧,调整好自身状态,憋了口气再度下水。 这一次,他一口气下到方才沉船的深度,果然在附近看到几个下沉的尸首,这些恐是在船上被炸飞了沉底的,待池映寒辨认的时候,这些人早被炸成肉泥,面目全非,但好歹能认出这些都是男子。 池映寒辨认着这些尸首的时候,忽然不经意向下一瞥,下方竟还有一人,穿着似是不与这些人一致。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又一猛子潜下去,再往下潜,池映寒便感到吃力了。 海水的压力让池映寒难以再往下探,但他临近那人的时候,却隐约辨认出这人比那些男子娇小太多。 池映寒瞪大眼眸,一时豁出去,同这海压拼了。 他自己也不知自己哪里涌出的力气再度下潜,只感觉到自己体内竟涌出一股血腥味。 几乎是硬着头皮,池映寒接住了那下沉的人。 结果见了那人后,池映寒险些惊得张口。 是顾相宜! 顷刻间,池映寒双手都在颤抖。 尤其是见顾相宜的脸上已没了血色。 但眼下顾不得其他了,池映寒一手搂住顾相宜,一手奋力划水,朝着海面而去。 而他哪里知道海面上生了什么事? 那三船的贼人本已离开有一段路途了,突然发现有人特意朝着那里航行,三艘船的贼人害怕是官家这么快就来查了,当即便一箭将那开船的射死。 其中一个贼人道:“大哥,我不放心。不如咱们再回去看一眼?这船可别是将官家的人拉来了。” 贼人头子也道:“嗯,回去确认一下。” 这时,正巧池映寒单手扛着顾相宜将要游上海面,他本就因海压耗费了太多体力,再抱一人上去,更是体力透支。 谁料就在池映寒要浮出海面的时候,回来查看的贼人们察觉海面在动,惊呼:“不好!水下恐是有人!” “放箭!快放箭!” 结果还未等池映寒浮出海面,便见几支乱箭射来。 池映寒第一反应立刻护住怀中的顾相宜,急忙后退躲闪。 但海面上的箭却未停,又几箭射来,仿佛要将池映寒逼死在海里。 池映寒心道:妈的,到底什么情况!究竟是什么人这般明目张胆! 可惜池映寒这会儿还抱着顾相宜,且体力几乎耗尽,断然不可能冲出去同他们打一架。 但池映寒心里更恼的是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他许是还能勉强再憋气,但顾相宜恐是撑不住了。 他这一路下来,不见顾相宜有任何脉搏和气息,他本已担忧的不行,现在还得躲避这接二连三的箭。 但那帮贼人也未曾料到,今夜之事,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似的,他们这般明目张胆的放箭,竟引来了另一波船队。 又一波不知名的船队,打老远便冲着这三艘船放箭。 贼人们一看对方竟是五艘船,更像是有备而来的,吓得屁滚尿流,赶忙吩咐兄弟们调转船头就跑。 即便如此,船上还是有十几人被乱箭刺中落水。 为首的黑衣男子见他们这便跑了,心头一恼,回头吩咐道:“四号五号追上去,二号三号随我去探探前方情况。” 那男子随即派两艘船去追,而他本人则是来到案发现场。 待看了眼前这景象后,那男子着实被惊到了。 整个船都没了! 对了,方才他们攻击那人 “水下可还有生还者?这里是十字门,官家保你们安全。若是还有生还者,还请上船!” 池映寒一听,这是换人了,方才那帮胡乱射箭的定是逃了。 但此刻他也撑不了多久,遂扑腾一声冒出海面。 第284章 渡气 那黑衣男子见有人浮出来,怕对方不从,率先亮出腰牌,报了名讳:“天策卫四处,沈潋。” 天策卫? 池映寒对这个组织有印象,是当朝圣上所设组织,大抵是同都察院相联,调查各类案件的职位。 但眼下池映寒哪里还管他是谁,他带着顾相宜冒出海面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奋力举起顾相宜,急喝道:“快接她上去,她恐是撑不住了!” 沈潋见池映寒怀中抱着的女人,瞬时一惊,这一个人在海里躲着都难以活命,他竟还带着一人。 如此还能躲避乱箭浮上水面,也是出人意料了。 只是沈潋再一看他怀中这女人,情况许是不妙,遂立刻将人接上来,反手一掌为其控水,见顾相宜连续吐出几口水,确认其将水吐尽后,方才将她平放在甲板上,触其人中。 这时池映寒才爬上甲板,见沈潋用力捏人中,但却仍无反应,再探其脉搏心跳,皆无任何生命体征。 沈潋不由得蹙眉,再看一旁紧张得额头直冒冷汗的池映寒,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池映寒答:“我家大娘子。” 沈潋一听这话,手本能的往回一缩,道:“真是冒犯。” “眼下顾不及其他了,你倒是快救救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池映寒慌到极致也顾不得沈潋触其几下,但正因如此,沈潋才回问双方关系。 见池映寒还等着他救人,他眸色不由得沉重一分,道:“怎么说呢这人已没了脉搏多时了,她在水里淹了多久你应当有数,眼下实在是无力回天。节哀吧。” 沈潋平日里遇到的生离死别太多了,何况他受命追查官盐被偷一案时,便对贼人灭口之事有所准备。 倒是池映寒,在听闻沈潋落了一句“节哀”二字后,心跳当即漏了几拍。 不可能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池映寒当即喝道:“你到底会不会医?!” 沈潋却平静的道:“自然不会。我四处是负责查案的,不是负责治病救人的。若是能抢救一下的,我许是能搭把手,但这没气多时的,你让我妙手回春岂不是为难我?再者,这一案致死百人,其中包括盐运司的在职官员,事儿闹得重着,回头官家定会追查。” 此刻池映寒哪里还能听进去沈潋说这些,他诊断顾相宜已死的时候,池映寒破天荒般,整个人都站不住,几乎是扑在顾相宜身边。 望着眼前那脸色惨白,毫无生机的人 他打心底是不愿信的。 她怎么可能会死 她不是还满心期待他能考个秀才给她,让她不必家里家外的受人说道。 于是他考了啊,他认认真真的准备,就是想让她彻底免于闲谈,她想要的日子很快便到了,她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死了? “有没有办法有没有办法再试一试?什么办法都行!她身上不像他人有致命伤,水也控出去了,总归能试试的!” 沈潋见多了这样的人,听他这似是无理取闹的话,倒也能理解。 但他心里却明镜着,她虽无伤,但终归是淹死的。 “若你想救的话,我以前听闻书上还有一招得以试试。” “你说!” “张仲景的金匮要略上讲过传说有一次张仲景见一“死者”和家里人闹矛盾,一时气愤之下上吊了,家里发现的时候已是脸面发紫,没了呼吸,于是抬着去医馆找大夫。但是大夫一看,这都没气了,束手无策。当时张仲景看了看“死者”的情况,然后探了一下脉象,知道距离上吊时间不长,于是让人抬起其手臂并按摩其胸,张仲景则自己用手撑着“死者”的胸腹部,有节奏的按压,“死者”便颤抖活了过来。张仲景吩咐不要停止,连续几十次之后,病人苏醒。周围家属大哭不止,然后不停对张仲景磕头谢恩,这就是最初的人工辅助呼吸法。” “人工辅助呼吸法?!” “嗯,可惜这种法子于大多数人都不太合适,便渐渐失传了,方才我见这是一女子,也未敢如此动手。但若是你的大娘子,便好办了,虽不知可否奏效,但你可以试试。” 话虽如此,沈潋则是希望能给他缓冲的时间,否则一时发现妻子溺亡,这打击属实有些重。 “你若要治,便带她回船舱,解其衣扣,使其身体处于放松状态,接着双手置于胸腔位置,按常人呼吸惯数进行按压。按说伴随而行的应是吹耳法,但你的话就不必避讳了,直接对口渡气,如此试试,许是能将没气的人救回来。” 池映寒听闻这话,即刻生了希望。 尽管沈潋并不知道,池映寒同顾相宜成亲一年,都未曾碰她。 眼下顾不得旁的事了,先将人救活才是关键。 池映寒立刻将她抱进不远处的小舱,将人放下后,立刻将其衣袍解开。 他心底明镜这是冒犯着她了,但此刻若她能醒,过后怎么罚他打他都无所谓。 只求她别闹了 快醒醒!别再吓他了! 而此刻的顾相宜对池映寒的焦急却毫无知觉。 倒是眼前的青莲居士喝尽了茶,准备离去了。 见顾相宜仿佛还想听她说些什么,青莲叹道:“其实世俗之人就是这样,久了对这世间无任何牵挂的不多。我见过太多你们眼里的恶人,即便是那安瑾瑜,也曾因父亲离世而绝食三日。若真能做到了无牵挂,恐是早已离了世俗了。至于你么怎么说呢,现如今你已陷入这泥潭里,无论如何都挣不开了。纵使再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你能舍得了你的家人和你这一世挂记的那些人?若你能做到,或你能悟到,那么不用等重来,你怎么也会离了世俗了,可惜你再做不到了。” 青莲所言,顾相宜清楚。 不知从何时起,她舍不了周身那些淳朴的、真心疼她的人,纵使一个天天在对面总给她带小吃的王春燕,若是死在她面前她都受不起这生离死别,更何况她知晓同她朝夕相处的池二,最终免不了要被剥夺了全部,落得惨死的下场? 第285章 恶婿 她已经看到了前世发展的轨迹,所有的悲剧依旧在重演。 可她争了。 她若不争,日后同秦家合作的便是四房,日后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房的一切被四房夺走! 可她争的结果,就是折了她自己吗? 那么 她即便是遍体鳞伤、折筋断骨,也改变不了池二的宿命、池家的未来吗? 该衰亡的终将衰亡,她终将逃不过这宿命。 若是如此,她当真不知这条路,她该如何再走下去了。 再下苦功去同天斗,有何意义? 突然,顾相宜起身,对青莲道:“居士,您要去哪里?也带我走罢。” 青莲一愣。 “这是为何?你阳寿未尽,现在还能回去。” “要我回去一次又一次面对这些比上辈子更痛的事吗?” 池家而今已逐渐衰落了,若这是天命,她回去做什么?回去眼睁睁看他们死吗? 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国家灭亡吗? 青莲叹道:“我说过,如果你抛下一切,尚能逃离牵连。” “那还不抵在此刻就同居士离去呢,我一人走去哪里,都要面对几年后他们全部惨死的阴影在我心底挥之不去,我还不抵在此止步,不折腾了。” 此刻,恐也只有青莲知道她的处境了。 即便是古今将相,也难以禁得起这般折磨,何况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娘子? 而今她已做不到撇下身旁至亲至爱,一人离去。 即便是再重生几次,也难以做到撇下他们。 这便是世俗的牵挂和情感。 但若想改他们的命,改这大庆的命,她一个小女子哪里有这能力? 青莲光是想想,便知她有多难,有多痛。 若不能改变未来,她活着只能受罪,一次又一次经历比亲眼目睹王广的死还惨痛的事儿,她会如经历诅咒一般看着身边的人接连惨死。 可若改变未来,于她而言,她创造不了这个条件,也没有那么大的格局。 但是,青莲还是摇头道:“你还是回去罢,你阳寿未尽,至少现在,我还不能收你。” 但顾相宜依旧没有回去的意图了。 在她看来,这世上再没什么比自己豁出全力去改命,却因为一个荒谬的理由,结局再度同前世吻合更让人精神崩溃的。 就仿佛她明知眼前这人今夜出门会被歹人杀害,她强调此人今夜不要出门,但却听闻此人今夜贪食噎死一般。 这样反复几次,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青莲此刻本想离开了,但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听得见有人在不停的喊着顾相宜的名字。 那心意传达得十分强烈。 青莲再仔细听去,果真是有人在顾相宜的身边,一遍又一遍的唤她。 有人急着盼她回去呢。 可这小娘子此刻经受了太大的惊吓与刺激,加之前世的经历再度重现,此刻她所受的伤害,已全然超过了她能承受的范围,心理防线早已崩溃,哪里还愿回去? 她一直都是无助的,孤独的撑着,一味的努力着,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越发的盛下去,一路高歌。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最怕落得一场空。 青莲今日算是为这小娘子破例了,转身回来,道:“莫不如,我同你聊聊吧。” 青莲说着,又坐回了顾相宜身边,道:“其实你的经历,我大抵也能理解。说来这人也是怪。多少人叹着人世不值,却又拼命努力的活着。一路上,谁没遇上个阴差阳错。你以为进了死胡同的只你一人?” 顾相宜听闻她的话,怔了怔。 不等她问,青莲便道:“远的不说,单说我那日遇到的奇事我平日里在各家茶馆说书,虽不露相,却意图点醒世人,但几年下来,真点明要见我一面的,却只有两位娘子。” “你是说我和元玉婉?” “正是。其实当日我本不准备当着外人显露道行的,可你们二人当真是巧一位是一心想嫁才子佳人,却被拿去给浪荡子冲喜了。一位是无欲无求,纵是乞丐她都不嫌弃,只求一个善待她的夫君,却嫁给了厌恶她且暴力相向的才子。你说奇不奇?自己规划中想要的那个,苍天却同你作对似的,偏不给你。你是不知那元娘子当时遮着脸,但我一眼看见她整个眼睛都是肿的。再一探,是在家连哭了不知多少天,甚至绝食晕倒过,可家里偏不纵她,坚持将她嫁给一个她已预料到不会善待她的夫婿。再探你时,发现你也是同样的困惑,叹着如此恶婿,将自己活着的盼头都毁尽了。你说奇不奇?” 顾相宜抿了抿嘴,说来也是奇怪,得知元玉婉与她遭遇相同之后,她竟有一分惊骇。 这时只听青莲突然问道:“可更奇的是,你嫁给那泼皮无赖之后,你有无数次机会改嫁,你想嫁才子佳人,那池家认识的翰林院学士还真不少,你半分的心思都未动过。你口口声声说怕到了那边日子过得不好,但你不是只想活下去吗?到了那边,怎么说能活着,怎么说夫君也能触及朝政,怎么说也能保全自己。你若真怕到了那边日子过得不好,我给你施上一术,保你夫君同你相敬如宾,你去不去?” 顾相宜顿了顿,没有回应。 见状,青莲也知道了她的答案:“你不想去。” “” “纵使荣华富贵皆在,纵使新夫婿可对你相敬如宾,也再赶不上池二对你的那份好、赶不上与池二相处的轻松,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人如池二那般向着你、护着你、纵着你。所以,你终究是留恋他了。” “我” 顾相宜从未承认过这些,甚至她说过她不奢求任何感情,但青莲此刻却毫不客气的直言道:“你无法再重来、无法再改路、无法再一人逃离尘世,皆是因为这一世,你动心了。因为动心,方才舍不下,方才想要救自己的同时,也救他及他的整个家族,所有路上遇了些挫折,折了自己。可这一切,绝非人间不值。” “我”顾相宜被她说得过意不去,只闻青莲又道:“正因为有人让你觉得人间值得了,你才坚定了自己的道路,不像浮萍一样四处流浪。既然如何,为何不肯大大方方的承认呢?这人世,有值得你留恋并让你坚定的走下去的存在。” 第286章 唤她 这话,是顾相宜从来都不愿面对,也不敢面对的。 她不是没对男人动过心,却也因那份动心,她被伤得太深了。 这一世,她对池二没有眷恋的,所有的付出,无非是她想讨个安宁罢了。 她的话,未说出口,但奇怪的是青莲却都知道。 “你便莫要骗自己了,你不是不了解你夫君给你带来多大的安全感,也不是不知同他过日子,只有他才愿在婚姻中让着你、哄着你,你心里明镜着这样的夫郎,即便拿当朝天子与你交换,你也不换的。你的日子不是没有出路,相比之下,与你同来那一位,才令我担心着。” 顾相宜一愣:“元玉婉?她怎么了?” “她比你难太多了,相比之下真正嫁了恶婿的不是你,是她。她自幼面容可怖,到了议亲的时候家里姐妹们都嫁出去了,她还未嫁。元知府这是钻了顾相情断腿退婚的空子,急忙将女儿嫁了个面子上过得去的门户。你哪里知道她是什么心情?她唯恐嫁与权势门户,只想求一个太平。好端端的娘子嫁去之后没多久丈夫便离了心不是同小妾好上,就是留恋烟花柳巷。可怜她在无量天尊面前求了十多年,换来这么个姻缘,她这个大娘子的命运只有在辅佐夫郎高中,势力上不需要元家的时候将元家踹了,未来这夫婿许是误入歧途,好端端的大娘子不但沦为下堂妇还要受其牵连,她这命我才愁呢!相比之下,你还能再试一试。” “试一试?” 顾相宜被她的鼓励,带的动摇了一分。 可正是因为顾相宜真的动了感情,才不忍面对未来池家落魄的结局。 而这时,船舱内。 那沈潋给的法子,池映寒就没停歇过,这会儿他顾不上渡气以及触她会不会惹得顾相宜不悦。 他累得满头大汗,却不见有丝毫好转。 但池映寒却要筋疲力尽了,他不敢歇,怕他一旦歇了,顾相宜便再没机会回来了。 可是他不信,他当真不信顾相宜想要离开他。 池映寒坐在顾相宜身边,剧烈的喘息着,声音颤抖的喃喃道:“算我求你了相宜你回来吧,别再吓我了!只要你回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给你考秀才,让你当秀才娘子,以后你想当状元娘子我也依你!” “以后我会一直老老实实的,没事不吓唬你了,也不气你了,更不拿你的短处开玩笑了我以后肯定不再笑你喜欢情诗,我也不会恶作剧之后装傻对了,上次踏青时你下船后跌那一跤,是我故意捉弄你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醒醒你醒醒好不好?你别吓我” 听闻舱内池映寒几乎抽噎的声音,舱外的沈潋心里清楚,这大抵是救不过来了。 他都快忘了,做了朝廷的暗卫后,他有多久没动过这种感情了。 仿佛久了,心都麻木了。 瞧着池映寒这般撕心裂肺的哭声,就仿佛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一样。 门外的沈潋不知觉的嘟囔一声:“曾几何时,老子何尝不是因失了妻儿这般绝望过?” 许是他过了这个劲儿了罢。 这时,一个手下前来报信,道:“回禀大人,二船三船已将海上尸首收集完毕,正准备运回。” 沈潋答道:“王广可寻到了?” “回大人,寻到了。” “如何死的?” “胸部腹部多处刀伤,刀口极深,许是搏斗中被刺杀。” “知道了,让二船三船将人运回吧。” “是。” 沈潋眸光不由得凝重。 刺杀官员本就是重罪,更何况那王广是工部尚书独子,出了这事儿,可当真不好同他家里交代。 沈潋思索至此,又问:“四船五船搜到人了没有?” “回大人,还在搜着,那帮人恐是跑了。” “继续搜查!” “是。” 惹了这么大的祸患,跑了还了得? 沈潋命令手下离去了之后,眼下能知道情况的,恐也只有池映寒这唯一的活口了。 但现在看池映寒的情绪,大抵是不会有心思同他说这些。 罢了,过几个时辰也不迟。 而这会儿,池映寒整个人已然筋疲力竭。 他再没了按压和渡气的力气,即便是坐在顾相宜身边都极为勉强。 从小到大,除了他哥的死,其他的没有一件事惹他哭过。 但眼看着顾相宜就这么安静的躺在他面前,无论如何努力都醒不过来,他当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小祖宗,我真的求你了你醒醒” “我不是故意要来晚的,他们所有人都瞒着我,都不让我知道。不仅如此,你走后院里的丫鬟们都挨欺负了” “你醒醒吧,咱们还得回家呢!现在家里挺好的,张妈妈李妈妈都出去了,没人看着你喝药了,你也不用吐药埋药了。你一直耐心善待三燕她们,相信她们都是知事的,事实证明你说的对,关键时候还是她们几个在护我们整个院子,不让你挨欺负还有宁儿那个傻子,虽说干啥啥不行,但她一直很惦记你还有池映海,你不知道你对他那么好,我生了多少回气了,你对他比对我都好,现在你连他都不要了?我能跑出来找你,还是他帮的忙呢,他是听说我是来照顾你的,才帮了我这一次” “你呢?你就狠心这么走了?就这么狠心弃了我们而去了?” 殊不知,池映寒的每一言每一语,顾相宜皆听见了。 甭说是她,就连青莲都发自内心的劝道:“快回去罢。大家都等着你回去呢!” 顾相宜抿了抿嘴,她不是不愿回去,只是她对她自己太失望了。 但是池映寒那唤声,却又让她心痛。 “他们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吗?” 青莲笑道:“我从未说过没有。” “可是” “我知道你在猜忌什么。我曾劝你顺其自然,是因为你是一个弱女子,你发愿想自保。你的愿错了,我给你引的路便也错了。古往今来什么事儿没有的?那武则天一个女人尚能称帝,杨排风尚能打仗,故而你也不能小瞧女儿家的能力。而这能力和倔劲儿,你骨子里也不是没有。” 第287章 苏醒 “那么,何不为自己想要的未来,再去拼一把呢?纵使这路上免不了坎坷,但古往今来想要逆天改命的人,哪个又是顺的?前路难行,凡是落在史册上的古今志士,皆去试了,无论成败,他们都义无反顾的闯了一回。而你,若是在此刻随我离去,岂不是掩耳盗铃?莫不如,去闯一次吧。” 青莲说着,从签筒中,又随意抽出一签,递给顾相宜。 顾相宜听闻她道:“这签子,也是染了我的道行的,也算是为你祈福了。我行道多年,只为你们两位娘子做过法,你既接了我的签,便莫要辜负我的期盼万万不可妄自菲薄,轻易言败啊。” 顾相宜本以为她的签子是丢了的。 不料青莲告诉她,那个签子是顾相宜发错了愿,愿不随心,但青莲却按照她错的愿指了路,也难怪这一年来顾相宜每每看着这签上的指示,都断然不能遵从。 而今再一翻开签子。 签子上的字变了 竟是“人定胜天”四字! 顾相宜双眸瞠大。 再看面前的青莲,青莲轻笑道:“回去罢。” 言毕,青莲便转身离去了。 她消失的刹那,一直趴在顾相宜身边迟迟不松手的池映寒,忽然感知到了顾相宜的手腕处,传来了微弱的脉跳。 池映寒:“!!!” 他瞬间瞠目结舌,赶忙再探,竟发现真的是脉跳声。 继而再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和心跳,竟也恢复了! 一时间,险些心死如灰的池映寒被眼前的一幕惊喜得迸出泪花。 池映寒赶忙近了顾相宜的身畔,急切的唤道:“相宜!相宜你醒醒!你快醒醒!” 此刻顾相宜的头脑尚在恍惚之中,耳边不住的传来池映寒喊她的声音。 而刚才的一切,恍如一场梦。 可说来奇怪,她溺水这么长的时间,恐是早就该进了阴司了,怎么还能还阳? 顾相宜心想着,忽然胸腔处感到一阵不适,仿佛还有些呛着了似的,清醒后的第一反应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池映寒对急救毫无经验,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不舒服,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又怕她咳不出什么,急忙将她扶起,道:“相宜,你怎么样?哪里难受吗?” 顾相宜一连干咳了好一会儿工夫,直到咳嗽止了,她才感到呼吸通畅,本能的张着口,剧烈的喘息着。 但身体却又没有一丁点力气,整个人都是瘫软的,咳过之后下一刻便软绵绵的倾倒在池映寒怀里。 池映寒紧张的看着顾相宜的这些举动,他只抱着她,却又不敢多动一下,就这么见她在他怀里微微睁眼。 池映寒赶忙试探的问道:“相宜,你醒了?” 顾相宜望着眼前急得发怵的池映寒,却回不了他的话。 这会儿说不出话来,但刚才茶馆发生的一切,她却历历在目。 那恍如一场梦,又恍如不是。 但眼下,她终还是回来了。 许是她的命还不该折于此处,不该折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想不透她是被谁救了?刚科考完的池二怎会在这儿? 但眼下她没有丝毫的力气去想这些,整个人身体都虚到了极点。 她只觉得冷,但她几乎拼尽了力气,才只能吐出二字:“好冷” “冷?那你等会儿,我这就给你找件暖实的衣服去!诶!相宜?!” 但池映寒话还没说完,顾相宜便再没了力气,在他怀里再度昏了过去。 池映寒一时慌了,生怕自己方才只是在做梦,连忙再去探她的呼吸和脉象,一切还都平稳着,就连她呼吸的频率,也还平稳着。 恐是身体太虚弱了,禁不起这般折腾。 池映寒将她轻轻放下,深知她大抵还需要好好缓一缓。 池映寒想着,便急忙从船舱内跑出去,上来便问甲板上的沈潋:“这位兄弟,有没有多余的衣裳?” “什么?”沈潋乍一听觉得奇怪。 这好端端的,他干嘛要衣服? 只听池映寒道:“我娘子她刚才醒了,她说她冷,可能需要换件衣服!” 沈潋:“???” 他第一反应是懵的。 待他反应过来后,赶忙问道:“你说什么?你娘子醒了?!” “昂,刚刚醒来过一次,这会儿好像又昏过去了。” 沈潋大惊! 这人明明已经死了,这会儿他竟说人醒了。 沈潋不排除池映寒精神错乱的可能,急道:“带我去看看!” 结果推开舱门之后,沈潋果真见眼前这昏迷着的人恢复了呼吸和心跳,这会儿仿佛睡着了一般。 池映寒忙道:“跟你说了她醒了的。” 沈潋不由得叹道:“唯一的可能便是你那人工辅助呼吸法生效了,将她的自主呼吸给引出来了。不然断气这么久还能恢复呼吸的,还真不符合常理。” “行了!别常理了,我娘子说了,她说她冷,恐是冻着了,赶紧找件衣服去。” 沈潋应道:“等着,我这便去拿。” 这小娘子活了,说明这案件中有一人生还,如此一来沈潋也好探清楚这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沈潋找来一个备用的夜行衣,递给池映寒。 池映寒看这衣服的模样,也不确定顾相宜会不会喜欢,道:“没别的了?” “你还指望我们这些当暗卫的有女人衣裳不成?” “得,那这个先给她穿上。你再帮我找条手巾,我给她擦擦身子。” 沈潋怒道:“你们可真麻烦。” 他知道他这是在差遣在皇上面前都身带特权的人吗? 但为了那活口别再出了意外,沈潋不多时派人将手巾找来。 池映寒接过毛巾之后,见沈潋仍是一脸疑惑,还想再探探怎么个情况,池映寒一阵不悦,赶忙将沈潋往出推道:“好了好了,你快出去回避吧!我给我娘子换衣服,你也要掠阵不成?出去出去!” 说着,池映寒生生将沈潋推了出去。 沈潋勃然大怒。 他知道他推的是什么人吗?沈潋此刻就算一刀杀了他,皇上都不会多说一句,他居然对自己这般无礼。 但池映寒哪里管这些?推他出去后,池映寒连忙锁了舱门,确保一切妥当,方才小心翼翼的靠近顾相宜。 方才他只是不得已才结了她的衣领,触了她的胸腔,目的还不是要给她控水? 可这会儿,便要生生帮她擦身子了。 想来也是奇了,成亲一年,他这个当夫郎的竟连娘子一颗扣子都没动过。 第288章 更衣 以前是她不让碰,他也觉得碰了自己便也不干净了。 但时日久了,池映寒越发的忍不住,动了些歹念。 只是有贼心没贼胆,更何况小祖宗一天到晚也挺不容易的,他也不想扰她。 但谁料,眼下这事儿,竟将他的歹念成全了。 但真要行此事,池映寒还是头一次,整个人紧张得手都在抖。 小祖宗是不愿让他动自己分毫的,但是她总不能就这般浸着吧? 池映寒心底不住的向无量天尊发誓自己这也是没办法,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咳咳实在是没有办法 池映寒发足了誓后,便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顾相宜扶起,从后方将她衣袍解去,大片大片的雪白暴露在池映寒面前,惹得池映寒一时被激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从未碰过女子,甚至逾矩一点的事他都未做过,就这么将她衣服向下撕拽着,池映寒不知此刻是哪种情绪在占主导地位。 池映寒咬着唇,再一次默念:不是有意的,真不是有意的,绝对不是有意的 然,就在他继续下拉衣裳的时候,顾相宜身体忽然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吓得池映寒一激灵,赶忙松开手。 但下一刻见顾相宜的身体向后倾倒,又觉得不对,一时又将她接在怀里。 “咳咳咳” 原来她只是下意识的咳嗽两声,这将池映寒吓的,仿佛做了贼一般。 但池映寒还是缓了一会儿,确认顾相宜还晕着,这才继续下拉 直到整个湿衣都被拉去,池映寒几乎将她那小身板全都通览了一遍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是如何擦拭她的身子,将干衣服为她穿上的。 只知道到了最后他整个人皆不在常态,仿佛下一刻就要沸腾到爆炸一般,整个过程这猪蹄子的颤抖就没停过。 在替她更衣完毕之后,池映寒第一反应便是冲出船舱。 方才在船舱内待得闷热,太热了! 他要出来透透气! 甲板上的沈潋见他一惊一乍的,属实有些理解不了这种没个正形的人。 沈潋遂问:“你完事了?” “完事了。” “完事了瞅你怎么不正常似的?可是生了什么事儿?你娘子有什么情况不成?” “她她没什么情况,还睡着呢!” “这样么?那待她醒了,喊我一声,我还有事要问她。” 池映寒本还以为他是关心顾相宜,谁料是为了这事儿。 池映寒一时不悦道:“你这人怎就没个人情味儿呢?她刚刚可是死过一次的人,就不见你真心过问。” 沈潋却觉得这话莫名有趣:“你要我们皇上的暗卫有人情味儿?未免太高看我们了。我说过多次,我四处来此是办案的,且这会儿我们正沿原有的航线折返,恐是需要两日时间。” 池映寒当真懒得听他讲那些公话,见此人就是个办公的,也懒得理他,在甲板上缓了缓气后,不多时又回到了顾相宜身边。 但谁料,他刚一开门,便听见屋内传来不住的咳嗽声。 “咳咳” 池映寒心头一紧,顿时觉得不妙,立刻来到顾相宜的床边,果真见顾相宜这会儿咳嗽起来。 “怎么回事?相宜,你没事吧?”池映寒顾不得其他,立刻扶起她,他不通医术,这又是在江上,池映寒唯恐生了什么情况。 但昏迷中的顾相宜并没有任何回应,池映寒再一探,竟发现顾相宜的额头越发的滚烫。 她发烧了! 池映寒瞬间慌乱了。 这是在江上啊,没有任何的医药,任何的急救措施,这时发烧,岂不是要命?! 池映寒心头一慌,赶忙又推开舱门,沈潋此刻尚在风口处,见池映寒冒失跑出来,第一反应是那小娘子是不是醒了? 但他自是不会问得太直接,只道:“又怎么了?” “船上有没有郎中?” 沈潋鄙了池映寒一眼:“你觉得呢?” 他这么一说,池映寒才想起来,若是有郎中,方才还用他们两个大男人在这儿手忙脚乱的? 但池映寒现下想的依旧是如何急救,道:“我娘子她有些发烧了,现下需要就医,赶紧找个地方靠岸!再在江上待两日,她恐是真活不过来了!” “我去看看。” 沈潋当真纳闷,这小娘子怎么还状况百出的? 但待他来到船舱内见了这昏迷的人果真在发热之后,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按说他急着回去同盐运司和官家接头,查清这起案子是怎么回事。 可这小娘子是唯一的幸存者,她若有个闪失,当时的情况便死无对证了。 沈潋来不及拖延,急忙吩咐船家道:“立刻改道,在人流密集的地方靠岸。” 船家回道:“这边离人口处远着,即便是最近的地方也得明日一早才能抵达。” “成,你尽快赶往便是,这里有病患急需诊治。” 而船舱内的池映寒自也听到了沈潋的说辞,遂对床上的顾相宜道:“明儿一早就能有郎中了,相宜,你撑着点啊。” 池映寒虽这般同顾相宜说着,但他自己却是先叹了口气。 最近走的都是什么衰运?就没一件让人乐呵的事儿。 想当初他整日喝酒赌钱那会儿,哪里有这么多糟心的破事儿。 池映寒就这么在顾相宜床边守着,突然听闻顾相宜喃喃道:“冷” 池映寒骤然紧张起来。 冷?她怎么还冷?! 池映寒连忙检查船舱,船舱的窗户虽是紧闭着的,但当手靠近窗口的时候,仍能感到阵阵冷风透进来。 池映寒再度将门打开,喊道:“喂!你们这窗户漏风啊!哪个舱窗户能结实些?” 沈潋:“” 沈潋打实服的透透儿的了,这是哪位皇亲国戚,是没完了吗? 沈潋想着,终忍不住问道:“你告诉老子,你是哪位朝廷命官的家眷?!” 池映寒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朝廷命官的家眷?” 沈潋:“???” 不是吧?他还真是权贵家眷? “你家里哪位亲戚做官的?做什么官?” “我三叔呀!我三叔正二品刑部尚书,不知道你认不认得?” 第289章 不冷 沈潋惊道:“你是池天昌的侄子?” 池映寒一听他认识,得意的挑了挑眉道:“嘿嘿,现在知道了吧?我三叔的官位是不是比你大?” 沈潋:“” “不过话说回来,我可真得说说你啊!怎么当差的?这船上要女眷没有,要郎中也没有,要药材没有,衣裳也没有,要什么都没有,这窗户还漏风!官家差你们来干啥的?来收尸的?!” 沈潋冷着脸,回道:“莫不如让我四处将家眷也都带上,在此观光赏景一番?” 池映寒怒道:“我是在说你们的工作态度!” “我说的也是我四处的工作态度。我们四处查案向来讲究干净利落,该杀的杀,该审的审,你说的那些事儿本就不在我们的工作范畴之内。” “你!” 没天理了,池映寒问的是这帮皇卫来此救援竟连个郎中都不带,他在这儿同他扯些什么?他们不是来救人的? 但池映寒还想跟他争下去的时候,突然舱内,顾相宜再度咳嗽了起来。 “咳咳” 池映寒心头一慌,顿时没精力同他废话,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回去查看顾相宜的情况,见她咳嗽得难受的模样,心疼的将她扶起道:“哎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样了?又不舒服了?” 顾相宜无意识的靠在池映寒肩头,池映寒看着她身体依旧在发抖,声音软了下去,哄她道:“你撑着点啊,再过几个时辰就能找到郎中了,咱们就不难受了啊乖。” 似是听到了他的话,顾相宜这会儿呼吸再度平稳下来。 沈潋见他实在是担忧着自家娘子,不多时也抱来一个棉被,放在床上道:“单是用被子捂一捂,许是也能好转些。” 池映寒见沈潋还真就帮他做了些什么,接过棉被时不忘说了句:“亏你这人还有点良心。” 沈潋懒得理他,出了舱门后,便去了船头,离他远了些,免得一会儿又吆五喝六的。 而池映寒在关上舱门后,无论如何也止不了窗户漏风的情况,但见顾相宜身体不停的发抖,池映寒一时慌了神,只得将自己衣裳解了,将她扶起后,就这么抱着她,许是这样能给她传递一些热感,或许能好些。 再加上那厚实的棉被,池映寒在搂着顾相宜之后,便将二人的身子都裹在大棉被里。 顾相宜发抖的情况这才好了许多。 池映寒就这么搂着她,在他耳边轻声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不冷了啊。” 看着她渐渐不颤抖也不咳嗽,池映寒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但运盐路途失事,整艘船的人都被贼人杀尽的消息,此刻也传回了安瑾瑜耳中。 安瑾瑜本还等着偷天换日之后好去朝中走动一番,得以被举荐。 结果这批货竟在路上出了事! 安瑾瑜气得怒拍桌案,道:“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安瑾瑜身旁的小厮听后,小心翼翼的道:“听说这群贼人是探错了消息,惹得他们自己也折了几十个弟兄。” “我不管他们折了多少个弟兄,他们坏了我的好事,我还要怜悯他们不成?眼下你只管去打探这消息是谁传的?” 安瑾瑜怒不可遏,甚至这一晚上都不用睡觉了。 旁的小厮道:“打探出来了,听说是南阳城里一个跑海的传的信儿,传信时间还是他们行动当日晚上。这事儿小的仔细打探过,现已有结论了放眼望去城里有几个跑海的?还不是池家那新迁来的四房?当日正巧池家内宅打起来了,生了矛盾,至于是什么矛盾,也没打探清楚,唯一知道的是在那矛盾之后,池二爷便去追那运盐的船了,恐是因此四房为了铲除池二爷才放了错的消息。这打听一番便知是池家内斗罢了。” 池家内斗? 去他爷爷的内斗,怎么偏把安瑾瑜布局已久的好事儿牵连了! “池二?他怎么不死了呢!接二连三的同我过不去!我的女人他要抢,我的功名他要争,就连我想拢些钱,他也要将其毁了!” 安瑾瑜这把新账老账一起算了之后,简直要被那池二气昏了头。 安瑾瑜怒极起身,一旁的小厮紧张的道:“公子,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莫要问了,我出去缓缓气儿,否则还不得被池二生生气死。” 安瑾瑜出门的时候,元玉婉是知道的,这些日子也不知他鬼鬼祟祟在做些什么,可她若想问什么,还不及开口,便被安瑾瑜一个呵斥给赶走。 这么长的时间,元玉婉在安瑾瑜心里毫无地位可言,这阵子只是因为顾相情肚子越发大了,他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去烟花柳巷之地,方才多来元玉婉房里几趟。 可这些时日下来,元玉婉肚子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本想去找顾娘子再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病症,但顾娘子近些日子并不在堂上,听说竟是出了远门。 至于更多的,元玉婉便不知了。 她一个后宅妇人,消息也不灵通,甚至连自家夫君深夜出门做了什么也一概不知。 当日夜里,安瑾瑜去拜访了负责判这批院试试卷的先生,这先生是远路调来的,并不认识得知他是谁,只知道这是元知府的家眷,家父本也是做官的,这才深夜同他谈了几句。 但谈了几句之后,安瑾瑜便给了他一笔钱,道:“帮我清一个卷子。” “公子您说什么?” “清一个卷子,名讳是池映寒。您不在城内,也不知池映寒多年下来的恶名,他的卷子皆不是他本人作答,都是他的大娘子做好,他背下的。如此踩着舞弊的边缘而无从查出,于院试其他考生皆不公平。” 清考生卷子必是需要理由的,可若是弄错了,便是耽误人一辈子的大事。 那判卷先生又问:“背诵一事又何以见得?” 安瑾瑜胸有成竹的道:“你将他的试卷拿出来看看。” 老先生遂将池映寒的试卷抽出,道:“他的卷面工整,看着舒服,内容也都是有条有理,按说这次院试,他是过了的。” 第290章 病着 “非也。”安瑾瑜摇头,将他的试卷拿出来浏览一番后,乍一看确实完美无瑕,找不到任何漏洞,但唯有安瑾瑜知晓,这上面的诗风,他一眼便看出是顾相宜的。 安瑾瑜遂拿出一叠纸来,递给老先生,道:“先生您看这些,这些是他大娘子几年前作的一些诗。说来话丑,整个南阳城皆知我同其大娘子旧时有所往来,先生您看下试卷上这首诗同之前他娘子顾氏的诗风。” 于安瑾瑜而言,他的招数本就多着,就连顾相宜旧时同他互赠的诗句,此刻都能成为他击垮池二的有利武器。 那老先生不认识他们的典故,只知道这试卷上的字迹和这叠纸上的字全然不同,但作词风格却神似婉约一派,多数韵律习惯十分相近。 “如何证明这一叠诗词是他娘子所写?” 安瑾瑜道:“我说过,我同他娘子是旧交,她的字迹我太清楚了。您只管清了他的卷,剩下的我能处理妥当。” 说罢,安瑾瑜便将手中的一锭银子交到老先生手里。 老先生接过那银子之后,遂改了口:“照你这么说,还真就有此事了。此事已涉嫌舞弊,清其试卷,也能免一场纠纷。” 说罢,那老先生抽出池映寒的试卷,直接带到蜡烛下面,让其沾染烛火。 安瑾瑜就这么看着眼前的试卷灼烧起来,渐渐消失,心里好生痛快。 池二这厮,也配同他争?! 与此同时,船上。 顾相宜不知自己睡了几个时辰,睡梦中的她,忽然感到一阵不安。 她的意识在此刻骤然恢复,但还未等她睁开双眼,便感觉喉咙火辣辣的,格外干燥,轻咳一声都会带的整个嗓子都难受。 且整个身体还是没有丝毫的力气,纵使睡了一觉也毫无作用。 并且,顾相宜感觉到胸前似是被什么东西触着并勒紧,刚一醒来,她整个人便浑身不自在。 再一低头,竟见池映寒的一副猪蹄,已然环住了她的身子,甚至那猪蹄子无意识的搭在她胸和腰相间的位置,惹得顾相宜的身体传来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 顾相宜赶忙再探,谁承想此刻池映寒竟一边搂着她,一边靠着她的后背睡实了,两人还被紧紧裹在一个大棉被里。 顾相宜整个人不由得有些懵。 她不太明白池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为何又在另一搜船上? 顾相宜想着,便想解去池映寒环着她的双手。 结果谁料! 不看不知道,一看更是心惊她的衣服全被换了,而且换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里外套反了,就连腰带都系蹿了。 这是谁给她换的衣裳?换成这死样?! 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转过头,狠狠拍了拍池映寒的睡脸,喊道:“池二!” 睡得正浓的池映寒突然听闻这么一嗓子,一激灵被吓得惊醒。 惊醒的刹那,竟见顾相宜醒了过来,睁着双眼盯着他。 池映寒惊道:“相宜,你醒过来了?!” 顾相宜见池映寒这尚且带着泪花的眼眸,一时间,所有想骂他的话都收了回去,只问道:“你给我换的衣裳?” 池映寒听她第一反应竟是问这个,心里也知道顾相宜准是要生气。 池映寒明镜着自己这次又是给她渡气,又是给她换衣服的,顾相宜醒来知道这些准要同他急。 不过,急便急罢。 池映寒当即坦白道:“昂,是我” 顾相宜看池映寒的手这会儿仍搭在她身上,极力压抑住想抽他的情绪,平和的同他道:“把手拿开。” “那你还冷吗?”池映寒哪里是想占她便宜,他第一反应就是同她解释:“刚刚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喊冷,我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这么将我们俩裹起来。你现在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顾相宜听闻池映寒的话,这才探了探自己的额头。 啧!她发烧了! 怪不得昏迷中嗓子一直不舒服。 即便是这会儿,嗓子仍旧不舒服。 但这会儿,顾相宜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清醒却也不是什么好事,青莲对她的嘱托,她大抵有些当梦一样忘了,她脑海中率先回忆起的竟是坠海前的一幕幕 对了,王广! 顾相宜连忙抬头问着池映寒:“王广呢?” “啊?什么王广?” 池映寒一脸懵,只听顾相宜又问:“那船呢?船上还有人同我一样被救起吗?” 对于那船怎么回事,池映寒一概不知,但顾相宜却坚持要知道这些,池映寒答不上来,她便要起身出去问问旁的人。 池映寒见她摇摇欲坠的模样还要起身,吓得赶忙将她扶住,道:“诶呀相宜,现下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赶紧躺下好好休息。” “休息?休息个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何会在这儿?咳咳!” 许是一时有些激动,顾相宜话还没问完,人就再度咳嗽了起来。 池映寒是当真拿她无可奈何,赶忙对她道:“你躺好,赶紧躺好!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稍不留神就又昏过去了。既这会儿醒了,你在这儿好生躺着,我去将官家派的人给你叫来,我不知道的,他准知道。” 池映寒说罢,便急忙跑出去,喊道:“沈潋!” 但说来也奇,沈潋这会儿居然还躲起来了。 池映寒生生跑到船头,这才看到沈潋在这儿赏景! “沈潋,沈潋!” 沈潋现在一听他开口,整个人都瘆得慌,不耐烦的道:“你又怎么了?” “我娘子醒了。但我不确保她能清醒多久,整个人还是很虚弱的样子。但这会儿她有话问你,你快去见她!” 她有话问沈潋?沈潋还有话问她呢! 但此刻的顾相宜,确实如池映寒形容的那般,身体还虚着,什么时候体力透支再晕过去,她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在池映寒出去寻人的时候,顾相宜赶忙将衣裳反正调换过来,腰带也重新系实了,只是她多做了两件事,便又开始咳嗽。 顾相宜在枕边想要摸索手帕,但谁知道,手帕还未摸到,反倒在枕边看到她那已丢失的签子! 第291章 哭了 签子? 按说这签子应该是丢了的,怎么会在她枕边? 顾相宜赶忙将签子拿起,翻开一看,眼前的四个字 竟是“人定胜天”。 顾相宜瞬间瞠目。 不是梦。 她昏迷那段时间,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在这签子中见到了那传说中渡劫飞升的长门宫掌门。 只是无人知道她究竟是谁,更不知她就在人群中,从未离去。 甚至顾相宜第一次被池映寒带去听书,故事内容便是五年之后的事。 太玄妙了。 顾相宜整个人尚在震惊中,可若不是梦 那王广他们 顾相宜一时动了气,再度咳嗽起来。 她连忙在枕边所放置的她原有的衣裳堆里翻出了手帕,掩住了嘴,但咳嗽却越发剧烈。 外面还没等进舱的池映寒忽然听到小祖宗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吓得赶忙冲进舱门,查看她的情况道:“相宜,你没事吧?” 顾相宜摇了摇头。 但这咳嗽确实越发的剧烈了,且没咳嗽一声,整个嗓子都火辣辣的疼,这一遭惹得顾相宜嗓子发哑,也不愿多言。 见此刻沈潋来了,她勉强发话问道:“王广呢?” 沈潋哪里知道顾相宜和王广有什么关系,直言道:“死了,尸体现由急船运回盐运司,等盐运司请仵作鉴定了。” 死了 那二字生生的戳了顾相宜的心脾。 这里的人皆不知,顾相宜虽和王广只有一日的相处,但王广是何等信赖她,甚至坚信顾相宜一定能带他活着回去。 结果 最后竟是这贪生怕死的男人,在紧要关头保了顾相宜的命! 顾相宜一想到在船上经历的那场厮杀,一想到王广最后一刻竟是一边吼着一边将她推入舱内,一想到她转身想要放王广进来的刹那,看到的竟是流入舱内的鲜血 她体验过那样的疼痛,乱剑穿身的刹那,头脑中会走马灯一样回忆起这世间的种种。 唯独王广,还不及见上妻儿一眼。 纵使青莲同她说过,她没有能力改变一个陌生人应有的命数。 但顾相宜万万没想到,王广的死,竟是因为最后一刻他将生机舍给了她! 他那么贪生怕死的一个人,到了舱门口砸开洞口后为何不自己先钻进去?他若先进去,死在舱外的断然不是他! 她曾说要将船上唯一找出来防身的账册给王广用,他为何不同她要?哪怕他要了,那乱剑也不至于将他捅死,他或许还有机会的 他明明有机会回去的啊 顾相宜想到王广,迟迟说不上一句话来,双手只揪着衣角,不住的抽噎着。 池映寒不知她在船上经历了什么,但整个船被火烧,她却是船上唯一一个没有刀伤的人,这绝非偶然。 但眼下,池映寒见她这般抽噎,心里堵到极点,上前一步抱住顾相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啊” 谁成想,池映寒抱住顾相宜的那一刻,顾相宜竟哭得更凶了,她反过来抱住池映寒的脖颈,如同发泄一般,肆意的哭了起来。 这可吓坏了池映寒,她这会儿身子虚着,哪里禁得起这么哭? 搞不好再将自己哭晕了。 但是看她哭得这般撕心裂肺,池映寒也不知应说些什么,只能不住的哄着她。 倒是沈潋,实在是耐不住性子了。 他为了查清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先是等这小娘子活过来,再等小娘子苏醒,醒了之后还得再哭一场,若再哭晕了或者把嗓子哭哑了,他还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问到案情不成? 故而沈潋也不等了,直接问道:“你单这般哭也不是办法,倒是同我们说说当时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们也好为你分担些。” 顾相宜这会儿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她记起来了,在整个船都发生爆炸,她坠海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她竟想过死。 直到看到池映寒因她坠海昏迷不醒而吓得直哭的时候,她才因这一瞬间想要退缩的念头生愧。 青莲那句话说得不错,至少这个世间,还有值得她留恋的人。 顾相宜下意识的抱紧了池映寒的脖颈,方才能面对王广为救她而死的事。 待她情绪渐渐平稳了些,才道:“这话不知从何说起了,原本这批货我没必要随同的,但验货那晚,我发现这批货都是黄沙,已经被盗了一批了。” 沈潋面目沉重,道:“是,这事儿盐运司那边已经知道了,也多亏你们没有贸然更换成白盐,不然生了这事儿,官家的损失便是不计量的了。” 话到此处,池映寒也才知道顾相宜为什么要管这盐事。 且怕她说这些话再度累着,池映寒不住的顺着她的后背,不住的哄着她。 沈潋见她这会儿情绪缓和了些,继续问道:“那登船之后呢?” 顾相宜道:“据我推断,我们虽是将计就计,运一批黄沙。但按他们的计划,他们定是怕这批黄沙被查出,唯一的办法便是将整个船的人灭口。我想,能将我们杀尽的人,极有可能仍在我们身边,那歹人定是混入船内。这两日的时间,我设计将歹人查出并捉拿,让他们供出了幕后主使。” “那幕后主使是谁?” 顾相宜道:“现下该被灭口的都被灭口,没有证据,说了也不抵用了。” 这是除王广的死之外,又一个将顾相宜打击得极深的地方。 她原本已经找出人证,马上就能送安瑾瑜做几年牢狱,结果竟如此功亏一篑。 没证据的事,多说无益。 但沈潋却是不依:“不管有没有证据,你发现的也是盗盐之人,你告诉我,我兴许能帮你查查其他线索,从其他方面找出证据。” 是吗? 顾相宜深知安瑾瑜的狡诈,这事办砸了,安瑾瑜定是知情的。 想要抓他的把柄,难如登天。 但他要查,便由他查去罢。 “安瑾瑜。” 顾相宜吐出这话的时候,一直哄着她的池映寒骤然惊骇。 “怎么是他?相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92章 配合 “多说也只是推测,无论我推测什么都不能凭空乱说。安瑾瑜这人不好招惹,无端揣测他的后果只能被他拿来大做文章,反咬一口。所以,若得不出证据,万万不可惊动安瑾瑜。” 沈潋听闻这小娘子的话,的确条理清晰。 无端指认,便是打草惊蛇。 沈潋又道:“好,我们可以保证不会将此事传出去。但你同安瑾瑜又是什么关系?你对他了解多少?” 于此,顾相宜深深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幼时同他有所往来,大抵是我上杆子争的青梅竹马罢。” “也就是说,你以前曾攀附过安瑾瑜?” 沈潋话说到这儿,池映寒狠狠鄙了他一眼,沈潋这才改了口,道:“亦或是说你曾对他” “说白了就是我确实曾想过嫁他,但不曾想对他了解多了,发现他人品实在堪忧,便将婚约推了,导致他现在还记恨我呢!” 顾相宜这会儿也懒得同沈潋周旋,那些陈年旧账她不会回避,只是想起自己幼时竟同这么个人交好过,不论过了多久她都觉得反胃。 沈潋却也诧异,眼下夫君还在旁侧,这小娘子说这些事也不回避。 但池映寒却对这笔旧账没有丝毫的怒意,她深知过去的顾相宜和现在那些尚不知情的百姓们一样,都是被安瑾瑜的外表与明面上的斯文所蒙骗,若不是私底下同他打交道,谁知道他是怎样一个畜生。 池映寒见顾相宜提起安瑾瑜便恼,遂道:“罢了,你也别同她说这些她不愿提起的话茬了,免得惹她难过。” 顾相宜知道池映寒这是关心她,她理解池映寒的好意,但此刻,顾相宜还是坚持道:“不,让他问罢,只要能将此案查明,追查出凶手,你尽管问。总归不能让王广枉死!” 沈潋听闻她的本意竟是想替王广报仇,郑重的道:“王广的事你放心,他是工部尚书独子,他死了,那帮贼人可是惹上二品朝廷命官了。案件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同时,调查此案的人是我,也希望娘子理解一下我的难处,有什么知情的务必告知我。向我隐瞒,便是对案情进展最大的不利,也是给杀害王广的凶手逃脱的机会。你可明白?” 顾相宜点了点头。 道理她都懂。 眼下这皇卫就是专门负责此案的,他知道的越多,便会派人调查的更多,在王广的案子上,顾相宜不得不依靠他。 只闻沈潋继续问着:“你方才说到船上的歹人你已控制住,你是如何控制住他们的?” “我设计制造恐慌,然后给他们每个人把脉,怕在混乱中暴露身份的,脉搏自然会不受控制的紊乱,借此我确定了哪几个人不是自己人。然后也就是今晚,我同船家说改航路入海,并与自己人建议一番之后再度做戏,谎称船家被挟持偏离航线,借此明查歹人,逼歹人自己现身拼个鱼死网破。但由于歹人只有六人,打不过我方侍卫,最后两个落了网,并招出了幕后主使,一切尘埃落定。” “嗯,在此之后呢?继续说!” 再让顾相宜继续说,顾相宜话语便止了。 沈潋见她突然不肯再交代,催促道:“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说啊。” 见顾相宜神色凝重,似是又有些想要抽噎,池映寒瞬间恼了,立刻转头呵斥沈潋道:“你没完了是吧?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你心里没点数?三番五次戳人痛处有意思吗?假设你家里人要是死了,我也在你没缓过劲儿来的时候不停问你他们怎么死的?!” 池映寒的话,让沈潋当即一噎。 关于王广的死,顾相宜多一刻都不愿再回忆。 池映寒见她低头不语的模样,再度呵斥沈潋道:“今夜不许问了,出去!” 沈潋:“” 沈潋虽心里不悦,但看当事人确实还未缓过来,关于王广的事,他这会儿也不便再问。 沈潋遂离开了。 待他走后,顾相宜有种说不出的疲惫,趴在池映寒肩上,一动也不愿动。 池映寒不忍心见她这蔫蔫的模样,一边将她抱在怀里,一边哄她道:“好了好了,先别想了,等天亮了咱们就能靠岸了,到时候找去给你治病啊。” 话虽如此,但这事儿被沈潋揪着追问这么多次,顾相宜还能没心没肺的将它忘了? “我总觉得我欠王广一条命。我向他保证过,一定能带他回家的。” 池映寒也不知在船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按说王广就是为了保顾相宜而死,他不会贸然驳了顾相宜的想法,说她不欠王广什么。 池映寒遂道:“那日后我们便做些什么,将这份恩情补回来,他对我们有恩,我们便不能让他枉死。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他是为了让你活命,才舍命救你是不是?” 顾相宜点了点头,在池映寒面前,她才坦然道:“那天晚上,他知道我是瞒着你的情况下临时出了这趟活儿的,他说他说我这么连个招呼都不打,我夫君一定急疯了,在家急等着我回去呢!可他也一样啊,他的大娘子马上要生了,她大娘子也急等着他回去我跟他情况是一样的,所以当时约好了,我肯定能带他回去,我从没想过会出这事儿,从没想过” 一提这事儿,顾相宜终归是过意不去。 纵使青莲告诉过她,有些人注定是命数到了,但就这么看着一个大活人为她而死,临死的时候还安慰她,同她说那句 “放心吧,你肯定能活着回去见他,以后可不要一人独自跑出来了,这会儿他许是考完了院试,才知道你不见了踪影,恐是也急着盼你回去呢。” 这句话一直在顾相宜耳边涌现,这人命搭在她身上了,让顾相宜实在无法做到平静。 池映寒见她一提这事就想哭,心里不由得怒骂那该死的沈潋。 他只得哄道:“好了乖,不哭了。咱们攒着力气还要给王广报仇呢。” 先更两章,过会儿再补上两章,欠你们更新了e 第293章 病重 池映寒说着,轻轻拍着顾相宜的后背,这样帮她顺顺背,她也能稍微踏实一些。 顾相宜此刻尚且有些迷糊头晕,趴在池映寒肩膀上一动不动。 池映寒清楚,她现在的体力支撑不了多一会儿,好不容易不哭了,那该死的沈潋偏要问她关于王广的死因那些事儿? 一想到这儿,池映寒便想揍他! 看顾相宜许是因为醒来又哭了两场,这会儿最后一丝体力也尽了,池映寒轻声道:“相宜,你再睡会儿吧。” 顾相宜此刻整个人虽是迷迷糊糊的,但嗓子却是越发的疼,突然问道:“池二,有水吗” 池映寒:“” 正是因为江上没有干净的水,池映寒才希望她再睡一觉,若是此刻急着喝江水再腹泻一场,那可彻底要了她的小命了。 “再撑两个时辰便靠岸了,相宜,你先歇会儿。待靠岸了便有水喝了。” 顾相宜没有回复,只是在池映寒肩头缓缓闭了眼。 这两个时辰可太难撑了。 她整个人烧得快要脱水,船上竟没有一口水喝。 顾相宜只得蔫蔫的闭着眼,一言不发,似是准备再睡一会儿。 池映寒心疼着,却手足无措。 就这么过了一刻钟后,见顾相宜似是又睡着了,他才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上。 可她睡下后,仍是时不时的咳嗽,嗓音也越发的沙哑起来。 池映寒虽是将她哄睡了,可再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 思及此,他便赶忙开门出去找沈潋。 “沈潋,沈潋!” 沈潋当真烦透了他。 “你又什么事儿?” “你这船上当真没有能喝的水?” 沈潋道:“这船下便是江水,随意喝去。” “喝你老娘!我媳妇现在还是高烧,且有些脱水了,你到底有没有能给她喝的水?” 沈潋:“” 他不过就想查明一个案子,但这唯一幸存的当事人怎么跟活祖宗一样? 这会儿又要喝那整艘船上都没有的水! “你没告诉她咱们只有江水?实在挺不住了喝些江水罢!” 池映寒听他这态度,着实想问问他到底怎么当差的? “她这么虚弱,喝江水再出事儿怎么办?嘿不是我说你,你这人查案啥也不带,你到底干啥来了?你他妈是活神仙?你自己不吃不喝也能活呗?” 沈潋笑道:“你还真说对了,我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给我们扔江上半个月都没问题,谁知道你们娇生惯养的这么麻烦?照我说这江水喝不死人,你要实在怕死,我把江水给你烧了,烧的水总不分是什么水吧?” 虽然瞅着这江水脏得厉害,但若是实在不行,烧一烧也还是能凑合一下的。 不多时,沈潋便谴人烧好了水,池映寒虽觉得这水烧完还是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漂浮物,但实在是没办法了,便也只得给顾相宜带回了船舱。 他走的时候,沈潋还啧啧两声:“一看你们就是娇生惯养的主儿,许是仗着池天景的势,也能当个富家少爷吧?” 池映寒懒得搭理这厮,回舱后将顾相宜扶起,叫醒她道:“相宜,我看你实在有些挺不住了,将江水烧了,就是还是有些脏,你喝点吗?” 顾相宜这会儿感觉她整个人都要被烧干了,微微回应了一声。 听她声音这般微弱,池映寒更是吓坏了。 方才她哭的时候还不见她有事,这会儿怎么突然更重了? 池映寒连忙自责道:“该死该死,都是我的错!我若是早些烧些江水给你喝就好了,但我偏觉得那水太脏,喝不得。你快将水喝了,许是能好转些。” 而此刻顾相宜哪里听的清楚池映寒在自说自话些什么,她只叹她自己见过太多架不住风寒几日便被夺了命的病例,却万万没想到此事落在她自己身上,这一晚上她全然是在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中度过的,纵使这会儿池映寒扶起她,喂她喝水,她也感觉不到水烫不烫。 整个人都清醒不过来,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状态。 这可将池映寒吓得又跑出去,沈潋这会儿一听到甲板上有声音,他便一阵打怵,他也不问池映寒什么事儿,只听池映寒自己诉道:“到底还有多久能靠岸,我娘子这会儿病得更重了。方才还能叫醒,这会儿竟叫不醒了!” 沈潋最是听不得这小娘子出状况的消息,急问:“才半个时辰,又重了?!” “都赖你!好死不死的问什么王广的事儿?她本身都烧成那样了,你还问她伤心事,让她再哭几场?现在好了,刚刚喂她喝水她也醒不过来了。你赔!” 沈潋:“” 他这是工部尚书儿子的命案还没处理完,又得罪上刑部尚书的侄子了。 得嘞,他干脆把尚书省得罪个遍,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但想虽这么想,这人要是真不中用了,沈潋便真要遭殃了,他只得道:“我刚刚问船家,靠岸至少天明。但现在离天明还远着,你多烧些水喂她,将她缺的水都补回来,叫不醒就掐人中,再不行就人工呼吸,总能挨到靠岸的。而且这是你娘子,又不是我娘子,我又不方便坐床边给她看病,你自己娘子你得自己使劲儿啊!” 池映寒听他这话,当真无语了:“成,这仇我记下了!你这人一看就是个没媳妇的,有媳妇也得被你生生克死了!” 池映寒再不理他,回去多找了几壶热水,纵使顾相宜这会儿叫不醒,他也得让她多喝一些,免得再度虚脱。 倒是沈潋脸皮厚,池映寒爱怎么骂他怎么骂他,反正他现在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还怕他咒? 然,就在沈潋一个人望着江上夜景的时候 突然,船停了。 沈潋骤然一惊。 怎么回事?! 沈潋立刻起身,恰巧这时,船家从船头处跑来,汇报道:“沈大人,有情况!” 沈潋神色一紧:“什么情况?为何突然停船?” “沈大人,还请随属下去船头看看。” 第294章 怪人 沈潋听罢,立刻随这手下去船头查看。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竟见一个脏乱古怪的人,手里抱着浮木,死命挡着他们的船,不让他们前行。 沈潋顿时恼了,什么人如此大胆,连官船都敢拦。 沈潋上前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拦截官船?” 但沈潋问话的时候,心里是有数的。 那人还能是图什么? 果然,那人见管事的来了,拼命救助道:“官爷救命!救救我!拉我上去,我不想死!” 他这话,自然在沈潋来此之前,其他人便都听到了。 但这人又脏又臭,如同一个落水的乞丐一般,船上的人自是厌恶的,也没人愿意拉他上船。 这时,池映寒也意识到船不走了。 他这会儿本就急着靠岸给顾相宜诊病,船忽然停了,岂不是要命呢? 池映寒再度怒气冲冲的出了舱,但这回却生生绕了一圈,才在船头寻到了沈潋,见了沈潋后,池映寒开口便道:“你又怎么回事?明知我娘子这会儿被你害得病重了,你还停船?!” 沈潋解释道:“是有人拦截官船,官船想走,但他生生要挡着。” 池映寒再看水中的人,好像是落水的乞丐,见沈潋不应他,哀求池映寒道:“救救我,救我上去,求你!” 池映寒见这人在江里漂着,却也怪可怜的,同沈潋道:“这事儿值得你在此耽搁?拉他上来不就结了?” 沈潋回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便拉他上来?” 那人一听这话,赶忙向池映寒解释道:“我是前面村头的,被人陷害扔入江里的。我不会水,在这儿漂了几个时辰了,还求官爷救我!救我啊!” 池映寒转头,同沈潋道:“这人能有多复杂?我就没见过你们这样,半路遇到落水者不救?有没有点人情味儿?” 沈潋着实有些无语,道:“但终究不知是哪来的人。” “啧!人家不是告诉你哪来的吗?就你这样的,日后说不定哪日你落了水,遇到个船也不拉你!” 沈潋道:“我不需要拉” “你还犟嘴!我跟你讲啊,你现在生生欠我娘子半条命呢,这账我还没同你算,还有心思在这里耽搁?你赶紧将人捞上来,回舱将我娘子叫醒了去!” 沈潋实在磨不过他,遂下令道:“将人捞上来。” 众人皆是不愿的,这么个又脏又臭的怪人此刻竟真要上船?! 但沈潋放了话后,他们不得不从,只得将那人放了上来。 那人上来后,见池映寒此刻尚且拉扯着沈潋,他赶忙上前,二话不说朝着池映寒磕了个响头,道:“谢谢大人救命之恩,草民没齿难忘。” 池映寒一愣。 只听沈潋忽然笑了一声,同池映寒道:“不容易啊,竟有人唤你一声大人。” 那人一惊,连忙抬头去看池映寒和沈潋。 这群人明明都管沈潋叫大人,但沈潋却听池映寒的话,而这池映寒竟不是大人? 池映寒见他下跪的模样,摆手道:“没事没事,你在甲板上歇会儿,我们这也准备在前面找个有烟火的地儿靠岸呢,靠岸了你便下船去可好?” 那人又一声磕头,道:“草民王莽,跪谢大人。” 沈潋笑道:“他可叫你两声大人了!要不我也叫一声小池大人?” 池映寒恼道:“滚滚滚!我跟你讲,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我娘子被你搞得哭了两场,之后晕了就没醒过来,你过来给我赔命来!不把她叫醒了我跟你没完!” 但沈潋的预期却没那么奢侈:“不是还喘气呢吗?昏着倒也不是要紧事,高烧的病患你总不能指望她一直清醒着,撑到下船时候人还有气息就没事。” “去你大爷的王八崽子!你少用歪理忽悠我,我只知道你没嘴欠问她王广那事儿之前她精神状态还挺好的,被你问完之后就病重又醒不过来了,都他妈赖你,过来给我赔命来!” 说着,二人也不再管那王莽,前去顾相宜所在的船舱内了。 沈潋这把没逃过去,但他总认为池映寒这是耍无赖,故意讹人。 高烧无药,本来就会越来越重,最后昏迷不醒都是常事。 这没有药的情况下,池映寒非让沈潋把人叫醒,叫不醒就说是沈潋问她那两句问的。 沈潋当真叫屈道:“我怎么知道她当时又哭起来了?她愿意同我讲述当时情况,我以为她情绪稳了,谁知提到王广,她又” 池映寒懒得听他辩解,干脆打断他道:“我不管!就是你害的!赔!现在给我赔!” 沈潋:“” 他只当遇了个泼皮无赖,这会儿竟要他当郎中。 他一介武夫,除了点穴也不会其他的,在床边掐了人中后,见竟没效果。 沈潋有些慌了。 这才近两个时辰的工夫,便又重成这样了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她怎么偏是多灾多难的? 殊不知此刻,王莽也跟了过去,在舱外见池映寒怒斥道:“沈潋我告诉你,你不许走了!就你害的,你他妈先前不知道她醒来一想起王广就哭了一场?你他妈还问,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她那情况架得起再哭一场?肝火都伤透了!别磨叽啊,赶紧想办法!” 沈潋:“” 得,他这是摊上事了! 然,就在沈潋犯愁的时候,舱门外的王莽忽然在怀里翻动什么,沈潋起初也没注意他,谁料不多时他竟翻出个药丸出来。 这药丸极小,是缝在衣服里的,王莽将其拿出,朝着池映寒递去,道:“给她喂下这个。” 池映寒见王莽递上来一个化了一半的药丸,顿时一惊。 见那王莽解释道:“我娘生前也通医,这是她以前同高人学来的,咱们村里人俗了些,不知给这药丸取什么名,就管它叫保命丹,不管什么病症,服下之后都能再撑几个时辰。你给你娘子服下,撑到郎中来诊,不成问题。” 他解释得十分认真,但眼下池映寒哪里敢再给顾相宜乱喂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现在还怀疑那江水到底有没有负面作用呢! 第295章 诡药 但王莽却是一片赤诚之心,同池映寒道:“放心吧,这药好使着,我娘在世时候,许多人都因这药将她当名医供奉着,但她从不说药方,待到她死了,这药剩不下几颗了。这是我用来防身的,而今恩公救我一命,我终须报答着。所以恩公您将此药喂她服下吧。” 听闻这话,还不等池映寒说什么,沈潋第一个不答应,喝道:“你干什么的?让你在甲板上待着你便待着,这会儿上来就要给她喂药,我怀疑你是方才那帮贼人派过来给她投毒的!” 王莽一愣:“贼人?什么贼人?” 沈潋喝斥道:“我不管你是不是贼人,这位娘子涉了朝廷重案,作为唯一的人证,她的命我会负责,不劳你费心了。出去出去!” 沈潋对这种来路不明的人甚是警惕,但池映寒却瞟了眼沈潋,道:“她的命你会负责?这可是你说的啊!来来来,赶紧给她负责!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原本好端端的,被你害的现在昏迷不醒了,这人你若是叫不醒,今儿咱俩就没完!” 池映寒今儿就较真了。 在他看来,这事儿就赖他! 沈潋一见这话是绕不出去了,再度郑重的解释一遍:“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明白了,她此刻昏迷的原因很简单第一,她坠海后导致发烧。第二,发烧后无人救治病情加重。第三,你犹犹豫豫的嫌江水不干净,连口水都不给她喝,直到她病重了你才反应过来。最后,以上三点加在一起,她这两个时辰内病情急转直下真的不是因我而起。当然了,我也有一小部分失误,但咱们能不能不讹人?” 沈潋实在要被他逼疯了。 他承认他有失误,但重病这事儿,真不能往他身上讹啊! 池映寒现下也不想争辩,这几日他情绪上经历的大起大落,是他前十八年都没经历过的,他若是心脏稍微差了些,都禁不起这一遭。 好不容易找到她,发现她已经没气儿了,拼尽全力将人救了回来,又守着她苏醒,本以为她逃过一劫,一切都好转了。 可这会儿又遇病重无药,连个郎中都没有,池映寒也不知道她挨过了溺水那一遭,能不能挨过这场病。 但他现下急得发慌,自己使尽浑身解数都叫不醒她,急得他只得求问:“你真的没别的办法了?有什么办法你就试试,什么都行!我看你这离上岸还远着,但她这每一刻我都心惊胆战的,我也快遭不住了!” 沈潋深深叹了口气,道:“关键是没药!没药你知道吗?其他的你干啥都治标不治本,她自发热到现在总共也有五六个时辰了,一口汤药没吃上,也没法退热,挨这会儿还能喘气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她清醒?” “那怎么办?你现在不想出个办法不许走!” 沈潋当即翻了个白眼。 无赖!妥妥的无赖! 话都说这么明白了,还不许他走! 沈潋拿起一条沾水的手巾,放在顾相宜的额头处,又拿出一条手巾,不住的擦拭她滚烫的俏脸,一边演示一边同池映寒道:“你就这样,给她身上发热的地方都这么拿凉手巾降温,再挨两个时辰,船家说昨夜预算有些失误,夜里船开不了那么快,还得两个时辰才能到。” 两个时辰! 可别跟他扯犊子了! 顾相宜这已是急病甚至病危,再挨两个时辰,岂不是要命?! “沈潋,你莫唬我!她能不能再挺两个时辰你心里没数?” 沈潋无奈道:“那你就想办法跟她说说话,让她再多撑一会儿。你想办法啊!你以为我愿意她出这事?但现在人昏迷不醒都没事儿,只要下了船还是个活的,咱们给她治病退烧了,退烧后自然就醒了,现下先想办法撑住,你看着办,我出去催催船家!” 沈潋落下这句话,赶紧溜了出去,再不溜走,怕是池映寒要按着他的头逼他救人了。 他又不是大罗神仙,哪来那神威? 谁料,池映寒今儿说不放过他就不放过他,沈潋走后不到半刻钟,池映寒又追了上去,道:“你催完船家了没有?说好的两个时辰能到,现在两个时辰到了又跟我说还得两个时辰。我娘子要是在船上出什么闪失,你难辞其咎!” 沈潋实在是受不了他:“我不是这紧着催呢?船家已经加快速度了,他说按照急船啊速度走,一个时辰能到。” “一个时辰她也未必挺得住啊!” 沈潋实在是拗不过他,道:“那咱们说好,这小娘子若是真有什么事儿,你想叫我怎么赔?你是要我给你找个跟她差不多的赔给你?” “滚蛋!我就要她一个!别想找其他女人打发我!还有沈潋我说你这个人思想是不是有点问题,你” 然,就在池映寒在舱外不远处斥责沈潋的时候,沈潋突然见王莽趁他们都不在冲进了船舱。 沈潋慌道:“别闹了!你娘子出事了!” 池映寒背对着王莽,哪里知道身后出了什么事儿,喝道:“我是看明白你了,老是把话茬往别处扯” “我没跟你胡闹!刚刚那怪人闯进船舱了!” 池映寒:“!!!” 这听起来不像开玩笑的! 池映寒从不拿顾相宜的事儿当玩笑看,但待他反应过来且追进舱内的时候,王莽已将那颗药给顾相宜喂下去了。 池映寒骤然大惊,他尚且不知这王莽什么来路,到底要干什么,他竟趁池映寒不在给顾相宜喂来路不明的药! 池映寒一时恼了,挥起拳头便朝着王莽打去。 王莽眼疾手快,立刻躲开池映寒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一拳。 他只解释道:“她会没事的。” 而池映寒怎么知道他在给顾相宜服什么药,但眼下顾不得其他,先将这歹人拿了再说。 王莽见状立刻避开他的攻打,连连后退,沈潋此刻则进来查看顾相宜的情况。 但他朝着顾相宜后背拍了几掌下去后,发现这药已吞咽下去,再吐不出了。 第296章 日出 沈潋心道:惨了惨了!这吞下去的究竟是什么?若是什么毒药,那唯一的活口岂不是也被生生毒死了? 沈潋连忙朝着池映寒喝道:“莫说别的,你快让他将解药交出来!” 这一点池映寒自也不用沈潋说,但谁知这几招下去,池映寒竟不是那王莽的对手! 池映寒再仔细看那王莽,虽说看似邋遢,但凌乱的头发遮挡住的,却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眸。 此人武功竟凌驾于池映寒之上! 池映寒一人擒不住他,此刻赶忙喊道:“沈潋,帮我一把!” 沈潋这才见船舱内战况不对,池映寒竟不是这怪人的对手。 沈潋连忙将顾相宜放在床上,一跃而起,同池映寒一起擒那王莽。 但那王莽速度竟极快,沈潋一时竟追不上他。 他只得立刻关了舱门,封了窗口,示意池映寒一前一后将其包围。 整个房屋封了,加上这二人前后夹击,王莽这才有些吃不消,在被沈潋逼到角落之后,池映寒踏这舱内的桌案一跃而起,这才从后方一把锁住王莽的喉咙。 他可不管来者是谁,但凡招惹小祖宗的,一律不饶! 但谁料,就在池映寒锁住王莽喉咙,正要逼问解药的时候,忽然 床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干咳声,伴随着咳嗽,只闻躺在床上一直昏迷的顾相宜忽然微弱的喊了一声:“池二” 刹那间,池映寒犀利的眸子立刻换了一副神情,原本紧锁着王莽喉咙的手立刻松开。 这惹得沈潋一阵诧异好不容易二人联手擒住的人,池映寒忽然撒手不管了! 只见池映寒连忙跑到床边,见顾相宜这会儿居然醒了。 池映寒连忙回应道:“诶!我在,我在呢!” 顾相宜好似又睡了很长一觉,醒来想说什么的时候,还不等开口,便又是一阵干咳。 待咳了片刻后方才道:“我睡了多久?这是几更天了?” 池映寒赶忙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你睡了两个时辰了,这会儿马上天明了。” 两个时辰 顾相宜睡前记得池映寒同她说过,只要睡两个时辰,醒来船就靠岸了。 顾相宜醒后便问道:“两个时辰?那船是快靠岸了吗?” 听闻此言,池映寒狠狠鄙了眼沈潋。 沈潋说的两个时辰靠岸,结果两个时辰到了,竟离靠岸还远着,这让他如何同顾相宜交代! 沈潋也意识到此处的尴尬,急忙将目光转向王莽身上,忽然岔了话茬道:“对了,我还没问你,你给小娘子服的是什么药?这么这么灵?服药之后人竟醒了?” 王莽“哼”了一声道:“早同你们说过,这是我娘在世时学来的秘方,即便是将死之人服了此药,也能回光返照。这位娘子服下之后,定是能挨过这一阵的。” 顾相宜听后,心头一紧。 想来刚刚她觉得身体舒适了一些,竟是因为服了药? 沈潋问道:“什么药?还有没有?拿来我看看!” 王莽驳道:“不给你!我这儿还有一颗,给这位娘子备着,若是挺不过去的时候便服下,即便是要死的病,服了这药也能挨上十二个时辰。” 顾相宜疑惑着,什么药这般神奇? 见王莽将药递给她,她不免有些惊骇。 这奇方,她竟未见过。 不过顾相宜还是道:“谢谢你了。” 王莽笑得豁达:“无妨,小娘子你醒来便好。方才你病重了些,我见你夫君扯着这位沈大人,要他赔命呢!” 池映寒:“” 沈潋:“” 这位莽汉说话可真够直接的 池映寒怕这事儿惹得尴尬,立刻转移话茬道:“那个相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转到什么程度了?” 顾相宜道:“这方子别的尚未探出来,麻沸散定是有的,身上的疼痛这会儿都止了,但药量还不至于让人失去意识。” 旁的不说,顾相宜对这颗丹药生了好奇,王莽并不知这药如何制成的,但若是就此失传,便太可惜了。 池映寒见顾相宜此刻对这药生了好奇心,赶忙同她道:“你要是喜欢研究这药,咱们回去再研究。你现在可别再将身子累着了,有什么事儿及时同我们说。” 池映寒说得倒也是,顾相宜遂将这颗药收起,道:“我有些饿了,有吃的吗?” 一听小祖宗要吃饭,池映寒连忙吩咐道:“还不快去准备!这船上总不至于连饭食都没有吧!” 沈潋回道:“等着,我这便谴人钓几条鱼烤了。” 说罢,沈潋这便离去了。 屋内徒留顾相宜和池映寒,以及站在一旁也不知自己有些碍眼的王莽。 这会儿正值日出,顾相宜忽然同池映寒道:“我想出去看看江上日出。” “啊?你这病还没好,不怕吹着?” “无妨,被褥裹得严实些便妥了。总在这儿躺着也不是办法。”顾相宜说罢,池映寒也明白她的意思,见顾相宜扶着床勉强要下地,池映寒哪里会让她亲自起来?赶忙麻利的将顾相宜横抱起来,他抱顾相宜起来的时候,顾相宜并未拒绝,反倒是有些疲惫似的靠着池映寒的胸膛,见王莽还在原地站着不走,顾相宜问道:“你呢?不一起来吗?” 王莽见这小娘子邀请她,兴奋的答道:“好!” 说罢,他便顺便将顾相宜的被褥抱起,随着池映寒来到甲板上。 待到甲板上之后,池映寒自己先找个位置坐好,再将顾相宜扶在他怀里。 王莽将被褥给顾相宜盖实了,如此一来,顾相宜也不怕受冻,反倒安逸的躺在池映寒怀里,赏起景来。 而池映寒哪里有心情赏景,他深知王莽同他们说过,药效只是暂时的,许是有些麻沸散那类缓冲的药,让人能精神些。 但不管怎么说,此刻顾相宜能精神些,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顾相宜看着徐徐上升的日头,突然同池映寒道:“怎么样?有没有灵感作一首律诗?五言律诗就行!” 池映寒:“” 这题目来的当真猝不及防啊 第297章 祈福 问题是 池映寒哪里有心思作诗?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顾相宜现在的身体情况,纵使她服了王莽给的药,但终还是个病人,且这会儿连独立支撑着起身都吃力,池映寒哪里还作的下去诗? 但顾相宜却催问道:“这么好的景,你到底有没有灵感?” 池映寒道:“你都病成这样了,咱们就别整这些费脑子的了,我作了诗你还不得给我批韵律?咱们就别” “别扯这些!你就是偷懒!”怀里的顾相宜却不应,“难得见到江上日出。错过了以后就难见了,我想听你作诗。” “不是,怎么就难见了?待你病好了,我再待你来还不成?” “你!”顾相宜见他分明是偷懒还能讲出道理,一时有些恼,但想说的话还未出口,嗓子便再度不适起来,“咳咳” 池映寒乍一听她又开始咳嗽,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服软道:“相宜你别生气。我作!我作还不成?” 他当真被顾相宜吓惨了,赶忙顺了顺顾相宜的后背,直到顾相宜不再咳嗽了,他这心脏才跟着平缓下来。 不知觉的搂她搂得更紧了一分。 看着眼前滔滔不绝的江水,池映寒眼下能想到的,唯有那古人的远大志向,遂道:“五言律诗这会儿没想出来,但思路却是有了些。” “什么思路?你说!” 池映寒见她一听自己能作诗,方才多了些精神头,池映寒心情实在是复杂。 但他有什么办法?她喜欢什么,他便哄她呗! “男儿志,千古愁,溢于胸怀中,抛入一汪江水向东流。” 听闻这词,顾相宜却又恼了,小拳头再度朝着池映寒胸膛砸去,道:“你让安瑾瑜附体了?怎么也作这种诗?” 一听安瑾瑜的名,池映寒只觉得晦气,连忙“呸”了一声:“谁让他附体了?他以往作的那些诗还不知跟了谁的风呢!我只知道古人来到江前,多数不是叹自己壮志未酬,就是许愿仕途顺利的。像我这样单纯带你来江上看日出的,又有几人?” 池映寒这一语,倒是惹得顾相信笑了:“什么时候学得这般油嘴滑舌了?” “哪有油嘴滑舌?我带你来这儿,不就是看日出的?”池映寒倒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也像哄小孩子一样时常得哄着顾相宜,看着日头升起的瞬间,温暖的日光笼罩在二人身上,池映寒连忙道:“诶!日头照到我们了。快!许愿许愿!趁着这会儿许愿,准能讨个吉利!” 池映寒说着,连忙对着日头发愿道:“我发愿,希望相宜的身体快点好起来,不咳嗽不发热,平平安安的回家!” 顾相宜见他竟发这愿,有些疑惑道:“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就许愿这个?” “嗐!没有什么比你能好好的更重要了!我得给你祈祈福,以后身体健康,百病退散。” 顾相宜还真没想到,池映寒这会儿竟在许这个愿,许是眼下顾相宜突然高烧,给池映寒添了太多的麻烦罢。 “相宜,你要不要也许个愿?这日头吉利,说不准真能灵验!” 顾相宜道:“那便让这日头保你中个秀才罢!旁的愿望我也没有,只希望你能早日为自己寻到一条稳定的活路,未来能好好的。” 池映寒听闻这祈福,嘿嘿一笑道:“那便多谢娘子给我祈福了!” 而就在这时,沈潋也端着盛有两条烤鱼的盘子过来,道:“鱼炙好了,你们准备怎么吃?” 池映寒见沈潋倒算客气,钓了两条肥鱼上来,道:“算你又良心了一回,放这儿就行。” 沈潋道:“那我便不管了啊。” 池映寒摆摆手,示意他一边去,沈潋随后便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范围。 池映寒看着盘子上的鱼,轻轻试探着碰了下,见这鱼没那么烫手,便将其拿起,撕去两边,将鱼身上最肥嫩的扯下一小块,检查过没有丝毫鱼刺之后,才递到顾相宜嘴边,道:“你先吃一块试试,慢点嚼,不烫。” 说罢,便将小鱼块塞进顾相宜嘴中。 顾相宜这会儿尚没什么力气,但池映寒喂的肉大小适宜,她正能咀嚼吞咽。 池映寒等她慢慢吃完,才又拿了第二个小块喂她。 几番下来,惹得顾相宜不禁问道:“你不吃些吗?” 池映寒嘿嘿一笑:“没事儿,我不饿!你多吃些,补充体力要紧。” “你不饿?我瞧你平时挺能吃的,这种鱼你一次能吃好多条。” 池映寒道:“那不叫饿,那叫馋。倒是你,不吃不喝便几度虚脱,生生要吓死我。来,再喝些水。先前是我失误,以为江水脏了些,没敢喂给你,害你险些被烧干了。” 池映寒一边自责,一边小心翼翼的给顾相宜喂水,喂了水后再用手帕将她嘴周围擦净。 全程顾相宜只负责躺在池映寒怀里,其余什么都不需她动手。 但却在这时,顾相宜不经意注意到王莽。 方才说同顾相宜他们一起来甲板上看日出,王莽确实出来了,但他却刻意同池映月保持一段距离,坐在另一边,他的眸直直的望着远方的日,似是在沉思些什么,却又看不透分毫。 顾相宜忽然道:“池二,你去问问他要不要吃些?” 池映寒听闻这话,心里却也明镜着,说到底若不是王莽舍了自己的药给顾相宜喂下,这会儿顾相宜指不定能不能遭得住呢。 池映寒转头问道:“喂!王莽,来吃些鱼吗?新钓上来的!” 王莽听闻池映寒喊他,这才转过头来,眸中满是惊骇。 只闻池映寒继续道:“你不是漂了挺久了吗?想必也饿了吧?过来吃些。” 王莽见池映寒竟邀请他,再看了看他怀里的顾相宜,顾相宜也朝他点头示意了下。 实则王莽确实饿了许久,但探明了这船上的人皆听沈潋的吩咐,沈潋又极不待见他后,他便也不敢贸然做什么,没想到此刻这对夫妻竟愿分他些吃食。 王莽小心翼翼的靠近过来,这会儿见顾相宜脸色比方才好了许多,他也方才安心下来。 第298章 覆没 但看着那盘子里热腾腾的鱼,王莽确实想拿去吃了,可再看这小娘子身子还虚着,王莽让道:“小娘子不再吃些?” 顾相宜笑了笑道:“我不饿了,你拿去吃罢。” 王莽见小娘子放话,立刻伸手想去拿鱼,但又想到池映寒,突然又将手缩了回来,问道:“你还吃些吗?” 池映寒见他突然问向自己,遂道:“是我娘子说要给你分些的,你便大大方方的拿去吃。若是被沈潋瞧见,沈潋又要撵你了。” 听闻池映寒这般允诺,王莽这才放心的道谢,端着那盘鱼便跑到了离老远的位置,吭哧吭哧的吃起来。 这一看便是饿了许久了,甚至恐是不止几个时辰。 虽觉得这人受苦的模样可怜,但顾相宜有些疑惑,这就两条鱼,一条池映寒拿来喂给她了,另一条顾相宜说要给王莽,池映寒争也没争,便从了她的意,将第二条鱼舍给王莽了,惹得顾相宜不禁问道:“怎么?你当真不饿?” 池映寒听罢,挺起腰板道:“不饿!” “真不饿啊?按说你平时饿得挺快的,少吃一顿都要闹,夜里还要加餐吃宵夜” 池映寒被她这么一说,咬牙都快咬不住了,但还是坚持道:“不饿!我真不饿!倒是你,你吃饱了没?” 顾相宜躺在池映寒怀里,实话实说道:“刚刚你喂得倒有些多了,我都有点发撑了。这会儿撑得有些困了。” 池映寒一听她又困了,吓得险些冒冷汗,赶忙同顾相宜道:“你可不能再睡了啊!我怕你又睡过去” “那我这会儿困了,你倒是整些让我精神的法子。” 池映寒被顾相宜逼得属实无奈,只得道:“那我作诗好不好?” “好啊,那你快作一首给我听听!”顾相宜果真是一听作诗就精神,搞得池映寒感觉自己又不小心挖坑往里跳了一般 不过为了顾相宜能清醒些,他豁出去了? 大清早的,憋诗! 与此同时,南阳城。 两艘急船拉的是一船死人,怕夏日里尸首路上腐烂,也不顾路上是否颠簸,只管以最快速度前行,第二日一早便返回了南阳城码头处。 几十处尸首运回盐运司,盐运司立刻找仵作对尸体进行验尸处理。 而盐运的船在路上全军覆没的消息,立刻在城里传开了。 有多少年都没有过这等猖狂的事了,人们皆议论着现在的贼人是反了天了,连官家的盐都敢劫! 而此刻,池家也得知了整艘船的人都被杀尽,全军覆没的消息。 这消息传到归雪阁的时候,宁儿险些被吓晕了! “整个船都没了?那少爷呢?少夫人呢?” 看门的家丁回道:“不知道,只知道船沉了,连盐运司的运同都死了,整艘船一个人都没剩下。” 宁儿听他确认的话后,双腿一软,整个人都站不住。 池映海连忙扶住宁儿道:“宁儿姐姐,你别激动,他们也未必知道完整消息,我出去探探去。” 宁儿此刻吓得腿软到起不来身,赶忙双手合十祈祷道:“阿弥陀佛无量天尊,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保佑少夫人没事,少夫人没事!阿弥陀佛无量天尊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池映海疑惑道:“诶?这两个能一起念吗?” “我管它呢!谁知道这时候谁家的神仙能显灵,这死一船人的事,可千万别带上我们少夫人啊!” 池映海连忙安慰宁儿道:“别急别急,我去看看!” 池映海说着便踏出了归雪阁。 说起来这池映海也是个漏洞般的存在,他既是池家的人,又不属于池家任何一个院子,更别说是归雪阁的。 这会儿池映海听闻了消息,想去看看老夫人院里到底是什么风声。 结果还未进院,便听屋里乱成一片。 “这是盐运司传来的消息?一船人全没了?!” “回老夫人,正是。” 此刻苏韵又问:“那可否有我池家的人?” 传信的家丁回道:“那船上杂人许多,行船的、伙夫甚至起锚的皆运回来了,这会儿也不知这些人都是哪家的,盐运司处也放了告示,等家眷上去认领呢!” 一听这话,苏韵整个心脏都在发颤。 此刻四房家的也在老夫人院里听着,听闻这话,四房夫人眉头紧皱,道:“二郎媳妇此刻不会也出了事吧?” 老夫人痛叹:“莫说二郎媳妇了,主要是二郎!二郎他也去追船了,还追了一夜,按距离和速度,他恐是能追上了,此刻尚不知我那苦命的孙儿怎么样了呀!” 院外的池映海听着院内的消息,心里也忐忑起来。 二嫂嫂她真的出事了? 怎么会这样?! 池映海心里正担忧着,突然! 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池映海立刻转头,见身后那人竟是池映莲。 “莲妹妹!” 池映莲此刻的神情如往日差别甚大,第一反应便是嘱咐池映海道:“海哥哥,这事儿闹得重,咱们小孩子便当作不知道,不要乱插手。” “可是,是二嫂嫂出事了呀!你就一点都不心惊?” 池映莲见池映海这般模样,却觉得有意思 他可真是单纯,池映莲是崔姨娘养大的,同顾相宜并不熟,且崔姨娘一直告知除了医术攀不上之外,其余的必须样样凌驾于顾相宜之上。 此刻人若死了,对池映莲来说倒是件令她轻松的事儿,她为何担忧二嫂嫂? 但崔姨娘也教过她,无论对谁,面子上都须过得去。 池映莲遂笑了笑道:“我也担心二嫂嫂,可我们是小孩子,这桩事轮不到小孩子插手。” “小孩子怎么了?小孩子心里重要的人出事了,就能坐视不管了吗?”池映海听闻是顾相宜的事后,便如同触了底线一般,他容不得任何人伤害他二嫂嫂,二嫂嫂若是出事,纵使是滔天大祸,池映海也要替二嫂嫂出头! 池映海想着,便不顾池映莲阻拦,一股脑的冲进了老夫人院内。 他这贸然冲进来,却将长辈们吓了一跳。 “海哥儿?” 第三更明早起来写。。。 第299章 追责 池映海知道自己突然的闯入,显得有些尴尬,他也不知应如何跟长辈们沟通,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进门便问道:“祖母是要去盐运司吗?” 此刻老夫人还未缓过劲儿来,一提要去盐运司认人,她心脏便难受得厉害,忍不住又痛叹一声:“可怜我池家就两个嫡出,大郎折了,怎么苍天连二郎也不放过?哎呦!我池家命苦啊!” 见老夫人此刻正闹心着,还是采薇上前,将池映海带到旁侧,同他道:“你若要去认你二嫂嫂,待会儿带你去便是了,现在莫要胡闹。” 池映海一听是答应了,又问:“那宁儿她们可以去吗?她们也想去!” 采薇摇了摇头。 这孩子真是个不知事的,胡乱闯入屋内本就失了礼数,应他一人前去已是极限,他再不能得寸进尺了。 堂上,池天翔安慰着老夫人道:“母亲先莫要胡思乱想,二郎他同官船不在一条船上,按说不会波及到他。” 老夫人哭道:“可谁知他追上没有呀!” 这会儿瞧着老夫人难过,旁的几个妇人也跟着哭。 唯独苏韵瞧着心烦,出事儿的是她的儿子儿媳,她此刻尚且维持镇定,这些旁的人在此做什么戏? 苏韵遂道:“罢了,我自个儿去盐运司瞧一眼罢。若是二郎和相宜有事,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们在那儿躺着,总归要带回家的。而今躲着又是何必?” 话说到这儿,苏韵当真不敢往下多想,若是她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被白布盖着,她活着的最后一点指望也都没了。 但总不能在这里躲着不去见吧? 老夫人听闻苏韵这个当娘的都下了决心,也跟着下了决心,道:“去备车,去盐运司认人去,是咱们家的,咱们就给领回来。” 池家这一大家子人终于不在此等了,前去认人。 其中采薇也将池映海带上,但她还是嘱咐池映海道:“去归去,但到时候你可要老实些,莫要添乱。” 池映海答应了。 然,待池家的人下了马车来到盐运司大门口后,这才发现 敢情闻讯而来的,不止他们一家。 此刻秦家的人也在,但情绪大抵平静着,甚至他们大多都是庆幸的这顾相宜可当真是他们的大恩人了,得亏顾相宜出手将四房拦下,并在查出运送的是黄沙之后,将计就计。 否则他们一着急将黄沙换成白盐,这笔亏损他们可遭不起! 但问到那船上有没有女眷尸体,盐运司此刻尚未回应,只道:“女眷上商船本就是违规,让家眷来了自行认去。认到人便领走,具体有没有女眷上商船,这事儿我们不能透露。” 莫说旁的,单这官船被劫的案子一出,盐运司也摊上了不少事儿,他们能躲就躲,可不能给自己揽更多的事儿了。 整个盐运司内,哭声最烈的便是王广的大娘子兰氏,此刻兰氏已怀孕九月余,即将临盆之际,竟见官人出了这事。 兰氏在认了王广的尸体后,悲痛欲绝,还是在两个贴身丫鬟搀扶下,才勉强来到盐运司大门口。 此刻还不等池家的人上前认人,便见那兰氏同大门口处池家人叫不上名的官员斥了起来:“胡大人,若我没记错的话,发现盐被盗的当晚,王广通知过司内的,司内为何不作为?明知这批盐出了事,还要他继续监运?” 那胡常的官位在盐运司自是高于王广,但对于此事,胡常公事公办道:“这一趟是他提议要去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也很为难。而今督察院和天策卫均介入调查,还请家眷等待调查结果。” 那话语的冷漠,责任的撇清,兰氏听得出来,正因如此,这理儿她非要同盐运司算清楚不可! “我问你的话你答了吗?我问你们,你们知道这一趟要出事,你们明明已经知道有危险,为何毫无干预?你们眼看着他去死吗?” 那一晚,盐运司明明知道有贼人存在的,明明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但他们什么都没做,接到消息之后像一众死人一般,未采取任何措施。 “说话啊!发现问题为何不停船查案?为何不停了这一趟?你们盐运司难辞其咎!” 胡常听闻兰氏这般歇斯底里的怒吼,虽面目平静,但心底还是有些恼了,道:“我说了,我们也不希望发生此事,我们理解家眷悲痛的心情,但还请等待调查结果。” 兰氏凝眸:“这就是你们盐运司的表示吗?出事的是你们自家官员,你们是想撇清责任?否认你们盐运司造成的失误?韩慎呢?你叫他出来,我官人的死,你们总得给出一个说法!” “韩大人不会见你!还请夫人冷静!此事我们盐运司会配合调查,但王广的死,我们只能表示遗憾,论责任,你不能追责到我们这儿来!” 一旁的池家这会儿恐是轮不上看人了,前面这兰氏,便足以同他们闹一阵了。 但明眼人看得出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个盐运司为了保全自己,内部各方面都在统一口径,盐事出了差错乃是惊动官家的事,搞不好整个盐运司有一大批人会掉乌纱帽,他们断然不会让盐运司受到更大的牵扯。 倒是兰氏嘴直,在这里点明了盐运司的责任。 但盐运司怎么可能认同? 这会儿,盐运司内,又一当差的出来,见胡常劝不走她,江宽言语更是不客气的道:“胡大人将该说的都说了,这事儿等待调查,公事公办。怎么?死了人你是要讹盐运司是吗?这一船人是我们盐运司杀的?你若真有仇,等待结果,找那贼人去,在这儿朝我们发泄什么?” 兰氏见他们一个个冷漠的态度,顿时觉得可笑:“你们当真觉得自己毫无责任了?” 江宽道:“有没有责任不是你说了算的,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官家会调查此事,你总不能因你自家死了人,搅得整个盐运司都不消停。” 第300章 查尸 兰氏来这里已有一阵子了,无论她哭泣也好,理论也罢,盐运司这边态度却异常冷漠。 兰氏瞪着那事不关己的胡常和江宽,问道:“那么你们的态度呢?” 江宽道:“你想要什么态度?不去追究贼人,先来讹诈盐运司吗?” “讹诈?你们这话说得可真难听。我一文钱都不要,只要你们给我一个说法你们为何对明知危险却无作为的情况避而不谈?给我一个解释!” 兰氏一时间恼了。 为什么明知出了情况还要行船?纵使行船也不增加护,这是置王广于危险而不顾! 而此刻,不远处的池映海看着泣不成声的兰氏,观察着她此刻的情绪和腹部的微弱动静。 池映海瞳眸瞠大,立刻低声对采薇道:“不好了,她恐是要生了。” “什么?”采薇低眸,见池映海严肃的同她道:“采薇姐姐,邻水巷六胡同五室有个接生婆叫马嫂,你快去叫她来。” 采薇瞠眸,一时觉得池映海在胡闹,道:“别胡说八道,不是同你说过吗?你来这儿认人便认人,莫要逾矩。” “采薇姐姐,那些接生婆是如玉堂联系好的,彼此合作的分利的产业链之一,那些接生婆和我们合作之后,我们能以我们的渠道给她们找活儿接,她们接生之后赚到的钱我们三她们七,二嫂嫂联系的接生婆都很靠谱的。” 采薇哪里想听他说这些,采薇只道:“我们只管行我们池家的事,旁的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 采薇道:“听话!我是看在你惦记你二嫂嫂的份上才自作主张带你来,你若是惹事,岂不是让我难堪?” 池映海撇了撇嘴。 这会儿只见胡常见了池家一众人,不再理会兰氏,转而和池家沟通起来:“你们是寻人的家眷吗?” 苏韵率先答道:“是,这里有池家的人吗?” 胡常回道:“那需要你们自己去挨个认了,我们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哪家的,若认到你们家的,你们直接带走便是。” 这可当真挑战池家人的心脏了要他们一个一个尸体去掀开辨认! 苏韵心里忐忑到极点,这是要让她经历数次折磨。 她着实有些怕了。 采薇看得出来苏韵此刻生了惧意,也无暇顾及池映海,搀扶着苏韵,道:“终归要去认的。” 说着,便搀扶着苏韵进入了停尸间。 但池映海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尚在痛哭的兰氏身上。 兰氏整个眼睛都哭肿了,身体不住的颤抖着,见胡常去处理下一桩事,兰氏怒喝:“我就问一句,王广的死,你们到底给不给一个说法?” 见这妇人还不依不饶,胡常道:“你到底要讹什么?你倒是直说!” “我讹你们什么了?这一趟本就不是王广的差事,他想提前出了这趟活儿,但这趟活有没有潜在危险你们不知道?且你们知道以后非但毫无作为,甚至连家眷也不通知,直到人死了,我们才得知你们早就知道这趟船有猫腻!你们图什么?你告诉我,你们这是想图什么?!” 池映海惊呼不妙。 比起去认二嫂嫂,池映海更能想起的是二嫂嫂常同他说“医者仁心”,明明看出来她这样歇斯底里是在加快羊水破裂,池映海不能见死不救! 池映海想着,立刻跑出了盐运司,朝着这附近最近的马嫂所在的院子跑去。 采薇见池映海这会儿突然跑了,也搞不懂这小孩什么意思,只能同池家人认人。 停尸间内近百具尸体,乍一看这些白布,吓得池家人腿软。 唯独池天翔镇定了些,道:“你们恐是不敢认,那孽子便由我去认罢。” 池天翔率先来到第一个尸首处,掀开白布,但纵使他是个男子,那腐烂的尸体传来的臭味为惹得他反胃,甚至有些尸体的死状,让池天翔生理性的干呕了起来。 但好在能辨认得出,这些皆不是池映寒,更不是女眷。 可池天翔再往后翻,有些尸体便让他脚步停顿了。 他这一停顿,苏韵便是一阵头晕目眩。 老夫人也心惊胆战的道:“怎怎么样?” 池天翔捏着鼻子,回头道:“脸都烂了,不过看这牙齿像老年人,不是二郎。” 苏韵的心脏这才平复了一些。 只见池天翔继续走下去,接着辨认。 这时四房夫人道:“这么多尸首呢,我也帮着去认认罢,不然大哥一人也需认许久呢。” 四房夫人说着,便同四房一起从另一个位置去认人。 唯独苏韵吓得心惊胆战,不停的祈祷着:一定不能有二郎和相宜啊! 可她心里又纠结着,整个船都没了,顾相宜就在那船上,八成是也跟着没了,现在唯一还有希望的是二郎。 若是二郎没赶上这艘船,恐是平安无事。 但还有可能是二郎追上了顾相宜,觉得顾相宜在船上危险,将她接到别的船上带她回去了。 可是 这也有可能是他留在这艘船上,同顾相宜一起前行。 那两个人就都没了。 苏韵不停的胡思乱想着,但这会儿却听外面的争吵声更加厉害了。 此刻,恐是有比他们还崩溃的呢! 只听门口,兰氏越发歇斯底里的要求盐运司对此事给出一个说法,连自己本司都再三逃避,任其枉死,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但此刻胡常却也被他惹急了,怒道:“我说你也够了吧?我已经耐着性子忍你多时了!你寻思我们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是吧?这事儿纵使告到官家,官家也不会为你们申冤你们本就理亏!这些年工部尚书将儿子塞在我们盐运司,以公谋私,设置虚职十余年,每年出一趟都怕把他累着,还拿着官家发的钱。他这遭死了又如何?说句实在的,就连工部那边都没脸为你们伸张此事,实在要查我们,便连你们的丑事一起查罢!” “你!” 兰氏本想求盐运司为王广主持公道,谁知盐运司竟是如此态度! 第301章 早产 “你什么你?你想说什么?或者你想听什么吧?你若想听真相,那我告诉你待官家查下来,死的是个副运同,你说可不可笑?官家何时设过副运同一职?工部尚书的儿子来盐运司,盐运司就得多出一个职位,你们把官家当什么?你们把天下当什么?你们还有理了?告啊!查啊!这事儿闹大了,第一个抄的是你们自己家!” 这话连兰氏的丫鬟都听不下去了,喝道:“逝者为大,你放尊重些!” “本官尊重你们许久了,十余年没检举过他,还不够尊重?倒是你们蹬鼻子上脸,仗着工部撑腰,没完了是吧?” “你!呃”兰氏怒极,可再想说什么的时候,肚子却剧烈的疼了起来。 旁的丫鬟惊叫道:“大娘子!” 骤然,丫鬟们见兰氏的身下,竟流血了! “啊!大娘子!血!血” 两个小丫鬟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惨了。 兰氏也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和心中的绝望扰得一时窒息,当众竟双眼翻白,“噗通”一声倒在了盐运司门口。 两个小丫鬟被这一幕当即吓得直哭,见兰氏身下不住的流血,整个人也翻着白眼不停的抽搐,一时乱了手脚。 就连正在认尸的池家也被外面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 老夫人不由得嘀咕一声:“这是要出人命了!” 今儿可真是晦气加上晦气,认尸本就够不吉利的,竟还遇上这事儿。 但胡常却仍旧一脸的不耐烦,道:“你们两个还在这儿闹什么?将人带回去啊!难道要死在盐运司门口不成?” 两个小丫鬟也不知一个即将生产的夫人突然这般抽搐是什么状况,不知如何下手,怕贸然拉她,闹得更重。 胡常却更不耐烦了,道:“拉走拉走!” 然,就在胡常话音落下的刹那,忽然听闻一声呵斥:“不要乱动!” 两个小丫鬟一惊! 再抬眼,竟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拉着五十多岁的妇人急匆匆往这儿跑。 池映海刚才就知道这妇人受了刺激,动了胎气,极易早产。 谁料就他去找产婆的工夫,人就真出事了! 马嫂见这产妇情况看似紧急,也忙喊道:“拖不得了,拖不得了!赶紧去找热水!” 胡常被这一幕生生吓到,就连池家人也被这一幕吓到。 池映海! 竟是池映海在救人! 只见池映海顾不及其他,立刻蹲下身体将倒地的人放平,狠狠捏其人中,并拿出姜片含在其口中。 兰氏意识这才有些清醒,但清醒后,却是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喊:“啊!我的肚子!啊” 池映海就让她在此地躺着,道:“娘子别紧张,稳婆找来了,就在这里接生!放松一下情绪,不会有事的。” 一听有稳婆在,兰氏心里突然生了一丝安全感,但架不住疼痛的加剧,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得不停的惨叫。 胡常慌了:“这是谁家的小孩?胡闹呢!这里是盐运司,不是生孩子的地儿!” 池家的众人见池映海竟赶这荒唐事儿,纷纷惊骇。 几个妇人不禁指责道:“这顾相宜是怎么教养的,这不是生生给我们惹事吗?” 胡常听闻这话,转头急忙道:“你们家的小孩?赶紧领走!” 但还未等池家派出人来接,池映海便心生怒意,抬头郑重的道:“我不是他们家的!他们这群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池映海厌恶透了这帮妇人,在他看来,这群整日里勾心斗角的妇人,没几个好东西,反正这池家也没有人愿意承认他,他便郑重其事的解释道:“我叫池映海,如玉堂掌柜的亲传徒弟,这事儿归我们如玉堂管了,你们只管出地方让她生,场地我们如玉堂出一百两!可立字据!” 池映海记得顾相宜同他说过,若在外遇到必须接的急诊,定要报如玉堂的名和开价,只管救人,后果如玉堂担着。 这是顾相宜教他的医道,也是池映海的信仰。 而这一百两,却让胡常动心了。 如玉堂那么大个地方,有了字据断然不会赖账,胡常虽然厌恶此事,便也应道:“去罢去罢!” 说着,两个小丫鬟便急忙将人扶进了一个休息间,刚放兰氏躺下,兰氏便疼得又一声惨叫。 “啊” 屋内的惨叫声和方才池映海的举止让池家的人一时懵了。 这臭小子,竟同他们池家断了关系! 可再一想也是,若是问他是哪个院的,池家的妇人们免不了推推搡搡的,见了他都想离远些,谁也不愿认他。 众人只是惊奇 此刻的池映海,哪里还是个痴儿?他那神情淡定的模样简直像是一个神医! 但到了产房内,池家的人却是觉得奇怪,按说妇人生产,男子需要避讳的,他却主持接生了。 几个妇人忙喊道:“嘿!海哥儿,你是男儿,妇人生产你不能见呐!” 池映海却是回道:“二嫂嫂说了,我今年十二,若遇妇人患病,可不避讳。” 池家众人:“” 这顾相宜到底是怎么教养他的?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而此刻床前的兰氏,却也记住了如玉堂的名字。 知道如玉堂,自然也知道顾相宜。 此刻她虽受着剧痛,却怕自己半途坚持不住,先行同池映海道:“日后替我谢谢顾娘子” 池映海也知道,他此次行诊,同池家没有关系,打的是如玉堂顾相宜的招牌。 池映海镇定的道:“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要将夫郎的骨肉生下来啊!” 这话刹那间戳痛了本还以为自己快撑不住的兰氏。 她不能死。 她要将王广的孩子生下来,她还没替枉死的王广讨回公道,她不能就这样去阴司见他! “小郎中,拜托你了” 池映海肯定的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说了我是顾娘子的亲传徒弟,同她学了许多手法,不会让你出事的,你现在放松,深呼吸,放松” 得了小郎中的允诺,兰氏情绪缓和了许多,一旁的马嫂见产妇情绪好转,也放心了一分。 第302章 癫痫 但纵使如此,兰氏的情况还是有些危险。 许是方才同盐运司的争执消耗了太多力气,以至于眼下兰氏根本生不出孩子来。 屋外,池家的妇人们也心惊胆战的听着里面的声音。 任由马嫂拼命的喊道:“用力!用力呀!” 但兰氏却根本使不上力气,这可愁坏了马嫂,一旁的池映海也跟着着急,但见兰氏的情况,好像不对劲。 她已经拼命的使劲儿了,但这般使劲儿竟毫无效果! 更严重的是,池映海此刻竟见产妇双目再度翻白,意识开始消散。 池映海忙喊道:“姜片!快去拿姜片来!” 丫鬟听罢,立刻去找姜片。 但这会儿竟见兰氏不仅双目翻白,四肢也跟着剧烈抽搐起来。 池映海惊骇,想来她方才晕倒抽搐绝非偶然。 马嫂见兰氏的情况也吓得不敢乱动了,立刻问道:“她是不是有什么病症啊?” 看着床上意识尽失,突然发病的妇人,池映海瞠着瞳眸,判断着产妇的情况。 没人知道顾相宜在收了这个徒弟之后,日常有多静心的栽培他,也没人知道池映海这么长的时间在如玉堂都学到些什么。 纵使池家的人,这会儿也被池映海的反应所震撼到。 只听池映海没一会儿便判断出来:“去问问那两个丫鬟,产妇平日是不是患有癫痫?” 癫痫病患生产的成功率是极低的,见这产妇竟是这么个情况,生这孩子简直就是在踏鬼门关。 两个丫鬟回来之后,听闻池映海的问话,回道:“我们大娘子往日里身子不好,平日里都是老爷悉心照料的,该服药便服药,并未见有什么情况。” 池映海道:“可现在情况却大了!我先试着叫醒她,她往日吃的药,你们立刻回家取来,尽快!” 几个丫鬟一时乱了阵脚,只能听从这小郎中的。 池映海上前来到床边,见兰氏抽搐仍是剧烈,小手紧紧握住兰氏的手,同兰氏道:“姐姐,你要撑住啊,说好了一定要将孩子生下来的。” 兰氏此刻并非毫无意识,池映海的用心,她都感受得到,但她深知自己常年有痫疾,因而要不上孩子,好不容易调养许多年想养育一个孩子,不料竟生了这事。 她有想过放弃,但她不甘心。 她因为害怕,一再要求王广,她生孩子的时候他一定要陪在她身边,他不在,她当真不敢生。 但世事无常,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生产这日,竟是得知官人枉死的日子。 她的绝望已到极致,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 这个孩子竟紧紧握住她的手,以一颗最为诚挚的心为她打气! 只听池映海在她耳边道:“我听说,人死后七日之内魂魄是不会散的,此刻你的夫郎定还在盐运司内。他距你很近,他就在屋里看着你、陪着你。他不忍看你这般痛苦,他想给你打气,想哄你、抱你,但是他却做不到。他的心意,我会代为传达的。所以要撑住呀!你的夫郎一直陪着你呢!” 屋里屋外的人皆不知池映海为何会说如此诡异的话,但他这话落下之后,如同奇迹一般,产妇抽搐的情况竟减轻了! 马嫂心惊胆战的看着床上的产妇似乎准备再度使劲儿。 马嫂接生十几年,尚未见过这般不合常理的事儿。 但产妇既要再度用力,她便也配合道:“对,就这么用力!深呼吸,再用力!” 此刻的兰氏已满头大汗,但纵使她今日踏不过这鬼门关,她也要将她和王广的孩子生下来。 此刻池映海再度拿姜片让兰氏含上,不停的祈福道:“会有奇迹的,一定会有奇迹的!” 池映海不住的鼓励,仿佛给了兰氏莫大的力量。 他说的对,王广他此刻一定还在的。 平日里一直都是王广悉心护她,而今王广不能以生者的身份在她身边,但她一定也会回应王广,纵使他不在了,她也不会一直是被他保护的娇气包 她定要闯过这鬼门关! 这会儿,两个小丫鬟也将平日里兰氏服用的药带来了,池映海主持着将药给兰氏喂下。 屋里屋外的人皆是人心惶惶的。 只见屋内的妇人似是醒了,又开始不住的嘶叫、用力。 不多时,这事儿惹得整个盐运司都知道了! 王广的大娘子竟公然在盐运司内生孩子,这岂不是在闹事?! 但再一问,胡常竟因如玉堂给了场地费用一百两而同意了。 众人一阵无语 外面池家的人尚未慌张着,这池映海虽不承认自己是池家的人,但真查起来,他们同这臭小子断不了关系啊。 然,就在池家人们不知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忽然 “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惊响四方。 众人听闻这啼哭声,纷纷瞠目结舌。 “生生了!竟是生了!” 池家人惊了,盐运司的人也惊了。 只见此刻,产房大门被推开,池映海从房内走出,郑重宣布道:“母子平安。” 众人:“!!!” 这是如何做到的?方才还倒地抽搐甚至已经不中用的产妇,这会儿竟平安生子了。 兰氏在生下孩子后,气喘吁吁的要马嫂将孩子抱过去给她瞧瞧。 马嫂这把也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好在这中途突发意外的产妇,竟奇迹般的挺过来了。 实在是令人惊叹。 马嫂将孩子抱给兰氏看的时候,兰氏突然哭了出来,道:“他长得同官人可真像。” 马嫂笑道:“这是个男娃,许是你家官人的转世呢。不然也生不出这种奇迹来。” 兰氏听罢,便更想哭了。 但见母子平安之后,池映海也知晓他再留在此地便不适宜了,出去同两个小丫鬟嘱咐了几句,让两个小丫鬟去派车。 兰氏看着门口这个孩子。 今日若不是这孩子,她恐是真入了阴司了。 再看那孩子,模样像个仙童一般。 她记下这孩子了,也记下栽培这孩子的顾相宜和如玉堂了。 殊不知,池家的人听闻池映海同丫鬟们道:“这是如玉堂学徒应有的水准,既为如玉堂的学徒,便不会为如玉堂丢脸!” 第303章 拍醒 池家众人纷纷惊了 这功劳,便是如玉堂的了?同他们池家没有任何干系? 倒是老夫人有些惊骇了这池映海今日的表现全然出乎了池家人的想象。 谁也未料到这狗见狗嫌的池映海落到顾相宜手里后,竟成了有模有样的小郎中。 池映海就这么看着马车赶到,两个小丫鬟将兰氏和孩子抱上马车。 而此刻,池天翔和四房夫妻俩仍在检查着尸体。 妇人们大抵被今日兰氏生产的事儿所吸引了去,唯独苏韵还担忧的问着:“怎么样了老爷?查到多少个了?” 苏韵这一喊,众人才想起他们还在翻查着尸首中有没有池映寒和顾相宜。 池天翔回道:“查了有八十来个,皆不是二郎他们。” 苏韵突然心生一丝希望,道:“那恐是没有二郎他们了?” 听闻这话,池天翔顿了顿,道:“叫不准。剩下这二十个是同二郎年纪差不多的,但是脸模糊得认不清了。不如夫人来认认?” 苏韵心头一颤,着实难以承受。 此刻采薇道:“莫不如我替大夫人去瞧瞧吧。” 苏韵点了点头。 她当真没那么强的承受能力,恐是还认不到一半,她就会先瘫在原地。 但待采薇上前辨认之后,还没认几个,便控制不住的干呕出来。 她还是头一次见五官都模糊的人。 池天翔解释道:“听说是船爆炸了,这几个有的炸得连全尸都不剩了,有的甚至被烧焦了,也不知是男是女。何谈五官?” 这话着实将池家人惹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摆放着的二十个尸首里究竟有没有顾相宜和池映寒,他们根本不得而知。 这时便有妇人提议道:“诶!莫不如让海哥儿瞧瞧?海哥儿说不定跟他二嫂嫂能亲一些,许是能认得出。” 妇人们这才将池映海招了进来,池映海原是等着他们认出结果的,没想到这些人哪个都没认出结果,最后竟招呼池映海去认。 池映海上前查看这二十个尸体,在他看来,哪个是池映寒他辨不清,但至少顾相宜的特征很明显,纵使是个烧焦了的,这些人里也没有特别娇小的尸首。 “没有二嫂嫂。” 池映海得出了结论。 二嫂嫂什么体型、什么身材,日夜同她相处的池映海再清楚不过。 池天翔见他判断得果断,又问:“有几个矮小的,你确认他们不是?” 池映海摇了摇头,道:“二嫂嫂教过我,这种情况下辨认一个人,需要从骨架来看,你们只看到他们的被烧坏了,可骨架不是那么容易烧毁的,从这些人的骨架可以看出生前体态微胖,或者像这样的,他的腿生前就是打弯的。二嫂嫂骨架虽小,但体态上没有任何缺陷,仔细一看能看得出的,还有这个这个骨盆又太大了,也不是。” 众人:“” 苏韵一听没有顾相宜,心里放心了一些,又问:“那二郎呢?你认认有没有二郎?” 但问到这儿,池映海却道:“二哥哥我便认不出了,同普通男子差不离的身材,不好认。” 听闻这话,苏韵一时又险些没站住,腿软得只能让采薇扶着。 这一趟下来,仅排除了没有顾相宜,但有没有池映寒,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池映寒将顾相宜接走了 这些只能靠池家人去猜了。 回了家后,老夫人只叹道:“这些日子大家都焚香斋戒,为二郎祈祈福罢。” 老夫人说着,妇人们便都应了。 池映海自也回到了归雪阁院内,将事情告知宁儿,宁儿得知了没有顾相宜,心里放松了太多。 可若是少爷出了事,少夫人总归也不能好过。 倒是三燕见大伙儿皆是焦虑的模样,道:“不如这样,我们也祈福吧,祈祷二爷能回来的。” 与此同时,江上。 几乎是又挨了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惹得池映寒十分不好过顾相宜几度犯困,他不敢让她睡,变着法的哄她,她想听什么情诗,今儿他都豁出去给她作了。 但还是拖延不了多长时间,这药冲击不了顾相宜发烧眩晕的本质。 最后池映寒只得去问王莽该怎么办,王莽道:“你放心让她睡吧,叫得醒。” 池映寒被吓怕了,道:“你确定啊!你不知道之前我怎么叫她都叫不醒的时候,给我吓慌了!” 王莽应道:“放心。相反你总让她在外面吹着才是不妥。” 池映寒半信半疑的,但他清楚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照顾顾相宜,这一路上都是手忙脚乱的,听闻王莽的建议后,他这才带顾相宜回了船舱内。 顾相宜听闻池映寒答应让她睡了,这才轻松了一些。 困意早就充斥着她的大脑,再不让她睡,她憋都能憋死。 但谁料,就在顾相宜躺在池映寒身上,迷糊着刚入睡的时候,池映寒忽然猝不及防的摇了摇顾相宜的身子,喊道:“相宜!” 被他这么突然一摇,顾相宜骤然惊醒,迷迷糊糊的回头,一脸懵的看着他:“怎么了?” 池映寒一声尬笑:“呃没事儿,我就试试叫一下你,看看能不能叫醒,没事了,你继续睡!” 顾相宜:“” 她打实无语的说不出话来,但那股迷糊劲儿尚在,她懒得同他争,下一刻又靠在池映寒怀里接着睡了。 但池映寒却还是不放心,就这么看着她又睡了,他掐着点数了一刻钟的羊。 待到一刻钟之后,赶忙又伸手去拍顾相宜的俏脸。 “嘿!相宜相宜!醒醒,醒醒!” 顾相宜哪里禁得住他对她俏脸这般连环暴击,又被他鼓捣醒了,回头又一脸无辜的望着池映寒。 池映寒见她这一副刚睡得好好的又被扰醒的模样,良心有几分过意不去,道:“没事儿,你继续睡,继续睡,没事了。” 顾相宜当时唯一想法就是想把他从船上扔下去! “不是说好了能让我睡的吗?” 池映寒一脸尴尬,突然灵光一现,突然解释道:“刚刚那个是意外,我看有个蚊子飞到你脸上去了,我就” 顾相宜:“” 这是当她烧糊涂了?! 第304章 翻车 顾相宜着实被他气笑了说好了让她睡,结果她一睡着他就把她鼓捣醒,是嫌她死得不够快? “池二我告诉你,你就欺负我这会儿体虚吧,我但凡能抽出一丁点力气,都要将你踹下床去!” 顾相宜恼着,谁料池映寒却是一副臭不要脸的模样,反倒将顾相宜抱得更紧,嬉皮笑脸的道:“那正好,趁着你没力气反抗,我就偏不下去了。” 池映寒说着,紧紧搂着顾相宜的小身板,环着她的脖颈,还蹭了蹭她的小脸。 顾相宜实在是没精力同他争,却又气道:“说好了让我睡觉的,你若再无端扰醒我,我可真恼了。” 池映寒此刻也见好就收,老老实实的保证道:“放心放心。我之前两次也就是试试你会不会醒,现在我放心了,你好好睡吧,等船停了我再叫你。” “那你可说准了!” “嗯嗯,放心吧,我保证。” 池映寒承诺着,顾相宜这才再度睡去。 这高烧虚弱的病患睡得倒也快,池映寒将她搅和醒两次,不扰她之后,她又睡过去了。 池映寒就这么安静的搂着她。 要说这女人的身子不能胡乱招惹,自打池映寒第一次抱过她之后,便渐渐赖上了那种滋味儿,他就喜欢这么抱着她。 就这么感受着怀里的顾相宜微微起伏的身体和绵长的呼吸声,池映寒嘴角不知觉的微微扬起,下意识的将手松开了一些。 但谁料这手微微一松,顾相宜的身体竟突然向下滑去,池映寒反应过来,赶忙将双臂再度收紧。 结果这一收,池映寒发觉他那猪蹄子不偏不倚勒到了一处软绵绵的位置。 “!!!!” 刹那间,池映寒的整个脸骤然升温。 他这猪蹄子竟然又搞事了! 罪过罪过 池映寒心里徒然惊骇,好在此刻他怀里的顾相宜却毫无知觉,仍在睡着,池映寒这才松了口气,准备将她平放在床上。 谁料,在准备松开胳膊的刹那,池映寒竟破天荒的有些犹豫了。 但那一瞬的犹豫,让池映寒自己都有几分错愕 他怎么会对这种吃小祖宗豆腐的事儿开始犹豫?! 但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让他整个身体都如同被火灼了一般的感觉,竟让他下意识的不忍将她放开。 可下一秒他心里还是萌生一丝罪恶感 罢了罢了,还是松开的好。 保清白、保清白! 说着,池映寒便准备将胳膊松开,由她从他身上滑落直至平躺。 但就在他即将松手的刹那,忽然! 整个船体破天荒的剧烈一颤! 犹如忽然撞上了什么一般,整个船舱内更是仿佛经历了一场地震。 池映寒哪里还能松手,瞬间本能般的一只手将顾相宜紧紧护住,另一只手抓住床边的床竿,这才确保二人未被甩出去。 但这么大的动静,却也将顾相宜猛地惊醒了。 但睁开双眼的瞬间,还不及问发生了什么,便感到身上一阵不对劲,有几分硌得慌。 结果一低头,果真见一只猪蹄子正在作祟! 顾相宜当即恼了,第一反应便是转头怒喝一声:“池二!” 舱外,停了船的沈潋本想过来通知池映寒他们船已靠岸,结果还不等来到舱门口,便听舱内一阵惨叫:“不是,你听我解释!刚刚那真的是意外!意外啊!” “我当真是怕你从床上掉下去!” “嗷嗷嗷!别打,别打,就算我真动那心思,也是你先招惹我的啊!” 沈潋:“” 这里面噼里啪啦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刚才没仔细听,也没听到具体的事儿,再仔细听才听到顾相宜那虽虚着但却恼极了的声音:“你还好意思承认!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不知道啊,但我发誓没起歹念,真没有!” 沈潋懵了。 这夫妻之间,怎么还出现歹念这个词了? 但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沈潋也不好过问,而就在此刻,倒是王莽凑了过来,问道:“可是靠岸了?” 沈潋答道:“正是。那么你” 王莽不及他再说什么,便回道:“既靠岸了,那我便告辞了。” 沈潋见王莽急着要走,不由得问道:“不同他们打声招呼了?” 王莽摇了摇头,道:“有缘自会再见。” 说罢,王莽便独自一人下了船。 此刻的船舱内,顾相宜见也不听池映寒的解释,但凭直觉,她看得出来池映寒这次碰了她之后,反应不再是先前愧疚得要跳河谢罪那般了。 反倒像是有意的! 惹得顾相宜坐在床边委屈的道:“我就要你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学坏的?!” 这话说得扎心。 池映寒自己听了也是一脸委屈,道:“小祖宗你听我解释!不是我要对你如何,是你自己睡着了从我身上滑下来的然后我正准备将你放回床上的时候,船就突然出了状况,我又怕你掉下去,然后就不小心总之你不能赖我啊!” “所以你如今倒是学会赖我了!” “不是,我真的是冤枉的,我就算在失手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那我也立刻改邪归正了不是?” 失手?犹豫?改邪归正?! 天知道顾相宜往日可从未听过关于这方面的事池映寒能给出这么多花里胡哨的解释 这本来挺单纯的一个人,什么时候成了豺狼虎豹了? 而且刚刚居然还有过犹豫! 甭说了,这大猪蹄子没法再要了! 顾相宜恼道:“你给我滚出去!” 池映寒见顾相宜反倒更恼了,赶忙捋了捋思路,他刚刚哪句话交代错了不成? 怎么小祖宗比刚才更生气了?! 但眼下小祖宗让他出去,那他出去便是。 池映寒只得灰溜溜的出了门。 殊不知,一旁的沈潋却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 他们确定是夫妻?! 但沈潋虽心里好奇着,见池映寒出来,第一反应便是同池映寒解释道:“那个这事儿跟我可没关系啊!若是再因此病重了,我可不负责。” 一听沈潋张口就推辞,池映寒恼了:“怎么跟你没关系了?她原本睡得好好的,我都要将她放下了,你好死不死的此刻停船作甚?” 第305章 开窍 沈潋这是猝不及防,又沾包了。 “嘿我说你这人是无赖吧?一会儿讹我说我把她弄晕了,一会儿讹我说我把她弄醒了?你要是讹我这事儿,得,我这就把她敲晕了去!” 池映寒见沈潋说着便要上前,一把将他扯了回来,警告道:“你干什么去?你要是敢碰她一下,信不信我把你从船上丢下去!” 沈潋:“” 得,那他正好不管了! 但沈潋不动手,就连池映寒自己上前,想同顾相宜解释些什么。 然,还不等池映寒开口,沈潋便喝道:“你也打住!你要干什么去?” “我哄我娘子,关你屁事?” 沈潋嘴角抽搐,道:“自是不管我事,我只友情给你提个建议现在她正恼着,越哄越麻烦!” “那怎么办?”池映寒哪里见得了小祖宗跟他生气,此刻他上前打滚给她道歉他都认。 但沈潋却提议道:“听兄弟一句劝,此刻最不适合过去招惹她。那小娘子没多少体力,刚刚闹了一通后,过不了多久便会再度睡下,到时候直接抱她下船看病去。此刻招惹她,只能适得其反。” 池映寒一听,这说得竟也有几分道理。 果然他不吱声,船舱内便安静下来,不哭不闹的。 池映寒再贴着门缝往里瞧,见这会儿顾相宜气累了后,躺下自己盖上被褥,果真又睡了。 池映寒见她安静下来,不禁叹道:“行啊沈潋,她果真消停了。” 沈潋双手环胸,道:“同女人相处得讲究方法,和女人处不好的,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脑子不好使。就说你娘子方才生你这气,纯是闹小脾气,睡一觉就能消气一半,不信的话你试试,等她睡醒便好说话了。” 池映寒转头,骤然对沈潋刮目相看。 但夸赞的话还没说出口,沈潋便忽然补充一句道:“对了,我之前还以为你们有孩子呢!但看这情况,想来你们成亲许久,许是连孩子还没有一个吧?” 池映寒听完这话,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嘴角抽搐一番,转头同沈潋道:“羞辱人的方法千万种,你何苦用这么损的方式?” 沈潋听闻这话,顿时口气一转,道:“呃兄弟,你这情况我也是方才不小心得知的,作为一个男同胞,我对此深表痛惜、深表遗憾” “滚!” 池映寒当真被他戳了心了。 一年了,她现在顶多能让他抱着,抱着的时候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小祖宗便又发飙咬人了。 池映寒后来才发现,原来这事儿不止老夫人他们在意,他自己也会有些介意 一旁的沈潋见池映寒打心底的因此不舒服,忍不住道:“不是,我身为一个男人,只觉得你这也太失败了” 听他还在吹耳边风,池映寒恼了:“你没完了是吧?再说这些没用的屁话信不信我真将你扔江里去!” “别生气别生气,我也没有恶意。我只是觉着,你和你娘子虽然恩爱,但在这方面确实存在很大问题,我给你指条明路,说不定你们这方面关系能改善些。” 说了一大堆招惹池映寒不愿听的话后,沈潋这才引出些中用的。 池映寒示意他发话,只听沈潋道:“首先,我刚刚听着你是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便说你学坏了。虽然我是个外人,但这件事上我是要驳她的身为一个男人,有男人的那方面想法和反应,那全都是正常的,怎么突然就被扣上一句学坏了?然后她说你学坏,你还真听了!兄弟,你若这样下去,这辈子都碰不了你媳妇丝毫,这真不是我说你失败。你需记着,当男人爱上一个女人之后,所有冲动的想法都是正常的,何况这还是你娘子!你日后挺起腰板来,自己的女人自己要攻略,这件事上不能惯着她!” 池映寒不由得嘴角再度抽搐起来:“道理我都懂,方法呢?没个方法只跟我讲大道理?你以为我不想跟她生孩子?甭说我想不想,她再不生个一男半女来,家里都要把她休出去了!” 沈潋又道:“办法当然有!首先你要清楚,你们两个现在的想法,都是正常的。她对这方面的事没有任何经验,所以更多的是空白和恐惧,自然会回避房事。说白了她只是太胆怯太保守了,不知如何大大方方的开始。这样的女人,是需要引导的,你需让她慢慢适应,慢慢接受,慢慢明白这是件很美好的事儿,只不过一个女人把身子给你了,自也是将一生给你了。首先,她得觉得你值得,才有你后面行动的机会。” 池映寒听得劲劲儿的,谁料沈潋说到这儿后,话语便止了。 池映寒正等着听正题呢,见沈潋话止了,惊道:“然后呢?” “我说完了呀。” “你说完了?!”池映寒顿时恼了,“问题你得给我出出主意啊!我怎么招惹她,她能不咬人?” “我说了啊,用她能接受,能适应的方式。但具体每个女人都不一样,怎么发挥看你自己。但你刚刚那种趁她没意识的时候上手,这是女人最反感的,被她发现了可不得骂死你?” 池映寒猝不及防又被扎了心,怒驳:“我是冤枉的!若不是你突然停船惊醒她,能他妈有这一出?!” 沈潋:“” 这说着说着,怎么又绕回来了? 罢了,沈潋也就送他送到这儿了,遂起身道:“行了,船差不多靠岸了,她此刻也睡熟了,你小心些将她抱出来,咱们先带她把病看了,之后再说旁的。” 池映寒此刻也没其他办法,眼下先给顾相宜治病要紧,不然纵使服了王莽的药,她也病蔫蔫的,他看着却也心疼。 不多时,池映寒小心翼翼地将顾相宜抱了出来。 这过程中,池映寒动作很轻,顾相宜果真也还睡着,未被惊醒。 待池映寒出了船舱之后,发现沈潋此刻已下了船,同池映寒道:“慢些抱她下来吧。” 第306章 遭瘟 待池映寒抱着顾相宜下了船之后,才疑惑的问道:“对了,王莽呢?” 沈潋方才想起来答复:“刚才停船之后他便走了,也不曾跟你们打声招呼,只说了句有缘再见。” 走得这般猝不及防,池映寒当真理解不了,但那王莽性格颇怪,池映寒却也捉摸不透他。 “罢了,不说此事。现下哪里有看病的郎中,我娘子的病恐是耽搁不得了。” 沈潋自是清楚此事,但听船家说,眼下所停的是个村落,叫秦家村。 沈潋叹了口气,道:“仅是个村镇,也不知这儿的郎中水平如何,先进去看看罢。” 说着,沈潋便带着池映寒进了眼下的秦家村村口正门。 乍一看这村落规模倒也不小,进去之后并非一眼便能看清楚路的。 池映寒环顾四周,一时也见不到一个人。 池映寒不由得问道:“这哪里有人烟啊?” 沈潋也觉得不对劲儿,道:“上前面瞅瞅去。” 说罢,二人便朝前方走去。 但再往前走,仍不见人。 直至走了近百米,才见一个老者在耕田。 池映寒心头一喜,连忙抱着顾相宜朝其跑去。 那耕田的老者见了外人,吓得神色慌张,忙道:“你们是什么人?” 池映寒回道:“老婆婆,您别害怕,我们来此是想寻个郎中。我娘子病得挺重的,这会儿还在发热,您这里可有郎中?” 池映寒正说着,许是方才受了颠簸,池映寒怀中的顾相宜无意识的咳嗽了两声。 谁料池映寒话音刚落,那老妇人便被吓得一声尖叫。 她这一叫,还真叫来了几个壮年男子,几个男子一出门便见池映寒怀里抱着一个病重昏迷的女人,个个反应极其强烈,喝道:“哪里又来一个遭瘟的?滚出去!” 一听这话,池映寒恼了:“嘿!怎么还带上来就咒人的呢?谁是遭瘟的?我娘子只是高烧发热,我带她来这儿寻些药罢了,你们这儿” “滚出去!” “滚远点啊!” “再不滚信不信将你们活埋了!” “滚!” 池映寒就没见过他们这种人,不医便不医,怎么一个个如同找打架一般? 沈潋此刻也疑惑着这帮人诡异的举止,即便是再落后的地儿,也不至于这般鲁莽吧? 而这时,不知是不是因为水土不服,顾相宜的咳嗽突然越发剧烈了。 “咳咳咳” 池映寒赶忙轻轻拍着顾相宜的后背,哄她道:“没事儿,没事儿啊乖,马上就给你找郎中服药。” 听闻池映寒没有离开的意思,几个村民更加暴怒了,甚至去找了村长。 池映寒却是纳闷,他们是犯了什么冲,上来就被这群人如此对待。 待到村长来此之后,见池映寒怀里抱着一个病重且一直干咳的女人,同池映寒保持一定距离,道:“我们这儿没有郎中,还请几位自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池映寒和沈潋心里清楚着,王莽给的药最多能勉强支撑十二个时辰,其药效也只是让人恢复精神头儿罢了,顾相宜该发烧还是在发烧,五脏六腑还是处于被灼烧的状态。 他们不能再冒险拖下去了。 池映寒郑重的同村长沟通道:“我们本无恶意,来此不过是想诊治个病,患者高烧不退,我们来此地寻个药。” 池映寒本以为他说得很客气了,谁料这话音刚落,那村长面色阴冷着,骤然抬手示意着什么。 结果,那村长一抬手,身后便有一群壮汉二话不说朝着池映寒和沈潋攻去。 池映寒现下怀里抱着顾相宜,不擅同他们打斗,不料一直未发话的沈潋见这村里人竟敢主动攻击他们,眉头紧拧,喝道:“妈的!给他们脸了!” 说罢,沈潋突然打了个口哨。 下一秒,沈潋身后百米开外侯着的暗卫们急速跟了过来,分为两排整齐的来到沈潋身后。 “唰” “唰” “唰” “唰” 还不及村民们反应过来,几十个暗卫纷纷拔出大刀,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村民们围住。 本想动手的十几个壮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 顷刻间,包括村长在内,也被这些明晃晃的大刀吓得后背发凉,不敢乱动。 只见带头的沈潋腰间掏出一个金黄色的令牌,将其亮出,郑重其事的道:“圣上亲委,天策卫四处。见此令如见圣上。” 听闻这话,村长吓得双腿发软,下一秒“噗通”一声跪在沈潋面前,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闻村长带了头,其余村民也纷纷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听沈潋又道:“此人涉及朝廷大案,是唯一证人。而今染病,来此寻医,若人保不住,你们整个村落皆要对此负责!” 村长怎可能不知道,这群大爷是直接对皇上负责,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他们哪里敢招惹,只能吩咐道:“去去把昆郎中叫来,他能医!” 沈潋听闻这话,方才命令暗卫们收了刀。 池映寒被方才沈潋的一系列操作惊得说不出话来。 顿时感觉这沈潋竟突然变帅了 此刻沈潋转头见池映寒被他吓得有些愣,道:“你愣着干什么?郎中来了,你快带她诊病去。” “诶!” 终于能给小祖宗治病了,池映寒心里欣慰着,倘若再无人给小祖宗治病,她怕是快遭不住了。 昆郎中来了之后,不多时便下了诊断:“好在只是普通发热,能治。” 一听这话,沈潋便觉着奇怪了:“我不懂医,但这发热,还分不普通的发热不成?” 听闻这话,昆郎中解释道:“这位大人,您是有所不知啊。我们这儿近来染了瘟了,有几个遭了瘟病的,也是高烧发热的症状。村里也闹得人心惶惶,他们方才恐是以为你们也是遭了瘟,所以才对你们这般态度。还请大人谅解!” 沈潋稍稍点头,同昆郎中道:“你先将她的病治好,再说旁的。” 第307章 留宿 昆郎中见了这帮暗卫,哪里敢不从。 好在顾相宜的病倒也不难治,吃几服药就能好转。 池映寒见昆郎中终于熬出药来,给顾相宜喂下,这才松了口气。 此刻沈潋倒是对这里的情况起了疑心,见顾相宜情况稳定了,便起身去寻那村长了。 村长见沈潋竟又回来,吓得背后发凉,赶忙恭敬的问道:“沈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沈潋神色冷漠,一甩衣袖便坐在桌前,开门见山的问道:“老实交代,你们村里在闹什么瘟?怎么回事?一共瘟了几个?” 村长战战兢兢的交代道:“入夏突然有人染上的。一共染了三个,皆是一家的,其中两个老的活埋了,一个中年的扔江里去了。情况控制住了,但村民们还是害怕,这才对你们多了些忌惮。” 沈潋重复道:“我问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瘟?” “谁知道那是什么病那家病患麻风发得急,一直高烧不退没得治,烧着烧着手脚都烂没了,恐怖得很。这会儿我们村里家家户户都躲在家里求神拜佛,希望那麻风残留快些离开,当真害怕再遇到哪家发烧的。” 沈潋这便了解情况了,但他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那王莽便是从江上漂过来,说自己是被人扔入江里的。 这两件事,可是巧合? 沈潋又问:“那你们村,可有叫王莽的?” “王莽?”听闻这名字,村长确认道:“确定叫王莽?” 沈潋一愣,道:“不然呢?” “嘿嘿,王莽我们没听说过,但你若说秦莽,那咱们这儿还真有一个遭瘟的就是秦莽家!秦莽这几日外出了,尚不知他全家都闹了瘟,待他回来的时候,家里的老人已被活埋多时,他母亲刚被扔入江里,他当即下江寻母,再未归来” 沈潋:“!!!” 他竟不知还有如此荒唐之事! 骤然,沈潋想起了王莽上岸后独自离去的背影。 他当时见他独自一人在盛日下拖着影子,离村落越来越远,竟不知是生了这事。 沈潋当即怒拍桌案,喝道:“他们遭了什么瘟?你连病症都不清楚,便将人全家屠尽了?!” 村长解释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看着确实像瘟症,高烧不退治不好还手脚溃烂,而且越发严重,还传染全家。这怎么得了啊!” 沈潋听闻这话,一阵恼怒,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没试过怎么治这病,就将人埋了?” “是可是大人,实在是没办法呀!” “若是你家人,你也会如此?!” 村长道:“还是保住村落要紧。” 沈潋听闻这话,便是争不过了,冷笑一声:“如此便好。可不要让我知道你自己家里人染了瘟,你还藏着掖着的丑事。” 沈潋恶狠狠的瞪着那村长,转身便离开了村长所在的院子。 这村落,沈潋待久了竟感到发寒。 待到晚上,沈潋方才回了池映寒所在的屋室。 见屋内灯火通明,沈潋也不急着进去,在屋外道:“你娘子情况如何了?” 池映寒见是沈潋来问,道:“有事进来说吧。” 得了允诺,沈潋遂推门而入。 刚一进门,便见池映寒面露喜色,巴不得立刻同沈潋分享道:“嘿嘿!我娘子她退烧了!果真有郎中有药便稳妥许多!” 沈潋见池映寒对这里毫无警惕,道:“她若是没什么大碍的话,多拿几包药,明儿一早咱们便回船上去罢。” 池映寒不明白他此刻为何竟急着要走? “我不急着回去,咱们在这儿将我娘子的病治妥了再走呗?” 沈潋听闻这话,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这村子不大安全,白日里我问过那村长,村长自己也承认村里遭瘟了。好在情况还没恶化之前,他便将染瘟的全家都处理了,但由于村长自己都不知那是什么病,故而也不知是否还有潜在的病患,这里尚且危险着。” 一听这话,池映寒顿时毛骨悚然。 这里竟然遭瘟了! “可可我娘子的病” 沈潋道:“你也知道她退烧了是不是?再在此地留着,我担心她身子不好,再染上旁的病,那可当真麻烦了。” 闻言,池映寒也觉得有些不安生。 毕竟沈潋并没有唬他,白日里村民们的反应,他许是能察觉出来。 但他却不放心。 池映寒徒然问道:“若回了船上,我怕她再出事。” “人都已经退烧,情况也控制住了,还能有什么出事的?” 但池映寒却是抓紧的床单,将心里那一番委屈吐给沈潋听:“我总觉得我照顾不好她。路上好几次都是我笨手笨脚,将她的病害得更重,甚至连王莽出手相救,我也辨不清那药究竟能不能给她吃。我特别怕她再出什么事儿像叫不醒那种事儿再出现的话,船上什么设施都没有,你又不会管她,我怎么再敢拿她的事儿开玩笑?” 池映寒当真怕了。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能让她盖着像样的被子,好好发汗,好好睡一觉退烧。 甚至,能好好吃些东西,喝些干净的水。 若是就这般回去,路程又要十二个时辰。 她情况稳定不下来,他当真不敢带她回船上去。 沈潋也明白他的意思,道:“那我再探探情况,如果事情不重,你在这儿除了昆郎中,其他人皆不要接触,或许还能多缓一会儿。” 池映寒应了。 不多时,沈潋推门而出。 在屋外赏着夜景。 一切倒也安静。 他仔细想了想池映寒方才说的话,倒也没错。 他们两个大男人在船上手忙脚乱,险些害得小娘子折了命,而今着了陆,他也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只是,凭着身为皇卫的直觉,沈潋总觉得这地方哪里不对劲。 沈潋正想着,忽然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哭嚎声。 “啊不要!不要带走我娘,不要” 沈潋:“!!!” 有情况! 沈潋骤然一跃而起,跳到了屋顶上,见白日里那群壮汉此刻竟硬生生的将一个妇人往屋外拖。 第308章 太笨 沈潋惊诧,立刻向前探去。 只见那群壮汉不顾屋里少女的嘶喊声,硬是将那妇人拖走。 沈潋没有阻拦,而是悄悄跟了上去。 结果不跟不要紧,一跟才发现 前面竟有一个硕大的土坑! 几个大汉将那妇人丢入土坑之后,也不顾那妇人的哭嚎,直接开始填埋。 这可是当即活埋啊! 沈潋环顾四周,见那村长此刻竟也在不远处,他遂不匿了,在壮汉们埋人埋得正起劲时,当即喝道:“住手!干什么呢!” 正组织深夜埋人的村长被沈潋叫住之后,整个人皆是一颤。 不多时,那村长便被沈潋请回了屋内。 沈潋点了灯,开门见山的问道:“白日里你同我说,就埋了一家?眼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村长被吓得心里直突突,道:“沈大人,冤枉啊!这是这是新发现的!” 沈潋冷笑一声:“莫不如我将那块地掀开,看看究竟有多少新埋的尸首?” 见沈潋这是问得急了,村长这才不得已交代道:“沈大人我真的是没办法,这高烧发热又身体溃烂的,你是没见过那情况有多吓人倒是你们,可不要被我们这儿的情况耽搁了呀!” 沈潋当即驳了他的话,道:“还请你搞清楚一点到底是谁在耽搁谁?你虽为村长,但倘若有瘟情而不报,擅自处理,将来瘟灾传出去,可不知要害多少人。倘若圣上知道瘟灾又从你这里扩散,我不敢保证你这脑袋还能不能保住。” 沈潋的话,将那村长吓傻了。 村长再不敢隐瞒,道:“十五个!一共埋了十五个!绝无虚言,我也不知道应当怎么办了呀,不如沈大人给提个意见?” 说到意见,沈潋回道:“我现下还有要事在身,顾不了你的事。你呢,该上报便上报,我只能劝你好自为之。” 沈潋说罢,起身便离去了。 他没那么多精力管这些闲事,他也顾不过来。 只提点到这儿,并且,此处染了瘟,他们也需尽快离开。 沈潋深夜彻查了一圈秦家村的情况,夜里染瘟的那家,已被画上红圈标记。 他再探去,发现有这般标记的至少十家。 这瘟灾远没有村长报得那般简单。 虽说他管不了太多,但还是派遣属下连夜去了前方的镇里,将情况禀明当地知县。 待他回来的时候,已是次日天明。 天亮的时候,顾相宜睡醒了。 这一觉醒来,头也不晕了,嗓子也不烧了,整个人清明了许多,唯独碍眼的,便是一直坐在床边守着她,见她醒后却又瑟瑟发抖的池映寒。 池映寒见她睡醒了,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相宜,你感觉怎样了?” 顾相宜现在看到他这张脸,便想起昨日,他趁她睡时大猪蹄子作祟的事儿。 于是,顾相宜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故意瞪了池映寒一眼,然后便拽起被子,将脑袋蒙住,全身上下都躲在被子里。 池映寒:“” 说好的她睡一觉就把这事儿忘了呢?! 池映寒越发的瑟瑟发抖起来。 “那个,相宜” 池映寒试探性的说着,但顾相宜却再未答复他。 池映寒慌了,就在他再想问什么的时候,顾相宜忽然主动开了口,道:“手感如何?” “啊?”池映寒被猝不及防一问,俊脸再度爆红。 见他错愕,被子里的顾相宜又问:“问你话呢!手感如何?” 这问题,池映寒也不知应如何作答,但既然小祖宗问了,他便也老实回答道:“挺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 “呃就是反正就是软绵绵的,有种很特别的感觉而且还容易容易上瘾” 池映寒支支吾吾的答复着顾相宜的问话,但谁知,池映寒话音刚落,下一刻 “嘭”的一声! 池映寒竟被一脚踢出了门去,“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这一幕,不偏不倚映入刚巧回来的沈潋眼中。 沈潋第一反应便是道:“你又干什么得罪她的事儿了?” 池映寒起身之后,整个人一脸懵:“我不知道啊,她醒来就让我复述一下什么手感,我我就老实交代了,然后就被她丢出来了” 沈潋:“” 这孩子这么实惠可怎么办 “你实在是太不懂女人的心思了人家想听的是你把碰她的事儿给忘了,你忘了她也就假装忘了,这事儿就过去了,你咋还又跟她重复一遍?我的娘嘞,你说你可咋整!” 池映寒当即懵了 他怎么会知道是这么个忘法?! “那我怎么补救?我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说!” 沈潋道:“按正常男人的路子,直接上去把人要了就完事了,不惯那毛病。谁知道你偏反过来了竟是她管着你!那我可就不知道你该怎么补救了,不过我听说你娘子是个懂医的,我有个事儿倒想问问她。” “什么事儿?” 沈潋道:“关于病症的事,我见她现在病情好转许多了,想带她出去走一趟,也不知她现在能有力气下地了不?” 说到下地,池映寒眨了眨眼:“没试过,我本来想喂她喝些鸡汤看看能不能补充些力气的” “那你赶紧去啊!这不是千载难逢的赎罪好机会吗!” 池映寒:“” “快去快去!跑步前进!” 池映寒听闻这话,“嘁”了一声,道:“我自己会处理!不用你教!” 池映寒说罢便先行离去了,这时沈潋方才推门而入。 顾相宜听闻这脚步声,便知不是池映寒,眸色忽然警觉起来。 她听闻过这沈潋是皇卫,但她同他不熟,而沈潋入内后,也清楚自己没和这小娘子打过交道,遂恭敬的道:“天策卫四处,沈潋。小娘子若是清醒的话,应该还记得我。” “嗯,你是来查案的。” “正是,而今小娘子既然醒了,我便想问小娘子一些事。” 顾相宜依旧未从被子里钻出来,只回道:“什么事?” “听说小娘子通医,那么这人出现发热症状,高烧不退且手脚溃烂,还具有传染性,这是个什么病?” 第309章 麻风 竟是这事! 顾相宜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同沈潋道:“你再说一遍,什么病症?” “高烧不退,从手脚到身体溃烂,传染性极强,一旦染上便治不好,且还会造成身体畸形。” 听闻沈潋的描述,顾相宜判断道:“这症状听起来像麻风。” “麻风?”沈潋对瘟灾了解不大,只听顾相宜继续道:“但若单是麻风,不至于高烧不退。所以你说的很可能是并发症。” “有两种病症齐发,然后危害程度大于两种病原本身的情况?” “有,只是不多。若两种都是传染性病症,有小概率你说的情况。” 沈潋不由得有些惊了。 不说旁的,顾相宜现在就患有其中一症,若是再添一症,恐是真回不去了。 沈潋遂征求顾相宜的意见,道:“这样,这村里染了你说的两种病症同时发作的情况,这些人当瘟疫将人埋了,但具体是不是瘟疫,你可愿去瞧瞧?” 顾相宜应了。 毕竟瘟灾一事严重着,沈潋说的情况又极为古怪,顾相宜虽答应了,但还是要求沈潋将防护设施准备妥当,以免他们染上病症。 沈潋不多时便找来面纱和薄衣,让顾相宜披上。 顾相宜此刻虽准备同沈潋去查看一番情况,但推开门见池映寒不知去了哪里,下意识的还是怕池映寒一会儿找不到她。 “沈大人,池二呢?” 沈潋心道:他正是趁着此刻池映寒不在,才将顾相宜带走去探探情况,若是池映寒回来,还不得不分青红皂白的同他闹? 沈潋遂道:“他面壁思过去了,自发请愿思过大半天,所以咱们也不用管他。走罢走罢!” 话虽如此,但顾相宜还是惦记着池映寒,不过去查看情况倒也用不了多长时间,顾相宜便同他起身离去了。 一路上,沈潋怕小娘子身体不好,关切的问道:“你病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才刚服了药,感觉怎样?若是累了便同我说。” “比之前好多了,没有大碍。”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果然男性友人和自家男人就是不一样,若是池映寒在,哪里会问这些虚的,以他的脾气一言不合直接抱着她过去,不忍让她受一点累。 却说此刻的池映寒,被沈潋忽悠去熬鸡汤,待鸡汤熬好之后,原想回来给顾相宜尝尝。 结果他回来后,竟见房门是敞开着的! 顾相宜竟不见了踪影。 池映寒:“!!!” 池映寒一时间懵了,他就出去熬汤这会儿,出了什么事?相宜她人呢?! 池映寒心想着,立刻将鸡汤放在桌子上,第一反应便是想到那村长! 那些瞅着便不像好东西的村长,是不是趁着他不在,把相宜当成遭瘟的给绑架了?! 这念头一出来,池映寒便感觉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么回事。 不然顾相宜前一刻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后一刻自己蹦跶着溜了? 这不可能!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村长干的! 就是他干的! 于是,池映寒这么一个念头下来,便让村长院里再度遭了殃。 村长好不容易打发走沈潋这位祖宗,结果大清早的又冲进来一个,上来便喊道:“你们这儿村长呢?给我滚出来!” 村长:“” 这是又发生啥事儿了? 村长惹不起这帮神仙,只得灰溜溜的跑出去,恭敬的问池映寒道:“呃这位爷,您这一大早的,是有什么吩咐?” 池映寒见他这贼眉鼠眼的模样,就觉得此人不对劲,当即喝道:“老实交代,我媳妇呢?” “啊?”村长一愣。 媳妇?他找媳妇怎么找这儿来了? “别给老子装傻啊!你当我不知道你们对我媳妇敌意有多重!是不是趁我不在,想把她当成遭瘟的处理了?” 村长听闻这话,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回道:“冤枉!冤枉啊!我压根就没这个想法啊!我处理您媳妇做什么?” “你没这个想法?那人怎么不见了?是被埋了,还是扔江里去了?” 村长当即被吓慌了:“没没有啊!” “没有?那我媳妇现在这病还没好利索的样儿,你觉得她能自己跑了不成?” 在村长印象中,那小娘子昨天晚上还是昏迷的状态,今儿一早活蹦乱跳的跑了,却也不大可能。 该不会是 真让哪个杀千刀的给掳走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村长心里便吓得直突突,毕竟他也不确定那群壮汉里有没有一口咬定这小娘子就是遭了瘟,非要瞒着他把人处理了的。 村长刹那间也慌了,赶忙答应池映寒道:“莫急莫急,我这就发动大家伙儿在附近找找,说不定是她自己出门透口气,然后找不到路了,这都有可能的。” 村长此刻也怕极了是有人将小娘子给偷偷埋了,这帮不长眼的,知不知道这是圣上要保的人呐! 池映寒见他允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小祖宗突然莫名失踪,可将池映寒吓慌了,他赶忙呵斥村长。 村长又呵斥壮汉们。 壮汉们又吩咐家里的其他大人孩子。 于是刹那间,整个秦家村都热闹了起来,走街串巷的寻那顾相宜的下落。 包括村长本人都出动去寻人了。 唯独沈潋和顾相宜尚不知他们在闹哪一出。 待来到活埋人的地方后,沈潋用铲子将昨夜的新土刨开,同顾相宜道:“这里的这个死人,是昨夜新埋的。” “你怎么知道?昨夜埋人时,你在场?” 沈潋点头。 顾相宜问道:“既然在场,为何不先救人?许是还能救!” 沈潋顿了顿,道:“当时我也这般想过,但见了那溃烂的四肢,我想即便是救了,也毫无意义了。若是可以,不如让你瞧瞧尸首,看看到底是什么病?若能将这病止了,许是也能防止其他人染上不幸。” 顾相宜本想问沈潋为何觉得那人不值得去救了,但再一看这尸体的溃烂程度,顾相宜刹那间懂了溃烂到四肢全部腐烂,眼珠都溃烂到爆出来了,面目让人第一时间感到可怕。 许是真救,也救不回来了。 第310章 警惕 沈潋自己是不敢细看这遭瘟而死的人的,纵使看了,他也看不明白,这才略施小计,借个人代他看。 倒别说,纵是顾相宜看那溃烂得不成样子,甚至发臭的尸体,离近了也会生理性的干呕。 顾相宜在查明了那尸体之后,便急速避退,回复沈潋道:“这病我只在书上见过。是百年前大面积流行的瘟灾,一种新型麻风,发病症状比一般麻风更加瘆人。” 百年前的旧病有复燃之兆?这可了不得。 沈潋急忙又问:“那你可知解药?” 说起解药,顾相宜神情却也凝重了一分,回道:“百年前的瘟灾死了几万人,瘟疫的解决办法只有抛尸埋人,各个区域监察遭瘟患者并处理,最后保证再无传染途径。” 沈潋眸光凝重了。 若是如此,这村长的做法也并无不妥,唯一让沈潋厌恶的是他都已问到头上,他竟仍在隐瞒实情。 在得知此处遭了这病症之后,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不过按现在的情况看,这里是待不得了。我们尽快启程回去罢。” 沈潋此刻面目沉重着,一时尚未给予顾相宜答复。 顾相宜见沈潋此刻若有所思的模样,不免生了几分警惕。 谁料这时,顾相宜未得到沈潋的答复,耳边竟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喊。 “顾娘子!顾娘子!” 顾相宜:“???” 是在叫她吗? 顾相宜哪里知道此刻池映寒找不到顾相宜,去折腾村长,村长对顾相宜这事儿本就心虚,池映寒更是赖上他了,偏说“找不到人就是村长偷走的”。 村长吓得这会儿派遣全村在寻顾相宜的下落。 “顾娘子!” “顾娘子!” 此刻,沈潋竟也听闻有许多杂乱的声音在喊顾相宜,他正疑虑着,便见一个妇人斗着胆朝着埋人场这边探去。 结果不探不知道,一探竟见一男子刨了个坑,手中还拿着铲子,一个疑似顾相宜的小娘子站在坑里,一时也上不去。 见那场面,吓得妇人惊叫一声:“诶呦我的娘呀!村长!不好啦!不好啦!” 沈潋一愣,尚且不知怎么回事,结果下一秒便见村长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打远处跑来时只能看到那男子背影,一时也不知是谁,只得边跑边喊:“别瞎埋!别瞎埋啊!” 村长一时被吓慌了,第一反应便是村里这些壮汉见着有症状的便埋了去。 然而,就在那村长跑过去的瞬间,沈潋诧异的转过头来,一脸困惑的看着村长。 村长:“” 村民们:“呃沈大人?!” 沈潋:“什么埋人?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我是在埋人?!” 一刻钟后,在村长屋里侯着的池映寒,终是见到村长将顾相宜给带了回来。 见到顾相宜回来的刹那,池映寒心底的巨石方才落下,顾不得其他,立刻朝着顾相宜跑去:“相宜!你去哪儿了?” 顾相宜考虑过若是池映寒回来发现她不在,肯定会焦急,但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会儿工夫,他就能找村长算账,调动全村人去找他。 未免太夸张了! 但看他这般焦急的模样,顾相宜也不忍同他怄气,安慰着他道:“好啦好啦,我没事,方才是去陪沈大人办了些事,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 顾相宜主动给了池映寒一个安慰的拥抱,但谁料,她刚一扎进池映寒怀里,池映寒便将她整个人拥住,竟也不松手了。 方才莫名的失踪给池映寒惹得心跟油煎似的。 但见顾相宜竟是自己走回来的,池映寒不禁问道:“你身子好了?能下地走动了?” 顾相宜答道:“嗯,放心吧,我没事了。” “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池映寒抱紧了怀中的人儿,但下一刻,眸光便落在了沈潋身上。 沈潋就知道池映寒若是得知他将顾相宜带走,定会生气,赶忙解释道:“我刚刚巡街一圈,回来见小娘子醒了,本想等你回来再问那病症,但见你迟迟不归,我有些急,就先进门看看她,见她能下地了,便带她出去一趟嘿嘿” 池映寒不免有几分恼道:“敢情是你趁我不在把人牵走了?” 沈潋“嗐”了一声,道:“有点着急,就借用一下!别生气,别生气啊,本来也准备这时候给你送回来呢!” 纵使顾相宜安然无恙的回来,池映寒也忍不了这口气:“亏老子没怀疑到你身上!谁承想是你他妈把她带走了!” 沈潋带有歉意的笑了笑道:“我这不是也见她病好了么?一时急了,给你赔个不是。兄弟别生气,别生气啊。说到底就是一场误会,你说是不是?” 但池映寒却还是生气,最气的是他压根没怀疑过是沈潋把人带走的,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沈潋似也知道理亏,道:“我的失误,我的失误。不如待会儿咱们在村长这儿喝口酒,这事儿咱们便过去了,反正人也没事儿是不是?” 沈潋这一再道歉,加上他看似只是无意带顾相宜出去一趟,出去没多久便将人交还了。 不多时,村长这边也为了缓解池映寒的不悦,吩咐家里做了些好酒好菜,几个男人喝了几杯,这事儿看似便也过去了。 唯独顾相宜并未明着多说什么。 毕竟那沈潋终究是皇卫,手上的人命少说上百条。 那不是池映寒能驾驭得了的人。 之前顾相宜一直昏迷着,对沈潋不太了解,但今日这事,顾相宜却记下了 沈潋到现在都避而不谈是带顾相宜去查看瘟疫患者的尸体了,只说是带她出去一趟,问问这次瘟疫的病症,意图将事儿含糊过去。 因为他知道,一旦让池映寒知晓他要带顾相宜接触瘟疫患者尸体,就池映寒这脾气,纵使他是皇卫,这人他也是借不走的。 于是沈潋干脆玩了一手调虎离山,顾相宜最是清楚沈潋的皇卫性质,不愿过多招惹沈潋,便同他去探那瘟疫患者了。 而事后,沈潋态度诚恳,池映寒这人也好哄,没多大的事儿,事便过去了。 第311章 傻猪 村长招待的饭食,池映寒和沈潋吃得甚欢。 特别是那个昨日吃鱼的时候还说自己不怎么饿的池映寒,这会儿狼吞虎咽,没个吃相,跟饿死鬼投胎一般。 沈潋也多开了几坛酒,两人吃得畅快。 唯独顾相宜却一口都未碰。 期间池映寒见顾相宜不吃,夹了块红烧肉到顾相宜嘴边,但顾相宜这次却没接。 这惹得池映寒着实有些慌,不禁问道:“怎么了相宜?该不会还在生我气吧?” 顾相宜方才开口道:“我哪有那么小气。只是病刚好,尚还有些干呕,这会儿就先不吃了,免得失态。” “一小块都不吃?”池映寒倒是觉得,这么好吃的红烧肉,顾相宜却吃不得,着实可惜。 但顾相宜还是摇了摇头,发话道:“既我的病好些了,咱们也不折腾村里人了,大家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去罢。我们稍后便上船返航。” 一听这群大爷要走了,村长心里一阵惊喜,但面子上又留他们道:“不再多待一会儿?晚上我再给你们杀头羊去?” 顾相宜坚持道:“不用了,这段时间本来就很麻烦你们了。” 池映寒听顾相宜说要走,便也应道:“成,那咱们吃完饭便上船去。不过临行前得把东西带足了,比如被褥、开水、药品、小食” 一听池映寒竟要拿这么多东西,顾相宜拍了拍他,道:“拿人家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听闻这话,村长纵使不愿,也需调节道:“没事没事,都拿着罢。多拿着,一会儿再给你们找些吃食,在路上吃。” 不多时,一行人便张罗着上船了,皇卫们见这些村民拿足了衣食给他们,一件件的往船上抛去。 船边的沈潋叹道:“这回总算不用担心再出事了。” 说罢,便一跃而起,上了船。 顾相宜一直在船边站着,尚未同沈潋一起上船。 沈潋回头问道:“在等你夫君?” 顾相宜点了点头。 沈潋打趣的笑了笑,道:“你们夫妻可真是恩爱啊。” 顾相宜心道:恩爱个鬼!她等池二是因为她怕登船的刹那又迈不开步子,一个不稳再落了水 顾相宜实在是太怕登船时那船体剧烈摇晃的感觉了 正在顾相宜心叹的时候,池映寒终是赶过来了。 但让人惊诧的是此刻池映寒手中正端着一碗鸡汤。 顾相宜惊讶的道:“池二,你这是作甚?” “这是我给你熬的鸡汤,刚才你没喝,我又热了一遍。可好喝了,一会儿咱们上船喝汤去!” 说罢,池映寒便抱着鸡汤放到了船舱内,顾相宜正担忧他进了船舱之后便不回来了,谁料这时池映寒又跑了出来,见顾相宜在船边迟迟不上船的模样,就知道小祖宗肯定又上不来船了。 说罢,池映寒便跳下船去,一把揽起顾相宜的腰,将其抱起后,登船进了舱。 正在甲板上的沈潋猝不及防便被这夫妻的操作伤到了眼睛 不多时,沈潋见皇卫们将东西运送得差不多了,方才吩咐船家道:“起锚行船罢。” 言毕,船便起行了。 船舱内的池映寒此刻将顾相宜放下,见顾相宜今早醒来之后人便精神了许多,他打实惊喜又欣慰,迫不及待的招呼着顾相宜道:“来,尝尝我亲自熬的鸡汤。头一次熬啊,我觉得熬得这么香很不容易了。你来尝尝!” 顾相宜心道:怪不得池映寒被支走那么长时间,敢情是专注熬鸡汤呢 “不过我吃不了太多,先尝一口试试我现在能不能吃东西。” 池映寒一听这话,打实心疼,她这么长时间都没吃东西,可别是连东西都不能吃了 好在顾相宜尝了一小口汤后,未曾发觉异样。 池映寒见她第一反应没有作呕,立刻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好喝?” “味道有些淡,你没放盐吗?” 盐?! 池映寒不免有些慌:“我怕你嗓子不好,没敢放盐。你要吃盐的话,我记得刚刚应该有拿盐上船,我让沈潋找找去!沈潋!” 顾相宜本就是问个鸡汤咸淡问题,谁料池映寒竟去差遣沈潋! 顾相宜忙喊道:“诶!池二你喊他作甚?” 池映寒仿佛习惯了这般差遣沈潋,回头自然的道:“叫他帮忙拿盐啊。” 顾相宜惊了:“你叫沈大人帮你拿盐?” “昂!怎么了?” 池映寒见顾相宜一脸的错愕,第一反应以为顾相宜同沈潋不熟,立刻解释道:“嗐,你之前一直生病,大概不知道,我是刑部尚书的侄子,他官职总不会有我三叔大,所以我在船上经常差遣他。不过你也不用太忌惮他,他这人其实挺好的,实惠又热心肠,有时候也傻了吧唧的,不过一路上帮了我们好些忙呢。” 正喝着鸡汤的顾相宜猝不及防听到池映寒对沈潋的评价,入口的鸡汤一个不慎,当即呛到喉管里去。 “咳咳咳” 池映寒正说着,见顾相宜突然呛了,吓得他神情一紧,赶忙过来轻拍着顾相宜的后背道:“相宜你没事吧?!” 顾相宜咳嗽了好半天,方才缓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池映寒道:“你敢不敢把你刚才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 “啊?刚刚的话怎么了?我说沈潋这人是个傻了吧唧的热心肠,你不必太忌惮他啦!” 顾相宜听闻这话,哪里还喝得下去鸡汤,伸手一把揪住池映寒的耳朵,如同恨铁不成钢般的道:“别人都是表面上装的傻,实则扒了皮比十个猴都精,你则是扒皮之后纯是一头傻猪!” 池映寒猝不及防被顾相宜揪着耳朵,虽说心底有些欣慰顾相宜是真恢复力气了,方才能这么扯他,但是 “我又怎么了?干嘛又说我是傻猪?” “那沈潋怎么可能是个傻的?你怕不是在逗我?” 池映寒却是觉得,这一路上沈潋确实挺亲和的啊。 “我同你把话讲明,我今儿同那沈潋打过交道,他整个眸里全是精光,处处谨言慎行,心思慎密,绝不是你形容的这般。” 第312章 出榜 顾相宜这话一落,似是驳了池映寒这么多日的判断,池映寒却也知道能在朝廷当差的不可能是傻的,但他还是相信这么多天沈潋对他们的仗义。 “没那么严重吧?我瞧着沈潋还挺好相处啊。” 顾相宜实在是太清楚池映寒多没城府了。 顾相宜提醒道:“面子上过得去便行了,深交便罢了,我们同那沈潋,不是一路人。” 池映寒一时想不明白,他同沈潋相处还是蛮愉快的,小祖宗怎么睁开眼便瞧不上他? 顾相宜见他仍是一副不解的模样,郑重的解释道:“我问你,你知道刑部同天策卫的关系吗?” 顾相宜猝不及防这么一问,倒是让池映寒有些懵了,他只是个草芥,朝廷的事态,他并不清楚。 只听顾相宜提出他犯的第一处错,道:“刑部是很古老的查案、断案体系,而十三卫所是后派的。先帝在位时,十三卫仅是军事机构,隶属于军队。但到了当朝,十三卫权能越发泛滥,甚至可以直接审理本应由刑部审理的案子的时候,他们的关系便混乱了。当朝局势也由此越发不稳,埋下了祸根。但纵使如此,我们这些草芥也不能直言世道已乱。你只需清楚,刑部与十三卫现在关系十分紧张,即便是你三叔现在见了十三卫都须给其三分面子,你有什么理由对沈大人这般差遣?我真是被你惊得脑瓜仁儿都疼!” 池映寒:“” “还有,他现在对你客气、对我们热情,目的皆是为了他要查案,我则是案发时唯一留存的当事人活口,所谓的热情、客气、仗义,背后皆是有利益在,所以你能不能对外人多一些防备?别整天像个傻子一样只知道什么手感,搞不好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笨猪!” 池映寒听了这话,小表情越发的委屈了起来。 他完全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个利益关系在,但是 顾相宜对他的评价居然是“满脑子只知道想手感的笨猪”! 太受打击了 池映寒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相宜见他这么一副快哭的表情,一时也有些反省自己是不是话有些重了。 顾相宜随即缓和道:“好了好了,别在这儿装哭啊,我只是提醒你以后谈天说地可以,私事或者刑部的事千万不要同他乱说,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不是同你套近乎,套你的话?” “昂我知道了” 池映寒继续一脸委屈。 顾相宜见他还是一副无辜的模样,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 “罢了,这事儿便翻篇,咱们换个话茬罢。” “昂”池映寒小心翼翼的回复着顾相宜的话,只听顾相宜道:“咱们这次出行这么多日了,想来院试成绩也该放榜了吧?还不知你能不能中呢!” 池映寒:“” 这个话茬,未免有点让人忐忑了。 要说县试府试的时候,他还没这般紧张过,但这院试,池映寒打实叫不准。 却说这日,还真就是院试放榜的时期。 池家的老小们眼下这么长时间都未见池映寒回来,哪里还有心思在意院试放榜的事儿? 只是令她们没想到的是 放榜这日,王春燕竟是来了。 她一介杀猪女,每次登池家的门都怪不好意思的,但这次实在是见情况古怪她已有许多日没见顾相宜上堂,按说池映寒考完了院试,她不可能不操持生意啊。 况且不止,连池映寒的消息,她也未再打听到。 今儿放榜这么重要的事,也不见有动静。 王春燕这才来到池家大门前,问着家丁道:“我能见见二哥哥吗?见不着二哥哥的话,二嫂嫂也行。这放榜之日,他们也没个消息,我怪担心他们的。” 家丁也认得这是王春燕,遂派人回去通禀夫人们。 此刻老夫人尚因孙儿失踪而难过。 这般难过,竟是连七姐儿都哄不好的。 这时有家丁来报,说王春燕来打探消息,老夫人哑着嗓子,道:“让归雪阁的招待她罢。我是不想见,这段日子谁也不想见。” 得了老夫人的话,王春燕这才能大大方方的进了池家。 虽然王春燕同池映寒交往久了,但池家这富贵人家的院子她还从未见过,一路上东瞧瞧西看看的。 池家的院落布景,当真繁华。 “诶!话说我二哥哥二嫂嫂呢?现在可还在家?” 家丁听闻这话,支支吾吾的道:“老夫人吩咐了,让归雪阁的招待你,你若有什么事儿,同他们商议。” “哦” 王春燕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直到来到归雪阁门口后,那家丁便离去了。 看着归雪阁这么华丽的牌匾和题字,王春燕不由得有些发愣。 不过好在她最近研究出了更好吃的肉干秘方,到她那里买小食的人络绎不绝。 王春燕想着自己最近有了些钱,日后也想要一处这样华丽的院落和牌匾。 谁料,王春燕正看着眼前的布置,便听闻一声:“春燕姐姐。” 王春燕一看,眼前这孩子竟是池映海! “诶呦!我的小宝贝儿,我见你也许多天没上堂里去了,嫂子近来是有什么事儿吗?怎么连生意都不顾了?” 听闻这事,池映海看了眼屋外尚还有丫鬟走动,这才将王春燕拉入了院内,道:“春燕姐姐你进来,我同你说。” 王春燕尚还不知池家生了什么事儿,池映海见她来了,便将运盐出事的事儿同王春燕讲清了。 王春燕听闻池映海的话后,惊呼一声:“我的娘嘞!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简直是要塌天了啊!” 池映寒和顾相宜竟双双失踪了,且到现在都还未回来!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呀?不出去找找二哥哥吗?” 池映海叹了口气,道:“是在海上出事的,若是遇难,早就喂鱼了,尸骨无存。家里现在也不知上哪儿找人去,只祈祷人没事,那缓缓应该也能自己回来的。” 王春燕听来心惊:“那可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第313章 该死 王春燕先前是不知此事,在得知此事之后,整个人心急火燎的。 “唉!都怪我心粗,嫂子这么多天没来堂上,我竟也没往那方面去想,现在我也不知我还能帮着做些什么” 王春燕说着,便听闻池映海突然发话道:“春燕姐姐,有一个忙,你倒是可以帮得上。” 王春燕忙问:“什么忙?” “今日是放榜之日,可是家里的人都只顾着祈福,也没人去看二哥哥究竟中了秀才没有。先前二嫂嫂为了二哥哥的考试已然鞠躬尽瘁。春燕姐姐,如果可以的话,你帮着二嫂嫂去看一下,不然过几日榜撤了,我也不知还能上哪儿查二哥哥的成绩去。” 王春燕:“!!!” 她正是因今日是放榜之日,才有了由头到池家看看。 谁料到了池映海这儿才得知,原来池家根本没派人去看一眼院试的榜! 王春燕太了解这院试对二哥哥和嫂子的重要性了,连忙答应道:“好,你在此地等着,我去放榜之处瞧一眼去。” 言毕,王春燕便急急忙忙的前去看榜了。 殊不知这次院试放榜之处,比往年热闹许多,王春燕匆匆忙忙跑到放榜的位置,便听闻各种抱怨声、闲谈声。 王春燕听到的字眼最多的,便是“顾相笙”。 怪了!顾相笙不是顾相宜的四弟弟吗?这会儿又出了什么岔子? 王春燕本还不解,结果待她看了榜首之后,眼睛险些瞎了 顾相笙竟考了榜首! “天爷呀!这是苍天瞎眼了?!”王春燕虽不了解顾相笙,但顾相笙和池映寒两草包掐架的传闻,她也是听说过的。 那顾相笙当真就是一个废物,怎么考上榜首了? 对此,人群中议论什么的都有,有认为顾相笙一定舞弊的,也有觉得池二都能发奋考出个名声来,那顾相笙说不定也脱胎换骨了,还有说见过有一次池映寒让顾相笙趴在地上扮王八,可能触了顾相笙的逆鳞,顾相笙这次爆发了! 王春燕虽因顾相笙当榜首而有些来气,但还是专注下来,仔仔细细的查看榜单。 一遍扫下来之后,并没有池映寒。 王春燕寻思是不是她一着急看漏了? 于是赶忙又看了一遍榜单。 结果,还是没有。 王春燕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惨了!二哥哥这是落榜了! 下一次考秀才,就得三年后了! 难得二哥哥决定科考入仕,即便是顾相宜都担忧这一点池映寒科考的热情,是顾相宜好不容易激起来的。这劲头来的快,去的也快。一时让他闭关读书,他能坚持下来,可让他闭关三年,寒暑昼夜,他没那个耐心! 王春燕一个旁人急得都直想哭,她以前还不信顾相宜说池映寒基础根本不行,以为顾相宜只是谦虚。 结果她万万没想到,池映寒是真没考上啊! 思及此,王春燕又想起一句令她刻骨铭心的话池映寒若是考不上,旁人只是觉得有些意外或者失落,但于她而言,让全家人都燃起的希望再被一把火扑灭,那么他们所有的哀叹、抱怨等负面情绪,一样不落都会发泄到顾相宜身上。 那后果,可谓是万劫不复。 王春燕瞬间慌了,这会儿顾相宜即便是活着回来,也没什么好下场了。 王春燕将这消息带回去后,只告知了归雪阁的人,并未外传。 老夫人这会儿派院里的妈妈们盯着码头,时刻汇报着有没有消息。 唯独四房院里的,却是镇定着。 池映松早些也派小厮偷摸去看了眼榜单,待小厮回来后,池映松赶忙去问:“怎样?二郎中了吗?” “放心吧,奴才刚刚去看了,二郎没中!” 听到“没中”二字,池映松的心顿时舒服了。 “没中就好,没中就好。”他松了口气,心里舒畅得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这会儿全家都在因池映寒失踪的事悲伤着,他真想大摆宴席庆祝! 这时房氏哄睡了孩子,也悄悄来到池映松身旁问道:“夫君,怎么样了?” “放心吧,二郎没中。这事儿也总算彻底尘埃落定了。” 房氏问道:“也就是说,现在二郎是彻底死在了外面,且纵是死了,也没有半分头衔和尊贵?” 池映松点了点头。 但再看那房氏,却有几分难过,道:“结束了就好。想来上次蹿使两院内斗,结果害了人命,我便好几日都没睡实了。这又搭上二郎和二郎媳妇,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而今既然尘埃落定,那我们总不能再沾染人命了。” 池映松见自家婆娘竟心痛起别人的命来,当真拿这个傻妇无可奈何。 池映松遂解释道:“你也不必介怀,你不是不知池家大房现在什么局势。就这点家产,哪个院不想争?哪个不是把无德无才的二郎视为眼中钉?纵使我们不动手,也会有人除了二郎。且说那二郎媳妇,城里谁人不知那恶妇就是个母老虎?死了也没什么心痛的,她这一死,万货行又无人打理了,待死讯坐实了,咱们便将其再要回来,重新开始我们的打算。你需相信你夫君的本事,咱们的日子定会好起来的。” 房氏抿了抿嘴,虽听闻池映松这般说辞,但她心里就是不踏实。 她算了又算,崔姨娘的冰儿和老太太院里的李妈妈,这二人的死,同她挑事离不了干系,她这手里便是两条人命了。 而池映松更甚,他直接通禀蛰帮去江上劫盐,死了近百人。 其中船上的顾相宜和追船的池映寒定也在其中。 他们这双管齐下,可真是害惨了人,惹得房氏自己都郁闷。 而池映松则不觉得有什么。 他甚至说过,顾相宜若是死了,根本不值得心痛。 而池映寒,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个位置,家里有多少人想除了他。 他的死是必然。 他碍了太多人的路。 唯独老夫人一直派人盯着码头,码头的船家没传来旁的消息,但明确的告知老夫人院的今夜查案的主船能靠岸。 第314章 上岸 这是这几日来,唯一一艘从事发地回来的船了。 老夫人身旁的几个妈妈问道:“那你们知不知道船上都有些什么人?或者有没有我们家哥儿的消息啊?” 倒别说,今夜在码头处等待接应的人中,倒是真有天策卫的人,听闻几个妈妈心急如焚,那几个下属透露道:“听闻当日事发船上有一活口,但那活口是不是你们家的人便不得而知了。即便是,那人现在也应由我们带走,她是查案的关键所在。” 活口! 终于听闻这些官爷放话,妈妈们感激涕零,其中一位妈妈赶忙回去通禀池家。 池家的人听闻有活口,纷纷惊喜。 苏韵赶忙加紧了祷告:“定是我们家的,定是我们家的” 这时,老夫人旁的池映莲听闻活口竟回来了,心生不悦。 好不容易没了二嫂嫂,她可以不必过得太紧张了,这下人竟活着回来了,她日后还不得按崔姨娘的要求,苦练琴棋书画? 池映莲想想便怄气,不愿让这事儿消停,遂发了句话:“虽说有活口回来了,可是怎么仅有一位?二哥哥和二嫂嫂,还有一人尚未找回吗?” 她这一句话,惹得欢喜中的池家人摸清了重点。 仅回来一人。 顾相宜再怎么说也是个孙媳妇,没了还可以续弦,可那孙儿没了,大房便断了根了! 四房一家最恼的便是此事,那老夫人终还是偏袒大房,心里只认大房家的嫡孙,四房家纵使有了曾孙,也顶替不了老夫人想要大房嫡曾孙的心愿。 四房家的倒是佩服莲姐儿这一句话,看似关切,看似童言无忌,却挑拨得即便二郎媳妇活着回来,池家人也会失望透顶,将怒意转嫁到她身上去。 唯独房氏有几分叹着顾相宜的遭遇,作为旁人,她心里明镜着顾相宜捍卫大房的本事有多大,但大房哪有几个领情的? 但房氏即便是在四房中也毫无话语权,只得听着家中安排。 老夫人实在是按耐不住了,起身吩咐道:“咱们在这儿等着也是心急火燎的,不如上码头侯着去!” 既老夫人都发了话,其他人便也披上衣裳,大晚上的,一大家子朝着码头而去。 此刻,江上。 待即将临岸的时候,沈潋忽然进了舱门,招呼道:“还有半个时辰便能靠岸了。” 听闻这话,旅途奔波劳累的池映寒和顾相宜总算是松了口气。 折腾了这么一大圈,总算是能回家了。 见他们面露喜色,沈潋又提点道:“不过有句话我需先说明白作为案发现场唯一活口,顾娘子得先同我们走一趟,把该交代的当着盐运司乃至上级官家都交代了。大抵需要三日时间,方才能回来。” 一听这话,池映寒便不愿意了,刚想怼沈潋两句,衣襟便被顾相宜一把扯住,只听顾相宜回应道:“知道了,会配合沈大人的。” 池映寒见顾相宜答应了,还是嘱咐一句:“我告诉你!借人可以,回来时候得还我一个白白胖胖的啊,掉一斤肉都不行!” 沈潋嘴角抽搐,打趣的道:“你娘子还有肉可掉了吗” “滚!”池映寒怒喝,“反正我不管,你得好好招待她的吃穿住用,照顾不周我得回来找你来!” “这个你放心,肯定不能薄待了她。” “哼!”池映寒这才勉强能答应。 但是,借走三天啊 池映寒难免有些舍不得,在家里身边没有小祖宗的日子,他打实觉得无聊得很。 沈潋耐着性子,继续同池映寒说道:“还有一点,待会儿下船的时候,恐是有人监视,且也有人围观。我们天策卫队伍会好好将人保护好,这点你大可放心。但我们上报的是只有一人活口,你若贸然跟出来,我们又得重新交代、重新向上汇报一遍关于你的事儿,但这很没必要。所以呢,待会儿你就待在船舱不要出去,待我们公开走了场子之后,船会开离此处,到时候你见四处无人了,你再假装为其他的船,自己偷摸上岸回家。这点你可懂?” 池映寒当然听明白了。 敢情他是多余的呗?回来还得偷摸回来? 不过池映寒透过窗口,见码头处确实有许多官兵接应,恐是顾相宜这个活口,的确十分重要。 一想到这儿,池映寒吓得更是一股脑的将顾相宜抱紧,道:“那你可得打保票啊!可别有刺客杀了她!” 沈潋郑重的道:“兄弟,你竟觉得我会不仔细看护她?我不仅得好好看着,甚至都不能让她离开我半步!实话跟你讲,干我们这行的,死了人证那是天大的失职和无能,严重的直接从卫所除籍,永不得再入卫所!” 一听后果这么严重,池映寒也放心了。 回头嘱咐顾相宜道:“那你跟沈潋走了之后,到他们那儿多吃点儿,别饿着了。” “我知道了!瞧把你吓的!” 顾相宜深知她这条命对沈潋的重要性,甚至她清楚 沈潋不让池映寒出面,是想抹去池映寒救人的功绩,再将奋力救人的事儿归在他头上,让他添光加彩。 不然甭说是池映寒,就算一个路过的渔民救了她,这事儿也符合常理,没他说的那么夸张。 他们那些小心思,逃不过顾相宜的眼睛。 顾相宜想着,船便靠了岸。 码头处的池家人们见主船竟比之前的小船大了太多,且船刚停靠,还未等证人出来,便有两排暗卫率先下船。 那两排暗卫叫嚣着:“让路让路!把路都让开!莫要在此拥挤!” 他们喝着,池家人们只得避退到一旁,心惊胆战的看着。 这期间他们不停的听到旁人议论着“只有一个活口”。 话说出来自私,但即便是苏韵,也希望若是两人活下来一个,能活下的是二郎。 但苏韵却明镜着若是二人同时遭了难,二郎那傻孩子很容易将生机渡给顾相宜。 所以 二郎恐是不中用了。 苏韵正想着,这时便听闻旁的人喊道:“出来了!出来了!” 第315章 归家 出来了?! 刹那间,池家人更是心里紧绷到极点,有人盼着存活的是池映寒,有人则盼着存活的是顾相宜。 掀开船帘的刹那,两方人马仿佛进行了一场博弈。 结果 掀开帘子的刹那,众人见是一身着夜行衣的人同沈大人出来的,且那人束着发。 离远了瞅,好像是个男子。 老夫人心里一阵惊喜,忙问:“是不是二郎?快看看是不是?!” 一旁的崔姨娘道:“瞅着确实像是男子,但是” 崔姨娘的声音却止了。 看那身形,若是男子的话,也未免矮小了些,总不可能是二郎。 老夫人一听崔姨娘声音带着一丝转折,心里徒然“咯噔”一声。 待上岸之后,见那身形娇小的人紧跟着沈潋而出,两排暗卫紧紧的护着那人。 人群中,有人开始惊呼道:“竟是个妇人!” 妇人! 听闻这话,老夫人的心不免凉了半截,待顾相宜紧随着沈潋从码头中间穿过的时候,她打眼便看到了池家众人。 那一瞬,池家众人也看清了她。 “二郎媳妇!” “真是二郎媳妇!” 池家众人的人群中有人惊呼,也有人失望,顾相宜没心思去辨析他们都是什么情绪,沈潋也嘱咐过不要出声,快速跟他们离开便是。 顾相宜只加快了步伐,在暗卫的护送下,同沈潋离开码头。 只是,在顾相宜即将离开的时候,人群中的一声高喝惊到了她 “是二嫂嫂!真的是二嫂嫂!我就说过那群尸体里没有二嫂嫂,二嫂嫂没死!太好了!二嫂嫂没死!” 顾相宜闻声一怔,骤然转头,竟见人群中还有池映海! 唯独池映海是一脸的喜色,未掺杂半分世俗的色彩。 见池映海纵使被暗卫阻拦,也还想拼了命的希望自己的意愿被顾相宜感知,顾相宜破例回头看了眼池映海,朝着他微微扬起嘴角。 下一刻,便跟着沈潋离开了码头。 再无踪影。 看着大批黑衣暗卫渐渐离开了码头,船也开离了码头处,人群渐渐便也散了。 唯独池家这些人,迟迟不肯离去。 池天翔心里也因回来的不是池映寒而难过,道:“如此一来,看来二郎倒也没跟二郎媳妇碰头了?” 老夫人叹道:“那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二郎到底哪儿去了呀?” 听闻老夫人难过,池映莲赶忙又哄道:“祖母别急,等二嫂嫂回来了,自然就会同我们说了,倘若二人没碰面,说不定二哥哥还活着呢!” 话虽如此,崔姨娘心里还是不舒坦。 若是此刻二郎踏实遇难了多好,倘若活着回来,那他们这大半个宅的人都空欢喜了。 崔姨娘尚且不知这人是死是活,却也同老夫人道:“莲姐儿说的没错,可能没碰头呢!说不定人没事儿呢!” 老夫人叹道:“唉!谁知是不是途中他为了救二郎媳妇和歹人搏斗,被杀了呀!” “诶呀不能!不能啊!老夫人您可别乱想!二郎福大命大,肯定能好端端的回来!” 不知在码头边哭了多久,池家人终还是离开了码头,回了家去。 倒是池映寒,尚且不知岸上还有人哭哭啼啼的,只在不远处等着人皆走尽了,方才划船回来,见夜深无人,才上了岸。 此刻的池家人回了院后,老夫人更加伤心难过了,瞧着老夫人这模样,苏韵也不敢上前说什么。 但在她看来,二郎媳妇能回来也是好事,家里应该缓一缓,总归能活着回来一人。 但老夫人打一开始就不喜顾相宜,纵使顾相宜为家中付出了许多,似能缓和一些关系,谁料这抄院一事,又将之前顾相宜所有的好都给打没了。 人总是如此,近来的一件恶事,便能抵了先前所有的好。 其他几个院的,见老夫人这般难过,也称难以入眠,到这儿来陪着,夜里想些办法。 于是家里的妇人们便又哭作一团,不知道的还以为二郎的死已被证实,这些人在奔丧呢! 殊不知此刻,池映寒一个人深夜按着原路,找到了家门口。 结果这还未进门,便见屋内泣不成声,哭声一片接着一片。 池映寒当即懵了。 这是 生了什么事儿了?! 池映寒一脸惊诧,敲了敲池府大门。 妇人们皆是痛哭流涕,外面有人敲门都不知道。 只有门口的家丁听闻敲门声,问道:“什么人?” “我!二爷!” 家丁:“???” 二爷?! 池映寒见还不给开门,又敲了敲道:“怎么着?连你家二爷都不认得了?” 这声音! 家丁骤然被吓住! 确实是池二爷的声音。 家丁心想着,方才缓缓将门打开一个缝隙,结果竟真看到池映寒那一张大脸扒在门边。 池映寒正要问他们怎么回事,结果谁料,那家丁竟“嘭”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池映寒一脸的懵,而那家丁则是一个踉跄便跌坐在地上,接着便连滚带爬的向老夫人院里跑去。 “老爷!老爷!二少爷二少爷回来啦!” 此刻的池天翔正在老夫人院里,乍一听外面有人这么一喊,一时将他吓着。 他此刻也不敢惊动家里人,赶忙一人出去,问道:“你说什么?” “小的在门口看到二少爷了!但是但是不知道是人是鬼呀” 池天翔一愣,正要再问,这话便被耳尖的四房夫人听到,四房夫人也不嫌事儿大,挑高了嗓子道:“什么?二郎回来了?老夫人!外面报说二郎回来了!” 老夫人此刻正哭着,突然听闻这喜讯,即刻止了哭,惊道:“二郎回来了?谁说二郎回来了?” “是四房夫人说的,她说二少爷回来了!” 老夫人神色立刻转为喜色,赶忙转向四房夫人,道:“在哪儿呢?我的孙儿在哪儿呢?” 四房夫人又望了眼那小厮,小厮尚且不知是人是鬼呢,便见家里人急着要见人。 小厮只得指明了路道:“刚刚看到在大门在呢!不知此刻还在不在?” 大门外? 那便是二郎自己找回家了! 第316章 悍妇 这话听来打实让人震撼。 但老夫人哪里还敢含糊,平日里斥他归斥他,可若真丢了孙儿,可当真折了她的寿啊! 老夫人想着,便立刻起身欲开门,她这一起身,其他几个院的也紧跟着过去,大家伙儿便一起去上前瞧瞧,那池二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但待众人来到门前时,果真听到大门口处传来阵阵拍门声,只听门外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喂!人呢!怎么说跑就跑了?真当二爷我是鬼呀!” 众人一听这声音,纷纷大骇! 真是池映寒! 但那小厮却是错愕,紧张兮兮的道:“这大晚上的,奴才不知是人是鬼,也没敢给二爷开门” 老夫人听这糊涂话,当即想转身抽他! “混账东西!你见过什么鬼大半夜说话能让大家伙儿全听见的!”老夫人说着,当即上前两步,将大门打开。 大门突然打开的那一刹,池映寒本是想斥那手贱关门的小厮,但谁料池映寒这一抬头,竟见各个院的姨娘都糊在门口,为首的老夫人泪眼汪汪的看着池映寒。 这么大个阵仗,可给池映寒吓了一跳! 但还不及老夫人发话,池天翔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下一刻,池天翔便怒喝出声:“孽畜!这两日你去了哪里?还敢离家出走了?你可知你让家里多担心吗!” 池映寒刚进门还没缓过劲儿来,就遭了一通斥骂。 不过他此刻也没心思计较这些,只回答道:“我去救我媳妇了,天经地义!我若是不出去这一趟,她恐是早就沉了海了!所以有什么疑问吗?” 池映寒出去这一趟后,胆子竟比往日更大了,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同池天翔互怼。 这时苏韵见二人气色皆不好,立刻调谐道:“好了老爷,二郎能平安回来,已是苍天赐福,你就莫要再斥他了。我的好二郎,既回家了便早些歇息去罢,我们大家伙儿便不折腾你了。” 这话,池映寒听着才舒心。 末了,池映寒绕过这一大家子,独自朝着归雪阁走去了。 虽说池映寒不同他们多说一句话,但人回来了,老夫人整个人的气色瞬间便好了太多。 这时池映莲嘿嘿一笑,道:“太好了祖母!这下二哥哥和二嫂嫂都没事了!” 老夫人也欣慰道:“是呵,如此一来,我也放心了。” “那莲儿搀祖母回去休息罢!” 池映莲说罢,便搀扶着老夫人往院里走。 家里人这会儿虽都叹着池映寒福大命大,但池映寒心里明镜,只有自己亲娘才盼自己活着,亲爹都差火候。 不过他也懒得理会这些,这几日在江上飘着,那居无定所、没有归宿的感觉他也尝尽了。 他现在只想迅速回床上躺着去! 池映寒想着,更是加快了脚步,跑步朝着自己的屋室去了。 但谁料 才刚走到院里,池映寒便听到了自己屋里传来了惊天的鼾声! “呼噜呼呼呼噜” 还是带节奏的! 池映寒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看了眼上面挂着的牌匾。 是归雪阁啊。 这屋里是出了怪物不成?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动静? 池映寒当即警惕起来,不过他倒也不怕,若是有什么妖魔鬼怪,他擒了便是。 池映寒心想着,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朝着床边走去。 结果 不开灯还不知道,开灯探人的刹那,着实将池映寒吓着了! 床上躺着那黑黢黢的一大坨竟是 “王王春燕?!” 池映寒当即惊喝。 而他这一喊,却也喊醒了躺在床上的王春燕,王春燕压根没想过池映寒能回来,想着许是还能帮归雪阁做些什么,便直接躺池映寒的床上睡了。 结果,眼下突然看到池映寒回来,倒也给王春燕吓得一激灵,连忙起身,道:“二哥哥,你回来了?!” 池映寒头脑有点懵 他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着实被王春燕那么大一坨趴在他床上的一幕给吓到了。 她的体型,简直就是一个人独占一张床啊! 恐是他平日里见惯了顾相宜那么一小只,平时只占用床的一角就够了,这一大坨庞然大物当他枕边人,那每天夜里都得给他挤下床去。 池映寒一想到这儿,更是背后发凉。 这会儿王春燕也坐了起来,见池映寒不回答她,她有几分惊慌:“二哥哥是生气了?诶!我也没有恶意的,我就是见二哥哥和二嫂嫂都没回来,我又困了,我就” 池映寒摆了摆手,也不同她计较这个,便道:“没事没事,困了便睡罢。我没生你气!” 王春燕听了这允诺,心里顿时踏实了,应了句“谢谢二哥哥”,便又轰然倒在床上,压得床吱嘎吱嘎的作响。 池映寒心里惊得毛楞。 他大抵也没多讨厌王春燕,但此刻他下意识想到的却是作为枕边人,顾相宜和王春燕的差距,实在是天差地别。 同顾相宜一起睡,他还能动那么点歪心思,但这人要换作王春燕,他这一晚上都没有任何睡意了,这床让给她便是。 但王春燕困归困,可见到池映寒之后,她一时竟也睡不实了。 王春燕旋即翻了个身,面朝着池映寒。 池映寒心里又是一惊。 他似乎意识到,沈潋有些话是没错的顾相宜生来又美又娇,让男人看着便心生怜爱,但这王春燕 这大半夜的看着他,让他心里有几分不自在 “春燕妹妹,你这直勾勾的盯着我作甚?” 王春燕嘿嘿一笑道:“好久没看到二哥哥,有些想二哥哥,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嘿嘿!” 池映寒:“” “对了二哥哥,我擅自住这儿,大概是不符合规矩。不过我和那些待字闺中的女子不同,没那么多麻烦事儿,困哪儿就睡哪儿,二哥哥你不会介意吧?” 池映寒再度尬笑:“不介意,你困了就睡吧,我还不困。” 虽然这么客气的让她,但池映寒心里还是心疼他们这个床啊被压得直响,也不知还能不能要了 嫁恶婿 第317章 杀她(一) 而王春燕本想翻个身躺下继续睡的,但背对着池映寒的刹那,王春燕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精神起来,再也睡不着了。 旋即“扑腾”一声,一猛子坐了起来。 她这猝不及防的起身,将池映寒又吓了一跳。 池映寒这才借着灯光,看清了王春燕此刻在床上的模样整个人披头散发,一双袜子散乱的扔在床脚,黑黢黢的脚丫子肥大还染着灰 坐起身后,第一件事便是对池映寒道:“二哥哥,我有些饿了,能不能帮我弄些吃的啊?” 池映寒:“” 池映寒尚未从惊恐中缓过来,只瞟了眼王春燕彪悍的身材,实在想劝一句:“春燕啊,你真不能再吃了” 这已经结实得过了头了! 但王春燕却是撇了撇嘴,一脸委屈的道:“我有吃宵夜的习惯,夜里不吃我就饿” 池映寒心道:嗐,要是小祖宗也有这个习惯就好了,她偏是体弱但吃得又少的主儿 不过池映寒见王春燕这模样,还是劝道:“我去给你拿两个猪蹄去,但你真的不能再贪吃了。即便是长得有福,也得有个度啊。” 王春燕听后笑道:“二哥哥说的有道理,我以后慢慢减少饭量试试。但是今儿白天我太累了,还是赏我两个猪蹄的好。” “成,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 池映寒说罢,便去厨房翻出两个猪蹄出来,回来将两个猪蹄递给王春燕。 池映寒拿回来的时候,尚且还端着盘子,但递给王春燕后,王春燕直接一手拿一个,将盘子扔到一边去。 她整个人盘膝坐在床上,也不顾手有没有洗过,抓着猪蹄就啃,一边啃一边叹道:“真是要饿死我了!我都怀疑我之前是被饿醒的了!” 瞧着她那胡吃海塞的模样,池映寒不由得提醒她:“你可别噎着了!” “放心,噎不着!”王春燕说着便用手擦去了嘴边的油汁,但油汁蹭在手上,王春燕觉得粘得慌,正寻摸着应该往哪儿蹭,池映寒见她四下环顾着,赶忙道:“别乱蹭啊,我这儿有纸!有纸!” 池映寒记得顾相宜可是个爱干净的,好在她没看见自己的床铺被王春燕搞成这般模样。 池映寒赶紧递过去一张纸,王春燕笑道:“诶!你们有钱人家可真好,纸张竟随便用。待我日后宽裕了,我也要这么放肆的用纸。” 王春燕嘿嘿笑着,这回吃饱了猪蹄,便又能踏实睡觉了。 见她再一次轰然躺下,池映寒整个人依旧感到一丝惊悚。 他突然莫名庆幸,当初他娶进门的媳妇是顾相宜相貌玲珑标致、举止端庄得体。 他今夜见了王春燕后才发现,原来他最厌恶的闺阁女子,她们学的那些礼数规矩,也是有用处的。 今儿见了王春燕的模样,他竟不知如何恭维了。 “春燕啊,你说你一直这样真的好吗?你总归是要嫁人的呀!” 王春燕一听池映寒说“嫁人”二字,原本准备睡觉的她顿时又精神了,再度转过头来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池映寒回道:“就是突然想到了你总归要学学礼数,嫁个好夫郎啊。” 王春燕嘿嘿一笑:“说得好像有谁能看上我似的!你可别忘了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只大你一岁,眼瞅着二十了,早就臭在家里了。你看谁能娶我?” 娶她? 池映寒实在不愿说实话,怕伤了她的心。 但以顾相宜的姿色,为其寻个下家相当容易,可王春燕,不说条件,单说这长相就没人敢给她说媒。 王春燕这会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同池映寒道:“诶!要不你纳了我啊?你要纳我,我以后正好帮着二嫂嫂在家里照顾你!” 池映寒听到这话的刹那,整个人生了一股莫名的恐惧。 纳她? 天爷呀!池映寒只能说他实在是没那么大善心 “那个春燕纳妾的事儿,你同我说没用,我不管事,你要说,得找相宜去!” 池映寒可不敢乱给她回应。 但王春燕一听这话,心里更是有了念想。 是不是顾相宜同意了,她就能给二哥哥当妾了? 以前王春燕觉得她和二哥哥玩得好,本是想长大嫁给二哥哥的,只是没想到二哥哥家里竟给他寻了门好亲事。 说没有难过和自卑,那是假的, 可她也断然没法嫉妒顾相宜的,毕竟她也没有一样能赶得上顾相宜,同顾相宜也没得比。 但这么长的时日,她一直佯装不在意,同顾相宜交好,虽说她没有任何坏心,却也有一分自己的小心思你看她帮顾相宜平日里忙来忙去的,证明自己同她一心又能干,早就是当姐妹相处的人了。 有朝一日,她若是提出想做妾,顾相宜是否能答应? 王春燕心里盘算着,想就此赌上这么一次。 但这话,她也不能同池映寒说,只道:“我困了,睡觉了啊。” “嗯,你睡吧!” 池映寒也没拦着她。 只是这一夜,顾相宜不在身边,他又考完试,没有书可看,整个人无聊到不知还能干些什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没有小祖宗的日子,简直没法活了啊 而顾相宜那边。 顾相宜在遂沈潋离开码头后,便跟着他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 那空旷之处,已备好了车队。 顾相宜只听沈潋交代道:“是这样,码头距离盐运司,有足足两个时辰的路途。而你如果能配合我们查出什么,必将有人满门抄斩。所以,你的处境,你应该清楚。” 以沈潋以往的判断,歹人不可能由顾相宜活着回到盐运司交代实情。 顾相宜心里明镜着:“也就是说,这一趟必然有人要杀我?” 沈潋答道:“概率不小。” 顾相宜:“” “所以,虽说答应过池二不能让你受委屈,但无论如何,命更重要是不是?你若是想保命,按我们说的去做。” 顾相宜此刻还能有什么选择? 这一趟,她是必须去的。 明早睡醒还能有一更。。。 嫁恶婿 第318章 杀她(二) 顾相宜旋即跟沈潋上了车队。 由于码头附近并没有客栈或者其他能留宿的地方,暴露在外又十分危险,车队只能即刻启程。 沈潋最忌惮的,便是此刻仍是深夜。 马车在幽静的夜里前行着,四处并无遮掩,整个车队响动掩饰不住。 待入了镇口之后,暗中一直盯着的人回头给安瑾瑜报了信。 深夜,安家。 安瑾瑜此刻正紧张备考着,见飞鸽落在窗口,安瑾瑜自是清楚是负责查案的那批天策卫回来了。 说起这案,于安瑾瑜而言,可谓是没捞到分毫好处,还弄得心惊胆战的。 安瑾瑜一想起这事,便满腔怒火,打开信筒后,见信内告知官盐被盗一事,竟有一人证存活! 安瑾瑜凝眸。 再往下念,只见下面跟着一行字“可要铲除”? 安瑾瑜恼了。 这人若是活着,那还得了? 那他可彻底赔了夫人又折兵,将自己搭进去了! 安瑾瑜立刻回了一个字:“除。” 飞鸽旋即朝着远处飞去。 许是过了半个时辰,车队才渐渐入了县口。 这一路上,沈潋整个人都处于戒备状态中。 两排暗卫一直紧紧护着车轿,轿帘时不时被夜风掀开,隐隐约约露出夜行衣的一角。 沈潋并不知晓县城情况如何,但在入了县城没多久后,夜里竟渐渐起了雾。 该死! 这夜里视线本就不佳,这时开始起雾,更是加剧的押运的难度。 沈潋转头喝道:“加强警惕!” 两排暗卫纷纷回应着,随时准备抽动腰间的刀。 轿内的人,此刻也一言不发。 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轿中的人靠着轿子边缘,没有丝毫动静。 但让沈潋预感到情况不对的是 这里雾气重,那小娘子的病还未愈,沈潋心里担忧那小娘子路上再出什么闪失,骤然停了马。 他在最前方停马,后面的车队也只得跟随着停下。 众人只见沈潋下了马,朝着轿子走去,问道:“顾娘子,这会儿起雾了,若有不适及时同我们说。过了县口便有客栈,到了客栈内我们先停一下,在那儿将药给你熬了。” 嘱咐完毕之后,沈潋便将后面的几个运送货物的小箱子也检查了一番,之后便回了马上,继续前行。 有几个沈潋身旁的暗卫此刻也发话道:“大人,两个时辰怕是不够用了,莫不如今夜将人停置在客栈内,明日雾去了,再继续赶路?” 这雾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别说看不清远处是否有人,甚至连哪里有客栈都不知道。 暗中跟随着车队前行的刺客,也得了车队的消息,转头又放飞一只信鸽。 而此刻安瑾瑜复习了许多之后,夜里早已烦闷,便去了顾相情的住处。 顾相情即便有着身孕,也不妨碍她伺候自家的爷。 每次同顾相情一处,安瑾瑜才能忘却尘世间的自己,摘去所有的包袱。 做得深了,安瑾瑜只在顾相情耳边道:“这世上怕是只有你懂我了。” 顾相情笑了笑道:“那是自然。这世上恐是没有比情儿更懂爷的人了爷还想要什么,情儿都依你” 顾相情这副完全听他差遣摆布的性子,安瑾瑜最为喜爱了。 安瑾瑜笑着道:“那爷便好好地疼你。” 说着,安瑾瑜便加深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顾相情见他这般,笑容更是甜美。 然,就在安瑾瑜还想继续的时候,突然! 一只信鸽又落在了窗边。 安瑾瑜见自己的美事突然被打断,骤然不爽。 但他此刻只能先行出去。 他出去的瞬间,顾相情也犹如从天上跌下一般,一阵不适,忙问:“安郎君,怎么了?是情儿哪里做的不好吗?” 安瑾瑜的神情忽然变得漠然,只道:“不关你事。你在此等我一会儿。” 安瑾瑜说罢便下了地,来到窗边,打开了信,见里面内容为:此刻车队即将入主城,当前还在城外,此地人烟稀少且出事不归城内管辖,此刻最适宜下手。 安瑾瑜恼了,心道:此刻适宜下手便下手,非要问他一句做什么! 想着,安瑾瑜便回了二字“动手”,旋即放飞了信鸽。 此事当真恼火。 安瑾瑜放飞信鸽之后便回了床,顾相情见他突然说走就走,不免有些恼了,道:“安郎君真坏,欺负人家不能下床查看究竟是何事?哼!” “好了好了,只是个插曲罢了,咱们继续。” 但顾相情的恼却未止,道:“哪里是插曲?就是欺负人家腿脚不好嘛!情儿在安家也是中规中矩的,上次大娘子治脸,我听闻是我妹妹有那好手艺,一时也去打听一番,单是打听又不是同大娘子争先治谁的事儿,谁知就惹大娘子了!” “乖,那事儿过去许久了,我也罚她了。不同她计较了啊。” 顾相情却是又哼一声:“情儿只是觉得情儿想治腿总没错吧?之前我那妹妹一直说时间排不开,不接我的诊。今儿她回来了,我总要去排个号去,定是能排上!” 安瑾瑜听闻这话,却是一惊:“你说什么?她今儿回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顾相情却是一愣:“郎君不知道吗?我听说她前阵子随那官船运盐去了,而今福大命大,船上其他人都死了,就她一个人回来了。今晚还是皇卫亲自护送回来的呢!” 安瑾瑜:“!!!” 什么! 那证人竟是顾相宜?! 刹那间,安瑾瑜慌了。 那群刺客现在已然准备动手了,但安瑾瑜没成想他们要杀的是顾相宜啊! 安瑾瑜心惊着,赶忙起身下地,一时间惹得顾相情都不知怎么回事。 他要去找鸽子,重新放信! 那证人,他们不能杀! 但现下,车队已经来到南阳城城门口处,但此地已经有些客栈了。 有属下向沈潋提议道:“就在这儿歇息吧,前面还得一段路呢。” 沈潋道:“也好。” 下一刻,沈潋便下了马,朝着客栈走去。 他本想去客栈探探情况,只需几句话的工夫。 谁料! 就在他踏进客栈的刹那,埋伏的刺客突然喊了一声:“动手!” 第319章 杀她(三) 夜雾浓厚,就在沈潋准备上前问话的那一刹,道路两侧的客栈和酒楼的二层楼处,两排黑衣人蹬着露台便一跃而下,手持长剑直接朝着轿子刺去! 正要入门的沈潋耳边听闻有响动,立刻转身。 孰料那一众此刻似是知晓沈潋的举动,还不沈潋去护人,沈潋正上方便有两个黑衣人落下,拦住了沈潋的去路。 沈潋忙喊:“保护人证!” 沈潋命令一下,两排暗卫便拔出腰间的刀,同黑衣人砍杀起来。 但那黑衣人的手法却比一般的暗卫毒了太多,甚至剑上淬了毒,肆无忌惮便朝护着轿子的暗卫砍杀起来。 纵使是天策卫的暗卫,也如同官家的小兵一般,武力和黑衣人等同,不多时便和黑衣人杀成平手。 此刻,顾相宜自是听到了外面的响动,瞬间被外面刀剑碰撞的声音吓得瞪大双眸,不敢乱动分毫。 纵使沈潋答应过乖乖听他们的安排便不会有事,但她能听到不住的从高处落人的声音! 对方所派之人,恐是比暗卫还多! 沈潋杀完拦路这二人之后,急忙想去轿前,可脚还未动,便又有十个人落在他面前拦他。 这种死士是沈潋最为厌恶的,根本就是一帮不要命的劣狗! 沈潋挥刀,以一敌十。 但让沈潋没想到的是,此刻不止是两侧的阁楼里会飞出黑衣人,车队的正前、正后两方,竟同样有黑衣人使轻功而来,那速度极快,似是飞来一般。 沈潋一时被这阵仗惊到了,对方的人数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沈潋自己一时顾不了顾相宜,只得嘱咐属下:“护住轿子,不得有空!” 但此刻的轿子却因一时混乱的场面,不住的颠簸起来,顾相宜被惊得心脏简直跳到嗓子眼去。 但她此刻看不到外界的情况,只听那宝剑发出刺耳的“嗖嗖”声,尚且不知几个黑衣人整整齐齐的落地之后,挥剑将目标锁定为轿子,径直朝着轿子刺去。 护轿的暗卫也未曾想对面的兵器都是淬毒的,双方交手后,暗卫方一旦被划伤,立刻倒地抽搐,双方实力由此拉开差距。 听着暗卫被腰斩后倒在一旁的声音、马车缰绳在混乱中被砍断的声音、轿子轰然砸在地上的声音,顾相宜在轿里什么都看不见,但眼眸仍是下意识的不住流转着,整个人早已恐慌到骨子里。 这种混乱厮杀,她刚在船上经历过,本还心有余悸着,下一场厮杀便又在她眼皮底下上演。 殊不知,顾相宜正惊恐的看着听着外面的动静,忽然! 混乱到了极点的间隙,有一黑衣人位置恰巧靠近了轿子,那黑衣人眸光顿时犀利了一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刺入轿子的中下方。 沈潋大骇! “糟了!” 只听轿内传来“噗”的一声。 下一秒,大量鲜血便从轿中溢出,鲜血流淌出轿。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 正在打斗中的暗卫们纷纷瞠目结舌,只见那得手的黑衣人一把将剑抽出。 那可谓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惊得沈潋失声狂怒道:“混账!我同你们拼了!” 黑衣人们见沈潋奔来,那轿子里的人又流血不止,互相示意彼此之后,立刻用轻功一跃而起。 还不及沈潋追上,便纷纷消失在大雾之中。 同行的暗卫被吓坏了,见那染血的轿子后,声音发颤的问着沈潋道:“大人!人被劫杀了,怎么办呀!” 沈潋见此情景,又气又恼,上手便扇了对方一个耳光,怒喝:“你们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连个证人也护不住!现在怕是迟了,我们只能加快脚步进城去,看看这证人还能不能救回来!” 暗卫们平时并不常见这身为四处之首的男人这般慌张的模样,但事儿闹成这样,暗卫们实在没办法,只得加快了步子,拖着带血的轿子急忙向前奔去。 殊不知暗处的刺客之首却是冷笑一声。 那位置正中脾脏,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等他们将人抬到盐运司的时候,人怕是都要发硬了。 暗处的人笑着,便又飞鸽传书将消息传给安瑾瑜。 此刻安瑾瑜正在家里找能传信的东西,可安家是官宦人家,且行的又是文官,哪里有那么多收集情报用的东西? 安瑾瑜在后院翻找东西的一幕,元玉婉是瞧见了。 这些日子她总觉得夫君是有事儿瞒着她。 可夫君瞒着她的事儿太多,她也不知该不该问,索性管住了自己的嘴,在夫君备考之际,少惹夫君一些不愉快。 而就在这时,元玉婉见空中一只鸽子飞了进来,直接朝着安瑾瑜所在的位置而去。 刹那间,元玉婉有些怀疑安瑾瑜近来在做什么? 后院,安瑾瑜正翻找传信工具的时候,见一只鸽子飞了过来。 安瑾瑜见了那鸽子的一瞬,心里突然“咯噔”一声,惊呼不妙。 结果打开信封的一瞬,果真见信封上写着“人已除。” “混账!” 安瑾瑜当即没忍住,在后院失声喊出。 他没要她死啊! 他想让她好好活着的,他想让她在他的怀抱中承认自己犯下的错,重新认识到他才是值得托付的人,而不是同她赌气嫁给一个无赖。 他气她、恼她、怨她、恨她 但这一切都似是发脾气一般,他想要她回到她身边,做他的女人! 但是 怎么就死了? 他竟将她误杀了?! 安瑾瑜顾不及其他,赶忙将信纸销毁,将飞鸽丢出去。 但他整个人的心绪,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这时,元玉婉终是耐不住了,她实在是疑惑安瑾瑜情绪这般激动,究竟是生了什么事儿?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元玉婉顾不得其他,这次她便抓他一次现行。 她要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安瑾瑜一听有声音,吓得心里“咯噔”一声。 转头,竟见是元玉婉! 安瑾瑜怒喝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元玉婉直言回道:“听闻夫君叫喊,便前来问问,夫君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同我说,我好为夫君分担些。” 还有一更,白天没空码字,晚上卑微现写。。。 第320章 迷药 安瑾瑜一听这话,便知方才的事情恐是败露了,但他神色却也淡然,下一秒便想到了随机应变的说辞,道:“之前我飞鸽传书,命人去查顾相笙如何考中榜首的,竟是未果。” 安瑾瑜连忙用此事搪塞,毕竟就顾相笙这样的草包能考上榜首,实在有辱安瑾瑜这几年前的院试榜首名誉。 听闻是这事,元玉婉便止了声。 但二人之间,却又生了分尴尬。 安瑾瑜没有一日感觉到眼前这人是他的枕边人,二人多说一句话,空气中都能酿出一丝尴尬来。 安瑾瑜赶忙打发她道:“罢了,我无事了。你也回去歇息罢。” 安瑾瑜说罢,便匆匆离开了后院。 他离开的时候,尚还能感到心堵和难过。 他想:这一切本不应该就这么结束的,若是如此,那顾相宜便成了他心中永远揭不下去的疤了。 与此同时,沈潋火急火燎的加快车队行驶速度,不到一个时辰,车队便开进了盐运司内。 两旁的暗卫只当是在运尸了,这一个时辰下来,轿子一直不住的淌血,恐是人都已成干尸了。 但沈潋还是一路沉默,终于将车队行驶到盐运司门口。 沈潋尚未下车,便喝道:“让盐运司的派三十个护卫出来接应!” 沈潋发话之后,盐运司立刻派了三十个护卫出来,将整个盐运司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不可能飞进来。 但沈潋身旁的下属还是忍不住发问道:“大人,这人还活着吗?” “活着,肯定活着!” 众人:“” 沈潋这是哪来的自信?! 但大家伙儿谁也不敢发话,就这么看着沈潋掀开帘子,进了血淋淋的轿内。 众人心惊胆战的等着看沈潋的反应,谁料 下一刻,沈潋竟从里面丢出一个大件来! 那大件竟是一头套上夜行衣的乳猪! 刹那间,众人瞠目结舌,被沈潋的操作惊得噎了。 敢情那帮刺客捅的竟是一头猪! 有人不禁问道:“那人证呢?!” 轿子内的沈潋拿出钥匙,去开轿底的锁,道:“这么折腾了一番,人恐是被折腾晕了。不过活着我大抵还能保证!” 说着,沈潋便将轿底的木板打开。 木板下方,顾相宜整个身体蜷缩成一个小团儿,在木板被掀开的刹那,顾相宜睁开一双水灵灵的黑眸,望着沈潋。 只听顾相宜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这么确信我还是活的?!” 沈潋这操作,根本就不是人能想出来的事儿看着顾相宜个头小,竟让顾相宜卷成一小团,然后将人锁入用来放零碎物品的轿底小仓里。 一般人都想象不到,这里竟还能装人! 但这一路上可是颠簸了两个时辰啊,鬼知道顾相宜怎么维持着这姿势撑过来的。 以至于沈潋一开板,顾相宜便是一脸的幽怨。 沈潋嘿嘿一笑,赶紧转移话茬道:“你看,咱们平安抵达了不是?虽然运输过程暴力了些,但总比真让人刺杀的好。不然那头乳猪可就是现在的你了!” 沈潋说着,便将接顾相宜出来。 但谁料,他伸手的刹那,顾相宜竟一动不动。 沈潋眉头微皱,道:“怎么?还生气呢?你要生气进去再生,这终归是光天化日之下,危险!” “你也知道危险?”顾相宜着实无语,下一刻用手指指着旁边的一个小盒子道:“你告诉我,这是不是迷香盒?” 沈潋哑然的看着顾相宜指着她脑袋旁边那挂着的小盒子,一时不知所言,只得尬笑道:“顾娘子真是好眼力” “拿走!” “诶!这就拿!”沈潋说着便将迷香盒拿了出去。 谁料,顾相宜见他只拿一个,更是恼了:“你当我不知道你一共放了四个?” 沈潋:“” 沈潋只得将四个盒子全都拿走。 顾相宜见他把迷香盒摘了,这才敢从轿底起身。 但沈潋的做法,却让她恼极了。 “说吧!你怎么回事?这四个迷香盒是什么意思?!” 沈潋将迷香盒丢到一旁后,连忙解释道:“别误会!我也没有恶意,我寻思这一句怪吓人的,怕你受了惊吓再乱叫,让刺客发现了,所以就在这儿放四个迷香盒,你若是挣扎或者乱叫,肯定会不小心碰到这些盒子,然后盒子就会破碎散发迷香不过也没啥事,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害怕,我这儿就安排你睡一觉,第二天一早你醒了,发现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平安抵达盐运司,还能看到明艳艳的太阳,这不是挺好的?” 顾相宜:“” 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迷晕,被她发现了还能搞出这么一套“为她好”的说辞,顾相宜可真佩服他的口才。 还是一旁的胡常扯了扯嘴角道:“小娘子,你甭听他胡诌。他们这帮糙人只负责万无一失的完成任务,至于怎么完成的嘿嘿,你还没见识过更狠绝的呢!” 顾相宜自是知道这个道理,朝着沈潋直言道:“甭说挣扎乱叫了,我看到这四个迷香盒,大气都没敢喘,一直捂着口鼻呢!” 沈潋听闻,面露难色道:“诶呦,可苦了娘子了。不过这也没办法,我也不大了解娘子的秉性,万一吓得惊叫,可是会被人再补一剑的。所以我这也是留一手。我这办差也不容易,你也体谅一下我,不计较了好不好?” 沈潋倒是个软硬皆施的,这会儿倒同她说起好话来了。 顾相宜自也懂得分寸,她不是吃哑巴亏的主。 他的举动,她看得出来。 她不瞎! 顾相宜没好气的自己爬出来,倒是答应同沈潋一起走了。 在回了盐运司之后,沈潋对盐运司的人道:“为保人证安全,宣扬人证昨夜半路被杀的事,她平安抵达一事,不得声张。” 盐运司的人听闻后,便照沈潋说的去办了。 接着,沈潋便带顾相宜来到盐运司的休息处。 “顾娘子,刚刚那事儿,我给你赔个不是,你也莫气了。路上咱们都挺累的,趁着审讯的人还没来,你吃些东西。” 第321章 承担 “多谢沈大人好意了,不过我这会儿还不饿。” 听闻这话,沈潋一时有些急,道:“顾娘子,你就别客气了。方才折腾两个时辰,途中你又受了惊吓,总还是要吃些东西补充体力的。” “但我真的不饿,所以不劳沈大人费心了。” 顾相宜还有心思吃东西? 她现在对沈潋心理阴影极重,甚至看到沈潋这张脸,她便想起那四盒迷香。 她即便在这儿饿上三天都未必晕厥,但若是再让十三卫神不知鬼不觉干了什么,她恐是能不能再醒过来都是个问题。 而沈潋岂能看不出顾相宜的警惕?她和池映寒不同,若是池映寒在这儿,没一会儿就得待得像自己家里一样,但这小娘子他们好心好意的招待着,她却如防贼一样防着他们。 这可愁坏了沈潋若是把这本就带病的小娘子饿出个好歹或者出了什么情况,他怎么原封不动的将人还回去? 然,就在沈潋犯愁的时候,一个暗卫过来禀报道:“报告大人,王广家眷来了。想要见见这位人证。” 顾相宜猝不及防听到“王广家眷”一词,心里“咯噔”一声。 她尚且不知王广家眷得是怀着怎样的情绪过来的,会如何对她。 但沈潋听闻这话却率先警告道:“见人可以,但丑话我得说在前面人是我们天策卫四处的,动坏了别怪我们同她翻脸。” 谁料,沈潋话音刚落,便听门口传来一声:“这点你们大可放心。我只想同她说几句话,无心冒犯沈大人。” 沈潋转头,见此刻兰氏已经在门口了。 但得了她这句话,沈潋心里倒也有了数,回道:“成,人给我留着便是。” 说罢,沈潋便同暗卫出去了。 屋内徒留顾相宜和兰氏二人。 顾相宜尚不知兰氏是哪位,她不自我介绍,顾相宜也不知这是哪位家眷。 在兰氏关了门后,顾相宜主动问道:“敢问这位娘子是” “王广内人,王兰氏。” 竟是王广媳妇! 顾相宜心惊着,看着兰氏同常妇一样的肚子,不由得问道:“听王广说,娘子您身怀六甲” “嗯,在得知王广命陨那日受了刺激,早产了。” 兰氏毫不避讳的说着,她那一双黑眸直勾勾的盯着顾相宜,看着顾相宜虽似淡然,但她的眸却遮掩不住的流转着。 她再佯装无事,兰氏也能感觉到她情绪上的波澜。 顾相宜不知该不该再问下去。 但早产一事,仿佛与她脱不了干系一般。 王广的死,刺她太深。 她自己尚未调理好状态,便要面对王广的大娘子。 一时间,顾相宜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兰氏见顾相宜沉默,语气凝重的道:“怎么不往下问了?不想问问孩子的事儿?” 顾相宜抿了抿嘴,看得出兰氏的怒意。 王广的死,兰氏一时半会是走不出来的,现下又闻死无对证,兰氏心里憋着一口气,不知该找谁撒去。 但从她的神色上,顾相宜知晓她恐是在外面听到一丝传闻了。 而且,外面的流言,断然不会有几句好话。 看得出她此刻尚在气头上,顾相宜顿了片刻后,单刀直入道:“其实,我本是想打听一下孩子的情况的。” “孩子的情况?与你有什么相干?” 顾相宜微微扬起嘴角,话语温和的道:“因为王广最后一刻同我说过,他想给孩子取名为贤。他希望这孩子日后不要像他一样苟且偷生,肯用功上进,做一个有用的人。” 顾相宜话落的间隙,原本还处于一丝怒火中的兰氏,一时哑然。 下一刻,她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的发抖。 原本还想绷着,但泪却在此刻倾然而下。 “贤儿?”兰氏抿了抿唇,下一刻,却失声笑了出来:“是个好名字。他一直是个懒的,问了他那么多遍孩子应该取什么名字,他偏说他懒得想,由我取” 一时间,兰氏竟再也绷不住,抽泣起来。 顾相宜见她这般情绪不稳的模样,与她说话,需千万小心。 只听兰氏哭着哭着,突然问顾相宜道:“刚刚有人在外面跟我说,说我夫君本不该死的,听闻因救你,才误了他的命。告诉我,是真的吗?” 顾相宜就知道,兰氏一进门便冷着脸,断然是有人拿此事挑唆。 但于此事,顾相宜却一字一句的解释道:“这件事,我无法用主观去判断,如何理解,由娘子决定。若娘子认为过错在我,此事我绝不驳娘子一句。” 兰氏怔了怔,听顾相宜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只听顾相宜道:“当时我们被三艘贼船包围,贼人上船将我方护卫砍杀殆尽,王广当时拉着我要去船舱内躲避。待到舱门外时,只见舱门锁住,王广用一石头将木门砸开一个小洞,那小洞不大,他便让我先进门。我进门后本想立刻开门将他放进来,但我刚进门的刹那,他便在门外遇刺,再没能进门来” 一条鲜活的人命为救她而陨落。 顾相宜每回忆一次,心口便如油煎一般。 若不是面对兰氏,她必须交代王广的死,她真不想再将当时的场景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 “我记得我当时被吓傻了似的,只能听见他在外面声音沙哑着,不停的喊着跑、跑好像只有三声,便再无动静了。我当时头脑一片空白,只知道躲入地舱,直到贼人离去了之后,我脑子里突然在反复想一个问题我是他什么人啊?为何为救我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将自己的命弃了?我这人手上从未沾过人命,就算死也是我自己去死罢了。如果娘子认为王广的死我应负责,那我绝不逃避这责任。” 该承担的,顾相宜愿为王广承担。 但她再说不下去了。 甭说王广媳妇走不出来,她也一直压着,何曾走出来过? 只是,她不会再多说了。 更不能透露,因为王广的死,她当时连一丝求生欲都不剩了。 第322章 舍命 可她这时再这般暗示自己,已经迟了。 那股痛感源源不断的涌出,让她一股脑儿的回忆起同王广在船上的短短那两日。 “记得那天夜里,风挺凉的。王广在船上找到一条毯子,他自己披着原本挺好的,但见我当晚同样冻得发抖,便将那毯子舍给我了。我说我不要,他即便心里不愿,可却非要将毯子给我盖。” “那天晚上,我俩就在码头边坐着。他问我一个女子独自上商船,夫君能答应?我说不用管我家夫君,我家夫君不知道我跑到船上来了。他当时斥我不懂事,说:我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夫君可要担心坏了,此刻肯定在家里焦急等我回家呢!” “那时候我便觉得挺巧的。咱们两个人,一个夫郎在家焦急等我回去,一个娘子将生产也急着等他回去。那我们便约好不管多危险,咱们都一起回去。” “原本,一切很顺利的。但就在我们即将调头回去的时候,突然来了三船贼人,我记得他们的旗上有个蛰字。那些贼人登船之后一句话都不同我们说,直接砍杀,见一个杀一个。我这个人呢,只要对方能同我谈他们想要什么,我就能想办法和平解决。这般为了杀人而杀人的贼人一出现,我当时吓得不知所措。我没想到最后关头是他拉着我带我逃,我记得他半路上忍不住数落我,像数落一个离家偷跑的孩子一般,他告诉我,以后千万不要再一个人偷跑出来了。他告诉我,我夫郎还在家盼着我,让我一定要回去” 话说到这儿,顾相宜的声音渐渐模糊了,浓重的抽噎声让她自己也再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兰氏的身体越发的颤抖,听到最后一句时,竟掩嘴大哭起来。 兰氏一边抽泣,一边用颤抖的声音道:“那是你不了解他,他就是个傻的!他从不跟妇人孩童争抢东西,平日里见妇人孩童想要他些什么,他再不愿,也都舍了。可这个傻的,这一次竟舍了命呀!夫君呀” 顾相宜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着,想来今儿她的心绪是好不了了。 只闻兰氏哭着哭着,便又道:“说实在的,我方才进来那会儿,听闻我夫君代你去死了。我当时想到是不是你生生夺了他逃命的机会,想冲进来给你两巴掌,叫你还我夫君命来!可谁知竟是这么个情况,如此一来,我又怎能怨你?” 待兰氏心情平缓了一分后,才放下那一丝冲动,想道:能教出池映海那种孩子的娘子,本就不像是恶人。方才竟是她冲动了。 顾相宜见她情绪平稳了些,这才将她扶起,道:“娘子还在月子里,莫哭坏了身子。” 可即便兰氏知道她不应再哭了,她深爱的人就这么没了,让她怎能不伤心? 兰氏遂抱紧顾相宜,由着自己肆意发泄这分情绪。 倒是门外的沈潋,万万没想到两个妇人在里面没打没闹,竟哭了起来。 沈潋一时慌了。 这顾相宜病还没好利索呢,此刻再哭,把自己哭虚脱了,再发生像在船上那般昏迷不醒的情况,池映寒还不得冲进来拧了他的头? 但就在沈潋想要拦她的时候,这时一个下属赶来,汇报道:“回沈大人!有新线索了!” 沈潋一听有新线索,一时忘了顾相宜的事儿,立刻询问:“什么线索?” “从船上被杀的一部分护卫和这次的护卫身上查出了同一种毒,应是用同一种手段抹在兵器上的。若猜测没错的话,应是同一伙人。” 沈潋凝眸。 也就是说,恐是顾相宜所指正的安瑾瑜所为了? 那安家现在可谓是重大嫌疑户了。 他且要看看,安家现在是什么反应。 “你下去吧,有事儿再通禀我。” “是。” 属下撤离后,沈潋本想看看屋里现在什么情况了。 但谁知,他一会儿没注意,竟是换了一个画风! “妹妹你也莫难过了。王广他这会儿还未头七呢,他若是见了妹妹哭坏了身子,终归是担忧的。咱们便都不哭了。他既是舍命救了你,我就当你是代他活下去了,你以后定要好好的,有什么委屈的同我们说,我们是工部家眷,王广又是工部尚书独子。你总归担了他这条命,以公公婆婆的性子,见了你恐还不知什么态度呢。” “无妨,他们怎么想,我都担下了。我说过,王广的死,我不逃避。” 虽知和工部扯上关系又是一桩大事,但她是有血有肉的人,断然做不到当着这群人的面说“王广的命数到了,怎么都该死的,与她无关”这种丧尽天良的话来。 入了夜后,又有几波人前来提审顾相宜。 这次的事,该向官家交代的顾相宜不曾有一句隐瞒。 但那些官员提审完之后,沈潋提刀逼问道:“出去后管住自己的嘴,问出什么都往肚子里咽,休要说漏了什么。” “知道,就说人已经在路上被杀了,什么都没问着。” 沈潋这才将刀收回去。 只听那人又道:“不过有个事儿啊!现在其他人已经死无对证,那小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谁知几句真几句假?” 沈潋冷声道:“你看那小娘子的模样,心如死灰似的,做戏于她有什么好?那盐能是她盗的不成?” “那可没准!我听街上有传闻说她不干净的。沈大人,这事儿已闹到圣上那儿去了,你可得把事儿交代清楚。不然我担心你不止是被除籍了。” 沈潋懒得听他再说下去,摆摆手便打发他走。 直到后半夜的时候,他都一直在盯着屋内顾相宜的举动,见她就在房里坐着,不吃不喝。 来一个人问她,她便答一个。 说她涉嫌偷盐?以沈潋查案多年的经验,绝不可能。 只是这流言蜚语,不是沈潋能止住的。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他见顾相宜靠着床边便打盹儿了,毕竟连沈潋也不知道,盐运司以及其他一些地方还会不会时不时折腾她。 但有一点,沈潋着实有些惭愧那池映寒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待她,但他是彻彻底底的食言了。 这些草芥到了这种地方,不动刑已是客气的了,谁还能考虑这当事人的感受不成? 嫁恶婿 第323章 为难 但沈潋也需斟酌那顾娘子的身体情况,她只服了两天的药,现下理应服第三次药,此处这些官员只管顾着办差,万一真将人折腾出好歹来,那沈潋便折大了! 沈潋想着,便在盐运司后院,专门找了个打扫卫生的老妇,给了几钱银子,差遣她把汤药熬了,并给房内的娘子喂下。 她信不过这些男人,妇人总不至于信不过吧? 沈潋心想着,便差遣那妇人进了房。 那妇人蹑手蹑脚的进房后,发现靠着床边睡着的小娘子并未被她惊醒,再向前一探,发现她竟连呼吸中都带着热气。 妇人后退了几步,同沈潋交代道:“沈大人,这人证确实病着。今夜不管还有何事,都让她歇着罢。” 沈潋点了点头。 遂见那妇人轻轻将早已睡熟的顾相宜平放在床上,将毯子给她盖实了。 沈潋见那妇人随后又端着汤药进去给她喂下,嘴角微微抽搐,不禁同那妇人闲谈道:“也得亏遇上我了。这要是放在刑部,谁管她死活,该审的时候一桶凉水直接泼醒。” 妇人笑道:“还是沈大人心肠好些。” 末了,那妇人便回后院去了。 但沈潋的一幕却映在盐运司其他人眼中,有人不禁问道:“沈大人,今夜是不审了?那万一稍后有人还想审她怎么办?” 沈潋冷笑一声:“那便让他们审呗!反正我丑话说在前面,这人还发着高烧,不禁折腾。折谁手里,责任便归谁。诸位大人请便!” 众人:“” 看着沈潋那不怀好意的笑容,盐运司内也无人再敢扰那小娘子。 只得等到次日清晨。 这一夜,池映寒困得厉害,但王春燕那雷鸣般的鼾声,打实让池映寒毫无睡意,最后实在被逼无奈,跑到地窖里睡去了。 谁料第二日一早,池映寒从地窖里爬出来的时候,见家里又闹了挺大的响动。 池映寒循声便去了苏韵房里,尚还不知什么事,便在外听苏韵震惊道:“怎么会这样?确定人在路上出事了?” “回大夫人,从城门口到盐运司一路的血迹,血腥得很!现在街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只是许多人不知人证是我们家的罢了。” “怎么会这样”苏韵听着心惊胆战,斟酌着此事适不适合同盐运司要个说法,但谁料还不等她嘱咐家里人莫要让池映寒得知这消息。 这一大早的,池映寒便全听见了。 听见那消息的瞬间,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 “娘!怎么回事?相宜出什么事了?!” 苏韵抬头,见池映寒竟全听见了。 她遂也不遮掩了,回道:“二郎,你先莫急。我们这也只是听闻昨夜官家押送相宜去盐运司的路上遇了刺客,听说一路都是血。你来了也好,咱们也莫惊扰旁人了,单咱们娘俩去盐运司瞧瞧,究竟怎么回事。” 池映寒看得出来,苏韵心里尚还隐瞒些什么。 但眼下她知道池映寒肯定是坐不住的,相宜的事老太太也不是那么关注。 苏韵遂带着池映寒上了轿子,同他一起前往盐运司。 一路上,轿子行速急切。 但苏韵也未差人减缓。 池映寒极少见母亲这般愁眉不展的模样。 总感觉情况不太妙,单看着苏韵这沉重的模样,池映寒心道:恐是还有旁的事? 池映寒最近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了,心里挨得住。 “娘,最近家里是不是还生了旁的事了?” 苏韵微怔。 见池映寒竟问起了这个。 但说到此事,苏韵只叹道:“家里琐事繁多,我也不便同你多讲。” “没事儿的娘,有什么事你便讲,我即便听了也能把握分寸。” “分寸?”这话从自家儿子口中说出,苏韵竟苦笑出声:“不说旁的,单说若是待会儿相宜真有什么事儿,你能把握分寸,不去盐运司闹?” 池映寒顿了顿,心道:沈潋可是答应过他好好照顾相宜的,也不知路上出意外的传闻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他定要拧了沈潋的头,让他祭天! 苏韵不禁叹道:“不过,我倒也不想瞒着你了。说起这个家,我是疲了。从一开始我便知道,你若立不起来,家里各个院的都想顶了你的身份。如今后院那些姨娘的孩子各个有了本事,也都嚣张了不少。各处琐事上,我竟有几分压不住她们了。” 眼下的境况,才是苏韵最担忧的。 她舍不下这管家权,一直期望能将顾相宜培养成一个能管事的,日后同她一心,好让她放心将管家权交给自己人。 但顾相宜在家里的处境越发危机,甚至老夫人若是怒极想将她赶出去,苏韵也是拦不住的。 毕竟避子一事还未处理,这事儿够扒顾相宜一层皮的。 只是她未料到,还不等她回来,便又出了其他的事儿。 “还有,二郎。院试的结果,你可知道?” 池映寒惊道:“院试出榜了?” 苏韵点了点头。 池映寒本想再问,可见苏韵这神色,恐不是什么好名次。 池映寒一时有些心惊,问道:“那我是没中吗” 苏韵叹了口气道:“这家里头,也就我偷摸去找采薇瞧了眼。没看见你的名儿。” 池映寒:“” “其实道理大家都懂,谁能一考就中呢?考不上再三年便是了。可那是你,如今相宜避子一事,本就惹怒了你祖母,我差遣人去看榜的时候,本以为你若中了,还能抹去你祖母几分愤怒。可谁知没中,没中就会被当作相宜的失职,数罪并罚,我当真怕她受不了这些。” “那娘你替她出头啊!你护着她,岂不是妥当?” 苏韵摇头道:“女人的后宅,便是男人的官场。二郎你从来都不懂这些。我说过后院那些姨娘们见你立不起来,个个想要借子攀升,此刻我若护着相宜,老夫人便连我一起骂了,久了再让那些姨娘得了机会,管家牌子我还能不能拿得住,都是一说呀!” 嫁恶婿 第324章 饿了 “所以二郎,娘平日里也不想约束你什么。娘也曾期盼过你哥有出息,光宗耀祖,可最后当人折了命之后,娘对你也毫无奢求了。人活着本就挺没意思的,娘希望你平安快乐就好。可如今,你也不是没看到七姐儿一个庶女都能爬到你这嫡子头上来。当嫡庶正邪开始颠倒的时候,这家宅恐是要不宁了。所以二郎,娘怎么样无所谓,你今后真的要努力给自己谋个活路出来啊。” 池映寒头一次听闻苏韵用这恳求的语气同他说这些。 他一直以为,自己用功学习都是给顾相宜学的。 反正她见他学习便能高兴,便能消火,以后给她考个状元,让她当状元娘子,比给她头上戴几十多花都管用。 而今,他不是意识不到事态的严重性。 儿子立不起来,苏韵这个当娘的也脸上无光。 儿子失宠,苏韵的管家地位也渐渐不稳了起来。 池映寒咬了咬牙,道:“娘,你莫担心,我会努力的。今年没考上,过三年我再考。” “嗯!娘也相信二郎,二郎这么聪明,一定能行!” 谈话的间隙,轿子也停到了盐运司门口。 见这会儿竟到了,池映寒同苏韵道:“娘,你先在外面等着,我进去问问相宜的事儿去!” 以沈潋的本事,顾相宜能遇害,池映寒本就是半信半疑的。 但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也叫池映寒安不下心来。 池映寒下了轿子后,便想进盐运司问个究竟。 谁料,他还未进大门,看门的守卫将长枪一横,便拦住池映寒的去路,喝道:“干什么的!” 池映寒理直气壮的回道:“我找沈潋!沈潋!沈潋!” 此刻的沈潋在顾相宜所在的房门外坐了一夜,本是也打盹看人来着,结果大清早的,被池映寒那讨债似的喊声给惊醒了。 好家伙!这才一晚上没见着他家供的这位祖宗,就待不住了?! 沈潋二话没说便起身,赶忙跑过去应道:“别喊别喊!我在这儿呢!” 两个守卫一见这泼皮竟跟沈潋认识,立刻将兵器收了回去。 池映寒上来便问道:“我娘子现在怎么样了?我怎么听外面都在传她遇刺了?!沈潋我告诉你,你说好了把她完好无损的送回来的,你要是” 沈潋一听他这极快的语速,脑袋瓜直嗡嗡,连忙摆了摆手示意他停止。 池映寒顿了一刻,这时沈潋才开口道:“进来说话。” 池映寒“哼”了一声,进了盐运司内部。 刚一入内,池映寒便追问:“我娘子呢?” 沈潋深知有话不能让外头的人听见了,进了院内才低声道:“放心吧!人好好的!你在家里怎么供着的,我在这儿就怎么供着。” 池映寒凝眸:“你别骗我!我要见人!” “没问题,这就带你去见。一根头发都没少啊,你放心吧!” 沈潋真是服了,这小娘子懂得礼数分寸,偏她夫君是个泼皮无赖。 他们这些当差的最烦遇到这种无赖,一言不合就上房揭瓦堵门号丧,若是旁人他拔刀就杀了,但这池天景家的,他招惹了又给自己惹麻烦。 沈潋说着便带池映寒来到顾相宜所在的休息间,边走边解释道:“兄弟你就放心吧!你交代的人,我还能不给你排面?小娘子昨天夜里服药后便睡了,这会儿还未起呢。她若是累了,那便由她睡,天皇老子要审都得等她休息好了的。” 池映寒扯了扯嘴角,道:“这么好?那外面的传闻是怎么回事?” “嗐!不对外宣称人证遇刺,那刺客还不得惦记她?” “好像有些道理”池映寒感觉自己好像误会沈潋的一片好心了,不过他这会儿依旧不改态度,道:“哼!那我看看她去,瞧瞧是不是你说的那样!” 池映寒说罢,便悄悄推开了门。 而昨夜顾相宜服的汤药里,多少有些让人嗜睡的料子,偏巧又没人叫她,以至于池映寒进来的时候,顾相宜睡得正沉。 但池映寒推门后见人还是完好的,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心里这才长舒一口气。 但池映寒又不放心,毕竟他不确定顾相宜是不是又像之前那般睡死了,于是上前拍了拍顾相宜的脸颊,低声在她耳边道:“相宜,起床啦!起床啦!” 顾相宜昨夜本想靠着床边打个盹儿,结果竟睡得迷迷糊糊的,直到听到耳边有人喊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又睡过头了。 顾相宜赶紧睁开眼,还以为是又有人要问话。 结果竟见眼前的人居然是池映寒! “池二?你怎么来了?” 池映寒见人醒了,还能同他说话,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我不在你身边,没人欺负你吧?” 顾相宜:“” 原来这个傻子是来探她情况的。 但这里终究是盐运司,不是他们自己家,昨夜沈潋可是丝毫没遵循池映寒的嘱咐,先是把她塞行李舱里两个时辰,到地方之后前半夜至少有十个人来来回回要口供并作记录。 最后折腾到她坐着都能睡着了 但这些事,顾相宜也烂在肚子里,没同池映寒说一句,只道:“还好。” 门外紧张听着里面动静的沈潋一听这反馈,心里顿时踏实了。 这小娘子的夫君可是个虎头虎脑的,她若诉半点苦,那池映寒转头就得找他闹。 只听池映寒果然这般道:“那就行!那我就放心了!你要是过得不好,那我回头便找沈潋算账去!” 池映寒正说着,谁料 下一刻,顾相宜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襟,声音有些虚:“池二,我饿” “饿?昨夜没吃东西吗?!” 池映寒惊了! 说好的让顾相宜多吃些东西,饿瘦一斤他都得找沈潋算账,结果顾相宜一睁开眼便说饿了。 但顾相宜依旧没扯沈潋的事儿,道:“恐是因为病着,吃多少都饿你喂我吃些东西吧。” “好,你等着啊,我这就给你找吃的去!你想吃些什么?” 第325章 尚书 “随便吃什么都行,我不怎么爱吃这里的伙食,想吃你给我买的。” 听闻这话,池映寒猝不及防有种莫名的高兴。 她只想吃他亲自给她买的? “行,我给你买个排骨汤回来,你乖乖等我啊。” 池映寒这便起身出了门。 但出门后,池映寒的眸光转头一变,上来就对沈潋道:“昨晚给她吃的什么东西?她是不是一口没吃?” 沈潋一阵尬笑。 但他脑子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个逻辑昨晚是顾相宜自己不吃东西的,不吃东西的缘由是沈潋不打招呼就动用迷香盒的操作给她吓着了。 当然,他这么一个没妻儿的男子在外给妇人随意下迷药的事儿,若是传出去,这就不止一顿打的事儿了,严重些身败名裂都是没准儿的事。 当真麻烦。 索性小娘子给他留脸了,他不是听不出来。 沈潋笑道:“昨个儿回来晚了,旁边酒馆都打烊了,好不容易找了几道菜,大概不合胃口。你一会儿出去多给她带些糕点回来,晚上垫垫肚子。” “原来这样,那你不早说!非得我问到这儿了,你才答复我!等着,我这就去给她多买些吃的去!” 看着池映寒跑了出去,沈潋也算松了口气。 待池映寒出门后,苏韵上前关切的问道:“怎么样?相宜她怎样了?” 池映寒回道:“没啥事儿。就是她病还没好,身子还有些虚,咱们给她买点好吃的送去。” 一听顾相宜病了,苏韵心里一惊:“怎么病了?!” “当时落海后发烧了,现在情况好多了。” “那便糟了,她这还病着,但你祖母若是见了她,可不管她是不是病着。” 苏韵这可愁了。 池映寒最多护得住顾相宜不被逐出去,但那挨板子、跪祠堂那些罚,她恐是避不开的。 池映寒听闻这事儿也有些愁了,道:“沈潋说只借三日。她在这里待久了不妥,此刻回家也不妥,在外面住更是危险” 真是够烦的。 池映寒思绪有些乱,但他又不愿多想,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相宜这会儿还饿着,先给她买好吃的再说旁的。” 说罢,池映寒便去买了排骨汤和一些糕点,不多时又回了盐运司。 顾相宜见他竟带回了一些糕点,不由得有几分惊喜,只听池映寒道:“这些你留着晚上吃,我怕晚上外面酒楼都关了,你一个人饿着。” 顾相宜接过糕点,见池映寒将排骨汤端近了她,自己先品了一口,遂道:“这汤味道不错,你来尝尝。” 顾相宜坐起身来,靠近了池映寒,这才安心吃了些东西,补充些体力。 有池映寒在身边,她竟也感到安全,整个人放松了许多,似是回家了一般。 池映寒怕这热汤将顾相宜烫着,反复吹了许多遍,方才小心翼翼的盛起汤来喂她喝。 外面的沈潋不用看里面的情况,就知道那池映寒能有多惯着他家媳妇,恐是吃个饭都不用自己抬手的那般供着。 沈潋正想着,这时一个属下赶来,同沈潋道:“沈大人,探子来报,工部尚书入南阳城了,大抵晌午便能到盐运司。” 沈潋听闻之后,顿时凝眸。 这工部尚书终是来了。 要说顾相宜活着回来,摊上最严重的事本就不是旁的,只有牵扯上工部尚书。 顾相宜又是刑部尚书侄子的媳妇。 朝廷上的那些琐事,这小娘子恐是并不知情。 更不知道,他说借人,本应昨夜便能审完归还,多要了两天全然是为了等那工部尚书。 沈潋道:“看来,我得去接风了。” 接风总要提前一会儿,那么这池映寒,自然不能在这儿待久了。 不过沈潋倒也等着顾相宜喝完那排骨汤,补充了体力他再谴人,不然小娘子再不吃东西饿昏在这儿,那沈潋反倒失职了。 待沈潋见那排骨汤吃完,这才开了门,道:“兄弟,时间差不多了啊。你总待在这儿,也不合适啊。” 池映寒心里倒也知道这些,但不知怎么着,留顾相宜一人在此,他不放心。 但顾相宜却是有分寸的,此刻汤也喝完了,她便打发池映寒道:“你确实该回去了。” 池映寒憋气,想赖在这里不走。 沈潋又道:“你说你这人小气的,就借三日。怎么?你这挺大个爷们,三日离别都禁不起?” 池映寒“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你照顾得不好,我才不放心!” “哎呦,我们都够尽心尽力了,你还要我们怎么照顾?而且待会儿你继续留着也没用,她吃过早饭总是要服药再睡一觉的,你就算留在这儿,她也看不到你啊。” 池映寒心里虽然郁闷,但却也懒得同他辩解,只得同顾相宜道:“那我走了啊。” 顾相宜微微点点头,见池映寒不舍的起了身。 一旁的沈潋当真理解不了这些官宦人家的少爷是怎么过的?是不是什么大风大浪都没见过,和媳妇分别三天都能郁闷成这样? 然,就在池映寒要出门的时候,顾相宜忽然想起一件事,突然喊道:“对了,池二!” 池映寒一怔,转头道:“怎么了相宜?还有什么事儿吗?” “院试的榜你看了没有?中了吗?” 池映寒:“” 这问题,他不知道如何跟小祖宗交代啊 关键是小祖宗这会儿又病着,可别一急之下病重了。 池映寒赶忙撒谎不眨眼的回道:“我还没来得及看呢!今儿下午看看去!” “嗯,那你回去路上当心些。” 池映寒点了点头,便关门离开了。 最近的事儿,果真乱得厉害。 院试未中一事,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跟她交代! 殊不知,池映寒离开之后,顾相宜心里竟生了些不舍。 他不在的时候,她一直都是枯燥的接受审问,要么就是服药后睡觉。 谁料睁开眼睛见到他在身边,她竟突然精神了许多。 但他待不久的事实,她也清楚,待他走后,顾相宜不多时便又喝了药。 门外的沈潋见她服药后休息了,心里不由得忐忑了一分。 一会儿可是有大人物要来,她可千万别途中出了什么岔子! 嫁恶婿 第326章 邀请 沈潋不敢含糊,收拾一番便前去给工部尚书王文和王夫人接风了。 待来到城门口处,见了马车后,沈潋立即行大礼道:“四处沈潋,特来接尚书大人及夫人入城。” 下一秒,轿内传来回复:“起来吧。” 沈潋这才站直了身,继续恭敬的问道:“想来二老奔波一趟路途辛苦,不如此刻先歇歇脚,吃些好菜?” 轿内的王夫人听闻这话,声音里带着哭腔的叹道:“自打广儿出事,哪里还有心思吃什么东西了。甭弄些虚的,此番回老家,只想去广儿家里瞧瞧” 说着,那哭腔便越发浓重。 这惹得沈潋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听着二老安排。 不多时,王文便又发了话道:“听闻船上只活下一人,是广儿救下来的。” 沈潋听闻这话,环顾四周,见人烟稀少后,才回道:“是啊大人,当时下官前去查看的时候,正值船体爆炸,我见有一生者落水,便将人救下,那人醒后同属下说了些当时的情况。” “那人呢?” “目前正悉心调养着。” 王文不悦:“我问你人呢?” 沈潋这才反应过来,王文此刻情绪尚且不稳定,同他谈话,沈潋尚需小心。 “人在盐运司。” “本官来这一趟,就没想过要入盐运司那晦气的地儿。我儿子枉死不查、儿媳怒极在盐运司早产,险些一尸两命。听说差点害死我儿全家,那盐运司态度还挺横的。” 沈潋:“” 这果真是和盐运司结仇了啊。 不过好在跟他没关系。 “沈大人。” “诶!” “那盐运司我们就先不去了。” 沈潋心道:不去正好,不去倒是给他省心了。 “你将广儿救下的孩子,送到广儿家中去,那孩子也不应再在盐运司多待,免得染了浊气。” 原本还庆幸的沈潋,脑瓜仁子突然“嗡”了一声。 “可是大人,这外头到底有些危险” 王文回道:“那便劳烦沈大人路上多费心了。” 沈潋:“” 看来又得换个花招去运人了。 好在顾相宜回去听说要去王广府上后,倒也没闹腾。 这次由着沈潋将她装在一个铁箱子里,一路上铁箱一共十个,放话说是给王广府上送去的慰问礼。 如此一来,队伍再一次平安抵达了王广的宅邸。 兰氏本还想出门迎接,谁料沈潋竟是这般将人送来的,惹得兰氏不免有几分恼怒:“你们上次也是这么运的?!” 沈潋道:“差不多。不过也没啥大事,下面有孔,闷不出好歹来。小娘子她也消停,路上不挣扎不惹事,咱们自然就平平安安将人送来了。” 沈潋说着便开了箱子,顾相宜早就懒得同沈潋多辩一句了,见安全抵达之后,便起身从箱子里出来。 但还不及她起身,兰氏便立刻上前去扶她,心惊胆战的道:“还好无事。天知道竟是这么个小箱子,这一路上可真是辛苦妹妹了。” “没事,我无碍的。” 实则,兰氏对顾相宜的关心,顾相宜是十分意外的。 她今儿来府上,只当是有工部尚书有话要问她。 沈潋见兰氏接了人,遂道:“那你们唠着,我们便先忙去了啊。” “去罢去罢!”兰氏也懒得多瞧他,转头关切的问道:“他们这帮糙人,真当是运货呢!可把我心疼坏了。听说妹妹还病着,这会儿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好多了。再养上两日应该便无事了。” “那就好,好在你这病好配药,若需药及时同我们说,家里就有专门配药的郎中。” “多谢姐姐关心了。” 顾相宜尚且不了解王府究竟是什么风气,只是兰氏的热情,让她一时适应不来。 只见兰氏带顾相宜进了门,道:“公公婆母马上便到了,我这备好了菜。你来了我们家,咱们便是一家人,你也莫同我们客气。” 兰氏正同顾相宜谈着,这时便听外面家丁喊道:“夫人,尚书大人到了!” 兰氏听闻之后,嘱咐顾相宜道:“你还病着,便莫扯那些虚礼了,我去将公公婆母接来。” 兰氏说着便起身,顾相宜就这么看着兰氏同王文和王夫人说些什么,遂将二老带入。 顾相宜见了尚书和其夫人后,连忙起身行礼。 王夫人道:“快坐快坐,都说了不扯那些虚的。瞧你这气色,当真叫人心疼着。我们广儿实惠,既他舍命将你救了,旁的我们再难过也挽不回,但只要你好好的,便也不枉费广儿的一番心意。” 话说到此,王夫人多少还有些难过,但昨夜也收到了兰氏对王广生前最后两日的转述,家里人也不是理解不了,王广最后为什么舍命也想保这小娘子。 此刻王文也道:“说来也巧,没成想你竟是池天景的侄子媳妇。我在朝中与池天景也是老交情了,今日又逢此事。你且安心,我们王家向来知礼,不会迁怒到你头上。况且你的小徒弟还救了我孙儿一命。一切只能说是冥冥之中的因果缘分罢。” 顾相宜微微点头示意他一下,没有发话。 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多少牵连到了三房一些,可顾相宜未见三房有任何表态,甚至也未见他们回老家探望。 不知事朝中事忙,顾相宜多心了,还是有其他的情况。 见顾相宜若有所思,王夫人朝着王文道:“这孩子生来便在南阳长大,你同她提起京都朝廷那些事儿做什么?” 王文笑了笑,带着一丝歉意:“我也不大会聊天,开口便聊到那里去了。还不知孩子你未入过京?” 顾相宜摇了摇头。 她无非就是一个草芥,京城那远地方,她前世到今生都未曾见过。 “池天景尚未带你们入过京吗?或者你们也未探望过他?” 顾相宜见王文提及这等事,忙道:“我才嫁入池家一年多罢了,我自己没去过,但家里人去没去,我便不知了。” “原是如此。” 王文听罢,竟面露一丝伤感。 嫁恶婿 第327章 认亲 话落,桌前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顾相宜隐约能感觉到,王文夫妇并不是来问话的,毕竟顾相宜早已把与王广相识到最后王广救她的来龙去脉,一个细节不差的交代给他们了。 这些是他们应当知道的,若有半分隐瞒,顾相宜良心上都过不去。 她的命数原也是活不过三四年的,但现下又背负了一条人命。 她虽从不用善恶去定义人,但此刻她不由得叹还是那恶人承受能力强,背负多少条人命都无所畏惧,也就他们这些原则重、心思重的人,沾上一条人命,便豁出去为了还这个情,什么亏都肯吃。 终于,在场面沉默许久之后,王夫人声音温和的发了话,道:“听闻,你叫顾相宜,是吧?” 顾相宜点了点头。 王夫人又问:“那广儿可曾知道你的名讳?” 顾相宜苦笑道:“妇人出嫁后,哪有几人知道原有名讳的。他大抵知道我是顾氏罢了。” “想来你这名字,原还出自一首诗呢!”王夫人笑了笑,“他不知道你的名儿便可惜了,待广儿头七时候,我定回头告诉他去。” 王夫人笑容带着一分苦涩,看似豁达,但顾相宜却察觉得出,那晚年丧子的痛,是痛到骨子里的。 而他们似是在拼了命的在找能支撑着让他们不悲痛欲绝的稻草,而这颗稻草便是顾相宜。 他们这般态度,是出乎顾相宜意料的。 似是悲到极致,竟将顾相宜的存在当成了王广的延续,如此一来,却给了顾相宜极大的压力。 惹得顾相宜半句话都不敢胡乱同他们说。 只闻王夫人笑着笑着,便又道:“说实在的,若不是得知你已有夫婿,我们夫妻俩也想过征求你的意见,将你接到京里去。虽说知晓你夫君的叔叔也在京城,可不知你和你夫婿愿不愿意随我们过去,去享我那傻儿子没享尽的福。” 听闻这话,顾相宜徒然心惊。 原是家里彻底空了巢,若找不到一丝寄托,夫妻俩恐是要整日以泪洗面。 可是 顾相宜想着,连忙起身,还不及二老发话,顾相宜便给出了回应:“出了这等意外,本是应由小女子往后代王广照顾二老的,岂能反过来奢求二老厚待?这使不得!” 听闻顾相宜有照顾二老的意愿,王夫人突然道:“既如此,我王家收你为义女,你可愿?” 顾相宜闻声,顿时瞠眸。 其实王夫人说出要认义女这话,顾相宜并不意外,出了这种事,顾相宜是撇不清责任的。 要么承受王家往后所有的寄托,要么承受王家所有的恶意和迁怒。 王家选择了前者,也是一份善缘。 顾相宜不知若是同王家结了这关系,今后是利是弊,但眼下凭着良心她也做不到划清界限,撇下二老不管。 顾相宜看着眸光诚恳的王夫人,沉默却又掩饰不住一丝期盼的王文。 下一刻,顾相宜还是从了心,若能替王广尽了余孝,也算告慰王广的在天之灵。 顾相宜想着,便行了大礼,道:“请受女儿一拜。” “诶!好孩子,快起来!” 于是这等到夜里,沈潋也没等到王家将人放回来。 沈潋无数次想过王文回城第一件事便是要见顾相宜,至于见她要做什么,沈潋有过无数的猜测。 但他等到晚上,也只是听说王家好像还在摆席设宴。 惹得沈潋一头雾水。 “这都几更天了?他们在里面干啥呢?人还还不还了?” 沈潋派去在远处监视的探子回来道:“打老远看,那二老在院里哭呢。” 沈潋:“” 倒是把人还给他再哭啊! 明儿马上就第三日了,王文不还人,池映寒恐是得知道他将人送到别处去,又得来闹他。 沈潋一想到这事儿便头疼,遂也将这事儿略过去,道:“罢了,今儿将该准备的事儿准备了,讨人的事儿,明儿再说。” 今夜沈潋还有任务要做呢。 这任务说来也是有趣便是在入夜之后,谴人去安家偷些贴身的东西出来。 沈潋说过,顾相宜找不出的证据,沈潋能想法子找出来。 在十三卫所待了这么多年,若是这么点能力都没有,早就被开除所籍了。 于是当日夜里,连安家人都不知道,家里竟生生遭了贼,将安瑾瑜院里的几条稀有绸缎盗了。 待属下回来之后,沈潋问道:“没被发现什么吧?” 几个属下回道:“没有。属下去的时候,那安瑾瑜正行着房呢,也不知那是妻还是妾,声音都将我们的脚步声盖过去了。” 虽说没被发现是好事,但这属下的后半句打实将沈潋噎到了。 不过这东西到手就好。 沈潋想着,生生等到了次日清晨,叫上百十来个护卫,浩浩荡荡便去安家拿人。 此刻还是卯时,安家的人方才起床,还没等反应过来,家门口便被官兵包围。 安夫人大惊失色,来到大门口道:“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夫人推开大门,正问着,便见沈潋发话道:“十三卫所天策卫四处,调查官盐失窃案,发现安家与案件有些关联,特来此处搜查。” 安夫人听闻这话,脑子“嗡”了一声,道:“啊?官盐失窃?那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家清清白白,世代忠廉,怎么可能偷官家的盐?莫不是搞错了?” 沈潋拿出那绸缎,冷笑一声道:“这是死者身上发现的,死者乃是南阳城码头验货的,经打听从未出过城。且这贵重的绸缎,不像普通人家能有的,南阳城内的官宦家族,我们卫所都需搜查一遍。还请见谅。” 安夫人看着那绸缎,她不认得那绸缎,定不是她和老夫人买的,至于是不是后院元玉婉和顾相情她们买的,她便不知了。 但眼下十三卫所查到他们家,他们若是拒查,倒显得有鬼了。 安夫人遂道:“那你们查罢!我安家世代都是清白的,未曾有过任何不忠不义的事儿。” 第328章 押走 安夫人还就不信了,他们安家现下妾室早已清尽,家里只有她和安老夫人,安瑾瑜与他院里的一妻一妾。 家里五口人,掰着指头数都能数得过来,哪个能犯偷盐大罪? 得了安夫人的话,沈潋一声喝令:“搜!” 话落,近百个守卫便闯入安家,挨个院的搜查。 而安瑾瑜在他们争论的时候便已然起身,当时他身旁的顾相情吓坏了,捂着小腹躲在床里,不敢出声。 “安郎君,我还有身孕,他们不能把我怎样吧?” 安瑾瑜心叹顾相情就是个傻的,她那肚子只能在宅里得以横些,那十三卫所抓人,还管什么身孕不身孕的? 不过,安瑾瑜的眸光却格外淡定:“放心,没做过的事儿用不着怕。” 见安瑾瑜这般淡定,顾相情也跟着放心许多,尚不知此刻安瑾瑜有什么打算,只知道下一刻十三卫便查到了顾相情的院里。 安瑾瑜起身出了院,生生见着他们查着,一言不发。 殊不知他们刚从元玉婉那院出来,元玉婉大清早的听闻十三卫搜家,第一反应便是她察觉到近来安瑾瑜鬼鬼祟祟的。 可她身为安瑾瑜的大娘子,安瑾瑜若是出了事,她断然也落不到好,故而不停的追问这些查院的,道:“到底生了什么事?” “官盐被盗,整艘船被毁,死了近百人。这轰动朝廷的大案,你不知道?” “什么?” 元玉婉是真不知道! 安瑾瑜什么都不肯告诉她,掖着藏着的,若是安瑾瑜真同这事儿有什么牵扯,这可怎么办! 但好在元玉婉这院搜完之后,并没有发觉任何线索。 十三卫的便继续搜查顾相情院里去了。 顾相情吓得更是大气不敢喘,她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若问她什么,她理直气壮的答她在后院养胎呢! 由于昨夜的物件是在顾相情院里偷的,昨夜偷件的护卫将那绸缎拿出来,给顾相情看了下,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顾相情看了眼那块绸缎,心头一惊这不是安瑾瑜送她的绸缎吗?这绸缎还是极其昂贵的料子,要不是昨个儿刚到,她还想缝了衣服后到元玉婉面前炫耀一番呢。 可如今,这东西落在这帮人手里,顾相情就算再傻,也得答道:“这不是我的。我一个妾室,怎享得起这么贵重的绸缎?这不开玩笑呢吗?” 不知情的护卫们觉得倒也是,除非这姨娘是金子做的,不然这价值百两的稀有绸缎,能分给她? 出了顾相情的院后,下一个便是搜查安夫人的院。 安夫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还陪着他们搜查,一边见他们搜查,一边道:“没干过的事儿就是没干过。随你们搜去!” 安夫人正理直气壮的说着,谁料! 这时竟有人从安夫人后院的树下挖出一个箱子来。 “报告大人!有情况!” 沈潋一听有线索了,赶忙去了安夫人的后院,安夫人还是陪着他去的。 结果! 不看不知道,一看当真惊到了沈潋 那埋在树下的盒子里,装的竟是剩下的那些绸缎! 安夫人:“???” 在看到树下那些绸缎的时候,安夫人整个人都是懵的。 沈潋也着实有些懵。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按说目标不应该是安瑾瑜吗?怎么在此处发现了线索? 沈潋心里狐疑着,却还是拿着这个盒子,质问道:“安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安夫人整个人都是错愕的,惊道:“我不知道啊!这这不是我的东西!” “我天策卫可不探究你平日里究竟用不用这等绸缎,我只看到这绸缎出现在你这儿。” “我不知道!大人,这这真不可能是我的东西!你把院里所有衣裳都拿来,你看看我穿不穿这么金贵的衣裳!” 沈潋听闻这话,便更觉得有些蹊跷了:“那是这宅里有人陷害你?可这宅院加上你也仅有五人,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可是真的不是我!我没有这种布料,我可以起誓!” 沈潋凝眸,正欲再说什么,便见又有下属发现情况,道:“报告大人!在后院地上发现两根鸟类羽毛。羽毛呈白色,大概是鸽子羽毛。” 鸽子? 安夫人大惊! 他们家世代是文官,不搬弄情报,哪来的鸽子? 沈潋接过羽毛,思绪一时有些乱了。 顾相宜的口供中,明明将目标指向了安瑾瑜啊。 但是,对于顾相宜的情报,顾相宜自己也承认她拿不出证据因为一些旧事,导致顾相宜同安瑾瑜有些过节,传出去不少人会认为这是顾相宜在刻意报复安瑾瑜。 可是 安瑾瑜总不至于陷害自己亲娘吧?沈潋办案多年,只见过母子之间互相包庇的,从未见过母子之间还能互相陷害的。 而就在沈潋惊诧之时,安瑾瑜此刻也赶来了。 在见了院里的绸缎和鸽毛后,安瑾瑜惊诧的道:“娘,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 安夫人见自己儿子竟也怀疑自己,大吼着解释道:“不是为娘做的啊!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沈潋遂道:“这么说,你们一家五口皆有嫌疑了?那便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护卫们纷纷拔刀,此刻的安瑾瑜仍是一脸的懵,惊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娘她盗盐了?!” 安瑾瑜正错愕着,但还是被押上了车,安夫人和安老夫人,以及元玉婉和顾相情也一起被押上了车。 在押上车后,沈潋观察着他们五个人的反应 顾相情是里面叫得最欢的,她不停的叫喊道自己是孕妇,不应押到牢里去。 安夫人本就慌了神,安老夫人更是开口就斥骂她是不是犯蠢要拖累全家? 安夫人当时便急了,怒斥着来安家这么多年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一直忍辱负重也未给安家丢过人,这此刻恐是出了误会,还没查清呢,安老夫人便开始一口咬定是她在惹祸。 而安瑾瑜全程都是懵的,反倒在问身旁的元玉婉究竟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第329章 炸锅 但安瑾瑜虽问了话,元玉婉却不答他。 见元玉婉竟这般给他脸子看,安瑾瑜一时恼了:“我问你话呢!” 元玉婉见安瑾瑜这般逼问,方才回道:“我不知道,叫我回什么?” “那绸缎不是你的?” 元玉婉听了这话,却是苦笑道:“那绸缎可金贵着,你是觉得我娘家愿舍我这个,还是婆家愿舍我这个?” 外面的沈潋观察着元玉婉的态度那叫一个事不关己且心如死灰。 这事儿大抵同这位娘子没什么干系。 不多时,沈潋便将五人押入一个牢舍内,押进去的时候喝道:“你们这一家子自身都无法达成统一,疑点大着。我劝你们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该招供便招供,省得受皮肉之苦。” 沈潋话音刚落,那顾相情便扒在栅栏处,焦急的喊道:“我招了!我招了呀!那绸缎不是我的,我一个妾室,身上贴金了不成?能用那东西?鸽子毛更是同我没干系了!你们还要问什么?我都答你们,我身子重,在这里待久了想吐!” 沈潋打量着顾相情,心道:这看起来跟傻子一样的姨娘,断然不可能是主谋,但从她口中或许能探出什么。 沈潋遂道:“既如此,便先将她带出来,若排除了是她,便将她放回去。” 顾相情一见得以出去,狠狠的点着头。 沈潋这一出玩的便是反向调查了。 首先顾相宜指认凶手为安家。 沈潋便从安家盗取一个安家独有的绸缎出来,可本想在顾相情院里搜出另一半,得以调查一番这安家五口人。 谁知那绸缎竟出现在安夫人后院里。 是安夫人知道有危险,故意埋藏的,还是安家这五口人之间在刻意陷害? 沈潋萌生了好奇,将顾相情带到了审讯间。 顾相情见了那审讯间后,顿时吓得一哆嗦,赶忙求饶道:“咱们先说好,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但你别动刑啊!这孩子我怀着挺累的,眼瞅着还有两三个月就能生了,此刻落胎太可惜了。” 沈潋差点被顾相情逗笑了,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这顾相情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不过这种傻子的话,却也好套。 沈潋答道:“那你告诉我,你们院里谁买得起绸缎?” 顾相情道:“除了我都买得起!你想啊,我是个妾,谁家里有钱的,能给别人当妾吗?而且我是南阳城顾家的,你去打听打听我家里啥样!简直穷得叮当响,我娘有点钱就给我弟弟了,她有时候还伸手管我借钱,让我管安家要呢!我来安家可是绞尽脑汁的讨夫君开心,才能讨到几个赏钱,给娘家交差,我哪有钱买这么个大件?疯了吧我?!” 顾相情哪里敢认这绸缎,但她心里却委屈的厉害她可是怀着孕还伺候着郎君大半年,才得这么个奖赏,还没来得及穿就只能扔了。 沈潋一边做笔录,一边去调查了一下顾家,探子不多时带回了消息,告知顾家现在穷得确实如顾相情说得那般,今年又卖了几个铺子,生意做不下去了,家里彻底没了钱,还指望女儿养活他们呢。 但沈潋深知那绸缎就是从顾相情院里拿出来的,他问道:“我怎么能保证,这不是你讨好安瑾瑜,安瑾瑜送你的?” “你回头问问我的丫鬟婆子们去,我的布料平日里都是她们打理,但谁见过这块绸缎?” 沈潋听罢,又审了顾相情的丫鬟和婆子,由于这块绸缎是昨夜安瑾瑜才送给她的,以至于丫鬟婆子都不认识这块布。 沈潋又问:“那么你夫君和其他三人关系怎样?” 顾相情听闻这个问题,脱口而出道:“那我可不知道了,我这腿瘸着,你们把我带来我也得坐轮椅,反正我这样的,你觉得我可能跟官盐挂上联系吗?” “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家里又穷,又有人逼你,你走投无路,出此下策。” 听完这话,顾相情都笑了:“这逻辑可以啊!不过你要是非要觉得是我,那你得猜猜,我怎么有勇气杀这么多人的?” 顾相情本就是个贪小便宜的,平日里最大的志气便是将兄弟姐妹手中的东西都贪来,往日里一边欺负着顾相宜,一边又被顾相笙欺负着。 即便是出嫁后,最大的志向也不过是和元玉婉抢东西争宠,她这么点格局,她自己心里明镜得很。 她哪来的胆子杀那么多人啊?! 她这话,当真把沈潋给逗笑了。 沈潋遂吩咐属下,道:“给她带去别处,好生照顾着。毕竟这孕妇确实不适合待在牢里。” 顾相情听闻这话,可算松了口气。 待顾相情离去后,沈潋又来到牢房门口。 其余四人中,元玉婉是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安瑾瑜问着“情况如何了”,安夫人和安老夫人在牢里刚吵了一架,见沈潋来了,方才停下来。 沈潋见了这四人,张口便道:“刚才顾姨娘交代了,说那绸缎” 沈潋话说一半,故意停下,再看四人的表情肯定不是那元玉婉了,安瑾瑜也毫不紧张,倒是安夫人此刻炸了锅一般。 沈潋顿了顿后,方才落话:“那绸缎,家里也只有安公子和安夫人买得起,许是在你们二者之间。” 安老夫人听闻这话,更是怒斥:“你这贱妇,快招!究竟是不是你?!你可莫要耽搁了我好好的孙儿!” 安夫人原本还好好的,结果今儿出了这事,让她恼的不是案件本身,而是她压抑了多年的婆媳矛盾。 此刻关乎人命的事儿,安老夫人什么证据都没有,空口怀疑是她! 这是能折她命的啊!她许是要活活冤死,却得不到家里人一丁点的关心。 “我也是受够了!嫁与你家那么多年,你以为你儿子是什么好东西吗?我嫁给他之后,日日夜夜的后悔,在家里受气!熬了这么几十年了,他死了我还要帮他将儿子培养成才,我一个寡妇外面挨着说道,在家里还要受你的气!我今儿倒是怀疑起你来了。你是不是要我死?是不是你做的?你非要把我逼死!” 第330章 戳心 安夫人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这婆婆仍旧黑眼白眼瞧不上她。 事到如今,安夫人才是心如死灰的那个。 只是这一幕,竟是沈潋完全没意料到的。 他不过是将这一家子抓起来探探,谁料这一探,竟探出了一场大戏! 没准,今儿真能有人招供呢。 沈潋一边思索着,一边听着安夫人和安老夫人争吵,谁料吵着吵着,突然 “噗!” 安老夫人竟一口血喷涌而出,不偏不倚全然溅在安夫人身上。 “祖母!” “老夫人!” 安瑾瑜和元玉婉二人立刻起身上前相扶,但这时沈潋却不等了,道:“将安瑾瑜带出来。” 他想提审安瑾瑜。 但沈潋心里明镜着,他并不了解安瑾瑜这人究竟如何,也不能完全相信顾相宜的供词。毕竟顾相宜的城府比池映寒深了许多,沈潋此刻只信他自己的判断。 安瑾瑜在被沈潋带到牢里的路上,一言不发,就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沈潋路上的时候同安瑾瑜有意无意的搭话,道:“我也是头一次来这南阳,之前打探过公子的名讳。想来公子在南阳竟挺有名的。” 安瑾瑜轻声苦笑:“无非是秀才中得早些罢了,不足挂齿。” 沈潋笑了笑道:“公子谦虚了,听闻公子可不是中个秀才那么简单的事儿了。听闻公子前几年上京参加诗会,还出过彩呢。” 沈潋开口便是夸赞,但安瑾瑜的反应却并不大,甚至不给予回答。 仿佛是个书呆子一般。 沈潋见他不愿同他多说,也自己将方才的话都圆了回去,道:“像我们这种糙人,最羡慕公子这样文采好的,待在家里写几首诗、作些文章便好了,不像我们整日走南闯北,到处办案,搞不好哪次都得将命折进去。” 听闻沈潋说到这儿,安瑾瑜方才开口回道:“人生在世,各有各的追求和志向。文人和武将各有所长,故而大人也有大人的好。” 沈潋心里一惊。 这安瑾瑜非但波澜不惊,反倒话语流畅。 沈潋这时也带安瑾瑜入了审讯间,示意安瑾瑜坐下,安瑾瑜入座时举止也大方得体,给沈潋的第二印象便是外表斯文,满腹经纶。 一时间,沈潋还真不知究竟从何下手。 沈潋只问道:“公子的家父呢?” “前几年病故了。” “在此之后,公子可是与母亲和祖母同住?” “正是。” 沈潋一边做着笔录,一边继续问道:“为何家里只有你们五口人?” “父亲病故后,母亲将后院清了。” “后院清了?这么多年,那后院里没个庶子庶女吗?” “没有。” “为什么?你家里这么多姨娘,不可能只有你一人吧?” “这一点,我便不知了,我从小主要精力都在读书上,家里其他的事儿我都不怎么知道。” 安瑾瑜自是不会告诉他,早些年家里乱得不可开交,哪个姨娘怀了孕,孩子都会被他生母扼杀,几番之后,姨娘们自行学会避子,父亲和母亲几度争吵之后,父亲很少再回家,他小时候不知生了什么事,每天都坐在家门口等父亲回来,有时候作了诗想同父亲分享,父亲也未能归家看一眼。 只是那些陈年旧账,安瑾瑜心知肚明,也将其烂在肚子里罢了。 沈潋问了些安瑾瑜过往的事儿,但这人却是怪着除了关于背书学习的东西外,生活琐事一概不知。 这种人,实则沈潋见过。 有许多家族苛求家中嫡子闭关用功,最后教养出来的孩子走火入魔了一般,这一生都执着于科考,再无旁事。 在沈潋看来,安瑾瑜有些符合这种畸形文人的特征。 沈潋又问:“那在你看来,你母亲秉性如何?” “母亲待我很好,平日里寒窗苦读,皆是母亲在旁嘘寒问暖。平日里也十分孝敬祖母。” “还有呢?” “在我看来,我母亲一直是个娴熟的人。平日里没有做过任何不妥之事。但我深知你们当差的办案,问什么我便答什么,逾矩的事儿不能多说。” 安瑾瑜这番话,似是在暗示沈潋什么,沈潋立刻道:“有什么话你就说!” 安瑾瑜得了这话,方才道:“草民斗胆。草民总觉得这案子不可能是我母亲所为。她平日里贤良,断然不可能盗官家的盐。” 沈潋听闻安瑾瑜此刻竟为母亲求情,着实有些困惑,顺势又道:“那这案子可就怪了。那我斗胆假设,如果是让公子断案,公子认为应是何人所为?为什么要陷害你们?” 安瑾瑜道:“恐是平日里结下仇怨的人所为吧。” “那你们安家和谁结过仇?” 安瑾瑜听闻,思考了一番后,摇了摇头道:“那便不知了。无形中招惹了谁,我并不知情。” 沈潋做着笔录,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你认识顾相宜吗?” 安瑾瑜:“!!!” 那猝不及防的一问,将安瑾瑜整个人心惊了一下。 好在安瑾瑜收得住神色,回道:“认识。” “你跟她什么关系?” “以前谈过亲事。” 沈潋这时停下笔,凝视着安瑾瑜的神色,方才面色平和的安瑾瑜,一谈到顾相宜,终于按耐不住,神色上有了一丝波动。 敢情是沈潋刚才问的都是些于他无关紧要、不疼不痒的问题了? 沈潋好信儿的继续问道:“谈过亲?有趣,同你这么个在京城都出过名的才子谈亲那怎么黄了?” “说来话丑。她同我说,定亲前夕,她突然看上池家的二公子,与人家好上了。亲事自然也就罢了。” 话到此处,沈潋将笔放下了。 落笔的一刻,审讯间内响声明显。 只听沈潋又问:“你是个在京城出过名的才子,那池家的二公子是城里人见人嫌的臭无赖。那姑娘怎么突然喜欢上了人家,将你舍了?为什么?” 沈潋目光直视着安瑾瑜。 他明镜得很,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抽筋拔骨一般,让安瑾瑜再也无法像方才那般冷静淡定的同他说话。 第331章 旧情 若方才的话,安瑾瑜觉得不刺激。 那沈潋便陪他聊些刺激的。 安瑾瑜乍一听他将话茬转到这个事儿上,心里如同猝不及防被针扎了一般。 沈潋竟问他顾相宜为什么舍了他? 安瑾瑜下意识的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我也一直想不通那池二究竟哪里好,我曾见过多次池二带她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带她打马球、去鸟展但我认为若是她嫁了我,这一切我也做得到!我会很疼她,会把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给她,我会官居一品,给予她安逸和荣耀但我至今不知,她怎么就走了,她连个理由都没有,撇下我头也不回的便推了婚事” 谈及此处,安瑾瑜不禁有些伤感。 那种悲哀,难以演绎。 沈潋不是看不出他心底的悲。 “那么,在你看来,顾相宜的离去同你父亲的离去,哪个更令你心痛?” 安瑾瑜当时神色便淡然不下去了。 这沈潋是在拿他的痛事取乐?将他人生最痛的两件事相比?! 安瑾瑜心里生了波澜,回道:“一是生离,一是死别,痛感是不一样的。于我父亲的痛,痛的是天人永隔的遗憾,于相宜妹妹的痛,痛的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所爱的人再不属于我。” 沈潋听他这惆怅的话,顺势继续问道:“你爱她吗?” “爱。”安瑾瑜没有丝毫的犹豫,便脱口而出,“自她走后,我没过上一日踏实日子。即便娶了别的娘子,心里也总是怀念着同她一起的时候。那种痛,痛起来甚至时而吃不下饭。我想,有生之年,我一定要问清究竟是什么缘由,她走后的日子里,我曾气她、恨她、怨她,但最终我想我唯一的感情,还是舍不得她。我一直在想着,如何能将她娶回来。我暗暗发誓,待我功成名就之后,我定要接她入门!” 沈潋是真将安瑾瑜的情绪给套出来了。 这一点,安瑾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便没玩过沈潋。 但于沈潋而言,这还不够。 沈潋听着他的话,目光不由得沉重。 审讯间内的氛围,再度凝重。 下一刻,只听沈潋开了口,话语沉重的道:“只可惜你这心愿,今生都不能实现了。” 安瑾瑜心头一惊:“怎么?” “顾相宜死了。” 安瑾瑜:“!!!” 刹那间,安瑾瑜整个人瞠目结舌! 死了?! 他当夜听闻刺杀成功,一直暗中观察后续,未见盐运司抬尸体出来,他一度以为可能人还有救 “怎么死了?” 顷刻间,安瑾瑜整个人都陷入了惶恐。 他这般惶恐,在关键时刻将沈潋的判断引向了另一处神色这东西,真假他会辨,而安瑾瑜这般惶恐和焦急,断然不是装的。 沈潋刻意不答他,没给予他下文。 但沈潋似是真触到点子上了安瑾瑜自前两日得知他刺杀的证人是顾相宜后,整个人便跟失心疯了一般。 若是他误杀了她,他这辈子应如何面对自己?! 他说过,她所有的任性,他都能原谅,最多扔在床上好生教训一顿,让她知道谁才应该是她靠得住的夫君,这怨也就过去了。 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让她死啊! “怎么不说话了?沈大人,你倒是告诉我,她怎样了?她到底怎样了?!” 方才一度过于平静的安瑾瑜,这会儿再压抑不住,一反常态的问着沈潋。 惹得沈潋倒是懵了。 沈潋回道:“尸体现在停在盐运司,已经放置两天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安瑾瑜倒是希望沈潋是唬他的。 这女人就这么死了?! 他这波干的可厉害盐没捞到,钱也没到手,反倒落个搜家,反倒误杀了自己一直想娶的女人!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这辈子是非她不可的家里人疯也似的一再阻拦,顾相宜也宁可嫁给一个无赖也要舍他。 他想娶一个女人,全世界却都在驳他! 在听到顾相宜死讯的那一刹,安瑾瑜的脑瓜仁嗡嗡作响,只听安瑾瑜又问:“她是如何死的?” “路上遇刺。当夜急忙将她送回盐运司,等着郎中来医,但谁料没过多久人便断了气。临死之前,她说她想回家,但是似乎和家里有些矛盾,没人接她回去。现在尸首还在盐运司停着。” 沈潋将话说得跟真事儿似的,谁料,安瑾瑜听闻这话,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突然恳求沈潋道:“我可以接她回去!虽然不知到底生了什么事儿,但我知道,她平时偶尔会有些小任性,但她是无辜的!我知道她嫁到池家肯定落不到什么好。我可以不计前嫌,如今她出了这事儿无人接她回家,请让她到我家去!不要让她在冰冷的地方停着拜托你” 沈潋:“” 他有些懵了。 这小娘子和安大才子之间,到底生过什么事儿? 沈潋本想探探安瑾瑜的反应,探探那夜的刺客是不是他派的,结果没成想这安瑾瑜此刻的心都要碎尽了! 沈潋判断得出这绝不是作戏。 故而,他们三人之间的琐事,恐是连沈潋都不清楚。 但他依旧只相信他的判断杀顾相宜的人,绝不是安瑾瑜。 然,就在安瑾瑜哀求沈潋的时候,突然一个属下急匆匆的赶来,道:“沈大人,不好了!那安老太太情绪过于激动,倒地没气儿了!” “什么!” 沈潋一怔。 此刻,安瑾瑜的神色更乱,忙问:“我祖母怎么了?!” 沈潋喝道:“快去叫郎中!我立刻去看看怎么回事!” 沈潋说罢,关了门便跟着属下去看人,也不管安瑾瑜此刻还在牢里,只听安瑾瑜还在后面喝道:“沈大人!沈大人!” 沈潋心里惊呼着,他从未想过安家这五口人的乱,能乱出一定境界来。 这还不止,还未等沈潋来到牢门口,便见又一个属下道:“沈大人,不好了!” 沈潋心头一烦:“又怎么了?” “元知府家的听闻自家女儿入狱,来要人了!” 第332章 我招 家宅乱的犯人,沈潋审过。 但乱成安家这般的,沈潋还是头一次见! 也难怪安家极其重门面,私下里乱成这样,若是多传出去一句,都让安家无颜见人了。 沈潋一时被扰得只得立刻回道:“将元玉婉带出来。” 就五个人,能生这么多事,沈潋也是服了! 元玉婉出来之后,向沈潋行了个礼,沈潋也不再多问安家其他人,先将元玉婉带到牢外一处地方,此处并非正经的审讯间,惹得元玉婉心里反倒有些不踏实。 只听沈潋道:“这事儿大抵同你没什么相干。你家里又来人接你了,我这便带你离开。” 此话,惹得元玉婉竟是一惊! 她一来惊叹沈潋竟一句话都没问便将她放了,二来惊叹元家竟还知道来接她。 元玉婉不禁错愕,道:“大人为何不审我?” “我们办案的有我们办案的效率,说同你无关便同你无关。如果你非要我们问你一句,那好,你便诚实答我一个问题你夫君每日夜里几时休息?他每天都学到几更天?” 仅仅这么一个问题,竟将元玉婉问住了。 元玉婉支支吾吾的答道:“大概是子时我记得有几日我去看望他,子时尚在闭关读书” “合着你们夫妻平日里分房?不常来往?” 元玉婉抿了抿嘴。 沈潋见她难以启齿,道:“我能理解,安瑾瑜方才交代说,他心里一直放不下之前谈亲的那位娘子。这也是你们的私事。故而那安瑾瑜的事,你知道的极少,他也不常来你住处,你知道的仅仅是你偶尔看过他有几次学到深夜罢了。既然你知道的甚少,那么我还问你做什么?” 还不及元玉婉再说什么,沈潋便将她能知道的事儿全说了出来。 元玉婉听罢,面色不免更加难看了一分。 沈潋遂道:“我许是说多了,你们的私事我便不多说了。我现在送你出去,你跟你家里人回家去吧。” 元玉婉不多作声。 实则她一开始便清楚安瑾瑜心里最惦记的是顾相宜。她也好,顾相情也罢,都抵不了他得不到顾相宜抓心挠肝之后,顾相宜在他心里的分量。 沈潋向元家交代了一番情况之后,便重新回到了牢内。 顾相情排除了,元玉婉也排除了,安老太太突然病倒,这倒清净了,眼下只剩下安瑾瑜和安夫人二人。 沈潋本更倾向于探出安瑾瑜的底细的,可问来问去,不仅问不出任何漏洞,得出的笔录越发偏离他是凶手这一事实。 想要拿他,或者套他的话,再或者从中得出他与案件有关的线索皆难如登天。 沈潋心里沉思着,遂来到安夫人面前。 四下无人,牢里此刻只剩安夫人一人,披头散发的坐在原地,时而颤抖,时而怪笑。 听她方才的态度,仿佛这些年惹了太多的气,无处发泄,憋在心里,一副郁郁寡欢的怨妇模样。 见沈潋回来,安夫人也不答话。 沈潋准备从她口中套出些话来:“见夫人方才十分委屈。可是因家宅不和?” “大人当真说笑了,从古至今,你见过几家婆媳和睦的?或许你见过,但我这辈子福薄,忍了大半生的气。” 沈潋推开牢门,更是好奇了,道:“既说到婆媳不和。我还不知你同那元玉婉的关系?你们关系如何?” “元玉婉?”说起这人,安夫人突然怪笑了一声:“呵呵她就仗着娘家的背景,关系也就这么着罢。平日里也不见她有什么好,平日里做事慢慢吞吞的跟绣花似的,让她做些事也做不明白,还在家里同妾室公然打起来。若不是她有娘家撑腰,我那婆婆又得意她,我可真厌恶极了她,平日里好几次想数落她,又生生的憋了回去,甚至我还得硬着头皮给她说好话。这日子过的,当真将人恶心到骨子里去了。” 沈潋听闻笑道:“既然你对儿媳都这般态度,你也不至于在这里同老夫人怄气吧?” “那不一样!”安夫人吼道,“我做错过什么?我在安家没生过任何错事!是那婆母不慈,夫君不义!” 沈潋听后叹道:“原是这般,方才听安公子招供的时候,得了些消息。本还是不信的,听了你的补述,我也能理解他为何犯下如此大错了。” 沈潋话到此处,是一场冒险。 他再次动用了假设反推的手法。 果然,安夫人在听闻这话之后,瞳眸瞠大:“招供?招供什么?” “就是安瑾瑜已经招了。” “瑾瑜他说什么了?他他招供什么了?!” 刹那间,安夫人从地上爬起,目瞪口呆的问着。 毕竟沈潋来查时,安家的反应已然说明了一切。 安夫人心里也不是没数。 沈潋也不瞒她,道:“元玉婉和顾相情已经排除嫌疑了,而安瑾瑜嫌疑最重,我便动了刑,他这才招供,他同那盐案有关。” 安夫人听了这话之后,脸色“唰”的一声白了。 “他是不是傻了!这是杀头大罪啊!他胡乱招供什么啊!”安夫人当即吼了出来。 她这辈子可就安瑾瑜这么一个儿子了。 她不能任由自己唯一的指望出任何事。 可是,她不知道究竟是谁盗盐,但无论是谁,也不可能是她儿子! 这不可能! “大人!一定是搞错了大人!不可能是瑾瑜那孩子,那孩子一直很守规矩很听话的,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啊!” 沈潋却冷声道:“可是他招供了。他自己承认的事儿,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大人,你不了解他!”安夫人顿时疯也似的抓住沈潋的手,道:“瑾瑜那孩子最是孝顺,只要他能招供,你们便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瑾瑜他是为了我呀!他是生生被我给耽搁了呀!” 安夫人的举动,让沈潋更加意外。 只见下一秒,安夫人双眸神色一变,竟同沈潋道:“大人,我不连累他。那盐是我盗的,是我盗的!我不需要他替我抵罪,我自己招!” 沈潋听后,竟被安夫人的举动吓得一愣。 第333章 讨人 眼下的情形,全然出乎了沈潋的意料。 沈潋心里明镜着,安夫人这是要为儿顶罪。 那么,此刻他便有两条路可选 第一,将错就错。 这世道糊涂案许多,他查到此处,这安夫人招供自首,这案子很容易划水过去,顺利结案。只是如此结案,日后不翻出来倒是还好,若翻出来,沈潋要为此吃一大亏。 第二,继续提审安瑾瑜。 短短几招下来,沈潋便知安瑾瑜不是那么好审的,即便动了刑,他都不可能主动招供,反倒他一直在将这件事往安夫人身上推。 沈潋不甘心。 他明知道这个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在犯人的口供中套不出话来。 但话说回来,四处的本职本就是缉拿,真正的提审应交给刑部或三处。 可如此一来,这案子他便算中途放弃了,立功的机会也放弃了。 谁押着犯人到圣上面前结案,那功劳便是谁的。如此一来,他岂不是白白在江上漂了这么多天,到头来成了个中途跑腿的,将嫌疑犯抓去便宜了别人! 一想到案子卡在了这里,沈潋便一阵头疼。 沈潋也懒得再在语言上同安瑾瑜周旋,毕竟手头没有证据,再废话下去他也知道难度有多大。 沈潋遂吩咐道:“安瑾瑜那头,直接上刑逼供。” 属下遂应道:“是,大人。” 结果,事情如他预料一般,动了一个时辰的大刑之后,安瑾瑜纵使被打得遍体鳞伤,仍说自己不知情。 事后,沈潋便吩咐将安瑾瑜和安夫人在牢里晾着,便再没管他们。 而沈潋整个人则陷入了愁绪中。 到了这个份上,估计安瑾瑜也知道一旦招供就是个死,那么即便是被打死在牢里,他也不会让自己落个盗盐的名声。 这案子审到此处,沈潋自己也清楚他再审不出了。 况且他审这个案子毫无证据,唯一的空头凭证就是人证的口供。若传回京城,还不抵又是个什么事儿呢! “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潋一听这话便一阵头疼,回道:“晾他们一个时辰后再审。” “是。” 沈潋心里愁到了极致,这时耳边又听到一声问话:“大人。” 沈潋正闹心着,听又有属下烦他,回头瞪了他一眼:“有屁快放!” “大人,那池二来要人了。” 沈潋:“” 他真巴不得自己脑瓜仁子在此迸裂,他好图个清净。 沈潋憋了口气,出门去见池映寒。 结果刚出了牢口,便见池映寒一张大脸糊在牢门栅栏外,见沈潋出来,立刻喝道:“沈潋!我媳妇人呢?!我借你三日,你他妈把人整哪儿去了?” 沈潋脑瓜仁嗡嗡作响,也懒得再招呼他了,道:“王广家的将人接走了,你去王广家要人去吧。” 沈潋这话落得轻巧,但听闻这话,池映寒却是恼了:“谁让你把人送走的?你事先可没说过这一茬啊!” “那边工部尚书来管我们要人,我们还能说一个不字不成?你呢,也理解一下我们办差的辛苦,彼此体谅一下就别搁这儿闹了啊。” 池映寒听他这态度,却是更恼了:“我理解你个屁啊!我可是豁出去才把人借给你的,你这会儿随便往出送!我我要不回来怎么办!” “自己的媳妇,自己想办法。就这样。” 这次沈潋再懒得跟他多说什么,转头便回了牢里。 徒留池映寒在原地,当真想骂死他。 “沈潋,你个杀千刀的!你知道那工部尚书要对我娘子做什么,你就往出送啊!回头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喂!沈潋!你听着了没有!” 沈潋自然听见了。 但他怕是等不到池映寒回来闹他的时候了。 早些处理完这个案子,他早些回京去,这么大个烂摊子给他收拾,他若是样样都打理妥当,够把他累个半死的。 而池映寒在大牢门外憋了会儿气,还是转身离开了。 该去接人还得去接人。 只是 这工部尚书这么大个名头压着,他属实有几分害怕。 也不知道他们把相宜留下要对她做什么。 池映寒想着,不多时还是来到了王广家大门口。 但在王广家门口,池映寒还是停住了脚步。 他破天荒的有些怂了。 毕竟他深知这些年他是如何打着他没见过几次面的三叔的名号在南阳城当小霸王的,当又一个尚书来了这儿,他一个人还有些发慌。 他在外面这般徘徊不进去,也总不是回事儿。 但是贸然敲门,他又有些紧张。 于是,池映寒便用了老法子,扒在王广家大门口的门缝处,顺着门缝瞧瞧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池映寒想着,便扒在门边往里一瞧,但谁料,还没等他瞧清楚里面是什么,突然! 不知从哪冒一张大脸,竟将他的视线挡住了! 池映寒:“???” 他正纳闷着,结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忽然 大门竟“吱嘎”一声开了! 这门开得猝不及防,池映寒失了平衡,一猛子向前跌去。 下一刻,便是一声惊叫:“啊啊啊啊啊” 池映寒当即无语了。 这扯不扯! 本想看看里面什么情况,竟碰上女使开门要出去,结果那女使直接将池映寒当歹人了! 吓得池映寒忙喊:“别叫!别叫!你叫什么!我又不是贼!” “啊啊啊啊啊啊” 得,他这么一解释,那女使叫得反而更厉害了。 且这一嗓子下去,当即将正在屋里睡觉的王贤吓得哇哇直哭。 兰氏顿时一惊,连忙出门探去。 “怎么回事?” 这时便见大门口竟有一男子,不知做了什么,惹得女使吓得起身就跑。 然后,待兰氏开门的刹那,便见了这般胡闹的一幕。 池映寒本还想在工部尚书一家面前给自己留个好形象,以便将人接出来,谁料让人见了这不正经的一幕,池映寒第一反应便是赶紧同兰氏解释道:“误会!你刚刚看到的都是误会!我正准备敲门呢!谁知道她突然开门,然后就开始叫真的是误会啊!你千万不要胡乱联想!” 第334章 康复 兰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一噎。 池映寒见兰氏错愕的表情,一时有些慌,也不知兰氏将他误认成了什么。 若是真将他当作歹人,那他岂不是连这个门都进不去了?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急忙又同兰氏解释道:“姐姐你信我!我真不是贼!也不是干坏事的!刚刚不小心闹误会了,千万别介意啊!” 莫说介意,兰氏险些被这手忙脚乱的家伙给惹笑了,开门见山的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人?扒我们府上的门干什么?” 兰氏断然不是傻的,他若不扒门,正常站在外面,能搞出这么一幕? 池映寒见他挺长时间没扒门了,这一扒门便让人瞧了出来,心道:斯文这东西果真不是谁都能装的,他这会儿想装一次,苍天都不给他这个机会。 也罢!那他干脆不装了! 池映寒当即从实招来:“我我来找我媳妇,听说让你们给接去了。” 兰氏:“” 这这就是顾娘子的相公?! 瞧池映寒这一副手忙脚乱、别别扭扭的模样,兰氏当即被惊到了,遂逗他道:“哪个是你家媳妇?” “就你们接回来的证人啊!我跟你讲,这事儿我很冤的,那沈潋跟我说好的将我媳妇借走三天,谁料到日子我去要人,他跟我说他把人给送了!然后我就来这儿找人了” 池映寒语气破天荒的怂,也不知对方是家里的哪位主子。 只听兰氏又逗他道:“胆子倒是挺大,竟来这儿要人了。你可知这院子里现下住的是什么人?” “我知道啊,不是工部尚书大人家吗嗐,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家的为啥看上我媳妇了,你们就是要审她的话,也审这么长时间了,肯定审完了,那么你还扣着她干啥?反正就这么说吧,我媳妇她不值钱的!你们要是看上我媳妇哪点了,你们跟我说,我能找到比她更好的给你们送来。反正咱们好说好商量,你们想要啥跟我说,我就想把我媳妇接回来” 兰氏又问:“既然能找到好的,那你自己找了留着呗!反正你媳妇又不值钱,我们便收下了啊!” 她这话一落,当即给池映寒吓着:“别介!别介!我就要她一个,你们要别的娘子我给你们找去,咱们好说好商量,好说好商量” 看池映寒那小表情,兰氏被逗得赶忙用手帕掩住嘴,却还是忍不住笑道:“莫说了,莫说了再说我便要笑出声了!” 池映寒一愣,全然搞不懂这妇人是什么意思,只听兰氏带着笑呛道:“刚刚的话都是唬你玩的!我们扣她做什么?原本昨个儿晚上吃完饭就想将她送回去,但见她身子还不大妥当,晚上又要服药。我们寻思着她病还没好利索,这会儿送她回去我们也不放心,便将她留下了。正巧我身子骨也不好,常年需要配药,便多给她配了一料。且我们这儿还参汤之类的都不缺的,让她在我们这儿养上几日,养好了再给你们送回去。” 池映寒被兰氏的话惊到了,脱口而出道:“真的假的?!” “昨个儿我公公婆母特意想来这儿认个干亲,能是假的不成?虽说我夫君不在了,但看着这小娘子好生生的,公公婆母也能有个念想。” 所以 这竟然认了干亲了? 那这王广爹娘,岂不是成了他媳妇的干爹干娘,他的干岳父干岳母? 池映寒被这猝不及防的消息惊到,这会儿只听旁的院门打开,一道声音传来:“兰姐姐,你之前绣坏的那朵花,我给它补好了,你看看。” “诶!”兰氏立刻应道。 站在门口的池映寒,莫名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顾相宜原本只开了门,还没看见池映寒,兰氏见她出来,笑道:“妹妹,门口那位,你看你认识吗?” 顾相宜听闻这话,方才朝着门口望去。 结果竟见池映寒站在大门口! “池二?!”顾相宜一愣,这里距离他们家可有几个时辰的路程,他居然大清早的追到了这里。 只闻兰氏又道:“这是你夫君吧?” “嗯,是他!” “姐姐我方才可是听你夫君一个劲儿的跟我说,说你不值钱,要拿其他更好的姑娘来换你呢!” 池映寒一听这话,骤然一噎。 本想解释什么,但谁料,顾相宜也没生气,打趣的道:“甭理他!他一天到晚的背后不定怎么变着花样的埋汰我呢!” 池映寒:“” 看着顾相宜这会儿将绣花拿去给兰氏看,兰氏满脸欢喜的模样,池映寒心里莫名赌气。 看来他这一趟,来得倒有些多余了。 兰氏正看着绣花,笑道:“我就这个地方总是绣不明白,线穿不过去。” “没事,等过会儿我教你绣。” 池映寒继续嘟着嘴,被晾在一旁。 不过虽说又委屈又闷气,但他却见顾相宜此刻气色好了太多,再不是前几天多说两句话便容易晕过去的模样。 池映寒气归气,心里却有一分喜悦。 这时顾相宜才将目光落在池映寒身上,道:“你还在大门口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听媳妇召见,池映寒这才灰溜溜的过去,靠近之后,果真见顾相宜俏脸上血气旺了许多。 池映寒不禁叹道:“相宜,我看你现在真的比之前好多了。” 听闻这话,顾相宜上手便弹了池映寒一个脑瓜崩,气呼呼的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那样,来来回回尽知道折腾我。安心服两副药就没事了。” “嘿嘿,你没事了就好” 池映寒说着,顾相宜似是想起什么:“对了,沈大人呢?可还要召我回去?” 一说起沈潋,池映寒就恼:“不管他了!他这个人一点都不靠谱!你就在这儿待着吧,这儿比盐运司那乌烟瘴气的地儿清净多了!反正他也不敢来要人来!待你在这儿养好了身子再回去也没事儿。” 池映寒这话,突然让顾相宜感觉哪里不对。 他不是来找她回家的吗?怎么突然又愿意让她就在这儿,不回家了? 第335章 躺腿 顾相宜想着,突然拽过池映寒的胳膊,池映寒一愣,只闻顾相宜道:“既然来了,也别在这儿傻站着。我屋就在方才的地儿,你回屋里待会儿,我教姐姐绣会儿花,过会儿到了吃药时候我再回屋找你。” “昂,那我回屋等你去了。”池映寒说罢,便乖巧的回了顾相宜方才出来的屋,老实关上门。 由着她们在对面绣花。 但池映寒一个人在屋里等她的时候,总觉得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屋里待着,时间过得很慢,于是边扒在窗边等她出来。 然后,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池映寒在窗边等得都快睡着了,却也不见对面有丝毫动静。 池映寒不免有些郁闷,心道:这女人的爱好当真无法理解,绣个花能绣大半个时辰还没出来。 想要什么花样外面不是有得是?怎么非得自己上手绣这么半天? 想娱乐的话,打个沙包、投个壶不都比这有意思?! 池映寒越等越郁闷,最后郁闷到扒着窗边困得睁不开眼睛,心里又开始默念:一只顾相宜,两只顾相宜,三只顾相宜 不多时,池映寒便在窗口睡着了。 临到晌午,顾相宜才教兰氏将花样绣出来,兰氏欣喜的推开门,将绣好的小帽子给孩子戴上试了试。 “贤儿戴着可真好看。马上入秋了,我也是怕孩子冻着,这回知道怎么绣花样了,回头给孩子衣裳也绣些,图个吉利。” 妇人家的爱好,池映寒是不懂的,只是待顾相宜给孩子绣好了样式后,回头一看,池映寒已经趴在窗口睡着了。 顾相宜嘴角微微抽搐,转身便来到池映寒身边,想来前两天池映寒胆子肥了,想叫醒她的时候居然学会连环暴击一般的拍脸,那这会儿他睡着了,顾相宜便也不客气了。 顾相宜想着,当即捏住池映寒的脸蛋,想不到这脸蛋还带有几分弹性,让顾相宜捏起来竟有一分上瘾,忍不住又捏了两下。 池映寒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这么狠狠一捏,池映寒吃痛的叫道:“嗷嗷轻点,轻点” “没想到手感还蛮不错的!” 池映寒:“” 一听“手感”二字,池映寒心里顿时感到一分不妙。 她是不是病好了,准备回来寻仇了?! 池映寒想到这点,突然“咯噔”一声,第一反应便是想起沈潋之前告诉他的“自救回答”,道:“那个我不记得你什么手感了!一点都不记得了!” 顾相宜本还没想到那里去,突然被池映寒这么一说,倒是给想起来这一茬了! “你几个意思?” “我我陈述事实啊那个手感,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所以”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要再来一次,重新记忆一下是不是?” “不是啊!没这会儿事!我我就是” 池映寒“腾”的一下起身,一脸的懵。 他是按沈潋的嘱托回答的啊,怎么感觉越唠越危险了?! 见池映寒这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顾相宜倒懒得再逗他,直言道:“我跟你把话说清楚,有什么鬼念头都在心里憋着,我不想知道!” “昂那我憋着去” 池映寒说着,便灰溜溜的跑到床边去了。 顾相宜算是发现了,她恐是拦不住池映寒了他竟敢当她面承认,他真有鬼念头! 但待到顾相宜再想同他说什么的时候,一个小丫鬟来到顾相宜身边道:“娘子,该用药了。” “知道了。” 许是苍天帮了池映寒一把,这个话茬顿时被这碗汤药打断,池映寒只见顾相宜再没斥他什么,只端着药来到床边。 池映寒都不用细闻,便嗅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心惊胆战的看着这碗药,道:“相宜,这药苦不苦啊?” 顾相宜盛起一勺汤药,听闻池映寒问话,转头问道:“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池映寒一噎。 怎么唠着唠着,又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不过池映寒想了想,还是道:“那我尝了,你就不生气了?” “嗯,你喝一口我就不生气了。” “那妥了!”只要刚才那尴尬事儿能翻篇,池映寒豁出去了,一把接过那勺汤药,朝着自己嘴里塞了下去。 结果将药咽下后的下一秒,池映寒整张脸都险些变了形。 “呜呜”他生理性的想吐! 但顾相宜知道这一口汤药喝下去不碍事,便道:“不许吐!咽下去!” “嗷”池映寒如同咽下去一大坨米的尸体一般,将那口汤药咽下。 咽下去之后,足足干咳了半晌。 顾相宜瞧他这模样,却觉得好笑,生生被他逗乐了,哪里还想着方才的事儿? 待池映寒缓过来之后,回头便见顾相宜拿起汤勺,吹了吹汤药便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池映寒愣了。 那药可是苦得令人恶心了,她竟半点反应都没有。 没一会儿的时间,便都喝了。 池映寒惊诧的眨着眼,就这么看着她喝了药后将空碗放在一旁,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嘴。 然后就完事了 池映寒惊得有几分结巴:“不不苦啊?” “还好。她们家配的药还是蛮精的,虽说喝完有些犯困,但睡醒之后比服其他药能精神许多。” 池映寒沉默了片刻。 但他正沉默着,便见顾相宜抱过一个毯子,接着便躺在他的大腿上。 池映寒骤然一惊! 她这是准备在他腿上眯着了? “你不生气了?” “被你逗的忘了刚才生的是什么气了,也懒得去想了。她家这枕头我睡得不舒服,我用不惯瓷枕,在你腿上躺会儿。你不介意吧?” “你躺吧,不介意!” 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介意? 但池映寒将心里的小激动憋了回去,故作无事,任由顾相宜在他腿上铺好了毯子,准备眯上一觉。 但临睡前,顾相宜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池二,你回头去看榜了吗?” “额榜?什么榜?” 池映寒被吓得一噎。 她不是要睡觉吗?怎么还记得这个? 嫁恶婿 第336章 不换 见池映寒支支吾吾的模样,顾相宜柳眉一蹙,道:“你装傻是不是?你不知道我说的什么榜?自然是院试的榜啊!” “嗷” 看池映寒这躲躲闪闪的目光,顾相宜似乎料到了什么,道:“老实交代,是没看还是没中?” 听闻顾相宜问到这儿,池映寒实在是不敢告诉她真相。 她这会儿病才刚好转,万一承受不住,又给气重了怎么办? 池映寒尬笑了一声,回道:“我这几天就想着早些接你回去,忘看了” “这么大的事儿你都能忘?估计等你想看的时候,榜都撤了!” 池映寒撇了撇嘴,一时语塞。 他这般瞒着她,也总不是个办法。 池映寒想着,又道:“那个其实我也是不敢去看,我有点怕你不陪我去,我一个人不敢去。” 他这般说着,顾相宜也没回他。 池映寒顿了顿,这才敢试探性的问道:“那我突然就是想问问,我要是没中,得是个什么后果啊?” 听闻他这番话,顾相宜神色却也淡定,道:“没什么后果,这次不中,你以后便可以不再考了。” “啊?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你中不了榜,那我足够丢脸丢遍全家的了,回头老太太再发个火,我轻则退位与你家做妾,重则直接扫地出门。你呢,也正好换一位大娘子,换个人肯定不会再逼你学习了,咱俩之前所有的不愉快也告一段落,你开始你下一段崭新的人生罢。” 池映寒:“” 要不是此刻顾相宜还躺在他腿上,他听完这话便能从床上掉下去! 池映寒顿时脸色“唰”的一声便白了:“不是这么严重吗?!” 天爷呀! 没人跟他说过,他考试考砸了,后果就是家里要把小祖宗送走啊! 顾相宜看他竟吓成这样,倒是抬手抚了抚他的胸口,安慰他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寻思有些事若真是天意难违,再争也是无用。况且考秀才这事儿,我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你这次若考不上,三年后考上秀才也没多大意义了,五年之内做不了举人,也入不了仕途。你长进的速度怕是赶不上家族衰亡的速度。再说我强迫你学习你也挺痛苦的,实在不行,咱们也就落个好聚好散罢。” “别!我不许你说了!”池映寒惊得赶紧去捂她的嘴。 他宁可老老实实的读书考试,也不想跟小祖宗好聚好散。 实则顾相宜早就看破他的那点小心思,将他的捂着她嘴的手指头掰开,道:“你掩耳盗铃也没用。没考中就直接告诉我,又不是什么要死的事儿。” 池映寒心里极少这般堵得慌。 但既然顾相宜都知道了,这事儿他也再瞒不过去。 但眼下的情况,却让池映寒如坐针毡。 “那我没考中,你怎么办啊?” “不是说了么?我定是惹了老太太的怒了。轻则退位做妾,她必会给你换个好的。老太太若是气到不想再看到我,那我改明儿去京城找工部尚书家,去那儿避个难,安瑾瑜也不敢来收我。办法总是有的。” 话虽这么说,顾相宜是真有些疲了。 给这一家子操心有什么用,老太太若是一个不顺心便将她打发了。 她虽决定继续留下来面对眼下的局面,但生了这事儿,说没那么点难过也是假的。 只是她当真有些累了,懒得再去想那么多。 顾相宜将毯子盖实了些,同池映寒道:“你也别尽往坏处想了。想想你跟我在一起过日子也挺闹心的,没准以后换个大娘子能轻松许多。再说了,你还是干干净净的,也对得起你下一个大娘子。” “谁说我要换大娘子了?!我不换!不换不换!” 任由池映寒这般闹腾,但顾相宜却是真困倦了,也没听见后续他再说什么。 她哪里知道,她睡着了之后,池映寒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才不想她退位做妾,更不想换大娘子,要是老太太真主张把她休了,那池映寒便更接受不了了。 可他心里知道家中长辈们决定的事儿,他改变不了。 但是 他真不想让她走啊! 然,他这般干打雷不下雨的抽泣,却惹得顾相宜睡不着了。 她微微睁开眼,似是直觉一般,又问了他一句:“池二,我不在家的时候,家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啊?我寻思估计不止你没考中这么一件吧?” 池映寒再也不敢往下说了,干脆用毛毯盖上顾相宜的小脑袋,催促道:“你接着睡吧!别问了!” 谁料他刚盖上,顾相宜便又探出头来:“最坏的结果我都跟你说了,还有什么事儿,你便一齐告诉我,免得晚点我回家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池映寒见她偏要知道,更是闹心的道:“那你答应我,你想想办法。你不许走!我不要你去京城避难!” 顾相宜突然被他这表情逗笑了:“怎么?舍不得我?” “昂” “你之前不是挺想把我送走的么?我寻思我在你家这么长时间,我也没变个样,怎么还舍不得我走了?” 见顾相宜这般说着,池映寒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道:“你就别拿我打趣了!我就是不许你走!你别做什么最坏的打算,听我祖母的话。你再想想办法,没准还有转机呢!” “那你告诉我,家里还生了什么事儿。” 听顾相宜非要知道,池映寒便直接交代了:“还有个事儿。就是你走之后,崔姨娘公然抄院,将你之前避子的证据都交给祖母了。祖母一直恼着,等着你回家好发落你呢!” 顾相宜听罢,不由得沉默了。 这事 可真刺激啊。 她竟没想过有人趁她和池映寒同时不在院里的时候,急着抄院! “那现在怎样了?院里的大家都还好吧?” “嗯,当时把宁儿和云儿给打了,不过好在这么长的时间,伤也养好了。只是大家都被禁足着,明显就是在等你回去再好好处理这件事。” 嫁恶婿 第337章 陪你 话说到这儿,池映寒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再说下去,顾相宜哪里还敢回家了? 但在听完池映寒的话后,顾相宜整个人都沉默了片刻。 没有任何作答。 池映寒也不知顾相宜到底在想什么,只见她侧躺在自己腿上,睁着眼望向不知名的位置,目光有些发直。 这可将池映寒吓着了,他连忙喊道:“相宜!相宜你没事儿吧?我方才的话该不是吓到你了吧?!” 但顾相宜还是没有反应,只睁着眼,却一动不动。 池映寒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道:“诶相宜你别吓我啊你喘口气!你转过来看我一眼相宜?!” 池映寒连忙上手轻轻拍了拍她的俏脸。 他这么一拍,顾相宜才有了些许回应:“我方才在思考一件事。” “你思考啥事儿你跟我说啊,你刚刚一动不动的,吓死我了!” 见他这般模样,顾相宜将身子仰躺回来,目光落在池映寒身上,道:“这都能吓到你,那我刚刚想的事儿,便更吓人了。” “什么事儿啊?” “我突然想到,原来古人说的话,真的蛮有道理的。” “额什么话啊?”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 池映寒当即被这句话吓着了。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打算跟别人跑了不成? 池映寒一时有些惶恐,只听顾相宜道:“我刚刚真的觉得蛮搞笑的。你大概不知道,这次王广家的接我来这儿,就是来收我做干亲的。饭时他们一直同我说,要我跟他们回京里去,但当时我说我在这里还有家宅,便没答应,只答应他们同他们守到王广头七,前去祭拜了,我便回家去。但你看现在,这算什么?” 池映寒一时惊了。 他全然没想过,王广家里的竟是想把她接走的! 池映寒不免有几分害怕,好在顾相宜拒绝了,不然顾相宜真要跟他们走,那么大个官,池映寒可拦不住! 池映寒惶恐着,只听顾相宜继续道:“你说可不可笑?我放着大好的清福不享,回去挨老太太的气受?我犯不犯得上?此刻老太太想休我便休我,这个家我还不伺候了!我一个人过我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她这话说的,吓得池映寒顿时心都不会跳了。 这可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王广家里的这么一接应,她真有由头直接走了。 但顾相宜顿了顿,看着池映寒那被吓着的神色,又道:“可是我一个人走了,便是将你撇下了。这秀才是没了,你更是没了指望,宅子里狼争虎斗的事儿,再没人给你扛着了。你以后新娶的大娘子,定也不会是我这样顾及你死活的。我要是走了,你可怎么办呢?” “所以你别走啊!你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祖母再给我塞一个大娘子过来,我” 池映寒说不下去了,那样的日子,他简直不敢想。 顾相宜叹了口气道:“我但凡是再狠一点、再利己一点,到了这个节骨眼,我真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顾相宜当真觉得舍了这么好的机会,回池家去继续过那不受待见的日子,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但她一个人享清福去了,留池映寒一人在宅子里,这个节骨眼她若跑了,他的日子会比前世更惨。 池映寒能闹腾着不停的喊着他舍不下顾相宜,不许顾相宜走。 但顾相宜却无法肆意的喊出同样的话。 但她此刻的决定却表明了她同样舍不下池映寒。 看着池映寒被吓得惨白的俊脸,顾相宜也算给出了答案:“放心吧,我不走。待过了王广头七,我陪你回家去。” “真的?你别骗我!” “傻子,我骗你做什么?我要走的话,刚才就不是跟你谈一些怨气的话,而是直接要你写休书了。” 池映寒才不写休书! 打死他都不写! 池映寒想着,便再没有作声,顾相宜说完了那番话后,药力中的那股困劲儿又涌上来,顾相宜便躺在池映寒腿上又睡着了。 池映寒一动不敢动,甚至看着顾相宜的睡颜,还有些心有余悸。 那王广家里的一日没走,他心里都不安生。 既然顾相宜还需待到王广头七,那他也陪她待到那天去。 他不能给这帮人带走顾相宜的机会。 待到下午,顾相宜睡醒了一觉后,睁开眼发现池映寒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睁眼时,见池映寒就这么看着她。 “你不会是刚刚一直在盯着我看吧?” “昂,我得盯着你,我怕一眼没盯住,你就跟他们跑了!” “所以你就一直盯着我看?” “顺便还在思考,这秀才没考上我以后得怎么办才能保你可是想来想去都觉得,男子想要有能力,只有入仕一条路可走。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能保你的办法只有跟别人耍横打架,真正遇了事儿,只能看你挨欺负。突然觉得自己再这么不长进,便将你害了,将我娘也害了顿时蛮难过的” 顾相宜这一觉醒来,真是听到了她这辈子都不奢求能听到的话这傻子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上进了! 以前她希望他读书考试,以后能有些本事,她同他斗了一圈,他即便踏实学习,也认为学习都是她在逼他、压迫他。 “行了,你能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既然我决定留下了,肯定还能给你想办法。总之,咱们得熬出头!”顾相宜说着便准备起身,池映寒见她要起来,连忙扶着她坐起。 但此刻天还未昏暗,距离饭时还有一定时间。 池映寒忽然道:“相宜,你这会儿准备干点什么吗?” 顾相宜听他这话有几分诡异,回头问道:“你要干嘛?” “我我刚刚在想,我想看你绣花。” 顾相宜一愣:“什么?” “我觉得我还是不够了解你,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嫁恶婿 第338章 到家 “你说刺绣啊,之前是兰姐姐想给孩子绣小老虎,但是不会绣小老虎身上的花纹,我教她绣好了,日后她也好多给孩子绣几个。” “这样哦” 怪不得要绣那么半天,原来是给孩子绣的,池映寒本来想说要顾相宜给他绣个一模一样的,但是他又没有孩子,说完这话肯定又得惹着她。 池映寒正想着,顾相宜便道:“你要是想要刺绣,那我绣个你吧!” “绣个我?” “对啊。绣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小人出来,你就觉得有意思了。” 池映寒这便懂了,且有些小激动的道:“那你给我绣得帅点,别绣丑了啊!” “放心。” 顾相宜说着便拿过针线,绣了起来。 池映寒原本对绣花半点兴趣没有,但若是绣的小人是他,他便愿意看了。 反正顾相宜这两日一直在养病,也不适合到处走动,刺绣反倒是最适宜的消遣。 若让池映寒在一旁干等着,池映寒反倒觉得刺绣无趣,可当真见了顾相宜那目光一刻不离针线的模样,他倒是看出了刺绣这种活动的魅力。 小祖宗绣他绣得越认真仔细,他心里便越高兴。 这刺绣足足绣了一个时辰,池映寒就这么看着她不断的拆线,重新调整绣画上的人,惹得池映寒从一开始的小激动到后来有些愧疚,不住的问道:“相宜,绣小人是不是比较难啊?要是太麻烦你的话,我就不要了。” “没事,快绣好了。但你不是说你要帅的吗?我需再调整一下。” “真是太麻烦你了。” “咱俩之间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顾相宜又改了几刻钟,方才将这绣画定型。 只听顾相宜道:“绣好了,你看看!” 池映寒听她这么一说,赶忙上前瞧了眼那绣花,上面的小人绣得还蛮精致的,一副小巧可爱的模样。 “好看好看!”池映寒接过绣画,简直爱不释手,画上的小人实在是讨喜。 惹得池映寒怎么看怎么稀罕。 池映寒本想拿着绣画展示一番的,但想了想又道:“大老爷们拿着绣画是不是不好看啊?要不我回头收起来,留着珍藏用!” “那便随你喜好了。” 池映寒嘿嘿一笑,将绣画藏进了怀里。 正好这会儿丫鬟们过来叫顾相宜去用晚宴,顾相宜应道:“好,这就去!” 顾相宜说罢,便拽起池映寒道:“走,吃饭去!” 池映寒一听顾相宜要叫他一起去,不免有几分紧张:“那尚书大人也在?” “当然在啊。” “那我去见他们,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他们认识你的。你若不去,反倒不好了。” 好叭,看来池映寒躲也躲不掉了。 于是池映寒便跟着顾相宜来到晚宴上,待到了门前后,池映寒挺直了腰板,装得跟个正经人似的。 免得这帮人看不上他,再将顾相宜接到京城里去。 王文和王夫人见顾相宜这晚上便拉进来一个俊俏的男子,不由得问道:“相宜,这是” “我家夫君,让大家见笑了。” 王夫人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们来这儿一趟,能碰巧同你夫君吃上一盏酒,我们还蛮惊喜的呢。好孩子,快进来!” 池映寒打心底被这一家子惊到了。 他们家可完全不是这个画风,池映寒也渐渐忘了自己在家里得宠时候是个什么场面了,仿佛自己在家里无法无天,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这一晚,池映寒同他们喝酒喝得也畅快,全然忘了自己没回家的事儿。 但他没回家的缘由家里自然也清楚还不是跑出去找他媳妇去了?老夫人也不追他,等他带着媳妇回来,正好将人发落了。 池映寒就这么陪着顾相宜在王府待了两日,待到王广头七那日,大家一起给王广烧纸,祭拜,当日又派遣了些高僧,做了些法事。 待到次日,顾相宜方才送王文和王夫人到了城门口。 这几日,池映寒盯得可紧,生怕中途顾相宜突然又想跟王文上京城去了,这几日他的小手一直都拽着顾相宜不松开。 似乎是刻意提点顾相宜他不许她走! 待到王文和王夫人要离去的时候,王夫人还叹道:“丫头,你若是在婆家过得不好,便同我们说。今后我们也是你的娘家地儿,你婆家若是敢欺负你,你便来京城找我们,我们替你出这口气!” “多谢干娘挂记,相宜记下了。” 王夫人这几日瞧着这伶俐懂事的小娘子,便觉得他们家广儿没救错人,这孩子是个好姑娘。 “还有菱儿,你也好生照顾好自己,你身子不好,若是照顾不了贤儿,咱们找个奶娘去,总之你可莫要将自己累着。” 兰氏笑了笑道:“多谢婆母挂记。” 末了,几人便目送着马车远去。 兰氏哪知道,马车离去的时候,池映寒还死死拽着顾相宜的手,将顾相宜的手都捏出汗来了。 顾相宜心底拿他无语,但又不能明面上说什么。 只听兰氏道:“你们也该回家了吧?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叫车送你们回去。” 不多时,兰氏便将马车叫来,送顾相宜和池映寒上车后,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让马车前行。 待马车发动后,顾相宜才有些恼道:“你该撒手了吧?都将我的手攥疼了!” 池映寒这才松手,却又气呼呼的道:“你不知道你那一番话,吓得我这几天都没敢睡觉,半夜都怕一会儿没看住你,你就跟他们出城去了。” “有那么夸张吗?我都不答应你留下了?” “谁知道你会不会想着想着就又放不下那边的清福了呢!” 顾相宜:“” 当真跟他没法沟通。 马车就这么行驶着,车上的二人半天又没了话唠,直到马车停下,二人回到了池家门口。 顾相宜心里也明镜着她这是彻底将去京城的机会弃了,又回到这个好死不死的地方。 只希望以后顾相宜哪里不顺心了,不要后悔当天夜里为什么没跟王文夫妇上了离城的马车。 嫁恶婿 第339章 狼藉 顾相宜心里正叹着,突然,大门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二嫂嫂!” 顾相宜朝着大门口一望,竟见池映海站在那里迎着他们。 “海儿?你怎么在这儿?这几日没在堂上吗?” 池映海见顾相宜问他话,嘿嘿笑着跑了过来,回道:“堂上没什么事,主堂分堂都井然有序的,用不上我。倒是家里有几个姐姐受伤了,我在家一直料理着她们呢。” 池映海方才还毫无神色的模样,待看到顾相宜回来之后,立刻嘴角挂笑。 他哪里会说其实是顾相宜不在,在堂上跑来跑去帮不上大忙,也没什么意思,他想留在家里探探风口,早些知道二嫂嫂什么时候能回来。 而一旁的池映寒见这小崽子一口一个“二嫂嫂”的,全然忘了他的存在,赶忙强调道:“你二嫂嫂可是我救回来的啊!我要是不去海里捞她,她可不一定喂了哪条鱼了!” 池映海一眼便看得出来池映寒这是突然跑出来煞风景,哼了一声道:“要不是我帮你,你能出去?” 得,这一大一小又开始争了。 “好了好了,你俩也甭斗嘴了。几日没回家了,也不知道院里现在如何了。” 顾相宜话落,池映海立刻应道:“嫂嫂跟我来,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家都挺好的,而且大家都好想你,还好二嫂嫂回来了,二嫂嫂你这一趟要是回不来,我们可是真会难过死的。” 池映海拉着顾相宜的手,将顾相宜的小手拽得紧紧的。 待到了归雪阁院门口的时候,顾相宜明显能看到两个壮士的家丁在大门口看着。 这是真的禁足了。 唯独池映海根本不属于这个院里的人,又是个傻子,才钻了空隙,得以进进出出的。 待顾相宜进了院门后,殊不知屋门口的宁儿已然侯了多时了。 见顾相宜进门,宁儿又是惊又是喜,一猛子从屋里冲了出来,朝着顾相宜奔去,直接扑向了她。 “少夫人!” 宁儿这般猝不及防的扑向顾相宜,险些将顾相宜扑摔了,好在顾相宜反应得及时,才站稳了脚跟。 只听宁儿一股脑的诉道:“我的老天爷呀!我这几天出不了门,总是听外面传,说少夫人在外面被人杀了。死法都传出好几个版本来了!不行,我得瞧瞧!是不是活的!” 宁儿简直不敢相信,外面的传言全都是假的,少夫人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她赶忙站直了身子,一边抽噎着,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人是不是实的。 惹得顾相宜偏想逗她:“当然是死的。大半夜放心不下你,飘回来看看我不在的时候谁又将你打了。” 这话可真能把宁儿吓着:“啊啊啊少夫人你可别乱吓我!人家胆小,搞不好就当真了” 话虽这么说着,但宁儿还是抱着顾相宜不肯松手。 顾相宜又逗她:“怎么?就算是鬼也不松手?” “不松不松!”说着,宁儿似乎又想起什么,再度站直了身道:“啊对了,少夫人你可不能乱咒自己!赶紧拍着木头说三下呸呸呸,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不许当鬼!” “好好好,过会儿将话吐出去,咱们不当鬼。” 宁儿听闻这话,这才安心下来。 顾相宜真是要被她逗笑了。 几日不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憨。 “好了宁儿,伸手过来我看看,伤的怎么样?疼不疼?” 说到这儿,池映海嘿嘿一笑道:“二嫂嫂放心,她没事了。当天我就将她的伤治好了,麻药都是按量服用的,肯定不疼。” 宁儿听着池映海的话,点了点头。 顾相宜不由得夸赞道:“海儿出息了!现在竟都能直接出诊了!” 池映海得了夸赞,更是高兴的吐露道:“嘿嘿,以后有患者我也是能坐堂的!那天在盐运司碰上王广家的大娘子生产时突发癫痫,还是我给她接生的呢!” 顾相宜:“” 这么大个事儿,她居然才知道! 怪不得这几日兰氏几度提到她有池映海这么个徒弟,她都没当回事,也只是知道兰氏悲痛早产,竟不知这人命是池映海给救下来的。 池映海当众救人又是得了顾相宜平日的教导。 这小子,这是给她积阴德呢! “海儿这次表现得不错。但日后我若是在,这种事儿你还需告知我一番。” “嗯嗯!肯定的!这次是意外了,当时只想着诊法都是二嫂嫂教的,不会错,就急忙上手救人了。” “好了海儿,这惊险事儿过去便是过去了。你现在回屋把你那些麻药找出来,我检查一下曼陀罗花的用量情况。” “好,海儿知道。扁鹊心书里说过,曼陀罗花或者睡圣散这些麻药用量一定要谨慎,分配不好要出人命。二嫂嫂检查作业是应该的!” 池映海说着便蹦跶着跑回屋翻药去了。 顾相宜见这情况,想来院里一切还安好。 池映寒一直站在院门口,由着宁儿她们这些许久没见过顾相宜的同她说两句话,便也没多拦着。 但这会儿安静下来,竟见顾相宜要回屋。 池映寒瞬间瞠大了眼,赶忙喊道:“那个相宜!” “怎么了?” 突然被池映寒这么一叫,顾相宜第一反应以为他又要作怪,回过头只听池映寒道:“你不去看看三燕她们啊?” “她们房在后院呢,我这会儿有点累了,先回屋待会儿。” 她这话让池映寒骤然有种要死的感觉,池映寒见自己怕是拦不住了,赶忙将目光转向宁儿身上。 宁儿起初还不明白池映寒在跟她使什么眼色,傻愣愣的便放任顾相宜进了屋。 结果,在踏入屋门的刹那,宁儿突然发现 顾相宜在屋门口止步了。 顺着顾相宜的视线看去,这屋内简直就是一片狼藉,床铺脏乱着,蹭着各种油渍,衣裳左一个球右一个球的堆在床角,带着油渍的碗筷随意的放置在桌子上,袜子和鞋也凌乱的在地上放着,以及各种被翻乱的箱子和柜子 甚至屋里还弥漫着一股莫名刺鼻的气味,几只苍蝇在屋里转圈飞着,有几只还落在书桌的餐盘上 那场面,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嫁恶婿 第340章 洁癖 门外的池映寒简直不敢去看顾相宜下一秒的反应,只见顾相宜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嘟囔一句:“咱们这是被抄院了,还是被拆家了” 抄院不至于抄成这个效果吧? 简直是让她生生住猪圈啊! 顾相宜在屋门口没待了几秒,便实在忍受不住屋里那股呛人的味儿,赶忙退了出来,即便退出来,下一刻还是有些生理性的想要干呕。 宁儿这才明白回来怎么回事,赶忙跑回来扶住顾相宜道:“少夫人,少夫人您没事儿吧?!” 门口的池映寒万万没想到这猝不及防翻了车,此刻也不知如何解释,这一解释,便涉及到一些池映寒不知如何面对的话茬了 宁儿见顾相宜被屋里这场面吓到,赶忙又解释道:“都怪我、都怪我!这两天王姑娘来咱们院里,说是帮着打探消息,便住下了。结果这整个屋简直被她造的收拾不明白!我也告诉过她,说咱们少夫人有些洁癖,叫她别这么造。但她一个乡下人随意惯了,咱们收拾完了她就又搞得一团乱,索性也懒得给她收拾了。不知道少夫人这会儿回来,竟是把这事忘了!” 宁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办傻事了明知道自家少夫人有些洁癖,还让她猝不及防看到屋里这副模样,这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你赶紧去收拾了!” “诶!这就收拾!这就收拾!” 宁儿去收拾的间隙,顾相宜赶紧躲得远些,转头便回到池映寒身边,怒喝道:“池二,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在这几日,春燕怎么来了?” 池映寒心里明镜着这又翻车了,见顾相宜问到自己头上,才答道:“我也是下船回来那晚上才知道她进来了,当时给我也吓了一跳。但是她愿意住这儿,我也不好赶她走,于是我就跑书房地窖住了几天。” “我问你王春燕来这儿干什么?真不是你把她招来的?” “真不是啊!她自己就进来了!” “她自己怎么就进来了?!” “我说了,我不知道啊!反正她来就来了,咱也不能把她赶出去是吧?” 顾相宜是跟他唠不明白了,驳了他的话道:“我没说不许她进来,但是她这这” 一想起屋里那场面,顾相宜几乎说不出一个形容词来,转而忽略了中间那些话,指着那屋里壮观的场面道:“你懂我的意思吧?” 池映寒嘴角微微抽搐。 他只知道顾相宜被那屋里的境况吓得不轻。 然,就在池映寒想回答顾相宜的时候,突然听闻一声:“呀!嫂子你回来了啊!” 是王春燕的声音! 顾相宜骤然一愣,循声望去,见王春燕一边整理着衣裳,一边朝着他们走来。 看着此刻宁儿进进出出的收拾着,王春燕立刻反应过来,道:“哎呀!我没想到嫂子今天能回来,屋里搞得乱七八糟的,有点乱,我这就收拾去!” 岂止是有点乱? 差点没把顾相宜当场送走! 不过看着王春燕倒也不是恶意,只是不知道顾相宜今天能回来,见人回来了立马也就识相的收拾了。 顾相宜也没生什么气。 但尽管如此,顾相宜还是靠近不了他们那屋,不知是哪里搞出来的味儿,冲得刺鼻。 池映寒见顾相宜在外面待着,指不定越待越气,便带她去偏房,道:“好了好了,你去偏房待会儿。不是还要检查池映海的作业吗?你先忙会儿,一会儿屋子便收拾好了啊。” 宁儿这会儿麻利的收拾着屋子,甭说给少夫人吓坏了,这屋里给造成这样,她收拾时也想吐,不禁道:“王姑娘,我跟你说过,我们少夫人是个有洁癖的。你这夜壶有两天没清了吧?” 王春燕这会儿也手忙脚乱的,道:“我们家里一直都这样,没有你们这儿这么多规矩和习惯。没成想给嫂子惊着了,我赶紧将这屋收拾了,再放放味儿,好让嫂子好好休息着。” 看着王春燕也手忙脚乱收拾不明白,宁儿觉得还不抵她一个人干了,道:“没多大事儿,下次注意些就行了。你出去待着吧,我一个人能收拾。” “那那辛苦你了啊!” 王春燕也怕打扰了她,便退出了屋。 此刻顾相宜已然在检查池映海配置曼陀罗花的事儿了,她教给池映海的,池映海果真学得快。 顾相宜一边检查着一边道:“配一个刚好全麻,药效达两个时辰的麻药。” “好。” 顾相宜给他出的题,他答得极快,麻溜的便开始配药方。 这会儿王春燕不知何时,已来到顾相宜身边,道:“嫂子!” 顾相宜抬头,见王春燕此刻已经过来了,也撇下方才的话茬,应道:“诶!春燕!” “嘿嘿,嫂子,刚刚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不是故意的,这两天我听说你们在外面出了点事,院里又没个人打理,我本来是想帮着你们打理一下院里的。且我来找二哥哥的时候,家里也没人注意到我,都以为我是你们请进来的客人,所以我进进出出的就随意了。你别见怪啊。” “没事没事,方才也是没人同我说一声。早说早收拾了就好了。没多大的事儿,春燕你要是还想住的话便住着,没事儿的!” “这扯不扯!本来是想帮你们的,结果倒添麻烦了!”王春燕解释着,“我平时都无时不刻不打听你们的消息,然后给院里的带回去。今儿是不巧了,我上了趟茅房,这么会儿的工夫,没想到你就回来了!听说嫂子在外面病了,现在怎么样了?好些了没有?” 顾相宜笑了笑道:“没事了。在外面治好了病才回来的。春燕你也别站着,找个地方坐啊。” 王春燕见她邀请自己坐下,她正好刚上完茅房有些乏了,便也坐了下来,再打量一下顾相宜后,发自内心的道:“嫂子你是在外面折腾到了吧?见你同之前比有些憔悴了啊。” “大病了一场,能不憔悴吗?” 嫁恶婿 第341章 请安 “那嫂子你可好生养着,反正嫂子你回家了,我也就放心了。堂上若有什么事儿,或者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可不能像之前那样冲业绩、开夜诊了。” 顾相宜知道她也是关心自己,回道:“放心。这次的事儿我也算认识到了,平日里不好生养着,待真有病的时候,差点没能挨过去。同是一场风寒,我记得池二得病那会儿,精神头儿比我好着,没两日便没什么大碍了,到我这儿险些在路上就把自己交代了。” “诶呦喂!可莫说这些吓人的话了,嫂子你能回来就是福大命大,再说这些,可真将我们都给吓着了。”王春燕也不敢多想顾相宜在路上经历了什么险事。 “不过好在这几日听闻海儿能看诊了,以后我再出诊的时候,也让海儿跟着去学学,他若能继承我这手艺,以后我也能省心些。” 一旁的池映海听闻顾相宜对他的肯定,满脸的高兴。 他一直没敢告诉顾相宜,顾相宜能给予他的这一切,他亲爹亲娘都不曾给过。 顾相宜目光不多时也落在池映海身上,同池映海道:“那两个时辰药效的麻药,你配出来没有?” “配出来了!嫂嫂你看!” 池映海将成药拿给顾相宜,由她检查。 顾相宜遂检查着池映海的药,途中也没说什么。 倒是王春燕看着这小孩子的功课,实在是让她鼓捣她都鼓捣不出来的 这帮学医的鼓捣的东西,难度未免也太高深了 只听着顾相宜同池映海道:“看着倒是有模有样的。配料上不差火候,这料子也不存在伤害和副作用,但至于药效持续是不是两个时辰,我还需试一下。” “嫂嫂你放心!绝对是两个时辰,我以前亲身试过用量,当时是掐着时辰算的,一个时辰到三天的该用多少量我都能保证。这就是两个时辰的用量!” 听着他们这对话,一旁的王春燕更不敢发声了。 她听说不论是学医的还是配毒的,但凡是个高手都有那么几分疯癫,以身试毒的比比皆是,不然永远得不到突破 但她没想到的是,原来小孩子学医想要成才,也得自己亲自试药? 干他们这行的是怎么保证没将自己玩出个好歹的?! 而就在王春燕想着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少夫人!” 王春燕本以为又是院里哪个丫鬟见着顾相宜激动,来发表思念之情的,但顾相宜听闻这声音后,骤然警惕起来。 不是院里的丫鬟的声音。 是在门外! 顾相宜听闻唤声后,拿过池映海配置的药,这料子她鉴定过,确实是安全的。 但临出门前不忘告诫池映海道:“以后你要试药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别自己一个人偷摸去试,有些料子你叫不准,出事了怎么办!” 池映海嘟了嘟嘴,一脸无辜。 池映海就这么目送顾相宜来到门前,顾相宜果真见来者是老夫人院的。 得,她知道是个什么节目了! 前来的老妇见了顾相宜,先是贺喜道:“少夫人此番平安归来,当真是造化大着。老太太那头听说了,方才还问着,少夫人回来了,怎么不去她屋里请个安,让她瞧瞧呢。” 顾相宜一时语塞。 这若不是第一时间去主动去老夫人院里请罪,回头竟还拿这事儿讲究起她来了。 顾相宜顺势道:“我这也是才回来,近来生了什么事儿,我也不清楚。方才是喘口气,同他们聊聊近来家里的事儿,这会儿正准备去请安呢!” “那正巧了,我这也是要回老夫人院里的,正巧同去罢。” 不然呢? 顾相宜还能逃了不成? 顾相宜遂道:“还请妈妈等我一下,我同丫鬟说一句,免得她们不知我下落。” 言毕,顾相宜便回屋嘱咐正在收拾屋子的宁儿。 宁儿此刻还忙活着,见顾相宜进来,吓了一跳,忙道:“少夫人,你再等会儿,我这还没收拾完!” “有时间留给你收拾,我现在要去老夫人院里一趟。” “啊?”一听这话,把宁儿吓了一跳。 少夫人怕是还不知道老夫人恨不得扒了她的皮的事儿吧? “宁儿,我就交代给你一件事给我拦住池二,两个时辰内千万别让他出院,两个时辰之后,大抵去祠堂寻我。” 一听这话,宁儿更是吓得心惊胆战。 少夫人定是知道了! 完了完了! 少夫人去见老夫人,这还不得出血案了? 但还不及宁儿再说什么,顾相宜便已然跟随那妈妈离去了。 这会儿池映寒还在偏房,还以为顾相宜和王春燕谈着女人该谈的事儿,尚不知道顾相宜已经出去了。 但宁儿深知这事儿她瞒不了两个时辰啊! 而顾相宜这头,一路遂着妈妈前往老夫人院里。 进了院后,顾相宜只见偏房皆昏暗着,唯一点灯的,便是大堂。 能进大堂说的事儿,顾相宜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一旁的妈妈见顾相宜脚步停顿了片刻,温和的朝顾相宜笑了笑道:“去吧,多日不见,老太太肯定也想你了。” 顾相宜嘴角微微抽搐。 想她? 这怕是天大的笑话! 但她到了此处,便也逃不得了。 待那妈妈离开之后,顾相宜便斗着胆,独自进了大堂。 此刻的老夫人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顾相宜进门之后,先行了一礼:“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此刻正品着茶,见顾相宜过来,道:“起来吧。” 若说此刻没有慌乱,那是假的。 顾相宜打实不知老夫人究竟想要怎样的回应,她是应当走流程起身,还是直接跪了请罪? 思考了一瞬之后,顾相宜还是听老夫人的话,站直了身,由她继续她的开场白。 老夫人见顾相宜进来之后,也不主动说话,突然笑了笑,道:“听说你给你公公认错的时候,也是这个模样。明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叫你来是干什么的,偏杵在原地,等长辈开口。” 果然 老夫人叫她起来的时候,她若是直接跪,那便是不打自招。 她若不跪而起身,老夫人就来一句“你还等着长辈主动发话吗”? 合着这会儿她怎么做都能被数落出罪来。 嫁恶婿 第342章 旧账 而那门外的妈妈,本是将顾相宜送进去之后便应离开的。 但走了没一会儿,听闻屋内老太太发了话,便鸟悄的想回来探探里面在说些什么。 谁料,那妈妈刚偷摸来到门外,便见院门口忽然多了几个丫鬟,乍一看不知是哪个院的,扒在墙外偷探着情况。 那妈妈急了,低声呵斥道:“你们这些小蹄子,在此停留作甚?” 那几个丫鬟却也不输阵,回道:“呦,还说我们呢!老太太让您老人家在门口侯着了?” 那妈妈一时被噎的无话可说,只得瞪了她们一眼,便也没再提。 毕竟这事儿实在是热闹,她们在这宅里伺候这么多年,也不曾听说过有哪个夫人避子的。 只听这屋内,却是沉默了片刻。 老夫人又喝了口茶,却仍不见顾相宜有任何发声。 这般态度,果然是叫人无可奈何,就连当时的池天翔都拿她没招儿。 待老夫人喝足了这口茶后,实是被顾相宜惹得服气了:“你果真是个有分寸的。既知道开口说什么都是错,还不如沉默着听听老太太我到底发现了什么?你若是先发话,便容易招多了,是不是?” 顾相宜抿了抿嘴,仍不出声。 但老夫人明镜着,顾相宜就是这个意思。 她不发话,老夫人便继续道:“那丑话便说在前头罢。凭你犯的过错,本应扫地出门。但我当众应了二郎不休你出去。休妻之罪可免,但按家法,连衣受杖三十板,你是避不开的,禁足祠堂半个月,你也是避不开的。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连衣受杖三十大板? 顾相宜心里不由得噎了一下。 这可真不是休妻之罪,这是要将她生生打死! 顾相宜不由得有些心惊,方才抬头,看着老夫人的目光,像是怒极之后的平静,却比怒极更甚。 顾相宜此刻若再不说些什么,便当真不妥了,遂道:“还请老夫人指明相宜犯了什么罪,也好让相宜做个明白鬼。” 顾相宜这般淡定的态度,让老夫人着实心惊。 她作为一个医者,不可能不知道连衣受杖三十大板下去,她将落个血肉模糊,当场便能残废,再禁足祠堂半个月,根本就是断了她的活路。 本以为这下场说出之后,顾相宜会吓得跪地求饶,谁知这顾相宜非但不怕,还顺势问出她犯了什么错?老夫人究竟发现了什么? 老夫人不由得叹她的冷静,不知觉的叹道:“想来,你嫁入池家也有一年左右的时日了。咱们彼此也都明镜着,你一个落魄门户的女儿,如何嫁入我池家的?若不是当日我孙儿急着冲喜,没有别的选择,你一个小门小户的,能嫁到这儿来?” 既从冲喜说起,那顾相宜也不逊色:“只可惜那冲喜,是笔糊涂账,这点老夫人最是清楚。” 老夫人听罢,忽然笑了笑,道:“都一年了,糊涂不糊涂,还有必要争吗?” “可是老夫人既提起我嫁入池家的事儿,那我便也同老夫人详说,那冲喜是糊涂账,当日又是池家主动找的顾家。是你们要将我娶进门的。” 后半句话,顾相宜给老夫人留了余地。 当日他们家要冲喜,整个南阳城没有闺女愿意嫁给池二,他们这才找到名声被毁了大半的顾相宜。 这会儿竟闹得好像当日是顾相宜主动攀他家的亲一般? 若老夫人提起这个,顾相宜便也同她说些当年的真相:“当日我继母怕我不愿嫁过去,将我迷晕送上轿,我当时根本不知你们都商议些什么,待我醒来的时候,已入了轿子被抬到你家门口了。” 老夫人闻声后,不知觉的默了。 “老夫人,这事我原是不愿说的,当初嫁到你家完全是笔糊涂账。说出来两家脸上都无光。若是能翻过去,此事最好谁也不要再提了。” 顾相宜直视着大堂上的老夫人,表明了立场。 老夫人拿着茶杯的双手微微颤抖片刻,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将茶杯放在桌子上,道:“这事儿,我心里大抵也明镜着。故而你嫁过来之后,家里也没什么薄待你的吧?家中主母是如何待你的,你心里也知数的吧?我记得当时外面传你不育,我为此担心过,特意去请的药方,我当时从未苛责你半分。我记得你来这儿又是新妇又没有可以傍身的,你想要二郎的铺子,我也允了。你想在家里扎实了根,想出去同你二叔学些手艺,也是依着我的面子将你送去的。后来你二叔二婶在外欺辱你,我是不是为你做了主、甚至允你独立开堂?再后来,你想立分堂,堂口是我主张送你的,你协理万货行,背后也都是到了我这儿,得我允应。这一年你细数数,你争了多少内宅新妇本不该去争的东西?我可说过你什么?我可斥过你一句?” 顾相宜听着老夫人从一年前的账开始往起捡,她心里也知道待真处理起事儿来,有些事没有对错,只有立场。 在老夫人眼里,她没苛待过顾相宜,纵使老夫人对顾相宜的不喜,整个府上都看得出来。 顾相宜遂道:“老夫人若这么掰扯,那相宜的话便是老夫人的几倍了。家里的资源,相宜可曾有一样是白拿的?大家都是商人,账本一翻,几十万的利润入了账房,这生意自然越做越大。老夫人是个精明人,权衡利弊的事儿,老夫人最为清楚。可话虽如此,实则相宜心里是感恩的,相宜一直很感激老夫人相宜会不负众望,生意上的事儿,相宜没有一单亏空过,更没有一单私吞过。” 若真争起这事儿,到底是谁豁出去的更大? 顾相宜此刻不是由着老夫人单方面说自己的那些苦的。 老夫人也是佩服顾相宜这伶牙俐齿,真算起账来,顾相宜不欠池家一文钱,甚至几十万两的入账,池家赚得有多大,池家不是没数。 顾相宜只希望他们不要得便宜卖乖,将投资当成多善待她、多偏宠她。 整个过程中顾相宜若是干砸了一单,老夫人还能继续睁只眼闭只眼的由着她继续干?! 嫁恶婿 第343章 没做 且顾相宜是真没想到,老夫人的开场白,竟是同她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自打她嫁入这个宅子里,糟心事就没断过,若真要提这些事儿,顾相宜还真就奉陪到底了。 “其实我打实不知道老夫人您提这些财产上的旧事做什么?又是想质疑什么?可若是真提起这一年来的旧事,相宜同是有话要说老夫人若是思虑过去,怎么没思虑过,为什么几十万两的盈利,我一文钱没拿,全入了池家的账房?甚至老夫人为何不想想,我初嫁池家的时候,并不见老夫人待我有几分好,偏是那时候老夫人病重,无人能医,我但凡有半点贪图财产和继承权的念头,当您的命握在我手里的时候,我就是宣告您不中用了,谁又能奈我何?若真翻这些旧账,老夫人您可还欠着我一条命呢!” 这话,顾相宜是说得狠了。 此番她是真动了气,她当初来池家本就不是自愿的,而今老太太是按她的头要她跪着给她当孙子吗? 看着顾相宜话语发了狠了,老夫人刹那间也顿了顿。 这个嫡孙媳妇,当真是让她一言难尽。 她本要质疑顾相宜是不是为池家家产才这般拼命的,但话还未出口,便全被顾相宜驳了。 老夫人此刻对她当真是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就这么看着眼前这个丫头,老夫人不由得叹道:“你可叫我说你什么好呢。过去的事儿,我本是不想一一细数的,且我瞧着你这乖巧伶俐的样儿,也不是没生过喜欢。我一开始是不喜欢小门小户的闺女的,娶进门来也总觉得是占了我们池家的便宜。可我也曾想过,你是个好孩子,日子久了那些偏见我也可以放下不少。可偏是让崔姨娘给翻出了避子一事。相宜,你是不知道啊,当时我和你婆母听到这事儿,整个人都是懵的。我是生生坐在这儿,茶不思饭不想的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思虑了好些天,我打实不愿相信你是这么个孩子,也不愿去细数你来我池家究竟有什么心机,打着什么算盘。” 旧事,老夫人也不提了。 真谈起除避子之外的事,那顾相宜自是功不计数的。 可老夫人是当真想不通。 顾相宜听闻她说到此处,话语同是郑重了一分:“相宜对池家从未有过二心。自来家第一日,相宜给老夫人敬茶的时候,便说过家和万事兴。” “家和万事兴?”老夫人听闻后便笑了。 她记得这句话。 她当时还纳闷,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怎么能说出这种意味深长的话来? 可这话在老夫人现在看来,当真是讽刺。 老夫人也不想多跟顾相宜说些旁的,她的事儿太杂,老夫人索性开门见山,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条被锦布包裹的帕子。 顾相宜见了那帕子,瞬间反应过来那是个什么东西! 只闻老夫人道:“这事儿说起来实在是太丑。我屏退了所有人,只同你一个人说,既是给你留脸,也是为我们池家留脸。现下只有我们两个,你老实交代,这究竟是不是落红?” 顾相宜本以为她有足够的把握同老夫人掰扯明白这件事,但谁知道老夫人竟拿出了这东西! 老夫人见她惊诧,在她无法掩饰的表情中也得到了答案:“你这已经不止是避子了。你和二郎,压根未曾圆过房!” 老夫人说着,狠狠将拿伪造的落红帕摔在顾相宜面前。 顾相宜深知老夫人是有了极大的把握,才敢把如此避讳的事儿拿出来说,她此刻否认根本毫无用处。 只听老夫人几乎是哀叹着,高声喝道:“你这丫头,是真机灵啊!听房是假的,落红帕是假的,喝药是假的,调养也是假的。对内欺负我们二郎老实听你的话,对外则在一年之内将我派去的两个婆子耍得团团转,最后还将她们逐一打发回来,若不是崔姨娘抄了你的院子,你可真将避子之事做得滴水不漏!” 当老夫人发现自己竟被这小丫头唬了一年之久的时候,她真是叹这小丫头可真出息!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表面上如此乖巧听话,背后招数竟是一套一套的,给老夫人的反馈就是药她喝了,但孩子生不出来,嫡孙媳妇是个不育的。 “老太太我可真是活久见了!二郎娶的大娘子,竟是一年都不让碰!谁家娶媳妇能娶成你这样的?这说出去简直就是全城的笑话!” 这话,门外的婆子和院外的丫鬟们都听到了。 敢情这顾相宜不止是避子,是压根就不跟池二爷圆房啊! 这话传出去,丫鬟们都惊了。 丫鬟们纷纷好信儿着,这样的少夫人留着不是搞笑吗?怪不得老夫人要连衣受杖三十大板,直接将她打死了呢! 反正这少夫人也没个娘家,即便因错死在婆家也没人管。 殊不知听着老夫人院里越发的热闹,归雪阁的池映寒和王春燕自然也发觉了。 但顾相宜嘱咐了,让宁儿拦住池映寒,叫他别去捣乱。 可池映寒看着人越来越多,总觉得是出了什么事儿,连忙叫道:“诶!春燕,我瞧着好像有好多人都去那边看热闹去了,你也去看看,到底怎么样了?依我祖母的性子,恐是真能罚重了啊!” 王春燕回道:“二哥哥你别急,我这就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了。” 王春燕说着,便也跟随着好事的丫鬟们一起去凑热闹了。 结果待王春燕来到院门口的时候,竟惊诧的发现原来院外竟有十来个丫鬟探着里面的好戏了。 只听屋里喝道:“这事儿,你可有个解释?!” 若说翻旧账,顾相宜是厌恶的,可若是说到同池映寒这事儿,顾相宜道:“说实话,本就是怕避子,才不想圆房。免得喝避子汤伤身。” 院外的王春燕竖着耳朵听,结果隐隐约约听到这么一句。 什么玩意儿? 没圆房?二哥哥和二嫂嫂从没圆过房?! 嫁恶婿 第344章 问罪 王春燕原本还不知这府上要斥责顾相宜什么,她本是受了池映寒的差遣才来探探的。 结果竟听到了这么个惊天奇闻! 按说,那夫妻关系得是差到什么地步、双方是有多大仇的,才会连一次圆房都没有? 她瞧着二哥哥和二嫂嫂感情好着呀! 怎么背地里还有如此丑事? 莫不是二嫂嫂真有什么想法不成? 甭说旁人怀疑,就连王春燕也难免起了疑心。 但此刻,老夫人不在屋里嘶喊了,她若是沉稳同顾相宜说话的话,院外的听不清里面的动静。 屋内的顾相宜此刻规规矩矩的跪在老夫人面前,她是万万没想到,老夫人能从避子一事,直接查到圆房那里去。 “相宜,你也甭怪老太太我今儿气得重。毕竟你心里明镜着,古往今来可没几家媳妇能干出如此荒唐事来的。且你是还是个知礼数的,洞房夜里若是不适,那过后圆房这礼节也是需补上的,况且我心里明镜着平日里二郎有多纵你。你只管说一句委屈话,那二郎都会从了你的意愿。他一个男儿,又是真心实意的疼你,不可能不动圆房这心思,但你一年来尽是欺负着他,他若是想碰你分毫你必会闹腾,你这般骑在他头上,他能不忍?” 顾相宜心里叹着老夫人果真是不好糊弄的,她若是要查这事儿,定是能查得明明白白。 顾相宜只听她继续道:“可我便想不通了。一来,你是个知礼数的,你就算不稀罕二郎,这夫妻之礼你也得行了。二来,这府里上上下下只要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二郎有多疼你宠你,你说的哪句话在他那儿不是圣旨?多少事儿他娘亲自来说他都不听,换作是你,他二话不说就允了。他一年来即便这般对你,都捂不化你那石头一般的心?那你来我家是做什么的?我们池家娶你进门是做什么的?早知如此,还不抵娶个杀猪的王春燕!” 最后一句话,老夫人几乎是吼出来的。 却不料这话辱得重了,院外的丫鬟们纷纷辱着嘴憋笑。 王春燕本是来看戏的,谁料这戏猝不及防便说到她自己头上来了。 王春燕咂了咂舌,竟不知原来老夫人竟还动过娶她的念头呢! 其实她想,如果换作是她的话,肯定会和二哥哥圆房的,也不会欺负二哥哥的。 只可惜缘分太浅,二哥哥偏是娶了二嫂嫂。 王春燕每想到此处,若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此刻只听几个小丫鬟低声道:“这少夫人这回是彻底完了,估计拖不过今夜了。” 王春燕听闻这话,心里紧张起来。 此刻不说谁嫁给二哥哥的事儿,听闻这老夫人是要将二嫂嫂打死呀! 这可如何是好? 王春燕想着,只得竖起耳朵继续听里面话语沉重的道:“老太太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解释了?刚刚那理直气壮解释的劲儿呢?” 顾相宜却也不慌,只回了一句:“老夫人都知道了,我再驳也是多余的。那么我只听老夫人继续往下说便是。” 老夫人嗤笑一声,想来她这是治服不了一个小丫头了?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想的。即便是有什么苦衷,你也告诉我,如果能说开,或许还能从轻处罚。” 老夫人这般说着,但顾相宜还是回道:“所谓实话,说出来也是无用的。”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尽管跟我说实话,若是能解决,你或许还不用挨这个罪了!” 顾相宜却是觉得可笑。 今儿这罪,她根本避不过,她的理由,说给老夫人听也是无用。 但老夫人实在想听,那她便说,说完至少问心无愧。 “说实在话,我是真没心思生孩子。老夫人你不是不知道我生来便有不足之症,自也是体弱多病。像我这样的,生孩子极易难产,即便孩子生下来,恐也是体弱易夭折的。更何况我这样的即便生完孩子不死,也要折寿。怕是要了孩子,我便活不长了。所以我从未动过生孩子的念头。这种想法在嫁入池家之前便有了。再加上一句您不愿听的比起生儿育女,我更希望能尽自己的余力,助家族兴盛起来。那档子折寿的事儿,我便拿别处去抵罢。” 顾相宜这点真没骗她,就顾相宜这身子骨,给池家生孩子,那是需闯鬼门关的。 即便不死,往后也难免落病。 甭说是池家,就连前世的安家,顾相宜也没生个一儿半女的。 让她生孩子,恐是得有赴死的准备。 再者,她平日里还有许多事要忙活,若是真怀了孩子,她便不得不将眼下的势头全部舍了。 按前世的发展,她本就只有不到五年的寿,能不能闯过这一劫还是个未知数。 生孩子这事儿,她真不想奉陪。 但她这话,却是惹得老夫人笑了。 那一抹笑容有几分诡异,惹得顾相宜警惕。 只闻老夫人下一句竟是:“你果真同你生母一个秉性。” 顾相宜:“!!!” 她从未想过,老夫人竟会提到她的生母! “这人说来也是奇啊。其实你能将池家的产业做盛了,我不意外。想当年你生母便有这本事和头脑,将顾家的产业兴得一发不可收拾。可也确实,你生母便是不足之症,你也是个体弱的。想来当初也一心投在事业上,不愿在孩子上浪费精力。最后,她死也死在因生孩子而落病的事儿上。加之她本就是个操心的命,心率憔悴,早早便殁了。顾家的盛景也就止了。你有这些想法,我不奇怪。可这儿不是顾家,这是池家。你安心休养一年,池家有的是让你避免你去走你母亲的老路。且你若真有这想法和顾虑,你就同你婆母说了,因为孩子你是想要的,所有的顾虑都可以解决。不至于闹成今日这般。故而你这理由,是实话,但绝非问题的根源所在。” “所以,即便我说了,老夫人也不信是吗?” 嫁恶婿 第345章 混账 “我信。我信你有过这顾虑,我也信你现在一心投在事业上,没有一刻想过什么繁衍子嗣。但我说了,这只是你避子的理由,而不是你根本不同二郎圆房的理由。老太太我这一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还掖着藏着什么,我自是看得出来。” 她看得出来? 顾相宜倒是觉得有意思,她自己都看不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是根本不想让池二胡乱碰她分毫。 这一点,她讲不出任何理由。 她仅仅是不想让池二碰她,可她也并非厌恶池二,这其中的道理,她不知道。 只闻老夫人最后将话逼到顾相宜不得不答的地步:“我现在问你为何拒绝圆房。避子的理由已是其次了,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为什么不愿圆房。” 顾相宜方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她得出的答案,她说不出口。 她跟池映寒之间怎样都好,可就是厌恶池映寒碰她私地。 当她发觉池映寒碰了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有一种极其反感并且不适的感觉。 特别是池映寒故意想碰她那里,甚至几度尝试的时候,她是真的恼了她厌恶他那样,她有一种莫名反胃的感觉,连带着觉得池映寒干的这事也很让人反胃。 可是那时候便会有另一种声音告诉她她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池二是怎样的为人她不是不清楚,她怎么能生出池二令她反胃这种荒诞的念头? 那种难过,她自己也捋不清,恐是旁的妇人也不会这般,正常夫妻更不可能出现这么荒唐的情况。 但她就是接受不了。 每次池映寒碰她一下她便要闹,非要他道歉不可。 总之让顾相宜给出缘由,那缘由只有一个 “我只是单纯排斥他碰我,不想被碰罢了。这一点,你便当成是我的错处,该惩治便惩治罢。我没什么可说的。” 老夫人没想到的是,顾相宜竟不驳了。 “按说二郎待你这么好,你没理由排斥他的。” “我知道他待我好,但这份好,无非是撑着我和他将日子过下去罢了,若说精神上和感情上,让我为他做什么我都愿意,但我偏不接受他碰我分毫。所以我才说,你若是想罚我这点,你便罚罢。我无话可说。” 这是顾相宜最真实的意思,没有隐瞒老夫人分毫。 老夫人听罢,心里也有了数了:“说起来,老太太我年轻的时候不是没听说过你这种念头的人。当时我有一个堂妹,一直心仪一位书生,可那书生两番科考也未中,家里便不由她等了,将她嫁给一个小吏官。那小吏官平日里待她不错,但她却打心底厌恶那吏官碰她一分,更是没有一子半女。她虽也能同那吏官过下去,但她心里一直在等那书生高中,哪日来接她。故而,她作为妻子,一直在为别的男人守节。一守便是二十余载。” 顾相宜听闻,立刻反应过来老夫人将此事判断成了什么。 她方才甘愿领罚的想法全然消散,立刻抬头驳道:“老夫人,我不是这种情况!” 老夫人方才说得累了,喝了口茶道:“我知道今夜我们讲的这些话,若是传出去,足以逼得你一头碰死。但该招便招了吧,继续瞒下去怪没意思的。我知道你在二郎之前,和安家那安瑾瑜还有旧交,莫不是他?” 若顾相宜此刻真一头碰死了,那缘由绝不是老夫人说的守节,而是她竟认为守节对象是安瑾瑜! 顾相宜本以为老夫人是个有脑子的,结果没成想老夫人竟想到那儿去! 顾相宜立刻驳道:“老夫人,不是他!” “不是他,那还能是谁?” “没有任何人。老夫人您想多了,我没有为任何人守节!” “没有?”老夫人竟是被逗笑了,“妇人留着完璧之身能有何用?还不是留着和离的?打一开始你就不喜欢我家二郎,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左右就是那么点心思不许我们二郎碰你,但日子还能过得下去。过两年等你有了名声,找个你喜欢的郎君,直接同二郎和离了。反正这期间你也不欠池家分毫,等你有名声的时候,那安家郎君也有名声了,你们也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且众人皆知他心里惦记你,连他的大娘子都瞧不上,也正等着你过去呢。你说是不是?” 顾相宜听她这判断,当场便凌乱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老夫人,您真想多了!我若是有和安公子重聚的念头,便教一道天雷轰死我!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的事儿!” 老夫人却是有些疑惑。 莫不是还有旁的人? 可除了安瑾瑜,和顾相宜情投意合过的人,她再不知道了。 许是顾相宜在外面野惯了,甚至夜不归宿也是常事,谁知道她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人。 “相宜,你也不用怕羞。不管是安公子也好,别的公子也罢。你心里若有惦记的人,你大可不必如此,大家彼此耽搁着对谁都不好。莫不如明儿我便一纸休书还你自由,让你寻你那相好的去。” 这话说的,顾相宜真被她惹急了:“老夫人,您若是想逼我一头碰死在这儿以明清白,您便直说。您也大可不必在这儿左一个奸夫右一个奸夫的查。或者您可劲儿查去,若真有什么奸夫,去衣受杖、投井、服毒,处死的法子您随意挑。但若是没有证据,还请您不要用这般辱人清白的说辞污蔑于我!” “清白?”老夫人也是被气极了,“你可真是清白!到我们池家大言不惭的做起贞洁烈女来了!你说没有奸夫,或者没有往后和离的念头,你真当老婆子我好糊弄?古往今来,若真没有二心,一心扑在自家郎君身上的,根本做不出你这荒唐事儿来!我最后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招不招?!” 老夫人怒极,顾相宜自也怒极了:“我已经将实情一字不差的告诉你了,根本没旁的事儿。您说是觉得我有罪,该罚的您罚便是,但是空口污蔑,我是不认的!” 嫁恶婿 第346章 杖责 “死到临头还嘴硬?丑话跟你说在前面,你是真以为罚你是玩玩的?被老婆子我杖责而死的人不计其数,我若真动了刑,足以叫你横着出这大堂!”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相宜看得出来老夫人没同她开玩笑。 顾相宜只道:“我知道我有错。可那是错在这一年未同二郎圆房这件事本身上。这错我认。但您现在空口质疑我在外有人,这莫须有的罪,我也要认吗?我现在为了不被杖责,我还要污蔑自己在外有男人不成!” “你还嘴硬!”老夫人可真是服了,自古以来若不是外头有人或者盼着和离的,何苦跟家里玩这一手? 但见顾相宜在这一点上全然一副委屈模样,仍是不给出答复,老夫人着实不想再忍她了。 “看来你是真不将我的话放在眼里了。来人啊,动刑!” 老夫人一声怒喝,院外的丫鬟们竟见两个家丁提着板子,进了屋内。 外面的丫鬟低声惊道:“瞧我说什么来着?少夫人今儿是横竖逃不过这一劫了。” 这一幕可吓坏了王春燕,王春燕忙问:“这这是要挨板子了?” “是啊,少说三十板子呢。就少夫人那样的,怎么可能挨得过去啊!” 旁的丫鬟也道:“可不是么?这是生生要将人打死了。可惜是在屋里,也不知是连衣还是去衣。” 另一个丫鬟道:“奸夫没逮着,恐是连衣。” 王春燕一时听不懂这些,又问:“两位姐姐,你们说的连衣和去衣,都是些什么啊?” 几个小丫鬟听闻王春燕问这话,却是笑道:“你连这个都不懂?连衣是穿着衣服普通杖责,去衣就是边羞辱边杖责,去衣就是在外面有了奸夫的,扒光了衣服打!” 王春燕倒吸一口凉气,惊道:“奸夫?我的娘嘞!她哪来的奸夫啊?除了前些日子她远行我没见着她之外,平日里我天天跟她在一块儿,她跟外男规矩得厉害,半句话都不多聊。这也能抓奸?!” 王春燕一时间吓傻了,但她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屋里的板子已经响起了。 顾相宜料到老夫人是个心狠手辣的,果真,第一板子下去的时候,她便瞬间疼得抽气,那老夫人今儿是当真要将她往死里打! 只闻老夫人道:“三十大板只是个底数,你什么时候将奸夫交出来,什么时候止了。给我继续打!” 听闻里面的吼声,王春燕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赶忙朝着院里跑回去。 她二哥哥可得出来救人啊! 若再不救人,老夫人真就要将人打死了! 但王春燕哪里知道,她前脚刚走,屋里第五棍子落下去之后,顾相宜便躺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这惹得打板子的家丁也是一惊,忙道:“回老夫人,这才打到第五板子,人便挨不住了。” 老夫人本想再狠些的,但谁料才刚动刑没多久,这还没打出血来呢,人便不省人事了。 这叫老夫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但这丫头就算再倔,也是知道她是发了狠的,这般往死里打还不交人,难不成是真的没有奸夫?! 可那便不通了,若没有奸夫,她同二郎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信这事儿是她和二郎约好的,二郎那边也要守清白,不愿碰她。 她的孙儿定还没傻到这个地步。 从头到尾定是她逼迫二郎的。 此刻倒是动刑的家丁有些不知所措,问道:“老夫人,剩下的二十五板怎么算?” 老夫人喝了口茶,又问:“你们上前探探,到底是装的,还是真挨不住。” 老夫人这么多年见惯了二郎装病,最后连波及到娶媳妇的冲喜,竟也是二郎装的。 对此,老夫人尚且有一丝警惕。 但那两个家丁上前检查一番后,其中一个家丁回道:“回老夫人,不是装的,是真晕了。” “真晕了?五个板子都没挨住?” “回老夫人,正是。” 老夫人拿着茶杯的手微微有些抖了,她知道这丫头是不禁打的,可今儿这事儿闹得她是真来气。 气到重时,老夫人真恨不得直接打死她了事。 可说到底,这事儿尚且是笔糊涂账 瞧她那模样不像是有奸夫的。 且这丫头又不傻,她若是动了将来和离的心思,断然也不会手头半点银钱也没给自己留,她的账本向来清白,清白到每一笔账都入了池家的账房,她没给自己留后路。 且老夫人也尚未问过二郎,两人这一年来都不行房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老夫人却不好开口问自己孙儿那一半的事儿,生怕真问出什么自己家的丑事。 老夫人本想将剩下的二十五棍子补上的,哪怕将人打昏了,刑也得补上。 却不料这外面的吵嚷声,惊得池映莲竟出来了。 池映莲站在大堂侧门处,掀开一半帘子,看着眼前的一幕,再看老夫人带着一丝怜悯的眸光,池映莲看得出来老夫人在想些什么,遂用稚嫩的童声道:“祖母,还是别打了。听闻二嫂嫂在外大病初愈,方才回家,这会儿禁不起这么打的。” “莲姐儿?” 池映莲这会儿出来,着实惊着了老夫人,老夫人忙道:“你尚且是未出阁的闺女,家里处理这档子事儿,你且回避。” 池映莲后退两步,退到帘子外。 她年岁虽小,可心里却明镜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全是由崔姨娘抄院而起,若是这会儿真将人打死了,日后二哥哥定要同崔姨娘势不两立。 此刻将人打死,定是要惹麻烦的! “祖母,莲儿只是瞧着二嫂嫂禁不起剩下的二十多板了。万一她真的是冤枉的,以后祖母恐是要后悔呢。” 这一句话,让老夫人着实有些犹豫了。 她今儿是怒极了,可仔细一想,还有太多合不逻辑的地方。 若真仅是因为同二郎有什么别扭而未圆房,这般打死了着实草率。 老夫人思考了一下,突然语气一转,道:“莲儿说得有道理,祖母听你的。先不打了,找两个妈妈将人拉去祠堂,禁足半月起步,什么时候交代了什么时候将人放出来。” 嫁恶婿 第347章 麻药 老夫人吩咐着,两个妈妈便将顾相宜带离了大堂。 两个妈妈出门的时候,丫鬟们纷纷躲得远了。 但大老远便看到了处置的结果。 不多时,便各自回了院去。 待四房院里的小丫鬟回去带话之后,池映松脸上一喜,道:“你可看清楚了?” “奴婢不仅看得清楚,听得也清楚,那板子响声沉闷,想来也有分量了。怕是当场给打残了呢。” 房氏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打残了?!” 小丫鬟道:“是呀!本就是个不能生育的,这般打下去,便是彻底不能生了。估计老夫人也不想留她了。犯了这么重的错,留着岂不是折老夫人的颜面吗?” 房氏听罢,却是觉得可惜:“唉,这么鲁莽真是有些折才了。其实她倒也是个挺好的媳妇,也不知怎么就犯了这个蠢。其实她若是收个妾,接养别人的孩子,倒也妥当。可万万没想到老夫人竟这般狠毒,连个机会都不给她,直接将人打得不省人事,便要丢出去。” 房氏从未经历过老夫人的狠毒,她甚至觉得但凡是个惜才的,也会觉得这嫡孙媳妇留在家里大有用途。 可万万没想到,老夫人一旦动怒,那是说打死便打死。 池映松听她的话,倒是觉得阴阳怪气:“嘿,你怎么倒心疼起她来了?咱们来此这么长的时日,若不是她非要方方面面同我们争,我们现在手下早就有产业了。现在她被发落倒也好,没死在海上,而是被赶出去,倒也算捡条命。” 房氏也没再多说什么,她能平安活着就好。不然再沾上一条命,她可当真受不起。 房氏想着,便嘟囔着:“我得再到佛前拜拜去。造孽,太造孽了。” 待王春燕跑回归雪阁的时候,整个人皆是气喘吁吁的,池映寒尚且在门口等着她的消息,见她回来,立刻问道:“春燕,怎么样了?我祖母应该不能重罚相宜吧?” 王春燕吓得心惊肉跳:“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二哥哥,你赶紧去看看吧!你们家老太太动刑了!至少三十大板,要打死二嫂嫂!” “什么?!” 三十大板? 我的天呐!这哪是顾相宜能受得住的啊?! 池映寒一时慌乱了。 甭说是她,就连宁儿也吓得心脏都不会跳了! “三十大板?天爷呀少爷!这可怎么办呐!你赶紧去救救少夫人啊!这三十大板可不是我们少夫人挨得起的,她身子骨不结实,十板子就能要了她的命啊!还三十大板!那怎么得了啊!” 宁儿一时被吓坏了,池映寒更是吓坏了,顾不得其他,便想冲出院外。 但宁儿惊吓之余,见池映寒真的火急火燎的往出跑的架势,她又记起了顾相宜临行前的嘱咐拦住池映寒,两个时辰后去祠堂寻她。 宁儿突然想起这些,又急忙叫停池映寒道:“少爷,等等!” 池映寒极不耐烦的回头:“还有什么事儿啊?” “这事儿是不是不大对啊。我记得少夫人说了,让我拦着你,叫你千万不要出去。奴婢答应她要看好你的。这” 少夫人说过的话,宁儿不敢违背。 但此刻宁儿确实有些懵,全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倒是池映寒彻底的激了:“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死心眼啊!她原是想怕我闯祸,但她都快被打死了,你怎么尽想着她之前让你拦着我的话!万一她被打死了,那你还就难辞其咎了呢!” 宁儿自是清楚这点,可是她记着少夫人走的时候是郑重其事的嘱咐她,让她看着池映寒的。 但是现在 宁儿真是捶胸顿足,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 然而,就在宁儿慌乱无措的时候,突然,一旁配置药材的池映海忽然发了话:“就是因为宁儿姐姐死心眼,二嫂嫂才特意让宁儿姐姐拦你的。平日里只要二嫂嫂发了话,宁儿姐姐指定照办。所以二嫂嫂才将这个缠人事儿交给宁儿姐姐的呀!” 池映寒头一瞥,见池映海说这话的时候竟是如此悠闲。 池映寒更是恼了:“嘿你这小崽儿!这出事的是你二嫂嫂,你怎么不但不关心,还说风凉话呢!” 池映海却是“哼”了一声,道:“正是因为这是二嫂嫂的事儿,我才了听了两句。别人的事我还不听呢!本来想感慨你们大人挺有套路的,结果你们两个表现,倒是让我知道你们还真被套进去了呀!” 池映海说着,不由得“啧啧”两声。 池映寒和宁儿这才感觉到他似乎话中有话。 只闻池映海继续道:“二嫂嫂临行前,特意嘱咐宁儿,让宁儿拦住的人物是二哥哥,时间两个时辰,过后找她的地点是祠堂。时间地点人物皆全,话说的明明白白,你们就是不听。可真让人头大。” 池映寒感觉他这是在兜圈子,直接问道:“啧!你想表达什么?” 他怎么听不懂池映海的话呢?全然不知道池映海到底想说什么。 只听池映海道:“这么说吧,二嫂嫂回来之后,假意检查功课,实则让我迅速做出来一个两个时辰用量的麻药,然后她将麻药可以用粘稠的面粉包裹,粘在牙齿后面或者上牙膛附近备着。你们说的动刑,我二嫂嫂又不傻,疼极了便会随时随地将麻药直接吞咽,然后人就会在三个数后失去知觉。我估计我二嫂嫂禁不住板子,第一棍子下去她就得吞麻药,麻药发作需要一会儿时间,这期间又能打个四五棍子,所以打了四五棍子的时候,全身麻醉开始奏效,人自然也会晕倒。这样一来,祖母再打下去也没意思了,即便真要再打,那她也感觉不着疼。所以只要不是要剥皮打死的那种,爱打便打去,谁怕谁。” 听着池映海这话,池映寒心绪忽然平静下来了。 他万万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个说法?! 池映海继续猜测着:“我猜二嫂嫂早就知道逃不过一顿打,可她病才刚好,禁不住真能给打死了。所以,开打后立刻吞麻药和生生挨到被打晕,两者是完全不一样的,就连疼法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你真要找她,现在去祠堂找,看看她到底有没有打出血和冷汗,如果没有,那就是吞麻药了,没事儿的。” 嫁恶婿 第348章 意义 平日里最是关心顾相宜的池映海,此刻竟如此淡定的说出这番话。 池映寒是当即被惊到了。 只听池映海又补了一句:“其实刺客突然服毒自尽大抵也是一样的道理。” 此刻池映寒听不得跟死相关的字眼,赶忙驳了他的话道:“把后半句憋回去!你这么一说,搞得我突然想起你配的麻药,有没有毒啊?该不会当场被你毒死了吧!” 池映寒不敢再多想,赶忙换了条路线,直奔祠堂。 待他进入祠堂的时候,顾相宜已然被置在地上许久了。 池映寒也不知她受了多少板子,但身上并不见血,也不见丝毫冷汗,好像真如池映海说的那般见老夫人真动了刑,一旦受不住便赶紧吞麻药了事,留老夫人一人在原地唱不出戏来。 但纵使服了麻药,顾相宜睡得也并不安稳。 睡梦中的顾相宜一直眉头紧蹙,十分不安。 待那不安到了极点的时候,她整个人瞬间被梦境惊醒。 睁开眼的刹那,仿佛惊魂未定一般,顾相宜不住的喘着粗气。 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她又睡了多久。 只见自己的身上盖着个毯子,还不及她疑惑,便听身旁传来了声音:“相宜,你醒了?” 是池二的声音! 顾相宜立刻睁大了眼,见池映寒一直蹲在她身边,紧张兮兮的看着她。 “还真就差不多是两个时辰,池映海那小崽儿果真没骗我!”池映寒一直掐着时间,想相信池映海,却又怕池映海的药有问题,见顾相宜果真到了时辰便缓了过来,他这才松了口气。 池映寒见药劲儿过去了,赶忙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了?还疼吗?我听说一共打了五个板子,这五个板子也够你受的了。光是想想都要心疼死我” 池映寒急切的问着顾相宜的状况,毕竟那老夫人当真是往死里打的,若三十大板真一个不落的砸在她身上,这会儿她恐是已经成了肉泥了。 殊不知,再见着池映寒的时候,顾相宜却是有些发怔了。 见她就这么干愣愣的看着自己,也不说话,池映寒心里更是忐忑:“相宜,你没事儿吧?没没给你打坏吧?” 顾相宜这才缓过神来,回了他一句:“没事,不疼。想来海儿也告诉你,我服了曼陀罗花的事儿了。毕竟第一板子我就没挨住,那一板子下去整个人都是头晕目眩的” 她这么一说,池映寒更是心疼坏了。 祖母是用了多大的力度?这是她能受得住的? 见池映寒一脸的忧虑,顾相宜又补了句:“没事儿了,现在不疼了。” 池映寒不信:“你别唬我。不疼的话,你坐起来试试!” 顾相宜:“” 坐是坐不起来的,虽说她第一时间吞了麻药,但五个板子对她而言伤害已是不小。 只不过,这次事件本身的伤害,已远远大于五个板子的伤害,她没拿那五个板子的余痛当回事儿。 顾相宜见池映寒这一如既往地关心她的模样,她便知道池映寒压根不知道老夫人当堂斥了她什么。 堂上老夫人没有一句话是委婉的,句句都刻在她骨子里,令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顾相宜此刻也不知如何再面对池映寒那张纯挚的面容了,每每看到,第一个想起的便是老夫人那句“我们二郎一心一意的疼你,还捂不热你那石头一般的心”。 堂上的讽刺,每一句都能将她打得无颜再面对这人世,相比之下区区三十个板子,不过是向她阐明了厌恶的缘由后,再送她上路罢了。 顾相宜思虑着堂上的那些事儿,下意识的将披在身子上的毯子向上一拉,连同小脑袋也一并盖上。 池映寒见她拉扯毯子,问道:“怎么了?是祠堂太冷了吗?我也寻思这毯子不够用,等着,我给你找个被褥去!” 池映寒说着便起身要走。 谁料,他才刚起身,顾相宜便突然喊住了他:“池二。” “诶!我在呢!怎么了?” “我刚刚做了个梦。” 池映寒顿了顿,他实则是知道的,方才顾相宜睡得特别不安,甚至险些梦呓,他还以为池映海那厮配错了药,直到见顾相宜睁眼,他才放心下来。 他不知该不该问她梦见了什么,只听躲在毯子里的顾相宜道:“我梦见我一个人像往日一样出城采药,出城的时候,看到皇上和侯爵以及好多官员进城,知府和知县也给他们带路进城。所有人都在热热闹闹的看着城内的演出,唯独我一个人还需出城去后山采药。但没成想,我方才踏出城门,身后便传来一声惊天的爆鸣。待我再回头的时候,整个城池都成了一片火海,那些皇上侯爵将军所有人都死了。” 池映寒听后一噎。 想来顾相宜是不是受了什么惊吓,竟做了这种噩梦。 但池映寒刚想折过头来哄她,才发觉顾相宜并没有讲完:“我当时想进去救他们,但当我踏回城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没了。整个国家也不复存在,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我当时就在想,那么多王侯将相都没了,为什么我却活着?我活着也救不了国,守不了家,我当时不知道苍天偏留我一人存活的意义” 池映寒本是要给她取些被褥的,乍一听顾相宜说出这话来,也不知她是受刺激了还是怎么了,赶忙折返回来,忙道:“诶呀!别胡思乱想了,那是梦啊,都是假的!就像上次听书听到什么国家灭亡一样,都是假的。你可千万别较真啊。” 池映寒永远无法明白,于顾相宜而言,这场噩梦意味着什么。 池映寒本想同她再说些什么,但奈何顾相宜用毯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也不掀开毯子让他瞧瞧。 只觉着自己哄完她之后,里面并没有回音,池映寒更是有些紧张了:“相宜,你没事儿吧?我祖母没给你打出什么毛病来吧?”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老夫人在堂上的话,是彻底的戳了顾相宜的心了。 以至于顾相宜都不知应如何再面对池映寒对她的好。 嫁恶婿 第349章 反常 而池映寒就这么看着顾相宜将自己闷在毯子里,任凭他怎么哄她,她都不回一句话。 惨了惨了! 这肯定是给打出毛病了,怕不是打自闭了吧?! 池映寒不敢想象,日后顾相宜若是受了什么刺激,落下什么疯病,或者像最初的池映海那样见到谁都不说一句话,那可怎么得了! 池映寒用手指戳了戳被捂得严严实实的毯子,道:“诶,你好歹给自己留个缝儿啊!这么闷还不得把自己闷着了?” 但顾相宜仍没有回应。 这惹得池映寒更是害怕,继续轻轻扯着毯子:“戳戳戳!咱们开个门呗?开个小缝就行,你也透个气儿。” 见顾相宜还是不理他,他又道:“嗐,我祖母到底骂你什么了?你不能往心里去啊!你笨理想想,我祖父可不止四个儿子,当年我祖母那辈儿的宅子里妇人子嗣更多,我祖母自然是上一辈宅子里近百个妇人争斗最后留下来的。能留下来享清福的,那肯定是个狠人啊!她一个五六十岁的对付你一个十五六岁的,那狠招可太多了,你根本斗不过她。所以有些斗不过的事,咱们该认就认。所以你别难过了,她说什么难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再怎么说这个家里还有我在呢!我虽然别的本事没有,但好歹我是这家里唯一的嫡出,以死相逼谁不会啊,我要是以死相逼,整个宅的人都得给你道歉!不过你不是说我得内敛懂事一些,不能瞎胡闹么?我有在听你的话啊。你呢,也想开点,不难过了啊。” 池映寒也真不知道老夫人到底说了什么,但老夫人什么脾气,发起火来嘴毒到能把人骂得无地自容的本事,池映寒是见过的。 偏偏顾相宜是个脸皮薄的,池映寒当真怕祖母骂了什么难听话,惹得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池映寒原是想好好哄着她的,但谁料方才的话里不知哪句又触了什么,听闻这话之后,毯子里的顾相宜再也没忍住,突然肆意的抽泣起来。 池映寒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手足无措了一般,道:“诶呦我的小祖宗!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听着毯子里一时只剩下抽泣,却又半句话不同他讲,池映寒急得团团转。 他就想知道到底骂了啥,能把人骂成这样? “别哭了,别哭了。我的宝儿啊,算我求求你啊,你这刚挨了打,再哭就又把身子哭坏了,你别哭了乖。” 池映寒见这怎么哄也哄不好,脑子里骤然想起沈潋教他的那招哄不好就搁一旁晾着,有些时候哄得过头反倒适得其反,晾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得,反正小祖宗这会儿难过得听不进去他说话,他干脆就这么陪着她。 等她情绪缓和些再说。 池映寒想着,便也不吱声了。 任由顾相宜躲在毯子里哭着。 虽说池映寒听着她的哭声,时时刻刻心里都不舒服,但听着听着他突然就感觉沈潋说得没错,有时候人确实需要发泄一下情绪,这时候无端打扰,适得其反。 或许哭出来自然就会好许多了。 果然,池映寒不搭话,她哭了一阵后自己便渐渐停歇下来,直到没了声音。 池映寒见声音止了,也不知她是情绪稳定了,还是哭累了睡着了,但不管怎么着,她总得把毯子打开一个缝儿啊,不然岂不是要闷死在里面? 池映寒想着,便小心翼翼的靠近毯子边,伸手过去想把毯子掀开一个缝儿。 但谁料,池映寒的手才刚到毯子边上,忽然,毯子内响起一道声音:“池二。” 池映寒惊得整个人身体皆是一颤,赶忙回道:“诶!在呢!” “宁儿不是还在收拾屋吗?稍后让她将屋里那些多余的帘帐都撤了吧,我不需要了。” “好,一会儿回去我就跟她说。” 虽然池映寒也不知道她撤帘帐干什么,他只知道那帘帐是她以往更衣的时候避他用的,但池映寒也没多思考,她不要就不要,随她。 只听顾相宜又道:“屋里的床不是坏了么?正好这次需换床,顺便换个稍微大些的。锦被也是,将之前那两个单人的被褥撤了,直接换一张双人的就够了。” “好,都听你的。” “待这两样都布置好后,圆房之礼便也行了罢。” “好,等你身子好了就行什么玩意儿?!行、行什么礼?!” 池映寒猝不及防听了顾相宜的话,整个人瞬间像是被雷击了一样! 再仔细一想刚才顾相宜说的那两点平日遮掩的帐子都撤了、床和被褥都换成双人的,不分床了 池映寒整个人被吓得直颤。 天爷呀!他媳妇该不会是被乱棍伤到了脑子,然后精神错乱了吧?! “不是,你脑子没事儿吧?没被伤到吧?”池映寒吓得赶紧过去紧张的道:“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儿?你家住哪儿?家里几口人?还有这是几?!” 池映寒竖起三根手指比划着,奈何顾相宜还是没有掀开毯子看他。 只听毯子内的顾相宜道:“你不愿意?” “我我当然都行啊。问题是你愿意吗?!” 只听顾相宜声音毫无波澜的回道:“我当然愿意啊,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池映寒:“!!!” 听她这么说着,池映寒整个人都要被吓哭。 完了完了! 他媳妇这是彻底被打傻了,现在脑子都不正常了! “相宜,你别吓我行不行?先前在海上你是一会儿没气一会儿昏死的,我已经吓得不行了。你若是往后得了什么疯病,整日这般疯疯癫癫的,你还让我活不活了?” 池映寒几乎是趴在毯子外,听着顾相宜说话声虽是平静,却带着一丝哭腔。 池映寒这会儿整个人都坐立不安的,道:“小祖宗,算我求你了。你告诉我,我祖母到底骂你啥了?你好歹告诉我一些,让我心里也有个准备。你好歹正常些,像以前那样就行。我听我娘说,早些年被我祖母刺激得疯癫的妇人大有人在,你可千万别中招了啊!” 嫁恶婿 第350章 逼死 池映寒吓得不知所措,毯子内的顾相宜却有些困惑:“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觉得确实也是我拖延了,实际上早些办了也不至于惹得如今这般境地。犯不上。” “不是,相宜你别这样我跟你讲疯子都觉得自己没疯。但你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你知道吗?你这明显是受刺激了,而且刺激得还不轻啊!我就问你你说你愿意圆房,正常愿意圆房的那都是高高兴兴的,哪有心如死灰的圆房还说自己是自愿的?” “一个夫妻必行的礼节而已。五个板子都挨了,我也不必再怕行房的疼了。还有孩子,你不是喜欢小孩子吗?我生,我给你们家生。会落下什么病我不敢保证,但至少能落得一个干净。若是第一胎是个姐儿,没满足老太太的意愿,那便接着生。总会想办法生出个哥儿来的。谁让我占着他嫡孙的大娘子的位呢?左右不过这么点事,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非将我贬得一文不值、活该千刀万剐甚至辱我清白,最后说打死便打死,毫不留情。” “至于我的意愿?我的意愿她可能听吗?她可曾知道,她给我规划的这条路,是我亲眼目睹的我母亲惨死的路如果生不出一个哥儿来,在这个家就活不下去。哪怕已经生个姐儿了,仍被妾室踩在脚下,仍被家里冷眼相待,仍有一万张嘴在数落你,让你抬不起头来。所有人都在逼一个明知道自己身体根本不能生育的妇人闯鬼门关,我母亲走投无路放下所有的产业去冒险产子,儿子生出来后,我母亲一病不起有人负责吗?她因生子落病殁了,有人可怜过这条人命吗?而今我跟我母亲是同样的病症,有同样的风险,老太太想要的就是个哥儿。我若是生的不是哥儿,于她而言就是生错了,就得继续挨她冷眼,继续生,生到我同我母亲一样卧床不起为止。她只会哄我说只要我肯生便想办法保我无事,那是她想要嫡曾孙。可这种无解的病症,我难道不比她懂?” 池映寒知晓祖母肯定斥了她关于避子方面的事儿,其实他也想过她这么个小不点去生孩子,会不会胎大难产。 但他不知道的是,原来她母亲就是死于这种琐事,也难怪她跟谁都没提过生养孩子的事儿。 恐是她怕重蹈覆辙,对生孩子比对圆房还恐惧。 池映寒遂道:“那就不生!孩子的事儿过继也是可以的,这也不是要命的事儿。你怎么高兴怎么来。我肯定不会强迫你。我瞧着你其实挺委屈的,想来我祖母一定苛责你了吧?咱们好好的,有啥事儿想办法解决,你千万冷静些,可别说胡话吓我了。” 池映寒见她终于肯说话了,哪怕是气话怨话,也比刚才那心死如灰的话要好。 他真的害怕自己那可可爱爱的小祖宗这会儿被祖母给祸害成疯子了。 看这个情况,好像还没疯,还有救。 可是池映寒除了避子之事之外,仍不知道老夫人还说了些什么,但他猜到肯定不止这些,比较避子一事被查出来,顾相宜在回府之前就有所准备了。 还有什么事儿能将她刺激成这样呢? 而就在池映寒思索的时候,突然! 祠堂大门口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声响:“二哥哥。” 池映寒闻声一怔。 这大半夜的,祠堂外居然来了人! 池映寒立刻对顾相宜道:“你等会儿哈,外面有人,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池映寒说着便起了身,起身后突然又想起什么,立刻转头道:“对了!我不在屋里,你把毯子打开个缝儿,透透气啊!” 池映寒说罢,便跑了出去。 见他出去了,顾相宜这才稍稍露出小脑袋。 她打实不想让他看到她哭得整张俏脸都通红的模样。 而池映寒出去之后,竟见池映莲和老夫人院里的金妈妈在祠堂外。 原是老夫人院的派人来了。 池映寒遂上前问道:“有什么事吗?” 池映寒方才开口,池映莲便端着一个小盘子给池映寒递去,道:“二哥哥,这是给二嫂嫂的金疮药。” 池映寒竟见来送药的是池映莲,问道:“是你自己来送的药,还是祖母让你来的?” 池映莲嘿嘿一笑,露出新换的小牙,道:“此刻祖母还在气头上呢,是我自己偷摸跑出来给二嫂嫂送药的。我见二嫂嫂当时被打得晕过去了,肯定很疼的。我怕祖母不让你们找金疮药,所以特意给你们送来。你给二嫂嫂涂了吧,兴许能好些。” 池映寒接过金疮药,叹了口气道:“谢谢你了。不过你二嫂嫂醒后情绪也不大稳定,这会儿能不能愿意上药都不一定。” 池映莲听后,回道:“二嫂嫂被打得那么重,肯定很难过的。而且当时祖母也很生气,扬言要打死她,即便打晕了也不想罢手,还是我去劝祖母,祖母才没再打剩下那二十多棍,否则二嫂嫂此刻定然醒不过来了。莲儿也不想看到二嫂嫂和祖母吵架,所以等二嫂嫂缓过来一些,如实把奸夫交出来,祖母就不会生气了” “莲姐儿!”听闻池映莲一个姑娘家竟说“奸夫”一词,一旁的金妈妈立刻斥她。 池映莲立刻住了嘴。 但谁料,池映寒听闻“奸夫”一词,整个人皆是一惊! “奸夫?什么奸夫?金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相宜她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怎么还扯出奸夫来了?” 金妈妈见池映寒竟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着实被惊到了:“少爷,现下全府都快传遍了,您还不知道吗?听闻少夫人通了奸,大堂之上拒不交出奸夫,老太太这才怒极要打死她的。” 听完这话,池映寒总算知道他的小祖宗为什么突然失心疯了一般。 这已经不止是埋汰人了,这个词落在任何一个已婚妇女身上,那简直就是身边有井的直接投井,有墙的直接撞墙,有绳子的挂绳上吊,什么都没有的也会当场咬舌自尽啊! 祖母竟然当堂斥顾相宜通奸? 还誓要把奸夫找出来?! 嫁恶婿 第351章 生吞 池映寒听完这话,心头被吓得发怵。 好在顾相宜当时嘴里含的是麻药而不是毒药。 这种能将人逼死的词汇落在她身上,池映寒不敢想象她当时得是什么心情! 且甭说是她,单是池映寒听闻这话都恼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她哪来的奸夫?她这人最重清誉,这种话你们张口就来,是生生想逼死她不成?!” 金妈妈被池映寒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赶忙道:“老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是听旁人说的” “既是瞎听的就闭了你的嘴!你亲眼看到了?你了解她的为人吗?你知道个屁就一口一个奸夫的?当真枉费你活了这一把年纪!” 金妈妈也不是不知池二爷的脾气,她这是被池二爷逮着撒气了,但她却是不服。 “二爷,府上向来知道您护妻,可这是老夫人亲自审出来的、全府上下皆知的事实啊!她确实通” “啪!” 还不及金妈妈将后半句说出来,池映寒上来便是一巴掌过去。 那一巴掌打得凶狠,生生将那金妈妈打得摔在地上,只闻池映寒喝道:“你再说一遍试试?信不信我要了你的狗命!” 一旁的池映莲见池映寒这是怒极了,心里庆幸着好在她劝住了老夫人,不然二嫂嫂这会儿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还指不定是什么情况呢! 池映莲赶忙上前劝道:“二哥哥,你也别生气了。我想二嫂嫂肯定是冤枉的,她对二哥哥的心意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 池映寒此刻却是怒极了:“通奸?真他妈天方夜谭!她需要通奸吗?她喜欢上谁了只管正大光明的跟我说一嘴,我便能出钱出力帮她去做那人的正室大娘子!她还需要偷偷摸摸的?我们两个人的事儿,你们懂个屁啊!你们只是瞧她在家里也威风过,个个瞧她不顺眼,都要盼她死!全府上下现在只需一人一张嘴,便能生生逼死她!这才是你们的目的,是吧!” 真当池映寒不知道呢? 全府上下各个院的都知道池二爷娶的媳妇,是有能力将他扶起来的。 但这府上没人盼着池映寒能好,此刻更是得了机会,想要借着此事彻底置顾相宜于死地,让池映寒重新回到以前那般落魄的境地。 单是池映寒想想顾相宜此刻的处境,心都疼得紧,他怎么知道顾相宜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和苦楚? 池映寒忽地笑了,瞪着倒地的金妈妈道:“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还劲劲儿的吗?你们一个个的巴不得这事儿坐实了,好盼她死!可是她碍着你什么了?平日见了面她恐是连你是哪位妈妈都不认得,她碍了你什么了,你这般大张旗鼓的宣扬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盼着能逼死她?!” 池映寒知道这个家让人心寒。 可没想到这个家宅的可怕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拼尽一切的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怕她伤了病了,有一点小磕小碰他都心疼得紧。 他怕她走,怕她撇下他独自去京城享尽荣华富贵。 可他留下她,不是让她跟他受苦的。 更不是由着这明着暗着的人将她生吞的! “通奸?你们可真他妈要笑死我了!我说过,她根本犯不上背地里偷偷摸摸的。相反是我一次又一次的想把她送走!她喜欢才子,我把全国各地有名的才子列了个单子问她想去哪家,结果当日她恼了,跟我吵了一架让我签字画押不许商议让她离家之事!我和她两个人背地里的事儿你们知道个屁啊!哦对了,那两张单子还留存着呢!我这就去找,这就去找倘若我证实了她不存在通奸,我要将你们这些人的舌头全割下来!空口污蔑她的,想要一人一口吐沫逼死她的,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金妈妈当即吓傻了,想不到池二爷还有如此凭证。 池映寒这就起身准备去找当时的字据,但临行前,还不忘嘱咐池映莲道:“小七,你帮我在此照看她一下,她若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劝劝她,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莲儿知道了。二哥哥你快去吧!” 池映莲心里却是被怒极的池映寒吓到了。 她那鲁莽的崔姨娘,险些就给自己惹下杀身之祸了,到头来还得池映莲出面给二哥哥和二嫂嫂道歉。 她若不过来赎罪,等出了事儿后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崔姨娘! 池映莲想着,便进了屋。 见顾相宜这会儿果真是醒了。 但池映莲心里清楚,比起堂上那些侮辱,眼下五个板子的余痛已经不是个事儿了。 顾相宜见此刻进来的竟是莲姐儿,心生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堂上见祖母打得重了,莲儿有些心疼,过来给二嫂嫂送点金疮药。二嫂嫂涂些,也好快些康复。” 顾相宜知道池映莲生来心眼便多,不是池映海那般实诚的傻孩子。 不过再有什么小心思,也终归是个七岁的孩子。 顾相宜勉强翻了个身,她现在还真不能有太大动作,不然够她疼上一阵儿的。 池映莲见这是真被伤到了,焦急的问:“二嫂嫂,你很痛吧?” “没多大事儿。不过也真是谢谢莲姐儿好心了,还知道来看我。祖母难道没交代过你,未出阁的姑娘不能沾染这种事的吗?” 池映莲顿了顿,道:“可是二嫂嫂是冤枉的呀!莲儿不信二嫂嫂会有他们说的乱七八糟的事儿。二嫂嫂你好好养伤,如果不介意的话,莲儿给二嫂嫂上药,也是妥当的。” 顾相宜见她这般殷勤,心道:这要么是药上有毒,要么别是崔姨娘见着事儿闹大了,连夜派闺女过来缓和关系的吧? 毕竟崔姨娘抄院这事儿,顾相宜虽还未说,但不代表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顾相宜想着,遂故作闲谈似的道:“哎,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崔姨娘?若不是她无端抄院,也不至于将事儿闹得这般严重。” 嫁恶婿 第352章 吓哭 顾相宜假意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着。 一个小孩子,纵使比一般孩子心眼多些,但也不可能伪装得像成人那般自然。 果然,一听顾相宜聊到了崔姨娘,池映莲的脸色掩饰不住的变了些许,顿时生了些紧张和胆怯,似是想岔开话茬,道:“二嫂嫂,我还是给你涂药吧,祖母肯定是打疼你了,我给你吹吹。” “待我再缓会儿的,现在还动弹不得。这棍子打得真毒。若是再来两棍,我这骨头可真要碎了。” 顾相宜说着,话语不经意的转向崔姨娘这头:“诶!你说这人也是蛮奇怪的。我以前觉得崔姨娘是个精明人,一心栽培你,将你培养好了送入老夫人院里养着,那你这身份地位立刻就上去了,日后也能嫁个好人家。” 池映莲端着金疮药,小心翼翼的听着顾相宜的后话:“可是她抄院这事儿,我便想不通了。她以为她抄院若能翻出我的丑事,我们院里就得有大灾。可是她做完这事儿,对她究竟有什么好?她把我害了,四处传着我通奸的谣言。可是她有没有想过,我即便是被打死了,外面也传出去池家是因为通奸打死个人。久了忘了打死的是谁了,只记得池家有妇人通奸被打死了。我死不死的没人在意,但整个池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么难听的名声若是传开了,她以为她害的是我?她害的是七姐儿你呀!你将来还要嫁人呢,外面流传内宅混乱,家风不正。你再背多少书都没用,外面的这些流言就能将你毁了。别的哥儿皆有才学,还能闯出去。可七姐儿你就要被你生母当年的壮举害得臭在家里了!” 池映莲心里本就明镜着崔姨娘闯大祸了,但没想到竟这么严重! 池映莲记得,崔姨娘一直告诉她,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以后谋一个好夫婿,最好让老夫人让他们三叔那边帮忙看看,找个位高权重的,得一段好姻缘。 若是她不好好听话,未来就会嫁得不好或者没人要,一辈子都毁了。 但听顾相宜这么有理有据的分析,通奸的名声若是沾染到了她身上,她这辈子都完了! “那怎么办啊二嫂嫂,莲儿是不是嫁不出去了?” 见小孩子被吓得慌乱的模样,顾相宜又叹了口气,道:“二嫂嫂可不唬你,女儿家的清誉最是难守,随便一句话或者染上一桩事,就能毁了你一辈子。但你若是因这事儿嫁不出去,可真是有够冤枉的。” 顾相宜表面上说得郑重,心底却忍不住想笑。 果然是个小孩子,被顾相宜这么一说,池映莲当即委屈自己每日每夜被崔姨娘逼着学那么多东西都白学了,一想起这些,池映莲骤然委屈的哭了出来:“嘤嘤嘤都怪姨娘,姨娘偏要惹祸,害得莲儿以后嫁不出去了嘤嘤嘤” 若说顾相宜方才忍不住哭出声来,是心寒自己这条命在老夫人眼里竟这般不值钱。 可这莲姐儿,却是生生被顾相宜吓哭的。 瞧着把莲姐儿惹哭的模样,顾相宜心里竟莫名想笑哪来的什么小人精,说到底就是个被崔姨娘逼出个小大人模样的孩童罢了。 让她哭罢。 她这么一哭,顾相宜瞬间觉得自己有伴儿了。 崔姨娘干出这么下三滥的事儿,被惹哭的总不能是她一个,且她哭好歹还是压着声的,那池映莲哭起来,可真叫一个嚎,嚎得撕心裂肺,简直伤心到骨子里去了。 哭着哭着,池映莲带着哭腔道:“呜呜二嫂嫂,其实莲儿知道姨娘惹祸了,怕祸闯得太大,来给二嫂嫂道歉的。呜呜呜莲儿没想要她抄院,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抄你们院,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老要拿我跟你比呜呜呜我不想这样,她一直逼我最后事闹成这样,莲儿以后可怎么办呐呜呜呜” 池映莲是不知道,一旁的顾相宜都快被她这模样逗笑了。 可笑着笑着,却又笑不出来了。 她本想套这孩子的话,问问她怎么大半夜的跑到这里。 谁知这一问才知道这孩子也知道生母办了错事,闯了大祸,是来替生母赔罪来了。 思及此,顾相宜也打实心疼这孩子。 本是大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孩子却自幼便成了牺牲品。 顾相宜勉强挣扎着起了身,但还未等碰着地面,下半身便疼得锥心刺骨,惹得顾相宜疼得直抽气。 池映莲生来被教养得有眼力劲儿,见顾相宜要起身,立刻过来道:“二嫂嫂慢点,莲儿扶你起来。” 虽有池映莲扶她,但那疼痛还是未减,顾相宜忙道:“不行不行,还是疼。起不来,这骨头得养几日。” 她这回是真起不来了。 但若说起这伤,顾相宜不由得思考起另一件事 她平日里教池映海配的曼陀罗花,若是用来行医,便称为麻药,若是用来害人,便是江湖上常用的蒙汗药。 这药配起来不难。 以顾相宜的手法,配出的药三个数之内就会使人全身麻痹,因此她预算中在打第一个板子的时候立刻把麻药吞下去,三个数之内她就会呈现出被打晕的假象。 故而最多挨三个板子,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近乎骨裂。 但是醒来后竟听闻自己被打了五个板子。 这数她就对不上了。 按说三个数内药效发作,应该挨三板子就被发现晕倒了,可她偏偏挨了五个板子。 到底是自己的小徒弟嘴上说着配药配得稳,实际上却差了火候导致发作延迟了。还是那几个打板子的眼瞎,打了五个板子后才发现她晕倒,让她生生多挨了两个板子? 其实即便是顾相宜,第一反应很容易将问题推给别人若是承认自家徒弟药效出了偏差,便是折了自己的颜面,反而将问题推给那打板子的家丁,再斥他们几句,心里会好受许多。 可顾相宜心里却明镜着,待她回去后得好好问问那个配了几副药便觉得自己配药厉害的臭小子怎么回事。 可同样的事上,老夫人永远不会用她这种想法,去问问自己的孙子到底怎么回事。 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 顾相宜不用猜都知道,老夫人一直觉得她孙子定是没毛病的。 嫁恶婿 第353章 字据 甚至到最后为了证实自己孙儿没有任何问题,对她严刑逼供,甚至连奸夫这般能逼死人的字眼,也如一盆脏水一般泼在她身上。 什么时候交出奸夫,什么时候放她出去。 老夫人怕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嫡孙媳妇会不会因为挨不住这等侮辱,干脆在祠堂自尽了。 一想起这事儿,顾相宜才想哭呢。 但再抬头看仍在嚎啕大哭的池映莲,看她那小脸哭得都红肿了,顾相宜反倒是没心思难过了。 “七姐儿,你过来。” 顾相宜突然叫住了池映莲,池映莲此刻尚且难过着,但见顾相宜叫她,她也便来到顾相宜身边。 她好似被教养的过了头,开口第一句便是道:“二嫂嫂是要涂药了吗?” 顾相宜笑道:“都说了我现在不想涂药,现在动都不能动,待缓缓再涂。” “噢那二嫂嫂早些涂药,涂了药就会好起来了。” 顾相宜握住池映莲的手,瞧着她那容貌,不禁叹着这孩子生得确实可爱,别说老夫人瞧着喜欢,她看着这鹅蛋脸都觉得赏心悦目。 “好了七姐儿,你听我说。这件事不是没有解法。” 池映莲一听还有救,眼眸一亮,惊道:“真的?” “嗯,二嫂嫂不骗你。你只管把我告诉你的后果如实告诉祖母。祖母是心疼你的,怎么说都不会再让此事闹大了。有句话嫂嫂没骗你崔姨娘做这事儿的时候,没想到她能把你害了,但等她发现的时候,定然来不及了。” 池映莲心里正是因为知道这事儿,才格外难过。 只听顾相宜又郑重的道:“还有,七姐儿你记着,你姨娘的话未必都是对的。嫂嫂很感谢你今晚能来看嫂嫂,还带了金疮药来。嫂嫂也不想成为让你为难的存在。以后哪里不高兴了或者不舒服了,你来找嫂嫂,嫂嫂疼你。” “昂” 顾相宜最后这话,惹得池映莲心里更难过了。 她是知道的,顾相宜平日里如何善待一个全家都看不起的池映海的。 池映莲看着顾相宜那温和的眸光,重重点了点头。 顾相宜摸了摸池映莲的小脑袋,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屋里去罢。” “嫂嫂,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来也是阴差阳错,池映莲本是为了给崔姨娘消灾,才深夜来看望二嫂嫂的,谁知二嫂嫂并不是姨娘口中说的那种绊脚石,她下一次再来看二嫂嫂,定是真心探望了。 而顾相宜这次也是吃了一惊她尚且不知道莲姐儿究竟是什么秉性,被那帮勾心斗角的妇人养成什么样了,没成想竟是少数知道来探望她的。 顾相宜惊诧着,旋即渐渐躺下了,也不知这骨伤究竟还得休养几日才能康复。 莫不如 试试池映莲带来的金疮药罢。 与此同时,池映寒这边。 方才池映寒当真被气急了,大半夜的便冲进了书房地窖里,金妈妈在后面紧追不舍,不住的道:“二爷,今个儿晚上真不能再叨扰老夫人了,你也不瞧瞧这都几更天了?” 许是此刻不能同池映寒说话,越说池映寒越恼:“你们还知道大半夜的要睡觉呢?那你们怎么偏是大半夜的将我媳妇叫去,不分青红皂白就判定通奸,接着往死里打!你们” 池映寒说不下去了。 一想起这事儿便想手撕了这帮人! 池映寒进了地窖之后,迅速在床下翻出一个箱子,那箱子里有几个纸球和粘好的碎纸。 若不是生了这事儿,池映寒真不愿将这些东西翻出来这都是往日池映寒胡作的一些惹顾相宜生气的诗句,这些诗句要么就被顾相宜当场撕碎了,要么就被她揉成一团纸抛在一旁。 池映寒其实特别喜欢看她气呼呼的模样,仿佛觉得她生气的模样很有意思,于是便将当时惹她生气的纸都保存下来。 这会儿一张张的找,不多时竟也翻出了当日被她撕得粉碎又粘起来的二百才子清单。 还好没丢。 池映寒拿起这单子后,又急匆匆的回了院。 此刻宁儿尚且在收拾屋,她一个人实在是收拾不明白了,便叫上三燕她们帮着收拾,将损坏的列个单子,回头再补上。 然,就在丫鬟们收拾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池映寒忽然急三火四的进了屋。 宁儿见池映寒进屋,赶忙道:“少爷你再等等,快收拾完了。” 池映寒立刻回道:“先别收拾了,快帮我找个东西!” “啊?”宁儿一愣。 这事儿说起来,池映寒也被逼无奈按说往日顾相宜的小箱子、小柜子,他是一个都不会翻的,毕竟在他看来即便是夫妻,也各有各的隐私。 但眼下,他是必须破例了。 “你帮我找一张字据,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了,但按她的性子,这东西肯定不会丢!你们快帮着找找!” 宁儿又是一愣:“字据?那应该放在哪个箱子里了,但少夫人的小箱子不少呢,奴婢不知道是哪个啊!” “那就都打开看看!” “啊?少爷,你这是又要抄一回院啊?” 池映寒本来就不太好意思干出这事儿,亲手将顾相宜所有的小箱子都打开,翻她东西,她知道了准又生气。 但逼急眼了池映寒也没办法了,只道:“别管那么多了,都打开!一个个箱子柜子的找,我现在急用!” “可是夫人的箱子柜子都上着锁呢。” “那就把锁都撬开,后果我担着!” 宁儿也不知池映寒这是要干啥,但少爷吩咐了,她们便只能将那些小箱子的锁一一撬开。 可开了许多小箱子了,并未见什么字据。 “少爷,没有什么字据啊。” 宁儿这话,惹得池映寒心里不安,道:“不可能!这东西她不可能扔了,肯定还在,你们再找找!” 听闻这种情况,三燕补充道:“怕不是上次抄院时候给弄丢了?” 池映寒一听“抄院”二字便来气像这种这能证明顾相宜没有离家念头的东西抄院没翻出来,倒是翻出来一堆能大做文章害死她的东西,也不知这抄院是怎么抄的! “我不管,若是抄院时候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搞丢了,我拧了那些抄院丫鬟的脑袋!快给我找!必须把那张字据找出来!” 嫁恶婿 第354章 换妻 宁儿却还是疑惑:“可是少爷,真的在这儿吗?少夫人的东西也有可能拿到堂上去的。” 池映寒当即无语了,低声在宁儿耳边道:“那是当时不许我私自送她走的字据,这玩意儿她怎么好意思拿到堂上去?让伙计们不小心翻出来了,岂不是都知道我在家里要赶她走了?” 池映寒自己都没脸说这事儿,若不是被逼上梁山了,他能满院的翻这个? 宁儿一听是这个东西,当即就噎了。 这可不是啥光彩玩意儿。 只听池映寒又道:“我觉得她极有可能藏在哪里了!你们仔细翻翻,翻个底朝天也得把那字据翻出来!” 听闻池映寒态度坚决,三燕也招呼道:“姑娘们,仔细找找!箱子柜子什么的都好好翻翻,各个角落都看两遍!” 丫鬟们卯足了劲儿,将院里又翻了个底朝天,本来箱子柜子都没有的。 丫鬟们该找的都找了。 箱子柜子又翻了几遍。 不多时,几个丫鬟回禀三燕道:“三燕姐,这是真没有这个字据啊!确定不是丢了或者少夫人给扔了?” 池映寒实在是听不得这话,怒斥:“我说了,她不可能扔!她只能给藏起来了,你们接着翻!” 众丫鬟:“” 池二爷这可太为难她们了。 “少爷,怎么不问问少夫人呢?既然光明正大,那直接问少夫人在哪里啊!” 池映寒撇了撇嘴,道:“你们少夫人都让老太太打出毛病来了!这会儿整个人都些不正常了,你们赶紧找,迟了你们就得整日伺候一个疯疯癫癫的少夫人了!” 众丫鬟倒吸一口凉气,其中云儿更是想起早年伺候过得了疯病的小主,吓得手忽然一抖,竟将柜子上的一个陶瓷娃娃给碰掉地上。 “啪”的一声摔碎了。 池映寒又道:“你们还中不中用了?东西没找到,还笨手笨脚的!” 云儿一慌,赶忙一边道歉一边道:“少爷息怒,奴婢这就收拾,这就” 云儿说着便蹲下,结果 云儿话还未说完,便见瓷娃娃里竟有张纸条! “呀!少爷!是不是这个?!” 池映寒一惊,连忙上前去探。 结果捡起纸条之后一看,竟真是那字据! “是这个,是这个!” 云儿再看那被打碎的瓷娃娃,那瓷娃娃根本没有半点缝隙,惹得云儿当即被吓到了:“这谁承想少夫人竟将字据藏在了这里,这让我们上哪儿找去呀!” 池映寒实则也有些被震撼到了。 万万没想到小祖宗谨小慎微到这个地步。 可这同时也令他心痛她是多害怕他偷偷将她送走?即便她再有能力也终究是个妇人,连自己能不能在这里家里安稳活下去都得看夫君和长辈们的意愿。 池映寒不忍再多想下去。 但这一次,他即便拼尽全力也要保护好她! 池映寒心想着,反身便闯入老夫人的院内。 晚上置了这么大的气,老夫人这一宿本就难以入睡。 她想冷静下来再分析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得出的结论依旧是连顾相宜自己都说,她是被迷晕了嫁过来的,根本不是诚心喜欢他们二郎。 这婚事,算起来本就是一场强买强卖。 可即便如此,嫁到池家也是池家的媳妇,这般愚弄池家一年,也是应当打死的大罪。 即便是真打死了又如何?她有能力给二郎续弦一个更好的! 老夫人心想着,左右这嫡孙媳妇她是得换一个了。 退一万步讲,眼下这嫡孙媳妇也是心眼太多,终究不是个老实的。 老夫人心里正思忖着,这时,突然院里的妈妈跑到老夫人屋门口道:“老夫人,睡了吗?” “怎么了?”老夫人怎么可能睡得着。 只闻那妈妈道:“二少爷来了,此刻正在大堂上,要见老夫人。” 老夫人对这情况,丝毫不意外她将二郎媳妇给打成那样,他若不来理论,那才反常! 老夫人本就气得毫无睡意,这会儿他来了正好,她正要讨论此事呢! 老夫人想着,当即更衣,深夜来到大堂。 大堂上,金妈妈一直同池映寒道:“造孽,造孽呀!这么晚了,你当真不该打扰老夫人休息的!” “那我媳妇呢?她大晚上的就该挨这么重的打?” 金妈妈听罢这话,打实觉得二爷实在是不懂事,道:“少夫人和老夫人那能一样吗?哎呦,二爷呀,你可快别打扰老太太休息了!” 殊不知,二人争论的话,自然是落在了老夫人耳中,老夫人一边走向大堂,一边道:“老太太我都不意外了,自打娶了这么个媳妇,二郎便连长幼地位都不分了。打了他媳妇还得了?估计这大半夜的,是来揍老太太我的呢!” 老夫人话语间带着几分嘲讽,池映寒听着本就别扭,谁料老夫人下一刻便道:“诶!倒真是有意思了。我原以为她是个知书达理的,能将你教养得好些,谁料教养了一年,倒是变得无法无天了。大半夜的能闹到老太太我这儿来!” 果然,池映寒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顾相宜不许他再在家里肆意胡闹。 若是没有顾相宜在,池映寒的胡闹是母亲没教养好。 但顾相宜管教他之后,他再胡闹惹事,所有的责任都会被推到顾相宜身上。 腿长在池映寒身上,嘴也是长在池映寒身上的,为什么池映寒说错做错什么,最后饱受非议的都是顾相宜? 这个家就这么横竖看不上她吗? 池映寒心头恼着,却为了给顾相宜挣回面子,故作平和,道:“我原是不想半夜叨扰祖母的,但我实在是不解,祖母为何突然扬言要打死她?她到底犯了什么罪?祖母,您所谓的连衣受杖三十大板,换句话说就是杖毙!她为家里付出的还不够多吗?最后竟落得说打死便打死?” 老夫人心里是不愿池映寒强调顾相宜的那些功绩的,遂道:“你就甭扯她为家里做的那些事儿了,她那点破事,老太太我给你换个大娘子,一样做得出来!用不着翻来覆去的强调!” 嫁恶婿 第355章 缘由 听得多了,老夫人也就烦了。 “二郎,今儿我便将你说明白。你说的她为池家做的那些事儿,那都是本分!给我们池家当媳妇,她还想什么都不干,让我们供着她当大爷不成?旁的你也甭跟我说了,你不是来问她的错处的吗?那咱们就单论她的错处便是,也好让她走个明白。” 走个明白?! 池映寒瞠目结舌! 老夫人这是发了狠了! 只听老夫人道:“第一,这院试的榜也下来了,什么结果你应该也清楚。她大张旗鼓的在家里搞出这么一通,最后落个没中,让家里家外的都笑掉牙了。她自己脸皮得多厚,还能待下去?” 池映寒当即想到顾相宜同他说过这秀才没考上,她算是彻底完了。 但若说她大张旗鼓,池映寒却是不应:“祖母,她为人低调谨慎,不曾同任何人宣扬过关于我考试的事儿,她已经够努力给池家救台阶下了,怎么就大张旗鼓了?” 老夫人回道:“敢问你要科考的事儿,家里是不是全都知道?你接连两次参加县试、府试,外面的人是不是猜都能猜到你也会参加院试!榜上没你的名儿,家里家外难道不丢人?” “祖母你这是什么逻辑啊!谁考秀才是一次中的?这事儿怎么能怪到她头上去?” “你考试的事儿,全程都是她操持的。你甭跟老太太我犟嘴,家里丢了这么大的人,她难辞其咎。且若单是这事儿,倒不至于打死她,可不巧的是,连着又查出她避子一事,顺着避子,更是查出她这一年都未同你圆过房!这笑话,可比名落孙山更甚!” 一提起这事儿,老夫人便是来气。 池映寒可算是知道顾相宜为什么说那些疯话了,原是查到这儿了! 只闻老夫人又道:“二郎啊,我知道你平日里护着她,但她做出这么个不守妇德的事儿,可是蹬鼻子上脸了。娶媳妇是干什么的?娶回家整日对你吆五喝六的,然后欺上瞒下,又是守身又是避子,这么个媳妇你还能留着?别傻了二郎,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你跟她过日子,是想终生无子还是想整日挨媳妇欺负?” 池映寒这回是懂了。 把这话不加委婉的砸在顾相宜身上,再加上怀疑她通奸,再配上三十大板,这一通操作下来,换做谁不得当场暴毙? 可在池映寒听来,老夫人的逻辑明显有问题:“祖母,你说她整日对我吆五喝六?您刚刚自己都说了,希望她好生教养我,还盼着她操持我的科考之事。考砸了就是考砸了。我没考好我认,您若是因为她没帮我考上状元横竖看她不顺眼您就直说,何苦这般逻辑错乱?她吆五喝六哪次不是因为我不用功读书?您又想要她好好督促我学习,又觉得她吆五喝六,您到底想要干啥?说白了名落孙山就是个引子,您发现她未圆房才是正题,您说是不是?” 能逼死顾相宜的话语和手段,可逼不死池映寒。 老夫人见池映寒主动提起未圆房之事,却也将话引到此处,道:“那你倒是先说说,她作为一个人妇,凭什么一年未曾圆房?” “因为我不喜欢她啊。” 老夫人:“????” “祖母,我们俩过日子,你就算再在外面扒窗户听,你也听不全的。当初那冲喜,她不愿意嫁,我也不愿意娶。我当初每天都在想怎么能把她送到别人家去,我碰她干嘛?我碰了还送不出去了呢!” 池映寒说着,便将两个单据拿出,道:“顺便我还听您老人家冤枉她通奸!我这就把当时的单据给你看看,我们两个之间,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说罢,池映寒便将两张单据展开。 “左边这张,是当初我给她列的全国二百多个才子的名单。我当初觉得我跟她日子过不下去,给她找个才子,她也能愉快的到别人家做大娘子去。但你也看到了,她发现这张单子之后就把单子撕成这样。” 老夫人:“” “然后是右边这张,她发现之后同我大吵一架,不仅撕了单子,还让我立字据,以后不许送她走。我敢对着三清真人发誓,她当时原话就是生是池家的人,死是池家的鬼。我若再将她送走,她就吊死在我院里,做我院里的冤魂。我可不骗你,你自己看看这上面写的,我还得跟她亡母发誓不送她走。你看她像个能通奸的人吗?她想找别的男人,一开始就走了,还用跟我耗到现在?” 老夫人惊诧着接过当初的字据和粘好的纸张,一张纸张已经泛黄,绝不可能是现做的,另一张则还带着池映寒画的押。 这上面的才子不是前途无量便是高官子弟。 看到这字条,老夫人竟沉默了。 但老夫人又突然想到池映寒方才的话,道:“你不喜欢她?” 池映寒“嘁”了一声:“我们俩刚开始都是强买强卖的,谁能稀罕谁啊?这不是久了日子过惯了,也就这么着了吧。” “那现在呢?你仍不喜欢她?” 池映寒扯了扯嘴角,道:“祖母,您这是逼着我在这大堂说臊话啊。得,我若是说了臊话,您又要找茬说相宜的不是了。我今儿来只想告诉你我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她身子骨弱我怕她伤了病了、有一点小磕小碰我都心疼的娘子,不让你无端糟践的!” 话到此处,池映寒是真恼了:“三十大板啊祖母,您就算罚个奴才都只是二十大板吧?她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儿?通奸了吗?我能证明她根本没有!没圆房吗?我告诉你这还有我那一半呢!您下次要问要打,连我一块儿叫来,我不怕那三十大板,但她连一个板子都挨不住的身子骨,您老人家怎么下得去的手?” 池映寒说到此处都心疼。 他万万没想到老夫人真干得出来,二话不说抄起板子就能将人往死了打! 嫁恶婿 第356章 冤枉 池映寒眸光泛着一丝犀利。 今儿甭管祖母还要质问什么,他都不怕。 他说过,她那些侮辱能逼死顾相宜,但逼不死他。 老夫人见池映寒眸光泛凶,想来是为了一个女人发了狠了。 老夫人道:“二郎啊,你别以为老太太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在家里犯了什么错,你都是这般包着哄着的,甚至不惜将过错全部转到你身上,替她受罚。上次查出避子,你竟不顾全家的颜面,说生不出孩子问题在你身上!我是真不明白,我平日里真没见着她哪里对你好,你怎就这般护着她?!” “祖母说笑了。我说过,我和相宜两个人过日子,你们扒在窗外听是听不全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对我怎样我心里有数,她对池家怎样我心里也有数。我知道祖母您一开始就瞧她不顺眼,她付出了什么您就觉得是应该应分的,她做得不如你意了,你当即就找到由头要打发她!今儿我也不闹,就有条有理的跟你把话讲明白。” 老夫人又道:“行啊,你讲着,祖母且听听你要为她辩什么。” 池映寒知道有些事是拖不下去了,他抿了抿嘴,道:“我知道整个事儿里,您最气的是一年未圆房。这事儿扒出来,明晃晃的不守妇道,我也不替她争辩。这样反正这一年我们俩都各自忙各自的,没那方面心思。您若是差在这事儿上,那我们将圆房之礼补上,您看如何?” 池映寒大抵也知道,事儿他是得解决的,而不是无端和老夫人争吵,若是惹得老夫人怒极了,搞不好容易适得其反。 殊不知,这会儿池映莲也回了院里,见此刻池映寒竟在大堂理论,她也抹了眼泪,到帘子后面瞧了瞧。 只听老夫人道:“补上圆房?说得轻巧,虽说她差在圆房避子一事上,但这事儿须有个缘由。她若一心待你,为何回避这事儿?早些时候你俩约定好了,我信。那后来呢?照你说的,你俩日子过得好了,相处得也合得来了,为何还不行房?我寻思她心里还是有旁人的,你给她找的那些人,恐不是她惦记的那一个。” “祖母,您怎么还想不明白啊!我们可是约好过,她喜欢上谁便跟我说,我去帮她办了,保证她进门就是正室大娘子。她要走直接就跟我说了,何苦瞒我?” 老夫人嗤笑一声:“也就你个心眼直的那么想。那丫头心眼可比你多,她耍起你来可是一套一套的,真有了人未必能同你说。再者她常年在外面,路子野,指不定和谁正来往着,好上了你根本不知道。她若告诉你她看上了谁,就你这样的真能放她走?你当她心里没谱?故而先留着完璧之身,等得了时机直接将你踹了的时候,待到那时就晚了!所以我才须查她背地里的奸夫是谁。对了,她这会儿醒了吗?若是醒了,不如你亲自问问通奸一事。” 池映寒嘴角微微抽搐,不由得道:“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您这是根本不信她啊!您不信她,她纵使有一万张嘴,您也只当她是狡辩!再问又有什么意义?她说了你信吗?通奸通奸通奸,你就一口咬定她是通奸!你就是要咬着这个词不放,即便查不出人来,她也生生要被你逼死了!” 老夫人听闻这话,一时气极了:“难不成一年不圆房她还有理了不成?” “我们没说我们有理啊!我想相宜她也不是不知错,不是不知圆房这事儿过后我们必须补上了。但问题是你现在非要怀疑她通奸!” 见池映寒这般和她怼,老夫人一时怒了,坐起身来便想怒斥池映寒。 然,还未等老夫人开口。 谁料这时,帘子后面忽然“哇”的一声响起了一阵哭声。 “呜呜呜呜呜呜” 池映寒和老夫人被那声音惹得一惊,下一刻,竟见池映莲再也没忍住,从帘子后面跑出来,哭道:“祖母!您快别说通奸了,再说下去,莲儿以后要嫁不出去了!” 老夫人被池映莲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忙问:“莲姐儿,不是说了不许你掺和这事的吗?这事儿与你不相干,你快回去!” 池映莲就知道,她们都想不到这事儿会波及到她,急忙驳道:“怎么不相干了?祖母您不知道,通奸这词不能外传,一旦外传,害死的不单是二嫂嫂,还连累了整个家族的名声。到时候传出去池家内宅不宁,家风不正,让莲儿还如何嫁人了啊!” 老夫人听闻这话,当即怔住了:“这是谁跟你说的?!” 池映莲知道,不能告诉她是二嫂嫂说的,只要跟二嫂嫂沾边的,祖母都不护着。 池映莲遂实话实话道:“全府都知道家里有人通奸了,这么难听的名声都传到莲儿耳朵里了,再传到家外去,莲儿以后可怎么办呐!莲儿一直都很乖,若是被这污名连累得嫁不出去了,莲儿也不要活了!呜呜呜呜” 池映莲若是不说,老夫人还不知道呢! “我是单独叫她进来说的这事儿,特意回避了旁人,怎么能传遍全府去?” 池映莲哭道:“莲儿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知道了呜呜呜祖母你快别宣扬此事了,莲儿害怕,呜呜呜” 老夫人这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忙问道:“金妈妈,此事当真外传了?” 金妈妈不敢隐瞒,回道:“回老夫人,也不知哪个院的小蹄子路过,就给传出去了。现在恐是各个院都有所耳闻了!” 老夫人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是特意单同顾相宜谈及此事,怎么能传遍全府? 但顾不及许多,这事儿若是宣扬出去,丢的是整个池家的脸面! 老夫人立刻吩咐道:“赶紧叫各个院的知道,通奸一事已查明,并无此事。若是发现谁再传此事,当即杖毙!” 金妈妈领命,道:“是,老奴这就去通知各个院的。” 嫁恶婿 第357章 蜗牛 金妈妈当即便出去了。 老夫人却是惊魂未定,未料到这事儿竟这么快传了出去! 待金妈妈出去之后,老夫人赶忙起身来到正在哭着的池映莲身旁,哄着池映莲道:“好了好了,莲姐儿不哭了啊。祖母吩咐下去了,这事谁也不准浑说!叫祖母发现谁浑说,祖母打死她!好了莲姐儿,不会有人害莲姐儿嫁不出去了。莲姐儿肯定嫁得出去,还能嫁到一个好人家呢!” “嘤嘤嘤” 池映莲听闻祖母保证,情绪这才缓和了一些。 惹得池映寒在一旁嘴角抽搐,心道:这是哪位大罗金仙下凡帮他,竟让莲姐儿过来劝说!祖母向来最疼莲姐儿,她若来说情,比任何人都好使。 这可真是有神仙相助啊! 照这么说,那也意味着顾相宜那事儿有救了! 池映寒心想着,立刻发话道:“祖母,你自己也承认相宜没有通奸了,那你还想找什么茬?” 老夫人是不得不承认顾相宜没有通奸的事实。 否则被那些想要煽风点火的小蹄子宣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老夫人这次也争不得这事儿了,遂道:“老太太我知道,我若是要打发她走,你还不抵怎么闹呢!今儿我便把话讲清楚她是我池家的媳妇,若是真诚心同我们过日子,犯不着用这些凭证单据,我给她些时日,待她养好了伤后,将真正的落红帕给老太太我交上来,咱们这事儿便算过去了。待几个月后,再看看能不能怀上孩子。她若是连这点妇德都不守,那咱们这事儿就没有回旋的余地。现下让她先在祠堂反省半个月,在此之后,我且看看她之后的表现。” 老夫人总算是不计较了。 池映寒心里也松了口气。 心里虽不愿意,但嘴上还是回道:“多谢祖母,那孙儿便也不叨扰了,祖母早些休息。” 说罢,池映寒三步并作两步的离开了。 老夫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明镜着他哪里是怕叨扰了自己,他是巴不得赶紧回去告诉他那宝贝似的媳妇去。 待池映寒回到祠堂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池映寒抱着被褥进屋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 池映寒小心翼翼的将被褥放在一旁,想凑过去看看顾相宜现下如何了。 结果凑近一看,顾相宜虽将整个身子都蒙在毯子里,但脑袋上方的毯子竟开了个缝儿。 恐是这会儿睡着了罢。 不过开了缝儿,闷不着就好。 池映寒想着,便蹑手蹑脚如同做贼一般靠近了顾相宜。 孰料,顾相宜原本是睡着的,且是哭了一场,哭得身体乏力,但她终究是个睡眠浅的,池映寒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在耳朵贴在地上的顾相宜听来,声音格外清晰。 故而,就在池映寒趴在毯子上方,想通过缝隙看一眼里面的情况的时候,忽然! 毯子里忽然伸出一只小手,还不等池映寒反应过来,便将毯子上方往里一拽,将毯子彻底封死。 池映寒:“” 这被拒之门外的感觉,池映寒也是哭笑不得。 原来小祖宗没睡啊。 池映寒倒是脸皮厚,依旧蹲在原处,隔着毯子轻轻戳了戳顾相宜的小脑袋,道:“看来我这是把蜗牛宝宝给吓着了,蜗牛宝宝又回壳里去了。” 池映寒见她不答话,又戳了戳道:“嘿,你没睡啊!我以为我出去这么长时间,你睡了呢!没睡也好,我回来告诉你个喜事我帮你把事儿平了,向祖母证实你没通奸了。就是吧,我寻思咱们这房还是得行了。这个真没法再讨价还价了啊。” “那就行罢。我没意见。” “!!!!” 顾相宜突然回了池映寒的话,猝不及防将池映寒吓了一跳。 可她话语间仍带着哭腔,许是还很难过。 也难怪不愿见他。 “相宜,你有事儿别在心里憋着,你跟我说说话啊。你看我这不是去给你解决了吗?最后就罚了十五天祠堂禁足加上补上圆房,还有过几个月后祖母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怀上孩子。总之没人会打死你了,你别害怕了啊。” 顾相宜听得见这结果。 总之,房她得行。 孩子,她也必须生。 这十五天,无非就是养伤加上思过。 老夫人是狠啊,即便怎么跟她斗,她想要的,她都不可能退让一步。 罢了,就这么着罢。 顾相宜也没精力同她再争下去了,也禁不住家里想休就休,想打死就打死的冷意了。 她还是有些疲,没力气同池映寒说什么,也不愿这么带着哭腔的同他说话,自也没理他。 倒是池映寒心大着,也不跟顾相宜生气,反倒拿了一叠纸过来。 “相宜你不知道,其实一个时辰之前这事儿就完事了。我本是想将我找的一些你不会通奸的证据放回我那地窖去,却没想到我居然不知不觉就把之前被你撕了的那些情诗都捡起来,从第一封到最后一封挨个儿读了一遍,我是越读越觉得有意思。你看,一共二十多篇情诗,我也挺能写的,你也挺能撕的。” 池映寒看着这些情诗,就忍不住想笑:“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给你交功课的时候,每次功课里都夹一封情诗。若不是今儿祖母把事儿扯到咱俩刚认识的那会儿,我都想不起来我那时候有多缺德每天给你写一封情诗气气你,我就不信时间久了你不会气到吐血或者提出要离家。” 顾相宜也叹他真是心大,她居然还好意思说这些。 当初那些尬得她头皮发麻的情诗,她一不留神就当功课给批了,还认认真真审阅了一遍,结果如同误食毒药一般,生生中了他的恶作剧。 但现下,那些事儿都过去许久了,顾相宜对那些情诗也没那么大反应了。 这会儿她也不知池映寒又是受了什么刺激,竟把当年的那些情诗都找了出来。 怎么? 见她不肯出来见他,他是想寻个办法气气她,让她出来打他不成? 顾相宜想着,只听池映寒又道:“对了相宜,你还记得我给你写的第一首情诗吗?” 嫁恶婿 第358章 告白(一) 第一首情诗? 他作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诗,顾相宜都记不得哪首是哪首了。 只听池映寒拿出第一张被撕烂的纸,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顾相宜心道:这首吗?她好像有点印象。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写这个的时候,纯是无聊。当时你连续七日不回家,我故意写这么一句诗,想惹你生气,让你回家收拾我,我也能看你一眼。第一次写情诗的时候,没什么缺德念头,就是想招惹你回来。但其实我心里是知道的,这种情诗和你平时让我背的爱情诗不同。你刚失恋没多久,没人疼你、心灰意冷,加上安瑾瑜跟你交往多年也没给你写过一首情诗。这是最能刺激到你、伤害到你的东西。果然,你回家后真发飙了,说我拿你一个心死的人打趣。其当时我觉得又好笑又得意,好笑的是觉得你那时的表情特别逗,得意的是,我总算找到了能对付你的法子。” 池映寒说着,便拿起第二首情诗,念道:“我愿为君化作蛾、化作蝶、化作飞鸟。只为相守年年岁岁、暮暮朝朝。” 这首顾相宜记得,就是她当成功课仔细阅览一遍发现不对!这不是她留的功课,而是池映寒故意写给她的。 那种感觉像好端端的吃菜却吃到一只苍蝇,然后咽下去才发现吃错的感觉! 她记得当时她打实气得不轻。 “其实这首现在读起来确实过分。我写这首的时候,正值你又让我做功课,又查山药,一口咬定我在书房捣鬼,甚至查到我挖地窖的事儿。当时我对你是又服气又烦到极点。就把这招想起来了你不是非要逼我作诗吗?那咱们干脆互相伤害,谁也别想好过。我料准了你的脾气在功课里夹上一只虫子你能当即挑出去,但给你一首诗你肯定上来就会边读边解析,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这首诗怎么回事你都已经消化了。反正互相伤害,看我能不能把你气得自请离家。” 池映寒接着,拿起第八首诗,又念道:“正值春意花满时,我寄红豆无人知。” “这是一两个月之后夹在功课里的诗了。我忘了是哪天了,好像你又提起了安瑾瑜,提起了跟他在一起时一些不好的事,我当时是想恶作剧来着,但我又觉得其实我没那么生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给你心里添了堵。想同情一下你的遭遇,也不知你看了没有,因为这张没有被撕,而是被揉成一团,扔一边去了。” 接着,池映寒翻出第十首,又念道:“幽兰花异芬芳,含风影自香。问君可有识得她芳踪?” “那时候你让我赏花作诗,但我什么花都觉得没有你让人赏心悦目。其实这首情诗早就不是为了气你而写了,那时候我想告诉你,其实我觉得你挺好的。我我明明是想夸你的,但谁料还是被你撕了。那时候我突然感觉我有点作死了,一开始气你气惯了,当我真的学会怎么写诗,再认真给你写情诗的时候,你再也不会看了。” “你看后面的这些情诗,但凡我递交给你的,你都防备着了。乍一看不是功课,直接撕了丢到一旁,只看功课那部分。后来我认认真真给你写的情诗,你一句都没看。” 说到这里的时候,池映寒心情却也复杂。 他和顾相宜之前能闹到现在圆个房都费劲,跟他前期那些作死、招人烦的恶作剧脱不了干系。 池映寒偶然捡起这些诗,自己都被自己气笑了。 毯子里的顾相宜虽是一言不发,但心里仍被触动了一分。 最开始池映寒给她送去的那些情诗都是故意恶心她的,一首比一首过分,刚开始她猝不及防中了招,后来她让伙计给她筛一下,做的情诗扔了,她不会再看一眼,功课给她留着,她仔细批阅之后反馈。 以至于后来池映寒给她作了什么情诗,她都不知道。 池映寒此刻心里也跟着泛酸,但事到如今,他不想对顾相宜有任何感情上的隐瞒。 “我知道相宜你就喜欢才子,尤其是那种能让你佩服的才子。但是,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吗?我喜欢爱笑的,可可爱爱的,笑得阳光灿烂的那种。会投壶射箭打马球,活泼好动,我们性格上会很合得来,日子过得也合得来。我祖母以前一直给我张罗京城那边的大户姑娘,但那些姑娘大多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这才一直没成亲。至于你么真的是我走大街上都得绕开的那类。我当真受不了,太恐怖了,甚至我遇上你那天,本来想助人为乐的,结果没想到不知招惹了你什么,你越哭越凶,给我整得当时死的心都有了!” 池映寒顿了顿,又继续道:“本来吧,逃回家之后我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的。谁知道我本来装个病,家里就给我冲了喜。成亲那天晚上,我特别害怕,我这辈子最怕两种姑娘,一个是春燕那种挥刀杀猪的悍妇,一个就是你这种一言不合拿着手帕就哭的。我当时还祈祷过千万不要是这两种,哪怕是第三种我都可以勉强凑合一下。” “但谁料苍天不听我的祈祷,掀开盖头的时候,就好像抽奖抽到自己最不想抽的东西,真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我跟你讲我在赌场都没有这么倒霉的时候。而且当天晚上你也确实误会我了我没有半点圆房的意思,我只想把自己灌醉了,让自己逃离这场噩梦。” “可能说到这儿,你会挺难过的吧?但是一开始,我的心情真的就像这些恶作剧情诗一样。投壶你也没学过,马球你也打不好,还是个体弱多病的,整天规矩道理一大堆,别说赌场也不能去了,我就是去酒楼斗个鸡回家晚些你都能跑去给我捞回来。我也想过带你出去玩玩,让你体验一下在外面玩其实是件很愉快的事儿,但你非但跟我玩不到一起去,还整天都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真的,我就没见到你笑过。” 嫁恶婿 第359章 告白(二) “别说是笑了,别是哪句话没说明白,你又在我面前哭,我就谢天谢地了。可是这哪里是娶媳妇啊,这不就是请了个活菩萨进来,成天都得供着吗?” “所以一开始,我私下给你取了个超级难听的绰号,天天背后管你叫女菩萨。但我是打实觉得那不是绰号,我就是娶了女菩萨回来。每天看着你这尊女菩萨,我都能把害怕两个字公然写在脸上。或许你会问我,我就这么讨厌你吗?是啊,当时就是这么讨厌啊。无论如何都过不下去,两个人待在一个屋檐下,简直就是互相折磨。唯一的盼头是咱们说好了尽快和离,还彼此一个清净。” 池映寒说的这些,顾相宜是知道的。 她只是没想到,池映寒今夜竟如实将当时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毫不隐瞒。 但顾相宜没打断他,由着他继续说了下去。 “我寻思那咱们勉强在一起的时候,也总得把日子过下去。我不想看你整日都是闷闷不乐的模样,就好像池家将你祸害了一样,每次看你那般模样,我的心也跟着压抑。所以,我才决定带你打一次马球。因为我每次打马球都是风光无限的,什么彩头我都能赢来,我想,或许我带你出去玩玩,至少你能开心些。我一直单方面想着我会打马球,就能带着你也风光,或许我能将你培养成我想要的那种姑娘,以后咱们一起玩,也能过得愉快些。却完全没想到你连被恶意撞马了都不知道怎么怼回去。我是真没想到我强行带你上马球场,竟害你受了伤。那时候我知道我没脸再见你了,你要怎么走,要我赔你多少钱当补偿,我都能接受。”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场马球打下来后,你竟不走了!你不知道我当时被你吓成什么样,就像你刚才心灰意冷的说要圆房时候那样,我以为你受了什么刺激?但谁成想竟是因为安瑾瑜在外面等着接你。可是你不知道,你决定不走了之后,才是我噩梦的开始。” “自打你决定留在家里,你就成天逼我读书,断了我所有活口,甚至动不动就扬言要做我院里的鬼。你不知道那段日子我是有多烦你,不就是为了做个秀才娘子么?整日要死要活的逼我读书。” “现在想起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我错了你若是真为了秀才娘子而来,在我落榜的时候,你定是要我下次继续再考,必须考上秀才。可是你没有,你当时的表情没有一丝为你自己,而是为我感到痛惜和遗憾。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你就是我的眼睛,你能看得到这宅子内我看不到的恶意和危机,你能看得出来家里哪个要害我,哪个在蠢蠢欲动要顶替我。当嫡子无能,庶子争权的时候,家宅就要乱。你从未说过一句你要做诰命夫人之类的话,你没有这个念头。你只想我能立起来,能在家里好好的。” “但是我当时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你是要逼我读书,我学习都是给你学的。怕你哭闹发脾气,更怕你想不开在我院里吊死。我哪里敢惹你生气,我表面上哄得你开开心心的,我答应你好好读书,我给了你希望。但背地里我一个字都没看,你查我功课我就搬弄小抄,并且加快了速度想要送你走。甚至每日每夜都想着怎么能把你高高兴兴的送走,让你去找你自己的幸福。至少咱们两个别再互相折磨了。” “直到今儿,我翻出了这个。” 池映寒之所以感慨万千,皆是因为那一张单据,他将单据铺开的时候,心里竟是抽痛的。 “我记得我被你发现要送你走的事儿了,当时你让我立的单据。我以为你就是随便藏在床底下或者哪个小箱子里,但没成想,我们想找它的时候,翻了三五遍也没找到,抄院的时候也没找到。我们谁都没想到你居然把它藏在这个瓷娃娃里面,且明目张胆的摆在柜子上。可是它没有缝儿啊,我百思不得其解你是怎么把纸条塞进去的,但我知道,能让那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找也找不到这个,你把它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没人会想到这个瓷娃娃里还有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才发现,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害怕我把你送走!但是我又在干什么即便有这张字据,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离开。” “可是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我打发不走你,心里就想着纳妾,想着怎么避开你去寻找幸福。我想,我不喜欢你的同时,你肯定也更讨厌我吧?” “可是就是这么个我一直想方设法弄走的媳妇。她每天起床都比我早,每天起来都是静悄悄的,不会吵醒还想多睡一会儿的我。见我半夜又骑被子了怕我冻着,每次都将她的被子给我盖实了再离开。” “我知道她有洁癖,最不喜那些掉毛的动物。可她却尊重我的生活习惯,我喜欢的斗鸡、蛐蛐她都没有扔,甚至也不曾赶过我的貂。” “有一次我在书房吃醉睡着了,醒来后山药跟我说她特意来过一趟,给我披上裘衣并吩咐山药烧炭照顾我,这才放心离开。” “其实我说我脖子不好,看书多了会窒息,其实根本没那么严重,我只想少读些书,但她当真了,有事没事就会给我推拿一会儿。” “她特别爱干净,从来不去厨房那种油渍重的地方,却因为我说我想吃她亲手给我做的猪肉脯,在王春燕的厨房同她学了半个月,经常弄得满身油污,最后才将那亲手做的猪肉脯拿来赏我。” “我带病参加府试,她特意去求元知府千万要好好照顾我,嘱咐元知府怎么给我熬汤药,还把我喜欢的零食全带齐了。我不知道她当时怎么跟元知府说的,我只知道那次府试我一直被特别关照着,连元知府都羡慕我有这么个惦记他的媳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敢回忆这些,不敢回忆更多。每次翻出来,我就觉得心里跟油煎一般难受。” 嫁恶婿 第360章 告白(三) 说到此处,池映寒说不下去了。 他曾一直认为,顾相宜是来克他、害他的,他平日里吃喝玩乐过得好好的,顾相宜偏要来扰乱他的生活,给他立各种各样的规矩。 他本以为她就是为了她自己的名分,并且她喜欢才子,她就逼他成为她喜欢的样子。 直到近来连连生事,家宅不宁。 他才知道因为他立不起来,庶子个个虎视眈眈,姨娘各有想法,家里嫡庶颠倒,他母亲管家地位不保。 因为他立不起来,各院有底气合起伙来害他,甚至钻了空子就想将他媳妇逼死。 可他能做什么? 一年前,他是个养尊处优的无赖。 一年后,他是个只考上童生依旧没有地位的无赖。 即便工部尚书真的扣押了他媳妇,或者强行带走他媳妇,他出了打架斗殴暴力解决,什么都做不了。 那一瞬,他终是理解顾相宜的良苦用心了,但她却险些被老夫人打死,甚至只差那么一点,她就会因莫须有的罪名万劫不复。 池映寒也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深深叹了口气,道:“可是后来你知道吗?我忘了是哪一天了,或许是很久以前了吧。有一天我醒得早,睁开眼看见你还没离开屋,在屋里认真的插花,那一天隔着床帘,我竟看到你笑了。我当时被惊到了,这哪里是什么女菩萨?分明是个小仙女啊。” “也是在那之后,我才想要了解你我们家小祖宗啊,她好静。她不仅喜欢插花赏花,她还喜欢小金鱼,闲时她会坐在鱼缸边上,一坐便是好长时间,她还会因为死了条小鱼儿难过许久。她喜欢一个人读书,读书的时候安静到连翻页都不会扰到旁人。她会经常因为触景生情而研墨作画。她小楷写得很漂亮,每次她写诗的时候连同字迹都给给人一种美感。她做什么事都特别认真,特别是给我批阅功课时,哪怕是我写不上来胡作的,她也会在上面仔细的留下密密麻麻的批改意见。她会为了多给我讲一道题,生生将阳春面晾凉甚至忘记吃早餐” 池映寒再说不下去了。 越往下说,他鼻子越是泛酸。 他明明是那么不叫人省心,但她偏是最惦记他的人。 池映寒的那些小心思,实则顾相宜心里都知道。 她知道他一直惦记着把她送走,才把字据藏得那么深。 至于池映寒说的那些,于顾相宜而言,都已经不算什么事儿了。 她哪天不是这么过来的? 她自己都习惯了。 只是在听到池映寒竟有一丝抽噎时,顾相宜不由得有些惊了。 这祠堂是有毒吧? 进来一个便哭一个,这是劳什子风水! 池映寒没想到的时候,这时候顾相宜竟主动将毯子掀开了,焦急的忙问:“池二,你你没事儿吧?别告诉我老太太本事那么大,连你都中招了!” 连池映寒这么个没心没肺的都能中伤,那也太恐怖了! 而池映寒只是伤感劲儿上来了,叹道:“我只是觉得心里难过。今儿祖母竟说我跟你过日子就是要一辈子挨你欺负的,说你这里不行,那里不好” 谁料,反倒是顾相宜安慰他道:“行啦,她背后埋汰我的话多着呢,我早就习惯了。我都没介意这一点,你介意什么?” 顾相宜只是没想到老夫人能一怒之下打死她罢了。 老夫人说她什么闲话,她都不奇怪。 “可是我见不得她们这么糟践你!你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为什么她们对你的恶意这么重?祖母若是说你一处不好,我就能找出你的一百处、一千处好来驳她!” 顾相宜都不用多想,便知道池映寒准是又和老夫人吵起来了。 顾相宜只叹她还是拦不住他,又让他犯了脾气。 “好了池二,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少去生一些是非,你这般胡作是长久不了的。这事儿其实只需让莲姐儿替我说两句话便能平了,她现在说的话比你有分量。你再这么胡闹下去,以后老太太只会越来越烦你。好了好了,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其实老太太有些地方也没说错我确实对你太凶了些,也确实有些对不住你的地方” “你没有!”池映寒当即驳道。 “别闹了,我若是真没有,你怎么会一直盼我走啊。” 池映寒原以为他今日说了这么多,顾相宜能有所反应的。 但顾相宜的反应却是如此平淡,平淡得明显在告诉他他说了这么多,其实她心里都知道。 不过她向来喜欢把事儿都压在心里,看破不说破罢了。 思及此,池映寒便更不是滋味儿了。 “我今儿把话说出来,其实就是想跟你道歉的。我只是觉得我之前做的那些事确实过分了。我以后再不会盼你走了,也不会再惹你生气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顾相宜:“” 他精神也有些不正常了吧? 这会儿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突然同她道歉? 不过顾相宜看池映寒这委屈巴巴的模样,哪里生得起他的气? “好了,我原谅你了,你别往心里去了。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罢。” “那我们可以从现在重新开始吗?” “好,重新开始、重新开始。” 顾相宜还得跟哄孩子一般哄着他。 “你真的不介意了吗?” “我真的不介意了。” 顾相宜当真拿这个笨蛋无可奈何。 但下一刻,顾相宜便突然意识到 许是他们之间最遥远的距离便是如此。 他是发自内心为他过去的鲁莽致歉,但她的烦心事太多,池映寒说的这些事,她压根没当回事。 但这笨蛋可是发自肺腑的跟她道歉啊。 瞧他那认真的模样,顾相宜也陪他认真一把,方才刚擦了些金疮药,现在勉强能撑着身子坐起来了。 顾相宜遂缓缓坐起来,池映寒猝不及防见她起身,不由得有些惊,但还未等他说什么,便听顾相宜解释道:“没事了,能坐起来一会儿了。我说你啊,真就是个傻子,我要是真介意、生你气,我还留在你身边给你操心这些事儿?过去的事儿咱们就翻篇了啊。” 顾相宜正哄着他,突然冷不丁听池映寒来一句:“那你愿意做我的女人吗?” 嫁恶婿 第361章 决心 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将顾相宜惹得一头雾水:“啊?我不是一直都是你的大娘子吗?” “我说的不是身份,是你的意愿。” 话及此处,顾相宜再看着眼前的池映寒。 他的眸再不似之前那般随意,而是多了一分少有的郑重。 顾相宜还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看着他这般模样,却似稚子告白一般,那样的认真,却带着一丝令顾相宜说不上来的感觉。 池映寒是憋足了这口气了。 他过去曾想过无数次和自己喜欢的姑娘告白的场景,但奈何他想了许多词藻,却并没有遇见喜欢的姑娘。 且当初的他,也万万没有料想过,自己喜欢的姑娘,竟会是她。 池映寒紧张的看着眼前的顾相宜,他今儿是正经八百的同她告白了,过去的那些感情,无论是讨厌的还是喜欢的,他也都同她交代了。 他交代得清清楚楚,但他说完之后,却并不见顾相宜有何回应。 惹得池映寒一时有些紧张了。 她该不会是有什么想法吧? “那个相宜,你不愿意吗?” 听他追问了一句,顾相宜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池映寒今夜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惊到了。 她这辈子,其实也不敢再奢望什么感情了。 若是收到一句情诗,那绝对是拿她打趣呢。 但不曾想,这一世竟真的遇到一个这般郑重的同她言爱的。 惹得顾相宜一时都被吓到了。 但她仍旧顾及池映寒那小心思,回道:“我愿意啊。” “你不愿意。”池映寒骤然听出来了。 他这话却惹得顾相宜一惊:“我怎么不愿意了?池二你又说什么胡话呢?” “你刚刚回应我的口气,跟你答应圆房的时候一样。怎么可能是诚心愿意的?我我想听你说实话。” 池映寒说着,不免有些怂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想知道顾相宜究竟怎么想的。 若说过去,他们这夫妻是笔糊涂账,那今儿,他必要将此事弄明白,如果顾相宜还有哪些不满意的地方,他豁出命去也要让她满意。 但顾相宜见他这般执着的追问,也不忍瞒他,回道:“其实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我以前跟你说过,我这辈子只想好好活着,其他的那些什么情情爱爱、荣华富贵,于我而言皆是奢侈。我就没奢望过。我也不知道我这心是不是真死了,你说的那些感情,我没多想过。所以我才觉得有时候我挺过分的,你若要我轰轰烈烈的去爱一个人,我恐是真的爱不起来了。如果能就这么平淡的过日子,没什么波澜,我就已经挺满足的了。” 这距离果真是太远了。 远到有些时候,他们二人的思维不在一条线上。 但那一瞬,池映寒却看得出来她的意思了。 她从一开始,便将自己的位置置得很低,从来都是这么低调谨慎、小心翼翼的活着。 从不张扬,从不高调,甚至打心底里认为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旁的奢望,她一律没有。 见池映寒似是看出些什么,顾相宜也怕自己真实的态度会引他难过,遂忍着痛,用力靠近他一分,突然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道:“好了傻池二,别纠结这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有娘家了,我若是不愿同你过日子,我何苦留在这里,还挨这顿打?” 那些有情人脱口而出的臊话,顾相宜是说不出半句出来的。 故而也不可能轰轰烈烈的回应他。 就这么在他怀里,在他耳边说出这些,已是顾相宜最大的回应了。 此刻的她尚且看不清池映寒的面容,也不知他作何感想。 只感觉下一刻,池映寒忽然将她搂紧了一分,恐是怕她紧张,轻轻顺着她的后背。 他这般举动,倒是让顾相宜方才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一分。 她本就没多少力气,故而顺势将小脑袋搭在他肩膀上,只听他道:“我知道你是哪种愿意了。” 顾相宜就这么环着他,听他低声继续道:“说真的,相宜。我希望我这辈子可以纠正你的一个认知。” “什么?” “不要再觉得你不配。” 顾相宜听罢,骤然瞠大了眸。 只听池映寒话语郑重的道:“还记得你刚刚跟我讲你说你做的那个梦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梦见那么恐怖的事儿,但你醒来却告诉我你觉得如果满城的人能活着逃出来一个,那么那个活下去的人是谁都好,千不该万不该是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恐怖的念头。凭什么不该是你?你怎么就不配活着了?” 顾相宜抿了抿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池映寒这话,是生生戳了她的心了。 只闻池映寒继续道:“虽然我现在还落魄着,也给不了你什么。但我会让你知道你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配的上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你配得上!” 顾相宜瞠着眸,本是没有回应,但顷刻间却噙满了泪。 “你现在的态度,我恐是难以改变。因为我知道我有太多拿不出手的地方,但我敢说,我把你留在身边,是想让你享福的,不是让你跟我受罪的。终有一天,我再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会让你骄傲的答出那句我愿意。” 今夜的池映寒,实在是令顾相宜震惊而费解。 但听着他的这番话,顾相宜虽嘴上没回应什么,所忍不住将他抱紧了一些。 方才涌出的泪,这会儿更是停不住了。 此刻的他不需她答话,他知道她是嘴上说不出话来的。 她可以不主动,但他今夜一定要将他的心意转达给她。 谁料他今夜这番话,当真惹得顾相宜错愕,遂忍不住带着哭腔在他耳边道:“你这笨蛋,今夜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啊” 虽是这般说着,顾相宜心里却又是惊又是喜,她虽不想争什么荣华富贵,但她打心底里愿意相信她的池二会有出息的。 “好了池二,我得躺下了,再这么待着,骨头又要疼了。” 池映寒听着她这话,骤然一惊,这才发现她这般坐着已有半天了。 该死!他竟忘了她的伤了! 嫁恶婿 第362章 冰敷 池映寒惊得忙道:“那你赶紧躺下,可别胡乱起身了。我方才尽想着我自己的事儿,都忘了你还伤着呢!” 池映寒说着,便赶忙扶顾相宜重新躺下,但许是过程太急了些,也不知碰到了哪里,惹得顾相宜又抽了口凉气:“慢点,慢点嘶太疼了” 池映寒见她蹙眉的模样,心里同样抽痛的厉害,赶紧找来两个蒲团给她垫上,忍不住道:“你说你也真是的,明明伤还重着,你起来干嘛呀?你躺着说话不就好了?” “你当着这么群老祖宗的面跟我告白,我怎么也得给你点排面嘛!不然你这子孙当的多丢人,行了这么大的礼,然后对方就躺着回应你啊。” 池映寒:“” 她若不说这事,池映寒险些忘了这是祠堂了,还有那么多列祖列宗看着他们呢! 在祠堂当真列祖列宗的面告白,倒是蛮有仪式感的。 待顾相宜躺下后,又嘱咐一句:“还有啊,搁这儿不许乱叫我什么祖宗,那些才是你正儿八经的祖宗呢!祠堂终归有祠堂的规矩。” “好,你说不叫那就不叫。”池映寒说着,又补了一嘴,“等出了祠堂再叫。” 顾相宜:“” 待躺下之后,顾相宜倒也没再同他说些什么了,只是扯过毯子,再度将头蒙起来,上面留个缝儿,便准备歇着了。 但池映寒却是不解道:“相宜,你怎么还这么睡啊?不是我又做错了啥吧?” 刚才盖着头,那是池映寒没哄明白,但话都说开了,她怎么还蒙着头睡? 只听顾相宜回道:“我这么睡能睡得安稳些,也免得再列祖列宗面前失态。你且让我安生些罢。” “安生倒是没问题,可是我不明白失了什么态?你又咋了?” 瞧着池映寒的模样,怕是顾相宜不同他说清楚,他是不会让顾相宜安生的。 顾相宜只得同他交代一句:“想来你也不是没挨过家法,你应该知道疼得冒冷汗,甚至得咬着块布才能安生的滋味儿吧?” 什么?! 池映寒当即惊了。 他骤然想起池映海之前说过的当场被打晕和当即服麻药是两种疼法。 一个是当时就疼得冒冷汗,一个是后反劲儿。 药效发作的时候怎么打都不疼,但药劲儿过后,疼痛并不会减轻。 池映寒想起这事儿之后,当即吓怕了,赶忙过来问道:“祖母到底给你打成什么样了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很难受吗?” “没多大事儿,熬几天过去了慢慢就能好了。” “我不信,肯定没你说的那么轻!”池映寒当时是想赶紧掀开看看到底给打成什么样了,但一想到那个位置,他方才的那股劲儿顿时又软了下去,试探的问道:“相宜,那个能让我看看吗?不然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 听闻池映寒这话,顾相宜便有些不解了:“你若是想看,我药劲儿没过的时候你怎么不看?” “药劲儿没过的时候?嗐!那成什么了?我总得问你一声,征得你的同意啊。况且我也没有旁的意思,我就是怕你都被打得皮开肉绽了,还瞒着说你没事。” “皮开肉绽倒不至于。” “我不信,你让我瞧瞧,不然我不放心。” 池映寒这还非得让她先答应了,他才敢上手。 这惹得顾相宜一阵哭笑不得,道:“你说你一定得征得我的同意。那在船上的时候,谁给我换的衣服?” “那那是意外!那会儿你昏迷不醒又喊冷,我怕你出事,然后眯着眼睛给你换的,不该看的我都没看。” 瞧他又是一副上来就认错的模样,顾相宜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这话说得不对。” “呃又哪里不对了?” “你不应胡看的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或是别人的娘子。我是你正室大娘子,咱们之间不应再有这种说道。若是以前我给你立过这不合理的规矩,那现在咱们就把这规矩撤了。换个衣裳而已,下次大大方方的。” 池映寒:“” 他有点懵,还有点乱。 不知自家娘子这脑子是不是还是多少受了些刺激? “那个,相宜啊” 且看着池映寒蹲在毯子开口的位置喊她,顾相宜抬头,同池映寒对视着。 只见池映寒竖起三根手指,道:“这是几?” 顾相宜当真有被他气到:“你是欺负我这会儿起不来是吧?我跟你认真的。你一会儿出去给我找些冰和手巾来,我这伤得冰敷两日。不然淤血太重,疼得厉害。” 池映寒听着她这话,心里直毛楞。 这是给打成啥样了啊! 但她既说了,他赶忙答应道:“那你等会儿,我这就回去找宁儿她们弄冰帕子去。” 池映寒一想到顾相宜还疼着,丝毫不敢耽搁,立刻跑出去,不多时便将冰帕子弄好了带回来。 “好了好了,相宜,我把冰帕子带回来了。” 见他回来之后,顾相宜又道:“你帮我敷了罢。我实在是动弹一下便翻倍的疼。方才上金疮药的时候,那都快给我疼完了。” 池映寒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动不得的,又想起刚刚她偏要坐起来哄他的模样,她得是忍了多大的痛? “唉!都怪我、都怪我!我刚刚真忘了你伤得这么重了,我不该让你起来的!” 见池映寒越发的心痛,顾相宜实在是拿他无奈,道:“好了好了,你也别乱怪自己了。方才是我自己要起来的,我就是想起来抱抱你这傻子!你可别乱自责了啊!有这自责的工夫,还不如这两天帮我上上药,我也能好的快些。” “好。”他遂也不磨蹭了,他磨蹭的工夫,小祖宗还疼着呢。 “那我我掀了啊!”池映寒说着,便将毯子轻轻掀开。 谁料,他刚掀开毯子,顾相宜又突然叫住了他:“池二,等一下!” 池映寒听闻这话,手骤然一抖,忙问:“怎么了?” “你别掀得太放肆了。只掀开一点就可以了,这里终究是祠堂,还需有敬畏之心的。” 嫁恶婿 第363章 上药 池映寒应了一声,将毯子稍微掀开一点,遂将手伸进毯子里,慢慢将里面的衣服解下。 虽然这是她允应的,但他心里还是各种紧张,一个腰带都能解上半天。 顾相宜当真有些无语了:“池二啊,我说上次你给我换个衣服怎么还能里外套反了呢?这手抖是病,得治啊。” 池映寒听后忙驳:“我没手抖!这不是你说的不许太放肆,我就只把两只手伸到里面,我眼睛又没进毯子里,实在不知道这腰带” 然,还未等池映寒将话说完,顾相宜干脆自己伸手将腰带解开了。 池映寒:“” “冰敷两日之后还需再热敷、针灸、服药我这才让你放个冰手帕你都能搞出这效果?你要不行的话,我叫海儿帮我敷了啊!” 池映寒当即被吓了一跳:“不准让他敷!你是个知道分寸的,这这哪能让他上手啊!你要是敢让他敷,你信不信我就你就” “那你倒是敷啊!” 顾相宜要是不故意激他一下,保不准他能直接手抖到天明去。 池映寒生怕他没敷好,她让池映海上手,赶忙将该扒得地方扒下。 结果,还没等敷帕子,池映寒就被吓了一跳。 “我靠!这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这一大片全发紫了!这能不疼吗?” 池映寒只知道他爹打他会打得这么毒,故而他同他爹总有些生分,结果谁料今儿老夫人打顾相宜竟能打出跟他爹一样的效果来! “不是,池二,你能不能别感慨了?我是让你敷药的还是让你通览的?” 池映寒被她这么一说,这才缓过神来,方才将冰帕子给她镇上,再将毯子放下。 这般冰敷麻痹了疼痛之后,顾相宜方才舒缓了些。 池映寒又道:“这样可以了吗?” “嗯,现在好多了。待冰化了之后再添置新的,先这么一动不动的敷上两日,再看后续情况。” “唉!我是真没成想我祖母给你打的比我预想中的还狠!” 顾相宜现在都缓过劲儿来了,再提老夫人那毒打,就像说旁人的事儿一般:“这还是我吞了药才躲成这样的,她当时是怒极要打死我来着。她若再多打几棍,你就真见不着我了。” “不许胡说!”池映寒听不得她说这种话,赶忙道:“各位老祖宗们保佑,你不会有事的。你好好养伤,千万别胡思乱想。” “那我干脆就睡觉了,睡着了就不胡思乱想了。” 池映寒见她终于要消停的睡一觉,心里也踏实了些,立刻起身道:“正好,我怕祠堂太冷,把被褥带来了,我给你盖上点儿,你枕着蒲团,踏实睡一觉。咱们不胡思乱想了哈。” 池映寒说罢,便将被褥抱过来帮她盖实了。 孰料,他正整理被褥的时候,顾相宜又喊他道:“池二。” “诶!我在,怎么了?” “我不想枕蒲团,方才枕了一会儿脖子疼。我想枕个硬实点儿的。” “好,你等着,我回去帮你找去!” 池映寒说着,便又要起身。 但他还没站直身子,突然! 他的手便猝不及防被顾相宜的小手抓住,池映寒一惊,连忙低头去看她。 低头的那一瞬,竟见顾相宜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望着他,只听她低声道:“我能再枕一次你的膝盖吗?” 池映寒:“!!!!” “我怕一会儿又做噩梦,枕着你睡比较踏实。但是也不知道会不会为难你。” 池映寒极少见到她这般怯生生的模样,但他对她这般模样,没有丝毫抵抗力。 他哪里会拒绝,直接在她身边跪稳,道:“来,你躺罢。” “其实我就怕为难你,你又没挨罚,我这不是让你白白跪祠堂了么?” 池映寒却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我这不是跪祠堂,我这是正好向老祖宗们好好发愿。让他们瞧瞧我家媳妇有多好,以后让他们好好保佑着你。” 这话可是将顾相宜逗笑了:“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尽管躺我腿上睡,我也正好跟老祖宗们沟通会儿。”池映寒说着,便轻轻将她的小脑袋搬起,放在自己腿上,“好了好了,你快好生休息吧,我不扰你了。” 池映寒说着,轻轻扶着顾相宜的额头,捋着她稍有一丝凌乱的墨发。 却也别说,他这般轻抚,倒让顾相宜很快安稳下来,躺在他腿上歇息着。 待到天亮的时候,老夫人派金妈妈过来瞧了一眼祠堂内什么情况,结果带回去的反馈却将老夫人惊到二郎媳妇许是伤得重了,到现在还未醒呢,倒是二郎一边守着她,一边在跪祠堂。 “真是出息了,二郎还知道跪祠堂呢?”老夫人想都不敢想。 金妈妈道:“恐是知错了,代二郎媳妇向列祖列宗们认错呢!” 老夫人当真不知道如何评价二郎了,但心情也由此缓和了一分。 “对了,归雪阁的禁足都撤了罢。叫那两个家丁回到原先岗位去。” “是。” 金妈妈不多时便去归雪阁传了话,将归雪阁的禁足解了。 王春燕见池映寒和顾相宜一夜都没回来,也不知到底闹了多重的事儿,这好不容易来了个人,叫她逮着后,赶忙上前问道:“这位妈妈,少爷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怎么一宿都没回来呢?” 金妈妈如实回道:“少夫人犯下了些过错,十五日内禁足祠堂,诚挚思过,少说十五日后你们才能见着人。” “啥过错啊?”王春燕当真想不明白,她一直以为顾相宜在这么个富贵人家过得挺好,这家里娶她进来也能挺得意她的,谁承想顾相宜的日子,和她想象中的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见金妈妈不愿再多回应她,王春燕嘴角抽搐,道:“不会真有人以为她通奸吧?我能给她作证,她绝对没有通奸,她在外面规矩着呢!” 一听“通奸”一词,金妈妈当即怒喝:“不许浑说!池家上下皆无人通奸!” “那她犯什么错了?昨天夜里我可听见了,那打得可是真狠!这位妈妈,你快告诉我,她到底干啥了?” 金妈妈避开通奸一词,道:“她自知有不足之症,却不与长辈们商议,一年来故意欺上瞒下的避子,惹得老夫人大怒,故而罚了。” 嫁恶婿 第364章 妾事 听闻这话,王春燕却是懵了:“避子?不足之症?这都是些啥?她不是不育吗?怎么还扯出别的病来?” 金妈妈嗤笑一声:“不育?可莫提了,她哪里是不育啊?她是能生却刻意避子!” “啊?她她没有不育之症啊?” 这事将王春燕都惹懵了,她记得当初顾相宜不育之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的,许多人都笑池二爷也就配娶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想来池家听了这传闻也觉得丢人,想方设法的让顾相宜能怀上孩子。 结果今儿王春燕竟听闻原来顾相宜根本没有不育之症。 见王春燕这般惊讶的模样,金妈妈忍不住同她多说了两句:“她若是真是个不育的,老太太也就饶她了。你猜怎么着?前阵子老太太派人去她娘家的老家那头打探过,她娘家那头有这病根若是哥儿便同常人无异,若是姐儿,多半有不足之症。” 王春燕实在是不懂她们这些人的说辞,又问:“不足之症是什么症?要不要紧啊?” “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连这病都不懂?我打个比方,若是后宫里哪个妃子查出这病,这辈子基本就废了孩子能怀上,但是这辈子至多也就能生育一胎,甭说生多了会折命,就算只生这一胎也是凶险的,保不准落下什么病症,严重些的身子骨往后也就废了。” 王春燕听得毛骨悚然。 这病怎么听起来比不育还可怕?! 可怕的是它不是从根源上不育,而是生子折母。 王春燕赶忙又问:“那就是因为这事儿,她避子然后你们查出来了,所以就要重罚她?” “差不多是这么回事。”金妈妈见这王春燕这点事儿都不懂,也懒得同她再说下去。 但王春燕见金妈妈这就要走了,心里更是不解,上前拦住金妈妈道:“诶!如果就因为这事儿就要将人打死,那是你们不讲理啊!你们现在才查她老家知道有这病根,那你们家当初娶她的时候怎么不查?是你们家要娶的,又不是她上杆子要嫁你们家的,娶回来发现有这病生孩子费劲,就要将人打死?你们这地儿未免也太恐怖了罢!” 虽不愿同这糙妇再说什么,但王春燕的话却着实引起金妈妈不满了:“这是我们内宅的事,你一个外人不懂就不要浑说!” “我怎么浑说了?我记得当初是你们要冲喜,主动上门要的人。当初你们不打听清楚,现在怎么她避子你们就要将人打死,她生子照样有折命的危险。笨理儿想想,谁有这情况愿意生啊?我光是听了这病症我都害怕呢。你们这不是生生逼死人吗?” 金妈妈万万没想到,这糙妇竟拦着她,胡搅蛮缠起来了。 金妈妈遂返身,郑重的道:“你懂个什么?在这儿大呼小叫的。这事儿可不是你这么看待的。她单是有这病,老太太不会责怪她,更不至于发落她。问题是她有些事儿不同家里说啊!她若是说了,那家里或是换妻,或是纳妾,这会儿早就育上子嗣了,什么事儿都是能解决的,也不是非逼着她生孩子折命不可。她的错处在于欺上瞒下、忽悠老太太!你是不知道,她可是忽悠了一年了啊,若不是这次将她逮着了,她恐是能瞒到老太太闭眼去!你去问问各院姨娘,再问问大夫人,全府上下哪个敢愚弄老太太?她一个孙子辈的媳妇竟敢使心眼子愚弄老太太,这是反了天了!不狠狠的罚她,以后其他各院还不得跟着效仿了去?” 这话一落,王春燕是没什么可驳的了。 重点不在于是什么病症,有什么后果,重点是她被逮着跟老太太耍心眼长达一年之久,单是一口被愚弄的怒气,老太太也是要重罚她的。 王春燕不敢再驳了,又问:“那现在被发现了,你们要怎么处置她啊?” 金妈妈道:“已经处置完了,给她打得挺重的。恐是因为二爷非要留着这个人,老太太终也没发落,以后大抵需纳妾罢。只是妾生的子终归是庶出,她接养过来倒也能转到她名下,日子也能继续过下去。但这辈子是甭想让老太太瞧顺眼了。” “这样啊” 金妈妈见王春燕没有问话了,转身便离去了。 徒留王春燕一人,听着顾相宜的遭遇,惊得背后发凉。 且听闻这情况,王春燕也想过去瞧瞧二哥哥和二嫂嫂现在情况如何了,但那地方终究是祠堂,王春燕不知自己方不方便靠近。 人来人往的,她也胡乱不敢走动。 待到晚饭时候,丫鬟们都去伺候夫人们用饭了,旁路人少,王春燕这才趁着没人,朝着祠堂走去。 此刻天色已暗,祠堂内的池映寒生生跪了一日,惹得膝盖又疼、腿又麻。 但低头看着顾相宜睡得这般安稳,也没做噩梦,池映寒不忍将她吵醒。 关键是一旦醒过来,她就又得面对那余痛。 他宁可自己替她分担些,也不想再见她疼得需要咬布的模样。 只是这一整天下来,池映寒滴水未进,着实有些跪不住了。 然,就在池映寒跪得生生难受的时候,忽然听闻祠堂门口传来一声:“二哥哥!” 池映寒一愣! 这声音 怎么那么像王春燕?! 结果池映寒朝着门外一瞟。 “!!!!” 竟真是王春燕! “春燕?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池映寒问着,门口的王春燕道:“嘿嘿,我来看看你们啊。我能进来吗?” 按理说,王春燕不是池家的人,进池家的祠堂是坏了规矩的。 但池映寒此刻是真跪不住了,又怕顾相宜惊醒了生生的难受。 见王春燕过来,他倒是生了些主意,赶忙招呼道:“没人的话你便进来罢,没事的。” “那我进来了啊!” 王春燕说着便大摇大摆的进了祠堂,池映寒怕她声音闹得太大,赶忙低声嘱咐道:“你小点声啊,她睡觉呢。” “噢” 王春燕方才没看到顾相宜在歇息,但她就这么躺在池映寒腿上睡着的模样,着实让王春燕有一丝羡慕。 嫁恶婿 第365章 偶遇 她记得小时候和池映寒进山里玩,二人走了大半天后,王春燕累得气喘吁吁,同池映寒提议要歇会儿。 二人遂坐在树下,她还记得当时她累得腰板都挺不直,见池映寒盘着膝,便想将脑袋搭在他腿上躺会儿。 但那时,池映寒断然拒绝了。 他还记得他那时原话是:“你若是要干别的咱俩都好说,但是躺我腿上不行啊!我这腿最怕别人压了,压麻压疼了我可就走不了路了!你实在要躺着,那我给你找些木头桩子去!” 她记得那时候,二哥哥特意在山里给她找木头桩子,都能让她欢喜许久。 可直到此刻见了这一幕 二嫂嫂要躺的时候,他便二话不说的跪着让她躺。 原来二哥哥的腿,是禁压的。 只是不禁她压罢了。 王春燕心底当真有些不是滋味儿,那种不是滋味儿,让王春燕不知如何形容她知道从小到大,二哥哥待她都很好,可是当她看到在同一件事上,二哥哥待别的女人更好的时候,自己得到的那份好,瞬间便什么都算不得了。 王春燕站在原地,一时有些发愣。 池映寒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干愣着,立刻压低声音招呼道:“春燕,愣着干啥呢?过来呀!” 王春燕这才缓过神来,朝着池映寒过去,也压低声音道:“怎么了二哥哥?” “能帮我个忙吗?” 池映寒若要王春燕帮忙做些什么,王春燕二话不说的便答应道:“行啊,啥忙?” “你在这儿替我跪一会儿成不?” “啊?” “就是你也瞧见了,我今儿在这儿跪一天了。其实本来也没啥大事的,就是我现在实在是憋得慌,想去趟茅房。我都憋大半天了,实在是憋得忍无可忍了” 王春燕惊呼:“那你就去呀!” 池映寒听闻这话,看了眼躺在腿上的顾相宜,道:“但我怕将她惊醒了。所以一直都纹丝不动的在这儿跪着。所以你要是能替我一下,我就出去透口气,上个茅厕,顺便吃口饭去。” 王春燕听闻这话,心里难免泛酸。 二哥哥竟然为了不吵醒二嫂嫂,生生不吃不喝不上茅房,在这儿纹丝不动的跪了一天! 不过她再一想,这倒也正常二哥哥疼二嫂嫂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了。 但是,她却有些心疼二哥哥了,道:“那你赶紧去啊!” “所以你能替我一会儿?” 王春燕一听这话,有些懵了:“怎么替啊?” “不难。就是我轻轻将她脑袋扶起来一下,然后你替我跪这儿。但你得保证千万不能乱动,别把她吵醒了啊。” “这样啊” “当然,要是麻烦到你的话,那我就继续跪着,再跪一夜也没事儿。主要是她难得睡得这么踏实,我不忍心扰她。” 王春燕明白了。 她若是不替池映寒这一下,他还能接着跪到第二天天亮去。 王春燕见不得池映寒这般受苦,赶忙应道:“二哥哥你快别挺着了。正巧我来了,我替你一会儿,你快去上茅厕、吃些饭罢!” 见王春燕答应,池映寒这才松了口气,道:“那谢谢你了啊。不过你得记着,千万别把她吵醒了!” “好嘞,我知道了。二哥哥你放心吧。” 王春燕说着,便跪在池映寒身边,池映寒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手垫在顾相宜的脑袋下方,接着赶忙抽身,让王春燕凑过来。 待王春燕过来在蒲团上跪稳了之后,池映寒见顾相宜没被吵醒,这才缓缓将手抽出去。 没醒就好。 就这么睡着,至少不疼啊。 若是醒了,再疼起来可就难入睡了,恐是要生生挨上一宿的疼。 池映寒想着,忍不住再次叮嘱道:“记住了春燕,千万不能动啊!千万别把她吵醒了!” 王春燕回道:“我记住啦。” “那真是谢谢你了啊,回头给你买好吃的!” 池映寒落下这一句,便实在是憋不住,赶忙离开了祠堂。 见他这火急火燎的模样,王春燕不禁心叹:他这是憋了多久啊! 心想着,王春燕便低头瞧了眼躺在她腿上的顾相宜。 方才那股复杂劲儿,不知觉的又起来了。 没见到顾相宜之前,王春燕一直觉得池映寒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待她好的。 但见了顾相宜之后,她才知道池映寒真心对女人好起来能好到什么程度。 相比之下,她才发现池映寒对她的好,都算不得什么,他对他大娘子这才叫真心实意的疼。 可她低头瞧着顾相宜的睡颜的时候,倒也能理解自己和二嫂嫂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而池映寒自是不知王春燕在想些什么的,他只知道从茅房出来之后,整个人终于解脱了一般。 他再出去买口吃的,吃饱了再回祠堂去。 然,就在池映寒傍晚来到街上的时候,还没等买吃的,抬眼便见一个队伍浩浩荡荡的在街上前行着。 池映寒见那队伍不禁有些眼熟。 再仔细一瞧,那不是天策卫吗? 池映寒心头一惊。 沈潋怎么公然骑马上街了?那案子他审完了? 池映寒想着,立刻拐了个弯,赶忙跟上了队伍。 在队伍后面忙喊:“沈潋!沈潋!” 沈潋尚有几日没听到这让他脑瓜仁儿疼的声音了,不用回头便知是谁。 见池映寒朝着他跑去,沈潋骑在马上,边走边笑道:“真是巧啊,你还知道来送我!” “是挺巧的,我这是难得出门,就碰着你了!怎么?你这是要走了?怎么也不吱一声?” 沈潋还以为池映寒是特意来送他的,敢情只是偶遇了。 不过他能来送送,沈潋倒也不介意,遂回道:“案子审完了,我自也该回京去了。” “审完了?那盗盐沉船那么大个案子,死了上百人,你几天下来就给审完了?” 沈潋回道:“不然呢?你还期待我审不完,常年住这儿不成?” “那倒不是!我就是好奇谁干的啊!这案子说起来还挺复杂的呢!要抓的话,凶手估计不止一个吧?!” 嫁恶婿 第366章 怂狗 沈潋听池映寒在大街上便问他这个问题,赶忙回道:“这里人多耳杂,不便多说。你若想知道审案结果,待出了城后我再告诉你。” 池映寒就想知道到底有没有把那杀千刀的安瑾瑜抓走。 审查结果,他自是想知道的。 可是 “沈潋啊,咱俩随便找个没人的地儿不行吗?我媳妇还在家等我呢!我就是出来买点吃的,得早些回去。” 听池映寒这三口不离媳妇的模样,沈潋倒是觉得好笑,道:“行啊,咱俩找个地儿,你同我讲讲,你是怎么从工部尚书家里将你媳妇捞回来的?实话告诉你,当时你就是让我去捞人我都不敢捞,你这人胆子倒是挺大的!” 沈潋说着说着,忽然又想起什么来:“诶!对了,说到胆子,你在家跟你媳妇过得怎么样啊?有进展了没有?” 池映寒听着沈潋的话,怎么都觉得像是在阴阳怪气的笑话他。 “沈潋,羞辱人的方法千千万,你何苦非盯着这茬不放?!” 沈潋听罢,忽然笑道:“我这是替你急啊!你说你这人,在外面耍横胆子这么大,在家居然是个惧内的!你说你娶个媳妇摆着不碰,当花瓶啊?” 池映寒:“” 这厮真是临走还要戳他心窝子。 只见沈潋笑着笑着,忽然又正经起来,同池映寒道:“行了,我也不笑你了。兄弟我眼瞅着就离开这儿了。我送你三句话,你若是按我说的悟了,我保准你和你媳妇那方面的小日子过得更美满。” 池映寒嘴角微微抽搐,但想来沈潋也说过正经话,他遂信了他一次,道:“成,你说!” “第一句,你得发自内心的明白,你们俩过日子,你什么都可以听她的,唯独性这方面坚决不行!这方面你根本没必要听她的,一句都没必要听。” 池映寒心道:这是蹿使他公然造反? “第二句,女人若是对你说不要的时候,你记着,不要的意思就是要。别停,接着上!” 池映寒:他能干出这种事?他疯了吧? “第三句,切记四个字化身为狼。” 说到这儿,池映寒再忍不住了:“不是,我干嘛化身为狼啊?” “那换一句,你化身为虎也行。” 池映寒无语:“我能当个人吗?” “当人?当人就当成你这效果?不小心碰了一下媳妇的胸,下场就是一顿毒打?这哪是人啊?你他妈就是一怂狗!池二,这三句话兄弟我可跟你讲清楚了啊!下回见着你还搞不定你媳妇,我真要公然嘲讽了啊!我在京城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能怂成你这样的!” 池映寒险些被他气炸了。 他还需要等下次公然嘲讽吗?这不已经公然嘲讽他了吗? “沈潋,你给我下来!你当街说这些几个意思?来,你下来,你不把话讲明白了不许走!” 沈潋又笑道:“成,临行前咱们找个地儿吃一顿去!” 这突发情况,惹得池映寒有些怂了 “但我就是出来买点吃的,我媳妇还等我呢。” 沈潋见他这模样,生生被他惹出一副“皇上不急太监急”的表情。 “我方才的话都白说了?你怕你媳妇干啥呀!我瞧着你媳妇压根就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我此番离城,以后难以再来南阳了,你送我一程那是正经事,我不信你媳妇会因为这事儿责怪你。” 池映寒当然知道他媳妇不是个胡搅蛮缠的。 只是他这也太对不起王春燕了! 可是他若不同沈潋吃酒,便不可能知道这案子最终到底是怎么审的。 罢了,只能先同沈潋去酒楼了,回头他定要好好款待王春燕,将这次的过失补上。 与此同时,祠堂。 王春燕等了池映寒有一柱香的时间了。 不管是上茅房还是买吃的,这也够他回来的吧? 这怎么迟迟不见人? 不过王春燕倒也不是不知道二哥哥的秉性,他小时候就干过几次这般不靠谱的事儿只要有人给他顶包,他能溜出去许久。 甚至还有一次让杜仲在家冒充他,他跑去陪一群浪荡兄弟争花魁的。 想来她能在这儿帮他看着二嫂嫂,他是要去放松一阵子的。 但池映寒不知道的是 王春燕从小到大就不是个能纹丝不动在那儿一坐就坐大半天的人。 更何况还是这么一直跪着。 久了王春燕那里坐的住啊,她都佩服池映寒是怎么保持这个姿势一整日的。 王春燕心想着,便越发安生不住了。 她环顾四周片刻之后,发现一件令她相当诧异的事儿这祠堂里这么多蒲团呢,随便给二嫂嫂垫上两个不就完事了吗?怎么非要她亲自跪着? 王春燕若是真能坐住也就罢了,问题她也是个好动的,再一动不动的跪下去,她当真觉得度日如年。 王春燕想着,便想扯过旁边的两个蒲团来将自己替了。 但她手又不够长,实在是够不着蒲团。 王春燕这哪还能不动一下了?她赶忙稍微起了身,想爬去拿蒲团。 但谁料,她才稍微起身一点,便感觉躺在腿上的二嫂嫂传来一阵轻微的闷哼声。 王春燕心道:娘嘞!二哥哥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千万不能惊醒了她! 王春燕赶紧又跪回去,但待她跪回去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她就这么看着躺在腿上的顾相宜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那个二嫂嫂,你睡醒啦?” 王春燕故作淡定,实则心里却是慌得厉害。 惨了惨了! 二哥哥就交代她这么点事儿,她还给搞砸了,回头二哥哥指不定得怎么说她呢! 而顾相宜醒来的时候,心跳得有些剧烈,她许是缓了片刻后,才睁开眼看着身旁这人。 顾相宜的声音虽是微弱,却尚有一分震惊:“春燕?” “诶!二嫂嫂,是我!” “????” 她不是还在做梦吧?王春燕怎么跑到祠堂来了? 这是池家祠堂,外人胡乱入内,属实不敬。 这王春燕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仅随便进池家的门,还随便住她的屋,然后发展到随便进出祠堂了?! 嫁恶婿 第367章 驯妻 而王春燕见顾相宜此刻竟是被扰醒了,一脸的惊慌,赶忙解释道:“二嫂嫂,我刚刚是想给你拿两个蒲团的,你正好垫着省得脖颈落病。谁料这一不小心扰醒你了,我真是笨,本来想帮些忙的,谁料却频频惹麻烦” 王春燕说着,却见顾相宜神色仍是诧异。 王春燕立刻又补了一句:“啊,你要问我二哥哥的话,二哥哥今儿一整日都在这儿跪着守你呢。也就方才那么一会儿工夫,他要去上个茅房,这才不在的。这会儿他可能去买吃的了,大概晚些时候才会回来。” 王春燕并不知道,顾相宜惊诧的不是这个,而是 “春燕,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啊,是二哥哥方才要上茅房,正巧我在祠堂门口,他就让我进来替他一下。嫂嫂别见怪,二哥哥马上就回来了。”王春燕心里却仍是慌乱,早知池映寒要她替他这事儿,她便不应了,这会儿将顾相宜扰醒,她怎么解释也觉得过意不去,不禁又带着歉意的道:“二嫂嫂,我真的不是故意想扰你的” 大抵是察觉到她们的侧重点相差太远,顾相宜直接同王春燕道:“你扰不扰我倒是次要的,我也不会怪罪于你。但你知道你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吗?” “啊?不是祠堂吗?” “春燕,你是不知道别家的祠堂不是外人能擅自闯入的?甭说是你,就是这家里的妇人,未经允应擅入祠堂也是要被重罚的。更何况你近来还是住我院子里的,自也算我的客。若是让旁人见你在祠堂内,再做些章,保不准又给我加一条罪名出来。你在我院里进进出出我也谅你了,但你这般莽撞,可真是过了头了。” 顾相宜说得这些话,将王春燕再度惊到了。 王春燕赶忙道歉:“我我没在大宅里待过,都不知道还有这些说道!况且我家里也从没有这些规矩,随意得很,没想到这宅子里规矩竟这般多。” 王春燕心被吓得突突的跳,却又想到了些什么,道:“可是,是二哥哥说我可以进来的呀,他允应了难道还算擅闯?” 顾相宜听她竟能问出这问题,险些被她逗笑了:“他说话还能作数了?到时候一并罚下来,还不是我给他顶着?” 王春燕咂了咂舌。 她在外面快活惯了,是当真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说道。 只听顾相宜又道:“他允你进来的,他当然也有错,待他回来我自会说他。” 听闻这话,王春燕一时为池映寒打抱不平,忙回道:“二嫂嫂,这事儿就别怪他了!他也是不想扰醒你,才叫我进来的,终究也是一片好心。况且我来的时候看过了,你们家里现在正用着晚宴呢,这边的路都没人走。所以二嫂嫂不用太过紧张,过会儿等二哥哥回来了,我就离开。毕竟依着二哥哥的性子,也是怕你一个人在祠堂出了什么事儿。” 顾相宜心道:他和王春燕俩人不在这里瞎胡闹,她啥事都不会有 不过顾相宜算了算时辰,晚宴这会儿确实不会有人注意到这边,待到天黑之后,靠近祠堂的人更少。 但保险起见,顾相宜还是嘱咐王春燕道:“那这样吧,你先在这儿待着,若是不巧来了人,你就先躲一躲。待夜深人静了再从原路返回,总之你从我院里到祠堂的路上碰到的人越少越好。” 如今也只有这么办了。 否则若是被人瞧见王春燕跑到祠堂来,又是同她有关,她真禁不住再有谁想趁机加害她。 见顾相宜也未同她置气,王春燕心里方才松了口气。 但说实的,方才顾相宜同她说话的那般态度,着实让王春燕窒息,想来二哥哥在家也常受这待遇罢。 王春燕原是想同顾相宜说些什么的,可还未等到步入正题,光是说些旁的事,她便惧了顾相宜的气势。 但她那些事儿,此刻若是不说,日后便没机会了。 王春燕抿了抿嘴,背对着顾相宜,心里一直犯着犹豫。 也不知做了多久的思想斗争,才鼓足了勇气,同顾相宜道:“二嫂嫂,方才的事儿,你不介意了罢?” “这事儿若能避过去便算了,你下回想去哪里先问清了规矩。别总是仗着池二应你,你便这般肆意了。” “诶,下回我一定记着。”王春燕在来池家待着的时候,也不认得旁人了,二哥哥允应的,她便默认为可以这么做,却没成想,出了这么多的差错,反倒给二嫂嫂添了诸多麻烦。 好在二嫂嫂也从不苛责她,只是依她的性子,事儿可以不计较,但话必须说到位了。 王春燕顿了顿,又道:“其实,我来祠堂,是想来看看二嫂嫂你的,发生了什么我也听说了,事儿闹得还挺大的。连那些妈妈都知道,你们家老太太把你打得挺重的,不仅不让好好养伤,还丢到祠堂禁足了。我这听都听怕了,这才想来看看二嫂嫂。二嫂嫂,你不要紧吧?” “没什么大碍。过后我也只叹老太太挺能罚的。我方才同你说过,一般我们这些当媳妇的是进不得祠堂的,但她偏要我在祠堂待上十五日,可她又知道我伤得重,动都动不得,更别说跪祠堂。你猜这是为什么?” 王春燕摇了摇头。 这些活在大宅子里的人的想法,她是半点都跟不上。 “你想想,我这不是躺着不能动吗?平日除了睡觉之外,只要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一排又一排的老祖宗们。待到十五日之后,哪个案台上置的是哪位先祖的名讳,我就算不刻意去记,也记下来了。她让我来这里天天面对这些祖宗们,可真是让我诚挚思过,即便不想思,这环境也潜移默化的叫人不得不去思考这些。” 王春燕随意盘腿坐在蒲团上,听着顾相宜的话,看着这祠堂内的老祖宗们。 倒是真如二嫂嫂说的那般,是挺让人压抑的。 但这也是因为二嫂嫂能反应过来他们家老太太用意何在。 若是换作她,即便让她在这地方住几个月,她也反应不过来。 第368章 做妾 “可是二嫂嫂,不管那些妈妈说什么,我终归觉得将你罚得这么重,你很冤枉啊!”王春燕盘膝坐在蒲团上,话语却认真起来:“她们已经查明了你祖上就有那种生子折母的病症,自应体谅你的苦楚才是。” 顾相宜的苦楚? 若说苦楚,此事上顾相宜唯一的苦楚便是她没想到院试那两日,竟有人趁着她和池二同时不在,将院子抄了。 这可真是防不胜防。 她总不能变出几个分身来吧? 旁的苦楚,她皆是不在意了。 “这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也懒得多提它,想想就头疼。” 王春燕又问:“那二嫂嫂,你有没有想过这事儿得如何解决啊?” “解决?”顾相宜又被她惹笑了,“有什么可解决的?老太太意图不是挺明确的?见不到嫡曾孙,她恨不得扒了我的皮,恨我白占着嫡孙大娘子的位置。左右都是危险,逃也逃不了。早晚都得给池家生孩子的。” 王春燕没想到的是,顾相宜竟能将生孩子这事儿说得如此随意。 惹得王春燕都被吓到了:“可你不是有那危险的病症吗?” “那又如何?” “你可以纳妾啊。”王春燕唠了半天,方才斗着胆将话茬唠到了此处。 但顾相宜就这么漫不经心的望着棚顶,似是将整个逻辑全捋通了:“纳妾?你以为纳妾真的顶用?春燕你还是单纯了些,你们能想出来的招数,我母亲当年都想过,最终每一条路都是死的。” 王春燕听闻这话,不禁有些急了,道:“可是不一定每个妾室都是柳如歌那种人呀!况且二哥哥对你那么忠心,你不要把事儿想得那么悲观嘛!实在不行,我我” 王春燕话到此处,却如同卡在喉咙里一般,支支吾吾的怎么都说不出口。 原是躺在地上的顾相宜忽然见王春燕欲言又止,目光不知觉的从棚顶落在王春燕身上。 见顾相宜看了过来,王春燕顿时紧张到骨子里去,遂借着一股劲儿,豁出去将话吐出:“实在不行,我也是能给你们家当妾室的!” 她一时激动,不由得将声音喊得响了些。 她清楚这话吐出去,便没法再回头了。 但事到如今,她也豁出去了。 然,她话落之后,只见顾相宜怔了怔。 王春燕虽故作镇定,心里却紧张得难以言喻。 就这么盯着顾相宜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只听她回了句:“春燕。” “诶” “祠堂重地,别瞎开玩笑啊,你当那些老祖宗们都只是牌子不成?” 王春燕:“” 她可是将毕生的勇气都豁出去了,才将这心思转达到顾相宜耳中,顾相宜竟当她是开玩笑? 王春燕一时忍不住,当即将话全然吐露出去。 “二嫂嫂,我是认真的。我膀大腰圆,生儿子不难。而且我肯定不会像柳如歌那样害你!且生了孩子你直接就可以接过去养,你来教养的话,孩子还能精明些。我觉得咱们仨过日子也不能有啥矛盾,正好也解了你的燃眉之急,你说这样不是挺好的?” 王春燕憋着一口气,一猛子将话全然吐了出来。 殊不知,她这话落下去后,顾相宜方才还漫不经心流转着的眸,突然凝住了。 见顾相宜这表情好似有些不太对,王春燕更是紧张得心怦怦跳。 但顾相宜却只是这么眼眸不转的盯着她,她这般模样,实在是将王春燕吓得气势尽失。 “二嫂嫂,你没事吧?” 没事? 顾相宜可是猝不及防听她这话,正如猝不及防进了被王春燕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屋头一般。 险些被当场送走。 她方才赶紧回想着自己刚才在祠堂到底和王春燕浑说了些什么私话,会使得王春燕动了这个念头。 但她立马反应过来,是王春燕在不知不觉带着她把话茬聊到了此处。 顾相宜就这么盯着王春燕,终是给了回话:“春燕,你老实告诉我,你有这念头多久了?” 王春燕心里紧张着,却也不敢瞒她,道:“我这人向来是个不撒谎的。其实,在你和二哥哥成亲的时候,我就有做妾的想法了” 顾相宜当即愣了。 但有些事,却也不是无根无据。 毕竟她眼前的这位,终究是池映寒前世的媳妇。 前世她嫁给池映寒,却也是场笑话她是依着自家买卖在京城做大了,全家人陪她一起死皮赖脸的缠着池家不放,生生僵持了几个月,加上把家里所赚的钱全都拿去给王春燕傍身,方才将她嫁了过去。 听闻嫁过去之后,池映寒根本碰都没碰过她,婆家也根本瞧不起她,甚至自打她入了池映寒的院子之后,池映寒受不了她,哪怕在外面醉身也不肯回家。 在那之后,人们经常见到王春燕在街上提着杀猪刀四处搜寻池映寒下落的场面。 那可生生是一场能将小孩子吓哭的婚姻。 顾相宜品着池映寒前世这段婚姻,都觉得这是一场阴差阳错的噩梦。 顾相宜实则心里是有数的,她之所以没有舍下池映寒大娘子的身份去京城独自逍遥,正是因为她清楚算算时日,也到了前世池映寒娶亲的前期。 只是顾相宜没想到,她这人还没舍出这个位置呢,王春燕便提议要做妾了。 顾相宜当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噎到,偏巧这时候池映寒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她一个人在祠堂,不得不面对王春燕提出的这般犀利的问题。 故而顾相宜也躺不住了,勉强撑起身子,坐起身来。 王春燕见顾相宜突然起身,连忙道:“二嫂嫂你慢点!我、我给你找个靠扶的去。” “不用。”顾相宜直接拒绝道。 此刻坐起身,虽然余痛还厉害着,但顾相宜却也顾不得这些了。 见王春燕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顾相宜抬头同她道:“你坐吧,我没事。” 王春燕惊道:“不可能没事啊,方才二哥哥不让我扰醒你,就是因为说你醒了会疼得挨不住。你这这” “不用担心,我若真被打出个好歹的,这会儿是坐不起来的。” 嫁恶婿 第369章 得罪 王春燕明显看得出来,她现在起身十分吃力,但她犹豫着究竟要不要上去扶她一把的时候,她却已稳稳的坐在蒲团上了。 王春燕生怕自己又惹了什么祸,小心翼翼的问:“二嫂嫂,真没事啊?” “没事。” 王春燕自是不了解顾相宜的秉性她平日里有什么伤痛,至多和池映寒抱怨两句,毕竟关上门那是自家人,在王春燕面前,纵使再不舒服,她也不会表露分毫。 王春燕瞧她坐起身,不由得紧张起来,只闻顾相宜道:“按说商议这种事,我本应在大堂规规矩矩同你谈的。但你在此时此刻提起,那我定有礼数上招待不周的地方,只能多多海涵了。” “没事没事!我这还觉得我这时候提起,有点麻烦你了呢!二嫂嫂你要不躺着同我说也行!” 她这理念,倒是同池映寒蛮同步的,池映寒甚至认为大婚当晚顾相宜累了都可以躺着等她。 但池映寒这辈子是难免为家族所困,若是经济上无法独立,他连分家的资本都没有,更是离不开大宅。 但王春燕不同,她原可以不属于这里。 顾相宜就这么看着紧张兮兮的王春燕,同她道:“身在大家族里,就需有分寸和规矩。且是商议这么大个事,我这都觉得有些失礼了。若是妹妹真担心我的伤,咱们尽快将此事商议妥当便是。” 王春燕当然担心她的伤了,她现在是给池映寒看人呢,若是反倒伤得比之前更重,甚至落下什么病来,她可怎么跟池映寒交代啊。 王春燕立刻道:“这是要如何商议?你直接告诉我,你同不同意不就行了?我听说妾室也有很多直接从外面买进来的,根本不需要说什么,只需大娘子点个头就行。” “那你总得跟人家谈谈你的想法和理由,由人家大娘子点头吧?” 实则顾相宜是不会允应王春燕做妾的,但应有的礼节和尊重,顾相宜会给她。 王春燕见顾相宜极力将这场商谈搞得郑重些,也抛弃了之前的那些胆怯,同顾相宜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你若问条件的话。我们家以前条件并不好,是小村落里出来的。后来你知道的,我家里有亲戚去了京城,在那里过得风生水起,后来他们叫我尝试去京城做买卖,我一开始还不答应,但他们将我这些年研究的配方拿到京城去卖,没想到生意红火得一塌糊涂,在那头有了很大的市场,我之前本想同你说这事儿来着。但说实话,我见你生意做得比我好那么多都不会自夸一句,想来我若是同你说这些,也显得挺丢人的。但现在那边生意做起来了,做得很稳定,我手里也是有钱的了。且我全家都要去京城,那以后我便不算是什么村姑,日后还许能做得够大。你看这些够吗?” 顾相宜总结她的话道:“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有钱了,身份体面了,身后娘家势力足了,所以你有勇气来谈一谈入池家做妾的事了。” “是啊,二嫂嫂。我寻思池家大房即便是在京城也有许多买卖,可说到底,大家都是商人,是一路的。我现在有钱和体面了,来你们池家做妾,总不会丢人了。更何况二嫂嫂你这个做妻的,家里不也是做买卖的吗?还是中途衰落的,你说你都可以做妻的话,那我现在这个背景,做个妾应该不给池家丢人的吧?” 王春燕话语间虽带着一丝忐忑,但她怎么都认定事就是她说的这样。 她不是没有做妾的条件。 顾相宜顿了顿,瞧着那面容紧张的王春燕。 王春燕这人怎样,顾相宜心里有数人是憨厚的,没有坏心眼,倒是有什么说什么,也觉得自己很善良不做亏心事。 但她这一句话下来怎么把人得罪死的,她根本不知道。 想来自家的宁儿也是这般,顾相宜便也不计较她方才的话了。 顾相宜遂道:“条件讲完的话,便接着往下说。你得将你的意图说明白了,我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想法。” “我我没什么想法呀!二嫂嫂你是知道的,我和二哥哥从小玩到大,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就想嫁给二哥哥了” “那你不妨说说,为什么要嫁给他?” 问到此处,王春燕抿了抿嘴,道:“因为,二嫂嫂你大概是不知道,我长得不好看,家里又没背景,从小来到城里就不受待见。我记得所有的同龄孩子都给我取外号,笑话我,我遇了事也没人愿意帮我。原本我是真的讨厌这个地方。可是二哥哥他待我真的很好,好了这么多年了,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好好对待我的人。小时候我就在想,想着长大以后不论有多困难,一定要努力嫁给二哥哥,这么多年来,支撑我活下去、努力下去唯一的动力,也只有这个梦想了。” 顾相宜只是静静的听着王春燕的话,没有打断,由着她继续道:“久了我发现,实际上二哥哥跟我是同一种人。他也不被众人认可,这么多年来,哪户人家议亲都要说二哥哥的闲话,搞得二哥哥名声越来越恶劣,没人敢嫁给他。其实我心里是高兴的,如果二哥哥娶不到媳妇,那我再努力一下,一定可以跟二哥哥在一起。” “因为,二哥哥的好,只有我知道。世人厌恶着他,可他的优点我能说出一大车来。并且即便是长大了,我和二哥哥仍旧玩得很好,他去哪里玩,也都会带上我。我想,二哥哥实际上也是喜欢我的。那么我们两情相悦,在一起自然合情合理。” 王春燕说到这儿,本以为自己已将话说完了,但见顾相宜只是听着,神情中没有一丝波澜。 王春燕有些不安,又问道:“二嫂嫂,你你在听吗?” 顾相宜神情凝重着,见王春燕断了方才的话,故而回道:“我在听。你继续说,一次性将话说完了。不然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还不抵将话茬聊到哪儿去了。” 嫁恶婿 第370章 求你 还要她说? 难道她说了这么多,顾相宜还嫌不够多? 平时瞎聊的话,王春燕能聊一大车,可真说起严肃的话来,王春燕当真不知究竟怎么说,顾相宜才能允应她。 她遂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豁出去,坦言道:“二嫂嫂你想问缘由的话,我是真的没有旁的缘由,我我就是很喜欢二哥哥啊!你若我问有多喜欢他,我对他的喜欢,喜欢到我可以努力奋斗可以把这条命都豁出去拼出个成就来,让自己能够配得上他。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和二哥哥在一起,做妻做妾都不要紧,我没有旁的在大宅里往上攀的想法。我只是觉得我这辈子真的没别的盼头了,这世上也只有二哥哥容得下我,也只有他值得我努力去变得更好。所以,无论二嫂嫂提出什么条件,多少钱、几亩地、或者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我只想只想待在他身边。” 顾相宜听她的话,神色并没有任何波澜,却似是打趣的道:“既喜欢到骨子里去了,那想必你也挺讨厌我的吧?” 王春燕第一反应便是回道:“不讨厌啊!” 顾相宜提高了嗓音:“确定?” “这个刚开始是有那么一点儿。因为你知道的,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奔头,我这辈子也只有嫁给他这么一个心愿。那时候我家里已经在京城有买卖了,我寻思只要再有一两年,我就有条件上门说亲了。但是当我知道二哥哥因为冲喜着急娶了媳妇的时候,那时候确实是心如死灰的,说不上来的难受” 顾相宜仍旧沉默着,听闻王春燕继续道:“说心里话,得知二哥哥娶亲的时候,我感觉我这辈子没有图头了,整个世界都是黑的,再看不到出口,也找不到任何努力下去的理由,几度想要自暴自弃。或许二嫂嫂觉得夸张,但我真能为他做到这般程度,甚至如果这辈子的良人不是他,我莫不如一死了之。” “待我缓过劲儿来之后,才去打听了一下二哥哥娶了什么人。旁的打听不到,只知道别人说二哥哥娶不上媳妇,只能找个不育的,彼此将就。当时我是心疼二哥哥的,怕二哥哥以后落人口舌,便从老家找了药方,顺便也想看看二嫂嫂究竟什么模样。这才斗着胆子在大婚次日来到府上,求见二嫂嫂一面。我原以为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不会愿意见我这种糙妇,但我自己都很意外,居然将二嫂嫂叫出来了!” “在见到二嫂嫂的那一刻,毫不夸张的说,我整个人更是心里痛的说不出话来我没想到二哥哥能娶到这般倾国倾城的娘子。但越是这样的娘子,越是让我感到绝望。从小到大只要是个稍微有些姿色的姑娘,哪个不是嘲讽我?我原是难过又嫉妒的,可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一天,二嫂嫂居然会温柔的接过我送的东西,会对我笑,对我毫无居高临下或者嘲讽之态。这让我怎么恨得起来?” “在那之后,便是马球赛了,我更是发现二嫂嫂会给予我尊重,待我也好,和二嫂嫂相处没有任何压抑感。虽说心里还介意着二嫂嫂将我这辈子唯一想要的东西夺了,但凭良心说,我真的没办法记恨二嫂嫂。” “再之后,便是和二嫂嫂做对铺的那些日子。若说以前觉得二嫂嫂人好,在那之后的日子里,我都会觉得二嫂嫂是真的好真的很体谅我,考虑我的感受,愿意跟我做朋友,唠唠家常。其实和二嫂嫂在一起的日子里,我也是感到幸福的。我总觉得二嫂嫂是第二个待我这般好的,有时候我也不知觉的为二哥哥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而高兴。” “其实有时候我也知道,你们日子过好了,我就更不可能了。但我还是见不得二嫂嫂不懂二哥哥的样子,甚至连二哥哥不能吃酒,二嫂嫂都一概不知。做妾的念头也是从那时越来越旺的,虽然我可以教二嫂嫂如何更懂二哥哥一些,但我看得出来,同我比起来,二嫂嫂是单方面的想改变二哥哥的生活方式,从不去问二哥哥的意愿。其实我知道你们这么相处下去肯定会走到尽头,只有你们两个生活的是不完整的。我想帮你们把日子过得更好。所以二嫂嫂,请你相信,我想跟你们过日子,是希望你们变好,我也不会破坏你们的感情,甚至有我在,你会更方便了解二哥哥的喜好。况且这一年来,我是怎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你若是觉得我不懂规矩,我可以学、可以改,你若是觉得我有任何做得不妥的地方,都可以指出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平日里可以帮你照顾二哥哥的起居,但我会以你的意愿为先,我什么都听你的。我知道你和二哥哥感情非常好,我知道他在你心里很重要。但我只想只想你舍那么一丁点儿的地方给我!我求你了二嫂嫂!于你而言,他是你的二傻子,但于我而言,他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二哥哥啊!” 说到最后,王春燕的声音里带着恳求。 她心知肚明,自己对二嫂嫂的羡慕嫉妒乃至于恨,都未曾从心头放下过。 可是二嫂嫂偏是个让她恨不起来的。 她那些小心思一旦涌出,她便会唾骂自己没良心,枉费二嫂嫂疼她一遭。 可她最重要的二哥哥却整天疼着别的女人,她见后又不禁万箭穿心。 她不懂什么是人性,她只知道她终究无法接受没有二哥哥的日子。 不论有多艰辛,她都不怕,她只想让自己这辈子没有遗憾。 她只想 同二哥哥在一起,哪怕做妾做奴,都无所谓。 王春燕的最后一句话,打实发自肺腑。 却也是最后一句话,将顾相宜生生震到了。 她倒是嘴直,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说。 但她那句话却明显表态在顾相宜心里,池二就是个二傻子,只有王春燕才能将他置于最重要的位置,只有王春燕能做到满眼都是他。 不知觉的消化了王春燕的最后那句话后,顾相宜的小手下意识的攥成了拳头。 嫁恶婿 第371章 界线 莫问她对池二究竟有几分喜欢,拿池二当什么。 她自己也答不上来。 只是王春燕的话,让她心里生生的不舒服。 但顾相宜却不会同王春燕争执,她顿了顿,又问:“说完了?” 王春燕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却听顾相宜一度要她再说下去。 王春燕有些不解:“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二嫂嫂还有哪里听不明白的吗?我只想告诉二嫂嫂,我不会对二嫂嫂有任何威胁,我会听二嫂嫂的话,二嫂嫂让我做什么我都无怨无悔的去做,二嫂嫂想要孩子,无论多少个我都帮着二嫂嫂去生。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二嫂嫂尽管将我发卖了去。总之,二嫂嫂你根本不需要有任何的担忧!我不会打扰你们原有的生活的,我仅仅想要占据二哥哥生命中一点点的位置,平日里能多看他两眼,就够了。” 她的话越发的深情,顾相宜听着她的话,眸子都要凝住了。 “你说完了?”顾相宜再度确认。 王春燕点了点头,道:“说完了。” 毕竟,王春燕实在是将话说尽了。 待她说尽了,顾相宜方才启齿,道:“春燕啊,你口口声声都在说过日子,但你真的知道什么是过日子吗?” 王春燕乍一听顾相宜竟问这么个问题,甚感奇怪,道:“过日子?就是咱们三个一起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啊,我寻思咱们仨也没矛盾,关都挺好,谁也不坏谁,就待在一起呗。” “你说的那不是过日子,那只是三个人挤在同一住处罢了。” 顾相宜看着眼前的王春燕,也终是明白前世她为什么努力将自己的婚姻搞成如此笑料。 顾相宜不由得叹了口气,继续道:“春燕,这事儿咱们好生谈谈罢。我总觉得,你对这世间的感情有些误解。恐是因为你是家中独女,家里都宠着你,有些道理你也不大明白。” 王春燕听闻顾相宜的话,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她不知道二嫂嫂这是想答应她,还是根本不想? 但顾相宜的话语却是温和:“其实方才的话语中,我听出来了,你是反复都在夸我人有多好、多温柔。” “我不是虚夸,我是真这么认为的!” “我知道啊,你若认为我是个苛责的,哪里还敢过来找我说做妾的事儿?” 王春燕撇了撇嘴,谁料顾相宜接下来的话,却让王春燕有些懵了。 “可是你知道我所谓的人好的背后吗?你觉得我人好,实则是因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纠纷,任何可以产生矛盾的事儿。我们仅仅是平日里做个对铺,互相帮衬一下,闲了一起聊聊天或者吃些小吃,确实是没有矛盾。但这归根于每日入夜之后,我们会各自打烊,然后回归各自的生活。” 顾相宜话语顿了顿。 但是王春燕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的意思。 只听她继续道:“你或许没有过多在意,但事实上,我们能相处得没有任何矛盾的背后是因为有界线存在,那界线使得我们终究保持一定距离,我们谁也未曾越界,故而关系才能维持下去。但过日子却意味着将这距离抹去,界线被打破之后,你眼中的我,便不会是你方才描述的这般了。” “且你说你觉得我人好,多是因为我尊重你,待你宽厚。你将你这句话说给我所管的铺面伙计们听,哪个不得笑出声来?你怕是不知道远些我平日不亲去的铺子,那些伙计背后都给我取绰号叫掌中虎。你笨理儿想想,在他们看来,我有你说的那么和善吗?你再想想你方才说什么都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是越过这个界线,主动当奴婢的吗?你想想你在家里过惯了全家人都纵着你的日子,而我管教起人来又严苛得很。甭说是那些伙计,我是如何管池二的,你也看得到吧?你所谓的和善,说白了就是我没将这些强加在你身上罢了,不然逆反起来,定会天天盼我早点死呢。” 王春燕听她这话,整个人都懵了。 她从未想过这些的,她不是没对二嫂嫂犀利起来的模样生过恐惧。 只是二嫂嫂从未苛责对待她过。 “还有啊,有些事你想得实在是太美好了。你说你要接二连三的为我生孩子,但那孩子是你和池二的骨肉,真生下来了,你真受得住这些孩子不喊你一声母亲?你觉得我宽厚待人,你定会祈求将孩子留在你身边。这是一个母亲的本能。很多你承诺过的,根本无法实现。况且你对池二感情深厚又有孩子,我待你又苛责,成天管束着你,久了你心里自会厌我恨我,你光是想想你上头有这么个恶毒的大娘子,又欺负着你最重要的二哥哥又欺负着你,你说你不会走柳如歌这条路去害我,我是不信的。因为一直以来你都无法控制住对我霸占你二哥哥产生的情绪,不过是觉得我待你好,你良心过不去罢了。若我待你不好,你良心就过得去,就可以想法子将我害死。这不是你人品如何的问题,这是人的本能。故而我说,我不以好坏给人下定论,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行着自己的正义。” “最后,我想纠正你这么多年感情上的误区,或许残忍,但你必须听清楚了。” 顾相宜送给王春燕的最后一句话,同王春燕送给她的那句,一样郑重。 王春燕抿了抿嘴,认真的听着。 只听顾相宜郑重的道:“你误解了我的同时,将池二也误解了我没有你想的那般温柔和善,池二对你的好,也不是你想的那般美好。可能这句话说完会让你不舒服,但你必须清醒的认识到池二根本不喜欢你。他对你的那些话,说真的,随便换一个姑娘,他也做得出来!” 若说之前的那些话,是让王春燕怀疑她和顾相宜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这句话下来,直接让王春燕重新面对人生! “就这么说吧,我第一次遇见池二的时候,是跟安瑾瑜闹了些矛盾,当即哭了。我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了哄我不哭,直接送了我价值七千两白银的首饰,只为买我一笑。我也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对我,那我是不是也要一直心恋着他,对他一见钟情?” 嫁恶婿 第372章 日子 若不是今日王春燕真的豁出去走到这一步,顾相宜当真不想同她说这些。 她对王春燕的态度,已是极力压着才能不同她在这祠堂歇斯底里的争起来。 说到此处,顾相宜深深叹了口气,道:“你和池二有一点是真挺像的,你们都不在意这世间的三纲五常,规矩道理。我嫁给池二的第一日便发现了他就是个特别能闯祸的,经常在外面胡乱惹是生非,偏他自己并不知道他在给自己埋什么祸根。他这个性子定要惹出祸事来,保不准还得拖累别人。” 这些旁人哪里知道纵使这池府家趁万贯,顾相宜起初也是铁了心要走的。 哪日池二真闯下什么滔天大祸,第一个受牵连的就是她。 像王春燕这种祸,于顾相宜而言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顾相宜见王春燕抿着嘴,显然是被顾相宜方才的话打击得不轻。 但今日顾相宜定是要将话同王春燕说明白。 “其实池二他一直都是这样,其实细品一番你也清楚,他和那些男人之间时常打架斗殴,闹得挺凶残的,但他在家里却连个丫鬟都很尊重,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这世上能这般尊重女子的男人并不多见,但他偏是这样的人。但久了你会发现,他对丫鬟的温柔和对那些小动物的温柔,其实是一样的。他确实有他温柔的一面,但这种温柔,只是他生来的秉性。况且他这个人大大咧咧的,我让他闭关的时候,外面来邀请他出去玩的朋友不下百人,想来这城里但凡是个能陪他一起玩的,他都交往着,你能陪他玩,他自然也一直带着你。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这性子会惹祸,更没想到你会产生将他视为最重要的人这种想法。他是无意招惹,但是春燕,你却得清醒啊。你若是误会了这份感情,舍弃全部给池家做妾,你为了爱情将一切都抛弃的后果,将会是他原来根本没有你想的那样爱你,甚至他连碰都不会碰你一下。平日里你与我住一个院里,现在你才住几日我们便过不惯,日后我若事事都管着你,你生了孩子我还得接走,你说你当真受得了这样的日子?你若是因为受不了跟我生了矛盾,被我发卖了,日后名声就彻底毁了。如此一来,你的余生便真没有任何指望了。” 王春燕一直觉得他们三个之间没有任何矛盾,日子定会很融洽。 可如今被顾相宜这么一说,她着实被吓到了。 “可是或许没有二嫂嫂想得那么恐怖呢?或许或许其实会挺好的” 王春燕怎么可能接受这晴天霹雳一般的事实。 这是生生将她十年来的筹谋全毁了。 这样的事实,让她如何接受? “二嫂嫂,二哥哥真的是这般想的?还是说,这一切仅仅是你的判断?” 顾相宜眸光更加犀利了一分,道:“你真要池二自己跟你说吗?” “我想知道,这是不是他的想法”王春燕仍在做最后的尝试,“因为我问过他的!我问过他,他说让我来问你,说这种事都是你管的” “那是他不知应如何面对你这突如其来的请求,也不忍心伤害你,才将事推给我来回答。他若是真有心纳你为妾,这事儿是他说了算,而不是我说了算。断然不会回你这句。实话同你说,你将池二看得太完美了。殊不知男人有的那些缺点毛病,他同样有。就说男人之间想要讨债的,哪个不是生生将自家媳妇拿出来挡着,说是我媳妇讨账了。又或者是不想借钱的,哪个不是说家里钱是媳妇管,我说话不作数?我现在真是闭着眼都知道他在耍什么小心思、小套路,都是些小孩子把戏。若他想让我做这个恶人,那我今儿便替他做了。” 顾相宜话说到这儿,王春燕也明白顾相宜的意思了:“所以,二嫂嫂是坚决不答应吗?” “我只是想提点你一下。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池二,若是这么稀里糊涂的将自己交代了,毁的是你这一辈子。你对池二的了解只局限于一起玩乐,你所懂他的那些,无非是朋友之间的理解,但池二骨子里的那些缺点,你根本不知道,你若真知道的话,自会明白他其实就是个小孩子,跟他在一起,你要包容他所有的脾气和毛病,你要多照顾他一些、为他遮风挡雨,甚至为他挑门户、为他承担那些是是非非。” “其实我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没你想的那么自在,苦到骨子里去的那一面,也没让外人瞧见。关上门来各家有各家的苦。所以莫将人想得太好,也莫将人想得太坏。更不要将池二想得太完美。我们都不是圣贤,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存在。但是久了,当你懂得珍惜他的好,也能接受他的不好。当彼此皆抛去对外的伪装,你彻底认清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你还愿意陪他走完这一生的时候,你才明白,这才是过日子。这绝不是你理解的那般肤浅。” 王春燕:“” “所以春燕,真不是我心狠,不予你这个位置。我是真的瞧着你什么都不知道,担心你走错了路,将自己这辈子都毁了啊。” 话到此处,王春燕已不是被拒绝那般简单了。 顾相宜今日这一席话,将她整个人都震得不轻。 她一直都在这大宅之外,看得见的只有二嫂嫂对二哥哥的严苛,看不见的,是二嫂嫂豁出去的那一面。 顾相宜今日说的这些,每一个点都是王春燕没想到的。 她抿着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但她无意间抬眼的刹那,却见顾相宜额头上渗出些许冷汗。 王春燕瞠眸,惊道:“二嫂嫂,你你不要紧吧?!” 顾相宜没有作答。 但王春燕何尝不知道,二嫂嫂本该养伤的时候,她偏来说这些事,惹得二嫂嫂不仅得起身以礼相待,还同她说了这么重的话。 王春燕不是听不出来,二嫂嫂话语间仍没有对她的排斥和嘲讽,只是想告诉她若真同池二过起日子,要承担的那些担子,不是旁人能想象的。 嫁恶婿 第373章 讨诗 顾相宜承认她是个强势的,绝不是王春燕口中的温和之辈。 但王春燕感受得到池二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好脾气,顾相宜若是不强硬起来,他们便根本没有杀出重围的可能。 王春燕抿了抿嘴,不知该如何回应顾相宜今日的一番话。 她此刻心绪有些复杂,多是掺杂着震惊和难过,以及一丝迷茫。 顾相宜虽表明了“今儿就算她来做这个恶人,也绝不会让王春燕踏错这一步”。 但在王春燕的认知中,即便如此,她还是感知到了二嫂嫂在用最温柔的方式同她阐明这些道理。 她依旧还是王春燕心里那个温柔的二嫂嫂啊。 而顾相宜虽不知王春燕将会如何消化她今日这番话,但她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且她实在没力气再支撑着坐下去了。 顾相宜想着,便轻轻俯身,尝试着再度躺了下去。 王春燕见后骤然一惊,连忙过去道:“二嫂嫂,你没事吧?我、我扶你躺下!” 王春燕赶紧手忙脚乱的上前扶着顾相宜躺好,并道:“二嫂嫂你等会儿,我这就出去找二哥哥去!找不到二哥哥,也去给你找些旁的人来照顾你,你等着,我这就去!” 王春燕趁着此刻家里还在摆席设宴,没人注意到她,赶忙跑出去了。 与此同时,池映寒也同沈潋吃完了酒。 在酒局上,沈潋方才告诉他一些关于案件审判的细节。 待吃完酒后,沈潋便重新上了马,率领一路队伍出了城。 而池映寒这才往回返。 返回的路上,池映寒一直若有所思,整个人虽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却对案件的处理结果十分不满。 此事事关重大,他回头定要和顾相宜说说去。 但在脑海里突然浮现顾相宜的时候,池映寒顿时醒了酒。 坏了!他这是出去多长时间了?王春燕还替他跪着呢! 让她跪那么长时间,能靠谱吗?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赶忙起身往家返去。 然,就在他刚要抬步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一道人影,骤然挡住了池映寒的去路。 池映寒见前方有人,顿时警觉。 谁料眼前那人不是别人,而是同池映寒许久未曾谋面的顾相笙! 池映寒乍一见是这厮,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但他现在急着回去看看祠堂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遂也没搭理顾相笙,转身便要离开。 但谁料他前脚刚走,后面便传来一道高喝:“呦!三姐夫!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果然,许久未见,顾相笙的声音听起来还是让他反胃。 池映寒没精力搭理他,遂道:“顾四,你有事儿晚点再同我说,我现在还有要事在身,急着回去。” 池映寒说着,便转身便要走。 他还能不知道和顾相笙偶遇,顾相笙那小人得志的性子要同他说什么? 但顾相笙难得在路上遇见他,还不等池映寒走出去几步,顾相笙便又追了上去,堵在池映寒的前方。 池映寒当即有些恼了。 抬头怒瞪着顾相笙,道:“你什么意思?” 顾相笙却是一脸困惑:“我什么意思?我还想问问三姐夫什么意思呢!咱们难得在街头碰面了,你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我三姐姐平日里那般重规矩礼数,怎么偏是熏陶不到三姐夫半分?” “不想搭理你是我的意愿,与你三姐姐有什么相干?你若有话就赶紧说、有屁就赶紧放,我家里还有事等着我解决!” “嘿!你这”顾相笙见过不知礼数的,但没见过池二这样的,“三姐夫,你怕是误会了什么吧?我们俩之前的那些矛盾不是都一笔勾销了吗?我就是想问问,放榜那日我大摆宴席,大家伙儿都来了,怎么偏你和三姐姐没来啊!当时整得我还挺遗憾的,今儿正巧碰上了,走走走,咱们俩喝一杯去,圆了你没来我宴席上的遗憾。” 顾相笙正说着,谁料,池映寒当即抬头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倒是惹得顾相笙一愣:“怎么?三姐夫是不愿去吃席吗?” “吃席?好啊,等我把前天的晚饭吐出来,我就跟你吃席去!” 顾相笙听闻之后,更是惊诧:“诶呀!三姐夫近来身子骨这么不好吗?唉!想来也是前几日放榜,三姐夫没中,伤心过度了吧?” 池映寒嘴角抽搐,若不是顾相宜禁止他当街斗殴,就顾相笙刚刚那句话,池映寒一拳头下去就能让这个秀才爷满地找牙! 池映寒咬牙切齿的瞪着顾相笙,似是在警告他。 但顾相笙非但没停,还深深叹了口气,感慨道:“其实我也觉得挺不合理的。你说我三姐姐是什么人?我记得当初安瑾瑜从京城诗会上带回来的对联题目,她眼睛都不眨的就全给对上了,而且对得还特别精。当时我还感慨这是才比蔡文姬啊!结果竟连三姐夫的一个院试都扶不起来,我实在是有些大跌眼镜,当时就在想你说是我三姐姐根本不行事呢,还是三姐夫你扶不起来呢?可都不对呀!我瞧着你们挺用心的呀!甚至努力到三姐夫你就差把我三姐姐打包带进考场了!诶呀!可惜,真是可惜” 殊不知,他谈话的间隙,池映寒银牙一直在不住的打磨,见他语速渐渐放缓,池映寒眯眸问道:“你说完了吗?” 顾相笙听闻这话,又补充一句:“唉!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替你们可惜,这次不中,又得等三年了。” 池映寒本来是想走的。 但今儿他若是走了,他能被这厮气死。 但是小祖宗嘱咐过他,不能打架斗殴。 成,他斯文一些。 “三弟弟这次可是大放光彩呵,居然还是榜首呢!回头我可得在你三姐姐面前好好夸夸你。” “三姐夫过奖了。” “咱们也不用虚夸,正巧今儿碰上了,我寻思与其吃酒,还不如跟秀才爷讨个诗。” “讨诗?”顾相笙被这操作惹得一惊。 只见池映寒当即用折扇,指向不远处一家酒馆门前笼车里的几头猪道:“想来秀才爷您歇班才华横溢,莫不如我选个景,你作首诗!就那边几头猪的那个景。你作!让我膜拜一下秀才爷的才情!” 嫁恶婿 第374章 闯祸 顾相笙本以为今儿让他逮着池映寒,定要好好笑话他和三姐姐一顿,谁料这池映寒非但不恼,还将话茬扯到此处。 顾相笙当即愣住,瞧了眼酒楼门口的几头猪,嗤笑一声:“三姐夫真是能说笑,几头猪而已,纵是诗圣诗仙也没有取这种景的吧?这景还能作出诗来?” 池映寒听他这话,当即笑出声道:“呦!秀才爷您竟连随意取景都不会?!” “三姐夫,你怕是不懂我的意思,我是问你古往今来哪有对着猪取景的?这不是开玩笑吗?” 实则同样的话,池映寒当初也问过。 在他闭关的那段时间,顾相宜便要训他这能力随意取景,是斗诗的一种形式,即对方随意指一个地方,你都能接出一首诗来。 池映寒那时也是嘴角抽搐,道:“不是,你这就过分了啊。怎么?若是你指着床下那夜壶,我也得作个跟夜壶有关的诗不成?” 顾相宜回道:“随意取景拼的是触景生情,触景生情拼的是诗人的阅历。没你想的那般肤浅,若真说这夜壶,你应当联想起当初我连门都不让你出,让你闭关苦读的那些情绪。谁让你直接描写夜壶了?!” 现在的池映寒再看眼前这仍旧是屁都不懂的顾相笙,当真觉得好笑,随即折扇一开,同顾相笙道:“那不如让我这个扶不起来的教教秀才爷,何为随意取景。” 顾相笙不屑的笑出声:“怎么着?你对着几头猪还能有想法不成?” “当然有想法了!你看那几头猪,现在正在被伙计们搬进铺子里即将被杀。你瞅瞅,挺可怜的是不是?故而我便突然联想起一句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你瞧瞧,你现在还有心情可怜一头猪的遭遇,谁知你自己哪天死了你都不知道!所以秀才爷,此景告诉我们甭笑话别人,管好你自己!” 顾相笙:“” 他听着池映寒的解析,怎么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顾相笙怒喝道:“三姐夫,你什么意思?!” 池映寒耸了耸肩,漫不经心的道:“没什么意思啊。人嘛,触景便能生情,生情便能作诗。所以蔡姬的亲弟弟啊,您这堂堂的秀才爷,哪来的看这几头猪就作不出诗的道理?” 池映寒话语间将这讽刺原封不动的还给了顾相笙。 还蔡姬,连自家亲姐姐也要刻意挖苦一番,也不顾及自己和人家是血亲,折人家名声的同时,他自己也要受牵连。 顾相笙倒是听出来了,池映寒就是来骂他的。 但他现在高出池映寒一筹,断然不会中他这招,道:“三姐夫你也甭在那儿酸讽,你再怎么酸讽,我顾四也是金榜题名的秀才爷!” 池映寒却是一笑:“我没酸讽啊!我这不是来膜拜秀才爷,向秀才爷讨诗的吗?没成想随机取景,秀才爷不行事啊。那我就好奇了,您这秀才爷是如何考上的?” “发挥得好了!怎么?三姐夫不服?” “没有不服啊。要么咱们再发挥发挥,要是我取景为难到您的话,秀才爷您自己取景,随机给我作一首便是。” 顾相笙哪里会作诗?全然没成想自己竟反被池映寒缠上了! “我凭什么要给你作诗?”顾相笙立刻避道。 谁料池映寒偏不放过那一句:“凭你是蔡姬的亲弟弟啊!你可是从小就受其熏陶” “放屁!我跟她又不是一个院的!” “诶秀才爷您怎么说粗话呢?有辱斯啊!” 顾相笙:“” 合着他这是跟池映寒比谁更胡搅蛮缠啊! 顾相笙这会儿懒得再跟他争下去,转身就要离开。 谁料这会儿倒是池映寒追上他了:“诶!秀才爷您别走啊!跟你讨首诗怎么这么费劲?那得了榜首的试卷是您答的吗?能有那本事还不能给我作首诗?” 池映寒紧追不舍,顾相笙想甩也甩不掉。 谁料就在顾相笙犯难的时候,突然! 王春燕从拐角处跑了过来,道:“诶呀我的二哥哥!我可找到你了!” 见王春燕突然跑来,池映寒顿时停下了脚步,惊道:“春燕?!” 顾相笙见池映寒不追了,赶忙加快步伐逃跑,池映寒虽不追了,却还是高喝一句:“秀才爷!下次碰着再斗诗啊!” 顾相笙吓得跑的更快,哪里敢再跟这无赖三姐夫碰面? 待放顾相笙走之后,池映寒赶忙来到王春燕身旁,问道:“春燕,你怎么跑出来了?我不是让你替我看着你二嫂嫂吗?” 这话,王春燕当真没脸说了:“二哥哥,我闯祸了!我我把二嫂嫂扰醒了!” 池映寒就知道,王春燕定没有他那悟性坐那么久。 他能保持纹丝不动,任由她安稳睡着,那是他真见过她疼得挨不住的模样,他瞅着都揪心,可这伤就是得干养个几日,疼痛也得挺着,没有旁的办法。 池映寒提起这事儿就心痛,又问:“然后呢?她醒后怎样了?” “醒后我觉得我俩在祠堂也没事儿做,干脆就把想做妾的想法跟她说了” 池映寒:“” 这是嫌她伤得还不够重,再补刀吗? “我说春燕啊,我是叫你问她这个事儿,但我没叫你现在问啊!这么严肃的事儿,她现在能正儿八经的回答你吗?” 王春燕一听此话,更是瑟瑟发抖的道:“她还真就正儿八经的答了还是坐起来答的,然后我瞧着她头上有些冒冷汗,我吓坏了” 池映寒听她复述这情况,他也吓坏了 “春燕啊,咱行行好呗?能不霍霍人了吗?!” 池映寒说着,哪里敢再多想,赶忙朝着家里跑去。 他是让王春燕帮他照顾一下她的,谁承想竟照顾出这个效果! 王春燕见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本身就心惊胆战的。 这祠堂重地,她更是不能再进去了,只得回了他们院,深夜再去探探什么情况。 池映寒在进入祠堂之后,就知道这事儿又翻车了! 第375章 逮着 果然不出池映寒所料,在池映寒回去乖乖重新跪好,想将顾相宜的小脑袋再搬上来的时候,顾相宜拒绝道:“我不枕了。” 池映寒一阵肝颤 “别介,你别枕蒲团了,那个蒲团我试过,确实不舒服。乖,你枕着我能舒服些。” “你随便找个硬实些的荞麦枕头就行,我不枕你了。” 池映寒最怕她用这般冷淡的口气跟他说话,惹得他心里慌得厉害,赶忙认错道:“相宜你别生气啊,今儿这事只是个意外,下次我保证不跑了” “我没生气。我只是觉得你若真跪麻跪累了,或者饿了渴了想去茅房了,你直接同我说啊。我又不是非枕着你不可,你把我叫醒你就去啊。干嘛非要把春燕叫进来替你?你不知道她进祠堂的过错会算到你身上?然后家里若不想罚你,就往我头上赖?我这又是哪来的无妄之灾?” 池映寒一脸委屈:“我错了我没想到那么多事,其实本来我还可以坚持到你睡醒一觉的,谁料看到春燕来了,我就动了让她替我的念头。这事儿我知道错了,我也是怕惊醒了你,你又疼了” “那我现在就不疼了?” 池映寒一听这话,更是吓坏了,道:“那你现在是有多疼啊” “反正比睡前更疼了,甚至刚才坐久了,浑身无力、直冒冷汗。” 池映寒听着这话,背后发凉,赶忙将顾相宜抱得紧了些,惊慌的道:“那怎么办啊!我我也没成想搞成这样,反倒把你害得更疼了。要不我给你再找些冰敷的去?或者有没有别的办法?我这实在是害怕啊。” 顾相宜躺在池映寒腿上,听着他这话,当即翻了个白眼,道:“我是真瞧着你和王春燕是一路的,绝配!莫不如我松口应了她算了,往后你们俩一起闯祸,我早死早超生罢!” “别!”池映寒就知道,小祖宗果真是生他气了,“相宜你可别想不开。我就是怕自己口才不行,劝不走她,这才交给你去推了。我真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些啊!这不是纯心祸害你么?” “所以我才觉得你们很般配啊,干脆在一起算了!我何苦劝她一遭,惹得自己疼成这样嘶现在怎么躺着都疼” 虽然嘴上说生气,但顾相宜还是下意识的将小脑袋埋在池映寒怀里,扯着池映寒的衣襟,忍不住埋怨几句。 池映寒深知顾相宜现在的疼,没有任何办法去解,只能挨着,他也只能轻轻抚摸着顾相宜的小脑袋,轻声道:“真是辛苦你了啊。我真怕自己拦不住她,最后她进了咱们院里。她只待这么几日,我就得躲到书房地窖去睡,她若是真进了咱们院里,我怕我连这个家都不敢住了,我得出去找地方住去!” 池映寒这般说着,见顾相宜实际上也没那么大的气性,这会儿在他腿上躺的安稳着。 只是想起王春燕这事儿,顾相宜不禁抬头问道:“池二,你老实交代像春燕这样的女子,你到底招惹了多少?” “啊?”池映寒一愣,“我没在外面招惹女子啊!” “你没招惹,人家都上杆子提出要做妾了?老实交代,还有多少!” 见顾相宜突然抬头,小表情严厉着。 惹得池映寒不禁问道:“怎么?你吃醋啦?” “我吃醋个鬼啊!你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吧?不然左一个右一个暗恋你的姑娘都上门找我,我还得一个个问她们咋回事?你纯心给我找麻烦事呢!” 就这么瞧着顾相宜这生气的小模样,池映寒是怎么看都觉得小祖宗可可爱爱的,遂嘿嘿一笑道:“放心吧,没有啦!” “你确定?”顾相宜不信。 “嗐!也就春燕一个人吧,我跟她老在一起玩,其他的姑娘哪个看得上我?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外面的姑娘都是见了我就跑,我还没靠近呢,她们就跑到老远去了!” 听闻池映寒的解释,顾相宜“哼”了一声,气呼呼的道:“合着当初我是没跑出去,才叫你给堵了是吧?” 池映寒现在再回想去他当年的操作,怎么着怎么觉得自己精明。 “可不是么!就你让我给逮着了,还逮着个这么个可可爱爱的,每天光是瞅着你这张小脸都让人心情愉悦。” 池映寒说着,不禁揉着顾相宜的小脸。 他还就喜欢揉她的小脸,惹得顾相宜想说话都说不出,只得唔唔的叫着。 池映寒瞧着怀中的姑娘,是越看越稀罕,不禁喃喃道:“还好逮着你了。我这辈子若娶的不是你,还不抵得被我祖母安排了什么人,互相折磨一辈子呢。” 然而顾相宜哪里听得着他在说什么,光是这般揉脸,她就禁不住求饶了:“唔唔别揉了本来就没二两肉,你还揉唔唔” 被她这么一说,池映寒忽然松了手,坏笑一声:“那我揉有肉的地方?” 顾相宜听闻这话,惊得赶忙道:“当着这么多老祖宗的面,浑说什么呢!” 说罢,顾相宜便将小脑袋埋在池映寒怀里,紧紧抱着池映寒的腰不松手,显然是不给他将她扒拉下来再度蹂躏的机会。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她,不知觉的忍俊不禁。 殊不知此刻回了偏房的王春燕却是明白了,原来情况真的如二嫂嫂说的这般。 池映寒若是真有心让王春燕做妾才让她去问顾相宜的话,她说她问了做妾一事后,池映寒定会问她结果,问顾相宜究竟有没有答应。 但他偏是半句话都没问。 想来他心里明镜着顾相宜不可能答应她。 故而他是真的不想亲自让她伤心,才让顾相宜来回答这个问题。 道理,王春燕是懂的。 但一时伤心难过,走不出去,却也是真的。 她明明知道二哥哥和二嫂嫂过得并不好,甚至连房都没圆,还被迫生子。 但他们过得再不好,双方也都不希望王春燕进来插一脚。 第376章 紧张 王春燕越是明白这些,心绪越是复杂。 此刻正在院里收拾的清蝶不经意间见王春燕竟又回了偏房去,不由得同云儿和三燕道:“嘿,我就不明白了,这王姑娘脸也是够大。这儿又不是她家,先前咱们被禁足,她说帮咱们打探消息住这儿也就罢了,如今咱们解了禁,她怎么还在咱们院里住?是咱们院的人给她好脸了不成?” 三燕也瞥了眼进入偏房的王春燕,道:“罢了,让她住罢。主子又没发话,咱们做仆的闲说个什么劲儿。” 云儿听来也嫌弃的道:“可是她终究是个外人,咱们伺候是少爷和少夫人的,凭什么伺候她呀!况且她一个人就比少爷和少夫人两个人加一起还难伺候!” 三燕“啧”了一声,道:“你们少说两句罢。一来主子没发话撵她,二来少夫人现在还被禁足祠堂不准出来,少爷又担心少夫人一个人出事,搭进去陪她了。咱们院终究还需要搭把手的,让她再住半个月也无碍,你们没事儿不许给人家脸子瞧,听见没有?” 清蝶和云儿只得应下了,却还是喃喃道:“我们也只是觉得,伺候海哥儿我们都能接受,伺候她,实在是得多搭几遍功,苍天保佑以后少爷若是纳妾可千万别纳这么难伺候的,这是给我们找罪受呢!” 三燕见她们还忍不住抱怨,看似不经意的转了话茬,道:“对了,说起这海哥儿。你们发现没有?他现在跟当初来咱们这儿的时候变化挺大的,我给他收拾屋的时候,他虽不爱吱声,但一直都在安静的看少夫人的那些医书,有时候还瞧见他自己就在那儿又是默写又是标注的,咱们少爷真是按着头让他学都没海哥儿这般认真呢!” 被三燕这么一带,清蝶和云儿也不再探讨王春燕的事儿了,也跟着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其实这小崽儿其实是个好学的料子。” 殊不知,她们几个私下里说的话,王春燕不是听不见。 上次给二嫂嫂添了麻烦,她现在已经尽力自己收拾屋子了,没想到这院里嘴还是杂。 以往入夜后,王春燕都是大大咧咧的去睡了,但今儿她却不禁哭了一场,待哭够了,方才趁着深夜,想去偷偷瞧一眼二哥哥和二嫂嫂。 她一直有个问题忘了问他们对于纳妾这件事,二嫂嫂是只觉得她不行,还是她根本不接受有人给二哥哥做妾,生怕她自己不育,妾室蹬鼻子上脸,闹得后宅不合? 待到王春燕来到祠堂门口后,便止步了。 只听着祠堂内,池映寒急切的道:“诶呀!我瞧着你这又疼了!你可别挺着。我这儿还有些冰,给你换个冰帕子罢!瞧着你之前那个冰帕子都化尽了。” 顾相宜回道:“好像是化尽了,怪不得疼成这样。你给我换了罢。不过你这次得麻利些啊,上次让你敷个冰帕子,磨磨蹭蹭半天都敷不明白” “好啦好啦,上次是不知道怎么敷,这次会敷了,我这就给你敷上。” 王春燕在外面听着这些话,目光并没有落在祠堂内,她仅是听着这些,便深深的明白她在他们夫妻俩心里终究是个外人,二嫂嫂在她面前再不适也定要做足了礼,只有在自家郎君面前才会肆意的说心底话。 她再在他们面前拿大嫂不当外人,也是自作多情罢了。 王春燕在这儿待着也是难受,不多时便离开了。 祠堂内的池映寒也早就忘了王春燕的事儿,只想着小祖宗交代过,在祠堂换冰帕子还需收敛些,免得惊扰了先祖们。 但他掀开一个小缝儿又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小祖宗又嫌她慢。 池映寒正考虑着怎么能在不放肆的情况下手法麻利些,他只想了一瞬,便突然灵光一现。 下一刻,池映寒忽然拿着冰帕子,整个人钻进了毯子,将自己也闷在毯子里。 惹得顾相宜一惊:“你这是干什么?” 池映寒钻进毯子之后,嘿嘿一笑,抱着冰帕子便躺在了顾相宜的旁边,道:“倒别说,咱俩一起在毯子里闷着,倒还别有一番风趣。要不今儿晚上咱俩就这么睡吧?” “池二啊,我是让你给我冰敷的,你怎么每次都能给我搞些幺蛾子出来!到底还能不能敷了!” 池映寒一看自己这是忘了正事,赶紧调转方向,在毯子里前进道:“我这不是怕惊扰了老祖宗吗?你瞧,这回我就能看清毯子里的情况了。” 说着,池映寒便将腰带麻利的解下,顾相宜瞧着他这次是真把眼睛给带进来了,小脸不禁有些泛红,刻意不去直视正在解衣的池映寒。 但池映寒却感受得到,顾相宜的身子有些微微发颤。 “怎么了相宜?是冷了吗?” 顾相宜微微红着脸,忙道:“我没事,你快点换!说了不许搞幺蛾子的!” “昂,我这就换!” 换归换,但池映寒终究觉得有些奇怪,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她身子好像并没有很放松的样子。 但由于怕手慢了又被训,池映寒赶紧麻利的换了帕子,再将她的衣服系好,这才在毯子里调转方向,又爬回顾相宜身边。 顾相宜不免有些惊愕:“不是换完了吗?你怎么还不出去?”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咱俩晚上就这么睡呗!我觉得咱们俩一起在毯子下闷着,比你一个人在毯子下闷着强些。好歹有个伴儿。” 顾相宜“喔”了一声,算是没有拒绝。 她哪里知道,池映寒是头一次正大光明的距她这么近的同她一起睡,以前不是他单方面趁她睡着才敢靠近过去,就是她昏迷不醒。 头一次能这么近的在被窝里跟她四目相对,他倒是感觉蛮奇妙的。 只不过 “相宜,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你有点紧张” 顾相宜:“” 不是错觉。 她是真有些紧张。 虽说嘴上答应了,但真距离他这么近的时候,她也不知是不是没准备好,心一直怦怦的跳,甚至半点睡意都没有。 第377章 别怕 而她的这般紧张,却被池映寒尽收眼底。 池映寒知道,他是头一次明目张胆的距离她这么近,同她一起睡,而她也是头一次没拒绝他。 但是 “你在害怕。”池映寒低声道。 顾相宜轻咬着唇,不知作何回答。 其实在她看来老夫人虽有万般的不是,但有一处,顾相宜一直觉得她说的没错池映寒那般疼她,真的捂不热她的心吗? 纵使他这会儿扬言要睡了她,顾相宜也是该回应他的。 这一点,无关老夫人逼迫生子一事。 或许她可以不愿生子,但再这般躲避池映寒,实在是故意欺负他,对他有些不公平了。 只是,她虽咬着牙答应了,心里却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 池映寒轻笑一声,道:“不过我倒是觉得,你这样倒也好,至少是你真实的一面。你不知道之前你心如死灰同我说要圆房的时候,我是多害怕你被我祖母刺激得精神不正常了。你别有太大压力,我不会强迫你。” 顾相宜抿了抿嘴,虽有些怯,却还是道:“可是,我应同你将事办了的。我愿意的。” 谁料,顾相宜正说着,池映寒忽然伸出手,未等顾相宜反应过来,他便将手掌按在顾相宜的心口处。 那剧烈得不像话的心跳生生被池映寒感知得清清楚楚。 池映寒忽然笑着叹了口气:“我以前就听说,女人的嘴信不得,唯有身体才是诚实的。你看,你这身体就老实交代了是不是?” 顾相宜:“”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她羞怯的模样,和往日简直辨若两人。 但见她这般模样,池映寒唯独想说的,只有一句话:“其实我想说,你别怕我,我不会勉强你的。而且我觉得,这世上你最不应害怕的就是我。因为只要有我在,你便不用担心什么豺狼虎豹。我会保护你的,并且一定会将你保护得好好的。” 池映寒也是今儿在席上听沈潋说的。 酒席之上,沈潋不禁同他道:“我说怂狗啊,你以后可得上点心,看住你媳妇啊。” 池映寒听他酒席间突然说起这茬,道:“我媳妇又怎么了?” “最近我这不是在审案么?就审那个安瑾瑜的案子,安瑾瑜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了。但你猜我问起他同你媳妇的事儿的时候,你知道他是如何交代的吗?他说,当年是你媳妇倒追他,从六岁开始倒追,倒追了四年,他才给你媳妇回了第一封书信。然后两人才开始有交往,安瑾瑜才逢年过节的回礼。然后你猜怎么着?倒追了四年又正式交往了四年,终于把人家安公子撩得迫不及待等她及笄了就要迎娶的时候,这姑娘突然毫无征兆反手就把人家甩了!然后还嫁给你这么个二痞子!我当时还寻思到底发生啥事能做出如此壮举,结果安瑾瑜告诉我他不知道,他就因为这操作,整个人都落病了,至今也没走出来!这回我跟他说你媳妇死了,他更是失心疯了一般,怪吓人的。我寻思不管怎么着,你媳妇日后若是再碰见他,他保不准干出什么疯事儿来呢!你个怂狗不敢动你媳妇,他可敢!你可千万得保护好你媳妇啊!” 其实池映寒听到顾相宜有毅力那般主动的倒追安瑾瑜四年的时候,心里总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难过。 他也想被她这般认真的对待一场。 不过一想起他还有余生,他便也不同安瑾瑜那厮置气了。 那厮当年名动全城,不知道蒙骗了多少小姑娘。 好在小祖宗悬崖勒马,知道回头了,不然瞧瞧那元玉婉的遭遇,池映寒都不敢想象小祖宗到了安家得被糟蹋成什么样! 但此刻,手还放在顾相宜心口处的池映寒,突然感觉她的心跳平缓了许多。 “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没有安全感?”池映寒突然问了一句,但见顾相宜没回应,他连忙补充道:“你害怕行房,定是有原因的。我说了,我不希望这一切是因为你害怕我。我是全天下最不可能伤害你的人了。” “我没有害怕你啊。” 顾相宜怎么可能会害怕他呢? “那你是觉得我不堪托付,你有些犹豫?” “也不是。池二你不要多想,我没有旁的原因,我只是有点紧张,没有心理准备,也没准备好,甚至不知道会不会很疼” 池映寒听罢,却是觉得若仅仅是这般原因的话,其实也不难解决。 “我会帮你慢慢做好心理准备的,你给我半个月时间就好。这半个月,我每天都触一触你的心口,等有一天我说要同你圆房,你没有丝毫心跳加速的征兆的时候,那便是成了。” 顾相宜瞠着眸,就这般看着他,却迟迟说不上一句话来。 也没有驳他一直放在自己心口处的手。 过了片刻,只听池映寒转了话茬,道:“对了,我还没同你说,今儿沈潋结了案回京了。” 突然换了话茬,着实转移了顾相宜的注意力。 她这便发话问道:“结案了?这么快?” “谁知道呢!反正案子破得挺顺利,在官船上潜伏偷盐的那批人找到了。” 殊不知顾相宜冒险登船,本就是要找这幕后主使的,听闻人找到了,顾相宜忙问:“那究竟是何人所为?” 话到此处,顾相宜心里期待着沈潋抓到的人是安瑾瑜。 毕竟安瑾瑜的线索和漏洞太多了,这一遭怎么可能不是他? 然,池映寒给出的回应却是:“结果是安瑾瑜的生母,安夫人。” “什么?” “其实甭说是你,我也挺纳闷的。这事儿怎么能不是安瑾瑜呢?可安夫人偏是自首了,说是她想帮儿子去京里结交翰林院往上的高官们,但结交需要不少的银钱,安家又败落了。这才见着秦家这批货看护不周,漏洞很大,方才动了歹念。甚至在家中地窖内发现了丢失的白盐,都是安夫人所藏。” 这结论,将顾相宜惹懵了。 若她没记错的话,安夫人从没有支持过安瑾瑜独自上京结交高官啊。 第378章 结案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安夫人?那安瑾瑜呢?有没有审他?” 顾相宜问着,池映寒才叹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呢!沈潋就是因为不死心,审了安瑾瑜极长的时间,谁知那厮定力极好,就算用尽狠招,他也跟没事人一样。最后我跟你讲,你可别被吓着沈潋这才想起你跟他的旧交,想探探那日路上刺杀你的到底是不是他,于是他便直接告诉安瑾瑜,说你死了。” 顾相宜:“” 她这还带被死亡的?! “结果,沈潋都没料到,这个消息告知安瑾瑜后,安瑾瑜整个人都精神失常了!他听说你的尸体在盐运司无人认领,一直吵嚷着要带你回家。接下来饭也不吃,挨打也没反应,只要见了狱卒,就问有没有人来接你,不能让你躺在盐运司。” 听闻这话,顾相宜整个人都被吓懵了。 她什么时候才能和安瑾瑜彻底了断余缘?他这死缠烂打甚至疯疯癫癫的模样实在是太恐怖了! 顾相宜只听池映寒继续道:“起初沈潋还以为安瑾瑜是装的,索性放他出去看看他究竟会如何。谁知安瑾瑜也不逃,出去之后就哭嚷着去盐运司想看你一眼。盐运司却告诉他,尸体早就处理了,总不能放在司里发臭。在此之后,安瑾瑜又去了你的各个铺面去打听你,幸而你嘱咐过伙计们不许透露你的去出,伙计们都口径一致的告诉他不知道。” “可如此一来,沈潋瞧着他疯疯癫癫的模样,不得不断定那天晚上刺杀你的人,肯定不是他。他若知道是你,怎么也不可能下杀手。而且整个盐运司和天策位的人都看着,他一举一动没有一处像演戏,是真的精神崩溃了。” “且杀你的毒和在船上杀守卫的毒是同一种。如果杀你的人不是他,那船上伺机用毒杀你们守卫的,自然也不是他。所以最后也没抓住他的任何把柄。” 说到此处,池映寒也蛮生气的,他也觉得此事不可能和安瑾瑜没关系,但到了最后也只查到了安夫人,真没查到安瑾瑜。 可想到此处,池映寒更多的是觉得这个安瑾瑜实在是太恐怖了。 他到底有多惦记顾相宜? 池映寒真怕方才那番话,将顾相宜吓到。 然而,事实是 已经吓到了。 顾相宜被安瑾瑜这疯也似的操作吓得不轻。 “安瑾瑜他现在不会还在我铺子周围阴魂不散吧?” 池映寒见她果真被惊到了,赶忙往前凑了凑,将她搂在怀里,道:“放心吧,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安瑾瑜在徘徊了几日之后,恐是因为伤心过度,带着一妻一妾离开南阳城了。他怕是真的觉得你死了,再不想在这伤心地待下去了。” 他离开南阳城了?! 顾相宜不禁惊问:“那安家其他人呢?他们准许安瑾瑜离开?!” 池映寒叹了口气,回道:“你有所不知,安家哪里还有什么人了。闹了这么大的事儿,安老夫人在牢里吐了血,救治了几日之后就死了。安夫人又被逮着被押往京城,安家除了妻妾身边贴身的仆人之外,旁的仆人都遣散了。这一遭闹得事儿挺大的,安家几乎彻底不复存在了。安瑾瑜即便留在南阳城也要受些是非,这恐是他连夜离开的原因。总之,虽然没逮着安瑾瑜,但这一遭下来,他也落不得好,肯定也被打击得不轻,这也算告慰了船上的那些人吧。” 话虽这么说,但顾相宜还是担心着。 安瑾瑜是离开南阳城了,也不会再叨扰她了。 但最为恐怖的是她再不知安瑾瑜要去做什么。 但她知道,像安瑾瑜这样的人,是不会被打击到的。 只要他没被置于死地,那么再大的风浪也伤害不到他,他还是会逍遥快活的做他自己。 他八成还以为这一番下来,他反倒自由了,他虽然没钱,但好在不会再像前世一样被安夫人管束着不许私自上京。 他还带走了一妻一妾,准是要去哪儿寻门路崛起去了,哪像个想不开要死的? 最关键的是 他还带走了顾相情呢! 顾相情终究是顾家的人,若是同他一起作妖,最后作出个株连九族,她祖母和弟弟可怎么办! 一想到这儿,顾相宜心脏便跳得更加剧烈,池映寒不知她想到哪处去了,但他却因这事,为顾相宜捏了一把冷汗。 池映寒不知觉的紧紧抱住她,一边给她顺着后背,一边哄着道:“没事了没事了,别多想了。我说了,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没事的乖。” 顾相宜不知觉的躺在池映寒怀里,整个身体都惊得无力。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池映寒一直想尽办法哄着她,她也这才平缓了心绪,接受了安瑾瑜逃跑的事实。 至少现在,安瑾瑜多少受了重创,一个人在外,一时还翻不起风浪。 她不断告诉自己,日后肯定能有办法治他。 倒是池映寒这个没心没肺的,见顾相宜没两天便不再害怕安瑾瑜那事儿了,待到第五日晚上的时候,便又把话茬绕了回来,每天晚上大半夜的跑到顾相宜的毯子里,猝不及防来一句:“你现在准备好行房了吗?” 顾相宜猝不及防被这话吓得心惊,还以为池映寒是疯了,准备在祠堂干什么。 但每当她心惊的时候,池映寒便将手放在她心口处。 “不行,你还是很害怕。” 顾相宜:“” 待到第六日晚上,顾相宜觉得稍微能坐起来一会儿,也没那么疼了,于是尝试着前倾着坐起,用了晚饭。 晚饭后她方才盖上毯子躺下,谁料池映寒又趁她不备,钻入毯子道:“现在呢?准备好行房了吗?” 顾相宜当即又被他吓了一跳。 池映寒赶忙又探了探她的心跳,叹了口气:“还是不行。” 顾相宜被他搞得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他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这哪里是什么缓解她紧张的办法,这是纯心想吓死她! 第379章 好驯 “行了池二,你别用那些恶作剧招惹我了。不抵事的。你就算扔个毛毛虫进来,我也是这般反应,你能辨得清我是哪种紧张?” 池映寒却是不甘罢手,道:“问题是我没给你扔毛毛虫啊!我就是告诉你一下今晚行房,你就吓成这样,那我天天都来跟你说今晚要行房,我看你哪天晚上能做好准备。” 池映寒虽这么说着,但这法子在顾相宜看来实为幼稚头两次能唬到她就算了,现在她知道池映寒要唬她,心里有了准备,第三次定然不可能再唬到她了。 果然,到了第七日,顾相宜对池映寒今晚或将恶作剧有了准备,待她歇息后,池映寒再度钻进毯子里,同前两天一样道:“今日呢?准备好行房了吗?” 但这一次,顾相宜就没前两天那般惊骇了,全然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 池映寒见顾相宜反应同前两日不同,再探她心跳的时候,居然平静得厉害。 池映寒不由得有些惊骇:“你今儿怎么不紧张了?” 顾相宜着实拿他无语:“因为你那办法根本不好使!” “不好使?我不信!”池映寒觉得他的办法不错啊,怎么才第三日,顾相宜便脸不红心不跳的了? 池映寒想着,全然不等顾相宜再说什么,手掌忽然朝着心口右侧挪了个位置,整个手掌将其覆盖并包住,道:“那这样呢?!” 殊不知,他这操作简直猝不及防,惹得顾相宜当即瞠大了双眸,小脸蹿红,甚至耳根子都在发烫。 下一刻,突然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下去,加上用力一踹,池映寒整个人被从毯子里丢了出来。 被丢出来的瞬间,池映寒是彻底怀疑人生了。 此刻他耳边回荡的不是别的,而是沈潋毫不遮掩的嘲笑声。 而毯子里的顾相宜在误打了他之后,下一秒立刻缓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干什么,立刻从毯子里爬出来,道:“池二,你没事吧?我我方才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第一反应就打过去了对不起啊,不过你下次倒是先跟我说一声,让我有个准备啊!池二?池二?!” 池映寒当然知道,顾相宜不是故意要打他的。 她是思想上尽力想答应他,但身体却又死活不答应。 池映寒想起酒席上,沈潋同他说的那三点,他根本一样也做不到。 那时他就对沈潋说:“其实有时候我就在想,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媳妇除了不肯行房之外,其他都挺好的,我也真不想强迫她。要不再等等,再等个几年,兴许咱们日子过好了,我能给她幸福了,她自己也就愿意了呢?” 沈潋听完这话,庆幸自己亏得没在此刻喝酒,否则还不得被呛着。 “再等等?那你等下辈子吧!” 池映寒困惑:“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作为一个男人,你不主动上人家,你等着人家哪天想好了主动上你?噢,这样的姑娘倒也有,你们这里有个醉红楼,那里的姑娘伺候得是真好,你只管在床上一躺,她们自己就会上来。问题是你媳妇是不是这种人,你心里没谱?你没这方面的想法,她就比你还没想法,你若是被动,她就忘了你们之间还得有这方面的事儿!你尽管等她,这辈子能等到她主动来上你,算我输!” “可是我瞧着她不愿意啊,她不愿意,那就由着她罢” 这话沈潋当真听不下去了:“打住!我需要纠正你这个非常错误的想法别把自己的窝囊当宠妻,这事儿若能由着,那人类就灭亡了!你可清醒点吧池二,我都看不下去了,她不愿意就罢了,你一个男人怎么给自己找各种心安理得的缘由纵自己退缩?我实话跟你讲,这但凡是个牲畜,我都能亲自上阵帮你驯好了送回来,但这偏是你媳妇,我又不能亲自替你。但你那媳妇,我是亲眼瞧着你自己把这关系越搞越砸,最后说她不愿让你碰,要由着关系就这般下去。天底下你这样的男人,我还真没见过第二个!” 池映寒驳道:“什么叫我把事情越搞越砸了?她她原就是那样的呀!” “你打住!天底下哪个女人原就那样的?我就这么告诉你,那些成亲入洞房的新人,有几个是婚前就好上的?甭说没感情,有些甚至彼此都不曾相见过!该行房的是不是也都行了?那些女人是不是都得按着规矩在床上躺好了?主导权是不是皆在男人手里?你不行事就说你不行事,自己没处理好这关系还说你媳妇原就这样。池二,这真说不过去啊。” 沈潋这深度说教,愣是给池映寒搞得当场吃不下饭了。 “那你说,我是怎么把关系搞砸的?” “很简单啊!你回忆一下,你是不是操作不当?这驯服女人也是一门学问,怎么碰女人能让她接受而不是反感,先碰哪个位置再碰哪个位置,都是有讲究的!我就不信你没有操作失误,搞得人家越来越不愿让你碰。毕竟生来就会因为被夫君碰了而还手打人的,我没见过,肯定你把她惹了,而且还不止一两次,最后生生惹成这样的。” 池映寒心道:他压根不知道碰个女人,还能有说道 “那我可能已经废了我这还有补救措施吗” “有啊。就你媳妇那么一小只,按倒了其实会很乖的,她还不像那些壮的能扑腾,就算想反抗都没力气,很好控制,也很好驯。偏偏这么个美人儿到你手里竟被搞成这样,简直白瞎了!让我想不骂你都难!真替你愁!” “不是,我问你补救措施呢!” “我之前说的那三条,给我记住了。你要记着你们之间不存在感情不合的问题,只要你真能跨过第一次这个坎儿,以后像个爷们样儿,你媳妇好驯着呢。” 思绪回转,池映寒心道:那他就信沈潋一次!沈潋说她是个好驯的,他就不信他搞不明白她! 第380章 解禁 而顾相宜哪里知道他在寻思什么,就这么看他被她丢出来之后便不肯说话,她心里更是忐忑。 定然是她又做了过分的事儿,惹他难过了。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偏是没管住自己的手! “池二,池二你不要紧吧?方才是不是不小心打疼你了?” 池映寒思绪回转之后,见顾相宜竟红着小脸出来同他道歉。 但池映寒哪里会同她生气? 待池映寒缓过神来,回道:“我没事,刚才确实是我有些鲁莽了” “那你再来一遍,这次我能有心理准备了,保证能控制住,不会打你了。” 池映寒也定了定神,他深知自己不能再由着情况这般下去了。 他看得出来,她其实已然答应了的,纵使他现在就在此地将她办了,她也不可能翻脸或者大闹一场。 既然她应他了,那他便不应再这般不行事。 再来一次! 池映寒心想着,重新钻回了毯子里。 先将手放在心口处,明显能感知到她心跳得比前两日更加剧烈,此刻,池映寒是足了胆子,尝试着将手向右移去。 这一次,顾相宜果真没有动手,也没说一句。 但他还未等移到那个位置,便感受得到,她的心速几乎要失率了。 “你还是很害怕?” 瞧着顾相宜那紧张得要死的样子,仿佛池映寒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瞧着她这般模样,池映寒实在是不忍再对她动手。 他想让她心甘情愿的接受。 而不是这般强迫自己去接受他。 若是如此,他同老夫人还有什么区别? 见顾相宜仍是这般紧张,池映寒道:“要不,你还是打我吧?” 顾相宜闻声,这才惊讶的回道:“我打你做什么?” “因为我觉得我确实挺欠打的” “???” “你不是问我手感吗?其实有一句话,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话?” “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彼此坦诚相对的,不然真的容易闹出很大的误会。就比如,我之前一直听说体重不过百,不是搓衣板就是矮。我以前一直都以为你是前者来着,然后你每次更衣的时候都要把帐子放下来,我每次心里都很嫌弃搓衣板有啥好看的?谁要看你更衣了,我压根也没想看呀!但直到后来在船上给你更衣的时候,不小心瞄了一眼,我发现这一年我都理解错了原来你单纯就是矮” 顾相宜:“” 真的忍不住有种想打死他的冲动怎么办?! 池映寒看着顾相宜更加爆红的小脸,直言道:“要不咱们别憋着了,揍吧!揍完也算说开了,我一直没跟你坦白从宽,其实我是太意外了,所以一直超级惦记,想再碰一次,但是又怕你不愿意” 池映寒知道,交代完这一遭,心里话是吐出去了,但什么后果他就不保证了。 但纵然如此,他都不想看到她是这般不愿意的给他,至少他想让她知道他真实的想法。 于是,不出池映寒所料的是,下一刻毯子里果真再也压不住声的爆发出一句:“池映寒!你怎么不去死啊!” “那我死一遭,你以后大大方方给我碰好不好?” “那你先死一遭给我看看!” “好好好,我死我死你看这样,嘎” 池映寒干别的不行事,装死倒是装得同真的一样,瞧他乖乖装死的模样,顾相宜被他搞得哭笑不得。 但还是有几分生气池映寒居然把她当成搓衣板还背地里有点嫌弃,直到发现她原来不是之后,就偷偷动起了歪念头。 她当时问他手感的时候,他怕挨骂,支支吾吾回忆了两句,实际上他怕是能有一大车的感慨! “死池二,你就这么待着罢!什么时候我让你起来你再起来!” 池映寒老实没说话,由着她继续闷气。 谁料闷了不到一刻钟的气后,顾相宜便有些不忍心了,道:“怎么?你还真要这般装死装一宿不成?” 池映寒没敢动。 只听下一秒,顾相宜松口道:“行了,你可以活了!” 池映寒听闻这话,这才睁开双眼,回头一句话便是:“气消了?” “有什么好气的,不过两坨肉而已,你以后不许跟我掖着藏着,想碰直说就是,居然藏了一大车的小心思。” 池映寒心底窃笑。 瞧瞧,果然还是坦诚交代得好 “但是我还是那句话啊,这里终究是祠堂,在祠堂终归不能太放肆了。想碰的话,轻着点,别惊动了这些老祖宗。” “诶!” 十五日后。 到了解除祠堂禁足的日子。 老夫人一大早便派金妈妈去祠堂接他们出来了。 这一晃半个月过去,她只知道二郎舍不下自家媳妇,干脆搭进去陪她,也被禁足了半个月,至于他们俩在祠堂都干了些什么,老夫人自也是想过一些。 但她断然想不到这俩人时常盖着毯子,在毯子下面做一些能将祠堂内的老祖宗们气吐血的事儿来。 待金妈妈去接顾相宜出来的时候,见顾相宜已经能照常走路了。 金妈妈遂问道:“少夫人这半个月来,伤可养好了些?” “差不多痊愈了。” 金妈妈不由得有些疑惑:“这半个月来,老夫人并未给少夫人看诊,少夫人竟痊愈了?” 顾相宜笑了笑道:“念及老夫人留情,伤得不是很重,多谢妈妈挂记了。” 金妈妈听罢一头雾水,顾相宜那伤按说半个月是好不了的,这会儿居然得以痊愈了。 不过这事倒也同金妈妈没有多大关系,金妈妈自也不再多八卦,只传话道:“老夫人说了,今儿少夫人您祠堂解禁之后,需给老夫人请个安。” 顾相宜道:“这是自然,即便妈妈不提点,我也该去的。” 说罢,顾相宜便在金妈妈的带领下前去老夫人院里,实则顾相宜算好了今儿出祠堂第一件事就是给老夫人立个承诺,故而这事儿她没叫池映寒跟着,嘱咐池映寒老实些,不许乱吱声,回归雪阁等她去。 嫁恶婿 第381章 今晚 池映寒听了她的话,当即朝着归雪阁走去。 在抱着被褥出了祠堂的一刻,池映寒头一次觉得这般心累。 这些日子,他就像在驯服一个对他充满恐惧的小兽一般,但若真是个牲畜,他也就下手打了,定能驯得服服帖帖的,但这偏是自家小祖宗,他下不得狠手,只得好生哄着。 沈潋临走的时候嘱咐再多,最终还是告诉池映寒每个女人喜欢的套路都不一样,具体用什么办法,需要池映寒自己尝试。 那他哪里知道他家小祖宗喜欢哪个套路? 他瞧着小祖宗还是喜欢一个气不顺就揍他,那就让他揍,他哪里操作不当了,她不用憋着忍着,直接揍了也畅快。反正他皮糙肉厚,搞错了就重新调整,重新让她适应。 于是这些日子下来,池映寒打也被打过,咬也被咬过,反正怎么着都比让她忍着强。 结果到了最后,顾相宜果真不抵抗了,但让池映寒费解的是到了最后,她见池映寒那笨拙的模样,竟几度笑出声来。 若问其缘由,顾相宜只同池映寒说了一句随他便好了,她也不想看到他因为此事这般紧张的样子,就行个房而已,她唯一的要求就是轻着点,别弄得太疼就行。 池映寒又追问为什么会有这么随意的想法,她的回答给池映寒惹懵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池映寒给不了她想要的那种感觉,实在给不了就无所谓了,可能池映寒生来就这样,就算放他去青楼学习一番,回来照葫芦画瓢的样子也是个搞笑的。 池映寒一边想着,一边觉得纵使沈潋说她媳妇好驯,但驯成这效果,实在是让他摸不着头脑,也不知究竟差在哪里 “少爷,少爷?” 池映寒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杜仲已然在他身边跟了半天了。 “少爷,这个给奴才拿就好。”杜仲见少爷总算回过神来,方才接过池映寒手中的被褥和毯子。 见池映寒依旧一副失神的模样,以及他身上的一些浅伤,杜仲不禁有些疑惑,道:“少爷,您身上这伤是怎么搞的?” “揍的、抓的、咬的” 杜仲听闻,不禁被惊到了:“咋整的啊少爷?这祠堂是进野兽了不成?竟能将少爷搞成这样?” 杜仲话音刚落,池映寒便“啪”的一声,拍了拍杜仲的脑袋,道:“哪来的野兽?普天之下除了小祖宗之外,谁还能伤着你二爷?” 原是少夫人搞的啊 那杜仲便能理解了。 但杜仲还是疑惑,道:“咋地了?少爷您和少夫人又吵架了不成?” “不是吵架,就是” 说到此处,池映寒有些难以启齿,但见杜仲一脸担忧的模样,池映寒还是同他倾诉道:“我就是很困扰我不知道我们到底差在哪里,若说行房,我们俩好像都不在状态似的。” 杜仲听闻这话,立刻便懂了,遂道:“原是这事。我说少爷呀,这都逼上梁山了,还管啥状态不状态的?你就当是老太太在屋外架着刀,不在近日将圆房补上随时能再度勃然大怒将人打死。你说都到了这节骨眼,你还在想状态?估计也就你一个人想这些吧?我寻思少夫人定是觉得保命要紧,断然不会在意这些的。” “可是我在意啊!”池映寒一想起这事就愁,“我就是不明白,她说跟我行房没有她想要的那种感觉,她想要什么感觉?!” 杜仲嘴角抽搐,这事儿他闭着眼睛都知道是什么画面了:“大抵是怦然心动、小鹿乱撞、看着身上的男人又有点小紧张又有些小期待,喜悦的感觉大过疼痛,和眼前心爱的男子夫妻一体时的感觉吧。” 池映寒闷气道:“那种感觉,我没有吗?” 听闻这话,杜仲险些在池映寒面前笑了出来,道:“少爷,不是奴才多嘴,您确实没有啊!跟您谈恋爱,那如同跟小男孩过家家一般,平日里打打闹闹也就算了,真要行房,定然不是小姑娘要的那种感觉啊。” 这怕是池映寒最愁的事儿了。 不是沈潋一个人说他不像个正经八百的爷们,就连杜仲也觉得少夫人进入不了角色是情有可原。 “所以我是真不想扯这事儿了!我总觉得我是在为难她,天底下行房哪有行成我这样的!” 杜仲听罢,却道:“少爷您这话就不对了,您又没切身体会过别人家的这些家事,这世上状况百出的多的是。就说前阵子,奴才听闻有一对夫妻跑到县衙闹和离的,你猜怎么着?男方痛斥女方多年不孕,女方却说两人成婚十年内,她给丈夫纳了三四十个妾,都没能下出一个蛋来!你说这扯不扯,当时都给我们逗笑了。故而这家家户户关上门都有各自的烦恼,但想来少夫人也是知事理的,无论圆房是不是她想要的效果,她也会按规矩将事儿办了,否则再拖下去便不是落人口舌的事儿了。” 道理,池映寒自是知道。 但他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好,给不了她想要的仪式感,惹得到最后他总感觉顾相宜是纯心让着他,不同他生气,也不同他计较,随他想怎么着都好。 杜仲见少爷仍是郁闷,又道:“少爷,其实说真的,这第一次你们不用在意感受,毕竟都没经验,有状况也是正常,那些关上门新婚圆房的新人,还有死活进不去的呢,这事儿谁能拿出来说?您只要想着,您这次和少夫人开了头,以后她也不避你了,想要什么花样玩法,往后慢慢学。这次千万别拖拉了,再将少夫人拖累了,那可就真酿成大祸了。” 池映寒遂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那你帮我看看,最近哪天比较合适?” “今晚就挺合适的。” “今晚?”池映寒一怔。 “是呀!这事儿是真不能拖了,再拖下去,少夫人恐也不安生,再被老太太揪出什么还想继续避子的罪名,可就麻烦了!” 第382章 重征 这道理,池映寒自也是懂的。 但若说今晚就办,池映寒心里不免有一丝紧张。 “这会不会有些着急了?”池映寒问着,杜仲回道:“少爷,一切还需以局势为重,这些道理奴才在少夫人身边久了都听会了。您若真疼她,可别让她再受这些闲言碎语了。” “包括不管她愿不愿意?” 杜仲叹了口气,道:“您终归是嫡孙,府上自不会有人为难你,但于少夫人而言,没有谁管她愿不愿意,您今晚先试着将事儿办了,若是有情况也好再应变。” 池映寒明白了。 “成,那便今晚吧,待会儿我同她说去。” 而顾相宜这边。 待随着金妈妈进老夫人院子的时候,顾相宜心底的警惕也生到了极点。 她心里自也知晓,本就不合的关系,因为这次的事儿闹得更僵了。 待到了大堂门外后,金妈妈停下步伐,顾相宜一个人将大堂的门打开。 这大堂同半个月前没有丝毫异样,无论是老夫人的坐态,还是堂内压抑的氛围。 顾相宜进门之后,率先请安道:“老夫人安好。” 老夫人今儿也是晨起后便叫金妈妈将人唤来,见她进门之后,道:“别站着了,找个位置坐罢。” 顾相宜再看那大堂上的椅子,上面都放置了厚实的垫子,顾相宜一时搞不懂老夫人究竟是要做什么,遂推辞道:“孙媳身上还带着伤,不宜久坐。多谢老夫人好意了。” 大堂上的老夫人正沏着茶,听闻顾相宜将话茬转到伤势上,也顺势问道:“这大半个月过去了,你这伤养得如何了?” “多谢老夫人手下留情,这半个月下来,伤势好许多了。” 顾相宜当真不知老夫人究竟在想什么,与老夫人相处,她总得猜着。 她猜着自己得在祠堂禁足的时候将身体全然养好,否则老夫人若想让她做什么,或者罚她什么,根本不会考虑她身体情况。 故而这半个月下来,她直接指明了位置,让池映寒给她针灸,活血化瘀,这才加快了好转情况。 否则此刻不坐椅子便不是推辞,而是根本坐不得。 顾相宜思索着,便见老夫人又品了口茶,道:“也得亏你福大命大,这半个月来老太太我也未给你请半个郎中来止疼,说到底还是想让你长个记性。而今身上的罚也是足了,只是不知你可认清了此番为何要如此重罚你?” “孙媳知晓。” 老夫人倒也不是听不出来,顾相宜再来见她的时候,口口声声自称孙媳了,许是这半个月在祠堂养伤,让她日夜对着老祖宗们的牌位,清醒的认识到这些老祖宗们都姓池,她现在是池家的媳妇! 老夫人心里叹着,道:“你知晓什么了?” “老夫人气孙媳不哭主坟。” 听闻这话,老夫人突然笑了一声:“可真不容易,亏你还知道什么叫主坟,什么叫乱坟岗子。你能明白这些,也算这半个月没白罚你。” 顾相宜稍稍点头示意,未曾多言。 老夫人对她的这般态度甚是满意。 果然是当一个人认知到原来自己在老夫人面前无论做得多好,也是任她想捏死便捏死的蚂蚁的时候,人便学得乖顺了。 老夫人也从来都是这般驯这府上的妇人的。 老夫人见顾相宜恭顺的在原地站着,比往日乖巧太多,方才顺心的将话茬引出:“其实这主坟和乱坟岗子皆是要哭的。但终究有个主次,你是错在主次颠倒,但忙碌旁的事儿并不是你的错。” 顾相宜遂行礼道:“孙媳受教。”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你能明白就好。我今儿叫你来,也是你公公前些日子同我说,这苍桥街近来出了些恶意竞争之势,来者探不清何方神圣,整个苍桥街一带,不论是池记的铺面还是别家的铺面,业绩皆是大跌,你公公前几日寻思着想让你去看一眼情况,那一带人流旺着,舍了怪可惜的。若是行得通,这苍桥街一带的铺面便交由你协理,实在不行,那些个扶不起的铺面,舍给四房给他们,让他们过活,也是份情意。” 顾相宜心道:可真是难得公公还惦记着她,惦记着也没见公公有什么表示,待她出来第一件事便是给她一摞子单据。 顾相宜接过单据,看了看上面的铺面,这是一整条产业链,若是她能协理,做了一整街铺面的东家,于她而言倒也是个机会。 实则在险些被打死那晚,她当真心灰意冷了。 但她总不能意气用事,让这百年基业溃于蚁穴。 若她不想办法,这一趟街的铺面便会拿给四房做礼,纵使翻不起风浪,也够这帮人吃喝过活,那这帮蛀虫,便更是赶不走了。 她之前所有的心血,终将功亏一篑。 哭是哭过了,但路却还得走下去。 顾相宜看过单据之后,回道:“那孙媳回头去看看这条街的市场商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还能挽回局面,孙媳定不竭余力。” 顾相宜带着单据离开的时候,恰巧四房的仆从路过,见顾相宜将单据收好,顿时也知晓了老夫人找她定不是让她认错这么简单的事儿。 待回了四房院里,同池天昌说了这些后,池天昌都有些惊了:“她都这样了,还能操持这事儿呢?” 那苍桥街也是一桩大难题了,他们这些老手都经营不明白,别家的许多老铺子都关了,这小丫头还能挽回局势? 此刻在池天昌屋里的池映梧道:“前些日子闹的事儿,家里可是都听说了。也不乏听说那小娘子的生母在世时经商便极有头脑,她跟着她生母长大的,多少会些招数也不稀奇。” “不稀奇?”池天昌现在看着大房这嫡孙媳妇,是当真想手撕了她,但偏偏这丫头命硬,在江上又是遇到劫匪又是高烧的,回来还遭了板子,谁料人竟还好生生的从祠堂出来了。 且半个月的工夫,她的伤便好得差不多了。 第383章 摔了 这惹得四房院里的池映梅和池映兰阵阵心惊。 她们还等着在这里住久了借着大房的名声在此地议亲,结果却折在大房家二郎媳妇的手里。 惹得两个闺女焦急的道:“爹,这可得想想办法,苍桥街那么大一笔买卖,若是她做了东,这还了得?以后她要继承大房的产业不成?” 池天昌扯了扯嘴角:“她哪有继承产业的权力?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二郎的位!” 本来二郎是个半吊子,这继承权落在他手里准要荒废了,但凡有脑子的都不会让池家的心血毁在二郎手里,谁料半路杀出来一个能替他争基业的。 故而,这小丫头是要正式同他们四房一脉作对吗? 这般明目张胆的屡次挑衅他池天昌,池天昌也有的是办法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池天昌遂道:“既如此,咱们不妨盯着她些。她能躲过通奸一事,但我偏不信这个成天在外面浪的小蹄子没有半分污点。” 实则顾相宜深知,她三番五次的断四房的活路,自也会同池映寒一样,被这府上的一群人视为眼中钉。 故而她更是小心谨慎了些,她所有的路数,连自己院里的丫鬟们都不知分毫,她平日的去向和规律,伙计们基本也是一问三不知。 待接了这单据之后,顾相宜当即回了归雪阁。 宁儿见顾相宜回来,连忙上前迎道:“少夫人,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刚刚老太太找你干啥去了?” 顾相宜进了院后,方才放缓了脚步,道:“她能说些什么?闭着眼睛都能猜到。” 宁儿闭了闭眼,猜道:“噢,我懂了!估计又骂了一顿然后再嘱咐你赶紧生,要么生,要么死!” 宁儿这一番话,惹得顾相宜脑瓜仁直疼。 “行了,好容易出了祠堂,你且让我缓口气,莫说那些闹心的。” 宁儿见顾相宜不想听,立刻闭了嘴,跟上顾相宜道:“成,少夫人这回可以进屋了,屋里按少夫人嘱咐的那般帷帐撤了、床和被褥也换了,该收拾的都收拾得明明白白,一丝灰都不带有的。” “亏你还有点心。”顾相宜这才安稳的坐在床榻上,好生休息了一会儿。 好在是回自己屋里了,在祠堂那种阴森森的地方待久了,心都跟着压抑,毕竟在她的认知里,那些老祖宗们恐是真能回来,或者夜里给谁托个梦。 好在那几日夜里有池映寒陪她,不然半夜突然刮阵风或是门不停的动,她真能被生生吓出病来。 不过喘足了气后,顾相宜连忙嘱咐道:“对了宁儿,你去找两件帷帽,待会儿随我出趟门。” “噢,少夫人您等会儿,我这就去。” 宁儿当即去后院找帷帽了,刚来到后院的时候,正巧被池映寒撞见。 池映寒等她的时候,顺便帮她打理一下后院几个缸的金鱼,见宁儿这般火急火燎的,定不用说,准是顾相宜回来了。 她做事自来不愿大张旗鼓的,甚至她若是不喊几个人,后院丫鬟们有些都不知道主子这会儿回来了。 待池映寒察觉之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蹿到屋门口,果真见顾相宜在翻查她的柜子。 “相宜,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听闻池映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相宜倒也不意外,只是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瓷娃娃,似是漫不经心的对池映寒道:“我这不是回来看看,你到底摔了几个娃娃?这两个原是一对的,那个女娃娃你们说摔就摔了?” 顾相宜捧着手里的男瓷娃娃。 池映寒忽然想起,他果然是趁她不在一顿翻箱倒柜,最后摔了她的东西了。 怕她心情不好,池映寒赶忙道:“那我再给你买一对?” “你上哪儿能买到我这种的?”顾相宜打趣的说着,接着便“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男瓷娃娃也当即摔了。 男瓷娃娃摔碎的刹那,又一个纸条掉落出来,顾相宜将那张纸条捡起,揣在怀里。 惹得池映寒不禁有些好奇:“那张又是什么单据来着?我都不记得了。” “关于纳妾的。” 池映寒:“” 他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只听顾相宜道:“女娃娃都被你们看破了,男娃娃留着自也不安全了。待会儿叫宁儿回来扫了,这张单据我换个地儿藏着去。” 池映寒:“” 她这是多没安全感啊 听着她这话,池映寒保证道:“嗐!你说你一天到晚非要藏着这些,我以后不纳妾了,只要你一个。你别费尽心机的藏这些单子了,怪麻烦的。我真不同你抢这些。” 听闻他这话,顾相宜却是不信:“你还说先前对我身子不感兴趣,嫌我搓衣板呢。结果还不是成天鬼鬼祟祟的动歪心思?谁知道你哪天心思变成什么样?我得先提醒着你些,想纳妾需过我这关,我觉得妥当的自也就留下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别乱动歪心思啊。” 池映寒嘴角微微抽搐。 他听得出来,顾相宜嘴上说的公正,实际上也是多少受了王春燕的刺激,生怕哪个女人突然成了他们院里的妾,这才定要提防一些。 但池映寒真希望她能相信他是真的没有再纳妾的心思了。 就这么看着顾相宜清点了自己的小箱子和一些零碎用品,池映寒在一旁鼓足了好大的劲儿,方才开口道:“对了相宜,我祖母方才叫你过去,没为难你什么吧?” “还好了,无非是问问我,究竟知错了没有。” 池映寒心道:祖母这一遭险些都把人打死了,顾相宜还能不屈软认错? 不过倒也是借着这个事儿,池映寒又道:“那相宜,要不怎么也别拖了,尽快将事儿办了罢。免得祖母再苛责你什么。我瞧着你也是再禁不起什么罚了。” 正在整理物件的顾相宜听闻这话,头也不抬的便回道:“成,那你定个日子。” “今晚如何?” 池映寒又斗胆将话吐出去了,这话一落,顾相宜手头上的事儿,方才停了。 只见她抬头惊道:“今晚?!” 第384章 猪蹄 池映寒见顾相宜这般错愕,顿时也觉得这个时间可能有些仓促,赶忙改口道:“要是你觉得太仓促的话,那换个时间也行。明晚,后晚或者时间你来定。” 顾相宜顿了顿,许是反应了片刻,不多时回道:“那还是今晚罢。” “今晚可以?!” 顾相宜见他这又怂又紧张的模样,甚是觉得好笑,回道:“笨蛋,既你现在就说了,那还不抵趁早将事解决了。你若是改到明晚去,你当我今晚能睡好觉不成?不如早死早超生了!” 池映寒心里一顿委屈:有那么痛苦吗?为什么旁人看来幸福美满的事儿,于她而言就成了早死早超生?! 然,就在池映寒正想问什么的时候,顾相宜率先确认道:“那咱们说准了,就今晚啊。” “昂” 这一句话,便将池映寒满头的疑惑,全然塞了回去。 且在这时,宁儿拿着帷帽过来道:“少夫人,你要的帷帽找到了。” 见宁儿过来了,顾相宜遂也不多歇了,直接同宁儿道:“咱们换身装扮,出趟街去。” 宁儿虽不太懂少夫人又要做什么,但少夫人吩咐了,她便老实去做便是。 宁儿想着,便二话不说的去找衣裳了。 池映寒却是一愣:“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出街,干活,查铺子,我一天的事儿可多着。你在家里好好养精蓄锐,等我晚上回来,咱们速战速决。” 速速战速决?! 池映寒眨了眨眼,一时想不通她到底把行房当成了什么。 那好歹也是他俩的第一次啊!她总不能这般态度吧? 待顾相宜同宁儿更衣,戴上帷帽出门之后,门外侯着的杜仲着实有些惊了。 “少爷,您瞧见我之前说什么了没有?少夫人这明显是对你没有半分期待啊!” 这态度,将杜仲都给惹得惊了。 池映寒虽同她定好了待她今儿回来之后便将事儿办了,但顾相宜果真同这些日子以来的态度一样,并不是真心实意、有仪式感的去行这个房。 她行这个房,纯是为了堵住众人的口舌,免得再生后患。 池映寒尽了力想去给她这个仪式感,但那沈潋偏是不同他说具体应该如何操作,说什么每个女人都不一样,让池映寒自己去悟自家小祖宗究竟喜欢什么套路。 但池映寒怎么悟得到啊! 杜仲见池映寒有些难过,忍不住同池映寒道:“少爷,这还没到晚上呢。说不定少爷真的做起来,少夫人会喜欢的。” “你没听见她刚刚说什么?速战速决、早死早超生。合着她只想要个落红帕是不是?咱俩之间这么大个事儿,她真没往心里去吗?” 杜仲叹了口气,道:“少爷,真不是奴才打击您。通常情况下,女人往心里去的时候,她们自己是不会说的,可能少夫人一开始有过期待,但她见你可能是实在不会整这些,不是她想要的范儿,就就这个态度了。” 所以池映寒才难过啊! 他不是怪她,而且怪自己不是她想要的那样 池映寒心里犯着嘀咕,道:“那杜仲你说,我这还有补救办法了没?” 杜仲回道:“有倒是有,少夫人不是说了要求吗?那几个关键词奴才还都记着速战速决、轻着点、别整得太疼少爷你只要按她要求去做就成。” 池映寒嘴角抽搐。 这叫个劳什子补救?合着杜仲也觉得他池二爷这么大个事儿,就只能这么着了呗? 与此同时,宁儿也同顾相宜上了马车,在苍桥街一带下了车。 这一路上,宁儿见顾相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可偏是不知少夫人在想什么。 待下了车后,宁儿倒是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叹道:“这男人果真都是些大猪蹄子,以前我还以为咱们少爷是个老实的,清新脱俗,结果还是落了俗套。少夫人你今儿可才刚出祠堂啊,他就就等不及了?” 宁儿说着这话,口中的糕点都险些将自己噎着。 这实在是太颠覆她的认知了。 但同她一行的顾相宜却是平静,甚至听宁儿这话,不禁有些想笑:“他老实?你什么时候见他老实过?” “那至少以前他是规规矩矩、不碰你的呀!也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了豺狼虎豹了!” “很正常啊。毕竟男人嘛,本性在那儿摆着呢!若是真毫无需求,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真有什么毛病,要么就是被外界规矩束缚着,比如那些和尚。但和尚还有花和尚呢,故而后者也做不到完全压制男人的本性。所以他呀,表面上是被我们之间的规矩束缚着,实际上也正常男人一样,终究是憋不住的。再给他憋下去早晚会生出旁的事儿来。与其背后鬼鬼祟祟的偷瞄,还不如干脆大大方方的给他,又不是多大的事儿。况且我不是说了么?就算是池二性子再单纯,终归也还是男人,就算是个孩子也还有长大的一天呢。” 宁儿嘴角抽搐道:“嗯,长大了就变成老虎了。” 谈话间,二人便已到了苍桥街,顾相宜神色凝重起来,拍了拍宁儿道:“好了宁儿,别扯那些闲谈八卦了,打起精神来,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呢。” 宁儿一边吃着糕点,一边问道:“什么正事啊?” “逛街。” “啊?” 宁儿一头雾水。 这匆匆忙忙的跑到这么老远的地方,所办的正事居然是逛街?! 宁儿一时间有些懵,但还是跟在少夫人身旁,听从少夫人差遣。 而顾相宜虽看似是在闲逛,但从入街第一个铺子起,哪家铺子关闭,哪家铺子萧条,哪家铺子还有多少人,她心里记得却是明明白白。 总的来说,这条街的情况确实诡异,有不少铺面大白天的便已经关了。 但她身旁的宁儿却是纯瞎逛,忍不住道:“这趟街未免也太萧条了,也没剩几个铺子开着了,有啥好逛的?” “但这街上还有人来往,想来前面还有能维持人流的地方。走,上前面再看看去!” 第385章 死街 反正宁儿是觉得这趟街太没意思了,但少夫人要逛,那她就陪着。 宁儿遂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继续陪顾相宜往前走。 结果,不出顾相宜所料的是,别看方才这趟街现在不起眼,但再往前走,走到拐角处的时候便发现,前面还真有盛着的铺面和热闹的地儿。 甚至有几家铺面,还能做到排着长队。 正吃着糕点的宁儿本还对此事不感兴趣,但见到能排到这么长的队伍,这反差也让她不禁有些意外。 顾相宜回头,见宁儿这大大咧咧的模样,不禁头疼:“宁儿,咱能不能不吃了?” 宁儿这才抬头,见顾相宜看她那模样,实在是哭笑不得。 宁儿赶忙将吃食收起来道:“好,少夫人说不吃,那奴婢就不吃。奴婢就是出来的时候一直没吃东西,有点饿了,嘿嘿” 顾相宜扶额:“我要是像你这般没心没肺的便好了。这一趟街走下来,足叫我一天都吃不下饭了。” 宁儿这才意识到事态不对,赶忙问道:“啊?少夫人,您这是又咋的了?” 顾相宜道:“你方才一路走过,没见那些硬撑着的铺子,几乎都撑不下去了?也不知是遭了什么,这趟街再这么发展下去,往后便彻底成了扶不起的死街了。长辈们寻思若是这趟街真成了死街,救不起便舍给四房罢了,正巧说救济四房的事儿一直也没交代呢。但他们断然不会只舍这几家根本开不起来的铺子,即便是为了体面,也得将这一带的产业链都舍了,里面总有些是收成不错的,加在一起也还是够维持四房基本营生的。反倒是咱们自家即便再硬撑着,这块地界整体成了这样,耗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宁儿看了眼那一整条长街都关了的模样,道:“奴婢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方才走过这一趟,跟过荒地似的。给他们就给他们呗,反正这是这块地方整体的问题,又不是像上次万货行,仅是经营不善的问题。” “但问题就在于给了他们之后,若是他们把这片产业链兴起来,大房纵是干瞪眼的着急,也要不回来了。” 宁儿:“” 顾相宜深知,她能考虑到的,池天翔自也能考虑到。 四房也是个有心术的,他们从不会狮子大开口的去要什么。 他们想要的,是哪怕大房给他们一处荒地都好,他们有能力踩着大房原有的一切去开发这荒地,自己打造一片盛世。 而眼下,四房想要的就是这片荒地。 池天翔心里自是不想舍的,不然能这般惦记着自己还有一个儿媳能挽救一下局势? 这会儿宁儿也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了。 甭说是少夫人,现在就连她也吃不下那些糕点了。 “可是少夫人,这难度也太大了!这是一整趟街呀,且又不是咱们一家的事儿,咱们能管得了自己,还能管得了别家不成?” 平日里协理一个铺子就算了。 现在要她协理一趟街,这不是生生给人出难题吗? 顾相宜站在拐角处,突然同宁儿道:“说起来,现下已经入秋了。四房最开始不是说只是暂住一阵吗?我瞧着他们现在这架势,最起码是要同我们一起过年,吃团圆饭了。再到开春,姑娘们议亲,四房家里还有两个姑娘未嫁呢,也干脆在陆上定居了,还回个什么海边?走个什么?” 单说起这些,便让人毛骨悚然。 偏偏这一大家子的人,是没那么容易被熬走的。 老夫人也可怜他们,吃穿住用样样不比自家的哥儿姐儿的差。 而宁儿听闻顾相宜的一番话,也跟着焦虑道:“那少夫人,咱们该做些什么?这还有解吗?” “定然有解。不过今儿咱们只是来打探一下这儿的基本情况的。宁儿,我现在交代给你个事儿。” “诶,少夫人您说。” “去那些还能看的过眼的铺面排个队,把她们的铺面情况,都在卖什么记下来,顺便买下他们铺里的热门玩意儿,带给我瞧瞧。” 宁儿点了点头,这体力活她还是干得来的。 故而这一下午的时间里,顾相宜便在一家客栈里,看着宁儿一会儿排队带回来一些东西,她记下店面和情况,再由宁儿再去。 一直到了那些铺子晚上打烊的时候,宁儿才得以不再研究了。 待回了客栈的时候,宁儿整个人跟散架子了一般,累得气喘吁吁的趴在客栈的床上,道:“少夫人,现在奴婢能吃些东西了吧?” 这话惹得顾相宜一阵心疼,道:“好宁儿,今儿给你累坏了。你下午买的那几家铺子里有几家糕点手艺确实不错,赶紧过来吃些。” 一听到终于有好吃的了,宁儿这才从床上爬起,来到桌边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但吃了两口,宁儿便想起来顾相宜的事儿,道:“对了,少夫人您也吃些。您今儿晚上也是要行体力活的,不吃点东西哪有力气折腾啊!” 顾相宜原本忙着忙着差点都要把这档子事儿忘了。 经宁儿这一提醒,顾相宜再一看窗外。 居然已经天黑了吗 这一整日下来,她都未曾紧张过,谁知到了该回家的时候,顾相宜反倒突然生了一丝忐忑。 而一旁的宁儿一边吃着糕点,一边道:“少夫人,过来吃点东西啊,吃完咱们就回家,晚上不是还得行房呢吗?” 孰料,被宁儿这么一说,正望着外面的景致的顾相宜突然道:“那个宁儿,要不咱们晚些再回家吧” “晚些回家?” “嗯,我我突然有点怕” 宁儿:“???” 孰料,她这话可是将宁儿给惹懵了。 “少夫人,您没开玩笑吧?” “我唬你干嘛?” 宁儿自是知道少夫人不是唬她,但她听来确实诧异:“不是,我就是觉得白日里死街这么大个事儿,奴婢都没见您怕过分毫,结果这等到天黑了,您突然告诉奴婢,您害怕到不敢回家了?!” 虽然说出来有些难为情,但顾相宜确实是这么想的 要说一点紧张都没有,那全是唬人的。 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她巴不得这一晚上都住在客栈 第386章 离谱 “可是这不行啊少夫人,您和少爷约好是今晚的,若突然变卦不太妥当吧?这不成了失礼、失约甚至临阵脱逃了吗?” 顾相宜没有回应。 这些道理她自是清楚,平日在众人看来她也比池映寒明事理,但她此刻偏是想耍一次无赖她实在是不想回去行这个房! 惹得宁儿倒是不知所措了,劝着顾相宜道:“少夫人,咱们收拾收拾回去吧?” 一提起要回去,顾相宜心率便又不正常起来。 宁儿就这么看着顾相宜躲在床上,遮了帘子,道:“那你容我缓缓。” “少夫人您要缓多久啊?奴婢看时辰差不多了,便给你备马去。总之这个房肯定是避不开的,而且您也必须回去的,您今儿不回去,不是打少爷的脸吗?那夫妻不合的名声更是落实了呀!”宁儿见她这般劝少夫人,少夫人仍无回音,干脆换了口气,道:“时辰到了您要是不回去,那奴婢捞也得把您捞回去。” 顾相宜:“” 她家宁儿是真的憨到骨子里去了 “那容我缓上一个时辰的。” “好,一个时辰后奴婢为少夫人备马。” 结果这天夜里,全然是宁儿生生的把顾相宜拽到院门口的。 这也着实开了宁儿的眼界了作为一个陪嫁丫鬟,她素日都是被少夫人罩着的,但凡有点事,都是少夫人护着她。往日里见惯了少夫人强势的模样,今儿这怂成这样的少夫人,她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见。 宁儿就不明白了,她家少夫人那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怎么偏偏怕起了行房? 待拖到院门口之后,宁儿更是发现顾相宜死死拽着她不肯松手。 惹得宁儿哭笑不得,连哄带劝道:“没事的少夫人,这真不是什么恐怖事儿,你怎么偏吓成这样?可能一开始会有些紧张,但我觉得缓过劲儿来就好了。” “过劲儿个头啊!这要是个能正常点的男人也就罢了,但偏偏是他!你是不知道他有多离谱,什么乱七八糟的操作他都能给你搞出来,先前在祠堂便不对劲儿,这若真做起来,我保不准得被他祸害成什么样呢!”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他太不靠谱了! 宁儿一听原是少爷那边的问题,这会儿也不知该如何劝了。 殊不知,此刻偏房的王春燕被外面的声音惊到,推窗一看竟是院门口的宁儿怎么劝说,顾相宜也不敢进门。 这得亏是附近没人,不然让别的院的见着,还不得笑掉大牙? 顾相宜自是知道这附近半个人都没有,不然哪里敢说这档子心里话。 宁儿有点懵了:“好了好了,少夫人您不是也跟少爷说好了吗?速战速决,肯定一会儿就完事了。” “你别唬我,就他那样的,一会儿完事?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宁儿就知道,那些客套的哄人话,对少夫人根本不抵用。 “但是少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整个府上都知道您和少爷一年没圆房,都成笑话了。您若一拖再拖,那您就算给家里兴了多少荒地也不抵用,所以今晚咱们硬撑也得撑过去啊。您说奴婢都懂的道理,少夫人您怎么就犯糊涂了?” “废话,进去的又不是你!” “那奴婢陪少夫人一起进去。” “” “走啦走啦,今儿奴婢塞也得把少夫人塞进去,不然少夫人您再被老太太打伤禁足,奴婢可是要心疼死的。” 宁儿就这么拽着顾相宜,就算她不肯走路,她也得将她拖进去。 偏房的王春燕就这般看着宁儿跟哄孩子一般哄顾相宜进屋的模样,生生吃了一惊。 没想到他们这夫妻这方面的生活过得如此夸张 不知宁儿是说了多少好话,顾相宜才肯进房,宁儿自也是陪着她进去了。 但宁儿怎么说也是黄花闺女,这方面的事儿她也不太懂,但说实话,她此刻在屋里陪主子也挺碍眼的,在不停的对顾相宜暗示“只要缓过劲儿了就不紧张了”之后,宁儿还是起身想要退出去。 “那个,少夫人咱们在这儿等了也有一会儿了,也不见少爷进来,我出去找找少爷去啊。” 谁料,宁儿刚要起身,就被顾相宜一把拽住,道:“你别想找借口出去,在这儿坐着!” 宁儿:“” 果真是瞒不过少夫人 宁儿只得乖乖坐在一旁陪她。 这搞得好像回到了她们新婚夜等新郎进门的时候,但那时候她们哪有心思紧张什么要不要行房的事儿,光是哭就能哭上一宿了。 现在日子顺遂了,少夫人反倒满眼都是这紧张事儿。 行罢,那她便陪少夫人等会儿,且看少爷什么时候进来,她什么时候再走。 而她们哪里知道,此刻池映寒同是被杜仲一顿说教之后,才拉进了院子。 顾相宜的态度实在让池映寒一言难尽,惹得池映寒不停的对杜仲道:“要不我出去学学去,看那些爷们怎么讨小姑娘欢心的。怎么说也是第一次,不能搞得如此荒谬吧?” “行了少爷,你赶紧进去吧!你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行?万一你还真能达到少夫人想要的效果呢!” 池映寒嘴角抽搐:“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杜仲尬笑一声。 这么些天没有一点长进,真操作起来能发挥超常? 池映寒自也紧张着,但他怎么都能比顾相宜那反应好上一些。 屋内的宁儿听见院里有了动静,心头一喜:“少夫人,少爷过来了!那我就先出去了啊!” 顾相宜实则也听见了,但她听见他俩谈话的内容是池映寒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完犊子的! 这更是把她惊到了,下意识的紧紧拽着宁儿的手。 宁儿简直要被今晚的事儿愁死,换作寻常人家很正常的一件事,怎么偏被少爷和少夫人搞出这种效果出来? “少夫人,我得出去了!我不能看着你们行房呀!” 顾相宜自也不是个胡闹的,遂也松了手,但松手之后,她忍不住的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第387章 吹灯 而宁儿出门的时候,正巧碰见池映寒进门。 这事儿惹得她一个丫鬟心里也紧张得厉害,见了池映寒后,宁儿恭敬的做了个礼,道:“见过少爷。” 池映寒见宁儿出来,遂也猜出了分毫:“相宜她在房里了?” 宁儿回道:“回少爷,少夫人在等少爷了。” “我知道了,我这就进去。” 虽在宁儿面前装的淡定,但实则在池映寒看来,这怎么跟大婚进洞房看媳妇似的? 不禁有点小紧张 但他憋也得把这份紧张憋下去,至少他的表现不能让顾相宜笑话。 池映寒遂绷着脸,故作严肃的进了房,关上门。 关上门的刹那,门外的宁儿松了口气。 可算是将少夫人送进去了。 只要少夫人在里面乖乖躺好了,那接下来纵使有行房不顺的事儿,也是少爷那边的责任了。 她家少夫人不落责罚便好。 宁儿心想着,便向前踏出两步,但谁料没走两步,抬眼便看见了正前方同是站在不远处的杜仲。 宁儿连忙隐藏住自己的心思,僵硬的同杜仲笑了笑:“巧啊,杜仲你也在这儿啊。” 杜仲同样回了一道尬笑:“是挺巧啊,我是来送少爷的。” 宁儿:“我、我也是啊。” 实则宁儿和杜仲二人此时都在等着对方离开,毕竟听房这事儿,说出去怪难为情的。 于杜仲而言,挺大个爷们听主子的房,传出去也是个不正经的。 于宁儿而言,她还是个黄花闺女,传出去更是坏了名声。 但双方却都站在原地,竟是谁也不走。 惹得场面一度尴尬。 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宁儿率先发话道:“那个是这样,我家少夫人胆小,刚刚还不敢进来呢,即便进来了也要我陪她。可我这当奴婢的实在是不能在屋里陪着她,但少夫人这样,我还怪担心的,生怕她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不是听房,待他们开始了,看起来没问题了,我也就放心回我住处去了。” 听闻这话,本还尴尬的杜仲豁然笑了出来:“我去!这真是太巧了,我也是寻思我家少爷确实是怂得厉害,之前教他都教不明白,所以嘿嘿,彼此彼此,咱们互相也都能理解” 杜仲说罢,给宁儿打了个手势。 宁儿见那手势是“达成一致”的意思,遂也回了个一样的手势。 这下二人谁也不用避讳谁了,都是“老母亲”式操心,故而都想听听他们能不能正常行房。 免得出了什么意外情况。 而房内。 池映寒进了房之后,当真觉得这简直是重回了他们当初入洞房的那天。 若是那一天能重启,池映寒定会在那一晚好好的疼她。 而坐在床上的顾相宜心里一直发慌,尤其在池映寒进来之后。 她自也觉得他们这是重新入了一次洞房。 但见到池映寒就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过来的时候,顾相宜便有种预感无论入多少次洞房,池映寒都得跟当初一个水准。 见池映寒还紧张兮兮的在门口站着,顾相宜忍不住发话道:“池二,你在门口站了近一炷香了” 池映寒:“” 池映寒自是不会说他也有些紧张的,他憋了口气,故作镇定的同顾相宜道:“我刚刚在想一些事情!” “别告诉我,你刚刚在回忆步骤” “才没有!”池映寒被她这么一说,立刻想起来,沈潋从没教过他什么步骤,杜仲今天简单跟他说过两句,这会儿也被他忘了,他好像真的不知道应该是怎么个步骤,到底该先干啥后干啥 但池映寒是不会承认的,赶忙掩饰道:“我刚刚进来的一刻,觉得我们这样好像新婚,若是能置办得喜庆些,或者把院子弄成大红色,会不会更有氛围一些?” 顾相宜被他这话惊得目瞪口呆:“你是想主动告知全府咱们新婚圆房圆砸了吗” 池映寒听罢,顿时一噎。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还是相宜你想得周到。但是咱们是不是得弄点氛围啊,我感觉这屋子里跟平常一样,看起来平平淡淡的” 顾相宜回道:“把灯吹了,你什么都看不见” 池映寒:“” 他怀疑自家媳妇是不是莫得感情,直接就将他能想出来缓解紧张的小主意全掐灭了 殊不知顾相宜是压着心里那份惶恐,故作淡定的等他半天了,他再这般磨蹭下去,她就绷不住了! 下一刻,只听顾相宜道:“池二,咱还能上床了吗?我今儿在外面忙活一天,累得腰酸背痛,没空陪你干坐着,你要今晚想在门口感慨人生,那我转身就铺床睡觉了!” 池映寒听闻这话,更是慌得一批,哪里还敢在门口站着,立刻灰溜溜的坐上了床,焦急的道:“你白天去哪儿了?怎么还搞得腰酸背痛的?” “这不是你今晚该研究的问题。” “昂那我今晚就不问了” 顾相宜寻思他也是心大,瞧着他那模样,顾相宜越发同他装不下去了。 她耐不住池映寒再在这儿耗着,遂主动开口道:“旁的咱们也不磨蹭了,现在就开始吧。完事我也早点睡觉,明后天我还有事要办。”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池映寒心里是有些惊慌的。 听杜仲说这玩意儿需要什么前面的戏,于是他想聊天解解压的。 结果顾相宜不想等了。 池映寒只得答应道:“那听你的,开始吧” 话音落下之后,实则两人心里都有些慌了。 开始 怎么开始?从哪儿开始? 两人僵了片刻后,还是池映寒率先问道:“对了,咱们第一步,用不用吹灯啊” “不吹灯你还想敞着亮做不成?” “当然不是!我只是寻思,你方才说你折腾一天怪累的,我若是吹灯,会不会导致屋里呈现出睡觉的氛围,然后你累了做到一半就睡着了?” “这么大个事儿,你觉得我能半途睡着了?” “那谁知道呢反正杜仲说有半途就睡过去的,我寻思可能是本身就累,所以还是得点着灯,有个亮儿,好让你精神点儿” 顾相宜:“” 第388章 崩了 有一个疑惑,顾相宜从嫁他第一日到现在一直都没断过她是中了什么奖?怎么嫁给这么个玩意儿? 她好不容易攒点力气回家,结果他两句话下来就能将她气到浑身乏力乃至虚脱! “罢罢罢,那就点着灯。反正屋里就我们俩,又没别人。然后咱们也不拖拉了,说好的速战速决啊。” “成,该下一步了。去衣!” 池映寒说罢,便麻利的开始去自己的衣裳。 顾相宜知道这是最起码的操作,就这么看着池映寒只剩下里衣,而顾相宜则是一触及自己的衣衫,便莫名有些手抖。 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即便是折腾了半个月,让池映寒给她扎针灸的时候,她仍做不到任其自然。 而今晚,是要正式宣告以后得在池映寒面前一丝不挂了 一想到这儿,顾相宜的心跳更是加速。 总觉得自己此刻掩饰不住自己的手抖。 而门外,宁儿听着里面动静不是很大了,低声道:“少爷和少夫人这是顺利开始了吧?若是顺利开始了,咱们就回去了。” 杜仲听后,突然一笑:“开始?可莫说笑了,他们距离开始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宁儿一惊:“为什么呀?他们不是安生下来了吗?” “那都是装的。本来我以为就少爷故意憋起怂样,硬是绷着个脸进了房。不成想听你这么一说,少夫人竟也是这般。那可就有好戏了,要不要押个注,看他俩谁先崩?” 宁儿听后一噎,但想想好像确实是杜仲说的这般,不仅叹了口气:“说实话,我感觉少爷和少夫人都是半斤八两的” “那也得有一个人先崩啊!” “就算先崩,那也是少爷先崩。我们少夫人定力好着呢。” 杜仲摇了摇食指,道:“那可未必。虽说平日里少夫人比少爷沉稳,但现在不一样,况且少爷此番还能自己进门,少夫人却是被拖进门的” 宁儿不信,要崩也不会是少夫人先崩,遂瞪了眼杜仲,道:“哼,我押上我三个月的月钱,要出事也是少爷先出事。” “成,那我也押三个月月钱,定会是少夫人先崩。” 这赌注都押上了,二人心里突然更是心惊胆战起来。 宁儿心道:少夫人,你一定得争口气,不能叫少爷笑话了呀! 杜仲心道:保佑少爷今夜技法超常发挥,旗开得胜! 而就在二人各自期盼的时候,突然,屋里骤然响起一阵娇怯的哭声。 哭哭了?! 宁儿和杜仲心里皆是一惊。 什么情况?难道真的开始了不成? 结果,屋里的下一句话便告知二人他们想多了! “我我我我我什么都没干呐!你怎么还没开始就开哭了?!” 池映寒当真要被冤死,要是让谁听了去,还以为他多凶残呢,哪知他一个手指头都还没碰,小祖宗就坐在床上缩团哭上了,而且哭得那叫一个猝不及防。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又怎么了?” “我我不行,还是做不到要不今儿晚上还是算了,别折腾了” 宁儿:“” 完了,这才过了多一会儿,少夫人就原形毕露了 杜仲扬眉嘚瑟道:“三个月月钱啊!” 杜仲正说着,只听里面传来一声:“不行啊!若是今儿晚上罢了,明儿定还是这般模样,不如一鼓作气” “我怎么鼓啊!” “乖,你就这么想啊,我上次给你换衣服的时候全都看过了,既然都看过了,那还怕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偷看的跟我主动的能一样么?” “那要不我把灯吹了吧,吹了灯你就看不到你自己去衣后的样子了,可能就好些了。” “你不是嫌弃我吹了灯会睡着,偏要点灯么?” 池映寒瞧着小祖宗偏是缩成一团不肯动弹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卡在这里得如何进行。 “诶呀,小祖宗,咱不闹了啊,要不我给你解也行,你只负责老实躺好,其他的我来解决,好不好?” 听罢这话,顾相宜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眸色一变。 下一刻,便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 这惹得池映寒一惊,忙道:“诶!相宜你干什么去?” 他们的屋子尚且大着,还连着厅堂,池映寒正一头雾水着,便见顾相宜一边搜索着什么,一边进了厅堂。 不一会儿,顾相宜便从厅堂拎了跟棍子回来。 待她拎着棍子回到池映寒身前的时候,这么老粗的玩意儿给池映寒吓了一跳。 池映寒一脸诧异的看着顾相宜,道:“你整这么粗的玩意儿,你要干啥?!” 顾相宜一脸平淡的将棍棒递向池映寒,道:“拿这个,照我脖子上一闷,今晚我保证乖乖躺好,再不胡闹分毫,由你随便折腾。” 池映寒:“!!!!” 她这话简直将池映寒吓得背后发凉。 池映寒腾的一声起身道:“这不行啊!天底下哪有这么行房的啊!这容易闹人命啊!就算不闹人命,也没有这么干的啊!” “我不管!反正我不陪你玩了!你一个人玩去吧,把我闷晕了之后,你怎么操作我都不会有半分意见。你玩你的,我晕我的,第二日清晨再见罢!” 池映寒听了这话,简直要疯。 小祖宗怎么搞出这么疯狂的操作? 池映寒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赶忙起身去夺她手中的棍子,道:“别胡闹了乖!赶紧把棍子收起来,这不行啊,不带这么吓唬人的!” 他夺棍子的间隙,顾相宜见他不答应,立即将棍子往回拽,并道:“谁吓唬你了!我是认真的!” 听她这么说,池映寒更是加大了力气去扯她手里的棍子,一边往回抢,一边道:“那也不能这么凶险啊!再打出个好歹来” 说着,池映寒更是加大了力度去抢这棍棒,他若是真同顾相宜抢东西,顾相宜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果然,整夺了没几秒,池映寒稍一用力,便将棍子夺了下来,夺下后赶紧牢牢抱住,绝不能再给她。 谁料,顾相宜见他抱着棍棒不撒手,转身便又想到一个法子:“罢了,你若觉得用棍棒凶险,那我去配个麻药去!” 顾相宜说罢便要转身。 池映寒险些被她的操作惊得魂飞魄散,一时间卯足了劲儿,一把将她拽回来,干脆将她整个人按在床上。 “不行!今儿你哪儿也不许去!老实在这儿躺好!若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法子,我可真不客气了!” 第389章 抢救 池映寒一时急了,一把将她按在床上。 但下一秒池映寒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头一次这般凶她。 那一刻,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实则是关心则乱,她怎么作他都不会生气,可他唯独怕她伤了自己。 方才那一下,来得确实猝不及防,惹得顾相宜跌在床上的刹那,整个人都吃了一惊。 她瞠大一双黑眸,望着眼前池映寒那严厉的神情。 那一瞬间,不知是错觉还是真见了鬼,这样的池映寒,竟让顾相宜有那么一丝心动的感觉了。 好像是她想要的那个味儿 难不成池映寒偷偷长进了,他们之间这场行房还能再抢救一下? 思及此,顾相宜竟忽然安静下来。 不再闹着单方面退场了。 顷刻间,屋内的氛围安静得让池映寒有一丝心惊。 他这才缓过神来 扑、扑倒了! 他居然情急之下将小祖宗扑倒了! 池映寒俊脸顿时发红,表情瞬间变回之前的怂样。 扑倒是第几步来着? 他好像步骤跨越得太多了,已经将步骤全弄乱套了 池映寒只得僵着脸,看着身下的顾相宜,问道:“相宜,你、你好些了?” 顾相宜心里虽尚有一丝紧张,却多了那么一丢丢莫名的期待,话语竟不由自主的变得平静下来:“我缓过劲儿了,没事了,你继续吧” “你缓过来就好,那我继续” 说来也奇怪,方才闹过一通之后,顾相宜倒是真的过劲儿了,似乎打心底觉得或许池映寒还是能办明白的,即便办不明白,她也突然没了方才那想要逃离的想法了。 突然间整个人都莫名其妙的淡定了! 但谁料,到了顾相宜淡定下来之后,反倒是池映寒有些懵了。 “那个咱们该怎么继续来着?” 顾相宜:“???” 刚才那个池映寒是一闪而过的错觉吗? 怎么待她能接受的时候,池映寒又怂回去了? “池二,你刚刚自己说的啊,我躺着就好,你倒是过来去衣啊!” “昂” 对,去衣,到去衣这步了 这会儿顾相宜是缓过劲儿来乖乖躺着了,但瞧着池映寒居然有些手抖,顾相宜不禁有些耐不住了:“池二,咱能不能快点?我可不确定我这个状态能坚持多久啊!搞不好一会儿受不了又想跑了!” “那个你等我缓会儿” 池映寒知道顾相宜现在的状态是最安稳的,倒是他这个猪蹄子啊,平时鬼鬼祟祟的招数多的是,真的正大光明起来,竟不行了! 门外,宁儿听闻里面的情况,嘴角不禁抽搐道:“咱们站都在这儿站半天了,他们还没开始吗” 杜仲回道:“别指望了,老天保佑他们俩别出什么意外就行” 宁儿瞥了眼杜仲,道:“这把可是少爷的问题啊!少夫人可消停下来了,反倒少爷又不行事了!” 杜仲也是一脸无奈:“这是多没默契啊” “别扯旁的啊,三个月月钱咱俩抵了,谁叫少爷崩起来比少夫人还严重?” 杜仲:“” 此刻,偏房的王春燕听着他们俩的对话,也大约知道了里面的情况。 她掐着时辰,自打二人进屋也有半个时辰了,竟还没开始! 不仅没开始,里面的场面似乎越发荒谬 池映寒在发现自己心跳失律且手抖之后,整个人就坐在床上,一会儿打坐念经,一会儿敲木鱼,一会儿活络手腕,顾相宜就这么看着他一个人在那儿鼓捣大半天,也没有半分长进。 结果这场面,竟又把顾相宜惹笑了:“池二啊,看来我是误解你了,你是真的抢救不过来了” “再给我一炷香时间,我保证能稳住!” “已经给你三炷香了” “” 顾相宜是越发搞不明白自己究竟什么感情,看着池映寒越慌,她反倒越不慌,反而同池映寒道:“要不还是算了,咱俩这么干耗一晚上也没意思。不如,睡觉吧?” “我!不!睡!” 顾相宜一边托腮,一边静静的看着他,道:“你不睡也没用啊,再这么下去,你就要修成仙了!” 池映寒闷气。 他偏不信了,他怎么连去个衣的胆子都没有? 对了,说到胆子,池映寒忽然生了一计。 “我想起来了!喝酒可以壮胆!” 顾相宜乍一听这话,险些一口水喷了出来。 “你听谁浑说的?!” 池映寒回道:“外面都是这么传的!” “那是胡闹!你若是把神经喝麻痹了,咱们更不用扯犊子了。” “你怎么知道的?” 池映寒不信,就算她是郎中,那拿酒壮胆行事也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她一个妇人怎么还清楚这些? 顾相宜见他突然这么一问,骤然顿了顿,道:“你甭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你得清楚,你若是不喝,还能挣扎一下。若是喝了,那今晚咱们还是铺床睡觉吧!” 池映寒闷气:“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反正喝多了别砸我身上就是了。” 顾相宜现在不仅是淡定了,甚至拿他都无语了。 但池映寒仍旧不信她,径直来到门外,推开了门。 推门的刹那,池映寒见宁儿和杜仲竟在门外侯着。 二人见少爷突然出来后,一阵尴尬,赶忙齐齐回道:“见过少爷。” 只听池映寒吩咐道:“给本少爷拿一坛老酒过来!” 床上的顾相宜见他真要喝,彻底对这场行房不抱希望了,旋即多加了一句嘱咐道:“少爷要什么酒,就在院子里找好了,别走远了,传出去丢人!” 池映寒“哼”了一声。 丢人? 等二两白酒下肚,他手不抖了,定要好好收拾一番这个对他满是嫌弃的小不点不可! 池映寒想着,便见这时候,顾相宜居然已经开始铺床了。 池映寒背对着顾相宜,鼓着腮帮,气得简直要原地爆炸。 而这时,宁儿和杜仲已然去找酒了。 但说来奇怪,按说酒都应该放在地窖里的,可待宁儿掀开地窖的盖子的时候,竟不见有一坛酒。 惨了惨了!怕不是喝尽了吧? 那少爷要的酒该怎么办? 然,就在宁儿发愁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诶?你这大半夜的在找什么?” 宁儿一愣。 猛地抬头去瞧眼前的人,见来者竟是王春燕! 第390章 反转 宁儿赶忙抬头,惊道:“王姑娘?都这么晚了,你没睡吗?” 王春燕回道:“本来是睡了的,但起夜时候见你们在大张旗鼓的找东西,便想问问你们在找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帮你们找找?” “少爷这会儿要喝酒,我们给少爷找酒来着。但是说来奇怪,少爷的酒本应是放在地窖里的,怎么就不见了” 宁儿说到此处,实则已经怀疑到了王春燕头上。 王春燕在院里随意惯了,之前有时候看到东西随手就拿,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惹得院子里的丫鬟对王春燕都没什么好感。 但她毕竟也是主人的朋友,院子里的丫鬟们不得随意说她什么。 结果,不出宁儿所料的是,听闻宁儿在找酒,王春燕忽然反应过来 “你说放在地窖里的那五坛酒?” 宁儿惊道:“你知道那五坛酒?” “诶呀!原来你在找那些酒,我近来心情苦闷,便给拿去喝了,现在还剩半坛在我那屋里” 一听果真是如此,宁儿当即恼了:“王姑娘,这是我们主子院里的东西,你要动也需说一声吧?想来少爷和少夫人对你仁慈的过度了,若是偶尔在这儿住个一日两日也就罢了,偏你住了近一个月了。主子不撵你走,你便一直住着。住着也就罢了,怎么动不动就乱动主子院里的东西?” 宁儿平日里为了不给少夫人再生事端,已然尽力管住自己的嘴了,可她打实见不得王春燕这般蹬鼻子上脸先是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住进主屋,又给主屋祸害成那样,少夫人没责罚她,她转头就住在偏房,平日里还要供着她吃喝用度,然后也不见她有任何要走的意思。 不走就罢了,现在还得寸进尺起来了! 少夫人不撵她,那是给她留些情面,不愿说重话、伤和气。 这还真是“爱面子的遇上不自觉的”,拿自己当这里的主子了不成? 王春燕听着宁儿的怒斥,却是一言不发。 但眼下宁儿也顾不得其他了,道:“罢了,你先将那半坛酒交出来罢,少爷还要急用。” “噢,我这就去将酒拿来。” 王春燕说着便回去拿酒了,但她办的这事儿,真是将宁儿气得肝疼。 纵使府上不差这几坛酒,宁儿也不愿她一个外人再在这里不自觉的蹭吃蹭喝了。 待王春燕将酒交上来时,宁儿忍不住斥她一句:“王姑娘,有件事我希望你能清楚。每次你做错了什么都说你家里没有这规矩,才做错了,你家里没那规矩,你回家去!你知不知道在这儿给少夫人添了多少乱?少夫人平日忙碌顾不上你,但院里的丫鬟个个都受够你了。你还真等着我们这些丫鬟们集体去求少夫人亲自来将你撵走不成?” 话到此处,宁儿也不再说了。 少夫人没说的那些,她都替少夫人说尽了,少夫人不愿直接戳破她,但宁儿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话落,宁儿便抱着酒坛子离去了。 徒留王春燕一人,在原地尚且愣了许久。 与此同时,在门口等着白酒的池映寒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他现下正恼的是说好今晚将事儿办了,但眼下顾相宜居然开始铺床了! “相宜,你不能睡啊!” “你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什么功来,我还得在这儿干瞪眼陪你不成?我明天还有事儿呢!不奉陪了啊!” “不行!”池映寒当即恼了,立刻来到床前,“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喝二两白酒,绝对能上劲儿!” 顾相宜扶额:“成,你喝。但咱们事先说好,你喝完酒别砸我身上,被砸了还怪疼的。” “不是,你怎么这么确信我喝了酒就要砸你身上?你经历过咋地?” “这些都不是你要考虑的,你只要知道今晚我准备好了,是你不行事!” “谁说我不行事了?方才到去衣的时候,你一直盯着我,搞得我紧张了,手就跟着抖了!或许你说的对,这事儿还真应该熄了灯再做。” “随你便啊。你爱怎么整便怎么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行事咱们就睡觉!” 顾相宜还得耐着最后一次性子坐在床边陪他。 杀千刀的,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池映寒的神态,她还蛮怀念的 可惜只是一瞬间的错觉罢了。 顾相宜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而这时,宁儿推门而入,道:“少爷,您要的老酒。” 池映寒见酒终于到了,赶忙过去接了过来,但接过的瞬间,池映寒却是一愣:“怎么就半坛?!” 宁儿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得直话直说道:“这几日王姑娘心情苦闷,把酒拿去喝了,奴婢讨酒的时候,就剩半坛了。” 池映寒听后一噎。 这王春燕怕是被顾相宜打击得不轻吧 不过半坛也足够了。 池映寒心想着,遂接过了酒,道:“成,你们下去吧。” “是。”宁儿说罢,便关门离去了。 池映寒将这坛酒放在桌子上,脸上充斥着郑重。 今夜,成败在此一举。 倒是坐在床边的顾相宜,见他这般郑重的模样,顿时又觉得好笑:“池二啊,咱们可说得明明白白的,反正我是准备好了,你要实在不行,就别勉强自己了。” 池映寒越听这话越闷气,不禁回道:“这半坛酒下去,我非要你罚到你求饶不可!” 顾相宜才不信他的邪,打趣的道:“成,你喝!你喝上劲儿了今晚都由你说了,你想罚就随便罚去。” 顾相宜正说着,便见池映寒捧起这一坛白酒,生生的灌下去。 但谁料,灌下的时候,池映寒忽然觉得这酒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喝完之后,整个身体竟都在发热。 喉咙之处更是变得格外滚烫。 不对 这酒好像不对 而床上的顾相宜哪里知道池映寒经历了什么,本还漫不经心的铺着床,谁料突然听见“啪”的一声。 只见池映寒竟将整个酒坛摔在地上。 那摔坛子的架势,生生将顾相宜吓了一跳。 “池二,你搞那么大动静干嘛?搞得跟出征似的!” 然,池映寒并未回应。 这惹得顾相宜心里有些纳闷。 怎么?发现喝了酒没起作用,又闷气了? 顾相宜打实拿他无语,见他不做声,又不免有些担忧。 “池二?池二你还好吧?” 然,就在顾相宜追问的时候,背对着她的池映寒忽然抬起胳膊擦了擦嘴,道:“今夜,喊我夫君。” 第391章 凶残 顾相宜:“???” 今夜喊他夫君?! 本还想继续逗他两句的,但下一刻,顾相宜忽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 池映寒的口气好像变了! 顾相宜不禁警惕起来,生怕他又在那儿装神弄鬼。 “池二,你搞什么幺蛾子呢!” 而池映寒这半坛酒下肚之后,整个人如同忽然上劲儿了一般,再回头看床上坐着的顾相宜,他突然悟到了沈潋之前那一番话。 像她这样的小不点儿,真的是女人堆里最好驯的一类。 而驯的办法实则也很简单 第一,你不需要听她那些拒绝的话。 第二,不用管她想不想停,你说了算。 第三,如狼似虎。 池映寒此刻体内似乎忽然积压着一股不知名的劲儿,惹得池映寒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下一刻,池映寒遂走到床边,站在床边看着眸中尚且带着一丝诧异的顾相宜。 实则他转过身的瞬间,顾相宜便再不敢说话了。 她有点懵。 只见池映寒俊脸发红,却不是之前的那种红。 屋里的氛围突然变得有几分诡异。 在同池映寒四目相对的刹那,顾相宜早已平稳的心跳骤然加速。 只见池映寒忽然启齿:“你方才说你准备好了?” 顾相宜听闻这话,心里更是忐忑,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谁料,下一刻 池映寒忽然扬起嘴角,还不及顾相宜反应,一只大手便有力的按住她的肩膀,那力度顾相宜全然驳不过,刹那间便被他推倒在床上。 被按住的瞬间,顾相宜的肩膀被他压得生疼。 这还是方才那傻子吗? 怎么二两白酒下去,就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思及此,顾相宜瞠大一双黑眸,不禁问道:“你、你是池二吧?” 结果她这一问,瞬间将池映寒惹笑了。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那遮掩着心底的惶恐又不敢透露分毫的顾相宜,轻轻抚了抚她的墨发,声音顿时温柔一分,道:“怎么?连为夫都不认识了?” “你确定没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上身?我不信!那你告诉我,我是你什么人?” 瞧她这惊怯的模样,又将池映寒惹笑了,大手忽然忍不住的刮了下她秀挺的鼻梁,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当然是我家小祖宗啊。” 顾相宜这才松了口气。 没被乱七八糟的东西上身,是他本人。 但既然是本人,那顾相宜便直接不客气的开口了:“既然脑子还正常着,那咱们能不能操作也正常些?你这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笨蛋!搞幺蛾子的,分明是你吧?” 顾相宜:“???” “你说你准备好了,可我瞧着你今夜行房,连个耳坠都没摘呢。” 池映寒说着,忽然将身体压低了一分,但他却未近顾相宜的俏脸,而是将目标瞄准了顾相宜的耳朵,顾相宜全然没反应过来池映寒这是又要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操作。 谁料下一刻,顾相宜只感觉自己的耳朵被池映寒咬住,他竟生生用嘴去卸她的耳坠!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将顾相宜吓得不轻。 “池二,你干什么?!” “乖,别出声。” “” 鬼知道他这是什么操作? 他这般轻咬,惹得她整个耳朵乃至于整张俏脸都在发烫。 心跳更是越发剧烈。 但是,顾相宜怎么可能不出声? 很疼啊! 在池映寒已然将其中一只耳坠卸下,转头想去卸另一只的时候,顾相宜哪里忍得了他这般操作? “池二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是在搞什么?唔!” 再想说什么的时候,薄唇生生被他封住。 只听池映寒在她耳边道:“我说了,别出声。它们太碍眼了,我帮你卸下来。” 说罢,另一只耳坠也被池映寒生生叼起,丢在一旁。 他将耳坠扔向一边后,下一秒便直接轻咬住这只娇小的耳朵。 但他这么乱来,真的很疼啊! 惹得顾相宜抽了口气,不禁想抬手去拦他。 但还未等抬手,池映寒的大手便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任由顾相宜如何挣扎也无法动弹分毫。 “池二,你是不是疯了?你要什么?!” “我要罚你。” “” “现在,你应该准备好了吧?” 次日,晨。 深秋的清晨,尚还带着一丝凉意,归雪阁院里的丫鬟们早早便起身各自忙活了。 唯独宁儿今日睡了个懒觉,毕竟今儿是定然不用早起去给少夫人梳妆的了,且按昨晚少爷那个程度,宁儿估摸着少夫人今日怕是出不了门了 结果事实果真如宁儿所料想的那样,整个上午,都不见屋里有任何的动静。 直到正午,阳光已毫不客气的打到床上的时候,池映寒才被那道光亮晃得悠悠转醒。 感觉自己睡了好长一觉,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腰酸背痛的 池映寒想着,遂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结果,下一刻。 眼前的一幕,生生将池映寒吓精神了! 凌乱的被褥几乎拖到了床下,被撕得破碎的衣衫四处散落,床上到处遍布着醒目的血迹和污痕 这、这是什么情况?! 简直就是血案现场! 对了,小祖宗呢?! 池映寒思及此,赶忙起身去看被褥下面的顾相宜。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简直要被吓坏了 只见她的手腕带着淤青,脖颈上满是印痕,耳垂也有些红肿,整个身体更是狼狈不堪 惊得池映寒张着嘴,一时间被吓傻了。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顾相宜其实先他一步就醒了,但清醒后整个身体都像被拆了一样,动弹不得。 原是不想动的,但见池映寒凑过来,顾相宜瞬间警惕的微微睁开眸,用微弱的声音警告道:“池二,你给我滚。我不想跟你说话。” “不是,这我的天呐!这是谁干的?!” 池映寒是知道昨夜要行房的,但是他记得他好像最后手抖得不行,然后好像要睡觉来着 怎么突然一觉醒来,就这样了?! 殊不知,本还没精神头儿的顾相宜,被他这句话气得顿时瞠眸。 “怎么着?你下一句话是不是想说你被附身了,昨晚那个不是你,然后翻脸不认账是不是?” 第392章 告别 顾相宜承认,昨晚她确实笑他不行事了。 她有错处,她认。 但是罪不至此吧?! 若问她现在什么感受,那简直就是从上疼到下,从里疼到外。 老太太不是想要落红帕吗? 昨夜的战况,一块落红帕哪里够用,得把整个床褥都给老太太拿去,让她老人家好好看看她那嫡孙有多出息! 且出血点已经不止一个了,她耳朵也还在流血呢! 池映寒是真被吓懵了。 “真是我干的?!我的天呐,怎么给你搞成这样?我疯了吧我?!” “我看你也是疯了,你要是觉得我昨夜笑话了你,你不开心,你跟我说啊。什么仇什么怨啊,脑袋都被你磕床头上了,现在还有点嗡嗡的” “我的老天爷呀!我昨晚都干了什么啊!你磕成啥样了?我瞅瞅!” 池映寒说着便要爬过去,他一凑近,吓得顾相宜惊道:“你别过来!” “你别怕,我看看你怎么样了!”池映寒待爬过去之后,轻轻握住顾相宜的手腕,心疼的蹙起眉。 顾相宜没力气跟他争了,任由他四处查看着。 “天呐,你耳朵怎么回事?” “你咬的。” “脖子怎么回事?” “你咬的。” “那全都是我咬的?!” “你以为呢!你昨晚把我耳坠叼走了,现在都不知去处!” 池映寒:“” 池映寒瞟了眼地下,见到散落在地下的那对精致耳坠之后,他好像想起来了 是他干的。 当时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似乎失控了似的。 那时的他只惊喜着她原来真如沈潋说得那般你家这个美人儿是个难得的稀罕物,所以配上你这么个不行事的才让人看着又着急又来气。 她可真是个稀罕物。 惹得他根本停不下来。 这份佳肴,每一处他都想好好尝尝。 但全然没想过,居然做得过了头 虽然想起来了,但池映寒心头的那股劲儿还是没有下去。 不,恐是开了这个头之后,这辈子都停不下来了。 池映寒心里虽然明镜着是怎么回事了,但外表依旧装傻道:“那个,我真的有点忘了我昨夜到底是怎么弄的了,要不我顺着路线,再回忆一遍,兴许这样就想起来了?” 顾相宜简直服了他了:“我才发现池二你套路挺深啊,昨夜装神弄鬼,今儿又装失忆,你是借机想再做一遍是不是?” 池映寒心头一惊。 居然被看破了 不过只要他嘴硬,那他就是失忆了! “小祖宗,我是真的不记得了,你让我回忆一下,我觉得昨天晚上这么凶残的肯定不是我,你看我像那么凶残的人吗” “” “乖,老实别动,我顺着路线回忆一下啊” 顾相宜现在还能动吗? 只得由着池映寒又来了一遍。 好在他这次真的很轻,她没觉得疼,也就没再同他计较。 再重温了一遍之后,池映寒发现,原来他真的没必要怂啊,小祖宗虽有几句埋怨话,但说到底还是蛮乖的。 虽是嘴上不说,但她其实是认他的。 只是到了后面,顾相宜实在是没有任何体力奉陪了,头一歪便再度睡了过去。 剩下的,随他便罢。 殊不知,见她累到睡着的时候,池映寒也没再折腾她了。 只是她睡得有些早,池映寒其实有句话想说来着 “从今天起,你我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了吧?” 不会有人再嘴碎说顾相宜不守妇德了。 也不会有人再笑话池映寒是怂狗了。 他真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夫妻之间日子过得好着呢。 然,就在池映寒轻轻抱着她,心里美滋滋的感慨的时候,突然! 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少爷、少夫人,你们起了吗?” 池映寒瞥了眼门口。 什么事儿啊?居然这时候叫他? 不知道很煞风景吗? 池映寒闷着气,却也便起了身,推开了门。 原是宁儿来了。 池映寒问道:“有什么事儿吗?” “少爷,王姑娘走了。” “春燕走了?”池映寒有些错愕,“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概是昨夜罢,奴婢今早去她屋外的时候,发现里面好像没人了,再进屋去探的时候,发现屋已经空了。” 实则宁儿是有些震惊的。 她万万没想到,昨夜骂了王春燕之后,王春燕今儿一早真就走了。 对于王春燕的离开,池映寒也没多寻思。 倒是王春燕屋里拿出来的酒,让他想起一件事来。 趁着现在小祖宗还睡着,他得赶紧去将事儿问清楚了。 “宁儿,海哥儿起来了没?” 宁儿回道:“海哥儿卯时就起了,晨起读书呢。” “那正好,你帮我照看一下少夫人,我去找海哥儿问点事儿。” 池映寒说着,便将这些瓦片收集起来,昨夜的酒是不剩分毫了,但他总觉得那酒怪怪的。 于是起床之后便赶紧去问这个小崽儿,昨日的酒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他把小祖宗搞成那样? 结果谁料,待池映海闻过瓦片上的味道的时候,一脸嫌弃的看着池映寒。 这眼神,惹得池映寒有些惊诧。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这不是酒,这是醉月欢。” “醉月欢?” “是啊!二嫂嫂说过,海儿是个纯洁的小孩,所以就不再说小孩子不该说的话了,真不知道是什么的话你自己出去打听去!” 池映寒:“” 他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是从王春燕房里拿出来的,是王春燕暗中鼓捣这东西,想对他图谋不轨,还是 她是有意想让他们把这事儿办成了?做一对真正意义上的夫妻? 可王春燕却是连个纸条都没留下。 一声不响的便走了。 这事儿也就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他不知道的是,今日卯时,南阳城城门口。 城门口的马车上,王家众人尚且不忍离去。 谁料这时,众人竟等到了王春燕现身。 “爹,娘,我改主意了,我跟你们去京城。” 前阵子家里要迁京发展产业,王春燕死活不肯去,说是哪怕不要那份荣华富贵,也想留在这儿嫁给二哥哥,好生过日子。 家里不允,她便同家里大吵一架,然后躲进了池家大宅。 王家小门小户的见池家近来事儿也挺多的,没敢过多叨扰,只得由着她去。 王母心软,寻思如果闺女实在要给池家做妾,那他们也不逼她离开。 但没想到的是,这孩子居然想通了,要跟他们一同上京了! 第393章 止血 这本应是皆大欢喜的事,但王母再一看,却见王春燕的脸上没有任何喜色。 王母顿时反应过来,道:“丫头,说实话,究竟是你想通了,还是那池二的正室死活不依你,将你撵出来了?” 王春燕眨了眨眼,没想到母亲居然看出了这些。 王春燕忙道:“娘,您这是说什么呢?” 王母哼了一声:“你这傻丫头迷迷糊糊的,但为娘却明镜着。为娘早就跟你说过,池二那正室就是那种平日里跟你说说笑笑都容易,但真谈及这么大个事儿,绝不会让自己吃半点亏的主。我就觉得你说服不了她。但这些日子,为娘也想通了,还是你过得舒坦要紧,家里确实不应逼你上京。你若是和池二那正室没谈明白,被撵了出来,你尽管告诉为娘,那咱们立刻调转马车,全家都去跟她谈。她若还不答应,咱们便同她家老太太谈,一个妾室的位置而已,我们能给他们的好处大着,他们吃不着半点亏!” 王春燕一听,这家里是要为了她的婚事胡搅蛮缠呀! 虽说家里这么一闹,顾相宜不答应的话,她们纠缠老太太几个月,将人磨疯了,也能磨出一个妾室的位置来。 但是这却不是王春燕想要的。 王春燕立刻摆手道:“不用了,母亲!这不关二嫂嫂的事!是我自己想清楚了我还是觉得宅子里的生活不适合我。且即便是住在那里,二嫂嫂对我再好,我也没见二哥哥哪次主动找过我。这段时间我也明白了许多事。莫不如,就在这里停止罢,不要再打扰他们了。” 王父听罢,叹道:“为父当初就跟你说过,那池二未必真的对你有意,且他正室对他管教严苛,选妾一事定然也没那么随意。你偏不信,非得上杆子打脸一遭才知道这些道理。” 王母驳道:“好了。孩子既然都回来了,你也莫说这些了!不过丫头你也不用难过,到了京城,家里肯定给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来,为娘给你准备了些肘子,路上吃,别饿着了。” 王春燕上了马车之后,摇了摇头:“不吃了,我以后得控制一下自己的饮食了,不能再这么肆意的贪吃了。” 王母一愣,这丫头竟有觉悟将体重减下去了! “还有,到了京城之后,我得多学学礼节规矩,以往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想吃啥就吃啥,想干啥就干啥,但真去了京城,我这样肯定遭人笑话的。” 王母不禁有些欣慰:“丫头,你这出去一趟,竟是懂事了。为娘本还寻思你要是随我们入京,那到了京城需再找个嬷嬷教养你一番呢。” 王春燕听闻家中长辈们的夸赞,并不作声。 她自来就是被家里长辈们夸赞着长大的,无论她做什么事,家里人都能挑出值得夸的地方,犯了错也是包着哄着的。 她曾以为二嫂嫂待她好,也会像家里人那般对待她。 这一遭下来,她才明白,外面的世界,并不是她想象的那般。 所以 无论好的坏的,都让它停在这里罢。 听爹娘说,他们以后不会再回南阳了,也不知未来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若能再遇,她希望下次相见时,她还能离老远便认出她,兴奋的朝她打招呼,再叫她一声“二嫂嫂”。 另一边,池府。 方才池映寒有些急事,便直接去找池映海了。 殊不知,他将宁儿留在屋里照看顾相宜之后,宁儿还没等靠近顾相宜,便被屋内这狼藉的场面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天爷呀!少夫人怎么被少爷啃成这副模样? 这也太恐怖了吧?! 而顾相宜这一觉足足睡到了黄昏,方才恢复了一些体力。 清醒后便让宁儿将被褥全给老太太送过去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后,顾相宜这才能勉强坐起来。 宁儿打了些热水给她清洗一番,将她脖子上和手腕上的那些青青紫紫的都冷敷上,又拿药给耳朵止了血,用小夹子将细布夹在耳垂处。 顾相宜坐在桌前,看着铜镜前自己这般模样,不禁叹道:“瞧着架势,少说也得后日才能出门了。” 听闻这话,尚在给顾相宜耳垂上药的宁儿实在是憋不住了:“不是我说啊少夫人,少爷这是疯了吧?您这耳朵招谁惹谁了,生生被他弄的跟狗啃的似的,一会儿没夹住就又开始冒血了。” 顾相宜真心不想说话。 何止是耳朵像狗啃的?全身上下都像被狗啃了似的! 宁儿一边帮她梳妆,一边提议道:“少夫人,奴婢总觉得您最近很不顺啊,不是受伤就是见血,好端端的还让少爷给啃成这样,这是不是传说中的血光之灾啊?要不改日咱们去长门宫批一卦?奴婢总觉得这不对劲儿啊!” 顾相宜顿时被她这话逗笑了:“什么血光之灾?我那纯是叫崔姨娘给害的!” 不过说起来,崔姨娘害她这么一遭,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她想得倒美! 不过这些她倒不至于同宁儿多说,只是嘱咐宁儿道:“对了宁儿,过会儿你将清蝶她们找来,去昨日那趟街蹲守一番,瞧瞧那些关门的铺子,有没有开门的。若是遇上哪个铺子掌柜和东家回来了,闲聊似的问问他们怎么回事,为何关门。” “知道了。这事儿我待会儿告诉三燕姐就行,少夫人你好好养着,这几日可莫再让少爷近身了。” 这些淤青还没好呢,若少爷再给添些新的出来,那少夫人便彻底不用出门了。 这出不了院的几日里,顾相宜便督促着池映海的一些功课。 这池映海倒是听话,近来功课上勤奋着,顾相宜考他,他都能答上来。 “你这点可比你二哥哥强了太多,是个知道上进的,也不会耍小心思糊弄我。” 池映海听后,嘿嘿一笑道:“我和二哥哥能一样吗?我可舍不得惹二嫂嫂生气。” “你能有这份心,嫂嫂倒是欣慰。不过你成天这般过了劲儿的用功,不觉得累?” 下一章正在写,稍等e 第394章 果脯 “不累!” 池映海才不想像二哥哥那样,读几页书不是头疼就是腚疼。 甚至池映海都理解不了那是什么操作,甚至还能为了不读书屡次惹二嫂嫂生气。 在他看来,静下心来多读些书,多长一分见识,不是蛮好的? 恐是被池映寒那样的气得久了,顾相宜瞧池映海这般自觉上进的模样,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海儿,老实告诉嫂嫂,你又不考功名,这般用功是做什么?” 问到此处,池映海嘿嘿一笑道:“海儿想早日有能力替嫂嫂坐堂,帮二嫂嫂分担一些。” 瞧着这孩子这般坚定的表情,顾相宜心里一时有些复杂。 这就是池府上下无人肯要,最后跟欺负人似的扔到她院里一直没有名分的孩子,她当初许是一时赌气,再不奢求谁能给这孩子一个去出,干脆自己收留了他。 但现在总感觉这孩子在她这个小屋檐下,也渐渐成长起来了。 说真的,她觉得他比池映寒省心太多了。 只可惜他跟池映寒最大的区别就是她或许可以陪池映寒一辈子,但池映海却终归是要离开她的。 “说真的,海儿。你现在的情况,都有些超乎我的预期了。” 池映海听闻二嫂嫂这般评价他,虽是抿着小嘴,但心里却说不出的高兴。 “不过说心里话,我也从未教养过孩子,也不知这般教养你究竟对不对。我只知道我不能陪你一辈子,日后哪天我若是放手了,我希望你一个人也能有个好出路,能自己闯出一番天地,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池映海听罢,忍不住回道:“海儿不能一直待在二嫂嫂身边吗?” “这怎么行。姑娘家尚且要嫁人呢,男子汉更是要闯出去的。我又不是你生母,这儿也不是你正经留宿的地方,你既然有想法了,那便该好好为自己的未来筹谋一番。” 池映海不想筹谋。 他只想一辈子都赖在二嫂嫂身边,他不认为离开二嫂嫂,这世上还有能容纳他的地方。 见池映海这般郁闷的模样,顾相宜笑了笑,道:“好了,也不说这些伤心话。只是瞧着你这般用功也怪累的,我屋里有些果脯,都是市面上做不出来的味道,我拿来给你尝尝,你也好生歇息一会儿。” 方才还有些伤感的池映海听闻有好吃的,立刻精神起来。 不多时便见顾相宜拿了包果脯过来,池映海接过这包果脯,规矩的拿了两个便尝了起来。 “诶!好吃!这个味道的果脯,我还真没吃过。” 顾相宜心道:这小子能吃到就怪了,这是从王广府上拿来的,宫廷里的果脯。 顾相宜瞧着池映海对这果脯爱不释手的模样,同池映海道:“海儿,嫂嫂倒是想托你帮个忙。” 正吃着果脯的池映海听闻二嫂嫂要他办什么事,眼睛都不眨的道:“嫂嫂你说!” “之前在祠堂的时候,莲姐儿送了我一瓶金疮药,当时还挺感谢她的。但是她现在在老太太身边,离这儿也远着,也不好答谢她。有些果脯都是些家里做不出来的,纵使市面上没有这种口味。你想办法帮我转交给莲姐儿,当是谢谢那孩子的好意了。若是她喜欢,日后到我这儿来拿,都不妨事。” 莲姐儿?! 突然谈到这孩子,池映海不知觉的怔了一下。 他跟池映莲之间,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两人来往却是不少。 听闻二嫂嫂突然嘱咐他这事,池映海遂也没拒绝,爽快的答应道:“好,我这就给莲姐儿带去些。” 池映海说罢,便带着包裹出去了。 而此刻的池映莲,却是一如既往地在老太太院里练着字。 她写出的字本就规规矩矩,但崔姨娘看了却总是不满意。 池映莲越发的厌恶了这样的日子,但她总驳不过自己的生母。 生生的练字练到天黑了去。 直到练完了字,方才出来透透气。 孰料,就在池映莲刚走出院子的时候,忽然听闻身后传来一声:“莲妹妹!” 池映莲一怔! 转头,竟见池映海在院外的墙根后面等着她。 实则待二嫂嫂吩咐了事儿之后,池映海定然是要做到的。 这会儿光是等池映莲出来,便已是等了半天了。 那池映莲生来一张小巧的鹅蛋脸,一双黑眸格外灵动,在她转头的刹那,池映海不由得有几分羞怯。 但他还是斗着胆,直视着池映莲。 池映莲见居然是池映海,着实一惊:“海哥哥?你怎么会来这儿?” “是二嫂嫂托我来的。她离你这儿远,又怕祖母不喜她来这儿,这才叫我过来,给你送些东西。” 祖母不喜欢二嫂嫂,这点池映莲是知道的。 但是二嫂嫂特意派池映海过来给她送东西,她今儿可真是头一回见了。 “什么东西呀?” “莲妹妹,我也不方便进你们院里去,你跟我过来一下,我给你看。” “好,东边有个小花园,就去那儿罢。” 池映莲也不忌惮池映海,遂带池映海去了小花园。 她倒是好奇,二嫂嫂能给她送什么稀罕物?她在祖母这边,可是什么都不缺。 待到了小花园后,池映莲方才找了一个石凳,坐在上面,问道:“她送了我些什么?” “是一些果脯。” “果脯?送这个做什么?祖母屋里的果脯不少呢。” 池映海听罢,忙道:“妹妹尝一个,味道不一样。” 池映莲心里是不信的,祖母屋里什么样的果脯都有,她刚来的时候还喜欢吃,久了也都吃腻了。 但她自幼便是知礼数的,既是二嫂嫂送的,那她做做样子也得尝一个再带回去。 池映莲想着,便拿过一个果脯,吃了下去。 “唔!” 谁料,在一颗果脯下肚之后,池映莲瞠大了一双小眼睛。 她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果脯,水准比祖母屋里的高出太多。 池映莲忙问:“这个是哪里买的?” 池映海答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二嫂嫂说市面上没有,上次你去祠堂给二嫂嫂送药,她是感激你的,所以才托我送来这些。” 第395章 做客 “那哥哥也代妹妹谢过二嫂嫂。” 池映莲本以为自己什么好吃的都吃尽了,但今儿这果脯,她从未见过,甚至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食。 池映莲甚至等不到回院,在小花园里便将果脯吃尽了。 但吃尽后,却还是馋,若不问清哪里还能买到,池映莲总是惦记着。 池映莲自来是个敢说话的,吃尽后便道:“二嫂嫂送的果脯,口味果真独特,甜而不腻。只可惜莲儿没吃过瘾就没了。海哥哥,你是当真不知道哪里还有卖的?” 池映海可真不知道这些,这也是今儿晚上二嫂嫂才拿出来的,不然之前连他都没见过。 池映海不知如何回应,但突然想到 “对了,二嫂嫂说,你若是喜欢,可以到我们院里来拿,这都不妨事的。” 到二嫂嫂的院里去拿? 池映莲不禁有些犹豫,道:“这样真的好吗?” 池映海嘿嘿一笑道:“没事的,你还没来咱们院玩过吧?我带你过去!” 池映莲心里犹豫着,崔姨娘断然不会准许她去二嫂嫂的院里的,她也从未想过要到二嫂嫂的院去。 但这果脯却是让人有瘾一般,她总想去打探打探。 若是能找到源头,将这果脯同祖母分享一番,她不仅自己受益,在祖母前面也能得一份夸赞。 池映莲想着,遂没再拒绝,趁着此刻没人瞧见,便跟着池映海去了归雪阁。 但来到归雪阁院门口的时候,池映莲却停了下来,不再继续走了。 池映海转头问道:“莲妹妹,怎么了?” 池映莲尚有一丝生疏和警惕,道:“你、你进去找二嫂嫂讨要罢。我在这里等你,就不进去了。” 若是让崔姨娘知道她竟进了归雪阁的门,那定是要受责罚的。 且现在崔姨娘在同李姨娘闲谈着,还没到顾及她的时候,但崔姨娘什么时候去老夫人那里查她功课,她尚且不知道。 这时候偷跑出来被发现了本就要挨说,要是被发现跑到了归雪阁,崔姨娘非得骂她骂到耳朵起老茧。 池映莲走到此处,还是拒绝再进去了。 池映海不知缘由,听她这么说着,遂点了点头道:“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问了就出来!” 池映海说罢,便跑进去找顾相宜了。 徒留池映莲在院外期待的搓手手。 然,池映海自是不知他们都是怎么想的,只进去找到了顾相宜,道:“二嫂嫂,莲妹妹来了!她想问问你那个果脯是在哪里买的,她说这些没吃够,日后也想买些。” 顾相宜听后抬眸,盯着池映海道:“莲姐儿来了?在哪儿呢?” “在院门口。” “那怎么不带她进来?” 池映海听罢,不禁有些委屈,道:“她自己不肯进,我总不能勉强她啊。” 顾相宜心叹:这小家伙,戒备心倒是挺强的。 顾相宜心想着,便起身同池映海道:“既然人家过来了,那便是客,怎有让她在外干等着的道理?下次再见了她,大大方方的带她进来玩便是。” 池映海挠了挠头,道:“噢,我记住了。” 末了,顾相宜便带着池映海来到院门口,果真见池映莲在院门外等着。 池映莲本以为池映海会问出话,一个人出来给她带话呢,结果见顾相宜出来,整个人都噎了一下。 但池映莲还是行礼道:“见过二嫂嫂。” 顾相宜瞧着她这般懂事的模样,自也清楚她为何现下如此得宠,遂也笑道:“莲姐儿真乖。” 池映莲嘿嘿一笑,目光却在顾相宜身上打量一圈她没带自己想要的果脯出来,果然是池映海没把话说明白。 池映莲想着,只听顾相宜热情的道:“莲姐儿,既都来了,何不进院里坐坐?在这儿干站着也怪冷的,进屋里待会儿。” 池映莲忙道:“啊呀,多谢二嫂嫂好意了!其实莲儿是过来谢二嫂嫂送的果脯的,那个果脯特别好吃,莲儿喜欢得紧,只是不知道二嫂嫂是在何处得的那果脯,以后莲儿也想买些尝尝!” 顾相宜笑道:“你买它作甚?二嫂嫂院里可有的是这类小食,莲姐儿若是喜欢,便都送给你,回去好生尝尝去!” 池映莲瞠眸。 想不到她居然还有不少这类好吃的! 池映莲心里正惊骇着,这时便见顾相宜拉住池映莲的小手,道:“走,进屋尝尝好吃的去。” 池映莲方才还在吃食和进院之间犹豫着,但顾相宜这么一拉她,一阵莫名的暖意惹得池映莲一时忘了拒绝。 罢了,进去看看她到底还有什么好东西。 池映莲遂随着顾相宜进了院。 池映莲才刚一只脚踏入归雪阁,便感觉到院里一阵幽香,这院里的风格清淡素雅,同崔姨娘那花红柳绿的地方比起来,倒多了一份清幽和宁静的感觉。 池映莲左顾右盼了一番之后,也没那么大的压力了,不多时便同顾相宜朝着屋里走去。 池映莲本就是个会来事的,路上问着顾相宜道:“对了,二嫂嫂的伤怎么样了?好些了吗?这些日子莲儿还怪担心的,也不知莲儿送的金疮药好不好用。” “诶!提起那金疮药,二嫂嫂还需好好谢谢你呢,这些日子一直用你送的那瓶金疮药,这不,本应养上两个月的伤,半个月就好了。莲姐儿心肠可真好。” 池映莲虽知晓自己是随便拿了一个药就急急忙忙给二嫂嫂送去了,没想到帮了这么大的忙,还得了如此夸奖,池映莲心里自是畅快,但口头上还是道:“快别虚夸莲儿了,二嫂嫂能这么快就康复,莲儿心里高兴着呢。” 顾相宜笑道:“你这孩子可真是懂事。来,进屋坐会儿。” 顾相宜说着便带池映莲进了屋。 进了屋后,池映莲更是有些惊了。 这屋里的幽香不比外面,池映莲刚踏进屋里,便见桌子上插着百合和情人草,中间再配上一些零散的小碎花,搭配起来不仅清新,还有种说不出的温馨。 池映莲好奇的问道:“二嫂嫂,这是你插的?” 第396章 小楷 顾相宜本还没注意到这个,见池映莲竟盯着她插的花看,随口回了句:“是啊,不过都是随手插的小玩意儿,摆在那里赏着玩的。” 池映莲怔了怔。 随手一插都能插成这水平 得亏这是摆在自家屋里的,没让崔姨娘看见,不然她又多一门功课了。 池映莲再看了眼墙上挂着的画卷,一副看起来让人十分舒心的三阳开泰图。 “二嫂嫂,那个也是你画的?” 顾相宜看了眼那墙上的话,回道:“嗯,你二哥哥当时跟我要的,我就随便给他画了一副。他瞧着喜欢,就挂墙上了。” 池映莲:“” 太可怕了 池映莲不敢再往下看了,而这时,顾相宜从床下将这些小食拿出,当时兰氏给她带回来的少说也有十多种小食,都是宫廷里拿来的。 王夫妇时常派人寄一些宫廷新做的糕点小食给她,这些小食个个都是一般老百姓吃不着的。 此刻顾相宜将这些好吃的都拿了出来,招呼池映莲道:“莲姐儿!” 池映莲本以为她只藏有几样,但在被顾相宜招呼的时候,再一看床上的那些吃食,池映莲当场便惊了。 “二嫂嫂,你怎么有这么多好吃的?这些好吃的,我在家里都没见过!” 顾相宜回道:“这都是我在外面托朋友弄来的,都是顶好的小食了。你尝尝这个千层糕,跟家里的口味绝不一样。” 池映莲接过一块千层糕,咬了一口便发现这口感实在是太绝了! “好吃好吃!” 顾相宜心道:终究是个小孩子,即便小心思再多,也还保留着一丝孩子应有的天真本性。 顾相宜摸了摸池映莲的小脑袋,道:“喜欢吃就多吃些,二嫂嫂不缺这个,莲姐儿爱吃的话,二嫂嫂再让朋友托人带来一些。” 池映莲听罢,不禁有些失望。 原来这些东西不是买的,而是只有二嫂嫂才能弄到手 池映莲将床上的十多样小食挨个吃了一份,每样她都喜欢。 “莲儿可以都带回去吗?” “当然可以啊。二嫂嫂不是说了吗?不够吃再来找嫂嫂要。” “谢谢二嫂嫂!” 池映莲见二嫂嫂对她这般友好,也放松了警惕,但吃着吃着,她便想起自己今儿的功课还没完成。 说到崔姨娘让练的字,池映莲眼眸一转,便立刻想到:“对了二嫂嫂,莲儿可以看看二嫂嫂写的字嘛?” 一听这话,顾相宜便知晓池映莲这是在动小心思,道:“字?你要看字干什么?” 池映莲只得实话实说道:“是姨娘让莲儿练小楷的,可是莲儿写的小楷,怎么写姨娘都觉得丑。莲儿也不知该如何改进,想向二嫂嫂讨教一下。” 顾相宜心里明镜着她在打什么小算盘,遂一本正经的回道:“你要写小楷啊,我这儿正好还有兰亭序和黄庭经,这两本拿去练字最为妥当,等我给你找去。” 顾相宜刚要起身,池映莲便尴尬的抬起头道:“不是,二嫂嫂莲儿想看二嫂嫂写的字” 顾相宜忽然打趣似的笑了笑,道:“怎么?难不成你姨娘给你定的目标不是王羲之,是我?” 池映莲听闻这话,更是尴尬了:“这个也不是” “好啦,嫂嫂知道莲儿为难,你那崔姨娘也不知跟我犯了什么冲,偏是厌恶我。可我最是不解的是,即便是厌恶我,三番五次的想害我,那也是她跟我之间的矛盾。莲姐儿,你是无辜的啊,这事儿她为什么要迁怒到你身上?” 顾相宜这句话,可是将池映莲憋了许久的委屈都给说出来了。 本来池映莲都不认识二嫂嫂,也没怎么见过她,可崔姨娘偏是给自己弄了这么一个假想敌。 顾相宜瞧着池映莲不作声的表情,心里明镜着这妇人间的争斗中,最让她反感的便是将孩子卷进去。 这么小的孩子,她能懂什么? 这时她们最为相信自己的母亲,母亲若是在她面前隔三差五的说哪个人的坏话,甚至教唆一番,这些没有判断力的孩子自己便会无意识的去厌恶那个人,被母亲带着去疏远那个人。 但大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孩子不知道。 孩子只知道,生母说的不会有错。 顾相宜起身后,从柜子里翻出一个账本,拿给池映莲。 池映莲本以为二嫂嫂答应让自己看她的字了,结果翻开账本后,潦草的字迹却让池映莲目瞪口呆。 只见顾相宜再度坐在她身边,道:“瞧见了没?这就是二嫂嫂的字。你看看,谁平时没写过两笔自己能看懂就够的烂字出来?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谁也不是神仙,你二嫂嫂我也没你姨娘说的那么神乎,所以我虽是不知你姨娘到底在背后说了我些什么话,但二嫂嫂跟你说过你得记住,你姨娘说的,未必就是对的。” 池映莲翻着账册,这哪里是小楷,乍一看好像草书,字丑的她都认不出来。 根本不是崔姨娘说的那般。 “还有啊,二嫂嫂是真的觉得,莲姐儿你自己得有个主见,不能你姨娘说什么你就非要听什么,她很多话说得不对,你平时需好好品品。且你一个姑娘家的,又不科考,她将你逼得这么紧做什么?难道让你长大了嫁个不成器的夫君,扶持你那夫君科考去?” 听着顾相宜这话,池映莲更是觉得委屈了。 池映莲再也没绷住,一时难过的吐露出来:“莲儿也不知姨娘为什么这般苛待我,但莲儿争不过,也没办法同姨娘争。” 顾相宜叹了口气:“这倒也是,你虽住在老太太院里,但你姨娘还不肯罢手,你也不能忤逆不孝。二嫂嫂也不知能帮上你什么,但你平时总得学会放松些,总不能将自己逼得这么紧。这都天黑了,你不休息一番,还要惦记着小楷字写得如何。你也不想想,你这才几岁呀?你那姨娘不会为了同我过不去,就将你逼成这样吧?” 第397章 后路 实则在池映莲心里,这个心结已经存在许久了,但她却必须佯装着撑下去。 每个人都在夸赞她懂事乖巧,天赋聪颖,她也只能继续活在长辈们的认知里,做长辈们想要的那种人。 但是她心里却觉得这样的日子压抑苦闷得厉害。 可她又不敢表露分毫。 她心里明白,长辈们想要怎样的她,她若是表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非但不会有人理解她,反倒她会斥她不懂事,原来是个立不起来的,枉费了生母一番心血。 直到池映莲听到二嫂嫂竟站在她这边,替她长久以来过得苦日子打抱不平的时候,池映莲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刹那间,池映莲心里的那份苦楚再也掩饰不住,握着糕点的小手颤抖着,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哭起来可是雷鸣一般,顾相宜也是见识过的。 顾相宜赶忙惊问道:“诶呀!莲姐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呜呜呜呜呜呜” 池映莲哭起来的模样,当真让顾相宜看着觉得逗趣。 只听池映莲一边哭着,一边同顾相宜诉苦道:“莲儿的命好苦呀!哥哥姐姐们都能出去玩,白天放风筝,晚上逗蟋蟀,可是姨娘却不许我出去,只知道教我做那些做不完的功课,每天功课多到没办法正常吃饭休息,谁知道功课做了这么久,缘由竟只是姨娘赌气。莲儿嫁人前本就没有几年快活日子,却都被这般耽搁了呜呜呜” 瞧这孩子说的,也当真惹人心疼。 若说顾相宜喜欢老书,那是她自己愿意,没人强迫她,给她一天时间去读完两三本书她心里还畅快呢,可这莲姐儿却不同,她所有看似不输给顾相宜的才华,都是被揠苗助长逼出来的假象。 崔姨娘能狠心将自己女儿逼成这副模样,倒也是绝了。 实则顾相宜没告诉她,她的这般努力,不过是为她六哥哥开路罢了,崔姨娘想夺继承权,那真正有用的棋子自也不是这孩子。 顾相宜每次想逗弄这孩子的时候,逗被她反弄的心里五味杂陈的,顾相宜遂摸了摸池映莲的小脑袋,道:“好了莲姐儿,不哭了,不哭了啊。” 结果,难得有人这么哄她,她反倒哭得更加肆意了。 顾相宜深深叹了口气,道:“其实,你若是想为自己争一个自由,二嫂嫂倒是有个办法。” 池映莲自认为自己脑子已经很灵光了,却拿崔姨娘束手无策,听闻顾相宜竟有办法,池映莲半信半疑的问道:“什么办法?” “你现在这个状态,就是办法。” “什么?”池映莲不太明白。 只听顾相宜郑重同她解释道:“首先你得明白,你现在在祖母院里,住在祖母院里的,你的一切都有祖母说了算,祖母才是断定你的字或者功课好坏的唯一标准,你根本没有必要听你姨娘的,更不至于好好一个孩子偏被逼的生不如死。” 池映莲哭诉:“这个我倒也知道,可是她总是强调她是我生母,我不得违抗她,她每日都要来我屋里检查功课,我驳不了她啊。” “不,你驳得了。” 顾相宜的眸光顿时严肃了一分,池映莲见她这般胸有成竹的架势,顿时也信了她一分:“那二嫂嫂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只要你有勇气豁出去这一次,日后不仅飞黄腾达,地位更高一阶,以后也都自由了。” 池映莲听罢,顿时严肃起来,一时间将所有的泪都收了回去,认真的问道:“二嫂嫂你说,该怎么办?” “若你姨娘再刁难你,你便像现在这般哭。但你在我面前哭是没用的,你得到祖母面前说去,将你姨娘对你的苛待全说出来。” “可是这样姨娘日后只会更加变本加厉的苛待我呀!” 说到此处,顾相宜方才切入正题:“她一个妾室,根本没有资格苛待你一个养在老夫人院里的姐儿。她唯一的理由只是她是你的母。实际上她一个妾室哪来的资格做你的母?若她再虐待你,你完全可以找你祖母,让你祖母做主将你过继到大夫人名下,日后无论是祖母还是大夫人都能为你做主,她连你的边儿都沾不得,你再见她,直接可以以对待奴婢的方式对待她,根本无需考虑任何孝道。” 池映莲听着二嫂嫂的话,整个人都惊了。 竟还有如此狠绝的办法,一脚踹了崔姨娘! 池映莲自己都被这条路吓着了。 但顾相宜语气也折中,道:“不过你得自己想好要不要走这条路。我也只是心疼你小小年纪就被逼得比那些寒窗苦读的男儿还累,随意斥责和迁怒,也没见她是真心拿你当女儿疼的。当然了,你若还顾及着和崔姨娘的情分,也是情有可原,这样的日子再忍个七八年,待你嫁人了也就过去了。莲姐儿,你是个有主见的,这事儿你自己斟酌。” 池映莲倒是想斟酌,但若是这样的日子再过七八年,她心里就直突突。 现在她就被逼得每日七八门功课,还不算弹琴和作画,还有那插花 若崔姨娘再逼迫下去,她干脆一头撞死了清净。 待给了池映莲这个提议之后,顾相宜接下来的话自是往回掰,让池映莲自己好生考虑去。 她若真不打算走这条路,顾相宜话里也给自己留了后路,不至于太尴尬。 池映莲心里却是一直思索着,但这时顾相宜却道:“对了,天都这么黑了。莲姐儿,你在我这里待久了方便吗?” 被顾相宜这么一说,池映莲才想起这事儿来,骤然惊道:“呀!坏了,跑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姨娘要生气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池映莲说着便连忙起身,本想带这些吃的回去,但若是崔姨娘气极了,她若说在外面吃糕点,崔姨娘能将她的糕点都给摔了。 她恐是不能将这些好吃的带回去了。 池映莲叹了口气,道:“二嫂嫂,莲儿得走了,这些吃的就先不拿了。下次莲儿再来看二嫂嫂。” “那我送送你!” 第398章 瞎想 但即便是送,也只是送到院门口,池映莲便推辞道:“二嫂嫂,剩下的路莲儿自己走罢。本来姨娘就不许莲儿跟二嫂嫂亲近的,若是路上被谁撞见告知姨娘,姨娘又要打莲儿了。” 说罢,池映莲便小跑着离开了。 顾相宜确实也不方便再送送她。 但话说回来,这孩子让顾相宜看着确实不是滋味儿表面上那般光鲜亮丽又得宠的姐儿,卸下伪装后竟然三句话不离姨娘打她。 这么小的孩子,平日里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待顾相宜回了屋后,将剩下的糕点整理了一番,这些糕点多数是放在冰窖里存置的,也是因着这会儿莲姐儿要来,这才拿了出来。 顾相宜看着这些糕点,不由得感慨着宫廷里的东西确实奢华,就连池映莲这种嘴刁的也馋到终究被她钓了过来。 可惜她不大喜欢过甜的吃食。 顾相宜想着,便唤道:“宁儿!” 宁儿立刻进了门,只听顾相宜吩咐道:“这些糕点,你包起来,明儿给祖母和五哥儿送去罢。” 宁儿应道:“知道了,奴婢这就将这些吃食收起来,放回冰窖去。” 宁儿说罢,便麻利的收拾起了吃食,她收拾的间隙,顾相宜又问:“对了,这三日下来,清蝶她们将事儿打探得如何了?” 谈及此事,宁儿顿时愁眉不展道:“可莫提了。她们几个在那趟街蹲了三天三夜,第一天夜里还有些人来开锁进铺子,清蝶追着人家去问了,人家说自己只是取东西的伙计,店铺是他们东家关的,至于为什么要关,他们也不知道。第二天夜里,清蝶见又有人来开铺子的门,她带着几吊钱去问。结果人家也不收钱,就告诉她不知道。等到第三日夜里,清蝶连个人影都再没见过了。这事儿实在是玄乎,您说让咱们假装闲谈打听的,但这帮人深夜才来,这让咱们根本装都没法装,没法装咱们便出钱,出钱也不说。这是实在是没招了呀!” 宁儿给出来的结果,顾相宜倒也懂了:“这般态度已然是招了这断然不是因为生意做不下去而关门的。这集体关门的背后,定是有人策划。” 宁儿叹了口气,道:“是呀,我们也能看出来有什么问题,或者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人在捣鬼。可是,这根本查不出来是谁,早知道就不该让我们去,找几个壮汉将人绑了逼供。看他们说不说!” 宁儿不由得对这毫无头绪的事儿头疼着,但顾相宜却若有所思一般,听闻宁儿方才的话,这才回道:“已经不重要了,剩下的,我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这连个人影都找不到,还能怎么解决啊?” “这你便不用管了,我自有对策。”顾相宜自也没想将她的打算告知宁儿,只嘱咐宁儿道:“对了,明儿咱们出趟门,早些将糕点给祖母和五哥儿送去尝尝。回来的路上去绣庄买些暖实的布料,回来缝些婴儿用的衣服和被褥,若能碰到牛乳的话也买些,还有待我想想小孩子还需要些什么” 殊不知,顾相宜方才这番话,前半句宁儿还能理解,后半句简直让宁儿惊掉下巴。 这这就安排上了?! 宁儿惊愣的眨了眨眼,但为了确保少夫人不再被少爷啃得惨不忍睹,宁儿还是忍不住嘱咐一句:“少夫人,这话可不能让少爷听见啊,要不然您明天就出不了门了” “????” 顾相宜猝不及防被宁儿这话惊到,下一刻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忙驳:“你胡想些什么呢!我那是” “我听见了。”然而,还未等顾相宜说完,窗边突然一个脑袋伸了进来,一副美滋滋的模样,扬起嘴角,冲着顾相宜邪笑一声道:“相宜,我会努力的” 顾相宜当即恼得拍桌道:“都瞎想什么呢!我那是要给贤哥儿买的!” 但下一刻,顾相宜便反应过来 “池二,谁让你跑出来的?!” 池映寒脑袋搭在窗口,郁闷的叹了口气道:“相宜啊,你都罚我在书房思过三天了,我睡地窖也睡了三天了,也该放我回来了吧?” “我不是说了,什么时候待我身上这些淤青消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吗?” 瞧着顾相宜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池映寒盯着她的脖颈,不禁在窗口托腮:“可是我瞧着这脖子上没有印子了啊,已经消了啊。” “你怎么知道已经消了?” “刚才我是亲眼看着你送小七离开的,你向来脸皮薄,这要是印子没消,你敢见小七?!” 顾相宜:“” 不得不承认,池映寒这波判断让她想驳都没法驳。 但瞧着池映寒依旧一副不正经的模样,还是大黑天的跑到她面前突然伸出个脑袋,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惹得顾相宜有点莫名瘆得慌。 顾相宜遂道:“那你说,这三日你都反省了什么?” 池映寒准料到顾相宜要问他这个,这个答案他思前想后考虑了三日,这才回着顾相宜道:“这三日我确实深刻反省了自己那天晚上,真的不是我的错,那二两白酒是假酒,假酒害人啊相宜!不然你看我平日里哪敢对你这般粗鲁?我第二日醒来之后,真的悔死我了” “悔死了就又啃了一遍?” “那假酒劲儿没过去” 顾相宜无语凝噎。 先是装神弄鬼,然后又装失忆,现在又告诉她,他当晚喝假酒了才闹了这么一出。 顾相宜且不回他,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那个相宜啊,这三天我一直都特别担心你,我这寻思你刚从祠堂出来,本来就有点说道。你不能一个人睡两个人的床呀!那个床它不能空位置,不然不然” 池映寒说着便开始指手画脚。 他憋了三日总结出来的说辞,着实惊到了顾相宜。 他原是不信这些的。 结果为了重新回这个床,也是绝了 顾相宜只道:“你接着说,还有什么?” “我寻思这种情况你千万不能跟丫鬟同床睡,你们都是女儿家,不行的,你还得找个阳气重的帮你镇镇,你说是不是?” 第399章 粘她 “你能不能换个阳间的说辞?大晚上的非要搞那么瘆人吗” 池映寒正是因为知道小祖宗信这些,故而说这些才管用。 “你放我回去睡,不就不瘆人了吗?我可以辟邪呀!”池映寒一脸嘚瑟。 顾相宜实在是拿他头疼。 恐是秀才落榜之后,他也没什么功课要做,闲得没事整日招惹她。 一想到池映寒未来的路,顾相宜心里更是犯愁了。 她再这么单方面替他扛下所有,终归不是办法。 但是没有功名在身,即便是想让六部提拔他,最多也只能当个兵差。 总是行不通的。 而池映寒见顾相宜突然又莫名犯愁,心头一惊。 恐是刚刚那个说法,惹得小祖宗不高兴了。 池映寒这会儿也说出了心里话:“嗐,其实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我就是就是想你了。” 池映寒的话,顿时将顾相宜的思绪打断。 顾相宜抬眸道:“想我了?” “是啊,三天没见你,每天晚上在地窖我都睡不着,地窖里又冷,我就在地窖数羊,越数越睡不着三天没睡好觉,你看看这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顾相宜仔细一看,好像还真有点没睡好的势头 瞧着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顾相宜不由得心软了一分,道:“行罢,想来这三日你也长记性了,回屋罢。” 池映寒听罢,眸光顿时一亮,赶忙回道:“谢谢小祖宗开恩!” 说罢,便赶忙蹿进了屋里,一头倒在床上,全然一副舒坦的模样。 宁儿见少爷回来,不禁嘱咐顾相宜一声:“那奴婢就先去忙了,不打扰少爷、少夫人了。” 趴在床上的池映寒摆了摆手,道:“去罢去罢!” 待宁儿出去之后,池映寒整个人都畅快了。 这屋子里只剩下他和顾相宜二人。 不过顾相宜临睡前还有读书的习惯,池映寒便只得等着她看完了书,然后回床睡觉去。 殊不知,待这池映寒进了屋后,顾相宜总觉得这厮再没以前那般让她感到安全了,她目光不禁移向池映寒,总觉得他没安好心。 顾相宜开口问道:“老实说,你到底是想我了,还是想这张床了?” 池映寒眼睛都不眨的回道:“当然是想你啊!我惦记这张床干嘛?以后只要跟你在一块,就算是去边疆一起睡大草地我都高兴!” “打住!我可不跟你睡大草地啊,你在那地方动不动就滚出一身泥来无所谓,我衣服上多沾一块土我都受不住” “好好好,那就不睡草地,咱们稳稳当当的睡这张床就好。” 顾相宜听他这话,总感觉又是在打她主意,遂提醒道:“我可事先跟你说好,我明天必须得出门了,不能再拖了。你若是再给我弄出这些伤痕印子来,以后我干脆到外面住去,你也甭见我了。” 这话倒是将池映寒震慑得不轻,池映寒连忙承诺道:“放心吧!肯定不会再有下次了,天底下哪有行房咬伤人的道理?” “亏你还知道!” 顾相宜见他知错,遂也没再计较了。 待到她读完书后,方才准备宽衣上床。 之前不是分床就是分被子,现在掀开被子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睁大眼睛看着她的感觉,倒让她有几分不自在。 有种直觉告诉她池映寒这厮肯定没安好心! 顾相宜遂后退几步,将屋里的灯都吹了。 等屋里都黑下去之后,顾相宜这才开始宽衣。 一旁的池映寒被她这操作惊得顿时有些噎:“你什么时候喜欢熄灯更衣了?” 好不容易不拉帐子了,池映寒还以为平日里能有点眼福,结果 这熄灯的操作,让他瞬间瞎了 顾相宜就知道池映寒脑袋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果然,这男人开了光之后,想法态度以及胆量便跟之前全然不一样了。 顾相宜没好气的道:“我现在枕头底下不放剪刀就够仁慈的了。我跟你把话说清楚我晚上要睡觉,第二天一早要出门,懂?” 池映寒乖巧点头:“懂!” 顾相宜得了他的保证,这才钻了进来。 正式同眠的第一日。 顾相宜虽还有些紧张着,但她一开始警惕了一会儿,发现池映寒倒也真的没碰她。 一刻钟后,顾相宜便放松警惕,准备睡了。 谁料,池映寒见她渐渐困倦下去,整个人偷偷的往顾相宜身边靠近着。 顾相宜暗暗觉得不对劲。 谁料下一刻 整个身子便突然被一双猪蹄搂住。 “池二!” “乖,你睡你的,我不扰你,就是想抱抱你。这几天太想你了,不抱着你睡,我觉得不安生。” 他话说得好听,但他抱着的时候,一双猪蹄便一直不住的作祟着,时而轻轻揉着,时而用指尖在周围轻轻的画圈。 若单是扰不到她也就随他去了,但不知是不是他开了光的原因,他现在的这些小动作跟之前全然不一样了。 没有之前那般让她想反手打他的冲动,反倒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但他这些小动作,扰得她根本没办法睡觉啊。 “池二,你忘了我方才跟你说什么了?” “放心,我记得的。你向你保证,肯定不耽搁你出门,你若是睡不醒我负责叫你起来。肯定不会误了你的正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脑袋伸过来,搭在她的肩窝处。 他知道她成天只惦记她的那些正事,旁的随时随地都能放下。 但他却想在她身边多黏一会儿。 “你明日要出去一整天,而且你又没准备带我一起去,那我明儿又见不到你了。所以今儿晚上我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 池映寒这话说的,惹得顾相宜哭笑不得的叹道:“池二啊,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瞧她这无奈的模样,池映寒惊喜的道:“所以你是答应陪我了?” “那你得放我睡觉啊。” “你还用得着我放你睡觉?哪次你不是半途就睡了” 池映寒之前只是听杜仲这么跟他说过,却不想顾相宜偏是那种半途能失去意识的。 他后来才想明白,他们之间的体力相差悬殊,她全然跟不上他。 故而半途中她自己就晕了,徒留他一个人在原地,却半点都没觉得累。 第400章 很轻 这其实也都怨他。 以后定要轻着点,顾及一下她的感受。 池映寒心想着,手上的小动作一直未停。 但让他意外的是顾相宜是一门心思的想睡觉。 甚至连声都没出一声。 池映寒有些觉得不可思议,腾的一下起了身,双手撑着床,压在顾相宜身上。 不这么近距离瞧她,还真没发现原来她现在小脸早就红了,但偏是不出声。 池映寒倒也知道她怎么想的只要她不理他,他自己一会儿就消停了,她若是回应他,他再一嘚瑟,今晚彻底不用睡了。 但看破了顾相宜心思的池映寒,却偏要逗逗她。 “相宜,你还没睡着啊?” 顾相宜本是不想发声的,方才被他招惹得像起火了一般,甚至嗓子也不受控制的想出声。 这大猪蹄子真是损透了。 她几乎是压着嗓子,同池映寒道:“你这么搅和,我怎么睡得着!” “那要不咱俩聊聊天?” “我不想跟你说话。” “你不说话,那我就自说自话了啊。”池映寒嘿嘿一笑,继续道:“你知不知道,河蚌是如何将石头磨成宝珠的?” 顾相宜:“???” 他问这个干什么? 顾相宜总觉得哪里不对,结果谁料池映寒下一句便是:“你不说话,那就是不知道吧?不知道的话,我现在就给你演示一下!” 说罢,池映寒便钻回了被子里,一把将方才画圈的位置轻轻咬住。 顾相宜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在跟她讲什么! “池二,我看你现在是蹬鼻子上脸了,你给我下去!” 但池映寒却是不依她,反而越发放肆。 那感觉惹得顾相宜越发的恼,被他搞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甚至怀疑自己上次脑子撞床柱上被撞傻了,怎么就把他放了进来! 果然,方才那些还不够,下一刻,她突然感觉一阵不适,明显是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这一道冲撞,她再未忍住,终是“啊”的一声,失声叫了出来。 但她仍能感觉到,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轻。 “是不是不疼?” “”确实没有痛感。 “因为引出水了。” “” “沈潋说的还真没错,你们女人的嘴都不靠谱,若是我听信了你方才的态度,还以为我这三日没有丝毫长进呢。你看,现在一点都不疼吧?我再轻着些,保证不将你再搞晕了。” “” 顾相宜真心觉得自己好像办了件错事,那便是给池映寒开了这个先河,现在想管也管不住了。 但她也不能再将池映寒扔出屋去,被人逮着了那这就是铁了心的避子。 初犯,尚且能化解。 再犯,那后果她可就禁不住了。 但和池映寒一个屋里住,后果就是这样,时常被折腾。 尤其是池映寒精神头儿足着,怎么玩都不累。 但池映寒也发现了,即便他再小心翼翼,她至多也撑不过一个时辰,几次下来就真坚持不住了,再度睡着了。 池映寒悟了。 看来他得好好养养她了,平日里山珍海味的养,得把她养肥了。 不然这实在是太不禁造了! 次日,晨。 池映寒遵守承诺,卯时就敲锣打鼓、连摇带拍的将顾相宜叫醒了。 但顾相宜醒来之后却乏得厉害,这日后跟池映寒一直这样,那她早上还怎么起得来? 但她还是忍着乏意起身检查了一番。 池映寒还算有点良心,没再给她添印子。 只是再瞧那床褥上的污痕,顾相宜就知道昨夜池映寒也丝毫没消停。 但白日里顾相宜还是忙活正事去了,先是给苏韵请了安,随后出门便带宁儿去探望祖母和五哥儿。 路上,宁儿小心翼翼的瞟了顾相宜几眼,一直不知当不当开口。 但最后还是没忍住,问着顾相宜道:“少夫人,昨夜又没睡好?” 顾相宜一惊:“你看出来了?!” “这哪能看不出来啊,精神头儿明显不好,待会儿五哥儿若问起了,少夫人你可得想个托词出来。” 顾相宜:“” 于是,这想托词的路上,顾相宜心里不停的骂着池映寒这个犊子玩意儿,真是要坑死她。 好在到了院里后,顾老太太也没问什么,见顾相宜来了,顾老太太中午下厨做了个小鸡炖蘑菇,笑道:“我还记得这是三丫头小时候最爱吃的菜。如今三丫头在那富贵人家里面过得舒坦了,祖母手拙,三丫头可莫嫌弃。” 顾相宜笑道:“怎么会嫌弃呢。祖母煲的汤,相宜最爱喝了。话说回来,这一年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一直也没得空来看看祖母,相宜倒是怕祖母责怪呢。也不知这些日子祖母过得如何,缺不缺吃穿用度?” 顾老太太笑道:“哪里缺什么吃穿用度,这么长的时间我和五哥儿一直都是受着池家的照顾,加上这里也看不见家里那些糟心事儿,清净得很,身子骨都比以前硬朗了,且说五哥儿,在上次落榜之后,还去请了先生来。这都托了三丫头你的福呢。” 顾老太太心里也时常感慨,得亏南月过世后,这两个孩子她都照看着,虽对三丫头的用心远远不及五哥儿一分,好在这丫头看在五哥儿的面,也拿她老太太当亲人看。 而今顾家如此境地,他们祖孙三人相聚一遭,却也是温馨。 但顾相君在见了顾相宜之后,高兴之余,也将心里的埋怨话说给顾相宜听:“对了姐,你知道四哥哥最近过得怎么样了吗?” “四弟弟?” “对呀!我听说他最近在城里狂妄得很,到处以秀才爷自居,不是今儿嘲笑这个,就是明儿打压那个。在外将人都得罪尽了!也不知在哪儿得的势头,这般猖狂。” 顾老太太听罢,打断顾相君道:“说了多少遍了,别总打探那些闲谈八卦,你只管认真考你的试。” 顾相君虽是知道这个道理,心里还是憋屈得很,道:“我只是不服,四哥哥那样的人居然能这般逍遥,这不公平!” 顾相宜听闻这话,倒是觉得五哥儿还是年幼,这世上的道理,他还不够明白。 “五哥儿,祖母说的对,那些八卦听了也无趣,不如静心科考,等你考上了,也就不屑知道他过得如何了。” 第401章 发卖 顾相君听闻这话,不禁驳道:“我自然有静心科考啊,这些又不是我打听的,是上次二姐姐来看我们的时候亲口说的。” “二姐姐?” 顾相怜吗? 说来也是可笑,若今日五哥儿不提,她都快忘了顾相怜这个人了。 只听顾相君继续道:“她当时不仅说三哥哥,还说大姐姐嫁得也不错,虽说去安家做妾,可那妾做的比妻都享福。姐,我就不服气了,他们那院都是些什么人啊,男的不学无术,女的不守妇道,老的小的没一个好东西,可怎么到头来,他们怎么活得这么潇洒自在?反倒我们这些老老实实的,却落得这般清贫” 顾相宜就说五哥儿毕竟还小,看不透这些,遂同顾相君道:“那只是眼下罢了。大姐姐和四弟弟都是尝了点甜头就能上天的主儿。那种人不需我们收拾,也不需我们同他们动气,任他们这般下去,自会有人来磨他们。” 顾相君虽知道这道理,却还是郁闷:“理儿我是知道,可还是来气” “你若真气,不如借这股劲儿,将你的童生考下来,追你四哥哥的功名去。而今这是最能化解你那些怨气的法子了。” 顾相君叹了口气。 现下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方才提到了顾相怜,顾相宜倒是有几分好奇:“对了,说起二姐姐,她来你们这儿做什么?” 说到这儿,顾老太太叹道:“这说起来也是一桩愁事呢!” 顾相宜疑惑:“她怎么了?” “这不是最近四哥儿中了秀才,四处炫耀吗?不仅摆席设宴,还争花魁、入赌场,可将他逍遥坏了。可谁料近日有债主上门讨债,柳如歌才发现这孽障竟欠下了三百两银子。家里也不知生了什么事儿,竟是填不上这笔账,想从大姐儿那里借,发现大姐儿跟随安瑾瑜离开南阳城了。柳如歌又打探到近日你在家中犯了错,还在受罚,这会儿找你们家里借钱恐是行不通。这时柳如歌那丫鬟翠红听闻自己在城郊的家里那边有个叫富户想收妾,柳如歌便要主张将她卖了,换些银两抵债。” 顾相宜还真不知道,竟有这么一桩事。 “然后呢?” 只听顾老太太继续道:“唉!说起来也怪吓人的,那是个农户人家,家里田产很多,倒是有钱。可那收妾的男子,之前是个鳏夫,听闻他前妻还是被他亲手打死的。现在那男子又娶了个凶悍的妻,但这妻子竟是个不育的,这才想着要高价买些妾室来延续香火。这户人家家里虽是有钱,可二姐儿断然不能嫁啊。二姐儿听了这消息后,日日夜夜的哭,也找不到任何人帮忙,听说我们一直受你们的接济,就来问我们有没有三百两银子,平了这桩事儿,不然她可真就得死了。” 顾相宜一边喝着汤,一边听着顾老太太谈这事儿。 这期间,顾相宜倒也没有一丝波澜,倒像在听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人发生的遭遇一般。 倒是瞧着顾老太太,说着说些也愁了起来:“不过说到这儿了,三丫头,你手头有三百两银子吗?这事儿可是关乎二姐儿的一辈子啊!” 听到这事儿问到她,顾相宜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曾经,由于南月和刘氏沾亲,南月对顾相怜视如己出。 顾相宜对顾相怜也十分挂记,虽然她自己日子过得拮据,但有什么好事她都能想到顾相怜。 她若能得了些好物,便也分顾相怜一些。 她本以为这个院里,顾相怜是唯一跟她情同手足的。 甚至她重生回来自己的事儿还没搞明白,便提点顾相怜这家里待不得了,不要对这个家心怀任何指望,让她赶紧想办法离开这儿。 顾相怜究竟怎么想的,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祠堂那晚,那一杯毒茶,将她们之间所有的情谊彻底割断了。 她收拾自己屋里的东西,将与顾相怜一同玩过的物件都烧去的时候,二人虽未捅破那层窗户纸,实则已然恩断义绝。 今后,她不会害顾相怜。 但顾相怜往后会去哪儿、会过得怎样、是死是活,和她再无干系。 而今,顾老太太竟问到顾相宜愿不愿出三百两银钱救她一把。 填上这笔账,对现在的顾相宜而言易如反掌。 然而,顾相宜却问道:“祖母,是二姐姐托您问我的吗?” 顾老太太道:“她确实说过,我们若是不行,便让我去求三丫头,三丫头现在手里的钱多得数都数不清,这三百两于她而言是件小事,但于二丫头而言,却是她的后半生啊。” 顾相宜却是笑了,道:“话虽如此。但是祖母,孙女却觉得二姐姐这般求我,多此一举了。” 顾老太太没明白。 只听顾相宜解释道:“因为孙女觉得,这其实都不算什么。我当时嫁了个街上是个姑娘家便绕道走的无赖,现在日子不也挺过来了?这能过来的日子,注定是能过来的。过不来的日子,也是宿命罢了。我能嫁一个无赖呢,她怎么就不能嫁一个莽夫呢?” 顾老太太听闻顾相宜的话,虽是奇怪,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可是 “可是嫁那么一个人,终究也不好吧?你和二丫头毕竟沾亲,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若是能帮着想办法,便给她出出主意,这嫁过去怎么熬也得吃不少苦呀!” 实则,顾老太太是不知顾相宜的深意的。 在顾相宜看来,顾相怜能眼睁睁看着顾相宜被唯利是图的柳如歌嫁给一个无赖。 她若是个目光长远的,看到柳如歌能为了钱这般糟蹋顾相宜,那日后定也会有一天为了钱,以同样的手段糟蹋她。 但她竟能做到看到顾相宜将被推入火坑,非但不出手帮她,反倒助那柳如歌,下手将顾相宜推入深渊。 换作同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她却说自己万万不能嫁给这种人。 她不行。 难道顾相宜随便嫁给一个全城名声最劣的无赖,就行了吗? 顾相宜心里不愿恨她。 她知道顾相怜的苦衷,但万般的苦,也不是她为了自保去害顾相宜的理由。 第402章 瞌睡 她说过,留在家里吃柳如歌赏的那口剩饭,即便你愿意吃,人家也不愿意一直赏你,早日离开顾家才是正道。 她非要低声下气吃那口剩饭,还将自己糟践到这个地步,顾相宜管不着她。 自那情谊被她亲手斩断之后,而今的顾相宜任由她自生自灭,好自为之。 顾相宜不反手落井下石,已是对她最大的仁慈。 顾相宜思索着,回道:“祖母,二姐姐的婚事,我们就不用操心了。主母自会给她主张,帮她操持明白的。” 她既跟了柳如歌,那便终身都跟柳如歌混去,顾相宜的世界里再不会容她。 墙头草,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如今见柳如歌对她如此狠毒,便想着重新调转矛头。 她想都别想。 但顾老太太却万分不解,道:“可那柳如歌是什么人呐?这” 听闻这话,顾相宜最后落了一句:“祖母,这事儿您就别操心了。二姐姐的婚事本就是由柳如歌操持的,纵使我给她平了这事儿,她落在柳如歌手里,终究也还是要被拿去换钱。当年我不就是被拿去换钱了吗?她若是问你,你就原话告诉她,三妹妹就送她这么一句话我尚且能嫁一个泼皮无赖,她嫁鳏夫恶汉,又有什么挺不住的?” 顾老太太是听不懂这句话的第二层意思的,想来她岁数大了,顾相宜也不想跟她多说当年那些姐妹反目的事儿。 甭说是顾相怜,就算是顾相笙和顾相情,那也是顾家的子孙,老太太的亲孙子、亲孙女,俩孩子被教养成这样,老太太虽嘴里斥骂,可心里还是惋惜又心痛。 顾相宜也不想当着老太太的面跟顾相怜再对峙撕一场,老太太身子骨也不好,顾相宜怕老太太看到又一个被教养坏的,当场被气出事儿来。 倒是宁儿,在听到二姐儿这事后,路上一直都在憋笑。 直到陪顾相宜买完婴儿用的吃穿用度和一些小玩具,回了屋里后,才终于不再憋着了。 看着在床上认真刺绣的顾相宜,宁儿不禁笑道:“还帮她?我当时就差笑出声来了!那二姑娘也真是脸皮够厚,还能求到少夫人您这儿来。大娘子在世的时候如何对她的,她又是如何对少夫人您的?她自己干了些什么事儿,她自己心里没数吗?可真是老天开眼,还嫁了个打媳妇的,听着都觉得解气。” 但宁儿坐在桌边说的时候,顾相宜却是半句话都未回她。 宁儿心里不禁有些困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赶忙补了一句:“那个,少夫人,我也是一时没忍住,又嘴快了。可毕竟那天我是记得的,我就这么眼看着少夫人病着,又跑了几趟街,却找不到一个郎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现在想起来心都直突突诶?少夫人?” 宁儿一个人在这儿感慨这么半天,却不见顾相宜回半句话。 惹得宁儿觉得情况不对劲,赶忙起身过去打探情况,这才发现 顾相宜居然绣到一半,便靠着床柱打起了瞌睡,这会儿早就睡着了,哪里听得见宁儿说话? 宁儿不禁瞠眸。 这是被少爷给折腾成啥样了? “少夫人?少夫人?” 宁儿这是跑到顾相宜身边喊她,顾相宜这才醒过来。 她方才本是在刺绣的,结果越绣越困,绣到最后什么时候瞌睡的都不知道。 再睁开眼看瞌睡之前穿的那几条线,最后那几条线穿的什么玩意儿?简直歪得不成样子了! 顾相宜赶忙将这几条线拆了,吩咐道:“宁儿,给我打盆冷水来。” 宁儿旋即便去打水了,但打水回来后,还是不禁问道:“少夫人,您这是被少爷折腾到几更天呀?他总不能天天晚上都这样吧?就算不添印子,这也不行啊。” “我倒是想管,那也得容我想想,究竟有什么法子。” 说到法子,顾相宜一阵犯愁。 得跟池映寒同床,又让他管住自己的法子,还真是难想。 当日下午,顾相宜正认真刺绣着,却没成想,池映莲竟出现在了院门外。 还是正在偏房拿小老鼠试药的池映海第一个发现了她。 池映海立刻跑过去,惊问:“莲妹妹,你怎么来了?” 池映莲嘿嘿一笑道:“莲儿昨晚回家也做了些糕点,都是最近新学的,也带给二嫂嫂尝尝。” 池映海听罢,也想起顾相宜之前告诉他的以后莲姐儿若是来了,大大方方带她进来便是了。 池映海想着,便拉起池映莲的小手,直接带她进了院。 池映莲进了院之后,忙问:“二嫂嫂这会儿忙什么呢?我可是偷偷跑出来的,送完了吃的,我就得回去了。” 池映海挠了挠头道:“我记得二嫂嫂好像在刺绣来着,要不莲妹妹你先将东西放我屋里,回头我再给她。” 池映海虽这么说着,实际上想的却是 莲姐儿可是还从未去过他屋里呢! 池映莲心里还是想见二嫂嫂,但拗不过池映海这般邀请,便转头去了池映海的屋里。 这虽不是池映海正经住的地方,但却是分给他了。 屋里自是没有顾相宜那般清淡的感觉,倒是有些生龙活虎的。 池映莲看着桌子上有几个小笼子,笼子里有几只小老鼠,不由得惊道:“海哥哥,这是” “嘿嘿,这是平日里的功课。得拿这些小老鼠试药的。” “噢我有点怕” “那我把它们都收起来。” 池映海赶忙将笼子都放到桌子底下,但耐不住除了小老鼠,还有许多其他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池映莲说不上来,但总觉得有些恐怖。 “莲妹妹,你别介意!学医的就是这样,屋里总是跟你们不大一样的,这要不是最近二嫂嫂生了些事儿,这些我应该拿到堂上去,免得摆放在这里,吓到妹妹。” “没事没事,莲儿只是有些惊讶,都不知道海哥哥这么爱看书呢!” 池映海倒是觉得没什么。 “没办法,平日里要学的太多了。要不怎么说郎中岁数越大越靠谱呢,人家都是靠读书和实践堆出来的。” 第403章 撩妹 池映海本是兴致勃勃的说着,但见池映莲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礼貌的点着头。 池映海这才反应过来,同她聊这些,着实有些尴尬。 但下一刻,池映海便想到了什么,灵机一动的改口道:“对了,妹妹还不曾去过后院吧?” 池映莲怔了怔:“后院?那本就不是客应去的地方,莲儿自是不会去。” 池映海嘿嘿一笑:“二嫂嫂不是说了吗?你来我们这儿不必这般客气,我们这儿后院可是又大又热闹,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呢。你若不去玩玩,那才是可惜了。走,我带你去后院看看!” 池映莲听着池映海这话,不免有些犹豫:“可我就是来给二嫂嫂送些吃的来的呀,上次回去晚了都挨说了,这次可不能再回去晚了。” “没事儿,我就是想带你去后院玩玩。你来看一圈就好,我们后院里的好东西,绝对是你在家里没见过的。” 这话倒是惹得池映莲好奇了。 归雪阁里怎么这么多好东西?后院还藏着什么? 池映莲干脆豁出去一次,应道:“好,那海哥哥你带我去瞧瞧。” 池映海嘿嘿一笑,遂拉住池映莲的小手。 在小手被拉住的一瞬,池映莲小脸顿时泛红,道:“海哥哥” 池映海回头,注意到池映莲的眸光落在他们的手的位置,却是道:“我是你堂哥,又不是外男,没事的!” 说罢,池映海便拉着池映莲到了后院。 虽说前院给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但到了后院却全然换了一副画风整个就是一个热闹场,黑貂、鹦鹉、斗鸡、蛐蛐儿,还有小金鱼,全然不像是二嫂嫂住的地方。 只听池映海笑着解释道:“后院是二哥哥的地方了,好玩的多得很。来,我带你玩几样。” 池映海说着,便来到斗鸡笼子前,打开笼门,拎了两只斗鸡出来,并将厉害的那只递给池映莲。 池映莲极少接触这些牲畜,被池映海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 “它咬人吗?” “放心吧!你就这么拎着翅膀,不咬人的,可好玩了!” 池映莲听着池映海的保证,这才小心翼翼的拎着斗鸡翅膀,那斗鸡果真一动不动。 池映海将自己的那只斗鸡扔到了小圈中,嘱咐池映莲道:“你也扔进来!” 池映莲“噢”了一声,赶忙松了手,将斗鸡丢进圈里,丢鸡的刹那,鸡还扑腾了一下,吓得池映莲赶忙向后退了两步,那副小怂样可是将池映海逗笑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倒是明白为什么二哥哥喜欢这般招惹二嫂嫂,果然是带闺秀玩这些东西,比带那些性子本就活泼的姑娘玩,更有意思。 池映海心想着,道:“白鸡是你的,红鸡是我的,分清楚了啊。” 见斗鸡伤不到自己,池映莲这才凑到小圈外,不知觉的笑了起来,道:“若是白鸡给了我,那海哥哥可就要输了!” “不怕,咱们找两个棍子,扒拉扒拉它们,让它们斗得更欢些。” “好!” 殊不知,这场景倒是惹得后院的丫鬟们惊呆了眼。 这海哥儿跟少爷和少夫人待久了,性子像极了他们夫妻俩安静的时候读书炼药格外认真,疯玩起来就跟一个纨绔爷似的。 这还带着家里养的最好的小闺秀玩起来了。 乍一看颇有少爷撩少夫人时候的风采。 不过三燕见了倒是觉得奇怪海哥儿怎么偏是带着莲姐儿玩起来了? 且进来也没说一声,少夫人恐是还不知道呢。 三燕心想着,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告诉少夫人一声去。 而这会儿,顾相宜用冷水洗了把脸,方才精神了几分,接着刺绣了。 而宁儿见顾相宜现下精神头儿足着,生生的和顾相宜埋怨了一番顾相怜的事儿。 顾相宜听罢,却也是面无波澜,道:“你瞧瞧你,到现在还生她气呢?” 宁儿恼道:“难道不生气吗?我那日连跑了几趟街,跑到断气都没看到一个医馆开门,回头又见少夫人您一病不起,还没人管,我现在想起来都心惊胆战的。她居然丝毫不内疚自己做的事儿,事后跟没事人一样就以为这事儿能这么过去了!我呸!我现在想着都来气!” 顾相宜听着宁儿这话,不禁笑道:“若是这八百年前的事儿还能将你气成这样,你知不知道这说明什么?” 宁儿气呼呼的嘟囔道:“奴婢知道自己肚量小,但奴婢就是没那么大的格局,也不需要,反正听了二姑娘如今的遭遇,奴婢觉得痛快。” 顾相宜摇了摇头,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我只是觉得,这说明你挺享福的。” 宁儿:“???” “都这么长的时间了,你还能记恨未出嫁之前的事儿,说明出嫁之后你没经历过什么深仇大恨。不然这遭人恨的事儿一件又一件,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毒,你早将顾相怜那点事儿忘了。你还记得这么牢,并非仇太大了,也并非你心太小了,而是没有比她更让你恨的人出现过。否则便应了那句我看着你都不烦别人了。” 宁儿:“” “所以,你挺享福的是不是?” 顾相宜还真挺羡慕她要惦记的事儿竟这么少,若是换作顾相宜,就算用手指头数仇人,也数不到顾相怜那里去了。 而说到享福,宁儿抿了抿嘴:“说实话,奴婢确实觉得自己享福。” “你看是吧?你跟采薇她们相比,活儿可少多了,平日里月钱不比谁少,还能嫌的坐这儿跟我聊天。” 宁儿嘿嘿一笑,道:“其实奴婢觉得,奴婢最享福的事儿,就是落到少夫人这儿来了。若遇到的不是少夫人,而是别的主子,奴婢早不知被转卖了多少回了,现在估计都被转卖到边疆去了!” 她这话可骤然将顾相宜逗笑了,顾相宜抬头道:“得亏你还知道!” “奴婢当然知道了” 这话说来扎心,宁儿这丫鬟,说实惠也实惠,倒是打实痛惜南月的,也是诚心待顾相宜的。 第404章 闷气 唯独年纪比其他丫鬟都小了些,也是便宜买来的,办事笨拙得厉害。 也亏得落到顾相宜这儿,受着顾相宜的庇佑,过得还真如顾相宜说的那般,比这宅里的其他丫鬟享福多了。 顾相宜一边刺着刺绣,一边不由得叹道:“想来这也都是命。你虽是一大堆毛病,可我还真就不怎么嫌你,反倒留个傻的觉得踏实。若是换个心眼多的丫鬟,我反倒用不惯。” 宁儿:“” 而就在这时,三燕突然轻轻敲了敲门,唤道:“少夫人。” 顾相宜听闻是三燕的声音,抬头道:“什么事?” “莲姐儿来了。方才奴婢去问她来做什么的。她说是亲手做了份糕点,特意给您送过来的。” 顾相宜一怔。 莲姐儿居然回头自己做了份糕点,还特意跑过来送给她? 这倒是她全然没料到的。 “你拿进来罢。” 得了顾相宜的话,三燕这才将糕点放在桌子上。 宁儿过去瞧了眼那糕点,疑惑的道:“这糕点倒是普普通通的,不像什么稀罕物。少夫人也不喜欢吃甜食,她送这个干什么?” 顾相宜笑道:“不是稀罕物,才像是小孩子自己学着做的,想来也是一份心意。先在哪儿放着,晚上姑娘们分了当宵夜吃罢。” 顾相宜这般吩咐了,宁儿和三燕便也不说什么了。 只听顾相宜又问:“莲姐儿呢?是送完就走了,还是在院子里呢?” 三燕笑道:“说来也是奇了,竟同海哥儿那傻孩子一起玩起来了。” 那还真是奇了! 顾相宜想着,遂放下手中的刺绣,上后院看了一眼。 结果不看不知道,这一看真是开眼界池映莲正同池映海斗蛐蛐儿呢! 且不知都玩了些什么,池映莲身上竟惹了一身的土。 顾相宜遂吩咐道:“你们快去帮莲姐儿收拾一下,回去叫人看到了这些土,那还了得?” 听闻这话,三燕和宁儿赶忙上前收拾,这时池映莲也听闻了声音,抬头见顾相宜在不远处,欣喜的叫道:“二嫂嫂!” 顾相宜回道:“你们玩罢。嫂嫂不扰你们,别弄脏了衣服便是了。” “好!” 这会儿池映莲跟着池映海玩的尽兴了,这后院里这么多好玩的东西,她竟都是头一回玩,虽然玩得笨了些,却也有种往日没有的畅快。 待池映莲离开的时候,又是黄昏饭时了。 目送池映莲离开之后,顾相宜拍了拍池映海的小脑袋,道:“你小子现在胆子挺大呀,一声招呼不打就带人家小姑娘玩起来了。” 池映海挠了挠头,道:“但她不是玩得挺开心的么?” “行啊,现在撩小姑娘还理直气壮了,你是想提醒嫂嫂这几年给你寻摸个媳妇吧?” 这话说的,引得院里的丫鬟们都发笑。 池映海红着小脸,转身跑回了房里。 而这一下午的时间,顾相宜倒是将刺绣都绣妥当了,晚上的时候托宁儿告诉池映海一声明儿早些起来,她要带池映海去一个地方。 但顾相宜偏是没说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宁儿都不知道。 宁儿就这么看着顾相宜在桌前收拾着绣片和今儿买的一些用品,好像是要给谁家的小孩子送去。 “少夫人,我从来不记得你在外面认识哪个刚生了小孩的人啊。” 顾相宜哪里能将这么大个事儿告知家里,遂道:“我认识的刚生了小孩的人多了,我堂上还联系了五十个接生婆呢。明儿出去办些私事,你在家里好生待着。” “我也要好生待着么?” 结果,顾相宜话音落下之后,还没听见宁儿的回应,便听到了一阵让她发怵的声音。 抬头一看,竟是池映寒的脑袋又伸到了窗户口处。 而外面,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顾相宜算是对他大晚上回来有阴影了,这次也不听他再说什么,抬手便用力关窗,想把他塞回窗外。 池映寒见今晚顾相宜竟有几分暴力,赶忙道:“诶!相宜,你这么凶做什么?” “没别的意思,你该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大半夜的少来搅和我。出去出去!” 池映寒:“” 得,敢情是昨晚又不小心将她做晕,给人家惹生气了。 池映寒赶忙道歉:“我昨晚不是故意的,我也没弄疼你啊,我就是没想到,我都已经很小心了,但是谁知道就四次你就不行了” 顾相宜听闻这话,真想一巴掌呼过去。 什么叫就四次?! 她是给他几天好脸,他要上房揭瓦了是吧? 顾相宜气得将窗户关得死死的,门也干脆划上,又将池映寒关在门外。 只听外面又响起委屈巴巴的声音:“相宜” “别跟我说话,爱死哪儿死哪儿去。知不知道你夜里玩够了,我白天什么都不用做了,坐着都犯困。” 池映寒:“” 这么严重的吗?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第二天该干嘛就干嘛,晚上照常回来睡觉。 “但是相宜,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不能一个人睡两张床” “你少扯这些!我就算真跟鬼睡,鬼会一晚上没完没了的折腾我吗?我跟鬼睡都比跟你睡强!” 池映寒一听这话,可是吓坏了:“你可不能这么说啊!你这么说,晚上可真招鬼了,怪瘆人的” “我还真就不怕了。反正跟你也没关系,爱死哪儿死哪儿去,我明天还得出门,而且还是正经事儿,晚上没工夫陪你玩。” 池映寒心道:完了,这是真生气了 但池映寒是真觉得自己冤枉,谁知道他再怎么小心,还是会把她做到体力透支啊 实则顾相宜倒也不是铁了心的赶他,但池映寒这人,你若不发点脾气,他真能上房揭瓦、无法无天。 果然,这般冷着池映寒,没一会儿工夫,池映寒便又说好话,道:“相宜,我错了。我今儿真不胡闹了,我放你好好睡觉” “昨晚你就是这么说的!” “昨晚我本来也是悟了些道理的,我知道我太鲁莽了,还将你咬出一身伤,所以我才试试轻点行不行。早知道还不行的话,我不如直接放你睡觉了!” 顾相宜心道:鬼才信他的说辞! 第405章 脱缰 顾相宜这次绝不会让他轻易进门了,否则他是不带长记性的。 想着,顾相宜干脆自己宽衣上床,直接熄灯睡觉。 但谁料,她刚躺在床上,门外便传来一阵阵“嘎吱嘎吱”的挠门声。 顾相宜:“” 想扰她睡觉是吧?她偏不怕! 顾相宜盖上被子,翻个身接着睡。 结果,这挠门声就没断过,不仅吵得她耳朵疼,他一边挠门还一边委屈巴巴的道:“相宜,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今晚保证不扰你了,放我进去睡觉吧,外面冷,相宜阿嚏!相宜,你看我冻得直打喷嚏相宜” 顾相宜:“” 行啊池二,开始在外面卖惨了! 这一句句说的,搞得顾相宜不放他进来都对不起他了。 但顾相宜偏是铁了心了,看他能坚持多久! 然而,池映寒见前两招都不管用,又加深了套路,一边说好话,一边开始深度认错。 “相宜,我真的知错了,我觉得沈潋有一句话教得不对,他说这种事半途不能听女人说不要,他说女人的不要就是要。我真不知道你两次下来就虚脱得不行了,我以为没啥事呢,谁知道第三次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我看出来你有些迷糊了,谁知道” 若说前两招顾相宜都顶得住,第三招顾相宜真躺不下去了。 他居然公然在门外讲昨夜的战况! 这院里可不止他们俩! 好你个池二,软招不行,开始夹带硬招了是吧?! 顾相宜立刻起了身,在门前道:“你讲,你继续讲!你再讲一句,这辈子别想进来!” 池映寒委委屈屈:“小祖宗,你凶我” “我凶你?我不给你立点规矩,以后你怕是要上天了!四次都嫌没玩够?你还想几次?七次?八次?十几次?” 顾相宜想想都觉得可怕 “那以后最多两次行不行?” “我信你个鬼!两次你能停得下来?” “其实也不是不能” “我不信。”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呗?好歹看看我的表现啊!万一我真停下来了呢?” “不信,滚走!” 池映寒心惊。 这气得小祖宗都说粗话了 池映寒在门外继续委屈巴巴的挠门,一边挠门一边抽了抽鼻子,道:“相宜,深秋了,夜里冷地窖更冷我的心更冷相宜” 顾相宜见他这样,真忍不住想将门打开,但冷静下来一想,还是觉得若是开了门,非但不会威慑到他,反而中了他的套。 顾相宜干脆揭穿这个套路,道:“池二,我是发现了,你这个脑子不去谋划些大事真是白瞎了。凡是你想得到的东西或者想要达成的目地,你只要想要,你就能生出无数种点子和路数,偏你还是个胆大的。你在这家里可真是屈才了啊。” 听闻这话,池映寒赶忙嘿嘿一笑,道:“小祖宗过奖了” “别高兴得太早,今儿你就算外面渴死饿死冻死,我都不会给你开门的。你想都不要想!” 但池映寒偏不畏缩,又道:“小祖宗,与其这般互相伤害,不如咱俩把话说开,把规矩立好,你弄个字据藏起来也行。我是真心跟你认错的!” 玩套路,顾相宜还真玩不过他。 她此刻倒也觉得还不如顺势将规矩立明白,否则白白关一个晚上,再受了风寒,又要引出祸事来。 顾相宜虽有些忐忑,但还是给池映寒开了门。 池映寒生怕她下一秒反悔,她刚开了一个缝儿,他便立刻溜了进来。 下一刻,乖巧的坐在床上。 顾相宜算是看破了他,别看他表面一副乖顺的模样,扒了皮再看,全都是套路。 顾相宜想着便点了灯,拿出一张纸来,就连这种事,他们也得立规矩。 铺开一张纸后,顾相宜非要占了这主导权不可:“第一条,每个月至多五次。” 池映寒一噎:“五五次?!” “嫌多了?那我再减点。” “别!你容我缓缓!五次五次是不是有点” “一个月总共就三十日,抛去月事七日,也就约摸二十日左右,四日容你一次还想怎么着?” “三日一次不行?” 谁料,池映寒话落,顾相宜上前准备将门打开。 池映寒吓得一愣,赶忙道:“别!五次就五次,我答应!” “第二条,每次最多两回。这可是方才你自己说的。” 池映寒乖巧的点头。 “第三条,若出现我平日工作忙、夜不归宿等情况,次月不补。” 池映寒心里委委屈屈的叹气 “最后一条,你也得听清楚了,若是再给我咬伤、做到虚脱,发生任何对我造成伤害的意外,直接停了当月到次月的事儿,你自己看着办。” 最后那条,顾相宜是真怒了。 跟他扯这种事,做一次晕一次。 别问她什么体验,体验极差简直如同被一只脱缰的野兽拉扯着狂奔一般,别说做得窒息,现在想想都觉得窒息。 池映寒对此也是瑟瑟发抖。 但还是乖乖点头答应。 字据立下之后,今晚顾相宜总算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池映寒见过她真恼起来不让他进门的模样,也见过她累得叫都叫不出声的样子。 他今晚本就是想认错的,自然没再胡闹,只是像上次一样将脑袋搭在她颈窝里,安静的搂着她。 到了次日清晨的时候,没有池映寒深夜搅和,卯时顾相宜自然也就醒了,起床梳妆后早早便准备出门了。 倒是池映寒最近在家里闲得无事可做,他闲下来不知做什么正经事的时候,人生仿佛没了目标,反倒羡慕起每天都有正事的顾相宜来。 瞧着顾相宜拿着昨日的绣品和其他物件的时候,池映寒问道:“你要去王广媳妇家里?” “嗯。” “你一个人去?安全吗?” “带海儿一起去。” 池映寒:“” 最后这句话,她明明可以不说,还不如让他以为她谁都不想带,一个人去呢 于是,池映寒就只得目送着清晨顾相宜带池映海出门去了。 至于她要做什么,她没跟任何人说,甚至整个宅的人都不知道,她现在还藏着工部尚书义女的身份呢。 第406章 兰菱 路上,池映海问顾相宜道:“二嫂嫂,今儿将我打扮得这么立整,是准备去见什么人呀?” “你去见了就知道了。不过到了地方之后你得规矩些,别随便说话走动,记住了吗?” 池映海有点懂了,大概是见那些大人物罢。 那他跟在二嫂嫂身后,听二嫂嫂的就好。 在下了马车之后,顾相宜带池映海来到王府,上前敲了敲门,同管家禀报之后,家中正看孩子的兰氏心头一喜,连忙上前迎接。 “呀!妹妹怎么来了?!” 顾相宜这番到访,全然出乎兰氏的意料,只闻顾相宜笑着回道:“这不瞧着天凉了,你上次说你喜欢的那几个样式,我在家里又给贤哥儿绣了几样,早早就给你送来了。” 见顾相宜竟亲自绣了样式,又是惊又是喜:“诶呀!瞧你客气的,本来说这繁琐的花样我需自己慢慢学的,你这惹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也是瞧着天凉了,姐姐定也想绣这些花样,但姐姐手慢了些,又怕姐姐着急。姐姐这病可急不得,这深秋还容易犯病,想着想着就得给姐姐多绣几样了。” 同兰氏相处的那些日子里,顾相宜最是清楚兰氏的秉性,她自幼喜欢绣片,喜欢各种花样,偏她有痫疾,一着急激动就容易犯病,可刺绣偏是个耐心活儿,最易急躁也最忌急躁。 兰氏看着花样,个个都爱不释手,不停的赞叹道:“妹妹你手可真巧,这些我真是太喜欢了。诶呀!这还给贤哥儿带这么些好吃好玩的呢?你这个小姑可是真宠着他!” 池映海站在门外不显眼的地方,一直没进去,就这么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的阿姨说二嫂嫂是她孩子的小姑 这是哪儿的亲戚? 他怎么听都没听过? 池映海想着,兰氏便张罗道:“咱也别在这儿站着,来来来,进屋进屋。” 兰氏刚想拽顾相宜进屋,突然便听顾相宜道:“等一下。” 兰氏一怔:“怎么了?” 顾相宜笑了笑道:“瞧瞧我今儿把谁带来了?” 顾相宜说着,便朝着躲在门后的池映海道:“海儿,进来见过你这位嫂嫂。” 兰氏一瞧那门口的孩子,心头更是一阵惊喜:“呀,是海哥儿啊!诶呦,妹妹这个贴心的,还知道我惦记这孩子,竟将他带来了。” 池映海瞧着那妇人满心欢喜的喊着自己的名字,朝自己走过来,整个人都怔住了,这才看清这妇人的正脸。 这不是那日他救下的孕妇吗?! 见池映海在原地也不说话,顾相宜倒也替他圆场道:“这孩子呀,在家里放得开,出了门就怕生。” 说着,还得顾相宜亲自去将池映海拉进来,又补充道:“来时我还嘱咐他跟我进来呢,结果见这府宅这般大气,就怯得不敢进来了。” 兰氏却笑道:“没事儿,内向的孩子都稳重,我就喜欢这般稳重的,相反淘得没边儿的,我还受不了呢。” 看着兰氏这般喜欢自己,池映海倒是颇感意外。 下一刻,只听池映海问道:“二嫂嫂,我要如何称呼她?” 顾相宜回道:“按辈分她是我嫂嫂,你也喊嫂嫂便是。” 池映海可推不明白:“嫂嫂的嫂嫂,也叫嫂嫂?” 池映海一脸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兰氏,没搞懂这辈分,生怕搞错了名字,再给二嫂嫂丢人。 还得顾相宜亲口解释道:“我是你嫂嫂,我叫她嫂嫂,你哥哥便也叫她嫂嫂,你和你哥又是同辈,推算一下,你自然也叫她嫂嫂便是。” “啊?”池映海一脸茫然,半天没推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个辈分关系。 倒是兰氏被惹笑了,道:“诶呀!你再将他绕晕了!你看你还愿意喊我姐姐呢,我这儿没这么多规矩,海儿愿意叫啥就叫啥!” 顾相宜道:“那岂不是太放肆了?” “这里就我我一个寡妇带个孩子,又没别人,有什么放肆不放肆的?随他喜好!叫什么都行!” 听闻这话,池映海道:“那海儿可以问一下您的名讳吗?” 顾相宜听罢,当真觉得池映海也太没规矩了,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他的?这会儿居然追着工部尚书的儿媳妇问其名讳! 但兰氏也不避讳,笑道:“我叫兰菱。” 池映海郑重的道:“那就叫菱儿嫂嫂好了!你们都是我嫂嫂,若不分得明显些,便叫混了。” 顾相宜心里打实头疼这池映海也是个随性的,好在兰氏不生他的气,反而瞧着他便心生喜欢。 还是顾相宜一直在给池映海圆场,道:“姐姐你不嫌他失礼就好,他这孩子本质上挺好的,就是见了生人不爱吱声。许是也没到出去闯荡的时候。我小时候也这样,都是后来出来闯一闯便发现外面的那些世道、那些人,也没什么值得怕到连声都不敢吱的。” 顾相宜说着便拉着池映海,同兰氏进了屋。 池映海一直很困惑,二嫂嫂在他面前,总告诉他不善言辞是能改变的。 可是到底怎么改? 他跟这些生人,平日里就是挤不出想说的话来,生生往出憋话,那可真要折磨死他。 倒是二嫂嫂,平日里逮谁都能跟谁聊起来,管人家插花、吃茶还是磨刀呢,上来就能跟人家唠 这功夫在池映海看来,当真是绝了。 池映海好不容易斗胆进了这大院,接着便跟进了二嫂嫂的脚步,生怕自己走丢了。 只听兰氏倒是十分关心他,追问:“那以后准备让海哥儿上哪儿闯荡去?” “他的事儿还没着落呢。这孩子属实愁人,即便是让他看诊,他也不跟人家多聊两句,不多聊怎么能将事儿打探出来?要不怎么说,他能救下姐姐,那纯是投缘,让他给碰上了呢。” 兰氏笑道:“诶呦,瞧你谦虚的。我倒是觉得,聊都不聊就能将病探出来,那本事更大,以后说不准也能当个神医呢。” “姐姐可莫拿海儿那三脚猫功夫说笑了。” 第407章 弊案 兰氏也知道顾相宜这脾气,她平日也不喜旁人多夸他们,但若真有什么实事需要去办,实则池映海现在的水平,顾相宜是拿得出手的。 兰氏倒也喜欢这不张扬的性子,比那些跋扈的瞧着不知顺眼多少倍。 “倒也别说,妹妹今儿来的巧了,我白日里刚做了茶,妹妹不妨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兰氏说罢,便邀请顾相宜和池映海去了她的厅堂。 池映海对大人之间的事儿本是没兴趣的,故而待在顾相宜身边,也不大出声。 偏巧兰氏并不在意这些,由着池映海去一旁随意玩着,她则同顾相宜一边品茶,一边叹着:“今儿妹妹能来看我,我是真高兴。我这还没出月子,经不起长途跋涉,也不能同公公婆母上京去。一个人在这儿坐月子、看孩子,身旁也没个人,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便无端想起广郎了。这心里头,着实难受,偏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兰氏握着顾相宜的手,倾吐着这些愁事,听她说这些,顾相宜心里也阵阵酸楚。 “姐姐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去我那里住一段时日。” 兰氏笑叹:“妹妹有心了,我怎么好意思打扰妹妹呢?况且这孩子吵闹得很,瞧着妹妹本来身子骨就不好,我这更是个药罐子,可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可姐姐日后若痫疾犯了可如何是好?” 兰氏摇摇头道:“无妨,正因我这病重,广郎之前给我配了三个郎中在家里,我出不了事的。倒是瞧着妹妹比上次竟憔悴了许多,可是生了什么愁事?” 兰氏这话,倒是引出了正题,顾相宜此番来找兰氏,确实是有事所托。 顾相宜遂道:“说起这事儿,我才愁呢。姐姐有所不知,我们家公公平日里瞧着我颇有办事能力,他商路上的烂摊子,常托付于我处理,最近他中意的一片地儿,莫名出了些情况,毫无缘由的一整条街都萧条了,他要我将这条街兴了,我若做不到,他不知以后得怎么拿话贬我呢。” 听闻这话,兰氏不由得惊了:“你一个当媳妇的,他怎能这般刁难你?”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嫁入南阳城首富家里,那可不是享福去了,若是拿不出点本事,那真就半点价值都没有了。所以这事儿,我正愁着不知怎么办呢。” 兰氏哪里听不出顾相宜的意思,顾相宜说话向来给自己留退路,她说到这儿,既不公然开口求兰氏,又将自己的苦楚倾诉出来。 如果兰氏有意帮她,自然会追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兰氏没这个意思,她也好将话茬挑到别处,谁也不为难谁。 兰氏不禁叹着这丫头的这点小心思,但她终究是他们王家的女儿,她若有难处,兰氏怎能不帮她? “你说的什么要你兴一趟街,到底是怎么回事?哪趟街?从哪里到哪里?” 顾相宜见兰氏愿意接她这茬,欣喜的道:“姐姐可愿帮我?” 兰氏笑道:“傻丫头,既是一家人,我这当姐姐的怎能眼看着你吃亏?” 虽说按辈分,兰氏是顾相宜的嫂嫂,但王广死后,兰氏更想认她做妹妹,就仿佛是随了王广的称呼一般。 若是王广还在,实则也愿上门认她这个妹妹罢。 不多时,顾相宜便将那趟街的信息全然告诉了兰氏。 兰氏听后,不知觉的笑道:“这太简单了。你根本不需要管这些店铺的东家是谁,现在在哪儿。单凭我的身份,就能将整条街都包下,今后这整条街都是你的,别说是这些铺面,每一块砖都是你的。” 顾相宜惊道:“这是如何做到的?” 兰氏摇了摇头道:“别多问,你只要相信,工部尚书做得到便是了。” 她这么一说,顾相宜自是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这和王广的职位是如何得来的,是一个道理。 只是顾相宜被逼到这个境地了,她必须断了四房所有的活路,没有旁的选择。 而兰氏想到工部尚书一职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顿时眸色一变,问道:“对了妹妹,我需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 “我之前忘了打听你们家的那些事儿了,尚且不知你家夫君或者兄弟,有谁参加过前阵子的院试或是乡试吗?” 顾相宜不禁有些疑惑,道:“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你先告诉我,有没有?” 顾相宜一噎。 原本说起院试,那纯是一桩伤心事,池映寒落榜,实则她心里比池映寒更难过。 但她偏是压下去了,装得若无其事。 可在她心里,最近一直过得不安稳,那院试落榜,就仿佛池映寒被断了活路,让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今后池映寒究竟该去哪儿,哪里能容他,他该怎么活下去。 而今兰氏偏是要问她这事儿,顾相宜也深深叹了口气,道:“有,我四弟弟和我夫君都去参加院试了,四弟弟高中榜首,但我那个傻夫君就没那个福气了。说起这事儿,我正闹心呢。” 顾相宜说着,忽然! 兰氏竟猛地拽住顾相宜的胳膊,将顾相宜的胳膊拽得紧紧的。 顾相宜一愣,抬头惊诧的问道:“怎么了?” 只闻兰氏在确认这件事牵扯到顾相宜之后,这才压低声音道:“妹妹,你听说我,出事了,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顾相宜心里还寻思着,即便是天大的事儿,池映寒也落榜了,还能有什么大事? “原是想问问你,究竟是否与你相关的,若是跟你没关系我也就不同你说了,可偏是牵扯到你两位家人,特别是你那个傻夫君,瞧着他那傻乎乎的样儿,我怕他受不住这么大的事儿啊!” 听闻这话,顾相宜倒是心惊胆战起来:“姐姐,你可莫吓我了,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是这样。前天晚上查出来的京城新出的秀才,不仅才不配位还得罪了一位侯爷,那侯爷直接将事儿捅到皇上那儿去了,皇上亲审了那位秀才。你猜怎么着竟查出了试题泄露的惊天弊案!” “什么?!” 第408章 冤狱 “弊案?怎么回事?” “最近正查着呢!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八月的院试和乡试,都有泄露考题的情况。你可不知道事态多严重,不只是京城,荆州、泸州、晋阳现下已经查出十二个地方出现弊案情况,还在往下查,我听说过几日就能查到南阳来。被查出作弊的那些考生,不论考中与否,都押入刑部大牢去了。” 兰氏透露的消息,让顾相宜着实心惊。 漏题 她全然没想过今年的科考,竟会出现漏题! 顾相宜心头一紧,连忙追问道:“然后呢?” 兰氏叹了口气:“余下的我也不知道了,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今年弊案事发地的院试和乡试成绩全部作废,估计是要待查完后择日重考。” 这消息,惹得顾相宜阵阵心惊。 兰氏只知道现在全国范围内都在重审试卷,审核是否涉及漏题。 至于其他省市是怎么查的,她不知道。 南阳城是否涉事,她也不知道。 然而,顾相宜却是心知肚明就冲顾相笙那个榜首,南阳准跑不了! 她先前还纳闷呢,这顾相笙就算洗心革面,四个月的时间能勉强上榜就不错了,怎么能考成了榜首? 今儿听闻这事,顾相宜心里不禁大撼。 现下,什么择日重考已不是顾相宜考虑的重点了,她只怕这事儿再牵连到池映寒,遂赶忙问道:“那什么样属于作弊?若说押题,我也给我夫君押过题,当今的形势能出什么策论,谁不能猜出个些许?” 而今圣上偏宠贵妃而常不议政,朝局有混乱之势,朝堂新政与旧政冲撞,地方治理不严,弊病甚多,三位皇子开始各立阵营,有些侯爵甚至结党营私。 这天下实在不太平。 唯独三房池天景极少与大房谈论这些,有一日池映寒作诗的时候,诗里无意间作了“浊世”二字,险些将顾相宜吓出冷汗。 这些人还什么都不知道。 顾相宜越想越心惊,眸光直视着兰氏,而说到此处,兰氏心头也叹:“谁说不是呢!要不我怎么想提醒你一下呢?听闻这些被抓的考生中,冤枉的不少,有些一句诗没答上来,或者表述的想法和自己试卷上所作诗有出入,就被抓了!就算自己真问心无愧,也躲不过去呀!” 顾相宜越听越怕,若这个查法,那冤狱可太多了,尤其是池映寒这个傻的,就他作诗那个速度,更是容易被判定这诗不是当场作的! 本来没考中就够倒霉的了,这要是无端坐了冤狱,可不得急死她? 兰氏说到此处,心里也犯愁:“说实话,官家现在都是私下里查,然后突击抓人审问,消息根本来不及传开,人就都被带走了,且人被抓哪儿去了,旁人都不得而知。待查到南阳的时候,也不可能有人提前知道。我这也是知道你不是乱说话的主儿,这才放心告诉你此事。但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夫君终归是刑部尚书的侄子,就算真被抓去,也不至于抽筋剥骨的。” 这虽是实的,但顾相宜是没觉得池天景对他们有多亲,也就池映寒好忽悠,平日里送他些好吃的好玩的,他就觉得三叔是个疼他的。 若真疼他,这么大个事儿,工部尚书敢告诉兰氏,兰氏又敢告诉顾相宜。 池天景怎么连个响儿都没告知家里?等着池映寒被突击抓走审查呢? 待顾相宜离开王府的时候,心头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这消息未免太恐怖了。 毕竟顾相宜根本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全国范围内的弊案。 她不知情。 但她却以另一种方式,给池映寒押题了。 她尚且不知这般押题算不算作弊,但最后那句诗,池映寒实在是作不出来,作出来也没那个感觉,最后几日是顾相宜亲手将那诗改了韵律。 用婉约派的韵,正好配这首诗所烘托的情。 可这是顾相宜的诗风,换句话说他们参加考试的实质,根本就是让池映寒替顾相宜上考场,考卷里所有的思想观念、策论态度、诗词风韵,全都是顾相宜的。 如果抓顾相宜去审查,那纵使问三天三夜顾相宜都照答自如,诗词韵律举一反三不在话下,但若抓去的是池映寒,那他岂不是要当场露馅,然后坐冤狱了! 谁会信这些是平日里自家媳妇教的,而不是在哪儿搞到了套题? 说心里话,即便是顾相宜也不知整个整套试卷长什么样,只知道作诗那一部分,其他都是平日里她自己总结的重点。 但池映寒若真没答上来,这些谁会信这说辞啊! 简直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但现下,她还需镇定下来。 这么大个事儿,兰氏是信她的为人,才偷摸告诉了她,她不能将此事传给任何人,否则这次突击审查出了岔子,她会连累兰氏乃至于工部尚书一起遭殃。 顾相宜遂极力稳着心神,将心绪平息下来。 而一旁的池映海却根本没听两个嫂嫂在聊什么,见顾相宜额头有些冒冷汗,池映海不禁问道:“二嫂嫂,你还好吧?” 顾相宜骤然抬头,道:“我没事,可能今天也还是有些乏罢。” 池映海“哼”了一声:“肯定是二哥哥又欺负二嫂嫂了!他昨个儿晚上是不是又偷喝醉月欢了?” 若顾相宜说自己身体疲乏,那准是池映寒又干了什么坏事。 “二嫂嫂,昨晚我听见了,二哥哥干了坏事不说,还在外面挠门!以后他若是欺负你,你找我,我跟他对着打,肯定不会让他再欺负了二嫂嫂。” 顾相宜不禁被池映海搞得哭笑不得,道:“那真是谢谢海儿了。” 池映海得意的扬起嘴角,道:“保护二嫂嫂,天经地义!” 然,就在池映海话音刚落的时候,突然 整个马车剧烈颠簸一下,正在驾车的车夫忽然勒紧缰绳,大喊一声:“吁” 马车内的顾相宜和池映海被这突如其来的颠簸惊到,但还不及顾相宜发问,马车前方的车夫便突然喝道:“你活腻味了?竟往马车上撞?!” 第409章 救我 车内的顾相宜和池映海皆是一愣。 外面这是什么情况?! 顾相宜本想掀开帘子瞅瞅,但还未等她动,便听闻外面那道熟悉的声音:“你撞死我罢!让我死了清净!” 这声音 是顾相怜! 顾相宜掀帘子的小手突然停在半路,立刻将手抽了回来,转头便用眼神示意池映海不要吱声。 池映海点了点头,二人旋即在轿内听着外面车夫的声音:“哪来的疯婆娘,你死在老子车下,是要讹老子?” 车内的顾相宜心道:二姐儿这是当街寻死觅活呢?! 她心里正想着,便又听见刘氏哭嚷着哀求的声音:“怜儿,你莫要这般想不开呀!办法能有的,肯定能有的!” “姨娘,你别拦我,如今那人都到家门口收我了。我尽力了,我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如今确是走投无路了呀!”顾相怜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腔。 刘氏也跟着哭道:“你若去了,你让姨娘如何是好!姨娘已决定同你一起过去,去当个粗使婆子,扫院子、倒夜香,姨娘都能依。但你莫抛下姨娘一个人呀!” 这大街上众目睽睽的,母女俩便抱作一团,痛哭流涕。 车夫眼瞅着这对母女在马车正前方哭着,也不忍再斥责,只道:“你们能不能到路边哭去?我这还要赶路呢!” 谁料这时,柳如歌追了出来,高声喝道:“二姑娘不是要撞车吗?这会儿怎么又不撞了?若不撞了便回来,打扮一番跟婆子离开。莫要临出嫁前还在这儿败坏名声。” 听闻这话,顾相怜当即笑出声来:“我败坏名声?母亲,您可真说得出来啊!这些年来,我事事顺从母亲,别说当牛做马,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依着。母亲您说过的,只要我依着,您会留我和我小娘一条活路的!这些年您往我身上泼过多少次脏水,我可曾说过一句话?我无怨无悔的侍奉您,您却要将我卖去抵债!母亲,您不能言而无信啊!” 这收人的已到了家门口,顾相怜已然豁出去了,竟公然跑到大街上闹。 街上的人纷纷瞧着顾家大门口发生的这一桩事。 就连马车内的顾相宜也惊诧着,眼下顾家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做梦一般。 但这样的结果,却也在顾相宜意料之内。 自南月死后,顾家就如同朝着前方的悬崖前进一般,纵使一天前进一步,也终究堕入深渊,土崩瓦解的那天。 只听柳如歌淡定的回着顾相怜,道:“你一个庶出的女儿,连你小娘都是买来的。侍奉主母本就是分内之事,至于被你说得如此感人肺腑吗?且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你年纪到了,为你议亲,怎么就成了卖去抵债了?人家那边可是富户,有你享福的日子呢。” 柳如歌依旧是那个柳如歌,张口便能将黑的说成白的,顾相怜方才那般歇斯底里的倾诉自己的苦,柳如歌的答复却只有一句你一个庶出、生母又卑贱的东西,侍奉两日主母还能卖起惨了? 但光天化日之下,柳如歌也没同她细说这事,只催促收人的婆子道:“少听这丫头胡扯,她加上她姨娘两个人,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五十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将他们母女俩都卖了也不够抵债的,而今这二姐儿竟还当街寻死。 她以为这么一闹会有转机? 这毫无可能。 她这般闹,传到那边去,那边该收人还是要收人的,闹了一圈只能让那边的丫鬟婆子都看不起她罢了。 顾相宜始终没有掀开帘子多看一眼那顾家现在到了什么地步。 即便她看了也无用,这些人早就把顾家作到尽头了。 以至于顾相宜在婆家,长辈们都不需给她任何脸面,只当她是没有娘家的,即便打死了也不会有人上门来闹。 面对这么一个娘家,顾相宜早就心寒到麻木了。 顾相宜见马车迟迟无法前进,在轿内同车夫道:“车夫,绕行罢。” 车夫气恼得叹了口气。 这对母女在这儿拦街,他也只能绕路而行了。 殊不知,方才顾相宜虽未漏面,但轻柔的嗓音一出,竟让顾相怜辨了出来! “三妹妹” 被刘氏抱在怀中紧紧拦着的顾相怜,忽然瞠大了眼。 刘氏听闻顾相怜突然喃喃着什么,惊问:“怎么了?” 却在下一刻,马车调头的刹那,顾相怜疯也似的挣脱了刘氏,再度跑到了马车面前。 这一举动可将车夫惹恼了。 “嘿我说姑娘你没完了是吧?我与你何冤何愁?” 但顾相怜却如同听不见旁人的话一般,只高声喊道:“三妹妹!是你吗,三妹妹?!” 马车内的顾相宜心头一惊。 她方才声音那么低,顾相怜都认出来了。 恐是真如濒死的人,为了给自己谋条活路,将一切都豁出去了。 顾相宜万万没想到她能做到如此地步,遂看了眼池映海。 池映海会意,连忙高声回道:“什么三妹妹?你怕是认错人了!” 但谁知,顾相怜偏像疯了似的,道:“不,我没认错。刚刚那声音就是三妹妹!不然此刻为何不敢同我说话?不敢亲自回我?” 顾相怜就这般拦在马车前,肆意的哭喊出来:“三妹妹,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将你推入火坑,恨我恩将仇报。可我实在是被逼无奈呀!你知道我在家里自幼都是做什么都是错的,我什么都不能做,我活得像个傀儡。我只能像一个被抽打的陀螺一样,每一天过得都心惊胆战,生怕有人断我活路。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你原谅我,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的苦的那晚我若不听主母的,主母恼了会让我死啊!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啊!” 顾相宜懒得听她再解释这些。 既她认出了,顾相宜便回她两句:“你这般说辞,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天晚上,宁儿全然不顾母亲会将她发卖、打死的后果,也偏要护我的模样。” 顾相怜:“” 第410章 可怕 那日夜里,顾相怜和刘氏被柳如歌拉到大堂,生生看顾相宜如何被责罚的。 她们就这么听着柳如歌搬出那么多莫须有的罪名,生生的污蔑她。 二人全程一声不吱便算了,她到那时都能理解她们的苦衷。 直到顾相怜能帮着柳如歌害她。 顾相宜也不恨她,只觉得她可悲。 “二姐姐,我想说的话,五哥儿许是已经转达给你了。你是有什么听不懂的吗?” “我听懂了我知道三妹妹的意思,我知道我在大娘子灵位前害你,即便到了阴司,大娘子都不会原谅我。可我求你求你看在我们过往的情分上救救我,我没活路了,我真的没活路了三百两银子只是你抬个手便能拿出来的。三妹妹,求求你” 这可怜价儿的模样,惹得池映海都惊了。 但二嫂嫂不让他出声,他便也一声不吭。 只听外面哭嚎道:“你就当是可怜我,就像可怜一个小猫小狗一样,可怜一个畜生一样。你就发发慈悲罢!三妹妹” 顾相怜跪在原地,不停的给顾相宜磕着头。 但最后,顾相怜听到的却是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二嫂嫂说她不想跟你说话了。让我转达你一句,你现在这般处境是自食其果,即便今儿不被发卖,往后也落不到什么好人家。你今儿要么就跟那些婆子走了,要么就立刻出家当姑子去。或者你真有胆量,今儿一头碰死,到阴司里见你那口口声声忏悔的大娘子去。总之,你在这里拦路许久,将二嫂嫂惹得心烦了。” 末了,马车再度调头,快速离开了顾家门口。 实则柳如歌一直未拦顾相怜,她还寻思顾相怜这般哀求顾相宜,顾相宜能将三百两给他们补上,也免得柳如歌再凑剩下的一百五十两。 谁料,这三丫头竟如此心狠! 二丫头求她,她依旧扭头就走。 气得柳如歌当即同那几个婆子道:“快将人带走罢。” 最终,顾相怜也舍不得死,哭着同刘氏一起上了车。 瞧着这母女终于远去,柳如歌心里反倒舒坦,道:“平日里瞧着她们母女还占着个院,怎么都觉得碍眼。而今总算是舒坦些了,剩下的一百五十两,也只得再卖一处田产了。” 手头的地契早就不剩几张了,柳如歌真是心疼得紧。 她辛辛苦苦一辈子坐上主母这个位置,却让这个讨债的把家底都祸害尽了。 好在顾相笙怎么也考上秀才了,好歹是个门面。 而顾相宜自回了家后,不多时便也恢复了之前打理生意的状态,晚些时候便出街查账去了。 只是这一路上,顾相宜心里总有些复杂。 她确实想让兰氏帮她,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兰氏出手便能将这一趟街都送给她。 那一刻她才想起池天翔的产业是如何从南阳城做到京城去的,这背后少不了池天景的扶持。 而今,她竟直接找了个同池天景同等官位的后台帮衬。 而且帮衬的是池家的孙媳! 暗中有了这么个后台,四房再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了,无论他们出什么招,再想做什么,只要顾相宜开口,背后便有势力出手,直接将他们压得再无翻身之地。 就在次日,顾相宜早起的时候,宁儿便告知她,有人寄了一箱东西过来,并告诉她只能由少夫人打开。 顾相宜本还有些疑惑,结果打开箱子的一瞬,便将顾相宜整个人都吓住了。 这是一整箱的契单! 宁儿见顾相宜惊成这样,也不禁问道:“少夫人,这到底是什么呀?谁寄来的?” 顾相宜心叹着,立刻同宁儿道:“宁儿,快随我出去一趟。” 宁儿虽不知少夫人又有什么事儿,但也立刻叫车跟着少夫人出去了。 结果,在马车停到那死街的刹那,眼前的一幕,将顾相宜生生惊到了。 那趟街所有的铺面,在她嘱托兰氏帮忙的第二日清晨,便全部开张了。 整条街的铺子开张之后,这条街瞬间也变得人来人往的。 让顾相宜看了之后,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她一个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难以办成的事儿,只要告知工部尚书家的一声,只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便能做到她想要的地步。 且这一整趟街的产业地契,竟全在她手里,地契上都是她的名字。 太恐怖了 恐怖到将她自己都吓到了。 宁儿更是几度揉了揉眼睛,道:“少夫人,咱们没走错地儿吧?” 听闻宁儿的话,那车夫道:“你们不是要去苍桥街吗?这就是啊!” 结果当日,都不等顾相宜汇报给池天翔,池天翔在听闻整条街一夜之间全部开业,且生意恢复原貌之后,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赶忙吩咐人将顾相宜叫来。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办到的事儿! 在池天翔将顾相宜叫去之后,顾相宜看着池天翔那吓得不轻的模样,听他张口便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相宜自也想好了解释的话,回道:“儿媳之前去打探过那趟街的情况,这趟街萧条的缘由是生意滑坡,许多东家都觉得干下去没奔头,便都跑了。故而儿媳便将整趟街都收下了。” “你你收了整趟街?你跟公公说实话,相宜,你哪来的这个本事?” 顾相宜之前倒也想过,她自己肯定拿不出这样的本事,全避也避不过去,便交代了情况。 “公公有所不知,之前海哥儿给盐运司运同的媳妇接生过,那女子一直感激着海哥儿,遂也欠我一个人情,我便托她帮了这个忙,也抵了这份人情。” 池天翔听闻这话,呼吸方才平稳了下去,原是海哥儿上次救的那个孕妇。 这倒也情有可原。 “公公不是让儿媳想办法将那趟街兴起吗?而今,公公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 池天翔听闻这话,又问:“你可知这一趟街,每个月加一起的营业额是多少?” 顾相宜还真没打探过,但她估摸着一个月起码能有几万两。 第411章 疯妇 这时只见池天翔拿出一张纸,将其在桌子上铺开,待铺好后,同顾相宜道:“相宜,你过来。” 听闻池天翔说着,顾相宜便凑近了些,只见池天翔手指指向他对面的座位,道:“坐这儿,坐这儿。” 顾相宜却没敢贸然坐下,只问:“与公公平坐,这样会不会有些” “诶!这儿又没人,且是我让你坐的,坐这儿方便我与你说些私话。” 见池天翔非让她坐在桌案另一侧位置,顾相宜只得坐下。 下一刻,便见池天翔道:“这是你收的那趟街的地图,你老实告诉我,对于这趟街每个铺子的收成,你是否打探过?” 顾相宜抿了抿嘴,如实回道:“尚未打探。” “那你是不知这趟街一个月下来的营业额了?” 顾相宜如实回道:“还请公公指教。” 瞧她那谦逊的模样,池天翔着实拿她没办法,只得伸手指向街上的一处店铺,道:“这家,闻香阁,你是知道的,之前二郎还去过那里。这里的姑娘多数以卖艺见长,也干净些,但每个男子进去游乐一次少说也得二三十两银子,业绩不输醉红楼。你确定你做了东,驾驭得了?” 顾相宜不由惊愕。 她还没注意到苍桥街还包含了这么知名的地方! “还有这个,云湘楼,这酒楼向来与明满楼齐名,一个月下来的收成你敢想象吗?” “还有这个,这个” 池天翔不停的给顾相宜指点着,顾相宜这才发现池天翔重视苍桥街的人流和生意,竟是因为这一带有太多能引流的大铺面,这些铺面莫名关门实属诡异,池天翔本想让顾相宜想些主意将苍桥街兴起,但听池天翔的意思,这是明显是在告诉顾相宜,她做得过头了。 街兴了,但整个苍桥街却被顾相宜做了东。 池天翔怎么都有些接受不了,不想将苍桥街舍给四房,却也不想让其落在顾相宜手里。 一两个铺子也就罢了,整个苍桥街都由顾相宜做了东,这会不会太张扬了些? 但那盐运司运同的媳妇也确实将事儿给她办成这样,将整个苍桥街都作为谢礼送给了她,池天翔又没办法明目张胆的讨,只得提点顾相宜道:“这些产业现在正处于上升期,你这小小年纪的,我担心你把控不住” “儿媳可以试试。” 池天翔听闻这答复,骤然一噎。 她是没听出他的意思,还是听出来了却不想移交产业? “相宜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那药堂的名声虽做大了,但不代表你可以松懈。你因为养伤有些日子没坐堂了,现在有需急诊的都得来池府找你,你还需忙活堂上的事儿,再者万货行你也还协理着,只怕你顾不过来这么多的地方。这可都是个累人的活儿啊。” 顾相宜听罢,却是笑了笑,道:“那儿媳便要向公公请教了,公公手底下产业上百,又是如何打理的?既今儿儿媳与公公同坐,那儿媳便向公公取取经,如何?” 池天翔:“” 这一句下来便将池天翔的话全塞了回去池天翔一人有整个城的产业,那不妨教教她,一条街的产业应如何打理? 总不至于他一人产业上百,却一口咬定她管不了一趟街吧? 池天翔心里犹豫了一会儿。 莫不如给了她? 但这是个什么事儿啊!这整个苍桥街的营业额够她啥也不干在家里锦衣玉食,靠着这些产业就能养活她一辈子的了。 然,就在池天翔正想同顾相宜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老爷!老爷!不好了!” 外面的敲门声来的急,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赶忙站起身来,只见外面一个小厮冲了进来。 池天翔也被那小厮吓了一跳,立刻问道:“又怎么了?” “那崔姨娘现下已同老太太吵起来了,事态越发严重了,老爷你赶忙去看看吧?这怕是不管不行了啊!” 池天翔听罢,叹了口气,属实无奈。 而顾相宜却是一脸困惑。 她刚从苍桥街回来不久,尚且不知家里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顾相宜遂问:“公公,这是怎么了?” “唉!说来话长了,那崔姨娘现在也是无法无天了,昨个儿来老太太院里,说是瞅一眼莲姐儿功课,结果看到莲姐儿在玩蛐蛐儿。谁知这疯婆娘哪来的怨气,当场就斥骂莲姐儿,问这蛐蛐儿是哪来的?莲姐儿说自己在后院逮的,她偏不信,逼问莲姐儿是哪个房的小兔崽子企图带坏她。莲姐儿坚持说是自己逮的,结果崔姨娘将她打了。现在莲姐儿又哭又闹又绝食,闹得不可开交。现在怕是又惹了老太太了!” 顾相宜听闻这话,故作惊诧。 但现下事儿来得太急,池天翔只得赶紧起身,要随那小厮离开。 但这话说到一半,惹得顾相宜不禁问道:“那公公,这苍桥街的事儿” 那边恐是要杀起来了,池天翔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苍桥街,遂打发顾相宜一句道:“你先协理着试试,有什么不懂的来问公公。” 顾相宜回道:“公公放心,儿媳定尽力协理苍桥街。” 池天翔听罢,遂急着出了门去,但他刚踏出一步,又忽然停了下来。 顾相宜心头一惊。 怎么?这是察觉到方才话语不妥,要反悔不成? 但谁料,停下的一瞬,池天翔深深叹了口气,道:“相宜啊,以后给二郎纳妾的时候,你可得擦亮眼睛。若不慎收了这种疯婆娘,以后还得成天陪她唱大戏?” 顾相宜:“” 末了,池天翔便随着小厮前往宁寿堂。 那大堂里,此刻已是鸡飞狗跳,还未入院,便听闻池映莲雷鸣般的哭声。 吓得池天翔都不敢再往里走。 大堂上,老夫人却是怒极了。 “崔氏,你上次抄院的事儿,闹得还不够大吗?怎么?为了这对蛐蛐,你还想挨个院子搜一遍,去查这蛐蛐儿是哪个院送的?崔氏,你好大的谱啊!” 第412章 痛打 崔姨娘却一脸的委屈,道:“老夫人,您听我一句,莲姐儿一个好好的孩子,往日根本不会沾染这种不正经的东西的。定是哪个院的嫉妒莲姐儿出色,想带坏她!太坏了,实在是太坏了!这害莲姐儿的人,我绝不能姑息!” 老夫人听罢,却冷哼一声:“你说的倒是不错,确实有人在害莲姐儿。而且还将这好端端的孩子害得不成样子!” 崔姨娘道:“是啊老夫人,这人太恶毒了,必须抓来家法处置。不然不足以解恨!” 老夫人道:“这倒也是,是该狠狠的罚啊来人!赐崔氏二十戒尺!” 崔姨娘听闻这话,瞠目结舌。 “老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但她话还未落,便有两个家丁拿着戒尺上来,直接动了刑。 戒尺下去之后,崔姨娘不住的惨叫起来。 “啊!老夫人啊!啊!啊啊啊” 而池映莲却未再维护崔姨娘一分,只是不住的抹眼泪。 这时池天翔进了大堂,只听老夫人怒道:“我看你就是那个害莲姐儿的人!你到现在还不自知呢?两只蛐蛐儿而已,孩子想玩蛐蛐儿怎么了?值得你三五个耳光的下去?你是她的生母,你怎么下得去手?你若不知痛,老太太便叫你知道,什么叫痛!打!继续给我打!” 池天翔要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心惊。 他打小便知母亲凶狠起来是个什么模样,将人打死都是常事,上次杖责顾相宜,那还是顾相宜捡了条命才得以缓过来。 结果这才过了多久,便又生了这事儿。 老夫人真是要被她气极了,若不是池映莲玩蛐蛐儿被打肿了小脸,故而哭闹绝食,道出崔姨娘这些年是如何蹂躏她的,老夫人尚且不知莲姐儿懂事的背后,竟有些如此非人的教养。 但凡是个心里长肉的,哪里听得孩子诉说这些。 但崔姨娘却到现在都不自知,仍就觉得是有人在背后带坏她的莲姐儿。 池天翔听了池映莲的话后,也听不下去了,喝道:“你还在这里问谁带坏她?我看带坏她的人是你!这孩子生来就懂事,本是个好苗子,你却私下这般摧残她?” “好苗子?”崔姨娘见池天翔竟是这般态度,骤然笑出声来,“我若不这般教养她,她会是个好苗子?什么琴棋书画,闻诗作赋,哪样不是我亲教出来的?我是希望这孩子将来会是个好的,让她多学一些有什么错?” 她这话,池映莲再听不下去了:“你骗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实则都是瞧着二嫂嫂才华横溢,你就逼我,让我除了不通医之外,其他方面将二嫂嫂压下去。她能随口出诗,我得出诗比她还快!就像之前踏青,你前几日便让我通宵背与踏青有关的诗,到了有景的时候,先一步出口成章!” 池映莲再也憋不下去了,为了将自己送进老太太院里,崔姨娘逼迫了她多少? 她每天活得都没个人样。 直到那两日去归雪阁,她才知道原来一个全府上下都瞧不起的傻子,活得都比她快活。 她只在闲暇时间斗个蛐蛐儿,便又遭了打。 她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劲儿?若再这般熬七年,还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老夫人听闻池映莲的话,更是心酸。 “崔氏啊,你倒是蛮有主意的。我当初想接莲姐儿,那是觉着一个人过得乏味,纯想接个懂事的孩子养着,我何曾要求过莲姐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何曾要求过莲姐儿硬逼着自己出风头?那二郎媳妇懂这些,是人家打小对这些感兴趣,没人逼她,她自个儿也乐意闷在屋里搞这些。而生生逼出来的又会是什么样子?你是给老太太我作戏呢?老太太我需要看这出戏吗?以后你是想让莲姐儿全靠演戏,演过此生?外表是恭顺的,内里是疯癫的,你是纯想把一个好端端的孩子,逼成疯子!” 自打池映莲到了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瞧着她谪仙般的模样便爱不释手。 她只要这孩子平日里乖巧懂事就够了,全然没要求过池映莲是个才压众人的。 好在今儿是发现了,若是没发现,日后这池映莲长大了,被逼着也得逼成个凡事都要冒尖出头,若有谁跟她争头名或是抢她风头,便要害人的姑娘。 那种姑娘凡事全靠演,演技高得能蒙骗所有人。 老夫人想想便觉得可怕。 好在现在的池映莲能将这事儿说出来。 老夫人瞧着池映莲哭泣不止的模样,心疼的上前将池映莲抱紧一分,道:“好莲儿,不哭了。祖母给你做主!” 池映莲只是心寒。 她不是没有念及母女情分,只是她看得出来也只有她将崔姨娘看作母亲,一直敬重她罢了,而崔姨娘根本没把自己当成孩子。 自从见了二嫂嫂和海哥儿的相处日常,池映莲才知晓但凡是彼此之间有几分亲情,都不会是她和崔姨娘之间的样子。 池映莲向往二嫂嫂和海哥儿那种日子,只可惜二嫂嫂终究和他们是同辈份的,甭说是她,就连海哥儿也落不到二嫂嫂名下。 但池映莲还是坚持道:“祖母,莲儿想过继到大娘子名下,莲儿想跟她撇清关系。” 这话说的,让崔姨娘瞠目结舌。 她精心栽培出来的小崽子,如今自己上了天之后,竟要一脚踹了她! 这个没良心的! 但眼下,崔姨娘实在是百口莫辩。 不管有没有人要害她,但她苛责莲姐儿是事实,确是她自己做出来的,没人逼迫过她。 但谁承想,怎么会成了这般模样? 这小崽子怎么会知道她可以过继的?究竟是谁教给她的?! 但眼下,似是来不及了。 老夫人瞧着池映莲这可怜价儿的模样,应道:“放心,祖母给你做主,这便将你过继到大娘子名下。” 话说到这儿,老夫人瞪了眼崔姨娘,喝道:“来人!将这恶妇杖责二十板子,禁足清兰阁!” 崔姨娘:“!!!!” 嫁恶婿 第413章 解气 二十大板! 崔姨娘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触了老太太的逆鳞了,竟下手这么狠! “老夫人,冤枉啊!” 老夫人当真厌恶了她的嘶喊声:“你有什么可冤枉的?” “老夫人你听我说啊!这么小的孩子,她怎么会知道过继的?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可以换娘的?这定是有人蹿使她的” “闭嘴!还有谁能比你更会蹿使她?这么小的孩子,你都逼着她干了些什么!你若不拿她当女儿看待,纵然她不说,老太太我也会给她过继到别处!” 让崔姨娘最为绝望的是,她明明知道肯定是有人带坏了莲姐儿。 这蛐蛐儿肯定不是莲姐儿自己会玩的,她的女儿她最清楚,她怎么可能沾染这些东西?定是有人起坏心要带坏她! 这过继也不可能是崔姨娘教的,她怎么会告诉自己的女儿可以换娘? 可她本以为老夫人会为她做主,但怎么闹到现在,老夫人和池天翔最恨的人却只有她? “老夫人,老夫人您听听劝啊” “拉下去!二十大板,一板子不许少!” 不等崔姨娘再说什么,两个家丁便将崔姨娘拉了下去,接着便听到院中传来一身惨绝人寰的叫声。 “啊!啊吼吼吼呃啊饶命啊!啊啊啊” 外面路过的小丫鬟们自也在院外听了热闹,尤其是云儿,在回了归雪阁之后兴冲冲的告知了顾相宜这件事。 “少夫人,我可听得真真儿的,二十大板打足了!” 瞧着云儿那神情,那叫一个解气。 顾相宜倒是没同她们多说旁的,只道:“二十板子加上二十戒尺,你算算,咱们院里主仆总共的量,她是不是全还清了?” “哈哈哈哈哈哈!” 听闻这话,丫鬟们皆是畅快的笑了出来。 “还清了,还清了!我瞧着那崔姨娘被抬出去的时候已经半死不活的了,她这一遭是一点便宜都没占着啊!” 瞧着丫鬟们这般解气的模样,三燕主张道:“莫不如我去温一壶热酒,咱们喝一杯,快活快活。” “好!” 顾相宜瞧着丫鬟们这般模样,心里明镜着上次抄院的仇,她们实则都记着呢,无端被打成那样,最后竟落了个和解。 谁跟她和解! 待酒温好后,三燕也到屋外同顾相宜道:“少夫人,您要不要也来喝些?” 顾相宜一边开箱子翻些什么,一边回道:“我就不喝了。对了三燕,你们看到我之前放柜子最底下的一个小匣子了吗?” 三燕见顾相宜在找匣子,心里顿时有些紧张,但还是实话实说道:“说实话,上次抄院加上王姑娘之前住过,后来屋子又重修过。想来肯定是丢了些东西,也有些不在原处的。您是要找什么?奴婢帮您找找。” 顾相宜就知道可能是丢了。 “倒也不是贵重物件,以前随手闲作了一些诗句,整收在一个匣子里。你帮我找找,现下倒是急用。” 听闻顾相宜要找东西,三燕便不跟其他丫鬟们喝酒了,仔仔细细的在屋里翻了一遍,但翻找了一个时辰,也没找到顾相宜说的那个匣子。 但三燕心里清楚,那毕竟是少夫人之前作的诗词,这般珍贵的东西丢了,换谁能不糟心? 想着,三燕便又找了半个时辰。 但开了许多个箱子,都没有那些诗词。 其实顾相宜倒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若是这般仔细都找不到,八成是真没了。 “实在找不到便先不找了,我今儿下午重作几首便是。三燕,你同她们吃酒去罢。” 三燕心底叹了口气,只得应道:“是,少夫人。” 不多时,顾相宜便重新铺开一张纸,将以往作过的诗回想了一番。 能想起来的,她便写在纸上。 但有些偏是一时半会记不得了。 但实在是没办法了,她知道院试试卷上,唯独作诗这块是破绽较大的,真让人问起了,她怎么也得拿出十几首她自己的诗风去给池映寒应急。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扯一个谎,得用十个谎去圆。 这一下午,顾相宜将过去的诗捡起了几首,又现作了几首,方才凑够了二十首诗。 待诗句凑齐后,顾相宜便吩咐宁儿,让宁儿将池映寒叫回来。 这几日她需要忙的事儿太多,池映寒又没正经事做,故而他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顾相宜也没怎么管。 这大白天的,顾相宜突然叫池映寒回屋,惹得池映寒一阵惊愕。 回了屋之后,池映寒见顾相宜尚在桌前写些什么,也不知生了什么事儿,但还没等池映寒开口问,顾相宜便指了下床道:“坐那儿。” 她话一落,池映寒二话不说便乖乖在床上坐好。 但池映寒总觉得情况不太对劲。 他怕不是又做了什么事儿被小祖宗发现了,惹她生气了吧? 思及此,池映寒也没敢张口问。 只见下一刻,顾相宜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张口道:“上次院试模拟题第八套论策,给我背一遍。” 这话说得突然,突然到池映寒感觉天上猝不及防便劈下来一道雷一般。 “那个背这个干啥啊?” “叫你背你就背!” “我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顾相宜:“” 这要是猝不及防被抓进去了,他还能出来?! “当时不是背得挺熟的吗?这才过去了多久?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呃确切的说,考完之后我就忘得差不多了” 瞧着顾相宜那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池映寒说起这话也是瑟瑟发抖,但只得如实解释道:“小祖宗,你得理解一下,学习这方面,咱们确实有点有点那个” 顾相宜又问:“那其他的呢?!” “都不记得了” “你别告诉我,你失忆了?” “这就是考后失忆啊!真不记得了!” 恕顾相宜不能理解,还有这种情况 看来不止是诗文出了问题,是方方面面都有问题! “你不会把你所有学过的东西都忘了吧?!” 嫁恶婿 第414章 要娃 “倒也不是。其实说真的,我现在可以自己答自己作了,不需要死记硬背那些策论了,我觉得这应该算是比之前好些了吧?” “若是这样,你等我给你出一道策论,你答一下。” 池映寒听闻这话,顿时有些诧异,忙问:“不是,相宜,你突然让我答这个干啥?我不是干了啥坏事让你发现了吧?” 干坏事?! 顾相宜听罢这话,顿时停了笔。 她几日没管他,也不知他去做了些什么,这会儿她还真得问问他。 “既知道了,便老实招供吧?” 池映寒一听这话,心头一惊,赶忙如实道:“相宜,我干的不是坏事啊!这两天我觉着你若是身子骨一直这般差,也不是办法,我在想办法找些药或者补品,想给你多补补,我还打听了一下你能不能吃些人参,吃什么样的、多少年的比较好,我真没动坏心思,我就是觉得咱们总不能这辈子都不要孩子吧?这有些说不过去啊” 池映寒这岔打的可是厉害,一时间竟扰得顾相宜写不出题目来。 但他说的不无道理,她如今已经落下一年无子的过错了,若是五年七年无子,池家定会以无德的罪名将她休了。 更何况,老夫人等不了那么久。 “若是头胎是个姐儿呢?”顾相宜忽然发问。 殊不知这话在池映寒听来,比那策论更难答。 怀孕本就是吸人的,对于那些身体不好的妇人来说,这十个月足以将她们吸得面目全非,若是个姐儿,便只能再生一个 “其实我觉得,就算是个姐儿也挺好的,小姑娘若是长得再像你一些,那多可爱啊。” “然后呢?” “实在不行你给我选个妾,等她生出儿子给你养。” “妾生的儿子,终究是庶子,即便是过继了,在老夫人眼里也没那么高的地位。她只会变本加厉的嫌弃我。” 池映寒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说道,就想撞墙。 他只想和小祖宗有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哥儿姐儿都无所谓,怎么能牵扯出这么多事儿来?甚至无法解决“万一头胎是姐儿”的问题,她便没心思生孩子。 即便是池映寒哪发中了,让她怀上了,估计心里也有顾虑。 “啊呀!你还是给我出策论吧!策论都没这个问题送命啊!” 池映寒一想到这些琐事,便一副哭唧唧的模样,想来那沈潋走得太早,若是他能一并将这个问题也解决了就好了。 池映寒心想着,突然听顾相宜道:“其实你不用私下里折腾这些,平日里该怎么补,该吃什么药,我心里有数。” 池映寒一惊,只听顾相宜又道:“只是这药至少得服两三年才算稳妥。不过也罢,从今儿起我开始服药便是。” 池映寒听闻这话,心里五味杂陈,但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你你是答应要孩子了?” “毕竟是违抗不了的事儿。哪有当媳妇却不生孩子的道理?若几年之内生不出孩子来,被杖责至死的事儿,我还能继续经历,直到哪次真没逃过去被打死为止。所以,逃不过去的,我便不逃了。” 池映寒:“” 想来,她是没那么愿意要孩子了。 就像她没那么愿意圆房一样。 池映寒心里不禁有些失落,总觉得他们之间,仿佛还差些什么。 那种感觉挂在嘴边却说不上来,但他下意识里,仍觉得他们之间总有些不完整。 池映寒正郁闷的想着的时候,顾相宜也将策论题目出好了,接着便将那张纸递给池映寒,道:“这策论题目,你先答着试试,我看你刚才说的进步,是进步到什么程度。” 池映寒接过策论题目,心里却又是一副郁闷的模样。 他眼下实在是没心思答这些题目,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相宜,你真的不想跟我生孩子吗?” “我没说不想啊。” 池映寒蹙眉:“但是,你特别不情愿啊!” “你别多想,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只是见过太多落胎或折母的情况了,先喝一阵子药看看情况吧,能不能生得出来都是个未知数。” “话虽如此,但你谈到生孩子的时候,没有一丝的期待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要啊” 顾相宜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她遂指了指这张试卷,道:“答题。” 池映寒:“” 结果这一套策论,池映寒拿到书房去答之后,一答便是一下午。 他突然有些悟了。 想来人活着还有这么多说道,全然没有他想的那般单纯随性。 就连他一直都认为的“只要两个人相爱,要孩子是很自然并且很幸福”的道理,结果在顾相宜身上,就能扯出这么多事儿来。 他哪还有心思答题,满脑子都是忐忑小祖宗是不是不够爱他啊?可是他觉得不应该啊,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映寒越想越郁闷,但他借着这般郁闷,倒是顺手将手头的策论答出了从分析矛盾而阐述的结果。 当天晚上,顾相宜检查这道策论的时候,不禁有些惊觉这策论答得竟真比之前有水平了! 想来池映寒还真是长进了不少。 但直到晚上,池映寒都是一副郁闷的模样。 瞧他这样,反倒像顾相宜对不起他似的。 顾相宜不禁问道:“怎么?白天的事儿还想着呢?我不是答应生了吗?” 一听这态度,池映寒更是哭唧唧了。 她这是明显被逼无奈,不得不从啊! 惹得池映寒也不禁有些闷气,道:“你要是真不想生,我也不强求你” 话虽这么说,但池映寒明显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顾相宜真是被他搞得头疼,只得哄他道:“我想生。” “你不想。” “” “咱们谈谈呗,你真的不觉得小孩子很可爱吗?你就不想有一个属于咱们的孩子吗?” 这事儿,顾相宜是跟他谈不明白了想来男人想要的是结果,女人愁的是过程。 她不是不想跟他要孩子,问题是这个过程,恐是比不孕还困难。 第415章 惩罚 但顾相宜心里也明镜着,他想养小孩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终究是个男人,想生养小孩是再正常不过的心思。 就这么瞧着床上的池映寒见她没那么愿意答应后这可怜巴巴的小表情,顾相宜倒觉得她不积极配合,反倒是她的错处了。 顾相宜不忍直视他那般模样,杀伤力实在太大,惹得她不禁心软,道:“说真的池二,我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你这个问题,但现在我也确实拿不出像你那般期待的心态。这是我单方面的问题,也算你倒霉,摊上我这种气血两虚的了,若是换个正常的姑娘,定不会有这么多顾虑,更不会有避子的念头,定是生四五个都没问题的,所以” 话到此处,顾相宜越发说不下去了。 谁料,在听闻这话之后,池映寒却突然换了一副神情,回道:“没关系,不期待就不要。” “但是” 池映寒瞧着顾相宜这忧心的模样,同顾相宜招呼道:“你过来。” 顾相宜放下手中的笔,也坐到床上,谁料她刚坐下的下一刻,突然 池映寒猛一用力,瞬间将她整个人按倒在床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将顾相宜惹得一惊:“你、你要干嘛?!” 压在她身上的池映寒话语多了一分严厉:“我不许你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 “你有这种治不好的虚症,我听来都是心疼的,且是真的想将你养好了。你怎么反倒认为摊上你患这病是我倒霉呢?你什么时候能不动这种菲薄自己的心思啊。”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池映寒也是后来才发现,她有些想法并非善解人意,而是发自内心的将自己看得很轻微。 有时候不经意听她口中能蹦出这样的词来,他竟有种心如刀绞的感觉。 心想着,池映寒忽然轻轻压下身,在顾相宜额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惹得顾相宜心里一阵悸动,忙道:“你又要干什么唔!” 又一吻,落至唇畔。 这厮的不正经来得过于突然,顾相宜生怕他又猝不及防的要做什么,忙道:“有话好好说,你别瞎点火啊!” 身上的池映寒却是一本正经的道:“怎么能叫瞎点火呢?你看你以前生气的时候,我就揉你脸,效果屡试不爽。以后你再轻视自己,我就这般按着你亲,亲到你能正视自己为止。” “我、我怎么不正视自己了?不是有准备喝药了吗唔!” 谁料 下一吻,直击贝齿。 一番突如其来的席卷之下,顾相宜只有挣脱求饶的份。 “池二你别闹,今晚不行!今晚有正事!” 他可算是有让她不得不求饶认错的绝招了,而池映寒见她这般求饶,方才让她平缓了呼吸。 但池映寒还是郑重的道:“打明儿起,我得认真监督你的一日三餐,饮食作息。我是发现了,你平日里不肯好好照顾自己,跟你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肯定脱不了关系。这样下去怎么行?” 池映寒光是说着都心痛。 他平日里从不管别人怎么看他,自己肯定让自己吃好喝好,玩好睡好,不会让自己受半分委屈,他这般没心没肺的,后知后觉才发现这些 她对生孩子没有期望的背后,绝不单是病症这般简单,他最怕的是所有人都误以为她日子过得很风光,却没有人注意到她对自己的人生没有期许,没有指望。 池映寒想到这些,心里便有种止不住的痛,手指轻轻撩动她的发梢,由着她呼吸渐渐平稳之后,同池映寒道:“池二,我今天晚上是真有事要跟你说,你放我起来行不行?” 顾相宜说着,池映寒连忙松了手。 只见下一刻,顾相宜将床帐拉上,二人封闭在床里。 池映寒瞧着这架势,仿佛真有什么大事。 “怎么了相宜?是出什么事了吗?” 顾相宜严肃的点了点头:“出大事了。” 池映寒一愣,听闻顾相宜继续道:“但这事儿我若同你说了,你得保证千万不能传出去。” “放心,我肯定不往外传。” “反正若是让我发现传了,我这辈子都不跟你生孩子,怀上也堕了,你信不信?” 池映寒:“” 他真不传,不要发这么恐怖的誓啊! 这誓发的,搞得他瞬间毛骨悚然的。 就冲这个誓,他也连个屁都不敢往出放。 顾相宜见他这受到惊吓的模样,这才放心的同他道:“你落榜的这次院试,闹出弊案了,现在举国上下都在严查。” “啥?!” 这猝不及防的消息,险些将池映寒吓到。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这也是王广媳妇偷偷告诉我的,现在抓进刑部大牢的,已经十几批了,过两日就会查到咱们这儿来。” 池映寒心头大骇。 但若说弊案,池映寒忽然想到 “那顾相笙岂不是废了?就他那个榜首,不是作弊我都不信!” 听闻这话,顾相宜骤然一恼,拍了拍池映寒道:“傻子,你还有心思管他?现在最关键的是你怎么办啊!” 池映寒不解:“咱们也没作弊啊,有什么好怕的?” 瞧着他这态度,顾相宜真是愁到骨子里去了。 “笨蛋,他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作弊?他们只会把你叫到牢里,按照你试卷上的诗词风格,策论理念以及一些你想不到的题目来考你,一个对不上,你不是作弊也被判成作弊了!你是不知道冤抓进去的有多少!” 池映寒:“” 这就有点可怕了 怪不得小祖宗今儿这么反常,还要考他策论,他听闻这消息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我得怎么办啊?我试卷上做那个诗,韵律全被你改了,这要是把我抓去作诗,我装也装不出来啊!” “说的可不就是这事儿么?要么我怎么说今儿晚上没时间跟你胡扯,我白日里整理了二十首诗,你今晚将它们背得滚瓜烂熟才是正道,最好倒背如流,也能有个圆场的!” 第416章 抓走(一) 顾相宜说罢,便将这些诗都塞到池映寒手里。 池映寒看着手中的这么厚的一摞纸,这才反应过来 她刚刚说她整理了多少首来着? 二二十首?! “一个晚上,背二十首诗?!” 池映寒的能力,顾相宜实则是知道的,只不过池映寒平日里喜欢偷懒罢了。 顾相宜只得哄道:“这不是火烧眉毛了吗?你怎么着得想法子躲过这一劫啊!不然那可是要押送到京城的!” 池映寒心里比顾相宜还清楚这些,不过一个晚上背二十首诗 他不能白背。 池映寒想着,便坐在床边,一本正经的同顾相宜道:“我当然是要背了,但是这诗未免太多了,我怕我背着背着就走神了。要不这样,这些诗你拿在手里,然后你躺在我腿上,就这么近距离看着我背,这样既不会使你疲惫,又方便你监督。不然你坐在别处,不仅还要干瞪眼坐一宿,而且一眼没盯住,我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你说是不是?” 顾相宜思索了片刻,倒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这会儿她也确实有些疲了,躺他腿上监督他背诗,既方便又不用彻夜久坐,只需睁眼盯着他便知他到底有没有在背诗。 心想着,顾相宜便躺在池映寒腿上,监督着池映寒从第一首开始背。 她哪里知道,她躺在池映寒腿上的时候,池映寒倒是一副美滋滋的样子。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他反倒留恋上了被小祖宗躺腿的感觉。 而整个晚上,顾相宜便躺在池映寒腿上,看着他从第一首背到最后一首。 让顾相宜颇有意外的是,二十首诗的量,池映寒只用了一个时辰。 待到最后一首的时候,夜已深了。 顾相宜监督他当着她的面背诵一遍,结果并无差错。 “就知道你认真起来,背东西是真不费事。” 说罢,顾相宜便准备起身。 但还未顾相宜起身,池映寒便赶忙又将她按了下去。 顾相宜正疑惑着,便听池映寒又道:“别着急起来啊,我还没背完呢!” “没背完?”顾相宜一愣,“我可是给你查着呢,二十首诗都背完了啊。” “你不是让我倒背吗?我还没开始倒背呢!你快躺下,躺下!” 说罢,池映寒生生将顾相宜按了下去。 顾相宜不禁有些困惑,道:“我那是打个比方罢了,你还真要倒背啊?” “你刚刚说倒背些稳妥嘛。我听你的,且让我再倒背一遍。” 结果,这倒背可就长了。 顾相宜看着他又背了一个时辰,瞧着他这怎么背都背不完的模样,顾相宜越发的困得眼皮打架,最终她也不陪他玩了,他爱倒背就倒背去,她干脆扯过被子在他腿上睡觉了。 殊不知,池映寒就等着她睡他身上的样子,从祠堂出来之后,她不躺他身上或者不让他抱着,他都不习惯了。 这一晚,池映寒不仅将二十首诗倒背如流,就连之前的模拟题,他也慢慢回忆了起来,反复理解着其中的意思。 也不知是深夜几更天,顾相宜睡醒了一觉,迷迷糊糊的睁眼,见池映寒还在这儿坐着,不禁问道:“池二,你背完了吗” “没背完。” 他若说背完了,她岂不是要带着被褥搬走了? 然后给他布置其他任务,将他一个人丢在这儿接着背? 但见他非要倒背,顾相宜却有些无奈了:“实在不行就别背了,你不倒背也没事,背熟了就好。” “好,小祖宗说不背就不背。只是背完了这个,我还需要背些啥?” “你去看看策论罢,策论在桌子上那个小箱子里,那个没丢。若是真问起什么,你好歹有个思路啊。” “好!”池映寒答应着,便起身将小箱子拿了过来,这里面放置的正好是之前的十套模拟题。 但实际上,池映寒刚刚回忆起来了,这些全然可以不看。 池映寒现在满心都想逗弄躺在他腿上的小不点,思及此,池映寒瞅着这眼前的模拟题,深深的叹了口气。 顾相宜听他叹气,昂头问道:“你又怎么了?” “全忘了,这一个晚上恐是捡不起来了。” 顾相宜被他这话惹得发愁:“那也得捡啊!那些人最快明日进城,明日再背万一来不及呢?” 池映寒故意深深叹了口气:“那咱们得做好准备了” “好好背你的,别说丧气话!” 池映寒蹙眉:“可是,即便是都背了,他们也有可能不考这些啊。我刚刚就在想,我若是被抓走了,相宜你一个人可得好好照顾自己,早起早睡,好好吃饭,别将自己逼得太紧” 然而,还未等池映寒说完,下一刻,便听“咣”的一声,顾相宜又一个小拳头砸向池映寒的胸膛,喝道:“还没审呢!你怎么就开始说遗言了?” 池映寒叹道:“我就是觉得我能出来的可能性不大” “你别瞎说!” “可问题就是可能性不大啊” 池映寒这么说着,吓得顾相宜小心脏突突的跳。 若说毫不慌乱,那是假的。 顾相宜只想临时找些能将此事圆过去的,但现下却被池映寒搞得越说越心慌。 这时,只听池映寒道:“要不咱们说些吉利的!我若是这次能安然无恙的回来,有没有奖励?” 顾相宜被他吓得气都快喘不匀了:“你可别吓我了,好好背着,到时候随机应变一些。你若进了这刑部大牢,再被当今圣上降下什么罪名,就算你三叔想保你,那也是惹怒圣上的罪过。这辈子恐是都出头无望了!” “所以,若是我这次豁出去拼一把,活着回来了,有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随便提。” 池映寒可就等着她这句话呢! “那个咱俩之前立的那个字据,能不能改成三日一次?” 顾相宜:“” 她也是服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这么没心没肺呀! 见顾相宜不愿答应,池映寒摇了摇她的小身板,道:“你看我这都快被抓走了,这点小要求你还不答应我” 顾相宜:“” 第417章 抓人(二) 顾相宜抬眼看着这个傻子,打实无奈,道:“好好好,我应你。你若是能平安无事的回来,我就改成三日一次。” “好,一言为定!” 池映寒总算有点盼头了。 三日一次,抛去月事的话,一个月便是八次。 瞬间有学习的动力了! 其实顾相宜不知道的是,于池映寒而言,现在让他答院试水平的题,他早已熟练到提笔能做出一首水平说得过去的诗,之前背的诗句也会灵活运用,给他一篇策论,他心里也有明确的思路。 院试的题目,于他而言不难。 只要明日那些人不是故意刁难他,给他一张院试水平的试卷,他是答得上来的。 但为了稳妥起见,池映寒还是将那些模拟题又反复背了几遍。 殊不知,就在当天夜里。 南阳城城门已然大开。 一批京城来的官兵直接进了城门。 此刻,正是寅时。 为首的官兵甚至不等卯时天亮,便照着当时结保册上的考生名讳,一家家去查。 第一个查的,自然是榜首顾相笙。 于是天还未亮,顾家便响起柳如歌那声嘶力竭的哀嚎声:“你们做什么!做什么!我儿子没有舞弊,你们这是擅闯民宅!” 但即便她再怎么阻拦推搡,顾相笙也还是被从屋里捞了出来,捞他的时候,官兵们发现他甚至连衣服都没穿,床上还躺着个同样不着寸缕的女人。 但官兵自是不管他们私事的,只开口道:“带走!” 接着,官兵们便直接去查下一家。 于是还未到卯时,一家又一家的儿郎便纷纷被捞出去,押上了车,暂送到知府大牢内。 待这批考生安顿好了,他们便上街搜下一批。 这么大动干戈的抓人,势必要惊动各个街巷的,可人们只知道抓人,却不知究竟为什么要抓,到底在查什么事儿。 待到卯时,顾相宜更衣梳妆的时候,也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消息。 外面都在传,不知生了什么事儿,突然来了一批官兵,按着单子,抓了人就走。 听闻这话,顾相宜心里“咯噔”一声。 “他们来了。” 话落的时候,顾相宜不由得感到惶恐。 她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比兰氏预料中的还快! 好似是生怕走漏消息一般。 这架势,惹得顾相宜一阵不安,她昨个儿后半夜也没看着他,这会儿起身后第一件事便问道:“池二,昨夜那些题目,你背得如何了?” 谈话间,顾相宜生怕她昨夜一睡觉,池映寒也跟着偷了懒。 这可是要命的! 谁料,池映寒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这小箱子里的模拟题,还有你给的二十首诗,我都背了,再加上之前我背的诗也不少。如此一来,三样都齐了,总不至于出差错的。” 瞧着池映寒却是一副淡定自如的模样,顾相宜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这么没心没肺的。 但谁料,池映寒到了这时,也终究是做足了打算。 只见池映寒突然拿出一张纸条,放在桌子上,道:“说真的,相宜。该背的我一样不差的都背了,但若真出了意外,这纸条上写的是我这几日去那些大酒楼里找他们那里的厨子要的食谱,里面有主食,也有平日里必不可少的补品和加餐。你必须好好调整一下平日里的饮食习惯了,你照着食谱上这么吃,用个一年半载的肯定能将身子调养得比之前好上许多。我若是真被抓去回不来了,你得答应我照着这个吃啊。毕竟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那些厨子取了经的。” 顾相宜见他大清早的突然给她丢出这么个东西,心头顿时五味杂陈。 “你不是都背好了吗?既然背好了就去好好发挥!给我这个做什么?我不收!” 顾相宜当真不想见他被抓去回不来。 但这一次,池映寒却偏是将这个塞到顾相宜手里,严厉的嘱咐道:“你必须收着,你知道平日里吃补药对你没好处,这里面的东西没一样是对你有害的,效果却不输给那些补药。若是我真出了什么事儿,怕是来不及嘱咐你了。今后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也别让我担心啊。” 若说昨夜池映寒却是想讨些福利,可后半夜他背着背着,突然又想到 万一他真被冤抓了,真回不来呢? 顾相宜一直都把他当成一个操心的,实际上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让他操心着? 但他大清早便说这话,顾相信是真听不下去了。 “我不是说了吗?你给我好好发挥去,待你回来,你即便要三日一次我也应你了,你千万别动了放弃的念头。” 然,就在顾相宜说到这时,官兵们已然敲开了池府的大门。 池家的人尚且不知怎么回事,外面顿时一片混乱。 只听外面官兵喊道:“池映寒是你家里哪位?结保册上有他的名讳!麻烦他跟我们走一趟!” 池家人纷纷惊愕:“他犯什么事了?你们好歹也说一下吧?” “他涉及院试弊案,我们需带他走一趟!” 然,就在池家人还要发问的时候,这时 池映寒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昨日夜里他尚能大大咧咧的,但今儿真见了这些来势汹汹的官兵之后,池映寒心底倒是有一丝紧张了。 苏韵见池映寒出来,忙问:“二郎,什么弊案呐?你怎么可能参与弊案呢?” 池映寒当真官差的面,镇定的道:“既是拿结保册搜人,那想来是这次院试所有的考生都要去接受审查,是吧?” 池映寒这么一说,池家人顿时也反应过来。 这查都没查呢,怎么可能断定池映寒舞弊?恐是所有人都要带走审查! 见他这从容不迫的模样,官兵们不禁感慨这倒是少数没被他们的突然闯入吓得屁滚尿流的。 差爷遂道:“说的正是。所有考生都需接受审查,还请这位考生同我们走一趟!” 池映寒自是同他们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嘱托苏韵道:“放心吧娘,没舞弊就是没舞弊,儿不怕查!” 第418章 尽力 池映寒虽神色镇定,但苏韵却还是被吓慌了神儿。 纵使再心慌,也只能看着池映寒跟着这些官兵离开池府大门。 实则池映寒方才所站位置的几十米后,顾相宜心惊胆战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就这么看着池映寒被官兵带走,顾相宜却不能上前辩说一句,更不得上前送送他。 直到那些官兵带着池映寒离开之后,顾相宜方才追到大门口,看着他们驾着马车,马车后面是一节又一节的笼车,这如同押送犯人一般的态度,让顾相宜更是觉得人一旦被押走,没那么容易回来! 一旁的宁儿见顾相宜这迟迟不忍移开目光的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但宁儿还是劝顾相宜道:“少夫人,咱们回去罢!少爷向来脑子灵光,定然能随机应变,逃过此劫的。” 顾相宜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可他那个傻的,让人怎么放心得下啊。” 宁儿撇了撇嘴,虽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好听,却还是想告诉少夫人:“少夫人,您莫不如试着信少爷一次吧!奴婢瞧着他脑子是真的比之前灵通多了,这种事他自己应该有办法应对的,况且您也不可能这辈子一直无时无刻的护着他,总该试着放宽心,放他自己试一次,万一少爷他长进了,自己解决问题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呢?” 宁儿瞧着顾相宜这般揪心的模样,打实心疼。 而她说的这些,顾相宜心里却也明白。 顾相宜只垂眸道:“我只是还是有些忐忑,毕竟那二十首诗,大多都是我昨日下午现作的,来不及过多斟酌,火候差得太多了,总怕出了什么问题” 宁儿深深叹了口气,道:“少夫人,您又不是诗圣诗仙,更不是大罗金仙,一个下午连编带想的生生给他作出二十首诗出来,像奴婢这样的脑汁儿榨干了想不出半句出来啊。” 顾相宜:“” “所以少夫人,您这边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少爷的造化吧!” 顾相宜听闻宁儿的话,也叹了口气,只得回道:“那咱们过会儿拜拜真人,给他祈祈福罢。” “也好,这样至少能心静些。奴婢这就去准备线香。” 与此同时,笼车上的池映寒自是不知他前脚刚走,顾相宜后脚便追到了大门口。 他这还是头一次坐笼车,感觉这势头阴阳怪气的。 这队伍一共拉着五个笼车,他们就好像被押解的死囚一般。 池映寒环顾四周,瞧着其他几个笼车内的考生鬼哭狼嚎的,连连喊冤,自己所在的笼车内也有不少待不住的考生。 但任由他们怎么喊,也没一个官兵搭理他们。 池映寒自也没多问,只是反复查看着队伍里的考生。 这队伍里,居然没有顾相笙! 虽然小祖宗说他们没心思管顾相笙了,但池映寒还是好奇现在顾相笙这位秀才爷的惨状。 池映寒不禁好奇的问着离他们最近的官差,道:“嘿!差爷!咱们这车怎么没有秀才爷啊!” 官差抬眼,看了眼笼车内的池映寒。 与旁边这些挣扎嚎叫的考生相比,池映寒这副模样,倒像个傻子,与身旁这些考生格格不入。 官差“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池映寒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人,却不理他,他顿时有些不满,继续道:“差爷!你就透露一下呗!怎么?秀才爷不涉及弊案?还是你们压根没抓?” 官差禁不住他这带有轻蔑意味的话,回道:“第一个抓的就是他!” “那他审完了没有?” “你管好你自己吧!” 池映寒蹙眉:“我在换我自己啊!我推算一下正常人得多长时间能完事出来?” 官差答道:“寅时第一批开始往里送,到现在也没一个出来的。” 池映寒:“” 第一批已进入多时了,现在还没一个人出来? 池映寒听闻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哪里敢再嘚瑟,心里反复背诵着顾相宜给他准备的诗。 但昨夜池映寒知道顾相宜一个人连着赶出二十首诗,肯定累坏了。 但他背诗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这些诗词远没有她平日里作的诗出彩。 本想指出这点修修瑕疵的,但他不忍再累到她。 且顾相宜之前也同他说了,之前作的那些诗,连同匣子都丢了。 丢了诗她日后还能再作,但这节骨眼丢诗,简直就是天要亡他! 池映寒也觉得天要亡他 池映寒想到这里,再没心思看什么风景和其他人怎么样了,第一批到现在也没出来,那是查得多严? 他有点慌了 而就在池映寒心里慌乱的时候,马车停在了知府大牢外。 官差组织着考生们道:“一个个排好队,下车往里走啊!” 池映寒瞧着考生们一个个下了车,自也入了队伍,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大牢。 结果,刚进门的时候,便听到一道响亮的鞭子抽人的声音,伴随着一道高喝:“还嘴硬!这诗句跟你试卷上的大有出入,根本对不上!老实交代,这试卷到底是不是你自己答的?” “是我自己答的啊,大人啊!” “啪!” 又是几道鞭子抽人的声音。 池映寒心里更加紧张了。 原来小祖宗说的是真的 一个对不上,就得玩完! 再往前走,便听到又一个牢舍内,一个官兵正道:“现在写一首以日出为题的七言律诗。” 池映寒听闻这话,心里“咯噔”一声! 小祖宗告诉过他,纵使她给他准备再多,也架不住是官兵随机出题,你不知道他要考你什么,这才是最恐怖的! 池映寒这会儿可是亲见了,于是多看了那牢舍一眼,听闻那牢舍的官兵眸光狰狞,道:“你怎么半天都作不出一句?你到底会不会作诗?怎么考上的?试卷是你答的吗?” 池映寒倒吸一口凉气。 他作诗速度也慢啊! 不带这么苛刻的吧?! 再往前看,见一个考生作诗交上去了,官兵看后核对了一下,表情倒也平和。 谁料下一秒,官兵又道:“再作一首!关于塞外的!” 池映寒:“” 就这个审法,他好像闻到死亡的气息了 第二更明天早上再写。。。 第419章 开审 这时,附近又听闻一个官兵的声音:“刚才那个审查三遍,并无异样。” “放他回牢舍待半个时辰,再审第四遍。” 池映寒:“” 他不能再听了 恕他的心脏受不了这种惊吓 但话说回来,这到底是哪门子审法? 照这么审,那二十首诗根本就不够。 甭说二十首,二百首都不够啊! 不多时,队伍来到最里面的牢舍处,想来这里是排队等着被审的,前面那些是正式开审的。 被押进牢舍的时候,池映寒在想:他走过这一路,见过水平最高的那个,如今也在经历四审了,恐是今儿即便换顾相宜替他进来,也是像那个被四审的那样,没完没了的折腾。 说白了便是进了这个门,谁都别想轻易出去! 可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要这般严厉的查?如此一来,即便是自己答的,也会被判成作弊啊! 而此刻,已然入了牢舍的考生们,多数都在苦苦哀叫喊冤。 倒是角落里一位白衣考生,着实觉得他们这般哀嚎过于吵嚷,遂同他们道:“别叫了!你们若是不想无故挨打,便直接招了吧!” 听闻这话,又一个考生怒道:“我根本就没作弊,为什么要招?” “你作弊与否跟眼下的事态有关系吗?都是上过几回考场的人了,见了这般事态,有点脑子的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那白衣考生说着便叹了口气。 但那些哀嚎的考生却纷纷恼了:“你什么意思?” 只见那白衣考生轻笑一声:“看不出来么?就冲今年的院试榜首,官家便断定南阳肯定闹弊案了,且这事儿估计闹得还挺大。现在官家想要的结果是整个南阳成绩全部作废,择日重考,而不是只取消作弊那几人的成绩。但古往今来想要科举成绩作废而重考都不是闹着玩的。想要全城成绩作废,那么承认作弊的考生就得达到一定的量,少于那个量,重考一事就会在朝堂受议。官家来时便已明镜着他们要达到什么目地,想要怎样的结果。所以你们真觉得在这里喊冤有用?省省力气吧!” 池映寒一语不发,静静听着那人的话。 原来官家根本不是在查案。 而是在进城的一刻,便已有想要的结果了。 对于这些平白无故蒙冤受屈的考生,考官们眼都不眨一下? 这时,有考生惊问:“你胡说八道!承认的后果少说终生禁考,严重了是要扒层皮的!官家若要重考,怎么可能让多数考生无端被禁考?” 说到这时,那白衣考生顿时笑了:“我看你们都是白考这一场了,当今朝堂什么样,官家什么样,你们心里真的一点数都没有?” 话说到这儿的时候,又一个官兵朝着牢舍走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止了声。 只听官兵喊道:“陆有渊。” 方才那白衣考生应了一声,遂起了身。 牢舍的门打开,那考生面无神色的便被押走了。 池映寒靠近牢门想看一眼他将会有什么反应,但那考生走到拐角处的时候,他便再看不到了。 可说来也奇,自他走后,牢内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再无一人喊叫。 唯独有一人,在角落里哭了起来。 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池映寒看着眼前一人又一人被带了出去。 但并没有像之前那位四审的那样再被带回来重新待审的。 至于被带走之后,他们去了哪里,怎么样了,池映寒一概不知。 但他内心却是真的惶恐起来。 果然,顾相宜的预感都是对的这事儿绝非那么简单,更不是能轻易搪塞过去的。 直到晌午过去了,也还没有叫到池映寒。 但池府内的顾相宜担忧到了极点。 在看到笼车的刹那,顾相宜便开始心神不宁。 这些官兵,真的有放人的打算吗? 但倘若这是官家的意思,就算拿出工部尚书、刑部尚书官眷的身份,也无济于事。 她只能在家中无量天尊位前祈祷。 而这时,门外又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 顾相宜听闻有响动,立刻循声望去。 只见池映莲站在门外。 她方才在屋里便见老夫人心急如焚的模样,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二哥哥让官兵带走了。 瞧着二嫂嫂的神色,更是让她觉得这事如同天塌下来一般。 “二嫂嫂,莲儿陪二嫂嫂一起给二哥哥祷告吧!听闻小孩子祷告,能更快传到无量天尊那里,无量天尊肯定会保佑二哥哥平安无事的!” 说罢,池映莲便也拿过一个蒲团,跪在顾相宜身边。 顾相宜看着这个小家伙,倒别说,这孩子被教养的是真的懂事又惹人欣慰。 晌午过后,又过了一个时辰。 终于有官兵过来,喊道:“池映寒!” 终究是到他了。 牢门打开的刹那,池映寒本有千万万语想说,但那官兵凶狠的态度,却让他一时住了嘴。 他只有乖乖跟着官兵前去受审的份儿。 池映寒现在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在进入牢舍的刹那,官兵指着前方的座椅,道:“坐那儿。” 池映寒只得上前坐在那里。 牢舍内,坐着几个官兵,个个面目狰狞,甚至眉眼都挤在了一起。 牢舍内鸦雀无声,只能听见翻动试卷的声音。 池映寒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小祖宗昨夜那些临时抱佛脚一般的应急准备,在这般咄咄逼人的事态之下,根本不堪一击。 她怕是保不住他了。 池映寒已将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如果真要被押入京城刑部大牢,或者还会发生什么更惨的事儿的话 在那之前,他想回去见顾相宜一面。 他得告诉她,再怎么说他也是刑部尚书的侄子,没人会刁难他,他也不会出事,他肯定安然无恙的去,然后再安然无恙的回来。 他知道若是官家的意思,这些都是假的。 但他怕她跟着提心吊胆,伤心难过。 而就在池映寒思索着这些的时候,官兵的声音终于响起了。 “池映寒。” 第420章 惶恐 池映寒心里正忐忑着,但听闻审查的官兵喊着自己的名字,赶忙答应一声:“诶!” 谁料,他回应的时候,考官反倒瞥了他一眼,道:“没叫你。” 池映寒:“???” 结果再一看,原是那考官念了下他的名字,随后便将一叠试卷交到旁边的小兵手里,似是要让小兵找这个名字的试卷。 但瞧着池映寒这傻愣愣的模样,考官倒直接开口问了起来:“我记得你,在路上咋咋呼呼还打听秀才爷那位。” 池映寒尬笑一声。 想不到就问了一嘴秀才爷,居然被官兵给记下了。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差爷记性不错,我问完都不记得问的是哪个差爷了” “你问的是当时在我后面的那位,他绰号黑虎子,性情凶悍,现在在对面牢舍挥鞭子抽人呢。” 池映寒:“” “不过这也怪那些考生太犟,是不是作弊,我们审查的难道还审不出来吗?被发现了承认就完事儿了,你也免去皮肉之苦,我也省点劲儿,你说是不是?” 池映寒嘴角微微抽搐,总觉得这是唠着唠着就开始套他的话。 池映寒眸色一变,坚定的道:“我可没舞弊啊!” 那考官道:“没查出来之前,所有人都是这句话。我也只是给你个建议,毕竟瞅你这傻乎乎的样,也不像有才学的人,你去参加院试的话” “停一下!”池映寒听着这考官不停的刻意引导的话,再听不下去了,道:“庆国有规定瞅着像傻子的人不准参加院试了吗?” 考官不由得被他这话逗笑:“这倒没有,我也只是问问你,那试卷是你答的?” 池映寒面不改色的道:“是我答的啊!你说我本来就是个傻子,南阳知名的草包,好不容易斗着胆考一次院试,没考中已经够让人难过的了,大人您说这些,就有些伤人家的心了,您说是不是?” 考官又笑了笑。 这时发现聊了这么半天,旁边的小兵还没翻完试卷,那考官不禁转头催促那小兵道:“啧!你磨蹭什么呢?这都多半天了?” 谁料,小兵脸上焦急又困惑,道:“大人,来来回回找了三遍了,没有池映寒的试卷啊。” “什么?!”考官乍一听这话,还以为小兵在逗他。 池映寒第一反应也是惊诧。 没有他的试卷?! 只听考官有些恼了:“这不可能!都是库里直接拿出来的封存试卷,途中也没有别人碰过,怎么可能丢卷?” 考官本以为遇上这么个傻子,不用多审,一遍就能审出破绽,让他签字画押承认作弊。 可谁料这小兵竟告诉他没有这傻子的试卷! 官兵不信,将这一叠密封试卷拿过,从头到尾又翻了一遍。 还真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考官抬头又问:“你确定你姓池,叫池映寒?” 池映寒被他这问话惹得懵了:“我确定我就是叫这个名啊,我叫了快二十年了。而且全城就我们一家姓池的,大人您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 官差懵了。 他之前审了那么多人,那么多试卷,还没遇见过丢卷的情况。 这几百张试卷里,哪有什么池映寒,连姓池的都没有。 官兵瞧他那傻吃愣造的模样,不禁问道:“你不会没交卷吧?!” 池映寒更是懵了:“我我交卷了啊!” 官兵心道:这就尴尬了!这人的试卷都丢了,拿什么核对?即便让他作诗,他作不出来,没准他那试卷作诗的地方都是空白的呢! 官兵随即对小兵道:“你看他一会儿,我去翻翻是不是落哪儿了,按说不可能丢卷啊。” 官差落下这句话后,转身便出了牢舍。 徒留池映寒一脸的懵 他连后事都想好了,结果眼下却闹了这么一出?! 池映寒只得老实坐在原地,等着那官兵将试卷拿回来继续审。 但谁料,这官兵一出去,便一个时辰都没回来。 池映寒屁股都坐麻了 “喂!你们谁去找找你们大人?这还审不审了?” 几个小兵也觉得这一个时辰都没回来,有些夸张了 于是几人商议了一下,其中一人便出去找那官兵去了。 这一找,便又是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之后,那官兵见也拖不得了,便同小兵道:“我刚刚是有点事,那边把乡试那批也带来了,还有一批乡试的考生要审,谁叫这事儿闹得厉害,八月份两场考试都出了岔子。” 小兵问道:“那这个池映寒怎么办?” 一说起这人,那官兵便一阵头疼:“刚刚又在库里找了几遍,根本没有他的试卷。那傻子八成是考场上睡觉,直接睡到考完然后就从考场出去的主儿,那种傻子我当年在考场上见过,就是压根没交卷的,然后交没交卷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小兵问道:“那怎么办?” “押回牢里待着去,等我把那批乡试的审完,回头再解决他的事儿。” 池映寒:“” 这叫什么事儿啊! 几百张试卷,唯独他丢卷了?! 但那官兵下了决定,他也没办法反驳,只得被拎回了牢舍里。 他今日简直过得度日如年,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的干耗着,这一下午,完全没人搭理他,只留他一个人在牢舍里坐着。 甚至牢舍也只剩下他一人,根本没人再被放进来等着下一次审查。 池映寒就这么坐在牢边,听着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估摸着这动的刑得有多狠。 有几声惨叫,叫得凄厉,将池映寒都给吓着了。 再后来,池映寒还看到一个血淋淋的人被几个小兵抬了出去。 池映寒定睛一看 那血淋淋的人,不就是顾相笙么! 池映寒瞠眸,惊叫道:“喂!喂!差爷,那人怎么了?!” 官兵毫无波澜的道:“这一下午死活不招,生生给打死了。” 池映寒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死死了?! 对于顾相笙这人,池映寒虽然讨厌他,但乍一听这人死了,池映寒整个人背后都在发凉。 “怎么会这样” 嫁恶婿 第421章 造孽 另一个小兵道:“死在这儿算便宜了,他恐是不止这一次作弊,恐是县试、府试都涉及作弊,且这次又作弊弄出个秀才爷来,他这罪可太重了。京城里查出那个秀才爷捅娄子捅进宫里,刚被皇上逮着处死了,这个接连作弊的秀才爷若是押入京里,自己死还不说,保不准碰上皇上正在气头上,还得落个满门抄斩呢!” 方才那个小兵道:“这一扒出来,他还能活着到京城去?之前帮他作弊那些人恐是也得暗中把他解决了,不然还得再扒出一桩弊案来。总之这人就算今儿不死,恐是将来也活不成了。” 两个小兵闲聊着便将人抬了出去,但看着被抬走的血淋淋的人,池映寒整个人都在冒冷汗。 要说放榜之后池映寒落魄那阵子,顾相笙可是风光到极点了,全城不知有多少来吃他的喜宴,同他结交,十四岁考上秀才,仿佛走上人生巅峰了一般。 那是不可多得的尊贵待遇。 结果才过了多久,该查的就被查出来了,还落下这么个灭顶之灾,甚至还殒了命! 说辉煌也辉煌,说没也一夕之间就没了 池映寒一想起自己来时还打趣着想看顾相笙的下场,结果现在看到了之后,却迟迟没缓过劲儿来 那是从寅时抓走,一直打到了将近黄昏啊。 可你说这人可怜么?人才十四岁便被打死,他的父母可怜么? 池映寒不知道,但若真想同情他,池映寒却找不到任何值得同情的理由。 他们顾家那几个人的日子,甭说是池映寒,就连出嫁后的顾相宜,也再未关注过。 她不气不恼,只过着她自己的日子。 唯一有几分牵扯的,便是池映寒终究打折了顾相情的腿,被柳如歌讹了好一笔钱,还让池家帮衬着让顾相情嫁入了安家。 在那之后,顾家看起来风光了好一阵子。 人们闲谈时候会说起 这顾相情嫁入了顾相宜死活要推婚的安家,且还上杆子做妾,大家本想笑话她的,但谁料她这个妾做的倒是风光身有腿疾,什么都不做,但安瑾瑜就是偏宠她,好吃好喝的样样不缺,还先有了孩子,比那不得宠的正妻风光了不知多少倍。 其实心里最不舒服的,本应是顾相宜。 她瞧不上的男人和她大姐姐在一起了,本来这个男人对她不会好的,可竟将她大姐姐宠上了天。 原是很惹人生气的一件事,可池映寒没见顾相宜对此有丝毫的埋怨。 结果后来就听说,安家出了事,安瑾瑜将她大姐姐带走了。 走的时候,身无分文。 顾相情去安家本就是图富贵、图好日子,且是那种张开双腿就能换来的好日子。 结果安瑾瑜后来穷得身无分文,颠沛流离,一边流浪一边闯事业了,没人知道这样的生活和落差,顾相情是否受得住。 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也是她的因果。 而今,顾相笙的死,虽让池映寒震撼又惶恐,但仔细一想,也是他的因果,在科举之事上接连舞弊,家里知道也不加阻止,继续纵他,最后一抓被抓到三次,落得如此后果,怪不得任何人。 池映寒直到夜里,仍想着这些事。 他甚至忘了,现下已经天黑了,仍没有人来叫他。 他一个人受了惊吓,肚子又饿,但却只能硬撑着。 也不知外面具体几更天了。 与此同时,池府。 顾相宜在无量天尊面前生生跪到了亥时。 池映莲见她在二哥哥被抓后,就一直这么跪着,心里生生的不舒服。 “二嫂嫂,去吃些东西吧!” “嫂嫂不饿,莲儿你自己去吧,你这还长身体呢,别饿坏了。” 池映莲笑了笑道:“二嫂嫂也在长身体呀!莲儿觉得二嫂嫂的个头还没长完呢,多补补身子,还能长高!” 顾相宜不禁被她逗笑了。 这孩子小嘴儿可真伶俐,真是摸透了别人爱听什么她就说什么。 但说实在的,池映寒到现在都没回来,顾相宜哪里吃得下去东西? 已经亥时了啊,到底审没审明白,都得给放个消息吧! 顾相宜想到这里,心里就慌乱得什么都做不下去,只能在这里为池映寒祷告着。 池映莲见顾相宜还是没有要去吃饭的意思,劝道:“二嫂嫂,这样不吃不喝怎么行啊!二哥哥知道的,准要心疼的!” 池映莲这话,顿时戳了顾相宜的心了。 她忽然想起了池映寒临行前给她塞的那张纸条。 池映寒即便是自己将要出事,心里也惦记着顾相宜平日里饮食毫无规律这个毛病,她平日里总要求他将毛病改了,那她这时候也不应放纵自己。 顾相宜想着,便同池映莲道:“那莲姐儿出去给二嫂嫂带些吃的回来,好不好?” “好!” 见顾相宜总算要吃东西,池映莲赶忙起身出去拿吃的。 结果,池映莲不出去还不知道,一出去则被外面的慌乱吓了一跳。 池府内,本就惊慌着池映寒到了夜里都没被放回家的池家人,深夜里竟听闻那牢里打死个考生。 且那考生,正是顾相宜的四弟弟顾相笙! 池家人对此也议论纷纷。 尤其是池天翔,太清楚这顾相笙是什么东西了,不禁叹道:“真是造孽哟!那柳如歌平日里极其纵那顾四郎,只要顾四郎想要的,她全给他弄来,顾四郎惹了事,她全扛着,就这么养孩子,早晚有一天要出事!可叹这才十几岁,同墨儿当年出事年岁差不多” 乍一提起池映墨,苏韵的心病顿时又犯了:“可莫说大郎了,二郎现在也不知怎样了,受没受委屈呀?咱们谁不知道他这场考试都是二郎媳妇亲教的,纵使没考上,二郎媳妇也不会是个教他作弊的人啊!” 若池映寒真被查出作弊,那全程教导他的顾相宜怕是彻底活不成了。 但苏韵亲眼看着顾相宜是如何教他的,定不可能有这种事。 老夫人哭叹:“都亥时了呀,生生审了一天,二郎在里面怕是连饭都没吃上一口吧?” 嫁恶婿 第422章 麻木 池天翔重重叹了口气,道:“这牢里现在狠的都能将人打死,怎可能给人饭吃?” 殊不知,这时回来拿些糕点的池映莲正巧听到了大人们在谈论这事。 池映莲被吓得一颤,只拿了几块糕点之后,便急三火四的跑回了顾相宜身边。 顾相宜本还惊讶她这次怎么这般焦急,但还没等顾相宜发问,便听池映莲道:“不好了,不好了二嫂嫂!” 顾相宜光是听闻这话,心头便是一紧:“怎么了?!” “听说牢里打死人了!” “什么?!” 听闻这消息,顾相宜惊得几乎窒息。 刹那间,她甚至没有勇气再问下去。 她今儿一直着魔一般反复思索着她给池映寒的诗和策论究竟能不能让他混出去。 但她怎么想都觉得那二十首诗根本不够,审查的官兵能出的题目太多了,且肯定不是核对一首就能结束。 她越想越觉得,池映寒不论是背她给的那些诗,还是自己当场作诗,怎么都是个死啊。 池映莲见自己还没说完话,顾相宜神情便有些恍惚,立刻反应出了顾相宜在害怕什么,赶忙回道:“二嫂嫂别怕,不是二哥哥!” 果然,这句话下来,顾相宜的神情立刻缓过来大半。 但顾相宜还是确认道:“不是池二?!” “对,不是二哥哥!不过,听说是二嫂嫂的四弟弟” 池映莲说到后面,声音也微弱了许多。 虽然不是二哥哥,但也是二嫂嫂的家人啊。 池映莲也害怕这突然打死了二嫂嫂娘家人,二嫂嫂会伤心难过。 但下一刻,让池映莲感到奇怪的是 在听闻是顾相笙之后,顾相宜虽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却没有表现出难过。 她也说不出那是怎样的神情。 顾相宜也不知道在听闻这消息之后,自己是怎样的情绪。 她的第一反应是惊诧。 顾相笙死了?! 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甚至全然出乎顾相宜的意料。 前世,顾相笙这时候并没有殒命啊。 但是前世,顾相笙也没有参加科考,更没有涉及弊案。 恐是这一世,顾相宜意图改池映寒的命的时候,柳如歌也会因顾相宜的改动棋子而跟着改动棋子,故而顾相笙也参加了科考,最后改了顾相笙的命。 前世的命数和局面,竟也可以改变吗? 眼下的事实,让顾相宜震撼不已。 但不只是池映莲,连顾相宜自己都意外的是顾相笙的死,她只震惊了片刻,这件事根本冲刷不了她对池映寒的担忧,反倒让顾相宜对池映寒的担忧加剧了 那牢里的官兵,是用了刑的,是真把人往死里打的! 那池映寒呢? 他会不会也跟着受了刑,被打得半死? 顾相宜忙问:“莲姐儿,你还听到了什么?他们有讨论你二哥哥吗?你二哥哥现在什么情况了,他们有没有说?!” 池映莲被顾相宜这般问话吓了一跳。 但池映莲发现,她是多虑了。 看来二嫂嫂是不怎么关心她这个四弟弟的。 不过这倒也好,免得还没等到二哥哥的消息,二嫂嫂便已悲痛欲绝,气厥过去。 但说起其他消息,池映莲却是摇了摇头:“其他的便不知道了,甚至二哥哥被抓到什么地方,我们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是死是活、是伤是病,现下是否挨饿受冻,是否受了刑罚,他们一概不知。 所有的人都只能在这里等着。 可在不知道顾相笙被打死之前,顾相宜尚且还能坐的住,还能挣扎着骗骗自己。 但眼下,明晃晃的事实告诉她里面非但不放人,而且还动刑往死里打人的! 这让顾相宜连静坐在这里祷告的心思都没有了。 下一刻,顾相宜便起了身,池映莲见顾相宜二话不说便要走,忙道:“二嫂嫂,你干什么去?” “我要出去一趟!” 她在家里等不得了,她得去找池映寒,哪怕拿出官眷的身份搏一搏也好,她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池映莲见她这就要走,急忙叫住她道:“二嫂嫂,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吃点东西再走吧!” “我不饿。” 虽说她自己也知道她一天滴水未进,但她哪里吃得下去? 见她这样,池映莲心头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道:“可是你刚刚答应莲儿要吃些东西的。莲儿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二嫂嫂心里只想着二哥哥,却为何想不起你自己呢?!” 这一语,却是让顾相宜骤然停步了。 池映莲是从来不会将心底话不加修饰便往出说的。 每次她都是斟酌几遍,确保对方能接受甚至感到欣喜,她才开口。 但这一次,却是关心则乱,直接叫住了她。 她这话出口之后,不禁将顾相宜震到了。 池映莲只知道顾相宜突然停了下来,但发现自己口不择言之后,池映莲立刻本能般的道歉:“二嫂嫂,我我刚刚说的话有些冲,我” “你说得没错。” 然而,顾相宜却并没再说什么。 池映莲只惊觉的看着顾相宜返了身,将她带回来的那些糕点吃下,这才同池映莲道:“莲姐儿,这天也不早了,夜里也冷着,你回去好好休息罢。” “我不困!我在这里等二嫂嫂!” “别等了,我大概这一个晚上都不会回来了。你若不想回屋里去,去我屋里待着也行,家里若是这会儿没人顾及你,你就去找我院里那些丫鬟,或者找你海哥哥,他们都能照顾到你。” 这话让池映莲越听越觉得心里泛酸。 但顾相宜没再陪她了,下一刻便起身出了门。 没人知道这些考生被押去了哪里,但顾相宜却有了线索既然顾相笙被带了出来,那顾家肯定知道是从哪儿带回来的。 但对于顾相笙的死,顾相宜现下的反应连她自己都觉得平淡的可怕。 顾相笙死了,她连一抹泪都挤不出,更别提对此伤感惆怅。 她有什么心思伤感惆怅,忧心他人?她夫君现在还在牢里生死未卜呢! 待顾相宜深夜坐马车回到顾家的时候,还未等下车,离老远便听见悲痛欲绝的哭声。 嫁恶婿 第423章 诅咒 最为洪亮的,是顾华生的哭声。 说来也怪,顾相笙的死没激起顾相宜的情绪,反倒是顾华生的哭,让顾相宜的心顿时起了波澜。 当年母亲死的时候,是她哭嚷着求父亲看一眼,父亲最后才去看了一眼那床上已断气的人。 只看了那么一瞬,父亲便离去了。 神色里,没有任何波澜。 他那时的神情,顾相宜到现在还记得清晰。 原来,父亲他也会悲痛啊。 倒也是,若换作别的孩子,她或是顾相怜,他都不会有任何波澜,纵是顾相君,都不至于他悲痛成这般。 但偏偏不巧,是顾相笙啊。 顾相宜心里不禁感慨着,却也在这时,敲响了顾家的大门。 此刻的柳如歌已然哭尽了泪。 她其实心里明镜着,院试作弊那是重罪,但她没成想会被打死啊! 她一直在想,即便被发现了,她便再卖些产业,或者再借钱,托关系,想尽办法总能把人保住的。 可谁料今儿官兵直接把尸首给他们抬了进来,他们连喊冤都没地方喊,想帮他平了这事,可这帮人根本没给他们机会! “可怜我儿才十四啊,还没好好看看这人世,就活活被人打死啊!你这般死法,让为娘如何为你申冤啊!” “我的儿啊” 顾华生和柳如歌正在棺材前哭着,谁料这时,一个小厮过来同柳如歌道:“主母,三姐儿回来了。” 柳如歌已哭得气虚,整个人靠在棺材上,爬都爬不起来。 这时听闻顾相宜竟来了,柳如歌忽然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她来干什么?” “说是听闻四哥儿的事儿,回来看看。” “她来看四哥儿?”柳如歌笑得更加放肆了,那狰狞可怖的笑容,将那小厮也顿时吓到,只听那柳如歌笑着笑着,便突然对那小厮摆了摆手道:“行啊,让她看啊,让她进来看,你让她进来!” 小厮得了话,遂打开了大门,让顾相宜独自一人进来。 顾相宜进门之后,便见正前方十米处,顾相笙的棺材就停在那里,柳如歌和顾华生坐在棺材左右。 见顾相宜进来,柳如歌吩咐道:“把大门给我锁上!” 听闻此话,那小厮立刻锁上了门。 顾相宜心里知晓,她现下一个人来顾家,定要遇上柳如歌精神崩溃的模样。 但她还是故作不知情,一副恭顺的模样,道:“母亲,您这是何意?” “何意?” 如今连儿子都没了,柳如歌也懒得装出往日里那副和善模样,此刻的柳如歌披散着头发,哭得眼眸红肿,举止也再无仪态可言。 整个人似是疯癫了一般。 只见柳如歌长舒了口气,道:“行了,事到如今,咱们都别端着了,没意思。什么母亲女儿的,你何曾认过我这个母亲,我又何曾念过你这个女儿?我们之间那就差捅破窗户纸的关系,现在还端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顾相宜见柳如歌这般模样,似是输了一切,彻底破罐子破摔了。 她这开场白,惹得顾相宜一时不知该接什么。 只听柳如歌直白的道:“所以你呢,来干什么你就直说。来看四弟弟?你们之间的感情何时好到这个地步了?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吧?” 顾相宜听闻柳如歌这不加掩饰的话,反倒是有几分心疼顾相笙和顾相情了,也理解为什么顾老太太打心底痛惜这两个孩子了。 在这种母亲的教养下,两个孩子想往好了发展都难。 这一次,顾相宜倒有几分实心了,道:“四弟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总该来看看的。虽说也做不了什么,但还是想来看一眼,出一千两慰问金,也希望好生将后事办了,让四弟弟早日入土为安。” 顾相宜说着,便将一千两银钱递交给柳如歌。 虽说她和顾相笙没有半点感情可言,但眼下人死了,这么大个事儿,顾相宜这个做三姐姐的,总不至于全然不闻不问。 这一千两,已是她的诚意。 柳如歌许久没见过这么大一笔钱了。 见着了钱,柳如歌倒也不拒绝,将其收下。 但收下后,更是阴阳怪气了起来:“三丫头啊,你倒是应该好好谢谢我啊。若不是我,你现在指不定在哪家农户家里种地呢!还能像池家那傻儿子一样一掷千金?你该谢谢我啊,我们这个家里,唯独你过得是风生水起啊,哈哈哈哈哈” 顾相宜就这般听着柳如歌疯笑着。 一旁的顾华生却是一如既往地沉默。 顾相宜从未跟顾华生多说过几句话,顾华生也从不愿跟她多说什么。 院里,只剩下柳如歌在疯疯癫癫的笑。 只听柳如歌同顾相宜道:“三丫头,我现在是真的发现了,你跟你母亲可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南月能将平平无奇的顾家打下一番基业,你到了池家,你也能拿出一样的本事立足。池家的基底可比顾家大啊,我瞧着你现在已经赚翻了吧?真是像啊,像得我看到了当年南月的风光。你知道像到什么程度吗?当年南月也被传不育啊,她可是一心忙着产业,几年不育呢。我瞧着你现下也是如此,想必池家已经准备塞妾了吧?那塞妾之前,南月和华郎的感情也稳着呢,妾入了门之后,她就什么都没了,最后我们都不记得她的坟在哪儿了!” 顾相宜知道柳如歌现下有几分疯癫,但她眼下的话,顾相宜却是不得不驳了:“女儿来此慰问,母亲说这些是做什么?” 柳如歌听罢,又笑出了声:“你还愿意叫我一声母亲呢?” “” “那母亲今儿便给你个忠告罢!你现在的辉煌都是虚的,你仔细品品,你在走和你母亲一样的路!你们这种连流一次产都会导致终生不孕的病秧子,注定是败者!你看得到我们笙哥儿的结局,我这个做母亲的,也看得到你的结局!” 柳如歌这是在公然咒她! 这果然是顾相宜没想和她捅破这层窗户纸,柳如歌都要跟她撕破脸了。 嫁恶婿 第424章 因果 而且不得不说的是,纵使她疯癫起来,也还是那个手段狠毒的柳如歌啊。 这一路走来,痛恨顾相宜的人不在少数,顾相宜什么咒没听过? 但偏是柳如歌的咒,字字戳心,能刺到她骨子里去。 也正是因为柳如歌最为清楚大人之间的争斗,已然给幼子造成了极深的影响。 譬如顾相情,长大后便深信即便做妾也无妨,只要入门之前拿捏住正妻的短处,进门后比正妻先育子嗣,想方设法将正妻踩到脚底下去,那么即便是以妾室入门,将来也是个富贵妾。 正如当年柳如歌耀武扬威的进了这个家,踩在南月头上先一步生了长子长女,再拿捏住她的短处,步步紧逼一般。 顾老太太的苛求、夫君的离心以及柳如歌的咄咄逼人,生生将南月逼得走投无路。 小时候的顾相宜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明镜原来自己的出生在长辈们看来就是个错误。 “为什么偏偏是个姐儿啊。” 她不止一次的听母亲深夜里这般哭叹过。 小时候,她不知道大人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她却感受得到她的存在,没有给母亲带来丝毫的惊喜和欣慰,反倒是愁容和负担。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能学得比姐姐们都懂事省心些,可纵使如此,母亲依旧会经常抱着她,说那些哀怨的话。 她那时说的话,那每一字,每一句,连顾相宜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到现在还记得极其清晰。 她很少见到父亲。 她只有这么一个母亲。 却就这么看着母亲一步步被逼死。 柳如歌是知道的,幼时的这些经历,早已成了一道无法消除的烙印。 在自己儿子棺材前,拿此事咒她。 她儿子没了,那么这个家谁也别想好! 若说没被柳如歌这恶毒的话伤到,那是假的。 但顾相宜却还是压下了那口气,回了柳如歌一句:“何必呢?” 她的话语格外平静,平静到让人不由生畏。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四弟弟的故去本就是不幸,眼下四弟弟尸骨未寒,他难道愿意看到母亲您歇斯底里的将当年的丑事搬出来这般中伤旁人?想来我与四弟弟,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吧?” “没什么深仇大恨?”柳如歌是真没想到,她将话说的这般狠绝,三丫头竟还端得住,“三丫头,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若不是你那夫君逼他当众下跪认错,折损他颜面,他犯得上作弊也要得这个秀才爷,将颜面争回来?你四弟弟才十四岁,他懂个什么!你们犯得上这么逼他?” 又是这句话。 顾相宜不禁觉得柳如歌可悲,沾染人命坐到顾家主母这个位置,却在教养孩子上的事糊涂得不可救药。 “母亲,之前他谋害我夫君的时候,您也是这么说的。” 柳如歌笑道:“可他就是不懂事啊!他对你夫君做的那些,无非是小孩子恶作剧罢了,真下狠手杀人的,有用这种蠢笨的手段的吗?就这么点破事,你们就要将他逼死吗?” “是啊,他犯了什么错误,归根结底问题都在别人身上,是别人不依不饶,不知理解他。那依母亲的意思,恐是这世间所有人都要让着他了。” 顾相宜话语平静得让人感到发冷,纵使到了这个撕破脸的地步,顾相宜也没有半分歇斯底里,更不会同柳如歌一样,疯疯癫癫的撕成一片。 “母亲,一次又一次纵他的人是您自己,最后害他的人也是您自己。科考舞弊本来就是轻则流放、重则处死的罪。您就算告到官府衙门去,这事儿跟旁人也没有半点关系。” 柳如歌听闻顾相宜的话,不禁咬牙切齿。 本以为顾相宜会反击,会斥回来,但顾相宜似是不愿在尸首面前失礼。 死者为大。 这是顾相宜对四弟弟最后的尊重。 柳如歌只听顾相宜叹道:“说实话,我还挺羡慕四弟弟的,恐是不止我羡慕,包括大姐姐在内的所有孩子,都羡慕他。四弟弟这一生所得到的关心爱护,是我们连奢望都不敢的。而且,也不需要母亲这般歇斯底里的咒我,我们现在看起来还是个人,还能在这里喊叫,但有朝一日,却都要归于黄土。相比之下,四弟弟的人生虽短,但他比我们所有人都享福他来世间走一遭,父母疼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这一生都不曾吃过一次苦。所以,其实他在这里停止也挺好,以后的顾家,再供不起他这般挥霍了,他所有的好日子都到了头。可以四弟弟的性子,他定是不愿吃苦的,家里落魄,他能如何?扪心自问,他是会凭自己的本事考举人?还是去偷去抢去杀人放火,去逼你们二老把他原有的日子还给他?” 顾相宜的话,让顾华生双拳不禁紧握。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所以,到此为止罢。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你们,都是一种解脱。” 这话,顾华生再听不下去了。 “行了!”顾华生咬牙切齿,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三丫头,你也莫跟你母亲置气了,现下她悲痛欲绝,难免要说些胡话。但笙儿毕竟尸骨未寒,再这般没完没了的争下去,让笙儿如何安心的走?” 顾相宜听闻顾华生开口同她说话的那一刻,本还有一分惊诧,但听闻他的言辞,顾相宜不禁笑道:“父亲也还是老样子啊。若说儿女是债,那女儿无非就是个欠债的,不然怎会惹得父亲开口便没有三句好话?” 顾华生深深叹了口气,他心里明镜着,这些年他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个情绪,横竖看不上三丫头,特别是南月死后,瞧着这丫头便觉得糟心。 事到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个事儿,顾华生知道自己避不开了。 “三丫头,你只当是你母亲现下失心疯,且饶过你母亲这一遭罢。情儿也不知被安瑾瑜拐到何处,到现在生死未卜,笙儿又出了这事儿,叫我们老两口难活啊!我这个当父亲的不是不知你向来懂事,这时候即便是按着礼节也该来看我们一眼。至于你母亲,你这会儿就莫同她计较了,她情绪不稳定,你有什么事,你同我说罢。” 第425章 修罗 同顾华生说? 这话可真让顾相宜意外。 顾相宜这么多年都不曾听过父亲要主动同她交谈什么。 但待顾华生真要同顾相宜交谈的时候,顾相宜方才发觉自己跟父亲之间,已没什么好谈的了。 倒是顾华生,终是看着愿意正眼看一看自己这个女儿,于顾华生而言,这已然是破天荒了。 其实顾华生一直心知肚明,顾相宜自幼便是这五个孩子里才貌最为出众的,换作旁人家,这样的孩子怎么也不至于被冷落到自生自灭的地步,但他偏就是对这丫头并没有任何期许。 这些年他如何亏欠这丫头的,他心里又怎可能没数? 顾华生心想着,只叹了一声:“想来三丫头这么多年,一直在等为父对你和你生母的一声道歉吧?” 顾相宜足足等了他半晌,听到的却是这么一句。 惹得顾相宜不知觉的笑了一声:“父亲多虑了,女儿从未想过要父亲道歉。” 顾华生听闻这话,不禁大撼。 “你就莫在为父面前掩饰了,你们所受的委屈和折磨,总有一天你会替你生母讨回来的。” 顾相宜淡然的道:“父亲说的这些,是天道的事,不是女儿的事,女儿对父亲不曾有过任何恨意,也不需要父亲的道歉。” 顾华生惊骇:“这是为何?” 说到此处,顾相宜不禁垂眸,叹了口气:“因为父亲的道歉,没有任何意义。母亲生前同我说过,父亲早已头也不回的走了,当一个男人不爱了、心离了,去给另一个女人遮风挡雨的时候,纵使有八匹马也无法将他拉回来了。因为他自己是清醒的,他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在爱谁,他在坚定的和他认定的另一个女人长相厮守,生育子嗣。直到现在,父亲您仍在坚定的护您身旁这个女人,那么您的道歉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这个做女儿的,只愿你们幸福罢。” 顾相宜不想再同他说什么了。 倒是顾华生,他确如顾相宜所说的那样。 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故而在顾相情被拐走,顾相笙惨死的时候,他自己不是意识不到什么 他听不得柳如歌歇斯底里的一口一个“顾相宜就是当年的南月”这种话。 他更听不得顾相宜方才那句讨公道是天道的事,不是她的事。 在顾相笙棺材前谈论这些,未免让顾华生越发心惊。 顾华生刻意将这份心惊压下去,故作镇定的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顾相宜回道:“女儿实则什么都不需要,说实话,女儿也是今儿打探夫君下落的时候才知道四弟弟出事的消息,自家夫君尚且生死未卜,听闻消息便来此看一眼四弟弟,出五百两慰问金为四弟弟办后事,换来母亲这般诅咒,女儿也挺意外的。” 顾华生听罢,再度道歉:“这是我们的失礼,三丫头你也莫往心里去。至于你夫君他怎么会生死未卜呢?知府大牢里方才便将人都放出来了,该带走的带走,该回家的回家,即便是带走的,也通知家眷了。” 顾相宜不禁一惊:“人什么时候放出来的?我们没有接到任何通禀,也没见到人回来。” 顾华生回道:“那你们去知府大牢找找罢!总该给你们一个消息的!” 说来也奇,若是不刻意的谈什么补偿或者道歉,顾相宜倒觉得顾华生的状态比柳如歌正常得多。 只不过顾相宜心里明镜着,他即便道歉,也不是给她和她母亲道歉,而是在给天道道歉。 若是得了谅解,他的良心也能得一个安宁。 仅此而已。 顾相宜也没兴趣再同顾华生多说些什么,既打探到了关押池映寒的位置,她遂也不多留了,道:“既如此,劳烦父亲将大门打开吧。” 顾华生听闻这话,忙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将大门打开!” 在大门打开之后,顾相宜便转身同顾华生告别道:“那女儿便去查探夫君的事儿了,还愿父亲母亲节哀。” 末了,顾相宜转身便离开了顾家。 这个家终于空旷到只剩下顾华生和柳如歌两个人了。 其他的,都散了。 方才在顾家站了那么一会儿,纵使柳如歌不那般歇斯底里的咒她,她也压抑到喘不过气来。 在离开顾家之后,顾相宜重重舒了口气,接着便上了马车朝着元家赶去。 当夜,知府大牢里。 池映寒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等了多久,这到底是几更天了。 也不知就这么干等了几个时辰之后,池映寒又乏又饿,牢里又冷。 池映寒只得将自己抱成一团,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这一觉睡到了何时,池映寒睡得迷迷糊糊的,听闻耳边传来一阵叫喊声:“嘿!池二!起来了!起来了!” “唔”终于听闻有人喊他的名字了 但是池映寒又觉得不对劲,那帮官兵断然不可能喊“池二”这个名字。 什么人?! 池映寒心里一惊,骤然睁大了瞳眸。 结果 映入眼帘的,竟是元知府的一张大脸! 池映寒:“!!!!” 只见元知府眯缝着眼,不禁叹道:“我说池二,你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这些押进来的考生里面哪个不是被扒了层皮?偏你把试卷丢了,生生逃过一顿打啊!” 池映寒睡得迷迷糊糊,甚至都忘了进展到哪里了,忙问:“怎么?不审了吗?” 元知府笑道:“还审个屁啊!那帮官兵昨儿后半夜便走了!嗐,要不是你媳妇昨夜没完没了的敲我府上的门,我都不知道他们竟把你忘在牢里了!” 池映寒听着元知府的话,尚觉得自己好似还在做梦一般。 但待池映寒走出牢舍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是在提醒他 这不是梦。 整个知府大牢已是一片狼藉,那遍布牢舍的血迹让人触目惊心。 这哪里还是牢舍,分明就是一处修罗场。 而昨日池映寒听到的那一声声惨叫,则如同厉鬼哀鸣一般,到现在还在池映寒耳畔回荡着,迟迟未能散去。 清醒之后的池映寒,整个人都有几分恍惚。 第426章 眷顾 太可怕了 他甚至不敢再去回想,昨日在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元知府纵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也能理解池映寒此刻的惊魂未定,不禁拍了拍池映寒道:“行了行了,赶紧出去吧,在这里待久了确实容易压抑得喘不上气来,出去透透气就好了。” 池映寒听闻元知府的劝告,顿时一惊。 他还是头一回见元知府这般和气的同他说话! 但他再仔细看那元知府,只见那元知府的眸光中确实再无曾经那般犀利,反倒多了一份和善。 池映寒心里正疑惑着,元知府见他还在这儿傻站着,道:“怎么着?你还想赖这儿不走了?你要是愿意在牢里待着你早说啊!你媳妇为了捞你出来可是忙活一宿了!” “什么?!” 池映寒这才顿时反应过来。 他倒是在这里不知觉的睡着了,但顾相宜在家里怎可能安得下心? 池映寒听后,忙问:“相宜她人呢?” “在牢外等着呢!我寻思这牢里怪血腥的,别把小娘子吓到,你若是再在这儿磨磨叽叽的诶?池二?” 然,还未等元知府把话说完,池映寒下一秒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他若不知道也就罢了。 在听闻顾相宜还在等他之后,他哪里还能再在牢里耽搁半分?他生怕他晚出去一刻,让顾相宜再多担心一刻。 在冲出牢门的一瞬,清晨的日光顷刻间打在池映寒身上,池映寒停下脚步,见牢舍大门处,顾相宜果然在忧心的等候着。 直到池映寒出来的那一刻。 池映寒看得见那抹小身影在牢外,她同样也第一时间看到了他。 两两相望的一刹,还不及池映寒喊顾相宜的名字,便见顾相宜忽然长舒了一口气,欣喜的喊道:“池二!” 池映寒顿时一惊。 本是他想立刻跑过去安慰她的,谁承想,在见到他出来那一刹,倒是顾相宜急忙跑了过来,还不等池映寒发话,她便赶忙在他身上查看了一圈,急切的问道:“池二,你没事吧?那些官兵没伤着你吧?” 瞧着这小东西在他身上来回翻找查看是否有伤口的模样,池映寒倒是觉得莫名可爱,遂揉了揉顾相宜的小脑袋道:“没事,我没挨打!” 顾相宜还有些难以置信,抬头惊问:“真没伤到你?他们怎么查的?都问什么了?” 这时,元知府也从牢里走出,不禁替池映寒答道:“顾娘子你就放心吧!这傻子试卷都丢了,还能作弊个屁?天底下哪有作弊还不交卷的?昨个儿牢里一片血腥,打死打残的有好几个,就你家这位被当成傻子给忘在一边了!” 说到丢卷,池映寒到现在都不服气,道:“但是这就奇怪了!怎么那么多试卷,就我试卷丢了?当初是不是压根都没判卷啊?” 而顾相宜则是刚从被打死的顾相笙那里回来,哪里还管什么试卷,她这一夜见不着池映寒,吓得心都直突突。 “好了池二,试卷丢了就丢了,你没事就好!” 池映寒听闻顾相宜这话,顿时知晓了他这一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是将顾相宜吓成了什么样。 思及此,池映寒不禁一把将顾相宜按在怀里,不住的安抚着她。 “嗯,放心。我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 殊不知,他们这般模样,却是惹得元知府心里一时不是滋味儿,元知府遂也安慰着道:“顾娘子也莫遗憾,那试卷即便是不丢,南阳牵扯弊案之后,这次院试成绩也都作废了。许是过两个月会择日重考,你们既没牵扯弊案,那么重新准备一次便是。” 这话一落,池映寒顿时惊喜的问道:“可以重考?!” 元知府回道:“是啊!我同那几位官爷交谈过,官家本就打算全国范围内重考的,不光是院试,乡试也要在明年春季择日重考,这事儿影响还挺大的呢!” 元知府透露的消息,惹得顾相宜也一阵心惊。 她原以为池映寒的仕途彻底折了,谁承想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仅院试可以重考,乡试也改了时间。 若是院试得以通过,他们岂不是可以明年就去参加乡试了? 这傻子竟是可以重新启程了! 顾相宜不禁感慨她本以为天道只会捉弄她,没想到天道竟也会眷顾她。 哪怕只有这么一次,于她而言都是莫大的恩赐。 顾相宜心想着,不禁将池映寒抱得更紧了一分。 元知府瞧着这小两口劫后余生的模样,虽替他们感到欣慰,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不过话说回来,顾娘子,下次咱们有话好好说,可莫在大半夜狂敲我府门了,我现在不比当初,心脏受不住这般惊吓,差点被当场送走” 顾相宜也知自己实在是见府上没人搭理她,当夜赖在元家门外不走了,最后元府里面有实在受不住的,这才把元知府请了出来。 瞧着元知府这般憔悴的模样,顾相宜也赶忙道歉:“实在是麻烦元知府了。” 元知府叹道:“唉!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事儿” 听闻这话,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他又在暗示他们,想要谢礼? 顾相宜想着,立即回道:“元知府您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改明儿我们带些礼品,去元知府家里坐坐去。” 说实话,若是往日,元知府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但今儿说来也奇,元知府偏不在意那些了,道:“唉,说实话,顾娘子,本官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近来这身体真的垮得厉害,这心脏实在是什么都受不住了,半点刺激都受不得。” 顾相宜这才听出来,元知府是当真出了些事。 “元知府,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搞成这样的?要不我给你瞧瞧到底是什么病?开些养心血的方子?” 说到这儿,元知府心里更是郁痛,指了指心口道:“心疾,治不了啊” 池映寒也觉得惊诧,他也是头一次见元知府这般活不起的模样,也不禁问道:“元知府,你是不是家里出了啥事了?” 第427章 养血 原本元知府还没打算说的,但听池映寒问到这儿,元知府更是郁痛的拍了拍大腿道:“可不是出事儿了么!” 瞧着元知府痛苦的模样,顾相宜不禁追问道:“元知府,到底是出什么大事了?” 元知府诉道:“还不是安瑾瑜那个杀千刀的东西呀!我家婉儿当初就说安瑾瑜这人不行,我们当初寻思婉儿脸都毁了,这辈子还想嫁什么神仙不成?能找个这样的已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她若这时不嫁过去,机会就得被别人抢去了。故而当初无论她如何寻死觅活,我们也只当她是在胡闹,逼着她嫁去了。结果结果才过了多长时间?安家就出了偷盐这种败坏名声的事儿,我这才发觉婉儿当时说得没错,这才同安瑾瑜说要同安家和离,可安瑾瑜非但不答应,没两天就将人带走,至今生死未卜!她娘伤心过度卧床不起,我这也日夜忧心呢!这心里难受啊,我们这好端端的孩子,怎就让那么个混账东西给糟蹋了呀!” 元知府说到这儿,肠子都悔青了。 顾相宜听闻他这倾诉,不禁叹道:这安瑾瑜无形之中伤害了多少人! “元知府,你们也莫忧心了,过会儿我去您府上给您夫人看看,送些药过去养养神。” 元知府叹了口气道:“那便有劳顾娘子了。” 顾相宜不多时便同元知府回了府,而池映寒则是一人回了家。 池映寒回家之后,家里又是惊喜,又是哭天抹泪的,还为池映寒打好了热水,让他好好将自己清洗一番。 池映寒待洗完澡回了房之后,整个人都跟解放了一般,还是在床上躺着舒坦 不过,池映寒心里也明镜着,苍天给了他这次重考的机会,他再不能错过了。 这次,他是发自内心的想给小祖宗争出个身份,给亲娘争个拿得出手的面子出来。 池映寒躺了没多久,便起身去叫杜仲。 杜仲听闻少爷叫他,连忙过来,道:“少爷,有何吩咐?” “我待会儿就去书房用功了,我上次讨到那个食谱,你去找厨子做上两份回来,今儿晚上务必监督小祖宗吃了。” 杜仲这便懂了:“这我知道,毕竟少夫人也得养好了身子,准备要孩子了不是?” 池映寒本是有这个意思的,但这话突然从杜仲嘴里说出来,他反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赶忙驳道:“瞎说什么呢!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杜仲听闻都笑了:“少爷,你就别遮掩了,你都勤奋到三日一次了,再怀不上,那就是你俩之间谁有问题了。既然少夫人承认她不存在不育的毛病,那么” “滚滚滚!不许再说了!” 见池映寒真有几分不好意思了,杜仲便一边打趣的笑着,一边赶忙离开了。 待到傍晚顾相宜忙完回来的时候,池映寒将两大碗诡异的饭食摆在她面前。 顾相宜见了这两大碗饭食,不由得一怔:“当归红枣排骨?黑糯米补血粥?” 池映寒得意的点头道:“昂!以后这就是你的食谱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顾相宜嘴角微微抽搐:“你把我主食换成这些,还不抵让我天天吃药呢” 池映寒听后驳道:“吃药伤身!还是按我给你讨的食谱来,保证给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说着,池映寒便盛起一勺排骨汤,给顾相宜递去:“乖,我喂你吃。” 说实话,池映寒自己都知道这些玩意儿味道极怪,好在他见识过他家小祖宗是连米的尸体的味道的汤药都能咽下去的,他这才敢大大方方的用这个食谱喂她。 好在顾相宜倒也没回避,他喂她吃,她便乖乖吃了。 但顾相宜心里还是有几分犹豫,道:“池二,其实我还是没准备好若真是怀上了,我可是禁不起落胎的,故而到时候所有产业生意以及你的科考,我一概都不能管了现在养身子倒是妥当,可若是这节骨眼我将手头的所有事务全放下我总觉得还是不行” “没事,我不着急,我也只是希望你好生照顾好自己。我说过,你不期待,咱们就不要。毕竟养孩子应该是件满怀期待的事,而不是痛苦的事。乖,再吃一口。” 池映寒说的也是心里话。 其实顾相宜能答应同他养育子嗣,他便已经很满足了,至于什么时候要,自然是在她也期待同他一起养育孩子的时候。 直到池映寒将这一整晚都给她喂完了之后,他的心也踏实了大半。 “对了,你昨夜是一夜都没睡吧?今天早些休息啊。” 顾相宜被他这话惹得一惊,不禁叹道:“亏你还有点良心,刚刚你盯着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想告诉我三天到了呢!” 池映寒:“” 他像那么过分的人吗? 呃 好像有点,他确实想过提醒她,既然他回来了,那么他们那个约法,应该从四天改成三天了 而接下来的日子,池映寒白日里找到了正经差事,平日里卯时便起床学习了,只有隔几日晚上玩得累了,第二天才睡一次懒觉。 果然,在半个月之后,官家放消息了 年底十二月所有考生将被由京城派遣的官员亲自押送到天子脚下重考。 次年三月乡试以同样方式于京城重考。 待这消息传入池家的时候,池家人才知道池映寒为何突然勤奋了起来。 而这一次,他甚至不需要顾相宜太多辅导他,竟在书房专攻起自己的诗韵和作诗速度。 在不需要过多辅导池映寒的日子里,顾相宜则带着池映海出门实践,甚至培养池映海独立接诊。 瞧着他们夫妻俩这般模样,四房院里的池映松越发的坐不住了。 想来距当时顾相宜受老夫人责罚,也过去挺长一段时间了。 但池映松则是越发的纳闷:“这都过去多久了,瞧着他们夫妻俩也没有要孩子的意思,怕不是还在避子吧?” 听闻这话,房氏笑道:“纵使再避子又如何?咱们总不能再抄他们一次院了。” 第428章 死局 听闻这话,池映松不禁“啧”了一声:“嘿,你脑子是浆糊做的是不是?谁说要抄院了?这事儿今后提都不能再提!” 房氏憋了口气。 夫家的事儿,她果真不该多说半句,否则又落得一阵数落。 房氏遂不再发声了,只听池映松道:“那崔姨娘落得什么下场,咱们也不是没看到。只要那老疯婆子还喘气,这家里无论是谁都得点头哈腰,恭敬着来,谁禁得起她发一次火?今后你办什么事也注意些,莫叫那老太太逮着,再扒你一层皮。” 池映松之前就听闻这宅子里死在老太太手里的人不少,当时他还不信,而今是亲眼见到几次,被吓得晚上回院都睡不着觉,这才庆幸当初抄院那事不是他们明着来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房氏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夫君今后有何打算?事已至此,还要再争下去吗?” 听闻房氏带着怯意的声音,池映松也不想再斥她什么。 但他瞧着自己这个媳妇,越瞧越觉得她是个傻得让人一言难尽的。 “娘子,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为谁争的?我是为了咱们孩子将来能有自己的基业,为了他到了年纪能同其他孩子一样上学堂,为了他将来长大不会迫不得已和他父母一起整日奔波流浪。你怎么偏把自己弄得跟个事不关己的外人似的?” 池映松的意思,房氏心里明白。 房氏只是觉得此事没个着落,她心里一直不安生,总觉得还要生事。 “夫君莫气,我也没旁的意思。只是想问问夫君接下来有何打算?” 听闻这话,池映松重重呼出一口气,道:“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父亲所有的打算,无一事成。纵是苍桥街那么垮的局面,也被那二郎媳妇挽回来了。我至今想不通她是如何做到的。就凭她一个人,哪来的这么大本事?她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神仙啊?” “那夫君多试几次,不就能探出她的路数了?” “这是父亲该谋划的事了,他若是好奇,便让他去探,我是下不起这个血本去探这些。况且这些天下来,我也想明白眼下这堵塞的路,应如何去疏通了。” 房氏见池映松似是有了主意,心头顿时一喜,忙问:“夫君可是有了解法?” 说罢,便见池映松呼出一口气,沉下心来,缓缓向房氏解释道:“其实解法其实就在原地摆着,只是我们绕来绕去失了方向。眼下的局面就像一盘棋,我们明着同二郎媳妇对弈,屡次被克,于是我们再不断换路数,再度攻克。但多番下来我便发现,是我们蠢了。当你静观不动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原来她本身自己就在一个死局里,根本犯不着我们出手。” 房氏一时没听明白,不由问道:“死局?什么死局?” “说白了,抛开我们或者旁的院不说,单说她自己。咱们不是没分析过,一个好端端没毛病的孙媳妇,明明能拿孩子当傍身,但她偏要避子。” 房氏应道:“上次我断过,她大抵是想在替二郎争下池家的基业并坐稳之后,方才准备安稳去生养子嗣。” “是啊,所以这死局不就来了么?她想要的继承权尚未到手,她本就落不到安稳,但事到如今避子一事被查,老太太不可能再等她一年半载了,眼下她纵使硬着头皮也得给家里一个交代。但你不是没瞧见她自己本身所处的局面和状态这时她若再故意避子,被发现就是个死,毫无余地。她若选择生子,就得将所有打下的基业全部拱手归还,等到了那时候,我们便可顺理成章的将那苍桥街讨过来。她纵使不答应也无用,就她那种情况若是把着手头的那些操心活儿不放,那纯是拿自己的命胡作呢!若是再遇上两三件将她逼急的事儿,我就不信她不滑胎,岂止是滑胎啊,恐是连她自己都能折进去。你品,你细品。她这节骨眼若是敢生孩子,那可真是一出好戏啊。” 殊不知,池映松这一番话,听得房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二郎媳妇断然不可能再避子了,可她若是真准备生产,那她便彻底不再是他们的对手了。 他们将有无数种手段置她于死地。 “所以,咱们就静静的等她的信儿吧。”池映松落下这话之后,整个人倒是轻松了许多,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再有几日便是恩哥儿四岁生辰了,你这些时日多带孩子去老太太跟前走动走动,也方便到时候给孩子办个生辰宴。” 池映松说罢,房氏遂点了点头。 房氏本想尽快离去,但谁料,她才刚踏出屋门,便听池映松又道:“对了,你也有日子没去二郎媳妇那里待过了吧?你这段日子勤去走走。我可是盼着他们的信儿呢。” 房氏又应了一声,便急忙离开了。 待回了屋后,房氏一边照看着池允恩,一边不由得想起池映松那一番话。 她怎么说也是不育两三年,被婆家数落过,生生熬过来的人,听着池映松拿这种事置人于死地,怎么都让人背后发凉。 池允恩哪里知道大人之间在商议着什么,手里把玩着小老虎,静静的看着房氏。 房氏垂眸看着床上的池允恩,不由得感慨这孩子手里这小老虎,还是当初二郎媳妇送的,没想到这孩子竟爱不释手,偏要抱着这个小老虎睡觉,若是瞧着小老虎不见了,他还会急得直哭呢。 但房氏还是依着夫君的嘱咐,傍晚时分去了归雪阁。 这些天一直不见顾相宜和池映寒有什么动静,小两口该忙生意的忙生意,该备考的备考,待到傍晚顾相宜才回来,检查一番池映寒现在是什么水平了。 就在顾相宜给池映寒批功课的时候,宁儿突然来报:“少夫人,那池映松媳妇来了。” 顾相宜听罢,突然停了笔。 “真是怪了。许久未见她来过了,今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第429章 施压 宁儿回道:“奴婢方才问了,她好像没啥事儿,就是想来看看你。” 按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顾相宜就不信房氏能是那么实惠的人,还会来探望她? 原是想装病不见的,但她转念一想,莫不如看看这四房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顾相宜遂将笔放下,道:“我知道了,既她来了,那我便陪她一会儿。” 说罢,顾相宜便起身来到院门口,果真见房氏抱着孩子在院门口侯着。 见了顾相宜后,满眼的欣喜。 顾相宜也热情的招呼道:“有日子未见嫂嫂了,嫂嫂近来可还安好?” “安好安好,这不是想着弟妹近来事儿也挺多的,我也许久未能得见,一直想抽空过来看看弟妹呢。” 听闻房氏的话,顾相宜赶忙迎道:“那便莫在外面站着了,再把孩子冻着,进屋里暖和暖和。” 说罢,便将房氏迎进了屋。 进了屋后,房氏便将孩子放了下来,由着孩子在屋里随意走动着。 既房氏来了,宁儿自也为她备了壶茶水。 只瞧着房氏进门后,眸光落在顾相宜桌前的纸张上,顾相宜见后,忙解释道:“这都是我家夫君做的一些拙,我平日里也是帮他看看有没有小毛病。” 房氏笑了笑道:“哪里能是拙呢,想来二郎章做的也是极好的。不像我们,夫君是个糙人,我更是不识字。像弟弟、弟妹这样的有些采的,我们可羡慕着呢。” 听着房氏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就连宁儿都有些懵了。 难道她真是过来闲聊的? 但瞧着房氏这悠闲的喝茶水的模样,乍一看好像真是来闲坐的。 喝尽了一杯茶后,房氏不禁又问:“我记得你院里还有个哥儿呢,怎么没见着那孩子?” “嫂嫂说的是海哥儿?” “对,就是那孩子。” “嫂嫂真是说笑了,那孩子本就不该在家里养着的,前阵子事杂,怕他一人在外无人照顾,方才接回来两日,现在既没事了,便送回铺子里了。” “噢噢,我说呢。按辈儿那是个小叔子,总没有和小叔子一室的道理。” 房氏正喝着茶,这时池允恩便不知从哪里捡了几朵五颜六色的小花,朝着房氏跑过来道:“阿娘!花儿!” 池允恩一脸的纯稚的将手中的花儿给递给房氏。 孰料,本还在喝茶的房氏着实被池允恩惊到。 “你你在哪儿整得这么多花儿?” 宁儿瞧着这些花儿的模样,不禁嘴角抽搐,心道:这准是把厅堂的的花瓶都给拆了 果然,池允恩下一刻便指向厅堂的位置,道:“阿娘,那边有好多漂亮的花哦!” 他这话一落,倒是惹得房氏一阵尴尬,但还不等房氏道歉,顾相宜便回道:“没事儿,孩子喜欢的话,我再去给他拿些,我屋里的花儿多着,孩子喜欢哪枝就拿哪枝。” 池允恩听闻这话,更是欣喜的应道:“好哦!” 这搞得房氏更是尴尬了,忙道:“还不快点谢谢婶婶!” 池允恩这才补充了句:“谢谢婶婶!” 结果没过多久,池允恩便抱着怀里都要抱不下的花儿回来,房氏瞧着架势,猜都能猜到这是把人家厅堂里所有的摆花的地方都给祸害了一遍 “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眼瞅着下个月便满四周岁了,结果却是越大越淘气。” 顾相宜笑了笑道:“小孩子嘛,哪有不淘气的。” 房氏不由得尬笑一声,听闻顾相宜道:“嫂嫂要是不说,我都没注意到这孩子都四岁了,刚刚便觉着孩子又长高了不少” “可不是么!下个月月初想给孩子办个生辰宴,不知弟弟弟妹可还有空?” “自是有空的。到时候嫂嫂邀我们便是。” 当日,房氏这一待,便待到孩子要睡觉的时辰去了。 直到送走了房氏,宁儿才回头收拾起客厅来。 “少夫人,您也是真能容他,这小崽儿来一遭,把咱们客厅都给掏空了!那当娘的就坐着在那儿笑,也不说管管。” “好了,这都是小事了。一些花儿而已,小孩子喜欢,送了就送了。” “奴婢是受不了他娘的态度啊!” 顾相宜却道:“他娘的态度?不是挺正常的么?” “正常?!” “是啊,那房氏不像是个有心机的模样,其实倒是挺实惠的一个人。我是没多打探过她,但瞧她谈的那些事和她的状态,估计也是个在家里受夹板气的。来我这儿坐一回,保不准都是夫家让她不得不来的。” 宁儿听后,倒是有些懵了。 “那她来咱们这儿一趟是图啥啊?图咱们厅里那些花?!” 宁儿的理解能力,瞬间又将顾相宜逗笑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若是能像宁儿那般头脑简单,心里也能畅快得多。 “她带孩子来这儿,无非是多施一分压而已。” 宁儿不解:“施压?施什么压?” “说起来,我娘当初的处境,恐也是这般吧?家里家外的,无一不在施压,不论是老太太的明令,柳如歌的诅咒,还是房氏的煽风点火加在一起,还真能让人喘不过气来。宁儿,我娘当初经历的,是不是也是这些?” 听闻顾相宜说到这儿,宁儿顿时反应过来了 “好像场景是挺相似的” 宁儿再一仔细回想,是越想越觉得同她小时候见大娘子经受的那些,简直同步得可怕,又一想起顾相宜说过的,柳如歌对她的那些诅咒,宁儿不禁被吓怕了:“别是真被柳如歌给咒了吧!她不会是背后作了什么法吧?要不咱们去长门宫看看吧?” 瞧着宁儿这般急切的模样,惹得顾相宜忍俊不禁。 “其实倒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就是觉得蛮感慨的,池二倒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不逼我的,他若是再逼,那可真就彻底喘不过气了。” 宁儿听罢,道:“这倒也是,那少夫人你有什么打算?真不打算去长门宫看看?” “可若是看了,那便真被人瞧出有心疾了。” 第430章 宴会 宁儿听后一噎。 好像是这么回事,若是让人听闻少夫人去做什么法事,确实奇奇怪怪的 “再者,纵使真做了法又如何?人家那是心里怀恨,借着孩子生辰非要办个大宴,办大宴还特意通禀我一声。这是明摆着仗着自家有个嫡子,想在老太太面前再度煽风点火,损我一遭呢。” 被顾相宜这么一说,宁儿方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可缕清了关系之后,宁儿不禁又怒:“他们怎么这么坏呀!” 顾相宜平日里经历得多了,倒也见怪不怪了,道:“恐是他们私底下还觉得我坏呢!我把他们搅和得到了年底他们还未能插手大房的产业,这帮人恐是都起了杀念了。所以这种事说不上谁对谁错,无非是各自为自己的立场,看谁拿捏得住谁罢了。” 宁儿听罢,不由得担心起来:“那少夫人有把握拿捏得住他们吗?” 说到这儿,顾相宜不禁叹了口气:“之前还有几分底气,现在倒是难说了。” 打理苍桥街的时候,顾相宜心里还有几分把握她背后有工部尚书撑腰,她做不到的事儿,工部尚书一夕之间便能为她摆平,那四房便如同被捏在掌心的蚂蚁一般。可日后她若是退一步安心养胎,这事儿便不好说了。 四房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故而明目张胆的逼她。 若是他们让老夫人主张举办生日宴,那顾相宜便不得不去,然后再被当众数落一番。 当她身处这般情景的时候,方才体会到原来人真的是会被设局活活逼死的,正如她母亲那般。 不过顾相宜现下的心态倒还稳妥,不多时便将话茬岔开,道:“不说那些闹心事了,咱们看些好事。” “什么好事?”宁儿是想不明白,少夫人都被这帮人逼到这步了,还能有什么好事? 但宁儿心想着,便见顾相宜将写满池映寒功课的纸张铺开,又找出了最初池映寒答题的纸张,放在其左侧,左右两张纸放置在桌上。 顾相宜道:“你看看这两张答卷,你能对比出什么?” 宁儿左右对比了一番,遂道:“少爷的字迹比之前工整多了,答出来的字数也之前多了不少。” “还看出什么了?” “还看出诶!我知道了!左边这个答卷,少夫人批改的时候,哪是纠错啊,简直就是把整个标准答案都给他写旁边了,现在只圈圈点点一些小错处” 见宁儿也看出来了,顾相宜欣喜的道:“所以你看,还是有好事发生的吧?有时候日子过得看似苦涩,但只要能找到些盼头,便还是有甜头的。” 宁儿瞧着少夫人并不像当年大娘子那般忧郁,心里也多少有一分欣慰。 待到晚上,顾相宜披了件暖披,便主动去书房寻池映寒。 说是瞧着池映寒今儿功课做得好,奖励池映寒今晚去酒楼好好吃一顿。 池映寒听后一喜,道:“难得你主动犒赏我啊!” 但这感慨一落,池映寒便觉得哪里不对 怎么偏是去酒楼吃大餐呢? 池映寒脑中闪过一个猜测,遂试探着道:“那相宜你要不要一起去吃啊?” “自然是得去了,这么晚我总不能放你一个人出门啊!” 一听这话,池映寒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顾相宜见他突然发笑,蹙眉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好的,正好你今晚不用吃当归红枣排骨了!走走走,带你去酒吃席去!” 池映寒连忙从书房跑出来,一把将顾相宜搂在怀里,带她出了门。 席上,池映寒自也知道了过几天池允恩生辰宴的事,池映寒遂道:“你不用管他们,他们若敢席上数落你,我替你怼回去。咱们现下可是一门心思的认真备考呢!这时候就算没怀孩子也没什么丢人的吧?总之这事儿交给我,你好好吃着,别胡思乱想!” 池映寒自也没想太多。 几天之后,老夫人果真通知次月初要给池允恩办个生日宴。 毕竟池家四房里,池允恩是唯一的曾孙辈儿了。 待到了池允恩生辰那日,家里热热闹闹的大摆宴席,宴席之上,照例是长辈们坐在一处,小辈们坐在一处,姨娘辈分的坐在一处。 而这一次,池映莲竟是主动坐在了池映海身边,坐下的时候,还同顾相宜和池映寒打了声招呼。 池映寒不禁叹道:“想来现在小七在族谱上的位置挪到我娘下面,竟是成了跟我同母的嫡女了!” 池映莲嘿嘿一笑,道:“让二哥哥见笑了,莲儿再怎么说也是姐儿,纵使是嫡女往后也是要嫁出去的。” 池映寒也不禁被池映莲说话的分寸震慑到。 这孩子说话,从来都是向着别人说的,让人听了当真舒服。 她能留在老太太身边,池映寒也是心服口服。 而这会儿,池映莲倒也问起了顾相宜,道:“二嫂嫂,上次莲儿给二嫂嫂带去的糕点,不知二嫂嫂喜不喜欢?” 实则顾相宜是不喜甜食的,那些糕点她早就给丫鬟们分去了。 听闻池映莲问起,顾相宜也不忍伤小孩子的心,遂回道:“味道还是不错的。” “嘿嘿,二嫂嫂喜欢就好。”池映莲笑道,随即又拿出一包糕点,道:“二嫂嫂,莲儿在屋里又做了些糕点,瞧着二嫂嫂总是东奔西跑的,莲儿怕二嫂嫂又忘记吃东西,特意给二嫂嫂做的,二嫂嫂你收着。” 说罢,池映莲便将包裹递给顾相宜。 顾相宜是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竟还惦记着这事儿! 倒是一旁的池映寒不禁笑出了声,道:“诶!相宜,怎么连小七都知道你平时不好好吃饭?” 顾相宜哪里知道池映莲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这话池映寒嘴里冒出来,惹得顾相宜又拍了他一下:“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我不过是觉得,多几个人监督你改掉坏毛病,挺好的” “啪!” 这厮是真欠锤! 第431章 干净 “不是说好了今儿来这一趟不让我受数落的吗?你倒是先数落起我来了!” 瞧着顾相宜气呼呼的模样,池映寒大大咧咧的笑道:“诶呀!我说你两句那是开玩笑的,我还能真嫌弃你不成?乖啦乖啦!” 池映寒见顾相宜仍是一脸的闷气,不由得感慨小祖宗还是那么爱闹小脾气,遂一把将顾相宜揽在怀里,话语轻柔的道:“好啦,不生气了,给你道歉了乖” 说罢,便轻轻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池映莲:“” 池映海瞧着池映寒这当众说亲就亲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放肆,“哼”了一声道:“二嫂嫂,你别被他骗了!我们男人最懂男人,他这明摆着就是虽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但是哄就对了的表情!我看出来了,我举报!” 池映寒目光掠向池映海,瞧着池映海每次看他都嫌弃的架势,不禁叹道:“诶我说池映海,你咋越大越欠揍呢!” 池映海道:“我这是替天行道,揭穿你!” “你揭穿个啥,我不就说了句实话嘛?我是看她这么长时间都没长胖,有点着急了嘛” “诶你看你说实话了吧!我二嫂嫂没准就是吃不胖呢!你想要胖的你怎么不娶个球?!” 看着他们互怼的模样,池映莲忍俊不禁,拍了拍池映海道:“你们院里平时都那么欢乐的吗?” 而就在几人说笑的时候,靠在池映寒怀里的顾相宜突然见池允恩竟朝着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顾相宜一愣:“诶?宝宝你怎么过来了?” 池允恩见了顾相宜也不惧怕,冲着她嘿嘿笑着。 这孩子的笑容惹得顾相宜心里不禁敞亮,遂从池映寒怀里起来,看着池允恩怀里还抱着一只小老虎,顾相宜一时认出来了:“这不是上次我给你的那只小老虎嘛?你这么喜欢啊?” 池允恩把玩着小老虎,道:“嗯!这是小恩的第一只小老虎,小恩喜欢!谢谢婶婶!” 听闻池允恩的话,顾相宜不禁追问道:“小恩家里没有小老虎?” “没有,家里只有小木头人,没有这么漂亮的小老虎。这个小老虎还是带绿色的小珠珠的,小恩以前在邻家都没见过。” 顾相宜听着这孩子稚气的童生,不由得心生欢喜,轻轻托起池允恩,将池允恩抱在怀里。 被抱起的池允恩既不抗拒也不哭闹,乖乖的在顾相宜腿上坐着,顾相宜看着这孩子胖乎乎的,一双黑色的眼眸望着自己,不由得逗他道:“那回头婶婶再送你几个带绿珠的小老虎。” “好哦!谢谢婶婶!” 许是上次听了房氏的训导,这孩子说什么话都知道后面捎上谢意。 池映寒看着顾相宜这般逗弄池允恩的模样,不由得叹道:“我是发现了,相宜你不是一般的喜欢鼓捣别人家的小孩啊!” 从池映海到池映莲,再到王广媳妇家的贤哥儿,现在连池允恩都不放过 池映寒居然才发现这一点 顾相宜看着池允恩胖乎乎的小脸,不由得笑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看孩子的眼眸,总觉得他们的眼眸都特别干净,看着舒服。” 池映寒听闻她这话,俊脸不知觉的凑近了一分,道:“那相宜你看看我的眼睛,觉得我的眼睛干不干净?” 说着,池映寒一张大脸贴近顾相宜。 顾相宜:“” 而就在这时,房氏同大房家的夫人们唠完了话,便跑到这边寻孩子了。 却不成想池允恩此刻竟在顾相宜怀里。 顾相宜见房氏过来,赶忙一把将池映寒的脸往后推,道:“别闹了,可别把人家孩子吓到。” 池映寒见这孩子的亲娘过来,自也收敛了些,坐回座位上去。 只见房氏过来问道:“诶呦!没想到恩哥儿在这儿呢!这孩子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没有没有,这孩子挺可爱的。”顾相宜说着,便准备将池允恩还给房氏,房氏却是大方的道:“没事,你抱着吧!我瞧着恩哥儿还蛮喜欢你的呢!” “不用了,我这也不会照看孩子,不及你这当母亲的心细。”说罢,顾相宜赶忙将池允恩放在地上,池允恩见亲娘过来了,赶忙朝着亲娘跑过去,扑倒亲娘怀里便委屈巴巴的道:“阿娘,我想拉粑” 房氏听罢,赶忙拉着池允恩的小手道:“好,阿娘带你去。” 见着房氏带池允恩走了,顾相宜方才放下心来。 池映寒在一旁不禁问道:“怎么?刚刚不是看小孩子看得挺起劲儿的嘛?怎么说还回去就还回去了?” “笨蛋,再抱下去我就要沾包了!稀罕稀罕就够了,那么小个孩子,不能没事乱抱的,若是在你手里出了事儿,那算谁的?” “这倒也是”池映寒心想着,大脸又凑了过来,他这一张大脸猝不及防贴过来,将顾相宜吓了一跳,只听池映寒道:“那我的眼睛给你看!你随便看,看我眼睛肯定不沾包!你刚刚还没好好看看我的眼睛呢,你看我眼睛干净不?” “就你那豺狼虎豹一般的眼睛,你也好意思说干净” 殊不知这会儿,夫人们闲聊时正从池允恩唠到了池映寒,眸光不禁落到池映寒身上,本想数落两嘴,但却瞧着人家小两口一直甜甜腻腻的,也不像平日里夫妻不合的架势。 众人也不知如何开口,还是老夫人瞧着池映寒平日里没个正经的模样,同苏韵道:“将二郎叫来,我同他问问近来是个什么情况。” 苏韵也不好驳些什么,只得将池映寒叫了过去。 池映寒被叫过去的瞬间,就知道顾相宜之前说的没错,搞这种宴会,对他们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好在池映寒脸皮比顾相宜厚些,老夫人数落些什么,他也不在意。 “二郎啊,自打上次你们落下保证之后,也有日子过去了。我瞧着你这也不怎么上心啊。” 池映寒笑道:“也不知祖母白日里是怎么瞧出不上心的,孙儿倒想听听。” 老夫人:“” 第432章 开怼 这时一旁的李姨娘忍不住道:“你这孩子可真不懂事,老夫人现在精神着,不是不知你那媳妇极爱耍小聪明,这才提防着些。” 池映寒听后却笑:“姨娘描述的这是我媳妇还是我啊?” 众人:“” 而见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势头,好似一个月见不到孩子,那就得一个月开一次批斥大会,池映寒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也搬了个凳子过来,同这些夫人们坐在了一堆。 夫人们一脸懵的见池映寒坐了过来,一边拿起桌边的吃食,一边同夫人们讲述道:“就这么说吧,我媳妇之前是有些小错处,那是我们夫妻之间没过明白,现在扳过来了,小日子过得挺好的。所以过去的小误会、小摩擦,你们也别死揪着不放了。怎么?你们进府这么多年,没犯过错是不是?甭说你们,崔姨娘待了十年,还犯错呢!” 突然提起至今还被禁足的崔姨娘,众人心头一阵冒冷汗,一时间谁也不敢胡乱打压池映寒。 只听池映寒又道:“不过我也知道祖母肯定还是信不过我们。所以,我也想了些解决的法子,祖母不妨听听?” 老夫人听闻池映寒竟主动说法子,不禁问道:“行啊,二郎倒是说说。” “这第一个法子就是,以后咱们干脆不在院里熬汤了,直接安排相宜每日到宁寿堂来,当着祖母的面喝。当然了总没有孙媳喝汤,祖母看着的道理,那咱们就熬碗大的,祖母和相宜一起喝,就那当归红枣汤,里面加鸡蛋、加猪蹄、加排骨,啥都能加,一天一个味儿。且只要当归入水,那一掀开锅,气味简直飘香万里” 香得池映寒撞墙的心都有了 而池映寒说到这儿,马姨娘不禁喝道:“胡闹!老夫人这一把年纪的,喝当归汤做什么?” 池映寒心知肚明,老夫人安享晚年,不沾苦涩,平日里净挑好吃的吃着享福。 池映寒“嗐”了一声:“我这不也是犯愁吗?我媳妇自打给老夫人允诺了之后,天天净喝当归了。这是她脾气好有耐心,若换了我,我定把碗砸了。谁好端端的美食不碰,成天拿这个当饭吃?” 老夫人不禁沉默,只听池映寒又道:“若是祖母觉得这办法不行,那以后每隔三日孙儿就在门外准备个凳子,祖母您晚上亲自来听房来,免得派婆子来还怕婆子被我们买通,要么您进来看也行,哪里不行顺便您帮着指点一二” “胡闹!” 老夫人终是听不下去了,重重拍了拍桌案。 她一个老太太,还能进去掠阵不成? 众人见老夫人怒了,纷纷大气不敢喘,只瞧着池映寒这会儿竟是又换了一副神情,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小声嘀咕道:“孙儿也是没招了,您看现在我们怎么做,您都不信,我们也是委委屈屈的” 老夫人听他这话,倒是有几分信了,且就算她不信,也不能由着这话茬再这般胡闹下去。 老夫人只叹道:“可你们若是该做的都做了,怎么迟迟不得消息?” 池映寒听闻这话,回道:“说实话,这事儿真不怪我们,要怪只能怪在座的各位姨娘。” 众人:“????” 老夫人道:“这事怎么还能怪起我们来了?” 池映寒耸了耸肩,道:“唉!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了,我也万万没想到你们还能犯这低级错误。新婚夫妻要孩子最忌讳你们这些人叭叭叭的催!直白的告诉你们越催越没有,催得晚上压力也大、状态又不好,还紧张兮兮的,能成功就怪了!你们活了一把年纪了,不会连这么点道理都不知道吧?” 众人:“” “所以我今儿特意来告诉你们一声,你们多催一句都是在害长房断香火!以后若是怀不上,回头我肯定得问问我媳妇,谁又给她施压了,然后我得找谁负责去!我都不敢多叭叭一句的事儿,你们谁催断香火,谁给我负责啊!” 这套说辞下来,竟惹得众夫人哑口无言。 毕竟若仔细打听,还真有这么个说道 就连老夫人一时都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个不怕死的,多问了一句:“那总不能一直不打听情况吧?” 池映寒道:“你们可以打听啊!但有事私下里找我打听,没事别胡乱扰我媳妇清净。今儿咱们既把话唠到这儿,我也把话跟你们说清楚。不知各位姨娘听懂了没?” 池映寒扫了一圈各位姨娘,众人方才尴尬的点了头。 池映寒见话谈明白了,手中折扇一收,便回到顾相宜身边去了。 顾相宜尚不清楚方才池映寒被叫去训话,都说了些什么。 “池二,刚刚他们说什么了?没骂着你吧?” 池映寒笑道:“骂我?那些姨娘哪个敢明着骂我?我不过是同她们立了规矩。今后哪个敢再在你面前叨叨,你直接告诉我是谁,我让她到祠堂给老祖宗下跪去!” 池映寒最是厌恶那些妇人爱叨叨的烂嘴,简直无法无天了。 顾相宜也不知池映寒是怎么办到的,但自打宴会回去之后,老夫人竟不追问了。 虽说老夫人不问,不代表她能不给家里一个交代,但这些人清净下来,顾相宜倒是比往日好受许多。 直到临近年底,初雪降临。 如玉堂窗口处,正在做功课的池映海忍不住探出头去,惊喜的道:“二嫂嫂,下雪啦!” 堂上,顾相宜此刻正烧着碳,听闻池映海这般惊叹,漫不经心的回道:“怎么?你这是打算赏雪了?今日的总结还能写完了吗?” 池映海嘿嘿一笑道:“放心,我就看一会儿,晚饭之前保证写完报告!” 池映海还是不禁看着窗外的雪景。 雪落地的速度极快,落了地便瞬间消失。 池映海不知人墨客会感慨些什么,他只感慨这些雪的寿命竟比一只飞虫还短。 纵使他想伸手去接,也无法将雪花留住。 第433章 进京 池映海看着眼前的景致,难免有些伤感。 然,就在池映海正沉浸在雪景中的时候,忽然 窗外猝不及防出现一张大脸,顷刻间将池映海的视线全然挡住。 池映海顿时有几分恼,但还不及他发话,便听池映寒先他一步开口,道:“呦!做功课走神呢?” 池映海闷气,竟被池映寒给嫌弃了! 虽不知池映寒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池映寒眸光却落在池映海桌前的功课上,不禁好奇道:“嘿!你写的那是啥啊?” 说着,池映寒便伸长了脖子去看白纸上的字,池映海一恼,赶忙用胳膊将纸盖住,回头道:“不给你看!” 池映寒“嗐”了一声:“这有啥的,我就是好奇相宜给你留的功课长啥样” 池映海闷气,转过头便冲着正在生碳的顾相宜道:“二嫂嫂!我要告状,他打扰我学习!” 池映寒:“” 顾相宜这才抬头看到池映寒此刻竟出现在药堂窗外! 顾相宜不禁问道:“池二,你过来干什么?” 池映寒扒在窗口笑道:“嘿嘿,想你了呗” “说正经的!” “昂我寻思再有三日就考试了,我想让你陪我买衣裳去,你帮我挑件好看的!” 听闻是这事儿,顾相宜方才起身,道:“你身上穿的这件就很好看啊!” “但那毕竟是进京赶考啊!我好久都没去过京城了,都不知道京城流行什么款式,怕被说掉价!” “那我给你选,万一选土了,岂不是更掉价?” 池映寒驳道:“不会啊!要是你选的,我心里就有底了,毕竟是我媳妇给我挑的衣裳,他们觉得丑不丑无所谓,反正我媳妇觉得好看,我也觉得好看就行!” 瞧着池映寒一脸期待的模样,顾相宜倒也觉得妥当。 “好,等我生好了碳就陪你挑衣裳去。” 池映寒这才注意到,居然是顾相宜亲自在这儿鼓捣碳火呢,惊得池映寒赶忙跑过来道:“诶呀!这怎么能让你来弄啊!可别给你烫着了!宁儿呢?” “可不就是宁儿没弄明白,把手给烫了,才得我亲自来吗?不过这碳火确实不好弄,跟往日的碳火不是一类” 池映寒见小祖宗一个人在那里鼓捣碳火,不由得心惊肉跳的,赶忙过去道:“我来我来!你可别弄这些了,我看着都吓人” 池映寒说罢便亲自鼓捣起这些碳火。 没一会儿的工夫,堂内的碳火便旺了起来。 堂里顿时暖和了不少。 借着生碳的工夫,池映寒抿了抿嘴,也不知当说不当说,但纠结了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对了相宜,商量个事儿呗” “什么事?” “那个,我忘了问了,你最近不忙吧?” “这可不好说,我本是想让海儿出诊、看铺子的,结果遇了疑难杂症,他就东错西错的,我哪敢让他一个人出诊?让他反思错处,写点总结,这磨磨蹭蹭到晚上了,也总结不明白到底问题出在哪儿,我反而得多辅导他一些。” 池映寒:“” 听闻这话,池映寒顿时委屈了 顾相宜见池映寒这变脸变得过于突然,不禁被惊到。 “怎么了池二,你是有什么事吗?” “我”池映寒憋了口气,总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道:“其实我就是觉得这次进京赶考,一去要去好长时间,一想到会有很久见不到你,我心里就郁闷” 原是这事。 听闻这话,顾相宜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傻子,人总要经历一些别离啊。况且满打满算也不过半个月时间,挺一挺就过来了。” “可是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啊!” “睡不着就数羊。” “越数越睡不着” “???” 数羊还有越数越清醒的? 顾相宜正困惑着,池映寒忽然一把揽住顾相宜的细腰,粘着顾相宜道:“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池映寒干脆将这个无理取闹的请求说了出来。 毕竟,他好像没听说过进京赶考还带媳妇的。 可他偏要顾相宜陪着他。 但这要求提出来,确实让顾相宜有些为难。 这时池映寒又道:“你看上次院试你说好了要陪我的,但你却在中途跑了,还惹出这么大一桩事。你说,这次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我?” 说到上次中途跑了的事儿,顾相宜是又无奈又理亏。 最后再看了眼池映寒那委屈巴巴的小眼神,顾相宜终是同意道:“行罢,我陪你去京城考试。” 见她答应了,池映寒一阵惊喜,不知觉的将顾相宜抱得更紧了些,勒得顾相宜求饶道:“你撒手!勒疼我了!” “我不松!” “你不松可以啊,以后万一有孩子了,你这么勒都能把孩子勒没了!” 一听这话,池映寒吓得立刻松了手。 他以后可得小心些。 当晚,顾相宜陪池映寒挑了件衣裳。 说起来池映寒倒也相信她的品味,她说好看的,他便有底气穿了。 同是当晚,顾相宜告知了苏韵,她打算陪池映寒去京城的事儿。 苏韵惊道:“二郎这是胡闹什么呢?后日是有专门的官兵亲押他们去京城的,你又不能与他同路,纵使你去了,他也见不到你几眼,倒是你一个弱女子要自己坐车长途跋涉陪他去京里。” “可我若不去,他白日里心里不踏实,晚上又睡不好觉。这重考的机会乃是千载难逢,我怕因为我再影响了他的考试。” 听闻这话,苏韵深深叹了口气。 原也是心疼儿媳妇受这般折腾,但一想到若是因此耽搁了考试,那后果也是苏韵承担不起的。 苏韵只得道:“那明儿婆母给你备上车马和盘缠,选一条风险低些的路线,你路上也小心些,千万照顾好你自己。” “嗯,多谢婆母挂记了。” 话虽这么说,苏韵还是觉得冬日里她一个人去京城陪他考试,实在是危险。 但除了在物质上为顾相宜准备妥当之外,她也做不得什么。 甚至整个南阳城都是侯着京城来人的状态。 嫁恶婿 第434章 开考 次日,待到苏韵将马匹和盘缠给顾相宜备好之后,总觉得还欠缺些什么,遂在顾相宜次日请安的时候,加了句嘱咐:“对了相宜,你若是觉得去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就去打听你三叔的住所,那里定能容你们到放榜那天的。” “多谢婆母,相宜知道了。” 顾相宜接了苏韵给的盘缠和一些用品之后,本应离开的,但离开的时候,苏韵还是不放心,一把拉着顾相宜,又加了一句嘱咐:“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年根底下是真的不太平,定要多加小心啊。” 这话说的,本来顾相宜就有些紧张自己从来没独自远行过,现在被苏韵惹得更有些忧虑了。 但顾相宜还是斟酌了一下苏韵给出的建议她若真上京的话,定然不会厚脸皮的去找三叔三婶,她跟他们又不熟,倒不如去探望一下王夫妇。 顾相宜心里定了主意,当日便去王广府上,又向兰氏请教了一番。 兰氏听闻顾相宜要去京城探望王夫妇,心头一喜,道:“你这时去看看他们倒是合适,毕竟年根底下了,按说过些日子我本应同王广回他们二老那里住些时日的。现下你能代我去看看他们,我也打实欣慰。” “那姐姐可否有性情温顺的马匹?就是我这种不太会骑马的人关键时刻也能驾驭的那种?” 顾相宜知道若是同婆母提这个要求,未免有点高了,且池家一时半会也弄不出她说的这种马来。 但这个问题,对兰氏而言,实在是小菜一碟。 兰氏回道:“你等着,我这就命人给你牵来一匹性格温顺的汗血马,不然冬日里普通的马匹容易偷懒,又不好驾驭,再耽搁了赶路。” 听闻这话,顾相宜不禁欣喜:“好姐姐,你这都让我不知该怎么去谢你了!” 兰氏笑道:“举手之劳的事,何谈谢字?再者,你这个路线图也需要改改,这是之前的路线图了,但途中经过的地方,好几处都在修道或搭桥,走不通。你去的时候按我给你的这条路走,至少我们保证你去的时候这条路中途不会出现施工改路的情况。回来的时候,你让我公公婆母再给你重新规划一条路线图。” “多谢姐姐了!” 兰氏对她这般客气的模样着实无可奈何,道:“不是说了吗?跟我谈什么谢字?” 但顾相宜却是坚持道:“说真的,兰姐姐,我总来麻烦你们,其实我也怪不好意思的。但我对你们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兰氏不禁笑道:“既然感激,那就让你夫君拿个秀才回来!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瞧着兰氏笑得灿烂的模样,顾相宜遂点了点头。 次日,卯时。 南阳城内,押送考生的官兵已至。 同之前那些气势汹汹的官兵有所不同的是 今儿是否上车,是考生自愿选择的。 只要确认过不在上次弊案名单之列,便有接受全面检查,然后上车赴考的资格。 而池映寒一大清早的便起了床,披上顾相宜给他准备的衣裳,清晨便踏上了前往京城马车。 他前脚刚走,顾相宜自也不需再同家里多说,上了马车同日启程。 直到苏韵给的马车行驶到城门口,顾相宜便换了上好的马车接应。 车上的宁儿方才惊呼道:“少夫人,您这是” 宁儿正要说着,顾相宜便将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宁儿不可咋咋呼呼的。 只听顾相宜低声道:“其实我没同家里任何人说起过上次盐案,王广的父母收我为义女了。他们跟三叔是一个级别的官,二品工部尚书。” 宁儿:“!!!” 突然有了这么大个背景,顾相宜竟沉得住气,一直没跟家里任何人提起过! 纵使宁儿知道了,顾相宜也嘱咐道:“不过宁儿你记着,这事儿知道了便是知道了,回去之后不许同任何人说。” 宁儿心头尚且震惊着,但顾相宜既发话了,她也只得管好自己的嘴,遂点头保证着,然后将话茬岔到别处。 顾相宜按照兰氏给的路线,加上汗血马的速度和能力,不到三日的时间,便抵达了京城。 但出乎顾相宜意料之外的是 他们抵达京城之后,转头才打听到,押送考生的马车,竟还在路上。 纵是冬日路滑,也不至于这么慢啊。 顾相宜不知道的是现下考试还未开始,甚至人还未抵达考场,车上便有一些考生晕倒或生病,途中被官兵抬了出去,送到附近医馆就诊。 但马车却并未等人,直接启程。 池映寒心里莫名清楚了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巴不得能抵达京城考场的考生越少越好。 池映寒搞不懂这帮人为何这么做,但好在他身体还算结实,三天的路途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直到第四日,马车终于进了京城。 入城门的时候,官兵查了一遍数。 这次进京参加院试的考生,全国各地加起来总共三百人。 这三百人领了各自的考号后,便进入了贡院。 接着,贡院大门闭锁。 这样的场面,于池映寒而言已经见怪不怪了,且比起旁的考生,他倒是多了一个没出息的信念他定要好好发挥,这次考完,小祖宗准会在贡院门外等着他的。 果不其然。 此刻的贡院外,顾相宜静静的站在街道上,听着开考锣响起的声音。 “咣” “咣” “咣” 顾相宜身旁的王夫人还是头一次见这丫头在贡院外默默为夫君祈福的模样,不禁叹道:“我还真没成想,你竟会陪夫君一同赶考。” 顾相宜在心里祈福完毕后,方才同王夫人道:“母亲见笑了,我这夫君一直不成器,科考这么大个事儿,我纵使在家里待着也不踏实,倒不如过来陪陪他。” 王夫人笑道:“这倒也是,总说这事儿也怪压抑的。丫头,你不是头一次来京城吗?怎么不见你提起自己想吃点玩点什么?” 被王夫人这么一说,顾相宜倒是一愣。 自打来了京城之后,一直打听贡院考试的事儿,全然没注意到比起南阳城,京城不知热闹多少倍! 第435章 世面 王夫人瞧着顾相宜尚几分懵的模样,笑道:“走,娘带你去临近的街上转转,带你见见京城的风采。” 说罢,王夫人便拉起顾相宜的手,带着顾相宜入了繁华的街巷。 虽是初冬,天气寒冷,但街上杂耍的、吆喝的,仍是一家挨着一家,这里的铺面每家都是双层乃至三层。 白日里,几条街逛下去,每条都繁盛到了极致。 顾相宜听闻王夫人闲谈道:“之前菱儿来信说,你们好像在争一条街巷。我倒是记起来了,在你们的地方,开铺是要考虑路段和人流的,商人们更是为了这些上好的位置争得头破血流。可在京城便不需要这些,你大可乘着马车满四九城的去逛,根本不存在人流不好的位置,只有立不起来的铺子和不会经营的商人。” 若不是亲眼所见,顾相宜还真无法理解王夫人今日所言,甚至都不敢去想象。 只闻王夫人继续道:“当然了,京城的地段自也存在争纷,这里有不少铺子是世家贵族罩着的,这些规矩在京城也是常识,正如我们将苍桥街赠予你一样,以后那条街便是我工部尚书府所罩,没人能轻举妄动。” 顾相宜没敢告诉王夫人,在得知自己去求兰氏,兰氏次日便将整条街都送给她之后,她几乎被吓到了。 原来在京城,这竟是一个根本不需要去额外解释的规矩。 王夫人带顾相宜一连逛了五六趟街。 一路上,顾相宜看得出来,王夫人是打心底心情愉快,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瞧着路边有卖小食的,转头问顾相宜道:“丫头,你爱吃蜜饯吗?” “还好” “那就是不怎么爱吃,是吧?”王夫人笑得温和,瞧着顾相宜神情有一丝发怯的模样,道:“没事儿,不想吃咱们就不吃,你爱吃啥跟娘说,千万别委屈到自己。” 顾相宜这才小心翼翼的回道:“其实,我一向不吃甜食的。” 听她坦然的同自己说了,王夫人更是一阵欣喜,道:“这就对了!不合口味的一定要告诉娘,不然娘都差点要从你那小丫鬟口里打探了。” 顾相宜:“” “快告诉娘,你爱吃什么?娘带你去吃!” “反正除了甜的和辣的,别的我都不怎么挑食,吃什么都行。” 听闻这孩子不挑食,王夫人问道:“那你吃过鲍鱼羹吗?” “吃过,每逢家中设宴的时候都有备。” “味道如何?” “还不错。肉味独特,汤也鲜美。算是色香味俱佳的珍品了。” 王夫人听罢,又笑道:“瞧着丫头这般评价,应是喜欢吃那鲍鱼羹了。正巧你今儿也乏了,娘便带你尝尝京城的鲍鱼羹,给你好好补补。” 说罢,王夫人便带顾相宜去了京城一家繁华的酒楼。 原以为南阳城的明满楼已经规模已然很大了,不成想这里随便一个酒楼,规模便赛过了明满楼。 而这酒楼之内,哪里有布衣百姓,都是身着锦缎的富家大族。 顾相宜进门的时候,瞧着店里左一桌右一桌的世家门第,突然明白为什么池映寒来京城之前断定他随便披件衣服就上京,会被群嘲了 待进入酒楼之后,王夫人直接包了一间房,叫了一碗鲍鱼羹和一碗血燕羹。 “他家最近新换了厨子,血燕羹味道一流,特别滋补,本来也想让丫头你尝尝鲜的,不过里面有红花,可别把你坑了。也就我这岁数老太婆解解馋就行了。” 王夫人正笑谈着,血燕羹和鲍鱼羹便上齐了,鲍鱼羹呈上之后,王夫人连忙道:“来,丫头你尝尝,咱们京城的鲍鱼羹,味道行不行,这家味道你若是不喜欢,咱们换一家,京城卖鲍鱼羹的地方可多的是。” 王夫人说着,顾相宜便盛起一勺鲍鱼羹。 入口的刹那,顾相宜整个人不禁怔住。 这口味 同她在家吃的鲍鱼羹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且在那一瞬,顾相宜甚至有些怀疑人生 她从小在家里从未吃过奢侈的东西,自打没了娘之后,平日里粗茶淡饭能填饱肚子她便觉得足够了。 直到嫁了池映寒之后,池映寒便时不时带她去吃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燕窝鱼翅她也习以为常了。 从她原有的娘家境地转入了池家境地之后,她本以为这种生活已然过于奢侈,奢侈到她有些不适应。 直到今儿尝了京城的鲍鱼羹,又听到方才那店小二说这两样羹汤便是一百两 而王夫人见顾相宜喝了这汤之后有几分发愣,不禁问道:“怎么了丫头?不好喝吗?” 顾相宜赶忙回了神,道:“没、没有。女儿只是感慨,自己竟一辈子都没见过这般世面” “丫头,你可莫浑说,你才多大岁数?哪来的一辈子?你今后路还长着呢,以后这样的场面,有的是机会让你瞧见。” 是呵 若是一辈子没见过这般繁华的盛景也就罢了,尚且还能没有奢望,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平平淡淡的过活。 但直到今儿见了京城的盛况,顾相宜才知道原来人还可以这么活 心里一时便觉得有些乱。 甚至还觉得自己有些卑微 顾相宜也不知自己究竟怀着怎样的情绪喝完这鲍鱼羹的,但看着店外车水马龙的场景,她竟一时有些词穷,找不到一个形容词去表达眼下的心情,只能蹦出一句:“这里可真好” “其实丫头你是没见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界可大着,人活一遭,总得去见见。” “那母亲都见过哪里?” “说来可多了,光是国内便游览了许多地方,邻国和西洋也去过两趟。自打广儿不在了之后,我们老两口在家里无事,以后也打算常出去走走,你若想去的话,让菱儿给我们托个消息,我们也带你一起去。” 王夫人说得轻巧至极,尚且不知这些是顾相宜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甚至连想都没敢想。 第436章 伺候 若无法驳过天道,将自己的命数更改。 那么按照原有的命数,她只能活到十九岁。 王夫人说的这些她只在诗词中听闻过的地方,她这辈子真有机会能去亲眼见见吗? 而王夫人见她还是一副忧郁的模样,恐还是担忧夫君的情况,又想法转移她的注意力,道:“丫头,你喜欢听书吗?” 顾相宜的思绪被王夫人的话拉回,听闻王夫人还在问话,赶忙答道:“喜欢,不过女儿听书可能有些挑” “傻孩子,听书当然要挑了,你喜欢哪个就点哪个。走,娘带你听书去。” 被她这么一说,顾相宜忽然想起来了。 当初之所以跟池映寒听了血腥的故事,是因为青莲居士说书不收钱,随便听,只有听得满意了打个赏便是,这才无从挑选。 而老夫人每次宴会上都是特意请人来说书的,说书的内容可任由客人挑选。 那种说书,自是要收钱的。 待顾相宜随王夫人去了京城的茶楼书馆之后,顾相宜才发现,不止是可以挑说书内容,连说书先生她都可以挑。每个人说书擅长的方向不同,但能保证顾相宜听了满意再付钱。 顾相宜不禁叹道:“这未免也太周到了” “没办法,京城说书的人太多,说得好的比比皆是,故而只有客人满意了,下次还专点这个人,他们才能长久。所以丫头你想听什么,尽管点便是。” 顾相宜点道:“我想听聊斋。” “那便点聊斋!” 这一下午,王夫人带顾相宜去了许多场所,顾相宜也是难得的尽兴。 直到晚上方才回到工部尚书府,待到进府的时候,顾相宜已然累得没精力再想些旁的事了。 王夫人赶忙安排了一间卧房,并派遣了八个侍女,道:“这几日便由你们伺候姑娘的起居。” 接着,这两排侍女恭敬的随着顾相宜进了房。 这操作给顾相宜惹得实在是有些懵 她有这么金贵吗? 居然值得这排场! 实则,宁儿也觉得打水伺候洗漱更衣这些事,她一个人便做得过来了。 但这八个侍女偏是一同进了屋里,进门便伺候顾相宜去妆,梳头,洗脸,洗手,擦手。 反反复复端着盆进来好几趟。 这操作给宁儿都吓着了她知道少夫人爱干净,但她平日晚上洗漱更衣最多也就两趟。 这还进进出出的 且擦完手还不止,接着还要烫脚,然后才开始更衣。 更衣的时候还要用热水将将身子擦一遍,然后干脆换了一套新的衣裳。 宁儿全程嘴角抽搐 千万别告诉她,京城的金枝玉叶都是这么玩的,晚上这睡前收拾都收拾了将近一个时辰了,这还不如干脆洗个澡呢 待这些侍女伺候完出去之后,宁儿才惊问:“她们这是要干啥啊?” 顾相宜也有点懵:“不知道,没敢问。回头问问池二,这是不是京城大户人家的规矩” 宁儿:“” 主仆二人一脸懵的对视了片刻后,宁儿不禁叹道:“那个,少夫人我觉得你这次选择来工部尚书府而不是刑部尚书府,真是个明智的选择不然咱们整的跟村姑进城似的,还不得被三房夫人笑死” 顾相宜心道:当真够让三房夫人笑得直不起腰了 “好了,我也乏了。宁儿,你也更衣跟我一起睡吧。” 宁儿瑟瑟发抖:“京城里准丫鬟和主人一个床睡吗” “那你想上哪儿睡去?” 宁儿:“” 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跟少夫人一起睡吧 但这一夜,顾相宜注定睡不踏实。 白日里倒是还能转移注意力,到了夜深时,顾相宜不禁想到此时此刻,池映寒情况如何了。 他总说看不到她就会想她想到睡不着。 这是哪门子疑难杂症,顾相宜一时半会儿也解不明白。 只能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池二你赶紧睡吧,别耽搁明日考试,赶紧睡赶紧睡赶紧睡 贡院之内,正在深夜失眠的池映寒忽然打了个喷嚏。 “阿嚏!” 这喷嚏打得诡异,池映寒这会儿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裘衣、盖着被褥,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断然不会冷到打喷嚏。 准是小祖宗念叨他了! 池映寒心里又美滋滋起来。 小祖宗肯定还在不远处陪着他。 他心里莫名踏实了不少。 他现在能安心的睡了! 殊不知,顾相宜一直不知道池映寒数羊为什么会越数越精神,她只知道这么个陌生的环境,她心里念叨着让池映寒赶紧睡,念叨念叨就把自己念叨睡着了 全然不知待她睡着之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旁还没入睡的宁儿听闻半夜有人开门,顿时吓得心惊胆战。 但她却不敢发声,只得装睡。 只见脚步声到床边后,停顿了片刻。 然后,竟又远去了。 下一刻,只听轻微的“吱嘎”一声,房门也被关上。 宁儿睁开眼,仔细听着门外的声音道:“丫头睡着了。” 又一个男声道:“还行,不认生。” “老爷你恐是不知道,这丫头心眼也实惠,进了京之后一门心思的打听考场,最后还是我带她去的贡院,查了册上有她夫君的名讳,确认她夫君平安进考场了,她这才能放下心来。我也带她出去逛了逛,晚上大概是累了。” “她这股劲儿倒是跟菱儿有几分像。” “可不是么,这傻孩子” 宁儿听闻外面的声音远去了,方才放下下来。 她本以为是有人要做什么呢 而就在这时,宁儿再一看身旁的顾相宜,竟也睁了眼。 宁儿低声惊道:“少夫人” “我没事,就是刚刚被脚步声惊醒了。” 方才那番对话,顾相宜自也听到了。 一时间,心绪有些复杂。 她这些年越发的警惕,也习惯了防人,生来对人便提不起信任。 却不成想,竟有人是真心实意的对她 这般待遇,竟是她最为敬爱的生母都不曾给过她的。 可是 为什么? 第437章 新妆 顾相宜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其中能有什么关节。 实则这些人探不到顾相宜暗藏心底的那个坎儿 王广的死,她至今未能全然走出去。 或许从天道的角度看,他本就该在那一夜殒命。 但顾相宜却时常禁不住去想,倘若那一刻王广求生心切,自己先钻进去,后果只能有一个顾相宜会再一次经历利刃入腹的绝望。 在他们凡人的角度去看,那王广是替她受了这一劫。 她定然要给王广的至亲一个交代。 哪怕是恨她、厌她,在她看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他们没有。 既然抛去恨意,选择善解,那必然应该是顾相宜对王广妻儿和父母的余生负责。 可是,他们也并不需要。 反倒是想寻找一分精神慰藉一般,生生将顾相宜当成他们的亲女儿来养。 这份恩宠,顾相宜打心底经受不起,一时也难以接受。 她情愿相信这家人需要她为他们做什么、补偿什么,甚至即便是能让她找到一个他们利用她的原因,她心里都会畅快一些。 可是 他们从始至终没有任何目地,也从不打探顾相宜在长房过得如何,同三房什么关系 所以能令人怀疑的地方,所有逃不出顾相宜察觉的地方,他们都没有。 单纯是想像疼王广那般,去疼这个女儿。 可越是这样,她便越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顾相宜越想这些,便越发的睡不踏实。 也不知自己是几时睡下的,直到次日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姑娘起了吗?” 屋内的宁儿听闻外面有人问话,忙道:“少夫人,我要不要去开门?” “开罢。” 去人家做客,第一天便赖床不起也不是那么回事。 谁料,在开了门之后,再次让宁儿经历瞳孔地震的事儿便来了 那八个侍女进门后,个个端着锦缎、胭脂、水盆等物件,恭敬的同顾相宜道:“姑娘,夫人吩咐了,这几日由我们打理姑娘的饮食起居,夫人交代要好生为姑娘梳妆,之前姑娘用的这些衣物皆需更换,由我们暂时替姑娘保存。” 瞧着侍女们郑重其事的模样,顾相宜也未推诿,起身来到梳妆台前。 接着,两个侍女便上前为顾相宜清洗,倒是一旁的宁儿一脸尴尬。 合着这几日就没她什么事儿了呗?给主子洗个脸而已,她也会啊! 但这个想法持续了没一会儿,宁儿便逐渐开始无语凝噎这些侍女洗脸的手法格外轻柔,这力度跟她平日里是截然不同的,甚至还有几分推拿的架势。 接着,便有侍女拿出脂粉和眉笔开始上妆,宁儿瞧着她们手法娴熟得当的模样,不禁眨了眨眼。 这还不止,同时站在顾相宜身后的侍女开始轻轻用梳子顺着顾相宜的墨发,遂从发丝间挑起十根为一柳,三柳为一组,竟编起细辫来。 若说起初编个辫子宁儿还能勉强跟得上,后面她们这盘发手法,全然瞎了宁儿的眼手法快而稳,没有一丝纰漏,全都是精细活儿。 宁儿眨了眨眼,这才深刻意识到 自己好像是丫鬟圈里的资深划水选手 今儿瞧见的这些伺候主子的手法,她压根半点都不会,甚至看得她一阵窒息。 在妆毕后,又有两个侍女端着名贵的饰品进来,同伺候更衣的那两个侍女为一组,更衣佩饰。 侍女们嘱咐着顾相宜中途不能乱动,故而顾相宜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将自己梳妆成了什么样。 直到侍女们为其梳妆完毕,退了之后,顾相宜方才起身,看了眼镜中的自己 刹那间,顾相宜险些连铜镜都没拿稳 目睹了全程的宁儿更是瑟瑟发抖,瞧着顾相宜那副震惊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道:“少夫人,您觉得怎么样?” “你容我缓缓,我差点都不认识我自己了” 这大概是京城大家千金的装扮吧? 突然被赋予这种千金贵族的打扮,未免太过惊艳,惊艳到将顾相宜自己都吓着了。 “宁儿,你说我穿成这样合适吗?” 宁儿已经被打击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直到顾相宜问她,她才开口道:“奴婢只知道,少夫人您出嫁那天都没这么好看过” 顾相宜:“” “那个,少夫人您不会嫌奴婢是个手残,把奴婢换了吧” 顾相宜无语:“别胡思乱想了,这身打扮乃至于这套冬装,我自己都没见过,何况是你?” 虽然盛美,但她总觉得这般打扮未免太过张扬奢华了。 “罢了,就这么着罢。既起来了,便给父亲母亲请个安。走了宁儿,别在那儿傻坐着了。” “昂” 待去给王夫妇请安的时候,顾相宜进门的一刹,将王和王夫人也惊到了。 王夫人不禁笑道:“果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瞧瞧,这立马跟昨个儿不一样了是不是?闺女,你过来让娘好好瞅瞅!” 顾相宜乖巧的靠近过去,甭说是王夫人不禁赞叹着,就连王都愣了。 他以前见这小丫头的时候,衣着简单简朴,纵是生得有些姿色,也难免略逊一筹。 今儿这稍加装饰,果真将上次他觉得欠缺的那些全都补齐了。 “现下正值年底,宫廷难免有宴,过几日带你进去瞧瞧,我瞧着咱们这个闺女,可不比王公贵族的千金差半分。” 宫廷宴? 王公贵族? 这 顾相宜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可都是她八辈子碰不着的东西! 不过,不说远的,既然王夫妇都觉得她这般打扮好看,那么 她想穿着这身去接池映寒出来,也给池映寒瞧瞧。 总不能她一个人受到这般惊吓。 故而,第三日的清晨,顾相宜起身出门前去贡院了。 王夫人怕她一个人在京城迷了路,遂也陪她一同前往贡院。 不过距离贡院开门,还有几个时辰,这几个时辰里,顾相宜不免担心池映寒到底发挥得如何,毕竟纵使将来有人举荐,那被举荐的,也得是举人以上的身份。 第438章 娘家 瞧着顾相宜这般忧心的模样,王夫人不禁想同她唠唠嗑,转移一下注意力。 王夫人遂道:“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夫君的事儿呢,只记得上次他去广儿府上,一副傻吃愣造的样儿。娘也不知你们平日里相处得怎样,你夫君待你可还和善?” 若是换作旁人问起池映寒,顾相宜必会说他就是个傻的,然后将话茬推诿过去。 但在王夫人面前,顾相宜便如实说道:“其实他只是看着有几分傻,若真是个傻透了腔的,女儿怎会嫁他?” “这么说,这门婚事也是你心甘情愿的?” “嗯。” 王夫人虽只看过这两个孩子几眼,心里却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们一直希望顾相宜能离开夫家,同他们进京,但顾相宜为了留在夫家竟将这个机会舍了,她又没有个一儿半女的,坚持留在夫家还能为了谁? 即便到了京城,心里也时时不忘去找她夫君。 王夫人不禁叹道:“这世上女子嫁人后,有两种最盲目的状态一种是盲目图利,一种是盲目图情。盲目图利的姑娘嫁去后看似风光,甚至我见过许多炫耀夫君有多纵她、扬言自己就是贪财,嫁人之后金满箱银满箱的可待那些女人人老珠黄之后,没剩下几个过得好的。” 顾相宜听后顿时想起了一个人来,这时又听王夫人继续道:“还有便是那些盲目图情的姑娘,这一世什么苦都能吃,也不管夫君是什么样,她们就是爱这个男人,甘愿受尽委屈,甚至有不少最后竟是女子赚钱养家供夫君甚至女人挑门户的,可很多姑娘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只不过,她们不会后悔,因为她们到最后也深信着她们追随的男人值得她们为其付出全部。” 顾相宜听着王夫人的话,若有所思的道:“母亲是看出什么来了?” “傻丫头,娘在京城这么多年了,怎可能连这些都看不出来?京城里的纨绔爷可是多得数不清,隔三差五都能看见那些纨绔爷当街赛马,飞扬跋扈的,而他们的大娘子就在大街上劝他们回家。那日子过成什么样,我们这些旁人看着都愁。那些傻姑娘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去等他们的男人脱胎换骨,结果等来的都是一场空。娘只是担心丫头你啊,娘知道你定然是爱他的,但是你真的确定能等到你所盼的那一天吗?” 谈到这一点,顾相宜的目光却坚定着,回道:“若是以前的他,女儿肯定等不到。但现在他进步已经很大了,女儿知道母亲见他粗笨的模样会担心女儿吃亏,但女儿可以保证,他跟母亲说的那种花天酒地、不思进取的男人不一样。这一点,女儿心里有数。” 王夫人瞧着顾相宜那副坚定而又从容的模样,想来她心里明镜着王夫人方才说的那些话。 并且,在她的眸中,王夫人看得出她眸底的光。 顷刻间,王夫人心里便踏实了一分,遂也畅快的笑了出来,道:“娘也就是问问,既你这般有把握,娘也就放心了。只要他是个成器的,娘会想尽一切办法给你们开路,让你少吃些苦,早日有时间随我们二老出去游山玩水,好好出去见见那些你没见过的风景。” 还不及顾相宜求王夫人提携池映寒,便听闻王夫人主动同她说了这些。 顾相宜一时间被这话惊得眼眸都不会打转了。 殊不知这份承诺,正是安瑾瑜不惜盗盐也要换取的! 顾相宜在听闻王夫人的话后,一时激动得无法平复心绪。 王夫人见她这会儿终于神色好转了些,不再像之前那般愁眉不展的,也是一阵欣慰。 “好了闺女,这对我们来说也不算多大个事儿,无非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世上没有走不通的路,只要他是个肯上进的,又有举人以上的身份,娘往后也方便给他安排个差事,即便是从底层做起,也是有望慢慢往上升的。” “谢谢母亲!” 实则,王夫人瞧着这孩子心里能畅快些,她心里也跟着畅快。 但王夫人还是提点道:“不过,娘有个条件。” 王夫人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顾相宜突然一噎。 “什么条件?” “娘可得跟你把话说在前头,娘要确信你夫君这人真的可行,真的值得你托付终生。如果这夫君真的不行事,那娘就出面给你换一个去!我闺女这么一棵好白菜,这辈子总不能让猪拱了!” 顾相宜:“” “甭说旁的,能让你刚进京城就愁成这般模样,瞧着你整日愁眉不展,这日子过得肯定不幸福” “没、没有!娘您想多了,女儿过得很幸福的!” 听闻王夫人这般担忧自己夫君不靠谱,那顾相宜就算扯也得扯出一丝笑来。 只听王夫人道:“你若过得幸福,娘也就放心了。但闺女你千万得记着,你是我们工部尚书家的闺女,平日里我们虽不能在你身边,但你要知道你还是有我们这个娘家的,往后你夫君或者你婆家,哪个敢欺负你,你直接同我们说,我们定会替你出这口气!” 眼下王夫人的态度,甭说是顾相宜,就连一旁的宁儿都听明白了人家认的是女儿,又不是女婿,若女婿是个好的,他们定然想办法拉他一把,自也是为了女儿的幸福。可若这女婿若是做了让他们女儿憋屈的事,他们还得找这女婿乃至婆家算账呢! 宁儿品了品他们的观点,不禁惊道:天爷呀!少夫人有朝一日有娘家撑腰了 而就在顾相宜同王夫人唠着池映寒的时候,池映寒不知自己是挨冻了还是小祖宗又念叨他了,又开始不停的打喷嚏。 这贡院的检查力度可比南阳的考场大了太多,他打了几声喷嚏,都将监考官引了过来。 池映寒见考官过来,忙道:“那个我答完了!可以糊名交卷了吗?” 监考官问道:“还有一个时辰,你确定要交?” “反正我也没什么可检查的了,就是想问问现在交卷不会丢卷吧?” 第439章 考完 “丢卷?开什么玩笑?你们这批试卷是要送往皇宫去的,礼部尚书亲自率人在皇宫内批阅,甚至连皇子都会参加阅卷。这么严肃的事儿,还能丢卷?” 池映寒听后不禁有些震惊。 这事儿闹的得有多大? 竟到了皇宫之内批卷的地步。 罢了,池映寒也不多想这些了,在答完之后,直接递交了考卷,道:“我要交卷!” 见他要交卷,不由得一惊:“你确定?” “确定!交卷交卷!” 池映寒说着便将试卷递交上去,监考官遂收了他的试卷,离去了。 池映寒这才能尽情的躺在桌子上,专心去想小祖宗。 七天没看到小祖宗了,也不知她现在住在京城哪里,过得好不好 但是一想到还有一个时辰就能见到她了,池映寒嘴角便忍不住微微上扬。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 铜锣声再度响起。 “咣” “咣” “咣” 茶馆内的顾相宜听闻声响,立刻起身道:“母亲,您在这儿等着,我去到门口接他,然后把他带过来。” “去罢。” 见王夫人允诺,顾相宜便立刻前去贡院门口了。 然,待她站在门口等候的时候,方才发现这三百个考生,仅有几个家眷在门口等候,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本身京城的人。 也就是说 长途跋涉来这儿陪他的,竟只有她一人。 而待贡院大门打开之后,顾相宜便瞧着一个又一个考生出来,这群考生里又没有池映寒。 这厮定然又走在最后面了。 而顾相宜这么个小个子,她若不盯着点池映寒,她都怕今儿这装扮,让池映寒在人群中都找不出她来。 好在,就在顾相宜心里忧虑着的时候,突然 她看见人群中大大咧咧往出走的池映寒了! 顾相宜见了他之后,赶忙喊道:“池二!” 还未踏出贡院的池映寒骤然听闻这道喊声,心头一喜。 是小祖宗的声音! 小祖宗这次果然没有食言,真就在外面等他。 池映寒一时加快了步伐,几乎冲出了贡院。 果真见一个小不点在等他。 但见了这小不点之后,池映寒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刹那间,鼻腔中涌出一股火热 顾相宜见池映寒出来,惊喜的道:“池二,你可算出来了!发挥得怎样?” 然,池映寒却不答这些,故意换了一副腔调,道:“呦!这是谁家的小媳妇呀?我怎么没见过?” 顾相宜:“” 瞧着顾相宜一脸的鄙视,池映寒却没逗够她,换了个方式道:“嘿!小娘子,我们认识吗?为何在贡院门口这般深情的唤本少爷的名字?” 顾相宜一个没注意又被他气到,气呼呼的道:“哦,打扰了,是我认错人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池映寒见状,心头一惊,赶忙上前两步认怂道:“啊呀!没认错、没认错!人家只是从未见过你这般盛妆的模样,简直太可爱了!别走别走,让我好好看看!” 说着,池映寒便一把将顾相宜拦住,双手捧住她的脸颊,仔细端详着,一边端详一边叹道:“肯定是为了给我个惊喜,特意画的是不是?这个惊喜我很满意,我的小可爱今天真是比往日更可爱了!” 池映寒感慨着,双手忍不住放肆的揉起顾相宜的小脸来。 顾相宜见他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胡闹,赶忙拦阻道:“别闹!别唔唔” 池映寒哪里给她机会,见她有点不愿意,池映寒哄着她道:“乖,七天没看着你了,快让我稀罕稀罕,想你都要想出病来了!” 说着,池映寒便用双手控制着她的面颊,想要直接吻下去。 但这次顾相宜却极力让自己发出声音来,道:“别胡闹!我娘还看着呢!” “我知道你娘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娘不会介意的!就亲一口!” 然,就在池映寒当众这般操作的时候,突然 “咳咳!” 不远处响起了两声重咳。 池映寒抬眼,这才见十米开外,王夫人站在那里,正看着这一幕。 池映寒一时有些尴尬,但又立刻反应过来什么,赶忙打招呼道:“额娘不对,岳母!” 顾相宜这才挣脱了这个大猪蹄子,瞧着有些被闪到眼睛的王夫人,赶忙解释道:“母亲,刚刚那个” 王夫人也不需她解释,尬笑一声:“小两口感情倒是不错。” 顾相宜还是替池映寒解释道:“所以他这是七天没见着我了,太想我了,就” “没事没事,我只是得提点你们一下,这毕竟是街上,这般拉拉扯扯还揉脸的,实在是不成体统。” 池映寒心道:他也是瞧着这街上根本没什么人,才想蹭个福利的别说是刚才没人,即便是现在也没个人啊,待考生都散尽之后,这街上原本只有他和顾相宜二人,谁承想突然蹦出个娘来 但王夫人倒也能理解池映寒的鲁莽,毕竟是个调皮捣蛋的,王夫人遂直接换个话茬,道:“女婿这赶路四天,考试三天,想来也饿坏了吧?想吃点什么?” 池映寒刚刚是没发现她,这会儿看到岳母还在呢,自然变得规规矩矩的,道:“多谢岳母挂记,小婿也不是很饿,吃食什么的,考场都有备。倒是不知岳母和相宜,你们在外面等着饿不饿?要是饿了的话,咱们去吃点东西?” 王夫人笑道:“也好,我这会儿是有些饿了,咱们上街看看,主要是你们俩想吃什么。”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我随便,吃什么都行!你们挑!” 王夫人瞧了眼池映寒,心道:这女婿倒还是能明白些事理的,只是行举止实在是有几分冒失。 池映寒同时也恭敬的望着王夫人,内心实则在崩溃:我的老天爷呀,这怎么突然蹦出来个娘啊!我的二人世界没了 顾相宜更是郁闷若是单和他们其中的一个人相处,她都容易。 但偏偏王夫人不是很得意池映寒,池映寒刚出考场又闹了这一出,她才是最闹心的! 第440章 吃蟹 这不,光是谈论吃什么的问题,两人便推搡着互让了半天。 王夫人说她随意,让池映寒和顾相宜去挑。 池映寒说他也随意,让王夫人和顾相宜去定。 然后,俩人让着让着,便突然同时将目光投在顾相宜身上。 “相宜,你说要吃什么?你来定!” 顾相宜:“” 她能说她也随意吗 但看着眼前这俩人都盯着她,顾相宜只得目光流转一圈,见不远处有一家专门烹制各种蟹类的酒楼,遂道:“要不去那家看看?上秋那会儿没赶上蟹宴,想不到这京城到了冬天也有卖蟹肉的。” 池映寒应道:“好,你说吃蟹就吃蟹!” 谁料,一听这话,王夫人却是一愣:“没赶上蟹宴?怎么回事?你在家里连个螃蟹都吃不上?!” 说着,王夫人目光掠向池映寒,池映寒赶紧摆手解释道:“不不不,岳母大人,您误会了!不是这么回事!我们家里那边杂七杂八的说道太多,又是什么吃螃蟹容易流产的,还有说吃螃蟹以后生孩子会横着走的,反正打算要孩子的都不能吃这些。这才为了避嫌,干脆没碰螃蟹” 王夫人听罢,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我的天爷呀,这是哪儿的乡野传言?还吃了螃蟹以后生孩子会横着走?就因为这么个原因,一年一次的蟹季不让吃螃蟹?”王夫人连说都说不下去了,赶忙拉着顾相宜道,“走走走,娘带你吃螃蟹去!” 在到了酒楼后,王夫人点了一盘肥蟹,不禁同他们介绍道:“这家店我以前来过,他家里就是以养蟹见长的,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一年四季螃蟹都极其鲜美。” 王夫人正说着,便见顾相宜安静的在那坐着听她说,池映寒低着头开起蟹来。 本以为这孩子不知礼数,谁料池映寒剥了蟹后,便将收拾麻利的蟹放在顾相宜的碗里,并道:“这些都是能吃的了,你先吃着,我再开两个蟹爪给你。” 王夫人见了这场面,眨了眨眼。 池映寒见王夫人有些发怔,还以为哪里又做错了,赶忙解释道:“岳母大人您别介意,咱俩平时在家就这样,别说是螃蟹,就连花生瓜子都是我给她剥的,特别是这种油汁儿多的,我怕她手上沾油不舒服,都是直接喂她吃。要是不合规矩的话,咱俩收敛着点。” 话虽这么说着,但手里还是又剥了一只蟹放在顾相宜碗里。 王夫人笑道:“没事没事,咱们这是包间,你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池映寒实在是不知京城都有什么规矩,生怕不小心又犯了什么禁忌,这一下午都是小心翼翼的同王夫人交谈着。 王夫人也不知怎么想起池映寒科考的事来,席间问了不少关于诗词和策论的问题,池映寒虽是应答自如,但岳母这么明晃晃的探他究竟有几两墨水,惹得池映寒心里堵得慌。 直到谈了一个时辰之后,王夫人方才转了话茬,道:“对了,我尚且不知你们来京一趟,准备什么时候走啊?” 池映寒道:“具体日子倒也没定,但家里到了年底大宴也挺多的,我本是准备待半个月,放榜之后就回去。要是相宜还没玩够,再多玩两日也无妨。” 王夫人回道:“没事,我们也不耽搁你们的正事,毕竟以后有的是时间见,是不是?” 听闻王夫人让了一步,池映寒话语也坚定了一分:“那就放榜之后罢,在这儿待上半个月就走。” 得了准话,王夫人也敞开了道:“那成,三日后是皇长孙生辰宴,到时候所有嫔妃和臣子都可携家眷去参加,我们也带相宜去热闹热闹。” “就带她一个人?” “嗯,本来在那群王公贵族面前,我们六部尚书也只是小官,且坐席有限,我们老两口也就能带她一个人去。” “这样啊,正好相宜还没见过皇宫长什么样呢,让她去见见也好。我只是担心她一个人去那么大的地方” 池映寒极力压着心里那份说不出的闷气,但他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 顾相宜破天荒的将一块蟹肉放在池映寒碗里。 池映寒低头,只听顾相宜道:“这块肉嫩,你也尝尝。” 池映寒一时明白了顾相宜的意思,只得郁闷的闭嘴吃蟹肉。 这一天看似在街上游乐,但池映寒心里却跟压了块石头一般,直到天黑后回了工部尚书府,这份压抑都没结束 池映寒本想跟顾相宜进屋的,谁料还没等他进门,王夫人便道:“我才想起来,相宜她好像喜欢和她的贴身丫鬟一起睡,女婿你晚上去隔壁屋去休息罢。” 池映寒:“” 但在岳母大人面前,他要保持微笑 就这么看着王夫人送顾相宜进了屋里,池映寒只得踏入隔壁的屋室。 在进了屋之后,王夫人同顾相宜道:“丫头,娘同你商量个事儿。” 她这话一落,顾相宜心里同样紧张起来。 池映寒今日的表现,在她看来也算及格,但生怕王夫人又觉得他哪里不妥当。 顾相宜心里正想着,便见王夫人开了口,道:“是这样,娘就是想问问,丫头你有表字吗?” “表字?”顾相宜一愣,“女儿出身卑微,没有表字。” “那我们便给你取个字,也方便你三日后进宫用着。” 顾相宜点头应下。 这时便见王夫人递给她一张纸,顾相宜将纸打开,只见上面写着“雅兮”二字。 “雅兮?” “嗯,这是你爹为你取的,喜欢吗?” 顾相宜轻笑一声:“这字有韵,女儿喜欢。” “那今后,爹娘便唤你雅兮,可好?” “嗯!” 想来王夫妇是知道她的本名颇有诗意,不愿驳了她的本名,但又想亲自给她取一个更有采的名字。 二老对顾相宜的诚心,顾相宜看得出来。 不多时,便听王夫人又道:“时辰不早了,稍后让侍女们侍奉你更衣洗漱,早些休息罢。” 第441章 雅兮 说罢,王夫人便离去了。 侧屋的池映寒全程愣是没敢出声,见王夫人离开之后,本想溜进顾相宜那屋,但还没等他进去,便又见两排侍女朝着这边走来。 前面的两个侍女领路,中间两个侍女端着一个硕大的木盆,后面两个侍女一人手持放置花瓣的盒子,一人手持牛乳。最后方的两个侍女则端着手巾和小盆。 池映寒顿时明白她们是来干什么的了 接着便见侍女们关了门,屋内响起阵阵水声。 徒留池映寒一人坐在侧屋内,整个人都要炸了! 但他又不能进去,只能生生等着那些侍女离开,结果这一等就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等侍女们端着盆离开的时候,顾相宜已经更衣准备歇息了,但就在她准备熄灯的时候,突然听见窗户处传来一阵声响,明显就是有人在企图掀开她的窗户。 顾相宜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在窗口作祟,遂起身来到窗前,笑道:“没想到这里的窗户这么结实吧?” 池映寒:“” 而顾相宜当真是无语了,下一刻便挪步过去,推开房门。 果然见池映寒在鼓捣窗户。 池映寒见状,立刻尬笑一声:“我也是没见过这样的窗户,瞧着好奇。你说它怎么做到在外面推不开的呢?” “你少扯这些,这都是人家的东西,你可别给人家整坏了!” “昂” 池映寒都看到顾相宜开门出来了,他还折腾什么窗户? 就这么看着顾相宜穿着单薄的白色亵衣,墨发披散,小脸因方才的高温而红扑扑的模样,池映寒打实禁不起这般暴击,不禁开口问道:“方才那个是花瓣牛乳浴吧?” “应该是,大抵是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喜好。” 池映寒晃了晃食指,道:“非也,这可不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喜好,这是宫廷里贵妃娘娘的喜好!” “这样啊,我说怎么洗个澡比打仗都累。” 听闻顾相宜这话,池映寒更是靠近了门边,一本正经的道:“咳咳!既然洗这花瓣牛乳浴这么不容易,那总归不能浪费了是不是?今晚不如” “嘭!” 结果,还没等池映寒把话说完,顾相宜便一脸嫌弃的把门关上了。 就知道他过来准没好事! 池映寒猝不及防又被关在门外,死缠烂打一般的拍门道:“喂喂!相宜,你不能这么狠心啊!我都七天没见着你了!你让我进来呗?” 顾相宜扶额:“拜托池二你动动脑子好吧?这是在人家家里,让你分屋睡,你就分屋睡。若是第二天把床弄得不成样子,这叫什么事儿?” 池映寒闷气:“我就知道你那个娘事多!画了盛妆不让亲,洗了香浴不让碰,她这是玩我呢?!诶?要不,咱俩深夜去客栈开个间?” 顾相宜彻底被他搞得无语了。 “池二啊,能不能有点出息?这儿不是咱们家!你正经点,憋半个月!” 池映寒崩溃:“会出人命的!” 顾相宜:“” 瞧他这点出息,也难怪王夫人瞧不上他。 只听池映寒在外面又喊:“那我不弄乱被褥,你让宁儿跟我换个位置行不行?” 结果,还不等顾相宜发话,便听一旁的宁儿道:“少爷,您也饶奴婢一遭罢!奴婢这几日也不好过,被那八位大罗金仙打击得现在只剩下暖床一个本事能拿得出手了,您就不要跟奴婢抢了” 池映寒:“” 接着,顾相宜遂没搭理他,干脆吹了灯,上了床。 这三日的时间,王夫人教了顾相宜一些宫廷礼仪,这些礼仪顾相宜学起来倒也有模有样的,惹得王夫人不禁叹道:“瞧瞧咱们雅儿,真是亭亭玉立,大方得体,半点不输那些贵族千金。” 王有时下朝之后,也同顾相宜闲谈几句。 瞧着老两口畅快的模样,全然不像是刚刚失去独子的人。 有那么一瞬,顾相宜似乎有点明白王夫妇的用意了他们老两口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四目相对,逢年过节无人问候,无疑是让他们时时刻刻去面对儿子不在的事实。而儿子最后那一刻把命给了顾相宜,他们把顾相宜看成他们儿子生命的延续,将她接来养着,多陪陪他们,于他们也是一分救赎。 那时顾相宜才明白,原来她只要好好去做这个女儿,尽一个女儿最大的本分,便是她应尽的最大的责了。 他们只想好好养着这个女儿,渐渐转移注意力,尝试着从这挣脱不了的绝望中走出去。 其他的,老两口都不需要。 但有时候,顾相宜又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若是入梦太深,她甚至都能忘了自己是顾家的女儿,名唤相宜,而不是王家雅兮。 但好在顾相宜骨子里是清醒的,她还没忘这个国家未来的局势和走向,也没忘了自己应该去做什么。 直到到了宫宴那日,王夫妇带着顾相宜上了马车,在马车上,王夫人将之前的嘱托又重复了一次:“进了宫后千万别一个人乱走,跟紧我们,不然走丢了我们可不易寻到你。” “女儿记下了。” “还有啊,谁若是问你叫什么,你只管告诉他们你是我王家的闺女,表字雅兮。那些贵女们都是以表字示人的,本名尚可不提。” “女儿记下了。” “最后,如果宴会上有什么活动要带你一起玩的,千万别拒绝,否则容易落下口舌。” “那如果女儿不会玩,给爹娘丢人了怎么办?” “玩乐而已,都是图个尽兴。丢人了你就笑两声,找个台阶就回来。” “那万一女儿不慎赢了怎么办?会不会得罪到谁?” 王夫人瞧她这副紧张的模样,大抵是到了天子面前,真怕惹了是非。 王夫人遂道:“丫头,你是个知事理的,涉及朝堂政治的事你只要不沾边分毫,其他的无论输赢,大家都是玩玩。反倒你若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扫了皇上的兴,那才容易出事呢!所以若是叫到你了你就去,别害怕啊。” 第442章 进宫 话虽如此,但顾相宜还是有些紧张,毕竟平日里拿不准的事,顾相宜从来都不贸然出头的。 若是在皇上面前出了丑,那这心理阴影她怕是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那母亲,宴会上王公贵族都玩些什么?女儿了解一下,也好有个准备。” 王夫人笑道:“那可多了!的武的什么都有,词歌舞,射箭投壶” “还有投壶呢?!” “当然有啊,你去跟他们玩几把投壶,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妥当的。” 顾相宜:“” 投壶?头糊还差不多! 顾相宜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她只想坐在一边见见世面,最好存在感低一些,压根没人注意到她才好 孰料,天不遂人愿。 尽管盛宴开在晚上,但当顾相宜刚随王夫妇下了马车的时候,仍能察觉到有诸多目光扫了过来,已然注意到了她。 王夫妇却是不在意这些,只带着顾相宜径直朝着宫门口走去。 倒是顾相宜,从未见过皇宫长什么样,还未入宫门,便被左右两处华丽的宫墙所吸引,且那宫门口还雕了一只极有气势的凶兽,倒站着贴在宫墙边上,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还用鱼珠般的眼眸瞪着她。 这凶兽打眼一看有几分像貔貅,但貔貅的寓意又与此处所求不符,顾相宜一时也猜不出它到底是何方神圣。 瞧着顾相宜被眼前皇宫的景物吸引的模样,王夫人打实怕她东张西望的注意力不集中,一不留神再跟丢了,不禁再度嘱咐道:“雅儿,这宫廷里人多,且又是黑天,你可千万跟紧我们,别走丢了。” “女儿明白。” 顾相宜立刻收回了目光,跟在王夫人身旁,同她朝着宫里走去。 刚入宫门的时候,人还少着,越往前走,成排的宫女太监便越多,且正值天黑,顾相宜没走多久便不记得刚刚是从哪条路绕进来的了,哪里还敢乱看皇宫内的景致,只得乖乖跟紧了王夫妇的步伐。 也不知又入了几个门,拐了几个弯,大抵是走了有两刻钟的时间,方才听闻前方声音渐渐嘈杂了起来,且越往前走,光线便越发明亮。 顾相宜微微抬眼,果真见前方一排排花灯散发着明黄色的光芒,将眼前的昏暗驱散得彻底。 顾相宜只看了那些彩灯一眼,便跟着王夫妇继续向前走了。 却不料在这时,王的脚步竟忽然停了下来。 顾相宜心里不由得一惊。 只见下一刻,前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呀!是王尚书啊!” 王抬眼,见了眼前那高大的男子,笑道:“见过林相。” 王夫人见了林远,也恭敬的行了个礼。 唯独王夫人身旁的顾相宜乍一听眼前这位竟是当朝宰相,顿时又紧张起来。 她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官,一时也不知自己是不是也得主动跟丞相打个招呼。 但还未等她开口,便听那林远主动问道:“王尚书,这位是” 王不慌不忙的答道:“这是下官的义女。” 听闻这么个稀罕事儿,林远顿时眸中泛起一阵好奇,这时王夫人示意了一下顾相宜,顾相宜方才开口道:“小女雅兮,见过林相。” 顾相宜恭敬的低着头,却引得林远好奇,道:“竟不知王尚书何时得了这么个女儿。抬起头来,让本相好生瞧瞧。” 听闻林远这般说辞,顾相宜遂也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直视着林远。 林远瞧着眼前这小娘子的姿色,不禁瞠眸。 也不知是打哪儿捡来的,收拾一番之后,纵使在这群贵女之中,也称得上是中上之姿。 只是再往深了去探,便能发现捡来的乡野丫头实则还是脱不去那骨子里的俗气,让人一眼便能瞧出她和这些生来便在贵族圈子里长大的千金之间的差距。 殊不知,方才林远同王谈了两句之后,前方宴会上的不少贵族宾客目光也落在顾相宜身上。 这宴会上的人,谁不知道前阵子那盗盐案上,整条盐船覆没,王尚书的独子遇难。 若单是到此为止也就罢了,惹人口舌的是众人皆知王夫妇纵子无度,那王广盐运司副运同的职位是工部尚书以公谋私而设的虚职,好在王广一年只出航一次,这虚职也无足轻重,皇上心里知晓,却也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了,谁承想王广竟在运盐期间殒命,以至于这么大个事,王连张口向皇上声张,求皇上为其做主的底气都没有,自己给儿子整这么一出,闹到最后儿子竟因此白死了! 旁人光是听着都能感受到王尚书这哑巴吃黄连一般的憋气,甚至王尚书因此告病过一段时间。 众人以为他们禁不起这般打击,准是要疯癫了。 结果今儿一看,这是真有些疯癫了。 坐席上的嫔妃贵族见王竟领着这么个小丫头进门,纷纷议论起来。 “王尚书这是折了独子,失心疯了?怎么还捡了一个女儿来养?” “一看就是小地方来的,依葫芦画瓢也学不来贵女的仪态。” “不过我看这小丫头倒是颇有几分姿色,水灵灵的,也难怪王尚书瞧着喜欢,捡回来当女儿养,谁不想养个娇小又貌美的闺女?” “也是,王尚书家里遭了这么一劫,能想开点收个养子养女的倒也正常。瞧着他们也怪可怜的,咱们也少说两句吧。” 这宴会上的人多且杂,顾相宜不知道是谁在议论,但那议论声却入了她的耳。 这时,王夫人握住顾相宜的手,道:“雅儿,前面就是咱们的坐席了,跟娘过来。” 顾相宜点了点头,遂同王夫人朝着前面的坐席走去。 这宫殿极其盛大,贵族们的坐席都置在两侧,但这两侧,却如蛇龙一般长。 尚书的席位是距离皇上偏远的位置,且比靠近皇上的那些席位小了许多,果真至多只能坐下三人。 王和王夫人入了座位后,旁边尚有一个小空,好在顾相宜本身个头就不大,正好坐下了。 第443章 群嘲 但望着这个勉强能坐下的位置,顾相宜却是怔了片刻。 这个坐席,实则本就没有容纳三个人的位置。 全是因为王夫妇没有直接坐在中间,才匀出了一个地方。 但顾相宜再在这儿站着便是失态,遂坐在了王夫人身边,虽位置大小适中,但顾相宜却听得见附近传来的笑声。 她没有抬头去看他们到底在笑什么,到底是笑旁物,还是笑她。 她只乖乖在这里坐好便是。 就这么看着宴席上除了中间空出一条道路之外,两旁坐席众多,坐席后面更是人山人海,顾相宜完全叫不上名字,甚至也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身份,她掠过那群人,目光落在高处各式各样的花灯上。 皇宫里的花灯更是在南阳城根本见不着的,光是那五花八门的花灯都能让顾相宜赏上好一阵子。 而就在这时,大宴门外,五彩缤纷的烟花也在空中接连响起。 顾相宜正赏着烟花,王夫人在一旁拿过一个桂花糕,递给顾相宜道:“雅儿,这个桂花糕甜度还算适中,不太腻口,你尝一块垫垫肚子。” 顾相宜接过桂花糕,道:“多谢母亲。” “谢什么,这宴会得有几个时辰才能结束呢,可别将你饿着。” 顾相宜听着王夫人的话,也掰了一块给王夫人,道:“好,母亲也别饿着了。” 王夫人笑了笑,接过桂花糕吃了起来,顾相宜又看了会儿烟花,这才吃了另外半块桂花糕。 顾相宜吃桂花糕的时候,王夫人不禁叹了口气,道:“雅儿,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对你说三道四吗?” 顾相宜轻叹一口气,道:“恐是女儿终究不是正儿八经的贵族,却来到贵族的宴上,让他们见笑了罢。” “但他们怎么偏是一口咬定说你是乡野里来的呢?你有没有想过问题出在哪里?” 顾相宜摇了摇头,道:“女儿不知。” 说到此处,王夫人也是心疼,但她不得不提点这孩子,道:“问题出在你骨子里没有那分从容。母亲也知道你是头一次进宫,难免有几分胆怯,比起那些傲气的不像话的贵女们,你的气质终究还是逊了一筹。但这差的却是一个心境。你虽是我认养的女儿,可那又如何?你同那些过继的孩子地位是一样的,你不比任何人差,以后见着谁大大方方的抬起头,正眼瞧他们,咱们闺女没什么低人一等的地方。” 顾相宜抿了抿嘴,道:“女儿只是怕在这么大个宴会上招惹是非,会连累到爹娘。” 这孩子真是将王夫人弄得哭笑不得,忍不住轻抚了顾相宜的发丝,道:“孩子,蛰伏保守自是没错。但你记着,这需要把握一个度。若是没了这个度,飞扬跋扈,日后必落不下好果子。可若是过了这个度,则是畏畏缩缩,在机会来临时瞻前顾后,失了闯劲儿也不行。你能明白吗?” 顾相宜听着王夫人的话,似也明白王夫人在提点她什么。 只听王夫人又道:“总之,大方一些,将头抬起来。该跟大家一起玩就一起玩,玩的不好也别介意,咱们图个开心。若是夺了彩头,爹娘脸上也有光。” “嗯,女儿明白了。” 而就在顾相宜同王夫人交谈时,忽然 人群中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太子来了!” “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顾相宜听着一阵阵的惊呼声,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容英气的白衣男子从容的在她身旁经过,也不曾理会惊呼着的人们,径直走向他的座位,直接坐在席上。 由于他的位置离皇上的位置太近,顾相宜看不清他的正脸,只听王夫人介绍道:“他便是当朝太子李元风,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便已出征过多次,现在整个兵部都为他所掌控,也算是年少有为了。” 李元风刚一坐下,一个粉衣少女便凑上前问道:“大哥,你今儿来得可是够迟啊,你自己儿子过生辰,你却这般不走心?” 王夫人继续介绍道:“这个粘着他的女孩是小公主李元清,年方十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公认的才女,平日里即便是皇上跟她说话,都得哄着。” 顾相宜倒是有些明白了,离皇上最近那几个位置,应该都是皇子了。 顾相宜遂问:“那旁边沏茶的那个呢?” “那是三皇子,李元烁,也是个不务正业的,整日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些早已是满朝武议论烂的事儿了,但他偏是不在意,瞧着今儿参加个宴会,也还在那儿鼓捣茶呢。” 既说到了三皇子,王夫人便继续道:“他旁边这个是二皇子李元淳。说起二皇子,也是个人物了。他的采和才情无人能及,你是没见过他的那些诗词作品,待娘有工夫也请来一副,让你见识见识。” 顾相宜一边听着王夫人解释,一边看着远处那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但谁料,她正瞧着他们,却突然见小公主李元清的眸光竟也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的刹那,顾相宜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赶忙将眸光移向王夫人,问道:“就他们四个?没有别的皇子和公主了?” “以前倒是有,可惜意外夭折了几个。后宫的事儿多着,母亲也不便与你说的太多。” 她不说,顾相宜也没多问。 哪里知道方才盯了她一眼的李元清同一旁的李元风道:“大哥,你来的晚了,今儿这宴会上有一桩新鲜事,你错过了。” 李元风神色不变分毫,随口问道:“哦?什么事?” “你进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咱们皇宫里混入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奇奇怪怪的东西?三弟又搞什么古怪东西了?” 李元清蹙眉,拍了拍李元风道:“不是三哥!是那个!” 李元清指着远处的顾相宜道:“你看,稀奇吧?” 李元风顺势一望,倒也觉得奇怪。 王尚书家的儿子不是死了吗?这是哪位家眷? “她是什么人?” “王尚书牵进来的一只小山鸡!” 第444章 开宴 李元风瞥了眼李元清所指的那个女子,乍一看倒没看出什么,但还不等他再问些什么,一旁突然响起李元烁的声音:“诶我说小安阳,三哥我刚刚可是顺着你指的位置看了一圈了。山鸡在哪儿呢?我咋没看着?我瞧着那儿坐的站的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人啊。” 李元清见竟是一旁的李元烁在打岔,气呼呼的强调道:“三哥是听不懂我的意思?” 李元烁停下手中摆弄着的茶具,抬头道:“听懂了啊。小安阳你不是说进来个山鸡吗?我瞧了一圈,在座的各位都是人啊,那山鸡可是带俩翅膀扑棱扑棱会飞的,你看看这屋里,谁有翅膀?” “三哥!”李元清气呼呼的喊着,李元烁见状,立刻装作没事人一样打着口哨继续鼓捣他的茶具了。 倒是李元风哄了李元清两句:“好了好了,安阳你便莫同你三哥计较了。” “可是大哥,真的有小山鸡啊。” “好好好,有山鸡、有山鸡!” 李元清听罢,仍是闷气道:“成,你们都不信,待会儿我就把那小山鸡给你们牵过来遛遛!” 李元风被李元清惹得哭笑不得。 但举国上下皆知庆国安阳公主四岁便开始搬弄墨,六岁便会作诗,十岁代表庆国外交,画作远送邻国,年少便有如此天赋,乃是大庆的骄傲。 只是安阳公主脾气也傲了一分,扬言她将来的驸马,一定要是在才学上能让她输得心服口服的人。 而就在李元清同两位哥哥闲谈的时候,忽然 宴上顿时安静了。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同时也惊到了顾相宜。 只听下一刻,外面传来一道尖细的太监声音,道:“皇上驾到” 闻声后,所有人恭敬的在两侧站立,接着便齐齐叩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相宜自也跟着王夫妇恭敬的叩拜着,但生平第一次见到皇上,若说没几分震惊,那是假的。 顾相宜头虽低着,余光却看着那一排长队踏过金色的长毯。 走在最前面的是当朝圣上,他身旁那位,恐是皇后了。 皇后的后方,两位侍女提着一个金色的四棱小床,小床上,一个寻摸三岁左右的男童好奇的左顾右盼着。 道路两旁的人一直叩拜着,一言不发,静侯着皇上坐在龙椅上,一旁的皇后也入了座。 小金床摆在皇后旁侧,皇后将小皇长孙抱了起来,待他们坐稳之后,皇上方才开口道:“平身。” “谢陛下!” 两排众人方才起身回席。 诸位入席之后,方才听皇上开口道:“今乃我大庆皇长孙三岁生辰宴,故设此宴,今夜诸位爱卿也不必拘礼,尽情把酒言欢,与朕同享天伦之乐!” 皇上话音落下,一旁便响起太监的高喊:“歌舞起” 话毕,高空之上便“唰”的一声垂落七条彩绫,彩绫拖至地面,七位舞姬一人拽着一条彩绫下落,直至地面。 她们落地的一刻,歌声骤然响起。 宴会由一曲歌舞开幕。 席上的顾相宜全然没反应过来这群人是方才就藏在棚顶上的? 若是如此,竟没人注意到她们! 但她自也说不得什么,就这么赏着眼前的歌舞,见一排小宫女到席位两边,给宾客们添茶。 茶置下后,王夫人给顾相宜倒了一杯,并道:“这是极好的龙井了,雅儿你尝尝。” “多谢母亲。” 顾相宜品了一口茶后,心叹着:这茶确实带着一股令人精神舒缓的味道。 就这么看着一舞结束,尚且有下一舞,这舞似是跳不完了。 但却不妨事,舞还未毕,便有太监在宴上端来投壶的用具,几个国公坐席的男子起了身,还不忘招呼李元风,道:“殿下,要不要来两把?” 李元风遂也起了身,同他们游乐去了。 见他们男子去投壶,林相座位上的小千金也同旁侧的其他女眷道:“你们有谁要投壶的?咱们也去玩一局!” 王夫人见那林家千金在招呼人,回头对顾相宜道:“这倒是结交朋友的好时机。雅儿,你要不要去跟她们一起投壶?” 顾相宜摇了摇头。 说实话,她就投过一次壶,还是被池映寒硬逼着投的,池映寒不在,她一个人怕是投不明白。 殊不知,李元清却一直盯着这顾相宜。 说来也是诡异,她自己也不知自己到底想针对她什么,但看着眼前这个小山鸡,李元清怎么都觉得不合眼缘。 打眼便心生不喜的情况,她自己也觉得少见。 这时,秋千也放置妥当了。 李元清见了眼前那巨大的秋千,一时提起兴趣,道:“本公主要荡那个!” 说罢,李元清便踏上了有着金色凤凰花纹的秋千座上。 在她双脚踩在上面之后,秋千借着力度越荡越高。 一旁的池映雪不由得感叹着:“安阳,你踏的秋千好似飞凤一般,再配上这阳光的笑容,颇有一番飒爽之韵呢。” 正在荡秋千的李元清笑着一声,目光注意到秋千旁的一位少女。 想不到竟是刑部尚书家的嫡千金池映雪! “哈哈,是雪儿啊!你也别光瞧着,来,本公主匀你一半位置,上来跟本公主一起玩!” “那我若荡得不好,安阳你可莫要嫌弃啊!” “嫌弃什么?来!手给我,我拽你上来!” 而就在这时,太监们又拿出了藤球,男子们也起身组队,纷纷玩起了蹴鞠。 整个席上顿时热闹得不像话。 各位官勋世家的孩子都离开席位,各玩各的去了。 除了那品茶的李元烁之外,只剩顾相宜还没上前玩了。 王夫人问道:“不想去跟他们玩玩吗?” 顾相宜回道:“没什么想玩的,女儿不是个活泼好动的,他们玩的那些游戏,女儿都玩不开。” “这样啊,倒也无妨。不想玩便品些美食,那小池边有盛放糕点的地方,你既不喜甜口的,便挑几个无糖的拿来。顺便给娘也拿两个。” “好。” 反正活动筋骨的那些游戏,顾相宜是不想参加了,便起身去后方的池水边看看糕点。 第445章 安阳 从席间到水池的这一路,顾相宜也算是见识了这皇族宴会的风采,纵使贵族们各玩各的,却能做到不乱不杂。 从投壶到蹴鞠,再到秋千,乃是动景。 水波荡漾的小池,坐席上饮酒畅谈的宾客,乃是静景。 动静结合,别有一番热闹。 顾相宜边走边叹,走过这一路之后,方才来到池边,果真见放置点心的盘架子比她高出一倍。 高处那些顾相宜就甭想了,踮脚都够不着。 倒是眼前这些够得着的,多数她还算在兰氏那里见到过松子百合酥、枣泥酥饼、蜜汁蜂巢糕、香滑芝麻糕 突然想起之前池映莲还偏要打听在哪儿买的,他们那个地方怎么可能买得到? 孰料,就在顾相宜专心研究糕点的时候,正荡秋千的李元清荡到高处时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顾相宜。 李元清忍不住啧啧两声,心道:小山鸡就是小山鸡,大家都在大展风采,她却躲在角落里偷吃糕点?! 李元清这就看不下去了,遂对一旁的池映雪道:“雪儿,你先下去一下,我想试试荡得更远一些。” “好。”池映雪说罢,便下了秋千。 待只剩李元清一人的时候,李元清加大了力度,从一个高度直接荡到另一个高度,宴上的公子们赞叹着安阳公主的身姿和那甜美的笑容,却不料李元清是故意荡到距离顾相宜最近的地方,突然朝着顾相宜高声喊道:“嘿!小山鸡!” 顾相宜的耳边一直清净着,突然一声灌入耳道,将顾相宜猝不及防吓了一激灵。 顾相宜转过头,瞧着李元清恶作剧一般的冲她笑着,在荡到另一侧之后又荡了回来,再度喊道:“小山鸡!偷吃什么呢?!” 听闻这话,顾相宜不由得一愣:“敢问公主是在喊谁?” 李元清爽朗的笑道:“你都应了,还问本公主在喊谁?” 敢情真是在叫她! 顾相宜不禁有几分恼。 她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可能会引起一些王侯的不悦,但不至于公然在秋千上大喊大叫的侮辱她吧? 顾相宜端起盘子,来到李元清的正前方,道:“小女确是头一次来到宫中不假,但小女自认为没做什么失态的事,且这糕点也是母亲让我来取的,并非偷吃。但小女打实不明白,堂堂庆国公主,竟高声讽刺他人,这实在是有违小女对公主这个身份的认知。” 李元清听了这话却是不急不躁,道:“你认为公主应该是什么样,和真实见到的公主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这两者并不冲突吧?毕竟这世上的人,总不会是按你的标准量身打造的是不是?” “那您就当众如此嘲讽于我?” “怎么能叫嘲讽呢?本公主说的是事实!瞧瞧你这股俗味,就算在宫里的浴池反复洗个三天三夜也洗不净。我不叫你小山鸡,还要叫你小凤凰不成?” 顾相宜倒是稳得住气场,道:“那公主大可不必理会小女这等俗人。” “那怎么行!本公主自幼心脏不好,经不得闷,有什么情绪都必须发泄出来。且本公主是个直肠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若是让我憋着端着,明明不喜欢你还要憋在心里,憋出毛病来你给我治?!” 顾相宜听她说这两句,倒也明白一国公主怎么会如此跋扈了,敢情是心脏不好,整个宫里没人敢招惹她。 顾相宜也知道这公主若是因为气她气出病来,她还要受无妄之灾呢,遂问:“那公主是想怎样?” 李元清笑了笑道:“也没别的意思,本公主纯是好奇。且本公主也没那么讨厌你,不过是瞧着一个乡野丫头竟到王公贵族待的地方蹭吃蹭喝,谁见了都会有想法。莫不如你别吃了,陪本公主玩两把,你若是真不是混的,能让本公主对你心服口服,那本公主自不会再喊你山鸡了。” 顾相宜心道:她这是什么点子?她都这般低调,甚至都躲到角落里了,怎么还是被这公主给揪了出来?还要让她跟公主比试? 不比!坚决不比! 顾相宜道:“公主您身子不好,小女身子更不好,宴上的这些小女都玩不动,就不奉陪了。” 说罢,顾相宜端着盘子便绕开了李元清。 李元清头一次见有人敢如此驳她,一时被气得不轻。 倒是池映雪哄她道:“安阳,莫不如算了罢!瞧着她好像真不是禁折腾的样儿,万一她也有什么病,真不能剧烈运动呢?那你岂不是闯祸了?” 听闻池映雪的话后,旁边几人也道:“是啊安阳,莫不如算了罢。” 孰料,刚离开没两步的顾相宜却被他们的谈话声惊到。 他们叫她什么? 安阳?! 别告诉她,这位就是前世安瑾瑜休了顾相宜后所娶的安阳公主! 这是哪门子孽缘啊 顾相宜一时有些理解为什么别的王公贵族都不作声,偏是被她逮着了。 顾相宜虽是装作若无其事的回了席上,王夫人见顾相宜拿回来的都是多糖的糕点,不禁问道:“怎么都是甜的?你不是不喜甜食吗?” “我没找着不加糖的,也可能是放得太高了,我没够着。” 王夫人也是拿她没辙,道:“其实你该多吃些糖的,带糖的才补充体力呢。要不你尝几个试试,兴许吃着吃着就爱吃了呢?” 说着,王夫人掰了一块蜜汁蜂巢糕,道:“这是娘最爱吃的,你这孩子怎么偏不爱吃这些?” 顾相宜见王夫人有些犯愁,纵使不喜欢,也接过蜜汁蜂巢糕,吃了两口。 殊不知这时,李元清见顾相宜驳了她,当众来到皇帝李渊平面前,气呼呼的开口道:“父皇!” 李渊平怀中正抱着小皇长孙,见李元清一脸不悦的模样,问道:“安阳,你这是怎么了?” “父皇,安阳想求父皇主张个事儿。” “何事?” “光玩武的没意思,安阳想在大殿上斗些的,还请父皇准许。” 听闻是这等小事,李渊平道:“那便斗呗!倒是这宴上人这么多,安阳你想跟谁斗?” 得了李渊平的话,李元清手指立刻指向正在吃着糕点的顾相宜道:“安阳要和她斗!” 第446章 斗画 李渊平眸光顺势望去,见那席上正同工部尚书夫妇俩畅谈着的小姑娘,问道:“她是什么人?” “王尚书家不知从哪儿认养了一个闺女,女儿瞧着好奇,想同她斗一番。想必王尚书能挑来养的,定然不是个草包吧?” 既李元清这般请求了,李渊平自是应道:“允!” 说罢,太监便高喝道:“请各位宾客回席!” 那声音一落,正玩得尽兴的公子哥儿们纷纷朝着龙椅的位置望去,见李元清一脸的傲然,想来是又有什么节目了。 诸位宾客遂回了席,静坐于席上,只听李渊平道:“诸位爱卿皆知我大庆公主安阳才华横溢,而今宴上,安阳便想在诸爱卿面前大展风采。” 话落,席间便有几位国公道:“那我等老臣可是有福了!” “是啊,安阳公主的作品一副便抵千金,能得一见,乃是我等三生有幸。” 李元清道:“话虽如此,但本公主觉得以表演的形式施展,未免过于单调,今日既是大宴,不如热闹些,本公主要与诸位斗!不知哪位愿与本公主相斗?” 此话一落,一时无人敢应。 毕竟安阳公主的天赋,席上的宾客皆是清楚,谁上前同她斗,那都是自讨没趣,甚至公然出丑。 再者,安阳公主的脾气谁不知道? 惹恼了她,定然没好果子吃。 而李元清自也清楚这一点,见宴上无人敢应,笑道:“既没有主动的,那本公主可就自己挑了!” 众宾客听罢,仍旧不作声。 李元清眸光故意流转了一圈,见那角落里的顾相宜压根没抬头看自己,李元清柳眉一蹙,遂高喝道:“不知王尚书的千金采如何?可否同本公主相斗一局?” 此话一落,顾相宜骤然抬头,一脸错愕的看着皇帝身旁的李元清。 王一时也惊了。 怎么偏将他家女儿挑中了? 但既点到了顾相宜,顾相宜纵使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得规规矩矩的站起身来,道:“回公主的话,小女才疏学浅,自认为没能力与公主相斗。” 李元清笑道:“既能登我皇室大宴,那定然是能拿得出手的,便莫要谦虚了。本公主既点到你,你便同本公主玩一局,输了也不妨事。” 王夫人也没料到安阳公主会看上顾相宜,但安阳公主是个心高气傲的,八成是王夫妇带来一个新人,她瞧着好奇了。 王夫人心里虽然叹了口气,还是在顾相宜身边低声道:“别忘了娘是怎么嘱咐你的。” 顾相宜自是没忘若是大宴之上点到谁了,哪怕当众出丑,找个台阶回来,也不能公然拒绝,扫皇帝的兴。 她这是瞧着顾相宜不顺眼,硬逼着顾相宜出头了。 顾相宜只得应道:“那还请问问公主要比什么?” 李元清道:“琴棋书画,你挑一个。” 顾相宜回道:“小女怎敢胡乱挑选?公主若是要斗,便由公主来挑罢。” 李元清心道:让她挑个自己擅长的,她竟不挑?难不成这四样她都不在话下? 但话茬到了此处,李元清只得继续道:“那本公主若是挑了,你可莫说是本公主刁难你。” 顾相宜微微点头,示意了李元清一下,李元清遂道:“琴棋书画四艺中,论画,本公主最为见长。莫不如今日咱们就斗画,如何?” 顾相宜再度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意见。 不过,这是在皇帝面前比试,顾相宜不禁有一丝紧张,还是王夫人轻轻拍了拍她,道:“别怕,大大方方的画一副便是。” 纵使如此,顾相宜还是将话说在前面,道:“斗画倒是可以。只是小女初次进宫,不知宫宴之上有什么规矩,若是无意做错了什么,还请皇上赦免小女及小女家人。” 李元清心道:到底还是个小山鸡,斗个画都畏手畏脚的怕引来杀头之罪。 李元清转头向李渊平请示道:“父皇,赦她!” 李渊平也不愿扫了安阳公主的兴,道:“赦。” 顾相宜恭敬的行了个礼道:“谢主隆恩!” 既得了赦免,顾相宜也没什么可惧的了,不过是同安阳公主斗画罢了。 只听李元清出题道:“本公主也不刁难你,出个简单的题目,以牡丹为题,三刻钟的时间内,我们各作一副,谁的画水平如何,宴上的诸位宾客自会欣赏。” 顾相宜应了。 倒是席上的王,见顾相宜这般淡定的神色,不禁转头问王夫人,道:“这孩子会作画吗?” 王夫人道:“能画几笔就行了,总不可能胜过安阳公主的。实在脸上挂不住,那我们替她担着便是。” 二人心里也不免紧张起来,虽说他们也想让顾相宜认识认识宫宴上的人,同他们玩玩,但同安阳公主比试,这明摆着是等着被打脸呢! 就这么看着太监呈上两张巨大的白纸和画架,那纸张的高度已然比顾相宜的身高都高出一些。 顾相宜还真没作过这么大一副画。 而两个画架背对着放置,自是谁也看不着谁的,只有两排宾客得见创作过程。 待画架和纸张布置完毕之后,宫女们又将一套笔刷和水彩奉上,数量足足置满几排,各种色号应有尽有,且还为她们每人备了一盆清水。 下一刻,李渊平便道:“开始罢。” 声毕,顾相宜和李元清便同时起了笔。 但二者作画的风格似乎全然不同,李元清最先拿起的是最大的笔刷,顾相宜反而拿的是最小的笔刷。 面向李元清的一众宾客,见到的是李元清开场便将几朵花所在的位置定稿,然后再去接添枝加叶。 而面向顾相宜的一种宾客,却见顾相宜在白纸上不知打量着什么,只见她比比划划了半天,却迟迟未见她在白纸上落下一道墨。 众宾客不禁有些犯嘀咕,就连王夫人心里也有些紧张。 “也不知这丫头到底会不会画啊,若是三刻钟过去,她还是一张白纸,那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 第447章 绽放 王夫人心里不免担忧着,瞧着李元清这边下笔倒是快,于李元清而言,画一幅牡丹图是基本功,仅仅一刻钟的时间,李元清的牡丹图便完成了。 李元清放下笔,高声道:“我画好了。” 众人听罢,不禁赞叹道:“这才一刻钟的时间,公主便出画了?” “奇才,真是奇才啊!” 李元清倒是懒得听这些,她当前只好奇对面的顾相宜画得如何了,但二人画架背对着,她什么都看不到。 可她打量了一圈顾相宜身后那些看得见她的画的人,那些人皆是议论纷纷。 “她到底会不会画画啊?” “我也寻思呢,她这是干什么呢?现在纸上别说一朵花,就连一滴墨都没有。” “人家安阳公主都画完了,她该不会要交白纸吧?” 李元清听了对面的议论声,惊得蹙眉,道:“不是吧?我这都画完了,你还没动笔呢?!” 顾相宜却是一脸的镇定,继续拿着最小号毛笔在纸上打量着,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也没理会李元清。 李元清倒是有些急了:“你修仙呢?还有两刻钟时间就” “是啊,还有两刻钟的时间,公主急什么?稍安勿躁,两刻钟之后呈画便是。” 李元清:“” 结果,又过了一刻钟。 听对面宾客的反馈,顾相宜的画纸上仍是一片空白。 李元清这口气实在是憋不住了,朝着顾相宜道:“你怕不是故意要气死本公主吧?” 顾相宜一边摆弄画纸,一边道:“公主您想多了,小女并无此意。” “那你怎么不画?” “小女在画了。” “你画出什么东西了吗?”李元清真是要被她气死,“我告诉你啊,你画的不好,那是你水平不行,没人治你的罪。但你若是一笔不画,便是违抗皇命,赦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 然而,李元清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顾相宜仍是一脸的淡定,继续在她的画纸上鼓捣着什么。 李元清真心怀疑她是来修仙的! 她这心是得多大,才能到最后一刻钟的时候才换了一支画笔,染上粉色的墨水,在纸上开始画起了花骨朵。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心道:这丫头还知道画呢?! 席上的池天景着实被顾相宜的举动惊到,低声道:“这比试也是奇了。三刻钟的时间,一个在第一刻钟就画好了,另一个到了最后一刻钟才开始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池映雪也道:“女儿也觉得怪怪的,瞧着她的手法并不生疏,也是一副有想法的样儿,可她画那么多花骨朵是几个意思?” 三房夫人同那父女俩的关注点却全然不同,池天景和池映雪没见过那女子,但三房夫人却是回过老家的。 这女子 怎么看着那么像大房家的二郎媳妇?! 可她又觉得不对,二郎媳妇那小门小户还没了亲娘的人,嫁到池家都是高攀了,怎么可能跑到皇宫大殿来? 但若说看错人的话,这女子长得和二郎媳妇未免太像了吧 但三房夫人也不好意思问人家这些事儿,遂也没贸然开口。 就这么看着三刻钟马上就到了,而顾相宜却在纸上画着各式各样的花骨朵。 满纸花骨朵,简直毫无观赏性可言。 有些宾客甚至推断这分明就是瞎画,拿一堆花骨朵占满一张纸便交差! 终于,就在宾客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太监高喝一声:“时间到!” 太监落话的一刻,顾相宜也刚好将笔放下。 只听太监又道:“展示作品!” 话毕,顾相宜和李元清便同时将画作面向李渊平及宴上众宾客。 但这两幅画对比实在太过明显李元清的画风大气,牡丹花得大而傲然,个个如同天骄一般,绽放得灿烂又不失雍容华贵,似乎象征着国威,但细看之下,每一片花瓣都画得精细,栩栩如生。 李渊平不禁叹道:“安阳,你这画功又长进了不少啊。” 李元清笑了笑道:“这还算普通的,一刻钟便画出的速成图,只能说是随手画画。” 李渊平叹道:“你这随手画画的作品,便已价值连城了。” “父皇过奖了。” 李渊平抚了抚怀中皇长孙的小脑袋,那小皇长孙眸光也落在这两幅画上。 但李渊平看完李元清这幅画,目光再移向顾相宜这幅画时,两幅画摆在一起,这一对比,顾相宜那幅画实在是惨不忍睹 但这毕竟是在大宴之上,李渊平还是委婉的道:“你这幅画是怎么回事?” 顾相宜坦然的回道:“皇上和在座各位所看到的意思,便是小女想要呈现的。” 李渊平不禁有些疑惑:“你想表达什么?” 顾相宜不慌不忙的道:“表达它们的平庸和不起眼,表达它们平凡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有资格同日月争辉。” 众宾客纷纷惊了。 他们还从未见过有公然想表达这个的! 李渊平听着顾相宜的话,似乎别有他意,追问道:“然后呢?”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但是你们细看,它们为什么不起眼?因为它们还是花骨朵,尚未到绽放的时候。但是,倘若给它们时运,让它们沾些雨露的话” 顾相宜说着,便拿起画架旁她一直未用的最大号笔刷,将笔刷浸在清水里。 下一刻,顾相宜将笔刷提起,用力将笔刷上的水洒在画纸上! 孰料,那画纸上的花骨朵竟在下一秒开花了! 随着顾相宜一次次的洒水,画上的花骨朵居然一朵接着一朵的绽放,再不是之前的干枯无味,而是百花齐鸣! 在场所有宾客皆没料到这竟是一幅画中画,方才还觉得这幅画难看的人,猝不及防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连李元清都被惊得瞠目结舌。 李渊平怀里的皇长孙惊喜的笑了出来,惊呼道:“皇爷爷快看!画动了!画动了!好漂亮的花啊!” 顾相宜仍在画卷上从下往上洒水,牡丹花一路绽放着,绽放到最上方时,画卷的右上角出现一个小亭子,一个少女坐在亭内,笑容灿烂。 第448章 三赏 待整张画卷全然示人的刹那,在场的宾客纷纷惊到窒息,小皇长孙更是惊喜得拍手叫好。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顾相宜前两刻钟没有半分拖沓,反倒是快马加鞭的作画。 只是她用的料子不显墨,所以众人见到的一直是一张白纸。 席上的众人只听顾相宜将方才的话说完:“其实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他们虽为草芥,但却为生活各自努力着,他们终有一日会被雨露眷顾,绽放他们的一番风采。” 听闻顾相宜的解释,李渊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而在这时,席上突然有人拍手叫好道:“好!好啊!” 而一人叫好之后,众人皆跟着拍手叫好。 这突然响起的掌声,让顾相宜顿时有几分受宠若惊。 就连李元清都被她这幅画吓到了。 “你刚刚在玩画中画?!” 李元清打实觉得冤枉,画中画的存在及远离,李元清知道,无非是将见水显墨和见水不显墨两者一并混用。 但她脑子都没转到那里去,全然没想到顾相宜竟是在玩这一手! 不,不只是她 而是整个席上所有人都没猜到她竟会这么玩,方才唏嘘不已。 但很明显,结果只有一个看席上宾客的态度,顾相宜这幅画全然将她的风头压了下去。 且不说别的,只论质量的话,也是顾相宜赢了。 因为举国上下研究画中画的并不多,毕竟这是摸瞎作画,就像方才那样,宾客看不见顾相宜在画什么,顾相宜自己也无法看到画纸上都留有什么,下一笔会不会画歪。 但事实是,整张画没有一出画歪画坏的地方,这需要画者极深的画功和极强的记忆力。 而且,她只用了三刻钟时间。 所以 顾相宜赢了。 瞧着李元清那怀疑人生的模样,顾相宜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小女也只是瞧着材料齐全,甚至有些材料兑在一起是可以调出不显墨的颜料的,小女便勾兑了。” 李渊平和皇后到现在仍处于震撼之中。 席上的王夫妇浑身都在颤抖。 那幅画竟是他们闺女画的! 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家女儿竟还有这本事! 下一刻,只听李渊平高喝一声:“赏!” 这一个“赏”字,瞬间惊得顾相宜心脏直突突。 皇上竟要赏她?! 她从未见识过这场面,就这么看着一个太监端来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一顿花。 只见李渊平将花拾起,道:“这是西洋传来的黄水晶牡丹花,国内当前也仅有这么一朵。朕看得出来,你那花画得有模有样,也是个喜好赏花的人。这朵金牡丹便赏赐于你,让你时刻记着你方才的那番言论纵使出身卑微又如何?每个人都在心怀希望的等待自己含苞待放的那天,总有一天会遇见雨露,也会看到阳光。” 说罢,便将这黄水晶牡丹花给顾相宜端去。 顾相宜赶忙跪下,叩谢道:“谢主隆恩!” 顾相宜一时忘了按规矩是不是应该回这句,但还未等她起身,皇后便又问道:“本宫倒是还想请教一下,这花还能变回花骨朵吗?还是说沾了水后,以后便只有开花的场景了。” 顾相宜还未起身,便解释道:“回皇后娘娘,待水干了之后,还会变回花骨朵的形态,遇水则会绽放。” “噢!那你这幅画倒是蛮有意思的,况且小皇孙刚刚被这幅画逗乐了多次,你这幅画,本宫便收着了。” 顾相宜叩在原地,一时不知这又该怎么答复,只得小心翼翼的道:“娘娘您喜欢就好” 皇后笑道:“但人家的东西总不能白要,更何况是这种罕见的作品。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贪便宜呢。” 说着,皇后便将自己头上的凤头钗取下,递给一旁的小太监,并道:“莫不如本宫用这凤头钗同你交换罢。” 殊不知顾相宜现在跪在地上跪得膝盖都软了 她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只回了一句:“好” 一旁的李元清瞧着顾相宜话都不知怎么答的模样,当场被她逗笑了。 父皇母后是轮番赏她,又不是要砍她的脑袋 李元清实在是没憋住,同顾相宜道:“东西都赏你了,你起来吧!还要一直跪着不成?” 顾相宜:“” 她确实该起来了,尽管刚刚就跪了那么一会儿,腿竟跪麻了 李元清瞧着她小心翼翼起身的模样,打实觉得即便她赢了自己,自己还是拿她很无语,遂上前两步,朝着顾相宜伸出手,一脸嫌弃的道:“起不来的话,拽着我的手起来。” 顾相宜哪里能当众拽公主的手起身,但这会儿腿实在是动弹不得,只得伸手拽住李元清。 李元清确实也在借力给她,待顾相宜起身之后,李元清又道:“父皇母后赏你是应当的,目前国内能闭眼作画的人不多,你看看古往今来人墨客,有几个画这种画的?故而你这幅画确实值这个价。” 顾相宜却道:“话虽如此,但这两种墨水混杂的技法不是小女所创,牡丹亭少女也并非始于小女。小女不过借着前人的手法,在大宴上讨皇长孙一笑罢了。倒是公主的作品方才惊艳,颇有大国气度,且一刻钟之内作出如此佳作,公主的才能打实令小女钦佩。” 席上的人自是听得出来,顾相宜这明显是给安阳公主一个台阶下,否则安阳公主情何以堪? 但令众人没想到的是,李元清倒是笑了一声,道:“你这人可真是别扭。赢就赢,输就输,本公主输了本公主就认。这画是好是坏,本公主又不瞎。倒是你,既然你这么喜欢本公主的画,那么” 李元清说着,便从画架上将画取下,卷好之后递给顾相宜道:“送你了。” 顾相宜:“!!!” 不仅顾相宜惊了,整个宴上的人都惊了! 三重赏赐! 众人也理解刚才这姑娘为啥差点没站起来了 顾相宜一时也不知到底该不该收这幅画,只听李元清道:“接着罢,送你的。而且本公主不用你跪,不必紧张。” 顾相宜这才小心翼翼的接过李元清的画,李元清瞧着她这模样,“啧啧”两声道:“你确实有点本事,这点本公主承认。但是,你还是一只小山鸡。” 第449章 怂包 顾相宜也没想在皇上面前和安阳公主拌嘴争论,免得再生事端。 她爱叫自己什么便叫什么罢,反正顾相宜今儿离开这皇宫,往后有没有机会再进都是个未知数。 同这公主,恐也是一面之缘罢了。 李元清见顾相宜被自己这么叫竟也不恼,忽然又改了想法,道:“莫不如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顾相宜恭敬的回了一句:“王家雅兮。” 李元清却是蹙眉不悦:“这是后取的吧?本公主要听你原来的名讳!” 顾相宜一时也不知告诉她真名究竟是否妥当,但显而易见的是这公主不免有几分蛮横,她想送给顾相宜的东西,顾相宜就得收下,她想知道顾相宜的本名,顾相宜就得告诉她。 否则指不定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顾相宜遂压低声道:“小女姓顾,名唤相宜。” 听闻她终于肯道出自己的本名,李元清扬起嘴角道:“还行,没本公主想得那么土。” 顾相宜:“” 只见李元清畅快的道:“成,本公主记住你了!今日比试,本公主虽是输了,但输得心服口服。真是尽兴!” 得了安阳公主一个尽兴,顾相宜方才得以回到坐席上。 瞧着顾相宜回到王夫妇所在的席上,李渊平眸光也随之落去,开口道:“这是王尚书的义女?” 王见皇上点到他的名讳,连忙起身,恭敬的答道:“正是微臣义女,让皇上见笑了。” 李渊平笑道:“一副乖顺老实的模样,瞧着是个本本分分的孩子,纵有才华也不张扬。王尚书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实为难得。” 听闻皇上这般评价,王尚书一时有些语塞,但还不及王回话,李渊平便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既开了斗的头儿,莫不如诸爱卿再多斗几局,朕这里正好还有棋盘,诸位爱卿可有要斗棋的?” 李渊平话音刚落,其他几位贵族哥儿们便申请参加斗棋,众人的注意力不多时便被吸引到别处。 终是没有人再注意到顾相宜了。 但方才皇上同王说的话,却让顾相宜心生不安。 她方才没有什么得罪人的举动吧 顾相宜仍旧心绪不宁着,赶忙给自己倒了杯茶,定了定神。 王夫人瞧着她自打回到坐席上,身体便一直隐隐发抖的模样,心疼的顺了顺她的后背,低声道:“好孩子,方才吓着你了吧?” 顾相宜微微点了点头。 王夫人叹道:“那安阳公主可不是个好招惹的,好在她没生你气,只要了你的名字便放你走了。不然她若不依不饶起来,还想跟你再斗几局,皇上又偏宠她,那我们都不知该怎么保你回来了。” 一听这话,顾相宜吓得更是肝颤。 在皇帝面前大展风采,根本不是古往今来的人墨客写得那般威风凛凛,甚至光宗耀祖,而是中途一句话没说明白便要闹出祸事的! 以至于后半场宴会,顾相宜哪里还有心思看什么表演,只顾着喘匀这口气了。 但这口气到了宴会散去之后都没喘匀,待回家将这事儿说给池映寒听后,池映寒瞧着吓得扑在他怀里的顾相宜,竟是没忍住,当即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我有画面了,能脑补到咱们顾怂怂当时被皇上皇后公主下了三重赏赐后那怂包样儿了哈哈哈哈” 顾相宜本就还没缓过来,回屋听到池映寒笑得肚子疼的模样,用力捶了下他胸膛,恼道:“人家当时吓得腿都软了,你居然还有心思给我取绰号!能不能有点良心!” 池映寒瞧着她这模样,实在是没忍住,但念及他家小不点本来就不是胆大妄为的人,一时承受不住这般隆恩,赶紧给她顺毛道:“没事没事,不怕嗷!人家这是给你颁奖,又不是问罪!而且赏你那些东西都挺金贵的,个个都是价值连城,旁人想买都买不到的,你看咱们应该高兴点是不是?赏了这么多东西,反倒给我家宝宝吓成这样?这不是小怂怂是什么?嗯?” 池映寒一张俊脸凑近了顾相宜,瞧着他那一副生来便没个正经的模样,顾相宜不禁警惕他又要干什么,下一刻便见池映寒在她俏脸附近闻了闻,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好香啊!这是你身上喷洒了什么,还是在皇宴上染上的?这股香气,香得醉人!” 池映寒说着,顾相宜倒是一脸懵,抬起袖子闻了闻,道:“我没闻到有什么味儿啊,你闻到什么了?” “一股特别清香的味道,可能你染得久了没发现。你躺下,我好生闻闻是家里带的还是宴会上的。” 说着,池映寒一把将顾相宜按在床上,在将帘子拉上后,便在她身上从上到下狠狠嗅了一遍。 瞧着她也没反抗的样子,池映寒真想顺势将这香喷喷的小东西吃了。 奈何这几天他看得出来,那王夫人时常过来查夜,看她睡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事儿。 这个岳母大人真是多事到让他肝疼 “对了,看你今晚吓成这样,莫不如我陪你睡一觉吧,反正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那你可得老实点,毕竟我母亲” “啊呀,我知道。我这几天老实着呢。我今夜就这么搂着你睡,这么哄着你,你也不至于做噩梦。” “嗯。” 有他陪着,她顿时也安心了不少。 殊不知,待宴会散去之后,几位皇子深夜便前往一处大殿。 那三百张院试卷纸,皇上特命礼部深夜批完。 李元淳率先便猜到了皇上的意思,道:“夜里赶工确实比白日合适,父皇还真是英明。” 李元烁却是打了个哈欠道:“虽说夜里清净,但父皇就不怕儿臣批到一半睡着了?” 听闻李元烁这么说,李元风道:“既三弟乏了,莫不如少给三弟分一些试卷,也好让三弟早日回去休息。” 李元烁答应道:“这倒是个主意,给我十张试卷,我批阅之后便直接回去睡了。剩下的,便有劳二位哥哥了。” 李元烁说着,李元风便随手抓了十张糊名试卷,递给李元烁。 第450章 阅卷 礼部尚书卫有年见三位负责监工的皇子已到齐,同礼部侍郎董江二人一齐朝着三位皇子行了个礼,遂吩咐给三位皇子赐座。 李元风瞧着礼部派出三十个人坐在殿内,个个认真批阅着考卷,笑道:“这大半夜将整个礼部的人亲自请出来阅卷,也是辛苦你们礼部了。” 卫有年恭敬的道:“辛苦不敢当。之前科考出了这么大个事,按说也是我们礼部失职,皇上能将此事再度任命于我们,由我们管理,是对我们的信任。这一次我们整个礼部所在阅卷环境都有重兵看守,全程都有监管,期间也不会有人踏出这大殿一步,故而绝不会再出半点差池,我礼部上下绝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李元风点了点头,这时李元淳便道:“我瞧着你们一共三十人,一共三百张卷,分批阅卷的话,一个人也就批阅十张卷,加上我们三位皇子监工,一夜之内完成任务也容易。” 董江回道:“皇上也正是此意,今夜将批好的试卷存档,连同排名一起交到皇上手里,由皇上亲自保管,十五日后放榜。” 李元淳又问:“那批阅得如何了?” “已过的试卷和没过的试卷已加以标注,并且已过的试卷已给出预排名。但是还未二审三审以及正式排名,故而还请三位殿下进行监工及再审。” 话毕,李元风便拿过一摞试卷,对面的李元淳也拿过一摞试卷,二人各自挑出一张试卷,面对面坐着批阅起来。 倒是一旁的李元烁捧着手里的十张试卷,一边看着试卷,一边撑着下巴一副瞌睡的模样。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李元风忽然眉头一蹙,开了口道:“卫尚书,这个为什么不合格?” 卫有年过来一看,疑惑的道:“太子殿下,您是看出什么来了?” 李元风道:“这篇文章论为何书生百无一用,何时百无一用,以我大庆现下国情,需不需要大量的书生。他论得不错,如今大庆同边境国家关系紧张,近到匈奴,远到缅疆,而今正值用兵之际,书生尚不是主力。本宫认为他这篇文章论得条条是道,有何不妥之处?” 李元淳听罢,还不等卫有年解释,便突然笑道:“大哥,先不说他这个文章到底论得如何,单凭他说我大庆当前不需要书生,拿他还进京赶考作甚?科考场上论这主题,脑子怕是不大灵光。” 李元风蹙眉,“啧”了一声道:“他这是在就事论事,当前大庆需要充足的兵力,而不是充足的书生,他能论出这点,并为我大庆献策,这究竟有什么不对的?” 李元淳驳道:“一个秀才都没考上的书生,需要他献什么策?那还要谏院做什么?是不是?” 李元风道:“但就文章本身的质量而论,是科举应有的态度。” 李元淳驳:“就文章表达的思想,就看得出来这人不是圆滑变通之人,淘汰这种人也是科举应有的态度。” 李元风瞠眸,再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 一旁半瞌睡着阅卷的李元烁突然开口道:“咳咳!卫尚书,这篇怎么回事?预排名太低了,这么清新脱俗的文章,怎么给那么低的名次?” 卫有年又到李元烁身边,道:“三皇子您说的是哪篇?” “春郊这篇啊!你瞅瞅这句写的杨柳垂堤,花未入泥,天作嫁衣,浓淡总相宜。这一句下来我顿时豁然开朗,你是没品出来这其中的意思咋地?名次太低了,本皇子看不下去了啊!” 卫有年:“” 李元烁瞧着他一脸懵的样儿,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这篇文章看似在写春郊,实际上满篇阐述做人应豁达,自己做自己该做的。你看,花是浓红的,柳是淡绿的,但不论是红是绿,都是天定的。且花是近景,柳是远景。好一个浓淡相宜,远近相安。比起争个脸红脖子粗的,顺势而为,做好自己本分上该做的事,这才叫人豁达舒心。” 一旁的李元风和李元淳听闻李元烁的话,嘴角不禁抽搐,李元淳道:“三弟倒是适合多听些禅学。” 李元烁耸了耸肩道:“多谢二哥挂记,我一直有听禅学。” 李元淳:“” 李元风却是笑道:“三弟刚刚说的那篇,虽也是佳作,但却无实论。要我看,这纯是和稀泥呢!” 李元烁也笑了笑道:“那是自然,不同的人看同一篇文章,感觉自然不一样。太想争出个结果的,看了这种文章自然心不静,反而恼。本皇子却是觉得这篇文章是论无为即有为,有它的大智慧在里面。比起那些争得乌烟瘴气还说不明白话的文章,这篇文章通透得很,不应排名这么低。本皇子的意见写在一边了,具体如何礼部可再斟酌考量。” 卫有年嘴角扯出一丝尬笑。 当今这三位皇子,太子管兵,二皇子尚文,三皇子整日游手好闲,但这三位祖宗凑在一起,却能阅卷险些争起来,卫有年哪个也不敢得罪,只得刚将三皇子方才说的那篇文章酌情升了排名。 当夜审毕后,将试卷封存,最终成绩排名交给皇上。 等榜的这半个月里,京城的雪几乎没有停歇过,刚止了一场,下一场便立即接上。 这几日除了王文还需上朝之外,王夫人未带顾相宜走远过。 但顾相宜不是察觉不出,纵使她拿了三赏回来,也未见王文露出过什么笑脸,他似是有什么心事,只是未让这情绪影响到顾相宜罢了。 倒是顾相宜趁王文不在的时候,问了一嘴王夫人是不是因为宴会上皇上说的那句话? 王夫人想起这事也叹道:“谁说不是呢。想来皇上对于我们家里这点事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提点一嘴罢了。但你莫要多想,皇上对你的赞赏是打实的。皇上赏的那朵花,当真是国内找不出第二朵的,待你回家的时候,还有那画和风头钗,待你回家的时候,便一并带回去。” 第451章 题名 其实二老的意思,顾相宜不是感受不到。 他们不希望顾相宜沾染朝堂中的那些事,但顾相宜怎可能听不出那大宴之上,皇上哪里是在夸顾相宜?分明是在反斥王尚书之前教子无方! 那“难得”二字,纵是顾相宜也听得出来不对味儿,更何况对王这个当事人? 但在王夫妇看来,这些事,同顾相宜没关系。 故而王夫人没再多提一句,顾相宜自也没有再问。 只是这京城的雪,竟是一直未停。 直到院试放榜的那日,仍是大雪纷飞。 王夫人知道顾相宜今日得去看那榜单,一大早便进屋嘱咐道:“这雪断断续续下了大半个月还未止,近来定是免不了雪患了。外面积雪厚重,你们出门也多加小心。” 池映寒倒是全然不怕这积雪厚重的事儿,回道:“岳母大人您放心吧。我陪她去,定是不会让她磕着碰着的。” 瞧着池映寒胸有成竹的保证着,王夫人心里倒也能踏实一些,道:“这我倒是知道,但还是得给你们多备一些围领还有厚实的鞋,这鞋皮毛都在鞋里面,你们好生穿着,免得冻脚。” 顾相宜接下这些衣物,道:“多谢母亲。” 王夫人虽知道顾相宜断然不会冻着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多嘱咐她一些。 这般千叮咛万嘱咐,惹得池映寒耳朵都要生老茧,不得不在马车门口道:“岳母大人,您这话都说过五遍了,您就放心吧!我知道路滑,但再路滑我也从没让她摔过一次跤,若是遇到了不好走的地方,我就直接把她抱起来,就这么简单。” “那万一你也摔了呢?” “岳母您放心,我还没到左腿绊右腿的地步” “总之今年这雪八成是雪灾,娘也是放心不下你们,下了马车之后你俩互相扶着点,走路千万小心着点啊。” 又是一阵千叮咛万嘱咐之后,王夫人才目送池映寒和顾相宜出门上了马车。 待上了马车之后,池映寒才觉得耳朵清净了,叹道:“诶我的天,她怎么跟我娘似的?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的车,她们这岁数的人都这么唠叨的么?” 池映寒一脸的崩溃,但再看顾相宜,顾相宜却是淡然。 池映寒忍不住问道:“不是,相宜,她一句话说十遍这个劲儿,你也能接受?” 顾相宜却是笑了笑道:“我跟你大概不一样,我还没听过有人这么唠叨我呢。以前别说是这暴雪的天气,就算外面狂风骤雨,我一个人出门也没见有谁千叮咛万嘱咐的怕我出事,许是觉得我也不像个会出事的人吧?头一次有人这么紧张我的事儿,我还蛮意外的” 池映寒听她这话,顿时一噎。 但想了想后,却又突然闷气起来:“相宜,你这话说得不对!” “不对?” “是啊,她这事儿怎么能是头一次呢?你再好好回忆回忆,她肯定不是头一个!” 瞧着池映寒这疯狂暗示的模样,顾相宜顿时明白这厮又在吃哪门子飞醋了 顾相宜扶额:“你跟我娘怎么能一样呢” 池映寒不服:“哪里不一样了?你若是喜欢听车轱辘话,你告诉我,我以后天天跟你说车轱辘话,我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二十遍!” 顾相宜:“” “总之,二爷我肯定不能让她给比下去!” 瞧着池映寒这会儿竟还上劲儿了,顾相宜一时哭笑不得。 但顾相宜心里却是明镜着她虽感恩王夫人如此善待她,但有一点,她还是要加以谨慎的。 那便是王夫人对她这女婿能不能考上秀才本就没抱多大希望,这傻子若是连个秀才都考不上,那王夫人回头定要主张把他休了,换几个正儿八经的进士给顾相宜。 殊不知,正是因为她这态度,才惹得顾相宜心里一直紧张着。 池映寒见顾相宜也没心思多搭理他,倒是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突然好奇的问:“对了相宜,我才发现,你这手里握的是什么?” 顾相宜一本正经的道:“你的平安符啊。” “啊?!” 池映寒惊诧着,下一刻便见顾相宜摊开手给他看。 池映寒一瞧,竟见她手里拿的,竟是长门宫的平安签。 “你还留着它呢?!” “当然得留着了,这签子纯是给你求的,看榜前多拜拜,给你祈祈福。” 池映寒嘴角抽搐:“灵吗?” “挺灵的,这里有长门宫宫主的道行在里面,向她祈福,今儿你肯定能中榜!” 池映寒:“” 行罢,媳妇你开心就好 而二人正交谈着,马车骤然停了。 这猝不及防的停车,倒是惹得顾相宜一阵紧张:“车夫,是到了吗?” 车夫道:“前面就是放榜的地方了,你们下去看罢。” 池映寒遂道:“好嘞!这路挺不好走的,有劳您了啊!” 说罢,池映寒一把坐到顾相宜旁侧,还不及顾相宜发话,便二话不说的将顾相宜抱起,道:“外面雪厚,踩进雪坑确实容易绊着,我抱你下去,安全些。” 说罢,池映寒便抱着顾相宜下了马车,接着池映寒便一步一个坑的踩在雪里,朝着榜单走去,直到来到榜单面前,不需再走动,方才小心翼翼的将顾相宜放了下来。 此刻的榜前,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众人指着榜单议论纷纷着。 顾相宜越是靠近榜单,心里便越紧张。 不知池映寒这次能不能行啊 若是这次还是不行,便彻底没指望了 顾相宜想到这些,心里便焦虑不安,在来到榜单面前后,池映寒瞧着顾相宜从倒数第一开始看起,遂也没打扰她。 但池映寒却是从正数第一开始看的,结果 看到自己竟是第十四名! 池映寒一阵唏嘘。 但看着顾相宜紧张兮兮的浏览着这些名字的时候,池映寒却忍不住恶作剧般的拍了拍顾相宜的肩膀道:“诶呀!别看啦!没有我啦!” 顾相宜却是不信:“不可能,这次怎么说也该有你了!” 池映寒好奇的问道:“你又不是阅卷的,你怎么知道我定能金榜题名?” 第452章 险招 顾相宜自然无法保证池映寒这次真的能中。 但她偏是拼尽全身的勇气也想信他。 纵使她不信自己,也想信他。 信他一定能做得到。 但瞧着池映寒这般认真的追问的模样,顾相宜却是答道:“刚刚不是说了嘛?我在看榜给你祈福了,这个签子真的很灵的!” 池映寒:“” 他不想听玄学 “咱能换个正经点的说辞吗?” “这还不正经吗?” 池映寒瞧着顾相宜一本正经跟他谈玄学的模样,气呼呼的“哼”了一声,突然一双大手覆上了顾相宜的眼睛,道:“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老实交代,为什么相信我一定能考中?答案若是不满意,就不准你看榜了!” 顾相宜:“” 她发现池映寒真是越发的强势了,这会儿较起真来,非要顾相宜给他个满意的答复。 顾相宜也明镜着即便是跟他说长门宫真有仙人他也不信,且她知道池映寒想听什么,遂正儿八经的回答道:“因为我相信我家夫君已经今非昔比了,作出的诗水平皆有明确的思想立意。当我查不出什么毛病的时候,便有把握放任夫君上科考场一搏了。而且我相信我家夫君最棒了,肯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池映寒听着顾相宜终于一本正经的好好夸他一顿了,心里一时美滋滋的。 实则他听得出来,这些都是顾相宜一直有数的,可他若不问,她偏是藏在心里不同他说。 今儿听她这么一说,他心里顿时畅快了,遂将唇靠近顾相宜的耳边,道:“那为夫今日就给你个惊喜。” 说着,池映寒便将顾相宜向左边的位置挪了挪,让她正面对着有池映寒名字的那张榜单。 顾相宜正疑惑着池映寒又要干什么,便见池映寒在她耳边又低声道:“既然你这么相信你夫君,那就别倒着看,看第二张!” 说罢,池映寒骤然松手,待顾相宜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便是第二张榜单! 第二张榜单第四个名讳,竟是池映寒! 顷刻间,顾相宜瞠大了眸,小嘴微张,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池映寒格外的淡定,见顾相宜足足惊了半晌后,才回过头难以置信的问他:“你、你写了什么章?怎么排名这么高?!” 池映寒挑了挑眉,故意回道:“秘密!” 结果话音刚落,池映寒就又挨了一记小拳头。 “你长本事了是吧?老实交代,你写了什么?” “告诉你可以。但是老规矩,有没有奖励啊?” 奖励? 奖励就是又一记小拳头砸了下来。 池映寒再一低头,便见顾相宜一脸的闷气。 池映寒顿时怂了,赶忙交代道:“其实倒也没什么,有一道考题是关于对朝堂形势的态度的,你说这种事胡乱讨论岂不是找死吗?我干脆建议他们听天由命,顺其自然。” “你就这么答的?!” “昂!” 这个答法,根本不是顾相宜教他的,而是池映寒自己悟到的。 没想到竟是合了阅卷人的想法。 这倒也是,这种东西主观性很强,全看能不能合阅卷人的意,倘若换一个不肯听天由命的,这章根本一不值。 能得人赏识,也是老天终愿垂怜一次池映寒了。 顾相宜想着,抬头看了眼仍是一脸美滋滋的池映寒,忽然开口道:“说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池映寒刚刚挨了两个小拳头,以为顾相宜又莫名发脾气了,乍一听顾相宜要赏他,反倒把他吓了一跳。 但震惊了一秒之后,下一秒,池映寒便忽然搂紧了顾相宜,轻吻了一口她的额头,道:“就知道相宜你最好了!奖励的话,我瞧着京城的河面都结厚冰了,好多人都在上面游乐,你陪我去玩玩好不好?” 其实这个要求,池映寒一直不敢提,因为他心里明镜顾相宜本就是个不敢近水的。 但见池映寒竟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顾相宜看着他的眼睛,下一刻爽快的应了他。 “好!” 顾相宜这一答应,顿时将池映寒惊到,遂惊喜的又吻了吻她的额头:“嘿嘿,小祖宗你最好啦!木马木马” 顾相宜却是一脸嫌弃的推了推他:“这么多人看着呢!上车再亲!” “好,那咱们这就上车!” 池映寒说罢,抱着顾相宜回到了马车上,不多时便回家去了。 殊不知,待他们离开不久后,两个带着帷帽的人,也出现在榜单前。 顾相宜和池映寒自是没见到,那二人竟是安瑾瑜和元玉婉! 待他们二人见到池映寒的名讳竟在前面的时候,元玉婉着实吓了一跳。 “这怎么可能?顾相宜不是已经死了么?池二是怎么考到这个名次的?” 安瑾瑜也万万没想到。 他烧了池映寒的试卷,竟是落了个“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竟在这次皇家亲自操持的院试中得了这等名次。 安瑾瑜正恼着,这时元玉婉惊道:“夫君,也有你的名讳。” 安瑾瑜顺着元玉婉所指的方向望去,竟是榜尾。 安瑾瑜见状,眸光沉重。 元玉婉却是不解:“婉儿也是想不明白,自古都是从下往上考,最多也就是重考刷名词,夫君这般从上往下考,又参加了一次院试,这是何意?”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若想跟来就跟来,别问那么多。” 安瑾瑜说罢,便走出了人群。 元玉婉快步跟上,待回了他们住的小院,进了屋后,元玉婉才开口道:“夫君可是看着这两次科考都是皇室主持,想碰碰运气,看自己的章能被哪位官员赏识。若是得了赏识,便顺势结交于他,求其举荐。夫君可是这个意思?” 安瑾瑜听罢,笑道:“我家大娘子可真是聪明。既心里有数,便莫要明知故问。” 元玉婉实在是忍不住,想要提醒他:“可这是兵行险招!万一你卖弄的东西惹怒了皇上,你连命都保不住了!” 元玉婉不知他借着这个机会想向皇宫那些阅卷的官员传达什么,但在她看来,安瑾瑜现在整个人都有些不正常! 第453章 庆功 而安瑾瑜倒也是服了这元玉婉。 当初安老夫人和安夫人皆出了事,安家无人能再阻拦安瑾瑜的行踪,那时安瑾瑜最想做的事便是休了元玉婉,再闯出些功名成就,让顾相宜回心转意。 但谁料,还未等案子审完,元家听闻安家出了这等丑事,将来定翻不起风浪,竟第一时间上门同安瑾瑜和离。 这大娘子,安瑾瑜本是打算休了的,既元家有意上门侮辱,那他还就不放手了。 加之他几度打探顾相宜的消息,仍是无果,南阳城也再待不下去,便连夜带元玉婉和顾相情离开了南阳城,这一路上几乎整日风餐露宿,三人不知熬了多少个日夜,方才在京城里得了一个偏僻的落脚之地。 但安瑾瑜已再没有积蓄,日子过得艰苦不堪。 且本就艰苦成这般,安瑾瑜还要整日面对这个处处同他不合的大娘子。 听闻元玉婉刚到了家便这般同他说话,安瑾瑜冷笑道:“不然呢?大娘子也不瞧瞧我们现在的情况。我们已然一无所有,不豁出去一切去杀出条路来,我们便只能在这里等死!” 元玉婉觉得这话甚是可笑:“那不也是夫君自找的?当初那盐案到底怎么回事,夫君心里应当有数。如今落魄到这般境地,夫君还要靠着我整日刺绣去街上售卖才能吃上一口饭,这日子过得当真讽刺。” 听得出元玉婉这不满的模样,安瑾瑜目光落在元玉婉身上,郑重的道:“再讽刺又如何?你终究是我安瑾瑜的妻。我安瑾瑜的妻,纵使我再落魄,她也得在我身边陪着我,无条件的相信我、支持我。” 元玉婉没再回话,而是撇过脸去,似是连见他一面都不愿。 瞧着她整日板着脸,从不笑一声的模样,安瑾瑜话语回旋了一分,道:“不过你也放心,你的付出我会记得,待我登上高处的时候,自会让你也吃上肉羹。” 但元玉婉听闻此话,却未动半点喜色,径直朝着房间走去。 安瑾瑜的承诺? 还是算了罢,她元玉婉半个字都没信过。 这辈子被这种男人所糟践,元玉婉多次想过死,但每次这个念头萌生的时候,她便会梦到一个带着面纱的女人,郑重的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自暴自弃,你要么等着他回心转意的那一天,要么等到他放过你的那一天。 元玉婉问梦中那人:“放过我?他什么时候能放过我?” “安心陪他高中吧,只要他得了甜头,自会休妻另娶。他不会留你一辈子的。等到他下达休书的那一刻,你便逃离,逃得越远越好便是。” “逃?”梦中的元玉婉重重叹了口气,“居士,您的意思是他还要再祸害良家妇女吗?听闻之前一直被他纠缠到几乎吓出病的小娘子死了,我痛心之余,倒觉得也是解脱,至少她不会落到安瑾瑜的手中。居士,您不知道我的顾虑,我对他无欲无求,我自己这辈子糟蹋了,也是我命不好。可我真的无法看着他登入朝堂,给百姓带来灾难。我求您为我想个办法,求您让他不要再祸害别人了!” 可元玉婉每次都问不到答案,便惊醒了。 手中握着当初在青莲居士手中求的签子,元玉婉心里越发的焦躁。 这时 “哇” 卧床上,一声婴儿的啼鸣将元玉婉惊醒。 元玉婉被那哭声拉回现实,忍下一脸怨气,起身去伺候顾相情的儿子。 安瑾瑜和元玉婉的近况,顾相宜和池映寒自是不知道的。 他们这会儿迫不及待回了家里,将金榜题名的消息告知了王夫妇。 王夫人刹时惊了:“什么?女婿不仅考中了,还排了第十四名?!” 顾相宜心里也总算松了口气,从容的向王夫人解释道:“是啊,所以女儿一直在说,夫君他其实不是个傻吃愣造的,他只是看起来有几分傻罢了,其实他特别聪明,人也优秀上进!” 池映寒心里虽知道顾相宜生怕王夫人看不上他,平日里夸他都得往天上夸。 不过他倒是极其享受顾相宜这般夸自己的样子,今儿这般夸,简直是把一年的份都给夸出来了。 但池映寒再仔细去看顾相宜的时候,却注意到了她那份欣慰的神情。 他有许久没看到顾相宜这般轻松而不紧绷的神色了。 她想要的秀才娘子,他也终是给她了。 他无法在王夫人面前说这些,但他心里却一直想告诉顾相宜以后她的夫君就是秀才,县令见了都需敬他三分,再不会有人敢乱嚼她的舌根了。 他终于能让她日子过得更轻松一分了。 “今儿放榜,女婿金榜题名。这么大的喜事,待老爷回来,咱们一家去吃席庆祝一番!” 遂到了王回家之后,王夫妇带着顾相宜和池映寒去京城最大的酒楼开了间。 “你们恐是不知道,这家店叫天下第一楼,字还是皇上题的,他们家的味道,你们恐是这辈子都没见识过,今儿女婿金榜题名,咱们就在这儿尽个兴!来,女婿,今儿你来点菜!” 在王夫人将菜谱递给池映寒的时候,池映寒打实受宠若惊。 他在岳母大人面前还能有这待遇呢?! 虽然池映寒心里畅快,但还是同王夫人道:“不瞒岳母大人您说,小婿这点三脚猫功夫,还都是相宜手把手教出来的呢,今日能得金榜题名,都是相宜的功劳。故而今儿这菜,得让相宜挑!” 说着,池映寒便将菜谱推给顾相宜,顾相宜见后顿时一惊,赶忙又将菜谱推回去,道:“我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大本事?今日金榜题名,不单是你的造化,也是你平日里自己踏实苦练打下、勤下功夫的成果。母亲您不知道他,他平日里可用功了。” 王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道:“所以今儿才要女婿你来点呀!” 见推诿不过去了,池映寒这才翻开菜谱,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王笑道:“女婿,你尽情的点便是!” 第454章 翻身 听闻王也开了口,池映寒方才翻开菜谱,那上面的一些名菜,纵是他这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也不曾见过,但池映寒却绕过这些,目光落在下面的酒水上。 看着上面那些名贵的酒水后,池映寒眸光流转两圈,然后又小心翼翼的转向顾相宜,顾相宜见他这般又是这副不正经的模样,道:“你不点菜,看我干嘛?” “那个我能点坛酒嘛?这个酒估计有点烈,但是我那个想尝尝” 顾相宜:“” 就知道这鬼鬼祟祟的小眼神,不能是啥好事! 但今儿顾相宜也破例允了他,道:“行,你点罢。”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 池映寒得了允诺,这才两眼放光,又似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般,下一秒便问王道:“岳父大人喝酒吗?要不今儿咱们爷俩好好喝一杯?” 王笑道:“好啊!我还未同小婿喝过酒呢!今日咱们便畅饮一番!小二,先上两坛好酒!” 见这爷俩不多时便放开的边喝酒边聊爷们之间的事儿了,王夫人心里颇有几分不解,遂也同顾相宜唠起来。 “小婿在家能不能喝酒这事,都是雅儿你管着的?” 顾相宜解释道:“以前他沾酒就醉,经常误事,女儿便管着了。但今儿倒也没什么要紧事,便随他尽兴罢。” 王夫人点了点头,笑道:“那平日女婿的一些杂事,也都是你管着?” 顾相宜点了点头。 王夫人遂也有几分安心,瞧着池映寒平日里乖乖巧巧,也从不置气的模样,想来这女婿倒是个听话的。 “你这点同菱儿倒是颇像。在南阳同菱儿相处得可还好?” “岂止是还好?嫂子待我如亲姐妹一般,平日里感激她都来不及呢。” 王夫人笑道:“一家人谈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菱儿那身子骨还不及你呢,长途跋涉都不能够。你们俩在南阳那边有个照应也是好的。” 谈话间,各种名贵佳肴便上了桌,这些佳肴名字华丽,菜品也华丽,不说味道如何,就菜的造型,池映寒便没见过。 池映寒实话实说道:“岳父大人,实不相瞒,今儿小婿也是开了眼界了!” 王畅快的道:“那以后你也迁京,迁京后天天都能吃上这种酒菜!” “好,待我日后仕途有望,我便也带相宜进京,也方便日后多看看二老。” 听闻池映寒有计划迁京,王夫人眼眸一亮,遂道:“对了,我瞧着咱们这女婿也是个有潜力的。明年四月初是乡试,四月末是会试,莫不如这两场考试,女婿你也试试罢。” 池映寒这次院试过了便谢天谢地了,听闻王夫人一口气让他连考到会试,池映寒不禁有几分避让:“考自是要考,但我连考举人都没把握呢,更何况后面直接由举人身份直接参加会试?考试是在那里,但是女婿总觉得难度太大。” 王夫人又道:“岳母同你说句私话,你们这些寒窗苦读的,其实多半也是找不到路子的。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能进入王公贵族的书塾,得到国内水平最高的先生指点,会有怎样的飞跃?” 王夫人的话,一时间惊到了一旁的顾相宜。 她这是准备给池映寒开路了! 顾相宜赶忙问道:“母亲可是有办法送他去那种地方?” 王夫人叹道:“其实若单想进学堂,那地方倒不难进,就好像我能带你进皇宫宴会一般容易,说通一下关系就行。我记得池天景家的嫡子就在那儿读书呢,好像现在已经是贡士了,那个先生资历可好着呢。但若是想搏一次四月份达到能直接考会试的水准,需要的不单是将女婿的潜质的全部激发,还需要长达几个月的苦练以及那先生的一对一指点。最后一点还需我们出面好好说通这个关系,但修行与悟性,便要看他个人了。” 王夫人的提议来得太过突然,池映寒听罢一时有些发懵。 但顾相宜心里却是明镜着她是几斤几两,人家给王公贵族家的哥儿们指点的先生又是何等水平。 虽说尝试短期之内能做这么大挑战,就好像天方夜谭一般。 但这机会千载难逢,若是能背水一战,池映寒的整个人生都将就此翻盘! 王夫人看得出来,突然同他们说这些,他们也得需要一定的时间反应,但王夫人也存些私心,希望顾相宜能多陪她些时日,有这孩子在,日子也能过得鲜活一些。 王夫人不由得把话说完,道:“不过说起来,那老爷子膝下无子,仅有一女也远嫁了,也不过年。你们若是有意求他单人指点,最好尽快做决定,早些闭关苦修。故而我也寻思问问你们,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离京?或者你们如何打算的,我们也好有个筹谋。” 顾相宜听得出来,王夫人不是一次挽留了。 她巴不得顾相宜今年就留在他们这儿,陪他们二老过个年。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代王广多陪陪他们? 她不是不知道,没了王广的年,只有索然无味,甚至多一道菜都懒得做,看着别人阖家团圆,他们只有扎心的痛。 但京城几时放榜,池家不可能打探不到。 晚回去几天都要承受几分数落,若是落了个孙媳拐着他们嫡孙留京连过年都不回家的口舌,那后果顾相宜也不敢多想的。 “母亲,我们总还是得回家过年的,且我们来时便说好放榜之后便回去,留得太久也不妥当。” 王夫人自也知道这刚进门没两年的媳妇,自有她的难处。 纵是官眷,也不能这般不知礼数。 且纵使顾相宜不回去,池映寒也是必须回去的,就因为这点私心使得人家夫妻俩过年不能团聚,实为不妥。 “那你们便准备过几日便启程了?” 顾相宜点了点头,瞧她有几分为难的模样,王夫人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赶忙缓和道:“没事儿,娘就是问一嘴。你们既准备回去,那娘便好好给你们安排一番。只是,方才娘同你们说的事儿,你们究竟做何打算?” 第455章 阶梯 作何打算? 顾相宜听罢,同王夫人道:“这件事上矛盾的地方太多,待今儿晚上我同我夫君好好商量一番,明早给娘一个准确的答复。现在女儿还是想同爹娘还有夫君好好吃顿饭,不谈那些愁人的事了。” 王夫人觉得也是,自打有了这么个孩子,连吃顿饭都是件令人愉悦的事。 池映寒虽没当面明说,但他同样瞧得出来往日这种庆祝科考的席面,顾相宜每次都巴不得半路找借口开溜,这还是头一次见她跟长辈吃席能这般尽兴的。 这倒也是,池映寒不是不知道顾相宜每次回顾家都是板着脸,纵是扯她的小嘴都笑不出来的那种,反倒是这干亲,对她的事格外的上心。 白日里这顿酒席吃得十分尽兴,不止是顾相宜愿意同王文夫妇吃这顿饭,就连池映寒喝得也着实畅快。 待晚上回房后,顾相宜破天荒的拉着池映寒进了她的房间,将池映寒喝得晕晕乎乎的池映寒放在床上。 池映寒许久没喝酒了,没想到今日这酒又香又烈,喝到最后一共五坛酒下去,喝得池映寒几乎连路都走不稳了,一进屋便倒在顾相宜的床上,粘在床上不肯起身。 瞧着门口的顾相宜,池映寒醉醺醺的道:“怎么?今天舍得放你夫君进来了?” 顾相宜实在是拿他没办法,遂嘱咐道:“老实待着,我去帮你要碗醒酒汤。” “不用不用,我睡一觉就好了。喝什么醒酒汤?让岳父大人听了叫什么事儿!我不喝啊!我不喝!” 顾相宜:“” 就这么听着池映寒继续道:“而且就五坛而已!没事儿,二爷能喝!二爷我还能再来一坛!还能喝!” 得,都喝得说胡话了! 不过他说得倒也对,这会儿让王文觉得池映寒今儿是强行喝酒,回头指不定得怎么说他。 既然白日里他把面子撑足了,那夜里这个面子,顾相宜自也要给足了他。 顾相宜遂叫侍女打些冷水来,坐在床边轻轻给他擦脸。 擦了把脸之后,池映寒顿时清醒了一分,只闻顾相宜一边给他擦脸,一边真正的道:“池二,今日我娘说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白日里说暂不商量,是因为这事总不能顾相宜替池映寒做主,想来虽有几分醉酒,但池映寒对这事却是清醒得很。 果然,方才还是迷迷糊糊的池映寒听闻顾相宜开门见山的问他,他也毫不避讳的道:“其实下午的时候我大概算了一下,一月月末过年,我最早大年初二便启程,三日后正式闭关,到四月末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的时间让我备考院试倒尚且做得到,但让我三个月的时间内连冲乡试和会试两大考,这事古往今来都没人做得到。她当科考是儿戏吗?” 顾相宜却驳道:“正因为没把科考当儿戏,她才为你请全国最好的先生,席上听他们说,那先生当年也给太子上过课,水平极高且熟知科考知识点,你若闭关跟他学几个月,我相信你能的水平定能突飞猛进!” 池映寒知道这些,只是突然得了这么个机会,他竟感到一股极大的压力。 以前都是顾相宜私底下教他,旁人问起,顾相宜只说池映寒是傻子,纯是教他玩玩的。 当时池映寒虽恼顾相宜如此不给自己面子,但到了现在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以最大的程度为他们二人减轻压力。 可一旦跟着全国最有威望的先生闭关,池映寒若再考不上,那便真没法交代了。 但是,他不是不知道四月份这两场考试的重要性。 若是他搏一次,能闯过这道坎,或许未来就敞亮了。 只是这背水一战需担的风险,不可估量。 池映寒心想着,便听顾相宜又道:“说实话,池二,我心里也知道这几个月对你而言每日都如酷刑一般,经历的苦将是之前的千倍。但事到如今,我们恐是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池映寒却是不解:“可若是没遇到他们,我们不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备考?” “但你没发现,其实由我辅导你的日子,已经到头了吗?” 池映寒:“!!!” “你先前是不学无术、水平远不如我,才觉得我的才学高不可及,由我辅导你指定没问题。实则你不是看不出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好比你之前在南阳吃的酒是什么水平,在京城吃的酒又是什么水平?其实即便不用来京城,我也知道自己的水平就是个半吊子,在京城那些文人墨客面前根本拿不出手。所以我是觉得,我能教给你的,我都尽力去教了。而我辅导你的日子,也该止了。接下来,你应去顺着更好的路往高处攀了。” 这些道理,池映寒心里自也有数。 但他早已习惯了她陪他备考的那些日子。 有她陪着,那些苦仿佛都不算什么。 但现在顾相宜直接了当的告诉他事到如今,她要功成身退,并给他找了更高的梯子。 池映寒心里顿时有种莫名的痛如刀绞的感觉。 池映寒抿了抿嘴,不知如何表达这份情绪,只道:“我原是想这次尽力冲一次乡试,那会试我恐是攀不上去,大不了三年后考也是妥当的” “可你没有所谓的三年后了!” 顾相宜知道直接冲会试这个想法,纵是安瑾瑜那般自负的人都没敢想过。 但池映寒和安瑾瑜不同,他没有那么多日子可等,他必须尽快杀出重围! 望着顾相宜那坚定的神情,池映寒心里明镜她是什么意思。 他也不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纵是豁出一条命,也要为他开路。 且池映寒知道家中局势到了什么地步,他们的处境又是怎样的。 那么 “我知道了。明日告诉岳父岳母,到了大年初二我便快马加鞭的回京,不出三天便抵达京城。无论成败,我都要拼尽全力去闯一次。” 次日,晨。 顾相宜便将大年初二返回京城的消息告诉了王夫人。 嫁恶婿 第456章 感激 王夫人听闻池映寒这边答应进京寻名师辅导备考,心里也踏实了一分,道:“行,剩下的便交给我们去办。这老先生之前单独辅导过魏国公和郡主家的哥儿,效果都挺明显的,所以我才想着试一次。如果老爷子已经定了单教的学生了,那咱们就挤一挤,最多也就两三个学生一起学,都是使得的。只是在此之前需让你夫君有些心理准备。老先生只收有才学、肯上进、能教出成绩的苗子,若是你夫君消极怠工或者不听教导,定是要被老先生劝退的。” 顾相宜将王夫人的嘱托全部记下,也便于让池映寒守些规矩。 说尽了池映寒应该注意的事儿,王夫人又问:“那大年初二你跟着回来吗?” 顾相宜轻叹一口气,道:“说心里话,我在家那边的事挺多的,这次能陪他来京城赴考已是极限了。我本就是个新妇,况且膝下无子,实在是不方便再长时间离家” 见顾相宜这般为难的模样,王夫人不禁内疚,自己恐是又着急问错了话,赶忙轻轻抚了抚顾相宜的发丝,道:“我懂,我懂无论是哪家的新妇,刚开始都不容易,过两年就能好许多了。你放心,有什么难处跟娘说,娘不会为难你的。” 顾相宜遂点了点头,只见下一刻,王夫人手里拿出一张路线图,交给顾相宜。 “听闻你们后日便要走,娘将路线图给你们拟好了。近来生了雪灾,多地路面损坏,正在重新清理路面,暂时走不通。你爹他近来也是忙活全国各地建筑损坏情况,故而他说走不通的路,你们千万不要贸然去闯,不然极易困在那里出不去。” 顾相宜认真的听着,只听王夫人继续道:“其实相比起正在整修的城区,山路倒是更好走一些,适逢三年大考,各个山路都清障了,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土匪。只是走山路的话,我担心你们带的食物和水不够用。总之,尽量还是走城区,实在走不通再从山上绕。” 顾相宜是听明白了,下了几乎半个月的雪,许多路面都走不通了,山路又慢,给他们的这条路线,就是让他们来来回回的绕行。 但若是留在这儿等道路都通了再回去,那怕是至少得等半个月,甚至真要耽误回家过年了。 但顾相宜早就适应了,天道总是喜欢捉弄她,这点事于她而言都是小插曲了。 顾相宜却也不恼,将那路线图收起来后,同王夫人道:“既雪下的这么厉害,那河道结冰是不是也结得挺结实的?” 王夫人笑道:“那岂止是一般的结实?现在清早赶集的都骑着马踩着冰面抄近道赶路呢!” “这样女儿就放心了,女儿答应了夫君,明日陪他去冰面上玩玩,毕竟我们那边冰面薄着,根本不能走人,所以从来没有上冰面上游乐的事儿。” “那是,你们那边的温度终究是比这边高了些。” “那女儿便放心陪他玩了。” “你就放心罢。咱们这儿的冰面当真结实得很,极少出事的。” 顾相宜又点了点头,但王夫人却察觉得出,她仍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惹得王夫人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没交代吗?” “倒也没有女儿就是想问问娘你能不能同我们一起去啊?女儿也是难得来京见娘一次,眼下便要离开了,想让娘跟我们一起去” 顾相宜虽是小心翼翼的开口,但瞧着她那副娇怯的小模样,王夫人光是看着,心便要化了。 “好,娘跟你们一起去!” 于是次日,王夫人便同顾相宜和池映寒一起来到冰场上。 听闻是顾相宜把自己娘亲叫来的,池映寒嘴角一阵抽搐,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也罢,还是笑吧。 毕竟小祖宗许多年都没有娘了,也没机会同亲娘一起玩过什么,能让她心情好些,池映寒也觉得值了。 于是这一天,不论是陀螺还是冰车,以及冰坡,池映寒都多让了岳母大人一分,甚至有几处设施,他自己都不玩了,纯是让她们玩得尽兴些。 就连王夫人都想不明白,这女婿居然这么懂事的吗?! 待王夫人得了空,单独问池映寒这个问题的时候,池映寒却是笑了笑道:“没事的岳母,应该的!” “但是今儿本是你要来的啊,到头来也没见你玩着什么。” “我倒是没啥关系,你们玩的开心就行。”池映寒笑了笑,又忍不住同她多说了一句:“岳母大人,其实说实话,今儿她想带你一起来,我还真挺意外的。因为你不知道她,她是很不坦率的一个人,有时候心里有想法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说出来,你说本是咱们俩约定闹着玩的事儿,她能直言邀您一起来,你说她是得多喜欢你啊。所以你别看她铁了心的一天都不多待,实际上,我是瞧得出来,她也很舍不得您吧” 王夫人听闻这话,心里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儿,只听池映寒继续道:“其实,她可能没多跟你们说过她的家事,其实她生母几年前就死了,这些年她在顾家也挺难的,只是她从不愿说这些罢了。所以虽说她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但这些日子我是真的想替她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一直这么认真照顾她,待她如家人一般。如果她小时候碰到的是你们这样的家庭就好了,那样的话她现在肯定会是个生性开朗的姑娘吧” 池映寒的话,当真震惊到了王夫人。 王夫人从未听顾相宜同她说过这些,她还以为能养出顾相宜这样知书达理的孩子,家庭应该也是不错。 她若不说,王夫人还不知道,她的娘家,竟是这般模样! 顷刻间,王夫人心里阵阵抽痛着,但再看着池映寒这同样心疼的神情,王夫人突然也断了给顾相宜换一个夫婿的念头。 或许,不会有人比这孩子更能理解丫头的喜怒哀乐,更能好好的陪在她身边了 嫁恶婿 第457章 离京 纵是王夫人再不舍,还是得好生送他们离京的。 离京那日,王夫人牵出了入京时的那匹汗血马,配好了马鞍,将行李放置在车厢下方的储物层。 而皇上赏赐的三个物件,王夫人特意用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递给一旁帮忙收拾的池映寒,嘱咐道:“女婿,这几样东西你帮相宜好生收着。” 池映寒接过这三样大件,一脸疑惑的道:“这不是相宜的东西吗?岳母大人干嘛给我?” 王夫人无奈的叹口气,道:“唉!那傻孩子方才同我说这东西她贸然带回去会惹是非,统统都要放在我这儿,她不带走了。但这毕竟是皇上赏赐的,且个个价值连城,特别是这幅画,若是无端损坏,公主定要找上门来。但我同她说这些也不成,那孩子偏是要把东西留在这儿。可说实在的,这些东西是赏给她的,是她的荣耀和尊贵,我一个老太婆收去做什么?” 池映寒听罢,也明白怎么回事了,接过这三样大件,道:“我知道了,那小婿便帮她收着。” “那便有劳女婿了。” 池映寒应下之后,便继续帮着打点东西了。 就这么看着王夫人多带了几件暖披和毯子,还准备了干果和酥饼等吃食,叮嘱道:“本来想多给你们带些吃的,但这大冷天的,也不知什么能保存的长久一些,这些你们将就着吃些。还有,我带了些糕点,酥糕怎么说也能垫垫肚子,相宜若是嫌吃多了太腻反胃的话,你就一次性少让她吃些,但这东西确实顶饱,就算哄着也得让她把糕点吃了。” “放心吧岳母,我都明白,也真是有劳您这般费心了。”池映寒叹着,突然道:“对了,都这么半天了,相宜还没收拾好呢?” 王夫人也觉得颇怪,同池映寒道:“莫不如女婿你去瞧瞧,她收拾得如何了?” 池映寒点头应下,遂回房去看顾相宜那边怎么样了。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直接惊在了原地 敢情是由于要回南阳了,顾相宜便想把头发梳回原有的模样,便让宁儿上了手,结果被这八个侍女中为首的侍女给撞见了,为首的侍女看她盘发的技法,实在是目瞪口呆 “诶呀!妹妹,你那手法都是十年前流行的了,现在京城里哪家丫鬟若是敢这么给主子梳妆,那是要被当成糊弄主子,要罚月钱的!” 宁儿:“” 终究还是没逃过这波嫌弃吗 只见那侍女继续郑重的道:“而且你那手法久了对发梢也不好,也亏是让我瞧见了,我好生教教你。” 那侍女说着便直接替她上了手,结果人家上手果真就是麻利又稳当,宁儿在一旁学了半天,愣是跟不上她的手法 门外的池映寒见屋里竟是在研究这事 得,他还是出去同岳母大人再唠两个时辰的吧 待顾相宜收拾完毕后,果真是两个时辰之后了,王夫人也知道具体怎么回事,笑道:“娘给你挑的那几个侍女,这几日照顾得可还周到?” 顾相宜回道:“她们岂止是周到?女儿都没见过尽职尽责到这个地步的,母亲教养得可真好。” “那是,买来的时候买来的顶好的。丫头你若是喜欢,娘给你挑几个一并带回去!” 顾相宜听罢,赶忙拒绝道:“不用不用,我院里的侍女不少呢,平日里够女儿使唤的,不用添了。” 王夫人见她不要,便也不多问了,转了话茬道:“那也成,你要是需要添置什么,见菱儿写信过来告诉我们,回去之后好好照顾自己。” “女儿知道了。” 说罢,顾相宜便上了马车,进了车厢后,才发现车厢里竟有不少行李。 “娘,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啊?我不是说带点盘缠和吃的就够了吗?” 王夫人打实拿她无奈,道:“那怎么行!你怎么知道路上会不会突然又降温,夜里会不会更冷?这些都给你们备齐了,以防万一。” 顾相宜:“” 行罢,备着倒也妥当。 不多时,池映寒便上了马车前方,同王夫人道:“那岳母大人,我们走了啊,等大年初二的时候,我再回京。” 池映寒说罢,便准备启程。 王夫人本也是想让他们就此启程的,但真瞧着马车要走,王夫人突然喊道:“诶!等一下!” 池映寒转头,问道:“岳母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王夫人道:“不如我送你们到城门口罢!我也是怕你们再迷了路。” 池映寒回道:“成,那岳母您上车,待到了城门口,您再叫辆马车回去。” 末了,王夫人便上了马车。 结果这一路,不出池映寒预料的是王夫人果真在马车内把之前托池映寒转达给顾相宜的话,原封不动的又跟顾相宜说了一遍。 直到到了城门口处,王夫人才下了马车,依依不舍的看着马车出了城,口中还不忘叮嘱道:“丫头,路上小心些!娘同你说的那些,定要往心里去啊!” “知道了娘,女儿记下了,您放心回去罢!” 顾相宜掀开车帘看着王夫人迟迟不肯离开城门口的模样,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酸楚。 直到最后王夫人还挥手叮嘱道:“行啦!娘知道你懂事,娘也放心了,你快把帘子拉上,别吹着风!” 顾相宜这才将帘子放下。 待彻底出了城之后,顾相宜的心绪才渐渐平缓,查看着车上的这些物件,但没翻两下,顾相宜便发现被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黄水晶牡丹花、凤头钗和那幅画。 顾相宜顿时惊诧:“我不是说了不拿这些吗?怎么还是给我放上车了?!” 前方驾马的池映寒头疼的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该拿就拿着,非得放人家那儿干嘛?若是被翻出来,你让他们怎么解释?是说你不想要,还是说他们主张收着了?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可是我总觉得我承受不住这么大的赏赐” 第458章 难行 听闻顾相宜又动了这般念头,池映寒顿时口气严厉了一分,道:“相宜,你是不是又欠罚了?” “但我是真觉得我留着的话,我有点害怕” 池映寒听罢,下一刻干脆“吁”了一声,住了马车。 顾相宜一愣:“你、你要干嘛?” 她正说着,池映寒便翻身进了车内,道:“我突然就在想,你怕不是忘了无端菲薄自己是怎么个罚法了吧?反正咱们现在也出城了,也没人管着咱们,那咱们便按老规矩来我就按着你亲,亲到你肯正视自己为止!” 说罢,池映寒便朝着顾相宜扑了过来,这把可算没有王夫人视察了,瞧着池映寒那打算在车里撒欢的样儿,顾相宜惊得赶忙认怂道:“等等!池二你别乱来啊!不就是皇上赏赐的物件吗?我收、我收就是了!” 池映寒:“” 他还没动手呢,她就乖乖答应了?! 池映寒不免觉得有些猝不及防,问道:“那个你就不打算挣扎一下?” “挣扎个鬼啊!东西我收了,你赶紧出去驾车!” 池映寒:“” 他咋觉得这招数好使得过了头,反倒没意思了呢 池映寒不由得叹了口气,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只能出了车厢继续驾车赶路。 池映寒全然是按着王夫人给的路线图走的,出了京城后通往淳洲的时候,便发现淳洲城门口的侍卫同他道:“实在不好意思,上面刚刚下达了命令,受雪灾影响路面整修,半个月内禁止马车在城内出行。” 池映寒这就有点不理解了,道:“我们是从工部那里要的路线图,你们这儿没严重到封路啊。” “你们有所不知,本来昨儿白天还没那么严重,夜里又下了场雪,今儿便有坍塌的情况了。实在是不便同行,还请谅解。” 两个侍卫说话倒也和气,车内的宁儿问道:“少夫人,这该怎么办啊?路线图里第一条路便走不通。” “母亲说了,城区走不通的,直接打听山路,绕过去便是。” 池映寒听罢,只得打听了山路该怎么走,随后直接上了山。 山路果真比城市的路难走许多,纵使这汗血马撑得住,池映寒都担心顾相宜受了颠簸,路上不住的回头嘱咐道:“你们坐稳些,这路没几个人走过,雪厚得厉害,咱们还得当开路的。” “那到兰城得走多远?” “照这情况,少说得大半天能出山,估计夜里能到兰城。” 不出城还不知道,一出城,他们便立马见识到这雪患有多严重了。 怪不得王文这半个月忙碌得厉害,同他们多聚一会儿都不容易。 白日里在山上,几人饿了便吃些干果,到了夜里,果真抵达了兰城。 兰城倒是准许马车进入,但同样受到了雪患波及,家家户户皆避于家中,夜里也不见有客栈开门。 池映寒径直看了一圈,不禁感慨道:“这地方怎么跟死了一样?一家能吃住的地儿都找不到。相宜,你说怎么办?是再找找,还是直接往前走?” “池二,你身体吃得消吗?” 池映寒回道:“我没事,且这马也禁得住折腾,就看你是想在这里停车歇歇,还是接着赶路?” “若是找不到客栈的话,咱们还是直接出城去下一站罢。” “行,那就接着赶路。” 池映寒说着便准备启程,但还未向马下达指令,顾相宜便突然道:“等一下!” 池映寒转头道:“怎么了?” 池映寒正问着,车厢里的小手便递了两个酥饼出来,并道:“吃饱了再赶路!” 池映寒嘿嘿一笑,接过酥饼道:“好嘞!” 实则,两个酥饼哪里能吃饱? 但这时候赶路却免不了要多吃些苦。 好在池映寒身体结实着,连着赶了一夜的路也不打紧,车内的顾相宜和宁儿盖着毯子在车里便睡了,若真累到一定程度,马车的颠簸全然打消不了睡意。 而池映寒赶了一夜的路,伴着兰城的日出,方才出了城。 前方又是一段山路。 这路线图上显示,前方一共有三座山,从这三座山绕过去,便又需要一整日。 待绕到最后一座山的时候,池映寒在山顶瞧着前面的襄州也是一片狼藉的模样,心里觉得不妙,上前一问,果然不出所料襄州也是路面严重损毁,临时整修路况的,由不得马车进城。 “得嘞,要不咱们干脆走山路得了,瞧城区那副费劲样儿。”池映寒干脆调转马头,上了山。 直接改走山路,也懒得对城区抱什么希望。 结果,这山路一走便又是三日。 马不停蹄,人不休息。 池映寒这一路最大的动力,便是听闻站数越来越少。 只是这一路上,人要吃饭,马要吃草,迟迟无法进城冲缓,一直走山路,储备的干粮很快便耗尽了。 在到下一个城市之前,池映寒忍不住回头问车厢内的顾相宜道:“咱俩总共就这么些吃的,你路上全拿来投喂我了。那你呢?你吃了什么没有?” 顾相宜回道:“我当然有吃了,你吃了多少酥饼,我自然就吃了多少。” 池映寒不信。 王夫人总共也就装了二十几个酥饼,因为王夫人压根就没想到,她前脚刚走,需要整修故而走不通的路面便增加了,他们竟连进个城区都进不去,全指着车上这些吃食充饥。 池映寒必须尽快去下一站了,可在抵达下一站之前,他们再这么挨饿,总不是办法。 但这一连赶路几天,池映寒确实有几分累了,遂进了车厢。 车厢的保暖实则还不错,加上顾相宜穿得本来就妥当,自没受冻。 待池映寒进来之后,顾相宜赶忙问道:“池二,你没事吧?” 池映寒终是撑不住了,道:“有点累了” “你一连熬了几日,确定只是有点累了?” 换作旁人早就累瘫了吧?! 但池映寒却是受得住,嘿嘿一笑道:“如果我说我现在非常累,那我能不能躺在媳妇腿上睡一觉?” 第459章 野兔 听闻这话,顾相宜心头一紧,焦急的问道:“池二,你不要紧吧?!” 池映寒躺在顾相宜腿上,抬眼瞧着她那忧心的模样,挑了挑眉道:“怎么?心疼了?” 见他还有心思调侃她,顾相宜方才那分焦急顿然无存,口气立马凶了一分:“废什么话,赶紧躺好睡一觉!睡好了咱们再走!” 但池映寒瞧着她虽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儿,但仍旧让他躺在她腿上,并麻利的扯过一条毯子给他盖上,心里料定了顾相宜此刻的想法。 于是池映寒干脆慵懒的粘在顾相宜身上,将脑袋埋在她怀里,抱着她的软腰不肯松手,而顾相宜也没有丝毫的不悦,轻声道:“你好生歇着,若是饿了,这里还有些糕点。” 池映寒应了一声,轻闭双目,道:“没事,我躺一会儿就好,就躺一会儿。躺久了怕把你腿压疼了。” 池映寒知道自己是不能睡久的,毕竟山里不是歇脚的地儿,只是附近又没遇见什么村落,只能不停的赶路。 但突然躺在顾相宜腿上的那一刻,他发现,他是真的疲了。 故而再没撑住,没一会儿便在顾相宜腿上睡着了。 见他睡了,顾相宜示意了一下宁儿,叫宁儿别出声。 宁儿点了点头。 这期间,宁儿查了查他们剩下的干粮,别说是几天没吃上热饭热菜,就连干果和糕点也剩不下多少了。 可很多城市纵使准许马车进城,但受雪患影响,多数铺子都歇业了,路上几乎一人没有。 今年的雪患,当真是比往年严重了许多倍。 而他们还剩下五站地才能返回南阳。 这五站地,估计还得走个六七天。 来的时候走的全是城区,一路畅通无阻,三天便到了。 回去的时候遇上雪患,生生搞得像难民逃荒似的,估摸这一路总共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 不过该歇总要歇的,故而池映寒在顾相宜腿上躺了大半个时辰,顾相宜也丝毫没扰他,只是时不时看看马车外的情况。 这山里静得厉害,连个人影都看不见,跑来跑去的只有在雪地里觅食的野兔。 顾相宜正看着外面的景色,怀里便传来一阵闷哼声。 顾相宜一惊,赶忙低头,见躺在腿上的池映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孰料,睁眼的那一刹,池映寒自己竟将自己吓了一跳! 他刚才睡着了?! 池映寒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腾的一下坐起身来,惊呼道:“我怎么睡着了?你咋不叫我一声?” 顾相宜见他起来之后这一惊一乍的模样,也是发懵。 “你累成这样,本就是该好生歇歇的,我叫你干嘛?” “不是,我是怕把你压着了!没压疼你吧?!” 池映寒醒来之后满脸的惊慌失措,她这小腿都没二两肉,他平日里都不敢用力,生怕一不留神给掰折了,谁料这会儿竟压在她腿上睡着了 但顾相宜却是一副不碍事的模样,反倒是道:“我倒是没事,不过就是有些担心咱们在这儿待久了,会不会被狼盯上?毕竟母亲虽说山路都清障了,但那是清土匪,又不清野兽” 听闻这话,池映寒忽然起了兴致,道:“笨蛋,有狼才好呢!” “啊?” “嘿嘿,你不知道吧?我以前还真就杀过狼,这要是真来了狼,咱们就有烤全狼吃了!” 顾相宜听后一噎,顿了顿才道:“狼我是没见着,倒是野兔蹦来蹦去的,我都看到好多只了。” 野兔?! 听闻这话,池映寒更是来了兴致,突然问道:“相宜,你饿不饿?” “还好,这会儿也不是很饿” “又拿酥饼充饥了是不是?”池映寒干脆开门见山的道,“想不想吃点野味?” 顾相宜顿时听出来他的意思,问道:“你要去抓野兔?!” “昂!我瞧着咱家宝宝好几天都没吃着肉了,饿得头昏眼花的还得跟夫君报平安,不如为夫给你抓两只野兔烤了,咱们沾沾荤腥再赶路,你看怎样?” 实则顾相宜是没说,刚刚看到野兔跑来跑去的时候,她就想碰碰前面有没有村落或者城镇,怎么也得吃些正常肉菜。 但抓野兔这事儿她还真没想过。 却不成想,池映寒能抓! 不过,顾相宜却是有几分担忧:“你真要去抓野兔啊?我也是刚刚你睡觉的时候看到的,这会儿野兔跑哪儿去了我也不知道” “诶!放心吧,既然你瞧见不止一两只,那就是说这山里有许多野兔,这么多野兔敢明目张胆的跑来跑去,就说明山里没有捕猎它们的野兽。所以你在车里乖乖待着,我下车抓几只回来,咱们吃顿好的。” 见池映寒要下车,顾相宜心里不禁有些紧张,道:“那你可快点回来,别走远了,万一真有野兽,我们可应付不过来。” “放心!我不走远,我就在这附近抓,你乖乖在这儿等我!” 池映寒说罢,便下了马车,出去抓野兔了。 顾相宜便只得坐在车里等他。 但说实在的,这一路虽是难行,有池映寒在前面驾车,顾相宜心里一直都是踏实的。 这会儿池映寒前脚刚走,顾相宜便不安起来,只得立刻同宁儿坐在一起,在车里等着池映寒回来。 宁儿见池映寒走了,这才问道:“少夫人,少爷怎么看出来您饿得头昏眼花还跟他报平安的?” “傻宁儿,这糕点都是有数的,他瞅一眼不就知道了?” 宁儿闷气:“唉!早知道路况如此,不如管工部尚书家多要一些糕点了” 不仅是顾相宜饿得发懵,宁儿饿得也发懵。 宁儿也不知道少爷能不能查出来,这几日少夫人将糕点几乎都拿去投喂池映寒了,生怕池映寒驾车受累。 瞧着宁儿也一副蔫蔫的模样,顾相宜道:“好了,再有五站就能到家了,咱们又不是在荒郊野岭流浪,再挺几天就过去了。” 宁儿无奈的点了点头,除了熬过这几日,还能做什么? 她只得陪顾相宜在这儿等池映寒回来。 第460章 找他 虽也知道池映寒有必要出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抓到几只野兔。 可将近两刻钟过去了,竟也不见池映寒回来。 池映寒在的时候,纵使他在车厢里睡觉,那他们身边也算是有个男人,但池映寒这会儿不知哪儿去了,这里只剩下两个女眷在这儿等他,要说没有惶恐,那是假的。 这两刻钟过得实在是令人心惊胆战,甚至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人不安。 听着外面肆意的风声,宁儿紧张的靠近了顾相宜,低声道:“少夫人,少爷怎么还不回来?我有点怕” 顾相宜倒是比宁儿能淡定些,道:“也不知这傻子抓野兔抓哪儿去了,刚刚都跟他说了,实在抓不到就回来” “沙、沙” 然,就在顾相宜低声说着的时候,忽然! 马车附近好像传来了不知名的声响。 宁儿吓得大气不敢喘,赶忙拽紧了顾相宜的胳膊。 顾相宜一时也惊了。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不像风声,像是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甭说是宁儿吓得发抖,顾相宜听闻这声音,心跳也险些漏了一拍。 顾相宜没敢贸然掀开车帘,只透过缝隙朝着外面瞄了一圈。 外面安静得令人窒息,什么都没有。 别说是人,连只鸟的影子都没看见。 顾相宜回头低声同宁儿道:“可能是听错了,外面没什么情况。” 而此刻的池映寒一路往回走,去找顾相宜说方才看到的野兔,但走了半天,也没见到一只。 可是不对啊,按说小祖宗不会唬他的。 现在这情况别说是野兔,就是逮着一只老鼠,池映寒都能剥皮烤着吃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连吃几天糕点充饥的罪呢! 且这糕点还是自家娘子舍给他的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然,就在池映寒恼着的时候,突然 一只野兔从一棵树后蹿了出来,但那野兔的速度太快,还不及池映寒反应过来,那野兔便猛地扎进了另一棵树的树洞里。 看到野兔的刹那,池映寒顿时瞠眸。 还真有野兔! 池映寒想着,连忙来到树洞旁边查看,但看了半天也没见野兔的影子。 正所谓狡兔三穴,他能逮着一个窝,必也能逮着其他的窝,就不信连只野兔都抓不着! 但池映寒这一抓,便又是一刻钟过去。 车里的顾相宜足足等了他三刻钟了,他是打算抓几个时辰不成? “沙、沙” 就在这时,那声响再度响起了。 心绪刚刚平稳的顾相宜再度精神紧绷起来。 可周围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她小心翼翼坐到另一端的座位上,轻轻掀开帘子去看另一侧的景致。 除了皑皑白雪,什么都没有,照之前只多了几只麻雀,落在枝头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但这绝不是刚才那声音的源头。 宁儿不禁低声问道:“少夫人,到底该怎么办啊?少爷这都出去半天了,谁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怕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少浑说!就不能盼少爷点好?” 宁儿委屈的道:“可是,这么久了,实在找不到就让他回来吧?咱们就这么在这儿一直等他,奴婢实在是害怕,少夫人,您不怕吗?” 废话!她能不怕吗? 可就池映寒那个脾气,定然不会甘心空手而归,若逮不着野兔,他是不会回来的。 但是 再这么等下去,她们实在是有些待不住了。 顾相宜立刻思考着该怎么办。 若是贸然驾车去找他,但倘若他恰巧换了条路线回到原地,却连马车都见不着,那定是不妥的。 故而眼下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接着坐在车里等他。 要么,下车顺着他方才的脚印去找他,干脆把他叫回来,抓不到就别抓了,少吃一口肉也死不了,莫要因为抓个野兔再闹出什么事儿来。 顾相宜遂道:“要么继续在这里等,要么下车找他去。没有其他办法。” “那少夫人你说,咱们是接着等,还是去找少爷啊?” 顾相宜也有些犯难。 实则纵使她们待在车里等着,也并不安全,这附近接二连三的传来声响,她们躲在车里大气都不敢喘,简直心惊胆战、备受煎熬。 可又等了一刻钟,仍不见池映寒回来。 顾相宜倒也理解,她不是没体会过充饥是什么滋味,但池映寒却没有。 让他食不饱腹这么长时间,他虽是不说,但心里定是委屈坏了。 可这么厚的雪,野兔不是那么好抓的,她们若等池映寒抓到野兔,指不定还得几个时辰,越等越容易出现危险。 顾相宜想出的每条路都各有利弊,每条路也都它的道理。 但眼下,她必须选出一条路来。 要么在这里等着,或许比出去安全些,但若池映寒迟迟不回来,那她们便要冒着被野兽发现并袭击的风险。 要么驾车找他,如此一来虽说能安全一点,可一旦马车离开这个位置,她们很难再重新找回这个地方,极易走散。 要么 下车跟着池映寒的脚印去找他。 这是最危险的法子,却也是最容易将池映寒带回来赶路的法子。 想来池映寒答应过她不会走得太远,顾相宜只能拼一把,对宁儿道:“莫不如我出去一趟,把池二找回来。” 宁儿听罢,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不行啊少夫人,外面危险!” “待在车里也不见得能安生到哪里去,且池二定是以为我们在这里等他不会出事的,他不抓到野兔自然不可能回来。但你瞧这雪地,野兔有那么好抓吗?” 宁儿:“” “不过你也别怪他,毕竟不论是他还是咱们,因这雪灾都挨饿好些天了。不过再忍忍就过去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他回来。” 说到此处,顾相宜不由得感慨他们本是十二月底进京赶考,待了半个月后便是一月中旬,一月末之前定要赶回家过年。 无论如何月中她都得启程的,否则以雪患路塞为名,直接留在京城过年,老夫人定会认为这个理由是在耍她呢! 但这雪患实在够磨人的,这一路也将池映寒累得不轻,他想将野兔逮着,顾相宜本是理解他的。 但眼下,她是真怕再生什么事端,纵使他不愿意,她也必须去把他找回来。 第461章 山匪 车上的宁儿就这么目送顾相宜掀开帘子,跳下了车。 虽说眼下少夫人确实应该去找找少爷,但就这么看着少夫人下车,宁儿心里更是不安,忙道:“少夫人,您千万小心些啊!” 顾相宜应了一声,目光便落在池映寒留下的脚印上。 与其说是脚印,倒不如说是雪坑。 好在这路上似乎从未有人经过,只有他们留下的脚印和痕迹,顾相宜只得踩着池映寒留下的雪坑,慢慢的往回走去。 毕竟宁儿方才的忧虑,她也不是没动过,她虽是知道池映寒的身手,却也担忧在这么个施展不开的地方,他可千万别出了什么事。 待下了车后,顾相宜才感受到车外究竟有多冷,那凛冽的寒风吹打在她的脸上,刮得俏脸生生的疼。 顾相宜不由得将围领拉高了些,跟着雪坑继续向前走着。 这条路似乎格外的安静,放眼望去,也看不到半个人影。 也不知池映寒抓个兔子抓哪儿去了,早知道他半天不回来,她还让他下什么车! 顾相宜心想着,便加快了脚步,跟着脚印拐进了旁边的树林。 整个树林同是一片死寂,如同被雪封住了一般,就连树都是白的。 抬头看着树枝上积压的皑皑白雪,顾相宜没敢吱声,只能尽量压低声音向前走着。 抬头再探那脚印,只见那脚印一直延伸到了树林深处。 看着前面那从未走过的陌生路段,顾相宜不由得怯了。 可她纵使走到了这儿,都没见池映寒的影子,比起那股怯意,她更担忧池映寒出了什么事儿! 顾相宜遂憋足了一口气,踏入这树林深处,待过了这片枝上压着积雪的树林,进入稍微空荡的地方后,顾相宜实在不敢再往前走了,干脆喊道:“池二!” 但这一声,却似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回应。 他到底去哪儿了? 顾相宜又寻着脚印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然,让她意外的是 脚印到了一条结冰的河边,便止了。 顷刻间,顾相宜双眸微瞠。 这是 开玩笑的吧?! 这是在告诉她她最多只能找到这儿,接下来池映寒去哪儿了,她全然不知,纵使他一去不归,她也连个踪影也寻不到? 顾相宜一时有些发懵。 她不是没见过池映寒跟她闹这出他能跳进水里一刻钟不出来,惊得她以为他溺水了,谁料池映寒这时便从水里探出头来,说他只想帮她抓一条逃跑的鱼。 但那不意味着日后池映寒每次失踪,她都能大大咧咧的在原地坐等,只当他跟自己闹着玩呢。 毕竟,不是也有他夜里被人害了才没能回家的情况吗? 顾相宜一时有些乱了,可再找下去,她根本无从寻找他到底去了哪儿。 顾相宜遂在结冰的河边喊道:“池二!你到底上哪儿去了?!池二!” 孰料,那冰河对岸的树林深处,正在一处树洞旁将已经走投无路的野兔逼到洞口即将逃出穴的池映寒突然听见顾相宜的声音后,顿时怔住。 是相宜在喊他?! 而那野兔在池映寒下意识放下尖锐树枝的间隙,“噌”的一下蹿出了洞穴,向下一个洞穴奔去。 而池映寒这次却没再理会这再度逃走的野兔,而是惊诧着 若是在这儿能听到顾相宜喊他,那她是跑出来了?! 池映寒心头一惊,赶忙丢下手中的树枝,向回跑去。 而顾相宜在寻不到脚印又没有其他线索之后,只得退回树林里,按着原路先返回再想办法。 然,就在顾相宜踏回树林没两步之后,便发现在池映寒的脚印旁边,横向出现了另一行脚印! 且那脚印与池映寒的脚印大小截然不同。 刹那间,顾相宜双眸瞠大,心跳骤然漏了几拍。 在意识到情况不对之后,顾相宜哪里还敢在原地待下去,赶忙加快了速度往回跑! 而她这一跑,躲在树林里的人立刻按耐不住,立刻现了身。 那人身材高大,满脸的胡茬,腰间配着匕首,在见到顾相宜之后,话语满是调侃的道:“呦,小娘子这是找人呢?要不要爷帮你找找?” 山匪! 顾相宜全然没想到,在官家清障后的山路里,竟还能出现山匪! 骤然见这么一个大汉出现在自己面前,顾相宜头脑顿时一片空白,只听那大汉笑道:“小娘子莫怕,爷我不会伤你性命,无非是想带小娘子进寨歇歇脚,让爷好生疼疼你!” 听闻这不是劫财的,是劫人的,顾相宜吓得哪里还敢跟他多说一句话,转身便往树林里跑去。 见她逃跑,那大汉不禁笑道:“跑?你想往哪儿跑?爷几个可是蹲了你们近一个时辰了,岂能放过你这只小肥羊?” 说罢,那大汉便追了上去。 顾相宜本想按着原来的位置返回,却见那大汉边追边道:“我说小娘子,你便别白费力气了,你们那马车都被我们围了,你还想回哪儿去?莫不如老实跟爷走,把爷哄高兴了,爷自不会亏待你!” 听闻这话,顾相宜头脑更是一片空白,心里也知道这山匪一旦出现,便不可能是一人,恐是真埋伏多时。 而这个则是怕她跑了,特意过来抓她的! 思及此,顾相宜一时竟不知要不要回马车那处,可若不回去,这荒山野岭的,她根本逃不出这帮人的手掌心! 转头瞧着那紧追不舍的莽汉距自己越发的近,顾相宜惊得赶忙从树下捡起一块石头,狠狠朝着后方的树丛击去。 那莽汉正追着,便见前方的树丛被石头这般一击,树枝上的积雪纷纷从他正上方落下,猝不及防的砸得他跌了个跟头。 而这时顾相宜则趁机跑远了。 那莽汉爬起来之后,不由得咒骂一声:“想不到这小玩意儿下手还挺狠!得嘞,是爷吓着你了,爷回头保证好好疼你” 说着,那莽汉也不再去追了,干脆拿出一个小木管,直接瞄准了顾相宜。 顾相宜打老远便见他似乎要射什么,赶忙改了方向,钻进树丛更密集的地方。 那莽汉扯了扯嘴角,道:“妈的,没想到这小玩意儿竟这般不好逮。” 第462章 狠戾 但顾相宜越是能逃,那莽汉越感到兴奋,遂一边追上去,一边将木管瞄准顾相宜。 但那树丛中杂枝众多,待一针射出,即将射中顾相宜的时候,竟被树丛中的树枝挡住。 而顾相宜见他射的是针,心更是跳到嗓子眼去。 然,她刚躲过一针,后面便又有几针射了过来。 顾相宜只得避在树后,见几秒后那针没了动静,便接着往树丛深处跑去。 可她不知道这偌大的山间,她能躲到哪儿去,但她只要稍微停步,便会感觉到嗓子里涌出一股血腥味。 她不能歇。 卯足了劲还能跑下去,一旦歇了,便再跑不动了! 顾相宜想着,咬着牙继续向前跑去。 后面的莽汉着实被她惊到了,不住的骂道:“妈的,还真是低估了这小玩意儿了。不过无妨,既然你要玩,爷便好好陪你玩玩!” 小木管不够用,那莽汉便换了个能一次能容纳多根针的管筒。 顾相宜哪里敢回头看他在摆弄什么,只听“嗖”的一声,又一发针管射了过来。 本以为树丛还能挡下,但待针射过来之后,顾相宜才发现竟不止一支! 待顾相宜反应过来急忙卧倒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已有一根针射在她小腿上。 感觉到小腿开始麻痹的那一刻,顾相宜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针! 她赶忙起身将针拔去,却止不住全身都开始感觉麻痹无力,甚至头晕眼花 不行 一旦倒在这儿就完了! 她几乎是挣扎着让自己保持清醒,但双腿却再没了知觉,根本动弹不得。 只听着耳边那声音越来越近:“你倒是挺能跑啊!” 顾相宜此刻越发的头晕目眩,一时分不清这声音,究竟出自眼前,还是出自前世那帮追杀她的官兵。 仿佛回到了她卯足了劲儿逃向后山的那一刻。 她是拼了命的想要为自己寻一分生机,最后却如同被猫戏耍在爪间的老鼠一般 然,就在顾相宜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突然 她听见“噗通”一声,只见那莽汉骤然倒地,而眼前又出现另一个高大的男子。 视线虽然模糊,但顾相宜却辨得出那不是池二。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在那男子将莽汉击倒后,还不及同顾相宜说一句话,便见顾相宜再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池映寒在听闻声音后便觉得不对,横踏过冰河便返回对岸,但这时却发现脚印一片混乱。 糟了! 出事了! 池映寒徒然一惊,连忙跟着脚印去找,但一路跟到了树丛后,只看见地上到处都是银针,却未见到人影。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 这时突然听闻马车附近传来一声尖叫。 “啊!” 池映寒听罢,再顾不得其他,一道轻功便飞速赶回。 谁料,在赶回的一刹,眼前的一幕让池映寒大骇! 几乎是五十个山匪,将他们的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怎么可能 池映寒之所以放心的让她们在马车里等,全然是因为王夫人同他们说过山路已然清障,剿匪已剿得彻底,可以安心走山路的。 且他们一路走山路,确也没碰到半个山匪。 现在怎么会 不,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只在马车旁看到了被擒到一边的宁儿,根本没看到顾相宜。 池映寒一时慌了,忙问:“相宜她人呢?!” 被擒到一旁的宁儿听闻这话,也顿然惊骇:“少夫人方才就觉得这里不对劲,去找你了呀!少爷你没见着她吗?!” 池映寒只听到顾相宜喊他,他闻声后马不停蹄往回赶,却没见到一个人影。 池映寒的眸光狠狠的落在那为首的山匪身上,那目光极其狠戾,几乎要将这帮山匪生吞了一般。 只闻池映寒喝道:“人呢?!” 为首的山匪自是听得出来他在找谁,笑道:“你说方才这车里的小娘子吗?我们老三早就瞧上她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带回去享福了吧?” 听闻这话,宁儿吓到窒息,目光赶忙落在池映寒身上。 却见池映寒此刻竟像一只凶狠的野兽一般,下一秒便要吃人! 他不跟这些山匪废话,只道:“完好无损的将人还回来,爷还能留你条命。” 孰料,听闻这话,山匪们却是笑开了,为首的山匪更是嘲讽道:“还留我条命?你们两个马上都是要见阎王的人了!还有心思顾着别人?哈哈哈哈哈” 池映寒虽是听着那山匪阴阳怪气的笑声,耳畔回荡着的却是顾相宜方才喊他的声音。 他当时听出了那声音中带着浓重的惶恐。 她方才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得是多害怕才能这么喊他? 池映寒不忍再想下去,上前两步,再度问道:“她人呢?!” 而山匪头子却是不耐烦了,“啧”了一声道:“废话真多!既想见她,便到阎王殿等她去吧!” 说着,那山匪头子便掏出怀中的匕首,朝着池映寒刺去。 一旁被擒的宁儿见这是要杀人,吓得忙喊道:“少爷!” 但就在土匪头子冲过来的一瞬,宁儿竟未见池映寒有丝毫躲闪的意思,反倒是等着他冲上来,在匕首刺来的一瞬,池映寒一个侧身避开了匕首。 下一瞬,池映寒瞄准了那山匪头子的手臂,一道反擒下去,便要拿他! 山匪头子反应过来这人竟有几分功夫后,立刻躲开反擒,回手一拳便朝池映寒打去。 但那一拳击去的刹那,却见池映寒的身体丝毫不动,唯有那双瞳孔,犹如狼眸一般,冷冷的瞪着他。 下一秒,他只感觉打过去的拳头骤然动弹不得。 接着 “噗嗤” 腹部剧烈一痛,一阵莫名的滚烫袭来 那山匪头子低头一看,竟是自己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腹中。 “你” 他甚至不知道方才他冲过去的那一瞬,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池映寒却没再多言一句。 众山匪只看着山匪头子笔直的倒在血泊中。 就连宁儿的眸光也顿时瞠大! 少爷他他杀人了?! 第463章 屠寨 而且还是毫不犹豫的便杀了那山匪头子! 宁儿一时间被吓傻了。 不光是她被吓傻了,其余的山匪们都被吓得愣在原地! “大当家的被他杀了!” 其余山匪目光立刻转向二当家的,二当家的瞪圆了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直视着池映寒,仿佛要将他碎尸万段! 但池映寒的眸中却毫无惧色,望着眼前的二当家的,直眼道:“这就是不交人的下场。” “你!”二当家的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怒极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 “对,杀了他!为大当家的报仇!” 说着,这群山匪甚至连宁儿都不顾,几十个人挥刀冲向池映寒。 池映寒瞧着他们气势汹汹的模样,心里也知晓看来,他们是不准备交人了。 而他们一刻不交人,相宜便要再受一刻煎熬。 “一次还不够吗” 就在山匪们冲向池映寒的刹那,突然听见池映寒口中嘟囔着什么奇怪的话。 被丢在一旁的宁儿只见这群山匪将少爷围得死死的,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只听那站在远处的二当家的大喊了一声:“杀!” 下一刻,那几十个围着池映寒的山匪便齐齐挥刀朝着池映寒砍去。 然,就在匕首即将刺向池映寒的刹那,池映寒骤然一道轻功,一跃而起。 全然不管方才这些小喽啰,直接朝着后方的二当家的奔去! 二当家的倒也不怕,见他率先攻过来,遂也挥刀迎去。 但根本不及他同池映寒交手,在双方靠近的瞬间,池映寒瞄准位置,一手过去便径直扼住二当家的脖颈! 池映寒的手法和速度,这些在江湖上混迹许久的山匪们从未见过,那简直就是迅雷不及掩耳! 还不等二当家的反应过来,池映寒便狠狠扼着他的脖颈,将其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并高声喝道:“都别动!” 众山匪大骇! 他们万万没想到池映寒竟以如此速度先发制人,挟持了二当家的! 二当家的整个人被池映寒按在树干上,一时间也见识到了此人的恐怖。 这家伙疯起来真能捏断他的喉咙,他不是开玩笑的! 二当家的心里顿时慌到极点,连忙喝道:“老四!人呢!快、快还给他!” 可若真说起这人,老四心道:眼下老三不知所踪,谁知道那小娘子哪儿去了! 但老四只得回道:“这位少侠!您莫着急,我们这就回寨子里看一眼,将小娘子还回来!” 但池映寒话语却依旧凶狠:“她若少一根头发,爷便将你们五马分尸。” “呃!是、是” 老四说着便连忙退到树丛里,顺着树丛的路往山寨里赶去。 而池映寒心里实则慌乱到极点,心道:相宜,你一定要撑住!我会救你回来的,你千万不能有事 池映寒心想着,全然不知那老四在走出去没两步后,便在林子里碰上急三火四赶回来的老五。 老四一惊,正要开口说什么,便见老五开了口,道:“我刚刚回寨子了!根本没见着那小娘子,反倒是老三让人杀了,尸体被横放在寨子里!” 老四惊道:“什么?!” “他要的人根本不在我们这儿。” “可我们确实拿了他的人了!那家伙身手过于可怕,疯起来不是我们对付得了!这可怎么办?” 老五看着老四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倒是淡定的从身后拿过一支箭,遂拉开弓,在暗处瞄准了池映寒。 池映寒此刻背对着那弓箭,正忧心于顾相宜究竟是否已经出事的问题上,似乎全然没发现老五已然瞄准了他。 在老五瞄准池映寒的刹那,老四也不再阻拦,任由下一刻,老五将利箭射出 “嗖” 利箭射出的刹那,老四见池映寒是背着身的,本以为池映寒必死无疑,但谁料! 就在箭出的瞬间,池映寒冷眸微眯,一把拎起二当家的,将二当家的整个人朝着箭射来的方向抛出去。 下一刻 “噗嗤” “二当家的!” 伴随着山匪们的惊呼,二当家的尸身从半空中落下,狠狠砸在雪地里。 这一瞬,山匪们彻底怒了! “二当家的!二当家的!” “啊啊啊!混账,我们跟你拼了!” 实则,池映寒此刻还没想跟这些山匪纠缠。 他只想要人。 他只想顾相宜平安无事,只想她安然无恙的回来! 但这帮山匪既能同他耍花招,那便意味着顾相宜出事了,他们根本交不出人来! 怎么会这样的 这种事,发生一次还不够吗 夺去他大哥还不够吗?! 为什么 这帮人怎么这般丧尽天良? 他们劫财也就罢了,为何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都不放过?! 池映寒不敢想象顾相宜方才经历了什么,但耳边却不住的回荡着她方才唤他的声音。 刹那间,他的心犹如刀绞一般,甚至嗓子眼涌出一股血腥味。 看着那些冲向他、似要同他势不两立的山匪,池映寒眼眸中仿佛涌出一道红光,握着手中的匕首便冲上前去。 那是在半山腰处,低处马车旁的宁儿见上面瞬间杀成一团,整个人都吓得发抖,但她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想叫喊都喊不出声。 就这么听着半山腰处一片厮杀叫喊,看着一个又一个人从山坡上滚下来。 宁儿哑然了。 这还是平日里那个任由少夫人捏扁搓圆的少爷吗? 这分明就是一只凶狠的野兽! 就这么看着他夺过山匪的刀,一刀又一刀朝着山匪捅去,全身上下都沾满鲜血。 其中老四也冲入人群,见他杀得五十多人眼下只剩七八个,若此刻再不同他解释清楚,他怕是要将整个寨都屠尽了! “少侠!少侠息怒!那小娘子没事儿!人找着了,找着了!她好好的,啥事都没有!” 听闻老四这般叫喊,本来准备下一刻挥刀将他也砍了的池映寒骤然停了手。 老四连忙松了口气,继续道:“刚刚找到老三了,那小娘子,老三还没动呢!” 什么?! 第464章 后怕 听闻这话,池映寒嗜血般的眸子恢复了片刻神智。 “此话当真?” 老四一边喘着大气一边道:“当真、当真!她没事儿,好端端的,我们这就带你见她” 刹那间,池映寒心头一喜。 眸光彻底恢复了正常。 谁料,就在池映寒停手的那一瞬,忽然 “呃!” 池映寒肩膀处顿时传来一阵剧痛。 池映寒低头望去,竟是一支箭贯穿了他的整个肩膀! 那一刻,老四顿时大骇! 他根本没有胆子触怒这位爷的,但谁知 竟是远处的老五,在池映寒松懈的一刻立刻放箭射他。 但该死的是那一箭竟射偏了! 池映寒全然没在意中箭的疼痛,而是憎恶眼前这人又一次骗他! 池映寒双眸微眯:“你耍我?!” 老四全然是被老五害了,虽知这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但还是极力解释道:“爷,不是的你听我说” “噗嗤!” 池映寒还听他说个屁! 他们分明就是在想办法搪塞,想办法让池映寒留他们一命,然后趁机逃跑! 若是人真的在他们手里且安然无恙,他们早就交出来保命了! 可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池映寒才痛得喘不上气来。 那种痛已然大于肩头被箭贯穿的痛。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老五再一次拉开了弓。 但对池映寒而言,方才那次是他被老四分神了,这一次,池映寒眸光盯紧了远处准备射箭的老五。 见池映寒不得不分神注意老五,且身上又受了伤,剩下的七个人眸光却是凶狠起来。 他们料定,不论是他们七人还是远处的老五,必会有一方能将这家伙宰了! 这七人见状,遂也狂了起来,道:“实话同你说吧!人是三当家的抓的,且三当家的是带迷针过去的,你那小娘子根本逃不了。现在只是不知道尸首埋在哪个雪堆里了而已!你不是要报仇吗?有本事你杀了我们啊!我们倒是想瞧瞧,你现在还有没有那个本事!” 迷针? 这帮人好狠的心! 池映寒此刻心口疼痛难忍,那股疼劲儿上来,他强忍也忍不下。 但是 他们既然敢动相宜,池映寒就敢让他们整个山寨万劫不复! 池映寒心想着,便忍下眼下的疼痛,咬紧了牙朝着那七人冲了过去。 那七人见池映寒竟还敢上前,个个扬起嘴角,想要将池映寒一举拿下,报了这屠寨之仇! 而远处的老五见池映寒出手,也立刻拉开弓准备射他。 然,就在老五拉开弓的瞬间 “噗嗤” 一把利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老五甚至来不及闭眼,便径直倒了地上。 身后那男子立刻将剑抽回,用轻功一跃而起,没几秒便赶到池映寒所在的位置,就在那七人准备趁池映寒受伤而反击的时候,那男子眼疾手快,三拳两脚朝着那些人击去,将其击飞。 池映寒顿时瞠大双眸,就这么看着那男子几秒之内便将这七人击杀。 池映寒的双眸恢复了原有的神色,心中不由得惊叹道:这又是何方神圣?究竟是敌是友? 而就在那男子将歹人击杀完毕,转过头的一刹,只听那人高喊一声:“恩公!” 池映寒再度仔细辨认一番,竟见这人是 “王莽?!” 怎么是他?! 王莽激动地应了一声:“正是在下!” 但让王莽没料到的是,眼下池映寒如同失心疯了一般,没问王莽为什么在这儿,也没打听王莽的底细,上来第一句话便是急问:“王莽,你刚刚看到相宜了吗?!” 池映寒现下哪里顾得上其他,听闻顾相宜被山匪掳走且生死未卜之后,他整个人都在崩溃边缘! 但让池映寒同样没料到的是,王莽听罢,却是淡定的点了点头。 池映寒眼眸一亮。 方才那野兽般的凶狠,全然消散殆尽,只剩下满眼的焦急。 “她在哪儿?她怎么样了?!” 王莽不慌不忙的道:“恩公莫急,她没有事。在下这就带恩公去见她。” 池映寒之前已然被山匪唬了两次,待听闻王莽再度说顾相宜没事的时候,他竟一时难辨真假,忙问:“她真的没事吗?” 王莽回道:“真的没事。倒是恩公你” 池映寒见自己肩膀上还插着支箭,且肩膀生生的疼着。 但池映寒顾不得这些了,急忙道:“相宜她在哪儿?你快带我见她!” 王莽应了一声,这才带池映寒来到离这儿有一定距离的小山洞,山洞外被干草堆盖得严严实实,王莽将干草堆扒开后,池映寒果真见顾相宜躺在山洞内的干草堆上。 池映寒顾不及其他,疯也似的钻进了洞穴,去检查顾相宜的情况。 见她呼吸平稳,衣衫不仅完整,且竟连一丝污渍都未染上,甚至身上还盖着一块虎皮,即便是昏迷也未受冻。 池映寒的心跳这才平缓下来,猛然将顾相宜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她再次在他眼前消失。 且就这么看着她的睡颜,轻轻抚着她,池映寒发现自己的神智这才恢复清醒。 他不敢回忆方才他是什么心情。 但有那么一瞬,他骤然发觉小祖宗哪里只是他的软肋这么简单,她简直就是他的命! 好在她没事,否则池映寒不敢去想会发生什么。 待池映寒安静下来之后,便听一旁的王莽解释道:“说来也巧,我本是在这洞穴睡觉的,突然听闻小娘子在喊恩公的名字,原也是觉得纳闷,便出去瞧瞧,没想到真碰见了小娘子。当时情况却也是惊险,我若来晚一步,小娘子估计真要被那歹人掳走了!” 王莽见池映寒听了这话之后,神色似乎不太妥当,连忙往好的方向说道:“不过好在人救下了,她只是中了迷针,大概睡几个时辰便能苏醒,没有大碍。话说回来,她在我面前晕倒的时候,还真将我吓了一跳。我满身的尘土污垢,甚至手上都是茧子和灰尘,而这小娘子却是干干净净,我生怕一不留神将她碰脏了,特意去洗了手和胳膊,这才敢撸起袖子将她抱过来。” 第465章 捡命 听着王莽的话,池映寒越想越后怕,敢情这还是顾相宜喊着他的名字,这才误打误撞被王莽发现并救下。 不然的话 池映寒不敢再往下想,下意识的将顾相宜抱得更紧了些。 王莽看着池映寒依旧惊魂未定的模样,知晓池映寒受了多大的惊吓,但他肩头的伤,还是让王莽不禁提醒道:“现在她倒是没什么情况,倒是恩公你的伤再拖不得了!我给你治一治吧!” 池映寒这才意识到肩头的伤,遂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顾相宜放下,由着王莽为他将箭头拔出。 王莽在取出箭头并清洗伤口的过程中,手法格外娴熟,池映寒甚至没感觉有多痛。 待取出箭头之后,王莽掏出一些草药,给池映寒敷上。 池映寒不禁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像我这种四处流浪的,隔三差五便要为争抢地盘而打一架,所以这些草药我随身有备。恩公放心,这些草药都是我平日里收集的,见效很快。” 池映寒微微点头示意他一下,但池映寒在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王莽听罢,笑道:“不是说了吗?我就是一个流浪汉,四海为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飘到哪里,但像我这种举目无亲的,飘到哪里都无所谓。我只是好奇恩公,你们怎么会在这儿?我都不敢想象,今日竟能在此遇见恩公!” 池映寒也全然没想到会遇见他。 但王莽问及此处了,池映寒便回道:“我这次是进京赶考。这不,回来的时候遇上雪灾了,处处封路,城区死活不让进,只好走山路,不然岂能碰上这糟心事儿!” 听闻池映寒这般忧心的倾诉,王莽却是一惊:“进京赶考?!” “对啊!怎么?我看起来不像赶考的?” 王莽听罢,连忙笑了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有些意外,瞧着恩公方才杀敌的样子颇像个武将,没想到竟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 这形容词一出,池映寒倒是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形象和读书人看起来确实完全不搭边。 但世道如此,他就算不像个读书人的样儿,也得争个功名出来。 而王莽见池映寒没有应答,一边将池映寒的伤口包扎完毕,一边将这个话茬绕过去道:“不过说起来,大考改期我倒也听说了。但说实话恩公,现在年关底下,山匪埋伏,你们在山路上是不应停车的,更别说是独自一人离车,这太危险了!” 但王莽没想到的是,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池映寒整个人神色紧绷起来,道:“可是我们来的时候,得到的消息明明是山路已经清障了啊!他们明明再三保证山路上近来不会出现劫匪,不然我怎么可能留她在车里?!” 说起这事,池映寒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是信了王夫妇的话,这才放松了警惕,他若是知道这里有山匪,岂能让顾相宜一个人在车里等着被山匪掳走?! 王莽见池映寒问及此处,神情顿时也紧绷起来,道:“清障一事,恩公是听谁说的?” “是当朝二品工部尚书。” 王莽听罢,一时没忍住,当即笑了出来。 池映寒正疑惑他在笑什么,便听王莽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给你这种消息吗?” “为什么?” “因为那些朝廷命官身居京城,他们所了解到的外面的情报,都来自各个地方。地方向他们汇报什么,他们便听信什么。地方汇报给皇上说各地方山路清障完毕,并交上清障列单,清障的事便算解决妥当了。而朝廷那帮人又怎么可能知道,许多地方的清障都是幌子!官府睁只眼闭只眼的纵那些山匪暂避,造成清障的假象,待风头一过,他们便如同死灰复燃一般。甚至这年关底下,急着赶路的不止你们,这些天来在这条路上遇害的少说也有几十人了。今儿你们简直就是捡了条命,你们知道吗?!” 池映寒听着王莽的话,整个人都毛骨悚然。 “这是连朝廷都不知道的事儿?” 王莽笑道:“那帮人一直都醉生梦死的活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所看到的,是方圆百里内的山匪确实剿灭了。他们看不见山匪了,便以为整个庆国的山匪都被剿灭了。而且他们不仅看不见山匪,更看不见那些离他们更远的地方,还有百姓在争草根树皮,甚至因此闹出人命。恩公,我说这些,你能明白吗?” 池映寒明白他说的意思,也能明白王莽眼中的世界,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但王莽似乎也瞧得出池映寒的惊骇,遂也不再谈这个话茬了,顿了顿才道:“罢了,恩公本就受了惊吓,同恩公谈及这些也不妥当。但我还是得提醒恩公,前面的山路都有山匪埋伏,切不可大意。” 池映寒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池映寒心里正有几分犯愁,现在自己受了伤,再同山匪搏斗恐会有些吃力,但谁料这时,王莽突然开口道:“莫不如,我送你们回南阳吧!” 王莽话落的瞬间,池映寒不禁惊骇。 “你、你要送我们回南阳?!” “嗯,毕竟这路上不安全。小娘子需要照顾,恩公你又受了伤。我既知你们不便,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这般勉强的上路?” 但眼下的情况确实如他所说顾相宜还不知得睡上几个时辰,池映寒现在身上又有伤,他们现在启程确实有几分困难。 池映寒见王莽主动愿意帮他们,不禁感激的道:“王莽,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今日之事,我都不知应如何感谢你!” 王莽却是笑道:“若不是当日恩公将我从江中救起,又逢小娘子舍我一条鱼吃,如今我连在这此与恩公重逢的机会都没有,恩公又何需言谢?” 实则,于池映寒而言,他倒是觉得在江中救人本就是应该的,顾相宜能舍他一口饭吃更是再正常不过。 却没想到,他竟一直记着,甚至记得这般深刻。 第466章 回城 但眼下,池映寒顾不得其他了,此地不宜久留,他们需尽快启程,马不停蹄的赶回南阳。 池映寒想着,便同王莽道:“既如此,你便同我们一起回南阳吧。到了南阳,我家里怎么说也能给你找个差事,供你一口饭吃。近来暴雪肆虐,天寒地冻的,冻死的人不在少数,我也不想见你在这雪天里出了什么事。” 王莽听罢,惊喜的瞠大了眸。 他全家都被秦家村村长害死,他早已无家可归,流浪了几个月,居无定所。 想不到眼下竟有人愿收留他! 王莽连连道谢:“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池映寒这会儿已然将虎皮叠在一旁,轻轻将顾相宜抱起,道:“其实是我该谢谢你才对,你救了她两次了。要是我的话,我会觉得我们之间已算还清,谁也不欠谁的,谁也别把对方当负担。你叫我恩公,我都有几分受不起了。莫不如你叫我兄弟吧,我听着也觉得自然些。” “兄兄弟?” 王莽不由得被他的话惊到。 在他看来,池映寒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身份高贵,锦衣玉食。 而他却是举目无亲,卑微到骨子里的流浪汉。 他竟愿同自己称兄道弟。 王莽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感激着恩公给予他的尊重。 而池映寒倒是没有过多在意这些,只是将顾相宜抱起后,便赶回了马车所在的位置。 马车旁的宁儿打老远便见少爷抱着少夫人回来,惊呼道:“少爷!您没事吧?” 池映寒回道:“我没事。” 宁儿又见池映寒怀里昏睡着的顾相宜,问道:“那少夫人呢?” 池映寒神色平静,道:“放心吧,她也没事。只是中了迷针,缓过来就好了。” 少夫人安然无恙,宁儿心里便踏实了。 但宁儿正想着,便见池映寒身后,跟着一个邋里邋遢,山匪模样的人,这人眸光深邃,脏乱的脸上满是胡茬。 宁儿不由得惊了:“这这位是” 车内的池映寒正将虎皮垫在车座上,轻轻将顾相宜放下,让她躺在虎皮上。听闻宁儿问及此处,他手中一边扯过一条毯子给顾相宜盖上,一边解释道:“这位是我朋友。方才就是他救了我们,之后他也跟我们一起回去。” “这样啊”既是救了主子的人,宁儿自也恭恭敬敬的给他行了个礼。 王莽却觉得池映寒实在太客气了,忙道:“姑娘不必拘礼,还请姑娘上车,在下这便启程。” 王莽说罢,宁儿便再度点点头,遂上了车。 待他上车之后,池映寒便问道:“宁儿,你有没有查过东西?咱们没少什么东西吧?” 宁儿回道:“东西倒是没少,那帮人本是来抢钱的,但搜罗一圈也没见车上有几钱。” “那皇上给相宜的东西呢?” “少爷放心,他们没动这些东西。恐是不识货,不知那是皇宫的物件。” “那我便放心了,王莽,启程吧!” 王莽听罢,方才驾车启程。 但他心里却不由得惊叹:恩公他们竟是去见皇上了!这是何等高贵的身份,竟能见皇上 王莽不敢再想下去,遂专心的驾车。 池映寒坐在马车的边缘处,方便顾相宜躺着且头正好枕着他的腿。 只是让池映寒没想到的是 顾相宜这一睡,竟足足睡了一夜。 而她昏睡的这一夜,池映寒却毫无睡意,甚至不住的胡思乱想,生怕这帮山匪在药里添加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直到次日清晨,见顾相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池映寒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而顾相宜恢复意识的那一刻,只听耳边传来池映寒急切的呼喊:“相宜,你醒了?” 顾相宜在听闻池映寒的声音后,一时有些发懵。 但就这么抬眼看着这张俊脸,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惊呼道:“池二?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 她明明记得她找不到池映寒了,心绪还停留当时那惊慌之中。 这会儿怎么 池映寒见她这反应,立刻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赶忙扶起她,一边顺着她的后背,一边主动解释道:“啊呀,看来宝宝你还没睡醒呢,还有点迷糊是不是?当时你中了迷针晕过去了,不过好在王莽将你救了。放心吧,你一根头发都没少,不怕了啊。” 她脑子确实有点乱,她记得好像有个人突然冲出来,将那山匪杀了。 但剩下的事,她便不知道了。 见了车厢外面正在驾车的王莽,顾相宜回想了一下,她晕倒前见到的背影,确实是他。 池映寒见她情绪平稳,这才放心下来,继续道:“说来也巧,咱们竟在这儿碰上他了,我瞧着这天寒地冻的,便寻思叫他跟咱们一起回南阳,给他找个地方安置了,也免得他再在这大雪天里流浪。” 顾相宜听着池映寒淡定的说着这些事,仿佛她刚刚只是做了一场梦,怎么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再仔细一看,竟发现池映寒的肩膀处,有一片血迹。 顾相宜骤然紧张起来,道:“那你呢?!” 池映寒见顾相宜问到他,神色没有任何波澜,淡然的道:“我听到你在喊我,我就立刻赶回来了。回来时见到王莽把你救下了,我们就回马车了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一幕了” 顾相宜:“” 欺负她什么都不知道是吧? 顾相宜下一刻便转头问道:“宁儿,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明明听说我们的马车被山匪围了!” 宁儿方才就看出来了,池映寒是故意避而不答他那方面的事,但谁承想,他这解释完全瞒不过少夫人。 宁儿瑟瑟发抖的看了眼池映寒,池映寒立刻回瞪了宁儿一眼。 宁儿吓得赶忙告状道:“少夫人,少爷不让我说” 池映寒:“” 行,这宁儿完全是站小祖宗这头的 池映寒只得老实做好心理准备了 只听顾相宜严厉的道:“宁儿,发生了什么,你如实告诉我!” 宁儿遂实话实说道:“方才我们的马车让山匪围了,少爷似乎听到了你叫他,但回来之后没看你,就将那帮山匪全都杀了好像四五十个人呢” 第467章 失控 什么? 池二杀了四五十个山匪?! 顾相宜乍一听宁儿同她说这些的时候,惊得小嘴微张,一脸错愕的望着眼前的池映寒。 池映寒本是连撞车谢罪的举动都想好了,但见顾相宜那表情,她似乎是没敢相信。 池映寒这才整理了一下情绪,挺胸抬头,理直气壮的道:“诶我说宁儿,你怎么能胡说八道呢?四五十人,你这是说书呐?莫不如再夸张点,干脆把我编成梁山好汉得了!” 瞧着池映寒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模样,宁儿更是闷气,道:“少夫人,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他方才真的一个人单挑四五十个山匪!都把我吓坏了!我都不敢想象,少爷竟能凶残到这种程度!” 池映寒赶紧驳道:“你肯定是眼花了!我都饿了好几日的肚子了,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能凶残到哪儿去?小祖宗,你可别听她瞎说,总共就十几个人而已,哪有她说的那么多”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那一副被冤枉了的表情,她还真就不上他的当,严肃的问道:“老实交代,到底几个?” “真的只有十几个!”池映寒一脸认真的回道。 但宁儿却较起真来,道:“少夫人,他才是胡说呢,肯定有四五十个!那帮人密密麻麻的围了好几圈呢!” “小祖宗,你别听她瞎编,真没有那么夸张!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付四五十个人呢?” 得,他们争着争着,顾相宜倒是听出当时大概是什么情况了 “好了池二,我又没说要怪你,你杀了多少人就老老实实的交代,干嘛掖着藏着的?你是担心我知道后会害怕你不成?” 原是同宁儿争论的池映寒乍一听这话,心里却是闷气,道:“相宜你不信我?!” “我信你个鬼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宁儿平日里最大的优点便是从来不诓骗我,她甚至连圆润加工都不会。她说看到了四五十个,那肯定是四五十个。倒是你啊,一天到晚忽悠我都成瘾了是吧?!” 池映寒:“” 得,藏不住了 池映寒只得老实交代道:“那个当时的场面太血腥了,我实在不想让你知道” 池映寒生怕这事再次触怒了顾相宜,待承认了之后,整个人都是一副又怂又乖巧的模样。 但顾相宜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问:“为什么这么做?” 池映寒听后一噎。 不过他心里倒也有数,小祖宗只知道他经常打架斗殴,他能如此凶残的杀人这点,她是第一次知道。 故而,她会有什么反应,他都能接受。 但池映寒万万没想到的是,顾相宜得知他手刃山匪,第一反应却是:“你不知道你这几天连饭都吃不饱,又一直赶路,身体情况很不好吗?你还跟他们打,倘若真的只有十几人也就罢了,对方四五十人,你是去送死吗?!” 池映寒听后,顿时愣住。 他全然没料到,顾相宜在意的竟是这一点! 实则,有多危险,池映寒当时根本没想过,他承认那会儿他如同一只被触怒的野兽,不管对方有什么陷阱他都不去想,他只想手撕了他们! 池映寒低头看着顾相宜的眸光,他看得出来,她更多的是后怕。 池映寒只得如实说道:“但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上去屠了他们整个山寨。” 顾相宜瞠眸:“为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情绪。当年我哥死在山匪手里的时候,我都没这般失控过,但在得知你也在山匪手中被害的时候,我当时什么权衡利弊的事都没去想,也根本什么都不想要其实现在想想我也是后怕,倘若你真有什么不测,我想我不仅会屠了他们一个山寨,宰了四五十人,我想我往后余生可能再停不下来,会一个一个山寨去屠,四五百人,四五千人直到哪次他们也把我杀了,我才得以解脱” “别这样!” 然,还不等他说完,顾相宜便连忙伸出小手,轻轻捂住他的嘴。 若说方才顾相宜情绪还能平静,但在听闻池映寒方才的话之后,她一时惊魂未定,立刻驳道:“别这样,池二。纵使我真有什么意外,你也不应这般自暴自弃。你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就算这次没有王莽,就算我真的遭遇不测,你也该唔!” 然,还未等顾相宜说完,突然! 池映寒扳开她放在他唇前的小手,猛然低头,狠狠封住她的唇。 他不敢再听了。 他也不想再听了。 倘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正途于他还有什么意义?他纵使飞黄腾达又能怎样? 池映寒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吻得凶狠,吻得不安。 那一瞬,顾相宜感受得到他的恐惧。 她能感受到 那看似血腥的屠寨的背后,是他在宣泄他的惶恐。 故而,她没有拒绝他这宣泄般的吻,反倒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马车一刻未停,在行至下一个站口的时候,顾相宜掀开门帘。 这才知道,车外又开始下雪了,而前面驾车的王莽的头上和身上,竟生生落着一层雪花。 王莽转头见顾相宜出来,不由得一惊。 自打他驾了马车上路之后,还是头一次见这小娘子出来。 王莽怔了片刻后,赶忙道:“嫂子,身子好些了吗?” “我没事的。倒是王莽你累不累啊?不如咱们找个地方歇歇罢!我瞧着你一连赶路两天了!” 王莽回头笑道:“我也没事的,嫂子。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身子骨硬朗。咱们再有一日的路程便能到南阳了,再挺一挺就过去了。” 看着王莽马不停蹄的赶路,顾相宜不免有些不忍,道:“这几日真是太辛苦你了,我都不知该怎么谢你了。” “嫂子客气了,跟我还说什么谢不谢的。”王莽一边笑着,一边嘱咐道:“外面雪大,嫂子你好生回去歇着,可别冻着了。” “诶!” 顾相宜也不扰他,遂将车帘拉上,回到车内。 第468章 接风 王莽见她回到车里,遂放下心来,转过头准备继续赶路。 谁料,这时突然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唤:“王莽!” 王莽转头的一瞬,竟见顾相宜将他们的干粮拿了出来,同王莽道:“你吃点东西吧!” 王莽不是不知道这一路他们干粮十分紧张,赶忙拒绝道:“嫂子,你们留着吧!我没事,我在外面风餐露宿习惯了,三天不吃东西也饿不坏的。” “这怎么行呢!你先吃几个,千万别硬撑着,把自己累坏了。等回头到了南阳,我们带你吃点好的。” 但王莽心里却是一言难尽,若是他们有足数的干粮也就罢了,偏偏他们本身也就剩下几块,还坚持着让王莽拿一块先吃着。 王莽接过干粮之后,连连道谢。 待见他将干粮吃下之后,顾相宜这才放心的回到车内。 全然不知王莽看着她回车时的背影,不知觉的失了神。 但他不得不承认,在干粮下肚之后,他整个人身体好受了许多。 他只是没想到,他说他抗饿,只是因为他习惯了挨饿的滋味,受得住长时间空腹的感觉。 却没成想,这世上还真会有人在意他的感受 待马车又行了一天一夜之后,王莽看了眼前方的地界,这才回头同车上的池映寒道:“兄弟,下了山便是南阳了!到地方了!” 池映寒这几日过得几乎度日如年,简直如同难民逃荒一般,乍一听他们到家了,他都没敢相信。 池映寒没吵醒还靠在他身上睡着的顾相宜,只坐在原地惊诧的回道:“我们这是到家了?!” 王莽应了一声:“嗯,我这便下山探探他们准不准许马车进城。” 待王莽下山的时候,许是路比之前颠簸了几分,池映寒怀中的顾相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推开侧面的车帘,见马车竟是在不住的走下坡路,顾相宜疑惑的道:“怎么突然下山了?” 池映寒本是想等下了山再叫醒她的,见她睡醒后这般诧异,完全一副睡懵了的模样,一时被逗笑了,遂同她解释道:“因为咱们到家了!” “啊?”顾相宜诧异的瞠眸,池映寒见状,倒也明白她的情绪,调侃道:“是不是瞬间觉得一言难尽?惊喜来得太突然,乍一听这么个消息,惊得差点把自己噎着了?” 顾相宜:“” 不过,一言难尽倒是真的。 京城虽好,但这一路颠簸的时候,他们时时刻刻想念的还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城市。 待马车来到南阳城城门口的时候,他们感觉这一路颠沛流离,好似做了场梦一般。 终是回家了。 但还未下马车,南阳城门口便传来了一样的消息:“上面有令,因雪患影响,马车不得入城。” 王莽听罢,却是淡定,问道:“马车不让进,那马让进吗?” 守卫回道:“当然不行!现在路况整修,人都不让随便外出,更何况是马?” 王莽又问:“那需要整修到什么时候?” “起码得三日吧。” 王莽听罢,回头同池映寒和顾相宜道:“那你们先回家,我在城外等你们几日,待马车得以进城,我再进去。” 顾相宜忙问:“王莽,你这是干什么?” 王莽叹了口气,道:“这马是难得的好马,不能因为进不了城,便将这马舍了。我若留在这儿,正好能帮你们看着马车,反正马车里也暖和,我在城外等你们几日不成问题。” 恐是苦日子过惯了,王莽倒是在哪儿都能待得下去。 但遇了这事,顾相宜也没办法,只得同王莽道:“那你先在这儿等着,待我们回去之后收拾收拾便给你送些衣食过来。” 末了,池映寒和顾相宜他们便进了城。 好在南阳的情况比京城附近能好上许多,雪不是特别深厚,路也不是特别难走。 走了几乎大半个时辰,终是来到了自家门前。 殊不知,池家的众人早几日便接到了池天景给他们传来的消息,说是池映寒中榜了,还是第十四名。 老夫人当时激动得险些哭了出来,在那之后生生盼着孙子早日回来。 待等了七日之后,终于听闻小厮前来汇报道:“老爷!老夫人!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什么!” 听闻这雪患之下,池映寒真能赶回,老夫人激动得险些没站稳。 不多时,一家人便都奔了出去,要好生迎迎这个秀才爷! 遂在开门的一瞬,池映寒不出所料的看见以老夫人为首的一群妇人围着门,说着一些恭维的话。 不过这阵仗倒是同顾相宜没什么关系,池映寒中了榜,这帮人稀罕的是池映寒,又不是她。 顾相宜遂道:“池二,你和长辈们先聊,我回去好生洗漱收拾一番。” “诶!你先回罢!” 结果,不出他们所料的是 待顾相宜回屋后吃了顿热饭热菜,接着沐浴更衣后睡了一下午,待到晚上醒来的时候,也没见池映寒回来。 这是真被长辈们抓去接风洗尘了 倒是顾相宜待回了屋后,整个人一直晕晕乎乎的。 宁儿见她突然这般疲乏的模样,不由得担忧道:“少夫人,这路上没折腾出什么病来吧?” “病倒是没什么病,也没有受冻发热,就是有些迷糊,现在还没缓过来。” “那那怎么办?” “没事,我一会儿去煎些安神的药,服下后再睡一觉。”顾相宜说着,便转了个话茬道,“对了,池二呢?这都几更天了,还没回来呢?” “老夫人这不是摆了宴席么?恐是这会儿还没吃完呢!况且你不在他身边,他准是又被灌酒了。” 实则下午的时候,金妈妈过来问了句晚宴顾相宜能不能去,宁儿瞧着顾相宜睡得沉着,便以少夫人身体不适为由将其推了,免得再遭罪。 果然,不去那晚宴,顾相宜身体倒是缓过来不少,待熬了一碗汤药之后,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而池映寒却是到了后半夜才回来。 听闻少爷进门,宁儿赶忙出去迎接。 第469章 闷气 结果,不出宁儿所料,进院之后的池映寒果真是一身酒气,摇摇晃晃的两步路都走不稳。 宁儿赶忙上去扶他,边扶边问:“诶呀!少爷,您怎么喝了这么多呀?” 池映寒醉醺醺的道:“不多不多,一人敬一杯,总共三十多杯!没事儿,二爷没喝醉!就是水喝多了,想去茅房,茅房在哪儿?” 宁儿无语,上茅房的事儿,她怎么伺候得了? 宁儿只得赶忙去叫杜仲,道:“杜仲!杜仲!快起来伺候少爷!” 这深更半夜的,杜仲也被扰得爬起来,起身去送池映寒上茅房。 结果,这还真是喝多了酒,在茅房里吐个天昏地暗。 待吐完之后,池映寒才勉强扶着墙走出来。 看着茅房外面只有宁儿和杜仲二人,池映寒顿时有小情绪了,道:“怎么就你们两个在这儿?相宜呢?” 宁儿回道:“少夫人也不太舒服,早就睡下了。这会儿也不便叫她起来。” 池映寒听罢,眉头一蹙:“不舒服?她怎么了?生病了?” “她说没啥事,可能是路上折腾到了,我自也没扰她。” 一听这话,池映寒哪里还在外面待得住?赶忙漱了漱口,回了屋去看看她到底咋回事。 今儿顾相宜是破天荒的没等他回来,自己一个人睡得倒沉,夜里同房的宁儿都惊醒了,她也未醒。 池映寒第一反应还以为她又发烧了,结果一探额头,根本啥事没有。 池映寒这便闷气了。 他后半夜才回来,她是怎么睡得着的? 池映寒坐在床边气得“哼”了一声,接着便宽了衣,扯开顾相宜的被褥,往被子里钻。 谁料,他这么一扯,倒是让顾相宜恢复了几分清醒,顾相宜下意识的将被子往回拽,迷迷糊糊的道:“你干嘛啊” 池映寒气呼呼的钻进了被褥,一边往被窝里钻,一边道:“让我挤挤。” 顾相宜这才给他挪了挪位置,接着便转个身接着睡了。 池映寒见她这态度,倒是被惹得睡意全无他在外面这么大动静都没吵醒她,反倒是被窝漏风把她扰醒了。 池映寒心里不舒服,遂也不睡了,干脆起身压在她身上,在她耳边道:“你二爷回来了!” 结果回应他的,确实迷迷糊糊的一声:“噢” 池映寒见状,非要刨根问底了:“相宜,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一下午都没见你找我,听金妈妈说你病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儿,就是回来之后有点头晕。” “没给自己把脉瞧瞧什么病啊?” “身上也没有难受的地方,估计是路上折腾的,缓缓就好了。反正我给他们家秀才爷送回来了,后面的也没我什么事儿了,你让我好好歇歇,别闹了啊” 说罢,她便又睡了。 池映寒晚上却是精神得很,但瞧着顾相宜说两句话都没力气的样儿,池映寒只得又“哼”了一声,一脸无奈的乖乖躺好。 看来明天开始,还得继续给她吃大补的食材,重新给她补补身子! 这一晚上,池映寒莫名没有睡意,直接失眠到天亮。 这一晚上,池映寒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能高中院试,是他过去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儿。 可这次中榜回来却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骄傲和喜悦。 反倒如同被一块石头压着一般。 他算了算,还有十天就是除夕,过了除夕和大年初一之后,大年初二他便要启程前往京城。 一去便直接到四月底。 整整一个季度,他都得闭关苦学。 说实话,他还没完全做好这个准备。 但老夫人他们听了这个打算后,纷纷鼓励支持,巴不得池映寒赶上开春的考试,再中个举人回来。 他许久未见家里对他抱有这么大的期望了,他一时难以适应,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儿。 本想回来跟顾相宜好生谈谈,结果瞧她好似不到三竿不起床的架势,池映寒反倒更郁闷了 池映寒只得自己爬起来,嘱咐宁儿按之前的食谱给顾相宜做了饭食。 待饭食呈上之后,他才理直气壮将顾相宜从被窝里捞出来。 但奈何池映寒没有顾相宜捞他起床时候下手那么狠,也不敢胡乱动手,只能在床边不住的喊着 “起床吃饭了!” “再不起床吃饭,早午饭就合一顿了!” “诶!我都起来了,你还不起来?” 结果,说前两句话时,顾相宜完全没反应,待到第三句时,恐是受到了冒犯,她这才下了床,到桌前喝起红枣汤来。 待起了床,顾相宜才想起来:“对了,还没安置王莽的事儿呢!这几日得给王莽找个地方去!” 一旁的池映寒道:“成,你先吃罢,吃完我陪你去找王莽。” “嗯,回头还得看看海儿近来将药堂打理得怎么样了,总担心他一个人看不好铺子。” “行,一会儿我陪你一起去看,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 顾相宜一边喝着红枣汤,一边想了想后,又道:“对了,你不说我都忘了,回来之后还没给婆母请安呢!” 池映寒:“” 硬捞起来的,果真是脑子不太清醒 池映寒只得亲自上阵,一张大脸凑到顾相宜眼前,提醒她道:“确定没有别的事儿了?” 顾相宜见状,倒也猜出了他什么意思:“你那些不正经的事儿,回头等我缓好了再说,这两天刚回来,精神头儿不在状态。” 池映寒当场完败! “诶!我像是那么不疼你的人吗?不正经的事儿做不做都无所谓,关键是我还有十二天就走了,你都不打算多看我两眼?” 顾相宜听闻这话,却是有些懵:“你不是一直都在我眼前晃呢吗?我就是不想看你,都不能够啊。” 池映寒一噎。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这不是一直在她眼前糊着吗?糊到都明目张胆的挡她视线了! 但池映寒还是介意,道:“但这都是你主动的。我要是不主动,那咱们最后十二天的时间里,你是不是打算天天闭眼睡觉?” 第470章 收留 顾相宜这便知道这厮是什么意思了,遂放下手中的药碗,专心致志的坐在桌前,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那张大脸看。 盯得池映寒反倒觉得哪里怪怪的 只听顾相宜道:“你是不是这个意思?让我多看你几眼?这么看够不够?” “呃我总觉得好像不是这么个看法” “那你一张脸糊在我面前,你想要我怎么看你?” 池映寒:“” 他也不知道他想要她怎么看,瞧着他半天说不出他的要求,顾相宜便道:“没事,不着急,你慢慢想。我先出去办点正事,回来你再告诉我,你想让我怎么多看你两眼。” 池映寒:“” 就这么瞧着她穿衣起身,准备出门了,池映寒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也起身道:“你等等我,外面路不好走,我陪你一起出去。” 于是这一天,池映寒便陪着顾相宜去城门口给王莽送了些饭食,嘱咐两句之后,便回到堂上查看这些日子的账目。 没想到池映海这几日坐堂坐得还有模有样的,看诊也没看砸过,当日顾相宜也没回家,直接就在堂里忙活了。 她不回家,池映寒自也陪着她。 当天晚上,南阳城城门口接到一封飞鸽传书,待守卫们看了信件之后,来到王莽的马车前。 此刻正睡着的王莽骤然惊醒,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守卫,只听那守卫道:“你可以进去了。” 王莽一惊:“什么?!” 守卫道:“上面有人给你开了特例,大半夜的麻溜点进去,去西街找一个叫如玉堂的地方,马车停置在其后院。赶紧走罢!” 王莽尚且有几分不解,道:“我不是本地人,西街在哪儿?” 两个守卫对视了一下,不多时塞了个路线图给他。 王莽再三感谢之后,便在深夜进了城。 然,出乎他所料的是 在到了西街如玉堂之后,竟见顾相宜在门口等着他! 王莽一惊,连忙下了马车,拉着车过来道:“嫂子?” 顾相宜见王莽有几分诧异,招呼他道:“外面冷,你先进来。” 王莽应了一声,便拉着马车进了院里,将马车安置在后院。 这时顾相宜才解释道:“我怕你在外面等得太久,白日里便去托了人,夜里没人看见的时候便通融一下,偷偷让你进来了。” “原是这样。” 王莽不由得叹着顾相宜竟这么快便想办法让他入城了,而这会儿顾相宜带他进了药堂后院的休息间,道:“你先在这儿待着,我给你打些热水,你好好沐浴一番。白日里我管池二要了几件衣裳,稍后你再换上。” 王莽听罢,接连道谢:“谢谢,真是太麻烦嫂子了!” “没事没事,你今夜先在这儿安置罢!明儿我再看看我手里这些铺子,你适合去哪家。” 王莽闻言,不由得一惊:“嫂子,这是你的铺子?” “是啊,而且不止这一家,我手里几十个铺子,你要是觉得这儿不适合你,你就看看其他的铺子,看看你适合做些什么差事,肯定能给你一个合适的落脚之地。” 王莽忙道:“嫂子,我不挑的,我什么都能做,让我干什么都行!” “那你就先待在这儿看看,毕竟这里都是熟人,没太多讲究。其他铺子眼瞅着要过年,许多伙计都接连回家了,在人家歇业期间待在铺子里总不妥当。你这段时间就在这儿住着,年后再正式给你安排工作,怎样?” 王莽点头应下。 他看得出来,顾相宜是完全拿他当一个值得尊重的人,在同他商量这些事。 但王莽却是打心底的叫他干什么都行,就算让他去倒夜香,他都能干。 这一晚,王莽彻彻底底的洗了个热水澡,期间还是池映海去伺候的,帮着换了好几盆的水。 每盆水都洗成了黑色。 若不是听闻这人在路上救了二哥哥和二嫂嫂的命,单看着他们捡回来这么一个流浪汉,池映海都要怀疑人生了。 待洗完澡后,池映海顺便将王莽胡子刮了,给他换上池映寒平日里的衣服,这才叫人瞅着顺眼了些。 池映寒倒是没参与这些事,只在窗边看着王莽洗完出来。 果然,这收拾一番之后,这人立马精神了不少。 池映海却是累得筋疲力尽,打了个哈欠道:“叔叔你洗好的话就睡罢!我也要睡了,明天见” 说罢,池映海招了招手,便去后院他的休息间睡觉去了。 王莽这才发现,这药堂后院歇脚的屋室和其他放置药材用品,以及实验、隔离的屋室,可谓是样样俱全。 且他这才发现,这药堂前门看着就挺敞亮的,后面更是宽敞,打眼便能看见十几间小屋,想必再往后走,还有其他小屋。 王莽不由得有几分感慨,遂来到前堂,见顾相宜此刻正在前堂查看池映海这些日子所写的每日总结,道:“嫂子!” 顾相宜抬头,道:“王莽,你洗好了?” 王莽点头回道:“嗯,洗好了。” “那先在后院找个屋室住下吧,我带你去。”顾相宜说罢便放下池映海的功课,起了身。 王莽微微点点头,一边同顾相宜前往休息的小屋,一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嫂子,我刚刚想好了,我想留在这儿。别的铺子,我暂时还不想去。” “不是说了嘛?先让你在这儿看看,你若是待得惯,以后就在这儿待着。” 王莽深知自己不应主动提条件的,但他还是想跟顾相宜把话讲明白,道:“嫂子,我待得惯的。而且嫂子我之前跟你们说过,我娘也是行医的,但她命薄,纵使有妙手回春的本事,却无福开一家她自己的医馆,且还是规模这么大的医馆。我看着这里,总觉得这里是我娘一生向往的地方,所以嫂子,你叫我干什么我都能干,能不能让我就待在这儿?” 王莽的请求,却让一旁的池映海诧异。 这位莽夫大叔,今后也要待在这里了? 第471章 脾气 池映海好奇的道:“叔叔,你懂医吗?会整理草药吗?” 王莽突然被池映海这么一问,却也发现他除了会处理伤口,认识一些基础草药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王莽摇了摇头。 池映海这便诧异了:“那你在这里能做什么呀?” 瞧着王莽一副为难的模样,顾相宜替他解围道:“不会炼药可以先做个打杂的伙计,打扫卫生、招待客人、看铺子防闹事的,这些王莽你应该都做得来。” 听闻这话,王莽连忙点了点头。 却听池映海又道:“可是二嫂嫂,你不是说为了避嫌,不能随便留男人在身边嘛?甚至等我长大了,我也得离开。那他这么大一坨,怎么就能留在二嫂嫂身边了?因为他是打杂的?要是这样的话,那海儿以后不出诊了,也整日在药堂打杂,这样海儿是不是也能留下来了?嗷!疼” 结果,还没等池映海说完,顾相宜反手揪起池映海的耳朵,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我都怀疑你被你二哥哥传染了!” 这话一落,池映海瞬间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忙驳:“谁被二哥哥传染了?我用功得很呢!” “用功?成,你跟我过来看看你的总结,这一天得失误多少回?怎么用功的?” 就这么看着池映海被顾相宜拖走,而且还是当年扯池映寒用的那个手法,池映寒当即感到大快人心终于不再折腾他,而是开始折腾池映海了! 池映寒整个人都舒服了,躲在角落里幸灾乐祸的偷笑。 但笑归笑,作为一个过来人,池映寒现在倒也能理解,顾相宜终究是为了池映海好,希望池映海能攀得更高。 想着想着,池映寒又笑不出声了,看着顾相宜专心给池映海讲药理的样子,池映寒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顾相宜已经明确表示今后池映寒要去京城找资历更高的先生求学,而他现在就算想让顾相宜再给他讲一道题,顾相宜也不会给他讲了 池映寒顿时心塞了 而王莽才刚来这里,也不知道这些人之间都是什么关系,见顾相宜这会儿在给那个小孩子指导功课,便小心翼翼的问池映寒道:“兄弟,我应该去哪间屋睡?” 池映寒现在正沉浸在忧心中,哪有心思管他,遂道:“哪间都行,你随便睡罢。” “我怕睡错地方了,可别误躺了嫂子的床铺。” 池映寒:“” 倒别说,池映寒也不知道顾相宜睡哪间,但王莽这样的糙汉睡起觉来,恐是实力不输王春燕,池映寒只得指了指顾相宜道:“那你问问她去。” 王莽听罢,遂过去问了一嘴,果真问出了隔离间旁的那个小屋是她用的,她也确实不愿让药堂里这些大老爷们随便躺她的床铺。 除了她那间之外,其他的几个小屋,伙计们都是随便躺的。 王莽听罢,这才放心去躺其他的床铺。 但在临进屋之前,他还是透过窗去瞧了眼那小娘子的屋室,里面几乎是一尘不染的。 王莽只看了那么一眼,便进了隔壁的小屋。 而池映寒则在后院门口等着顾相宜辅导完池映海后回屋睡觉去。 但瞧着顾相宜一连给池映海揪出一堆问题的样儿,恐是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池映寒遂在后院门口打起盹来。 殊不知,在顾相宜给池映海批阅了一半功课之后,顾相宜便隐隐感到有几分头晕。 池映海见顾相宜突然停下来似乎有些疲乏的模样,赶忙问道:“二嫂嫂,你没事吧?” “还不是被你气的,一天到晚也不能让人省点心。药理背得条条是道,但实践起来就各种疏漏。” 池映海憨笑道:“但是好在问题也不是很严重,都是些小毛病啦,病患走的时候不是都挺满意的吗” 一听这话,顾相宜险些炸毛:“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池映海秒怂:“我错了” 顾相宜被他刚刚那句话气得一阵头疼,脑袋又有些发晕,干脆摔了笔,道:“剩下的你自己批改吧!什么时候改完什么时候睡,明儿一早我就检查!” “噢” 池映海就这么委屈巴巴的看着顾相宜回屋休息去了,徒留他一个人坐在桌前,面对一塌糊涂的功课,心里有点郁闷。 以前二嫂嫂对他没这么凶的,这出去一趟回来,怎么感觉二嫂嫂脾气有点大了? 池映海挠挠头,但没办法,只得提起笔熬夜做功课 而池映寒见顾相宜好像还是有些头晕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 这好像不是坐车折腾引起的,但还没等池映寒问,顾相宜便进屋关门了。 池映寒遂没打扰她。 到了次日天明,池映寒本想早点叫她起床的时候,却愣是被池映海拦下了。 敢情池映海熬到后半夜,功课还没写完呢,人便直接趴桌子上睡着了。 待醒来之后,池映海整个人都是一慌,赶忙狂补后半夜没写完的功课,并嘱咐池映寒道:“二哥哥,咱们好说好商量,你别叫她起床啊!” 池映寒见池映海这般怂样,笑得肚子直疼,大摇大摆的来到池映海面前,看着一桌子没赶完的功课,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池映海气呼呼的道:“我这些总结都做了,不过就是因为坐堂太忙,这几样实践功课没时间做,随便糊弄着填了几样” “糊弄?!”池映寒真是笑得不能再笑了,“我的崽儿啊,你敢糊弄她?哈哈哈哈哈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得告诉你,你他妈少写一个偏旁部首她都能给你揪出来,你居然还敢糊弄她?哈哈哈哈哈这大清早的腰要笑断了” 池映海怒道:“能不能别笑了?” “哈哈哈哈哈我尽量控制一下你赶紧写吧哈哈哈哈哈” 池映海瞪了池映寒一眼,心道:哼!怎么不笑死他呢?! 不知是过了多长时间,池映寒方才缓了过来,想起自己好像有件重要的事没做! 第472章 摔笔 他们一整晚都在药堂睡了,第二天起床还没吃饭呢。 池映寒突然想到了什么,遂止了笑,对池映海道:“嘿!小崽儿,你二哥哥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救你的办法。” 池映海一愣:“什么办法?” 池映寒故意嘚瑟道:“你先谢谢我,我就告诉你!” 听闻这话,池映海一脸嫌弃的道:“谁知道你是不是给我出馊主意啊!你要是能帮我多拖延一点时间,让我把功课补完,我再谢谢你!” 池映寒一听这小崽儿竟还不信,一本正经的道:“这还不简单?等她一会儿睡醒了,我直接就带她吃些好吃的去,吃几个时辰再回来,你肯定都写完了,是不是?” 池映海听罢,眼眸一亮,惊喜的道:“好主意!” “还不快谢谢我!” “噢!谢谢二哥哥!” 难得听这小崽儿跟他道谢,池映寒美滋滋的回道:“嘿嘿,这才乖!” 然,他们想的倒是美好,但谁料,顾相宜起床后,精神头儿倒是恢复了许多,但完全不想去跟池映寒去酒楼吃席。 “为什么不想去?你忘了咱们在路上只能拿干粮充饥的时候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咱们好好吃一顿去!” “海儿昨天那功课写的,想想就给我气饱了,现在一点都不饿。” 池映寒故作诧异:“有那么夸张吗” “怎么没有?合着我临走之前给他留些功课是折磨他了是吧?然后他就把功课写成这样来折磨我?” 要说委屈,顾相宜才一脸的委屈。 竟连一向乖巧的海儿都学会偷懒糊弄她了! 池映寒瞧着顾相宜这委屈巴巴的模样,不由得心疼,赶忙哄道:“那咱们更得好好吃一顿解解气了!等你回来的时候海哥儿肯定把功课都写好了!” 顾相宜听罢,柳眉一蹙,似乎听出了什么,道:“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是不是海儿功课还没写好呢,这会儿怕我检查?让你过来拖时间的?” 池映寒尬笑一声。 果然,他撒的谎没有一个能瞒过顾相宜的 池映寒见这个谎被瞧出来了,赶忙又转了话茬道:“嗐,我这也是心疼海儿写了一夜都没写完,你留的功课也太多了” “谁让他把我留了半个月的量赶在一天晚上写?!” 池映寒顺势厚脸皮的道:“所以你再给他一点时间嘛!顺便你说过剩下这几天你要好好陪我的,我想带你去吃火锅,一起去嘛!” 顾相宜:“” “去嘛去嘛去嘛去嘛” 池映寒又开始炮轰她了。 顾相宜拗不过,被池映寒推出了屋,生生被他拉去酒楼吃了火锅。 池映海这才有时间狂补功课。 而到了酒楼之后,池映寒又郑重的重复道:“相宜,现在就剩下十一天了,我一想到我要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我心里就不舒服。这几天你就好好陪陪我,好不好?” 顾相宜瞧他这模样,倒是可怜巴巴的。 遂点了点头,同他一起吃了火锅。 见顾相宜肯乖乖陪他吃火锅,池映寒顺势继续道:“那这几天你得听我的话,把我哄尽兴了,好不好?” 顾相宜也是瞧着他眼看就要闭关,马上要过可怜兮兮的日子了,遂也应了他,道:“好,这十天就依你。” 见她答应,池映寒眼眸一亮,立刻便放开了,赶忙往她的碗多夹了几块肉,道:“那就赶紧吃肉!今天喂你多少你就吃多少!不吃撑了不许回去!” “不是,池二,我吃不了这么多” “吃不了也得吃!胃都是撑大的,想把你养胖了,就得从吃撑开始!赶紧吃,今天这一锅你都得吃了,听话!” 顾相宜:“” 她怎么觉得这好像是个坑 于是这一天,池映寒在将顾相宜喂饱了之后,便带她到荒地上玩雪,反正雪这么大,清理得又慢,池映寒干脆带她玩雪去了。 虽不及在京城的时候,还能在冰场上坐冰车,但这一下午堆几个雪人,也够哄她开心的。 实则池映寒心里不是不知道,这哪里是希望她能多看他两眼,而是他想多看看她,多陪她一刻。 一想到马上就要分别几个月,池映寒便有些害怕。 但既然他避不开,那便在最后的时光里,玩得开心些罢 最后连池映海都没想到的是,二哥哥将二嫂嫂带出去之后,直接到了天黑才回来。 并且回来之后累得哪里还有心思检查池映海的功课? 待池映寒将顾相宜哄睡了之后,这才出来跟池映海再度嘚瑟道:“怎样?要不要再谢我一遍?” 池映海心里自是松了口气,但若说再谢一遍,池映海却闷气道:“不是已经谢过了?” “你上次那个谢,是谢我带她出去吃饭,但我现在可是超额完成任务了。再谢一遍!” 池映海气呼呼的看着池映寒,一脸不情愿的道:“谢谢!” 池映寒瞧着池映海这般闷气的模样,不禁感慨这小崽儿还真就不是在二房手里的小傻子了,现在不仅个头长高了,性子也变得颇有主意了。 池映寒有几分不放心,强调道:“小海,我可得把话跟你说明白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得给她省点心,别惹她生气。等我回来的时候要是发现她被你气出个好歹来,信不信我揍你啊!” 池映海撑着下巴,一脸嫌弃的看着池映寒,道:“二哥哥,你这就折煞我了。我气人的本事可远不及你,你说你都没把她气出个好歹来,我怎么可能把她气出好歹来?” 池映寒听后一怔:“不是,你咋还学会怼人了?” 池映海望天道:“我没有啊!人家说的是实话嘛” 池映寒见他这模样,俊脸顿时黑了下去,道:“行!我这就把她叫起来,告诉她你在等她给你批改功课” 池映寒说罢,转身就要走。 池映海见状,吓得一慌,赶忙拉住池映寒的手,道:“别!二哥哥咱们好说好商量,你让我再检查两遍,再给她看” 池映寒这才“哼”了一声,止了步。 只听池映海怂巴巴的交代道:“二哥哥,你可别这么吓我了,你不知道我昨天已经被吓坏了。你不知道,我头一次见二嫂嫂跟我摔笔!她以前从来不凶我的!” 第473章 除夕 池映寒一听这事儿,更是笑得肚子疼。 “谁让你跟她说,你要当一个打杂的了?这要是换成是我,我这般精心栽培你,你却跟我说你想当打杂的,我早一巴掌糊过去了!摔笔那都是轻的!” “可是,她以前真的从不凶我的,都是好声好气的。我就是觉得突然冲我摔笔,有点郁闷” 池映寒遂道:“那你就乖一点嘛!不然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池映海当真不敢往下想,赶忙埋头检查功课。 待顾相宜再次检查池映海功课的时候,功课已然做得有模有样了。 池映海这才顺利交差。 这几日家里一直忙于置办年货,原本应是喜庆的,但偏逢池天景又寄了信过来,来信说今年道路堵塞,便不回家过年了。 老夫人见了这信,怒道:“路塞?这是劳什子理由?我孙子都从京城回来了,他跟我说他路塞回不来?” 自打池天景迁京后,这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他几回,上回见他夫人回来,那还是池映寒成亲的时候,这都多长时间过去了,纵使连过年都未见他有心回家一次。 一旁的金妈妈道:“想来就是在京城日子过得好了,本就不想回来。哪有几个因道路不畅便过年都不回家的!听着都觉得荒唐!” 说到道路不畅,前几日南阳城确实在修路,但没几日便完事了。 三日后便是除夕,竟逢老三不回家了。 自打老二离开南阳城之后,老夫人也未打探到他们的消息,甚至连孩子也不回来瞧一眼,那夫妇二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金妈妈见老夫人一脸忧虑的模样,劝道:“好在今年还有老四一家子在,家里也不失热闹。老夫人您若是觉得烦闷,老奴便叫四房的将恩哥儿抱回来,您逗逗孩子解解闷。”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去罢!” 待到除夕那日,各个铺面皆关了门,池映海自也被顾相宜从药堂接回来。 殊不知,待他回来的时候,池映莲竟是欣喜万分,连忙跑过去招呼池映海道:“海哥哥!我都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过来一起玩啊!” 池映海应了一声,便跑去同池映莲一起玩乐去了。 池映莲有日子没见池映海,不由得问道:“海哥哥,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怎么都不见你?” 池映海实话实说道:“嘿嘿,前阵子二哥哥不是进京赶考了嘛?我帮二嫂嫂看铺子来着。” “哇!海哥哥你都能帮二嫂嫂料理铺子啦!” 池映海挠了挠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偶尔也有小差错,二嫂嫂总不满意” 池映莲却是哄道:“二嫂嫂向来要求都比较严格,肯定有不满意的地方。但海哥哥你也别介意,在莲儿看来,你这般年纪便能一个人料理铺子,已经很厉害了!” 池映海猝不及防被池映莲夸了一顿,顿时有几分受宠若惊了。 池映海赶忙转移话茬道:“啊,对了!二嫂嫂那里又有上次你最爱吃的那些糕点了,来,我带你去吃!” 池映莲听罢,先是一喜,但顿了顿之后又道:“海哥哥,今儿是除夕了,这些好吃的总不能咱们两个吃,要不去问问二嫂嫂,看看能不能给哥哥姐姐们都分一些,大伙儿一起吃?” 池映海闻言后也没多想,只知道带着池映莲去了顾相宜那里,顾相宜一听池映莲想去给哥儿姐儿们分那些糕点,便知道这小人精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顾相宜倒也没驳她,拿出糕点后便嘱咐道:“海儿,你陪七姐儿一起去,挨个院里分点,就说是咱们院送的。” 池映海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就这么瞧着两个孩子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屋门口的池映寒不由得叹道:“我咋突然觉得自己上岁数了?过年全然没有小孩子那般开心了” 顾相宜哪里不知道他咋回事,当即回道:“你那是过两天就得进京了,纯是愁的!若是啥事没有,估计你就跟他们一起跑去玩了!” 池映寒一想,倒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他现在只是人在家待着,但愁的完全没有心思过年。 不过就这么瞧着顾相宜把糕点都分了,自己也不往屋里折腾些花生瓜子什么的,池映寒不由得问道:“怎么?那些糕点你都不爱吃?怎么不给自己留些?”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来就不怎么爱吃那些糕点,再者路上一直都吃这些,现在回来之后,闻了那些糕点的味儿就有些反胃。” 池映寒倒也明白这些,但他偏是不愿听她这也不想吃,那也没胃口的话,道:“这怎么行!你娘可嘱咐了,你得试着以后多吃带糖的。你等着,我出去找两个糕点,今儿非得给你塞两个糕点吃不可!” 池映寒说着便出去拿了两个糕点回来,都是糖馅儿的。 顾相宜瞧着池映寒非要喂她两个糕点,本是拒绝的,但池映寒偏是道:“咱们说好的,我没走之前,你得乖乖听我的话。听话,乖乖把糕点吃了。” 顾相宜这才不情愿的拿过两个糕点,一口一口的咽下去。 池映寒这才满意的揉了揉顾相宜的小脸,道:“真乖!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得记得乖乖给自己补点糖啊!”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眼看着就是晚宴了,你给我塞了两个糕点,晚宴我又不饿了,这怎么办?” 池映寒:“” 说实话,饭量这么小的人,池映寒还真是头一次见 想把她喂胖,简直比登天都难! 两个时辰后,便到了开宴的时间。 此刻的天已然昏暗下去,夜空中已经有人开始放烟花。 说来也怪,见过了皇宴上的烟花,眼下的烟花倒没什么稀罕的了。 唯独小孩子们尚且纯稚,大的小的聚在一起看个烟花都嘿嘿直笑。 待要入席的时候,顾相宜去找了池映海他们,发现此刻池映海和池映莲带着池允恩一起玩着,另外一些年纪较大的哥儿姐儿们一起玩着。 反倒是池映寒像个格格不入的,一直在家里折腾媳妇,也没说出来和兄弟姐妹们热闹热闹。 第474章 年宴 还未等入席,顾相宜便同池映寒去找池映莲他们,瞧着几个孩子在那里玩成一团,顾相宜上前问道:“你们玩什么呢?” 只见池映莲手里抱着一个小袋子,见顾相宜过来,嘿嘿一笑道:“二嫂嫂你来的正好!莲儿有新年礼物要送给二嫂嫂!” “新年礼物?” 顾相宜听罢,有几分好奇,只见池映莲将袋子递向顾相宜,道:“二嫂嫂,你把手伸进去,随便摸一个出来。”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呀?” “嘿嘿,你摸了就知道了!” 顾相宜也不知这群小孩子在卖什么关子,遂好奇的将手伸进袋子里。 伸进去的一刻,只感觉里面拔凉拔凉的,顾相宜赶忙随便抓了一样东西出来。 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朵特别小的冰雕花! 这东西可不是寻常物,顾相宜忙问:“你们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池映海笑道:“今年来了一群工匠,要在元宵节那日在咱们这儿开一个冰灯展!说来也奇了,咱们这儿的气温远高于京城,真是难得冰灯展能开在这儿。莲儿好奇去看那些工匠施工,那工匠瞧着莲儿可爱,便赠了一朵小冰制品给她。但莲儿觉得大家都没见过冰制的工艺品,便出了钱让那工匠多做一些,除夕的时候给大家分了!” 听着池映海的话,原本对冰雕花不感兴趣的池映寒倒是好奇了,看了眼顾相宜手中的小冰花,道:“那我呢?我有没有?” 说实话,不论是池映莲还是池映海,都是达成一致的偏向二嫂嫂,瞧着二哥哥来凑热闹,池映莲还不及池映海开口,便道:“二哥哥怕不是忘了,你和二嫂嫂算一家的!东西不多,一个院的送一个,你们那份二嫂嫂已经挑完了哦!” 池映寒顿时无语凝噎。 这俩小崽子,分明就是不给他! 池映寒遂转头看向顾相宜挑的那只花,道:“相宜,让我看看这朵花!” 顾相宜顺手便将冰花递给池映寒,池映寒小心翼翼的将花接过,仔细的看了一圈,不由得感慨道:“倒别说,还真挺好看的!” 池映莲嘿嘿一笑:“那可不!莲儿可是让二嫂嫂第一个挑的!莲儿是不是很疼二嫂嫂?” 池映寒叹道:“诶!还是咱们小七乖巧!这朵花我瞧着甚好,和我家小祖宗甚配!” 池映寒这话,让顾相宜听着好像有哪里不对。 谁料,池映寒的话还没说完,便趁顾相宜一个不注意,突然将这簪子一样的冰花插在顾相宜墨发之间。 池映寒的举动猝不及防,顾相宜骤然惊叫一声:“啊,池二你搞什么?” “别动!” 但还不及她喊,池映寒便开口道:“春天怕是不能为你寻朵花插上了,没想到在我临走之前,还能为娘子插上一朵花。” 顾相宜:“” 她是理解不了池映寒一天到晚在发什么神经,但她若是头上插着一朵冰雕入席,让人见了还不得被笑上一阵?! 顾相宜伸手便想将那冰花摘下,池映寒见状,赶忙驳道:“不许摘啊!你别忘了,我没走之前,你要乖乖听我话的,我说不许摘,你就得戴到它化了!” “池二,你别闹了行不行?莫名其妙头上插个冰雕,跟傻子似的” 这话池映寒便不愿听了,赶忙回头问几个小孩子,道:“你们说,二嫂嫂戴这朵花好不好看?” 池映莲立刻点头道:“好看!可漂亮了!” 池映海见池映莲开口,也跟着道:“这朵冰花正好能当冰簪子,在外面想买都买不到。” 池允恩也点了点头,道:“好看!” 池映寒见这三个小崽这么配合,嘿嘿一笑道:“你看!都说好看吧?所以你别总怕丢人,我媳妇人长得好看,所以戴啥都好看,就算头上顶块破布,都能顶出韵味来!” 顾相宜打实拿他无语了,道:“我的秀才爷,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池映寒故意坏笑一声,道:“嘿嘿,有什么不对吗?我媳妇本来就很好看啊!” 顾相宜眯缝着眼,一脸的不悦。 池映寒连忙示意了一下三个小崽,道:“你们仨评评理,你们二嫂嫂戴这朵小花本来就很好看。你们说实话,是不是?” 池允恩重复着方才的话,道:“好看!” 池映莲也跟着点了点头,道:“很好看!” 池映海声音更大了一些:“非常好看!” 顾相宜:“” 池映寒顺势推着顾相宜进屋,边推边道:“好啦,这下心里有谱了,咱们进去坐着吧!” 被池映寒忽悠的,顾相宜都快忘了她是过来干什么的了,赶忙回头道:“海儿,莲姐儿,你们赶紧入席,别玩了!” 池映海和池映莲一齐答应道:“好!” 那池映莲同池映海玩得近乎的事儿,家里的妇人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但她们心里明镜着,如今的池映海也是今非昔比了,顾相宜不在的这段日子,他竟能接替掌柜的位置,且他打理药堂的时候,药堂也没遇见什么大乱,给人诊治也没诊出差错来。 众人只知道顾相宜将池映海养在药堂里,却没成想能养出这个效果。 见顾相宜同池映寒入座的时候,李姨娘见后,好信儿的上前问道:“诶呀,竟是二郎媳妇!想来咱们这都多长时间没见到二郎媳妇了!前些日子给二郎庆功的时候也未见你来,听说是去京城这一趟折腾病了,好些了没有?” 顾相宜点了点头,道:“好多了,多谢姨娘关心了。” 瞧着这宴会上,崔姨娘竟也来了,崔姨娘打老远便看到顾相宜入了座,见李姨娘问完,连忙接了她的话,道:“我也纳闷呢,这是生了什么病?连二郎的庆功宴都能缺席了。我寻思得是什么下不了床的病,心里还担心了一阵儿呢!今儿瞧着二郎媳妇神色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池映寒瞧着这崔姨娘刚被放出来便这般阴阳怪气的,恐是破罐子破摔了,竟在年宴上寻晦气! 第475章 事发 池映寒遂也冲崔姨娘笑了笑道:“可不是吗?我们也一直惦记着崔姨娘呢,听闻当时崔姨娘总共挨了四十杖,可把我们吓坏了,还担心姨娘会下不了床呢。今儿见姨娘活蹦乱跳的,还能同我们搭讪,这我们也放心多了。” 崔姨娘:“” 顾相宜也笑道:“是啊崔姨娘,咱们大家伙儿都惦记着姨娘呢,也就莲姐儿这个没心没肺的,近来只知读书上进,不曾问过崔姨娘一句。” 这补刀可谓是一剑穿心,捅了崔姨娘一个无地自容。 崔姨娘瞧着池映莲果真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只得尬笑一声,坐回了位置上。 这时外面的烟花接二连三的绽放着,池映寒立刻捅了捅顾相宜,道:“相宜,外面放烟花了!” 池映寒倒是喜欢看烟花,而顾相宜瞧了眼外面的烟花,不由得感慨道:“这人说来也是颇怪。池二,你知道吗?我上次去皇宴上,见到各式各样的烟花,有的是橘红色的,形似火凤,有的是天蓝色的,形如蛟龙。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烟花,看得入迷。但那些王公贵族瞧见了,却笑我没见过世面。但见过了皇宴的烟花之后,反过来再看咱们这儿的烟花,总觉得没什么稀罕的了。你说,能让那些王公贵族看得痴醉的烟花,得是什么样的?” 池映寒听罢,第一反应便是:“那只能是你在皇宴上做的那副画那样,让他们感到新鲜的。” “可我并不觉得我那副画值得三重赏赐,毕竟牡丹亭少女这个内容非我所创,画中画的技术也非我所创” “但你把皇长孙逗笑了,那就是你的本事!再者,你将传统的江湖手艺配上你想表达的题材,令那些王公贵族耳目一新了,你所展示的,不是他们平日里看腻了的,而是刺激到他们情绪和感官的,这便是他们想要的!包括烟花,他们过年的时候看到的烟花,一定也是能让他们感到惊喜的新花样!” 顾相宜光是听着,便有几分憧憬,不禁叹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有机会那么绚烂的烟花,我想再看一次,而且还想跟你一起再看一次。” 顾相宜自顾自的说着,殊不知,池映寒却沉默了片刻。 她说 她想跟他一起去看一场皇宴上才有的烟花? 而这时,池家在乡下的一些远亲们带着孩子也入了席,正同老夫人交谈着,谈着谈着几人便谈到池映寒竟然中了秀才的事儿。 那几个亲戚听闻这事儿后,不禁瞠目结舌,道:“没想到啊,这两三年没见,二郎都考上秀才了!” “不到二十岁便中了秀才,也算是件光宗耀祖的事儿了。” “真不敢想象,我记得当年的二郎可是个淘得没边儿的,天天就在赌场,他爹都懒得捞他了。近两年这孩子竟知道读书上进了,想来是这孩子长大了,自也知道懂事了。” 老夫人笑道:“可不是么?过去那还是个孩子,但这两年不是成家了吗?成家了总是要收心的,这不,成家之后就知道上进了。” 这时又一个妇人道:“说来让人笑话,咱们常年在田庄里,有两年未曾过来了,都不曾见过二郎新娶的媳妇呢!” 老夫人又笑了笑道:“这是哪里的话,你们都一连忙了好些年了,老太太我心里还惦记你们呢。今儿回来,自也得让你们好生瞧瞧。金妈妈,将二郎和二郎媳妇叫来!” 金妈妈应了一声,这便去了顾相宜所在的那桌,来到顾相宜身旁,开口道:“少夫人。” 顾相宜此刻正同池映寒闲谈着,金妈妈猝不及防出现在她视线里,倒是将她吓了一跳。 顾相宜问道:“金妈妈,有什么事儿吗?” 金妈妈答道:“老夫人那边来了远客,说是要见少爷和少夫人。” 顾相宜应道:“知道了!” 说罢,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将插在发丝上的冰花摘下,池映寒见她要摘花,赶忙驳道:“不许摘!说好了不许摘的!” “我戴这么个玩意儿见远客?回头可别把人家客人吓着。” “吓着什么?多好看啊!” “好看个鬼!你一天就忽悠我吧!” 说罢,顾相宜便将冰花递给池映海,道:“海儿,你替我收一下。” 池映海点了点头。 顾相宜这才起身同金妈妈过去,池映寒见顾相宜还是将冰花摘了,一脸的闷气,不住的在顾相宜耳边嘟囔道:“我真没忽悠你,那朵花可别致了,你若戴着,没准客人还能多夸你两句呢!” 顾相宜:“” 谈话间,顾相宜和池映寒便来到了老夫人跟前,听闻老夫人道:“这就是我那嫡孙媳妇,让你们见笑了。” 两个老妇人见后笑了笑道:“瞧着倒是一副玲珑的模样。来,你们两个坐这儿,坐这儿。” 见那两个老妇示意他们坐下,老夫人也摆了摆手,同顾相宜介绍道:“相宜你不认识她们,这都是同我一起长大的姐妹。论辈分,你该怎么称呼来着” 那两个老妇笑道:“咱们姐仨一辈儿的,那这孩子不也得喊我们一声祖母?” 实则,顾相宜在这府上这么久,从未随着池映寒的辈分叫老夫人一声祖母,她们之间的关系也近不到那个地步。 殊不知,就在池家众人欢天喜地的过着除夕的时候,池家大门外,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朝着池府大门靠近着。 她们母女二人身后,还有两名男子,抬着一个盖着花布的担架。 池府门口的家丁见这几人突然将担架停在大门外,不由得警惕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妇人道:“我们找顾郎中,顾郎中在吗?” 家丁自是知道她要找的是哪位,但两个家丁对视一眼后,还是回道:“眼下正是家中年宴,要找顾郎中的话,待年后再说,莫要扰了家宴!” 而那妇人却道:“若是能等到年后,我又何苦这时来寻她?我这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求你让我们见见顾郎中吧!” 第476章 急诊 两个家丁见这妇人是准备赖着不走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商量一番后只能让其中一人进去寻老夫人,问问应如何处理。 此刻老夫人正同两个老姐妹闲谈着池映寒的事儿,顾相宜自也在一旁听着,这时便见一个家丁匆匆赶来,道:“禀老夫人,外面有一妇人带着家眷停于大门口,怎么赶都不走,说是要见少夫人。” 这突如其来的事儿,惹得众人一惊。 顾相宜也是一愣,问道:“要见我?” 家丁回道:“看着像是个求诊的,不知少夫人要不要去看一眼。” 老夫人听罢,笑着同那两姐妹道:“让你们见笑了,我家二郎媳妇这两年一直行医,名声口碑都挺好的。这不,大过年的,全城的药铺都歇业了,还能特意找到家门口来求二郎媳妇看诊。” 两个老姐妹笑道:“那可真不错啊,这孙子孙媳都是有本事的,你真是有福了。” 老夫人同老姐妹笑着,便摆手示意顾相宜道:“相宜,你去罢,看看是个什么病,早去早回。” 顾相宜自己还没搞清楚外面到底怎么回事,便被老夫人一边夸耀着一边给差遣了出去。 行罢,这大过年的硬是找到她这儿来了,她不去瞧瞧也不是个事。 顾相宜向长辈们点头示意一下,遂随着那家丁来到了大门口。 大门外,果真有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女童,她们的身后放着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人,那人全身裹着毯子和被褥,最上方被一块花布盖着,乍一看着实诡异。 那妇人见家丁将顾相宜带出来,一轱辘爬了起来,惊叫道:“顾郎中,是顾郎中吗?” 家丁转头看向顾相宜,同她道:“就是这个妇人,少夫人您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顾相宜上前两步,却未接近那妇人和病患,隔着几米,问道:“怎么回事?” 那妇人问道:“你便是顾郎中?!” 顾相宜微微点了点头。 见来者正是顾郎中,那妇人下一刻便哭了出来,哭得几乎撕心裂肺:“顾郎中!我总算找到你了,顾郎中!求求你救救我家官人吧!我家官人快不行了!” 这般焦急哭喊的,顾相宜见得多了。 正因为见得太多,方才从容不迫,淡然的道:“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个情况?你慢慢说!” 那妇人听闻这话,哭得竟更厉害了,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呀,我们是前天晚上才从外地赶回来,回老家团聚的。结果到家之后我官人就突然发热呕吐,然后身体就开始溃烂郎中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身体溃烂? 听闻这话,顾相宜不排除是传染病,故而更是不能轻易靠近这几人,一直保持着距离。 只听顾相宜又问:“那你怎么找到我这儿的?” 妇人哭道:“本来我婆家也是乡下的,离这里远着。但我们那里的村医根本不晓得这是什么病,便让我进城找医术更高的郎中去瞧,然后昨个儿一整日我们满城寻医,但直到医馆都关了,也没人接我官人的诊。直到今儿,我官人病得更重了,所有医馆都歇业了。街口有几个老妇可怜我,跟我说要我来池府去找顾郎中,顾郎中在整个南阳口碑都好着,许是能治好我家官人。我这才千里迢迢的来此找顾郎中呀!求求顾郎中,救救我官人吧!求求你了顾郎中!” 那妇人一边哭嚷着,一边朝着顾相宜爬去。 顾相宜连忙后退两步,喝道:“你在原地待着,别乱动!且听我说!” 顾相宜这么一呵斥,那妇人立刻老实待在原地,不再乱动了。 只听顾相宜同她道:“能让你问遍全城都无人能诊的,恐是疑难杂症了。你虽千里迢迢来求我,但我只能说给你看一眼,能否救活,我也不打保票。” 那妇人闻言,心中大喜,赶忙拉过孩子,道:“快!香儿,给顾郎中磕头!” 小女孩听罢,便跑到顾相宜面前,同那妇人一起给顾相宜磕头。 但顾相宜却是拒绝道:“你们快起来。我也只是说给看一看,无法保证什么病都能医。你们若是让我接诊,现在立刻去我堂外等着,我收拾一下便过去。” 妇人忙道:“顾郎中,我们的马车就在不远处,你收拾好了便一同上车,如何?” 顾相宜婉拒道:“我自有马车,你们先过去等我便是。” 说罢,顾相宜便转身回到席间。 见她答应,小女孩欣喜的笑道:“阿娘,爹爹有救了!终于有人肯救爹爹了!” 那妇人听闻顾相宜的话,也不含糊,赶忙让后面的两个人将病患抬上马车,立刻启程去顾相宜指定的地方。 而顾相宜回到席间后,同池映寒嘱咐了一句:“池二,刚刚那个病患恐是有些麻烦,我带海儿去趟堂上,瞧上一眼。” “麻烦?怎么麻烦了?” 顾相宜说起此事,有些哭笑不得:“是个村妇,什么都不懂。也不知哪个好心人给她支的招,让她大过年的拖家带口在池府大门外长跪不起,还点名道姓的喊我。我出去给她瞧一眼,不管能不能治好,我子时都会回来,你别担心。” “那你小心点啊。” “放心吧,王莽还在药堂呢,出不了什么事儿。”顾相宜嘱咐了池映寒之后,转头便对池映海道:“海儿,走了!出去一趟!” 池映海此刻正专心致志的胡吃海塞着,突然被顾相宜叫走,一脸的困惑:“怎么了二嫂嫂?去哪儿啊?” “出诊!” 池映海一听是这事儿,只得放下手中的猪蹄,擦了擦嘴后便起身跟顾相宜出去了。 待上了马车之后,顾相宜嘱咐池映海道:“不知那病患是否中毒,病症是否传染,切记注意隔离,不能胡乱上手。” 池映海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啦!” 待下了车之后,顾相宜果真见那放置病患的马车停在药堂附近,已然等候多时了。 那妇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见顾相宜和池映海接连下了马车,掏出钥匙将药堂的门打开。 第477章 安胎(一) 按说这正是各家吃年夜饭的时辰,能为他们开药堂的门、破例看一次诊的,他们跑遍南阳城也再寻不到第二家。 待顾相宜将药堂的门打开之后,堂内一片漆黑,甚至进去之后没有半点人气,尽是冷风。 池映海麻利的在前柜点了蜡烛,这时后院的王莽发觉有人进来,立刻上前查看。 发现竟是顾相宜和池映海! 王莽不由得问道:“嫂子,怎么回来了?” “有一例急诊。”顾相宜说着便回头同那两个抬人的男子道:“你们两个随我将人抬去隔离间。” 说罢,顾相宜便将隔离间的门打开,那二人将病患抬了进去,且安置在隔离间的诊床上。 那二人进去的时候瞄了一眼隔离间的情况屋室宽敞,但修建此屋的筑材却同其他屋室有别,甚至可以说这屋室里非但不透风,还弥漫着一股特殊的药味,二人在隔离间内待不住,便在将人安置之后,匆匆出来了。 待他们出去之后,顾相宜同王莽吩咐一声,让王莽在前堂看着这四人,让他们不要乱走。 王莽点头,遂将两个抬人的男子带到前堂,并看着那妇人和孩子。 顾相宜这才安心的示意池映海进隔离间。 在池映海进入隔离间且关门之后,顾相宜又拿出一个钥匙,打开了隔离室下方的小门地下隔离间。 开门之后,池映海随顾相宜在地下将防范措施做足了,方才来到这病患身旁。 池映海戴着面纱,用镊子将病患所盖的花布掀开。 掀开花布的时候,池映海不禁蹙眉,道:“好像有点腥味,也不知是他本身的味儿还是花布上的味儿。” 这股腥味,一旁的顾相宜也闻见了,闻到这股腥味的时候,顾相宜不免有些不适,但还是示意池映海继续掀开被子。 谁料,池映海却是有些怯了,回头同顾相宜道:“二嫂嫂,我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 “你说他们抬个病人满四九城的跑也就算了,但这病人盖得这么严实,连根头发都不让人见,这说明他们心虚怕见人呀!这人该不会长得很瘆人吧?咱们又不是仵作,这大晚上的,别掀开之后把咱俩吓着了” 顾相宜却是淡定,道:“这说明你还没见过大风大浪,以后实践的次数多了,什么样的病患你都得见的。” 池映海听罢,转头便将杆子递给顾相宜,道:“那二嫂嫂就先给我做个示范,看看应该怎么掀开他的被褥。” 顾相宜哪里听不出来,池映海是从未在实践过见过这种病患,怕意外中奖。 顾相宜一脸嫌弃的看着池映海,遂接过杆子,道:“看好了!” 顾相宜倒是丝毫不怕,纵使掀开被褥之后里面躺了个骷髅,她都不带眨眼的,遂在接过杆子之后,直接将被褥挑起,她挑被褥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 但谁料 就在被褥挑开之后,一张狰狞恐怖的脸呈现在他们面前! 池映海在见了那张脸之后,“啊”的一声惊叫出来:“啊啊啊!他的眼球爆出来了!” 在见了这病症的一瞬,顾相宜也惊愕在原地。 这种症状,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然,就在顾相宜想继续掀开被褥查看病患的身体的时候,突然 被褥里涌出来一个刺鼻的腥味! 那腥味在封闭的隔离间内显得格外浓烈,刹那间,顾相宜感到胸腔处传来强烈的呕吐感。 那感觉来得生猛,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丢下挑杆,连忙后退两步推开隔离间的门,直接奔入茅房。 池映海也被吓得险些瘫坐在地上,赶紧将这病患盖上。 “这、这还是活的吗?太吓人了!” 池映海缓了缓情绪后,便听到对面茅房处,顾相宜呕吐不止的声音。 按说那腥味确实有些令人作呕,但听闻茅房内的声音,恐是严重到要把整个肠子都呕出来一般。 池映海赶忙冲出隔离间,来到茅房外,忧心的问道:“二嫂嫂,你没事吧?!” 但茅房里的顾相宜哪有空闲回应他? 也不知犯了什么冲,这会儿她整个人都要吐到虚脱了,肠子都倒空了,那呕吐感还未消散。 顾相宜扶着墙勉强站着,擦去因呕吐而迸出的眼泪,缓了好一阵子也没缓过来,反倒是肚子疼得直不起腰来。 顾相宜见这情况不对,赶忙把脉查探什么情况。 结果,这不把脉还不要紧,把脉的那一刻,顾相宜整个人都懵了 而门外的池映海见顾相宜这会儿既不呕吐了,也没声音了,生怕她吐得晕倒在茅房,立刻拍门道:“二嫂嫂!二嫂嫂你没事吧?没事你回我句话啊!不然我要冲进去了啊!” 池映海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茅房的门这才被打开。 池映海见顾相宜一副近乎虚脱的模样,赶忙将她扶起,惊慌的道:“二嫂嫂,你不要紧吧?我送你回屋躺会儿!” 说罢,池映海赶忙扶着顾相宜到她的屋室门口,用钥匙将门打开,遂将顾相宜搀进了屋,让她平躺在床上。 顾相宜又缓了一阵,喘匀了气,方才开口道:“先别管隔离间那位了。海儿,给我煎副药。” “诶!”池映海赶忙答应着,准备给顾相宜煎些安神调理的药,但谁料下一刻,顾相宜又喘了口气后,道:“要安胎的。” “啊?!” 池映海猝不及防听了这么一句,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顾相宜见他这反应,更是一阵头疼,道:“你啊什么啊,赶紧去煎药!再迟一会儿,恐是要出事了” 池映海听罢,吓得一阵窒息,哪里还敢在原地震惊,急三火四的跑去煎药。 倒是床上的顾相宜需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她得捋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从进京城之后,她和池映寒便分房了。 再往前推,为了保证池映寒考前的睡眠和饮食,他备考后期,她就没允过他。 最后一次,那都是十二月初的事儿了 也就是说,这都已经近两个月了?! 第478章 安胎(二) 天爷呀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说好听点,这两个月适逢池映寒科考,加上科考之后家中商议他进京求学的事,杂事繁多故而将她自己的事忘了。 但顾相宜怎么都觉得自己脑子是让驴给踢了两个月没来月事,她竟都没当回事! 结果现在可倒好,这一把脉直接给自己查出来个胎象不稳! 幸而此刻是发现了,待池映海将安胎药熬好,给顾相宜服下之后,顾相宜腹痛的症状终是缓解了。 再把脉一探,情况也好转了许多。 看着顾相宜这般憔悴的模样,池映海被吓坏了,赶忙问道:“二嫂嫂,你现在情况怎样了?” “好多了。” 话虽如此,但顾相宜的声音却还是有气无力的。 池映海却是焦急的直跳脚,道:“这也太突然了,不如赶紧告诉二哥哥,让他将你接回家好生照顾去,这个诊咱们不看了!” 一听这话,顾相宜立刻驳道:“千万别告诉他!” “为什么啊?!” 顾相宜虽也心痛,但还是坚持道:“他后天就要走了,且这次的备考对他而言尤为重要,这次的机会也是来之不易。倘若他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他哪里还能安心的走?” 顾相宜说出这话的时候,不禁感到有几分可笑。 她记得安瑾瑜说过女人无论自己处于怎样的情况,都应舍弃一切,无条件的支持丈夫的事业。 当时她听着这话,觉得甚是反胃。 可如今,她愿意为池映寒做到如此,这是决定池映寒前程命运的事,她不想耽误他分毫。 却也是这时,她才明白这其中的差别。 安瑾瑜所说的,是他给女人提出的条件,无论女人愿不愿意,都得按他的要求去做。 而顾相宜现下的选择,是她心甘情愿的。 她愿意舍弃一切,去换池映寒前程似锦。 故而,顾相宜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态度坚决。 而她的意思,池映海却也能理解。 池映海又问:“那是等二哥哥走后,跟家里人说吗?” 听闻池映海的话后,顾相宜神色严厉着,道:“海儿,你记着,这件事只能我们两个知道,你切不可同任何人说!” “这又是为什么呀?” “你笨理想想,整个池家,除了老夫人,老爷和大夫人,其他院的有谁希望池二有子嗣?且最关键的这段日子池二他又不在,若让家里知道这事儿,他们得往死里算计我,非让我落胎不可。” 池映海懂了。 “二嫂嫂你放心,我肯定不往外传!” 实则,这会儿顾相宜才是最需要缓缓的 她这会儿心情有几分复杂。 按说,她是不愿在这个节骨眼要孩子的,毕竟眼下局势不稳,池映寒一个人都够她操心的了,还要顾及池映海的前程以及她手下这几十个铺子的业绩 她本无暇再去照看一个孩子。 且在她掀开那病患被褥的刹那,她意识到整个南阳城恐是要遭灾了。 而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可这小家伙却奇迹般的陪她守着他爹爹出考场,经历了山路上劫匪的凶险和一路上的颠簸和艰苦,甚至也经历了回来之后顾相宜的漫不经心,甚至从未好生照料过他一日。 直到这次害口实在太严重了,待顾相宜察觉到喜脉的时候,这孩子险些出了事。 虽然现在顾相宜仍有些错愕,但她能感觉到,这孩子和她一样,是拼了命的想活下来。 一旁的池映海见顾相宜这般心有余悸的模样,不禁劝道:“二嫂嫂,要不你好好睡一觉吧?这诊咱们不接了!咱们就说治不了,让他们把人抬走算了!” 顾相宜听池映海的态度,不禁发愁,道:“海儿,你怎么这么没耐心?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个病患是怎么回事?” “我才不管他怎么回事,我只知道二嫂嫂若再不好生安胎,后果不堪设想!” 顾相宜何尝不想好生安胎,但眼下的情况,她必须同池映海说清楚:“刚刚那个病患的情况非同小可。他那根本不是一般症状,而是遭瘟了!” “什么?!” 池映海听罢,瞬间吓得后背发凉,只听顾相宜继续道:“且他来自外地,这病源是外地带来的。再者,他在乡下发病,就乡下那个流通程度,加上他病后去找村医详细诊治过,估计他所在的整个村都悬了。” 池映海:“” “而且更严重的是,他还在昨日满城求医,且要给他看诊,必是要掀开他的被褥同他有所接触的。海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池映海哪里听不出顾相宜的话中之意,这会儿已然被吓得不轻,忙问:“那该怎么办呐?” “现在立刻封锁隔离间,将他全面隔离,且将整个药堂通风洒药,彻底清理一番。” 池映海应道:“我明白了。可是二嫂嫂,你知不知道他染的到底是什么病啊?我没认出来,但二嫂嫂你只瞧了一眼,便认出来了。” 说到病症,才是让顾相宜最为头疼的。 “这病症,形似麻风。但情况却比传统的麻风更毒!一来,传统麻风是慢性病,而这个却是急病,几天之内就能导致全身溃烂。二来,传统麻风很少引起高烧呕吐,而这个则在染上之后发热不止。三来,传统麻风只会致残,但这个却是快速致死。” 池映海却是疑惑:“若这么说,那它便不是麻风了啊!” “可若割离它与麻风的关系,便更无从得知这是什么病症了。” 池映海:“” “总之,现在拖不得了。这段时间,我身子恐会有所不便。所以海儿,很多事情不得不交给你去办了!” 顾相宜万万没想到,她会在此时此刻同池映海交代这些。 她深知池映海现在才十三岁,还有太多实践未做,本应再跟她实践两三年,才能彻底独立。 但眼下,她有太多的担子,不得不托付给他了。 殊不知,池映海猝不及防听了这话后,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嫁恶婿 第479章 关押 且半晌未回顾相宜一句话。 实则顾相宜心绪比池映海更乱,她全然没有料到一夕之间生了这么多事,且皆在池映寒即将进京闭关之际。 眼下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让他知道,须等她将池映寒送走,再一件件的去解决。 且对于池映海,顾相宜发自内心的叹道:“嫂嫂也知道你还小,本想着以你现在的能力,应在我身边再上待两三年才算稳妥,可是” 然,还未等顾相宜说完,便听闻一旁的池映海突然哽咽起来。 顾相宜骤然止了声,转头望向床边抽泣着的孩子,但还不及她问,便听池映海抽噎着道:“二嫂嫂,你别这么说!海儿害怕二嫂嫂你让海儿做什么都行,海儿只怕二嫂嫂出事,只想让二嫂嫂什么都别管了。咱们好好的休息,好好的养胎好不好?海儿害怕” 顾相宜又何尝不怕呢? 她不是不想要孩子,她只是想等到眼下的局势能允她什么都不去管、能安心养胎的那天,再考虑生育子嗣的事。 但她这么打算又如何?谁会在乎她的考量? 池家的人等不了她这么久,每个人都在逼她 她不住的叹着这孩子来得实在不是时候,她眼下恐是无法尽一个母亲应尽的职责,去放下所有,专心对待这个孩子。 故而,不单是池映海害怕。 顾相宜同样害怕。 下一刻,顾相宜抱住了抽泣不止的池映海,轻轻拍着池映海的后背,在他耳边低声道:“海儿不怕,没事的,没事的啊这本是喜事啊,你说你这般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怎么?不欢迎你未来的侄儿?” “没有!海儿欢迎!” 池映海立刻抹去了眼角的泪花。 二嫂嫂说的是这本是喜事,他在这儿哭什么?! “那二嫂嫂,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顾相宜思绪沉重了一分,道:“先将这个病患的事解决了罢。” 说罢,顾相宜便准备下床,池映海连忙上前扶她,陪她一同来到前堂。 而令顾相宜全然没想到的是还不及顾相宜公开这病患的事,便见那四个人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里,一旁的王莽提着一把刀,逼得他们一动不敢动。 顾相宜不禁疑惑,眸光落在王莽身上,道:“王莽,你这是” 王莽此刻的眸色却是犀利,道:“嫂子,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顾相宜瞠眸:“王莽,你知道了?!” 王莽点了点头,回道:“方才瞧见那妇人一直掖着藏着的,便觉得哪里不对,这才发觉她胳膊已经开始溃烂了!” 剩下的话,王莽便不再说了。 他心里大概有数了。 而在顾相宜听闻这妇人也染上之后,顿时警惕了一分。 而那妇人知道此事藏不住了,立刻哭喊着哀求道:“顾郎中,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我家孩子还这么小,我们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这孩子该怎么办呐!顾郎中,你救救我们吧!” 小女孩隐约知道自己的爹娘都病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原本安静的药堂顿时充斥着哭丧声,搞得好似灵堂一般。 顾相宜却是沉得住气,立刻嘱咐王莽道:“方才药堂后院都洒药了,你衣服上也洒些,且注意清洗,提防着点。” “嗯,我知道了。方才清洗过,现在立刻洒药。” 顾相宜遂将药粉递给王莽。 她心里明镜着,王莽本就是从瘟疫村出来的,对于此病的症状和提防,他比任何人都敏感。 待用了药之后,王莽问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看着一大一小哭得撕心裂肺的母女,顾相宜不禁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们对你们所患的病也不是完全没数吧?” 那妇人听后一惊,惶恐的道:“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呀!” “不知道还里三层外三层的盖那么严实,甚至还企图隐瞒自己感染的事实?” 妇人听罢,更是慌张,第一反应便是给顾相宜磕头道:“求求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但顾相宜的眸光却是沉重,道:“既你到了我这儿,我便不可能将你们放了。现下你们先去隔离间歇息,此事我必须上报官府,不得隐瞒。” “什么?上报官府?!”那妇人瞠大了眸,整个人脸色顿时一变,道:“顾郎中!我们千里迢迢来寻你,你却要将我们交给官府?!你心里也不是不知那官府得知此事该如何处理吧?他们会不分青红皂白杀了我们的,会将我们活活烧死的!我们来此寻你,本就是想谋一个活路,我们也只是寻常人家,平日里也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我们落到如此下场?!” 听着她那恳切的话,顾相宜何尝不能理解他们的处境? 只是 “你们明知自己身染此症,逛完全村又逛了一遍城区。这么大的事儿,你叫我如何给你们瞒着?且你们这病,我最多是知晓,但真没有医治的法子。” 小女孩听闻这郎中知晓爹爹和娘亲的病,好奇的问道:“这到底是什么病呀?” 顾相宜回道:“这病我只在书上见过,说是几百年曾有一例症状与此完全一样的瘟灾。书上提起这病的时候,只叫它急性麻风,当时累计死了近万人,处理办法只能是整个城市范围内一个活人都不放过的火烧。” 单是说到这儿,顾相宜都感到心惊胆战。 若是南阳城也落到屠城火烧的地步,那简直不堪设想! 可几百年前的情况就是这么严重,而这百年之中,虽不断有名医和其传世医书流传,但没人保证就能有治疗此症的办法。 顾相宜自也不能听她们母女俩哭几声便心软而放她们离开。 下一刻,顾相宜同王莽道:“将他们关进隔离间,这夫妻二人为一间,若是孩子尚未染上,将其同那两个抬担架的放置在另一间。如有可能,看看能不能试着保住这孩子。” 王莽点了点头,接着便将这几人分成两批,关入隔离间内。 嫁恶婿 第480章 上报 待将几人关入隔离间后,为防他们出逃,顾相宜干脆在外面上了锁。 绝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再四处流蹿了。 将人关押之后,顾相宜也不顾里面传来的哭喊声,直接同王莽道:“接下来你便在此看着他们,且整个药堂内每半个时辰洒一次药,以防瘟症扩散。” 王莽点了点头,只听顾相宜继续道:“且此事非同小可,我现在立刻去元家找元知府,上报通禀此事。” 言毕,顾相宜便准备起身,池映海见她一个人便要出门,哪里放心得下,急忙跟上去道:“二嫂嫂,我跟你一起去!”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抵达元府门口。 顾相宜和池映海遂下了车。 自下车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元府大门口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景象。 且元府亲戚众多,打外地回来的便有十几家,加上一些关系更远的亲戚,更是人多杂乱。故而元府的热闹声,远高于池府。甚至元府的声音杂乱到顾相宜纵是在门口敲上一夜的大门,都未必有人能听见一声。 好在元府大门是开着的,顾相宜在上前之后,只被两个看门的家丁拦住:“哪家的亲戚,且报个名来!” 顾相宜直截了当的答道:“麻烦你们通禀元知府一声,池二媳妇有急事找他,而且还是必须他当面来见我的急事。” 若说是顾娘子,元知府未必能在这么多客人中想起来,毕竟这些远方亲戚中难免有张娘子李娘子王娘子,但打着池二这个名号,足以招待了十几桌客人之后有些混乱的元知府脑瓜仁子“嗡”的一声。 果然,在家丁通禀元知府之后,元知府吓了一跳。 “池二媳妇?顾娘子?她来做什么?!” 家丁回道:“说是有急事找您。” 元知府此刻正同远亲喝着酒,酒局之上也不好离场,便道:“有什么事让她直接说,我现在离不了场,忙着呢!” 家丁这便有几分困扰了,道:“可是那池二媳妇说了,必须让你当面去见她。” 元知府不耐烦的叹了口气,道:“胡闹!我现在哪有工夫见她呀!这眼瞅着还有两个时辰便是子时,她有什么事非要赶在这时候同我说?你赶紧让她回去,告诉她本知府现在不办公事!” 家丁应了一声。 但没一会儿,那家丁便又到元知府身边,道:“老爷,那池二媳妇说了,她不走。她说她是真有急事要向您禀报,且此事非同小可。请您一定要见她一面。” 元知府此刻正喝着酒,一旁的宾客听闻这话,不禁笑道:“想来五郎您这还挺忙的,自打做了知府之后,竟连年夜饭都吃不上一口。” 一旁又有一宾客道:“正所谓忠孝难两全,五郎这是今非昔比了。” 这句话可折了元知府在长辈面前的颜面,元知府忙同那家丁道:“告诉她,今晚不见!有什么事大年初七之后再说!” 家丁听后不由得嘴角抽搐,道:“老爷,那池二媳妇料定你会同她这么说,她说您若是不见她,她就在门外摆琴,弹一首诗经邶风绿衣给你们添添热闹。老爷,那个什么绿衣,那是啥呀?” 家丁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说道,谁料元知府听罢,险些一口酒喷出来。 而一旁的宾客,能听懂的也有发愣,不由得问道:“五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知府此刻脑瓜仁子更疼了,直呼:“混账!泼皮!胡搅蛮缠!这叫什么?这叫近墨者黑!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娘子,嫁了池二之后也学会耍浑了!” 元知府实在是拿这小泼皮没办法,找了台阶之后便下了酒席,出去见顾相宜。 而此刻,顾相宜和池映海正在大门口侯着,池映海在见到远处有人走来之后,惊喜的道:“二嫂嫂,果真来人了!” 顾相宜见元知府终于肯出来了,忙喊道:“元知府!” 元知府此刻仍是一副闷气的模样,在来到大门口,见了顾相宜之后,开口便道:“嘿你个小混账羔子,当真是跟池二学坏了!本官平日里待你不薄啊,你竟想大过年的在我府外弹奏丧乐!若不是念在平日里同你有些交情,就冲这点,本官便差人打你二十大板!” 顾相宜当然知道元知府会动气,但她若不闹出点事,元知府根本不可能下酒席见她。 顾相宜赶忙圆话道:“我也就说说罢了,你看我连琴都没带,怎么可能在您府外真搞这么一出?!” 元知府也明镜着,顾相宜还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但他也是不得不服气她这么一说,惊得他真跑出来看一眼到底什么情况! 元知府见实则无事,便道:“既也将本官引出来了,那有什么事你便说罢。本官倒也想听听,什么事儿引得你如此大动干戈。” 听闻他问,顾相宜这才开口道:“元知府,我今日来确实有要事。方才有一家三口来我这儿求诊,结果我诊出他们的病,类似麻风,是遭瘟了。” 元知府听罢,瞬间吓了一跳:“遭瘟了?!” “嗯,虽说现在已经隔离了,但他们昨日发的病,发病后先是在村里问了一圈,最后到了村医那里没得到救治,随后又在城里转了一圈,四处问路打听,进过多家药堂,最后才来到我这儿。虽说我药堂现在已经全面防瘟,但他们一家之间去过的地方太多,这病传染性极强,感染者三日内便会出现皮肤溃烂的症状。此事非同小可,不得不通禀一声。” 元知府听罢,一时也不怪顾相宜非要让他出来见她了。 但谈及此事,元知府却道:“正所谓三年一小疫,十年一大疫。这事本官知道了,待年后本官便上报朝廷” “年后便来不及了!” 若是能拖延到年后,顾相宜还用得着这时候来求他? “元知府,你听我说。这家人是外地来的,虽说他们踏遍全城,但好在发现得早,如果现在能做到将各家各户控制在家中,不外出走动,三日内便能查清楚到底感染了哪家,之后再建立病坊统一隔离。如此一来或许能将情况止住!” 嫁恶婿 第481章 残忍 殊不知,顾相宜这两句话下来,元知府便知道她什么意思了,遂赶忙打断道:“顾娘子,你怕不是跟池二过得久了,都学会胡闹了?” 顾相宜一怔:“元知府,你这话什么意思?” 元知府叹了口气,道:“不是本官什么意思,而是顾娘子你什么意思?你前面说得倒也靠谱,但后面几句纯是胡闹呢!你是叫本官大年初一就调动官兵将挨家挨户都封在家里三日?这不纯属扯淡吗?这大过年的,谁不拜亲访友,本官这节骨眼说关人就关人?这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能做出来的事儿?” “可是正因为这几日正值拜亲访友,才使得情况不容乐观” “打住!”元知府深深呼出一口气,一脸平静的同顾相宜道:“顾娘子,本官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事儿,咱们得从头捋一遍,捋一捋呢,咱们脑子也能清醒些。” 顾相宜:“” 接着,只听元知府继续道:“首先,你接诊的时候遇到两个传染病人。也许他们患的确实是传染病,但是你如何确定这是瘟疫?若是你一开始的判断就出了差池,本官听了你的误诊,上演一出折腾了全城的闹剧,后果就是咱俩一起身败名裂,对谁都没有好处,这点你能明白吧?” 元知府这句话,彻底噎住了顾相宜。 她可以确定这病症和她在秦家村所见到的瘟疫一模一样。 可是元知府没见过,南阳城的百姓也没见过,没见过的东西,他们又如何相信顾相宜所说的是真的?她有什么凭证? “再者,大年初一人们都是得出去放鞭炮、放烟花,走街窜巷相互拜年。大年初二该回娘家的妇人也得回娘家,顾娘子,你也是要回去看看顾家的祖母和弟弟吧?这要是突然下来一道莫名其妙的指令,让你见不得你想见的亲人,你什么心情?你会不会咒骂本官不得好死?这种失民心的事,你让本官去做,你坑本官呢?” “还有啊,关于这种事呢,你碰见了,又通禀了本官,那你就不算知情不报,不会有人追究你的责任。所以你告诉本官这件事后,你该做的已经做尽了,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回家好好过年去罢。” 元知府话语倒也温和,丝毫不同顾相宜生气,说尽了话后,元知府便示意顾相宜离开,接着转身便打算回到席上。 顾相宜却未因他的好言相劝而返回,见元知府要离开,顾相宜连忙上前拦住他,道:“元知府,你别走!” 元知府被她这么一拦,却是一惊:“顾娘子,你还有什么事吗?” “元知府,你这意思便是不管了?” “本官没说不管啊!不是说了接下来的事由本官乃至朝廷安排吗?你先回去好好过年,本官肯定会联系你的!” 顾相宜不是听不出他好声好气背后真实的想法:“所以,是想让我等到元宵节之后对吗?” 元知府叹了口气,道:“你总得等到本官恢复办公的时候啊!” “可是到那时真来不及了!元知府,我没跟你开玩笑,如果现在你不动手防止瘟疫蔓延,后果将会是整个南阳城被火烧尽!” 顾相宜竭力的想告诉元知府事态的严重性,可元知府是当真理解不了。 他连顾相宜所描述的病症是不是瘟疫都无法确认,更是不会因为这无法确认的事而草率行动。 但见顾相宜这决然的模样,元知府也是拿她没辙。 “要不这样吧,本官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咱们谁也不为难谁。” “什么法子?” “今儿本官实在是没工夫陪你折腾,且你自己也得回去陪家里吃年夜饭的,所以咱们定在明天,明天一早,在人不多的时候,本官去你堂上要人,你说的那几个感染的患者,本官带走处理了,如此一来根源便消了,你也不用害怕,本官也不用惶恐,你看怎样?” 元知府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尊重顾相宜了。 但顾相宜听了他的方案后,仍是疑惑:“你是打算明天派官兵来带他们走?” “正是。” “不可!”顾相宜连忙驳道:“他们知道官兵带他们走会意味着什么,这样只会引起他们的抵触和反抗的!” 元知府“嗐”了一声:“管他呢!他们反抗又如何?还能闹出事来不成?总之你现在再捋一捋本官说的方案你觉得他们是传染病,需要处理。可你私下里处理便算杀人,那么便交给本官处理,这没毛病。处理了之后呢,瘟疫源头便不复存在了,你也回家安稳过年去,而本官也不至于把事儿闹大,你看是不是?” “可是那些被他们接触的人呢?!” 元知府回道:“这个好说!如果三日后再出现新的病患,本官立刻采取措施并且上报朝廷。至于你说的这三日想将他们各自关在家里不得出门。实则这办法没用,已经染上的,这会儿已经传染全家了,一人生病瘟死全家的道理,咱们也都明白。所以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其实顾相宜还是觉得,他们现在最应做的是停止走街窜巷,各家警惕各家的患病情况。 可她没这个本事叫停南阳城的所有户外活动。 如今这个方案,元知府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那便先这样罢。” 元知府见顾相宜总算同他商量妥当了,笑道:“这就对了!你也快回家罢,估计你家池二这会儿一直等着你回去呢!” 顾相宜点了点头,只得离开了元府。 在坐上马车之后,池映海不禁有几分想不通,问道:“二嫂嫂,叫官兵直接来抓人。这意思不就是大年初一把那对夫妻找个没人的地方烧了吗?这会不会太残忍了?那个妇人千里迢迢来找你,说明她把你当成最后一丝希望了啊!” 顾相宜深深叹了口气,道:“我最多能试着保全她的孩子,他们既已染上,那便是真没得救了。我只是不放心一件事” 嫁恶婿 第482章 离愁 “不放心什么?” 说起此事,顾相宜有一丝莫名的忧心,道:“我总觉得那个妇人,精神状态相当不稳定,甚至到了你没办法跟她正常沟通的地步。如果元知府贸然派人将她带走,我总担心她很有可能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儿来。” 池映海挠了挠头,道:“诶呀!二嫂嫂,元知府不是保证会没事的吗?那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他去处理好了!现在我们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旁的事我们也管不了,干脆就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回家安生吃席去,别管了!” 事已至此,也只能先这样了。 顾相宜应了一声,没再提这事。 不多时,马车回到了池府大门外。 然,还未等顾相宜下车,大门口的杜仲便道:“是少夫人回来了吗?” 顾相宜掀开帘子,瞧了眼车外的杜仲,疑惑的道:“杜仲,你怎么在这儿?” 杜仲嘿嘿一笑道:“少爷吩咐奴才在这里等少夫人回来,少夫人回来到了家门口之后,奴才便吩咐马车改路,去雁栖塔。” “雁栖塔?去那儿做什么?” 杜仲又笑道:“少爷想给少夫人一个惊喜。” 说罢,杜仲便差遣马车直接朝着雁栖塔而去。 待到了雁栖塔下,杜仲将池映海拉到一边,嘱咐道:“海哥儿,你在这里等一下,奴才送少夫人上塔一趟。” 池映海道:“为什么我不能上去?” 杜仲“啧”了一声,道:“因为会有一些小孩子不适合看的东西” “可我都十三了,不是小孩子了!” “那你就更不能看了!”杜仲嘱咐道,“好了海哥儿,你老实听话,乖乖在这里等少夫人回来啊。” 池映海心里憋了口气,明知道现在二嫂嫂需要好生照顾,但他又不能吐露实情,只得同杜仲道:“那你照看好我二嫂嫂,别让二哥哥乱来啊!” “放心吧!不会的!” 末了,杜仲便带顾相宜上了塔。 顾相宜也是疑惑池映寒到底要干什么,直到来到塔顶之后,在一处最宽敞的平台处见了池映寒。 顾相宜不禁有些困惑,道:“池二,你这是在搞什么?!” 池映寒见她过来,一把将她的手拉住,道:“你过来就知道了!” 顾相宜也不知他要干什么,随他走过去之后,便听池映寒轻声道:“你把眼睛闭上,我叫你睁开你再睁开。” “你要干嘛?” “听话!乖乖闭上眼睛!” 顾相宜拿他没办法,只得将眼睛闭上。 这时,池映寒便朝着塔下望去,示意了一下塔下的杜仲,杜仲接到指示之后,朝着池映寒做了手势。 下一刻,池映寒突然对顾相宜道:“可以睁眼了!” 顾相宜全然不知池映寒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然而,就在顾相宜睁眼的刹那 突然! “嘭” 顾相宜的眼前竟骤然绽放起一道烟花! 那烟花与平日里所见的烟花全然不同,烟花升起的时候,本是一支,但飞到高空的时候,便突然由一支分成三支。 绽放的瞬间,一道烟花竟分为三圈五色,最内圈呈明艳的金黄色,中间一圈上为翠绿,下为明黄,最外圈的色深,上为深蓝,下为深紫。 如此精致的烟花,着实让顾相宜耳目一新。 但这还只是个开场。 下一刻,方才消散的烟花旁,又有两道烟花于其左右绽放,绽放的刹那,顾相宜只见其外圈是桃粉色,里圈是明绿色,好似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一般,伴随着烟花周身的星点,美不胜收。 接着,下一道烟花又在中心的位置绽放,那深紫色和白色形成的色差更是绚烂,惹得顾相宜移不开眸,竟被眼前的烟花惊喜到。 但这一切只是个开端。 接下来,只见五道花型不同的桃粉与淡绿色烟花同时交织绽放,烟花的色彩由桃粉化为深紫,又由深紫化为橙红,越发的盛美,越发的夺人眼球。 顾相宜着实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不由得问池映寒道:“这是你为我准备的?!” “昂!”池映寒点了点头,从后方轻轻环住顾相宜的脖颈,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刚刚说,你不喜欢看咱们城里的烟花。我出去看了一眼,发现咱们这儿放的烟花除了红的就是绿的,色彩太单调了,确实不好看。所以我刚刚就派人去搜罗了一下,把全城压箱底的高档烟花全给你寻来了。现在你看,喜不喜欢?!” 看着眼前五个副位置和一个主位置不住的绽放着色彩斑斓的绚烂烟花,顾相宜惊喜的几乎迸出泪来,高声回应道:“喜欢!” 池映寒见她这般开心的模样,心里也十分愉悦,就这么将头轻轻搭在她肩膀上,陪着她赏着这烟花宴。 一边赏着,一边不由得感慨:“其实我也没什么本事,也不知道宫里的烟花是什么样子。但是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一定尽我所能的给你!” 就像这场烟花盛宴一样。 她临走的时候嘀咕一句她想看,他便去找来最美的烟花给她。 只听池映寒说着说着便有些失落,道:“其实我还有好多好多东西想要给你,但我马上就要走了,别说是东西,连好多话都来不及跟你好好说。其实我好想就这么陪着你,真的不敢想象,这么长的时间你不在我身边,我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明明如此盛美的场景,但他的话却让顾相宜阵阵心酸。 有那么一瞬,她会有一种冲动她不想让他走,她也舍不得他,她也不敢想象他那么长时间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人又将面对些什么 甚至,她忍不住想告诉他这傻子都要当爹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但是,她不能。 可越是隐忍,便越是在这种时候涌出说不尽的酸楚。 “池二,我想听你作诗了。”顾相宜突然开口,惹得池映寒一愣:“作诗?” “嗯,无关其他,就是想听听,此情此景,你能表达出怎样的意境。” 池映寒听罢,轻轻抚着她的小脸,一副无奈的模样,道:“我现在满是离愁别绪,作出的诗可煞风景啊。” 嫁恶婿 第483章 送行(一) “没事,你作罢。我喜欢听你作诗。” 顾相宜轻轻靠在池映寒怀里,眸光落在眼前绚烂的烟花上。 却在这时,她感觉到池映寒渐渐将她抱得紧了些,双手迟迟不愿松开。 接着,只听池映寒缓缓启齿,道:“月明花满枝,谁人别离此。愁多知夜寒,此情安可知。” 刚起两句,顾相宜便听出诗中的悲凉,心口骤然一痛,只听池映寒继续道:“人间恨难了,天上月常缺。以君一颦笑,赠我长相思。” 话落,诗毕。 池映寒深深舒了口气,看着眼前的绚烂烟花,眸子带着一丝空洞,在诵出这首诗之后,池映寒的声音多少带着一丝疲乏,道:“诗作得不精,别见怪啊。毕竟这会儿心绪多少有些沉重” 而顾相宜则仔细整理了一番这首诗 月明花满枝,谁人别离此。 愁多知夜寒,此情安可知。 人间恨难了,天上月常缺。 以君一颦笑,赠我长相思。 听闻这首诗后,顾相宜根本无需深究其内涵,因为 这岂止是让人心绪有些沉重? 这诗中的每一个字,都让顾相宜心如刀绞! 尤其是在这般绚烂的烟花之下,眼前再为华丽的景象,也掩不住实则彼此内心的那份痛楚与离思。 池映寒只在后方轻轻抱着顾相宜,眸光落在盛美的烟花之上,全然没有注意到,顾相宜的眼角顿时噙满了泪。 下一瞬,顾相宜也发现自己眼角滚烫,怕池映寒发觉,忙道:“池二,你也把眼睛闭上。” “啊?”池映寒不解。 只听顾相宜道:“把眼睛闭上,原地站好,不许乱动!” “怎么了相宜?是不是我这首诗作得煞风景了?” “闭眼!” 池映寒见她话语有几分凶,也不知她又发了哪门子脾气,只得乖乖将眼睛闭上,老实在原地站好。 待他站在那里之后,顾相宜这才转过身,仔细端详着他的俊脸。 她似乎从未有一刻,像眼下这般仔细去端详他身上的每一处。 她离他如此之近,近到听得到他此刻的呼吸声。 但这却也是最后一刻了。 顾相宜就这么看着眼前这张俊脸,心中默默续了他这首诗 当时一分痴,重逢待几时。 千般思无用,谁人能自止。 诗毕,顾相宜眼角的泪再绷不住,夺眶而出。 却也是那一瞬,顾相宜萌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 她踮起脚,一双小手用力按住池映寒结实的肩膀。 下一刻便将双眸轻闭,毫不避讳的上前吻住了池映寒的唇! 也是那一瞬,感知到那带着熟悉气息的小嘴正笨拙的撬他的唇的池映寒惊得猛然睁开双眼。 而眼前看到的一切,惊得池映寒怀疑自己在做梦! 他从未见过小祖宗这般主动的模样,如果此刻他还有第二张嘴,他定会尖叫得让全城都知道,今夜的小祖宗,竟主动吻了他! 池映寒在反应过来之后,怕她累着,缓缓将头低下,慢慢的配合着她 而此刻的塔下,池映海见了这接连不断的烟花,嘴角抽搐道:“杜仲,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孩子不该看的东西?就这?就这?!” 杜仲面露尴尬,却还是坚持道:“这这确实是小孩子不该看的东西啊,你说少爷要请少夫人看烟花,那是他们两个人的独处时光,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所以小孩子就别上去打扰他们了啊!” 池映海却掐着腰,道:“你唬傻子呢!看个烟花能发生什么?!” “可能会说些小孩子不该听的话” “可是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十三了!” “那你就更不该听了啊!” 池映海:“” 哼!这主仆真是一个德行! 忽悠人都不眨眼的! 池映海只担心他二嫂嫂,二嫂嫂可还怀着孩子呢,她生怕二哥哥动了什么粗啊! 不过好在没过多一会儿,池映寒便带顾相宜下来了。 毕竟这场烟花看完,他们还得回家守岁的。 可待上了马车之后,池映海便发现上去的时候二嫂嫂还好好的,也不知二人在上面发生了什么,待下来之后,二嫂嫂便是一副失神的模样。 纵使她极力压抑着,但池映海还是看出来了。 池映海不禁上前问道:“二嫂嫂,你没事吧?” 顾相宜见池映海忧心忡忡的模样,回道:“我没事啊!” 池映海又瞟了眼池映寒,结果这厮却恰恰相反他好似在憋笑一般,却掩饰不住那美滋滋的小情绪。 见池映海一脸嫌弃的看向他,池映寒直截了当的回道:“我也没事!” 说着,便一把将顾相宜揽在怀中,虽是不舍,但现下多看她一眼,便心安一分。 只听池映寒嘱咐道:“相宜,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糖馅儿的糕点一定要想着吃,一天让自己吃一个,免得自己忙得太累了会头晕。” “我知道了,我肯定会想着吃的。” “那说准了啊!不许食言!” “肯定不食言!” 这话却也是实的,若说之前她不注意照顾自己也就罢了,但现下她终究是要好好照顾孩子的。 唯独池映海心惊胆战的按说顾相宜不应通宵守岁的,但为了再多陪陪池映寒,一直陪他到了天亮。 待到大年初一吃过早饭之后,池映寒一人被叫去给各个远路过来的长辈拜年,也是这么一会儿的空闲,池映海才给顾相宜熬了些汤药,让她安神歇息一会儿。 这才能坚持着中午接着陪长辈们多吃两顿饭。 谁料,待吃完饭后,顾相宜陪池映寒收拾物件的时候,池映海在院子里接到一个飞鸽传书。 池映海打开信后一看,吓得背后一凉。 本想立刻告知顾相宜的,但在来到房门外时,却见正收拾东西的池映寒道:“其实我到了京城之后不缺东西的,我就是想多拿两件你常用的东西,也好有个念想。” 顾相宜听罢,却是打趣的拿起一把剪刀,道:“那你把这个带走罢。以前我放在枕头底下,防你偷袭用的。现在大概也用不着了。” 池映寒:“” 第484章 送行(二) “还有这个三阳开泰图,你也带去,挂在屋里讨个吉利。”顾相宜说着,便将这张图卷上,递给池映寒,“三羊开泰,吉祥如意!” 池映寒嘿嘿一笑,接过这幅画。 接着,顾相宜又在桌子上拿起一本诗经,道:“还有这个!你知道的,我没事的时候每天晚上都看一篇,一天细品一篇的话,这整本书三百篇,能看一年。一年后你又有了新的经历,回来再看一遍,便会有新的感悟。如此反复,这本书我都读了十年了” 池映寒闻言,瞠眸道:“这本书不是你来我家里之后买的?!” “笨蛋,这哪是你家的?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都算是我的陪嫁了!而且这是小时候我娘给我买的” 池映寒听着顾相宜的话,惊愕的眨了眨眼,道:“不是,我就是想知道你用了十年的书,咋还跟新书似的?我一直以为这是新买的” 听闻这话,若不是顾相宜手里拿的是这本诗经,她就直接卷起书拍过去了! “你以为都像你啊,看书跟吃书似的,哪本书到你手里能不掉页的?” 池映寒:“” “总之,这本诗经给你带去是要你见书如见我,若是想我了就多看看这本书,好好复习,知道吗?” 池映寒狠狠点了点头。 被顾相宜这么一解释,他倒是觉得这群物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本诗经了,跟了小祖宗十年,那这本书上肯定满满都是小祖宗的气息。 但待到池映寒伸手想要接过这本书的时候,顾相宜却再三嘱咐道:“好好保存,不许弄丢,不许损毁,不许折页!这本书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也别回来了!” 池映寒保证道:“相宜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弄坏它的!” 虽见池映寒保证,但顾相宜还是解释了一句:“毕竟我这本诗经是311篇的版本,现在大多数版本都统一为305篇的版本了,我这个版本以后估计不再通用了。所以,千万要好好善待它啊。” 实则,池映寒非但不在意诗经到底是311篇还是305篇,他倒是觉得,少了六篇是好事,给他们考生减压了! 不过,池映寒看得出来,顾相宜舍得把她的书给他带去,代她陪着他,于她而言,这是下了血本了。 行,以后池映寒就当这本充斥着顾相宜气息的书是他的小祖宗,就当是小祖宗陪他一起上路了! 不过话说回来 池映寒这才发现,原来他们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屋里,竟有这么多他们之间的回忆。 仿佛每个角落里都有一个物件承载着他们某一段时间的故事。 池映寒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对了相宜,我走之后,我后院那些带毛的小东西们,你要记得喂啊。” 顾相宜一边给池映寒收拾东西,一边回道:“放心吧,我不会不管它们的,它们平日里哪个吃什么,该怎么照顾,你列个单子,我定会好生照顾它们。” “其实它们也没那么多说道,按时喂食喂水,清洁笼舍就好。唯独貂爷平时要出去放风,狗洞要收拾好,别堵死了。” 顾相宜应道:“我记下了。” “还有啊,你别靠近它们,别轻易伸手。开春了这些小玩意儿脾气都大,可别伤着你。” 顾相宜点了点头,这才发现,这会儿倒是池映寒开始嘱咐起她来了。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还有最重要的是,别忘了喂你自己啊!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一定得好好照顾你自己,该吃吃该喝喝,答应过我的每天吃一个糖馅儿糕点,不许变卦!等我回来的时候,我要好好掂一掂你!你少说也得把自己养胖五斤。五斤啊!我回来会检查的!” 顾相宜嘴角微微抽搐:“你就不怕等你回来之后,我胖了不止五斤?” 池映寒瞅着她瘦得身无二两肉的小模样,道:“十斤也行!你往死里长便是,不用约束,不用客气!” “那我恐是能胖到你掂不动我了” “没事!掂不动我还高兴呢!那说明你这段日子吃得好、睡得香!相宜,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担心我不在的日子,你照顾不好自己呀!” 原是应该顾相宜担心他的日常起居的,不成想现在反倒是池映寒担忧起她来。 只听池映寒郑重的嘱咐道:“说好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要胖十斤啊!” “你放心,胖二十斤都有可能!” “好嘞,我去京城买个最大号的秤砣,回来查你体重!” 顾相宜才不怕他查,她若是能安然无恙的等他回来,想必早已大了肚子,还愁胖不了二十斤?! 而门外的池映海见二哥哥和二嫂嫂这甜腻的模样,遂也没敢打扰他们。 倒是待顾相宜给池映寒收拾完之后,见池映海犹犹豫豫的在门外,想进来又徘徊着不敢进。 顾相宜方才轻松谈笑的心绪顿然消散,心里一时紧张起来。 池映寒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问道:“怎么了相宜?” 顾相宜赶忙回道:“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你得骑我那匹汗血马去京城。幸亏王莽没将那马扔了,我去看看那匹马现在怎样了,明天能不能直接用!” 说罢,顾相宜便急匆匆的出了门,直奔后院。 池映寒也没多想,哪里知道她出门之后便给池映海使了个眼色,池映海立刻跟着她去了后院,见她钻进马车之后,也跟着钻了进去。 下一刻,顾相宜压低声音问道:“海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池映海知晓这事不能让池映寒知道,故而也压低声音道:“二嫂嫂!出大事了!” “到底什么事儿?你慢慢说!” “王莽叔叔来的信,信里说今儿一早官府来要人,要人的时候,跟那对夫妻说带他们找个地方诊治,那妇人一开始好像是听信了,就跟他们走了。但走到半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妇人突然发狂,竟冲进了敬天神的地方!当时那里有近百人,她就冲进去了!” 第485章 休养 “什么?!” 顾相宜瞬间怔住。 她就知道那妇人的情况不稳定,没想到果真出了意外! “然后呢?” 池映海接着道:“然后官兵追上了她,即刻将她乱剑刺死了。” 大年初一,大庭广众之下竟刺死个人。 这终归是闹出了事端。 “那些敬天神的人怎么样了?” “那些人受了惊吓,可官府也没说传染病的事,只说是一个逃犯,路上企图逃跑被当街杀了。虽然惊慌了一阵子,但事也算是过去了。” 顾相宜听着池映海的描述,不由得心惊。 这事怎么能算过去了? 那妇人最是清楚自己患的是什么病,顾相宜原是想好好同她沟通一番,问清楚他们究竟是哪里来的,接触过什么,她的婆家在哪儿,并尝试去安慰她,让她情绪稳定下来。 但现在看来,这一切是不能够了。 元知府这般强制行动,反倒是激怒了这妇人,引得她临死前也要跑到人流密集的地方报复一遭。 而现在,同她接触的人,恐是危险了。 顾相宜心里正犯愁着,池映海突然又道:“对了,二嫂嫂,我回来的时候听说,咱们家里也打算敬天神呢!” 顾相宜:“!!!” 这是赶着去送死吗?! “不行,现在必须控制住家里的情况,不能让任何人再踏出家门一步。” 可说到这事,顾相宜犯愁,池映海也犯愁。 池映海忧心忡忡的问着:“可是二嫂嫂,元知府并没有发通告说有人感染了瘟症,外面也只传打死了个逃犯,我们怎么能说服他们不出门啊!二嫂嫂,你要去跟祖母说这事儿吗?” 听罢,顾相宜甚是觉得好笑。 她去跟老夫人说? 她有那威力吗?这家里有人能听信她的话吗? 她说完的后果,只能是被婆母两句好话劝回去,还要告诫她不要打扰老夫人出门拜神。 而眼下,唯一走得通的路只有一条,那便是莲姐儿! 顾相宜赶忙同池映海道:“海儿,你去把莲姐儿叫来,这事儿我跟莲姐儿说清楚,让莲姐儿想办法拦住他们。” “莲妹妹能有那本事?!” “你以为呢!她天生巧嘴,最懂得如何讨人欢喜的同时,让人接受她的话。且她又是老夫人身边得宠的,她的话最是有分量。你赶紧叫她过来,晚了便来不及了。” 池映海听罢,赶忙下了马车,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在出去的时候,恰巧碰到也从房间里出来的池映寒,池映寒见他急三火四的模样,一脸疑惑,道:“这是要干什么去?这么慌慌张张的!” 池映海也不知怎么答他,便故意气呼呼的回了一句:“哼!不告诉你!” 池映寒听后,瞠眸斥道:“嘿你这小王八羔子!怎么跟你二爷说话呢!” 但说话的间隙,池映海早就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池映寒虽是恼着,但同池映海互怼的日子久了,便也没多想什么,径直来到后院,见顾相宜在马车旁喂马。 实则顾相宜刚刚听见了声响,怕池映寒看出什么,赶忙下车拿出几根干草搪塞,并同池映寒道:“我方才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马好几日都没有正经吃饭了,我怕它明日跑不动,便多喂它些干草。” 池映寒见状,立刻回道:“让我来罢!” 顾相宜怔了怔,抬起头瞧着池映寒。 眼看着再撑半日便能让池映寒安心离开南阳城,离开这个即将陷入大乱的地方。 在这节骨眼上,顾相宜生怕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 见池映寒同样盯着自己,顾相宜心里紧张到了极点,却还是佯装镇定,道:“怎么了池二?是有什么事吗?” 只见下一刻,池映寒突然叹了口气,道:“我瞧着你这气色还是不太好啊。怕不是昨夜守岁通宵又熬伤了?” “额可能是吧” 池映寒听后一阵心疼,赶忙扶住顾相宜,道:“那你可得赶紧上床歇着去!别让我再担心了!接下来的事都交给我,喂马收拾东西这点小破事都由我来做就行!” 说着,池映寒便主动将顾相宜推进了屋里,此刻屋里碳火足着,床边还有手炉,就连床褥都是热乎的,顾相宜不禁笑道:“怎么?刚刚给我暖床了?” “昂!我刚刚看你在外面待得实在太久了,寻思着别把你冻着。外面天寒地冻的,你没事的话就在屋里待着罢。乖乖躺下,我去帮你喂马。” 池映寒说罢,便出去了。 完全不用顾相宜找时间偷摸歇息,他让她光明正大的好好补觉。 这有了身子后,果真是容易疲乏,才忙了没一会儿,顾相宜便又困又乏。 在池映莲过来之前,她真得好好睡一觉。 殊不知,这一觉睡去,便睡得忘了时辰。 待池映海带池映莲过来之后,见顾相宜已然睡实了,竟不忍心进屋扰她。 倒是门外的池映莲一脸疑惑,道:“海哥哥,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事儿啊?是二嫂嫂有事找我吗?” 原本是顾相宜要跟她说的。 但眼下,池映海突然改了主意,自作主张道:“莲儿,你跟我过来,我同你说个秘密。但你要保证,这个秘密不能说出去!” 池映莲听罢,连忙点头道:“你放心,我肯定不说!” 池映海这才安心的道:“那你同我来一个没人的地方,我告诉你出了什么事儿。” 末了,池映海便做了一件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做到的事儿他自己将发现瘟疫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池映莲,并主张要同池映莲编出个理由,让全家都不得出门。 池映海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他自己都感到意外,毕竟以前的他只知道跟在二嫂嫂身后,从未独立做过什么,更别说主意这么正的同那些妇人耍心眼。 但他深知,二嫂嫂纵使知道自己有孕,她手头的事也停不下来,若他能多做一些,换二嫂嫂多歇息一刻,那他纵使冒再大的险也都是值得的。 在池映海同池映莲说完之后,又同池映莲解释道:“毕竟这事官府没下发通告,我们两个小孩子贸然说什么出现麻风,长辈不可能相信。所以莲儿,这件事只能拜托你了!” 第486章 护着 殊不知,他今日这话落下之后,池映莲反倒被惊得有几分错愕。 以前她认知里的池映海,不是躲躲闪闪,便是说起话来都支支吾吾的。 但眼下的池映海,却好像变了个人一般。 令池映莲不知觉的高看他一分。 且池映海说的这件事,池映莲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也能明白不加以阻止会有怎样的后果。 池映莲思考了片刻,道:“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一会儿你配合着我点!” “我要如何配合你?” “很简单,若是有人过来为难二嫂嫂,你就说二嫂嫂病了,千万别依着。” 池映海点头应下,接着便见池映莲靠近两步,示意池映海附耳过来,低声同池映海道:“然后你再照我说的做,保准能拦住长辈们” 半个时辰后,老夫人这边。 这祭拜仪式,他们本就因那里排队的人众多,老夫人不堪拥挤,方才打算等第一波人祭拜完去用午饭的时候他们再去,谁料听说第一波还未祭拜完,祭拜地点便打死个人,官兵在稳定场内秩序,一个时辰之内不得进行祭拜。 老夫人在家里等的焦急,生怕错过了大年初一的祭拜。 特别是祭天神祈福这事,去的越迟,越容易引起天神的不满,若是耗到天黑,那干脆去不得了。 老夫人生生等到听闻官兵散了之后,这才收拾一番准备出门。 但谁料这时 金妈妈突然急三火四的冲了出来,道:“老夫人,不好了!” 老夫人本就心烦,听闻这话,更是惊慌的问道:“又怎么了?” “莲姐儿她好像吃坏了东西,现在嘴唇发紫,直呼肚子疼!” 老夫人一听这话,吓得险些没站稳。 莲姐儿可是她的心肝肉,这若是有什么闪失,她还活不活了? 老夫人赶忙过去查看,结果池映莲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吃了什么,瞧着她唇色惨白的模样,老夫人被吓坏了。 可这节骨眼,哪里还能还能寻到郎中? 老夫人只得同金妈妈道:“你赶紧去叫二郎媳妇过来!” “诶!” 金妈妈不敢含糊,三步并作两步的去了归雪阁。 谁料在大门口竟被池映海挡住了,池映海表示这会儿二嫂嫂身体不适,不宜离开屋子,现下不能同金妈妈过去。 金妈妈见归雪阁的人不依,不由得斥道:“嘿,不是我说,她怎么总是身体不适啊?上次接风宴她没来,老夫人都没同她计较,眼下家里有人病了,她竟还能推!是给你们脸了是吧?” 金妈妈故意将声音抬高。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顾相宜这会儿恐是累过劲儿了,睡得极沉,她在外面嚷嚷半天,顾相宜半句话都没听见。 倒是后院的池映寒听闻大过年的便有人来找茬,怒气冲冲的赶了过来。 金妈妈一见池映寒过来,整个人顿时怂了。 只听池映寒斥道:“这么大声嚷嚷什么呢?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不是?” 金妈妈赶忙行了个礼,道:“少爷,是这样!七姐儿方才恐是吃坏了东西,突然卧床不起,老夫人让我过来叫少夫人过去给七姐儿看看怎么回事,但这孩子非说少夫人身体不适,不允我进去。可就算少夫人不来,也得少夫人亲自同我说,这孩子怎么能擅自代表少夫人呢?!” 池映海听着金妈妈的话,银牙暗暗打磨着。 只听池映寒回道:“他说的没毛病啊!相宜她确实身体不适,我让她上床睡觉去了!怎么?你有意见?” 金妈妈不由得错愕。 少夫人是真病了?可这病得也太巧了吧?! 金妈妈不信,支支吾吾还想说什么,但还未等她说出口,池映寒便又道:“还是金妈妈认为,二爷我也代表不了她?” “不不不,不是二爷,老奴绝无此意!可是可是七姐儿她病了啊,现下又没有郎中能诊治,她不过去看看,那便没人了啊!” 听闻这话,池映海骤然不服的掐腰道:“怎么?我不是人啊?” 金妈妈:“” 只听池映海继续道:“七姐儿的病,我也能看!我跟你去给七姐儿看病去!” 金妈妈怔在原地 池映寒见她发愣,补了句道:“不是找人看病吗?这现成的郎中随你去看病,你还嫌弃不成?” “不,不嫌弃!那海哥儿,跟我过来吧!” 池映海虽同她走了,却也郑重的同她道:“叫谁海哥儿呢?叫我小池郎中!” 金妈妈嘴角抽搐。 这小崽子给顾相宜看了大半个月的铺子之后,脾气都大了! 待池映海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 确切的说,是池映莲生生装病装到天黑之后才停罢。 这大年初一,本想祭拜的老夫人愣是哪里都没去成,看着池映莲好转过来,这才松了口气,送走了池映海。 池映海着实见证了二嫂嫂说的那句这家里唯有池映莲现在是有分量可言的。 不过池映海将池映莲“治好”之后,老夫人院的人没有一个跟他说一声“谢谢”的,惹得池映海走到归雪阁门口的时候,仍是一肚子的气。 而此刻的池映寒则守在床边,一直陪着顾相宜,未曾移步。 待听到门外有动静,方才小心翼翼的开了门。 见池映海回来,池映寒忙道:“怎么样?小七她没事吧?” 池映海倒是意外,想不到池映寒真关心池映莲,遂道:“没事儿,不过就是吃坏肚子了。” 听闻池映莲没事,池映寒也便放心了。 “今天下午你帮相宜挡着的事,还真是谢谢你啊。” 池映海“哼”了一声,道:“不用谢!我自己的二嫂嫂,我自己会护着!” 池映寒听后,却是一笑:“那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便将她交给你了,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也要这么护着她啊。” 池映海回道:“那还用说!你放心的去京城好了,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我二嫂嫂!” 若是换作以前,池映寒是见不得池映海粘着顾相宜的。但现在,池映海是她身边唯一一个男子,有池映海在她身边,池映寒也能安心不少。 第487章 气死 但池映海也仅是对他二嫂嫂体贴罢了。 对于池映寒,池映海仍旧一脸的不屑,道:“二嫂嫂的事,二哥哥便不用担心了!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到了京城多看些书,不要整日傻吃愣造的。回头若是考砸了,看你怎么跟二嫂嫂交代!” 池映寒:“” 他严重怀疑这小崽子是不是仗着相宜宠他,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但眼下顾相宜还在睡着,池映寒怕将她扰醒,没同这小崽子计较。 等他高中归来,看他怎么收拾这小崽子! 池映寒遂“哼”了一声,也没好气的同他道:“你在这儿照看着她,我去给她熬些羹,晚点叫她起来吃些东西,不能这么一睡到天明,对身体不好。” 池映寒说罢,便离开了。 而待顾相宜迷迷糊糊睡醒一觉的时候,天色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糟了!睡过头了! 顾相宜徒然一惊,瞬间瞠大双眸,但还不及他起身,便听床边的池映海道:“放心吧二嫂嫂,今儿家里没人出去,祭天神的事取消了。” 顾相宜生怕自己睡迷糊了,不知池映海说的是什么意思,连忙问道:“祭天神的事取消了?怎么回事?是发生了什么吗?” 池映海嘿嘿一笑,道:“说来也巧,下午的时候莲儿吃坏了东西,肚子疼了一下午。祖母急得焦头烂额,便叫我过去给莲儿诊治,我给莲儿熬了药,又观察了一阵子,见她慢慢好转了,方才回来。但莲儿好了之后,时间也晚了,自然就没办法去祭拜天神了。所以大家就都没出去。” “这样啊” 顾相宜心里这才舒了口气。 方才可是真将她吓坏了,生怕因为她的疏忽,导致全家染了瘟。 殊不知,池映海就这么静默的看着顾相宜放心下来的模样,他也同样松了口气。 如若可以,他真希望他能把所有的事都替她抗下,换她安心在这里好好休息。 可池映海心里也知晓,被这妇人这般报复,元知府又不及时采取措施,南阳城恐是要生出一场浩劫。 而全然不知此事的,也只有池映寒了。 池映寒这会儿熬了碗羹,小心翼翼的端了回来。 进屋之后,池映寒发现顾相宜坐在床上,心头一喜,道:“相宜,你醒了?” 顾相宜点了点头,见池映寒将羹汤端到她身边,并盛起一勺朝她嘴边递去,道:“相宜,来,尝尝我做的肉羹。” 顾相宜却是一愣:“你什么时候会做羹了?” 他不是只知道吃吗?怎么还会下厨了?! 池映寒这才老实交代道:“我刚刚去厨房找厨子现学的!别人做的你不吃就算了,但我做的羹,你一定要尝尝!” 这傻子亲手做的羹? 倒别说,顾相宜还蛮好奇的,遂尝了一口。 池映寒见她吃了,一时有些紧张,毕竟无论是之前做的鸡汤还是现在做的羹,他都是现学的,生怕不符合小祖宗的口味。 待顾相宜吃了一口后,第一反应是这羹味道太甜了,但入了口的羹,她也只得咽了下去。 吞咽之后,方才开口问道:“你加那么多蜂蜜做什么?” “因为蜂蜜补身体啊!瞧你之前气色差成那样,我都心疼坏了,你这让我怎么安心的走啊!” 顾相宜:“” 行罢,为了池映寒能安心,她吃便是了! 顾相宜心里不由得默默叹了口气,下一刻便违心的道:“不过倒也蛮好吃的。” 池映寒听闻小祖宗夸他做的羹好吃,眼眸骤然一亮,惊喜的道:“真的?!” “我骗你干嘛?” 见顾相宜是真的喜欢吃,池映寒赶忙又盛了一勺,递到顾相宜嘴边,道:“来,再吃一口。” 于是这整碗羹,顾相宜愣是一口接一口的吃下去了。 也不知她不喜欢的吃食,孩子会不会喜欢 次日清晨,终是迎来了池映寒离城的一刻。 顾相宜一早便通禀了长辈,池映寒这次出城,由她一人去送便是,无需兴师动众的,免得引人口舌,倒给池映寒增添压力。 长辈们也知道这个道理,便都允了。 而这还不止,出门之前,顾相宜找来了帷帽和面纱,他们二人一人一份。 池映寒不禁有几分诧异,惊问:“戴这个做什么?” “这大过年的,万一被人瞧见了,都知道你出了城,回答起来反倒麻烦。咱们既然要走,便悄无声息的走,这样纵使你没考上,也好大大方方的回来。” “嗯!有道理!还是相宜你想的周全!”池映寒嘿嘿一笑,又道:“不过我会努力考个好成绩回来的!” 顾相宜瞧着他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叹道:“池二啊,你还记得当初我给你提出的那个要求吗?” “什么要求?” 小祖宗对他的要求可多着,池映寒都忘了哪个是哪个了。 池映寒问着,只听顾相宜道:“我当时同你说过,我想要你追上安瑾瑜。你当时吓得不停的让我换个郎君去做这件事。但现如今,你做到了。” 池映寒怔住! “安瑾瑜现在只是过了乡试,他一直在纠结要不要重考。你很有可能在考场碰见他。并且,你若是能过了乡试这关,你还会在会试上再碰见他。想必这都是你过去不敢想象的事吧?” 池映寒确实不敢想象 哪怕顾相宜现在同他说这些,他都感觉像做梦一样。 有朝一日,他竟能同那自诩白鹄的安瑾瑜同场考试! “所以,池二你要相信自己,咱们虽然起点比他低了些,但咱们不像安瑾瑜那般自大,他全然没想过这两年他在刷名次和往上考之间纠结、与家中妻妾纠纷,以至于被家宅琐事干扰而停步的时候,你都能同他站在同一考场考试了!” “真的诶!被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我要是能考出个成绩出来,那他还有什么脸再去做南阳城第一才子?!” “是啊!那你就更要加油了!你一定要考出个成绩来,把他气死!” 第488章 承诺 虽是说着满载斗志的话,但话落之后,本是应该斗志昂扬的池映寒心里却突然有种莫名的不是滋味儿。 那股突然涌出的难受劲儿,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只是 就这么看着眼前为他收拾包裹并在临行前检查马车上是否存在什么缺漏的顾相宜,池映寒只有几分发愣的站在原地,竟是连半句告别的话都说不出口。 倒是马车前的顾相宜察觉了池映寒的小情绪,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池映寒摇了摇头,只道:“没事。” 说罢,池映寒便上了马车,牵稳马绳。 他本是想就这么走的,但却见顾相宜就站在马车旁,池映寒不禁蹙眉,嘱咐顾相宜道:“你回去吧,送我到这儿就行了。外面冷,可别冻着你。” 顾相宜却是不介意:“我还是送你到城门口吧,见你平安出城,我也能放心些。” 池映寒怔了怔,就这么看着顾相宜一个人上了车,他虽是不愿她再送下去,但见她上车,他还是赶忙拉了她一把。 下一刻,马车便启了程。 但这一路上,池映寒却破天荒的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整整一路,池映寒都未同顾相宜说一句话。 顾相宜也不知他又在闹哪门子情绪。 他不发话,顾相宜也没多说一句。 就这么静静的陪着他。 直到来到城门口处,池映寒才开口同顾相宜道:“就到这儿吧,你也早些回去。我不在的日子里,好好照顾自己,等我的好消息。” 顾相宜点了点头:“嗯,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末了,顾相宜便下了车。 就在城门口看着池映寒越往前驶,马车的身影便越发渺小。 她只在原地静默的看着马车渐渐消失。 而驾着马车的池映寒本是一直隐忍着那心如刀绞的情绪,一路压抑着。 他一直没敢回头。 本想就这么闷着声一口气驶出几十里去。 往前驶了几十步之后,池映寒还是耐不住心里的那股痛感,忍不住转头回望了一眼。 结果竟见顾相宜一直在城门口,竟迟迟没有离去。 那一瞬,池映寒再也绷不住了,骤然停车,回头喝道:“你赶紧回去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而城门口的顾相宜也全然没想到,方才行驶的马车竟停了下来。 但由于马车驶出去太远,顾相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高声问道:“池二,你刚刚说什么?!” 最后听到她的声音的那一刻,池映寒方才一直绷紧的神色,顿然土崩瓦解。 他急忙调转车头,朝着顾相宜靠近过去。 直到距离顾相宜几十米远的时候,池映寒方才刹车。 顾相宜却是一怔。 只见下一刻,池映寒高声道:“我刚刚说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等我回来!我会实现当初的承诺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做一个值得你托付终生的良婿!” 顾相宜听罢,回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我自己的,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啊!” “嗯!” 池映寒咬着唇,在说完这句话后,立刻调转马车,用马鞭抽打着骏马,使马加速前行了。 而就在转身的那一刻,池映寒再没压抑住那股心绪,任由热泪夺眶而出。 最终还是没憋住 还是不争气的哭了 他生怕顾相宜看到这一幕,看到自己一个大男人竟会因为这事哭鼻子。 心想着,便驾驭着马车,如逃窜一般,由着马车越驶越快。 直到看着马车彻底的没了踪影,城门口的顾相宜才返身回了城。 本以为这傻子打算憋着心里的那股难受就这么走了呢,没想到最后一刻他还是没忍住,返回来同她郑重道了别。 接下来,这边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不过无妨 纵使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会好好的,等他回来的时候,她也要给他一个惊喜! 在送走了池映寒之后,顾相宜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元府。 待到元府门外准备敲门的时候,门口的家丁却将她认出了,道:“池二媳妇,怎么又是你啊?!” “是我又如何?有什么问题吗?” 那家丁听后却是一笑:“除夕夜在咱们元府门口闹事,惹得元知府不得出席,出了席还得骂你一句王八羔子,这事在府上都传开了。你今儿就算戴着帷帽面纱,咱们也都记得你了!怎么?包裹这么严实做什么?怕元知府知道是你来了,抄家伙把你撵走是吧?” 顾相宜却是觉得好笑,只同他道:“你甭扯这些没用的。我要见元知府,你便通禀他,让他出来见我便是。” 家丁笑道:“笑话,你以为元知府还能见你?!” “见不见是他的决定,但拒不通禀,便是你的责任了。” 只一句话,便噎得家丁哑口无言。 家丁“嘁”了一声,遂回去通禀元知府了。 谁料,此刻的元知府听闻顾相宜来了,竟急三火四的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让她过来见本官?!” 家丁:“” 家丁虽是疑惑,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家丁也不知道,只是一言不发的带顾相宜来到元知府卧房外。 “老爷,人带来了。” 元知府一听人来了,猛然从床上坐起来,道:“行,你下去吧!” “是。” 那家丁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下一刻,元知府便嘱咐顾相宜道:“顾娘子,你就在门外站着,咱们隔着门说话就行,莫要进门!” 顾相宜也不知元知府在搞什么名堂,就这么听着元知府穿鞋下地的声音。 元知府下地之后,透过窗户缝瞄了眼门外的顾相宜。 见顾相宜穿得严实,不止是整个小身板都被暖披裹着,就连皮肤也不露分毫。 似乎瞧见了窗边元知府那双警觉的大眼睛,顾相宜一脸无奈的补充道:“你放心吧,我来的时候身上洒过药了,无毒无害。不用吓成这样!” 听罢,元知府这才松了口气,道:“你早说呀!” 顾相宜:“” “对了,你平时撒的都是什么药粉?效果怎样?” 第489章 搬走 顾相宜见元知府问起,便从怀中掏出一个中药香囊,道:“这药随身带着呢,知府大人感兴趣的话,可拿去看看。” 元知府哪里敢贸然靠近顾相宜,重复道:“我问你你都用了什么药?你拿给本官,本官又不认识,不如干脆你说给本官听,本官也配些。” 元知府也是许多年没赶上这档子事了,此事事发突然,逢年又遇不着郎中,惹得元知府只能躲在屋内。 好在这会儿顾相宜来了,他虽也不敢靠近顾相宜,但眼下还是郎中最能让他安心。 下一刻,便听顾相宜解释道:“香囊里放的不过是白芷、艾叶、佩兰、藿香、石菖蒲、薄荷等芳香之性中药,具有疏风解表、清气开窍之效而已。” “那这玩意儿能防这病吗?!” “看知府大人想要怎么防了,若是同病患共处一室,再吃一盏茶,神仙灵药也防不住。而这种药粉不过就是清气的罢了。真要防病,还需靠自身。” 元知府这么一听,便是知晓顾相宜的意思敢情她手里也没有解药! 元知府忍不住埋怨起来,道:“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除夕那天你倒是跟本官说明白了啊!” 顾相宜无语:“知府大人,那天晚上我将情况跟您说得很明白了,但我也不过是一个草芥,应怎么处理,最终还是由大人来决定的。” 元知府:“” 元知府心里不是没数,那晚是他失策了,非但没仔细听顾相宜的话,还急着赶她走。 结果待闹出大年初一的那一幕时,他才意识到那妇人恐是知道她患的病有多可怕。 而直到元知府看到那夫妇二人的尸首,简直被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现在,该发生的都发生了,那些追悔莫及的话,他不想多说,他只想好生将这事妥当。 元知府这才同顾相宜道:“顾娘子,方便同本官去趟议事堂吗?” 顾相宜应了。 不多时,便见元知府穿戴妥当,同顾相宜前往议事堂。 待入了座之后,元知府终是平静下来,问道:“顾娘子,这病症你是第一个发现的,你可知这到底是什么病?” 顾相宜回道:“上次我同知府大人说过,而这次知府大人您应该也见到了形同麻风,但比麻风更快、更毒。麻风恐是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将人的眼球和皮肤侵蚀,致盲致残,但这个病症,快到只需要三日。只要三日,整个人便废了,即便止了,人将来也是个残废,如若不止,过几日人便高烧不退而死。” 元知府光是听着这话,便吓得背后发凉。 许是抱着一丝希望,道:“无解?” “至少我解不了。” 元知府:“” 关于此病,顾相宜算是知道的多的了! 若是连她都无解,那其他人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顾相宜说罢,又补充道:“不过我的香囊,大人可以先用着。旁的防不了,至少可以清清浊气。” 待顾相宜将香囊递给元知府之后,元知府连忙将香囊接过,抱在怀里。 接着,便听元知府道:“顾娘子,本官说句心里话,我元家同你顾家怎么都是沾亲的,加上平时里又和你家池二有几分交情,咱们怎么都算有缘。生了这种事,本官能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了。” 这话他说着不尴尬,顾相宜听着都尴尬。 直接说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靠谱的郎中,顾相宜反倒还能接受些,非要搞得像两人有什么血脉关系似的 顾相宜心里犯着嘀咕,只听元知府继续道:“再者,顾娘子你也是清楚的,这种事向来都是医官联合,一同抗灾。所以,顾娘子,你意下如何?” 顾相宜郑重的回道:“我说过,我自是有心化解此劫,但一切还需听从知府大人您的主意。” 元知府:“” 元知府不是听不出来,顾相宜对他不听从她的想法,强制抓人导致瘟疫蔓延的事,甚是不满。 元知府只得回道:“以后有什么想法,咱们商量着来,你有什么提议你尽管说,本官定会尊重你的想法。” 话说到这儿,顾相宜便开口道:“那知府大人您准备公开此事了吗?” 听闻这话,元知府不由得犹豫了:“可是这大过年的,病情也没落实,根本没办法同百姓交代呀!你就是说出来了,人家也未必信啊!” 闻言,顾相宜眸色沉重了一分。 “看来,是不得不牺牲几户人家了” 若是一开始便极力止住,或许不至于闹成这样,但已经这样了,顾相宜只能尽全力去控制瘟疫蔓延的范围,使其不再扩散。 顾相宜遂同元知府郑重的道:“知府大人,我现在回去便开堂。现下全城都没有开堂的,甚至许多看诊郎中都回老家过年了,那么一旦我开了堂,那些患病的便不会躲在家中惶恐,而是被引到堂里,到时候知府大人您再做打算。” “这主意不错,就先这么办!”元知府点头应下了,“顾娘子,那便辛苦你了!” 这次离开元府,是元知府好声好气给人送出去的。 门口的家丁见了这一幕,吓得心脏直突突。 而现下池映寒不在,这些事顾相宜坐起来也没什么顾虑了,唯独不能过于急躁。 该做的她自要去做,但她万万不能因此折了自己,伤了孩子。 待回到家后,顾相宜便收拾起屋子来,宁儿见状,忙问:“少夫人,少爷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还收拾啊?” 见宁儿过来,顾相宜却也直截了当的道:“宁儿,你来得正好,告诉三燕她们收拾一下,咱们搬去药堂住,且一个人住一间药堂。” “啥?!” 宁儿一时没明白顾相宜是什么意思。 只听顾相宜又解释一遍:“从现在起,主堂分堂全部开业,宁儿你同我去主堂,她们六个分别入住其余四间分堂,其中云儿和翠叶不能单独住一间,分别跟着三燕和清蝶同住。还有采薇能不能叫过来,她在的话,管理分堂能力会更好些” 第490章 躲开 但顾相宜的话还没说完,宁儿却是先懵了:“少夫人,您怕不是吃醉了吧?这是说什么呢?叫我们都搬到药堂去住?!” “正是。” “可是为什么呀?这屋里是有毒吗?还是少爷和杜仲都走了,这里没阳气了啊?” 顾相宜真是服了宁儿的脑子,只得郑重的同宁儿道:“是元知府的安排。” “元知府?”这话宁儿更是听不懂了,“元知府安排这事干啥呀?不是,少夫人,我没听明白您的意思” 顾相宜也不知应如何跟她解释,遂同宁儿道:“你把三燕叫过来,我同她说。” 听闻这话,宁儿站在原地愣了片刻,下一刻,竟抽泣起来:“少夫人,您终究还是嫌弃奴婢了嘤嘤嘤” 顾相宜:“” 真是闹得她脑瓜仁子疼 “好了宁儿,你别多想了,这事儿我确实得同三燕说清楚。不然带走你容易,差遣她们六个却难办。她来的时候,你也在一旁听着,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马虎行事。” 宁儿点了点头,遂将三燕叫了过来。 待三燕过来之后,顾相宜不得不将这件事同她们讲明了,道:“三燕,你听好。昨日祭拜天神大典上的那起闹事,犯事者并不是逃犯,而是一个染了瘟疫的病患。” 听闻这话,宁儿和三燕皆是一惊。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官府知道,百姓不知道。但官府自是不愿轻易公布此事,否则会造成全城恐慌。因此才需我助力,这些日子只要药堂开张,便会有患者前来求诊。我要你们镇守各个药堂,一旦发现病患,将其押入隔离间并配合官府统计人数,明白了吗?” 明白倒是明白了,但三燕和宁儿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大个事儿! 事虽来的急了些,但三燕还是回道:“我知道了,接下来我们听从少夫人的调遣便是。” 而顾相宜以及归雪阁全院要搬到药堂去住的事儿,必须得通禀给大夫人和老夫人。 老夫人乍一听这全院都要搬出去,第一反应便是这二郎媳妇又在作什么妖? 她这肚子几个月都没响动,老夫人还没找她算账呢,如今二郎一走,老夫人本想同她说道说道此事。 谁料,老夫人是看着眼下还在过年,没找她的事儿,她自己便作起来了。 苏韵也是纳闷,这好端端的,顾相宜怎么要搬到药堂去住了? 苏韵赶忙上前劝道:“相宜,你这是怎么了?哪里过得不舒心,同婆母说,这怎么就要搬出去了?” 顾相宜面色平和的回道:“没什么事,婆母您别多想,这段日子元知府觉得城内无药堂坐诊,实为不妥,便让我开堂守着,不过也没多大事儿,待到元宵节过后便正常了。这事婆母若是不信,可去找元知府求证,儿媳总不会无端欺瞒家里的。” “行,这事儿我同老太太说说,若是元知府的意思,老太太也能允了。” 待这话传到老夫人耳中之后,老夫人却是质疑她活这么大岁数都未见过知府下令让药堂过年期间开张的,她甚至怀疑这二郎媳妇是不是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可在老夫人传话叫二郎媳妇过来的时候,却震惊的发现 顾相宜故意没等老夫人的信儿,趁着这会儿工夫已然借着苏韵的意思全院搬走了,甚至连池映寒后院的活物也搬了。 老夫人被惊得不轻:“她这是打算分家了不成?” 这事儿任谁听了都觉得说不过去,池天翔只能劝着老夫人道:“分家总不可能,恐是二郎不在,她一个人在家里住不惯,便想着鼓捣鼓捣她手头那些事,打发时间罢了。” “住不惯?怎么着?这家里还能吃了她不成?” 这大过年的,顾相宜连招呼都不同老夫人说一声便搬离,惹得老夫人生了一肚子气,最后连连说着气话,道:“我瞧着这丫头是野惯了,有本事搬出去是吧?那干脆就在外面住着,休要回来!” 而在送丫鬟们各自入守分堂之后,顾相宜也得以回主堂好生歇息一阵子。 一上午这般大动干戈,她生怕自己将自己折腾到却浑然不觉。 好在把脉之后,并无异常。 宁儿将池映寒养的那些活物摆放在后院最偏僻的角落里,毕竟药堂里是不适合安置这些活物的。 但是宁儿便是想不通了:“少夫人,我瞧着这架势,咱们恐是得在这里住上挺长时间的吧?” “住久了也好,这里总比家里清净。以前池二在的时候,他身为家中唯一的嫡出,怎么也能说上两句话。现在他不在,就家里那风气,我是生怕被她们无端折腾到”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现在她当真分毫折腾都经受不起。 这会儿池映海熬好了汤药,端到顾相宜小屋里的小桌上,道:“二嫂嫂,对宁儿姐姐也不能说吗?” 池映海总觉得既然让宁儿来伺候,那二嫂嫂的症状定然是瞒不住的。 宁儿听后一愣:“啊?还有什么事儿吗?” 说起宁儿,顾相宜终究有一丝不放心,遂在开口之前告诫宁儿道:“宁儿,你也知道,我平日里对你没旁的要求。唯独你这张嘴啊,我是真放心不下。但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把话跟你说明白若是从你这里吐露出去半个字而坏了大事,我断然不会像之前红花一事那样再宽恕你了。” 宁儿知道自己往日里有嘴欠的毛病,故而顾相宜将话说得重了些。 宁儿顿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道:“少夫人您放心,这件事奴婢若是透露半分,奴婢便一头撞死,到大娘子面前谢罪去!” 一旁的池映海听着她们把话说得血淋淋的,也跟着毛骨悚然,但池映海顿了顿后,还是道:“二嫂嫂说的不止方才那件事,还有另外一件!” “另外一件?” 池映海郑重其事的道:“就是二嫂嫂有身子了,这才刻意躲开家里那些人的!” 第491章 胡闹 “什么?!” 猝不及防听了这话,宁儿瞠大双眸,险些尖叫出声。 而她这反应,倒是在顾相宜的意料之中,唯独让顾相宜不解的是 “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吓成这样?有那么吓人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患了什么不治之症呢!” 话虽这么说,但宁儿还是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道:“不是,少夫人,这么大个事儿,你怎么没跟家里说啊!” 顾相宜轻叹了口气,但还不及顾相宜解释,池映海便想明了其中的逻辑,道:“因为这事确实不宜明说,毕竟二哥哥再怎么不济也是家里唯一的嫡出,实则那些想要出头的庶出是最忌惮二哥哥有后的,二哥哥若是真有了儿子,所有家产的继承权便稳归嫡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妇人歹毒起来连院都敢抄、人都敢打,如今二哥哥不在,二嫂嫂哪里敢一个人留在家里冒这个险?” “这倒也是”宁儿听罢,不由得眉头紧蹙,“可这就苦了少夫人了” 宁儿想了想,可却还是有几分想不通:“可是少夫人,您不是说现下不打算要孩子吗” 宁儿这话,当即将顾相宜的心绪拉回刚查出喜脉那会儿。 坐在床上的顾相宜下意识的抱着膝盖,将身体缩成一团,不禁感慨道:“本是没打算要的。可说来也怪,突然发现有了,便舍不得了。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的将孩子生下来。” 安安稳稳的将孩子生下来? 宁儿有些怀疑少夫人现在就开始孕傻了就这环境,加上现在元知府的指令,以及即将面临的一场大乱 以她现在的情况若是每天忙碌于这些,这不是要人命吗?! 或许池映海没这急脾气,但宁儿却是定要同她说清楚的。 “少夫人,这不行啊!你至少得跟元知府说清楚你的情况,我瞧着那元知府恐是就指望你去给他跑东跑西了,你禁不住他这么折腾啊!万一你和孩子有什么好歹的,他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这些我心里倒是有数,但元知府现在自己都乱了阵脚,脑子如浆糊一般。我若是帮他出些主意,他或许还能冷静些。毕竟这件事上必须拿捏好分寸不能因为过于顾及一个人,而让更多人陷于水火,也不能轻易放弃任何一个病患的性命。” 宁儿和池映海听罢,皆点了点头。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最关键的是你们切不能忘了,我们做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以身犯险。我们自身也有感染的可能,所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宁儿和池映海同时点头应下,这时池映海将汤药给顾相宜端过来,道:“二嫂嫂,喝点吧。过会儿我再去给二嫂嫂做些吃的。” 一旁的宁儿瞧着顾相宜缓缓将汤药喝下,想来她的接受能力恐是慢了些,直到这会儿心脏都直突突。 如若现下能到大娘子面前诉苦,宁儿一定要歇斯底里的控诉苍天是不是跟少夫人有过节? 少夫人怎么偏是在这种混乱到极点且少爷又长时间不在身边的时候有了身孕?这孕期恐是比寻常妇人更加难熬! 宁儿见顾相宜喝完了药,上前接过药碗,关切的问道:“那少夫人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情况还好吗?” “也就那么回事吧,在京城的时候可能刚怀,还没什么感觉。现下快两个月了,反应便开始上来了。前几日开始一旦劳累过度便开始头晕,海儿的那些功课,想来也是不能批了,生怕哪次累得过劲儿了再晕倒了。” 宁儿打心底记下了,只要少夫人说过的,她定会注意照顾。 宁儿想着,继续问道:“那还有呢?还有别的症状吗?” “再有就是害口了几次,害口得厉害了平日里经常犯恶心,自也没什么食欲,不过我答应过池二,怎么着都得让自己多吃些东西,所以这些都无所谓,现在稍加休养,都能挺住。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 宁儿点了点头,遂也了解了顾相宜现在的情况。 这时便听池映海道:“二嫂嫂,你今儿上午也没少折腾了。晌午服了药再睡一觉吧,千万别累着了。有什么事嘱咐我们就行,能办的我们肯定帮你办好。” 顾相宜点了点头。 这会儿她确实也该歇了,忙久了之后身体一旦有些疲乏,她自己都有些害怕。 就这样,待顾相宜躺下歇息之后,宁儿和池映海便出去了。 到了门外之后,宁儿一把拉过池映海,道:“海哥儿,你现在也是个郎中了。你瞧着少夫人现在这状态,这能行吗?!” 池映海抬头的那一刻,也是一脸的无奈,道:“没办法,二嫂嫂想要,那就只能尽力保着了。” “可是这不是想不想要的事,而是你不知道,有些妇人她们经不起滑胎的!只要滑胎一次,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听闻这话,池映海神色却是淡定:“二嫂嫂是这个体质,我知道的。” “你知道你还由着她揽下这么大个差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池映海眨了眨眼,回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眼下的情况,并不是元知府差遣她,而是只有她能帮着元知府解决这件事。虽然我也痛恨为什么这两件事要撞上,可若是二嫂嫂不去做,那么后果会越发严重,最后整个南阳城都会被火烧,整座城的人都保不住,她和孩子照样好不到哪里去。” 宁儿:“” “所以宁儿姐姐你要相信,二嫂嫂有自己的考量。” 宁儿听罢,自是不能多说。 可是 这就是所谓的考量?! 这是生生的拿自己的命下赌注! 而宁儿自来没那么大格局,她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只知道少夫人若是有什么闪失,她怎么跟大娘子的在天之灵交代! 可是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宁儿自也不会胡来的,若是惹得少夫人动了胎气,可真就是将她害了。 宁儿在想清楚之后,遂道:“我知道了,我去后院做些饭食。你们若是需要我做什么,及时吩咐我便是。” 第492章 痛斥 晌午宁儿做饭这会儿功夫,池映海同她讲了一遍药堂内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其中最关键的几条便是药堂每半个时辰换一次清浊气的药、身上也需要随身携带清气香囊、注意自身清洁且需要时刻戴着面纱和帷帽,与患者保持距离。 且不说旁的,现在隔离间里还有三位正在观察的密切接触者那两个抬人的壮汉和一直跟着大人们东奔西跑的孩子。 待顾相宜晌午歇息过后,便一人来到隔离间外。 药堂内总共三个隔离间,常用的有两间,备用的有一间,待那夫妻被官府带走后,他们便将小孩子单独安置在已经全面通风清气的隔离间内。 听王莽说,待那对夫妻被押走之后,他每隔一个时辰都去隔离间喷洒沸水,更换一次药粉。 而小孩子就蜷缩在角落里,一句话都不说,不吃不喝,也不上茅房。 眼下隔离已有两日时间,若是明日仍无症状,说明这孩子还未染上,可她不吃不喝,总不是个事儿啊。 听了王莽的描述,顾相宜大体也知晓了这孩子就这么生生看着父母被抓走,心里也不是不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 但眼下,顾相宜必须要问清楚情况,这孩子恐是唯一的线索了! 心想着,顾相宜便进入了已然经过高温处理的隔离间。 刚一进门,顾相宜便感知到了隔离间的温度高于外界,待久了难免会感到不适。 虽说进门的时候顾相宜戴了面纱,但那孩子一眼便认出了她,瞳眸立刻瞪大,下一刻便躲得更远了些。 顾相宜本想问问她们一家的来历,但贸然问这些,以这孩子的状态,定不会开口告诉她。 顾相宜遂转了话茬,说了些这孩子想听的:“孩子,你不用紧张。你爹娘是被官府带去诊治了,并无大碍。我这里帮不了她,官府带走他们,会给予他们更好的条件去救治他们的。” 顾相宜话落的一刹,却见那孩子狠狠瞪了眼她。 她的态度让顾相宜不由得警惕,只见她紧咬着牙,话语凶狠的道:“我爹娘分明是被你们害死了!” 顾相宜一怔:“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而那孩子态度却是坚定,道:“我娘临走的时候不停的在外面喊,说你们要杀她,说她恨你们!我也恨你们我们千里迢迢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求你救我们,你却狠心将我们交给官府,害死我爹娘!现在又来假惺惺的做什么?是要连我一起杀,还是要做什么?你们这帮坏人,要杀要剐你们随意,我是不会就范的!” 那孩子年纪不大,但眼眸却如同被激怒的恶兽一般。 她现在的状态,比那妇人还要疯狂! 既是如此,顾相宜也不瞒着她了。 “所以,其实你们心里也知道,这种病是治不好的吧?” 听闻这话,那孩子却更是狂躁,怒道:“所以才会除夕夜当晚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找你!这城里的人都告诉我们,说别人治不了的,你肯定能治!说你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郎中!你知道我们抱了多大希望吗?你知道当我娘听说你肯接诊的时候她有多激动吗?而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听闻她这歇斯底里的话,门边的顾相宜却叹了口气,道:“孩子,既你知道这些,那你定然是个比同龄孩子更加慎密的。你仔细想想,问题出在哪里。” 那孩子本以为顾相宜会同样歇斯底里的回应她,但顾相宜对她的咆哮和斥骂,却是面不改色,依旧心平气和同她说这些。 那孩子竟一时间沉默了。 只听下一刻,顾相宜缓缓开口道:“我能理解你们的绝望,但我也有我的苦楚。你不是没见过我这药堂,这里里外外可有一处写过什么华佗再世、包治百病?我向来都是尽我所能罢了,真不能治的我也向来直说,从未有一次为了名誉颜面而去耽误他们的病情。给予你们希望的,是那些上嘴唇碰下嘴唇便吹嘘我能治瘟症的人,我本人从未继续你们这样的希望和承诺啊。” 顾相宜这一句话下来,毫不动怒,便将那孩子的咆哮全然压了下去。 那孩子一时间沉默了。 只听着顾相宜继续道:“我当时明确告诉过你们,我不打保票。你爹娘已经染上瘟症了,且接触过那么多人,你们心里应该最是清楚后果的。这世上拼了命的活着的,不止你们一个家庭。那些被你娘接触过的人的身后,也是各自有各自的家,每个人都有他们的不易和苦楚。这件事只有通禀官府,才能尽力避免那些像你一样大的孩子承受你现在受的痛苦啊。孩子,你是个懂事的,这些道理,你能明白吗?” 话到此处,那孩子再也绷不住心里的痛楚,不再歇斯底里,而是哭闹起来:“我不管!我也不想听这些,我只想要我爹娘!呜呜呜” 顾相宜不能靠近她,但听着这孩子的哭诉,也能理解一夜之间父母双亡的苦。 顾相宜遂温和的道:“听话,孩子。你的爹娘也同样想要你好好的。我答应过他们,纵使保不住他们,也一定会保你周全。并且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替你爹娘,好好去保护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顾相宜说到这里时,那孩子再也忍不住,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痛哭起来。 一旁的顾相宜就这么由着她哭。 比起这么长时间的一言不发,哭出来或许能好许多 虽不能靠近她,顾相宜却还是在门口处同她道:“其实人后我也是个爱哭的,我也没那么坚强。受不住的时候就喜欢哭一场。想来有些时候我自己都绷不住,何况你这么个小孩子,这么小就经历了这种塌天之灾” 那孩子本以为这郎中是个薄情寡义的,万万没想到此刻她竟放下身段,在这里同她说这些话,惹得她一时无法再憎恨这郎中。 毕竟 她爹娘是怎么个情况,她心里也不是没数。 第493章 病发 小孩子心想着,便听顾相宜问道:“孩子,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小孩子抿了抿嘴,看着眼前的顾相宜,方才开口道:“我我叫陈香芸。” 顾相宜听罢,却是温婉一笑:“香芸,这名字很好听啊。” 香芸微微抬起头,直视着顾相宜,顾相宜见她状态好转一些,也不急问那些事宜,而是同她道:“香芸,你也有两日没吃东西了吧?饿不饿?我去给你拿些吃的过来!” 香芸没有回答,却也没有拒绝。 就这么看着顾相宜拿了碗宁儿熬的羹,放在床上。 许是两天没吃饭的缘故,放下警惕后的香芸猛地端起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顾相宜一边给她准备一碗水,一边轻声道:“不急,慢慢吃。” 顾相宜心里明镜着,这事急不得,需等这孩子再缓一缓,才能打探他们来历的事儿。 而就在顾相宜陪着香芸的时候,在前堂守着的王莽,突然见一对老夫妇互相搀扶着进入大堂。 王莽顿时紧张起来,上前问道:“二位是诊病还是买药?” 那老妇人回道:“是这样,昨日起了些疹子,难受得很。今儿见有药堂开门,便过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听“疹子”二字,王莽警惕起来,立刻回道:“你们等一下,我这便去叫郎中过来。” 实则,王莽见此情景是心慌的。 无端给这些人检查,于嫂子而言实在是太危险了。 此刻顾相宜正照看着香芸吃饭,这时见王莽进来,同她说起这事,顾相宜心底的那份警惕全然被挑起。 “你在这里陪着香芸一会儿,我过去看看!” 王莽虽是应下,却还是不由得提醒道:“嫂子,你得小心些啊!” 殊不知,他们的话,香芸自也听了去。 香芸不可能不知道这药堂里即将发生什么,眼看着顾相宜要应对新的患者,香芸自是不想给顾相宜惹麻烦。 故而在顾相宜即将离开的一瞬,香芸突然开口道:“顾郎中,我家住湘城,就在湘江边上。家里只有我们三人,没有其他亲属,其他的我便不知道了。” 顾相宜骤然停步。 湘城! 那里竟是在秦家附近! 那秦家村如此大规模埋人止瘟,这么长时间下来,顾相宜本以为应是有效果的,结果竟还是蔓延了 顾相宜点了点头,回头同香芸道:“谢谢你,香芸。” 香芸抿着嘴没吱声,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望着顾相宜离去的背影,迟迟没有移开。 接下来,在顾相宜意料之中的是 这对老夫妇的症状,正是那不知名的麻风。 问其近来去过何处,老妇人只道:“我们就是大年初一上午去敬天神,别的什么都没做啊” 老爷子也紧张的问道:“怕不是因为敬天神的时候出现了闹事,当场杀了个人,天神发怒了吧?” 顾相宜淡定的回道:“别胡思乱想,现在你们有了症状,便不可离去,需在这里观察治疗。” “观察倒是没问题,可说到治疗,顾郎中,你看我们应该怎么治疗啊?” 怎么治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将他们关入隔离间,收押起来,再哄骗他们说,官府现在在想办法研究最好的方案,去治疗他们这样的症状。 老夫妇信了,连连回道:“好,我们一定听从官府的安排。” 这对老夫妇却是配合,手牵着手,互相搀扶着便进入隔离间等消息了。 见了如此情景,顾相宜的心阵阵抽痛着,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这时,王莽来到顾相宜身后,同顾相宜道:“嫂子,这才只是个开始。这次元知府把事闹大了,悲剧不止是这一件,若是这时便牵动情绪,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顾相宜听罢,深深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怕怕见到的情况多了,会觉得你跳江寻母都不算什么如果这样,那实在太可怕了” 王莽心里一惊。 他万万没想到,嫂子竟还记得他跳江寻母一事。 可是 王莽同样叹了口气,道:“或许于医者而言,只是一桩桩故事罢了,当听到的故事一件比一件惨烈之后,最初的那个故事恐是自然不记得了。那些事,只刻印在当事者身上,只在各个当事者心里才能称之为灾难。” 顾相宜默然。 只听王莽叹道:“不过还好,嫂子你现在已经无所牵挂了。毕竟你已经将你最重要的人送出去了,他是平安的。只是嫂子你我们最怕的还是你们之间的悲剧,会发生在你身上。” 但王莽说到此处的时候,顾相宜的情绪却没有太大波动,反倒是笑道:“确实如此,他不在这里,我便不怕了。至于我么?我无所谓。” 正是因为她不怕,才敢站出来面对这一切。 可王莽看得出来 她明明还有一个牵挂,那便是腹中的孩子。 他想,这女人纵是为了这孩子,也不会让自己出事罢。 而这一下午的时间里,来者不止那老夫妇,还有许多中年妇人,甚至还有三岁大的孩子。 经查问,都是大年初一去敬天神的那些人。 而且一去便是一大家子! 顾相宜起初还能将他们安置在隔离间,但却不成想,这一下午来诊此病的便是二十余人,且个个都有了症状。 顾相宜的药堂根本不够用,只得通禀元知府,元知府下午的时候派人过来,将这批人都带离了。 上到八旬老人,下到三岁孩童。 每一张面孔都让顾相宜感到心痛。 但顾相宜却无暇去责怪大年初一的那场失误,只能接应越来越多的病患。 直到顾相宜担心半个时辰换一次药怕是防不了浊气了,改成一刻钟换药一次。 但王莽却道:“嫂子,按这个换大,药堂的库存够用吗?怕是这会儿连清气的中药,我们都紧缺的。” “可是这大过年的,做什么都不方便,这会儿哪里有人能解决这件事?” 王莽道:“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元知府下令将全城的药堂都开张。只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撑不住!” 第494章 头晕 “有些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这里的许多药堂请的坐堂郎中皆不是本地人,现下根本回不来,纵使过了元宵节,他们听闻南阳城闹了瘟疫,也不可能赶回来的。” 王莽听着都觉得心慌,忙道:“那怎么办?难道元知府真指望你一个人去给他扛这些?你也只是个普通人,你也有自己的家事要顾,就算你真一个人去给他扛了,又能扛多久?凭你一个人的力量,非但拦不住,而且最后下场只能是白白牺牲你自己!嫂子,这些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啊!” 顾相宜怎么可能不知道? 现下不止是主堂开始陆续出现发病患者,分堂也每日汇报收容了多少患者。 官府每夜来一次,私下里将人收走,但顾相宜心里明镜着这是医馆在明,官府在暗,多数患者甚至不知道官府也在参与此事,并拿了最终决定权。 而瞧着来主堂的病患越来越多,隔离间的香芸心里不是不清楚事情严重到什么程度。 这样的情况,接连持续了三日。 这三日经顾相宜整理上报的病患总数,高达三百人。 待第三日亥时,元知府的人将下一批病患接走的时候,顾相宜才猛然觉得自己又开始头晕,恐是又将自己累着了。 顾相宜想着,便赶忙趴在前堂的柜台上,轻闭双目,缓了缓神。 但趴在柜台上的一瞬,她才发现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甚至连走回距离只有几十步的后院小屋的力气都没有,几乎要在趴在前堂睡过去了。 王莽见状,心里一慌,赶忙上前扶起顾相宜,道:“嫂子,我送你回去。” 王莽本是知晓分寸的,但眼下也顾不及许多,小心翼翼的将人抱起,送回了后院小屋内的床上。 他原是害怕嫂子介意这些的,但实则,待他将人放在床上的时候,却发现人已然睡着了。 好在呼吸还算安稳,王莽也稍微能放下心来。 但王莽转念又想到他一个外人看着她这样,都感到揪心,若池二知晓他捧在手心里的小祖宗待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成了这般,岂不是心都要碎了?! 待将顾相宜安置之后,王莽越发的不是滋味,遂在轻轻关上门后,转头便去问池映海,道:“小海,以嫂子的性子,不可能由着自己这般吃亏的,更何况她不是不知自己现下什么情况。眼下的情况,你们同元知府说过了吗?” 池映海见王莽问起,深深叹了口气,道:“别提了!昨日二嫂嫂特意去的元府,当时我也跟去了。我听的可是真切,当时二嫂嫂态度明确要元知府公开病症,上报朝廷,开设病坊,不然她一个人根本撑不了多久。但元知府却告知二嫂嫂,不是他不想上报朝廷,而是现在上报了也根本没用,上面的官家也都在休假,不是那么好办的。所有的事都得等到元宵节之后,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所以元知府真就指着二嫂嫂给他撑到元宵节呢!” 王莽听罢,却是怒喝:“那你们没告诉他,嫂子她有孕在身,甚至连胎都还没坐稳吗?!” 池映海回道:“说不说都没用,元知府也不是不知单凭二嫂嫂一个人难以支撑,可却要求二嫂嫂必须撑到元宵节之后。他原话告诉我们,只要撑过这几日,情况肯定就会好转了。” “放他娘的屁!百姓不知此事,仍在拜亲访友,情况怎么可能会好转!元知府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王莽气得直跺脚,但池映海却平静的道:“其实,元知府也不愿这事闹重的,一旦闹重,非同小可。现下上面的官员确实都在休假状态,朝廷近来也不上朝,想来他也有他的难办之处。想要官府下通告,只能得到年后了。” 池映海重重叹了口气,未再答复。 王莽瞧他那副模样,也是不愿再起事端,想着如何撑到年后去。 但王莽却是不依,若是官府不公开,那他便想办法让消息在民间扩散,至少也能让百姓都警惕起来,知晓情况的严重性。 而在同他谈及这些之后,池映海便照常去隔离间给香芸送饭食了。 待进门之后,池映海才发现,上一顿的饭食,香芸都没有碰。 池映海惊道:“香芸,你怎么不好好吃饭了?” 香芸的情况好不容易才好转了些,纵是不说旁的,香芸怎么说都同这瘟疫的源头有关,池映海有责任好好照顾她。 但香芸却是哭了起来,道:“都是因为我们一家来到城里,这一切才会变成这样的” 眼看着被官府带走的人一批又一批,也眼看着顾郎中明明有孕在身,还要经受如此折腾,香芸心里不是不清楚虽然爹娘死了,但娘曾同她说过,就算自己治不好,也不会由着这悲剧只落在他们一家头上,凭什么承受这一切的只有他们一家? 当时娘的话,她是记得的。 娘也确实做到的她是真凭一己之力,祸害了整个南阳城! 可这样的局面,真的能让他们觉得解脱吗?真的能让香芸感受到,承受这一切的不止是他们自己吗? 香芸不知道,她只知道害怕,只知道心里痛到了极点。 看着门口关切的询问她情况的池映海,香芸止了抽泣,问道:“顾郎中还好吗?” 池映海答道:“她情况还好,就是需要多歇一歇。倒是你,你怎么又不好好吃饭了啊?” 香芸抿了抿嘴,道:“因为我觉得你们还是将我放出去吧,我已经隔离好多天了,并无症状。这个隔离间,让给其他人吧。” 池映海听罢,觉得也是这么回事。 她应该是没染上的,毕竟虎毒不食子,细想一番便知道那妇人在求诊时候一直让这孩子同她保持距离,且将孩子包裹得严实,即便是要触碰孩子,也是隔了好几层。 正是因为她清楚有什么后果,才极力保全着这孩子。 但至于要不要放她出隔离间 “这事还是得等到我二嫂嫂醒了,同她商量一下,我说了不算,况且我也不能自作主张。” 第495章 害口 香芸乖巧的点了点头,没有半分过多打扰顾相宜的意思,只等着次日顾相宜睡醒了,再商议此事。 与此同时,池府。 顾相宜贸然搬离池家也有几日了,这几日池天翔也不是没打探过药堂的情况。 毕竟这大过年的闹这么一出,属实反常,再一细探,发现这几日药堂是只进人,不进账。 池天翔正怀疑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料,次日清晨,一直在外打探的小厮便匆匆跑回池天翔身边,惊慌失措的道:“老爷,不好啦!不好啦!” 池天翔一见是那出去打探的小厮,心头一紧,问道:“怎么了?怎么这般惶恐?” 那小厮道:“奴才可算是知道少夫人搬出去的意图了,是真的同元知府有关啊!” 池天翔听罢,神色紧绷,示意小厮继续说下去。 只听那小厮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外面都在传,除夕夜的时候城里进了一家染了瘟的,那瘟症类似麻风,但又毒于麻风,能快速致盲致残,现在南阳城已有三百人染了此病,皆由少夫人收治,然后再在深夜被官府的人带出城进行火烧。想来少夫人搬出去,竟是同官府一起处理瘟症!” “什么!” 池天翔听罢,猛地拍了下桌案。 他万万没想到,顾相宜是真的被元知府叫走,去做这等危险的差事! 她竟在帮官府收集病患。 想来也是这么个道理通常染了瘟症的自己都不会宣扬此事,要么在家忍着,要么低调求诊。此刻她若是明面上开药堂,将病患引来,谁知道这病到底是怎么治的?这么大个事,官府竟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恐是事闹得重了,方才被其中哪个知情的给传开了。 “老爷,这事儿该怎么办呐?要不要让少夫人回来?” 池天翔深深叹了口气,道:“她既是被元知府叫去的,怕是难再撤回来了。现在通知全府上下不得外出,每个院都要定时检查,若是有出现类似麻风的情况,立刻通禀于我!” “是!” 殊不知,此事既能传到池天翔的耳朵里,便是在全城范围内都传开了。 众人也知晓眼下如玉堂的开张是怎么回事。 唯独池映海他们不知道为何自清晨起,来看诊的病患少了一些。 不过少一些倒也是好事,今日来看诊的人,池映海自己便能处理妥当了,也不用喊二嫂嫂起床了。 果不其然,没有外界叨扰,顾相宜直接一觉睡到了晌午。 却不料晌午时候突然迷迷糊糊就犯干呕,这才猛地掀起被子,捂着嘴便急忙朝着茅房奔去。 上一秒还能好好的睡觉,下一秒就在茅房吐得昏天暗地,整个人都吐精神的感觉实在是让顾相宜一言难尽。 顾相宜一个人蹲在茅房擦冷汗的时候,竟忍不住开始想池映寒了。 说来也是奇怪,其实跟池映寒在一起的日子里,她纵是受了苦,没一会儿也就忘了。 现下她却觉得这日子仿佛变得漫长了起来,也不知这些反应她还得熬到几时 就在顾相宜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时,茅房外面传来了池映海的声音:“二嫂嫂,你好些了吗?” 顾相宜听闻池映海的声音后,连忙扶着墙起了身,回道:“我没事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香芸可以解除隔离了吗?她都被关了好些天了,但是没有发病症状啊。” 说到香芸,顾相宜不由得警惕起来。 毕竟这孩子是所有进入隔离间的人中,唯一一个没有症状的,就连那两个抬人的汉子都染上了,这孩子能存活下来的事,顾相宜不敢贸然将其断定为奇迹。 “海儿,你回去告诉香芸,香芸还得再观察些日子。” “为什么?香芸她说她很想出来帮忙的!” “可是有人能确定此病的发病周期吗?万一她属于晚发病的情况,贸然将她放出来,恐是连我们也染上了!” “这” 池映海竟是无言以对。 但凡同患者有过接触的人,他们都必须谨慎对待。 “海儿,你好好同香芸说说吧,这事真不是我苛待她,而是眼前的一切,皆是未知,一切都要谨慎对待。” 池映海点了点头,回道:“我知道了!” 池映海说着便朝着隔离间走去了,而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如玉堂门前。 前堂的王莽见状,上前问道:“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元府的,元知府有令,请顾郎中同我们走一趟。” 后院的顾相宜也听到了大门口咋咋呼呼的声音,不过她也习惯了,这些日子也没少往元府折腾,多一趟少一趟都无所谓了。 故而也不需王莽通禀,顾相宜直接就回道:“让他们等会儿,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说罢,顾相宜赶忙去漱了口,让宁儿简单帮她收拾一番。 元知府也不管她什么情况、大早上吃没吃饭,纵是这么会儿工夫,外面的车夫还催了两三次。 顾相宜只得随手揣了两个糕点,在车上吃。 怕是池映寒都料想不到他前脚刚走,他媳妇就会乖乖吃糖馅儿糕点了,而且哪里是一天一个?一天四五个都不够,这玩意儿得备着随时充饥用! 若是往日,元知府为什么叫她过去,或者她又为什么主动去元府,他们彼此之间心里都有数。 唯独这次,却险些翻了车! 顾相宜全然不知道这次元知府叫她过去是因为这大清早的,急性麻风一事已然在全城传开了! 元知府正想拿顾相宜是问,结果顾相宜却是一脸懵。 “元知府,这事儿不可能是我传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个事!” 元知府深深叹了口气,不是不知眼下他还指着顾相宜给他办事,话也不能说得太重,但现下这事儿,着实气得元知府肝疼! “本官也相信不是你,但这事儿除了咱们之外,外面还有谁知道吗?不是从你那儿传出去的,还能是从本官这儿传出去的不成?!” 听闻这话,顾相宜却是回道:“这还真没准儿。” 元知府:“” 第496章 糟蹋 元知府也不是不知顾相宜的秉性她要么一开始便不应,但凡她应下的事,便会踏踏实实的去做,绝不会回头再出尔反尔,甚至耍什么花招。 但若让她蒙冤受屈,她是坚决不应的。 元知府对顾相宜态度也客气着,道:“顾娘子,本官知道这几天你确实劳心劳力,这些本官心里都是有数的,但你也体谅一下本官,本官今日找你谈这事儿,确实是有本官的苦衷。且咱们再静下心捋一捋这件事能将这么准确的消息散播出去的,不是你的人,便是本官的人。当然了,肯定不是咱俩,毕竟散播出去对咱们谁都没好处!所以,本官这边也在彻查着,但你应该也知道,能在本官手底下办事的人,都是嘴紧的。所以本官的意思就是你回头也问问你的伙计们,哪个嘴欠的往出传的?他知道这事儿传出去了,整个南阳城会面临怎样的混乱吗?会有多少病患躲在家里不肯求诊?这些后果咱们谁也担当不起!而且,他们口风不紧,害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主子你啊!哪个不长眼的,安的这是什么心?!” 不得不说,元知府的话确实戳到顾相宜的痛处了。 她老早以前便吃过手底下的人口风不紧的亏,且当年若不是宁儿无意间把事捅了出去,她恐是早就如青莲说的那般放下这乱局,一个人远走高飞了。 故而这些知道真相的下人,一来是她信得过的,二来她再三警告过。 若是回头让她发现是她这边的人走漏风声,她绝不会轻饶了那人! 故而,在顾相宜回堂之后,几乎是黑着脸,将池映海、王莽和宁儿叫来,且开门见山的同他们说了今日元知府来找她的事。 “此事事关重大,能将这件事说漏嘴的,我不会轻饶。到底跟你们有没有关系?现在主动招供还来得及,若是让我查出来” “少夫人!不是我干的!” 然,还没等顾相宜把话说完,宁儿便“嗷”一嗓子叫出声来。 除了这种事,想都不用想,定然会有人怀疑是她! 殊不知,她这一喊,倒是将顾相宜吓了一跳。 只见宁儿委屈巴巴的道:“少夫人,您可别怀疑是奴婢啊!真不是奴婢说的,自打上次惹祸之后,这种事奴婢也忌惮得很,况且这件事涉及官府,非同小可,胡乱走漏风声便是将少夫人害了呀!” 宁儿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这反应,当真将顾相宜惊得不轻。 但说实在的,顾相宜倒也不信会是他毕竟这事牵扯太多了,宁儿平日里虽虎头虎脑的,但在这件事上,恐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往出说。 而池映海也是一脸懵,甚至都想不透往出传这种事到底图什么?传出去能得什么好不成? 倒是王莽,见事情刚发生,顾相宜便强压着一股怒火,生怕她再查下去会伤到自己,王莽遂主动交代道:“不用查了,嫂子,是我传的。” 顾相宜:“!!!!” 王莽说出这话的时候,着实将顾相宜震到了。 他是如此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 “真的是你干的?!” 王莽点头承认:“是我干的。” 谁料,纵是王莽主动承认了,顾相宜也难以相信,王莽见顾相宜一脸惊骇的模样,重复一遍道:“嫂子,你没听错,确实是我干的。” “为什么?” 顾相宜无论如何都猜不透王莽的想法,王莽怎么都不像一个能起歹念的人,他为什么要故意走漏风声? 但王莽却是有他的判断,只听王莽道:“因为,我比嫂子更能看清那个元知府的本质,更能明白官府都是些什么东西!” 顾相宜疑惑:“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王莽答道:“嫂子,或许你没接触过朝廷上的东西,也或许你终究是女儿家,性子还是本分了一些,也豁不出去同官府作对。但我想说,元知府的谋划,你们听着是这么一回事,但事实上根本不是。这几日劳心劳力的是你们,元知府说得冠冕堂皇,但实际上他又做了什么?他整个人都在指着你一个自身难保的妇人给他撑到正月十五,而他本身又做过什么努力吗?如果你出了事呢?以你的体质这一胎若是保不住便会落个终生无子,他会对这个结果负责吗?会,事后他会用最高的名誉褒奖你、打发你,可纵是全城的人都因此敬你,又有什么意义?你终究是将自己这辈子折了,私下里痛苦的还是你自己,所以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官府什么都不做,让你去为他们拼杀!这不值得!” 这道理,顾相宜实则不是不清楚。 但她脑子却很清醒,回道:“这就是你为了我的安危而乱来的理由?但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也不是元知府逼我的,而是我若也跟着躲起来,整个南阳城都会万劫不复!” “所以你终究还是太心善了啊,嫂子。” 王莽不知如何才能把他眼中的人世同顾相宜说明白,但他想说,他能看到的,远比顾相宜这个年芳十六的小丫头看到得多。 “嫂子,接下来便是我要同你说的你不敢赌的,我敢!虽说赌注是全城百姓,但你要知道,如果你继续能给元知府当这个顶梁柱,那么元知府什么都不会去做!你只有将事情逆着做,把事闹大了,把刀逼在他的脖子上,他才会自己去想办法,去救这座城的百姓!嫂子,这道理你能明白吗?” 顾相宜听罢,也知晓王莽的用意了。 只是 这办法过于危险,过于可怕,甚至带着元知府因为胆小怕事而抛弃全城百姓跑路的后果。 是她的话,万万不会拿全城百姓去冒险。 但她做不到的,王莽却替她做了。 王莽深深叹了口气,道:“嫂子,昨天晚上你直接趴在柜台上睡着了,我叫不醒你,便只得将你送回小屋。你知道吗?” 王莽实在见不得她将自己累晕的模样,他眼中看到的,只有官府在毫无怜悯的糟蹋她! 第497章 开课 在王莽看来 人是要救的,事也是要解决的。 但嫂子她凭什么受这个委屈? 王莽虽没见过元知府,心里却早已将他斥骂了几百遍。 而元知府那边。 虽说元知府恼着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将消息散播出去的,但现下却来不及追究这些了,元知府只得收拾一番后,走出了卧房。 在走出卧房的时候,元知府将自己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面纱、帷帽、香囊 总之顾相宜是怎么穿戴、如何注意的,元知府就算依葫芦画瓢,也得仿得有模有样。 待元知府出了门后,来到他办差的地方,终是下达了官府通文。 再不下达官府通文,告知百姓情况,整个南阳城都要乱套了! 而至于官府通文的内容,元知府真假掺半的表示最近确实出现了烈性病,但此病可解,没有致盲致残的情况,经过治疗完全得以控制,没有流言中的那般恐怖。目前官府正在解决此事,请百姓放心,切勿惊慌。若有病症及时就医,莫要耽搁。 正经的通文终是下达了。 但只有如玉堂这些知道内情的人,才知道元知府这份通告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同时,不得不说的是 也得亏王莽同元知府对着干,元知府才不得不出手做些什么。 顾相宜虽是心惊,却不得不佩服王莽他竟赌对了! 王莽却是不在意旁的,在得知此事之后,只同顾相宜道:“这还不止,既然下达通告,那便是承认现在确实有烈性传染病存在。既然广而告之,那他作为知府便要采取措施,至少他得出资设立病坊,而不是将病患全都塞在你这里!” 说到此处,王莽心里再次痛骂那元知府本质上就是个欺负人的孙子! 王莽心恼着,忍不住嘱咐顾相宜,道:“记住,你做你该做的那部分,官府做他们该做的那部分。你们两者应该承担的本应是五五开,若你感觉到重心向任何一段倾斜,那便是存在问题。这时候你一定要跟我说,别承担那些本不该你承担的,记得照顾好你自己,这也是你答应过池二的。” 王莽话落的时候,也终是明白为什么池映寒走的时候会那般不放心她了。 而元知府那边也不是不知道,通文下达之后,此事便是公开了。 他现在逼不得已,只得用加急信件,将此事通禀朝廷。 但是 现在这节骨眼,朝中有没有人能接应此事,都是个问题啊! 元知府虽是犹豫,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将加急信送了出去,由驿站直通朝廷。 这信件一出,便又是两日的时间。 待信件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拖到大年初七了。 实则大年初七是没人接应的。 待到初八才会有部分官员结束休假,回到岗位上,只是元知府一个地方官也管不了这些,更不清楚现在有没有官员能将此事通禀皇上并郑重处理的。 若是没有,元知府可真是要慌了! 然,令元知府没想到的是 这百里加急的信件,初七这日是到不了朝廷的,只能由京城驿站代收,而掌管这些信息的,正是十三卫。 这信件到了十三卫手中之后,竟被当日值守的沈潋收去了! 沈潋看到信件内容之后,神情不禁复杂了一分。 与此同时,已然抵达京城并在王文夫妇协助下接受闭关的池映寒,这几日心里一直不踏实。 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待离开南阳城之后,便心生不安,甚至右眼皮经常在跳。 他本是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但这回心里莫名的怀疑小祖宗那边是不是出了事。 心里怎么就是不安生呢 池映寒心里正不安着,一旁的老先生便察觉出他有一分走神,提点道:“池映寒,昨日让你彻夜重读的战国策,读得如何了?” 池映寒见老先生叫到他,连忙起身回道:“回先生,昨夜已经通读整本了。” 老先生问道:“这战国策,你是第几次读啊?” 池映寒回道:“第二次读。先生未留此功课之前,学生只通读过一次。” 池映寒说得倒也是实话。 既来了这里,他没必要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糊弄老先生。 老先生在收他之前也了解过他的情况,并不在意他读过几次,而是同他讲明:“这有些书之所以流传千古,自是有它的道理所在。自也是需要留在旁侧,终生反复品读的。莫要认为读过一遍便是掌握了,那是应付考试!真正的读书人,会择几本与自己心性合得来的书,反复品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久了才能感受到,什么叫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故而,你们三人,谁做得到一本书读十年以上啊?” 池映寒:“” 他能替他媳妇举个手吗 老先生见三位学生皆无回应,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们这悟性,还是不够。不说别的,就说这战国策,老夫手中这本已读了三十年,里面的道理随时随地都能化为实用。那么今天老夫就带你们好生剖析战国策里的一些精髓,科考场上出的问题,答案有不少出自这里。” 老先生说着,包括池映寒在内的三位学生翻开了书页。 听老先生说,老先生收他们三个,是因为以他们的资质,这次中举并不困难,只要他们上心,他有把握将这三个学生都带出成绩来。 这一堂课,直接上到了傍晚,待到了饭时,老先生才让他们三个出去买些吃的。 谁料,池映寒才刚来到街边,便听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那马蹄声急躁之余,还伴随着一声高喊:“闪开!” 池映寒赶忙闪到一边,但下一刻,那为首的男子便令他惊呼 沈潋?! 他没看错吧?! 居然在京城看到了沈潋?! 但这一次,他不可能追上去问问他在干什么,他没那个时间,况且沈潋也是一副急三火四的模样。 就这么看着沈潋带了一众人马,在大街上扬长而去。 第498章 调遣 第一日上课,便直接上到了亥初。 三人晚上还要回到老先生安排的小屋做功课,许是子时才能休息。 小屋内一共三张小床,据说这些日子,他们三个便要一直住在这么个小地方了。 三人自是互相介绍了一下,池映寒这才发现除了他之外,另外两个一个是魏国公府的小公子魏青,一个是伯爵府的十一郎诸葛御。 相比之下,池映寒这身份不用想都知道是下功夫硬塞进来的。 三人做功课的时候,诸葛御实在忍不住纳闷的问:“你真是池尚书的侄子?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你?池尚书家的公子和千金我都见过,之前还同池映雪一同做过诗呢!” 魏青笑道:“你大概不是京里的吧?” 池映寒倒也不觉得自卑,反正他能正大光明的在这儿跟先生学习,那他便无需再在意旁的,池映寒回道:“我们家许多房呢,迁京的时候总不能一大家子全都带上,我自留在南阳老家,你们自没见过我。” 虽说池映寒的身份低他们许多,但好在池映寒瞧着也是一副好相处的模样,魏青和诸葛御便没多说什么。 且说真做起功课来,池映寒的速度竟比他们快了不少,他们还有几处没写完,池映寒便回床睡觉去了。 魏青不禁打趣道:“想不到你还挺快的啊!” 池映寒嘿嘿一笑,下意识的想到了顾相宜平日里回应的方式,同他们道:“我就是困了!后面几处我都是胡乱作的,也不想多耽搁,先睡了啊!” 诸葛御听罢,不由得叹道:“后面这几个题目是挺难,我方才也思量了许久。” 而池映寒上床之后,便将顾相宜留给他的那本诗经垫在枕头底下,就当是小祖宗陪他一起睡了。 躺在床上铺盖好被子之后,池映寒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果真是没到正月十五,月亮还有一块缺角。 果真是“天上月常缺”。 不过,他倒也能理解古今诗人为什么那么喜欢赏月了,只有月亮是身隔两地之人能共赏的存在。 今天虽不是正月十五,但池映寒相信,他看着这轮明月的时候,小祖宗定然也在看。 殊不知,此刻的如玉堂内。 一道夜风袭来,将堂口的窗户关上了。 现下除了堂内按时清气之外,堂内堂外皆是要通风换气的,故而顾相宜见状,放下手中的笔,将窗户打开。 开窗的一瞬,一道月光打在昏暗的堂内,有种说不出的耀眼。 顾相宜不禁抬头望去,只是疑惑今夜并非正月十五,月光为何如何耀眼? 但说到正月十五,顾相宜是半分都不期待了。 毕竟于她而言,正月十五之前朝中无人解决南阳城的瘟灾,这简直是一桩天大的愁事。 且直到现在,也未听闻有其他药堂开张,分担一些压力的。 元知府已经将情况通禀上去了,但倘若官府不出力赈灾,只靠她和元知府二人,简直是无力回天。 但这些事 池映寒还是不知道的好。 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顾相宜心里不由得生了一分感慨。 本以为池映寒进京备考几个月是喜事的,但耐不住他刚走没多久,她便想他了。 每次想起他,心里都有一分说不出的难受。 况且,她还从未听池映寒说过,他喜欢哥儿还是姐儿。 恐是之前家里都在催,惹得他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但现在顾相宜却好想问问他。 毕竟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这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了。 且这孩子每天都在折腾她。 纵使她怎么补身体,都止不住被他折腾的头晕乏力,也不知后期孩子成型了会不会闹腾得更厉害。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顾相宜才深切感受到原来这世上,唯有待在他身边,她才是真正安心的、自在的,纵是吃了再多的苦,也感受不到痛的。 而此刻后院里忙完的池映海这才发现都已经子时了,赶忙来到前堂,见顾相宜在窗前发呆,虽不知她在想什么,却还是叮嘱道:“二嫂嫂,已经子时了,早些歇息吧。若是有什么没忙完的,我来替二嫂嫂做。” 顾相宜这才回头,同池映海道:“台上是今天这批病患的发病周期以及一些具体情况,我刚刚整理完,还未结合之前几批进行总结。” “我来写总结就好!二嫂嫂,你先去休息吧!” 这话说出之后,不由得惊到了顾相宜。 要知道池映海之前最讨厌写总结的,十次有八次都在敷衍,见他破天荒的要写总结,顾相宜回头同池映海道:“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明天早上我再检查一遍。” “好!” 次日,晨。 待顾相宜起床的时候,池映海的总结已经写好了。 且将昨日病患的发病情况统计得十分认真,即便是官府来查情况,也全然能交差。 顾相宜还真没想到池映海竟能做到如此认真。 而就在顾相宜检查着池映海的总结时,突然又有一辆马车停在堂外。 马车的车夫似乎熟识了一般,在门外直接喊道:“顾郎中,元知府喊你同我们走一趟。” “知道了。” 也不知元知府又生了什么事。 然,就在顾相宜这次再前往元府的时候,眼前的一幕竟让她瞠目结舌 眼前这人,竟是沈潋! 见顾相宜惊愕,沈潋率先一步同顾相宜打招呼道:“顾娘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也不知池二他近来如何?” 元知府笑了笑,替顾相宜回道:“无恙无恙,那池二进京赶考去了。” 顾相宜却仍是疑惑:“我还真没想到,沈大人怎么会来这里?” 沈潋笑道:“最近时间特殊,朝堂之人无人处理此事,但我瞧着此事事关重大,便从天策卫调遣了五百个人,若是觉得人手不够,回头我再调遣一些。” 敢情朝廷无人管理此事,沈潋是来帮忙的! 但顾相宜第一反应却是 “沈大人,你能来帮忙我们自是感激的,但你终究不代表朝廷啊,朝廷是否看到了我们的加急信件?” 第499章 恶化 顾相宜这一开口,沈潋便噎了片刻。 得,这小娘子也还是那副老样子,许久未见,跟他半分都不亲乎,且他们之间想要办什么事,这小娘子非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扒光了才肯点头答应。 跟她相处,远不及同池映寒相处来得自在。 沈潋心里明镜着,遂坐在议事堂上,道:“既顾娘子说到这儿了,那我便交代一下。实则也没什么,你们那封加急信件,初七才到驿站,近日的信件纵是加急,也传不到朝廷上去,都在那驿站堆着呢。正巧我当日值守,见生了如此大事,便调遣了人过来,先帮着应应急。” 若不是顾相宜问这么一句,元知府也是稀里糊涂,还以为这沈潋就是朝廷调遣过来的。 原来那信件还未抵达朝廷,朝廷那边尚无人知晓南阳城近来的瘟灾。 知晓了概况后,顾相宜遂点头向沈潋示意了一分:“那真是多谢沈大人好意了。近来确实需要人手,元知府手头也调不出这么多人来管理治安,沈大人带来的人正巧能帮上大忙。” 沈潋笑道:“能帮上忙便好。既我来了,那咱们便针对当前的情况,重新商讨一下对策。” 元知府听罢,连连点头,笑道:“沈大人这一路也是辛苦,莫不如咱们先设宴吃一顿,待沈大人休息好了,顾娘子你再好生同他讲讲当下的情况,关于近来瘟灾情况的一些统筹和详细情况,也都在顾娘子手上。” 沈潋点头应下。 元知府遂在晌午摆了席,同沈潋吃了些酒。 席间,沈潋方才了解到这南阳城总共几万人人口,才十来日的时间,便火烧七百人,情况不容小觑。 故而顾相宜同元知府再三强调沈潋愿意出力,他们自应感激,但这事还是得尽快通禀朝廷,这封加急信既到了沈潋手里,那他们便再出一封。 这事自不能当着沈潋的面说,但元知府心里也约摸知晓了。 待罢了席后,沈潋遂同顾相宜去了药堂。 当前统计的一些详细情况,沈潋还需过目一番,顾相宜自是应了。 在前往药堂的马车上,沈潋见左右无人,方才同顾相宜道:“顾娘子,方才碍着元知府,我也不好同你详说些什么。你近来真的挺好的?” 顾相宜回道:“挺好的啊。” 瞧着顾相宜回应,沈潋也不避讳,直言道:“嗐,那池二进京多久了?你说你们也不同我打声招呼,我同他也是兄弟一场,他来了我也没来得及好生招待他一番。你们若告知我,我这边也能照顾着他些。” 顾相宜笑道:“不瞒你说,沈大人。就池二那才学,他上京赶考的事,咱们都没敢往出说。悄悄的过去考,没考上咱们也能悄悄的回来。不然大张旗鼓的去了再没考出个成绩来,他面上也挂不住。这若不是近来同元知府走得近了些,元知府瞧出了池二他不在,咱们也不好同元知府说假话,他上京的事,可当真没一个人知道呢。” 沈潋听罢,也是拿这小娘子无可奈何。 “顾娘子,我跟你讲。你跟旁人客气也就罢了,同我再这般生疏,可真就伤我心了!我跟池二那是实打实的好兄弟,我能亏了你们不成?你说是不是?”沈潋顿了顿,又道,“不瞒你说,我也不是不知你在元知府那里的意思我确实不是朝廷分派下来的,这事儿本也同我不挨关系。可我不就是在南阳结交了你们么?我这一瞧南阳出了这么大的事,信件又无人接应,当真是第一反应想到你们也在这水深火热之中,当即将我手底下的人马带上便过来了。这不,到了之后发现你们果真是焦头烂额,快应付不了了。所以这件事上,能用到我的地方,你们尽管说,莫同我客气。” “多谢沈大人了!你这番好意,我们还不知应如何回报呢!” 沈潋摆摆手,道:“没事,咱们之间客气个啥?” 待到了药堂之后,顾相宜方才将近日的统计数据拿出来。 上面已将近些日子的情况记载得明明白白。 顾相宜由沈潋查看着这些数据,叹道:“刚开始人数还能少些,自打过年期间亲戚之间走动一番后,一天少则五十人,多则一百来人,若是再这般下去,整个城池撑不过三个月便要彻底覆灭。” 沈潋看了这情况之后,神情凝重。 他本以为瘟灾才刚刚开始,却没成想已到了这种程度。 “顾娘子,我想这件事唯有你我二人最为清楚这瘟病,同当初我们在秦家村见到的是同一种。” 顾相宜点了点头。 沈潋深深叹了口气,道:“早知会蔓延到这边,当初就该狠心将整个村都烧了。” “但谁都没想到情况会如此严重。当时村里那些没染病的,也痛恨家人无端被活埋。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在船上遇到的那个秦莽吧?他家里老人染上了,但他母亲还未查出症状,便被当成同样染病。他母亲本是抗拒并想逃离的,但逃不了多远便被抓住,当即丢到了江里。” 这是当日饭席上,村长同他们讲的,在此之前,他们只知道秦莽的家人中,老人被埋,母亲丢江,秦莽下江寻母后失踪。 当时听着都觉得悲惨,想不到现下这瘟灾竟蔓延到了南阳。 沈潋听罢,深深叹了口气,转头问道:“那你呢?你的家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目前还好。我夫家自得了消息后便大门紧闭,无人再外出。我祖母和弟弟住处偏僻,本就不愿出门走动,之前我也去嘱咐过他们两句,现下也无事发生。只是不知道,仅是这样能撑多久。” “将人禁足于家中,还撑不久?” “自然撑不久。他们目前靠着地窖里存的肉菜,省吃俭用能撑一个月,可若久了呢?不可能永远不出门吧?况且,如果最终情况发展到必须火烧城池,那么包括我在内染上的没染上的一个都躲不掉,整个城的人都得死。” 第500章 解法 沈潋惊叹:“情况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还不止呢。你是没看见这些天来南阳城混乱成什么样。通文刚一下发,便有连夜拖家带口逃离的,待元知府发现的时候,已经逃出去几户了,谁知道逃走的那些是染病的还是没染病的?现下城门口已加派守卫,贸然闯城门的一律关押。” 沈潋:“” “这还算好处理的,那不好处理的,便是街口或庙前那些声称有灵药的以及给人作法的,乌烟瘴气,屡禁不止,现下官府抓都抓不过来,甭提多闹心了。” 沈潋听罢,话语郑重了一分:“我知道了。现下的治安确实需要整治。若你们没异议的话,不妨暂且混淆视听,让百姓认为十三卫正是朝廷调遣处理瘟灾的,这样也好有威力一些。” “沈大人这便是谦虚了,你们十三卫本就是先斩后奏,皇权特许。不然换个部门也不敢擅拦信件,不打招呼便前来救急。” 沈潋遂笑了笑,但听顾相宜的意思,是没什么意见了。 故而,次日起,天策卫便浩浩荡荡的骑马封锁各个街道,喝令百姓不得擅自外出走动,违者当街处死。 百姓们见来者竟是十三卫,吓得关门闭户,只有不知十三卫有多凶悍的人才敢同他们作对。 十三卫身为皇卫,权势极大,为皇上办事可先斩后奏,当街处死百姓那都是家常便饭。 这一点,答应让十三卫出面的顾相宜和元知府是心知肚明的。 但不得不说,眼下南阳城的混乱,也只有这些修罗才能止住。 命令下达的三日内,天策卫沿街巡查,只要在街道上见到人,一律抓走关押,当街违抗者挥刀砍死。 这三日下来,百姓们听闻天策卫的名号后吓得背后都发凉,哪里有人敢外出? 接下来的几日,在天策卫将百姓拦在家中的基础上,元知府则派人挨家挨户的检查,是否有感染者。 将已发病的患者带走,由顾相宜记载详细情况之后,于当夜活埋。 按说以这样的方式解决,处理病源,本是能保住还未染上症状的人的。 但待到正月十五的时候,南阳城总共发病两千余人。 单用埋人止瘟的办法,似乎行不通。 待到闲暇时候,三方探讨起这个问题,甚是不解。 元知府这些天愁得脑子都要开裂了:“按说这不合常理啊!古往今来,无论是何种瘟病,埋人火烧是最为彻底的方法,但现在怎么没完没了的,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顾相宜听罢,却是回道:“纵是几百年前,用这些办法止瘟,到头来也是折了几万人。换句话说,最后还是毁了一座城池,同火烧全城无异。” 沈潋却是三人中最为平静的一方,只在一旁听顾相宜和元知府说了几句,便找出了问题所在。 只听沈潋开口道:“我一直有一个困惑,始终不得解那便是顾娘子为何对这病症如此了解?按说这病症极其罕见,甚至行医几十年的老郎中都不曾见过。不然也不至于多数郎中不敢贸然站出来对抗这瘟灾。” 顾相宜回道:“这有什么困惑的?假设我近来记载的瘟灾情况,被载入哪本医书中,几百年后的郎中见了,自是知晓几百年前生过一场同样症状的瘟灾。而我也只是在医书中见过类似的记载。” 沈潋眯起双眸,郑重的道:“敢问是哪本医书?” 这问题可谓是直击要害。 那自是顾相宜前世所得的秘传,若不是那秘传,顾相宜小小年纪,能力不可能超越那些积累了半生经验的老郎中。 但这个问题,顾相宜自也不会回他,只道:“我读过的医书太多,一时记不得是哪本了。” 但沈潋却坚持道:“顾娘子,你再好好想想。能记载此症的,不可能是凡书。” “沈大人这便有些言重了,倘若现下我按照当今瘟情写一本书,百年之后也不是凡书?无非是被一些愿意收集书的人随意翻上一眼罢了。巧的是今时碰上瘟灾,那书中的内容便用上了,但那书上给的解法,无非是埋人火烧,以一座城池的毁灭而告终。记不记得起来都一样。” 那么 那本书预示的未来,便是继续这么搜查并火烧下去。 且接触过了才知道,那病只是部分症状像麻风而已,古往今来对麻风病的控制,官府已然了如指掌,也不至于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三方相视而沉默。 其中神色最为凝重的却是沈潋,只闻沈潋道:“我们不能停在这里而坐以待毙,必须找到突破口,必须有进展!” 听闻他的话,顾相宜却是想起来:“说到进展,我们的加急信件,朝廷究竟收到了没有?倘若说正月十五之前无人处理,但现下都什么时候了,一座城的人都要死尽了,朝廷还不知情?!” 元知府听不得这话,若是再这么发展下去,他怕他的下场都不止是贬官了,元知府心想着,怒拍桌案,道:“本官明日便再发一封加急信过去,请朝廷出力赈灾!” 沈潋却是疑惑:“可你都派去三封了,怎么皆无回应?南阳城现在陷于水火,朝廷总不可能视而不见吧?” 沈潋说着,神色凝重了一分,继续道:“我怀疑路上有可能出了什么差错,不如这样,将加急信交给我,干脆让十三卫的人快马加鞭,传入朝堂。” 元知府遂点了点头。 待顾相宜和沈潋再度坐在马车上,去看街道景象的时候,不免觉得有几分压抑。 街道上空无一人,仿佛一座死城一般。 顾相宜不禁叹道:“我也有些日子没去过问夫家的情况了,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 沈潋漫不经心的回道:“那他们呢?有没有问过你?” 顾相宜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虽是忙碌,却也不见家中有人过问。 沈潋见状,笑道:“那便无需在意他们。你是不知道,这心里牵挂的人少了,反而是一种逍遥自在,对自己也能好些。” 第501章 探望 沈潋倒是无妻无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落得个清闲自在。 但他这话入了顾相宜的耳后,却让顾相宜心里不是滋味儿。 之前只是瞧着城里闹了瘟,前去问问祖母有没有去敬天神,见其没有,便嘱咐他们两句,叫他们不要胡乱走动。 全程也没多说几句话。 直到现在大半个月过去了,也不知他们怎样了。 顾相宜想着,突然同沈潋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想去见见家里人。你若是介意的话,我也不耽搁你,我去换辆车。” 沈潋听罢,忙道:“嗐,瞧你生分的,这我介意个啥?想见就见,我陪你一起去。” “一起去便不用了,外面也挺不安全的。我就去见见我弟弟,这么长时间一直没见他们,不知他们怎样了,官府说的每户都会派发一斤蔬菜,他们收到了没有” 沈潋笑道:“这有啥遮遮掩掩的?这不是人之常情么?对了,元知府方才送咱们出来的时候还给咱们带了些肉脯果脯,你祖母他们爱吃的话,你给他们带去。” 沈潋说着,便将车下放行李的小仓里的包裹拿出,顾相宜接过之后,道:“真是多谢沈大人了!” 不多时,马车遂拐了个弯,来到顾老太太和顾相君的住处。 顾相宜一人独自下了车。 守在街口的官兵见有人下车,立刻拔刀,但仔细一瞧是顾相宜,下一瞬便将刀收起。 此刻沈潋也从马车内探出头来,示意了一下街口处的官兵,官兵这才点了点头,站回了原地。 顾相宜来到顾老太太家门外后,轻轻敲了敲门。 此刻的顾老太太正在煮饭,见有人敲门,心生疑惑,来到门口问道:“谁呀?” 顾相宜听闻里面的声音洪亮,并不不妥之兆,心里也放心了一分,道:“祖母,是我!” 一听这声音,顾老太太立刻辨认出来了:“三姐儿?” “嗯!” 顾老太太见是顾相宜来了,赶忙要开门,但顾相宜却道:“祖母,不用开门!我就在外面跟您说两句话就好!” 毕竟,顾相宜每天接触的病患不少,纵是没染上,也担心误将一些浊气带到祖母屋里去。 顾老太太也反应过来,现下官府是严禁亲戚间走访的,虽是觉得可惜,却也从了顾相宜的意思。 只听顾相宜道:“孙女就是想来问问,你们近来还好吗?官府派发的粮食,你们都能收到吗?” 顾老太太回道:“放心吧,我们都好。官府每日都有派送粮食过来,量虽不多,但够我们祖孙俩吃了。” 这时,屋内的顾相君听闻祖母在外面交谈着,也跑了出来,乍一听门外那轻柔的声音,顾相君惊道:“是三姐姐吗?” 顾老太太点了点头。 顾相君立刻跑了过来,道:“三姐姐,你都来了怎么不进屋啊?!” 顾相宜何尝不想进去看看他们,但还是拒绝道:“我就不进去了,就在外面打听一下你们的情况就好。五哥儿最近过得好吗?” 顾相君闷气的嘟着嘴,道:“不好!” “啊?五哥儿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顾相君“哼”了一声道:“之前说好了过年要来看看我们的,结果可倒好,上次来了就说两句话就走了,这次干脆连门都不进了!你这般敷衍我们,我们能好吗?” 顾老太太瞧着顾相君又闹小孩子脾气,猛然拍了拍他,顾相君这才止了声。 顾相宜实则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轻叹一口气道:“其实我一直惦记着祖母的鸡汤呢。本打算过年回来再向祖母讨一碗喝,现在城里生了些事,只得等着这些事儿都结束之后,再来看你们了。” 顾相君想说,实则这次过年,他当真等了三姐姐好久,最后三姐姐也没多待一刻,他是当真有几分郁闷。 过年还是他们祖孙两个人过,和平日有什么区别? 但祖母不让他说这些,他便不说。 谁料,顾相君正恼着,顾相宜便将肉脯和果脯拿出来,道:“对了祖母,我给五哥儿带了些肉脯和果脯过来,给他解解馋。我就放门口了,一会儿我走后你们开门取一下就好。” 顾老太太笑道:“诶!三姐儿真是有心了!三姐儿你最近怎么样呀?和女婿二人在家过得还好吗?” “我们都挺好的,祖母和五哥儿也要好好的,等这乱事过去之后,我肯定来看你们。” 但说到这儿,顾相君却是纳闷了:“对了,不是说不可以在街道上乱走的吗?三姐姐怎么” 谁料,顾相君正问着,便听见外面传来了官兵的声音:“顾郎中,差不多了吧?即便是你,也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莫要坏了规矩!” 顾相君:“!!!” 一听“顾郎中”这称呼,顾相君瞬间反应过来什么,只听外面顾相宜回道:“我知道了,我要说的也差不多了。” 这时,马车内的沈潋见那官兵竟打发顾相宜离开,蹙眉喝道:“嘿!我还在这儿呢!几时轮到你发号施令了?让她尽管说!瞎掺和什么?” 但顾相宜是真将话说尽了,回头同沈潋道:“不用了,我这就回去!” 门内,顾老太太也听出了顾相宜的身份和待遇同寻常百姓有异,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喊道:“三姐儿,你也要好好的呀!祖母和五哥儿都挂记着你呢!” 顾相宜听罢,不免有一分鼻酸,道:“放心吧祖母,过年那顿鸡汤我还没吃上呢!等这事儿过去了,我一定回来吃!” “诶!祖母肯定给你准备好了!等你过来啊!” 顾相宜应着,又嘱咐一遍道:“肉脯果脯给你们放门口了,记得拿啊。” “诶!放心吧!” 顾相宜知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遂转身回到马车上,任由马车开走。 车上的沈潋见她上来,不禁问道:“其实你还能再跟他们多说两句的,有什么话就说尽了。有我在这儿帮你看着,你怕什么?” 顾相宜看着眼前的沈潋,回道:“沈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也确实没什么想说的了。” 第502章 唆使 “你这到底说没说尽,我也理解不了。毕竟我从小就是孤儿,父母兄弟这些存在应该是什么样,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我没感受过,也一窍不通。” 见沈潋似乎想向她打听这些,顾相宜回道:“其实,就算有父母兄弟,也未必能感受到这些。有时候,从来没有,反倒是一种自在。” 沈潋疑惑的问:“此话怎讲?” “就是说,有些人的父母兄弟,能让他感到温馨幸福,有些人的父母兄弟,却足以毁了他的童年,甚至导致他走向歧途。而我的家庭恰恰是后者,如果你想打听这种事,我建议你还是换个人比较好。” 沈潋闻言,反倒是好奇了,道:“那我瞧着你这个人挺正常的啊。” 沈潋说罢,但顾相宜却并未回应。 沈潋又道:“怎么?难不成你觉得你不正常?” “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都认为自己是正常的。有些人在他人看来是口无遮拦、恶语伤人,但他们自己却认为自己心直口快、嘴毒人不毒;有些人在他人看来道貌岸然,但他们心里有些自己的信仰和坚持,他们认为旁人理解不了他们,也不会在意旁人的看法。至于我什么样,我对自己不作评价。实在相处不来的,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散了便是。” 顾相宜话到此处,沈潋便只能笑笑,再问不下去什么。 而待马车再次停在如玉堂门口的时候,顾相宜自是准备下车。 但见沈潋要跟着下来,顾相宜却是有一丝困惑,道:“沈大人若是送我的话,那送到这里就好。” 沈潋笑道:“我同你一起进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顾相宜听罢,也没拦着他,在下车之后,见王莽和宁儿在门口守着,宁儿见顾相宜回来,连忙迎上去,一边帮顾相宜解去暖披,一边道:“少夫人,我这会儿刚好熬了锅粥,现下正热乎呢,我端来,您吃些吧。” 顾相宜点了点头。 这会儿瞧着池映海正在快马加鞭的配制着明日份量的香囊,现下已然配好了大半,王莽则一直负责堂内的治安,见沈潋也同顾相宜进了门,王莽不由得问道:“沈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沈潋笑道:“看一眼现下你们这儿情况怎样,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池映海毫不客气的道:“想帮忙的话,过来帮我配香囊啊!我这正好需要帮忙呢!” 沈潋:“” 倒是顾相宜喝了一声:“海儿,别胡闹!” 池映海这才不拿沈潋打趣。 没一会儿工夫,宁儿将热腾腾的粥端了上来,手中还拿了两个鸡蛋,道:“这是今儿去收拾鸡笼的时候发现的。说来也是奇了,按说冬日里鸡都是不下蛋的,但少爷的这几只鸡偏是下蛋了。恐是少爷在那边一直保佑着少夫人,让少夫人好生补补身体呢。” “池二养的那些鸡下蛋了?” “是呀!” 顾相宜看着手中这两个热乎的鸡蛋,反倒不舍得吃了,还是宁儿催促道:“少夫人,您快吃了吧!这鸡蛋最滋补了,来,我给你剥。” 宁儿这是在池映寒走后,接替了池映寒的活儿了。 但瞧着宁儿笨拙的剥皮的模样,顾相宜反倒是越发的想池映寒了。 只瞧着宁儿剥皮剥得极慢,一旁的王莽都看不下去了,道:“你说你这速度,嫂子得等多久才能吃得上?” 宁儿却是驳道:“我这叫慢工出细活!” 王莽恼道:“可别扯这些了,看我给你示范一个。” 说罢,王莽便拿起另一个鸡蛋,用力一捏,整个蛋壳都破碎了大半,他再用大拇指挑开一个缝隙,一层层的将蛋壳挑开,最终整个鸡蛋完好无损的落入粥里。 这手法,给顾相宜都看愣了。 沈潋瞧着这些伙计把日子过得倒也温馨,便在一旁随便转转,等着顾相宜将晚饭吃完。 待碗筷收拾过去之后,顾相宜才来到柜台前,检查今日池映海记录的情况。 这时沈潋才出现在顾相宜旁侧,同顾相宜闲谈道:“我瞧着你这小徒弟还真挺能干的,一天跑东跑西的,没一刻闲着的。” 顾相宜见他问起池映海,抬头瞅了他一眼。 沈潋赶忙解释道:“没什么,我只是感慨这小徒弟教养得挺好,关键时刻挺让人省心的。” 顾相宜一边翻着记录,一边听沈潋感慨道:“其实我细想了下,这些日子,官府负责引导百姓,十三卫负责整顿治安,实则真正下苦工,忙得不可开交、时刻马不停蹄的,终究还是你们。” “是啊,也不知眼下的乱局什么时候才能过去。近来主堂分堂每一个人都没闲着,不分昼夜的忙碌着,恐是一年到头都没累成过眼下这样。” 说到此处,顾相宜不得不叹这些人中,反倒是她能相对清闲些。 尤其是池映海,每天催着她按时休息,坚决不许她累过劲儿了。 沈潋听着她的话,却也叹道:“所以我就在想,究竟如何能以最有效的方法尽快平了这乱局呢?顾娘子,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顾相宜没有答复。 只听沈潋继续道:“反正我是想过。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在想,凡事讲究的是药到病除,我们得从根源上去解决这个瘟病,埋人或者火烧,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终有一日,会生不了效果。也就是现下这个局面。” “所以呢?”顾相宜就知道,沈潋在这里迟迟不走,定是有事要跟她谈。 果然,她心里正怀疑着,沈潋便开门见山了,道:“当时在元知府面前,我也不好详说。但是顾娘子,我总觉得你对这瘟症的了解已经远不止你所谓的书中记载的这些了,你现在对这个瘟症已经完全形成了你独有的认知。” “我确实也多了一些了解和想法,等朝廷派人过来了,我会同他们阐明我的一些认识和想法。” 沈潋听罢,不由得惊道:“你就这么执意要等朝廷派人过来?” 第503章 争执 “不然呢?”顾相宜放下笔,倒是想听听沈潋想同她说些什么,遂主动问道:“沈大人是有什么想法不成?” 沈潋笑了笑,道:“我方才也说了,咱们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得想办法寻到突破口。” “是啊,下一步便是等朝廷派人过来,动用朝廷的力量赈灾,也等朝廷那边派名医和官兵过来” “可你等他们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三封加急信下去也不见响动,朝廷那边不是在给皇孙过生辰,就是在给贵妃办宴,南阳这么个小地方,灾情的事近来有没有人管都是个问题!” 但顾相宜却是坚持道:“那也要先等到朝廷有了响动再说。” 见话已说到这份上,都无法将顾相宜引到他想谈的话茬上,沈潋终是耐不住,开门见山的道:“在朝廷出力之前,你自己就没想过,或许你自己就能找到突破口?” 顾相宜一时没听明白沈潋在说什么。 沈潋见她一脸困惑的模样,更是将话说得直接到不能再直接了:“我的意思是,你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这场瘟疫的情况,统计这瘟病各个方面的规律和详细情况。恐是我们这些人里再没有谁比你更了解这瘟病的情况。既如此,为何你不试试自己去迎头破解这瘟病?或许我们有能力找到解法,从根源解决眼下的乱局!” 绕了半天,原来沈潋是这个意思。 对于沈潋的表态,顾相宜既不惊讶,也不意外,一脸平和的道:“沈大人,您这就高估我了。我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明白我没那金刚钻,自也不揽那瓷器活。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是尽了自己的最大能力在为南阳支撑着,现下已经很吃力了,还请沈大人莫要对我们再有旁的奢望。” 沈潋实在是拿顾相宜没办法,但他也不知从什么角度去谈,才能同顾相宜把这事儿谈明白。 沈潋只得追问道:“嘿!这怎么就是奢望了?” “还请沈大人了解一下,古往今来的瘟灾就没有能化解的,绝大多数只能等感染的人全部死尽,换句话说,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老天放过我们。就像这样的病症,我能在这些时日里得出病源同低温潮湿有关,但自然的解法便是高温。也就是说,只有在烈阳全面覆盖的情况下,源头才止得住。那么我能做的除了去浊气之外,便是通知挨家挨户让家里保持干燥,勿起潮湿。我也只能做到这儿了,再往下,当真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沈潋可不就是知道顾相宜近些日子来能查探尽力出预防此病的办法,这才看出来她的能力。 但他把话说到这份上,顾相宜竟是一口拒绝了他。 沈潋深深叹了口气,道:“顾娘子,这事儿呢,咱们好生谈谈,或许我们能想出办法的!” “我现在唯一所盼的便是朝廷能早日赈灾,这就是我能想到的办法。” 沈潋再听不得她这个想法,干脆驳了她的意思,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你个人来说,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什么?”顾相宜没听明白。 沈潋继续道:“你怎么就不肯想办法试试呢?你知不知道,倘若你真能研制出对抗瘟疫的解药,那史书上定会有你一席之地啊!你怎么就没想过为你自己去争一次?纵使不是为你自己,也是为了整个南阳的百姓啊!如果你真能把这事办成了,我们还用等什么朝廷?” 沈潋一次性将话说尽了。 这事若是成了,顾相宜就能立下大功,甚至同扁鹊华佗一般留下流传千古的名声,这难道不是每个从医的郎中所期盼的吗? 但沈潋话落之后,换来的却是顾相宜的默然。 她没有回话。 沈潋一时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差在哪里,使得她不愿迈出这一步。 在二人就这么沉默的对视了片刻之后,终还是顾相宜开了口,止了眼前的尴尬。 “沈大人,不瞒您说”顾相宜顿了顿,方才继续道:“自打我在元府上见到来者不是朝廷派遣的人,而是沈大人的那一刻,我心里便明镜着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不只要不捅破这层窗户纸,我是发自内心感激您能来这一趟的。因为众所周知,十瘟九乱,知府知县止不过来的乱局,十三卫一挥刀便能止住。因为知府知县没有权力当街砍杀百姓而不受责罚,也做不到让百姓望而生畏。所以您来这一趟,我是由衷感激的。” 沈潋默然。 只听着顾相宜继续道:“我当真不想把话说难听了。但是,事实却也摆在眼前,无论是你还是元知府,你们现下给我这三分面子,都是因为你们心知肚明,由于赶上过年,整个南阳城根本找不出一家医馆能愿意陪你们整这些。能跑的都跑了,没跑的也不敢透露自己的郎中,生怕被官府逮出来直面这些染瘟的病人。而在这件事上,我想我是无愧于南阳城百姓的,我该做的每件事我都尽心尽力去做,从未敷衍过你们,敷衍过南阳城百姓半分。这些您能明白吗?” 顾相宜说到这儿,沈潋点了点头。 但还不及沈潋回她一句,便见顾相宜的口气突然变了,道:“既然您能明白这些时日来我们是担子最重的,那么您再好好看看你应该已经看过了吧?我堂上这些整日奔波的都是些什么人妇人、孩童、丫鬟、流浪汉您见了这些,还问我为什么要等朝廷?因为我们这些社会最底层的人,已经给你们这些大人物撑到现在了!” “当初说好了正月十五,说好了正月十五肯定会有人来接应我们的!但现在过去多久了?眼看着要三月了,你们还想我们这群人给你们继续撑下去?到底要撑到什么时候?不是我们不想守这座城,而是我们没有那么大的格局,我们一直豁出去将我们所有的格局发挥到极致,就是希望能撑到朝廷会派人来接替我们!沈大人,您明白吗?!” 第504章 谈崩 “这么长的时间来,人力上我们没有等来一个帮手,物力上无论是配制香囊的药材还是让狂躁的患者保持镇定的药材,甚至是埋人之前所用的麻醉药材,都是我们自己出的资!你知道我们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经历了什么?然后等到最后你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说我们可以不等朝廷?你到现在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执着的等朝廷?亦或是说,沈大人,其实这才是您神兵天降的目的吧?” 沈潋全然没想到,顾相宜打从一开始便看穿了他。 但说到目的,沈潋却驳道:“你们的苦衷我都理解,但我的目的不也是为了南阳能度过此劫吗?我不也是一直在想办法把事儿办明白吗?这不是我们共同的意愿吗?!” “所以呢?三封加急信就活该这么石沉大海?” “顾娘子,你听我说,那三封信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又是哪样?说到底还不是欺负我们实质上只是一群卑微的草芥,说好的撑到正月十五便有人接应就是句忽悠我们的空话,从一开始我们就在请求的人力物力那些援助,到现在一样都没落实,我们整日赤手空拳冒着命去面对着那些染了瘟的病患,你们还觉得我们过得都挺好?还觉得我们还有更大的利用价值?朝廷到现在还不知情,你们这是打算把我逼上绝路去给你们寻止瘟的法子?!” “顾娘子,你冷静点!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 “啪!” 然,就在沈潋再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一个强硬的拳头打过来,将他打得后退十来步。 沈潋再睁开眼的时候,见王莽闻声赶来,挡在顾相宜身前,见顾相宜被沈潋气得红的俏脸,转头便瞪着沈潋,怒骂道:“沈潋,你别给脸不要脸!” 沈潋着实被王莽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恼了,瞧着眼前这人也不过是个野汉,喝道:“你又知道个什么,话都没听半句就敢殴打十三卫?!” 王莽怒喝:“老子只知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在这里气哭孕妇,你就不是个东西!管你是什么狗屁十三卫,老子也要把你打出去!” 殊不知,王莽怒极之下说出的话骤然将沈潋吓到了。 “什么?孕妇?!”沈潋第一反应都没敢相信,在他看来以池映寒的本事,媳妇怀孕少说还得下几年功夫,乍一听顾相宜怀孕了,沈潋诧异极了,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嘟囔道:“真的假的?是池二的?” 沈潋是打心底没敢相信,才半年不见,池二媳妇竟怀孕了! 然,他这声嘟囔,更是冒犯到了顾相宜,顾相宜怒喝道:“王莽,让他滚出去!” 王莽本就看这沈潋不顺眼,没想到他竟如此欺辱小娘子,甚至还口出狂言侮辱她?! 王莽哪里管他是不是十三卫的,又一拳下去将沈潋打了出去,接着便将药堂的大门狠狠关上。 关门之后,王莽立刻过来安抚顾相宜道:“嫂子,别跟他一般见识。千万别因为他气伤了自己。” 道理她是知道,但顾相宜被沈潋这举动气得生生的头疼。 王莽见状,一时手忙脚乱,赶忙喊池映海过来,生怕顾相宜出了什么状况。 而被轰出去的沈潋,整个人仍处于震惊当中。 他同这小娘子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全然没发觉小娘子竟有孕了。 到现在他都以为这是跟他开玩笑呢! 但天底下哪有妇人拿这种事开玩笑的?想来小娘子一直披着暖披,纵是显怀了也不易发觉。 虽是能想通这逻辑,但沈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怂狗真将媳妇拿下了? 毕竟 在沈潋看来,池二这媳妇纯是个老虎托生的,凶悍得厉害。 方才到底谁和谁吵架啊?他从头到尾都是好声好气的同顾相宜阐明他的想法。 他是有这份私心,想在朝廷赶来之前,自己将眼下的乱局解决了,就同之前他全心全力去解决盗盐案一样,若连这点图头都没有,那他冒着危险来蹚这趟浑水做什么? 谁知道他的决定,竟触怒了这小娘子了! 若这小娘子真闹了脾气,将药堂全部关闭,撒手不管了,那他们现在便如同失去了支柱一般。 沈潋一想到这事便觉得冤枉,小娘子控诉的那些不满,多半都是元知府的锅啊! 沈潋“啧”了一声,掉头便去了元府,将方才争执的事全告知了元知府。 元知府也这才知道顾相宜有孕的事,他当即也吓了一跳。 “我的娘嘞!她怎么不早说!她若是早说我、我可能就想办法再给她寻些帮手了” 沈潋回头便质问元知府,道:“她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通,结果里面的不仁不义多半都是您老人家的问题。说好的最多让她撑到正月十五,结果现在都要一个月了。咱们就不说朝廷,就说整个南阳城,这南阳城是没人了吗?人都死绝了,旁的一间药堂都找不出来?让他们一群孕妇、孩子,甚至是一群丫鬟撑场面,这他妈说出去都成了笑话了!要人力没有,要物资也没有,这些跟她有没有孕挨关系吗?没身孕的就受得住这些了?” 元知府低着头,深刻反省着。 沈潋却是怒道:“我要的不是你在这儿认错,是去给我办实事!让整个南阳城能开张的医馆全都开张!那些躲着不出来的郎中,都查出来!再避下去便斩他们全家!” 元知府瑟瑟发抖,道:“沈大人,这不太好吧这说到底郎中愿不愿意出面都是自愿的,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本官怕他们出来了也是摆设” “那你就想活活指着顾相宜一直这么下去?她今日可是直接摊牌了!再这么下去,她干脆不依了!” 元知府也是一头雾水:“可是她想要的是朝廷派人救急啊。她气的是是沈大人您以十三卫的权力私自拦信,却又给不出她想要的物资这话说得难听些,但问题终归在这儿啊!” 沈潋听罢,眉峰紧锁,道:“之前是我不知道你惹出的这些烂事!现在知道了,她需要的我会尽力依她。别管我截不截信,现在你给我记住了元知府!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场乱局尽快平了,知道吗?” 第505章 内讧 元知府却是一头雾水,赶忙驳道:不是,你这话我没听明白。什么叫我惹出的烂事?我确实向顾相宜承诺正月十五之后肯定有人支援,但谁知道来的人是你啊!就带着五百个士兵过来了,你这支援跟朝廷派人过来能一样吗?这不是沈大人你惹出来的烂事吗?你来了之后我也积极派信过去,但是皆无回应啊!得,今儿就算抛去那顾相宜的事儿不说,咱俩怕是也得摊个牌吧? 瞧着元知府那两句话说的,沈潋都想笑:你摊牌?你拿什么摊牌?我来的时候南阳城便已经被你耽搁成这般模样了!元知府,你心里可是明镜着dash;dash;你都是半个脑袋掉地上的人了,还有什么资本再猖狂? 元知府一时被戳了心,但他刚想说什么,便听沈潋又道:而我,我承认我确实私自拦截加急信了,但我把话跟你说明白dash;dash;先斩后奏本就是我十三卫特权。但是,一旦使用了这特权便没有退路,必须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不然十三卫因滥用职权被满门抄斩的比比皆是。你以为我此次来南阳没风险吗?这事我办了,我承认。但我是抱着志在必得的心态去接这个差事的!你若是想保住脑袋,老实听我调遣!记住,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老子只会帮你,不会害你! 元知府现下哪里还有旁的选择,只得应了沈潋。 但元知府又想到:那那顾相宜那边呢? 沈潋回道:她那边交给我便是。她终究是一介草民,想法没我们这么多。主要是你,别在这节骨眼跟我起什么内讧,否则整条船都要翻! 元知府点了点头。 这事,在他这里算是谈妥了。 谈妥之后,沈潋回头便又驾着马,回到如玉堂门前。 沈潋见堂中的灯光依旧是亮的,遂下了马,敲门道:顾娘子,你好些了吗? 但敲门之后,里面迟迟没有任何回应。 沈潋不甘心,再度敲门道:顾娘子,我是来给你赔个不是的!方才的事,我想了想,确实是我的错,是我没考虑到你的处境。我该罚!要不,你出来再打我两拳也好,你出出气! 然,屋内仍未有人回应他。 沈潋焦头烂额的挠着头,他在想dash;dash;那池二是如何将这凶悍的小老虎哄好的? 他可当真没那本事。 但里面就这么不回他,沈潋心里终究是不踏实,在外面继续坦白道:顾娘子,我现在再品品,越发觉得你白日里说的话有道理dash;dash;人嘛,自己看自己,都是正常的!我虽是拦了信,但我会为我的举动负责,为南阳城的百姓负责!这话我沈潋敢对天发誓!我保证会给南阳的百姓一个交代,我 吱嘎dash;dash; 然,沈潋话还没说完,突然dash;dash; 如玉堂的门开了。 沈潋一喜! 再一看,竟见池映海站在门口,低声道:叔叔,你怎么还站在这里没走啊?不怕王莽叔叔再把你打出去? 沈潋见有人出来,赶忙上前问道:嘿!小家伙,你来得正好!顾娘子她现在怎样了?没出什么事吧? 池映海瞥了他一眼,嫌弃的回道:人都被你气晕了,我瞧着这架势,估计三天之内都回不了你了! 沈潋听罢,心里咯噔一声。 他万万没想到这小老虎气性这么大! 她她没事吧?! 瞧着沈潋过问着,池映海却是不耐烦的道:诶呀!不是都说了吗?人被你气晕了,等她休养好了自会去见你们的。现在别吵她了,我替她谢谢你这番好心了! 末了,池映海便将门关上。 下一刻,前堂熄了灯。 徒留沈潋一个人在外面吓得心里直突突,这若是小产了,那他岂不是背大锅了?! 然,熄了灯之后的池映海却是一脸轻松,回了后堂之后,瞧着宁儿端着一碗香浓的羹汤,池映海不禁好奇的问道:宁儿姐姐,这是什么啊? 宁儿回道:我刚刚做的羊奶山药羹,小海你来的正好,尝尝味道怎么样?毕竟以前这都是家里厨房做的,我是头一次做这些东西。 池映海蹲在锅前,尝了一勺。 头一次做?味道还不错呀! 虽是得了池映海的喜爱,宁儿还是不放心,道:我这不是瞧着最近少夫人胃口不好吗?好像合口的饭食都少了,生怕饭菜口味不合惹她害口。不想办法尝试做些改善食欲的好吃的也不成了。 宁儿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这些日子在后勤这方面待久了,也被迫长进了不少。 待宁儿回到小屋后,自也给顾相宜端去一碗羊奶山药羹,并嘱咐道:刚出锅的,少夫人您尝尝味道合不合口。 顾相宜接过碗,尝了一口,道:还不错。 宁儿见她能喝,这才松了口气:那您便多喝些,暖暖身子。 顾相宜点了点头,一边喝着羊奶山药羹,一边问道:沈潋走了吗? 不知道呀,这会儿没动静了。要不奴婢过去瞧一眼? 不用。顾相宜答道,不需要给他那么多好脸,就跟他说我气得病倒了,把门一关,他们爱咋咋地! 宁儿却有些困惑,道:可是,他不是二爷的兄弟吗? 一提这茬,顾相宜便又是一阵头疼。 兄弟个鬼啊!打一开始我就告诉池二,别跟这沈潋走得太近,或者没轻没重的。能进十三卫的人,能有几个善茬?那傻子愣是觉得沈潋人不错,偏同他交好。他同沈潋交好,是他的事。我同他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别把事做得太绝,咱们以后也好来往。 那少夫人的意思是,沈潋大半夜的在外面打听您的情况,也不是诚心的? 顾相宜喝了口羹,不由得叹道:若是在外面的是池二,那我还敢确保这心里有八成是真为我好。而十三卫的人,也就那么回事罢。 说白了,在顾相宜看来dash;dash;沈潋能唬住池映寒,但唬不了她。 自打在船上的时候,她便看透沈潋是个什么人了。 第506章 仇家 而眼下,倒是宁儿有些困惑,道:可是,他毕竟是十三卫啊!他们杀人自来都没人管的,少夫人您若是跟他起争执,您就不怕 顾相宜听罢,却是胸有成竹的道:放心,现在他还不敢动我。 您怎么就能确定他不敢动您? 毕竟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若是整座城都没保住,他又同这起事件有牵扯,那么后果最轻也是被从十三卫所除籍。他不会准许这样的后果发生的,所以跟沈潋的关系,不宜太近,也不宜太远,还需拿捏到位。 但这些东西,宁儿是听不懂了,宁儿只听从少夫人的吩咐便好。 宁儿遂问: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明儿罢堂一日,就说我被沈潋气病了,起不来床了。 啊?!听闻这话,宁儿瞠目结舌,少夫人,您不是不知道现下那些自行隔离的以及来求诊的加起来每日能新增几十人呢!您若是罢堂一日,他们怎么办? 顾相宜却是淡定,道:谁把我气病的,让他们找谁去! 宁儿: 这办法,是跟王莽学的吗? 发起火来真敢跟官府对着干? 少夫人,我知道您委屈,但我就是怕这耽搁一日会造成什么更严重的后果啊 宁儿所担心的,顾相宜何尝不担心呢? 但眼下真是被逼到这一步了。 宁儿,你知道吗?其实上次王莽私自向民间透露瘟灾的事的时候,一开始我觉得他不懂事理。但后来我才发现,他说得每句话都切中要害dash;dash;就是因为我们害怕,我们担心我们一旦停下,整个城池便会更加混乱,所以我们才一刻不停。但我们的所作所为,却成了我们任官府拿捏的软肋!他们就是因为知道我们不需要他们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也会替他们扛着,他们才会有恃无恐!所以或许王莽说得没错,我们也得学会作、学会闹,学会一言不合跟他们对着干。不然他们永远不会在意我们的感受,我们非但救不了这个城池,还会将自己折进去。 虽说 王莽的办法通俗的说就是造反。 但这却是他们唯一的办法了。 次日,晨。 宁儿一大早便又做了一锅羊奶山药羹,难得少夫人喜欢喝这个羹,那她便多做一些。 待服侍顾相宜用过早饭后,宁儿将羹也分给王莽和池映海,以及隔离间的香芸一些。 倒别说,香芸似乎全然没染上瘟病,但她却习惯了在隔离间内,仿佛一个人待在这里,便可以不去看外面那些染病的人家撕心裂肺的哭,也不用看每天晚上他们如何哄这些人服下蒙汗药后将他们放在车上拉走,于她而言,躲在隔离间内反倒是一种解脱。 不过今日倒是颇怪,药堂一直十分安静,迟迟没有人进来。 香芸不知道的是dash;dash; 那是因为顾相宜今日根本没开堂! 殊不知,沈潋昨夜便一直在外面守着,想知道顾相宜到底生了什么情况,可千万别是一病不起了! 抛去眼下的乱局不说,这位祖宗若是被他害得病倒,池二知道了定要找他麻烦! 可就这么守了一夜,也不见顾相宜出门。 甚至,今日的药堂压根就没开门! 有些自行隔离的病患家人本想来取一些镇痛的药,见药堂今日罢堂,便敲门问其缘由。 沈潋离得远,也没听清楚怎么回事。 他就想知道这小娘子情况到底如何了! 沈潋最终还是按耐不住,亲自去敲了敲门。 池映海稍稍开门,探出头来,见来者竟是沈潋,不由得惊问道: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沈潋关切的问道:我昨晚在这儿守了一夜,现在就想问问,顾娘子她没事吧? 池映海仍是一脸嫌弃的看着沈潋,道:昨晚啥样,现在还啥样。 沈潋一惊:怎么这么严重?! 池映海回道:拜你所赐。 沈潋: 但顿了顿后,沈潋还是有些心慌,道:不是,她到底怎么了? 不是说得很明白了么?被你气晕了,现在脉象不稳,不知道得缓多久才能缓过来。 那你让我进去看看她! 池映海见状,干脆利落的回道:还是免了吧!本来还剩一口气的,别再见到你之后,直接气得过去了!一尸两命啊沈大人! 说罢,池映海嘭的一声关上门,再度将沈潋拒之门外。 这下沈潋的心可是悬了起来。 她一旦病倒了,后果不堪设想! 沈潋现下顾不得其他,只得赶忙去元府,问问嘱托元知府找郎中的事办得如何了。 结果,到了元府之后,结果险些惊掉了沈潋的下巴dash;dash; 元知府搜遍全城,才搜罗出二十来个郎中,其中多数都年近古稀,根本干不了重活。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其中一个郎中也不知说得到底是不是实情,那郎中怒斥道:知府大人,我这一把年纪没必要唬你,你让如玉堂的扪心自问,他们这两年干的那些事对得起良心吗?他们就手脚干净了?从当年御闻堂被逼得摘了牌匾之后,南阳城有多少药堂因为他们的存在而干不下去?我认识的药堂便有不少歇业的,你们知道如玉堂有多少仇家吗?这时候还想替如玉堂找帮手?做梦呢?我实话告诉你们,南阳城中医圈里,没有几个正经郎中瞧得上如玉堂的诊法的!看不惯他们的早就去外地发展了!你要说别家的忙,老夫还能帮一帮,但要说如玉堂,老夫不骂他们就不错了! 元知府听了这话,只感觉自己脑瓜仁子都在嗡嗡作响。 见沈潋来了,元知府两手一摊,道:这商业上斗得你死我活的事,自来不归本官去管,毕竟成王败寇,自有造化。现在本官是尽力了,人呢,本官该找的也都找到了,结果就是这样。沈大人,怎么处理,您来定夺吧! 沈潋: 敢问这情况还能再乱些吗?! 第507章 价值 元知府被眼下的情况闹得像是无头的苍蝇一般,正好沈潋要逞英雄,那他便让沈潋逞去。 反正一根绳上的蚂蚱,他纵是死了也有个垫背的。 但沈潋的惊骇只停留了一刻。 下一刻,他便恢复了镇定,上前几步,来到方才那歇斯底里的郎中面前,郎中见状,心里不免有几分惶恐,只听沈潋开口道:“听你方才这般斥骂如玉堂,倒是将我惹得好奇了。我是京城来的,尚且不知如玉堂究竟所犯何事?怎么惹了那么多仇家?” 一听这位爷竟不知此事,那郎中一时激动了起来,道:“何事?他们犯的事可多了去了!” 沈潋顺势问道:“说来听听。”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这位爷,您是不知道,原本咱们南阳城中医圈挺和平的,看诊用药甚至可以多家郎中商议着来。但自打两年前那顾相宜来了,那可不得了!原本这些妇人就是做了药堂的学徒,也是在药铺里打下手的,谁料那原本打下手的顾相宜突然干翻了御闻堂,自己出来单独立堂,这本就已经很邪门了。结果这还不止,她的诊法更是邪门正常我们南阳城中医圈里默认的规矩都是保守治疗,用药内调,她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便主张施刀!从一开始给人割内痔到后来的随便就能给人开颅,那在城里传的可是轰轰烈烈。” “听闻之前御闻堂因为她习惯擅自动刀,还想过逐她,结果反倒被她逐了!就这样的学徒,这不是丧尽天良是什么?而且别说她师傅不齿她的诊法,我们大家都不齿她的诊法。胡乱开刀,本就是拿病患的命开玩笑!” “可后来你猜怎么着?就在我们都盼着她闹出命案,滚出南阳中医圈的时候,她非但没闹出一条人命,还极力向南阳城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推广她的诊法。她那套施刀的诊法,最大的优势在于它能将原本需要用药几个月甚至一两年的病症,在三到七日内连根消除。如此一来,她便让原本约了其他郎中进行保守治疗的病患全部投了她去!她打破了南阳城保守治疗的局面,对那些坚持保守治疗的郎中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但我们耐不住她的诊法见效快啊,耐不住那些不想长久忍受病痛的病患就上杆子求她开刀啊!而且当时如玉堂赚得金钵满盆,也是因为开刀的诊费极其昂贵。但事实就是如此当时的局面是任由多少郎中声讨都无用,她打破了南阳城中医圈原有的平衡、扰乱的秩序,还改变了那些富贵人家病患的认知和需求。出现这个局面之后,如果没有一个能比她更有手段的郎中将其制衡,后果就是如玉堂以其十拿九稳的开刀手艺及不输药堂的其他普通诊法而一家独大。所以许多不愿吃她赏的这口剩饭的好郎中都走了。所以你们别以为她是什么善茬,她手上还不是沾满了血!” 沈潋听着他的阐述,倒也能感受到这故事的精彩。 不是什么善茬就对了 在沈潋看来,她什么时候是善茬了? 但听完这如玉堂的往事,沈潋越发的坚信顾相宜的医术,恐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现下唯一的解法便是想尽一切办法让顾相宜去找止瘟的法子,也许她这般卓越的医术,便是平了这乱局唯一的办法! 沈潋正沉思着,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喊声:“老爷,不好了!” 元知府捂着脑袋问道:“又怎么了?” “染瘟的病患纷纷来到衙门外,要知府您给他们一个说法。” 元知府一听这话,还没问清到底怎么回事,心里便“咯噔”一声。 待他喘匀了气,方才问道:“他们想要什么说法?” “他们说,现下朝廷仍没有派人过来赈灾,是因为元知府您故意不通禀朝廷,置整个南阳城的百姓于水火之中!您若再不通禀朝廷,全南阳的病患家眷都要冒死抗议了!” 元知府闻言,突然一个没坐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的娘嘞!这不关本官的事啊!本官何时没通禀了?!” 元知府这也是明白了,顾相宜是真被他们惹急了,眼下完全就是一个“你豁得出去死,我就豁得出去埋”的态度! 元知府转头同沈潋道:“沈大人!这事若再这么闹下去,本官可玩不起了!大不了本官带着家眷连夜逃到边疆去,自己将自己全家都发配了,也受不起这般惊吓啊” 而一旁的沈潋就这么听着元知府那准备临阵脱逃的话,银牙微微打磨着,下一刻便“唰”的一声将佩刀从腰间拔出。 “咔嚓” 只听一道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厅堂,下一刻,便见一个花瓶碎落一地。 而背对着元知府的沈潋薄唇轻启,道:“我说过,事是我接下的,该怎么做我自有打算!我说能保住南阳城,我自能做到。元知府你只要老实听我的安排,我保证你哪儿都不用去,甚至还会有重赏等着你。” 元知府一听还能有重赏,眼眸一亮。 可是 “那眼下的事怎么办啊?” “造反的百姓怎么处理,你不知道?问我怎么办,难道你要借我的人不成?” 元知府默然。 不多时,元知府便命人将闹事的清走。 而就在沈潋重新思考着如何能在不伤到顾相宜的情况下将她的价值利用到极致的时候,突然 又一个小兵进来打报告。 而这次,却是沈潋的人。 沈潋转头问道:“什么事?” “启禀沈大人,有一对夫妇现在在城外,他们说自己是郎中,想要进城帮忙。” 沈潋闻言,顿时瞠眸。 好家伙,这时候竟有郎中敢回城?! “你可知他们的情况?叫什么人?是哪里人?” “他们说姓池,是池家的人。南阳本来就是他们的老家。他们在外面路遇几个从南阳跑出来的人,知道南阳现在的情况,说自己责无旁贷,必须回来!” 第508章 二叔 池家的人?! 沈潋甚是觉得惊诧,立刻派人将这二人接到十三卫所临时办差的地方。 详细打听之后,发现这是池家的二儿子池天南,之前御闻堂的池郎中,在南阳城也是有些口碑的。 之前是在如玉堂立堂初期和顾相宜闹了些矛盾,这才离开了南阳城,现下就是想回来帮忙。 这节骨眼还想着回城帮忙的,时至今日沈潋也就见到这么一家。 若是能给顾相宜送去,那也能及时表态他们也不是不尊重顾相宜的意愿,这不,她前脚刚说不满意,他立刻就给她送去些帮手,先应应急。 但沈潋还是问了一嘴:“但你们自己也说了,你们当初跟如玉堂有些矛盾。我怎么能保证你们不给顾娘子气出个好歹的?” 池天南连连保证道:“不会的,大人您放心,那都是多年以前的矛盾了。现在回过头想想,也是我们对不起相宜,若是能帮到他们,能弥补她一些,我们也能好受一些。” 沈潋现下自是想好生哄着顾相宜的,这俩人来的也正是时候,沈潋遂嘱咐道:“那你们可听清楚了,让你们去帮忙可以,但你们若是有什么歹念,或是伤了顾娘子,老子这佩刀可就直接朝着脖子砍下去了!” 池天南再度保证道:“大人放心,大人放心。” 末了,沈潋便叫了车,将他们二人直接送到了西街如玉堂外。 待下了车之后,池天南望着眼前西街的景象。 两年未见,整个南阳城变化了许多,很多地方他们都不认识了。 就连如玉堂对面那个家家户户既是知晓又是调侃的王婆肉铺也不见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他们并不知情。 而当年他们最不看好的如玉堂,也不知何时扩建了,听闻如玉堂如今也是南阳城第一的药堂了,虽不知其中经历了哪些坎坷和风雨,但池天南在知晓如玉堂一直秉承着“要么直接告诉病患,这病他们治不了;要么便接诊,并确保零失误”的原则,这两年下来,竟未医错过一户人家,也未耽搁过一条人命。 且不说商业上的争斗,就冲着对病患尽责这一点,池天南便感慨不已他能感受到,这孩子是无愧于心的。 池天南就这么望着如玉堂的牌匾,似是看痴了一般,还是二房夫人拉了拉他,他才回过神来。 只听二房夫人道:“听沈大人说,相宜她病了,也不知今儿能不能见到她。” 池天南摇了摇头。 实则于他而言,且不说见不见她,纵是敲这个门,都需耗尽毕生的勇气。 当年的矛盾,就如同噩梦一般,他经常在深夜不受控制的想起那些事,有时候觉得他的做法有道理,有时候又觉得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反反复复,不住地挣扎,这两年来,心里仿佛病了一场又一场。 最后他还是坚持认为,纵使他再不认同她的诊法,纵使他不满她想借御闻堂的名号去兴她自己,可他身为长辈,也不能恶意加害她,甚至险些让她身败名裂! 池天南不知自己何时能走出来,但眼下,他还是硬着头皮去敲了门。 在敲门之后,只听“吱嘎”一声,门开了。 一个小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 而就在见到开门的孩子的一瞬,一直绷着的二房夫人瞬间激动的失声叫喊出来:“海儿!” 却也是在开门的那一瞬,本以为是病患的池映海的瞳眸瞬间瞠大。 刹那间,池映海口中下意识的嘟囔着:“爹?娘?” 池映海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但看着眼前那激动的池天南和二房夫人,看着池天南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在他面前唤道:“海儿,你都长这么大了” 二房夫人也拿出一个包裹,道:“海儿,娘回来看你了!娘给你带了各式各样的瓜子,娘记得你最爱吃瓜子了” 眼前的景象,竟让池映海感到有些不真实。 池映海在愣了片刻后,突然缓过神来,没有同他们多说一句话,而是转头朝着后堂跑去,边跑边道:“二嫂嫂!二嫂嫂!你过来看看,你看是谁来了!” 小屋内的顾相宜被池映海的喊声惊到,一时也不知生了什么事,只见池映海急着要她出去。 顾相宜一脸疑惑,掀开被子,下了床,被池映海拽着朝着前堂走去。 结果 在看到站在前堂那对夫妇之后,顾相宜的第一反应也怀疑自己恐是还在午睡做梦呢。 眼前这俩人是 顾相宜诧异着,尝试着喊了声:“二叔?” “诶!孩子!”池天南激动的答应着。 二房夫人由于当年做的亏心事太多,也不知顾相宜会不会原谅她,在见了顾相宜后,迟迟没敢抬头。 还是顾相宜也叫了她一声:“二婶?” 二房夫人瞳眸瞠大,这才敢直视顾相宜,回道:“诶!相宜!” 顾相宜整个人都有点懵。 两年未见,这对夫妇沧桑得她险些认不出来了。 但他们出现在这里,还是让顾相宜惊诧:“二叔二婶,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池天南回道:“我们在外面听说了,南阳城有瘟灾,官府知情不报,单指着如玉堂收治病患,南阳城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第一时间便想到,你们还都在南阳呀!南阳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若坐视不理,我怎么睡得了安生觉啊!纵是我四处游历,我们也始终是南阳人啊。” 池天南说着这些,二房夫人也道:“所以,不管相宜你愿不愿意原谅我们都无所谓,身为医者,我们也曾立下救天下苍生的誓,虽说中途我们也曾失了本心,但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实在是做不到对此视而不见,任由整个南阳城出事,毕竟这里有我们的家人,这里是我们的家呀!” 二房夫人说到此处,竟痛哭了出来。 站在原地的顾相宜迟迟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竟是真的。 人生恍如一场大梦。 她万万没想到,在他们等不到一个援手的时候,千里迢迢赶来帮他们的竟是之前撕破脸,甚至表态同她不共戴天的二叔二婶! 第509章 忏悔 顾相宜被眼前的事实惊得不轻,心绪不免有一丝复杂。 见他们几个都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池映海忙道:“这儿有点冷,咱们进屋吧!我去拿钥匙给你们开门!” 池映海说着便去柜台处找钥匙,瞧着他敏锐的将钥匙翻出来,并招呼着他们去后院的模样,池天南也有些难以置信,感慨道:“海儿比以前懂事多了,我们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海儿是被哪个院接养的?” 顾相宜回道:“实不相瞒,你们离开之后,家里没有一个院愿意养他,他这两年都是跟我一起过的。” 话落的瞬间,池天南和二房夫人瞠目结舌。 他们万万没想到 他们当初如此苛待顾相宜,结果顾相宜竟愿接养他们的孩子? 况且,他们这孩子的秉性并不讨人喜欢啊 二房夫人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问道:“为什么?” 顾相宜却是有些诧异,似是没听懂二房夫人在问什么。 二房夫人生怕惹得气氛尴尬,赶忙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两年没见,相宜你也长进了不少,在路上打听如玉堂的时候,听说过你的一些事。近来过得还好吗?” “还成罢。后堂有歇息的小屋,你们进来坐会儿,我去叫宁儿给你们生些碳火。” 顾相宜说着,便将池天南和二房夫人安顿在小屋内,池天南环顾了一圈,不禁感慨他经营御闻堂那么多年,竟从未想过将药堂修饰得华丽一些,既方便接纳病患,也方便伙计们歇息。 刚进小屋的时候,屋里还带着一丝寒气,池映海将碳搬了过来,宁儿连忙在屋内生碳,在她生碳的间隙,二房夫人问着正在忙活的池映海,道:“海儿,你这两年过得好吗?” 池映海笑了笑,道:“挺好的呀,这两年我多数时间住在这药堂里,有时候跟二嫂嫂回院里住一阵子。反正二嫂嫂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日子过得挺开心的。” “好,开心就好、开心就好!娘这两年一直都惦记你呢,你瞧,你爱吃的瓜子,娘特意在外面给你买的。” 池映海实则早就吃惯了瓜子,但见这两位是顾相宜重视的客人,池映海礼貌的回道:“谢谢娘!” 二房夫人见他还愿叫自己一声“娘”,欣喜的应着。 但他们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这两年池映海变化大到出乎他们的意料眼眸比以前有神多了,人也爱说话了,且还特别勤奋懂事。 他们甚至都不敢相信顾相宜能将他们那个愚笨的儿子教养成今日这般。 可说到教养,这孩子却也随了顾相宜的性子既知道他们来了,便好生招待着,面子、礼数都能做得让人无可挑剔。 可为人父母的却一眼便能看出来,这孩子同他们并无半分亲近,也看不出对他们有过丝毫的思念。 倒是三句话不离他的二嫂嫂。 池天南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似乎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待碳火生好之后,顾相宜在后院寻了些果子,带进小屋里,道:“二叔二婶,你们这节骨眼回来,我也没什么能招待你们的。你们千万别见谅啊。” 二房夫人都不好意思了,道:“相宜,你跟我们客气个啥呀!” “毕竟你们是长辈,按理说你们这次回来,我应给你们接风洗尘的,但现在这情形怕是不能够了。你们需要什么尽管说,我能做到的,肯定不会亏了你们。” 池天南被这般招待,也禁不住热泪盈眶,赶忙同顾相宜道:“你快坐下歇歇,别忙活了。我们这都挺好的,屋里也暖和。我们只是感慨,两年不见,海儿长大了,你也长大了。挺好,真的挺好” 池天南说到此处,便不禁叹道:“其实相宜你不知道,当年那事,我做的时候心里就一直犹豫,本也知道是非,但你二婶鲁莽,她去做了,我也没拦着。直到最后事闹大了,还气垮了老太太,背负大不孝的罪名,我和你二婶才知道犯了多荒唐的错。当年我俩也没脸再争下海儿,只决定四处游历,自罚一遭。” 池天南说着,二房夫人再度抽泣起来。 只听池天南道:“我们去了许多地方,去佛祖面前赎罪,但是尚且不能平静。因为相宜你并不了解我们,我和你二婶刚成亲的时候,她赏识我立志救苍生的宏图大志,说愿意跟我一起吃苦,不图钱财,只为济世救人。但日子久了,我们也不知怎么就过成了这样,她开始抱怨别的妇人都能有的金银首饰、荣华富贵,她都没有,她嫁人只能吃糠咽菜。我们的日子过得越发的变味儿,关系也越发的恶劣。她再不是当初的她,我再不是当初的我,直到后来这种恶劣关系牵扯到海儿,牵扯到你,牵扯到老太太铸成大错之后我们才发现,我们竟走到悬崖边上了。” 听着他们的阐述,池映海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他最是清楚,记忆中的爹娘不是争吵就是埋怨,有时二人怒极了,便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 这两年不见,池映海也是惊诧爹娘说话的态度和善了太多,他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爹娘了! 顾相宜见他们哭着,心里何尝不清楚他们怎么回事? 池映寒早就同她介绍过,二叔算是这些亲戚里还算温和的,就是窝囊了些,总被二婶管着,而二婶又是个酸妒到骨子里的。 这两年他们在外面,也算是尝尽了苦,赎尽了罪。 顾相宜也不算全然对他们放松警惕,只是她对他们并没有恨意。 顾相宜遂道:“好了好了,有些事过去便过去了。其实老太太当年虽怒极了,但这两年她心里一直盼着你们回来呢。你们终究还是她的儿子儿媳。若你们还愿好生的过自己,我们大家自也能回到过去。” 池天南听罢,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们没打算再回来了,只是这次出了事,回来看一看你们。顺便尽一个郎中该尽的职责。所以相宜,你现在需要我们帮你做什么?你尽管说!” 第510章 尽职 瞧着池天南一脸的诚恳,池映海不禁有所触动。 可若说他能帮上什么 顾相宜唯一想要达成的目的,也只有一件。 “二叔,你同南阳城的那些老郎中们熟络吗?” 池天南问道:“什么意思?” “就这么说吧。眼下南阳的境况,二叔应该也有所耳闻,单凭我这五处医馆收容,根本不够。虽然全城已开展防控,但每日新增病患仍达到几十人。这几十人,已是我这小地方能容纳的极限。所以若再不建立更大的病坊收容他们,我只能每日处理病重的患者,没有任何空间去容他们,更别说观察这病有没有自愈的可能或者更多的解法,每天新增的病患就能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二叔,你能理解吗?” 池天南点了点头,尝试着猜道:“你想让全城的医馆开张收治病患?” “嗯!我知道我在圈子里人缘不行,那些同行都排队咒我,可是这些病患是无辜的!长久把他们堆在我这里根本不是办法,只有这份压力缓解了,才能尝试着去观察这些病患更多的情况。不论是谁发现了应对瘟灾的办法,那对整个南阳城而言,都是一份生机啊。” 池天南听罢,却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遂回道:“行,这事二叔给你解决去。城里同二叔交好的郎中不少,二叔去同他们说说。你说得对,不能由着官府这样下去了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听闻池天南愿意帮忙,一旁的池映海神色中带着一丝喜悦,道:“那实在是太谢谢爹爹了!你若是能帮到二嫂嫂这个忙,二嫂嫂也能得了空闲,好生养养身体了!” 池天南听罢,不由得一愣:“身体?身体怎么了?是生了什么病吗?” 见池天南问到此处,顾相宜遂也不瞒着他,道:“也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有身子了,平日里也支撑不了太久,尤其现下越往后,身子骨越发虚,久了是真的心悸,这也是希望二叔能帮上我这个忙的缘由。” 孰料,池天南听后竟是大骇! 他是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回事,他不敢多想这些时日里,顾相宜是如何单枪匹马的将这件事扛下去的。 二房夫人也是一惊:“几个月了?家里知不知道?!” 顾相宜摇了摇头,道:“有三个多月了。没事,先不用告诉家里,免得家里再跟着担心。” 二房夫人听罢,回道:“这倒也是,这么大个事儿,家里知道了能不着急吗?” 池天南听后,更是咬着牙,喝道:“相宜,你好生休养着,二叔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帮你将全城的郎中都叫出来!” 池天南说罢,便即刻起身。 当日下午,他便一人回到了沈潋办差的地方,向沈潋反馈了这件事。 他这才知道,原来这官府对顾相宜的情况心知肚明,说起此事,沈潋还叹道:“嗐!她这个瓷我哪敢乱碰啊!这不,紧着帮她张罗帮手呢!结果谁承想搜罗的那些人八成都对她有意见,巴不得她死我手里,你以为我们官府不愁此事?只能说各有各的难处罢。” 沈潋说到此处,倒是觉得他来得正是时候,顿了顿后,又道:“不过你应该和顾相宜情况不一样。听说你在南阳行医几十年,认识的人多着,也不知这批郎中里有没有你认识的,若是认识,也好说话一些。不过他们不愿答应出面对抗瘟灾,也不完全是因为如玉堂的事儿。他们说这瘟灾之所以称为瘟灾,就是因为你怎么折腾都没用,该死的还是得死。你若是能说通他们,倒也是大功一件。” 末了,沈潋便将池天南带入了关押郎中的囚牢,到了门口后,许多郎中见了池天南,眸色竟是一变。 沈潋见状,叹道:“看来你们是认识了,那便进去叙叙旧罢。” 沈潋现下也捋清了思绪。 那顾相宜确实需要帮人去帮她分担眼下的压力,只要这些能安排给别人的活儿,都有人替她去做,那么不出意外的话,在有人接替她之后,她不可能心安理得什么都不管去养胎,反倒是有更多的机会去发觉只有她能发觉的线索,做到只有她能做到的事。 沈潋在关上牢门之后,只听着牢内一片惊呼,许多郎中都惊叹着:“池郎中,你怎么回来了?” “你都离开好久了呀,这么长的时日里,你过得怎么样?” “池郎中” 池天南不由得感慨,顾相宜虽在中医圈混得风生水起,但实则在这圈子里,她竟没交上一个朋友。 而池天南只是第一个不认可她的诊法的,后面还有千千万万个郎中不认可她的诊法,甚至只要斥她拿病患的生命当赌注以谋钱财,二人便能达成共识,交谈甚欢。 池天南想着,便道:“我是在外面听了南阳城的情况,回来效力的。” “什么?!” 听闻池天南的话,众人纷纷惊骇! “池郎中,你傻了?这时候回这里来做什么?” “效力?效什么力?南阳城的官府这般消极怠工,你指着我们这些当郎中的就能治好这些百姓?” “是啊,池郎中!你说什么疯话呢!” 池天南叹道:“这些我都听说了。我还听说,现下整个南阳城都没有医馆愿意开张,去收治病人。” 说到这儿,倒是有郎中阴阳怪气的道:“怎么没有?官府没告诉你,如玉堂帮他们倒是帮得蛮积极的!既如此,那就让如玉堂接着帮他们干呗,还抓我们做什么?” 那郎中说罢,又一个郎中附和:“就是,谁爱逞能谁就去逞。我们不愿开堂,官府架着我们脖子也没用,就三个字不会治!” 方才那郎中调侃着回道:“不对不对,应该是两个字告辞!” 这语气和态度,惹得池天南又急又气。 池天南忍不住怒喝道:“这就是你们身为医者的态度吗?!” 听闻此话,方才那郎中笑道:“池郎中,你若是替官府来说教的,那便免了罢。我们身为医者,平日里开药诊病,我们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但我们心里更是明镜着病是病,瘟是瘟。瘟若能治,那便不叫瘟了,你们说是不是?” 第511章 援手 那一声下去,其他郎中皆应和着,甚至有人反问道:“不说别的,就说这些时日下来,那帮着官府效力的如玉堂,可曾救下一个人没有?” 而门外的沈潋,果真听到问题问到了此处。 这个问题,是沈潋方才在劝说时答不上来的。 具体顾相宜将人治成什么样,沈潋竟也没有详细打探,以至于到了此处成了死结若是他们上阵帮着收治却救不了人,那他们冒险的意义是什么?还不如老实躲在安全的地方免得自己染上了呢! 但在池天南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却是另一番神色。 他此前也同顾相宜打探过这些时日的进展。 顾相宜只回了他一句:“我方才同你说的新增人数,便是进展。虽无法从源头上止瘟,但这一个多月来,我们已尽最大的力,将新增人数由过年期间的每日上百,控制在现在每日三十到五十人。如果这份压力能得到缓解,我会想办法让新增人数再降下去一些,但前提是我们还能撑住。” 池天南想到此处,心里不由得抽痛着,遂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上面简单转载了一下这一个月来的染瘟人数。 “正月初三,五十六人。正月初四,六十八人。正月初五,一百零二人。正月初六,一百三十三人。正月初七,一百八十五人。正月初八,二百零七人” 池天南光是念着过年时期的新增人数,便足以让郎中们毛骨悚然。 平均一日收治百人,最高的时候竟超过二百人。 可就这么念着,念到正月十五之后 “正月十六,八十三人。正月十七,七十二人。正月十八,五十一人。正月十九,四十三人。正月二十,五十五人直到三月份起,每日稳定维持在三十人左右。” 池天南念毕,环顾了一圈这些郎中们,反问道:“这就是你们说的没效果?” 众郎中:“” 不光是这些郎中,门外的沈潋都震撼了! 这事原本不归他管,他只看见每日还有百姓患病,瘟灾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但他没想到的是 如玉堂的人在拼尽全力防止情况恶化,他们不计任何回报,一直在极力寻找预防的方法。 无论是清气法还是干燥法,或是居家自行隔离法 但凡能避免再有人染病的法子,他们纵是跑断腿也要向全城百姓转达。 沈潋不由得心惊,只听池天南道:“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毫无作用吗?是,我们现在是寻不到止瘟的法子,但我们大家可以一起商讨!我们可以尽量将南阳城的损失降到最小!如果你们觉得躲在这里最安全而弃百姓而不顾的话,你们当初为什么要从医?你们行医的初衷是什么?不论是二百的新增还是三十的新增,每一条都是人命呀!甚至还有许多病患家眷不懂这些,他们连隔离都不知道,只知道守着病患,结果导致一同染病。但我们可以引导他们,我们可以阻止更多的悲剧上演!我们能做到的!我们绝不是冒着生命危险白折腾一场!” 池天南说到最后的时候,几乎咆哮了出来。 明明能看到一线希望的。 只是希望 有人能伸出援手,将最难的坎迈过去。 只要抗灾得当,南阳城不是没有希望! 郎中们听闻近来瘟灾的情况稍有好转,纷纷陷入犹豫。 见他们恐是还担忧自身会染瘟,池天南又道:“若你们担心自己染上瘟病,你们大可向如玉堂学学避险方法。时至今日也未听闻如玉堂的伙计哪个染上的。只要隔离得当、防范得当,我们完全可以避免被传染。现下虽无法止瘟,但如玉堂在想尽办法减少传染渠道!所以你们完全可以勇敢的站出来,不会有事的!” 门外的沈潋听闻池天南说到这一茬,双眸微微眯缝起来。 池天南若是不说,他还真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而这时,又一个郎中站出来道:“池郎中,你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帮着如玉堂说话?” 他这一打岔,话茬瞬间被引到别处,旁的几个郎中也纳闷的道:“是啊池郎中,何苦帮如玉堂说话呢?” 池天南郑重的回道:“我没有帮着如玉堂说话。” 众人不解:“那你方才那是说什么呢?” 池天南不禁重重叹了口气:“众所周知,顾郎中是从我御闻堂出来的,而我也是最先驳她的诊法的。她的诊法,当年我不认可,现在我仍不认可。在我看来,没到逼不得已的情况下,若是在内服和开刀之间选一个,我仍坚持内服以保全病患,开刀需要承担的风险太大,甚至不能确定术后病患恢复情况以及是否造成其他并发症。所以她的理念我不认同,但决定走这条路,是她自己的事,风光是她该享的,若是哪次失足出了事故,后果也是她担的。我们身为旁人,无需对她的诊法做什么评价,只需自身做正便好。” 这就是这两年来池天南所领悟的。 他不认同,那他便坚持做他自己便好,她的诊法到底能否经得起考验,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后果,那都是她自己的命数。 他们又急着在一边嚷嚷什么? “并且,至于眼下这件事。我不是为如玉堂发声,我是替南阳城的百姓发声!替我们即将取得胜利而又绊在最后一道关卡而惋惜!只恳请各位放下私心,这一站,我们为的是南阳城的百姓!为的是我们身为医者,就有医者应尽的职责!我们是为济世救人而战,为我们身为医者坚持的信仰而战!” 池天南想说的是 这个时候,他们不应蜷缩在角落里,日日夜夜盼着他们最痛恨的如玉堂什么时候在这场瘟灾中消失。 而是 为了他们一直秉承的原则、一直坚守的信念,去搏一次! 让沈潋意外的是 这池天南竟真将这群人劝明白了。 一下午的时间,这些年长的郎中便纷纷将药堂重新开张。 第512章 不依 那是二十多家药堂,分布于各个街巷。 暂且不说顾相宜知晓情况后会是什么心情,就说沈潋,见这些药堂老实开张之后,心里顿时舒坦不少。 待池天南劝说完这些郎中,打算回去的时候,沈潋突然拉住池天南道:“我同你一起回去。” 池天南尚且不知沈潋同顾相宜到底什么关系,只听沈潋解释道:“我跟顾娘子也是朋友一场,况且近来也确实麻烦到她了,这场瘟灾中,她出了不少力,这也我都知道。现下情况好转些了,我想去看看她。顺便带些她爱吃的小食。” 沈潋说着,便拿出一包温热的小黄花鱼,道:“这黄花鱼自来有滋阴补阳的功效,正好可以给她补补血气,且对皮肤也有好处,平日里多吃些,百利而无一害。” 池天南身为医者,自是懂得这些。 且这黄花鱼还热乎着,带回去给顾相宜补补再好不过。 池天南遂同沈潋一起上了马车,回到如玉堂。 待到门口时,池天南敲了敲门,池映海问道:“谁啊?” 池天南回道:“是我。” 听闻是爹爹的声音,池映海便给开了门。 谁料,开门的一刹,见沈潋竟也在一旁。 沈潋心里明镜着,他上午将池天南放进如玉堂后,池天南能带出这么多话来,说明顾相宜是清醒着的,这些事宜定是顾相宜同他交代的。 既顾相宜还没到池映海描述的“只剩下一口气”的程度,那他自是要过来看看。 而池映海见沈潋过来,不由得问道:“叔叔,你怎么又来了?” 沈潋温和的回道:“我来看看顾娘子,我实在是担心她。这不,还给她带了点小黄花鱼。” 小黄花鱼? 池映海听罢,确实有些馋了。 但沈潋带来的小黄花鱼 池映海蹙眉,道:“那你自己先吃一个,你吃完了之后你身后那两个侍卫也吃一个,你们仨都没事,我便带你去见二嫂嫂。” 沈潋:“” 而池映海的态度,却让池天南面子上挂不住了,道:“海儿,你怎么能这么跟沈大人说话呢!” 沈潋却是笑道:“无妨无妨,顾娘子有孕在身,自是得多加小心些,这孩子这么做也没毛病。” 沈潋说着,便自行吃下去一条小黄花鱼,又递给后面两个侍卫,叫他们一人吃一条。 待三人吃下去后都没问题后,池映海方才打开门,同他道:“进来吧。” 刚一进门,沈潋便忙问:“那你告诉我,顾娘子现在什么情况了?” “她经常心悸、头晕,还犯困,下午忙了一两个时辰就又睡下了。而且她还有点畏寒,屋里的碳火少的需旺些,休息时候屋里屋外都得有人看着。所以便让宁儿在屋里陪她,王莽在屋外了。现在我娘来了,便加了一个人。所以你这小黄花鱼送的不是时候,这会儿她还没睡醒呢。” 池天南听着池映海的描述,总结了一番,道:“还好,这都是正常反应,大的异常有吗?” “不太累着就还没事,反正这一个月都是这么坚持过来的。”说到这儿,池映海便又气呼呼的看着沈潋,道:“所以什么时候能找人接应我们呀!” 好在沈潋找到接应他们的人了,心里还算有底气,遂道:“这不特意带着好消息来了吗?现下南阳城二十多个药堂重新开张,以后你们同那些郎中多商讨一些经验,多找些人帮顾娘子分担些,也好让她安心养胎。” 沈潋说到此处,便不由得埋怨一声:“你说你们也真是的,她有身孕的事也不早点告诉我。若是早点告诉我,我能让她累着?现在搞得我想起之前竟让她受了那么多的折腾,我就心有余悸啊!” 而这一下午,由于顾相宜在小屋里歇息着,沈潋自是不能进去,就在后院侯着,一直待到他听到小屋里的宁儿道:“少夫人,睡醒了?” 顾相宜微微睁开眼,心口仍有一丝不适,这时听闻宁儿道:“少夫人,沈大人下午过来了。” “什么?!” 宁儿这话,顿时将顾相宜震到瞬间清醒。 只听宁儿继续道:“他是带着好消息来的。您要的帮手,他帮你整明白了,说是南阳城有二十多家药堂开张,也就是多了二十多个收治病人的地方。” 顾相宜听罢,整个人不由得怔了怔。 宁儿本以为她会感到惊喜,谁料顾相宜张口第一句话便是:“他在这儿忽悠人呢?” 宁儿一时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诧异的道:“没忽悠您呀!那二十多家药堂下午就开张了!” 顾相宜甚是无语:“我跟他谈的分明是通禀朝廷,让朝廷派人赈灾!他回头就整了二十个药堂就完事了?” 一想到沈潋还是坚持知情不报,顾相宜便转个身又趴回了床上。 宁儿也不知她这是在生哪门子的气,在她看来,能有二十多个药堂分担他们的压力,这分明是好事啊! “对了,少夫人,沈潋还带了小黄花鱼来,我尝过了,挺好吃的。少夫人,你也尝两个吧?” 沈潋送的? 她才不吃! 顾相宜光是生气都能气饱了! 沈潋这厮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他主意正得厉害,他决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更改。 故而顾相宜并不肯见沈潋,并同宁儿道:“宁儿,这小黄花鱼你还给他!咱们又不是自己做不了!还有,你告诉他,这事单靠民间这么几个郎中根本不够,通禀朝廷的事,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宁儿无奈,但见顾相宜一醒来脾气便这么大,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将原话告知后院侯着的沈潋。 沈潋听罢,整个人都噎在了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才想起来问宁儿一句:“嘿!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在池二面前,她也这么难伺候?!” 宁儿同是一噎,但说到这事,宁儿还是坚持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一个丫鬟并不清楚。但看现在的情况,少夫人是并不欢迎你了。那我得快些送客了,免得再将少夫人气出个好歹来。” 第513章 重谈 送客? 沈潋听罢,眉头不禁一蹙。 想来他沈潋虽不是十三卫总领,但怎么着也是天策卫四处的头目,还能让一个开医馆的给撵出去? 但这沈潋却也是明白顾相宜是什么意思了不用想着法儿的跟她套近乎,她不吃这套。 这可真是个不好碰的钉子。 区区一个草芥,却同官场上那些不知变通的老顽固一样,纵是再精明的人也难同他们办事。 沈潋遂叹了口气,自是知晓无论作何努力,都掰不动她的原则。 沈潋遂笑了笑,道:“还真是不好意思,爷这盏茶还没喝够,现下还不想走。” 宁儿见他不走,却是急了:“你非要把少夫人气死不成?” 沈潋笑道:“咱们无冤无仇的,我干嘛要气她?你同她说罢,她不是就想让我通禀朝廷吗?你让她放心罢,这事并不难办。” 宁儿闻言,眨了眨眼道:“你、你答应了?!” 沈潋喝了口茶,顿了顿道:“你原话告诉她,这事不是不能办。” 在宁儿看来,“这事不是不能办”的意思,不就是这事能办吗? 她赶忙回屋将原话转达给顾相宜,顾相宜听闻这话,披上暖披,便下了床,宁儿也不知他们之间还要谈什么,但剩下的事便不归她管了,她只轻轻扶着顾相宜,叮嘱道:“少夫人,您慢点。” 待顾相宜从小屋出来之后,径直来到前堂。 此刻的沈潋就坐在椅子上,一盏茶让他倒了一杯又一杯。 见顾相宜在宁儿的搀扶下过来,沈潋嘴角微微扬起,道:“顾娘子现在可是好些了?” 顾相宜却不答他,开门见山的道:“行了,莫说那些虚的了,有事便直说罢。” 沈潋却道:“怎么叫虚的了?不瞒你说,我和池二兄弟一场,这孩子也算我半个侄儿。我自是希望他能安稳些,多滋补一些,出生以后是个白白胖胖、讨人喜欢的。” 顾相宜叹道:“大人说的这些,恐是不能够了。再这般折腾下去,养分定是短缺,滋补得不足,这孩子个头也大不了,若是个女孩也就罢了。若是个男儿也不知你们官府给不给负责。” 沈潋:“” “再者,眼下南阳城这个烂摊子再平不下来,我便要一直这么跟着奔波操劳。我是生怕孕期的心绪传给孩子,孩子生下来后骨子里也是个操心的命。这在外内里都受了营养,你们能给个说法吗?” 沈潋默然。 他若是能避,定要躲这小娘子远远的。 这瓷碰的,以后若是赖上了,他甩都甩不掉! 顾相宜见他不语,追问道:“沈大人,您怎么不说话了?不是盼着侄儿好吗?再这么下去,叫孩子怎么个好法?” 沈潋真是后悔跟她套近乎,这近乎,他可当真套不起。 沈潋顿了顿,干脆直接开口道:“顾娘子,你不是想要朝廷派人赈灾吗?我方才通禀你了,说这事儿不是不行” “你还要跟我提条件是吗?” 顾相宜听到宁儿转达的时候便知道沈潋这话明显留了一半! 在顾相宜看来,这人简直可恶至极拦了通禀朝廷的信,南阳城的全部事宜都是他在自作主张,甚至认为他一个人就能把事办明白! 现在每日都要新增三十余人,若再想不到办法,南阳城每个月会死一千余人,纵使顾相宜再努力控制人数,也不抵大规模的赈灾来得管用。 但这沈潋眼下也是实话实说了,道:“也不能说是条件吧,我就是同你商议一下,同你谈谈我的想法。” 顾相宜默然,只听沈潋继续道:“是这样,我的想法是我可以通禀朝廷,让正经的官兵和太医过来参与赈灾。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也是为你好,有人帮你分担那些杂活,你便能去同那些郎中一起商议对策” 沈潋还没说完,顾相宜便打断了他,道:“沈大人还不知我同南阳城其他郎中的关系?” 沈潋骤然想起来这茬,赶忙回道:“啧!我给忘了,还真是不好意思!那你正好可以一个人去钻研关于这瘟灾的” “这不可能。” 然,还不等沈潋说完,顾相宜便不打算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他脑子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顾相宜心知肚明。 她干脆拒绝道:“容我有些私心。我希望朝廷大规模赈灾,能让我彻底歇歇。我想好生陪陪孩子,也想给自己留条活路。我可能没你想的那么伟大。” 沈潋点了点头,道:“这我知道,你太累了,这孩子也受了太多的折腾了。你的意思我能明白。” “既然明白,怎么还是没完没了的提这件事?还让我说多少次,你高估我了!古往今来都没人能制出治瘟的方子,你怎么偏是认为我能制出来?” 若是靠谱的事,顾相宜或许还能接受。 但沈潋让她办的事,说拿她当神医都是轻的,这分明是拿她当神仙! 沈潋遂道:“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这也是我提的方案,你若是觉得不妥,咱们便彻底将其取消。那些太医呢,咱们自也不用请,先这样撑着看看,不行咱们再说旁的。” “你什么意思?”顾相宜双眸微微眯缝,“你是想威胁我?” 沈潋“嗐”了一声:“你想哪儿去了!我威胁你做什么?我只是觉得,瞧你现在身子越发重了,再让你受折腾,我良心实在过不去。你们将这些时日来的具体差事和预防感染的注意事项告知其他药堂,让他们接替你,纵使他们每日一家接替一两个病患,你也可以安生养胎了,是不是?” “你是打算容我安心休养了?” “正是。”沈潋郑重的道,见顾相宜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沈潋又补充一句:“我大庆还没到逼一个孕妇出来独当一面的时候!” 沈潋话落之后,顾相宜又问:“那如果我不在的时候,这些郎中将情况搞得更糟呢?” “你可以随时监察瘟灾的情况,及时止损。” 第514章 资金 “及时止损?” “对,我的方案还摆在这里由太医去稳住情况,你去寻找止瘟的法子。但你说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好好养胎,让腹中的孩子得到更好的发展,这我也能理解。怎么做都随你,我尊重你的选择。” 顾相宜沉默了片刻。 沈潋跟她处不明白的同时,她跟沈潋也处不明白。 沈潋这话,仿佛给她灌迷魂药一般,说得她真就信了。 但顾相宜脑子尚且清醒着沈潋真的打算放过她? 顾相宜不由得警惕的问道:“沈大人可别是刻意让那些郎中把我辛辛苦苦降下的新增给升回去。” 沈潋忙道:“顾娘子说笑了,把这新增升回去,这不是拿元知府的脑袋开玩笑呢吗?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好生休息着,若是情况不对,咱们再及时联系。没什么情况的话,你就好好照顾着自己。” 沈潋笑着将小黄花鱼重新放在柜台前,嘱咐道:“这黄花鱼还热乎着呢,顾娘子你趁热吃啊。” 说罢,沈潋便离开了药堂。 有那么一瞬,顾相宜想信他一次难不成这沈潋当真良心发现了?! 而站在一旁的宁儿虽不知他们二人因何而生的矛盾,但见沈潋今日把话说开了,明确告知顾相宜,她可以不用再亲自上阵了,今儿起好生休息养胎就行,宁儿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赶忙同顾相宜道:“少夫人,奴婢还是觉得,那二十多家药堂虽不是朝廷派遣,但怎么说也能替我们顶上了!少夫人您也终于能好生歇歇了,您可是不知道,这些天来奴婢瞧着您还未坐稳便整日东奔西跑的,可将奴婢吓死了,您的好生照顾着自己呀!” 宁儿说着,便将装小黄花鱼的包裹打开。 但顾相宜却还未从困惑中走出沈潋最后还是同她强调了一遍,他最想要的局面,便是太医帮她撑着,她去寻止瘟的法子。 但由于这太理想化了,且顾相宜也没这个精力,便拒绝了。 她拒绝了,他也没将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 但顾相宜没精力去想那么多,这场瘟灾,归根究底还是元知府的锅。 他不听她劝,执意将源头带走,最后出了差错,导致整个瘟疫在南阳城爆发。 结果就是她这一个多月来,每日每夜都在无尽的窒息中度过。 她必须缓缓了。 再这么操劳下去,早晚得出事。 顾相宜想着,终是接过了宁儿递给她的小黄花鱼。 宁儿见她终于肯吃了,欣喜的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顾相宜点了点头。 宁儿笑道:“那奴婢也弄些小黄花鱼,换着花样给您做,给孩子多补补。说实话,我可不想让孩子再继承你们家那糟践人的病了。咱们好好补补,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不好吗?” 这倒也是。 谁愿意生下来就是个病弱的?说起来若是孩子真因她孕期调养不周,导致生来就要受罪,甚至女孩子像她一样身子骨不好,连孩子都不敢生,她这当母亲的,真要愧疚一辈子的。 故而,顾相宜便也暂且接受了眼下的情况。 自次日起,顾相宜便让池天南和二房夫人去打理其中一家分堂,将原先各守一堂的紫云和兰香共守一家。 故而,四家分堂的负责人分别是:池天南和二房夫人一间,三燕和云儿一间,清蝶和翠叶一间,紫云和香兰一间。 至于主堂,几个全权交给了池映海。 而王莽则继续看守堂内的治安,宁儿也开始专注为顾相宜调理身体。 顾相宜还从未像今日这般好生歇息过。 这日子过得仿佛有些不真实。 但现下情况确实稳妥着自打这天起,旁的药堂的郎中也常来分堂讨经验,商讨一些方案。 而自行隔离的病患家眷也可以选择更近的药堂取药。 而闲下来的顾相宜,心里却一直不踏实,时常同宁儿道:“宁儿,我还是出去看看他们的情况如何了吧?这突然闲下来,我有些待不住” 宁儿却是无语:“诶呀!少夫人,您先好生歇三日吧,您待不住,孩子还想好生缓一缓呢。” 这却也是事实。 她的确该稳当几日了,至少孩子还需要稳妥。 顾相宜望着窗外,这才意识到三月的天气,竟是一日比一日暖了。 大地似乎也在渐渐恢复生机。 在休养的第二日,有几个郎中来到如玉堂门口。 池映海开门接应了他们。 那几个郎中说他们缺乏药材,且因为诊治这么大批量的患者不收取费用而缺资金。 池映海一听,这是来要钱的,赶忙道:“这事我不能做主啊!” 那郎中道:“也没说让你一个小孩做主,顾郎中人呢?钱上的事儿,她是怎么处理的?” 另一个郎中也道:“是啊,你让顾郎中出来解决一下。平日里瞧她赚得金钵满盆的,这钱从哪儿来?还不是从百姓手里来?如今百姓有难,她这钱得回馈百姓才是啊!” 池映海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直接回道:“那叔叔你的钱也来自百姓,你怎么不拿你自己的钱回馈?!” 那郎中瞪大双眼,不曾想这小崽子嘴还挺厉害的。 而这时,池映海身后传来一声:“海儿,别这么跟他们说话。现下瘟灾当前,自是要达成一致,方才能将南阳城的损失降到最小,你们说是不是?” 顾相宜既也发话了,那两个郎中只得笑了笑,回道:“顾郎中这话说得没错,那资金的事儿” “从瘟灾出现的第一日起,资金便是如玉堂出的,直到昨天都没变过。只是昨日各个药堂开张时,忘了嘱咐一句大家尽管去收治病患,不用担心任何亏损,所有费用皆由我们来承担。” 得了这句话,那些郎中便放心了。 不然这些药材可不是小数目,若没人给他们报销,他们可是亏大了。 而顾相宜就想到交给这些生人去办,定会惹出这些事来,遂于当日下午,同全城的郎中表态所有资金由如玉堂出,需要什么物资,多少费用,来她这儿处理。 第515章 来信 毕竟沈潋那厮是厚着脸皮,空着两手来的,除了五百个官兵,其余什么都没带。 元知府在金钱方面从头到尾都在装死。 资金上的问题,自来都是由顾相宜去承担的。 不过“谁钱多谁就该回馈百姓”的言论,顾相宜还是头一次听闻。 说到底,南阳城的许多郎中对她厌恶到骨子里,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只是池映海终究还小了些,商路和市场上的事,他并不太懂,也并不知道这些郎中明明答应了合作,怎么还这么阴阳怪气。 但池映海更多的是觉得愧疚,转过头同顾相宜道:“二嫂嫂,您说这种事我应该怎么处理?下次直接交给我来解决就好。” 顾相宜瞧着池映海这般懂事的模样,却也感到欣慰,道:“不用。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还没到掺和这些事的时候。” 池映海却是不依。 “那二嫂嫂你说,我能帮着做些什么?记账可以吗?” 想来池映海还没学过记账吧 按说他本就不是个机敏的,这些事都是要沉下心去慢慢学的,但池映海现下既想学,顾相宜便简单教他一些。 “其实这件事上,你也无需计算太多。无非就是将开支和所投入的物资名称数量记下,以便回头核对即可。” “好!那以后这事就由我来负责!”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情况还算稳妥,每日也会有一些病患家眷来取药,药堂也依旧会收治病患,待病患数量上的压力不再那么大的时候,顾相宜反倒能详细查探他们的情况。 而这几日,简单的活儿池映海便自行接下了,每日也都有其他药堂的人来这里报销物资费用。 只是 池映海不多时便发现一个问题。 “二嫂嫂,咱们药堂好像总共就五千两银票,这些钱够用吗?” 这个问题,实则顾相宜也不知道:“具体能支撑多久都是个未知数,他们都以为咱们身后有金山呢,实际上之前的那些钱早入了池家的账房,拿去投其他生意了。手上能周转的,也就这些银票。” 这要是不问,池映海都不知道还有这档子闹心事。 “那咱们的钱干嘛给池家账房啊?” “不然呢?我若手头私藏十几万两银票,家里那些人能没意见?还不如主动上缴,省得他们整日惦记。” 池映海光是听着便觉得闷气。 这些钱要是在他们手里,那将来老公公和儿媳妇谁更有钱可真是个未知数。 怪不得家里给她立的规矩这么多 不过这几日,还是有好事发生的。 唯一的好事便是 “二嫂嫂,你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了!” 这日,池映海也不知在外面接到了什么,兴冲冲的便朝着顾相宜跑去。 顾相宜本以为又是哪里弄来的好吃的,结果过去一看,竟见池映海手里拿的竟是一封信! “这是” “二哥哥寄过来的信!” “!!!!” 池映寒竟从京里捎信过来了! 在收到信的刹那,顾相宜第一反应竟是有几分恼了 她竟快忘了,原来京城那边是可以捎信过来的! 那么 既然可以捎信,那现在都已经三月中旬了,池映寒这傻子怎么才来信?! 顾相宜不免带着一丝小情绪。 但开了信之后,见池映寒第一句话便写着:“小祖宗,这么久才给你写第一封信,那个你不会生气吧?我有点瑟瑟发抖啊” 本来真有一丝埋怨,但见他第一句话就洞悉了她的心思一般跟她道歉,她反倒是被逗笑了。 只见池映寒下面继续写着:“其实早就想给你寄信的,但是我们现在还在闭关,每天活动范围只有楼下这一趟街,先生规定不准离开这趟街,只能在街上买点小吃,咱们谁都不敢往远走,怕先生动怒把我们清出去。今儿是先生生辰,放了个大假,这才得了准许跑出来赶紧寄了封信给你。” 原来是这样 姑且原谅他了! “哎,转眼闭关都一个月了,每天都闷在这里,我都郁闷了!若是现在还在家里就好了,我肯定能开开心心的过年,然后整日都能出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肯定比在这里自在多了!” 顾相宜:“” 傻子!在南阳城的话,你会更郁闷的! 其实她还真是羡慕池映寒,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的功课啦,先生说我是个特别聪明的,反应又快,理解得又透彻。每日的题目答的都是最好的。所以你放心的在家里吃好喝好,说好的二十斤啊,一斤不许少!不要问我为什么又变成了二十斤,你跟我说的,说你胖二十斤都有可能所以就是二十斤!回来我检查!” “还有啊,我在闭关期间认识了两个小伙伴,一个叫魏青,一个叫诸葛御。你猜怎么着?他们居然是俩纨绔!哈哈哈哈哈!我也是才知道,原来这位先生是专门收拾纨绔爷的,那些世家贵族都把最让人头疼的哥儿扔到那里,怪不得这么严格。我是没想到,我居然是咱们仨里表现得最好的,也是先生最喜欢的一个。先生竟说我是这几届学生里最稳重的,我都惊了!难不成京城这些少爷比我还能折腾?不过不管了!我最近很老实就是了!我很听话啊!求夸!求夸!求夸!” 老实个鬼! 信里也是一副无赖样儿 “还有,最后我想说我真的好想你啊要不是白日里太累,我早就失眠了想你想得整日都把你给的那本诗经当作是你,但是我又不能对一本书下手,这要是让他俩看到我对一本书做了什么非分之举,还以为我疯了不过反正疯的又不是我一个,他俩也有一个月没去过烟花柳巷之地了,也闹心得不行!哈哈哈!有时候我在想,该不会到了最后,他们两个在一起了吧?反正我不加入这个阵营,我还等着坚持到最后,四月份考完,五月份回去找你呢!” 第516章 消退 “所以相宜你一定要乖乖在家等我!等我回来!等我回来!等我回来!重要的话说三遍!不行,三遍不够,得说四遍!等!我!回!来!” 顺便,池映寒在最后一行的位置加上了自己的署名,上面写着“你最帅的夫君”。 顾相宜看毕,不禁轻轻抚了抚信纸上的字,轻轻念叨一声:“嗯,等你回来。” 眼下已是三月中旬。 而看池映寒的意思,如果能接连通过两场考试,那他得五月份等到第二场考试放榜之后,才能回来见她。 五月份,似乎并不难等。 只要南阳城还能守住,她定然能等到池映寒凯旋归来的。 而眼下的情况,却是让元知府十分诧异让二十家他听都没听过的药堂收治病患,却让顾相宜歇息去了。 元知府虽答应服从沈潋的安排,但对此情景,元知府还是疑惑的问道:“沈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往常让顾相宜负责病患这些事宜,我还能觉得靠谱些,毕竟她办事也比较稳当。现在你不用她办事,让这些我听都没听过的歪瓜裂枣去办,这能靠谱吗?” 沈潋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道:“你这般没心没肺的人都能有这种判断,那顾相宜自是比你更清楚这些。” “所以呢?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潋淡然的回道:“我自有我的安排,你且记着这世上既没有我沈潋搞不定的事,也没有我沈潋拿不下的人。” 元知府:“” 但元知府也确实发现了。 沈潋在知道顾相宜有孕之后,便彻底的脱去了“强迫一个孕妇办事”的名声,还她自由。 打今儿起,不论是沈潋还是元知府,都不得再强拉硬拽的让她去办任何差事。 但前提是,沈潋心里明镜着顾相宜是怎样一个人。 即便明令由她歇息去,她仍放心不下,每日督察着各个药堂的情况。 一切看似井然有序。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顾相宜每日都会去各家药堂巡查三次,各家药堂自是没敢含糊。 顾相宜的要求给的不高她不想见到控制稳妥的新增再升回去,每日统计的数目,必须维持在三十左右。 若是升回每日一两百人,南阳城必将大乱。 郎中们自是谨慎行事,故而起初的日子里,人数一直在稳定三十五到三十八之间。 直到第十日后 顾相宜竟见人数突然降到了二十八人。 只比三十人这个标准降下去两人,顾相宜只当是意外,并未多想。 谁料 第十一日再查的时候,人数竟是二十五人! 第一天或许是个意外,但第二日依旧如此,便引起了顾相宜的注意。 第三日,人数为二十四人。 池映海尚且不知人数为什么降下来了,但于他而言,下降便是喜事! “二嫂嫂,新增病例降到二十多人了,咱们离胜利是不是又近了一步啊?” 瞧着池映海这般高兴,但顾相宜偏是疑惑若是她亲手降下的新增,她自是知道她在哪方面做了新的防范。 但这次的新增下降,是在其他几个郎中手里。 顾相宜不得不挨家药房去问,到底是谁生了什么新的手段,或者有了什么新的进展。 毕竟在她看来,这样的收获,总要有个缘由。 而其他郎中给她的答复,便是直接将她拽到盛阳底下,郑重的同顾相宜道:“答案?这日头就是答案!顾郎中你也不瞧瞧这都几月份了?什么气温?就那整日挂在空中的日头,就能把瘟毒给蒸死了!” “高温确实能灭毒不假,但这才刚开春,现在的气温还不足以做到这些。” 若谈起理论上的事,那郎中还真就不依了,遂直言驳道:“现在的气温虽没到七八月份的程度,可怎么也算是比整日天寒地冻的冬季强些,天气回暖,瘟情蔓延情况自是会消退,顾郎中你该不会连这点道理都没有吧?” “道理我自是知道,但我的意思是瘟毒消去,需要气温达到某个点,而不是稍微回暖便开始消去。” 那郎中又驳:“你怎么知道瘟毒会在哪种情况下消去?你和那毒认识不成?总之,人数下降不是好事吗?非要钻这牛角尖干嘛?难不成等南阳城恢复如初,你还要一直钻研是怎么恢复的?那你便一个人分析去,我们只要一个结果便够了!” 又是这般处境。 果然在未知面前,谁也不能称为“权威”,之前顾相宜告知元知府那病患不能带走,元知府也没听信。 只有在带走病患的途中出了事之后,事实才能证明之前顾相宜说的话是对的。 而今也是如此,新增人数的下降和回暖的气温究竟有没有关系,没人能说得准。 但事实却是如此 在各家郎中的协力合作之下,半个月下来,新增竟降到稳定每日二十人左右! 这便意味着 每日又有十人摆脱了染病的风险,南阳城朝着胜利又迈出了一步。 而此刻的池家也依旧大门闭锁,任何人都不能出门。 只是在这期间,他们似乎听说了池天南回来并号召南阳城郎中加入抗瘟队伍的消息。 老夫人在得知池天南回来之后,每日心急如焚,一边焦急的想同儿子见上一面,一边又担心儿子在外收治病人时可千万别出了什么意外。 又过了些时日,到了四月初的时候,每日新增人数降到十五到十八人。 每天的数据都让顾相宜难以置信。 她打实没有理由去相信他们并未找出止瘟的办法,这瘟症便渐渐消退了。 对于瘟灾的消退,其他郎中都坚信是苍天放过了他们,是气温的回暖救了他们。 顾相宜原也认为,在这场瘟灾里,他们只能等着苍天放过他们,但这情况的好转,却仿佛做梦一般,让她找不出丝毫的原因! 她不相信回暖止瘟论。 在她看来,以四月份的气温,绝不可能消灭瘟毒。 但眼下,她找不出任何证据来证实她的想法,只能看着每日新增人数不断的减少。 每一天,都有新进展。 第517章 诈钱 但不得不说的是 春日里的桃花又开了。 每日的阳光都十分盛足。 在药堂晾晒衣服的宁儿也不禁叹道:“现下的日头真是越发的旺了。少夫人,你说等到了七八月份的时候,瘟病的源头就会彻底散去了?” 说到这茬,顾相宜转头便道:“你也听了外面其他郎中的言论了?” 宁儿回道:“是呀!难道情况不是这样?” 果然,其他的郎中早已将这一言论传遍各处。 唯有顾相宜不信。 但纵使她不信,也在斗不过的理论面前退让了一步,道:“高温的确是消除源头的有利武器,但至于能不能完全解决这次瘟病的源头,我也不太确定。” “不管确不确定,现在新增的染瘟人数基本没有了啊!诶!这场仗咱们是不是快打赢了?” “但愿吧。” 顾相宜现下虽一直在南阳忙活灾情的事,但她心里想的更多的却是 四月初了,京城那边要进行乡试了。 全国各地参与乡试的人,这次都会去京城赶考。 也不知经历这三个月的筹备之后,池映寒能发挥得如何。 她这一个月来再没收到池映寒寄来的信,恐是那先生也不过生辰了,他也没有由头再次出去给他寄信了。 顾相宜也不知池映寒到底在哪里备考,也无从给他回一封信。 她只想说 她想他。 越发的想他。 甚至每天夜里都会想他。 这腹中的孩子越发的长大了,她一个人经历的痛感也不住的增加,甚至连身体都会时不时的感到胀痛,也越发的难以入睡 她一个人带着腹中的孩子从一月底熬到了四月初,两三个月过去了,顾相宜不记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场瘟灾终究带走了上千人。 但现下瘟灾看似是要结束了。 每日新增的病患控制在十人左右,确实说明情况稳定了。 不见官府上报,没有朝廷支援,单靠南阳城的医者,便将瘟灾控制到如此地步! 纵是顾相宜不信,这也是事实。 而就在这时,在查账的池映海却道:“二嫂嫂,我瞧着最近的账目好像出了些问题。” 池映海的话,打断了顾相宜的思绪,顾相宜转头问道:“怎么了海儿?” “我总觉得不对劲。这每日看诊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可各个药堂还是在申请药材和资金,每日申请的金额,同一个月前没有丝毫减少。” 听闻这话,顾相宜顿时警觉起来:“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池映海终究不解这其中的道理,只如实回道:“我问过他们,他们说毕竟瘟灾还没完全结束,他们准备抗瘟的药材和其余一些物资还需依旧照常。” “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对,都是这么说的。” 这么长时间下来,又逢近来气温回升,新增病患已然大幅度下降,但他们来申领的资金却丝毫未减。 想来是顾相宜这些日子身子不太舒服,也没去查他们。 顾相宜看了眼近来的账目,同池映海道:“海儿,去叫车,咱们去这些药堂看看。” “好!” 待池映海叫来马车之后,顾相宜带池映海率先来到离如玉堂最近的普文堂,普文堂的张郎中此刻还在吃晌午饭,突然见顾相宜来到他家堂外,着实吓了一跳。 但他还不及放下碗筷,池映海便将顾相宜扶下了车,直接进了药堂内。 张郎中忙道:“哎呦!顾郎中!你说你来我这一趟,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呢?” 顾相宜回道:“我来也没多大的事儿,就是瞧瞧你们这里的物资还缺不缺。” 说着,顾相宜便来到柜台前,径直打开了几处药柜。 柜子里的药材皆是满的。 张郎中笑道:“我这儿目前还不缺,缺的时候就向你们报备了。” 他说话的间隙,顾相宜拿起一撮薄荷闻了闻,道:“这薄荷少说是五天前的了。你昨日和前日都报备说你们这儿缺薄荷?” 张郎中噎了片刻,赶忙回道:“是、是缺了些。这些都是存货,后面申领的那些补上之后便直接做香囊了,没放在这里。” “你确定?” 瞧着顾相宜眸光犀利着,张郎中头上顿时冒出冷汗来。 顾相宜见他不答,又打开几个药柜,结果里面的药材皆是陈旧的。 可他的报备名单上,却有这几味药材的名字。 若说那薄荷是便宜的,香囊中的其他几味药材,皆不便宜。 究竟是什么意思,自也用不着顾相宜多说。 且顾相宜要查的,也不止他一家,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顾相宜将所有药堂都彻查了一遍,发现每家药堂都存在虚假谎报的情况。 “你们这是觉得瘟灾结束了,想在合作结束之前捞上一笔了?” 众郎中在被彻查出情况之后,皆是理亏。 他们万万没想到,如玉堂还会追查这种事! 众郎中只得听着顾相宜道:“既如此,我便干脆把话同你们说明白了该赔偿多少,我也懒得算了,但接下来的资金,便由你们自己出罢!” 见顾相宜要断供,其中一个郎中终是没忍住,说了实情:“顾郎中,您是身在富贵中,不知穷人苦啊!这几个月的瘟灾闹下来,整个南阳城的百姓关门闭户,不能出门劳作,多少人家米缸都见底了!我们更是奔波劳累了这么长的时间,虽不亏钱,但也没挣到一文钱。谁还没个家要养了?再这么下去,整个南阳城就算不被瘟死,也要被饿死啊!” “是啊!顾郎中您可是全城首富的儿媳妇,平日里又赚得金钵满盆的,您差这几个钱吗?” 顾相宜嘴角微微抽搐,道:“我自是不差这几个钱,我差的是事儿!这场瘟灾中谁捞着钱了?你们是不亏钱,我是倒搭钱去供应整个南阳城的物资。甭说是你们,就是城里百姓足不出户时需要的口粮,也是我给元知府出的钱!怎么到了你们这儿,我做的一切就是应该应分的?你们这都是什么逻辑?!” 顾相宜倒是觉得有意思了,这帮郎中诈钱还诈出理了? 第518章 作死 他们这般言论,可是真惊到了顾相宜。 敢情现下朝廷不来赈灾,百姓们就指着她来赈灾? 这时候首富家的钱就得全部拿出来供应全城百姓? 池天翔是躲起来了,这帮人就理直气壮的要求她必须做到这些? 朝廷不赈灾,元知府便声称自己手头也没钱,供应不起。 这段日子城里需要的物资,哪样不是顾相宜出的?结果没换来一声谢谢也就罢了,听着他们的话,好像顾相宜若是断供,便是欠了他们一样。 “你们缺钱是吧?米缸见底是吧?这些本就是官府该给你们负责的,我替他们担了这么久,也担够了!接下来你们若有什么不满的话,有本事找官府去!让他们想办法赈灾,甭在我这儿没事找事!” 若他们都是这般心态,那顾相宜还真就不伺候了! 末了,顾相宜当即回了堂,表示为各家药堂出资的事,她再不负责。 她也不想再深究这场瘟灾到底是因何而缓解的了,只要能止了便好,这些莫名其妙的惹气的事,她是再不想受下去了。 而在上报的新增人数大幅度减少之后,便有不少百姓开门外出了。 说来也怪,往常没有向官府报备便上街,严重者是要被直接当街砍杀的,但现下只要打个报告,记录一下,无论什么理由都可出门。 这一松口,直接导致许多人家开始拜亲访友。 而一直久居家中的顾相君听到管得松了,甚至可以集会了,不由得同顾老太太道:“祖母,瞧着外面好多人都开始外出了,且现在天气回暖,都到了踏青的时日,咱们是不是也该出去走走了?” 顾老太太听罢,却道:“官府可是有了新的通文?” 顾相君回道:“通文没有,不过现下每日新增的染病人数是公开的,好像几乎没什么人了,这场瘟灾,应该是过去了吧?” 事态好像是如此。 官府虽未正式下达通文,可暗中却也不再阻拦百姓出行。 只是,顾老太太久居家中,不知外面的情况,遂问着顾相君:“前几日夜里,我突然听闻有惨叫的声音和一群人低声谈话的声音,好像是隔壁。五哥儿,你有没有听到过?” 顾相君摇了摇头,回道:“这几日都忙于功课,夜里睡得沉了些,不知生了何事。” “那你便去隔壁问问,出门小心一些。” “好。” 顾相君也不知顾老太太究竟在问什么事,但在他出去敲了隔壁的大门之后,竟迟迟不见有人出来开门。 顾相君这便纳闷了,隔壁是出了什么事吗? 顾相君敲了敲门,问道:“有人在吗?我是隔壁顾家的!” 但不论怎么敲门,都未有回应。 顾相君回家之后,通禀顾老太太道:“他们家里竟没人了。” 顾老太太叹道:“这倒也不奇怪,这些日子,我们每个人都闭锁在各自的家里,别人家里出了什么事,外面的情况究竟如何,我们并不知晓。所以,暂且在家里继续待一阵子,稳妥些,况且你又不是个坐不住的。” 顾相君点了点头,却还是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就是想见三姐姐了” “那也得消停一阵子的。这病一旦染上,既不能自愈,也没有解药,这时候出去,岂不是以身犯险?!” 顾相君点了点头,听从了顾老太太的安排。 然,像顾老太太这般想法的,在南阳城内只是极少数。 更多的人瞧着新增病患的减少,乃至于几乎没有,便纷纷来到知府衙门外,呼吁恢复生产,维持生计。 百姓的意思,便是要南阳城恢复如初。 元知府被堵在知府衙门内,不由得犹豫起来。 他总觉得现在让南阳城恢复原样还不稳妥,但百姓的生计问题,总不能一直持续性的每日给各家门口放几颗大白菜,这做法并不长久,一来官府支应不起,二来百姓也不愿一直如此。 一旦瘟灾情况有所消退,百姓便呼吁着恢复生产。 这情况,自也传到了顾相宜的耳朵里。 现下全城的百姓都喊着“气温回暖了,瘟灾过去了”,故而要求各家店铺皆恢复经营,让南阳城回到以前的状态。 对于这情况,顾相宜自是止不住的,甚至现下她若是出去告知他们“瘟灾未完全退散,让他们回家”,她都能被百姓反骂是“富户不知穷人苦”。 就像之前那些郎中的态度一样。 这些事,顾相宜是真没那个能力再掺和了。 而元知府这边,更是有挺长一阵子没同顾相宜有所联系了,面对眼前的情况,他也全然听从了沈潋的安排。 对于此事,沈潋给出的意见是:“我瞧着这些百姓的意愿也有道理,既然瘟灾情况有所消退,那经济必然要恢复发展的,这是维持整个城池运转最重要的一环。” “那依你的意思,是恢复生产?” “不然呢?你来养着全城的百姓?每人每日投喂一颗白菜,你当你喂猪呢?你能答应,他们还不答应呢!你既想得民心,那自是不能违背他们的意愿。” “可是这瘟灾的事” “你且放心,现在大街小巷都是我的人,这些人都帮你看着,稳定秩序,只要保证他们个人防范得当,恢复经济还是有必要的。” 元知府听罢,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遂于当日下午下发官府通文,即日起全城恢复生产,各个铺面开门营业,但百姓须注意防范,天策卫时刻对各家铺面防范情况给予监督。 这通文下达之后,整个南阳城如同经历了一场地震一般,各家各户纷纷外出,各自经营各自的铺面。 这一情况,将正在打理前堂的池映海吓得不轻,转头便去告知顾相宜,道:“二嫂嫂!官府下达通文了,即日起全城恢复原状!” 全城恢复原状? 这消息在顾相宜听来,简直就是作死! “这瘟灾到底是因何而退,现在具体情况如何,官府搞清楚了吗?就恢复生产?” 池映海挠了挠头,道:“但官府的意思是,这些时日来百姓难以维持生计,若经济再不恢复,百姓恐是要造反了!” 第519章 异常 听着这话,好似官府也有一肚子的委屈。 那问题便又说回来了早知单凭南阳城官府的能力,救济不了全城百姓,那为何不在一开始通禀朝廷? 现在供应不起了,惹得百姓不满,便要在瘟灾未退之时恢复全城经济。 这是在作什么死?! 但顾相宜却是尽力了。 她从一开始就在强调必须通禀朝廷,但无论她如何坚持,却不得不承认她只是一个草芥,不论她如何抗议,决定权都不在她手里。 最后她能争取到的就是若是朝廷知晓了这档子事,那顾相宜就必须给他们拿出止瘟的解药来,若顾相宜不能做出承诺,官府这边便不可能通禀朝廷。 她当真是累了。 嗓子都喊哑了,也只得是这般结果。 她生平最怕的便是那股竭尽全力却又改变不了任何局势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故而,顾相宜本想彻底不管了。 但这一下午,整条西街的吵嚷声,却让她心头无法安生。 最后吵嚷的顾相宜还是起了身,让宁儿去叫车。 她还是得去趟知府衙门。 待到了下午,顾相宜出现在衙门外的时候,元知府得了信,连忙起身上前迎接。 一个月没见,当元知府再看到顾相宜的时候,她这小身板已然到了显怀的时候,甭说沈潋不敢碰她的瓷,元知府见了她,也需小心翼翼的。 元知府遂上前招呼道:“转眼都一个月未见了,顾娘子近来过得可好?” “还成罢。” “这段时间,顾娘子是回家养着去了?” “元知府说笑了,这一个月来城里也并不消停,哪里有回家养着的道理?” 元知府听罢,心里倒是有几分复杂,但具体也说不上是哪种情绪,只得回道:“顾娘子这段日子也辛苦了,好在现下情况好转,咱们也都能好生歇歇了。来,进来坐,进来坐。” 元知府邀请着,宁儿便小心翼翼的搀扶着顾相宜进了衙门后堂。 待进了后堂之后,元知府这才开口问道:“其实本官倒是觉得,如果顾娘子想来叙旧的话,不如等本官晚上回府,本官设宴请顾娘子吃上一顿好的,岂不是更妥当?” 顾相宜却回道:“不用了,只拜访你这府衙便挺好的。再说,纵是设了宴,我也吃不下。” “怎么吃不下呢?是身子不舒服吗?” 顾相宜闻言,却是一笑:“这吃不下饭的原因,说来也怪。瘟灾情况突然好转,偏我就想查清这其中的缘由。这话传出去,全城人都说我犟。” 元知府僵硬的笑了笑,道:“这确实是犟了些好转了不就挺好的?这城里谁不知道气温回暖,百病消除的道理?” “话是这么说,我也是近来想了想,才发现在这点上,我确实是判断有误。” 元知府憨笑道:“没事没事,最近城里的乱事这么多,也将顾娘子折腾得不轻,一时头昏也是正常的。” “可问题就在于我这头昏得也太厉害了我一直认为,这瘟灾同普通的瘟灾一样,高温之下便能消除,但我竟一时糊涂,忘了上次见到类似病例是几月份。这猛然一回想,可不就是池二上次参加院试的时候么?那正是八月份啊!那会儿是八月份,但瘟灾却还是爆发了,未见其因高温而有所消退啊。” 元知府听罢,一时有些发懵。 “顾娘子,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以前误认为高温有可能使瘟情散去,但这种病,靠高温消除是无效的!” 元知府眨了眨眼,被顾相宜的话惊得有些乱了头绪:“但这瘟灾确实是退了呀!” “可是原因呢?没把瘟灾退去的原委弄明白,就贸然恢复生产?” 元知府可没经历过什么八月份瘟疫爆发,虽说他也怕余下那点残留的瘟疫闹出事来,但他还是觉得,只要严加把控便能将情况控制住。 对于顾相宜同他说的情况,元知府全然理解不了,道:“这瘟灾的具体情况,也同环境有关系。总之,这瘟情确实是消退了,咱们总不能这么瞻前顾后,惹得全城百姓没办法维持生计啊” 若是同元知府谈这事,元知府定是能道出千般苦。 实则,顾相宜心里是明镜自己的话在官府面前是没有分量的,但她还是要再争取一次。 “元知府,我想跟沈潋谈谈。你不知当时八月份瘟疫爆发的事,沈潋却清楚,这回暖止瘟论以及现下恢复生产定然不是他的意思。” “可这就是沈大人的意思呀!”若说到这儿,元知府才冤枉呢,他这半个脑袋都已经落地的人,这些时日来全都在服从沈潋的安排。 好在在沈潋的安排下,南阳城渐渐好转了起来,元知府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但谁料这口气还没松完,顾相宜便同他说了这么些莫名其妙的话。 元知府现在脑子属实有点乱。 也不知道这瘟灾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应该听信谁的。 但他打心底不信,有什么瘟毒是连高温都杀不死的。 而元知府纳闷的同时,顾相宜也是懵的,她万万没想到,这竟是沈潋的意思! 沈潋脑子是发昏了吗?这病症他们不是见过的吗? 八月高温,瘟疫爆发。 这病症和回暖有什么关系? 百姓不知道,不知情的郎中不知道,元知府不知道,难道他还不知道吗? “这事我得去见沈潋,同他好生谈谈。” 顾相宜当即恼了。 元知府见顾相宜较真的模样,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同她道:“你找沈潋的话,得去十三卫临时办差的地方,你在我这儿喊也没用呀!” “可你得先收回通文,现下情况还没查清楚,不能贸然恢复生产!” 听了她这话,元知府当真是服了,道:“诶呦,你可真是不知人间疾苦。你们池家的人几个月不恢复劳作自是不愁吃穿,但这多少人家都已经吃不上饭了呀!” “怎么就吃不上饭了?那些米粮我从未断供,足以让他们在家里衣食无忧。” “诶!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关键是这种禁足家中只能吃蔬菜度日的生活,你挨得住,他们挨不住啊!” 第520章 草芥 “这有什么挨不住的?!” 元知府实在不知如何同顾相宜解释,只得叹道:“你当然挨得住,毕竟你要好生养胎,在家里多歇歇才是好的。但是你换个角度想一下,若是以前的时候,将你禁足在屋里,一连几个月不许出去,无法恢复正常生活,虽说每日有人给你送饭,可这和囚犯有什么区别?” 顾相宜确实理解不了。 因为 她本就是个不喜出门走动的,你把她关在家里几个月,她反倒觉得她在这期间能静下心来多读十几本书,她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痛苦的。 元知府见顾相宜这全然理解不了的模样,又打个比方道:“或许换作以前你也能挨住,但别人当真挨不住啊!就比如你那大姐姐,她以前各种户外活动都要参加,我举办的活动,都见她来了好几次,尤其现在春暖花开的,人们更坐不住啊!眼下又即将清明节踏青,这若是再耽搁下去,他们非掀了我的知府衙门不可!” “可是元知府,我跟你说的情况,我希望你能重视起来,这不是闹着玩的!在没查清情况之前,最好收回成命,再观察一段时间” 顾相宜也不知应如何恳求元知府重视一下眼下的情况了。 但她和元知府之间偏就谈不明白! 元知府见她这般模样,也是苦叹道:“诶呦,我的姑奶奶啊,你就别闹了!以现在的事态,一旦收回成命,城里只会陷入更大的混乱,那百姓维持不了生计,让整个城池如何运转!” “你不收回成命才会混乱呢!现在各个街巷的人都在互相走动,那些迫不及待去拜亲访友的,还有那些恢复生意的卖家买家,现在突然恢复生产,猛地将人们放了出来,他们发泄似的到处流蹿,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算我求求你了,你先把成命收回去!” “我也求求你了!祖宗啊!我也很难啊!” 谁料,顾相宜求元知府的同时,元知府也愁得直想给她跪下,求求这祖宗放了他! 只见元知府一脸的愁容,整张脸扭得跟苦瓜一样,道:“我这也是听从沈潋的安排,而且现下也只能先这么安排着,你说你现在弄的我两边不是人!我也难啊!你设身处地的想想我的处境行吗?你要是实在想让我收回成命,你去跟沈潋沟通去,你们达成一致之后再来跟本官商讨行不行?!” 顾相宜听闻元知府的态度,当即被气笑了:“沈潋沈潋沈潋沈潋是你爹啊!还是你哪门子上司?我不想把话说难听了,但我必须告诉你,南阳城这场瘟灾跟沈潋压根不挨关系!这南阳城的管理是听知府的还是听一个天策卫小头目的?您老人家能不能清醒些?现在怎么中邪了似的,全程听他指挥了?!” 顾相宜打一开始便佩服沈潋的口才和办事能力。 这人实在是太狠了,狠到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绕进去,甚至心甘情愿服从于他、为他效力。 沈潋来南阳城这一趟,对顾相宜的态度也是极好的,若不是顾相宜清醒的认识到沈潋根本不是正儿八经朝廷派遣的人,反是阻拦朝廷赈灾的人,她怕是也会中了沈潋的邪,以至于沈潋说什么就去做什么,别人怎么叫都叫不醒。 现下果真如此,直到顾相宜将话说尽,元知府依旧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顾娘子,你还是别为难我了,现在我也是难做人啊。要不,这事你现在就同沈潋说说去吧,看他是怎么个想法?如果他也觉得如此,那咱们便再谈谈” 最后,他还是坚持服从沈潋的安排。 他话说到此处,顾相宜真心觉得疲了。 顾相宜遂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沈潋是允应了你什么,还是你们之间还有其他的事,我只记得你也允过我,你说以后关于这场瘟灾的事宜,你都会耐心听我的建议,同我详谈。这是当初你不听我劝导致瘟灾爆发时,你自己承诺过的。” 说到此处的时候,元知府也面露难色。 但最终,元知府还是摆了摆手,道:“你去十三卫所那边问问罢,这事我先考虑着,你先去问问沈潋是怎么个想法。” 元知府似是想躲开了。 而顾相宜就这么望着似乎比她还郁痛的元知府,也未再多说什么。 仿佛说什么都没用了。 那只能算是顾相宜口才没有沈潋厉害,情商也没沈潋高,最终喊破嗓子也喊不动元知府。 服了,她是彻底服了。 还有那沈潋,也是让顾相宜一言难尽难道他想不到上次瘟疫爆发是在八月份?怎么能唆使元知府下这种通文?! 顾相宜说不动元知府,只得去十三卫所临时办差的地方找沈潋。 但下了车之后,门口的守卫却同顾相宜道:“不好意思,沈大人他这会儿不在里面。” 顾相宜急问:“他去哪儿了?” 守卫回道:“他说酒楼刚恢复营业,他也几个月没吃酒了,便和几位队长吃酒去了。” 可真有意思,竟连沈潋也到人流密集的地方吃酒去了? “他去哪家酒楼吃酒了?”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不过按他的性子,至少得晚上了。” 顾相宜自是不可能拖着身子在这里站到晚上的。 但这也就是说 她现在是找不到沈潋这个人了。 一旁的宁儿见了这事态,生怕顾相宜被这俩人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再出了什么事,赶忙安慰顾相宜道:“少夫人,您别着急。咱们先回去想想办法,或者晚上再来找沈大人。” “也只能如此了。” 除了晚上再来找沈潋,她别无选择。 顾相宜遂转身,入了人来人往的街道。 就这么看着从家里走出的百姓们个个满心欢喜,看着各个街巷铺面接连开张,看着这街上车水马龙 顾相宜许久都没有这般无力而渺小的感觉了 她不知觉的嘟囔一句:“想来自己还是一个轻卑的草芥啊” 第521章 爆发 那话语间带着一丝自嘲,但这般自嘲,却让宁儿听得心痛,道:“少夫人,您别这么想!您已经很努力了,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的。可我们终究是小老百姓,手里也没个权势,他们这些当官的一旦动了心思,有了什么主意,那我们也是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可是少夫人,您已经尽力了,这事儿是真的没办法了” 宁儿深知自家少夫人是个心思重的,生怕她哪里想不开。 但顾相宜却没再说什么,回道:“我有点累了。” “那咱们赶紧回去歇息,我瞧着这一趟下来少夫人您也累着了。您坐在一旁等会儿,我这就去叫车!” 顾相宜点了点头,由着宁儿将她扶到一个周围没人的地方,让她先歇息着,这便去叫车了。 待上了车之后,顾相宜同宁儿叮嘱道:“照这般下去,想来南阳城的大门也能开了,那往后便让伙计们回来吧。你去告诉三燕她们,这段日子她们也辛苦了,待过几日伙计们能回来了,就让她们回归雪阁歇息去。反正我近来也不回院里住,不需要伺候,让她们也好生歇息一阵子。” “嗯,我知道了。”宁儿点头应道,“这些交给我去办就好,您只管好好回去暖暖身子。这天气对旁人来说是不错的,但少夫人您进来畏寒,还是回屋好好暖一暖比较好。而且奴婢近来又学着做了几道新菜,回去炒给您吃。您吃些好的,再好生睡一觉,回头就把这糟心事忘了哈!” 顾相宜点了点头。 她心里也是明镜着,自打她有了身子之后,宁儿在她的饮食起居以及日常料理方面,照之前比可谓是突飞猛进,甚至是将在京城时从那些侍女那儿学到的手艺都拿出来用了,平日里纵是给她梳头,都不带伤到她一根头发的。 顾相宜自是没让宁儿多费心,回道:“行,我下午好好歇息着,你去告知三燕她们,让她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府。我待到今儿晚上再去找沈潋谈谈,就先这么定着。” “嗯!” 待回堂之后,宁儿便先去后厨炒菜了,服侍顾相宜用了饭食之后,见顾相宜睡实了,她便在一旁照看着。 三燕那事并不着急,她便等晚上再去同她说一嘴便是。 而池映海就这么看着街道上瞬间又恢复了原有的热闹,但顾相宜偏是嘱咐了,让池映海哪里都不许去,不准胡乱凑热闹。 池映海自来听话,顾相宜说不出去,他便不出去。 且这还不止,眼下这么旺盛的人流,偏顾相宜做东的铺面皆未开张,东家的意思,那做掌柜的自也不敢忤逆。 而现下仍在分堂忙活的池天南倒是同顾相宜想法一致,也未多走动,甚至连老夫人都没去看,他等着这几日情况确定稳妥下来了,再去拜亲访友。 倒是其余几处分堂的丫鬟们,这些日子下来打实累坏了也闷坏了,瞧着现下街上车水马龙的,其中几个活泼的丫鬟耐不住性子,下午便出去溜达了。 待到晚上的时候,宁儿按着往日的经验,掐着时间算着少夫人约摸还有半个时辰左右才睡醒,趁着这会儿工夫,宁儿便去通禀三燕她们了。 但宁儿跟在顾相宜身边,也是不信这城池已然恢复如初的,遂在嘱咐三燕的时候,也未下车,只在车窗处掀开个帘子,叫马车车夫去门口喊三燕。 本是在前堂忙活的三燕听闻有人招呼她,遂上前两步,来到马车跟前。 由于现下已是傍晚,三燕看不见人,直到来到马车车窗外,才惊觉竟是宁儿来了! “宁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少夫人那边是有什么事吗?” 宁儿嘿嘿一笑,道:“少夫人让我给你们带个话。你们这段日子也辛苦了,如果南阳城能解除封城,伙计们也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们就都搬回院里,好好休息去。接下来几个月少夫人都在药堂,没有回院的打算,那你们就算是放长假了!” 三燕听罢,掩饰不住喜色,道:“这么好啊!” 听说总算能歇息了,还能放假,三燕巴不得立刻将消息告诉姐妹们。 但在宁儿面前,三燕还是憨笑着道:“其实我们还怕少夫人不满意呢,毕竟我们是当丫鬟的,照顾主子我们做得来,但照顾病患还是头一遭。让我们看着药堂,没给少夫人添麻烦就行。” “嗐,瞧你说的!添什么麻烦,这阵子大家都累坏了,再撑几日就能好生回去歇一歇了。”宁儿嘱咐完毕之后,三燕自也点头示意着。 只见宁儿想了想,又道:“诶!对了三燕姐,虽说现下官府发通文了,但他们发他们的,你们可不要胡乱走动啊!” 三燕笑道:“这你放心,我这一下午都在堂上忙活着,压根没出去。” “行,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嗯,路上小心啊!” 三燕就这么目送着宁儿的马车转头便离开了。 瞧着宁儿连马车都没敢下,三燕自也警惕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位男子进入了药堂,三燕赶忙进去招呼道:“这位客官,我们这儿现在还是临时药堂,只负责关于瘟灾的急用药材,一般的诊病我们看不了。不知客官您是要” 那男子带着一口浓重的外地口音,撸起袖子同三燕道:“那正好,姑娘你帮我瞅瞅,这是瘟病不?” 三燕这才朝着那男子的手臂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块开始腐烂的皮肤。 三燕瞬间瞠眸! “客官,您今日可是去过哪里吗?” 那男子回道:“这不是能出来了吗?我就出来逛了一整日,先去看看醉红楼开没开门,又去听了场书,反正难得能出来,去了挺多地方的,谁料方才吃饭的时候就觉得胳膊这里疼得厉害,掀开一看突然这样了,也不知怎么搞的,现在饭也吃不下了。就过来瞅瞅,姑娘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病呀?” 第522章 染病 孰料,就在他同三燕阐述这些的时候,三燕整个人都惊了。 这是个染瘟病患! 而且他不知自己在何处染的瘟,还在染瘟之后在城里大肆走动! 三燕当即吓得心慌,赶忙同那人道:“你随我来,现在必须进行隔离观察!” 那病患却仍处于一头雾水之中,边同三燕向后堂走去,边问道:“姑娘,这到底是不是官府说的那个瘟症啊?怎么还得隔离?这搞得我心里慌慌的” “没事,你先进去观察一下,我给你开点止疼药。” 在将病患安顿在隔离间后,三燕整个人心跳都在加速,全然缓不过来。 眼下这人的情况,不是和瘟灾出现第一日的那个病患情况一样了吗? 况且这还不止,现下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人,若其中哪个染了瘟症,那岂不是在短时间内迅速蔓延开了? 三燕惊慌之余,第一反应便是告知云儿,让云儿赶紧去通禀少夫人今日有因恢复生产而引出的病例。 但三燕这会儿才突然发觉 她好像一下午都没见到云儿了。 “云儿!有新病患了!” 三燕在堂里高声招呼着,但却不见云儿有任何回应。 怎么回事? 三燕不由得起了疑,遂又喊了几声:“云儿!云儿!” 可还是没有回应。 三燕顿时警惕起来,赶忙去后堂寻云儿。 小屋没有,茅房没有,仓库没有,隔离间也没有 最后竟是在后院角落里的一口井边找到了云儿。 此刻的云儿整个身体蜷缩着,趴在井边,双臂伸入满是清水的井中,反复的撩起水,清洗着双臂,动作不住的重复着。 三燕见状,十分诧异。 但云儿却仿佛看不见三燕一般,目光呆滞着,依旧机械的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三燕再次尝试的唤道:“云儿?” 但云儿依旧未作回应。 直到三燕靠近之后,这才突然发现宁儿的手上竟出现了一块腐皮! “啊!” 这还是一向镇定的三燕第一次惊慌失措的尖叫出声。 那一瞬间,三燕整个人都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却也在这时,云儿恍然抬起头,目光移向三燕。 那眸光再不似之前那般灵动,而是充斥着空洞与呆滞,她的眸光落在三燕身上,声音几乎沙哑的道:“三燕姐,救我” 但三燕却被惊得心悸,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云儿,你怎么” 云儿似是把嗓子都哭哑了,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断断续续的道:“我错了三燕姐,我知道我错了!我今天不该上街的,你罚我罢,罚我罢!求求你求求你罚我” 三燕瞠着双眸,只听她重重喘着粗气,顿了顿又道:“不三燕姐,你救救我求求你!我不想死!” 说到此处,云儿再没绷住情绪,坐在井边哭了出来。 “求求你,三燕姐!找少夫人来求少夫人救救我吧!三燕姐” 听她这般哭声,三燕也是相当揪心,她只得同云儿道:“好妹妹,你等着。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将少夫人叫来!” 三燕第一反应也是吓懵了,万万没想到这种事竟会落在防范意识极强的她们身上。 可这是她胜似亲人的姊妹,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云儿出事! 三燕遂顾不得其他,转头便跑了出去,叫车去主堂找顾相宜。 而这会儿顾相宜才刚刚睡醒,睡醒后宁儿做好了晚饭,服侍顾相宜用了晚饭之后,便搀扶着她准备去找沈潋。 此刻,马车已停在门口了,顾相宜自是在宁儿的搀扶下准备上马车。 谁料,就在顾相宜一只脚踏上马车的时候,忽然听闻不远处另一辆马车里传来一声惊叫:“少夫人!别走!出事了!出大事了!” 顾相宜一怔。 这是三燕的声音?! 三燕是她所有丫鬟中最稳重的一个,如今这般慌乱,倒是将顾相宜惹得一惊。 只见三燕在靠近如玉堂之后,赶忙付账下了车,朝着顾相宜跑去,忙喊道:“少夫人!出事了!您快过来一趟!” 顾相宜见状,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能让三燕慌成这般的,能是什么事? 顾相宜遂下了马车,朝着三燕走去,问道:“怎么了?!” 结果,待三燕急三火四的带顾相宜前往分堂后院之后,眼下的情景,让顾相宜心里瞬间“咯噔”一声。 瞧着云儿那开始腐烂的手,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怒喝道:“谁让你出去的!现下外面什么情况,旁人不懂,你也不懂吗?!” 被顾相宜这么一斥,云儿哭得更厉害了:“少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也是一时糊涂,可奴婢不想死奴婢不想死啊” 听着云儿的哭声,顾相宜实则是又气又心痛。 怎么会这样 他们抗瘟几个月,他们都知道如何保全自己,不让自己被病患感染。 但现在怎么偏是出了这种事! 而云儿现下更是惶恐到极点,上次不小心误杀了人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惶恐过,但现下她得知自己染了瘟,吓得浑身上下不停的发抖,到现在都没停歇过。 见顾相宜迟迟不应,云儿干脆跪下来,不住的给顾相宜磕响头。 顾相宜就这么看着云儿不住的磕着头,每一声都磕得闷响。 顾相宜这会儿心绪也乱着。 宁儿见状,赶忙扶住顾相宜,生怕再出了什么事儿。 可染瘟的不是旁人,偏偏是云儿,顾相宜虽未发声,但宁儿却深知她的心得有多痛。 待顾相宜缓了片刻后,才咬着牙同云儿道:“不是我不救你,你让我怎么救你?我手里没有治疗瘟病的解药!” 听罢,云儿也再不说什么,只跪在地上哭着。 她越是这般绝望的哭,顾相宜便越是抽痛得喘不过气来,还是宁儿不住的用手给顾相宜顺着后背。 一旁的三燕也不作声。 纵是她们再恨云儿今日私自出门,可这丫鬟毕竟在顾相宜身边久了,抗瘟的时候也没少出力,且这瘟蔓延到自己人身上,对顾相宜也是不小的打击。 第523章 冒险 也不知是在原地站了多久,顾相宜才开口道:“你别在井边吹着了,去隔离间罢。” 云儿听罢,不由得哭诉道:“少夫人,你要救我求求你” “去隔离间!” 顾相宜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不应,只让云儿尽快去隔离间。 但云儿却愣是跪在地上哭着,完全失了神一样。 三燕也担忧影响到少夫人,忙斥道:“你哭什么哭!还不赶紧隔离观察!” 云儿吓得已然不知该如何起身了,只感觉手脚无力,嘴里也只剩下重复嘟囔道:“少夫人救我少夫人救我” 见她此刻心绪已乱,三燕和宁儿只得做好防护措施之后,将云儿关进隔离间。 待安置了云儿之后,三燕回到顾相宜身边,主动同顾相宜请示道:“少夫人,恕奴婢管教不严,竟没注意今日下午云儿不在。且奴婢与云儿一直共处一室,也存有感染嫌疑,奴婢现下自请隔离观察三日。” 三燕这话一落,顾相宜心头更是涌出一阵剧烈的抽痛。 云儿出事已经够让她心痛的了,三燕可是整个归雪阁里办事最稳妥,最为懂事的丫鬟,也是包括宁儿在内所有丫鬟公认的管事者。 若是折了三燕,顾相宜不敢想象自己会是怎样的心绪 甭说是顾相宜,就连宁儿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 宁儿不知觉的喃喃着:“三燕姐,你” 但三燕却只是朝着宁儿点了点头,便朝着隔离间走去。 就这么看着三燕自行进了隔离间,顾相宜竟一时滞气,险些没站稳。 “少夫人!” 宁儿吓得赶忙扶住了顾相宜,扶她去前堂的椅子上坐下歇歇。 但顾相宜的这股滞气感,却无论如何都缓不过来。 心堵得厉害。 甚至一双小手不住的发颤着。 宁儿赶忙在一旁哄道:“没事的,少夫人,她们肯定会没事的!少夫人您好生缓缓,千万别动了胎气!” 宁儿简直快被吓哭了。 她也未曾想过云儿和三燕会出现这种情况。 宁儿深知少夫人不是个寡情的人,这丫鬟在少夫人眼里也不是没了就能换一个的。 单折一个云儿已经够让少夫人伤心的了,若再将三燕也搭上,就连宁儿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何况是少夫人呢? 但此刻宁儿更怕少夫人也因此出了什么事,可她除了挤出几句安慰话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坐在前堂桌前的顾相宜这会儿心痛得厉害,一双小手紧握成拳头,心头反复的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切怎么会搞成这副模样 听着隔离间内的云儿的求救声,顾相宜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她不是不想救她,可是她拿什么去救?! “少夫人,真的没办法了吗?真的就得让云儿在这儿等死吗?” 听着宁儿的问话,顾相宜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之前倒是试过一个办法。” 宁儿忙问:“什么办法?” “将病患的腐皮全部割下来,或者将患病的部位割下来。” 听闻这个方案,宁儿甚是觉得凶残,但现下若有一线生机,她们都得争取。 宁儿遂问:“这办法可靠吗?” “不可靠。”顾相宜自嘲的笑了笑,若是可靠,她岂不是早就用上了? 只听顾相宜解释道:“溃烂的腐皮周身本就存在未爆发的瘟毒,一旦割去,无论如何防治,都会造成感染,病患会因感染而死。包括割去周身部位,也是同理。” “可万一云儿没有感染呢?少夫人,要不您再谨慎些,给云儿试试?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云儿全身溃烂而死吧?” 顾相宜听罢,深深呼出口气。 果然 若是其他病患,她能理智的做出判断,告知家眷这么做只是白搭功,甚至会让病患死无全尸。 但现在染了瘟的竟是她的丫鬟! 顾相宜听着云儿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让少夫人救她,她当真做不到就这么看着云儿活活被这瘟病耗死。 顾相宜想着,遂豁出去一次,道:“做好防护,收拾一番将云儿带去主堂,我给她施刀。” 宁儿听罢,骤然点了点头,立刻来到隔离间外。 隔离间内的云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疯也似的喊道:“是少夫人吗?” “是我,宁儿。” 隔离间内的声音顿时有一分失望,道:“少夫人呢?少夫人她在哪儿?不要把我丢在这里不要” “云儿!你冷静些!少夫人会救你的!”宁儿这话落下之后,云儿方才安静了下来。 只听宁儿继续道:“少夫人说了,她要给你施刀,将这块腐皮割下去看看。你不是不知道,少夫人平日里最疼你们了,不可能抛下你们不管的!” 宁儿这话,瞬间成了云儿的一份信念。 云儿不由得叹道:“是啊,往日里少夫人对我们多好啊。有什么好事都会想着我们,纵是这次瘟灾,也心疼我们忙前忙后的,她说很快我们就可以回院好好歇一歇了我现在好想回去我想家了,我想和姐妹们一起回去” 宁儿听着她的话,心里也涌出一阵酸楚。 她也不知为何会突然这样,少夫人明明答应了很快就让她们回去放长假的,很快她们就熬出头了,怎么偏在这个时候 但宁儿还是强迫自己不要往坏了想,同云儿道:“所以少夫人马上要给你施刀了,只要挺过去,你立刻就可以回院好生调养。这阵子你们有多辛苦,少夫人都是记在心里的。所以,你要撑住啊!” 云儿点了点头,心绪也随之平稳了下来。 唯独有一点,宁儿没告诉她。 那便是顾相宜是不会轻易给人施刀的,她会衡量施刀的风险,感染或者引出其他病症的可能性,不然一次误诊,便足以让她身败名裂。 而这次施刀,顾相宜心里明镜着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可若不施刀,只由着病情恶化下去,不出三日人就会死,而且死状惨不忍睹。 所以这一次 顾相宜只恳求苍天保佑。 第524章 施刀 她的这些小丫鬟对她一向忠心,也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她默默恳请天道这次别再跟她开玩笑了。 瘟灾几个月不散还得不到朝廷的支援已经够要命的了,难道现在还要开始接二连三夺走她身边亲近的人吗?! 顾相宜极力平稳着心绪,安慰着自己云儿现在发现得早,腐烂面积小,不像其他感染病患那样来的严重,或许这般搏一次,她是能挺过去的。 唯有这样想着,才能鼓起勇气在做好防护措施之后带云儿回了主堂。 回到主堂后,顾相宜才发现 原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池映海已经收治了三四个病患。 才恢复生产第一天,瘟灾便再度爆发了,池映海还等着顾相宜回来,同顾相宜商议这事呢,谁料顾相宜带云儿下了马车后,直接让池映海腾出一个隔离间,她要立刻施刀。 池映海听罢,却是惊了:“二嫂嫂,有把握吗?之前不是试过几次,根本无效吗?” 云儿闻言,心里有一丝惶恐,连忙转头想去问顾相宜实情,但还不等她开口,顾相宜便道:“从在外治疗有一定风险,但只能搏一次了,云儿你放心,我会尽最大能力保你性命。” 一旁的池映海听着顾相宜的保证,没有贸然插嘴。 但他心里明镜着这根本不是二嫂嫂的作风。 往日里这病到底能不能施刀,有几成把握,她都会事先跟病患及其家眷说明白,唯独云儿这次,顾相宜明显是想稳住她的情绪,让她尽量配合。 至于顾相宜现下在想什么,池映海能猜到些许,但池映海知道现下不便多说,便听从顾相宜的安排,腾出一个隔离间,并做好施刀前的全部准备。 待准备就绪之后,顾相宜方才让云儿躺在隔离间的诊台上,配出相应的麻药,在施刀前轻声嘱咐云儿道:“别紧张,麻药服下之后就会如入睡一般,不会有任何痛觉。” 这话若是哄不知情的病患也就罢了,可云儿这么长时间帮着收治病患,深知麻药会造成什么后果。 即便是麻药之后活埋,病患也是不知情的。 顾相宜见云儿仍是心存疑惑,神色中满是胸有成竹,道:“放心,我说能保你就能保你,别怕,咱们试一次,如果挺过去了,你就能回院里好生歇息一段时间了,待你们回去了,我这边多给你们几倍月钱,都去买些好吃的犒劳自己一番。你们这些姐妹们也可以同往日一样聚会,一起烧烤,庆祝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很顺利。等瘟灾彻底过去了,家里会像往常一样踏青,到时候你们也能一起去” 听着顾相宜说着这些她们这些时日来最为向往的事物,云儿不禁生了几分期待。 但她还是忍不住同顾相宜道:“少夫人,其实我们这些做丫鬟的,想法都很简单。我们知道您还有心怀家国百姓的志愿,但我们没有。这些时日,我们仅仅是为您而操劳的,仅仅是义无反顾的回报您对我们的好” “好云儿,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们了。你们什么药理都不懂,每一样都是现学。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很快了很快这一切就能过去了瘟灾会过去的,池二他会金榜题名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儿点了点头。 实则她心里也明白,少夫人这些时日所承受的苦,比她们这些小丫鬟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云儿遂老实的服下了麻药。 接着很快便睡去了。 待云儿睡去之后,池映海才敢开口问道:“二嫂嫂,她到底有几成把握?” 也是在云儿再无知觉之后,顾相宜才吐露实情,道:“最多三成。” 也就是说,云儿有很大的可能是根本下不了这个诊台的。 池映海明白顾相宜的难处,遂点了点头,道:“我们尽力而为便是。” 下一刻,便见顾相宜将锋利的刀刃放在火盆上灼了一遍,接着便朝着云儿腐烂的皮肤小心翼翼的切去。 她这次的手法比之前几次更慎密,甚至用的刀都是最小号的。 每划开一点,便回头灼一次刀,生怕引起感染。 且整个隔离间放置着几个火盆,温度极高,几乎将隐患降到最低。 池映海全程只是帮忙打些下手,这种风险极高的活儿,他全然不敢贸然去接。 而这时,门外的王莽刚巡视一圈回来,在前堂病患的口中听闻顾郎中自家的丫鬟竟也染了瘟,顾郎中现下竟在施刀! 王莽也不是不知道顾相宜的性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的这些丫鬟皆是她用得惯的,而且也用了几年,自也熟络得如亲人一般。 谁料这场瘟灾,竟会瘟到她亲近的人身上! 而这件事,以及施刀前顾相宜对云儿说的这番话,自也传到了香芸的耳朵里。 她就在隔壁隔离间,方才那些话,她听得真真切切。 她本以为她的爹娘是最为可怜的,可直到被关在这里之后,她才意识到她娘亲临死前的做法,害死了上千人。 已经有几千人为她娘陪葬了,可她根本不觉得这样的结果值得高兴。 那些诊病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 包括顾郎中,她也有自己的家! 这次竟牵连到了顾郎中的家人,隔壁的香芸心里涌出说不上来的难受,甚至在隔离间哭了起来。 她一直在为隔壁的云儿祈祷,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但事实却是 诊台前的顾相宜在彻底将那层腐皮割下之后,不论她如何处理,腐皮下方的血液都在迅速发黑。 往日里,除了身中剧毒的病患外,顾相宜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她从未见过这么霸道的瘟毒! 这种瘟毒,甭说是什么回暖,什么烈阳,就是拿火直接烧都退不了分毫。 “二嫂嫂,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弄懂过这个瘟症?我现在才发现,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恐怖!” 顾相宜自是知道它的恐怖,这分恐怖,远远不是他们这些常人能对抗得了的! 第525章 入葬 但她不能停下。 一旦停下,便意味着诊治失败,云儿就会直接死在诊台上。 顾相宜不住的深呼吸着,极力让自己稳定下来,立刻将黑血往出挤压,且迅速用针封住附近穴位,企图减缓血液蔓延,以便于在阻断感染源后进行缝合。 但也不知是隔离间内温度过高还是旁的原因,池映海还是头一次见顾相宜在施刀期间额头在不住的冒汗。 可现下也不是没有进展的,毕竟黑血在一股又一股的被挤出,直到见到红色的血。 池映海见状,心里也萌生了一丝希望。 隔壁的香芸只能听到墙的另一边不断换刀的声音,施刀过程似乎很复杂。 不多时,香芸听闻隔壁的池映海开口试探着问道:“二嫂嫂,现在情况怎样了?有好转了吗?” 顾相宜眯缝着双眸,面色铁青,回了一句:“没有好转。” “怎么会这样?” “这病症看似是皮肤上的事,但内里也会受侵害,导致血液二次感染。” “那怎么办?” “清血,现在必须赶上内里的瘟毒通过血液侵蚀五脏六腑。” 这听起来便极其难做。 但一旦迟了,后果只有感染而死。 在施刀割去腐皮的那一刻,云儿的命已然悬在了刀尖上。 但隔壁的香芸感受得到,顾郎中纵是豁出命去都想救回她! 故而,香芸明明感知到施刀的难度,也未叫顾相宜轻易决定停手。 就这么听着刀械的声音持续了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内,香芸除了祈祷,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听到隔壁不断的传来顾相宜需要什么物件而让池映海迅速递上之类的话,其他的谈话,丝毫没有。 隔离间内安静得让人觉得背后发凉。 池映海除了递些用品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就这么看着顾相宜时而喘着重气,不断的转换着手法。 直到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 病患身上割开的部位已不止一处,因为顾相宜已然通过穴位找出藏在内里还未显现的瘟毒。 最远的瘟毒所在位置,早已远离了手臂,抵达脖颈处。 待挖掘内里之后,才发现原来这病是存在潜伏期的,等他们发现症状的时候,已经救不回来了! 这么多感染点,顾相宜根本不知该怎么止。 于是她只得一处处的去找,标记,再进行清血。 一连几个步骤下来,便将顾相宜累得双手撑着诊床,整个身体都有些发虚。 池映海想去过去扶,但顾相宜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如此又持续了半个时辰。 反反复复的清血,却又一再出现感染的征兆,且内里的情况远比在外严重得多。 顾相宜拼尽全力想将人抢下来,但眼下的情况却明摆着让诊治无法进行。 就这么看着内里的这些溃烂点,顾相宜越发的头晕。 这瘟毒的可怕,已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神仙,她仅仅是一个普通人。 她没有野心,也没有想法将自己推上某个高位受人膜拜。 她仅仅是想平安无事的度完此生,自己好好的,身边的人也都好好的。 仅此而已。 可纵是这么点念想,都达不成吗? 纵使她什么都不贪图,天道也要对她身边亲近的人下手吗? 近乎两个时辰的诊治后,顾相宜几乎咬着牙,将手中的刀放下。 池映海一直不敢多说什么,只见到了最后情况越发的严重,甚至到最后无从下手的地步。 当他见顾相宜终是将刀放下的那一刻,心头骤然一痛。 再去看眼前的顾相宜,她整个人都是有气无力的状态,一双沾血的小手不住的在发抖。 池映海再次尝试去唤她:“二嫂嫂” 这一次,顾相宜的回应,是轻轻摇了摇头。 她终是放弃了。 尽管她使尽浑身解数,这人也救不回来了。 池映海连忙来到顾相宜身边,轻声道:“尽力了,你已经尽力了” 说着,池映海轻轻将白布盖上。 宣布了诊治结果。 却也是那一瞬,池映海深切的明白原来对于自己的诊法,顾相宜心里是明镜的。 原来,人真的会当场死在诊台上。 而顾相宜的心绪,恐是会比病患家眷更痛。 来时还能同他们说话,还期盼着瘟灾过后的生活的人,转瞬间便没了。 而且 云儿临终前说了,她们这些小丫鬟,本就没那么大格局,也不懂什么药理,她们愿意站出来,并不是有什么宏图大志。 她们仅仅是为了少夫人,才心甘情愿站出来抗瘟的。 而现下,她们却因抗瘟而死 池映海能想到这些,顾相宜又何尝想不到? 但面对池映海,顾相宜却偏偏稳住了近乎崩溃的情绪,反倒淡然的同池映海道:“待你以后正式出诊后,这些都是要学会面对的。” 池映海抿了抿嘴,乖巧的点了点头。 只见顾相宜顿了顿,又道:“她是从京城来的,最近一段时间都联系不上她的家人,甚至现下怕再出现传染,也不能让其他丫鬟同她见面,只得先葬了。” 池映海道:“那让我去办吧!你都折腾了几个时辰了,好生缓缓,我今晚就将她入葬。” 顾相宜点了点头。 这才发现,她现下整个身子都虚得动弹不得,只能坐在一旁,由着池映海将人推出去。 池映海将人推走之后,空荡荡的隔离间内,只剩下她一个人。 方才那股混乱的思绪,如同爆发一般在她脑中涌现。 顷刻间,她的思绪很乱。 甚至不敢去想现在三燕如何了,不敢去想三燕会不会成为下一个 她也不敢多想为什么事情会搞成这样。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南阳城发生了什么,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将南阳城的损失降到最小。 但她的身子经不得太过劳累的奔波,但自身没办法跑遍全城或者其他大动作的事。 且她即便做了,也未必奏效。 她只得将希望寄托于官府。 结果 她万万没想到,瘟灾当前,官府竟将这一切治理成了这样! 第526章 怕黑 不过,这样的结果倒也有迹可循。 一个在前世叛军攻入南阳城时吓得二话不说给叛军开城门并率全家跑路的知府,你还企图指望他为百姓做些什么? 可眼下的局势 难道就没救了吗? 只能看着整个城池就这么毁灭吗? 她甚至开始怀疑,她和孩子还能撑到池映寒回来吗? 她还有机会告诉池映寒,他要当爹的事实吗 那股无力感涌上心头,顾相宜就这么蜷缩在隔离间的角落里,整个人都失了神,好似陷入了无尽的漩涡一般,一时间无论如何都走不出 而这会儿池映海已然将云儿的尸体放置在后院妥善处理,但还未进行火烧,因为池映海有种预感,今夜还会有很多人发病。 果不其然,仅仅是他打理尸首的这么会儿工夫,前堂的王莽便拦下了五六个前来诊治的病患。 而这时池映海才发现顾相宜竟将自己关在了隔离间内,迟迟没有声音。 池映海一时吓坏了。 二嫂嫂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池映海顾不得其他,赶忙去拍门,道:“二嫂嫂,你没事吧?你把门打开,别将自己锁在里面啊!” 而池映海的举动似乎吵到了顾相宜,隔离间内突然传来一句:“海儿别吵,我想一个人静静。” “可是里面温度很高啊!” “火灭了,没事。” 池映海静默了。 他听到的,是顾相宜那有气无力的声音。 似乎无力再喊出一句话。 池映海太清楚她这么长的时间都经历了些什么了,可他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帮到她。 这时,身后的王莽拍了拍他,道:“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毕竟这事对她打击太大了。” “可是”池映海怎么能放心得下啊! 王莽这时同宁儿道:“宁儿姑娘,你是她的贴身丫鬟,同她更亲近些,你在这儿看着她,试着同她说些话,我和小海去前堂,今夜的病患恐会大增。小海,我们还有我们必须去做的事。” 池映海的心绪这时也被王莽拉回来。 确实如此,纵是再悲痛,前方还有他们必须去解决的事。 池映海转过头同宁儿道:“那二嫂嫂就交给你了。” 宁儿点了点头。 下一刻王莽和池映海便去前堂料理病患去了。 而这会儿,反倒是顾相宜不愿再面对药堂外面的情况。 她最为清楚今晚药堂会乱成什么样。 但几乎将这条命都豁出去了,才来换每日三十的新增。 她知道这个病症无解,倘若新增能这样先维持着,肯定能撑到朝廷派名医过来,或许那些名医能研制解药 但后来的一切,她不知道是如何发生的。 根本不受她的控制,看似有迹可循,但在她看来却越发的荒谬。 但她发现,那些荒谬的事实,竟都是民意! 而她的想法,在南阳城百姓看来反倒是要挨打的。 这样的结果,惹得她多说一句都会受到百姓的攻击。 可是 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这时,隔离间内的火光都是灭着的。 整个隔离间内一片黑暗,没有一道光。 顾相宜什么都看不见。 也什么都不想再看见。 不知这样待了多久,也不知外面的宁儿同她说了多少话,但她的耳朵却如同被上了塞一样,她说了什么,她竟是一句话都听不见。 在这黑暗之中,她本以为她可以一个人静一静。 但身上那一阵又一阵的不适感却提醒着她她现下根本不是一个人,她不能只考虑自己,她将自己关在这隔离间内,孩子自然也被关在隔离间内。 若是闷到了她,便也是闷到了孩子。 她突然想问问这孩子 孩子,你怕黑吗? 她不知为什么下意识想问孩子这个问题。 但眼前,就是这么黑啊。 黑到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人,也看不见前方的路。 她就这么想着,突然 她又萌生了答案。 或许,只有她不怕黑,孩子才能知道,眼前的环境并不可怕。 可是 有那么一瞬,她怕了。 她是真的怕了。 怕到她甚至觉得就这么在黑暗里待一会儿,倒也是好事。 想要起身再去找人、找路、找光亮 实在是太累了。 而门外的宁儿就这么看着少夫人在隔离间内待了几个时辰了。 她扒着门,能听见少夫人在里面有喘息声和其他一些轻微的声响。 人应该是没事的。 可是 他们都很担心少夫人的情况啊,自打新增病患锐减开始,这一切就不对劲,直到现在整个城池都濒临毁灭。 云儿死了。 三燕还在隔离观察 少夫人要是也因此一时伤心过了劲儿,出了什么事,这可如何是好? 然而 顾相宜竟是一整晚都没出来。 宁儿也不知里面到底生了什么事。 倒是外面炸了锅,夜里光是如玉堂主堂便进来了六十多个病患,差点忙得池映海喘不过气来。 王莽连夜跑去元府拍门叫嚷,说自己是如玉堂的伙计,今夜瘟灾二次爆发了。 元知府听罢,吓得没敢出门回应。 还是后半夜缓了缓神,从后门跑去十三卫所找了沈潋。 谁料沈潋听罢也是一脸震惊:“瘟灾不是止了吗?怎么爆发了?” 元知府慌乱的道:“诶呦!谁知道怎么回事呢!沈大人你赶紧想想办法,我害怕啊!” 沈潋“啧”了一声,道:“是不是你防控不到位?大街小巷都是我的人,这些人你都可以指挥,你没差遣他们对开业的铺子进行防控检查?” “你也没说这事啊!” 沈潋反倒恼了:“这种事还用我特意跟你说?你当了十几年知府,这点事都不清楚?!” 元知府现下也懒得跟他再争什么,只道:“行了行了,别说没用的了,就说现下该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赶紧把通文撤了,让百姓全部回家,重新进行彻查!闹出这么严重的情况,还能由着他们再在街上走动不成?” 元知府闻言,急忙应道:“是,我这就去办!那还有呢?其他方面我还需做什么?” 第527章 昏倒 沈潋听罢,叹道:“趁着天还没亮,赶紧想出一个有威信的致歉词吧。” 元知府一听这话,面色顿时难看了一分。 “不是,沈大人,当时是你让我下发通文的,现下出了事,你就没个歉意?” 沈潋蹙眉:“歉意?你没把事儿办明白,反倒让我陪你跟百姓道歉?我之前说的明明白白,让你在将防控做明白的前提下,再恢复生产,我原话是不是这么说的?我还告诉你,满大街都是我的人,防控是可以做得妥当的。但你什么都没做,导致瘟灾再次爆发。我现在还耐着性子没说你什么呢,你反倒指责起我来了?” 元知府乍一听,好像真就不挨沈潋什么事,到头来全是他的锅。 元知府赶忙认了错,但心里却是一个憋屈。 沈潋现下也不想看到他,摆了摆手道:“行了,你赶紧回去吧!不然明日百姓再闹起来,我都怕有人冲进府衙把你杀了!” 元知府吓得双腿一软,哀叫道:“诶呦!沈大人您可别吓我呀!我这心脏不好,禁不起这般惊吓” 元知府本想让沈潋派几个人保护他一下,却见沈潋不停的摆手。 恐是厌极了他,根本不想再听他说话。 元知府也不敢再和沈潋起争执,只得灰溜溜的离开了十三卫所所在地。 直到次日清晨,单是如玉堂主堂加分堂便收治了一百五十位病患。 池映海见顾相宜恐是还没缓过来,便在清早一个人前往之前开张的二十多个药堂统计情况。 结果那些药堂总共加起来一共收治了一百八十位患者。 抛去其他池映海不知道开没开门的药堂,就眼下这些加起来,也有三百二十人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惊天的数目! 而却也在这日清晨,顾相宜终于打开了隔离间的门。 在她开门的那一瞬间,门外守着的宁儿惊得险些尖叫出声:“少夫人!您出来了!” 吓死她了,当真要吓死她了! 她生怕顾相宜在里面出了什么事。 但现在看来,除了眼角有些许泪痕之外,她好似没什么大碍。 “少夫人,您好些了吗?” 顾相宜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仍有一丝无力:“我没事,昨晚只是闭着眼在里面坐着而已,且里面温度不低,不必担心。” “我的天爷呀!您一个人把自己关了一宿,奴婢怎么能不担心啊!奴婢都要吓疯了!您赶紧回屋躺会儿,别再乱动了啊,奴婢给你做点羊奶喝。” 宁儿说着,赶紧将顾相宜搀进小屋内。 而顾相宜第一个想到的便是 “三燕情况怎么样了?” 宁儿一怔:“我还没去问呢。但你也别担心,三燕姐昨儿下午没出门,单是云儿出门了,她们恐是没什么接触,应该没事。您放心歇着啊。” 顾相宜只是示意着点了点头,却也没说什么。 宁儿这时赶紧去烧了锅羊奶,不多时端了过来,一口一口的喂给顾相宜喝。 而顾相宜方才出了隔离间便闻到了浓重的药味,坐在小屋里的时候,只感觉到那药味儿越来越浓。 顾相宜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时又不敢问。 待宁儿喂她喝完羊奶的时候,她才开口道:“宁儿,昨夜到底收治了多少人?” 宁儿顿了顿,道:“这个奴婢不知道,昨夜奴婢只顾护着您了,前堂的事,奴婢没管。” “那海儿呢?他去哪儿了?” “他去查探其他药堂收治情况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那王莽呢?” “王莽他昨夜去元知府那儿禀报情况了,方才好像听说元知府撤消通文,呵令百姓赶紧回家了。” 顾相宜真是服了。 早干什么来着? 这些铺子准备开门的时候她就赶紧去跟元知府说了,结果可倒好,整个一下午南阳城混乱得不成样子,待出了事,第二天一早急忙撤公文。 还有用吗? 因为这条公文而染瘟的百姓,他给负责吗? 因为下午出了趟街,现在已经殒命的云儿,他给负责吗?! 顾相宜一想起这事,便气不打一处来,甚至头都有几分犯晕。 见顾相宜听了这消息之后有些迷糊,宁儿赶忙放下碗筷,给顾相宜顺气,道:“少夫人!您没事吧少夫人!快躺下歇会儿!” 说着,宁儿便扶着顾相宜躺下,顾相宜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了,眼前的景象竟有些模糊,迷迷糊糊的只见宁儿赶紧给她盖上被褥,声音都有些颤抖:“少夫人,您可别出了什么事啊!说实话,您这阵子可要将奴婢吓死了,本来身子骨就不好,还怀着孩子,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您” 后面的话,顾相宜还未听完,整个人便忽然没了意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顾相宜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声音:“没事没事,大概就是晚上没歇息好,你刚刚说的那些事又触动了她的心绪,所以一时晕过去了。诶!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以后她问你什么,你就说不知道不就好了?” 是海儿的声音。 “我、我本来就不知道啊!你说的什么南阳城药堂昨夜收治三百多人的事,我是真不知道,我也没告诉她。我若是真知道,那就更不敢告诉她了!” 当顾相宜迷迷糊糊的听到他们说昨夜新增三百多人的时候,险些再度晕厥。 只闻池映海又道:“以后这些事只跟我说就好,所有的事都由我担着。你不知道她现在连自己情况都不稳定吗?有什么事偏要告诉她,以后连我和王莽的事,你也不许说!” 顾相宜听着池映海怒极的声音,心头一紧。 孩子 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她极力想让自己醒过来,但这会儿心脏仍跳动剧烈,甚是不适,别说动弹,纵是想睁眼都睁不开。 她这是怎么了? 顾相宜就这么躺着,隐隐感觉到有人将她扶起来,喂她喝药。 那药入口的一瞬,顾相宜辨了出来,是安胎药。 她是万万没想到她养胎能养到时不时要靠安胎药去维持孩子稳定的地步。 她知道,昨晚她是千不该万不该将自己一个人锁在隔离间的。 第528章 梦魇 可这道理虽然谁都明白,但当时那股崩溃的感觉涌上心头,险些将她整个人的精神都摧毁殆尽。 就像入了沼泽一般,无论如何挣扎都走不出去。 而现下的顾相宜只能就这么躺着,听得见他们的谈话声,却又做不出任何回应。 只能听见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屋里有脚步声远处,似是去前堂迎接了。 小屋的门未关,顾相宜能听见前方是池映海的声音:“爹!娘!你们来了!” 那声音焦急的问道:“方才听说相宜她晕倒了,到底怎么回事?她现在怎样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我给她服下药了,爹爹无需担心。” “唉!怎么能不担心呢!你们这些孩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我给她看看。” 池天南听闻这么大的事,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在给顾相宜把脉之后,才确认服药后确实没什么事了,只需好好调养一番,缓上一阵子便能恢复过来。 但池天南身为医者,第一反应便是料到这帮不省心的定是又将她折腾过劲儿了,忍不住唠叨道:“她身体怎么回事你们心里没数吗?你们到底怎么照顾她的?” 池映海抿了抿嘴,低声道:“是因为云儿和三燕昨夜出事了,二嫂嫂给云儿施刀几个时辰,但最终还是没救回来,本身就受了累,再加上受了些刺激,就” “胡闹!”池天南当真听不下去了,喝斥道:“这人一旦染上了,就保不住了,只能哄着病患服下麻药之后便葬了,还施什么刀!且不说施刀能救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能救活,那施刀几个时辰需要耗费多大精力?她受得住吗?你们这是活活作死呢!” 听闻他这站着不腰疼的言论,池映海忍不住回道:“那如果染瘟的是我娘,你也能这么淡定的分析这些吗?” 池天南听闻这话,顿时一噎。 但下一刻,他仍是斥道:“那你们好歹也换个人施刀啊!让她施刀几个时辰,你们是不是疯了?!现在可倒好,人没救回来,又搭上一个。” 二房夫人虽不懂施刀的具体原理,却也约摸听懂了些,道:“海儿,你莫同你爹争执,他行医几十年了,经验自是比你多。纵是我这个不懂的都清楚,相宜她这些日子的情况一直不容乐观,一而再再而三的奔波劳累,你们在她身边也不知提醒着点。若是再这么纵她,真不是闹着玩的!也别怪我们指责,你们怎么能犯这么无知的错误?不知道这时候若是落胎后果有多严重吗?” 池映海知道。 待胎儿成型后再落胎,对妇人造成的伤害甚大,严重些的血崩都有可能。 这也是这段时间他们都怕极了顾相宜有什么闪失,甚至尽最大可能让她退出这些乱事。 但这瘟灾的再度爆发,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让他们更没想到的是,这次的爆发,严重到已影响到了他们自己人。 池天南也深知现下处境有多难,但却也不得不叹道:“罢了,现下再争执也无用了,引以为戒吧。反正每日新增统计都是海儿你负责的,别将真实数目告诉她便是,尽量让她将心态放缓,最好是别再沾染这些了。” 实则,他们说的这些,顾相宜都听得见。 顾相宜却觉得,根本用不着他们瞒着她,现在南阳城什么样,她心里能没数吗? 但是 这倒也让她明白原来,人数这东西,只要暗中动手脚,完全可以谎报的。 而之前那突然锐减的人数,十有八九是谎报! 想到这里,顾相宜心里也顿时捋清了一些思绪。 只是,她仍是睁不开眼眸,醒不过来。 整个身体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继续这么躺着。 她不知自己又躺了多长时间,只感觉躺着躺着,仅存的意识便再度模糊下去,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但这次睡去,却睡得极为不安。 她再一次梦见自己站在南阳城的某个街角处,身体动弹不得。 只能这么看着叛军攻城,元知府没有进行任何抵抗,直接打开城门,将他们放进来。 他们开始烧杀掠抢,整个南阳城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到处都是大火,百姓在火海中四处逃窜。 而顾相宜想逃,却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看到眼前一群官兵出现在她的正前方,挥刀朝她砍过来 “不要不要” 床边,池映海还是第一次见到顾相宜出现这般情况,第一反应是推断道:“是不是受了惊吓,梦魇了?宁儿姐姐,二嫂嫂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宁儿也有些懵:“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呀!这可怎么办?怎么叫也叫不醒!早知道我干嘛要让她试一次施刀?云儿没救回来,反倒将少夫人也给搭进去了” 宁儿现在回想起来,便是一阵后悔。 池映海叹了口气,道:“估计还是受了刺激了,也不是你的错,你也别太自责了。容我想想该怎么叫醒她” 说到叫醒,一旁的王莽开口道:“我倒是见过,她以前也有一次叫不醒的情况。” 池映海忙问:“那然后呢?怎么治好的?” “我娘研制过一种白色的药丸,我们那边的人就叫它保命丹。但是我娘不在了之后,那丹药也只剩下两颗,其中一颗当时给她服用了,服用之后她便苏醒了。” “那另一颗呢?” “我给她了,让她以后有什么紧急情况拿出来用。但她有没有用过,那颗药丸现在在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听闻这话,宁儿恍然想起什么,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她好像是有一颗白色的药丸,放柜台下面的储物盒里了,我去拿来,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宁儿说罢,赶忙去找那个白色药丸,不多时便拿着一颗白色药丸回来,问道:“你看,是不是这颗?” 王莽惊喜的答道:“是这颗!事不宜迟,快给她服下!” 第529章 见他 宁儿应了一声,赶忙轻轻扶起顾相宜,将药丸给她喂了下去。 待那颗药丸服下之后,宁儿果真见顾相宜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王莽见状,方才松了口气,道:“现在应该没什么大碍了,让她再缓一缓,缓过来就好了。” 也是在服下药丸之后,顾相宜在梦中竟忽然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无需惊慌。 在如此暗示自己之后,顾相宜的心绪果真平静下来。 就这么看着挥着刀的士兵似乎没看到她一般,扬长而去了。 她就这么站在这里,看着城门口处,有人将城门关闭,在城里各个角落点火,口中喊着:“烧城!烧城!” “将整个南阳都烧了,以防瘟疫蔓延!” “烧了这帮遭瘟的,一个不留!” 眼看着官兵在城内大肆放火,没染病的百姓哭喊着:“我们没病啊!不要冤杀我们!求求你们,放我们出去!” “我孩子才刚满月!孩子他爹还在城外不知此事,求求你们放了我们吧!” “我们是无辜的,是无辜的啊” 这些惨叫声,每一声都好似在重击着顾相宜的心口一般,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再看下去了,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要出去 她要出去! 这梦境的出口在哪儿?她究竟怎么做才能找到出口? 但是,就算出去又如何? 这世上到底有谁能帮到她?到底有谁能 “相宜!” 突然,顾相宜竟听闻身后有人唤她。 而这声音,熟悉得让顾相宜心惊。 但还未等顾相宜转过头,便感知到那人从后方轻轻抱住了自己,她回头去望,竟见身后那人是池映寒! “池二,你回来了?” 刹那间,顾相宜双眸竟迸出了泪花。 池映寒见后,忍不住调侃道:“咱家宝宝怎么又哭鼻子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说着,池映寒轻轻将她眼角的泪拭去。 顾相宜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但在见到他的那一瞬,她一直紧绷着的情绪顷刻间释放了。 仿佛在那一瞬间恢复了自由。 但却也在这一瞬,池映寒突然在她耳畔问道:“宝宝,你想救他们吗?” “我”顾相宜一直都在强调,她只是一个凡人,没那么大本事,但现下,顾相宜却道出了真心话。 “就这么看着他们被官府如此摧残,我看不下去,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那就去救他们!”池映寒坚定的道。 “可是,我拿什么去救他们?” 听罢,池映寒却是一笑:“我家小祖宗这么棒,只要她愿意,办法总会有的!” “可我真没有” 然,就在顾相宜说到此处的时候,池映寒将食指轻轻捂住了她的唇瓣:“胡乱菲薄自己是要被亲的哦!” 顾相宜:“” “我家宝宝其实厉害着呢,可惜你啊,就是看不到自己的好。在你眼里,如果一个人能将他评价为很好的人,你都觉得难以置信,可我就纳闷了,为什么无论我怎么使劲,你都走不出去?你要好好正视你自己啊,你能做到很多你自以为你做不到的事的!你有这个能力的!” “我” “就算为了这些你想去救的人,为了平了眼前的乱局,为了你身边这些所有关心着你的人,你勇敢一点,好不好?” 顾相宜抿了抿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也算是为了我,为了咱们的孩子。不管你选择什么,都不能憋着这口气,活活将自己闷病了啊乖!” 听闻池映寒最后一句话,顾相宜到底还是没绷住,在池映寒怀里肆无忌惮的哭了出来。 这般宣泄,让她整个人的心绪都释放了不少,身体也感觉舒服了许多。 池映寒没再说什么,就这么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而这时,床边照顾着顾相宜的宁儿也不知顾相宜梦见了什么,竟见她突然流泪了,且还湿了一枕头! “王莽,这是怎么回事啊?” 王莽却是淡然的回道:“我刚刚说了,让她缓会儿,她压抑得太久了,这药丸会在精神方面帮她缓解一些,缓过来就好了。” 池映海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药,不禁问道:“这是什么药丸?怎么这么神奇?” 王莽摇了摇头,道:“我又不是研究药理的,自是不懂这些,我只知道在我们那儿这是灵丹妙药,治疗范围甚广。” 池映海咂了咂舌,也没往下再问。 王莽瞧着顾相宜神色好转了太多,转头同宁儿道:“她应该是快醒了,宁儿,你去给她做些吃的。” “诶!我这就去!” 宁儿应了一声,赶忙出去了。 王莽又望向池映海,道:“她这边交给我便是,你们不懂此药,陪着她也是一惊一乍的。莫不如打理一下前堂的病患罢。” “这倒也是。” 池映海挠了挠头,他确实对这药的药效一头雾水。 且现在池天南还在帮着他们收治病患,池映海自是去帮忙了。 而待他们都出去之后,王莽才松了口气。 他心里明镜着,到了这个阶段,已是能将顾相宜叫醒的了。 她还是醒过来再缓缓比较好,不管她梦见什么,他都担忧会出现她自己不愿苏醒的后遗症。 王莽见自己的双手是干净的,这才轻轻摇了摇她,道:“嫂子,你醒醒,不能再睡了。” 殊不知眼下顾相宜好不容易才见到一眼池映寒,纵使她察觉到眼下的一切都是梦境,她一时间也将那些事抛之脑后了。 她想多听两声池映寒的声音,想在他怀里多待一会儿。 但她似乎听闻有另一个声音在喊她。 说她可以离开这里了。 这一瞬,顾相宜竟有一丝不舍。 好不容易才见到他,她生怕自己这次离开了,下一次便遥遥无期了。 但梦境中的池映寒却能好似能洞悉她一般,在她耳边道:“我认知中的小祖宗,是能放着王雅兮这么好的身份不当,坚持要做她自己的人。” 池映寒这一句话,骤然点醒了她。 的确,她现在还有要事要去做,她不能留在这梦境中。 第530章 清醒 虽然她是真有点舍不得梦境中这个池映寒。 顾相宜抬头,看着眼前的池映寒,道:“所以,你不是真的池二,对吗?” 池映寒低头看着这个还不及他肩膀高的小不点,绕过了她刚才的问话,道:“你确实应该离开这里了。” 顾相宜明白,她的确该走了。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池映寒,顾相宜忍不住同他道:“虽然知道这是个梦境,也知道你不是真正的池二,但还是有些好奇,你竟真实到神态语气同他一模一样,你也像他一样能理解我。若说你不是真的他,我都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根本辨认不出。 眼前的池映寒,别说是言行举止,就连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真实。 顾相宜没有听到他的回答,那也就是说他承认了。 池映寒本就是如此,没有挣扎着反驳狡辩的话,就是承认了。 “喂!不许装死,老实告诉我,你不是真的!乖乖说实话!” 纵使是梦境,顾相宜还是忍不住耍起小性子,眼前的池映寒不得不从了她,道:“这么尴尬的事,人家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嘛” “我没觉得尴尬啊!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四月份正是他上考场的时候,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更不可能像这样陪我。所以,纵使你不是真的他,我也要谢谢你。” 池映寒:“” “甚至,我要谢谢你不是真的池二。” 池映寒一怔:“为什么?” “因为,如果是真的池二,有些话我是说不出口的,也不知怎么表达。如果是你,那便没什么顾忌了!” 池映寒眨了眨眼,一时没听明白顾相宜是什么意思。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 下一刻,顾相宜转了个身,一头扎进他的怀里,肆意的在他面前道:“虽然平时不知该怎么告诉你,但是我想说,我也好爱好爱你啊” 池映寒:“!!!” 只见怀里的小东西笑了笑,道:“我就当你听见了啊。” 说罢,便抬起头,像上次那样踮脚去够池映寒的唇畔。 下一刻,一个蜻蜓点水覆了上去。 却也是那一刻,她感受到眼前的池映寒在她面前消失,整个南阳城也在她眼前消失。 下一瞬,一道强烈的光芒将眼前的黑暗照亮,突然变得这般明亮,竟让顾相宜感到有一分刺眼。 殊不知,那渐渐在光芒中消失的池映寒却有一句话没法说出口笨蛋!刚刚那句话,你应该亲口告知真正的池二啊! 就在这强烈的光芒中,躺在顾相宜眼珠微微动了动,仿佛感觉到是真有一道刺眼的光芒正照射着她。 在那道光的刺激下,顾相宜缓缓睁开了双眸。 这才发觉 眼下她正躺在小屋内的床上,窗外的阳光径直打在她身上。 她这才回想起来,原来自己是在隔离间待了一夜,出来之后没多久便晕倒了。 待意识渐渐恢复后,顾相宜耳边方才传来了声音。 “嫂子,你醒了?” “王莽?” 顾相宜的声音还带着一丝虚弱。 王莽见她终于醒来,也放心了一分。 只听顾相宜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你睡了四个时辰了,不过你放心,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孩子也没事。” 顾相宜的小手下意识的抚了抚微微隆起的小腹。 孩子没事就好。 床边的王莽不禁叹了口气,道:“你可将我们大家都吓坏了,长久以来,大家一直担心你有什么闪失,现在可倒好,真就晕倒了。好在没什么大事,不然让我们如何是好!” 顾相宜方才昏迷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他们焦急的声音,心里也满是歉意,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听着她声音还有一丝憔悴,王莽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这时,宁儿恰好端着饭进门,这时竟见顾相宜醒了。 宁儿一时没忍住,惊喜的喊了出来:“少夫人!您醒了?!” 那一嗓门,甭说是顾相宜,连王莽都吓到了,王莽赶忙转头道:“她才刚醒,你小点声。” 宁儿立刻反应过来不妥,连忙点头认错。 顾相宜想起她昏迷期间,宁儿也因为纵她留在隔离间而被大家斥了一顿,遂同王莽道:“好了,我没事了,你们就别骂宁儿了。” 宁儿听罢,却道:“没事的少夫人,奴婢做得不对,奴婢没照顾好您,他们骂得对。” 这惹得顾相宜却是满满的歉意,道:“你们别这样” 王莽见状,岔开话茬道:“好了好了,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你睡了这么长一觉肯定也饿了,先吃饭吧。” 顾相宜点了点头。 现下人手本来就不足,她反倒也成了一个需要大家好生照顾的病患,这让顾相宜怎么都过意不去。 待吃完饭后,宁儿将碗筷收拾过去,同时也不忘同顾相宜道:“少夫人,您想吃什么就同我说,我给您做去。” 顾相宜点了点头,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厨房有什么食材便拿来做吧。你也别累着了。” 毕竟顾相宜才刚折了手下的丫鬟,也不忍再将宁儿折腾到了。 宁儿听罢,点了点头,遂离开了小屋。 待宁儿离开之后,顾相宜才开口同王莽道:“对了王莽,我有个事要问你。” 王莽回道:“嫂子你说。” “我刚刚是自然睡醒的吗?我仿佛感觉到服了什么药” 顾相宜能确定的是 她定是喝了安胎药了。 但后面她是彻底失去了意识,他们是否给她用了药,她便不知道了。 只是 那梦境中的池映寒,让顾相宜一直好奇着。 毕竟这么长的时间来,她几乎从未梦见过他。 怎么这次晕倒便见到池映寒了? 而且还是那般真实的池映寒。 王莽闻言,也不瞒她,同她交代道:“刚刚见你一直昏睡,便将上次给你的那颗保命丹用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好些了吗?” 顾相宜点了点头。 但说起那保命丹,顾相宜方才想起 “你那保命丹,是用什么药材研制的?我留着它这么长时间,也未分析出它的构造,它的成分里似乎没有一样是中药。” 第531章 解法 这还是顾相宜第一次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保命丹上,毕竟这丹药的效果太令人震撼了。 但若说起那丹药的成分,王莽却是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这药是我母亲生前研制出来的,具体是如何研制出来的,她也未告知过我。” 王莽说到此处时,顾相宜已然撑着床尝试起身了。 见她想要起身,王莽顿时一惊:“嫂子,你身子还虚着,快躺下,先别起来!” 顾相宜却道:“没事,我就是突然想和你好好谈谈,关于你母亲和这个丹药的事。以前我从未注意过这点,或许这是个突破口。” 如果顾相宜能从这其中参悟出什么,或许她还能找到转机。 王莽见她执意要起身,只得上前轻轻扶着她,让她靠着床头,勉强坐稳了些。 但关于这丹药,王莽唯一想说的便是:“其实关于这药怎么做,我是真不知情。” “没事,我不是问你这药怎么做出来的,我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刚刚我会梦见池二?而且梦中的人明明是虚幻的,却那般真实” 王莽笑着解释道:“其实你上次在船上昏迷的时候应该也梦见过什么真实的事物,不过因为那时候你病得频繁失去意识,那会儿梦见什么你大概都不记得了。而这药的作用,就是从精神上将人唤醒,你梦见的池二本就是真实的,因为梦境在你的潜意识里,真实的池二会有怎样的神态举止,也在你潜意识里,从内心深处构成的人,又怎么会是虚假的呢?” 原是这样。 怪不得那池映寒就跟如假包换的一样。 至于上一次服下这药的时候梦见了什么,顾相宜确实毫无记忆。 正如王莽说的那般,那段时间她时常处于昏迷状态,一直昏昏沉沉的,自是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 但对于这味药,顾相宜能想到的唯一成分,便是制造幻觉的那几味药材。 但单凭中医的制幻药,根本做不到如此地步。 想到这里,顾相宜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 “对了王莽,你还记得你母亲是何时开始研制此药的吗?或者说,她是何时从医的?” 王莽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没几年,大概有八年吧。以前我们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母亲也从未接触这些,直到有一日,她得了几本医书,仿佛顿悟了似的,决定从医了。她成为村医的第三年研制出了这个保命丹,我们家也是靠着这保命丹,从揭不开锅到村里的富户。直到瘟灾爆发,我全家被害,我只得出去流浪果真是人生一场大梦,起落未免也太大了些。” “所以关键在于一本医书是吗?” 王莽点了点头。 此刻他还以为顾相宜想要研制这保命丹,但他想说 这或许不大可能,毕竟他母亲已经不在了,那医书也不知去向。 只听顾相宜缓缓同他阐述道:“王莽,你听我说,现下事态严峻,我也只有这么一个思路了。” “什么思路?” “实不相瞒,能让如玉堂混得风生水起的根本原因,并不是比其他药堂更优的药材,也不是普通的诊法,而是我手上这份连京城名医都未必能掌握的刀术。为什么我说连京城名医都未必掌握,根源在于它并不是华佗所流传的那套刀法,而是在华佗刀法的基础上,添入了一种叫小洋刀的刀技,将两者合二为一,才能大幅度提升施刀成功的可能性,否则单凭原有的华佗刀法,风险实在太大,整个大庆都没有几个郎中认可施刀这条路,这便是大庆的现状。” 王莽似乎听出了什么:“嫂子,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次瘟病我们解不了的根源在于我们大庆现有的医术水平不足以对抗这种瘟毒,我们需要的是更高的诊术。” “那解法,你恐是要踏出大庆之外才能寻到了。” “但你母亲的这丹药,便来自大庆之外。” 话到此处,王莽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想从我母亲这里入手?” “正是。我手上所存的诊术,只有一部分,也仅仅是刀术这一部分,如果能寻得药术这一部分,或许我们还有机会。” “可你要去哪里寻得这么偏的方子?” “再访一次秦家村,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如果秦家村没有,便将范围扩展向全国,这药术肯定遗落在某个角落里,就像这刀术遗落在我这里一样。大庆其他地方的人虽不知南阳城这个小地方有人掌握这种超越华佗的刀术,但若是来南阳打听的话,这刀术已在当地闻名。那么同理,只要我们去寻那药术,定是能寻到的。” 王莽听着她的打算,却是阵阵的揪心,忍不住喝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不要命了?!” 她的身体定是受不住这般奔波的! 况且,她这会儿才刚刚苏醒,身子还虚弱着,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顾相宜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对她来说,牺牲实在太大了。 但眼下,她恐是被逼到不得不走这一步了。 “但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你怎么没有别的选择?我情愿你能自私一些!为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一些,这些事你就别管了!” 王莽打实觉得这丫头太傻了。 官府都不管这些人命,她偏要管。 可她现在的样子,这不是生生折她自己吗? 实则这个问题,顾相宜是考虑过的。 顾相宜只得如实道:“我方才正是梦到这些了,我梦到整个南阳城被火烧,所有人都出不去,包括那位未染瘟的人,包括和我一样带着小孩子盼着和夫君重逢的妇人,也包括我们自己,所有人的下场都只有一个死在清城的火海里。而这一切,都是拜不作为的官府所赐。” 王莽:“” “现在如果再这样下去,如果再没有人站出来找出一个止瘟的办法,那么所有人都得死。王莽,你能明白吗?” 第532章 推脱 王莽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眼下发生的一切,王莽都看在眼里,只是他多数都是沉默着,且以他那卑微到尘埃里的身份,他只得沉默。 他本以为这小娘子有些身份,也能同官府说上话,结果官府竟是这般糟践她。 事到如今,他们竟逼她走到这步! 但看眼下的情况,顾相宜是心意已决了。 王莽只叹了一声:“在这场乱局中,不管是你们哪一方,一旦心软,便有了被对方拿捏的把柄。我一直希望你能多顾着自己一些,私心重一些,如此一来,他们便动不了你。但现在看来,你从始至终都做不到这一点。” 顾相宜也不由得感慨,道:“道理我都懂,但心里偏是放不下” “既如此,便随心罢。” 王莽终是纵了顾相宜的这份任性。 不多时,王莽叫来了宁儿,让宁儿服侍顾相宜更衣。 宁儿尚且不知顾相宜要干什么,只听顾相宜道:“我要去找沈潋。” 宁儿点了点头,赶忙伺候顾相宜洗漱更衣。 而王莽却是陪在一旁,道:“嫂子,我陪你去。那沈潋不是什么善茬,我担心他再对你动粗。” 正在梳妆的顾相宜笑道:“放心,动粗倒不至于。他不会明着动我,当众动粗在他看来是最蠢的一种。” 顾相宜说到这儿,倒是将宁儿吓到了,宁儿诧异的道:“少夫人,你们讨论的是沈潋吗?那沈潋为什么要对您动粗啊?他不是还给您送黄花鱼呢吗?” 顾相宜听罢,骤然被逗笑了:“是啊,他还给我送黄花鱼呢。他不仅给我送黄花鱼,还给我祖母和弟弟送小食呢。” “是啊,所以你们在讨论什么动不动粗的?奴婢没听明白。” 顾相宜也没指望她能听明白,拍了拍宁儿道:“好了,没什么大事,我们俩瞎聊呢,你接着梳头罢。” 宁儿怔了怔,被搞得有些发懵。 但宁儿只得按着顾相宜的吩咐,备好了马车,搀扶着顾相宜上车。 见顾相宜苏醒后这么快便恢复过来了,宁儿心里也松了口气,但王莽还是拿出一条毯子递给宁儿,道:“外面还有点冷,别让她受了风。” “我知道了。” 马车一路行驶,不多时便到了十三卫所临时办事处。 谁料,就在顾相宜下了马车去问沈潋在不在时,门口的守卫竟直接给顾相宜开了门。 顾相宜不禁有些发愣。 “沈大人知道我会来?” 守卫回道:“昨日你来过的事,我们已通禀给沈大人了,沈大人的意思是下次你若再来的话,让我们直接放行。” 顾相宜回道:“沈大人还真是有心了。带路吧。” 但就在顾相宜刚要进去的时候,两个守卫又问:“等等!他是什么人?沈大人只允你进去,可没说准许闲杂人等入内啊!” 顾相宜看了眼身后的王莽,又转身同两个守卫道:“那我的丫鬟呢?” “丫鬟也不行。刚刚说了,沈大人只给你一个人开了特例,但这壮士和丫鬟,我们实在没法通融,所以” “无妨。”顾相宜心里明镜着,一切都是沈潋的意思。 现下整个南阳城的生死都掌握在沈潋一人手里,何况这么点事? 顾相宜回头道:“王莽,宁儿。你们在这里等我便是,我去去就回。” 见顾相宜还是决定一个人过去,王莽心里一时紧张起来。 但顾相宜还是安慰他道:“没事,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他不敢将我怎么样。” 宁儿也不知顾相宜一个人进去到底会不会出事,可十三卫所不让他们进去,他们什么办法都没有,只得同顾相宜道:“那少夫人你小心些啊!” 顾相宜点了点头,接着便一个人跟随着带路的守卫进了十三卫所内部。 待来到沈潋所在的厅堂后,那守卫便止步了。 顾相宜遂独自一人走进了厅堂。 入室的那一刻,沈潋正坐在桌案边蹙眉审阅着什么,见顾相宜过来,他着实一愣:“顾娘子!” 顾相宜也懒得再同他客套,直言道:“嗯,我来了。” 沈潋见状,连忙从位置上起身,热情的同顾相宜道:“来得正好!快坐,快坐,这椅子腾给你了!” 顾相宜回道:“这就不必了,有什么事咱们直接说便是。” “这怎么行!你在我这儿可别硬撑着,别委屈到你和我的小侄儿!”沈潋说着,便掠了一眼顾相宜微微隆起的小腹,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也有一个月未见了,小侄儿好似长大了不少。” “这才哪儿到哪儿,按说这个月份,他这分量还是小了些的。” 沈潋听罢,忙道:“可不能这么比啊!每个人情况都不一样,以前宫里有个娘娘,那五个月了都未显怀呢!若不是太医轮番检查,确认是真怀了龙子,皇上险些当她欺君了!” 沈潋一边调侃着,一边扶着顾相宜坐在椅子上,顾相宜坐下的间隙,一眼便看到那桌案上关于瘟灾的一些文书。 沈潋见她发现,却也不避,直言道:“话说回来,你也是因为这事来的吧?” 顾相宜默然。 只听沈潋继续道:“唉!之前说好了让你好生休养的,现下又惊扰了你,我这也怪难为情的。但是,这事也实在是意外,本来见事态好转,我都要走了!谁知道元知府突然整出这么一出!” 顾相宜见他是打算将责任推到元知府身上,终是没忍住,问道:“可我听元知府说,他是听了你的指示,才下发通文的。” “我是让他下发通文的,这没错。但我下发通文之前告诫过他,必须将放出来走动的人以及商铺都查得明明白白,有隐患的必须隔离在家。我还告诉他,满大街都是我的人,他需要的话随便用。谁知道他压根没审,就将人全都放出来了,这其中还有居家隔离的人呢!他这不是害人么?我昨日当真是被他气得半死,就没见过他这么不会办事的!我都怀疑他这个知府是怎么当的!” 第533章 追责 顾相宜现在听他们两个说话,都听出乐子了。 沈潋埋怨元知府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的。 元知府只会说一句话我听沈潋的。 所以,这是开始互相踢球了? 但若说真踢球,元知府可真踢不过沈潋。 因为纵是这二人现下对簿公堂,也是元知府全责。 故而这些没意义的推诿,顾相宜越听越觉得可笑,顾相宜遂直言同沈潋道:“说实话,沈大人,我本是准备昨日便找你的。可惜昨日终是没见上。” 沈潋叹了口气,道:“昨个儿我跟兄弟们吃酒去了,本是打算吃了这顿酒,咱们便收拾收拾回京的。谁知道刚吃完酒,瘟灾便又爆发了。昨个儿我回来得晚,让顾娘子跑空了。真是抱歉!” 顾相宜又道:“其实我没在意那些,白日里没见上,我便打算晚上去的。但是,沈大人你知道为什么昨个儿晚上我也没来吗?” “昨个儿晚上?”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嗯,沈大人有所不知。昨个儿晚上,我正要踏上马车的时候,突然得知,我的丫鬟出事了。其中小的那个因为见官府下发通文,下午便出了一趟街,晚上便被发现染了瘟,人没救回来,当夜便葬了。大的那个也被隔离观察,现在还未解除隔离,可谓是一条腿迈进了棺材。” 沈潋:“” “小的那个丫鬟叫云儿,平日里乖巧本分,虽说没什么主见,但你叫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是个特别听话的,半点逆鳞都没有。”顾相宜顿了顿,继续道:“大的那个叫三燕。说实话,那是整个院里我最喜欢的一个丫鬟,特别会办事,有眼力见儿。你让她办事,最多递个眼神,或者你什么都不用做,她自己就能给你办得明明白白的,她一个丫鬟,简直能顶十个。但这一道公文下来,将她们两个都糟践了,我就想问问,谁来对此事负责?” 沈潋听着顾相宜的话,眉头蹙起,不由得叹道:“诶呦!真是造孽呦!” “先别说什么造孽不造孽的,我就想问问这事,究竟能不能给她们讨个公道?可别跟我说,赖她自己,是她自己下午要出街的。她一个小丫鬟傻乎乎的不懂事,官府说可以出街,她见铺子都开了,一好奇就出去了,结果就赔上了性命。我现在就想知道,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沈潋深深叹了口气,道:“要不我怎么说那元知府害人不浅呢!这养条狗久了还有感情呢,何况是两条人命呀!顾娘子,你可得节哀,回头这事找元知府去,要他赔!” “我要他赔什么?”顾相宜听着这话,却觉得有意思,“沈大人是觉得,这丫鬟能拿钱衡量?还是觉得他赔我多少个丫鬟能抵了我折的这两个?” “这”沈潋顿了顿,但下一刻,又有了对策,道:“这自然是你怎么出气便让他怎么赔!” 所以,顾相宜都替元知府悲哀,元知府情急之下抱沈潋这个佛脚,谁料沈潋随时可以一脚踹了他! 顾相宜只觉得可笑,遂问:“这只是我这一家的伤心事。昨夜瘟灾爆发,三百多人染瘟,无药可医。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他们闷在家里这么久,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只听着不断下降的新增人数,便以为瘟灾退了,又见官府下了通文,便一窝蜂的从家里出来,结果全搭上了性命。试问,这些人的命,谁来负责?!” 沈潋知道,她这是动怒了。 这倒也是,瘟灾这般爆发,可谓是让她所有的辛苦都付之东流了。 但说到负责,沈潋回道:“这你放心,这事到最后肯定有人负责,闹得这么大,根本逃不了。但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错是犯下了,但总得补救不是?” 沈潋说到此处,顾相宜直接了当的问:“所以呢?事到如今你都不准备将此事通禀朝廷吗?” “通禀朝廷?这事咱们不是早商量好了吗?我这边一旦决定通禀朝廷,那怎么说也得给皇上一个交代,不然空将这乱事通禀皇上,咱们谁都跑不了!” 事到如今,沈潋还是惦记着他的计策。 而现下,顾相宜在听了这话之后却是回道:“那便启动你的这个方案吧。你去通禀朝廷,我这边去找出止瘟的办法。” 殊不知,在顾相宜说出这话的那一刻,沈潋差点没敢相信! 沈潋忙问:“你决定了?” 顾相宜轻轻呼出一口气,回道:“我决定了。” “既已决定,那便立下字据,到时候拿不出解法,你可是要担责任的。” “可以,但我有三个条件。” 沈潋听罢,回答倒也爽快:“你说!” “第一,这字据一人一份。” 沈潋点了点头。 “第二,立下字据之后,我要在见到朝廷来的人之后才能出去找解法。” 这点,沈潋也能答应。 “第三,待事情结束之后,麻烦给我这两个丫鬟一个说法,也还南阳城百姓一个公道。” 说到第三点的时候,沈潋怔了怔,但不多时还是点了点头。 以上三个条件,他都应了。 只要顾相宜能找出止瘟的办法。 不多时,顾相宜便同沈潋签下了字据。 签了字据之后,沈潋笑了笑道:“真是麻烦顾娘子了,其实说实话,我没成想顾娘子愿意帮这个忙,当初同顾娘子说这些不当说的话时,是因为我全然不知顾娘子有孕在身,而且现下都四个多月了。本来是真的不打算再折腾顾娘子的,但顾娘子愿意帮这个忙,我这实在是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了。” 原本顾相宜是不打算同他再说什么的,但沈潋把话说到这儿,顾相宜着实忍不住了,抬头同沈潋道:“如果这一切皆是你一直所盼的,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 沈潋听后一怔:“顾娘子,你说什么?” “我说你成功了,并且你做得很好!” 瞧着沈潋一头雾水的模样,顾相宜越发觉得可笑。 这点事,他当真以为她看不出来? 第534章 援兵 虽不知他到底如何做到谎报新增数据的,但他现在成功毁了整个南阳城,甚至牵连到了她身边的人,并以此换来顾相宜今日主动来找他,答应他的方案。 他可以通禀朝廷,但她必须给他找出止瘟的解法。 终是在这样的境况下,顾相宜应了。 顾相宜不知自己究竟是以怎样的心绪踏出十三卫所的,门口的王莽和宁儿见顾相宜出来,欣喜的朝她奔去。 “少夫人,里面的人没把你怎样吧?!” 顾相宜淡然的道:“没事,不过是商议些事罢了,哪有你想的那么血腥?” 宁儿这才松了口气,里面的人没欺负她就好。 但说到商议事情,王莽第一反应便是问道:“你答应沈潋了?” 顾相宜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尚且记得上次因为这件事她同沈潋发生争执,王莽一拳把沈潋打了出去。 而现在 她不免觉得沈潋这个人精得有些可怕。 他想要的东西,他一定要得到。 他的确不能明着动她,但他可以换个招数以退为进,甚至他不惜压上整个城池百姓的命,逼她出手。 顾相宜一想到这些,心里便堵得慌。 或许王莽说得没错谁狠不下心,谁就输了! 有人要毁了这座城,便有人会去救这座城。 顾相宜是下定决心,去做这一切了。 面对王莽的疑惑,顾相宜坚定的点了点头。 王莽见状,遂也平淡的道:“既决定了,那便去做罢。我陪着你。” 顾相宜微微扬起嘴角,回应着王莽的心意。 这时,一旁的宁儿也道:“还有我!我也陪着你!” 顾相宜没再说什么,但却是由衷的感激身边这些人。 在回了药堂之后,顾相宜便通禀池映海,让他收拾东西,他们几个过两天要去一趟秦家村。 这时池天南和二房夫人也在堂内,听闻这话,皆是一惊:“你要远行?!” 顾相宜点了点头,道:“嗯,得出去几天。” 这可将二房夫人吓得不轻,赶忙跑过去劝着顾相宜道:“诶呦我的娘嘞!你身子啥样你心里得有点数啊!这上午还晕了一回,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你可不能忙活了!” “没事的二婶,我会注意身体的。但这一趟我必须得出去,我要去找止瘟的药方。” 这话更是惊得二房夫人一度认为顾相宜还没从刺激中走出来,一时也不知怎么办。 可那止瘟的药方,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她这不是疯了吗? 而池映海却是听出了什么,问道:“二嫂嫂,你决定了?” 顾相宜稍稍点了点头。 “那沈大人同意通禀朝廷了?” “嗯。” “可是这笔交易,二嫂嫂你亏得很大啊!” 顾相宜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些都是后话了,先救人再说。” 这一句话,也阐明了她的立场。 现在当务之急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恩怨纠葛,这些都可以秋后算账。 现在 得先救人! 池映海也能理解这个道理,遂也点了点头,道:“二嫂嫂,我听你的!” 而沈潋这边,在得了顾相宜的保证后,便快马加鞭将灾情通禀给朝廷。 朝廷那边收到的消息是 南阳城三月爆发瘟灾,沈潋当时正在南阳拜访老友,当即撞上此事,沈潋深知当前大庆与边疆正在打仗,不宜分心。为减轻朝廷压力,沈潋便一人率五百兵力,全力救灾,在沈潋率兵配合当地官府组织百姓之后,瘟灾情况逐渐消退。本打算待瘟灾消退之后再禀告皇上,谁知当地知府因以为事态好转,私自下发通文准备恢复生产,导致一夜之间瘟灾再度爆发,沈潋迫不得已只得向朝廷请求支援,与此同时,沈潋在想办法研制止瘟的解药,沈潋定能率当地百姓打赢这场仗,以保大庆无内忧! 待李渊平收到这信的时候,信中的信息已被更改瘟灾时间缩短,全程都是沈潋率兵抗瘟,且事态似乎并不严重,瘟灾已在沈潋的努力下止住一次,只是意外爆发了,只需正常派人赈灾就能将情况止住。 李渊平见了此信后,同身旁的老太监道:“这天策卫是越发的懂事了,还知道朕现在外患就够重了,禁不起内忧了,知道自觉帮朕解决呢。倒是这个引起二次爆发的官员是哪位?待朕查到了,定革了他的职!” 一旁的老太监道:“那现下派遣多少才合适?” “既是瘟灾,少说也得从京城调遣五十位名医,一百位太医院学生,五百位京城各地药堂学徒去打下手,一千士兵稳定治安。” 李渊平遂下了旨。 两日之后,南阳城城门大开,从京城来的援兵浩浩荡荡的进入。 还未天亮,如玉堂的众人便被吵醒。 药堂外染瘟的病患纷纷大呼小叫着。 “朝廷派人来啦!” “沈大人通禀朝廷,有人来救我们了!”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顾相宜隐隐约约听闻这些声音后,撑着床想要起身查看,一旁的宁儿见状,赶忙过去扶她。 只听顾相宜问道:“外面怎么回事?是朝廷派人来了吗?” 宁儿回道:“是呀!好大的阵仗呢!我扶您过去看看!” 待顾相宜推开药堂的大门,一时也被这阵仗惊到 进城的队伍少说有上千人! 他们中午等到朝廷来人了! 此刻池映海也看着外面的情况,不禁叹道:“朝廷派遣的人,看起来就像援兵,真气派!怪不得二嫂嫂一直在坚持要朝廷派人,其他人谁顶替都没用呢!” 而在清晨朝廷派遣的援兵抵达十三卫所临时办事处时,整个南阳城不论是城内的百姓,还是朝廷的援兵,皆认为这是沈潋的安排。 但这确实是沈潋的安排,沈潋用十三卫的信件通禀的官府。 至于元知府,朝廷暂时未治罪,朝廷的意思也十分明确救灾要紧! 而与此同时,顾相宜最后向池天南交代了一些事宜后,便准备趁着这会儿城门还未关闭,离开南阳城了。 池天南不禁问道:“天还未亮便要走?” “嗯,现在是出城最好的时机,久了难免在沈潋那里落下口舌。” 第535章 出城 “二叔知道了,那你路上可得小心点啊。” “嗯,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我不在的日子里,堂上的事就麻烦二叔了。” “你就放心吧,我也开了这么多年药堂了,这些事我都知道该如何料理。” 顾相宜自也知道这些,故而将这些交给池天南她才更放心些。 “还有,三燕她还没解除隔离,如果隔离期到了,即便她没感染,也先别让她出来,再多隔离观察两日对她比较妥当,毕竟云儿的事,惹得她即便出来了也难以帮上忙,只得徒增伤心。” 池天南点了点头。 顾相宜还有许多说不完的事,事事都要交代得清清楚楚。 池天南一件一件的听着,心里不由得感慨她是个多重细节的人,每件事都考虑得极为周全。 让这样的人打理生意上的事,生意能这般兴隆,池天南也是心服口服的。 顾相宜在将事交代完后,方才上了马车,陪同的还有宁儿、池映海和王莽。 他们这一走,南阳城里留下的便没有几个人了。 马车驶走的时候,顾相宜还掀开车帘,看着池天南站在药堂门口为她送行,顾相宜突然想到还有一句话没嘱咐到,遂高声同池天南喊道:“二叔,记住!把旁的都放下,救人要紧啊!” 池天南听罢,心里骤然一阵抽痛,也高声回道:“二叔知道了!你放心吧!” 顾相宜点了点头,这才将车帘拉上。 池天南就这么看着马车越驶越远,口中下意识的喃喃道:“这孩子” 真是让池天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就这么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池天南心里涌出阵阵酸楚。 马车在来到城门口时,守卫问道:“是顾郎中的马车吗?” 车内的顾相宜应了一声。 守卫遂摆了摆手道:“放行!” 马车便出了城门。 就连车夫都感到不可思议。 但就在马车出城之后,城门口突然又出现一辆马车跟在他们身后,尾随着他们。 车内的池映海看了眼后面跟着的马车,“啧”了一声道:“怎么?还怕我们跑了不成?” 顾相宜却不在意了,道:“不用管他们了,我们走我们的。” 马车遂向码头驶去。 行驶到码头的时候,码头处正好有船停泊。 王莽率先下了车,嘱咐着顾相宜道:“我先去招呼一声船家,随后你们再下车。” 说罢,王莽便去同船家谈了几句,船家听罢,点了点头道:“能到,大概需要两日时间。” 王莽点了点头,这才高声同马车内的顾相宜等人道:“这船能走!上船吧!” 得了消息之后,池映海先下了马车,将车帘掀开,由着宁儿将顾相宜扶出了马车,下马车的时候,宁儿小心翼翼的道:“少夫人,慢点儿。” 待三人稳妥的下了车后,马车便向城内驶去了,尾随的那辆马车也跟着前方的马车回了城。 而顾相宜便是在宁儿的搀扶下来到船边,待靠近之后,顾相宜看着距离岸边稍有距离的船正摇晃着,不免有几分害怕。 她最怕上船的时候船本就摇晃的剧烈,自己踩不稳船的时候船晃得更厉害的感觉。 宁儿见状,一时想起少夫人自来不敢上船的事,赶忙问船夫:“船家,这船能不能再靠近些?” 船夫却是疑惑:“还要怎么近呀?这都已经停在岸边了,直接上来就行。” 见最近也就这距离了,宁儿安慰着顾相宜道:“没事少夫人,我在你后面扶着你呢,你别害怕,掉不下去的。” 王莽见顾相宜竟是不敢上船,率先踏了一步,来到船上。 谁料被他踏了这么一下之后,船晃得更厉害了,顾相宜反倒更害怕了。 王莽转过头,同顾相宜道:“嫂子,把手递给我,我拽着你。没事的,别怕啊。” 顾相宜只得小心翼翼的将手递给王莽,感知到王莽将自己的小手拽得十分紧,宁儿又在后面扶着她,顾相宜也只得鼓足勇气,一只脚迈上船。 那一瞬,她感觉王莽在用力将她往前拉,拉得她本能的将另一只脚也踏了上来。 但两只脚都上船的一瞬,整个船又开始剧烈摇晃了起来,惹得顾相宜一时站不稳。 王莽连忙扶住了顾相宜,让她往自己怀里靠了靠,船这才渐渐平稳了下来。 顾相宜极力平复着心绪,以至于王莽这会儿明显能感知到她的加速的心跳声。 王莽就这么看着扶着自己站着的小娘子,神色不知觉有几分游离。 但下一刻,他赶忙将自己的心绪拉回来,问道:“嫂子,没事吧?” 顾相宜这会儿才缓过来一些,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王莽看着她尚有一分苍白的小脸,不禁有些心疼。 他只知道有些娘子害怕打雷,还不知道竟有害怕登船时的剧烈摇晃的。 这时宁儿和池映海也上了船,王莽连忙将顾相宜交给了宁儿,宁儿遂扶着顾相宜准备进船舱休息。 而这时,船夫不禁问道:“等等,娘子平日里害口厉害吗?这上了船可得注意些,我这船紧不得吐啊。” 顾相宜回道:“没事,我症状不严重,不会吐船上的,船家尽管放心。” 船夫这才放下心来。 宁儿遂扶着顾相宜上了船。 待入了船舱之后,宁儿见舱内有被褥,便服侍顾相宜躺在床上,好生休息着。 但宁儿找不到什么布料,还是有些担心道:“少夫人,真没事啊?” 顾相宜笑道:“放心吧,真没事。说实话,你没发现我越是往后,症状反倒轻了吗?只是刚开始症状厉害些,现在我是发现,这孩子是真不折腾我,我感觉不到他怎么闹。” 顾相宜这么一说,宁儿才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 她也没见这孩子有多闹腾,少夫人的症状也不是整天被折腾的要死要活的那种情况,反倒越往后,孩子越稳当。 “少夫人,我听说孩子都是能感知到母亲的心绪的,母亲在想什么,他们都知道。我想,这孩子应该也不忍心给你添麻烦吧?” 第536章 乡试 其实这些事,顾相宜以前从未想过,甚至以前还铁了心不打算近期要孩子。 但自打突然得了这孩子,当她能感觉到这孩子的乖巧省心之后,顾相宜竟是一日比一日喜欢这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一天比一天期待他的降生,让她好生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小可爱。 顾相宜不禁叹道:“我发现他是真懂事,虽说来得不是时候,但他许是知道现在是什么个境况,每日不作不闹,就乖乖在肚子里待着,一晃也长这么大了,瞧着发育得也算正常,一般四五个月都是这么个大小。” 宁儿却是一脸的无可奈何,道:“他不折腾你,你也别折腾他呀!不是奴婢说您,这种晕倒的事儿,可别再发生了,奴婢是真不禁吓呀!” 宁儿说着便也坐在床上,跟顾相宜盖着同一条毯子,坐在一起取暖。 顾相宜也知道她醒不过来那会儿,甭说把他们吓坏了,连她自己也有些被吓到了。 两个人就这么裹着毯子坐着,顾相宜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今日是什么日子?昨个儿脑袋被冲昏了,竟连时日都忘了。” 宁儿回道:“今儿是四月八日呀!” “四月八日?”顾相宜心头一惊,“这不是京城乡试的日子吗?!” 天爷呀! 今儿是池映寒科考的日子啊! 也不知那傻子现在怎么个情况了,复习得如何,紧不紧张,临去考场之前有没有吃足了早饭? 顾相宜透过船舱的窗户,看着太阳一点点从江河上升起,映得整个船都呈现出一片红色。 顾相宜突然想起池映寒上次同她说日出的时候最适合祈愿,保准灵验! 上次日出的时候,池映寒许愿让顾相宜早日康复,结果没多久便找到了治病的地方,治好了顾相宜的高烧。 而这次 顾相宜见了那升起的太阳,赶忙同宁儿道:“宁儿,扶我出舱。” “出舱?少夫人,您要去干什么?外面还冷着呢!” “没事,咱们出入祈个愿就回来。池二说,这时候祈愿最是灵验。” 宁儿听罢,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唉!我真是不知道,少爷能安然无恙的走到今天的背后,是少夫人给他祈了多少次的愿了!” 顾相宜笑道:“少贫嘴了!走,咱们快去祈愿,晚了太阳便升上去了!” 与此同时,京城。 日头同样刚刚升起,池映寒早早起身收拾好,吃过早饭便同魏青和诸葛御前往考场。 来到考场门前,魏青嘿嘿一笑,问道:“喂!老实说,乡试考完之后,第一件事想干点什么?” 魏青说着,诸葛御笑道:“那还用说吗?考完了咱仨出去玩去呀!这几日气温回暖,正适合踏青呢!” 魏青又问着临考前还在看策论题目的池映寒,道:“池映寒,你呢?” 一旁的诸葛御见池映寒还在看题,哈哈大笑道:“别问他了,他最近是学傻了!而且就是不用问也知道,他脑子里除了学习之外,只剩下他媳妇了!整天半夜说梦话都在喊他媳妇!” 魏青倒也想起来了,不禁叹道:“被他这么一搞,我还真有点好奇,他媳妇到底长什么样,能让他这般留恋,按说天下之大,有姿色的女子不是多着?怎么成天惦记这么一个?” 池映寒听着他们两个在一旁打趣,不由得哼了一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道理懂不懂?” 魏青倒是听过这话,但他全然理解不了。 池映寒见他们还想再问什么,被扰得不免有几分烦,遂同他们道:“你们两个又没娶亲,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 诸葛御闻言,骤然好奇了起来,道:“我们是没娶过亲,但我们想听听,娶了媳妇是什么感受?和现在万花丛中醉卧有什么区别?” “是啊!一个人也是睡,一群人也是睡,能有什么区别?” “区别?区别可大了!”池映寒现在再听他们的话,甚至觉得有些肤浅,道:“睡那些不认识的女人,你们只是玩玩而已,旁的想法你们都没有。但真正有了陪伴自己一辈子的媳妇后,你会发现” 池映寒正说着,两双好奇的大眼睛便凑近过来,道:“发现什么?” “你会发现,你想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她!”池映寒说到这里,不禁陷入了这分情绪中,继续道:“你看到好吃的,会想到她喜不喜欢吃;看到好看的衣服,会想到她穿上后漂不漂亮。就好像我现在在京城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她带回去。甚至她说要星星,我都爬到最高处去给她摘。就是那种,你只希望她幸福,为了她能幸福,你吃多少苦都不算什么的感觉” 魏青和诸葛御听着池映寒的言论,不禁眨了眨眼睛。 “池映寒,我光是听你这么说着,就觉得你媳妇过得已经很幸福了。” 听罢,池映寒却摇了摇头。 诸葛御不解:“不是吧?你都这么对她了,她还不满意?她还想要什么?真想要天上的星星不成?” 池映寒回道:“没有。其实恰恰相反,她反倒什么都不想要。她也觉得这些都无所谓。而她不幸福的根源在于,我还没有能力给她遮风挡雨,也不能护她周全。是我的错。” 魏青和诸葛御再度眨了眨眼,不禁被他的言论震撼到。 只听池映寒又道:“所以,你们父母让你们读书考功名是没错的,待你们遇到真正心爱的姑娘便知道了,作为一个男人,必须要做的便是当一个大丈夫,护她周全!” 魏青虽是没喜欢过哪个姑娘,但这话他却能明白。 魏青遂道:“说得好!那今日咱们便上阵杀敌,回头有了功名,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也能抬得起头!” 诸葛御也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那事还远着。我现在考虑的是等考完了咱们吃什么去?” 魏青道:“吃酒去!爷请客!池映寒,你也得一起喝啊!再不能喝也得陪兄弟我喝上一回!” 第537章 狭路 池映寒闻言,回道:“那事先说好!我吃醉了你们得负责啊!” 诸葛御笑道:“有道理,照魏青的意思,咱仨怕是要醉得回不来了。魏青,你请的客,你得负责啊!” 魏青保证道:“放心吧,今天我家里派来了好多陪考的小厮,到时候让他们在外面侯着,抬都能把你们抬回去了!” 几人谈笑着,这时考官已组织入场了,诸葛御见状道:“走了,入场了!” 池映寒也瞥见那贡院大门已然敞开。 池映寒之前的心绪一直稳着,直到见到贡院大门敞开,考生开始入内,才有几分紧张。 这些日子的备考极其艰苦,复习的知识点是之前备考时的几倍。 也是到了这老先生的手底下备考之后,池映寒才知道,以前顾相宜的进度算是仁慈的了,这老先生容不得他们拖拉半分,每日都在抓重点难点且高强度的训练,若不是他们三个身体跟得上,在那种强度的集训下,去见阎王都是没准的事。 不过到今日为止,也算结束了。 池映寒深深呼出一口气,遂起身朝着考场走去。 然,就在池映寒即将来到入口的位置时,忽然见前方又一个男子也在一位女子的陪同下朝着考场入口走去。 顷刻间,两人迎面撞上。 而那一瞬,池映寒顿时认出了他! 是安瑾瑜! 安瑾瑜在看到迎面走来的竟是池映寒的刹那,也是一惊。 但安瑾瑜的第一反应,竟是看了眼他身旁的人这还是头一次,顾相宜没陪着他一起过来,没在他身边嘘寒问暖甚至给他捏肩捶腿。 至于他身旁那两位男子是什么人,安瑾瑜便不在意了。 狭路相逢的那一瞬,安瑾瑜率先开了口:“还真是巧啊,竟在这里碰到了池二爷!怎么?今儿媳妇没陪着过来?还真是不容易啊,池二爷可算是断奶了!” 池映寒刚吃完早饭,而安瑾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池映寒险些将刚吃下去的饭都呕出来。 池映寒眯缝起双眸,瞟了眼安瑾瑜身旁的元玉婉后,目光又落回安瑾瑜身上。 下一刻,便听池映寒一脸嫌弃的道:“本来同样的话可以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但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恩怨,爷我不想无端伤到你身旁的这位娘子。所以,爷我只劝你自重。” 安瑾瑜身旁的元玉婉听闻这话,薄唇下意识的微张,却未多说一句话。 而安瑾瑜却是笑了:“我娘子?我娘子跟你那情况能一样吗?我娘子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你娘子是你们家坑蒙拐骗强娶的。且我娘子是心甘情愿跟我过来,我怎么赶都赶不走,她偏要来送我。你娘子呢?这次怎么不陪你过来了?想来是跟你过日子受尽了累,不愿再跟你折腾了吧?” 安瑾瑜是再也见不得池映寒每场考试顾相宜都连接带送,二人腻腻歪歪的样子。 这次总算是没见到顾相宜再来送他,安瑾瑜难免不去猜想二人是闹了矛盾,甚至闹崩了。 这倒也是,就池映寒这样的无赖,纵是顾相宜再有耐心,也有受不住的一天。 而这一天的到来,让安瑾瑜甚感大快人心。 对面的池映寒听着安瑾瑜这般挖苦酸讽,打实想笑。 他是疯了吧?怎么高兴便怎么瞎猜了? 池映寒越想越觉得这安瑾瑜现在脑子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池映寒想着,微微扬起嘴角,同安瑾瑜道:“行了安瑾瑜,你甭在那儿阴阳怪气的了!怎么回事谁看不出来?我应该说我这两年浪子回头、认真科考呢?还是说您老人家现在万般不幸,沦落到和我池二爷同场考试了呢?” “你!”安瑾瑜被他这话气得瞪大了双眼。 谁料,安瑾瑜这么一气,池映寒更是嘚瑟的拿着折扇指着他道:“诶!你急了!急了急了急了!” 安瑾瑜气得瞬间有种这场不考了也要打到他也不能考的冲动,还是元玉婉拉着安瑾瑜,低声道:“好了夫君,少说两句吧!” 这时,填写完保结册的魏青和诸葛御这才发现没见到池映寒,回头一看池映寒竟与一位陌生男子起了争执。 魏青和诸葛御来到池映寒身旁,疑惑的问道:“池映寒,这人谁啊?” 池映寒将手中的折扇“唰”的一声打开,一本正经的道:“你们来得正好,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安公子是我老乡,老乡见面自是要打个招呼是不是?” 魏青和诸葛御点了点头。 只听池映寒继续隆重介绍道:“你们可不要小看了这位安公子,人家可号称南阳城第一才子呢!” 这话,便将魏青和诸葛御惊到了:“不是吧?南阳城第一才子才刚刚考到乡试?跟我们一个水平?!” 池映寒看着脸色已然发青的安瑾瑜,摊了摊手道:“可他就是号称全城第一才子啊!” 魏青摆了摆手,道:“你们的视野也太小了,这样的若算才子,那今儿来参加乡试的所有考生,都是才子!咱们也是才子!” 诸葛御笑道:“好了好了,魏才子,池才子,赶紧进场吧!池才子,你的保结册还未填呢!” 三人说着便进入了考场。 徒留安瑾瑜在原地气得肝疼。 元玉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劝着安瑾瑜道:“夫君,别跟一个无赖计较那么多了,你同他讲明什么道理?” 在安瑾瑜看来,若是个无赖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个无赖如今大摇大摆的进入了乡试考场! 而他安瑾瑜现在也就是考到乡试,本想趁机写出华丽的文章让朝廷的官员看去,碰碰哪个人能赏识他的才华,结果才刚到门口,便被一个无赖气得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而元玉婉早就知道如果顾相宜真将池映寒培养得比安瑾瑜还出色,安瑾瑜定要气得一病不起。 但当着安瑾瑜的面,元玉婉却不想斥池映寒分毫,只希望安瑾瑜能放下一些,只做他想做的事便好。 而安瑾瑜也不知在外面缓了多久,方才进入考场。 第538章 交心 但不论安瑾瑜承认与否,事实都摆在眼前池映寒那全城名声最劣的无赖,今日竟同他出现在同一考场进行考试! 一想起这事,安瑾瑜便又气得险些站不起来。 而池映寒却在进场后便将方才的争执抛到脑后,安稳的在座位上坐好。 直到贡院大门关闭。 监考官下发考卷。 “铛” “铛” “铛” 开考锣击响,三年一度的乡试正式开始。 这乡试一共进行九日。 每科考三日,三科连考。 而贡院大门一旦关闭,这九日之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开启,考生吃喝拉撒都在各自的考棚内。 这也就罢了,听老先生说,这九日之内谁都不能踏出自己的考舍,曾有诸多考生在考试期间腹泻申请离开考舍解决,但解决过后,考官会在该考生的考卷做标记,有此标记的考卷,阅卷人不会再看。 说白了便是 一旦离开考舍,便等于前功尽弃。 因此每年都有体质差的考生因各种意外死在考场上。 当时听说这些的时候,池映寒都惊了,但直到第一日傍晚的时候,池映寒真见到有考生被监考官抬了出去,在路过池映寒的考舍的时候,池映寒还特意瞄了一眼,只见那考生口吐白沫,被抬走的时候四肢还在抽搐。 池映寒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先生说的是真的! 怪不得先生常告诉他们莫怪他平日严苛,等他们进入考场之后才会知道,这九日对于一个常人而言有多残忍。 过惯了家里舒坦日子的池映寒在到了先生手里之后,已是经历了一场历练,而现在 他感觉他比以前强多了,纵是顾相宜不在他身边陪他,他也能安稳入睡了。 但睡觉的时候千万不要再默念“一只顾相宜,两只顾相宜,三只顾相宜”,不然脑海里会出现无数只顾相宜,怎么可能睡得着? 但即便如此,每晚入睡的时候,他还是不知觉的默念一句:“小祖宗晚安,你也要早点睡哦!” 与此同时,江上。 夜风习习,在入夜之后,宁儿便服侍顾相宜安置了,但江上难免有些颠簸,顾相宜怎么都睡不着。 最后宁儿只得扶着顾相宜出船舱赏赏夜景。 前方的船夫见这在船舱里歇了一日的小娘子出来了,带着一丝关切的问道:“娘子可还安好?” 顾相宜回道:“还好,只是觉得有点颠簸。” 船夫笑道:“我这是瞧着娘子不大方便,禁不起颠簸,已然慢行了。不然那颠簸起来,可是真能将你颠晕了!” 顾相宜这才知道,现在这个让她睡不着觉的程度,已是最轻了。 “可是这么慢下去,得几日才能到啊?” “三四天吧。” 竟是足足慢了两日! 瞧着顾相宜有几分着急,王莽过来道:“南阳城都已经那样了,也不差那两日了。倒是你啊,你现在禁不起任何折腾了,这样慢些对你来说也是好的。” 顾相宜心里清楚。 罢了,四日便四日罢! 王莽见顾相宜这会儿又出来了,不禁问道:“这大晚上的,怎么还出来吹风了?” 闻言,宁儿无奈的道:“少夫人说颠得她睡不着。” 王莽笑道:“恐不是颠的,是一直心烦意乱,自是觉得船颠,实则这船已经开得很稳了。” 宁儿听罢,更是惆怅了:“那这夜里失眠可如何是好?” 王莽回道:“无妨,既要赏夜景,便好生赏着,什么时候困劲儿上来了什么时候睡去。” 虽是这么说着,但宁儿还是一脸的无奈,王莽怕她一个人办不明白事,又补充道:“我陪着你们。” 末了,王莽找了个褥子铺在甲板上,就这么看着顾相宜和宁儿坐在褥子上。 少夫人要赏景,宁儿只能坐在一旁任由她靠着,旁的什么也帮不了。 但在王莽也坐在一旁后,顾相宜倒是觉得氛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顾相宜突然打探起来,道:“王莽,你以前念过书吗?” 王莽道:“念过的,但没念完。” “那怎么不继续念下去了?” “因为我实在是觉得没意思。” “没意思?”顾相宜不禁有些好奇。 王莽回道:“那些被世人所颂的诗人,在我看来他们是被夸大了。我们背着他们的文章,但他们也不过是被贬不顺壮志难酬而发泄情绪罢了,我们所颂的,无非就是一些戾气。看着看着便觉得没意思了。” 顾相宜还是头一次听到有这么评价古今名家的文章的,不由得好奇起来。 “但他们写的文章却是很好啊!” 王莽笑道:“但他们的举动无非就是些懦夫。世道不公,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去改变呢?空作诗文,实则改变了什么?除了一代传一代的颂着他们控诉的内容,但一代又一代的传,却没有任何人做出改变。几百年后,朝廷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顾相宜认真的听着王莽的言论,越听越是觉得惊奇。 她突然发觉一件事 “我突然发现,我之前并没有好好的认识你” 王莽憨笑一声:“我一介莽夫,若不是被你和池二所救,早就不知死在哪里了。我这样的人,其实也没啥好认识的” “不,我从没这么想过。”顾相宜认真的看着王莽道,“说实话,我向来都觉得人与人之间相处,也就是面子上的事,能交心的人不多,对你一开始也是诚心想给你找个差事。直到后来,我见你为了我竟然连沈潋都敢打。我才发现,跟你也是有种说不清的缘分,居然不知不觉的被你救了一次又一次” 王莽听闻这话,竟有一丝莫名的不好意思,赶忙辩道:“没事的,这都是应该的!以后嫂子有啥需要帮忙的跟我说就行,能帮的我肯定会帮!” 顾相宜笑着回道:“你也是啊。以后需要什么也记得跟我说,既然都跟我们到南阳了,有什么苦便别一个人硬挺着了。” 王莽应了一声,目光不知觉的落在这小娘子的俏脸上。 第539章 催眠 夜风轻轻拂过顾相宜的俏脸,捎起她耳边的碎发。 王莽就这么看着眼前的小娘子轻轻的笑着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他当时的心绪,他也不是文人墨客,没有什么华丽的词藻。 他只知道那样的笑容,竟让他下意识的移不开眸,忍不住多看两眼。 而顾相宜对王莽这般盯着她看,也没过多的在意,倒是王莽怕这般盯着小娘子看会引来尴尬,遂赶忙移开了话茬,道:“那个嫂子,你晚上是必须回舱里睡觉的,一直停留在甲板上有些不妥” “我知道,但在床上躺了半天了,就是睡不着。这才想出来坐会儿。” 顾相宜靠着宁儿,对此也是一脸的无奈。 王莽憨笑一声,道:“我倒是有个蠢办法,不知嫂子想不想试试。” “什么办法?” “就是嫂子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目光就盯着江上的那个月亮上,就是那个!”王莽指着映在江上的月亮,那月亮的倒影似是随着船一起前行一般,一直在他们的正前方,与船平齐。 顾相宜的目光落在那月亮的倒影上,问道:“然后呢?” “然后你就观察这月亮上有什么波澜,是横着的还是竖着的,就这么看着这个月亮,观察着它,头脑放空,其他的什么都别想。” 顾相宜应了一声,遂靠在宁儿肩膀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江中月亮的倒影。 平日里随便看一眼那月亮的倒影,倒还能起兴作诗,但倘若认真的盯着那倒影看,反倒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但一旁的王莽坚持道:“切记,不要移开目光。” 顾相宜自也没有移开目光,就这么看着月亮倒影上的波澜一起一伏,如此反复。 宁儿也盯着那重复着的起伏的波澜,平时没注意,但谁料真认真瞅起来,没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头晕。 再低头看靠在自己身上的顾相宜,待看了那月亮倒影的起伏一刻钟之后,顾相宜的眼皮便有些睁不开了。 又盯了一会儿,果然整个人都犯了瞌睡,靠着宁儿渐渐睡着了。 一旁的王莽见状,没有发声,用手指示意着宁儿将人扶起来,送回船舱去。 宁儿赶紧点了点头,这才轻轻将人扶回了船舱。 待将顾相宜安置了之后,宁儿总算松了口气,出了船舱便迫不及待的问王莽,道:“王莽,你怎么还知道这么厉害的助眠方法?我发现我以前也没好好认识你!” 王莽笑了笑道:“这哪里是什么厉害的法子,不过是你们都没时间做这些无聊的事罢了,实则粗鄙不堪。不过能将人哄睡了就好。” 宁儿还真没发现,还有同数羊一个原理且比数羊还管用的法子,她这次真是学到了! “好了,宁儿姑娘,你也早些歇息吧,你这些日子也没怎么休息好啊。” 宁儿倒是觉得无所谓,道:“没事,我结实着呢,累不出事儿来。” “那也回舱歇息去,舱外有我和小海呢!就算是值夜,也该男人来值!” 一听这话,宁儿心里不由得觉得畅快,道:“你可真是个爷们!比我们院里的破杜仲强多了!” “破杜仲?” “嗯,以后我再跟你唠他的事,你是不知道他这个人整日都在精打细算,人还特别抠门,我都怀疑他在我们院里待久了,阳气被我们吸走了才会跟个娘们儿一样!” 王莽听着这小丫鬟的话,只是笑了笑,遂摆了摆手道:“好了,快进舱休息罢!” 宁儿点了点头,旋即进了舱。 王莽和池映海二人在舱外甲板上守了一夜。 直到次日天亮。 王莽下江抓了条鱼上来,同宁儿道:“宁儿姑娘,这鱼你拿去炖锅鱼汤给小娘子吃。我再下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其他的鱼,没有的话,咱们吃些干粮充充饥。” 殊不知,在宁儿得知王莽方才竟下江寻鱼去了,整个人都被惊到。 他上次不是因为下江,被江水冲走差点死了吗?! 宁儿哪里还敢让他下江,赶忙同他道:“不用了王莽,这锅汤够我们大家吃的了,你不用再下去了!” “这一条鱼够用?” “够用,一条鱼能炖出来好大一锅汤呢!” 一听够用,王莽这才不下江抓鱼了,但还是交代道:“我记得小娘子爱吃鱼,她若是没吃够,我再下去抓。” 宁儿点了点头。 于是当日清晨,宁儿便炖了一大锅鱼汤,这条鱼的个头也完全够他们几个分着吃的了。 但听说竟是王莽下江抓来的鱼,顾相宜还是心有余悸,同王莽道:“王莽,你下次可别再冒险了,这水流湍急着,出了事可怎么办?池二以前也喜欢这样,不知道有多吓人。” 见顾相宜不大喜欢这种方式,王莽赶忙检讨道:“放心,就这么一次,下次肯定不会了!” 池映海见状,连忙将话茬岔过去,道:“对了,我刚刚查了一下船上的干粮,我发现这船上干粮好多,但不知道够不够我们几个吃的,一会儿咱们过去看看啊。” “嗯!” 而次日清晨,池映寒这边也早早起了身,吃了考场分发的早饭,吃过之后便继续答题了。 无论是船上还是考场内,这几天似乎过得极为漫长。 无论是太阳还是月亮都很难盼。 船上这边,好不容易才到了第四日,船终于靠了岸。 庆幸的是,这一路都没有什么惊险的事发生。 王莽打听着船夫,问这附近可是还能再等到船? 船夫道:“瞧着这附近没个人烟的样儿,怕是不易。” 王莽遂提议道:“那我们再给你加上一倍的钱,你在此处等我们罢。” 一听这话,船夫赶忙抬价道:“三倍!” 王莽一听这话,翻脸便斥道:“你这是给脸不要脸啊!” 船夫一看这里也没有船接他们回去,反倒底气十足,道:“就三倍!不议价!” 王莽见他这嘚瑟样儿,更是来气,一把将他从船上拽下来,扯着他的衣领便怒喝:“你他妈再说一遍?!” 第540章 烧毁 然,就在王莽要一拳打下去的时候,突然听身后传来一声:“住手!” 王莽转头,见竟是顾相宜折返回来,王莽忙道:“嫂子,这厮竟坐地起价!” 顾相宜听罢,一阵头疼:“罢了,王莽,你也别跟他争了,三倍就三倍罢!” 王莽本以为自己给他两拳,他定然不敢这般嚣张了,但谁料顾相宜非但不准他再出手,还纵了这个老家伙。 但这是顾相宜的意思,王莽纵使不满,也需听着。 只听顾相宜同船夫道:“老人家,那咱们就定在三倍了,可以的话开个字据。” 船夫本以为要被打,但这小娘子竟将那莽夫喝止了,赶忙缓过神来,连连应道:“好,好我这就去开字据” 开了字据之后,顾相宜这才同王莽等人朝着秦家村走去。 王莽见顾相宜这么轻易便答应了那船夫,忍不住道:“嫂子,你这也太好说话了吧?这船家分明就是给脸不要脸!” 顾相宜叹了口气,道:“你呀,这点跟池二还真是蛮像的,动起手来觉得大快人心,但你有没有想过,他那么大岁数,你将他打伤了,纵使他还能开船,那被耽误的不也是我们自己吗?” 王莽闻言,倒也认同这个道理,但王莽还是辩道:“嫂子你放心,我就是打,也是有分寸的。” “瞧他那一把碎骨头,恐是一都禁不住,你可别跟池二似的,也让我操心啊!” 王莽见状,连忙点了点头,表示认错。 顾相宜瞧着王莽那认错的模样,不由得叹道:“你们这些喜好打架斗殴的男人,惹起事来真有异曲同工之妙,也难怪你和池二能玩到一起去。论起武来,你们还真挺像的。” 王莽一听这话,哪里承受得住,赶忙辩道:“嫂子夸大其词了,我何德何能,怎能同池二那般优秀的人相提并论?” “你也别太看轻自己了,说实话,你是池二这些朋友里,我瞧着最好的一个。”顾相宜边走边同王莽道,“相反那个沈潋,我都不知道池二是怎么跟他结交上的,自打我头一次见到他我就看得出他城府很深,结果池二唉!算了算了,不想提他,一提他脑瓜仁儿都疼!” 王莽同顾相宜一同走着,虽听闻顾相宜不想再提到沈潋,但王莽还是说了句实话,道:“说实话,我跟你一样,也从一开始便不喜欢那沈潋。” 一说沈潋,顾相宜的脑袋便更疼了,忙道:“不提他、不提他!等这事儿过去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顾相宜一边埋怨着,一边来到秦家村大门口。 最前方的池映海喊道:“我们到了!” 见了“秦家村”三个字,几人停下了脚步。 总算抵达目的地了。 只是 这牌匾还在,却不知村子里面是什么情况。 村里面的人还活着吗?会不会又盲目撵人? 瞧着眼下的情况,本就是秦家村出来的王莽和曾经去过秦家村并被村民熟知的顾相宜都不适合进去打探。 倒是池映海主动同顾相宜道:“二嫂嫂,你和王莽叔叔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挨家挨户的问问去。” 池映海说着,便立刻做好了防护。 然,突然听见池映海要亲自进去挨家挨户的问,顾相宜有些不敢相信。 “海儿,你能行吗?你不是不擅同人沟通的吗?” 池映海闻言,转头嘿嘿一笑道:“说来也是奇怪,二嫂嫂,你没发现吗?我好像知道怎么和陌生人说话了!” 顾相宜:“” 顾相宜曾同池映海说过,暂时不擅长与人沟通并无大碍,因为许多不善言辞的人最后都是扔到某个环境里逼出来的,正如她这样。 而令顾相宜没想到的是,在近来这些乱事中,池映海替顾相宜抗下了太多。 太多的事情,如果池映海不出面承担,承担它的便是顾相宜。 久而久之,置办药材、安顿病患、统计数目、与其他药堂商讨事宜,这些都成了池映海不得不去做的事。 在这环境之下,他有空害怕与人如何沟通吗? 他想表达的,他需要代表顾相宜去表达的,他必须表达清楚! 故而,池映海便进入了秦家村,挨家挨户的敲门。 许多房子都空了,每走几十户,才能看到一户人家还有几个人,池映海连忙上前打听村落的情况以及秦莽家宅的情况。 有些人家对秦莽一家的后续情况并不了解,池映海只能继续打探。 他一共敲了几十家的门户,最终只问到了四家,其中两家不知道,另外两家给指的路不一样。 池映海在打探一圈之后,方才回来同顾相宜汇报道:“二嫂嫂,我打探出来了!” 顾相宜忙问:“怎么样?打探到了什么?” 池映海回道:“在我们走后,这个村子就在一天夜里被烧了,不知道是谁烧的,连村长都死了!” “是在我们走后多久?” “好像是三天之内吧,当时是夜里,没染病的大多数都在睡觉,反倒是染病的提心吊胆的在屋里躲着,生怕被抓去埋了。但这场大火中,逃出去的不少都是染瘟患者和他们的家眷。” 顾相宜听闻这话,不禁瞠眸:“也就是说,这些染瘟的病患跑出去了?!” 池映海点了点头:“不过他们就算出去了也活不过三天,只能在江淮一带待着,走不了太远。” 但顾相宜想到的却是香芸父母所在的城池的位置。 竟是同村民的描述吻合了! “而现在,整个村子基本被毁了,什么都不剩了,还幸存的村民也就十几家,屈指可数。甚至,他们告诉我,秦莽家早就烧得面目全非,就剩下一间空屋子了。” 一听这话,王莽心里“咯噔”一声,却未说什么,只听顾相宜又问:“那他的意思就是现在秦家村是个废村,而不是瘟村了?” 池映海点了点头:“不过我们还是得小心些才好。” 顾相宜自是懂得这道理。 那么 现在,他们可以进去看看秦家村的情况了。 第541章 惊扰 只是顾相宜一直心存疑惑秦家村究竟是如何毁灭的? 在他们离开的三日内被烧毁,且连村长都未能幸免。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顾相宜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只是 这一切若真是他做的,那整起事件便太可怕了! 一旁的池映海见顾相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得问道:“二嫂嫂,你怎么了?” 顾相宜赶忙回过神来,道:“没事,咱们走吧。” 说罢,几人便进入了秦家村。 再踏入这村落的时候,整个村落已是面目全非,连池映海都有些怀疑:“整个村子都没了,咱们来这里能找到什么?” 对于此事,顾相宜也是冒险一搏。 如果搏不出个结果,她便去下一个地方。 她一定要在短时间内找出瘟病的解法。 顾相宜遂道:“王莽,带我们去你家。” 王莽点了点头,旋即走在了最前方。 无论整个村落被毁成什么样,他家的位置,他都是记得的。 不多时,王莽便带顾相宜来到村落最里面的地段,这一路上,几人几乎是踏着村落的荒凉,方才走到了这里。 而王莽所指的房屋,早已被烧得认不出了。 看着眼前这熏黑的房子,宁儿道:“这里面能有什么呀?” 整个房子都烧得惨不忍睹,他们来这里能找到什么不成? 但顾相宜却还是继续问道:“前辈平时便是在这里制药行医吗?” 王莽点了点头:“每家的土地都是按规定划分的,家里纵是再有钱,也不得离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我娘平日里也就在她的房间,很少出去。” “带我进去看看。” 见顾相宜还是坚持要进去,一旁的宁儿也是没办法,只得陪着顾相宜朝着荒废的房屋内走去。 王莽带顾相宜来到一处烧得漆黑的屋室后,交代道:“这便是我娘的卧房了。” 顾相宜在踏入这卧房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双手合十,轻轻念叨一句:“前辈,打扰了。” 池映海见状,也反应过来这似乎确实扰了会经常回家的逝者亡魂,也学着顾相宜的动作,道:“打扰了。” 宁儿眨了眨眼,一脸懵的看着顾相宜和池映海,不知自己是不是也要问候一下这位前辈。 但在宁儿刚要开口的时候,顾相宜已然在房间里摸索些什么了,宁儿赶紧补上几句:“打扰了打扰了,千万不要责怪我家少夫人,我家少夫人也是为了救人,才来这里惊扰前辈的。” 说罢,这才跟上顾相宜的脚步,问道:“少夫人,您在找什么?这里就剩下床和柜子这些大件了,不可能有其他的东西了呀!” 然,顾相宜却道:“王莽,海儿,你们将屋室内的床和柜子这些东西都搬出去。” 王莽和池映海对视一眼,虽不知顾相宜这是打算做什么,但还是照她说的去做了。 但在屋内所有的家具都搬出去之后,整个屋室便更是什么都不剩了。 这屋子里,似乎本就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但依顾相宜的判断,这不可能。 她身为医者,最为明白干他们这行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虽说顾相宜单凭肉眼什么都看不见,但顾相宜还是来到床铺所在的位置,去踏床铺下方的地面。 池映海见状,实为不解:“二嫂嫂,你这是在做什么?” “海儿,还记得咱们堂里隔离间的构造吗?” 池映海:“!!!” 池映海瞬间想起来了 若真有什么值得珍藏的宝物,怎么可能放在明面上任人偷拿甚至遭遇火烧?! 果然,在顾相宜刚踏上床铺位置的地面时,并无异样。 但再往中间走,便感觉到踏上去之后的声音变了。 是空心的! “就是这里!”顾相宜肯定的道。 殊不知,就连王莽都不知道,母亲的房屋之下竟还有密室! 他们都是最为粗鄙的乡下人,万万没想到母亲竟还有这一手! 并且,让王莽更想不通的是 在来到这块地面的时候,他全然不知应如何将这道暗门打开。 整个房间里,无论是墙壁上还是地面上,众人找了几圈都没找到开关。 顾相宜转头,再度问着王莽道:“王莽,前辈她究竟是怎样的人?恐不是个简单的村妇吧?” 王莽深深叹了口气,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不论生前是怎样的人,最终也是葬身于这场瘟灾中了” 王莽已然不想再多回忆了。 与其说是不想,更多的是不敢。 他实在不敢再去想,母亲当时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顾相宜见王莽那失落的神色,一时也反思自己是不是问错了话。 或许,王莽常年在外,对自己的母亲并不是十分了解。 甚至母亲设有密室这件事,同样也惊到了王莽,王莽也想问一问母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年来母亲都在做着哪些他不知情的事? 但是,他没机会了。 当他再想问这些的时候,眼前的事实只有一个母亲已经沉入江中,再无踪影。 王莽不禁叹道:“过去发生过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只知道,母亲她没能从这场瘟灾中逃出去。但是嫂子,你还有机会!你还有机会逃出去,还有机会带更多的人逃出去!如果你真的能做到这一切,也算圆了我母亲的一桩心愿。她一定希望有更多人能从这场瘟灾中逃出去的吧” 顾相宜听着王莽的话,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那种感觉十分沉重,但她却不得不选择承担。 行路至此,她也没有旁的选择了。 且在屋里屋外搜寻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机关后,顾相宜才不得不叹这密室藏得有多深! 最后,顾相宜只得开口道:“将地面砸开!全都砸开!” 王莽应了一声,遂出去找锄头和其他重物。 这般毁坏故人故居,可当真是惊扰了故人了。 但顾相宜还是退离了原地,吩咐着王莽将整个屋室的地面都砸烂! 接着,只听着屋内不住的传来“咣咣”的重击声。 那重击声足足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方才停止。 第542章 暗室 屋里传来王莽的一道高喊:“凿出个洞,接着砸!” “咣” “咣” “咣” 接着,又是一声又一声凿地的声响。 直到又过了一刻钟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床铺位置的地面都被凿塌,一个巨大的地下暗室呈现在王莽和池映海眼前。 池映海见状,惊喜的道:“二嫂嫂!凿开了!你快过来看看!” 屋外的宁儿赶忙扶着顾相宜上前看去。 眼前一个硕大的地下暗室着实将顾相宜惊到。 只听一旁的池映海道:“二嫂嫂猜得果然没错,我们如玉堂隔离间底下也有暗室,贵重物品都放在暗室里,想必这位前辈也是如此。” 只是王莽看着眼前的情景,不免有几分错愕。 他从来不知道这些。 这些年来,他娘究竟瞒了他什么,他竟一概不知! 但现下暗室已经凿开,当务之急便是下去查探一番。 可说到查探,众人不禁又担忧起顾相宜的身体来她现在应如何进入地下暗室?贸然下去安全吗? 王莽想了想,便道:“既要下去,不如小海先下去探探情况,若是安全,我带嫂子下去,宁儿你在这里守着,若有什么不便,我们及时联系你。” 宁儿闻言,急忙道:“那还不如我现在就去找些绳索,以防你们上不来呢!” 说罢,宁儿赶忙出去寻找绳索,待宁儿找来绳索并打量一番长度足够之后,这才让池映海顺着绳索下去打探。 池映海年纪小,身体灵活,不多时便跃到地下暗室的地面上,下去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回道:“里面好黑啊!什么都看不清,还都是烟尘!” 上方的王莽问道:“你再仔细看看,都能看清什么?” 池映海咳嗽两声之后,用力将眼睛睁开,但还是摇了摇头,道:“不行,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顾相宜问道:“下面屋室约摸有多大?” 池映海大致环顾了一圈,道:“特别大!比上面大多了!” 王莽耐不住心绪了,他也想下去看看,母亲究竟藏了些什么? 但下面情况终究不稳定,王莽还是转头问着顾相宜道:“嫂子,要下去吗?” 顾相宜坚定的点了点头。 或许这地下暗室是最关键的线索所在。 她必须下去看看! 见她决定下去,王莽遂同宁儿道:“宁儿姑娘,你在此将绳索拉紧,我带她下去。” 宁儿此刻也不知还能帮上些什么,王莽说到此处,她便照做,只是心惊胆战的嘱咐道:“那你们要当心些啊!” 王莽应着,旋即一手紧紧托住顾相宜的身子,一只手拽着绳子,缓缓向下移。 王莽的动作极慢,但纵是如此,上面的宁儿也时刻心惊着,生怕出了什么事。 直到王莽缓缓降到地面,小心翼翼的让顾相宜试探着能不能触到地面,待顾相宜确认能站稳了,他才缓缓松手,将顾相宜放下。 下一刻,他自己也纵身一跃,稳稳落在暗室的地面上。 这时,池映海见他们下来,也朝他们走去。 屋室里极其昏暗,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这暗室的构造,好似一个墓穴一般。 上面的宁儿见他们都落到地面上了,问道:“你们没事吧?下面情况怎么样?” 王莽抬头回道:“宁儿,丢两根木棍下来,里面太暗了,必须点火!” “诶!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们找!” 宁儿说罢,便去附近找木棍了,不多时便找到两根木棍,扔了下来。 王莽旋即用两根木棍点起了火,暗室内顿时有了光亮。 在火光照亮暗室之后,他们方才发觉,这暗室究竟有多大! “前方可能还有其他密室,嫂子,你跟住我,我们进里面探探。” 顾相宜都没敢想象,前辈生前竟藏着这么深的暗室。 如果前辈还在的话,这场瘟灾说不定她能想出对策的,但现实却没给前辈这个机会,想想也是可惜。 但他们在暗室绕了半天后,发现暗室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但在见了这暗室之后,几人便不相信里面是空的。 “墙上肯定有机关,咱们仔细找找!”王莽说着,却又不忍顾相宜跟他多走冤枉路,便嘱咐池映海道:“小海,你照顾好嫂子,在一旁等我,我一个人找找机关在哪儿,待找到了便喊你们过来。” 池映海听罢,点了点头。 于是池映海便带顾相宜站在一处远离墙面的位置,任由王莽四处摸索着墙壁。 但过了半晌,也未见王莽摸索到什么。 顾相宜倒是有些耐不住了,同池映海道:“要不咱们也从另一边找找看吧?单是王莽一个人找,不知还要找多久。” 池映海却担忧的道:“二嫂嫂,你能行吗?” “没事,多走几步而已,累不着。海儿,你去拿木棍跟王莽借点火,咱们也找找看。” “好!” 既然顾相宜发了话,池映海便向王莽借了火,从另一个方向寻找机关和线索。 之前王莽还未发现什么玄机,但在顾相宜看到这面墙壁之后,竟发现这墙壁上竟刻着幅画! 不看不知道,一看这幅画,顾相宜顿时被惊到了! “这画的是宋仁宗?!” 顾相宜读书万卷,宋仁宗的画像应是什么样,她一眼便能认出来。 见了这画像之后,顾相宜忙喊道:“王莽,你看墙壁上的画!” 王莽闻言后警觉起来,举起火把,这才发现墙壁上竟画了一个皇帝! 但他们二人所见的皇帝,并不是同一个。 顾相宜转身去看王莽那侧的皇帝,不由得瞠目结舌:“明仁宗?!” 池映海环顾四周之后,又道:“二嫂嫂,好像还有两个!这暗室里总共画着四个皇帝的画像!” 顾相宜整个都惊了,再去探另外两位的时候,竟见那两位是隋文帝和汉景帝。 顾相宜不由得叹道:“这是四大仁君啊!这里怎么会有四大仁君的画像?!” 王莽见了这四幅画之后,整个人也是懵的。 他不知道仅是一介村妇的母亲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第543章 预言 只听顾相宜问道:“王莽,你好好想想,你母亲究竟是个什么人?” “记忆中的母亲,知书达理,虽是家里穷了些,但我母亲也是个读过许多书的人。我知道我母亲性情温和,待人宽厚,纵使自己吃亏一些,也为村里人着想。但我记忆中的母亲,就是个村妇,她怎么会怎么会” 王莽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事。 而顾相宜看到画像的右下角,竖刻着一首诗。 顾相宜缓缓蹲下,将火把靠近了那首诗,只见那句诗是 多士盈朝廷,仁者宜战栗。 池映海读的诗并不多,好奇的问道:“二嫂嫂,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但他再看到顾相宜的眼眸的时候,却见顾相宜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池映海试探着喊了一声:“二嫂嫂?” 顾相宜却还是没有缓过神来,只同池映海解释道:“这一句虽有一个仁字,却并非整首原诗的重点。这首诗是杜甫所作,其中有一句传世名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故而这首诗是不能在后世随便拿出来谈论的!” 池映海听闻这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整个后背都在发凉。 王莽也听了这话,纵使他没读过多少书,也知道这首诗意味着什么。 只听顾相宜叹道:“前辈这是在预言大庆要亡!这若是被翻出来,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顾相宜之所以心惊,正是因为她心知肚明几年之后,大庆确实亡国了! 可这位前辈究竟是怎么预言到的? 这太不可思议了! 这一次,就连池映海也催问王莽道:“王莽叔叔,你再好好想想,你母亲到底是什么人呀?怎么还能预言这些呢?你平日和你母亲是不是接触不多呀?” 王莽现下整个人都是懵的,连连回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我只知道,无论她是什么人,她有什么想法,她都不是神仙是吗?这些能说明将她抛到江里后,她没有尸骨无存吗?有迹象表明我母亲还活着吗?” 王莽只希望母亲还在,至于这些,在他看来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无论他们发现了什么,对王莽而言都是徒增伤感罢了。 似是触了王莽的心绪,王莽顿时有几分心绪不稳。 倒是顾相宜的目光仍落在那首诗上,顾相宜突然发现 这句诗的每个字都是染上尘土并且极其陈旧的,唯有那个“仁”字相比之下崭新了些。 顾相宜似是发现了什么,伸出手指去描那个“仁”字。 仁字共有四画。 在描人字旁的时候,还未有异样。 谁料 就在顾相宜去描右边那个“二”字的时候,突然! 整个墙壁都在颤动! 那颤动来得突然又极为剧烈,一旁的池映海一时站不稳,险些摔倒在地,而那一瞬间,顾相宜更是重心不稳,在剧烈的晃动中,整个人向前跌了一跤。 虽说她本就是蹲着的,这一跤跌得没有大碍,却还是吓坏了她,她赶忙撑着身子爬起,抬头去看那向上抬起的石门。 门开了! 刚刚那个“仁”字,竟是机关! 顾相宜回过神来,发现她整个人都跌在了石门的另一端。 她撑着身子坐起,赶忙喊道:“海儿,王莽!机关在这儿!” 池映海顷刻间也被惊到了,但再一看顾相宜还在地上半坐着,急忙想上前拉她。 但震动太剧烈了,池映海根本无法移动。 而方才沉浸在混乱中的王莽也反应过来顾相宜和池映海有危险,正要冲过去拉他们。 然,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忽然! “轰隆!” 石门骤然从上方砸下来,彻底的关上了。 从开到关的时间极短,短到还没等他们站稳脚跟。 但石门关上的瞬间,池映海和王莽慌了。 顾相宜还在石门的另一端! 一切只持续了仅仅几秒的时间,等顾相宜缓过神来的时候,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拍门声。 “二嫂嫂!你没事吧?!” 顾相宜这才扶着石门从地上爬起,回应道:“我没事!” 但这石门却是将她关在了里面,这可急坏了池映海和王莽,王莽忙问:“机关在哪儿?刚刚怎么开的门?” 另一端的顾相宜回应道:“机关是那个仁字!” “仁”字? 王莽立刻蹲下,去描那个“仁”字,但这石门却毫无反应! 该死! 这机关怎么不起作用了?! 石门另一端的顾相宜见外面平静了一会儿,却又没有反应,不禁有些疑惑:“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外面传来了回音:“你刚刚是描了这仁字吗?” “是啊!” “那不对啊,没有反应,石门打不开!” 这可将顾相宜惊到了,那她岂不是被关在里面了吗? 还是池映海稍微冷静一些,道:“二嫂嫂,你看看你那边有机关吗?” 顾相宜:“!!!” 对了! 她这边或许也有机关! 顾相宜想着,连忙朝着石门这一端的景象望去。 结果不看不知道,回头的那一瞬,顾相宜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这石门的另一端,竟是一个! 里面放置着一个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的搁置着诸多书和笔记。 书架的不远处是几个箱子,其中一个箱子是开着的,里面有许多顾相宜乍一看并不认识的瓶瓶罐罐。 在见到了眼前这景象之后,顾相宜整个人都震惊了。 甚至忘了自己被关在石门之内,外面的人正在救她出去的事。 顾相宜几乎是下意识的喃喃道:“这就是前辈研制药材的地方吗?” 顾相宜径直朝着书架走去,见书架的最上方,放置着一本厚重的书籍。 将书取下之后,她见那书的封面上标注着“部分缺失”。 顾相宜第一反应竟是 缺失的那部分,是她那融入了小洋刀的刀术吗? 她见书架旁边还有一套桌椅,许是因为不能久站,顾相宜在试探那椅子能承住人之后,便缓缓坐下,翻开了这本书。 在书的最后一页,竟是一封粘上去的信件。 第544章 药术 不对,这并不是附加的信件,而是书页的一部分。 是被人扯下去又重新粘回去的。 这上面写了什么? 能让看过这本书的人动了这么大的气性? 顾相宜好奇的读起了信上的内容。 只见信的第一行便写道:“在你翻阅这本书之前,有些话老夫要讲在前面。请听老夫把话讲完,再决定要不要进行下一步,若是贸然掠过老夫的话,休怪一失足成千古恨,最终万劫不复。” 顾相宜见了开头这一段,心头一紧。 难道翻阅这本书,还有危险不成? 带着疑惑,顾相宜继续将信读下去 “首先,这本书的名字叫残书,因为你所看到的内容,定是残缺不全的。因为老夫将毕生所学,分别记载在两本书中,一本书记载的是外治,一本则是内调。简而言之,便是老夫毕生所研的刀术和药术。这两本书分别藏在两处,自是被两人所学。因为,刀术和药术既是统一的,又是矛盾的。若是二者结合,能创造的奇迹是常人不能想象的,但若两者互相克制,造成的祸患亦是无穷的。因此老夫不敢担保双术被同一个人学去,会有怎样的后果,只能将其分隔。一切随缘。” 读到这里,顾相宜不免有些心惊。 前世,她捡到刀术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它有多强大的力量,但这两年如玉堂的发展速度确实不可小觑的,它发展在南阳城内,遭到的坚持保守治疗的郎中们的排斥,若它发展在京城,顾相宜不能确定它会不会掀起一场医学上的变革! 只见信中继续写道:“那么,言归正传。不论你是谁,在你启用残书中的理论的时候,你便得叫老夫一声师父。那相应的,老夫也喊你一声徒儿。徒儿啊,你走出过庆国吗?你见过外面的世界吗?恐是没见过吧。是啊,庆国这两年越发的呈现闭关锁国之势,庆国的子民,又有几人见过外面的世界?又有几人见过洋人的医术?老夫本是朝廷的一位太医,曾因未保住皇子而被处死,途中老夫被人暗中救出,却为了保命,不得不永久离开庆国。当年未保住皇子,是因为以庆国的医疗水平,纵是所有太医拼尽全力也无力回天。徒儿啊,老夫要告诉你,大庆的医术,不能再这般停滞下去了,否则会有越来越多像小皇子一样的悲剧发生,你只能看着人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顾相宜看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 是啊 就像她只能看着云儿死去那样,这条人命就握在自己手里,可她却眼睁睁的看着云儿的情况恶化下去。 那一刻,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崩溃的境地。 “所以,徒儿啊,老夫要告诉你。庆国的医术需要一场革命。而老夫希望有人能去做那第一个尝试革命的人!” 顾相宜:“” “这套药术,是老夫在西洋这么多年下来所学,并将其融入了传统中医之中。至于效果,足以掀起大庆中医圈的一场变革!” “但是,徒儿你要清楚一点无论你以前底子如何,一旦学了我这套药术,你的诊法将会变得不伦不类。没人见过的存在,必然会受到排挤,他们会阴阳怪气的骂你、讽刺你、排斥你、打压你,甚至有可能杀了你!如果你不能承受变革为你自身带来的代价,希望你能把这本书放回原处,让它去等真正敢于挑战这一切的勇士。当然,若你能接受,你自是我的好徒儿。老夫希望,你能抗住这一切,将这诊法带给大庆。请将它弘扬起来,让更多的人去接受它,只有这样,像我这样的悲剧才不会再发生,大庆的医疗水平得以更新,百姓才能有更多的机会活下去!” “所以,徒儿,答应老夫,无论发生什么,请一定要在这条路上坚持下来。如果前路黑暗,那么我们便用我们自身的火光去将它点燃,给予世人光辉。这才是一个医者应守的初衷!” “我这辈子是无法再回大庆了,只能将这份希望交到你手上。愿徒儿安好,愿大庆安好。” 信的最后没有署名。 这位老前辈到最后也没有告知顾相宜他的名讳是什么。 但他的话,顾相宜已然谨记于心。 她忽然想起,光是一个刀术,已然让她在南阳城中医圈被孤立了,若是再掌握了药术,她恐是会变成一个不伦不类、千夫所指的怪物! 但顾相宜顾不了许多了,她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救人。 药术她找到了,那么剩下的呢? 顾相宜又来到书架旁,看着书架上其余的册子。 这些密密麻麻的册子,无一例外都是前辈生前所做的笔记。 她在记载自己哪日用了什么材料,做了什么药,这些药又用来做了哪些实验,效果如何 她记载得很认真。 恐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做成了那白色药丸。 但她不知如何将实情公布于众,只得声称那东西叫保命丹。 这么珍贵的药,到最后连个名字都不敢拥有。 如果就在前辈这里断了,顾相宜甚是感到可惜。 顾相宜心里念叨着:前辈,晚辈是为救人迫不得已,您不会介意晚辈将这本书带走,去钻研药术吧? 顾相宜默默同这位前辈念叨着,但顾相宜本身却没有任何心虚和愧疚。 或许,能做到问心无愧,便已足够了。 顾相宜心想着,又朝着那几处箱子走去。 但还未等顾相宜靠近相宜,便听到石门外“轰隆”一声巨响。 那一声巨响瞬间惊到了顾相宜,顾相宜赶忙蹲下,本能的护住小腹。 只听外面道:“还是砸不开!” 顾相宜一阵头疼,赶忙回应他们道:“海儿,王莽!你们别砸了,这里面还有重要东西,禁不起你们这么砸!” 听到顾相宜还有声音,池映海松了口气,赶忙道:“可是二嫂嫂你该怎么出来呀?里面有没有机关呀?” “我在找!你们先缓缓,不能再砸了!” 第545章 摧残 见顾相宜还有声音,王莽和池映海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哪里知道顾相宜那边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人突然就没声音了,他们还以为出什么意外了呢! 而在外面平静下来之后,顾相宜方才将箱子打开。 箱子里面的东西,顾相宜纵是读过再多的书,也未听闻过。 她拿出其中一样器材,这东西好似针管,按住针管的底端可以将针管内的东西推进或抽出,但这东西已经生锈了,况且顾相宜也不知该怎么用这东西。 顾相宜又拿起一个满是锯齿的钳子,这钳子同样带有铁锈,该怎么用,恐是得遵照书里所说的进行操作。 但现在当务之急是 顾相宜得带着这些东西离开这里。 顾相宜想着,便起了身。 但在摸索了一圈墙壁之后,顾相宜什么都没发现。 本来若是在墙上找不到路,顾相宜便是要被困在这暗室内的,可情急之下,顾相宜突然想到 如果是池映寒的话,他会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自己出去且不被发现? 想到这里,顾相宜忽然有了思路! 她猛然抬头,望向暗室的顶端,果然见暗室顶端的墙面同其他墙面不一样。 顾相宜当即有了思绪 “海儿,王莽!我有办法了!” 外面立刻传来回音:“什么办法?” “你们上去,去其他屋室,最有可能的地方是厨房,你们看看厨房有没有机关,如果有的话便打开机关拉我上去,没有的话就在厨房把地面砸碎了,这里便是出口!” 外面回应道:“好,我们知道了!二嫂嫂你好生等着,我们这就救你出来!” 池映海和王莽立刻爬上了房屋,急匆匆的跑进厨房。 结果可倒好 在别处他们没看到机关,却在灶台附近看到机关了! 池映海叹道:“天爷呀,竟然藏在这里了!这谁能找得着啊!” 王莽道:“别感慨这些了,快将小娘子带出来再说。” 说罢,二人便按动机关。 厨房内的机关果真开了,一道光芒顷刻间打入了地下的暗室,惹得顾相宜反倒有一丝不适应了。 顾相宜迎着光,来到暗室的出口处,道:“王莽,你先不用拉我出来,这里面藏着许多东西,你先把它们拎出去。” 王莽应了一声。 实则王莽内心越发的不是滋味儿,他全然不知母亲的地下暗室真的藏着这些东西。 待将顾相宜和这些箱子、书和笔记全都带出来之后,他们这趟行程,也算是有了结果。 顾相宜提议道:“事不宜迟,东西拿齐了咱们便回去研究吧,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万一沈潋以为我们跑路了呢?” 池映海点了点头。 唯独王莽有一丝不舍。 对于这个地方,他还有太多的困惑。 王莽不由得同顾相宜道:“嫂子,待这次事情结束之后,可否容我再回来一趟?以前不知道有这些事,若是往后有机会,我想好好了解一下,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顾相宜允道:“自然可以。不过说到前辈是什么样的人,我想她应该比我们想象中的有格局许多吧?” 池映海不免有些纳闷:“既然这么厉害,怎么还能被村子里的人生生淹死了呢?” 说到此处,顾相宜忍不住感慨道:“因为前辈终究是个妇人。妇人再怎么挣扎,在强敌面前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存在。” 这话同时也戳中了王莽的心坎。 他自是记得,纵是这小娘子会做生意会诊病,会吟诗作对还能辅佐夫君科考,但终究是敌不过山匪的一根针,险些失了贞洁。 妇人,无论再有能力,也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存在。 自打失去了家人后,王莽的心一直都是空荡荡的,但不知为何,听了小娘子方才这番话,他倒是下了决心在池映寒回来之前,他定要护小娘子周全,不能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而顾相宜在寻得药术之后,也未在原地逗留,直接上了船,准备返回南阳城。 在入了船舱之后,池映海打开了这几个箱子,诧异的道:“这都是些什么啊?我怎么从来都未见过?” 顾相宜自也未见过,但瞧着这些东西的构造,猜测道:“极有可能是洋人使用的医用器材,如果我们能驾驭得当,对大庆的医疗发展将会起到不小的帮助。” 池映海瞧着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却是笑道:“我可不这么觉得,我现在都能猜到那些不会玩这些玩意儿的,要说些什么阴阳怪气的话嘲讽你了!” “没事,本来我就不介意这些。今儿这医书的作者更是提点了我他们所有的排斥,都是一个过程。无论是谁去做第一人的时候,受到的排斥和打压都是一个常人所受不住的,我们只能挺过去,千万不能在舆论和压力中认输,明白吗?” 池映海点了点头,道:“嗯,我记住了!” 返程的路途又是四日。 这四日里,顾相宜整日坐在床上读着这本医书,精神状态倒是比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宁儿和往常一样照顾着顾相宜的饮食起居,瞧着顾相宜这般认真读书的模样,宁儿由衷的感慨这书来得也是及时,他们家少夫人最喜欢读书了,这一本书够她四日四夜不眠不休了。 与此同时,池映寒这四日可谓是受尽了苦。 待到顾相宜下船的时候,已经整整过去了九日。 待她重新回到南阳城的时候,池映寒也终于等到了贡院大门敞开的那一刻。 这九日,对他而言简直就是精神上的一种摧残。 整整九日关在小考舍里,打死都不能出去,不能说话,也不能同旁人交谈,甚至也见不着什么人,闷都能将人闷出病来。 且吃喝拉撒全都在考舍内准备的桶里,有时候清理得不及时,整个区域全都是味儿,险些要将他熏死。 这些日子,池映寒每天都能看到监考官抬出去几十位考生,与其说这是考试,倒不如说是夺命! 待贡院大门打开的时候,池映寒已经彻底蔫了,甚至连腿都不知道怎么迈了! 第546章 醉酒 池映寒几乎是一瘸一拐的走出了考场。 在走出考场的那一瞬,他似乎是下意识的,期待某个小身影在人群中盼着他,在见到他之后兴冲冲的向他跑来。 然而 现实却是人山人海当中,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池映寒不免感到一丝失落。 但这失落只持续了片刻,他便转移了注意力,尝试着在人群中寻找魏青和诸葛御的身影。 结果,不找倒还不要紧,这么一找,反倒是看到魏青的全家都围在考场外,魏青的母亲抱着魏青在那里痛哭流涕的道:“我的儿呀!你受苦了呀!呜呜呜” 池映寒:“” 这画面有些辣眼睛,还不抵不看呢! 待池映寒再去寻那诸葛御的时候,发现诸葛御更绝他整个人被一群国色天香的美人包围得池映寒差点都没看到他的脸! 只听诸葛御高喝道:“美人们不用担心小爷,小爷身体硬朗着,关了九日啥事都没有!” 接着便是那群美人儿奉承的话:“诶呦!爷你好棒哦!” “是啊,我都没见过像爷这么厉害的呢!” “可不是么,不过是考个乡试而已,谁知道都抬出来好几百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遭瘟了呢!” 其中一个女子说到这儿,另一个女子连忙道:“你还别说,最近听那些朝廷上的官员说,近来还真有瘟灾了,不过离我们京城远着,还没蔓延到京城这边。” 听闻这话,几人皆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诸葛御忙道:“哪里的瘟灾?封城了吗?” 那女子回道:“地方不记得了,好像是个小地方。封城肯定是封了,小地方不大,也就一两万人,大不了烧城处理,官家会解决的,公子无需担忧。” 诸葛御这才松了口气。 一旁的池映寒虽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由于不知地点,也未往心里去。 他只是想他的小不点了。 这么长时间未见,也不知小不点现在过得怎么样 倒是他过得很不好啊,关了九日,腰酸背痛,还只有他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怎么行?他可不想受这委屈,他要祸害别人去! 池映寒想着,便转身来到被亲娘搂在怀里不撒手的魏青身边,打趣的道:“诶!魏青,说好了考完吃酒的啊!” 一直被母亲搂着没借口脱身的魏青这会儿可算逮着了理由,赶紧同母亲道:“娘!我朋友来找我了!咱们约好了考完吃酒去的!” 魏青母亲这才松了手,道:“那你要早点回来啊!” “好嘞!娘我知道了!” 魏青总算松了口气,赶紧来到池映寒身边,拽着池映寒便问道:“诶?诸葛呢?咱们找找诸葛去!走走走!约好了吃酒去的!” 说着,魏青便赶紧将池映寒拽走了,待离开母亲视线之后,魏青才道:“池映寒,你可是救了兄弟我一把!本来考完就够累的,我娘要再这般哭下去,我都能死在考场外了!” 池映寒却是有几分不解:“怎么?有人接你还不好?” 魏青叫屈道:“哪里好了?你没看她一直问东问西,问我考得怎样。我都要考吐了!我现在是腰酸背痛,整个人都直不起腰来,甚至全身都要瘫痪了!今晚咱们和诸葛三个人去醉仙居吃了酒直接在那儿睡了,回头我给你俩点几个会推拿的,将你们伺候一番。” 池映寒一听这话,赶忙拒绝道:“事先说好,吃酒睡觉都行,但我不点女人啊!” “嘿!你不点女人?好几个月都没人服侍你,你不憋得慌啊?我点几个好的,伺候得咱们几个舒舒服服的!” 池映寒对这事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反倒是哼了一声道:“我吃了酒直接倒头就睡,用不着她们伺候。” 魏青却是不解:“怎么?你还没见过她们呢,你都不知道她们伺候得有多好!现在说不用,一会儿就停不下来了!” 池映寒懒得接茬,见魏青将诸葛御也接来,叫了马车后,三人直接去了醉仙居。 当天夜里,三人喝得那叫一个畅快,喝到最后三人烂醉如泥,互相搀扶着进了客房。 结果,让魏青和诸葛御没想到的是,待前来服侍的姑娘进来之后,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池映寒竟直接把她们踹下了床。 姑娘们摔得鼻青脸肿,委屈的道:“诶呦,爷您怎么这么凶呀?是考试考得太累了吗?雀儿给您推拿一番,缓解一下压力呀!” 谁料,喝得烂醉如泥的池映寒却呵斥道:“才不要你推拿!推拿这活儿,我媳妇最会了,她手法最好了!你出去、出去把我媳妇叫过来!赶紧的,我要她给我按!” 这可惹得姑娘们不知所措:“爷,您吃醉了,这里没有您媳妇呀!我是雀儿!” “什么雀儿?不认识,滚蛋!” 雀儿:“” 见雀儿不行,另一个姑娘过来哄着池映寒道:“爷,我的手法是京城的公子哥儿们都认可的,您让我给您按按,按按您就知道了。” 但谁料她话音刚落,便被池映寒直接丢了出去,丢的时候还嫌弃道:“你那手跟鸡爪子似的,怎么可能按得好?我告诉你,我媳妇的手可好看了,小小的、细细的,一点都不粗,还特别白”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她们这群姑娘里,谁的手是小小的、细细的、一点都不粗、还特别白? 结果折腾一圈,她们这波人是没有人能伺候这位爷了。 特别是这位爷临走的时候还嘟囔道:“我都累成这样了,相宜你也不说来看看我相宜她去哪儿了?你们把她找来陪我!要不然谁都别进来!都滚!滚!” 几个姑娘被轰出去之后,醉仙居的妈妈气得将她们斥了一顿:“这几位爷都是有钱的,伺候好了亏不了你们,你们竟一文钱没捞到,还被赶出来了?” “诶呦!妈妈,您可不知道那人有多难伺候,他口口声声要找他媳妇!这么想找他媳妇,他来醉仙居做什么?!” 第547章 漏嘴 醉仙居的老妈妈本还不信,撸起袖子进去问问哪位爷这么难伺候?是不是对这批姑娘不满意?若是不满意她便换一批。 结果谁料,老妈妈进去还不到一刻钟,竟也被丢了出来! 被丢出来的那一刻,老妈妈不满的埋怨道:“好家伙!这他妈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在醉仙居过夜,还口口声声喊着媳妇,老娘今儿也是头一回见了!” 老妈妈今儿真是怀疑人生了,这么多美人儿围着他,他偏是一个都不要,翻个身便接着睡! 最后老妈妈只能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与此同时,南阳城。 在顾相宜回城的时候,城门口的守卫直接为他们开了门,让马车直接进城。 同时,守卫立刻去通禀沈潋。 沈潋得知顾相宜回来之后,问道:“他们可有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带了,带回来好多箱子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大人,您要不要去看看?” 沈潋眯缝起双眸,道:“不用,让她一个人去做吧。她会给我答案的。” 而顾相宜在回了如玉堂之后,发觉如玉堂已有一位太医和七八位帮手在坐镇了。 见顾相宜还不知情,那太医上前打招呼道:“想必这位便是顾郎中吧?在下是来自京城太医院的刘太医。” 顾相宜见了此人之后,微微行了个礼,道:“这些日子是刘太医一直在堂上操劳吗?” 刘太医笑道:“操劳不敢当,都是应该做的。” 见顾相宜回来了,刘太医自是汇报一下近来的情况,遂将这九日的数据呈给顾相宜去看。 池映海本想抢先一步拦下的,免得数据再将顾相宜惊到。 但顾相宜却摆了摆手,道:“无妨。” 说着,她便翻阅了一下最近九日的新增情况。 这九日来,最高的时候竟达到一天五百人,即便最低的时候一天也有一百多人。 这数据当真让顾相宜脑瓜仁嗡嗡作响。 顾相宜问道:“你们太医院可有什么办法?” 刘太医摇了摇头:“这瘟毒极为霸道,我们这些太医多次商议,也做了几次尝试,都不见效果。如果再这般发展下去,南阳城恐是保不住了。” 顾相宜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对了,我的那些小丫鬟呢?” 刘太医回道:“实不相瞒,顾郎中的那些小丫鬟不通药理,并不专业,一直让她们处理瘟症病患并不妥当。既我们来了,便将她们安置在一处客栈,全部隔离了,也算是让她们好生歇息。” “那三燕呢?刘太医您知不知道之前有一个隔离的丫鬟,她” “我知道那个丫鬟,暂时没发现症状,但她这种情况便更不能同其他人接触了,现在将她单独安置在一家客栈。现在很多客栈都是临时隔离间,那些隔离间连我们都不得随意探访,所以顾郎中您近来见不到她们。” 如果这是朝廷的安排,顾相宜也是能接受的。 但这九日不见,顾相宜还有一个人没见着,那便是 “对了,那我二叔二婶他们呢?我当时是将堂上的事交给他们了,他们人呢?!” 说到这里,刘太医一时没有回应。 顾相宜见状,察觉出情况恐是不对,连忙追问道:“可是生了什么事?” 刘太医见顾相宜执意要问此事,这才回道:“想来这是你们家里的家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你执意要问,这” “刘太医,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刘太医只得实话实话道:“顾郎中,听说你们家的老太太在你未走的时候便多次传话让池郎中回家,但碍于南阳城缺乏人力,池郎中尚有里有推辞不应。但待我们来接应南阳城的瘟灾之后,你们家老太太闹得更凶了,偏要池郎中,说是承受不起晚年再失去一个儿子。你当时也不在,这事便闹起来了,老太太甚至还斥池郎中不孝。这实在也不是个事儿,池郎中拗不过你家老太太。最后不得不同我们商议这事。但这事我们也有规定,他们一旦检查完毕回家之后,便不得再回来了。最后他和他夫人只能选择回家。” 顾相宜听罢,沉默了片刻。 果然还是那个软弱的二叔,在不孝之名的压力下,他终究是顶不住的。 顾相宜本是点了点头,也没有责怪二叔的意思,谁料,刘太医的话还没说完。 “还有啊,顾郎中,不如你也检查一番回家去吧?” 顾相宜:“???” 她又怎么了?这家里又没人惦记她,怎么还扯上她了? 只听刘太医继续道:“不是我多嘴,既说到这儿了,那我便把话说完罢。池郎中和他夫人回家之后,家里设宴庆祝,将储备的酒肉都拿出来,谁料宴上,池郎中喝多了,斥了你家老太太,说顾郎中你所承受的危险远比他多上千倍,甚至还怀着孩子,但全家老小竟无人过问你的情况” “什么?!” 刘太医的话,着实吓到了顾相宜。 池天南这是酒后胡言,将她有孕的事给捅出去了?! 刘太医说到这里也是一阵尴尬,人家家里的乱事,本不该他掺和的,但事到如今,他既说到这儿了,便索性将话说完了:“顾郎中,你也莫要怪他,他也是心疼你,为你打抱不平。这事儿说起来甭说是他,就连我们都听不下去这么长的时间,你一个人在外面天天面对染瘟病患,家里都没人关心你?” 说到此处,顾相宜感慨道:“家宅的事一时说不清。老太太不怎么喜欢我,与我亲近的人便不敢帮我说什么,与我不亲近的人更是盼我死在外面。所以也就那么回事吧” 刘太医闻言,急忙摇头道:“情况可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太太得知你有孕在身之后,急着让你赶紧回家去呢!她再三打探你的消息,通禀我们一旦你回城,让你一定回家去!所以我这才同你说,你要不收拾一番回去吧?” 顾相宜:“” 第548章 实验 老夫人的反应,顾相宜也不意外,估计老夫人也没想到她有了身孕都不告诉家里一声,但这也完全能搪塞过去谁让这么长时间家里都不问候一句的? 老夫人跟她关系自来紧张着,老夫人不待见她,连苏韵想为顾相宜说两句话都得加倍小心,生怕牵连到自己。 家里那些乱事,顾相宜想想都觉得头疼,更别说是这时候回去面对那帮阴阳怪气的人。 顾相宜遂直接回道:“劳烦刘太医挂记了。我这阵子便不回去了,待解决了瘟灾,我再同他们好生处理这件事。” 刘太医闻言,面露难色。 “这不大好吧?你们家老太太若再问起” “你直接告诉他们,是我的意思,让他们不要叨扰你。而且这是我自己的孩子,我心里自是有数。” 刘太医见顾相宜心意已决,自也不能再说什么。 顾相宜看着药堂里这些吵嚷的病患,又问:“这些日子你们有搭建病坊吗?” 刘太医回道:“搭建了,确诊的病患都转移到病坊隔离了,药堂里这些是还未确诊的,只是有些发热的症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瘟症,便在留这里观察了。” 顾相宜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些日子堂里的事便劳烦刘太医了。” “顾郎中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尽的本分。” 眼下的情况,顾相宜心里自也有数了,不多时便同宁儿道:“宁儿,出去叫车。” 宁儿疑惑的道:“叫车?少夫人,咱们要去哪儿呀?” “十三卫所。” 宁儿也不知顾相宜为什么回来就急着去沈潋那里报道,但顾相宜既要去,那她便陪着。 且这一趟,顾相宜将这些箱子全都带上,在来到十三卫所门外之后,门口的守卫本想给她放行,却见顾相宜直接发话道:“沈潋在里面吗?” 守卫回道:“大人在里面办公呢。” “让他出来见我,我有事找他。” 守卫们自是知道顾郎中是沈潋相当看重的人,自也不敢含糊,赶忙回去通禀沈潋。 沈潋见顾相宜竟亲自来了,当即也是一惊。 就顾相宜那脾气,能耐着性子来找他,定是有重要的事。 沈潋猜测着,立刻出去迎她。 在来到门口后,沈潋见顾相宜站在大门外,身旁还放置着一排箱子,沈潋心中一喜,俊脸挂笑,道:“真是没想到,顾娘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相宜回道:“九日已经算慢的了,谁知这九日内又耽搁了多少人命呢?” “诶!这也都是没办法的事,事儿都发生了,顾娘子可千万别往自己身上揽!” 顾相宜微微歪着头,反问一句:“那往谁身上揽?沈大人可莫要忘了,我那丫鬟的公道,我还没讨呢!” 沈潋笑道:“这我知道,我也都能理解,纵是养条狗,朝夕相处几年还有感情呢,何况是自己院里的活人呢?这事儿我肯定能还顾娘子一个公道。顾娘子你这来回奔波,定是累坏了吧?快别在这儿站着了,我带你进屋里歇歇去。” 沈潋发话后,顾相宜示意宁儿拎起这些箱子。 谁料宁儿刚弯腰,沈潋便道:“我来我来!” 说着赶忙差使身旁的手下,道:“诶!你们几个都是死的吗?还不帮忙拎着!” 一旁的几个手下过来连忙帮忙拎着箱子,由沈潋带着他们进入了办公的地方。 在进屋之后,手下们将箱子放在地上,接着便自觉的离开了。 在手下离开后,顾相宜也差遣宁儿在外面等她。 不多时,屋内只剩下顾相宜和沈潋二人。 顾相宜也是佩服沈潋沉得住气这一点,这一路上谈天说地也没主动问箱子或是进展的事。 他似乎有把握等顾相宜自己主动同她说。 这倒也是,不然顾相宜来这一趟做什么?来喝茶的吗? 顾相宜自也不拖拉,主动开了口,道:“关于瘟灾的解法,我找到了。” “哦?这么快?在哪里找到的?” 顾相宜回道:“在哪儿找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还不确定我找到的这些东西,究竟能不能起作用,毕竟我没试过。” 沈潋也明镜着顾相宜这是留了一手,刻意不告知他。 但瘟灾当前,她不交代,他也不急着问这一点。 他只问顾相宜道:“那顾娘子现在可是有什么难处?” “难处大着。”顾相宜说着,便打开了一个箱子道,“这些物件都太陈旧了,恐是有许久都没人用了,甚至还生了锈。不知沈大人能否照着这些东西的模样,再造出几分一样的?” 沈潋看着箱子里的这些瓶瓶罐罐,顿时瞠目结舌。 “这都是些什么?!” “大概是西洋的物件。” 沈潋驳道:“怎么可能?西洋的东西,我见过不少,特别是那些进贡给皇上的,都需要十三卫过目。可你手上的东西,我一样都未见过。” 果然 正如老先生所言,这就是整个大庆医学发展不起来的缘故。 西洋的先进物件,大庆朝廷都未曾见过,更别说是融入大庆本土的医术中,去推进大庆的医疗水平。 顾相宜理解那老先生的宏图大志了,并且也认为这定是一场浩浩荡荡的革命。 只是这场革命的实施者人选,竟是顾相宜这个自来没有野心的人。 但眼下,顾相宜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必须将南阳城剩下的那些人救下来,不能让南阳城陷入清城的境地。 “沈大人,你先别管这些是什么,你只要照着做,做一些崭新的、一模一样的,我现在急需这些物件。” 沈潋听罢,也不管这些都是什么了。 他想要的功名就在眼前,眼下顾相宜需要什么,他便配合她去做。 “我知道了,我这就命人去仿制这些东西。”沈潋答应着,“还有呢?你还有别的需要吗?” “还有,待这些东西仿制好之后,我需要一个安静且封闭的地方来做实验。” 沈潋点了点头,心里明镜着顾相宜这是要玩大的了! “既是做实验,便需要一些实验用品,那些东西我需要时便及时告知你,但全程需要你将物资准备充足,我恐是需要很多物资上的供应。” 第549章 闭关 沈潋点了点头:“这都好办,你要什么跟我说便是。” “我最需要的是人。病情发展到各个阶段的病患,我每天都需要许多。” 这个要求沈潋更愿意答应了:“嗐!现在最好找的就是你说的这种人了,你要拿人做实验的话,那我随便就能给你找来一筐!” 瞧着沈潋这随意的态度,顾相宜沉默了片刻。 在她的意识里,这是极其残忍的一件事。 但为了找到突破口,她却不得不推翻她的认知,进行活体实验。 却不料在沈潋口中,这件事这般轻松。 顾相宜也没再多交谈什么,只对沈潋道:“那便给我准备实验的地点吧,我现在就能开始研究治瘟的解药。” 沈潋当日上午便给她收拾出一处安静又宽敞的地方,那地方极为僻静,足够让顾相宜安心闭关,研制出解药的。 而顾相宜也提了个要求,她研制解药这几日,依旧让池映海给她打下手,让宁儿负责她的饮食起居,王莽则负责她的安全。 这三个人,她都要带在身边。 沈潋自是应了。 现在顾相宜才是唯一的突破口,她怎么舒服怎么来,沈潋皆能照办。 而在进入沈潋准备的实验室之后,池映海整个人都是懵的。 “二嫂嫂,那本医书上究竟给了什么解法?难度有多大?” 顾相宜这四日一直在研究这本医书,书里阐述的内容是她从未见过的,甚至推翻了她在医学上原有的认知。 她不知该如何同池映海解释这一切,但她心里明镜着将这诊法引入大庆的难度太大了,这将打破了大庆中医界的平衡,对整个大庆的医疗现状产生极大的冲击。 这已经不是群嘲就能挺过去的了,她若是宣扬这些理论,怕是会被群殴。 “这件事,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因为这书上记载的八成都是西洋的诊法,西洋那边现在已经有一套完整的对抗瘟毒的方法了,若是按着上面的操作和指示,或许我们也可以做到。” 池映海眨了眨眼,问道:“那这会很难吗?”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是一码事,但能不能推翻你心里对医学的认知,便又是一码事了。” 大庆的郎中,多数对中医有着极深的信仰,而西洋的诊法,他们很难接受。 因为这种诊法是他们根本没接触过的,没接触过的理念,他们自也不会信任。 所以顾相宜若想成功,非但要暂时将中医的那套理论搁置在一旁,全心全意去认可和接受这套诊法,还要将这套诊法融入原有的中医里,整个过程是她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她甚至自己都认为将这两种诊法同时接受并交融,那她真的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吧?! 故而,顾相宜郑重的问池映海道:“海儿,这诊法将是我们从未接触过的,并且有些理念与我们已有的认知相驳,你能接受它吗?” 池映海还想不到这么多,他只知道一点 “不管是哪种诊法,只要能救下南阳城,那便是有益于百姓的诊法!” 当日夜里,沈潋便将顾相宜的这些器材能仿制的全都仿制了,而有些器材的材料,他们手里实在是没有,比如显微镜。 沈潋压根都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么个存在! 但顾相宜见书上记载道显微镜这东西,西洋也才发明并投入使用了几十年,还是个新鲜玩意儿,而大庆近几十年来多次实行闭关锁国,不知道这些器材的存在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顾相宜看着这个显微镜也还能用,像显微镜这样的器材,沈潋拿不出来就拿不出来罢。 毕竟,沈潋的速度已是十三卫现在的极限了。 当夜,顾相宜叫王莽带来一个人,并一定要保护好她。 王莽问道:“带什么人?” 顾相宜回道:“香芸。” 王莽不解:“带她来做什么?” “你把她带来就知道了,她现在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你切不可让她出现任何闪失。” 王莽应了。 当天夜里,王莽便将香芸带了过来,顾相宜在见了香芸之后,便让其他人回避一番,她有话对香芸说。 在屋室里只剩下顾相宜和香芸二人的时候,顾相宜才开口道:“好香芸,别害怕。我带你来这儿,绝无伤害你的意思,只是想问你一些细节,你愿意如实告诉我吗?” 香芸心里深知自己娘亲害死了顾郎中的亲人,那天在隔离间,她虽是没看见顾相宜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顾郎中当时险些哭出了声。 如果能让顾郎中心绪缓和一些,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答应的。 香芸遂点了点头:“顾郎中,你问吧!我都告诉你!” “好香芸,那你告诉我,在你们一家来我药堂看诊之前,你有没有发热或者起类似疹子的情况?” 香芸没想到,竟是这个问题! 她抿了抿嘴,有些不敢回答,只同顾相宜道:“顾郎中,香芸没有染上,香芸现在还都是好好的呢。” “我知道香芸现在没有病症,并且你已经可以解除隔离了,我不会伤害你或者处置你的,我只想问问,你在来我药堂之前,有没有什么症状?” 香芸抿着嘴,依旧没回应。 “乖,告诉我!你若是说了实情,说不定可以救更多的人!” 听闻是这个意思,香芸才松了口气,道:“真的吗?” 顾相宜肯定的点了点头。 香芸这才如实告诉顾相宜,道:“在来药堂的前一天晚上有点症状,起了小疹子,当时娘亲想连我一起治的,没想到第二天疹子就没有了。可是只有我的疹子没有了,爹爹的疹子还在,并且皮肤开始迅速溃烂了” “也就是说,你得了病,但是很快就康复了,对吗?” 香芸点了点头。 顾相宜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平缓了下来。 就是她了! 这医书上记载着,想解与血液相关的烈性传染病,需要找到一个在患病却能自动恢复的病患。 这病患极其难寻,可一旦寻到,便能找到解除瘟灾的根源。 第550章 纵她 西洋那边称呼这样的病患为“抗体携带者”。 并且这种诊法被称之为“血清疗法”。 第一次在书上见到这个名词的时候,顾相宜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甚至觉得如果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人跟她说这些,她会怀疑这个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什么抗体携带者?还不如说他手上有什么仙丹灵药,她兴许还能听他再忽悠一会儿。 西洋的医学理论,于他们而言,冲击性太大了。 顾相宜原本也是不信的。 但是 王莽给她服下的药丸,确实在她精神上制造出了幻觉,那药的确能用精神疗法让病患苏醒,甚至还能利用精神疗法让濒死的人支撑十二个时辰,那是整个大庆都达不到的水平。 纵使顾相宜再不相信,她也确实体会到那药效的威力了。 这也让她敢于相信西洋理论的真实性。 并且据说在西洋,血清疗法已经初步投入使用,虽然尚未完善,但已止了两起瘟灾。 而顾相宜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相信书中所记载的血清疗法。 那么现在,按这书上的理论,她找到这个抗体携带者了。 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从这抗体携带者的血液中提炼出解药。 这不是找到人之后轻而易举便能做到的事,提炼的过程中一旦出现丝毫的差错,那么病患在服下解药后便会立刻殒命,毫无回天之力。 顾相宜做好了思想准备之后,便转身对香芸道:“香芸,接下来你要做的便是待在这里,我每日都需要抽取你的血液,但我保证每次只抽取一点点,不会太多,不会伤到你。” 香芸乖巧的点了点头,配合着顾相宜。 自这一刻起,顾相宜便决定放手一搏了。 一旁的池映海虽知道这个挑战难度极大,虽说他对这本医书上的理论很不适应且难以相信,但他相信二嫂嫂的判断。 二嫂嫂是个十分严谨的人,她是不会拿南阳城百姓的性命开玩笑的。 故而,池映海主动请示道:“二嫂嫂,既然这理论我们都没接触过,那我们便一起研究吧,这样我也能帮你分担些。” 顾相宜听罢,不免感到诧异。 “你能接受这些理论吗?” 池映海嘿嘿一笑道:“二嫂嫂能接受的,我就能接受!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二嫂嫂共进退!” 次日,池家。 池家再一次派人打探了一下外面的情况,而这一次有十三卫通禀他们说,顾相宜昨日回来了。 老夫人惊喜的瞠大双眸:“她回来了?天爷呦,你们昨日怎么不告诉我!” 十三卫的差役回道:“昨日她刚回来便去找沈大人了,我们本打算等她回了药堂再说,却再未见她出来,恐是在沈大人那里待下了。” 老夫人一听这话便有些慌了:“你们大人不是说过她可以不参与这一切吗?她大着肚子一天到晚都在折腾什么?怎么不想办法劝她回来?” 若老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待知道顾相宜原来在年前就有孕之后,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池家的各院妇人们也是头一回见这情况,许多院本还准备在顾相宜有孕之后出手将孩子折腾到落胎呢,结果情况竟应了四房的猜想用得着别人出手吗?她自己就在往死里作呢!且这人要作死,那是神仙都拉不回来啊! 但老夫人却是吓得夜夜失眠,她可是知道顾相宜什么体质,这万一出了什么闪失,以后便再难有孕了,这不是闹着玩的! 老夫人急忙又给那差役塞了些银子,道:“差爷,您行行好,再帮我同她说两句。之前那元知府将她叫出去,说好了过了这阵子便让她回来的,当时她也同我们说好了的,您看看这事儿” 差役收了钱,自是打发道:“成,我下午正好要回一趟卫所,到时候我同她说说,不过她答不答应我不能保证啊!” 老夫人激动的道:“那真是辛苦差爷了!” 而实验室内,顾相宜研究到子时便熬不住去一旁的诊床上睡觉了,倒是池映海一个人通宵将这本书读了许多页,他发现这上面的诊法,若是用心去看,也蛮有趣的。 直到次日清晨,宁儿端着早饭叫醒顾相宜的时候,顾相宜起身梳妆,待用了早饭后,便继续投入研究了。 沈潋仿制的器材,顾相宜大多都不会用,还是参照着医书上的操作,一点点学的。 而这天下午,有十三卫的差役来到沈潋的办公间,声称池家老夫人让顾相宜回家去。 结果这事还不等传到顾相宜耳朵里,便被沈潋拦下了。 “池家这时候胡闹什么?这小娘子好不容易才答应研制解药的!” 那差役也十分无辜的道:“可是池家实在太闹腾了,因为这事儿,池家已经闹腾许多天了!” 沈潋听闻这话,甚是想笑。 “池家闹腾?有这小娘子闹腾吗?你他妈不知道老子费了多大的劲才拿下她!老子那是一招又一招的试,一次又一次的吃闭门羹。好家伙,试到最后才知道原来还得死几个她身边的人才能触动她。这小娘子实在是太难伺候了。现在她好不容易才答应了,你们谁也别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来,知道吗?!” 那差役哪里还敢再跟沈潋辩什么,只能连连点头,然后回去告知老夫人。 老夫人一听,这顾相宜竟还是不肯回来,被气得险些没站稳。 “她到底还要怎样?还要老婆子到她跟前给她下跪认错不成?” 在这件事上,唯有池天南能理解顾相宜的想法,遂劝着老夫人道:“母亲,相宜那孩子有些倔,咱们拦不住的,不如随她去吧。” 池天南这么一说,一旁的李姨娘也道:“是呀,她决定的事儿,咱们哪里管得了?老夫人,您就别操心了,她既然都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了,那心里定然是有分寸的。” 殊不知,在李姨娘说这话之前,池天南是同老夫人讲过顾相宜的情况的。 老夫人哀怨道:“有分寸个什么?她之前还不是折腾到晕倒了?” 第551章 瓶颈 李姨娘咂了咂舌,一时语塞。 但她心底更多是佩服顾相宜这也太能作了! 她们这帮人就待在家里等着看她笑话便是了,都不用担忧顾相宜会不会生个儿子出来继承池家的这番基业。 倒是方才的差役,见老夫人这般焦头烂额的模样,搓了搓手,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帮着打探一下她的情况,也免得你们在家里不知情又这般心急如焚的。” 老夫人见状,连连答应,赶忙给了那差役十几两银子,差役点了点头,遂在这日之后每日都去打探顾相宜的情况。 谁料,不打探还不知道,这一打探,差役才知道顾相宜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 她每日都在实验室闭关,而十三卫所每日都去病坊抓一些病情处于不同阶段的病患,供顾相宜研究。 听闻顾相宜说,大庆现在的医学还处于传统医学,但西洋已经发展到了实验医学阶段。 只是,让大庆的郎中去接触实验医学,本身就是莫大的挑战。 就连沈潋都很好奇,顾相宜是凭着怎样的意志做到这一切的,他只知道这配药的过程中,只要一个小小的误差,那么被拿来做实验的人便会殒命。 这些本就濒死的病患正是被拿来当作她的试验品,第一天推出去的尸体就有三四十人。 别说是那些差役了,就连沈潋也见不到顾相宜本人,也不知她在里面经历了什么。 但他隐隐感觉,这和习武之人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进行闭关修炼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第二日的时候,实验室里又抬出去三十具尸体。 第三日,二十具尸体。 第四日,三十五具尸体。 沈潋更是好奇了,这到底是什么招法? 一天要死这么多人?! 殊不知,对死一个丫鬟都心如刀绞的顾相宜而言,在实验室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次又一次闹出人命,简直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且池映海年纪尚小,虽是读懂了部分理论,却还是云里雾里的,不敢贸然动手尝试,只能竭尽全力的帮忙打下手。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实验。 她不能止步。 同时,她不得不在病患身上做实验,去摸索配出的药是什么效果。 但几日下来,实验室里堆满了各种记录和数据,顾相宜却未见有病患情况缓和下来。 那便意味着她配的药还是哪里存在差错。 直到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 配出的药还是会导致病患死亡。 只是死亡的速度发生了延迟,有些病患到用药第二日才出现不适反应。 这说明同之前相比有一丝进展了。 可是这药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顾相宜规划着范围,计算着浓度,但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偏是抓不住那个关键。 终是在这股急火之下,第七日的傍晚,顾相宜再一次在实验台前犯了头晕,整个人难受得动弹不得,只得趴在台前缓着。 这可将宁儿和池映海吓得魂飞魄散。 宁儿一直担心少夫人出事,但少夫人这个倔劲儿,非要找到突破口不可。 池映海赶忙给顾相宜检查一番,好在人还有意识,只是又累过劲儿了。 这可更是吓坏了宁儿:“这怎么办呀!会不会出什么情况啊” “脉象还没乱到那步,别浑说。”池映海说着便拿出一套针出来,对顾相宜道:“二嫂嫂,我给你施针缓解一下气滞的情况,你忍着点儿啊。” 说罢,池映海便赶忙给顾相宜施针,待银针刺入穴位后,顾相宜方才呼出一口气,微微睁开了眼。 宁儿见顾相宜情况好转,忙道:“少夫人,少夫人您没事吧?您可别吓我呀!怎么又险些晕倒了?” 但顾相宜没有回应她,似乎说不出话一般,双眸只睁开了几秒,便再度缓缓闭上。 宁儿见状,更是吓得惊呼道:“少夫人!少夫人!” 池映海叹了口气道:“别喊了,让她好生歇歇罢。这些日子身体的补给都跟得上,就是太累了,才导致气滞。你现在不停的抚着她的后背,给她好好顺顺气。” 这道理,宁儿还是知道的,宁儿赶忙给她顺着气,顾相宜的情况这才好转了起来。 且顾相宜是听得见他们说话的,宁儿给她顺气的过程她也感受得到。 她能感觉到孩子还稳着,没有任何闪失。 但她同样能感觉到 她太累了。 这身子根本跟不上她想要的进度,甚至如同到了极限一般。 身体已然发出警告,她若再熬下去,那可真是要出事了。 她自己出什么事不要紧,只是一想到会连累到孩子,她便不由得心悸,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感觉到这会儿身体特别疲乏,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这么趴在台上,平复着心绪。 这时,只听耳边传来一道无奈的声音:“二嫂嫂,要不还是不要再试了。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晕倒了,你是真的不能再认为自己还能再撑下去了” 顾相宜趴在实验台上重重的喘息着,她听得出来,池映海的语气中也满是揪心。 但对于池映海说的这些事,顾相宜怎么可能不明白?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状态以及孩子的情况。 她也清楚,这难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从未接触过西洋的医学,要想配药成功何其困难? 可是,事已至此,她必须因为身体再也经受不住这些而选择放弃吗? 放弃之后,她会面临什么?承担什么? 顾相宜勉强抬起头,有气无力的道:“但是现在我们没有理由收手,一旦我们收手,整个南阳城的百姓该怎么办?” 一旁的宁儿最是知道眼下这要人命的情况的,赶忙劝道:“少夫人您别着急,您先缓会儿,让海哥儿再帮您看看,总能找到问题的出处的。” 实则不用看,顾相宜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是剂量、比例和血液提炼这三方面的问题。 这些东西,她始终没办法叫准。 第552章 极限 接连几日下来,她都无法掌握这个度。 顾相宜想到犹如一团乱麻的现状,又开始犯头晕了。 恐是顾相宜自己也明镜她是真的再熬不住了,故而她一时不敢再动,只能在台上趴一会儿,让心跳渐渐平复。 一旁的池映海看着这一幕,简直心如刀绞。 这些日子,池映海一直都在给顾相宜打下手。 因为这西洋的药理,他实在是有些研究不明白,况且他也不敢擅作主张,只能顾相宜让他做什么,他便去做什么。 他当真搞不太懂这西洋的药理,顾相宜也来不及自己学完一遍,再一点点的教给他。 直到到了今日这般,池映海才意识到自打南阳城瘟灾泛滥,顾相宜替元知府顶着的时候,顾相宜心里便比谁都清楚她就是想做个临时顶替的,她比任何人都想回家好生养胎。 但眼下她又有什么办法?如果她不能给出一个答案,官府大不了一把火烧城,一了百了。 一想到这里,池映海便深知顾相宜为什么还要坚持。 因为,他们若是也放弃了,那整个南阳城便彻底没救了。 但池映海更清楚的是,因为这档子破事,顾相宜已经短时间内晕倒两次了,这怎么得了啊! 池映海就这么坐在顾相宜身旁,盯着这本医书。 当他再看这医书上面的内容,却也明白眼下的瓶颈按说应该如何配制解药他们都知道了,但步骤虽是掌握了,却无法掌握质和度量。 这就好像一道鸿沟一般。 宁儿见顾相宜闭目趴在台上,能平稳的喘息了,情况比方才稳定了许多,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些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惊险了,每一日都好似在经历劫后余生一般。 她腹中的孩子还能缓缓成长,在宁儿看来简直是奇迹。 但她这身子确实一日比一日重了。 且顾相宜本身就瘦小,可这孩子却是同寻常孩子一样的生长速度,乃至于个头也是同寻常孩子一样的大小。 并且这孩子这些日子以来也是越长越大,使得顾相宜的身体也更加的不便。 故而这接连两次晕倒下来,宁儿打死不敢再让她冒险了。 待顾相宜趴在台上渐渐睡迷后,宁儿低声问着池映海道:“海哥儿,你现在能看懂这上面的内容吗?” 池映海抿了抿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回道:“大概能看懂些,但是这些药理,我不太理解,不敢贸然动手。” “可是海哥儿,照现在的情况,我瞧着也只能让你去替她了。毕竟少夫人已经到了极限了,现在不管怎么说我都得拦着她,坚决不能让她再这般下去了。” 实则宁儿说的话,池映海心里都明镜着。 只听宁儿继续劝道:“关于这些新的理论,你们都没有基础,她也是现研究的,没有任何功底。我不知道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我还是希望你别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学徒,你也亲自上手试试看,好吗?或许或许你能替她把这事弄明白呢?!” 宁儿也不知如何同池映海沟通。 但这是宁儿最后的办法了。 她不管池映海怎么操作,但无论他怎么操作、怎么受累,都不至于像少夫人这般有性命之忧啊! 实则,宁儿说的这些,池映海心里也有数。 他本想劝顾相宜放弃的,但现在若说放弃,他自己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去答应。 那么唯一的办法,便是他主动进行实验操作,尽可能尽快取得一些进展。 毕竟实现药的研制,不是不可能。 困难的是现在他们必须一次又一次的去试,才能将范围缩小,最终取得准确的数值。 宁儿见池映海迟迟不说话,又低声道:“海哥儿,真不是我有意要为难你,我是瞧着少夫人接二连三的晕倒,我害怕啊!” 池映海抬头,郑重的回道:“你放心吧,剩下的这些,我会替她完成的,我会尽力找到质和度量的关键点的。” 于是,在顾相宜熬不住的时候,池映海便拿过她之前记录的笔记,按照这个数据控制剂量,继续研究配制方案。 实则,对池映海而言,亲自上手去研究洋人搞出来的实验,可谓是难如登天。 但为了二嫂嫂,他豁出去了! 待到了当日深夜,顾相宜渐渐缓过来时,才微微睁开眼,便见池映海在替她继续进行实验。 那一刻,她有些怀疑自己仍在做梦。 池映海并无天赋,也没有寻常孩子来得聪慧,能跟着她达到现在的水平已是不易,甚至关于这里面的内容,池映海整个人都是一头雾水的。 她本没打算让池映海做主力,直到她发觉她方才似乎累过劲儿又晕过去了。 再度醒来的时候,竟见池映海在接替她! “海儿” 池映海忽然听闻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喊声,连忙回过头,道:“二嫂嫂,你醒了?” 顾相宜听罢,应了一声。 身旁的宁儿见她想撑着桌台站起身,赶忙扶着她慢慢坐起来,待顾相宜坐起身后,见池映海竟破天荒的研究显微镜,她不免有些诧异:“海儿,这些东西你能弄明白吗?” 只听池映海道:“放心吧二嫂嫂,我刚刚研究了一阵子,现在会弄了。我知道怎么用这个显微镜了!并且,我方才还发现了你记录里没有的东西,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什么?” 她记录里没有的东西? 顾相宜不禁疑惑,池映海这是又干了什么了? 而池映海也怕刺激到她,遂补了一句:“二嫂嫂你不用担心,我刚刚搞出来的这个,大概是新发现。” “新发现?”听闻这话,顾相宜顿时紧张起来,“什么新发现?” “你过来看看啊!” 顾相宜:“” 见顾相宜实在想去看一眼池映海所说的进展,宁儿只得扶着顾相宜过去。 结果,不看还不知道,看了之后顾相宜整个人都惊了! 那显微镜下的跃动的“小颗粒”如同压力减轻了一般,竟是活跃了许多。 顾相宜惊问:“海儿,你这是做了什么?” 第553章 焦急 池映海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只是研究的时候恰巧见顾相宜苏醒了,方才叫她过来看看眼下的新情况。 “二嫂嫂,我也是瞎弄的,也不知道这样弄能不能取得一些新发现。”池映海嘿嘿一笑,自己也不知这算不算胡来。 顾相宜却是震惊:“你这是怎么弄的?!” “我就是将浓度大幅度稀释了。”池映海瞧着显微镜下的动态,解释道:“我方才仔细研究了一下二嫂嫂你做的记录,我发现你在控制这个度的时候,一直在尝试去找某个值,但却没敢过度扩大范围。我当时就突发奇想,没扩大范围的时候虽有效果,但不是那么明显,那么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扩大范围,全都稀释了,看看能有什么效果。当然,我知道我这是毫无依据的乱来,也不知这样做行不行,要是不行的话,二嫂嫂你可别怪我啊我实在是不知该怎么操作这些东西” 池映海这纯是毫无依据的乱来! 可这般乱来之后出现的效果,顾相宜却从未见过。 眼下的情况,让顾相宜忽然想到了书上的一句话 “有一个理论,我想徒儿你应该很难接受,确切的说,整个大庆都很难接受那就是洋人的实验之所以能成功,多数都是因为他们有一个疯狂的头脑。他们什么想法都敢尝试,许多实验的成功,都归因于实验室中有人产生了大胆的想法和疯狂的举动。” 顾相宜实在是理解不了洋人的逻辑。 但池映海这般乱来,却恰恰应了书中的说法。 池映海见顾相宜迟迟没有回话,便以为自己又作妖给二嫂嫂添麻烦了,池映海赶忙补救道:“那个二嫂嫂,这都是我刚刚乱搞的,你别往心里去啊,我再按照你之前的笔记重新实验” “不。”然而,顾相宜竟一口驳了池映海,“就按这个比例提取血液,即刻试验一次。” “啊?”池映海一时没反应过来,“二嫂嫂,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即刻找两个病患进行试验!” 池映海:“” 池映海没明白顾相宜的意思,许是真的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多时,又一批病患被带到实验室内,接受了这个比例的针剂。 结果,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病患用药后抽搐的状况竟是消失了! 见病患当即没有不良反应,池映海也是震惊,但由于之前顾相宜试验的浓度比例也造成病患当时没有不良反应,第二日出现症状的情况。 故而顾相宜也未放松警惕,遂吩咐道:“将他们带去隔离观察。” 因为没人能准确预料到每次实验会产生什么后果。 只能再观察他们的情况,检验药剂是否奏效。 而在将这批接受实验的病患带去观察之后,顾相宜也不用池映海提醒,自己便回到诊床上歇息去了。 见她自己竟还知道回床躺着,宁儿不由得疑惑的道:“少夫人,您是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没事,就是浑身没劲儿,我想喝点红枣汤。” 宁儿连忙答应道:“诶!我这就给您熬去!” 待宁儿去熬红枣汤的间隙,池映海见诊床上的顾相宜盖着毛毯,不多时再度昏睡过去。 瞧这模样是真的再支撑不住了。 池映海也不知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他要怎么继续进行实验,只能一边观察着这几人的情况,一边翻开医书多番进行斟酌。 甭说是帮不上忙宁儿和王莽瞧着心疼,就连十三卫内部的这些差役也看得出来这几日顾郎中和她带来的小徒弟俩人可是忙活坏了! 其中同池家联络着的差役自也得知了一些消息,回去同池家通禀道:“顾郎中这两日出了点状况,昨个儿又晕倒了一次。” “什么?!” 老夫人听了这消息,险些没站稳。 苏韵和池天翔听闻这消息,心里也突突的,连忙问道:“那她现在怎样了?” “好像也不严重,当天夜里便缓过来了。但情况似乎不是很好。” 老夫人可承受不起这般惊吓,焦急的道:“她都这样了,总不能再在外面待下去了,你们赶紧劝她回来啊,她还想一个人死在外面不成?” 差役心里明镜着沈潋的意思,遂推诿道:“沈大人给她看过了,没什么大事,况且孕期晕倒也是正常情况。” “胡说!这哪是正常情况啊!” 差役回道:“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沈大人那边能确保她没事。十三卫既然留她在那儿待着,肯定会对她负责的。” “负责?负什么责?你们若是真对她负责,就立刻将她带回来!大庆没人了是吗?怎么偏让她一个有孕的妇人去做这等差事?!” 老夫人泼起来,可是将差役都吓了一跳。 其他几个院里的妇人只能安慰着老夫人,让老夫人莫再动气。 尤其是四房池映松这会儿提议道:“实在叫不回来,那我们可以差人去照顾她吗?” 差役摇头:“她那是闭关,况且环境不太安全,怕是不行。” 老夫人斥道:“亏你还知道不安全!” 池映松见状,塞了一锭银子给差役,道:“老夫人最近急得都吃不下饭了。莫不如这样,二叔同相宜他们熟络些,让二叔去打探一下情况,顺便也照顾相宜一番,这总是妥当的。” 见池映松给了银子且又不是强制将顾相宜带回,差役点了点头,道:“这办法倒不是不可以,但有点危险呀!毕竟咱们这里有规定,池郎中要么在家隔离,要么出去抗瘟,总不能进进出出的。” 池映松遂道:“就一次,让二叔打探一下她的情况就回来,也好解了老夫人的心病。” 老夫人闻言,也点了点头。 她现在生生的担心顾相宜一个人大着肚子在外面出了什么事,这还没怎么着,人就已经晕倒两次了,光是听着都让老夫人寝食难安。 差役见状,遂道:“这我得通禀一下沈大人,若是沈大人允应,我便带池郎中过去。” 闻言,池映松连连应道:“那便辛苦差爷了!” 第554章 红花 当日下午,差役便回来通禀道:“沈大人说了,可以探望。但十三卫有十三卫的规矩,探望期间会有人监视,如果发现你们中途劝她回家或惊扰了她,我们会当即按十三卫的规矩进行处置。” 闻言,池家人点头答应了,并问:“那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她?” “自是顾郎中休息的时候,沈大人有令,任何人都不能打扰顾郎中研制解药。” 老夫人再度点了点头:“那便明日探探有没有时间吧,让老二给她带些补品过去,好生养着。” 差役回道:“成,那明日你们直接过去便是,十三卫所临时办事处在北街,你们到了之后门口自会有人接应你们。” 末了,老夫人便琢磨着家里给顾相宜带些什么去,好生哄哄她。 毕竟这么长的时间家里没有过问,是因为大家都隐约听闻她正在为元知府办差,也没听说她有什么情况。 谁知家里竟无一人知道,自打她搬出府那日,便怀了孩子了。 老夫人当时是不知情,现在知情了,恨不得把她打板供起来,哪里听得了她在外面又有危险又受累,甚至累到接连晕倒的程度。 苏韵和池天翔在得知顾相宜有孕的时候,也是被惊得不轻,苏韵之前便有好几次劝池天翔,让池天翔想办法劝劝老夫人,把顾相宜叫回来,外面太危险了。 当时池天翔倒是理智,还一本正经的分析道:“那是被元知府叫走的,我们能捞回来吗?那得有人顶替她,然后元知府亲自放她回来!让我劝说,我怎么劝说?我还怕她在二郎科考期间出事,我们没法跟二郎交代呢!” 而现在,得知顾相宜有了身子,池天翔更多的是拍着大腿干着急,直叹:“造孽,真是造孽!” 苏韵心里也极其不踏实,但她怕是池家少数在得知顾相宜有孕之前便想接她回来的人了。 只是碍于老夫人不挂记,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现在瞧着老夫人挂记了,苏韵才同池天翔道:“现在既已如此,咱们好歹也想想法子,不能让相宜出了什么事啊!” “能有什么法子?之前是元知府拉着她,让她顶着。现在是十三卫的头目不让她走,你没听那差役说什么?沈大人明确说了,禁止我们劝她回家,这人他还要留着用呢!” “可相宜现在这么个情况,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啊?” 池天翔分析事态的时候,倒也理性一些,道:“沈大人那边既是需要她,便肯定考虑得比我们周全,你冷静些,仔细分析一下便看得出来,相宜她虽是晕倒了,但很快便恢复了,也没什么闪失,那便是十三卫那边好生招待呢。咱们再闹腾也拗不过他们,自也出不了什么力。你若真心疼她,等明日老二探望她的时候,给她捎去些衣食用品,也算是一分心意。” 苏韵还能如何?瞧着眼下的情况,也只能如此了。 当夜,苏韵便从房里拿了些顾相宜平日里爱吃的糕点,她记得相宜不喜欢甜腻的,挑的糕点都是无糖的,又给顾相宜带了些藕片,包好之后给池天南送去,让他明儿替他们院把这些转交给顾相宜,让她好生照顾着自己的身体。 且当夜去二房那里送东西的,并不止苏韵这一房,老夫人院里的池映莲也做了些手工艺品,夜里给池天南送去,尽一份心意。 其他院的瞧着老夫人和大夫人她们都送了,也接二连三的送起吃食用品来,都说要给顾相宜送去,表示家里这些姨娘们也是惦记着她的。 这举动都给池天南整愣了。 殊不知,与此同时,四房院里的房氏瞧着家里各个院整了这么一出,整个人嘴角都在抽搐。 但这档子事,竟是池映松发起的。 房氏不禁问道:“你整这档子事是什么意思?” 池映松笑道:“这有什么可猜测的,听闻人家有身子了还在外面忙活,我这也是尽一份心意嘛!瞧着大家都送东西了,咱们也找些东西给她送去,以表心意。” 池映松虽这么说着,但夫妻一场,房氏还能不知道池映松是几个意思?! 但在这事上,房氏还是提醒他道:“平日里咱们四房同她作对,那是咱们家宅私仇,但现下二郎媳妇是在给南阳城的百姓配制解药,你若想针对她的话,以后再说罢。现在于情于理都不是时候。” 池映松听着房氏这心软的言论,笑道:“你这话便说丑了,什么叫我针对她?她现下这么大个事,近来身子也不好,还晕倒过。我这是给大家一个机会,号召大家去看看她嘛!且就算要害她,你以为别的院的就没动什么心思?大家都送吃的给她,且二叔没那么多心眼,也没逐个点清,那些东西堆在一起,她吃了哪块糕点没了孩子,这事儿谁都说不清,所以你有什么可害怕的?” 房氏这才明白为什么池映松要给大家送吃食用品的机会,他们若是在其中混杂了一块有毒的糕点,然后刻意和其他院的袋子混在一起,顾相宜都未必分的清楚自己吃的是哪一块,到时候大家都有责任,谁也说不清。 可是 房氏实在干不下去这种事! 毕竟她也身为人母,怎么能对孩子下手? 但池映松是早就动了让顾相宜落胎的心了,眼下得了机会,他不可能会放过。 房氏只劝道:“现在还是别这样了吧?整个南阳都在水深火热之中,她若是死了,谁给大家配制解药啊?” 池映松“啧”了一声:“谁说我要让她死了?你见过落胎还能死人的吗?且我这也不是毒,不过是糕点里放些红花汁罢了,只针对孩子,不针对她的人。再者说了,现下谁不知道她自己把自己折腾到小产边缘了?就算真小产了,她也说不清。就她现在这情况小产了还要赖家里害她不成?” 总之,池映松若想害人,那是做足了准备的。 第555章 下毒 房氏虽是面露难色,却也不敢再忤逆夫君,只得点头应下。 于是当晚,房氏特意带着和其他几个院模样一致的糕点,来到二房那里,稍有歉意的道:“二叔,我们院平日里也没收到太过奢华的吃食,也不知给相宜带去什么才好,但我们院也想尽些心意,让相宜知道,大家还是挂记着她和孩子的。” 池天南笑道:“无妨,你们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明日我将大家的心意都带去,好生探望她一番。” 次日,池天南便将这些吃食用品打包妥当,探着顾相宜什么时候有时间。 那差役打探了一番,回来告诉池天南道:“什么时候能去探望还不一定,方才我去打探了,听说顾郎中情况不是很好,近来身子虚得严重了些,害口情况也加重了,按说应该出去透透气,多走动一番的,但情况又容不得她四处溜达,因此现下熬不得半分,多数时间都在闭目休养,每日须多喝补身体的汤药,方才能安稳。总之情况不是很乐观。” 池天南明白,听他的描述,顾相宜的症状像是心病,恐是近来研制解药所造成的压力太大,心绪时常低落,又不得通风透气,改善心绪。 如此一来,确实很不乐观。 池天南想想便担心顾相宜的情况,干脆来到十三卫所外打探她的情况究竟如何了,现在能不能探望一下。 门口的守卫见池天南来探望,立刻去通禀沈潋。 此刻沈潋也来到实验室外,想去打探今日顾相宜的情况。 先前沈潋问过宁儿,顾相宜到底出了什么事。 宁儿只同他说了一句:“少夫人近来似是在校准什么极值,这极值什么的我是不清楚,我就知道还没等找到那个极值,少夫人的身子便到了极值了!” 听闻这话,沈潋瞠目结舌,当即破例每日来实验室探访,并好生照顾着顾相宜。 而今儿再问顾相宜情况的时候,顾相宜回道:“已经好多了,没前两日那么严重了。” 前两日顾相宜是四肢乏力到根本下不了床的地步,故而不得不将实验具体事宜交给池映海来操作,池映海将得出的报告记录下来,拿给顾相宜审阅。 沈潋不由得问道:“实验进展如何了?” 顾相宜回道:“有些成效了,上次试验的几个病患的病情没有再恶化下去了,但症状却也未消退。说明这个度暂时掌握到了抗衡的地步,至于如何提升到能让病患痊愈,这点我最近还头疼着。” 沈潋见已到如此程度,心叹他总归是没看错她。 “这进展已经不小了,顾娘子,近来实在是太辛苦你了。剩下的不着急,你再慢慢摸索着,毕竟身体要紧。” 顾相宜点了点头,在报告还未出来的时候,她便时常坐在诊床上,闭目休息着。 她知道近来一定要稳住心绪,心绪波动太大对身体造成的损害不是闹着玩的。 好在近来确实有了进展,且这进展不是凭空捏造的,而是她有记录和把握的。 因此,顾相宜这两日不再像之前那般毫无头绪,心绪也能稍微稳定一分。 而这时,门外有差役来寻沈潋,沈潋见状,同顾相宜打了声招呼后,便到实验室外查探情况了。 结果查探之后才发现,原是池天南等在门外,想进来探望顾相宜。 沈潋得知情况后,旋即返回实验室,同顾相宜道:“顾娘子,你二叔来看你了。” “什么?” 顾相宜都不知道有这事儿,乍一听这事,不免有些震惊。 “二叔来了?不是说他回家之后便要隔离的吗?况且这里常有瘟病患者,并不安全,他过来岂不是危险?” 沈潋闻言,笑了笑道:“这都不妨事,我也是瞧着你一直闷在这实验室里,久了郁结于心。这便让你家里人探望一下,你也好生松口气,别将自己闷坏了。” 说罢,沈潋便吩咐下去,带池天南过来。 池天南旋即拎着一个包裹,推开实验室的门。 顾相宜也未料到,家里竟有人能来探望她,好在这人是池天南,顾相宜也能放开了些。 池天南进门后第一句话便问:“相宜,你近来情况怎样了?二叔听说你前几日又晕倒了,在家里也是坐立不安的。现在怎么样了?好些了没有?” 顾相宜也不知谁又把消息放出去了,听闻池天南问到此处,顾相宜回道:“我没事了,就是前两天累着了,有些迷糊,躺床上都迷糊的那种。不过现在好多了,没那么严重了。” 池天南听着她的描述,心如同悬在一根线上一般,不安生得厉害,连忙问道:“那这两日可有好生歇息?” “一直都在歇息呢,自从前两日撑不住之后,余下的实验,我便交给海儿去办了。二叔你就放心吧,我没事的。” 池天南点了点,这才将包裹打开,道:“对了相宜,说实话,近些日子家里一直挺关心你的。你看看,这都是各房各院给你带来的小吃和一些物件,都是大家的一番心意。” 池天南并不在大宅里生活,顾相宜同池家各院什么关系,池天南也并不知情。 而顾相宜在看到这些吃食用品之后,整个人都怔了怔。 “这都是各院姨娘带给我的?” “是啊。” 顾相宜心道:池天南是真不知情啊,院里那些姨娘送的东西,她敢吃吗? 不过,在这群物件里,顾相宜看到了几朵手工制的小花。 顾相宜轻轻将那几朵小花拿出来,问道:“这是莲姐儿做的吗?” 池天南见状,回道:“是那孩子做的。” 顾相宜笑了笑:“她做的小物件向来讨人喜欢。回头替我谢谢她,告诉她,嫂子这边好好的,让她别担心了。” 池天南应了。 至于这些吃食,池天南都打包在一起,也没有署名,一时分不清哪个糕点是哪个院送的。 顾相宜不禁感慨池天南真是没心机,不然这里面像藕片这样的小吃,她还真是蛮想尝尝的。 第556章 讨要 不过说到藕片,顾相宜不禁有几分感慨:“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时节最适合吃藕片了,我这会儿最需降降火气。前几日头晕,大多都是上火惹的。” 池天南闻言,忙道:“那便让宁儿当即将这些藕片煮了吃吧!” “只是不知道,这藕片新鲜吗?近来我吃东西有几分挑剔,吃不得日子放久了的,多吃一口都闹肚子。” 见顾相宜有些疑虑,池天南竟是有几分哭笑不得,道:“相宜你是不知道,刚刚我进来的时候,这卫所的守卫见我要给你带吃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查啊!银针都用了好几根,我当时就在想,咱们自家人给你捎东西过来,还能下毒不成?结果他们偏是验了半个时辰,这才查出没问题,让我给你带进来。所以你就放心吧,藕片都是新鲜的,而且这藕片还是你婆母给你带来的。我记得你和你婆母关系还不错吧?她怎么可能害你呢?就算退一万步讲,你的孩子也是她的亲孙儿啊。” 这倒也是,听闻是苏韵送来的,顾相宜便有一分放心了。 但她还是向门外的沈潋确认了一下,沈潋也点头保证道:“放心,都检查过了,就没有什么毒是我们检查不出来的,你想吃的话放心吃便是,你现在是天策卫要保的人,谁敢给你吃出问题来,天策卫直接提刀杀他全家!” 沈潋说的也是实话。 这节骨眼上,他们整个天策卫都需将顾相宜打板供起来,哪能让外人伤到她一根头发? 既沈潋都这般保证了,顾相宜遂也放心的叫宁儿去将藕片煮了。 待藕片煮好之后,池天南见顾相宜尝了一口,试探着开口问道:“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 “还行,挺新鲜的。” “你爱吃就行。”池天南说着,便同顾相宜谈了起来,“对了相宜,你不在的那几天,二叔也没帮上什么忙,你千万别介意啊。” 嗐,二叔还是那个二叔 顾相宜都服了他了,想必没帮着顾相宜打理药堂这事,他自己都怪罪自己许多天了。 顾相宜一边尝着藕片,一边回道:“没事的二叔,那事我也没怪你。我知道,老夫人许多年未见你了,担心得紧,你也有你的难处。” 见顾相宜不怪罪他,池天南心里这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池天南这才畅快的笑着,翻了翻里面的其他吃食,一边翻一边道:“我忘了是哪个院送来的了,大房家里的那些妾室我也不认得,就知道有一位姨娘送来的这个挺不错的,你看看,鲫鱼一斤、砂仁一两,生姜一两,这三样配在一起熬汤,有助于安胎止呕。听闻相宜你最近害口又严重了,这个也让宁儿拿去煮了吃罢。” “这么搭配确实妥当。” 只是顾相宜想不通,后宅的姨娘竟能这么用心待她? 唯一说得通的可能便是老夫人发了话,她们也得争先恐后的表示一番,才有了这全院都给她送东西的举动。 顾相宜倒也想吃这鲫鱼,遂又向沈潋打探道:“沈潋,这鱼也检查了?” 门外的沈潋都有些无语,顾相宜疑心也太重了点吧? “顾娘子,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现在在我这儿有多重要,我能拿你的命开玩笑吗?!” 听闻这话,顾相宜安心的道:“那我就放心的煮鱼汤了啊!” 沈潋:“” 不多时,宁儿端着一大锅鱼汤放在实验台上,池天南就这么看着顾相宜喝起鱼汤来。 看她的精神头儿还算不错,状态也还稳定,池天南也安心了不少。 这会儿,池映海刚给病患做完今天的检查,在填了记录后正准备给顾相宜审阅,结果还未开门,便闻到实验室里满是香味。 什么情况?! 池映海疑惑的推开实验室,结果眼前的一幕瞬间惊呆了他! “爹?你怎么来了?!” 乍一看池天南竟坐在实验室里同顾相宜一起喝鱼汤,池映海整个人都愣了。 但他正惊愕着,便见顾相宜招呼道:“海儿,你也过来尝尝,这鱼汤还挺鲜的。” “诶!” 实则池映海早就闻到香味了,见顾相宜邀他一起吃,他自是将报告放在一旁,不客气的搬个凳子过来喝鱼汤。 池映海一边喝着鱼汤,一边问道:“哪里来的鱼汤呀?” 池天南回道:“家里送来的,听说相宜最近身子不好,家里都担心着,让我过来探望探望。” 池映海闻言,笑了笑道:“二嫂嫂,你瞧我之前说什么来着?我这个小侄儿跟我不一样,他生下来就是嫡出的,祖母肯定喜欢他!” 哪像池映海,这两年来看着像池家大房家里的少爷,实则跟整个池家大房都不挨关系。 而池天南听闻这话,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也试探着问道:“祖母不喜欢海儿吗?” 池映海见他问到此处,反倒不答话了,这却惹得池天南不解。 祖母不喜欢海儿,那当初留着海儿在这里受罪干什么?好在顾相宜愿意收留他,不然这是打算让海儿上哪儿去? 池天南想到此处,不禁动怒,转头便同顾相宜商谈道:“对了相宜,等海儿长大些了,你打算让海儿去哪儿?他一个小叔子,长大了总不能跟你一起过的。” 闻言,顾相宜握着汤勺的手突然停滞,似乎猜得出池天南的话中之意,直接回道:“二叔可是有什么打算?” “说出来恐是不妥当,但如果实在没有去处的话,我和你二婶还是想把他接回去的。” 一听这话,池映海口中的汤顿时不香了,赶紧将汤咽下去,道:“爹,你们不是已经离开南阳了吗?还想带我去哪儿呀?” 瞧着池映海这一脸的不悦,池天南神色中也带了一丝怯意,将话往回圆了一分:“我也只是问问,实在无处可去的话,我们总是能给这孩子一个安生地方的。” 然,顾相宜却也不愿答应池天南的想法。 她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孩子,二房说要回去就要回去? 第557章 算计 顾相宜一时也放下了碗筷,同池天南道:“海儿将来的发展,我已经规划好了。” 池天南问道:“那相宜你是如何打算的?” “只要海儿能拿出成绩和实力证明,我这边也有办法安排他进京城太医院去,以后当学徒,做太医。池二这边我能做到让他去京城求学的,海儿这边我同样可以。毕竟二叔你也看到了,海儿他不是没有这个能力。他能做到,并且做得很好。” 池天南:“” 说实话,顾相宜对池映海的认可,是池天南根本不敢设想的。 他甚至不敢想象顾相宜已为池映海做了最好的筹谋。 池映海听着顾相宜对自己的赞许,半晌也没吱声,只听顾相宜同池天南道:“这两年我待海儿如待自己的孩子一般,他的路我会给他铺好。所以二叔你放心,这孩子交给我不会差。” 池天南知道顾相宜对池映海有多上心,他也明镜着,这对海儿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见池映海迟迟不发话,池天南不由得好奇,道:“海儿,你的意愿呢?” 池映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一把将池天南带来的包裹拎了过来,道:“我饿了,我看看包裹里还有什么好吃的。” 池天南:“” 只见池映海将包裹翻开,随手便从包裹中掏了一块糕点出来,接着便塞进嘴里,吃了起来。 原是想避免尴尬,自己将嘴塞住,谁料池映海刚啃了一口,小脸便开始扭曲。 池天南忙道:“海儿,怎么了?” 池映海埋怨道:“这糕点怎么跟馒头似的,一点味道都没有?不好吃!” 池天南一听原是这事,笑道:“这又不是给你准备的,是家里合着相宜的口味拿来的,你抢着吃了,还说不合口。” 池映海撇了撇嘴,道:“好嘛,那这些糕点都给二嫂嫂吃好了,我不抢了。” 池映海抢了也没用,这些糕点一点甜味儿都没有。 池天南笑了笑,待看着顾相宜喝完鱼汤之后,瞧见他们都没事,也放心的准备离开了。 但临行前,池天南还是忍不住问道:“相宜,二叔这些日子,能常来看看你吗?” 顾相宜回道:“这个我说了不算,你问沈潋让不让你进来,他若是准你进来,我自也没什么意见。” 池天南沉默了片刻。 实则,与其说是想多看两眼顾相宜,还不如说是在他再度离开南阳城之前多看两眼儿子。 现在的池映海,让他怎么看都看不够,甚至现在的他,池天南完全可以带在身旁当学徒。 但瞧着顾相宜的态度,是不答应了。 池天南心里也明白这些道理这孩子是被顾相宜养出来的,且现在也只认顾相宜,他能顺理成章的带走孩子的可能,可谓是微乎其微。 但池天南在离去的时候,还是同沈潋商议了一番,问自己能不能常来看看她? 但沈潋却回道:“这得看她的意愿了。” “她说她没意见。” “这样啊”沈潋顿了顿,又道:“那你听安排吧!待她不忙的时候,我们会安排你见她!” 池天南应了。 于是便在当日下午回了家。 由于是从顾相宜的实验室出去的,十三卫所的差役们几度强调他回家要自行隔离几日,至少三日内不得外出走动。 池天南自也知道这个道理,旋即回家了。 待回家之后,池天南刻意避开池家人,回院自行隔离去了,只让小厮给老夫人带了话,说顾相宜没事,现在在卫所好生休养着呢。 老夫人心里这才安生了些。 倒是池映松,在得知这消息之后,前去同池天昌商议此事。 此刻池天昌本也没想那么多,但在听说池映松在这次带的糕点里下了红花之后,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池天昌一时也不知如何评价他了,道:“松儿,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池映松胸有成竹的道:“爹,你别担心,这事儿查不到我们的。” “怎么查不到?” “你是不知道,二叔生平只有一妻,过得都是简单日子,故而他连各房各院送的吃食需要分类署名都不知道,将这些吃食都混放在一起,根本查不出谁是谁的。况且顾相宜现在胎象本来就不稳,自己作得过劲儿了,那落胎能怪到别人头上不成?所以这次的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啊。” 但池天昌想到的也是 “你将她害了,那解药怎么办?这么大个事儿,应以保命为重,她若死了,万一我们染上了或者官府说要烧城可怎么办?” 池映松道:“这些我都想好了。一来我们不必大惊小怪,死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到处乱跑的?而我们防备得当,不可能瘟到我们。二来,就算烧城,我们也能想办法出去。别忘了我们的户籍不在南阳,我们根本不是南阳的人,就算我们偷跑出去了,将来也没人能发现这些事。更何况我也没想要她的命啊,只是想帮她一把,让她干脆把孩子落了得了,省得全家人都为她提心吊胆的。父亲,您怎么看?” 池天昌:“” 他怎么看? 他只觉得池映松太鲁莽了。 就算再想让顾相宜落胎,也不该在这紧要关头动手啊! 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池天昌也只得将这事进行下去。 “那现在你是到哪一步了?” “儿现在已将红花汁送到了,听说顾相宜收下了。但她具体吃没吃,儿还不确定。这事还得让桂芬再去问问。” 池天昌就知道,池映松有个屡试不爽的招数,便是让自己的蠢媳妇跟人家套近乎。 毕竟房氏瞅着就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再打着让孩子见亲戚的名义带孩子过去,无论去哪个院,跟人家都容易说上话。 池天昌摆了摆手,由着池映松去办了。 谁料,待池映松同房氏说了此事之后,房氏却有些不愿配合了。 “夫君,不是我说你,瘟灾当前你就不能消停些?这时候还想着如何算计她?你这属实有些荒唐了!” 第558章 探望 岂止是荒唐?在房氏看来,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现下南阳城已是这般境地,甚至官府已做好毁城的准备,这时能出来一个研究解药的,百姓们都得跪谢老天开眼。 她好好的夫君怎么偏跟猪油蒙了心一般,满脑子想的是现下是能让她落胎的最佳时机? 的确,现在不说旁的,就顾相宜现在的状态,一个不慎就能导致落胎,孩子没保住也不稀奇,若是错过了这个时机,顾相宜被老夫人接回来重点看护着,那时若想再致使她落胎,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现在趁乱下手,机会确实千载难逢。 但是 这都什么时候了啊! 房氏气得直跺脚,同池映松争执道:“夫君,你清醒些好吗?你睁大眼睛看看她现在在做什么!你若是这时候下手,便是将南阳城的希望全毁了!” 然,池映松瞧着她这般激动的模样,却是“啧”了一声,斥骂道:“你这蠢妇,旁的不行,凭臆想夸大事实却是一个顶十个。什么将南阳城的希望都毁了?你要我跟你说多少遍?情况没那么你想的严重!我没想要她的命,她就算落了胎,休养两日照样可以继续研制解药,毕竟十三卫那边是不会容她停滞不前的,况且十三卫那边也会好生照顾她。总之,我只是趁乱要她一个孩子罢了。她救不救南阳城和是否落胎有什么关系?妇人落胎,最多七日便能恢复过来。当然,带给她最大的伤害无非就是这辈子都不能生了,我看她今后在老太太这里如何立足。” 房氏:“” 在池映松看来,落胎和救城不挨关系。 他也不认为他是在耽误全城的百姓。 池映松打心底就是这么想的,房氏也没法驳他。 只是 房氏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儿。 池映松就知道这个蠢妇无能又心软,只得用软话哄她道:“好了媳妇,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们也没想要她怎样,只要这次她真的落胎,成了废人,咱们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跟她所有的恩怨也都一笔勾销。只要过了这个坎,今后我们和二郎院里的,再不互扰,各过各的。” 房氏诧异的瞠眸:“真的?” 池映松点了点头,应道:“真的。” 最后一次了 房氏是再不想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和善面容,给池映松当探子,负责四房的各种交际事宜。 实则听闻顾相宜孕期出了事,她觉得正常人的想法就是单纯的担心且好心探望一番,哪能像池映松这般借机加害啊! 虽是万般不愿,但当天晚上,房氏还是像往日一样,抱着孩子去了二房的院子里。 池天南此刻刚结束沐浴,听闻四房家的大郎媳妇过来探望,不由得一惊。 说实话,他久居在外,都不曾见过四房家嫡子的媳妇,但他倒是听闻家里唯一的嫡曾孙是四房所出。 故而对大郎媳妇也颇有印象。 见此刻房氏就在门外,池天南也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同二房夫人商议道:“媳妇,你过去看看,他们来做什么?我现下正自行隔离呢,这会儿也不好见他们。” 二房夫人遂来到院门口,见了等在院外的房氏,这大晚上的,二房夫人也不知他们过来干什么。 倒是房氏,今儿若不打探出什么消息,也没法回去给自家夫君交差,只得笑着打招呼道:“见过二婶!” 二房夫人也笑了笑道:“你是四房老大家的桂芬吧?” 房氏应道:“诶!是我,想来二叔二婶回来有些日子了,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一直未曾过来拜访,实在是失敬了!” “嗐,那有啥的!前一阵子你二叔不也隔离呢吗?纵是你要过来,咱们也不敢让你们来啊。” 房氏回道:“是啊,之前家里设宴都没让咱们去,说是二叔在隔离,只有老夫人和大夫人几人同他吃了顿酒。这不是瞧着二叔现在解除隔离了吗,应该也没啥事,我这便带孩子过来探望一下。” 二房夫人见房氏是准备进门探望,不免有些不情愿,道:“这你二叔他今儿不是出去探望相宜了吗?他这一路到回院一个人都没沾染,这会儿还在隔离呢!所以我们也担心” 房氏见自己要吃闭门羹,赶忙道:“没事没事,我就进来坐会儿,看看二叔,同二叔说两句话就走,不妨事的。” 见房氏执意要进来探望池天南,二房夫人以为是他们定要行了这礼,也没再拒绝,遂开门道:“若不嫌弃,便进来聊两句吧。” 说罢,二房夫人便带房氏和孩子进了门,一边进门一边笑道:“哎呦,这就是恩哥儿吧?” 房氏点点头,立刻招呼池允恩道:“恩哥儿,快跟二祖母打声招呼。” 池允恩瞧了眼眼前的二房夫人,用稚嫩的声音喊了句:“二祖母!” 听闻自己竟是祖母辈分的人了,二房夫人不由得笑得合不拢嘴:“诶!我这也是升了一辈儿了!” 而此刻,屋内的池天南听闻外面嘈杂的声音,一脸的懵。 他不是让二房夫人将房氏请走吗?他还在隔离,二房夫人怎么还把房氏和小孩子带进来了? 但还来不及他多想,房氏便抱着池允恩入了门,见了屋里的池天南,房氏主动招呼道:“恩哥儿,那是你二祖父,快打声招呼。” 池允恩遂喊道:“二祖父!” 池天南连忙应道:“诶!诶!” 但应过之后,池天南不禁问道:“我这还在隔离呢,你们怎么过来了?” “孩子最近听说二祖父回来了,一直问我二祖父是哪位,我也答不上来。这不,带孩子过来认认。” 房氏笑着解释,但她怀里的池允恩却是左顾右盼,对这里的环境十分好奇,并拍了拍房氏的肩膀:“娘亲,我要下去玩!” “好,娘亲放你下去玩。” 说着,房氏便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将池允恩放了下来,池允恩脚沾地之后,立马便跑到一边四处探索了。 第559章 磕伤 房氏最是了解自家孩子,是个闲不住的主儿,无论放到哪个院都不怕生,迈开小腿便到处乱跑。 房氏的老法子便是在池允恩玩闹的间隙同院内的人闲聊,待聊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去找孩子。 这会儿见池允恩玩去了,房氏带有一丝歉意的笑道:“这孩子平日里胆子就大,也是闹腾的,二叔可莫见怪。” 池天南哪里介意这事,遂回道:“没事没事,你二婶也能在一旁看着,由孩子玩吧。” 房氏点了点头,这才同池天南道:“说实话,二叔,我们四房也是前两年才搬到南阳的,以前便没见过二叔,搬来后发现二叔已经不在南阳了,这般错过也觉得挺遗憾的。这不瞧着二叔回来了,晚辈便也来拜访一番。” 池天南一边听着房氏的闲谈,一边给她倒了杯茶,一边听闻房氏打探道:“二叔近来身体可好?” “就那样吧,这年岁也大了,腿脚也渐渐不及年轻时候了。” “这样啊”房氏叹了口气,“那之前让二叔在外面抗瘟,可真是让二叔受累了。” 池天南忙道:“不妨事,不妨事。我这也都到了做祖父的辈分了,能帮着南阳城的百姓尽些力,我也是甘愿的。抗瘟这件事,最委屈的还是相宜那孩子” 让房氏没想到的是,这还不等她将话茬绕过去,池天南便自己谈到了这件事上。 房氏见状,赶忙故作惊愣:“对了,说到相宜,她现在情况如何了?你不知道,这两日听闻相宜这事,咱们这些不挨关系的都跟着着急,也不知她现在好些了没有” 池天南回道:“她好多了,你们不用担心,她和孩子都没事。也得亏她这两天停手休养了,剩下的活儿大多都是海儿顶替的。” “这样啊。”房氏松了口气,“她没事就好。话说回来,海儿那孩子也是出息了,这研制解药的事,他也能操持了。” 池天南一听这是夸到了自己儿子身上,被哄得一时没了防备,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就我那蠢儿子,今儿去相宜那儿的时候,我都想将他带回来了。但相宜不依,便也作罢了。想来我跟相宜还是像今日这样单纯谈谈天,喝碗鱼汤,这种状态最好。她的事,我也不再干涉了,瞧着她那屋里全是莫名其妙的器材,我也没问什么。” 听闻这话,房氏试探性的道:“你们今儿还一起喝鱼汤来着?” “是啊,大家准备的吃食,我都给她带去了,她和海儿都挺喜欢的。除了海儿不喜吃无糖的糕点,糕点便都给相宜留着了。” 池天南的话说到这儿,房氏便也能回去交差了。 但在池天南面前,房氏还是笑了笑道:“听二叔描述的样子,相宜和海哥儿过得还都不错。这我们便都放心了。” 池天南微微张嘴,轻笑了一声。 然,就在这时 客厅处,突然传来“哇”的一道哭闹声。 房氏一惊,赶忙起身道:“怎么了?” 说着,房氏便赶忙朝着哭声的方向跑去,待到了客厅的时候,见池允恩摔在地上,恐是摔倒的时候还磕到了附近的桌角,委屈的直哭。 一旁的二房夫人一脸的惊慌失措,道:“这孩子实在是太闹了,我一眼没看到,竟从椅子上掉下来了!” 池允恩见娘亲来了,哭得更肆意了,房氏带这孩子各个院的交际,也还是头一次见哪个院真敢让孩子摔着的。 房氏赶紧心疼的将池允恩扶起,连忙问道:“诶呀,这是磕到哪儿了?” 池允恩哭着道:“哪里都疼” “娘亲给你吹吹,不哭啊!” 但谁料,房氏越吹他越是哭闹,房氏一时止不住,也不好意思再在这院里待下去,赶忙抱着池允恩回到池天南身旁,满是歉意的道:“孩子刚刚磕到了,这会儿直哭闹呢!真是给二叔二婶添麻烦了!” 池天南听罢,忙问:“磕到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磕得怎么样?严不严重?” 池允恩在屋里哇哇大哭,任由房氏怎么哄都无济于事。 这般厉害的哭闹,在房氏看来都有几分反常。 但眼下,房氏实在不好意思再在这儿待下去,赶忙行了个礼道:“倒也没什么大事,但瞧着现在这情况,我得带孩子回去安置了,实在是太对不起二叔二婶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二房夫人忙道:“哪里的事!你快回去给孩子上个药吧,可别伤到了哪里啊!” 房氏觉得也是这个道理,赶忙又给池天南和二房夫人行礼,匆匆抱着哭闹的孩子离开了。 待房氏带着池允恩离开后,池天南不禁纳闷道:“这孩子好生生的,怎么摔得这么厉害?” 池天南目光落在二房夫人身上,他们这老夫老妻的,怎可能听不出二房夫人方才的语气不对劲? 二房夫人见池天南发现了,遂回道:“刚刚那孩子跑到客厅里闹腾去了,我瞧着他上了椅子,我也没管,孩子直接从椅子上掉下来了。” 池天南一惊:“那小孩子跑来跑去的,你怎么也不看着些?由着他摔下来?” 二房夫人自来便和池天南不是一个脾气,理直气壮的回道:“嘿,莫名其妙的带孩子过来也就罢了,孩子也不管,跑来跑去,大吵大闹的。这四房家里的怎么教养孩子的?我这儿可不惯这毛病,正好摔了,若是他们当爹娘的还知道心疼的话,日后看紧些,别当娘的在这里闲聊,孩子让别人看着。” 池天南:“” 他这个媳妇呦!他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 不过好在孩子没摔出什么大毛病,估计只是磕疼了罢。 二房夫人顿了顿,又同池天南解释道:“还有啊,他们非要来探望你,我没拦住。但孩子摔了也未尝不是好事。好在能让她带孩子赶紧回去,我们这里正隔离呢,哪里是什么好地方?换作别人,请他们都不敢来,她偏是要来这里看咱们,也是有意思了。” 第560章 染瘟 二房夫人可没那么好的脾气和耐性,这一点,房氏是不知道的。 房氏心里也猜想到是二房夫人压根没看孩子,才导致孩子摔得这么严重。 房氏越想越气,待抱着池允恩回了院之后,池允恩一边哭着,房氏一边怒斥的道:“池映松,这下可是如你所愿了!” 这大晚上的,本打算铺床睡觉的池映松乍一听这蠢妇骂骂咧咧、孩子哭哭啼啼的,还以为生了什么事儿,结果一问才知道,原来只是孩子在二房院里摔了一跤,也不知磕了哪里,疼得不停的哭。 池映松一脸嫌弃的看着房氏,道:“他哭了你哄哄便是了,至于这么大气性吗?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二房家的向来粗枝大叶,哪里会照看孩子?那池映海先前就是被他们养坏了,还是在顾相宜那儿待了两年才渐渐好转了些。你跟他们计较个什么?” “怎么着?池映松,这事跟你不挨关系是不是?我还不是为了你才去打探情况的?要不是打探情况,孩子能摔得这么厉害?” 池映松也当真不知如何同家里这没长脑袋的蠢妇沟通,遂只能哄道:“行了行了,你也辛苦了。把恩哥儿交给嬷嬷带吧,你呢,也好生歇歇。” 池映松赶忙叫来几个嬷嬷,将孩子抱走哄着去了,待孩子哭声渐渐远去之后,池映松方才问着房氏,道:“打探得如何了?” 房氏暂且没回答,今夜她当真是怒了,率先同池映松道:“事先说好,不管人有没有事,我这也都是最后一次干这种事。最后一次啊,以后别把我推出去,我可不想再跟你们搅和这些烂事了。” 池映松无奈,只得先答应着:“行行行,没有下次了,这次的事儿过去之后,咱们同归雪阁井水不犯河水。” 得了他的保证,房氏这才松了口气,交代道:“方才二叔透露了,咱们送去的那些吃食,顾相宜都吃了。” 池映松听后一喜:“都吃了?!” “这下你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 池映松相当满意! 这顾相宜总算是死到临头了,也不知她这种本身就有些病症的人,落胎的后遗症会不会更加严重。 而房氏看着池映松那得意的神情,也不愿再多看他,绕过前院便回屋去看池允恩的情况了。 待她进屋的时候,池允恩已经被几个嬷嬷哄睡了。 房氏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只差遣嬷嬷们出去,便一个人待在屋内。 她心里一直压着一口气,不得宣泄。 她房桂芬不过一个渔村村妇,也没什么本事,嫁入四房家里之后,今儿公爹斥她两句,明儿婆母对她不满,连夫君也不愿多听一句她的想法,他要她做什么,她便必须去做什么。 这样的日子,她过得也是累到极致了。 房氏想到这些,深深叹了口气,躺在已经睡熟的池允恩身旁,也渐渐入了眠。 谁料,深夜时分,池允恩突然又哭了起来。 房氏瞬间被惊醒。 这才发现灯火未熄,由于吵了一架,池映松也未回房安置。 房氏连忙起身去问哭闹的池允恩,道:“怎么了宝儿?” 池允恩哭得直抽抽,委屈的道:“娘亲,疼” “疼?摔那一跤现在还疼吗?” 这不大可能啊! 都过去几个时辰了,怎么还喊疼? 房氏赶忙问道:“那你哪里疼啊?” “胳膊,胳膊疼呜呜呜好疼” 难道是摔倒的时候扭到了?! 房氏来不及多想,赶忙起身掀开池允恩的两个袖子去查探情况。 结果在袖子掀开的瞬间,旁的没看见,却见右胳膊上多了一个小红点。 房氏指着这小红点问道:“是这里疼吗?” 池允恩立刻点了点头。 而房氏却是诧异,这是起了什么疹子吗? 可是疹子不应该令人觉得瘙痒吗?这孩子怎么直喊疼? 房氏不排除孩子分不清疼和痒的可能性,赶紧哄着池允恩道:“宝儿乖,不哭不哭,娘亲明日帮你问问,并给你上药。上了药就好了。” “又要上药啊” 池允恩撇了撇嘴,他最讨厌上药了。 但娘亲说今晚解决不了,那池允恩便也明白,他今晚再怎么哭闹也没用。 池允恩只能忍着手臂上的疼痛,郁闷的哼哼着。 房氏本以为只是春日里的小疹子,谁料,第二日醒来再看的时候,池允恩小胳膊上的一块皮已经烂了! 房氏见状,险些惊叫出声!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的?! 池允恩一直捂着胳膊上溃烂的部分,嘟囔道:“娘亲,好疼真的好疼” 房氏瞪大双眸,一时间整个人都不敢喘气。 这 这该不会就是瘟症吧? 可是不对啊!这孩子根本没出过大宅的门啊! 房氏整个人都被吓坏了。 但她又不敢声张,只得同池允恩道:“宝儿,你先记着,不能哭不能喊。一旦哭喊,会疼得更厉害的!明白吗?!” 池允恩是憋不住的想哭的。 因为太疼了! 但娘亲既然都这么说了,池允恩便努力把哽咽的声音憋了下去。 而房氏则是一大早的便去敲二房的门。 池天南也是困惑,他一个需要自行居家隔离的人,怎么隔三差五有人靠近?想过来闻他院子里瘟毒不成? 池天南带着疑虑打开门,谁料,竟是房氏! 池天南也是一惊:“桂芬,你是有什么事吗?” 房氏故作淡定,回道:“二叔,我昨儿有件事忘问你了。我家小孩有些过敏症状,每到春日都起疹子,如何区分疹子是不是瘟毒?” 池天南也没多想,回道:“瘟症的疹子只会维持几个时辰,它会迅速破坏表皮,造成皮肤溃烂,一般的疹子达不到那个效果。况且,瘟毒的疹子实则是毒素在皮下组织作怪,会导致剧痛难忍,并非疹子所产生的瘙痒那么简单。” 房氏听了这阐述,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孩子竟染了瘟了! 可是,瘟毒是从哪儿来的呢?难不成是二房院里?! 第561章 造孽 房氏百思不得其解,二房院里并没有人染瘟啊,这孩子的瘟病是从哪里来的? 但眼下,房氏又没法问这些缘由,只能顺势问道:“那二叔你知不知道相宜的解药研制的怎么样了?” 说到此处,池天南却是笑了:“不瞒你说,她研究的诊法,瞅着不像是本土的诊法。但咱也不能说什么,说那诊法离谱吧,但万一管用呢?所以她既想去尝试,便让她去试吧,我这个当二叔的便不再多嘴了。” 房氏:“” 听闻池天南也是老中医了,竟也不知顾相宜在研究什么,靠不靠谱。 房氏一时间慌了。 现在她到底该怎么办? 解药还未制好,甚至能不能制出来都是未知数。 若是孩子被发现染瘟了,定要拉出去处理的 不行! 房氏纵是豁出命去,也不能让人动了她的孩子! 房氏想着,便匆匆的跑回了院去。 此刻的池允恩还坐着床上,一声不吭的等着娘亲回来。 娘亲说了,不让他哭,他一旦哭闹便会疼得更厉害。 池允恩遂乖乖在床上坐着,等着娘亲带解药回来。 也不知在床上等了多久,方才听闻房门“吱嘎”一声响起。 池允恩眼眸一亮,忙喊:“娘亲!” 房氏急三火四的进了屋,将房门锁上,快步来到床前,查看池允恩的手臂。 结果撸起袖子一看,那溃烂部分竟越发的大了。 池允恩极力忍着哭声,但在见到娘亲过来之后,却越发的憋不住了,委屈的吭叽起来:“娘亲,好疼真的好疼怎么办啊娘亲” 怎么办? 房氏也想知道怎么办! 没有解药,染病的人一旦被发现,后果便是隔离并处死。 千百年来都是这么解决的,房氏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么多年来,房氏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公婆不慈,夫君苛待,这孩子恐是她唯一的活头了。 “宝儿,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房氏一边喃喃着,一边拼了命的用她那个被夫君嫌弃多年的头脑想着办法。 但她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等顾相宜把解药制出来。 在那之前,她必须将事瞒住! 一旦让家里知道孩子染瘟,家里肯定要上报给官府,那一切便全完了。 故而,房氏郑重同池允恩强调道:“乖,听话。无论多疼都不能吱声,更不能哭。一旦哭闹就有人会来杀你,知道吗?” 池允恩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娘亲这般说了,他更是要极力忍着了。 但是他现在已经越发的憋不住,疼得一直在屋里闷哼了。 而房氏更是不敢将此事告诉任何人,甚至将二人都锁在屋内。 白日里,几个丫鬟婆子敲门要进来,房氏一律不允。 甚至晌午吃饭的时候,婆子们也只听屋里传来孩子隐隐的哭泣声,但房氏偏是闷气一般,也不开门。 婆子们担心再生了什么事,连忙去通禀池映松。 池映松得知这情况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斥骂一声:“这个蠢婆娘,不过是吵了一架,现在竟还横起来了!” 婆子们不知应如何处置,问道:“那此事应如何处置?就这么随大娘子去吗?” “随她去?她爱怎么着没人管她,连同孩子一起关着是几个意思?那是我儿子,还轮不到她随意差遣!” 池映松遂吩咐下去,房氏想怎么闹腾不管她,但别扯上孩子。 婆子们得了话后,下午的时候便去劝说房氏。 里面的房氏一听池映松竟以为自己是在赌气,更是顺势拒绝开门。 外面的婆子们苦口婆心的劝道:“大娘子,您可别想不开啊,这孩子还一天未吃饭呢。” “是啊大娘子,您再生气也别牵连着孩子啊!” “大娘子” 屋内的房氏实则已是怕极了,不知该怎么推诿,怎么再拖下去。 她沉默,是因为她根本不敢再说话。 她只得就这么搂着孩子,一动不动,让孩子也一动不动。 池允恩听闻外面一直在叫他们开门出去,但娘亲却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娘亲神情空洞,像丢了魂儿一样,见池允恩想动,便按着他,告诉他别出声。 池允恩不能回应,一直憋不住委屈的吭叽着。 外面的婆子听着孩子只吭叽又不说话的声音,更是担心里面出了什么事,到了晚饭时候,屋里还是毫无声响,甚至连灯都不点,婆子们实在是耐不住了,赶忙又去找池映松。 这时池映松才发现 这蠢婆娘竟带着孩子在屋里关了一天,不吃不喝也不出门? 她这是在发哪门子的疯?! 池映松是再受不了这越发要造反的房氏了,怒气冲冲来到房门外,见门推不开,里面也不点灯。 若说里面出了事吧,可还能听见屋里孩子小声抽泣的声音,这才使得婆子们着急,无论大人之间闹了什么矛盾,小孩子都是无辜的啊。 几个婆子只得跟在池映松身后,瞧着池映松气势汹汹的在门外斥道:“房桂芬,你到底几个意思?你有什么气到我面前撒,让孩子一整日不吃不喝,你还是个当娘的了?!” 房氏听闻最后一句,虽不搭话,却在房里“呸”了一声。 池映松来了,她也不开门。 不,确切的说是她更不能开门了,她怎么知道池映松会对孩子做出什么事来? 故而,房氏并未回应一声。 池映松见屋内不出声,想来这婆娘胆子也是越发的肥了,干脆怒喝道:“行啊,你不出来是吧?你信不信爷我现在就写休书?让你爱滚哪儿滚哪儿去,大不了不过了,你以为爷我跟你一个没长脑袋的渔妇在一起过得顺心?我们家里现在已到陆上发展了,等产业做起来了,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你爱回海边你就回去,爱死哪儿死哪儿去,在这儿给谁脸子看呢?” 房氏听闻这话,整个人都想笑。 这就是这些年她一路忍下来的结果,她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夫君? 第562章 疯癫 这日子他不过了? 她还不想过了呢! 房氏一怒之下恨不得找根绳在屋里上吊,干脆死了算了! 但她看着怀中瑟瑟发抖又不敢吱声的孩子,房氏心痛的厉害。 她一死了之倒是痛快,可孩子怎么办? 外面的池映松见房氏竟还是不吭声,倒不认为她是沉得住气,而是怀疑她是不是死在里面了,连休书都不怕了? 池映松也是被她惹恼了,狠狠踹了几脚门,见踹不开,便怒喝道:“来人,把门给我撞开!” 池映松还真料想不到,有朝一日,这妇人竟敢这般顶撞他,真是给她脸了! 不多时,几个家丁便来到门外,“咣咣”的砸起门来。 屋内的池允恩吓得抱紧了房氏,小声的抽噎着。 而房氏整个人都在此刻崩溃了一般,愣愣的坐在床上,除了抱紧孩子之外,整个心都空了似的。 她的眼神空洞而迷离,听着外面的砸门声,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直到“嘭”的一声,房门被撞开了。 池映松骂骂咧咧的进了屋里,刚踏进屋内,便见房氏抱着孩子在床上坐着,往日淘得都坐不住的孩子这会儿竟乖巧的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而再看那房氏,则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让池映松看了便觉得晦气! 池映松也懒得跟她废话,开口便斥道:“房桂芬,你别跟我俩在这儿耍横。这日子你爱过不过,但孩子你得给我放下!” 听闻这话,一直不发声的房氏终是笑了出来。 “孩子?你还有脸跟我提孩子?” 瞧她那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池映松越发的看不下去,遂直接同身后的婆子道:“给我把孩子抢过来!” 池映松一声令下,几个婆子便冲上去抢孩子,房氏见婆子们扑过来,惊得瞪大了双眸,将孩子搂紧,怒道:“你们干什么?!” 几个婆子一脸无奈:“大娘子,您就别闹了,这个家里还轮不到您当家做主,乖乖给爷赔个不是,爷也不是真要休了您。” 说着,几个婆子便用力想要把孩子拽下来,婆子们本想拽孩子的腰,但房氏将那个部位搂得紧紧的,她们根本抢不动,只得去拽孩子的胳膊和腿。 这么一拽,本来还能忍着不哭的池允恩又惊又吓,还受了疼,再也没绷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房氏听闻孩子的哭声,顿时犹如一只被触怒的母兽一般嘶吼道:“滚开!谁也不许动他!” “大娘子,您就别胡闹了!” 几个婆子哪里管得了这些,只奉命用力将孩子捞过来,场面一时间乱成一团,屋内夹杂着孩子的哭闹声,婆子的哄劝声以及房氏歇斯底里的吼声:“滚开!滚开!你们是些什么东西,凭什么动我儿子?凭什么” 而池映松就在门外,就不信这疯婆子还能再闹下去。 谁料,就在池映松安心在门外等结果的时候,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 池映松听闻这声尖叫,原本势在必得的心绪突然慌乱了一分。 怎么回事?! 门外的池映松正惊骇着,下一刻,便见刚刚还凶悍的婆子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 池映松见情况不对,忙问:“怎么了?!” 几个婆子慌忙跑出来之后,气都喘不匀,道:“哥儿,哥儿他” “恩哥儿怎么了?!” 池映松见几个婆子也说不明白话,只得亲自进了门。 刚进门的时候他还什么都看不清,待点了灯后,这才见到 池允恩暴露在外的胳膊上,皮肤已经大面积溃烂了! 池映松当即也是吓得背后发凉,本能的后退两步。 而房氏见他这反应,更是大笑出来:“怎么样?瞧见了吧?” 池映松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房氏这会儿歇斯底里如同一个疯妇一般:“你还好意思当爹呢!这些年拿孩子当挡箭牌或者联络关系的事儿你少干了?这是我亲儿子,我求子多年才得了这么一个亲儿子,这些年让你拿来当物件使唤着。行了,现在到头儿了,你满意了吧?!” 而池映松哪里听得进去房氏在这儿说疯话,他此刻在想的是家里有人染了瘟了,那整个院的都要受牵连! 池映松掂量着昨个儿他还见孩子没事,定是在二房院里染上的,得赶紧出去叫官府过来,将孩子和二房一并带走处理了!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池映松连忙吩咐婆子道:“你们赶紧去通禀门外的差役,让他们赶紧过来!” 几个婆子哪里还敢在这个院子待下去,急三火四的冲出了院子,生怕自己因为方才接触过池允恩也被一并处理了。 池映松又吩咐道:“你们看住她,她和孩子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铁定也感染了,不能让她离开这个屋,等官府过来!” 家丁回道:“是!” 倒是池映松连连后退着,那模样倒是将房氏逗笑了。 “你这还是个当爹的?!”房氏越想越觉得可笑,见池映松要离开院子,房氏反倒抱着哭闹的孩子走到了房门口,疯疯癫癫的笑道:“孩子他爹啊,这是你亲儿子!你跑什么啊?哈哈哈哈哈,你跑什么啊!” 池映松心道:疯了!她纯是疯了! 这分明是二房一家已经感染了,又传染给了孩子,现在家里必须自行隔离。 他也必须去隔离,不能靠近这疯妇。 连房氏都没想到的是 在她踏出房门的时候,原本说好看着她的家丁也惊慌得连连后退。 就连池映松也满头冷汗,不敢再靠近。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体会过人人都惧怕她的滋味儿,却没想到,竟会在这种情况下。 可笑,甚是可笑! 房氏遂抱着哭泣不停的池允恩,光明正大的踏出了房门,甚至还挑衅着道:“来啊,你们来抓我啊!来碰我啊!有本事都别活了,大家一起下地狱啊!” 池映松离得远了些,但还是忍不住斥骂道:“疯了!你这是疯了!” 房氏现在也是豁出去,道:“对,我就是疯了!你休了我啊,随便你!” 第563章 求救 的确,有那么一瞬,她确实疯了。 疯得想毁了这一切,想拉着四房所有欺辱过她的人一起死! 可她还能感觉到怀中的池允恩纵是再害怕,也一直紧紧搂着她的脖颈。 池允恩指尖的温度,让房氏恢复了理智。 不,她不能破罐子破摔。 她现在是这孩子唯一的希望。 她要救下这孩子,他们还不能死! 房氏一时恢复了理智,但现在能救他们的人,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那便是顾相宜! 就算不看她的份上,不看四房乃至池家的份上,池允恩这孩子同顾相宜这个婶婶也是极要好的。 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房氏心里有了头绪,骤然笑出了声。 她上前两步,朝着院门口走去,池映松现下怕极了她,她生怕自己不想活了,要拉着全家去死。 故而院里的人哪里敢靠近她?池映松也只能默默等着官府派人过来收她。 但谁料,房氏在来到院门口,见无人敢拦她之后,她便也在这一瞬豁出去了! 只见下一刻,站在院门口的房氏抱着孩子,转身便从院里冲了出去! 那一刻,池映松整个人都被她的举动震惊了。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院里的家丁惊慌失措的喊道:“来人啊!房大娘子跑了!” “来人啊!来人啊!” 而这时,池映松缓过来之后赶忙将这事告知了池天昌。 池天昌听闻自己的孙子出了这事,差点没一口气过去。 而四房的各个夫人和姑娘们听闻此事,个个惊慌失措,大门紧闭,但令众人不解的是这孩子压根没出过家门,家里也无人感染过,他是怎么染上的? 难不成四房院里的气浊了?! 想到这里,院里未出阁的姑娘们吓得更是不知道往哪里躲才好。 主院的老夫人和大夫人等人也听到了这消息,池天翔一想这宅子里还有近百人,哪里敢含糊,赶紧出去通禀十三卫巡街的差役,几个差役闻讯赶来,并高声嘱咐道:“各个院的不要惊慌!现在各自待在院里隔离,不要擅自走动,天策卫正在查看情况!” 差役们一边吩咐着,一边前往四房的院里。 现下整个四房院里都乱成一锅粥了,池天昌和池映松以及其他几个庶子这些男丁尚且还敢走动,那些嫡女庶女早就在房里不停的尖叫了。 差役到了四房院内之后,第一时间便是整顿治安,道:“现在院内的都在自己屋里待好,任何人不准外出,外出者格杀勿论!你们这些男丁也不例外,该回去的赶紧回去!” 一旁的差役也道:“染瘟的病患在哪儿?快带我们去!” 说到染瘟的病患,池映松瑟瑟发抖的道:“跑跑了!” “什么?跑了?!” 这时几个家丁解释道:“他们染了瘟,这谁敢碰他们呀?” 这话说的听着倒也是这么回事,但差役也是纳闷,他们方才听说染瘟患者是眼前这人的妻儿,妻儿染病,他竟把人放跑了,只敢让十三卫的人上手。 几个差役对此也是无语。 但染瘟病患逃跑不容小觑,几个差役赶忙去叫来更多的差役,搜查染瘟病患。 谁料,待更多的差役进入池家搜查后,挨个院都搜了一遍,甚至连茅房和水井都查了,也未见房氏和孩子的踪影。 “染瘟患者一旦逃跑,必要处死!若是涉及家眷包庇,全家处死!” 见人丢了,全家老小都瑟瑟发抖。 这时候苏韵忽然想到一点 “那个二郎的书房底下有个地窖,不知道会不会是从那里跑出去的” 苏韵也不确定那地窖究竟有多少人知道,但至少这在家里不是只有池映寒一个人才知道的秘密了。 差役听闻此事,赶忙朝着地窖赶去。 结果,果真发现地窖的门有被开过的痕迹。 差役恼道:“搜!一经发现,直接放箭射杀!” 听闻是这么吓人个结果,领路的苏韵不禁心道:四房家这儿媳妇是在闹腾什么?竟到了要被射杀的地步! 然而,就在差役们顺着地窖查了一圈之后,发现这地窖正前方的墙面有个狗洞,想必这妇人带孩子钻狗洞跑了! 差役们干脆纷纷翻墙出去,并从容不迫的道:“那妇人抱着孩子,恐是跑不远,现在各个街道的追,不能让他们跑了!” 差役们即刻各个街道的街道的追捕着,但他们根本没想到的一点是房氏抱着孩子跑去的方向,正是十三卫所所在的北街! 在房氏看来,现在唯一能救这孩子的只有顾相宜了。 她现在豁出去命去也要求顾相宜救救孩子,不论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孩子是无辜的啊! 殊不知,北街的驻守的差役更多,她才刚跑到北街,便有差役发现她情况不对劲。 就她现在的模样,一看就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北街的差役瞬间判断在这个时间段,这可能是哪个病坊里跑出来的即将处死的病患,赶忙追上去要逮捕她。 房氏吓得瞪大双眸,道:“别抓我!别抓我!” “半夜三更随意在街道游走者,当街处死!” “不要!我、我来这里找人,我找顾相宜,我是池家的人,她夫家的亲戚,我儿子要叫她一声婶婶。我来找她,我来十三卫所找她!” 差役一听这是顾相宜夫家的亲戚,一时也不知能不能杀,思虑一番后还是决定带她到十三卫所,交给沈潋处置。 而此刻夜已经深了,今日的进展,池映海已经汇报给顾相宜了,待看过进展之后,池映海准备再做两次化验再去睡觉,但到了时辰,池映海自是不会让顾相宜熬夜的。 故而这个时辰,是池映海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忙活。 谁料他刚推开门想去拿些东西,便听到楼下歇斯底里的大喊:“别杀我!求你们别杀我!我找顾相宜,我是她夫家亲戚,我儿子叫她婶婶,你们别杀我!” 池映海:“!!!” 什么情况? 池映海推开二楼的窗户一看,见楼下被拉进来的妇人竟是四房的房氏! 第564章 倒戈 她怎么来了? 而且还口口声声说是来找二嫂嫂的,难不成这又是一个家里过来探望二嫂嫂的? 虽说有了小侄儿的存在,二嫂嫂的待遇会比之前好上一些,但不至于接二连三的探望吧? 最关键的是,二嫂嫂现在已经歇息了啊! 这么深更半夜的,池映海是不会让旁人无端惊扰顾相宜的,本来她身子骨便不好,胎儿的情况又时常不稳定,若这时候再惊扰了她,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池映海想着便开了窗户,喝道:“喂!下面这是干什么呢?!” 下面正在差役手里挣扎的房氏见了二楼窗口的池映海,如同见了救星一般,高声喊道:“海哥儿,是我呀!我是四房的大郎媳妇,我来找你们的呀!” 几个差役见这人怕是真是池家的,一时也有些错愕了。 只见池映海道:“你们先在这儿站着别动,我下去看看情况!” 池映海生怕他们再这么歇斯底里的吵嚷,惊扰到顾相宜,遂主动下了楼,来到这帮人跟前查看怎么回事。 而这时,外面搜人的差役也听到了十三卫所内的叫喊声,匆匆跑了进来,进门的一瞬,他们立刻认出了房氏。 房氏只听到后面一阵高喊:“找到了!就是这个妇人!” 押着房氏的差役困惑的道:“怎么回事?这个妇人是什么情况?” 后面的差役答道:“他们是染了瘟的病患,从家里跑出来的!” 前面的差役瞬间反应过来:“按理说这样的病患应该立刻处死的。” 听闻这话,房氏吓得心跳到嗓子眼,眼下顾不得其他了,朝着池映海便求救道:“海哥儿,相宜呢?相宜她人呢?你让她来认我们,这是你的小恩弟弟啊,你们还一起玩过呢!不能让他们杀了他呀!” 池映海见房氏神情惶恐,好似要去抓最后一根稻草一般,但池映海立场也十分坚定。 “我不知道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已经子时了,二嫂嫂她已经歇息了,你在这里这般吵闹已经冲撞到她了,你若再这般乱喊乱叫,惹她心悸,我可不客气了!” 池映海可不管大宅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他只知道除了顾相宜身边这几个随身带着的人,外头这些人,都只想着自己的事儿,没一个管她死活的,甚至这帮人都忘了顾相宜有孕近五个月的事,这么晚了,还要扰她! 但此刻的房氏却是一只脚踏进阎王殿的人了,除了保命,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眼下她已经什么都豁出去了,同池映海道:“海哥儿你听我说,我和四房已经决裂了,那帮人造的孽和我不挨关系,那糕点里我也没有下毒!那个畜生虽然逼我在糕点里放红花汁,但我是知道是非对错的,那些红花汁我怕被那个畜生发现,我自己都喝了!我给相宜送去的糕点都是没有下毒的!你相信我,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房氏那叫一个死到临头,为了保命什么都招了。 谁料,她这一招,可是将池映海吓到了。 昨日那些糕点险些下了毒? 天爷呀!他可是拿起一个就吃下去了! 一想到这些恐怖的事儿,池映海心里便突突的跳。 但现在单凭池映海是没能力保她的,现在这个地方,也就顾相宜亲自发话,他们才会给顾相宜三分面子。 但池映海还是表示 “那先押下去,明儿再说吧。我二嫂嫂近来身子不好,这你也是知道的,这么大个事儿非要夜里惊扰她?你们作妖便作妖,别牵连到我二嫂嫂行吗?有什么事等她明早睡醒了再说。” 一听这话,房氏更慌了:“不可呀!海哥儿你听我说,我不会给相宜添麻烦的,相宜肯定有许多事想从我这里打探,我全都告诉她,我都招!你若是今夜不救我,让他们把我杀了,四房就没人交代这些事了呀!” 池映海:“”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这妇人死到临头,慌不择路,他若是自作主张,过后让顾相宜反倒损失了什么,他也是担不起的。 池映海这才答应道:“那你们先将她押在这儿,我上楼问问二嫂嫂,如果二嫂嫂不愿理你,那你们就随便处置罢。” 反正池映海的态度很明确当时宅子里没人认他,那么宅子里的人,他自是谁也不认。 他只认亲手养他、将他带大的人。 池映海想着,便上楼回到实验室,重新点燃了蜡烛。 而他深夜进门开灯的举动,倒是惊醒了顾相宜,顾相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是池映海,便也没在意。 “海儿,有什么事儿吗?” 池映海回道:“二嫂嫂,楼下生了些乱事,四房小恩他娘要见你。” 小恩他娘? 那不是四房嫡长子池映松的媳妇房氏吗? 顾相宜本以为又是家里派来探望她的,但再一看这天色 这还是深夜啊! 这是作什么妖呢? 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有事明天再说吧,我现在哪有精神头儿见她?” “但你若是不下去保她,她就要被带走处死了。” 顾相宜:“???” 什么情况? 这大半夜搞什么呢? “怎么回事?海儿,外面到底生了什么事儿?” “好像是小恩和他娘都查出来染病了,她跑到这里求你救他们。如果你能保她,她说她将四房这些年做的事都告诉你,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招,她说她和四房决裂了,站在我们这边了。” 顾相宜:“”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小恩怎么还感染了呢?怕不是他们贸然接触了二叔吧? “对了二嫂嫂,她还说了,她说昨日给我们的糕点,四房在里面下毒了。” 顾相宜听闻这么惊天的事儿,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你让她过来,我问问她到底什么情况。” 见顾相宜愿意见她,池映海这才来到窗口,同下面的人道:“二嫂嫂说了,让她上来!二嫂嫂要见她!” 听闻这话,房氏这才松了口气。 第565章 畜生 她就知道顾相宜不会不管他们的。 至少她不会不管池允恩的。 实则这深更半夜的,顾相宜当真不想管这烂事,但眼下房氏似是有要紧事,再不管就要闹出人命,顾相宜也不得不起身探探家里到底又怎么了。 但现在她想从床上坐起来都十分吃力,恐是起来得急了些,小腹骤然抽痛了下,好似惊到了孩子,孩子似要翻身一般。 那一翻动,疼得顾相宜一阵蹙眉,捂着小腹“嘶”了一声。 还是宁儿见状,赶忙跑过来将她扶起,她这才得以稳稳的坐在床上。 穿衣洗漱的间隙,宁儿不禁埋怨道:“这大半夜的,四房真是诚心折腾您呢!”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呢。宁儿,你去叫王莽将人提来,让他看着点。方才听房氏的几句话说得语无伦次的,恐是受了什么刺激,精神不太正常。” 宁儿应了一声,连忙通禀王莽。 不多时,王莽便将人提了过来。 房氏被带上来的时候,果然如顾相宜说的那般,整个人都是一副疯疯癫癫的状态,嘴里也不知斥骂着什么。 王莽也没敢让她靠近顾相宜,只带到距离顾相宜一米开外,便站在那里不再往前走了。 而宁儿则是在一米开外的实验室门口,给顾相宜搬了个凳子,扶着顾相宜缓缓坐下。 而房氏也不知顾相宜现在在想什么,她现在脑子里只有自己最心慌的事,生怕顾相宜不救她,还不及顾相宜开口,房氏便歇斯底里的道:“我没给你下毒!相宜你相信我,我真没给你下毒,那红花汁我自己喝了,没帮那畜生加在糕点中,我没有害你啊!” 顾相宜也不知方才池映海在楼下同她说了些什么,待来到顾相宜身边后,她疯狂的强调这一点。 殊不知,这事当即便把宁儿惊到了:“什么?你们四房还想在昨日的糕点里下红花汁?!” 而对于这点,顾相宜却不感到意外。 四房那帮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干不出来? 要不然她怎么压根没敢让家里知道她有孕的事? 不过关于那糕点,顾相宜却是回道:“沈潋不是说论验毒的手段,没人能精过十三卫吗?既如此,回头我问问他,这下了红花汁的糕点,能不能混进十三卫所?” 这话摆明了告诉房氏,四房想用这技法算计顾相宜,能不能过十三卫这关都是个未知数。 不过,房氏舍不得下药这一点,还真是触动了顾相宜。 感到意外,但细细一品,却又在情理之中。 房氏这人,也不知怎么说她才好。 以前她怎么个为人,顾相宜并不知情。 但自打她来池家大房的第一日,便各个院的笼络人脉,几乎每天都带着孩子去其他院里坐坐。 由于顾相宜时常不在家,房氏来她这边探望的次数还算少的。 按说四处交际的人大抵也是个精明人,但房氏去她院里那几次,总给她一种傻得到处受窝囊气的感觉。 至于这次,恐是被夫家惹急了。 但这些事,顾相宜暂时也没问她,只开门见山的道:“说吧,深更半夜的跑到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房氏见顾相宜开口问了,激动的回答道:“救救我!相宜,求你一定要救救我!” 房氏那一嗓子喊得打实让人震耳欲聋了,王莽见状,立刻拉住她,道:“你小声些!” 宁儿也忍不住喝道:“就是,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不冲撞到少夫人,你心里不安是吗?” “没有!我没没有” 房氏这才意识到,她这大晚上还让顾相宜起来一趟,已经算是惹到她了,房氏生怕将她惹恼了,赶忙低声下气的道:“相宜,我来这里只想让你救救恩哥儿,他不知怎么就感染上了!家里现在不要他了,要官府把他带走,这是要他去死啊!相宜,我只想求你救救他!只要你肯救他,我什么都答应你,这些年我在各个院走动,知道的东西不少,甚至四房害你那些事,我也都清楚,只要你救救恩哥儿,你救救我儿子” 原是这么个情况。 顾相宜一只手轻轻搭在小腹上,似是安抚方才惊得撞疼了她的胎儿。 这孩子似是能感受到她的心绪一般,没一会儿便平静下来,方才的疼痛也减缓了不少。 顾相宜这才追问起:“你们都没出过院,孩子是怎么染上的?” 房氏老老实实的答道:“是池映松那畜生不顾我们娘俩死活,一如既往地让我出去打探情况。平日里他让我去哪个我就去哪个院,无论打探情报也好,耀武扬威也罢,他让我做的,我都规规矩矩的去做了!谁知这个丧尽天良的,这次竟让我去二房的院里,让我打探你们有没有吃出事来。我向来不会圆谎,我说的谎话向来都骗不过他,他要我打探,我就得真套出消息给他交差。他当时告诉我这是最后一次让我打探归雪阁的事,从此以后和归雪阁井水不犯河水,谁知道谁知道去了那一趟,回来孩子就感染了!” 房氏一想到这事便委屈,甚至委屈得哭了起来。 顾相宜心叹:这是真能作啊 “你们不知道二叔他在隔离吗?” “知道啊,可他偏觉得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没事还需要自行隔离吗?那瘟毒不止是与病患接触才会感染,它会沾染在人的衣服上或者人的周身附近,同瘟毒接触过的人身边会携带浊气。也就是说,二叔可能没染上,但同二叔接触的人,特别是老人和小孩,极易感染!不然你以为现在居家隔离,家家户户不出门,怎么还无法从根源上止瘟?” 房氏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了。 “想来这天道也是眼瞎,瘟那该瘟的也就罢了,报应在孩子身上有什么用?那池映松既能果断报官,想的必然是妻儿还能再娶再生,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他自己。这关键时刻,才能看出自家夫君究竟是人是鬼啊。” 顾相宜这话可是打实戳了房氏的心了,房氏也是在池映松完全没有保护他们母子的意识的时候才深切认识到自己的夫君,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 第566章 揭发 房氏一想到这些,心里便痛得厉害,忙同顾相宜道:“我该怎么办相宜,求求你救救我们” 顾相宜就这么看着连说话都不敢高声的房氏,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天道可真是造化弄人。 要说四房帮人,瘟死一马车她都不带心疼的,但出事的偏偏是房氏和池允恩。 过年的时候池允恩还主动过来找她,咿咿呀呀的喊她二婶婶。 怎么偏瘟了孩子呢? 瘟了孩子,那四房也不会有一丝心痛,所谓的因果报应、父债子还根本伤不到一分一毫。 被伤到的只是孩子和这个在夫家忍气吞声讨日子过的妇人。 且说到房氏,顾相宜险些忘了,房氏现在是有一肚子的话要同她说。 顾相宜顺势道:“我可以保你不被天策卫的人带走,但你得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 房氏一个激动,又喊出了声。 她这话一落,王莽便狠狠瞪了她一眼,房氏赶忙又怂了回去,低声下气的道:“你问罢,你想问什么” “你老实交代,你们四房到底对我和整个池家都做了些什么,你一样样的交代清楚,我才保你们性命。” 交代倒是容易,但以房氏的脑子,得一件件的去想了。 她率先想到的是他们来陆上的目的。 “那个我们四房虽打着暂时避难的名义,实际上我夫君和我公爹他们没打算再回到海边了,只有我一直惦记着回海边。因为这个,我时常被夫君笑话,他根本不考虑我的想法,他不管我娘家还在海边渔村,就把我带到这么远的地方,使得我和娘家已经许久没联系了” 顾相宜一边听她交代着,一边吩咐池映海把她的话全都记下来。 池映海一边记录着,房氏一边交代道:“还有,我们在海边的生意实际上也不行了,公爹越发眼馋大房手头的这些产业,于是搬进来之后使尽各种手段想要涉及大房产业,但是他们在让我打探清楚各院情况和后宅姨娘们的关系后,刚想出手,你便出现了。” 房氏顿了顿,缕清思绪后,继续道:“其实他们也没想到池家竟有一个也想争产业的儿媳妇,而且这儿媳妇竟将家里的产业发展得盛着,就连老夫人对此也很满意。于是他们以兴盛大房家的产业为由插手大房产业的计划不战而竭。只能转为委曲求全,以家里都活不下去为由再度打通脉络。没想到你们归雪阁的会因此跟池天翔发生争执,甚至二郎斥骂绝不将产业舍给他们养老,若敢池天翔敢舍哪家,他便砸哪家。于是这次也作罢了,再后来,家里无论是暗中差使人去废大房的店铺,哪怕废一条街,计划中途也都被你们归雪阁扰乱了” “等等!”说到此处,顾相宜不禁愣了,“死街那事,是你们暗中动的手脚?!” 房氏点了点头。 顾相宜不由得恼了:“你知道你们毁的是多盛一块地方吗?你知道那一个月得损失多少银两吗?” 房氏却是笑了:“相宜,你才是有所不知,相比之下,那已经是四房最仁慈的手段了。你恐是不知道,你好端端的运盐,为何会船毁人亡吧?” 顾相宜:“” 瞧着顾相宜那一脸震惊的神情,房氏笑着交代道:“全是他们干的。是他们联系了匪帮,谎称船上有白盐,那匪帮派了三四艘船跟踪你们到海上,然后杀光了所有人并烧了船。” 顾相宜顿时惊得瞪大双眼,微微张着小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听房氏继续道:“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你落海后竟被人救上来了,而且一路高烧昏迷,却偏是没死,最后居然回来了!他们下的可是死手,却没想到你命这么大!” 命大?! 顾相宜听到这个词,一时被触动了心绪,搭在小腹的小手不住的发颤着。 她哪里是命大? 她这条命是王广舍了自己的命换来的! 他们居然觉得她这是命大?! 宁儿见顾相宜浑身都在发颤,也不知生了什么事,赶紧扶住顾相宜,下意识的帮她顺着气,赶忙哄道:“少夫人,别激动啊!” 她怎么能不激动?! 她没想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无头案,竟是在这种情况下结案了。 该抓的哪里是安瑾瑜的母亲?安夫人根本就是冤枉的,真正害了一船人的性命、害了王广性命的罪魁祸首,居然逍遥法外了这么长的时间! 并且这一帮杀人凶手竟跟没事人似的,若不是房氏今日说出实情,根本没人知道这件事和四房有着莫大的关系。 写突如其来的真相惹得顾相宜心绪实在是难以平复,王莽见状,忙喊道:“嫂子,你没事吧?!” 池映海也赶忙放下手头的笔,他深知顾相宜这几次晕倒都是气滞,遂赶忙过来劝顾相宜不能动气,免得再像之前那样气滞晕厥。 她气滞晕厥,容易将胎儿一并憋死,池映海也是操碎了心,不停的安慰顾相宜道:“二嫂嫂,先别跟她生气,既然她都招了,那日后我们再找他们算账也不迟,到时候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对造成的损失进行赔偿。” “赔偿?我要让他们偿命!” 破案了,这是彻底破案了。 只是让顾相宜没想到的是 事情的真相,竟是这般让人气愤填膺。 而房氏见顾相宜情绪波动竟这么大,一时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说了。 她现在是明白为什么池映松那么有把握致使顾相宜落胎了,因为顾相宜所牵扯的事儿太多了,随便挑其中两三件刺激她,就足够让她万劫不复的了。 但眼下,既已和四房决裂,房氏便不会让四房如愿的。 她现在巴不得顾相宜胎象平稳,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若是能生个哥儿便再好不过了。 有点志气的都不给四房任何活路和机会!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顾相宜心绪方才缓和了些,没再出现气滞的症状。 第567章 绝望 可是房氏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再往下说了 只听池映海问道:“那咱们要把这件事禀告朝廷吗?” 说到此处,这不是闹着玩的。 顾相宜虽恨得咬牙切齿,但她不能确定皇上那边会怎么处理这个案子,王文一家要如何处置他们。 判轻了是满门抄斩,判重了是株连九族。 这四房的案子,保不准还会牵连到他们,故而顾相宜渐渐稳住了心绪后,镇定的摆了摆手道:“这件事暂且压着,待我将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做定论,若是现在宣扬出去,万一四房那帮人逼得慌不择路、狗急跳墙,吃亏的还是我们。” 毕竟那帮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干不出来? 顾相宜自是不会鲁莽行事,反是继续问着房氏,道:“你接着说,他们还干什么了?” 房氏瑟瑟发抖的看着顾相宜,在方才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顾相宜的眸光如淬了毒一般狠戾。 她不知道顾相宜在船上经历了什么,别看她很快恢复了平静,但房氏知道,这件事顾相宜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一旦将事情捅出去了,她和恩哥儿也撇不清啊。 “相宜,那个这事儿要不咱们还是别往大了闹吧?一旦闹大了,我儿子将来的前程仕途就全都完了啊” 顾相宜明白她的意思,她只回道:“我说了,这事儿过后再议。你先告诉我,还有没有别的?四房还牵扯到别的命案吗?” 房氏听的有些懵:“还有啥人命丫鬟婆子的命算不算” “怎么不算了?” 顾相宜真觉得有意思了,四房家的规矩是丫鬟和婆子不算人命,随便死吗? 而且这大宅里的丫鬟和婆子有几个是四房家里带来的?还不都是老夫人分配给他们的? 顾相宜听罢,继续追问道:“你老实交代,还有什么事。” “还有你被抄院的事,也是他们的主意” 房氏没敢说这个主意还是她想出来的,毕竟只要不出人命的事儿,她还是敢做的。 可谁承想因为抄院这事,竟死了好几个丫鬟和婆子,可吓坏了房氏。 房氏继续交代道:“是他们叫我去找李妈妈,叫李妈妈找张妈妈,张妈妈被你们所害,怀恨在心,这才蹿使崔妈妈去抄你们的院” 什么?! 崔妈妈是个被人当枪使的?! 顾相宜当时就被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宁儿也是怒极了,当时那场抄院,差点要了归雪阁丫鬟们的命。 对她们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张妈妈挑事,崔姨娘对他们下的手,谁承想这前面还有两层关系呢 宁儿惊道:“我的天呐这四房做事太会把自己摘干净了吧?!” 顾相宜心道:的确,不论是抄院、引匪帮还是这次投毒,四房总是能想出将他们摘干净的办法,才会下手。 尤其是四房池映松,下手狠毒到让人听了就背后发凉的程度。 顾相宜接着问道:“还有吗?” “在你们这儿闹出的命案,大抵就这些了。但是他们在老家也闹出过命案,还有在大房这边有许多算计各个院姨娘的琐事,那些我往后再告诉你,若是现在说,这一件件的事儿,三天三夜都唠不完,可我家小孩现在还等着急救呢!相宜,我就先同你说这些,你先救救我儿子好吗?这些事我以后肯定会慢慢跟你说,我不会赖账的!” 顾相宜靠着椅子,微微呼出一口气。 房氏就是再往下讲,顾相宜也没精力再听了。 这些乱坟岗子,她日后有时间慢慢哭。 现在确实有一件要紧事,那便是 池允恩的病情确实拖不得了。 顾相宜吩咐池映海道:“海儿,你把前两天的实验报告拿来。” 池映海应了一声,赶忙进实验室将记录和报告都拿了过来,顾相宜又道:“给她看看。” 池映海也没多犹豫,便将报告递给了房氏。 房氏一惊:“我、我不会看啊!” 顾相宜回道:“旁的数据你不认识,死字认不认得?” 房氏一听“死”字,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海儿,她看不懂,你给她解释一下。” 池映海点了点头,同房氏一张张的道:“你看这个人,五日前实验的,这时还会出现用药后次日死亡的情况。这个人,三日前用的药,昨日死的。还有这个” 房氏听不下去了,忙问:“相宜,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相宜神色中带着一丝落寞,一字一句的解释道:“上次哭着喊着求我救她的还是云儿,那时就算她跪在我面前给我磕响头,我也没办法救回她。这次是小恩。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但报告说得很明白,你也看到了,药物虽然有了几分把握,但还未正式投入使用,因为现在还不稳定,一针下去立刻就会出人命。” 房氏听了这话,吓得一激灵。 “那什么时候能稳定啊?!” “我怎么知道。” 这种事,你去问顾相宜,顾相宜也没个把握。 恨就恨这孩子怎么偏是这个时候病了? 这解药虽有了很大的进展,但还没稳定到能确保能缓解症状的地步。 “说实话,之前进展到了能起到使病情不再恶化的程度,但出了些意外,腐烂面积虽没有扩大,但瘟毒未退,最终使得病患高烧而亡。” 顾相宜说到这里,也深深叹了口气。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病患用药后彻底痊愈的,我眼看着他们用药之后出现各种症状,然后死亡或者出现其他并发症。我一次又一次目睹实验的失败,我学中医的时候都没被打击得这么厉害过。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那么大本事当什么拯救一个城池的人,我也不敢拿小恩的命来做实验品。说真的,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用药而出现伤亡,我看着都不是滋味儿,至于小恩我不知道怎么办” 让顾相宜把池允恩也当成试验品,然后实验失败,病患死亡。 她下不去这个手。 第568章 作赌 顾相宜只是同池映海道:“海儿,把今天的报告拿来。” 现下顾相宜说什么,池映海都照办便是。 随后,池映海便将今日的报告拿了出来,顾相宜示意池映海将报告给房氏,待报告递到房氏手里的时候,房氏一脸困惑:“给我看这个做什么?我真的不会看这些东西呀!” 顾相宜回道:“你不是一直要我救你儿子吗?我便让你看一眼我们现在的进展情况,上次的实验本来没什么问题,但病患在坚持几日没有情况之后,昨日突然出现并发症死了,因此我们的药剂还出了偏差,今儿我将剂量比例重新调整了一下,按进度本应是明日按这个方案配制并再度实验的。海儿赶进度,方才在实验室做了些,但没有做完。眼下便是我们的进展。” 房氏:“” 所以解药是什么效果,顾相宜自己也不清楚? 房氏只听顾相宜给出两个方案:“你一直让我救你儿子,那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今晚我们通宵赶工,将药剂配出来给孩子用上。但你要是选这条路,你得填一份责任状,声明出了什么后果你自己承担并在责任状上画押。要么,回病坊等着,等药剂稳妥投入使用。但选这条路,我不能担保孩子能不能等到药剂出来的这一天。是豁出去一次还是保守等药剂完善,你是孩子的亲娘,你来拿主意吧。” 房氏整个人都懵了。 要么,让池允恩去做试验品,注射顾相宜新调试的药剂。 要么,回病坊老实等她完成实验。 这两条路,哪条房氏都不敢走啊! 她既豁不出去冒险,又不想看着孩子就这么原地等死。 房氏急得整个人都想哭。 但顾相宜却等不了她,道:“你可得快些,我没精力陪你在这里坐一个通宵。” 房氏:“” 这怎么选啊! 房氏瞧着眼前的顾相宜已经没耐心等她在这里磨叽了,而是准备让宁儿扶她回去。 而房氏见她撑起身子便要离开,瞬间慌了:“相宜,你别走呀!” 顾相宜真是服了她了。 “我可真没工夫陪你在这里耗着,我不歇,孩子还要歇呢。” 房氏当然明白这一点。 正是因为明白,她才更加焦头烂额了。 罢了! 她豁出去了! 试一次,总比等死强! “我试!我带孩子试!” 房氏一边哭着,一边下了这个决定。 顾相宜瞧她那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道:“你可想好了,若是出了意外,可别往我身上赖。” “放心,我不赖你是我自愿的” 房氏一边说着,一边哭了起来。 顾相宜听闻她的哭声,越发的闹心,遂道:“海儿,你带她签字画押。” 池映海点了点头,不多时便拿着责任状给房氏。 房氏心里明镜着,孩子的命,是全然攥在她手上了。 她几乎是闭着眼,在责任状上按了手印。 待池映海把责任状交给顾相宜的时候,顾相宜道:“还没完呢。海儿,今夜你带她去别的屋室,让她把四房那些事全都交代完,并记录妥当,方便咱们回头一件件的查。我去香芸那里采血,今夜赶工完成药剂。” 池映海听罢,忙道:“二嫂嫂,要不明日再配制吧!不差这一晚上了!” 顾相宜却回道:“之前听房氏的描述,小恩怕已不是新发现的病患了,算上今晚,他被耽搁了两日了,明日是第三天孩子太小,我怕他等不了太长时间。” 池映海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那二嫂嫂,你注意些,一旦熬不住的话记得立刻收手啊!” 顾相宜自是懂得这道理。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顾相宜便按最新调整的比例配药了,房氏则被王莽带了下去,由池映海审讯着。 宁儿则把池允恩带到了隔离间。 隔离间内的池允恩肆意的哭着,那雷鸣般的哭声,都惊扰到了隔壁的香芸。 池允恩一直在隔离间哭闹不止。 直到他听到“吱嘎”一声 实验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半个时辰之后,顾相宜按照最新的方案,将解药配制完成了。 她动起真格的时候,远看真如在修什么功法一般,不吃不喝,一言不发,甚至身子不挪一步,就坐在实验台前配制,整个实验室都没有一丝声响。 直到配制完成的那一刻,顾相宜仍是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觉得有些忐忑。 这次的实验,比往日更让人忐忑。 尤其是在她来到隔离间外时,一直哭闹的池允恩突然安静了,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 总是听闻小孩子能感知到一些成人感知不到的事,顾相宜也不知这孩子现在预料到了什么。 而她只知道 这是第二次,自己亲近的人的性命,握在自己手里。 上一次,她没能救下云儿。 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世人都说尽人事,听天命。 但顾相宜一想到天命,内心便是一阵复杂。 毕竟 天道捉弄她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但顾相宜还是没在天道手底下服软过。 顾相宜想着,下一刻,便将隔离间的门的打开 开门的那一瞬,映入眼帘的便是池允恩停止了哭泣后呆呆的望着她的小脸。 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黑眸,哭得有些沙哑的嗓子发出稚嫩的童音:“二婶婶” 顾相宜微微点头示意了他一下,接着便极为勉强的蹲下身来,与池允恩的身高平齐。 “二婶婶,你长胖了。是不是听了二哥哥的话,一直乖乖吃饭就会变胖了?” 原本压抑的气氛,突然被池允恩这一声问候打破。 甚至,顾相宜险些被这小鬼头逗笑了。 “是啊,乖乖吃饭就会长得胖胖的!” 池允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说到吃饭,他却一肚子委屈:“二婶婶,小恩肚子好饿,小恩好久没吃东西了” “小恩乖,小恩现在生病了,不能吃东西。” 池允恩抿了抿嘴:“娘亲也说小恩病了,二婶婶,你知不知道小恩得了什么病呀?是不是又生疹子了,好疼的!” 第569章 胎动 顾相宜瞧着池允恩那一脸困惑的模样,哄道:“小恩乖,二婶婶给你施个针,施完针就不疼了。” 顾相宜说着,便将针管拿出来。 池允恩见了这么长的针头,顿时吓了一跳。 顾相宜连忙哄道:“没事,一下就好了。施完针以后,小恩就不会再有疹子了。” 顾相宜温柔的声音,让池允恩渐渐安静下来。 池允恩乖乖的站在原地,没有再乱动,任由顾相宜抬起他的胳膊,将针头插入他的血管。 针刚进去的那一刻,池允恩疼得小胳膊微微抽动一下,但下一刻,他立刻反应过来,赶忙将眼睛闭上,没有再看眼前吓人的一幕。 而顾相宜这一针推得也十分缓慢。 实则她心里的忐忑,不亚于房氏。 这一针下去,很可能当即要了池允恩的命! 但池允恩偏是咬着牙,一动不动,任由顾相宜将药物全部注射进去。 待注射完毕后,顾相宜拿来白酒蒸馏出的酒精将池允恩的胳膊擦拭了一番,并表扬道:“小恩真是个勇敢的好孩子。” 池允恩嘿嘿一笑,这一句夸奖让他顿时觉得这一针没有白挨。 但在施完针之后,顾相宜却忐忑了起来,她这一晚还需监察池允恩注射药剂之后的情况。 但她却必须同池允恩保持一定距离。 顾相宜遂撑着身子微微起身,朝着隔离间的一处桌椅走去,而池允恩见她走路有几分吃力的模样,不禁好奇道:“二婶婶,我还是觉得你之前的身型好看,现在吃胖了反倒有些怪怪的。” 顾相宜:“” 这孩子是真不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现在还有心思关心她的身型。 这搞得顾相宜怪哭笑不得的。 但池允恩越看越觉得别扭,继续一本正经的道:“唉,二叔叔真能给你出馊主意!不行不行!二婶婶,你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就更没办法走路了!” 顾相宜这会儿坐在距离池允恩一尺开外的椅子上,吩咐池允恩道:“小恩,你就坐在床上,不要下来。若是哪里不舒服及时喊我。” 池允恩闻言,乖巧的点了点头。 下一秒,便见顾相宜便也安稳的坐在椅子上,准备守夜观察池允恩的情况了。但谁料顾相宜刚沾了这椅子,便突然涌出一阵困意。 顾相宜本就是深更半夜被房氏这档子破事折腾得强行起来的,一旦事情过去之后,这股睡意便立刻涌上来了,惹得顾相宜坐了没一会儿便感觉眼皮有些干涩,且越发的睁不开。 虽说她的意识里还知道现在她得在隔离间内看着池允恩,一旦池允恩有什么突发状况,不至于第一时间没人知晓并救治。 但这意志终究没能拗过这股强烈的困意,没一会儿,顾相宜便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一觉睡到了什么时候,只由着夜里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的过去 待顾相宜再度睁开双眸的时候,迷迷糊糊的不知眼下是几更天了。 只隐约感觉有一双小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那感觉令顾相宜格外敏感。 顾相宜猛一低头,竟见池允恩出现在她身前,好奇的打量着她的小腹。 “小恩,你”顾相宜睁开眼眸第一件事便是本能的问池允恩在干什么,但还没等顾相宜问出口,便听池允恩竖着食指“嘘”了一声,轻声道:“二婶婶,我发现这里面有声音诶!我刚刚听到了!” 顾相宜一愣,这才缓缓从桌子上起来,回头便见自己身上竟盖着本是放在床上的毯子。 她怎么睡着了?! 顾相宜醒后,第一反应便是问着池允恩道:“小恩,你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吗?” 池允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泛出困惑:“没有啊!啊呀,二婶婶你小声一点哦,我很认真的跟你讲,我刚刚听到这里面有声音!好像是心跳声!” 顾相宜本想打探他的情况,却偏是被他带的拐了话茬,道:“小笨蛋,这里面可是住着一个小朋友呢,当然有声音了。” 池允恩惊讶的眨了眨眼:“小朋友住在二婶婶的肚子里?” 才刚满四岁的池允恩完全不知道竟有这么个说法。 “那他是怎么钻进去的啊?!” 瞧着池允恩这般震惊的神情,说实话,别说是他一个小孩子,就连顾相宜有时候也觉得蛮不可思议的。 随着孩子的渐渐长大,她不仅能感知到孩子的心跳,还能感觉到他在肚子里的各种小动作,甚至他若是感受到顾相宜心绪上带来的惊吓和惶恐,他也会感到不安,也会有各种反应。 他也会让顾相宜时时刻刻感觉到,还有一个小生命一直跟着她、陪着她。 这些心绪,确是蛮神奇的。 但面对池允恩这个奇怪的问题,顾相宜也不知如何解释,只是顺势回道:“那你猜猜,他是怎么钻进去的?” 池允恩一本正经的回道:“肯定是二婶婶你吃错了什么东西,他就藏在某个吃食里,你一不小心就把他吃下去了,然后他就在肚子里面住下并且赖着不走了!” 池允恩这一番话,瞬间将顾相宜逗笑了。 见顾相宜这般反应,池允恩更是沾沾自喜道:“嘿嘿,我说的对吧?” 池允恩说着,便又将耳朵贴在顾相宜的小腹上,去听里面的声音有什么变化。 听着听着,池允恩便再次突发奇想,道:“二婶婶,你对这个小坏蛋怎么这么宽容?为什么不想办法让他出来啊?” “因为他是暂住啊,他只住十个月,到了日子他自己就出来了。” 原来是暂住的! 池允恩又问:“那他出来之后,我能见见他吗?我现在特别想知道这个小坏蛋长什么样!” 顾相宜听闻这小鬼头一口一个“小坏蛋”的,莫名有些不愿听了,伸出手指戳了戳池允恩的小脑袋,稍有几分严厉的道:“等你什么时候不叫他小坏蛋了,什么时候让你见他。” “哦” 池允恩咂了咂舌,看得出来二婶婶有些不高兴了。 第570章 曙光 池允恩赶忙道歉:“那我以后不这么叫他了,二婶婶你别生气啊。” 顾相宜见他道了歉,遂也没介意。 实则顾相宜一直在观察池允恩的情况。 瞧着他这精神头儿,完全不像是个染了瘟的,顾相宜在回答完池允恩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之后,方才问道:“小恩,你现在能乖乖告诉二婶婶你的身体状况了吧?” 听闻这话,池允恩却是一愣。 “什么身体情况?” “就是你现在胳膊还疼吗?或者有没有其他哪里感到不适?” 池允恩却是一脸的困惑,回答道:“胳膊已经不疼了啊,二婶婶之前不是说了,扎了针就会好起来的吗?方才扎了针之后,只疼了一阵子,然后就不疼了。” 顾相宜:“!!!!” 溃烂部位竟然不疼了?! 顾相宜听罢,一脸错愕,急忙撸起池允恩的袖子。 结果,她所看到的竟是 溃烂腐皮的面积竟比之前缩小了一些! 那一刹,顾相宜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对了,现在是几更天了? 顾相宜忽然想到这个问题,赶忙朝窗外望去,只见外面的日头已徐徐升起,一道微弱的光亮正在驱散眼前的昏暗。 天竟是快亮了。 与此同时,京城。 不知不觉便到了放榜的日子,池映寒一大清早便和魏青、诸葛御一同骑马去看榜。 在京城,这些贵族哥儿们当街纵马乃是家常便饭的事,这次还是魏青提议三人大清早的跑马过去。 三人当中,诸葛御驾马冲在最前面,瞧他那抢风头的架势,惹得池映寒不由得当街斥道:“诸葛!你跑慢点没人会忘了你叫啥名!” 魏青听闻池映寒这怼人的口气,大清早的便在马上笑得肚子疼。 但前面的诸葛御却还是跑在最前面,在到了榜前之后,诸葛御立刻下马挤进人群去看榜。 池映寒和魏青紧随其后,只听下一刻,人群中传来诸葛御的一道高喊:“中了!我中了!” 后面还未下马的池映寒闻声喝道:“诸葛你个王八崽子,别光看你自己的啊!” 魏青也道:“就是,看看我们的啊!” 诸葛御掐着腰,眸光又扫了一遍榜单,高声道:“魏青,你在我后面呢!” 看完他后面的,诸葛御这才往自己名字的前面去看,结果竟真看到了池映寒。 “啊!池映寒你才是王八崽子,你排名第十啊!” 池映寒震惊的瞠大双眸,赶忙下了马,边挤进人群边道:“诸葛崽子,你可别骗我!” “谁骗你了,自己看啊!” 结果,池映寒上榜单前一看。 竟真是第十! 他们三人,魏青和诸葛御排名都靠后,却不成想池映寒的排名竟在如此显眼的位置! 这个位置,安瑾瑜自是看见了。 而且看得真真切切。 池映寒竟然考了乡试第十名,这成绩险些没把安瑾瑜气得吐血。 还是一旁的元玉婉劝道:“夫君,你这次也排第十五名呢。官家肯定也很赏识你的才华的。” 但这些安慰,安瑾瑜哪里听得进去。 池映寒考了第十,让他感觉这无赖踩在他头顶上一般,惹得他又气又恨。 谁料,今儿王文夫妇也特意赶来看榜了,瞧着他们这女婿考了这么光宗耀祖的成绩,夫妻俩喜不胜收,当即对池映寒道:“贤婿,你这成绩也算光耀门楣了,今晚咱们家里便设宴,请你那老先生过来坐坐。” 池映寒听闻这话,道:“好啊,那将诸葛和魏青也一并叫来?” 王文摆了摆手:“他们家里自有他们的席,他们吃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 于是,当天晚上,工部尚书府便将老先生请来赴宴。 宴上,老先生笑道:“你们家这小子,比另外两个小子底子厚些,他基础挺好的。那两个小子,秀才都是垫底考上的。不过好在如今三人都中了举,我这一届也落了个圆满。” 王夫人回道:“我家小婿这些日子也给先生添麻烦了,我敬先生一杯。” 老先生见王夫人敬酒,也回敬着王夫人。 这时王文开口道:“先生莫要虚夸我家小婿,他哪里还有不足的地方,还望先生指出来。” 老先生听罢,笑道:“不足还是有的,这小子喜好写一些看似天花乱坠的内容,真正的官场处事论断,他都是套着战国策的内容发挥,真正独一无二的判断,他还欠缺了些。不过这也因人而异,有些考生在其他地方会让考官眼前一亮,这些也能让考官忽略考生本身存在的不足,正所谓长善救失。你家小子是个机灵的,在考卷上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取长补短,随机应变,再加上他本身读过的书似乎也不少,若想冲刺月底的会试,也是有把握的。” 王文和王夫人认真的听着,瞧着老先生的态度,池映寒直接冲刺会试,也不是没有希望的事。 但关于老先生所说的官场经验不足的事儿,那可真是硬伤。 甭说王文,就连王夫人也看得出来,那些经验他是憋都憋不出来的。 王夫人遂道:“眼瞅着还有五日便是会试,先生可否再指导一下我们家这傻孩子?他心眼直,您方才说的那些,他一个人去备考,定是没有头绪的。” 老先生自是知道今日的晚宴有所图谋,遂道:“再指点个三五日也不妨事,但你们也需记住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真正能不能把短板补足了,还得靠他自己的悟性。” 池映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主动起身道:“我先敬先生一杯!” 还有五日便是会试。 这一关,池映寒定然要过! 深夜,顾相宜的实验室内。 这一整日,池允恩都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情况,也没有出现并发症,甚至溃烂面积一直在缩小。 但顾相宜不能盲目乐观,有很多当日情况好转,但过两日突然急转直下并出现死亡的案例。 因此,顾相宜的吩咐是 继续隔离观察。 倒是池家,原是打听房氏下落的池映松,竟听说房氏现在人在十三卫所! 第571章 没气 眼下池映松提起房氏便气不打一处来,得了这消息之后,更是怒道:“这个贱妇,祸害了孩子不说,现在竟还跑到家门外四处作妖!” 而池天昌担忧的则是 “差爷,我孙子怎么样了?他被我儿媳妇带跑了,现在有没有什么事啊?” 差役见他们要打探消息,遂搓了搓手指,池天昌赶忙递过去一锭银子,差役方才开口道:“人暂时相安无事,他们到了十三卫所之后,去找顾郎中,顾郎中将他们保下了。但保下了也得在十三卫所隔离,不得四处走动。” 池天昌方才松了口气,他的孙子目前还算平安。 “那孩子现在情况如何了?” “听说顾郎中给他用了药,目前还在观察。” 池天昌也不知外面的情况,但听闻用了药,心里总还抱着一丝希望。 而十三卫所内,比池天昌更担心孩子的是房氏,自从孩子用药之后,房氏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但由于和池允恩有过接触,她也必须单独隔离。 房氏三番五次请求和池允恩关在一起隔离,但顾相宜明确表示她和池允恩不是同一种情况,不能一起隔离。 甚至,现在除了顾相宜和池映海定时进去检查情况并做记录之外,旁人皆不能靠近池允恩。 在听闻池允恩用药后溃烂面积减小之后,整个十三卫所都对这个小孩子高度重视起来。 反倒是池允恩全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在第二日晚上,顾相宜进来给他做通身检查的时候,池允恩一边乖乖趴在诊床上配合检查,一边问着他上次没问完的问题:“二婶婶,你现在能不能把肚子里的小朋友放出来,让他陪我玩啊?我现在一个人整天待在屋子里好无聊,我想和这个小朋友搭个伴。” 顾相宜不由得感慨这孩子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现在竟还惦记着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玩。 但顾相宜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现在还不可以哦,他还小呢,得再长大一些才能出来跟你玩。” “啊?他还要长大呀?二婶婶,你不能让他再长大了,再长下去会把二婶婶的肚子撑破的!” 池允恩想想都觉得可怕,但他一个人在隔离间的时候又想起了以前好像见过二婶婶的这种情况,于是一本正经的同顾相宜道:“二婶婶,我想起来了。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我见过有这种吃错东西导致肚子变大的,我见过的那个肚子比你还大呢!走起路来特别费劲,而且有一天还摔了一跤,摔地上就爬不起来了,特别惨!” 顾相宜正做着记录呢,耳边便传来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顾相宜撂下笔,拍了拍池允恩的小脑袋,道:“能不能盼婶婶点好?!” 池允恩嘿嘿一笑:“我还没说完呢!她摔倒之后被一群人抬走了,等过了几天再看到她的时候,肚子已经恢复原状了!所以我知道肚子里这个小东西是可以弄出来的!二婶婶你这么厉害,为啥不试试把他弄出来?” 顾相宜此刻已检查到池允恩的小腿部位,一边检查一边聊道:“我为什么要把他弄出来?” “因为,我瞧着二婶婶你好像一直都很不舒服的样子,好像被他搞得很难受诶” “但我不介意这些。” “为什么啊?” “这个嘛,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 池允恩嘟着小嘴,突然闷气起来。 他娘亲也总喜欢这么答复他,大人一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这么答复他。 但是 池允恩真的好希望二婶婶肚子里的小东西早点出来陪他玩啊! 池允恩心想着,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对了二嫂嫂,他有名字吗?” “名字?” 顾相宜顿了顿。 这个问题,她还没想好 不仅名字没想好,甚至小孩子的衣物用品,她都没准备过。 她这些日子连安稳养胎都是奢望,又哪里有精力想这些? 第二日的晚上,池允恩的状况还算稳定,但医书上给出的指示却是如果病患情况稳定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第三日应注射第二针,第七日注射第三针,三针算做一个疗程,一个疗程下来,病症消失,则算痊愈。 待到第三日的时候,池允恩仍旧没出现任何情况。 顾相宜按照进度,注射了第二针。 得知今晚顾相宜还要施针之后,房氏在隔离间向佛祖祈求了一夜。 次日清晨,房氏赶忙打探池允恩有没有出现意外。 池映海告诉房氏,他的情况还算稳定。 房氏顿时感觉他们又度过了一次鬼门关。 如果第三次注射还能稳住不出现意外的话,那么稳住不仅是池允恩的命,还有他们这么多日来苦战的成果。 于是这几日,在池映寒在京城背水一战的时候,顾相宜这边也下了最后的赌注。 直到第七日。 顾相宜将第三针给池允恩注射下去。 结果显示,池允恩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并且在七日之内,溃烂面积日渐缩小,直到最后第七日,溃烂面积完全消失! 在第三针注射完成的第二日清晨,房氏焦急的问道:“我儿子怎么样了?!” 但这一日早上,却没人回应她。 待清晨顾相宜再进入隔离间查看情况的时候,进门便发现池允恩趴在诊床上一动不动。 顾相宜心里徒然一惊,赶忙上前一边查看,一边慌忙的喊着:“小恩!小恩你怎么了?!” 顾相宜率先探了探池允恩的鼻息,结果竟是没气了!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将顾相宜吓得一惊,只听顾相宜口中不住的喃喃道:“小恩!小恩你别吓我啊!按说不应该有事的啊” 顾相宜额头瞬间渗出了冷汗,但谁料 就在顾相宜抬起池允恩的小手,准备给他把脉探查情况的时候,池允恩突然猛地睁开了双眸! 那一瞬,顾相宜毫无防备,被池允恩吓了一跳。 池允恩睁眼后见顾相宜果真被他吓到,得意的笑了出来:“嘿嘿,二婶婶,我逗你玩的啦!” 第572章 止瘟 结果,本以为吓唬一下顾相宜会很有趣的池允恩,竟见顾相宜神色顿时有些恼了。 “吓唬人好玩吗?” 池允恩见自己做错了事,赶忙道歉:“二婶婶,我错了” 顾相宜真不知说什么好了,方才那一瞬,当真吓坏了她。 小孩子想开玩笑,这她可以理解,问题是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池允恩见自己好像闯了祸,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坦诚交代道:“那个二婶婶,其实我是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想试探一下才捉弄二婶婶的” “什么问题?” “二婶婶以后有了自己的小孩子,会不会不理我和莲姐儿他们了” 池允恩就是想验证一下这个问题,才试试顾相宜的反应的。 小孩子的世界,顾相宜果真无法理解。 但池允恩整日闷在隔离间没事做,就会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想到了二婶婶肯定很喜欢她肚子里的小东西,所以非但能忍受小东西在她肚子里的各种闹腾,还因为池允恩说肚子里的孩子是小坏蛋而翻脸。 所以 池允恩好像有些明白了,这个钻进肚子又跑出来的小东西,应该就是二婶婶未来的小孩,跟他和莲姐儿他们一样的小孩。 以前二婶婶没有属于自己的小东西,所以对别人家的小孩百般疼爱,一旦她有自己的小孩了,会不会不跟他们一起玩了? 但顾相宜看着池允恩这般委屈的模样,一时也心软下来,同池允恩道:“笨蛋,一天到晚瞎想什么呢?” 池允恩嘟了嘟嘴,只听顾相宜解释道:“明明是等他出来了,你们就又多了一个一起玩的小朋友了,这是件好事啊。” 池允恩眨了眨眼:“真的吗?” “婶婶骗你做什么?” 池允恩这才安稳下来。 但顾相宜该说教的还是要说教:“倒是你啊,刚刚都把他吓到了,他受了惊吓就会在肚子里乱动,有时候还会踹上一脚,很疼的!” 池允恩一听这话,深知自己是闯大祸了,不停的认错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打实不敢再胡闹了 不过瞧着池允恩这活蹦乱跳、神志清醒,甚至还能胡思乱想的模样,也恰恰证明了一点 这孩子彻底痊愈了,而且痊愈后情况很稳定。 待离开隔离间后,顾相宜立刻让池映海去通禀沈潋,药剂开始投入使用。 正在办公的沈潋听闻这话,眼眸一亮。 “实验成功了?!” 池映海如实报告道:“病患于七日内接种三针药剂,没有不良反应,病患现在已经痊愈,并恢复良好。” 沈潋:“!!!!” 妈的,他就知道他没看错顾相宜! 沈潋接过报告之后,简单的阅览了一遍,便激动的道:“立刻开始按这个比例大规模配制并投入使用!” 当日,这个消息便传遍了南阳城。 “解药配出来了!” “官府制出解药了!” “有救了!南阳有救了!” 欢呼声充斥着整个病坊,病坊内的病患及其家眷们激动的险些泪崩。 在药剂投入使用的第一日,病坊内的患者症状便出现了好转。 元知府听闻这情况,一时没敢相信,第二日的时候,元知府特意到病坊走访。 这才发现两日的时间,有些症状轻些的病患,症状已经消退了。 “我的天爷呀” 元知府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般。 南阳城这是能保住了? 还有 这解药是顾相宜配出来的?! 元知府现在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遂于当日下午去了趟十三卫所。 而在宣布药剂投入使用之后,顾相宜便彻底的休养了。 为了研制这解药,她感觉自己连命都差点搭上了。 现在如果第一批投入使用的病患没有出现意外,她便要离开十三卫所,回她的药堂养胎去了。 故而,这一下午元知府来访的时候,都是池映海接待的,顾相宜现在是谁也不伺候了,在药剂实验成功的那一刻,她感觉她疲得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了。 对于顾相宜不见人的情况,元知府也能表示理解。 “那你帮本官转告顾娘子一声,这些日子真是辛苦她了。等她有时间了,来我元家,元家定要盛宴款待她!” 池映海记下了。 但池映海却有种预感他们之间的事恐是没那么容易和解。 顾相宜明确强调过,眼下将制药救人放在第一位,他们之间的账,事后定会清算。 不过 让池映海没想到的是,当日下午,十三卫的差役传了消息,说池家的人希望顾相宜能好生回家休养,家里人都盼着她回去呢。 这事儿,池映海也不好定夺。 直到七日之后,药物已投入使用第九日,病坊的病患全部康复了,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情况。 各家各户虽仍处于隔离状态,但第一批病患的痊愈,让整个南阳城的百姓心里都踏实了。 百姓们在家里欢呼雀跃,感激着朝廷的救城之恩。 而顾相宜这边,既然药剂生效,那她也没必要留在十三卫所了。 待第十日的时候,顾相宜便准备离开了。 沈潋问道:“你家里人都盼着你回去呢!你当真不回家了?” “在家里待着一点安全感都没有,都没有药堂待着自在,我回去做什么?” 沈潋闻言,又道:“可是眼下池二就要回来了,你真不打算回家好生养两日,准备迎他回来?” 对了!池二! 顾相宜想起来了,如果池映寒到现在还没回家,那便是通过乡试,冲刺会试了! 而现在 会试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顾相宜记不清日子了,只记得池映寒保证过,五月份他肯定会回来。 她从未有过等一个人等得这么苦的经历。 眼下,他应该快熬出头了。 待他回城之后,她便也熬出头了。 顾相宜想到这些,便转头同沈潋道:“该好好准备迎他回来的应该是沈大人吧?南阳城现在被搞成这副模样,这是想让他回城后都看到些什么?” 沈潋笑道:“这你放心,我肯定能让他看到一个充满生机的南阳城的。” 第573章 惦记 实则,顾相宜心里在想些什么,沈潋心里也明镜着。 不过好在,瘟灾是终于得到控制了。 这场浩劫既过去了,那沈潋自也能向朝廷交差并邀功了。 但眼下 “顾娘子,我瞧着这些日子也将你折腾得不轻,要不今晚我设个宴,咱们去吃一顿?” 顾相宜回道:“沈大人也是看出我现在气色不好了?这倒也是,最近瞧着是比前一阵沧桑了太多,所谓人老珠黄也不过如此罢?” “诶呦我的娘,你可别瞎说,你这才多大年纪?没那么严重!好生养养便能调理过来的。” “能在池二回来之前调理过来?” 沈潋:“” 得,他知道顾相宜是啥意思了。 这又是恢复城池,又是调理养颜,明摆着是让沈潋一样接一样的赔啊! 沈潋也不是不知道,他还欠她丫鬟一个公道呢 但沈潋反应也快,回道:“这都好说,今儿咱们好生吃一顿去,待过两日南阳城店铺开张了,我去各个青楼寻些养颜的方子,保证让你能大大方方见池二去!” “养颜的方子,我倒是知道一种,在京城的时候见过用牛乳养颜的,就是在南阳城没见过。沈大人可否帮我寻些牛乳?” 沈潋:“” 就现在南阳城这德行,还能寻到牛乳? 但沈潋又一想,纵是这小娘子刁难他,他也得耐着性子哄着。 沈潋遂爽快的应道:“成,你等我两日,保证给你寻来。” “那便劳烦沈大人了。” “不妨事。”沈潋摆了摆手,又道:“那现在咱们先去吃些东西?” “沈大人您瞧您这话说的,你们大男人吃酒,我跟着上桌掺和什么?况且我这两日食欲不振,也没什么胃口,所以沈大人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沈潋闻言,担忧的道:“食欲不振?你近来怎么多病多灾的?” 刚说到这儿,沈潋便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这同顾相宜说两句话,当真比那上考场都累! 但话既说出口了,沈潋只得继续圆道:“要不这样,我带你去听听小曲儿,这样心情也能舒畅些。” “沈大人可是要带我去勾栏瓦舍?” “差不多,你要是想将他们请到你家单独给你弹也是妥当的。我瞧着你真是这些日子累过劲儿了。我心里也蛮过意不去的。你看看你想吃点啥或者玩点啥,我这儿都能给你办妥当了!可别委屈到你和我的小侄儿!” 但顾相宜却是什么都不想要,若是这般同他吃饭、听曲儿,轻易接受了他的好意,岂不是便是过去发生的那些事,她都不计较了? 那么多条人命,沈潋是打算哄哄她就完事了?! 顾相宜既没让沈潋过于难堪,又明确的同他道:“我现在也没有旁的想法,有精神头儿的时候出来走动一番,晒晒太阳,没精神头儿的时候便回屋里歇着,就挺满足的了。且这么长的时间了,我想去看看我祖母他们了。这几日不去药堂那里住,去祖母那住,也挺好的。我还想吃祖母做的鸡汤呢。” 沈潋这一听,顾相宜是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用不着沈潋照顾她。 沈潋尬笑一声,遂道:“成,反正你开心就好。” “如果沈大人真愿意帮忙,便帮我寻些牛乳过来吧。” “诶!” 沈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送顾相宜上了马车,前去顾老太太家里。 顾老太太近来也得知解药配出来了,心里也安生了一分。 而这日,顾老太太竟是听到了敲门声。 由于他们家位置偏僻,且周围好几户人家都没了踪影,天策卫的差役都不会来她们所在的这趟街巡逻。 没想到今儿竟会有人敲门! 顾老太太上前问道:“谁呀?” “祖母,是我!” 顾老太太顿时瞠眸! “三姐儿?!” 天呐 这么长的时间,他们躲在家里不敢出去,外面瘟灾情况什么样,顾家其他人怎么样了,他们一概不知。 待瘟灾得到控制后,他们也没敢走远,只敲了敲左邻右舍的门,发现这些房屋全都空了。 顾老太太也不敢多想这场瘟灾究竟夺去了多少人,甚至连自己亲儿子还在不在,她也无从得知。 却不成想,瘟灾过后,竟还能听见三姐儿的声音! 顾老太太还没等开门,便已然热泪盈眶。 在开门的那一瞬,见到顾相宜竟是大着肚子来的,顾老太太更是一阵惊喜! “三姐儿,你什么时候有的身子?怎么都不告诉家里一声?” 顾相宜笑道:“年前就有了,先前配制那解药实在太忙,也没得空问候一下祖母的情况。” 顾老太太这会儿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赶忙扶着顾相宜道:“快进来、快进来!五哥儿这阵子可一直惦记你呢!” 顾相宜遂进了顾老太太家里,宁儿自也跟了进去。 街口的马车上,沈潋就这么看着顾相宜进了院,待她进去之后,他尚且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直到确定里面没什么情况之后,方才叫车夫驾马离开。 而院内的顾相君见顾相宜怀了孩子后,一阵惊喜道:“我我这是要当舅舅了?!” 顾老太太瞧着顾相君这一惊一乍的模样,不由得斥道:“别大呼小叫的,再把孩子惊着了。” 顾相君赶忙怂了下来,小声同顾相宜道:“这孩子有几个月了?我们还都不知道呢!” “有五个月了。” 顾老太太叹道:“五六个月的时候最是难挨,既不像一两个月的时候身子不重,也不像八九个月的时候想着再咬咬牙就熬到头了。三姐儿,你近来可得好生歇歇了,瞧你方才说的,这阵子你是怀着孩子配制解药去了?!” 顾相宜应了一声。 顾老太太光是听闻,便心惊胆战,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在母子平安” 顾相君也听得出来这是个危险事儿,道:“那说明三姐姐身子骨还硬朗着,竟也没出什么事儿。” “硬朗个什么,我现在可悬着呢,好几次明明觉得自己也没累到哪儿去,可偏还晕倒了。” 第574章 直觉 顾老太太哪里不知道当年南月娘家那边的病症,现下对顾相宜可是心疼得紧。 “三姐儿,你近来可得小心身体啊。今儿你还有要紧事吗?若是没事的话,祖母想留你吃顿饭。” 顾老太太本以为顾相宜还像之前那样忙得不可开交,谁料顾相宜却回道:“不瞒您说,孙女今儿回来本就是想把上次的鸡汤补上的,若是祖母不介意,孙女便多吃两日,让您的小曾外孙也尝尝您的手艺。” 听闻这话,顾老太太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当日下午,顾老太太将后院里原本留着下蛋用的两只母鸡都下了锅,给顾相宜炖了一大锅的鸡汤。 待鸡汤呈上来的时候,顾相宜都有些惊了:“怎么做了这么大一锅呀?” 顾老太太笑道:“你和小曾外孙这不是两个人嘛?祖母自是煮了两个人的份量,你们可都要吃得饱饱的!” 顾相宜笑着应了一声,她仿佛许久都没有这般愉悦了,在她看来,在这儿吃祖母的一顿鸡汤,比听三天三夜的小曲儿都有用。 当天晚上,顾老太太将自己睡觉的位置腾出来,铺上新的被褥,同顾相宜道:“三姐儿,你就睡这里边吧,这里面宽敞又暖实,夜里冻不着人。” 顾相宜不免有些诧异:“那你们睡哪儿啊?” “旁边那屋有小床,五哥儿上那个床睡去,我睡这外面,夜里你若有什么事儿,我也方便照看你。” 顾相宜见是这般,赶忙推辞道:“祖母,还是您睡里面吧,我睡外面就行。” “这可不成,你得睡里面,半夜若是有个闪失将孩子颠到了,那可不得了。乖乖听话,在里面睡啊。” 既祖母这么说了,顾相宜便在里面这个位置趟了下来。 不得不承认,这个位置躺起来格外的舒适,至少比实验室的诊床强上太多。 顾老太太熄了灯后,这才缓缓上了床。 顾老太太瞧着躺得格外踏实的顾相宜,心里不由得感慨顾相宜小的时候,她没对这孩子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只是知晓这孩子省心懂事、不作不闹,但越是这样乖巧的孩子,在家里越讨不到什么甜头。且顾相宜六七岁的时候相貌平平,顾老太太更是未多留心。 没想到这孩子渐渐长大之后,不仅相貌长开了,生得一副娇美玲珑的模样,且还是家里最明事理的孩子,比那些乌烟瘴气、不成气候的孩子强了不知多少倍,直到孩子们都长大了,顾老太太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三丫头的好。 只是没想到,这一晃几年过去,竟是连孩子都有了。 顾老太太不禁感慨着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般。 而现下顾相宜想要在这里留宿几日,她心里自是欣喜的,但欣喜的同时,她也不是个看不出端倪的。 顾老太太躺下之后便问道:“三丫头,祖母还不曾仔细打探过,你近来在夫家过得如何?” 顾相宜听闻这种问题,想都没想便回一句:“还成罢。” “那你怎么没回夫家好生养胎,反倒来这个夫家不算夫家,娘家也不算娘家的地方来了?” 顾相宜平时听多了这种问题,对于这种问题,她有太多的答法了,但面对顾老太太和顾相君,顾相宜却是发自内心的道:“我是真心想你们了,平日里太忙,也没时间多陪陪你们,这会儿药剂制完了,我也能好生歇一阵儿了。” “这点祖母知道。”顾老太太不由得有些心疼,“可老太太我还没老糊涂,你每次回来都报喜不报忧,可我瞧得出来,你经常忙忙碌碌、东奔西跑的,瞧你现在看起来还有些憔悴,我也不知你在夫家过得都是怎样的日子。但平日里若是累了、恼了,你也别在心里憋着,有事回来同我们说说。祖母还在呢,五哥儿也还在呢,不论你在夫家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你且记着,你不是孤身一人。” 顾老太太这一番话,惹得顾相宜一时鼻酸。 她遂也敞开心扉,同顾老太太道:“我这两年在夫家,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我夫君是个疼我的,我婆母待我也宽厚,至于公公公公是个商人,同旁人没什么太深的感情可言,有什么事公事公办。各院的姨娘本就是各怀心思,都瞧着家中嫡子不行,想为自家庶子筹谋。而我是嫡子的正妻,平日里同他们关系自是紧张着,甚至那些庶子巴不得这个嫡子早日倒了,让他们有机会翻身。因此家中并不和睦,事多,也累得慌。” “那你夫家的老太太呢?” 说到老太太,顾相宜更是叹了口气:“那个老太太,打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我,今儿抱怨娶了个小门小户的,明儿又因我开夜诊而斥我夜不归宿的规矩。一年到头总是看我不顺眼,也不知我碍了她什么。我本想庆幸我夫家的婆母还是个不刁难人的,日子能过得轻松些,结果才发现,那老太太才是我婆母。且一天到晚都不知哪里又惹她不悦了,总是喊我去她那儿站规矩。这日子过得也是一言难尽。” 顾老太太听了顾相宜的阐述,也知道她夫家大抵是个什么样了。 “所以你怕你夫家的老太太?” “差不多吧。” 顾相宜也不知她究竟算不算怕,但她是真不愿跟老夫人碰头,十次有八次都能惹得她不悦。 顾老太太又道:“纵是平日里关系不好,但现在你有了身子,那老太太总会因为这孩子多关照你一分的。” 谁料,这才是顾相宜的心病所在 “祖母,您这便是有所不知了。我最是清楚她的秉性,她现在想要的是嫡曾孙。” “这很正常啊。” “可是可是我有种很强烈的直觉”顾相宜这才缓缓道出心事,“我肚子这个,大抵是个姐儿。” 顾老太太这便有些愣了:“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也不是看出来的,就是那种心绪特别强烈。祖母,您有过那种直觉吗?” 第575章 宿命 顾老太太闻言,惊道:“诶!这说来可邪门呢,老太太我在你父亲之前,还生过两个姐儿,自也经历过你说的这种事” “两位姑姑?我怎么都没听说过她们?” 顾老太太闻言,叹了口气:“因为都没养活。其中一个三个月大的时候夭折了,另一个幼时也被小妾所害。说起来也是大宅子里的伤心事了。” 顾老太太说到这儿,郑重的提醒道:“所以你可得多留些心眼,我以前觉得生的是个姐儿,不会有人起歹心,但还是没想到,偏有人恶毒到这般地步。后来有了你父亲,我那是十二个时辰的盯着、守着,才将他养大,看他成家” 顾相宜从不知祖母竟还有这种经历,心里一阵惊骇。 但顾老太太也就提了一句,便将话茬又绕了回去:“不过说起来,我怀第一个孩子那会儿,曾梦到过是个姐儿。但那时我不信,就盼着是个哥儿,结果梦竟是准的,生出来之后果真是个姐儿。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人越是盼着生哥儿,偏生不出来。那时候我也曾受过婆母冷眼,心绪低落,但没成想,这孩子三个月大时突然生了场病,竟夭折了。” 顾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继续道:“那时候我心里才痛啊,痛得说不出话来,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照顾好她。足足两年的时间,我才渐渐从那心绪中走出,怀了第二胎。那时候我只当是孩子回来找我了,心情开朗了不少。怀她的时候,怎么都觉得就是我之前夭折的那个孩子,定也是个姐儿。待那孩子出生之后,还真就是个姐儿!当时我反倒高兴坏了,我恨不得将这世上最好的都给她,后来想想,我对这孩子好得太张扬了,张扬得惹人眼红,反倒害了她” 顾老太太谈到此处,眼里仍控制不住的泛着热泪。 这些话,听得顾相宜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其实,这些事本不打算同你们这些孩子们说,但三姐儿你现在也长大了,祖母想告诉你,最初的时候,人都有活不明白的时候,都会犯糊涂,也都是一点点明白人情世故的。只是有些代价,我们是真的承受不住。可现在祖母过来了,这些事祖母便不希望它发生在你身上。更何况,祖母虽犯了蠢,折了孩子,但过两年祖母还能再生,重头再来。可你不行呀,孩子,你禁不起任何一次糊涂,你明白吗?” 顾相宜点了点头。 祖母的这些话,让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 “但祖母也同你说句私心话。”顾老太太一本正经的道,“若是你家老太太因你生的是个姐儿而薄待你,你也千万别因为这事气伤了自己。我当年见过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姐妹这辈子生了六个女儿,最终被夫家休的了,最后女儿嫁的也都不好。我瞧着她同我哭诉,我可怜她,但是没办法,真的是没办法” “我本就是这么过来的,对于妇人必须给家里添丁一事,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一肚子怨气。可是当我坐在管家这个位置上之后,我才发现,我根本没有意气用事的资格。家族尚有各位族老看着,且族谱、祠堂,那一桩桩事会让你明白,继承香火、繁衍子嗣,这不是凭自己的意愿能驳得了的。” “说起这事,我最痛心的便是你那可怜的母亲了。我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是要看着悲剧在我的下一代发生。本来她不至于到最后那个地步,可偏是被妾室抢先一步生了哥儿、夺了势。我一开始也曾催过她,但后来瞧着她那身子骨实在是不行,便也劝她别着急,我当时想着她过几年养好了身子再生也不迟。但那种压迫,不是我一个人不催她就能缓解的。那就好似一座山压着她一般,我的宽宥,只是山上少了两块石头罢了。最终她还是铤而走险,两年内要了个哥儿,却没成想,身子就这么垮了或许将来会有一天,世道不会逼妇人走上如此绝路,但我们现在还在这个世道里,就要自己活得清醒些,自己得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明白吗孩子?” “我明白的,祖母。” 说实话,这些道理,她自幼便理解得真真切切。 顾老太太怕将来未必能时常见到她,这次见了,忍不住想同她多说一些。 她怕这孩子终究还是年幼,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不知该怎么办,郁结于心、郁郁寡欢。 她自己犯过的错,不希望在这孩子身上重蹈覆辙。 “其实,我以前同我夫君说过,既然我们俩都不知道如果头胎是个姐儿该怎么办,那么没想好解决办法之前,我是不会要孩子的。谁知道,这个问题还没想好,这孩子就来了。说来也怪,自从他来了之后,我竟没再想过这个问题,在有了他之后,我第一反应便是盼着这孩子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其他的,仿佛都不重要了。” 顾老太太没想到,三姐儿想得竟比她当年通透。 顾老太太遂笑道:“这说明,这孩子来的时候,便已告诉你问题的答案了。” “是啊,仿佛突然之间,心里就有答案了。什么讽刺挖苦、闲言碎语,我都扛得住,就算真有几座山压着我,我也不会让山上的任何一块石头砸到孩子身上。我只要这孩子好好的,我想要他这一生都好好的” 待到次日,整个南阳城便在严格审查的情况下,渐渐恢复生产。 百姓也在防护措施到位之后,得以出街。 这一次的通文,元知府可是写的万分小心,生怕出了什么差池。 待百姓得以出街后,四房的人来到十三卫所外,希望能将一直隔离的池允恩带出来。 瞧着这孩子大抵没什么事了,沈潋便同池映海说了一声,池映海遂将池允恩带到十三卫所大门口。 池天昌在见到池允恩安然无恙之后,激动的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将池允恩抱起,惊喜的道:“诶呦!我的乖孙子,我的小福星!” 四房夫人也激动得热泪盈眶:“好在宝宝没事。宝宝可吓死我们了,吓死我们了!” 池映松和池映梧等人也来了,这一趟他们虽是见到孩子安然无恙了,但池映松却疑惑的问着池映海:“房桂芬呢?她在里面么?” 这瘟灾一过去,池映松便有账要同房氏清算了。 第576章 城府 但顾相宜之前嘱咐过池映海,房氏现在是他们的重要人证,切不可让池映松带走,若是他们问起,便说房氏染病死了。 故而池映海也装的跟真事一样,一脸惊讶的道:“你们找房氏?房氏已经死了呀!” 池映松:“???” 四房的人也一脸震惊:“房氏死了?不是说十三卫保了她吗?!” “她在小恩之前做的实验,当时的药剂还存在一点问题,她用药之后没挺过来,几日后便死了啊!这么大的事儿,没人告诉你们吗?” 池映海同样一脸的错愕。 池天昌和四房夫人瞧着这孩子傻乎乎的,不像是会说假话的人,倒是池映松,当即去问池允恩:“小恩,你娘呢?你见过你娘没有?” 实则顾相宜先前就料到,想将房氏藏起来,私底下为他们所用,自是不能让孩子走漏了风声。 池允恩在隔离并接种疫苗的过程中,房氏一直没能见到他,池允恩也许久没见到房氏了,遂实话实说的道:“不知道哦,爹爹,我被隔离了,好久都没见到娘亲了。我也想见娘亲,爹爹你知不知道娘亲她去哪儿了?” 池映松哑然失色。 竟连孩子都没见过生母。 就房氏那点城府,若她还在,定然不可能不见孩子一眼 难不成真死了?! 不,他还是不信! “那尸首呢?!” 池映海歪着头,一脸困惑的道:“尸首烧了呀,所有的病患尸首都要火烧的。” “那顾相宜就没告诉我们一声?这是我们四房嫡子的正妻,这么大个事儿,她连说都没说一声?” 池映海回道:“我记得她吩咐下去了啊,这是哪里出了环节?你们怎么都不知道呢?” 四房夫人见孩子也接到了,这会儿便同池映松道:“松儿,这事咱们回去再说,听说顾相宜已经不在这里了,你问海哥儿,海哥儿也什么都不知道,咱们还不如问问顾相宜到底咋回事呢!” 池映松心里那叫一个不安,毕竟那房氏虽是个蠢货,但她再怎么说也是池映松的枕边人,池映松的什么机密她不知道?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突然就失踪了,让池映松如何安生? 在上了马车之后,池映松又问池允恩,道:“儿子,你知不知道你那个二婶婶她去哪儿了?” 池允恩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我猜她不会走远的,她现在走路好费劲呢,我都怕她像上次渔村那个大肚子姨娘那样摔在地上起不来了。” 池映松:“” 一旁的池映梧理解不了大哥这般举动,道:“你一直问恩哥儿是几个意思,恩哥儿这么小,他知道什么?” 池映松怒道:“至少他说的是实话!” 池映梧道:“二房家的傻哥儿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说到这儿,池映松顿时嗤笑一声:“你们怕是都不知道情况,这池映海可不是个傻哥儿,这两年跟着顾相宜也不知沾染了些什么,听那二房的说,现在那孩子性情大变,甚至连爹娘都不认。可谓是近墨者黑,被顾相宜养了那么长时间,现在他嘴里吐出来的话你们也敢信?鬼知道是不是将我媳妇扣下了!” 池映梧笑道:“你媳妇是什么香饽饽?她扣你媳妇做什么?” 这事说起来,池映松当真是哑巴吃黄连。 四房虽对外团结一致,但归根结底嫡子和庶子也不是一家亲,房氏手头掌握太多机密和情报的事儿,池映松自也没告诉家里其他兄弟姐妹。 故而这件事,池映松只得憋在心里。 池映松遂同池映梧道:“怎么着这也是我的发妻,我怎么着也不能由着人就这么蒸发了吧?待回家之后,我们可得打听一下顾相宜的下落,这事必须弄清楚了!” 四房的其他人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 当日下午,老夫人在门口迎着四房一家,瞧着他们将池允恩接回来了,也是一阵欣慰。 “诶呦我的乖乖!还好没出什么事儿!” 池天昌也笑着同老夫人道:“母亲,这可是我们家的小福星呀!您说巧不巧,之前所有实验都失败了,偏到了他这儿,实验成功了,给他治好了!” 老夫人叹道:“这听着都悬呐!” 瞧着池允恩依旧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老夫人不禁问道:“对了,相宜呢?你们去十三卫所,没见到相宜吗?” 说到这儿,池映松叹道:“我们也纳闷呢,听说相宜不在十三卫所,可是她人去哪儿了,我们都不知道。我们这也怪担心的,莫不如祖母您想办法打听一番,也好早些将人接回来!” 老夫人得知顾相宜不知去向,心里也慌乱着,干脆派差役上门打探。 沈潋在听闻池家又开始闹腾之后,心里也是烦得慌。 这是他们池家的私事了,沈潋自是不应跟着搅和的,且现下知道她在顾老太太家的只有沈潋一人,若是让顾相宜知道是他传的消息,更不妥当。 这可如何是好? 沈潋想着,突然生了一计。 次日,待顾相宜起床之后,顾相君已经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了桌子,并道:“姐,过来吃饭吧!” 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顾相宜问道:“今儿也是祖母下的厨吗?” “那是自然了。这都是祖母的手艺。” “那平日里也都是祖母下厨给你做饭吃?” 顾相君连忙驳道:“那可不是,平日里的饭菜都是我做的。这不是你回来了么?祖母特意给你做的!” “这么好!” 顾相宜倒是觉得在这里待着还蛮温馨的,惹得她都有些不想走了。 而此刻,顾老太太仍在厨房忙活着,这时突然听闻外面有敲门声。 顾老太太忙不开,便同顾相君道:“五哥儿,过去看看是谁来了!” 顾相君连忙应道:“诶!” 说罢,顾相君便赶忙朝着门口跑去,问道:“谁呀?” “是我们!” 门外的声音,陌生中带着一丝熟悉,顾相君听闻这声音之后,当即被吓了一跳。 第577章 冤家 但顾相君还是缓缓将门打开。 就在打开的一瞬 顾相君发现来者竟是顾华生和柳如歌! 怎么会是他们?! 自从分家以后,他们可是从未来过他和祖母所在的小院。 顾相君心里紧张着,就这么看着眼前的柳如歌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顾华生,微微朝着顾相君笑着。 而顾相君看到他们之后,若不是孝字压一头,他真想“嘭”的一声把门关上,将他们关在外面。 但面对眼前的顾华生和柳如歌,顾相君还是喊了一声:“父亲,母亲” 柳如歌笑道:“诶!五哥儿,瞧着一两年未见,五哥儿又长高了不少。” 顾相君看着还能在他面前笑得出来的柳如歌,一时也不知怎么回应,但放他们进来,总感觉将眼下温馨的局面都给搅和了。 顾相君遂问道:“父亲,母亲,你们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顾华生笑道:“倒是没什么要紧事,瞧着眼下瘟灾过去了,官府准许探亲访友,我们这便从家里带来些酒菜,想着过年的时候没能来母亲家探望,现在风头过去了,便来拜访一番。” 顾相君听着这话,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儿。 要知道这夫妻俩一年到头都不来家里探望一次,若说三姐姐平时来不了他们这儿,他们也能理解,毕竟半个南阳城的人都知道她一天到晚有多忙。 可他们俩算个什么事儿? 但顾相君一时也不能把他们撵出去,只能回道:“那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告知祖母。” 说罢,顾相君便关上门,连忙跑去厨房同顾老太太道:“祖母,父亲和柳如歌来了!” 顾老太太听闻这话,一阵惊诧。 他们两个竟是到这儿来了? 顾老太太现下第一反应便是:“你去看好你三姐姐,我去看看他们怎么回事。” “诶!” 顾相君闻言,便赶忙回屋将这事儿告诉给了顾相宜。 顾相宜也是没想到还能出现这么离谱的事儿顾华生和柳如歌竟然来探望顾老太太了! 一旁的宁儿道:“那咱们是不是也得去迎一迎啊?” 顾相宜撂下筷子,直言道:“早就撕破脸了,还迎什么?” 要知道,当初那还是柳如歌疯也似的同她撕破脸的,她好心给他们一笔慰问金,让他们安葬顾相笙,却不成想那柳如歌薄情寡义,在顾相笙灵前诅咒她。 而今,他们来这里拜访顾老太太做什么? 但顾老太太终究念及这是自己儿子,还是给他们开了门。 顾华生进门便道:“母亲安好。” 柳如歌也笑着问道:“母亲近来可好?” 瞧着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的,顾老太太回道:“还成吧,岁数大了,也就那样了。对了,你们今儿怎么来了?” 顾华生笑道:“儿都闻到饭香了。可否来母亲这里讨口饭吃?” “那还在外面站着干什么?进来坐坐罢!” 顾老太太遂将人迎了进来。 虽说以现在顾相宜的势力,区区一个柳如歌不敢再动她,但他们的出现,还是让顾相宜有一丝倒胃口。 而就在顾华生和柳如歌踏进房门的时候,竟见顾相宜坐在桌前! 那一瞬,顾华生和柳如歌着实被惊到了片刻。 “三姐儿?!” 顾相宜见柳如歌这一惊一乍的模样,回道:“真是巧了,没想到母亲也会来这里探望祖母。那今儿咱们可是聚到一桌了。” 而不论是顾华生和柳如歌,皆在顾相宜起身的时候,注意到顾相宜的小腹。 顾华生更是哑然了片刻。 这么大的事儿,他这个当爹的竟毫不知情! 顾华生遂问:“三丫头,你有了身子,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顾相宜却是笑道:“父亲您说笑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不同家里说呢?祖母和五哥儿他们不是都知道了么?” 顾华生:“” 一时间,顾华生也不知应同顾相宜说什么,顾相宜也疑惑着究竟是哪股风将父亲吹来了,能将父亲吹来的风,必是有些说道吧? 顾相宜也没由着气氛继续尴尬下去,反是主动问道:“对了父亲,今儿怎么想起到祖母这儿来了?” 顾华生面容不免有一些僵硬,却还是道:“这不是瘟灾过去了,恰逢今年的春节和元宵都没过上,便想着来母亲这里补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喜庆一番。” 顾相宜回道:“这样啊,这可真是不可多得的喜事啊。恰逢我在这儿,有幸能跟着父亲凑上一桌。不然我怕我在外面连个帖都收不到,都赶不上这等热闹。” 顾华生闻言,一时语塞。 不过顾相宜倒也知道见好就收,在怼了两句之后,便不再同他们二位继续唇枪舌战了。 他们今儿愿意过来便过来,顾相宜还能怕跟他们吃顿饭不成? 这会儿,顾老太太将顾华生拿来的鱼下了锅,端上了桌,又添了两个碗筷,道:“你们尝尝这鱼,方才在厨房里闻着还蛮香的。” 待上完了鱼之后,这一桌子八盘菜也上得差不多了。 顾老太太又给他们每人盛了一碗饭,盛完后,便回到饭桌前,坐在顾相宜身旁的位置。 顾老太太道:“不管怎么说,瘟灾过去了,你们愿意回来同我老太太一起吃一顿,团圆一番,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虽说分家的这段日子,顾老太太过得蛮清净的,但眼前这个,终是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虽然知晓他这些年被柳如歌坑害得不浅却仍不回头,顾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也拦不住他,只能由着他去了。 以至于他前几年瘸了腿,近两年甚至连儿子、女儿都被柳如歌养得不成体统。 但这些事,顾老太太问都没问,只守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今儿自己儿子还能回来看看她,她心里也还是高兴的。 只是瞧着三姐儿和五哥儿这两个孩子,根本不愿跟他们二位在同一桌吃饭。 三姐儿倒是还好,开场怼了他们两句之后,也还能接着自己吃自己的,而五哥儿则直接撂了筷子,干脆不吃了。 第578章 怒斥 还是顾老太太拍了拍顾相君,顾相君才极不情愿的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顾老太太坐在正中间的位置,看了眼三姐儿和五哥儿两个孩子,又瞧了瞧一脸愁容的顾华生,以及他身边嘴角尚且能挂笑的柳如歌,顾老太太缓缓开口道:“咱们这桌子小,可能有点挤,恐是惹得大家都不自在。但你们都别往心里去,饭菜总是香的,这两日三姐儿来我这儿待两日,我自是亲自下厨,好生招待。没成想今儿你们也来了,我便又多做了几样菜,你们吃着,若是不合口味便告诉我,我去调调。” 顾老太太的意思,顾相宜听得出来。 她知道两个孩子怨极了这逼死生母的后娘和薄情寡义的亲爹。 但顾老太太岁数大了,平日不往来也就罢了,既然坐在一起,她也不希望双方起什么争执。 顾相宜看在顾老太太的面子上,遂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给顾相君夹了道菜:“五哥儿,你最喜欢吃的猪蹄,因这瘟灾有日子没吃着了吧?” 顾相君嘿嘿一笑:“归根结底还得谢谢三姐姐配出了解药,将瘟灾止了,不然还不知得吃多少天的白菜呢。” 柳如歌这边瞧着顾相宜给顾相君夹菜,自也给身边的顾华生夹菜,实则柳如歌今儿来这里,还见到这两个小崽子,心里顿时生了一肚子怨气她的儿子死了,女儿被拐了,偏是南月生的这两个小王八羔子活得潇洒,且三姐儿近来还有了身子,若是生了哥儿,那岂不是要在夫家坐稳了? 柳如歌心里正愤恨着,余光便瞟见有人在怒瞪着自己。 抬眼一看,竟是顾相宜身后站着的宁儿。 不看不要紧,这丫鬟眸子跟淬了毒似的,仿佛要用眼神杀死她一般。 柳如歌还真是不受这个气,笑着同顾相宜道:“呦,我才发现,三姐儿去夫家那么长时间了,这宁儿还跟在三姐儿身边呢?” 顾相宜也不知柳如歌要挑哪门子的事儿,她今儿吃的是顾老太太的饭,故而无意开战,遂回了一句:“是啊,还用着呢。得亏当年母亲您挑得精,将这么好的丫鬟送到我院子里伺候。这丫鬟可是实惠又体贴,我喜欢得紧呢。” 柳如歌:“” 这一句话下来,把柳如歌怼出去十万八千里,惹得柳如歌只能一阵尬笑。 若想说宁儿的缺点和短处,人家顾相宜将话封死了这可是您老人家精挑细选送过来的丫鬟。 让柳如歌哪里敢再说宁儿一句不是。 而顾相宜这伶牙俐齿的模样,顾华生也不是看不出来,无论是顾相宜还是顾相君,在离开他们家之后都暴露了八成的本性,顾华生还听说顾相宜在夫家有脾气得很,活像个小老虎。 这让顾华生都怀疑他们形容的是不是自家的三女儿。 但饭吃成这样,顾华生也不打算再端下去了,遂开口道:“说实话,恐是母亲久居深巷,不知外面的情况。其实这两日街坊四邻都在补之前的年宴,一来是将之前的缺憾补上,二来也是庆祝劫后余生。说来也是,这场瘟灾,夺去了多少人呐” 这时顾相君疑惑的问道:“怎么没有三呢?要我看,三来得感激我姐冒着生命危险研制出了止瘟的解药,不然南阳城的百姓还得继续死下去,不一定要死到哪家呢!所以必须得加上第三条,谢谢我姐的救命之恩!” 顾相君这话说的,让顾华生不由得顿了顿,但顾华生还是叹道:“若真说到这第三条三姐儿,为父今儿还得送你一件东西。” 正闷头吃饭的顾相宜顿时停住了碗筷,方才抬眼直视着顾华生。 只见顾华生从轮椅的后座拿出来一个包裹,放在桌子上。 顾老太太疑惑的问:“这是什么?” 顾华生闻言,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个蒸笼,将蒸笼的盖子掀开,只见蒸笼内摆放着两排煮熟的饺子。 顾华生拉着脸,郑重的同顾相宜解释道:“这饺子,是你夫家的老太太亲手给你包的。” 顾相宜闻言,不由得一惊。 “老夫人包的?!” “是啊,我也没想到,如今的三姐儿竟是这么个排场,都厉害到让夫家的老祖宗亲手给你包饺子的地步了。”顾华生冷着脸继续道,“而且你猜怎么着?人家老太太还亲自跑到我们家寻你,见你不在我们这儿,便托我将这饺子给你带去。若是碰见了你,让你早些回家,别在外面折腾,当时可给我搞得一脸懵。结果没想到,今儿来母亲这里补个年宴,竟真就碰上三姐儿了。” 顾华生说到此处的时候,顾相宜心里还有几分疑惑怎么这么巧?偏是让他找到这儿来了? “那便奇怪了,父亲为何随身带着这笼饺子?父亲您是特意来此地寻我的?” 顾华生知道现在这丫头伶牙俐齿,也不同她争执,遂道:“你甭管我怎么寻到你这儿的,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我顾华生的女儿?我们顾家是不是你的娘家?” 顾相宜默然。 这个问题,她当真不想回答。 但此刻顾华生却是上来了脾气,斥道:“你不回答,那我来告诉你你和五哥儿,就算想跟我恩断义绝,也是我顾家的血脉,是我顾华生的女儿。你既嫁了,那你同夫家的那些矛盾,能不能别牵扯到娘家?或者说,能不能别丢人丢到娘家来?!” 顾华生是当真恼了。 还不等顾相宜驳什么,柳如歌便赶紧说了几句软话:“你父亲也只是有些生气,你同夫家有什么矛盾,你大可回娘家来啊,你来我们这儿住些日子也成啊!你逢年过节不回娘家就罢了,这会儿让夫家的老太太得知你没回娘家,而是回了与娘家分家多年的祖母家,你把这么个地方当作是你的娘家,这不明摆着折我们当父母的颜面吗?你让我们这脸往哪儿搁?” 若顾华生和柳如歌今儿不上杆子挑衅,顾相宜还真不想跟他们动气,但柳如歌将难听话摆上席面,那顾相宜也不是吃素的。 第579章 悲惨 “娘家?”顾相宜真是服了,这夫妻俩脸是有多大,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顾相宜的娘家? 那顾相宜自己便坦白了回道:“我年纪不大,见识也不多,还真没见过哪个娘家会在灵堂上咒自己女儿死得连坟都找不着的。我这人胆小,这样的娘家若是再回去,我晚上睡觉都瘆得慌。” 顾老太太还不知道他们之前竟发生了这事! 这孩子在夫家过得不顺也就罢了,怎么在娘家还受了这种天大的委屈? 顾老太太忙问:“华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华生这才不得不叹道:“之前四哥儿被官府生生打死,当夜大娘子悲痛欲绝,说了几句醉话,冲撞了三丫头。” 顾老太太问道:“说了什么醉话?” 顾华生一时语塞,毕竟这话实在是太难听,不好再重复第二次 但顾相宜身后的宁儿却是忍不下去了,想来这里有顾老太太在,她们也不怕事。 宁儿遂道:“怎么?都没胆子告诉老太太了?你们当时可是恶狠狠的咒我们少夫人夫君离心、妾室当道,要么就落胎,不落胎也生不出来儿子,注定要走和南大娘子一样的路,还说已经看到了少夫人的结局,少夫人最后不得好死,甚至连坟都找不到在哪儿。这让人背后发凉的诅咒,你们现在是不敢认了?” 顾老太太和顾相君听闻这诅咒,惊得背后发凉。 这哪还有一句人话了? 而顾相宜就这么放纵宁儿吐露这些话,也不加阻拦。 柳如歌当真被逗笑了,她还纳闷这两年过去了,宁儿这劣货有什么独特的长处,能让顾相宜留到现在? 想来还真是独一无二。 留着宁儿这种当泼妇的,替她把该泼的话泼出去,她便可以继续当个端庄大娘子了。 但柳如歌才不怕这个,当即斥道:“这里哪有你一个丫鬟说话的地方?” 但宁儿却毫无惧色:“这里?你当这里是哪里?这里可不是顾家,这里是老太太家,你又算老几?” “你!” 柳如歌真没想到,当年把这么个丫鬟送给顾相宜,现在这丫鬟不仅没被发卖,反倒敢咬她这个主子了! “你什么你?你们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少夫人的娘家?先前不知道少夫人有身子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还在这里惹事斥她,你们安的是什么心呐?!” “行了宁儿,你也少说两句。” 宁儿斥到此处,顾相宜终是发了声。 柳如歌打实被气得直笑。 这是骂够了?准备换顾相宜接着说了? 柳如歌只见顾相宜果真还跟他们端着,并没有歇斯底里的怒骂,而是同顾华生和柳如歌道:“今儿我本是没有和二老争执的意思,二老的这笼饺子,我收下了。但什么时候回夫家,是我自己的事儿,你们将话带到了,旁的也无需操心了。” 她不争了,可顾华生的气还没撒完呢! 顾华生遂道:“无需操心?你给我们顾家丢了如此大的脸面,你让为父无需操心?!” 话说到这儿,即便宁儿不发话,顾老太太也出言道:“你若这么算账,便是你的不是了。三姐儿此番配出解药,救了整个南阳城,这光耀门楣的事儿,你怎么不提了?” 顾华生不禁叹道:“可这是两码事,况且,她这门楣能光耀到哪儿去?能光宗耀祖,让朝廷赐匾,或者赏赐她什么不成?” 顾华生这话,倒是无意间点醒了顾相宜。 她冒死配制出了解药,理应得到朝廷的赏赐,哪怕赏赐金银和良田,也是朝廷应该给予的一番回馈。 但现在沈潋却没带给她任何相关消息。 且当前的信件流通,都被沈潋掌控着,顾相宜心里自是留了一丝心眼。 但眼下,顾相宜也未动怒,只同顾老太太道:“祖母,这会儿坐的有些久了,我有点累了,我先回去躺会儿了。且现在我每日下午到了时辰便犯困,准时准点的要睡几个时辰的。” 顾老太太听闻顾相宜身体有几分不适,赶忙同她道:“那你赶紧歇着去,宁儿,你好生照顾着她些。” 顾相宜也懒得再跟他们没完没了的骂下去了,她骂够了,直接退桌了。 她现在大着肚子,一个推脱便能下桌,顾华生和柳如歌却被晾在了席上,想走也走不了,不走又尴尬 顾老太太待顾相宜下桌了,这才郑重的同顾华生道:“想来老太太不与你们同住这段日子,家里出了不少事儿啊。” 顾华生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低着头,听闻顾老太太问道:“四哥儿没了?” 顾华生点了点头,微微应了一声。 顾老太太当年就知道养在柳如歌院里的两个孩子都不成体统,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四哥儿竟是没了! 这比二姐儿被发卖,还让她震惊! 甚至这么大个事儿,这夫妻俩也根本不打算告诉她。 “怎么没的?” “让官府给打死了” “甭把错处往官府上推,南阳城这么多百姓,有几个是被官府打死的?可是他惹了什么祸事?” 柳如歌也解释道:“是科考舞弊不过这也是官府失错了手,本来家里出点钱、出点力,定然是能保他出来的。谁知道官府这次下手狠了” “胡闹!”顾老太太打实不想再听了,“科考舞弊是重罪!他科考不行,放牛耕田总是行的,上山打猎也总是行的,好好一个哥儿,你们偏把他往邪路上引!” 顾华生被斥得无地自容,除了认错,再也说不得什么。 “大姐儿呢?” “嫁给安瑾瑜之后,被安瑾瑜带走了” “带哪儿去了?” 柳如歌战战兢兢的道:“不知道她、她被拐走了,安家的人我们也联系不上,至今生死未卜呀!” 一想到自己这一双儿女,柳如歌便心如刀绞。 顾老太太本是不想问他们儿女的事儿的,因为这两个孩子被他们养成了祸害,定没有什么好事儿,谁料这不经意一问,他们竟落得这般悲惨的下场! 第580章 商讨 若不是对这两个孩子的结局心里有数,顾老太太突然得知这消息,恐是真能被气得倒在饭桌上。 不过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心里也敞亮着,眼下好生照顾三姐儿和五哥儿这两个嫡出的孩子,他们这一脉也不算毁得太彻底。 至于自己的亲儿子,既然事到如今还愿跟柳如歌在一起,那便随他去罢。 她一把年纪,自也管不了这些偏往邪路上拐的了。 这一顿饭,顾老太太自是能同顾华生吃完。 只是用饭的时候,顾华生还是坚持同顾老太太道:“母亲,不是儿不知事,但池家的老太太既找到我们这儿了,我们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吧?” “那你老实交代,池家老太太究竟知不知道三姐儿在这儿?还是说,干脆就是池家老太太让你们来的?” 这话让顾华生顿时噎了片刻,方才说了实话:“是这样,母亲。当时池家老太太来时,我们还不知道三姐儿在你们这儿,是街道上的差役听了我们的谈话,同我们说了一嘴,说三姐儿还有一个地方可去,便是同我们分家多年的老太太家。当然了,我们也是半信半疑,当时我们想着正好明儿要来母亲这儿补个年宴,因此顺便也看看三姐儿在不在这里,谁知道正好撞见了。” 顾华生交代完了,顾老太太也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日,顾老太太也还算留情面,待吃完这一顿后,客客气气的将顾华生和柳如歌送离了家。 顾相君见顾老太太终于关上了房门,这才松了口气,道:“可算是把他们送走了!好端端的碰到他们,真是晦气!” 顾老太太现在心态平和着,只问着顾相君道:“三姐儿呢?” “已经歇息了,看样子也没惊着她。” 顾老太太听罢,回屋看了一眼,这会儿顾相宜果真是安稳的休养着,宁儿则是守在一旁照看着她。 顾老太太知道三姐儿在顾家不受待见,可没想到顾家这个当家恶妇如今折了儿子还能这般无法无天。 至于今日池家的事儿,顾老太太只吩咐顾相君,道:“你们照顾好她,我去池家走一趟。” 一听说这久居深巷、从不外出的顾老太太竟是要出门,顾相君当即愣了:“祖母,您一个人出去不方便,我陪您去吧!” “你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丁,你若是同我去了,这会儿家里只剩下小丫鬟照看一个大着肚子的,那怎么行?你留在这儿,老太太我去去就回。” 说罢,顾老太太一个人便起身上了轿子,前去池家。 终究是许久未出门了,这外面的景物,皆让顾老太太感到陌生。 或许等南阳城稳定下来之后,带三姐儿和五哥儿出来走走,也是妥当的。 直到轿子落在池府门前之后,顾老太太才从轿子里出来,去池家门口同家丁禀明了身份。 而老夫人近来也不知顾相宜的去向,急得有些上火,这会儿听说顾家老太太来了,心里料想着准是有了消息,急忙派人将顾老太太迎进来。 顾老太太这辈子也不曾见过池府这般奢华的构造,这一路上打实惊到了她,惹得顾老太太不停的东张西望,直到带路的家丁告诉顾老太太道:“到了,就是这儿了。” 而屋内的老夫人听闻外面的动静之后,激动了迎了出来,同顾老太太道:“诶呦!想必这位便是老亲家吧?” 顾老太太笑道:“是啊。” 老夫人赶忙迎道:“快请进、快请进!” 顾老太太也看得出来,这揣着崽儿的孙媳没了踪影,夫家的老太太得急成什么样。 况且顾相宜从来没有能替她说两句话的娘家,今儿不管怎么着,顾老太太都会顶上这个缺儿。 待顾老太太坐下之后,便也不同心急如焚的老夫人绕弯子了,直接开门见山道:“说起来,今儿老身来此一趟,自是同你们说说咱家三姐儿的近况。” “诶呦!老亲家,您来得可太及时了,您是不知道,先前相宜她也不知同家里闹了什么别扭,也不愿回家,后来咱们再去接她回来时,她干脆连人影都不见了,这可把我们给急坏了。也不知她现在人在哪儿了,过得好不好?” 顾老太太怎么可能不明白老夫人的想法,遂回道:“她没事儿,人在我们这儿呢!” 听闻终于有了顾相宜的下落,老夫人这才缓了口气。 但顾老太太心里明镜着,既然知道人在哪儿了,人又不肯回家,定然是要解了这其中的矛盾的。 顾老太太直言道:“老亲家,我家三姐儿这般不愿回家,绝非同您闹别扭。这孩子心眼实,总预感怀的是个姐儿,但她自己想生这一胎,却怕折了家里的期盼,这才不愿回家的。她只是不愿打扰你们,跟您老人家可没有半点矛盾。” 老夫人听后不禁有些疑惑:“这怎么就看出是个姐儿的?” 顾老太太笑道:“咱也不能小瞧这事儿,这种事可灵验着呢,听闻若是怀的哥儿,平日整日踹得可是狠着。若是个姐儿,那母女连心,感应可厉害得邪门儿,不仅孩子能感觉到母亲的心绪,当母亲的感知到心绪也强着。她这是不知您是何意?怕她若是生了个姐儿,您再接受不了,就打算在外面生完了再看看情况,你们若是接受不了,她也不愿麻烦你们,干脆让这孩子不入池家家门族谱,随母姓姓顾,在我们这儿养着,也是妥当的。” 顾老太太将话说到这份上,老夫人听后惊得直拍大腿道:“诶呦我的天呐!这傻孩子是浑想些什么呢?我这院里还养着个姐儿呢!怎么会嫌弃这事儿?管他是哥儿是姐儿的,都是我们池家的骨肉啊!总不能看着连孩子带娘都流落在外吧?” 一说起这些,老夫人更是担忧道:“况且听说她之前制药的时候情况特别不好,这可给我老婆子吓坏了。我寻思外面条件怎么也不及家里好,想将她接回来好生养养,谁知竟闹了这乌龙!” 第581章 归期 顾老太太瞧着老夫人的态度,心里也一直斟酌着这池家的老太太是真不在乎这事儿? 三姐儿可是说这老太太一心只想抱嫡曾孙的! 顾老太太问道:“老亲家的意思是,不论是哥儿是姐儿,家里都好生照顾着?” “是啊!这孩子生下来是跟允恩一辈儿的,我生平四个儿子,就四房生了个曾孙,长房还没有呢!这孩子不论是嫡长子还是嫡长女,都是嫡长家的头胎,哪有亏待的道理?可能我平时同那孩子误说了什么话,她心思细腻,准是往心里去了,但这完全是误会。你让她大大方方的回来,她想吃些什么糕点,或者想听听书、听听曲儿的,这都容易。老亲家,您是她亲祖母,可别让她和孩子在外面吃苦了,之前在十三卫所,这胎肯定养得不好,再在外面吃苦,我这心里跟油煎似的呀!” 老夫人再三保证不可能亏待顾相宜的孩子,即便真是姐儿,家里也没有嫌弃的理由。 顾老太太倒是也认可这一点若是头胎,长房家里没有同辈的哥儿与其争宠,即便是姐儿,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只是,若是很快家里便有了同辈的哥儿,那问题便来了。 且听闻池家三郎现下正要娶亲,这忧虑还真不是耸人听闻。 但三姐儿这孩子长大了,终是要面对这些大风大浪的。 顾老太太遂也保证道:“既如此,我便回去同三姐儿说说,想来这也是一场误会,正所谓家和万事兴,大家都和和气气将日子过好才是正事。” “可不是么!”老夫人心叹,还是同顾家这位老太太谈事容易,遂补了句:“若相宜她怕一个人回了院没人照顾她,那她去她婆母那儿也是妥当的,她婆母平日里待她视如己出,这点她心里也明镜着呢。” “诶!我这也明白怎么回事了,我回去便同她说说去!” 末了,老夫人亲自送顾老太太出了大门,还特意给顾老太太套了马车,若不是顾老太太极力推辞,不需老夫人送她,恐是老夫人都要同她一起去顾老太太家里看看顾相宜了。 待到晚上,顾老太太同顾相宜讲明了此事之后,同样也劝着顾相宜道:“我寻思这事儿就是你夫家那老太太平日里一口一个嫡曾孙的,将你吓着了。生姐儿就生姐儿,你可千万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家这孩子再怎么说也是长房嫡长辈的,总是有些身份在的,没人敢欺负她。要是真有人欺负她,这个族谱咱们便不上了,接回老太太我这儿养着,姓顾!” 顾老太太也是豁出去了,自己家的孙女又不是低人一等,给他们池家添丁,池家还敢嫌弃不成? 顾相宜也知道,今儿顾老太太是豁出去,明面上将话说明白了,让老夫人知道,再怎么说顾相宜也是有娘家、有退路的,他们不待见这孩子,娘家还有人想接养这孩子呢! 虽说道理她都懂,但顾相宜还是忍不住抱住顾老太太不撒手,道:“可是我还是觉得跟你们一起过得自在嘛” “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在这儿待着踏实,但你心里也不是不知道,既然老太太找上门来了,你还是得给人家面子,彼此留个台阶下。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这以后也好在夫家生养这个孩子。” “我虽是明白,可是还是害怕。我怕再有人害她。” 这还没怎么着呢,顾相宜便听说四房要给她下红花了,那在家里四处提防的日子,顾相宜怎能过得安心? 顾老太太也是心疼这孩子,但口中还是念叨着:“没办法,是真的没办法你起码得先回去待两日,或许等你夫君回来,有人护着你了,日子会好过许多。” “可我都不记得日子了,也不知道京城那边怎么安排的,这都五月份了,一直没见池二回来。” 顾老太太活了一辈子,总归是知道些消息的,遂道:“听闻科考便是九日,出成绩少说要七日,且由于全国舞弊那事儿,今年的科考时间都乱套了,审批不知还要多久,你夫君也只能在京城待命,之前同你说的日子都未必作数呢。” 可谓是“君问归期未有期”,这日子顾相宜真是挨不下去了,一脸委屈的埋在顾老太太怀里,嘟囔道:“可是我想他了” 顾老太太也是一脸惆怅,他最是理解夫君当期不回,家里的破事接连不断的滋味儿,但她也只能轻轻拍了拍顾相宜的后背,道:“好孩子,再等等,他肯定会回来的。” 顾相宜并不知道说好的五月份回来,池映寒为什么还没回来? 这是让谁给扣下了? 实则这个问题,池映寒也想知道。 这会试早就考完了,但偏是得了圣上的一道旨意放榜之前,所有考生都不得离开京城,甚至连个信儿都不能往出传,违者直接取消成绩! 这么严重的后果,池映寒哪里敢走? 可都等了多少天了,也不知朝廷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最后还是王文多方打探之后才得知一桩奇葩事儿 今年的会试,有三道大题是安阳公主出的! 安阳公主先前听闻全国范围内的弊案,可谓是恨之入骨。今年她亲自出题,她就不信,她脑子里装的题目,如何走漏出去? 且她心血来潮,顺便想看看这批考生对她出的题目如何作答的。 一听是上次刁难顾相宜的跋扈公主,池映寒也不觉得奇怪了。 等罢! 他就不信能等个一年半载的! 而顾相宜在顾老太太家里住了两三日后,纵是再不舍,也还是答应回夫家去。 得知她要回家,老夫人特意套了车,命人去接她。 顾相宜上了马车之后,依依不舍的同顾老太太道了别。 待马车停下之后,顾相宜生平第一次受了老夫人的款待。 瞧着老夫人头一次站在大门口接她,惹得顾相宜当真受宠若惊。 且当日,老夫人还特意设宴,好生招待顾相宜,顾相宜看得出来,老夫人这是眼巴巴的盼着家里添丁,如今可算要如愿了。 第582章 贡士 但正是因为老夫人如此隆重的接她回来,才惹得顾相宜心里不安生。 待席面散了之后,老夫人问道:“这些日子,相宜你是准备搬回自己院去,还是去你婆母那儿住?” 若说旁的院,顾相宜感到生疏,但那苏韵总不会害她的。 思虑一番之后,顾相宜还是觉得这些日子总需有人照看着,最后还是决定去苏韵院里住上一些时日。 结果这一住,便又是大半个月过去。 这半个月来,顾相宜的膳食都是苏韵亲自安排的,老夫人对这些膳食的来源和质量也会审查一遍,才会送到顾相宜那里去。 顾相宜看得出来家里的用心平日的饮食虽补气血,但却不奢华,毕竟以顾相宜的身型,是禁不起将胎养得太大的。 且苏韵平日里比顾相宜更是忌惮院里旁的院动歹心,故而各方面都小心得紧,甚至连往来的丫鬟婆子都要计数,平日里顾相宜也从不外出,最多只在院里走动并晒晒太阳。 纵是四房那边再想打探什么,这半个月来也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果然应了池映松的话瞧着老夫人的态度,这是重视得紧,这院里的姨娘纵使心怀不满、动了歹念,也不好下手。 至于房氏,更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四房派人问过顾相宜,顾相宜一口咬定就是瘟死了,且染瘟的事还是因四房自家而起,于情于理都不能往他人身上赖去。 从顾相宜这里打探不到消息,那池映松便在如玉堂附近派人盯着,现在如玉堂的主堂平日里都是由池映海打理,池映海在堂内除了照常坐堂之外,没事的时候便研究起那本西洋医书来。 但这本西洋医书和相关的器材,却被池映海藏得严实,纵是留在如玉堂的刘太医也不曾见过那本书一眼。 池映海是偷摸钻研的。 顾相宜看这本书的时候倒是容易理解,但到了池映海这儿,学得便是费劲了些。 池映松对医学上的事儿不感兴趣,但他派人盯着如玉堂的情况,这半个月下来,竟也未见到房氏,且过了瘟灾之后,池映海那小崽子该干什么便干什么,房氏仿佛已经死到被人遗忘了一般。 可池映松绝不信这蠢妇死得这么干净利落! 这半个月来,天策卫一直紧张的忙活灾后重建工作,这整个南阳城的修复,沈潋都揽下了。 且沈潋给皇上报上去的消息里,刻意忽略了止瘟的人是顾相宜这档子事,将积极寻找止瘟法子的主要人物都改为他和太医。 但沈潋却没有立刻返回京城,而是在此后的一段时间一直留在南阳城善后。 在南阳城的百姓看来,这一切也无可厚非。 毕竟,瘟灾结束后,元知府便被强制带去京城审查了,至今还在刑部等候发落。 朝廷上的许多官员,也是因为元知府被押入刑部,才得知南阳城的瘟灾有多严重。 王文听闻南阳城近来闹了瘟灾,心里慌得厉害,连夜去刑部尚书府打探池家的情况。 池天景那边给出的消息是池家没什么人员上的损失,大可不必担心。 但这消息传到池映寒那边后,池映寒当真是在京城待不下去了,纵使听闻池家人都没事,他还是焦急的道:“就算没事,那人也都受惊了吧?!” 王文叹道:“贤婿,这瘟灾之下,能得知人没事便已是万幸了,闺女她现在安然无恙我们都觉得捡了条命似的,可我那孙子也在南阳呢,现下不能往外传信,连个情况还不知道呢。” 王夫人更是心急如焚,只得安慰自己兰氏本就不是个喜好外出的,她的儿媳和孙子定然不会有事。 这些日子,王夫人一直打探着会试什么时候才能放榜。 这事儿平日里便看圣上的意思,现下安阳公主亲自阅卷,更是随了安阳公主的意愿。 终于在五月底的一天,李元清在近千张考卷中,看到一个特别符合她心意的答案。 李元清看着策论的内容,不知觉的失了魂儿,不知过了多久才同卫有年道:“把这人的考卷单独拿出来,我要好好品析一番。” 卫有年回道:“是!” 但在抽出考卷之后,卫有年还是忍不住问道:“公主,咱们是不是该收拾一番,排序放榜了?再耽搁下去,皇上那边实在不好交代呀!” 李元清算了一下时日,确实不宜再拖了。 但她还是坚持道:“我要这张考卷作为会试的榜首试卷,这般文采实在是太绝妙了!” 卫有年看了眼这考卷糊名位置的名讳安瑾瑜。 这说来也真是奇,竟有考生的考卷,被向来桀骜不驯的才女李元清看上了。 但作为皇上特别批准的阅卷官,李元清既发了话,卫有年照办便是。 终于,在五月三十日这天,会试终于放榜了。 这放榜可是让考生们等了一个月! 当日,池映寒和魏青、诸葛御三人看榜的时候,魏青和诸葛御心里就没谱。 刚出考场的时候他们便觉得会试的题十分刁钻。 结果看榜的时候,两人果真落了榜。 诸葛御不免埋怨道:“这会试考的劳什子题啊,恐是那安阳公主捉弄我们呢吧?” 而魏青没见到他们俩的,则再往下阅览着,直到看到倒数第八名的时候,不由得惊呼道:“诶!有池崽子的!嘿!池崽子,你中了!” “什么?!” 池映寒这才看到自己的名讳。 会试的考题刁钻古怪,他答题到后面的时候几乎额头冒冷汗,没想到竟是入了阅卷官的眼! 池映寒看着榜单,尚还有一丝惊诧道:“我我真中了啊?!” 魏青笑道:“莫要怀疑!这科考场上还有第二个叫池映寒的不成?!” 池映寒:“” 所以 他是真的高中贡士了! 简直如同做梦一般! 池映寒惊道:“天爷呀,我终于能交差了!” 诸葛御笑道:“可不是么?咱们三个里面可算有一个能给先生交差的了!” 池映寒回道:“我说的不是给他交差” 但他话还没说完,魏青便道:“既如此,咱们今儿吃一顿去,好生给池崽子庆祝庆祝!” 第583章 谋划 “就是就是,崽子你想吃什么?咱们今晚吃一顿去!” 池映寒却是回道:“还吃个什么呀!我这好不容易熬到放榜,我得赶紧收拾东西回去找我媳妇去!太不容易了,这一别就是大半年啊!” 池映寒一想到竟在这里熬了大半年的时光,心里便感慨他这半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但他现在也不想考虑旁的事儿了,甚至也没心思在京城吃下去什么东西。 若非要说他还想在京城干什么,他只问道:“对了,这个季节京城有什么特色没有?或者一些好玩的,我多买些,给我媳妇带去。” 魏青听罢,畅快的笑道:“走,去市集买去!” 但这时诸葛御却盯着榜首的名讳,有些惊愣,见池映寒和魏青要走,他赶忙拍了拍池映寒道:“池崽子!你看榜首那个名讳!” 池映寒是从不看榜首的,毕竟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明镜着。 但谁料,被诸葛御这么一指,池映寒才看向榜首的位置。 下一刻,池映寒瞠目结舌。 会试榜首竟是安瑾瑜! “妈的好气啊!” 刹那间,池映寒骂出声来。 就安瑾瑜写的内容,毫无人情味,平日里都是顾相宜拿来当反例的,他怀疑这安阳公主是不是眼瞎,居然看上安瑾瑜的文章了! 魏青见了这个名讳,也道:“这不就是上次那个南阳城第一才子?嚯,看不出来还有两下子!” 池映寒不服:“有个屁!他能当榜首,定是苍天眼瞎!” 魏青闻言,笑道:“崽子,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这排名中的玄机可大着呢。” 池映寒不解:“什么玄机?” 魏青解释道:“简单的说,你过是过了,你肯定会在榜里,但你的排名,却要看阅卷官们的主观意愿。说白了,能将你排名拉到前面去的那个阅卷官,十有八九是看上你了!” 池映寒还从未听过这其中的玄机,只听魏青继续解释道:“打个比方,这次的会试阅卷和排名是安阳公主操持的,安瑾瑜排了榜首,自是说明安阳公主赏识安瑾瑜,并有笼络他加入自己阵营的意图。当然了,崽子你也一样,你之前考试排名靠前,实则也是背后有人提名了你的考卷,而且你是院试和乡试两次,他是一次。你有可能是一个皇族阅卷官特别赏识你,两次给你提了名次,还有可能是两个阅卷官赏识你,不约而同都给你提名了。这下明白了吗?” 池映寒明白了。 而且被他这么一说,池映寒立马豁然开朗了! 原来他是有两个阅卷官给他提名,或者一个阅卷官特别赏识他,而安瑾瑜只有一个安阳公主。 那说明池映寒低则同他打成平手,高则比他多一个想要拉拢的后台。 他舒坦了! “好啦,不谈这事了,我得赶紧给我媳妇买些礼物带回去,这京城有什么比较讨女人喜欢的啊?” 魏青又笑道:“绫罗绸缎,胭脂水粉!” “我媳妇不大喜欢这些” 魏青这便不理解了:“不可能!除非她不是个女的!” 诸葛御也打趣道:“诶!说来说去,你媳妇该不会是本书吧?我听先生说你读的书其实特别多,我当时在想,你是不是娶了一本书啊?你媳妇是不是一个书精,每天晚上往你脑袋灌各种典籍内容啊哈哈哈哈!” 池映寒回头瞪了他一眼:“去你的!你媳妇才是书精,你全家都是书精!” 但魏青也觉得这话有道理,接茬道:“我猜,你媳妇估计姓颜名如玉!而且这位颜娘子这次带了她的分身,就是那本诗经,不然好端端的爷们,怎么成天抱着一本诗经睡觉?” 听闻他们两个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池映寒顿时有些生气了,立刻拿折扇指了指他们二人,斥道:“拿我的事说笑可以!但不准拿我媳妇取乐,信不信我跟你们翻脸啊!” 这有什么好笑的?! 可池映寒现在虽然生气,但仔细一想,最开始的时候,他见到一个每天都要读书,一天不读书都会影响当日胃口的人后,他第一反应也觉得这人是不是哪里有毛病?! 可当今日金榜题名考上贡士,甚至被老先生夸赞之后,他才明白他那会儿理解不了顾相宜,是因为他还没到这个层次和高度。 层次和高度上不去的人,永远只会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歇斯底里。 直到现在,池映寒也发现,在筹备科考的路上,好多之前的纨绔无赖,他渐渐都不联系了,反倒是认识了许多官场上的人和眼下的同窗,他的圈子好像渐渐更替了。 甚至到了最后,顾相宜允他出去玩,他和那群人也玩不到一起去了。 这不知不觉的变化,让池映寒不由得感慨万千。 然,池映寒不知道的是 安瑾瑜这次也出现在榜单前。 但这一次,他戴着帷帽,没有丝毫的声张,只是看着榜首的名讳,听着考生们谈论着大庆赫赫有名的才女安阳公主亲自阅卷的事儿后,便带着元玉婉回家了。 元玉婉近来也听说了元知府被捕的事儿,一直想方设法的打探情况,殊不知,这次安瑾瑜却主动同她道:“听着,只要我参加殿试,被安阳公主重视,放你爹出来便是小事一桩。” 元玉婉尚且不知安瑾瑜是什么意思。 今儿怎么竟要为她着想了? 不对 怕不是还有什么后话吧? “夫君,你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安瑾瑜笑道:“我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今儿高兴,想同夫人好生吃一顿。你会做什么饭食便去做罢。晚上我吃些酒,便当是庆贺了。” 元玉婉点了点头。 见今儿夫君同她说了两句暖话,元玉婉心里格外高兴。 傍晚时分,便做了一桌子好菜好饭,同安瑾瑜吃了起来。 饭席上,安瑾瑜不忘同元玉婉道:“对了,顾姨娘的饭食准备了吗?给她也盛上一份,今儿是个好日子,即便是我们两个吃好的,也不至于让她吃剩饭。” 第584章 道别 安瑾瑜这话,让元玉婉听着觉得反常。 元玉婉不由得强调道:“可按夫君平日里的规矩,她就是在我们吃完才能上桌啊!” 不管有多大的喜事,安瑾瑜也是个坚持自己原则的人,今儿怎么 瞧着元玉婉那不安的神色,安瑾瑜抬起头,目光中泛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同元玉婉道:“你无需多虑,我安瑾瑜只有你这么一个正室大娘子。” 元玉婉:“” 安瑾瑜的话,顿时让元玉婉背后发凉。 只见安瑾瑜笑道:“去罢。” 元玉婉点了点头,端着安瑾瑜给她的饭菜,去了顾相情的屋室。 顾相情自是知道今儿会试放榜,若是元玉婉的屋里没传来骂骂咧咧、摔锅砸盆的声音,那便说明安瑾瑜会试高中了! 果然,顾相情这会儿正猜测着安瑾瑜的情况,元玉婉便端着一个盘子进了顾相情的屋室。 见那盘子上有酒有肉的,如同过年一般,顾相情扬起嘴角道:“爷这是中了?” 元玉婉一脸的淡漠,将盘子放在桌上,一样接一样的摆在顾相情面前,道:“中了,中了会元。” 顾相情好奇的道:“那怎么瞧着大娘子不高兴呢?按说爷中了会元,咱们可是跟着鸡犬升天了!难不成是因为即便爷中了会元,也没见爷赏你什么?你原来什么处境,现在还是什么处境?” 顾相情平日里过得便比元玉婉舒坦许多,想着现在爷中了会元,她不仅跟着鸡犬升天了,而且她刚刚听到爷好像说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她这个妾室竟可以与夫君同时用膳,而元玉婉却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她心里便美滋滋的。 而一旁的元玉婉却是道:“今儿怎么说也是大喜的日子,咱们俩喝一杯吧。” 顾相情笑道:“行啊!我也是瞧着姐姐这段日子一边伺候着爷,一边伺候我儿子,也是辛苦了。今儿我敬姐姐一杯!” 顾相情说着便举起酒杯,痛饮一杯。 而元玉婉一个人坐在原地,面色憔悴得如同丢了魂儿一般,并不急着吃饭,而是同顾相情道:“妹妹,我也是今儿才发觉,这么长的时日里,你我二人从未安静的坐在一处,好生谈谈彼此的心事。” 顾相情笑道:“我这个人是个直肠子,平日里有事从不往心里搁,自也没什么心事。” “可是我有。”元玉婉叹道。 顾相情疑惑:“那你倒是说说!” 只听元玉婉继续道:“说起来你可能不知道,这两年来,我一直带着一个平安签。” “平安签?什么平安签?” 元玉婉将一个竹签从怀中拿出,叹道:“这签子,是刚刚被家里逼着嫁给安瑾瑜的时候求的。那时候我想着,嫁都嫁了,还能怎样呢?莫不如想办法把日子过好,或许我若懂得经营,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我心里这么祈愿着,于是我抽出签子之后,签子上面写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一开始想着,这的确是我想要的,那么我按着签子上的意思去竭尽全力,肯定会有好结果的!”元玉婉说到这里,忽然嗤笑一声:“可是你也看到了,这两年来,我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一丁点儿的回报,处处都是死路,没有一条路走得通。甚至我连个怀上孩子的机会都没有。这孩子虽过继到我名下,但咱们心里都明镜着,在爷心里,这孩子只属于他,单纯是他自己的儿子,没有所谓的母亲,因为在爷心里,这孩子不属于咱们俩任何一人。” 这一点,顾相情心里也是清楚的。 只听元玉婉继续道:“平日的冷漠与斥责便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再加上自己生不出儿子,给别人带儿子又是这般吃力不讨好。最难的时候,我想过死,想过一死了之。” 顾相情心道:那你咋没死呢?! “可是就在我寻死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当日予我这个签子的女人。梦中的她特别真实,她郑重的问我你还要坚持吗?” “我见了她之后,歇斯底里的咆哮说这不是你予的路吗?!她回答我,说我当时满心想着挽回,满心期盼着未来我们说不定也会像顾相宜和池二那样磨合妥当。可知道她开口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哭了,那时我才明白,有些人你无论如何努力,结局都不可能往好了发展,你浪费一辈子去等他的转变,等来的只是一场笑话。” “也是到了那时候,我才幡然醒悟。这时,那女人告诉我我当初的愿发错了,她当时看出来了,但并未阻止我,因为她知道,只有时间让我明白我的出发点根本不切实际。但幸好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听元玉婉说了这么一大桶的话,最终怕不是想告诉顾相情,她准备退出了吧?! “那你是准备和离,还是管爷要休书啊?” 元玉婉回道:“做好自己,等他休我的那一天。” 顾相情突然笑了出来:“你怎么这么肯定他会休你?我看他就是想把你留在他身边,日日夜夜的折磨你,就算他当了一品大臣,也未必会给你申请诰命。看不出来么?他就是想折磨死你呢!” 元玉婉听罢,却是笑道:“不,很快了。很快我们都会解脱了。” “是啊!你要是走了,我可不就解脱了吗?所以你今晚是跟我告别的?” 元玉婉道:“嗯,我是同你告别的。今儿这碗,恐是我们最后一顿饭了。” 那顾相情可得多吃点儿! 想着,顾相情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她瞧了眼元玉婉放在桌子上的签子,疑惑的道:“不对呀!这上面明明写着独善其身呀!” “是啊,因为我发错了愿,她也引错了路。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当初坚定认为是正确的存在,在经过时间的洗礼之后,翻过来再去看当年的认知,竟觉得蛮可笑的。现在觉得两年前的自己,还是太稚嫩了些。” 第585章 回城(一) 当年瞧着顾相宜和池二之间经历了慢慢磨合之后,过得也有滋有味的,以为或许自己也能如此。 现在,事实告诉她别人的路,或许你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但你复制不了,就算照葫芦画瓢,也未必能得到一样的结果。 元玉婉看着眼前大吃大喝的顾相情,竟突然有些羡慕她。 她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夫君高升,自己的好日子马上要来了。 这般没心没肺,倒也少了一些烦恼。 元玉婉就这么看着她吃着这碗饭,也没说什么,便起身离开了。 待后半夜再去查看的时候,人果真躺在床上,已经没气了。 那毒药是慢性的,在她入梦之后方才发作,即便是她死的时候,也未感到一丝痛苦。 待元玉婉同安瑾瑜交代顾相情已死的事后,安瑾瑜的脸上没有任何神色,只淡然的同元玉婉道:“记着,我安瑾瑜只有一位发妻,同发妻育有一子,一路扶持,不离不弃,方得今日成果。” 元玉婉回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今日的这般荣耀,对元玉婉和顾相情而言,可谓是灭顶之灾。 顾相情在安瑾瑜这里毫无根基,甚至连族谱都没入过,想将这个小妾的存在抹杀易如反掌。 但元玉婉是上了族谱的,加上名下还有一个儿子,安瑾瑜杀了她也抹不去娶妻生子之事,不如干脆给自己立个专情好丈夫的名声,还能在朝廷上被赞扬一番。 且近来元知府惹出祸事,更是助安瑾瑜一臂之力。 他有办法留下这个儿子,让妾消失,让正妻名正言顺的下堂。 这些,向来聪慧的元玉婉心里不是不知数。 她这个大娘子终是快做到头了,在离开安瑾瑜之后,无论背负什么骂声,她都觉得无所谓。 有谁知道这两年,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果然,在两日之后,竟真有调查户籍的人打探到他们这里。 住在这附近的人称偶尔见过安瑾瑜和他的妻子,但从未有人知道之前家里还有一个妾室。 待探子将情况禀明李元清的时候,李元清竟觉得这个男人果真有些魅力。 “三妻四妾的本公主见多了,这般淳朴的同发妻携手并进、不离不弃的,本公主还真是头一次见诶!对了!那安公子相貌如何?” 探子道:“仪表堂堂,端庄儒雅,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李元清听不下去了,赶忙斥道:“停停停!太尴尬了!他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安阳公主突然感觉这男人完美得都有些不真实了。 也不知父皇何时准备殿试,殿试的时候,她一定要去看看,这传闻中完美无缺的安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 而这两日的时间里,池映寒快马加鞭,朝着南阳赶去。 待来到城外几十里处的客栈歇息的时候,附近值守的差役通报给沈潋,道:“大人,那池家的二公子回来了,现在就在城郊客栈,明日一早便能进城。” 沈潋心里也料算到了前两日会试放榜了,听闻池映寒金榜题名,算着日子,这两日正是他回城的日子。 “你去将此事通禀池家,我立刻备马到城外接他。” “是!” 而此刻的池家,天还没亮,便热闹得跟炸锅一样。 此刻在苏韵院里偏房睡得正浓的顾相宜也被外面放炮似的响声惊醒,迷迷糊糊的推了推身旁睡得更熟的宁儿。 宁儿顿时也被惊醒了。 “少夫人,怎么了?” “外面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吵?” 宁儿回道:“奴婢这便下床问问去!”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也将宁儿惹得跟着一同惊叫起来。 宁儿赶忙推门进屋,同顾相宜道:“少夫人!喜事啊!少爷现下已经在城郊了,今儿便回来了!” 什么?! 顾相宜听后大惊。 池映寒回来了! “那个死鬼,竟还知道回来!” 虽然顾相宜第一反应是忍不住埋怨世事无奈,但宁儿听得出来,她几乎是带着哭腔的。 宁儿赶忙哄着顾相宜道:“少夫人,要不您也起来梳妆吧,家里正寻思着一起去迎他呢!毕竟他考上贡士,当真是光宗耀祖啊!” 宁儿的话惹得顾相宜更是惊诧:“他他真的考上了?!” “可不是么!不然家里怎么这般欢腾呢,二爷会试中了!” 顾相宜简直不敢想象,他竟真能做到考上贡士。 也得亏着这两场惊天弊案,竟是给了他们提前考试的时机。 贡士中了,殿试便不必过多担忧了。 他记得当年安瑾瑜考完会试之后,没两个月便参加了殿试,且殿试没有淘汰制度,无非是想选出皇帝重用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前三甲将是这一批新臣中,待遇最优的。 但顾相宜是不指望夫君真能考上状元了,能走完殿试流程,顺顺利利的入朝为官,她便谢天谢地了。 顾相宜想着,便同宁儿道:“宁儿,你去问问婆母,迎他之事,家里是如何安排的?” “诶!少夫人您等着,我这就去问问。” 宁儿赶忙出去了。 而顾相宜虽是想迎他,但突然起得早了,身子难免有一丝不舒服,刚坐起来没一会儿,便又躺了下去。 正在院里忙活的苏韵听闻宁儿来此问话,不禁惊道:“诶呦,她现在身子不大方便,咱们到城门口就得一个时辰呢,可别让她受这罪了。” 宁儿觉得也是,之前同元知府他们办事,一会儿一趟马车的,可真将顾相宜累得不轻。 “对了宁儿,你去把你们院子收拾一番,趁着这会儿,将相宜接回去吧!二郎既回来了,相宜自是不用再在我这儿了。” 宁儿应了一声,遂回去同顾相宜说了此事。 苏韵说得倒也在理,现下已到了第六个月份,眼瞅着要到孕晚期了,她是真折腾不动了。 且在前几日,四房还派人问过池天翔,她既不能出去忙活生意,那岂不是由着苍桥街的那些铺子失了势? 池天翔还真没想到,四房竟还惦记着这档子事儿! 第586章 回城(二) 池天翔则回道:“她这就算歇着,也就三四个月的事儿。且现在南阳的百姓几个月不曾出门营生,手头都紧张着,谁家产业不得受点影响?就算忙活,也捞不到大钱,缓几个月也不妨事。” 许是还得多亏这场瘟灾,竟是让顾相宜免了被夺产业这一劫。 且池天翔虽是嘴上不说,但顾相宜怀的是他的孙儿,他怎能不重视此事? 于是,池映寒回城的这日,天还未亮,池府上下便操持起来,宁儿将顾相宜近来的用品都搬回了归雪阁,同归雪阁其他几个丫鬟收拾起来。 许是因为折了宁儿的缘故,这些日子采薇一直在归雪阁帮忙打理着,竟是不常回苏韵那边去了。 宁儿见了采薇,恭敬的道:“采薇姐姐,有心了。” 采薇叹道:“这些日子唯独没见到你了,我也是蛮担忧你的情况的,平日里过得怎么样?” 宁儿笑道:“我倒是还好,就是每日过得都心惊胆战的。” “可不是么!我瞧着你瘦了不少呢,这眼圈也黑了” 宁儿摆摆手道:“别提了,少夫人没瘦、眼圈没黑就成,我多挨点累不打紧。” “这段日子可真是辛苦你了!” “没事,我倒是觉得这样也挺好,手艺都给练出来了。你现在叫我去下厨给大家做顿饭,味道定然比之前强了几倍。” 采薇瞧着她是个想得开的,便也放心了。 “其实这段日子我最担心的是三燕,三燕一直跟我说,云儿从来都是个听风就是雨的,若是官府不下发通文说外面安全了,她不可能平白无故殒了命。现下元知府被抓走了,全然解不了她心头之恨。” 说到此处,宁儿叹了口气道:“采薇姐姐,我知道你是个靠谱的,这事儿我也只同你说其实少夫人之前就说了,这次事件中元知府被带走,就跟上次盐案最后安夫人被抓走一样。多半是找了个替罪羊去平息百姓的怒意,百姓们也是敢怒而不敢言。那十三卫等着将此事拖过去呢!” 采薇闻言,双目不禁发直:“少夫人可真是说到点子上了。可是就算我们知道,我们这些丫鬟能有什么办法?白白折损了一条人命吗?” “采薇姐姐你放心,此事事关重大,少夫人不会不管的。但现在怎么说也得等少夫人安稳产子再说旁的,这时候处理这些事儿,实在太危险了。” 采薇自是知晓这些,也没再多言什么,二人在将顾相宜的东西收拾妥当之后,便去接顾相宜回院了。 而此刻,天色渐亮之后,池映寒也出了客栈,准备启程进城了。 谁料,他刚上马车,便听前方有人唤他:“池二!” 池映寒一惊,抬眼一看,竟是沈潋! “沈潋?你怎么在这儿呢?!” 关于瘟灾的事,池映寒知道的并不全面,沈潋骑马赶来之后,道:“嗐!想来你们京城应该听说了,南阳城之前闹了瘟灾了!” 池映寒惊道:“可不是听说了么!怎么样?我家里人都还好吧?!” “都没事儿,大家都好好的呢,你就放心吧。” 池映寒听罢,这才松了口气。 只听沈潋继续道:“我三月份就收到加急信了,想着朝廷近来忙着和边疆开战,顾不得这小地方,赶紧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好在熬了两个月之后瘟灾就退了,也没多大的事儿。” “没事就好。” “倒是你啊池二,一晃出去大半年了,在京城闭关备考的日子,感觉如何?” 池映寒一提起那段日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别提了,我之前以为正常卯时起来,谁知道到了那儿才发现,我们每晚只能睡两个时辰,倘若功课做不完或是被罚了,还得通宵呢!” “不是吧?这么惨?” 池映寒甚是觉得一言难尽:“别提了,那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我跟你讲,最累的时候,我们都瘦得不成人样了!但我们先生要求就是那么严格,他管这叫回炉重造!” 一听这话,沈潋畅快的笑了出来。 池映寒却是不想再回忆了,道:“不行了真的不能再提了,好在都熬过去了,这些时日的苦功能换来今朝金榜题名,这些苦也是值的。现在我也回来了,回城第一眼能瞧见你来迎我,我也是挺高兴的。” 除了高兴,池映寒想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他此刻的心绪。 沈潋又道:“我也是夜里听说你到客栈了,想着来迎你。而且迎你的不止我一人,我夜里就通禀池府了,你家人也在赶来迎你的路上,你且在城门口等等他们,或者干脆咱们在城门口的酒馆喝上一杯!” “好啊!” 池映寒遂也不在路上耽搁,同沈潋进了城,在城门口处的酒楼点了些菜,吃了顿早饭。 实则,池映寒本以为他进城后第一个等着迎他的会是顾相宜。 但一想池府的消息肯定不及天策卫来得快,现在知道了消息也是在赶来的路上。 幸而有沈潋这个兄弟陪他等着,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但池映寒还是忍不住问道:“沈潋,相宜她这几个月过得怎样?我这边收不到她的来信,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她挺好的啊,啥事都没有!你就放心吧!” “那她有没有想我啊?” 池映寒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沈潋差点没被口中的酒呛到:“嗐,你没发现,这次见面我都不叫你怂狗了么?我可是看出来了,她对你那叫一个日思夜想啊!我寻思我上次给你的忠告,你还真老老实实的去实践了啊!怎么样?是不是发现条条都是精髓?” 池映寒“呸”了一声:“精髓个屁!哪条都不好用!” “这不可能!” 沈潋差点没跟他说若是不好用,那顾相宜怎么怀上孩子的?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池二的? 沈潋对此不禁感到怀疑 “你咋地?实践了还没拿下啊?” “倒也算拿下了吧,但是过程中问题还是很多啊!” 第587章 秤砣 沈潋笑道:“过程都不是事儿,重点在于结果!说说看,拿下之后是不是感觉日子过得更美满了?” 池映寒一边吃着酒菜,一边点着头。 瞧着池映寒那胡吃海塞的模样,沈潋添了杯酒,道:“总之你们日子过得美满,我这当兄弟的便放心了。眼下你高中贡士,且殿试不黜落,你现在也算是功成名就了。而我呢,忙活完南阳城的事儿之后,回去也能提升为天策卫总领,你若是今后来京城上任随时可以来找我,当兄弟的自会拉你一把。” 池映寒还不太明白他们十三卫的等级制度,问道:“你这个总领,在十三卫算是第几层阶级啊?” “第二层。各卫总领上面只有一人,那便是十三卫总督。” “那不错啊!你这也算混到头儿了!” 沈潋嘿嘿一笑,也不多言。 不多时,沈潋的手下前来汇报,说是池府的马车已经到城门处了。 沈潋听罢,同池映寒道:“你家人来接你了!我送你过去!” 待沈潋带池映寒来到池府来接应的地方后,这才发现 池府竟是派了整整一个车队过来接池映寒的! 在见了池映寒之后,老夫人率先朝着他跑去,边跑边叹道:“诶呦!我的好孙儿!你这可是光宗耀祖了!” 老夫人的激动和夸赞,池映寒并不感到意外,但他有些意外的是 竟没在这群人中看到顾相宜! 池映寒开门见山的问道:“祖母,相宜呢?” “她在家呢,现下过来不大方便。” “不方便?她怎么了?生病了吗?” 老夫人赶忙摆手道:“你这傻孩子,想哪去了!她现在在家里好着呢!走,咱们上车慢慢说!” 池映寒着实有些发懵。 顾相宜竟然没过来接他。 这未免也太反常了吧?! 待上了马车之后,车队也未在此地逗留,浩浩荡荡的回去了。 池映寒考上贡士的事儿,池家可谓是一路上敲锣打鼓的宣扬,惹得全城的人都知道池家那傻子竟金榜题名,考上贡士了! 但也不免有人存疑这池映寒是真才实学考上的吗?确定没有舞弊? 可那是进京赶考,在天子眼皮底下考试,贡院的审查极为严格,他们宁可让考生死在考舍里,也不会给予考生丝毫舞弊的可能。 故而,能在会试上舞弊,几乎是不存在的。 一经发现,考生及考官都会满门抄斩。 经历了顾相笙的那档子事后,想必池映寒是没胆子舞弊的。 那可就太神了! 这两年来,池映寒也确实收敛了许多,且在家里那母老虎的严格管教下,浪子回头、考上贡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但马车内的池映寒却并未在意这些闲言碎语,这次回来唯一让他不愉快的事就是 小祖宗竟然没来接他! 她是嫌弃他回来的太迟?生气了吗? 与他同车的老夫人和苏韵就这么看着池映寒闷闷不乐的,苏韵疑惑的道:“二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像是在闷气?” 池映寒确实在闷气,这一路上他都在盼着能早点见到顾相宜,结果全家都出来接他了,偏是顾相宜没来。 “娘,相宜她到底什么事儿啊?为什么偏是不能来迎我?” 苏韵笑道:“等你回去自然就知道了。” “不是,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一旁的池允恩憋不住话,直接同池映寒道:“因为二婶婶现在走不了路,大家怕她走这一趟摔地下起不来,那可就糟了!那还不如不来呢!” 池映寒:“???” 啥玩意儿?! “什么摔地上起不来?相宜她到底咋了?” 池允恩回道:“就是她现在太胖了,走不了路了!” 池映寒:“???” 一旁的池映莲翻看着池映寒给家里带回来的礼品袋子,也纳闷的道:“是呀二哥哥,二嫂嫂现在可胖了好几十斤呢!你怎么没带秤砣回来呀?临走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回来上秤的吗?” 池允恩点了点头:“对,当时我听见了,二婶婶说了不要别的礼物,就要你带秤砣回来,二叔叔你没买那个最大号的秤砣吗?” 池映寒听了他们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苏韵见池映寒一脸懵的模样,赶忙同池映寒解释道:“二郎,你别听他们俩瞎说,相宜她没事的,就是有喜了。” “有喜了?!” 池映寒听罢,瞬间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甚至 他仍是有点不敢相信 老夫人也叹道:“其实在你临行前一天就发现了,那时她胎位不稳,怕耽搁你考试,这才没告诉你。如今六个多月的身子,哪里禁得住来回两个时辰的折腾?这才没让她过来的,没想到你倒是计较上了。”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惹得池映寒心情有点复杂 他他这是要当爹了?! 池映寒激动之余,忍不住问道:“可是她她不是不着急要孩子吗?这怎么会怎么会突然想通了?!” 这未免也太让人惊喜了! 苏韵笑道:“嘴上说着不着急,可若是真怀上了,这当母亲的,谁又能忍心打掉呢?” 年轻人的心态,苏韵再理解不过。 池映寒越想越激动,赶忙吩咐马车加快速度。 他巴不得现在插个翅膀飞回去,而不是在路上继续这般耽搁。 但马车即便是加速,也走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回到池府。 进入池府之后,池映寒下车便朝着自家院子里冲去。 惹得跟在身后的杜仲不停的嘱咐道:“少爷您慢点,别摔了!” 瞧着池映寒激动得连路都走不稳的模样,杜仲实在是操心不已。 而顾相宜这会儿刚回院里不久,现下正在宁儿伺候下她喝着羊汤,忽然就听闻外面传来一声:“相宜!相宜!我刚刚听家里说咱们要有娃了” “诶呦我的天,少爷您跑慢点!慢点!您可别摔了!” 听闻外面这咋咋呼呼的声音,顾相宜险些被刚入口的羊汤呛着。 宁儿也是一阵头疼。 按说这夫君金榜题名,本应有着凯旋而归之势,怎么偏他们家少爷跟着二傻子似的?! 第588章 有娃 方才还清净的院子,因为池映寒的归来,立刻变得喧嚣了起来。 听着门外池映寒那咋咋呼呼的声音,顾相宜有那么一瞬竟是后悔了。 她盼他回来干什么? 原本还能讨个清净,而现在,这厮一回来,恐是又要折腾她了。 顾相宜正想着,便见池映寒冲进了房门,而池映寒进门的那一瞬,见顾相宜果真如池允恩所说的那般肚子大得恐是走路都费劲,哪里还能经受这两个时辰的颠簸? 池映寒方才还想着,见了顾相宜第一面该说什么才好。 他原本酝酿了许多华丽的词藻,然而,就在真的见到身怀六甲的顾相宜后,池映寒脑中只剩下这么一句:“我的小祖宗,你真的决定要娃了?什么时候想通的?!” 顾相宜生生瞧着他在门口憋了半晌,结果就憋出这么一句奇奇怪怪的问候。 顾相宜一边吩咐宁儿将羊汤端走,一边回了一句:“怎么?你一年半载不见人影,我还不能养个娃陪陪我了?你现在回来都是回来早了,有本事再晚回来几个月,直接就能看到现成的了!” 池映寒就猜到顾相宜会怨他不守时,一开始说是四月份能回来,中途来信说五月份才能回来,后来干脆没信儿了,六月份才回来。 池映寒赶忙解释道:“相宜,我冤枉啊!我本是打算考完就回来的,谁知道这次阅卷官换成安阳公主了,她足足阅卷一个月才放榜,而且途中谁离场谁考卷作废,而且还不准随便传递消息,我也想早些回来。不过现在回来也不晚,我还能再照顾你几个月,这几个月肯定能好好照顾你们,将你和孩子都养得好好的。” 倒别说,原本还闷气来着,被池映寒这么一哄,顾相宜整个人都气不起来了。 不过有一点池映寒却实在想不通:“不过这么大个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啊?” 若说怕影响池映寒学习,池映寒本人定然是不以为意的,顾相宜干脆回道:“我告诉你了啊!” 池映寒:“???” 什么时候告诉他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事啊! 只听顾相宜继续解释道:“我临走的时候特意告诉你,等你回来我少则胖十几斤,多则胖二十斤,你当时还同我说好了回来咱们上秤。你也不想想,我这种平时胡吃海塞都胖不起来的,平白无故的担保自己能胖这么多斤,难道不是另有隐情?所以我跟你说了,你自己没往心里去啊!” 池映寒:“” 他竟然无言以对 “还有,说好的秤呢?!” “” “你看,你早把这事给忘了吧?现在还问我为什么没告诉你。而且这事孩子也听着呢!我回头就告诉他,他爹爹是个大傻子!” “好嘛!是我没注意这件事儿,你别跟孩子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啊!爹爹不傻,爹爹是金榜题名的贡士,厉害着呢!” 池映寒说到这里,不由得感到神奇,没想到自己这一回来,竟是要当爹了!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惹得池映寒现在满是好奇和期待,赶忙来到顾相宜身旁,将身子蹲下,与顾相宜的小腹平齐,道:“对了,孩子现在有动静了吗?” “笨蛋!当然有动静了,没动静就出事了!” 池映寒委屈巴巴的道:“人家没经验,不懂嘛” 顾相宜也是拿他没办法,就这么任由他好奇的看着,听他又问道:“那是什么动静呀?我能听听嘛?” “想听就听呗!”顾相宜自是没介意,“不过你得轻点,别大惊小怪的,他特别怕动静大的,所以我身边的人平日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到了他。” 池映寒打了手势,示意道:“放心,我明白!” 池映寒遂将耳朵贴上去,听听里面的声音。 这里面确实有声音。 最明显的就是心跳声,那心跳声平稳着,却让池映寒不由得激动。 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他们竟真的有娃了! 池映寒平复着自己的心绪,生怕将孩子惊到。 他再继续听,发现除了心跳声,还有如流水般的声音,如同水上的浪花一般,听起来十分平静,仿佛在轻微起伏着,但有时候,那浪花激起的声音还会有一丝急促,竟没有之前那般平静了。 “诶?感觉有点杂音!这是怎么了?” 顾相宜一脸淡定的道:“那就是孩子动了,他不踢人,但是不代表他不会动啊!” “噢噢,原来是这样”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靠得太近,把他吓着了。” “”池映寒嘴角微微抽搐,“相宜,你别唬我” “我唬你干什么?你可别小瞧了他,谁靠近他,他都知道的。” 池映寒听罢,有一丝震惊。 这么神奇的吗?! 那他要赶紧多喊两声:“宝宝!我是爹爹!爹爹回来啦!” 说罢,池映寒继续听着里面的响动,发现里面的波澜起伏的声音更强烈了。 “他动了诶!他真的能听见我说话啊!” 顾相宜扶额,实在不想跟这傻子沟通。 不过说起来,顾相宜心里还有一个问题没问池映寒。 “对了池二,你现在虽是先见着孩子了,但当初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啊?什么问题?” “就是头胎是个姐儿该怎么办的问题啊!” 怀这一个顾相宜都觉得够累的了,而且她尚且不知道生完这孩子,身体会折损成什么样。 她这次是凭着一股自己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就是决定要生下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至于下一个孩子,她想都不敢想 而听闻是这个问题,池映寒却是一笑,道:“嘿嘿,其实我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祖母说,很有可能不是个哥儿。你不知道,当时可把我高兴坏了!” 顾相宜一愣! “高兴?!” “对啊!我还希望是个姐儿呢!” “为什么?” “因为你想啊!你要是个臭小子,以后我就这么天天看着你抱着一个哥儿,先是喂他,再是给他洗澡本来一个池映海在这儿我都心堵呢,要是再来一个,我还要不要活了?” 第589章 照料 池映寒说到这儿,突然嘿嘿一笑,继续道:“可是女儿就不一样了!相宜你想啊,家里本来就有一个可可爱爱的媳妇,再多一个可可爱爱的闺女,那简直就是双倍快乐!” 池映寒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要是真得了个女儿,他感觉他这辈子都值了 瞧着池映寒沉浸在喜悦中的模样,顾相宜反问:“这么说,若是我判断错了,这若是个哥儿,你反倒不愿意了?” 池映寒听罢,忙道:“没有啊!是哥儿还是姐儿都行,我都喜欢!” “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池映寒这会儿才正儿八经的解释道:“就这么说吧,如果生的是姐儿,那我平日里就是双倍快乐,毕竟哪个男人不喜欢有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呢?是吧?但是相反,你就要受点苦了,毕竟我爹还有产业要孩子继承,有什么遗憾肯定会发泄在你身上,但你是孩子娘,你就算受点苦,也不会让孩子受到伤害的。相反,如果生的是哥儿,你肯定就在家里坐稳了,家里的产业定然是给这孩子继承,平日里我祖母也不会再过多苛求于你,你会享福很多。但我这边就要悉心管教儿子,还要辅佐儿子成才,平日里和儿子小打小闹也不可避免,总之压力大着,但我是孩子爹,就算孩子再怎么惹人生气,我也还是疼着他的。所以,不论是生哥儿还是生姐儿,我们总有一个人会享福,另一个人会多吃一些苦。但无论我们之间谁吃的苦多一些,另一个都不会袖手旁观,我们肯定会一起分担,并肩作战,那点苦总不会有甜头大的!我们一家三口会很温馨很幸福的,你说是吧?” 池映寒的答复,可真是惊到了顾相宜。 在他没去京城闭关之前,他是不可能给出这么令人豁然开朗的答复的。 有那么一瞬,顾相宜是明白为什么池映寒能金榜题名了。 他骨子里便是个不偏执、想得很通透的人,但凡经人指点,掌握一些章法,他便能发挥出他骨子里那豁达的观点态度,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种答法,会给已然批阅了太多歇斯底里、钻牛角尖的答卷的阅卷官一种精神上的冲击。 那种纯粹和豁达,很难不被发现并提分。 故而他能金榜题名的关键,或许就在此处罢。 池映寒倒是不知此刻顾相宜在想些什么,自顾自的道:“嗐,反正我现在真是特别高兴!感觉活了将近二十年都没这么高兴过,这简直就是喜从天降啊!” 一旁的宁儿不禁吐槽一嘴:“不是从天降,是从我家少夫人身上降!明明是少夫人给你生了个娃,又不是老天生的” 顾相宜这会儿也觉得宁儿说得很对,道:“就是,我告诉你,不许给孩子取名天赐啊!” 池映寒被搞得哭笑不得:“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不是天赐的,是媳妇赐的!谢媳妇隆恩!终于准备养娃了!” 宁儿瞧着池映寒这极其盼着孩子出生的样儿,又道:“既然二爷刚刚说,生育子嗣是两个人的事儿,那二爷你从现在开始就得出些力了!之前你没回来,都是我跟着少夫人跑东跑西、寸步不离,现在爷既然回来了,少夫人的饮食起居,总该交给您了吧?!” 这一点池映寒自是不含糊:“放心放心,都交给我!” 话虽如此,池映寒也不知究竟怎么照顾她,还得事事都问宁儿道:“对了,我现在可以抱她吗?” 宁儿无语:“不可以!怎么能随便抱呢?可别再惊着孩子!” “那我能带她出去踏青吗?” “不可以!她现在不能随便出门或者远行!” “那我能干嘛?!” 宁儿:“” 看来宁儿是没办法轻松一会儿了 最后,宁儿只得将照看顾相宜每日下午睡觉的差事交给池映寒。 这种事儿池映寒办起来最为容易,没多一会儿便搂着顾相宜,将她哄睡了,在此之后便将她搂在怀里,让她上半身枕在自己腿上,下半身平躺在床上,而他则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就这么坐了一下午。 宁儿这才得以歇会儿,搬来个躺椅到院里晒太阳去了。 临走之前不忘嘱咐池映寒道:“二爷您就这么待着不动就成,有什么情况及时喊我。” 池映寒完全是新手上路,整个人提心吊胆的,生怕哪里操作失误再伤了媳妇和孩子。 不过待了一会儿后,便发现好像没他想得那么恐怖。 顾相宜在他怀里睡得十分踏实,且这时再听肚子里的声音,似乎与顾相宜是同步的似的,除了心跳声之外,听不到其他任何响动,仿佛也在安稳的睡觉。 怪不得她要好生休息,不能通宵熬夜,原来她在外面折腾的时候,孩子也得跟着折腾受累。 而待快要黄昏的时候,顾相宜这一觉才睡醒,睡醒之后她实则还是会出去走走的,只是平日里不得出院,待池映寒回来之后,她才突然提议说想去药堂看会儿医书。 池映寒却是疑惑:“医书?你还有医书要看?!” “当然有医书要看了,而且我最近得了一本新的医书,那里面的知识点还是蛮值得研究的。” 好叭 池映寒虽是不懂这些,但媳妇既说要去药堂,且药堂离这儿又不远,傍晚的时候,池映寒便带她去药堂坐会儿,待到了药堂之后,顾相宜便同池映海研究起西洋医书的内容来。 这一日下来,竟让池映寒感到一丝久违的温馨。 如果能一直这样平安顺遂,喜乐无忧,倒也蛮幸福的。 只是顾相宜待同池映海一处的时候,不禁问起她这段时间未能关注的事来。 “香芸近来安置妥当了吗?” “安置妥当了,她现下同房氏在城郊,都是王莽叔叔看守的,而且他们所在的位置偏僻,想找到他们并不容易。” “那王莽近来没同你联络些什么?” “没有,但我想以他的功夫,出不了什么差池吧?” 第590章 功赏 “那他所在的位置,你知道吗?” 池映海点了点头,回道:“当日我是随他一起去的,具体位置在哪儿,我都记得。” 顾相宜这便放心了。 她手上还有一笔账未清算,待她产后养好了身子,四房这帮人,一个都别想跑。 而池映寒尚且不知道顾相宜和池映海在里面闲聊什么,瞧着他们看了半晌的书,池映寒忍不住凑过去问道:“相宜,都晚上了,你不饿吗?” 顾相宜听闻这话,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抬头便回道:“你饿了?” 池映寒“嗐”了一声:“我不饿,我就是想投喂一下宝宝,别把咱家宝宝饿着了!当然了,相宜你也别饿着了!” 顾相宜听后便是一阵闷气:“你看你看,这才多长时间,你家宝宝就不是我了!” 池映寒:“” 池映寒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当娘的吃醋能吃到孩子头上去,惹得池映寒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但眼下池映寒只能赶紧过来哄道:“诶呀!你们都是我家宝宝啦!你是大宝宝,他是小宝宝” 谁料顾相宜还是闷气:“我是小的,他是大的!明明我这么小,他这么大,看不出来么?” 池映寒:“” 听说有孕的妇人脾气都大,他今儿可是领教了。 池映寒赶忙道:“好好好,你是小宝宝,他是大宝宝那宝宝们要不要吃饭啊?都这么晚了,我给你们买点吃的去啊?” 顾相宜这才应了。 池映寒见她答应,连忙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夜宵,回来投喂媳妇和孩子的。 池映寒在路上买了些花生和瓜子,若不是现在天黑了,他巴不得再买几个糖葫芦回去,就算媳妇不吃,也得让她给孩子吃。 谁料,就在池映寒闲逛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喊他。 “池二!” 池映寒转头,见来者竟是沈潋! “沈潋?你怎么也在这儿?” 沈潋笑道:“我咋不能在这儿了?我这会儿刚从十三卫所出来,大晚上的没什么事儿,便出来吃几杯酒,谁料正巧碰见你了!怎么?在这儿买什么呢?” “我这不是今儿刚回来么?给我家媳妇和孩子买点吃的!” 沈潋听罢,嗤笑一声:“嘿!你可真是个奇人了,正常谁在这街上不是给孩子买点衣服面料,做个小衣服小鞋子的,偏你在这儿买吃的!” 池映寒回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孩子还没出生呢!怎么能看出来什么样的衣服和鞋适合他?先让家里的丫鬟婆子随便做些衣服,等孩子出生之后再给他量身打造也不迟。现在呢,反倒是给他投喂点吃的,让他长得壮实一些,听说力气足的孩子在分娩时,自己也能使上些力气出来,所以让他多吃点,孩子和娘都多吃点儿!” 听闻这话,沈潋笑道:“既如此,你便带他们到明满楼吃一顿呗!我请客!你这一天到晚整这些花生果仁儿的,他们哪里吃得饱?” 池映寒闻言,觉得也是这么回事。 不如干脆带顾相宜去明满楼多吃些大鱼大肉,好生给他们补补身子。 于是,让顾相宜瞠目结舌的一幕便这么发生了 她原本好端端的如玉堂后院一边歇息一边看会儿医书,钻研西洋药理,结果池映寒竟把沈潋给牵了进来! 在看到十三卫专用的马车停在如玉堂门外之后,顾相宜整个人都不好了。 “池二,你不是说你出去买吃的吗?怎么把他带来了?!” 池映寒全然不知沈潋和顾相宜之间发生过什么,遂道:“刚刚在外面买吃的时候正巧碰到他了,他说要请我们去明满楼吃一顿!走走走,他请客还不往死里吃?!” 顾相宜:“” 池映寒这个傻子! 但马车已经停到门口了,顾相宜怎么说都得给池映寒这个面子,去明满楼同沈潋吃上一顿。 但今儿这顿之后,顾相宜定要让池映寒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南阳城都发生了什么。 免得他什么都不知道,跟个傻子一样,还有心情跟沈潋吃酒。 待马车停在明满楼门口后,沈潋亲自从楼内出来迎着顾相宜,笑道:“又一阵子不见,我这小侄儿又长个儿了!来来来,今儿池二回城,我做东请你们一家三口好生吃上一顿。” 说罢,沈潋将菜谱放在桌子上,让他们随便挑,想吃什么吃什么。 顾相宜瞧着菜谱,问道:“这明满楼的名菜可是贵得离谱,有些菜非但要几十两银子,还要等上几个时辰。沈大人当真让我们随便挑?” 沈潋笑道:“没事儿,你们挑!随便挑!挑最贵的,我请得起!” 顾相宜道:“那我可就挑最贵的了!” 沈潋:“” 池映寒:“” 果然,沈潋同顾相宜的关系,多半也就这样了。 连池映寒一个旁人都知道这是八匹马都拉不近乎了。 最后,还是池映寒点的菜,不管怎么说,他总得让沈潋能出得去这个门啊! 饭席上,沈潋自也知道顾相宜还有哪里不满的地方,主动同顾相宜道:“顾娘子,你之前忧心的事儿,如今已经办得妥当了。元知府今日在京城定罪了,现在已被发配流放三千里,流放期限为十年。你看,这朝廷也是还你们公道了,是不是?” 顾相宜就知道结果会是如此,元知府本就是贪生怕死之辈,在那种危机关头,极易听信沈潋的鬼话,现在沈潋屁事没有,他则担了全罪。 可若是同顾相宜说,这便是她要的公道,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只是 如今朝廷发了话,顾相宜又能为南阳城那些百姓争取到什么? 与其再闹下去,不如就此消停,她没有把握能打赢沈潋,便轻易不会在池映寒即将殿试的节骨眼闹这一出。 她可以暂时退一步,但有一点,她不能让。 “想来朝廷那边也听闻止瘟药剂的事儿了,关于这药剂,朝廷怎么说?” 沈潋默然。 关于止瘟的药剂,朝廷确实问了,但沈潋心里明镜着,一旦将顾相宜交代出去,那么她的功赏必然盖过沈潋多倍。 甚至,可能耽误沈潋这次的升职。 第591章 矛盾 但眼下,顾相宜的这个问题,着实让沈潋没法回答。 而顾相宜心里自也有数,遂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继续同沈潋道:“瘟灾之事,关乎大庆的国运,我这止瘟的法子,是在洋人手里用稳了的。现下洋人不怕瘟灾,那我们用他们的法子止了瘟,我们今后在瘟灾面前也不是无计可施,任由瘟毒宰割。此事一旦上报朝廷,对大庆而言,可谓是大庆医术上的惊天进展。所以,此事我想进京面圣,这么大的事,皇上不可能不召见吧?” 沈潋笑道:“面圣倒也妥当,但是顾娘子现在不宜远行,这瘟灾解法的事儿,我可以代劳,替顾娘子将典籍、实验器材和提炼血清的孩童提交给圣上,自也能为顾娘子争取些什么。少说能赐匾,多说能赏个几十两黄金。” “可我对那些虚的没什么兴趣。我想让皇上亲自恩许我家小徒弟带着这套诊法入太医院。” 沈潋:“” 而一旁的池映寒听着他们的对话,竟是一句都听不懂。 他严重怀疑自己在京城闷得太久,已经脱节了 池映寒夹在中间,看了眼身旁的顾相宜,又看了眼对面的沈潋,弱弱的问道:“能不能容我问一下,你们说的都是些啥?这几个月南阳发生什么了?元知府咋还给流放三千里了?这是啥情况啊?!” 顾相宜一提起这事,就是装也装不出一副和善模样,直言道:“家里少了个丫鬟,没看出来?” 池映寒:“!!!!” 他今儿刚回城,竟还不知道院里竟死人了! 池映寒忙问:“哪个丫鬟?” “就是上次误杀了崔姨娘的丫鬟的云儿。且她染了病,牵连三燕在隔离间待了一两个月。当时我险些以为三燕也保不住了。” 池映寒一脸懵。 三燕若是保不住,他们院里还有人能管事了吗? “不过不对呀,沈潋,你不是跟我说我家里没人出事吗?这死了个人,叫没人出事?” 沈潋叹了口气,道:“嗐!我那也是怕你担心嘛!而且这事儿吧,怎么说呢?若从大局观看,不是我这人无情,可死的也就一个干活杂的小丫鬟,既不是管事丫鬟,也不是陪嫁丫鬟。整个池府都没人上心,于常理上讲,实在是有些微乎其微。但于感情上讲,我也明白,平日里常能看到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谁能不难过呢?顾娘子计较这事儿我也能理解,所以这不帮着顾娘子讨公道去了吗?谁错发公文害小丫鬟染病的,谁得负责!这不,当时元知府误发了公文,害南阳城诸多百姓冤死,这不让他偿还了吗?现在事儿过去了,逝者已矣,生者还是要好好生活下去的。顾娘子,你说是吧?” 顾相宜默然。 她深知同沈潋办事,根本不需要装模作样的假笑,互相假笑没有任何意义,莫不如将自己的不满摆出来,免得沈潋误认为这个人他已经打发了。 沈潋见顾相宜不语,突然岔开话茬,问道:“诶!对了,香芸那孩子哪儿去了?当时听说她父母双亡,怪可怜的,现在也不知如何安置了?” 顾相宜一边夹菜,一边道:“他们一家三口既在过年期间回夫家,那夫家自然有人管这孩子。事后直接给孩子送去了。听说他们家里人蛮希望这孩子回去的。” “噢噢,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这孩子过得安生就好。”沈潋吃了口酒,继续道,“顾娘子你呢,也想开一些!有些事过去了便过去了,人还是要往前看的,对吧?” “是啊。”顾相宜借着他的话道,“那近来便研究一下如何向圣上交代止瘟解法的事儿吧!” 沈潋:“” 得,这个话茬,他是聊不明白了。 而一旁的池映寒一直都没插嘴,毕竟他实在是没搞懂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本来自家媳妇便不喜欢这个兄弟,现在好像矛盾更大了?! 待饭席散了之后,池映寒同顾相宜回了院。 这一路上,顾相宜整个人都没个好脸,池映寒也不知自己究竟又哪里招惹了她,赶忙追着问道:“相宜,这到底是咋了?我这是又做错啥了?” “我没生你的气。”顾相宜思索片刻后,又补了一句,“若真说你有什么错处,那便是今儿你压根就不该把他招来!” “不是,我没明白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池映寒瞧着沈潋全程都对顾相宜十分照顾,饭席上也时常给顾相宜夹菜,也不知顾相宜怎么偏是看不上沈潋? 而且她对旁人纵是再不喜欢,也会装装样子,对沈潋却是一副巴不得他立刻在她眼前消失的架势。 池映寒夹在媳妇和兄弟中间,也不知该怎么缓和他们的关系。 或许顾相宜说得对他就不应该把这俩人往一桌凑! 池映寒想清楚之后,赶紧追上去道歉:“诶呀,小祖宗,我知道错哪儿了!我下次不带你见他了,好不好?咱以后不跟他吃饭了!” 听闻这话,本是走到屋门口的顾相宜忽然停下脚步。 池映寒见她突然停步,更是紧张起来:“怎么了?这样处置不妥吗?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处理此事?” 顾相宜心里一直憋了口气,忍了许久也未发火,直到池映寒说了这话,顾相宜再也忍不住了,道:“池二,我知道你在外面的朋友多的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以前我从未强制你去跟哪个朋友断交过。唯独这个沈潋你若真听我一句劝,以后莫要再同他来往了。” 说罢,顾相宜便进了屋。 池映寒完全不知这到底是为什么,急忙问道:“不是,这沈潋到底咋了?” “我就问你一句你这所谓的兄弟,他打哪儿来?什么来历什么背景?他爹娘都是干什么的?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你了解他的过去吗?你了解他的为人吗?你若是知道这人的来龙去脉,你给我讲讲!” 池映寒:“” 他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沈潋从未将自己的来历和官场上的事告诉过池映寒。 第592章 怒气 池映寒顿了顿,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咱们不说旁人,就那捡来的王莽,咱们也知道他来自秦家村、本姓是秦、王莽只是化名、母亲是个名医、全家被杀才出来流浪,这好歹也是个知道来历的,那沈潋呢?你认识他这么久了,你能了解他什么?” 池映寒被噎得不轻,但他还是觉得:“我的这些朋友里,有些是知道家世的,有些是不知道的,但是沈潋他也没害过我啊” “你还想等到他害你?!”顾相宜打实被气得头疼,怒道:“那你就等着罢!迟早有一天你得被这些来历不明的玩意儿害死!” 宁儿见顾相宜是真因为沈潋这事儿跟池映寒动怒了,赶忙扶着她劝道:“少夫人,别生气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二爷是个傻的,您缓缓气儿,这事儿得慢慢跟他说!” 道理虽然都明白,但顾相宜真被这傻子气得头疼。 当天晚上,顾相宜压根没让池映寒进门。 池映寒也怕她再气伤了自己,一句话都没敢说。 但是他当真觉得有些冤枉在他的认知中,那沈潋一件不妥的事都没做过,哪怕说他媳妇一句不好的话,他都能跟这人断交,但沈潋并没有,沈潋对他和他媳妇一直都是体贴又热心,甚至今儿他回城,那沈潋还特意赶去迎他,还通禀了他的家人。 他实在是不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夜深的时候,宁儿看着顾相宜睡熟了,这才从床上下来,轻轻推开门。 推门的一瞬,她竟见池映寒委屈巴巴的坐在门外,既没出声,也没离开。 有那么一瞬,宁儿也不知该怎么说这事儿,但顾相宜因这沈潋受的委屈,她都是看在眼里的,这沈潋能了解顾相宜的医术并闹了这么一出,也是因为同池映寒来往密切,熟知顾相宜的秉性和医术水平。 且因为这事儿,还搭上了云儿的一条人命,惹得顾相宜在沈潋面前装都不想装。 而池映寒见宁儿出来,眼眸顿时一亮,赶忙低声问道:“她睡下了?!” 宁儿点了点头,轻轻将房门关上。 只听池映寒继续问道:“你来得正好!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宁儿深深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呐!总之一句话,您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少夫人险些被那沈潋害死,她和孩子差一点就见不着您了!” “什么?!” 这和沈潋说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沈潋一直告诉他顾相宜好好的在家里养胎,什么事儿都没有啊! 池映寒必须将这事儿弄明白了,遂继续问着宁儿。 宁儿示意池映寒去偏房,待池映寒同宁儿入了偏房后,宁儿方才开口道:“少爷您知道,我这个人有一说一,我没必要刻意抹黑他。但这些日子我是看在眼里的那沈潋明知道少夫人有孕在身禁不得折腾,为了他那点狗屁功赏,三番五次上门找少夫人让她制解药,普天之下谁能整出止瘟的解药?他一开始又是好生照顾少夫人,又是送各种补品。我一开始都没看出来沈潋是什么意思,所以当初看到少夫人一次次回绝他的好意的时候,我跟您一样,也是很懵,就这么看着少夫人把沈潋骂走了,我也没说什么。” “后来沈潋确实是不再叨扰少夫人了,可谁知道自从他不叨扰少夫人之后,瘟灾的情况便变得诡异,最后反常爆发,还害死了云儿。元知府也不知怎么听信了沈潋的安排,在瘟灾未消的时候下发恢复生产的通文。最后搞得南阳城濒临崩溃,险些被烧城。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才知道都是沈潋搞的鬼!” “那沈潋是把这次瘟灾当作他的东风了,一边给自己找好了退路和挡箭牌,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元知府,让元知府当他的替死鬼。一边使唤我们少夫人跟使唤工具似的!最后那瘟灾您猜是怎么止的?那纯是少夫人亲自出城沿江去找西洋的止瘟方子,回来用西洋那边的诊法一遍又一遍的实验。那沈潋为了功赏不顾及全城百姓的死活,逼少夫人出手救人,您都不知道那时候少夫人每日都在落胎边缘,您差点媳妇孩子全都见不着了!您还有心思跟他来往着?!” 池映寒听闻这话,整个人都懵了。 这和沈潋给他的说法,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最后,爷您也看到了,现在要升官的是他沈潋,被当成替罪羊流放三千里的是元知府,全程给他当工具的是少夫人,现在朝廷那边连个提名他都要压着,他还是个人了?!” 甭说是顾相宜了,宁儿说到这儿都要被气死了。 全城几千人冤死在他手里,真正救人的功臣被他压着,他一个祸害了整个南阳城的人眼看着就要借着此事加官进爵! 池映寒简直不敢相信:“这这都是真的?!” 宁儿极力压着声音道:“我骗您干什么?他若真是个好人,眼下他加官进爵,少夫人定然会让你和他多来往,可他干的都是什么事儿啊!这是个什么人啊!他现在对少夫人各种照顾,就是想哄着让少夫人把瘟灾的事儿全忘了。但是这可能忘了吗?可能不算账吗?就算退一万步讲,云儿的事儿让元知府赔偿了,但这瘟灾是谁止的?跟他沈潋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宁儿实在是说不下去了,越说越想将那沈潋千刀万剐。 池映寒听闻此事,也是一阵惊骇。 他眼下不能扰到顾相宜,但这事儿他却不能就这么被沈潋糊弄过去。 反正池映寒今夜也睡不着,干脆起身道:“那我得找他去!这事儿我得跟他弄明白了!” 宁儿听罢,却是一笑:“爷您明不明白我不知道,反正我这个当奴婢的是明白的透透儿的,得亏我们少夫人脑子清醒,没被他下迷魂药,不然现在还不得跟元知府一样,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宁儿可是跟着顾相宜身边,听说元知府被流放的时候,并没有悲痛欲绝,反而庆幸着捡了条命,没死得太难看。 第593章 对质 按说那元知府也是个为官多年的人,总不至于没点判断力,偏是被沈潋带得最后沈潋说啥他听啥,恐是最后被流放三千里还以为这是沈潋在圣上给他争取了一线生机。 宁儿一想起这事便是无语透顶。 “爷,还有个事儿呢!”宁儿突然想起什么,继续道,“由于这病症同当初少夫人在秦家村看到的瘟症为同一种,少夫人这次特意去了趟秦家村。有几个秦家村的村民说,自打你们离开秦家村三日后,秦家村便起了一场大火,由于当时是夜里,没病的人睡得正香,都被烧死在家里。染瘟失眠的人提前发现了火情,全都跑了。而这次将瘟毒源头带来的人,老家正是住在秦家村周边镇上的。爷您品品,这瘟灾的来龙去脉简直细思极恐啊!” 池映寒:“……” “要不是少夫人现在为了安胎,什么都不能再参与了,不然这事儿早就得调查了!” 宁儿还没说四房那头儿的事呢! 但眼下,所有的事儿都得提到四个月之后,先安稳将孩子生下来后,才能再追究这些旁的事儿。 池映寒听了这些话后,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宁儿所述的灾情,跟沈潋所述完全不一致。 宁儿口中描述的沈潋,跟池映寒认知中的沈潋也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但宁儿从来就不是个挑事的主儿,她纵是有再多怨气,也纯是站在顾相宜的角度,为顾相宜打抱不平。 但在池映寒的角度,他是什么都不知道,回来就听说这段日子沈潋百般谋害他媳妇! 池映寒道:“我现在便去找沈潋问问,这事儿一定要对质清楚。” 宁儿心里也明白,毕竟二爷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他回来之后只能听他们描述当时的情况,无法做到眼见为实。 但宁儿还是提醒他一句:“二爷,其实我觉得您去找他用处也不大。那沈大人的精明,我们都是见识过的,他能把元知府忽悠到这般田地,现在上到朝廷下到南阳城百姓皆以为他是功臣。可见他这张嘴有多能说会道,险些连我们也被他蒙骗了。所以你就算去了,我猜他也是接着忽悠。总之在这件事上,少夫人口才争不过沈潋,我更不会组织华丽的词藻。但还是那句话——您若真相信少夫人,便听她一句劝,这沈潋就是条蛇毒,必须敬而远之!” 池映寒心里虽是有点乱,但若是顾相宜和沈潋真有不共戴天的矛盾,他自是会站在顾相宜这边的。 只是这件事…… 他说了,他必须弄清楚! 次日清晨,十三卫所。 沈潋一大早刚坐在办公的位置上,便听闻手下来报信。 沈潋见他们进入办公间,遂问:“查得如何了?” 几个手下回道:“回大人,我们在城郊打听了一圈,那陈香芸确实回过陈老太太家,但只待了两日,便下落不明了。现在那陈家也一直在找人呢!” 沈潋蹙眉:“你的意思是——陈香芸也失踪了?!” “回大人,正是。” 沈潋这便觉得奇怪了。 近来池家四房也在暗中寻人呢,说是自家媳妇房氏失踪。 顾相宜给出的答复是——房氏瘟死了。 只怪沈潋疏漏了一分,顾相宜在实验过程中拉出去的这些死人,沈潋完全没打听过这些人的来历。 毕竟一些蝼蚁一般的死人而已,无名无分,死了还要记下身份给家眷慰问金不成? 但疏漏便出在这儿了。 沈潋不由得眯缝起眸子,这瘟灾虽止了,但他这边还有些事儿没处理妥当呢。 沈潋又问那几个手下,道:“值守在池家门前的人呢?” 一个差役站出来,应道:“属下在!” 沈潋直言问道:“你能确定这些日子以来,顾相宜从未出过池府?” “确定!不光是我们盯着她的动态,池家四房那边也在盯着呢,池家大房现在对她的事儿把关格外严格,她唯一一次出门便是昨日晚上去了药堂,随后便是同大人吃饭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动态。” 这倒是惹得沈潋有些懵了。 想当初,是沈潋故作没有动态,现在反倒是顾相宜查不出动态了。 一旁的差役继续道:“大人,可能是我们多虑了,顾郎中近来确实需要养胎,纵使她有什么谋划,也折腾不起来啊!” “君子报仇,可缓十年。何况她现在只需要缓上四个月。谁知道她若是动了真格的,会闹出什么事儿来。眼下升职在即,切不可在此时出现任何差错。” “是!” 而就在此时,又一手下前来报告:“大人,池家二郎在门外求见,说定要见上大人一面。” 沈潋眼眸眯缝起来。 许是知道了唯一能抚平顾相宜怒意的法子,便是将她该得的功赏给她的。 若这件事办不明白,她是不会妥协的。 沈潋明镜着池映寒来此一趟的来意,遂套了车,将地点约至一家茶馆。 而池映寒哪里还有心思喝茶,在见了沈潋之后,毫不避讳的问道:“沈潋,你到底是咋回事?我媳妇昨儿可是跟我发了一通的火。你这几个月到底干啥了?你老实跟我说清楚!” 沈潋却也不急不躁,只是叹了口气,道:“这事儿你不说,我也都猜到了。这几个月确实跟她有几件事儿没办明白,闹了点误会。但现在既然她人也好好的,孩子也没啥事,那么这些误会咱们自是可以慢慢解决。你也别着急哈,这事我慢慢同你交代。” 沈潋瞧着倒是一副豁达模样,仿佛既然顾相宜现在什么事儿都没有,这件事便好解决。 池映寒见他不恼,也心平气和的道:“那你交代吧!到底怎么回事?你强行让我媳妇研制解药了?!” 沈潋摆了摆手道:“这事儿怎么说呢……当时的情况千钧一发,那帮太医院的人来了也想不出办法来,且那帮榆木脑袋,也根本想不出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你是她夫君,你应该最清楚她平时用的诊法都是那些稀奇古怪但却特别有效的,这节骨眼上,整个城池都要亡了,我也只能求到她这儿了……” 嫁恶婿 第594章 口才 “你不知道她身体什么情况?!” 沈潋听闻这话,也是一脸愁苦之色,道:“我对天发誓,一开始我是真不知道啊!那时候她压根没显怀,也没告诉我这事儿,我就拿她当常人一样让她忙活。可她告诉我她有孕在身,我要是还让她忙活这些事,那我还是个人了?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呀!这纯是一场误会!” 沈潋摆出一副委屈的要哭的模样,倒是将池映寒搞得一头雾水。 “那然后呢?” “然后?我的天爷呀,在得知她有孕之后,我压根没敢再折腾她,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的。我这人做事有原则,有愧于良心的事我不可能去做。” 池映寒点了点头,也不动怒,只道:“继续,然后呢?然后为什么最后我媳妇还是冒着落胎的风险去制药了?” 说到这里,沈潋更是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池二,我承认,你媳妇没掺和这事的这段时间里,我和元知府在处理问题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状况。我交代给元知府的那些事儿,元知府执行的时候不是添油加醋就是偷工减料,那段时间确实发生了许多混乱得说不清的事儿,最后导致本来得到控制的瘟灾再度爆发。但是池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你媳妇并不在场。她告诉你的那些事儿,说好听点叫判断,说难听点叫臆想。因为这段时间我和元知府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根本没有参与。但是我承认池二,这事儿我确实没办明白,因为最后元知府非要下发公文,回头还是坑到了顾娘子头上,这事儿她就是让我跪着给她道歉我都答应!但是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我没有任何害她的企图!” 池映寒此刻尚且还能平静的听着沈潋的解释,谁料沈潋却如同抑制不住自己的委屈一般,同池映寒道:“真的池二,你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要害你媳妇?当初她濒死之际,是不是我出主意让你把她救活的?后来这一路上是不是我东奔西跑的甚至以天策卫的名义保她的命?你们的日子能这般美满,感情这般和睦,是不是我撮合的?若不是我,你现在都只能把她当花瓶一样摆着,哪来的这个孩子?你细品一下,我是盼着你们好啊!我若是想害她,我做这一切我图什么?我脑子有坑吗?!” 在池映寒的认知里,这一路上沈潋确实帮了他们不少忙,因此突然告诉池映寒说这沈潋是条毒蛇,池映寒一时半会还理解不了。 而被沈潋这么委屈巴巴的一吼,池映寒更是有些懵了。 他赶忙排除杂念,捋清了思绪,问道:“旁的不说,我就问你——让我媳妇找止瘟法子的事儿,最后是不是你做的?” 沈潋重重叹了口气,道:“这是实在没有法子了呀!我本来不想再麻烦她的,可元知府那个蠢货把南阳城搞成这样,眼看着就要烧城,我没办法,我只能去求她!而且……天地良心,你让你媳妇扪心自问,她在十三卫所这段期间,所有人都把她供得跟祖宗似的,丝毫不敢怠慢,我就是想让她救人,也得再不伤害到她的情况下呀!” 得,池映寒被绕得有些懵了! 顾相宜和沈潋所描述的事情确实是吻合的,但是态度却有着天差地别。 他本是气势汹汹来找沈潋算账的,但沈潋给出的说法是——这一切都是顾相宜的臆想和误会! 而池映寒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难不成还要再找一圈人打听一遍? 见池映寒此刻也没法跟沈潋摊牌,沈潋连忙同池映寒道:“池二,你听我说一句,误会确实是发生了,这事儿我们可以从长计议。现下你媳妇孩子还平平安安的,你家里也没出什么变故,这就是天大的幸运!咱们还是要往前看的是不是?” 但现下,池映寒却是立场坚定:“但事实摆在这儿——你确实让我媳妇做苦力了,我媳妇她现在非常讨厌你!况且,你明知她有身孕还这般折腾她,这事儿我实在没法宽恕,不管你有什么苦衷。” 沈潋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完全能理解。你现在让她打我十个巴掌或者让我给她跪下,我都毫无怨言!我也想好生补偿她,我心里也有愧,这事儿做得确实冒险了,这些我都知道……事后我一直想补偿她来着,可是她回家休养了一个月,我联系不上她,也不知道怎么能弥补我的过错。我昨个儿见她,同她说我可以代她到皇上面前给她邀功,但她坚持她要亲自去,可这不是冒险么?所以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只要现下能弥补她一些,你让我做什么都行!真的池二,你要相信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恶意!” 池映寒默然。 合着这沈潋什么都明白啊! “那她的功赏,你是准备如实禀告皇上了?” 沈潋回道:“肯定要如实禀报啊!这么大的事儿,我还能代她领赏不成?你放心,该是她的功赏,便都给她,我不会贪图分毫!” 池映寒凝眸。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他可以先放一放,重点是这沈潋答应将本属于顾相宜的功赏给她,不会贪图分毫。 那么这事儿,池映寒还得回头跟顾相宜好生唠唠去。 待池映寒回了家,把沈潋那个版本原封不动的告诉顾相宜之后,顾相宜是彻底佩服这沈潋的口才了。 她尚且记得当初沈潋分明要给她下迷香,结果被她发现之后,硬是把这般下作的事说成怕她路上受惊,为她考虑才在彻底放置迷香。 如今,他的口才可真是更精湛了! 顾相宜坐在桌前,同池映寒道:“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被搞得一头雾水,一时不知该站哪边了?” 池映寒顿时默然了,过了一会儿,方才同顾相宜道:“关键是,我怎么觉得他非但没欺负你,还对你挺好的,即便是做了不妥的事,也磕头下跪的给你道歉了……” 嫁恶婿 第595章 断交 顾相宜听闻这话,竟是一点也没生气,反而一脸淡定的道:“所以当初我说什么来着?忽悠的就是你这种傻猪啊!” 池映寒:“……” “当初我一个人去十三卫所的时候,宁儿和王莽都怕沈潋对我动粗,我告诉他们——你们完全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沈潋这厮有一万种对付我的方式,动粗在他来看是最愚蠢的一种。因为其他的方式,想要洗去都容易,但动粗的事实一旦成立,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所以,顾相宜能理解,池映寒的底线是沈潋到底有没有对他媳妇动粗,而沈潋最是清楚这一点,故而最关键的点,让他避了。 元知府那当官数十年的都禁不住沈潋那给人灌迷魂药一般的忽悠,池映寒这没见过世面的人,更是被人抓住心理上的弱势便妥妥的上当受骗。 所以顾相宜深知——若是没有能将沈潋克死的把柄,就凭沈潋这脑子运转的速度,她也是根本斗不过的。 顾相宜遂道:“想要驳斥沈潋,需要的是证据。而且必须铁证如山。正如池二你知道这瘟是我止的,才相信我之前被沈潋生生差遣过。可你即便知道这个事实,被他这般往回一掰,仍是被掰回去五成,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你都能被他忽悠成这样,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池映寒听得出顾相宜明明很不满却只是无奈,连脾气都懒得发,他心里更是慌了,赶忙解释道:“可是,他说瘟疫爆发前一个月里发生的事儿你都不在场,自也不知情,他说你描述这一切都是你臆想的。” 顾相宜听罢,当即笑出声来:“是,我那段时间确实没在他们身边待着。但我没在他们身边待着就没长脑子吗?自打我不在他们身边之后,新增人数跌得简直诡异,后来是五哥儿同我说——祖母夜里经常听到周围的院子里传来惨叫声,起初也没注意,后来发现他们家附近好几户人家莫名其妙失踪了。那段时间正值新增递减时期,这些人是怎么凭空失踪的?如果不是十三卫动的手脚,谁能有本事在这段时间让人离奇失踪,最终导致药堂接受的病患迅速递减?然后出现谎报人数的情况,导致元知府误下公文?若说这一切都是臆想的,那么普天之下所有未经亲眼目睹而进行的推断,都是臆想的!” 池映寒:“……” “总之,他要是给人下迷魂药,几句话下来你的头脑就像被他控制了一样,到最后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失去判断、只能被他牵着走的。所以,论口才和蛊惑,我没他厉害。信我还是信他,你自己拿主意吧!” 顾相宜这话说的,让池映寒心里难受,他也不加犹豫,便道:“我信你!” 顾相宜微微怔了怔,看向池映寒,只听池映寒继续道:“虽然整个事件我并不在场,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纵使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知道谁是自家人,谁是外人。我也知道我应该向着谁、护着谁。” 顾相宜听罢,没有发话,只是静默的看着池映寒。 池映寒自是不希望这份矛盾恶化下去,也不希望她因此受到任何的委屈和伤害,故而也是时候做个决定了。 池映寒想着,便继续道:“我想,要不这样,我殿试也就这两个月的事儿,定不会超过三个月。待我这次进京的时候,我代你去将这次的功赏争来。且沈潋说了,这功赏他不会贪图的,那么咱们现下先将这件事办好。你还有什么事儿想要我代你做的,我都去做。我知道这段时间我不在,你肯定吃了不少苦,现在我回来了,你让我替你分担一些,千万别憋在心里啊。” 顾相宜微微点了点头。 至于她想要什么,其实也没什么想要的。 顾相宜遂道:“我只想借着此次的功赏,给海儿一个进入太医院的资格。太医院有规定,全国各地年满十五周岁的郎中,皆可报考太医院,进去做学徒。但我寻到的这套诊法凭着常规考试是无法通过的,我想让圣上知道这套诊法的存在以及它的功效,而这次的止瘟,便是最好的证明。” 顾相宜深知,大庆需要这套诊法,一旦将其埋没,那么至少百年的时间内,大庆的医术仍是停滞的,若是瘟灾再度爆发,千千万万的百姓都只能等死。 且诸多单凭中医无法解决的病症,这套诊法能给出解法。 若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将其与中医并用,不知能使大庆多少人受益。 而顾相宜的意思,池映寒清楚。 池映寒应道:“好,这次的功赏,我去替你争回来。你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顾相宜抿了抿嘴,道:“那你能答应我今后离他远点吗?我知道你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单凭我一张嘴也无法理解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况,甚至……或许你会觉得我在胡闹。但我想告诉你,我这一切从不是为我自己的私心,而是单纯怕你再同这种人交往下去,受到伤害。” 池映寒回道:“成,既然是你的意思,我自会应你。不过鉴于这沈潋没伤害过我,之前对咱们俩也挺好的,那我自也不会伤他。这些日子我就在家陪着你,哪儿也不去,等功赏的事儿处理完了,他也离开南阳城了。我保证在此之后不会再招惹他。” “那……你不会觉得我过分?” “不会啊!就今日争论的事儿,不说旁的,他能在得知你有孕之后还这般差使你,即便他给你磕头下跪,这事儿他办得也不地道!如果是我,就算南阳真亡了,我也下不去手让你去做那个冒死止瘟的人。回过头来想想,这事不是侥幸过去之后就能原谅的。既如此,那就这样罢,今后咱们过咱们的日子,我也不伤他,今后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池映寒总不至于因为这事,再挑起什么争端。 单方面断交,已是他最大的谅解。 嫁恶婿 第596章 劝诫 在池映寒下了保证后,顾相宜自也没再同他置气,不多时便上床安置了。 实则她清楚池映寒现在整个人仍是懵的。 他根本没参与当时的事儿,现在只得听着两边截然不同的版本,单是凭判断力,他纵是想同沈潋反目成仇,也根本无法从沈潋身上找出一丝破绽。 所以,想让池映寒无条件的信她,顾相宜知道这不大容易。 就好像在家里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情况下,同池映寒说四房要害他们一样。 这一晚,顾相宜竟有些失眠了,纵是躺在池映寒怀里,她也容易惊醒,恍惚间,她突然微微睁眼,看着就这么一直坐在床上搂着她睡,自己却彻夜难眠的池映寒。 池映寒见她惊醒,低头问道:“怎么了?” “我刚刚突然在想……你会不会在自己得不到准确判断的情况下,毫无保留的相信我……” 正是这话,才让池映寒听着难受,他道:“我只是觉得,这世上有那么多少人想要阴你、害你,你同家中长辈说的话,自来都没有多少人肯信,每次都是拿出证据之后,他们才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可是在此之前呢?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证明这些事实的时候,又受了多少委屈?如果连我都不信你,那么在这世上,你岂不是成了孤身一人了?” “所以……其实还是很难相信,对吧?” 顾相宜知道,他在强迫自己去信她。 毕竟这件事摆出来,很难有人不会听信沈潋的蛊惑,即便是黑的,到了沈潋口中也能变成白的。 池映寒一整晚都没有睡意,只想问问顾相宜:“你说,他为什么突然要害我呢?我一直都想不通这一点,我们跟他无冤无仇,况且上次他一路上都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池二,你错了。”突然,顾相宜张口驳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站在我们这一边过,他只站他自己。” 池映寒百思不得其解,他现在是硬生生的听着他眼中的一个热心肠兄弟,被描述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顾相宜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只尽力同池映寒道:“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你非要同他交往,我自也没说什么。但现在让你半路折返,你心里肯定受了之前的认知,理解不了。我不知该怎么同你说清楚,但我看得出来,他从一开始对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办明白这个案子,加官进爵。无论是他带我们回家,还是极力保住我这个活口,他都是为了报案,从不是为了什么兄弟、什么感情!但最后,那案子他没办明白,在将案件移交给十三卫其他机构和随便找个替死鬼交差之间,他选择了后者。他宁可这个案子成了无头案,也不想将争功的机会交到别人手上,让别人去接手这个案子。他不是后来改变的,而是我们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个人。所以……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情义,你跟他交往再多也是浪费感情。” 池映寒看着顾相宜那十分想将意思传达明白却又不能够的焦急模样,心里也十分难受,道:“好啦好啦,以后我不理他就是了。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你想啊,我朋友多着,又不是缺了他一个就不能活,但媳妇可就这么一个,媳妇让我见谁我便见谁,媳妇不让我见谁我便不见谁,脑子不好使才要多听媳妇的话,是不是?” 顾相宜突然被他这话逗笑了,只听池映寒继续道:“倒是你啊,可千万别被这点破事给影响了。” 池映寒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顾相宜方才轻轻闭上眼,躺在他怀里安稳的睡了。 第二日清晨,顾相宜起床梳妆的时候,突然听闻院里有什么响动,赶忙让宁儿出门打探情况。 宁儿出门后,惊喜的叫了出声:“少夫人,是兰娘子和贤哥儿在院外等着呢!” 顾相宜:“!!!” 什么? 兰氏和贤哥儿?! 顾相宜压根没想到他们竟会来在这儿做客! “兰姐姐和贤哥儿?”顾相宜听后,赶忙想要起身,“宁儿,快扶我过去!” 待到了院门口之后,见兰氏抱着孩子,顾相宜惊喜的问道:“兰姐姐,你们怎么过来了?” 兰氏笑道:“你还说呢!要不是你那傻夫郎告诉我,你近来在家养胎,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音讯,还怕你出什么事儿呢!” “我没事,我这边都挺好的。姐姐你快进。你说你也是的,抱着孩子还在外面站这么久,胳膊不酸吗?” 说着,顾相宜便将兰氏迎了进来,兰氏这么长的时间都不知道顾相宜居然得了个孩子,她的心情竟是比孩子的亲祖母都高兴。 “瞧着也六七个月了吧?” “差不多有了。” “这月份大了可得注意点儿,越往后孩子劲儿越大,我那会儿天天夜里被贤哥儿折腾得睡不着觉,那阵子可把我坑得面黄肌瘦的。你家这个怎么样?” “我这个还算安稳,从不扰我睡觉。我歇着他便也歇着了。” 这可让兰氏羡慕了好一阵子:“哎呦!这小乖乖喜静啊!你可是有福气了,我当年在京城的时候都没听说过几个这般安生的。不过倒也别说,谁生的便像谁,这小乖乖可是懂事呢!” 顾相宜却道:“其实这也不妥当,孩子若是闹腾的厉害,说明孩子结实有劲儿,硬朗着呢!” “哎呦,我可不求这些,我当年巴不得孩子是个安生的。” 而院外的池映寒见这兰氏一进来,顾相宜精神状态立马好了许多,不由得感慨——果真还是让媳妇接触些她愿见的人才妥当,那沈潋,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顾相宜再遇见了。 待兰氏带贤哥儿进了屋,见宁儿这会儿正收拾着胭脂水粉,不由得感慨道:“想来到了这个月份,纵是孩子再安生,你也累得憔悴了不少吧?” 嫁恶婿 第597章 暗涌 “可不是么?前几个月我也没太注意这些,这不是前两天我家夫君回来了,这才照镜子一瞧——再不上妆都不敢见人了。” 兰氏苦笑:“我懂,我懂,甭说是你了,就我这现在都还没到能卸妆见人的地步呢!” 兰氏不由得叹生育对妇人折损有多严重,但想到此处,她又突然想起来:“对了妹妹,我家里还有些牛乳呢,改日给你也带些过来。你早晚各用一次,准能好上许多。” “那真是太谢谢姐姐了。”顾相宜连连答谢,“这若是我一人在家待着,憔悴些也就罢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池二回来了么?” 兰氏无奈的笑着,自是理解顾相宜的想法。 这时,兰氏怀中的贤哥儿近来也才开始学步,待兰氏将他放下之后,他似乎能看出什么一样,哪儿都不去,偏是围着顾相宜的小腹打转儿。 惹得兰氏打趣的道:“呦,贤哥儿这是瞧上你们家这个了,这要是个闺女,那我家贤哥儿可就打上主意了!” 这话惹得顾相宜忍俊不禁,道:“听姐姐这么一说,倒还蛮妥当的。” “那贤哥儿可得从小读书上进,若是个不学无术的,哪来的脸面迎娶人家姑娘?” 兰氏在归雪待到晌午,同顾相宜吃了顿饭之后,方才带着孩子离开。 虽说池映寒没跟她们一起聊,但瞧着兰氏来这一趟能将顾相宜哄得如此开心,他便也放心了。 接下来的几日,池映寒哪儿都没去,整日十二个时辰的守着顾相宜,他现在是新手上路,自是要观察顾相宜的作息和饮食规律。 观察了几日便发现也没什么复杂的。无非是每日辰时起床,清晨在院里晒晒太阳,累了便回去歇着,且吃上一些滋补的汤品和饭食。晌午这会儿再在屋里看会儿书,下午困劲儿上来便回床睡觉,由未时睡到申时,申时之后出去溜达一圈,去药堂坐会儿,待到戌时回来用晚饭,接着洗漱睡觉。 她纵是得了清闲,也得给自己找些活儿去做。 于是这整整一个月下来,竟是平淡安好,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池映寒不去招惹沈潋,沈潋自也没理由过来找他。 直到七月份,气温越发的高升,白日里池映寒是不会让顾相宜远走的,即便是晒太阳的时间也适当缩减了一些。 而这一个月下来,沈潋并未离开,也未同顾相宜有所来往。 但明显的是—— 各个街道的天策卫差役并未撤离,这一个月下来,西街的天策卫差役也探清了顾相宜近来的行程和规律。 并且,他们按兵不动,还有一个发现—— 那便是比他们动作更大的是四房派出的眼线,几乎是白天黑夜的盯着如玉堂。 起初,天策卫差役只是暗中观察,直到后来的某个夜里,他们发现这帮人日渐猖狂了,竟在深夜潜入了如玉堂! 当夜那帮值守的差役立刻快马加鞭将此事通禀给了沈潋。 沈潋二话不说,让西街的差役把这帮人当场拿下,蒙着头带上马车,押入了十三卫所。 这帮人也不知被抓到了哪里,被谁抓的,路上只有拼命的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快放了我们!” 直到差役将他们丢到沈潋面前,才将蒙在他们头上的布掀了下来。 这几人本想再骂些什么,谁料抬头一看——竟是沈潋! “沈、沈大人?!您这是为何……” 沈潋还不等他们把话说完,便道:“为何?应该是我问你们为何吧?你们不是如玉堂的人,却深更半夜偷潜如玉堂?胆子不小啊!” 几人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完了!这是被巡街的抓了! 只听沈潋继续道:“老实交代,哪来的钥匙?” 几人瑟瑟发抖的回道:“偷……偷的……” 沈潋瞪了他们一眼:“不想死就详说。” 沈潋这话一落,几人吓得屁滚尿流,赶忙交代道:“我们……我们是池府四房池天昌派来的人,钥匙是我们蹲了一个月,才蹲到如玉堂伙计们交接的空隙,赶忙将钥匙顺出去,偷偷配了一把之后又放回原处的!其他的、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胡说八道!” 沈潋直接怒吼一声,驳了他们。 几人吓得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忙道:“我们没有半句虚言啊!真的是顺出来的!而且是白天,顾郎中不在,她的小徒弟午休的时候顺出来的……” 瞧着他们说了实话,沈潋冷笑一声,继续道:“那你们继续交代,你们偷了什么?” “回大人,我们不偷东西!” “那难不成是顾郎中偷了你们的东西了不成?” 听闻此话,几人赶忙点头道:“正是如此呀!大人,正是那顾郎中偷了四房的东西了!” “那她偷什么了?” “偷、偷人了!” 沈潋噎住。 几人立刻反应过来这话有歧义,赶忙又补充道:“大人,不是那个偷人!她是明目张胆的绑架!是池家四房的嫡长媳,让她硬生生绑走多日,至今下落不明啊!” 沈潋这才问道:“你们怎么肯定她绑了你们的人?若是她没有,你们可是罪加一等。” “我们有证据的!她说嫡长媳死了,但是我们瞧着这些日子,她身边的一个叫王莽的忽然不知去向,没在她身边。那王莽是个八尺男儿,身子骨壮实,一看就是个能拐去妇人孩子的,我们这才一直蹲在他家铺子外,失踪不见那王莽的踪影,有人问过王莽的下落,她只说给王莽在别处找了活儿,再问也不详说,但她手底下的铺子我们都找遍了,哪有什么叫王莽的?” 沈潋听罢,不仅长叹一口气。 还真是一个套路。 关于那陈香芸的事儿,顾相宜也是这么忽悠沈潋的——一本正经的说是送回祖母家去了,结果别说是祖母家,整个城郊翻了一圈,他们也没见到人影。 这可真是城里城郊的忽悠人来回跑呢! 沈潋遂笑道:“成,你们这事儿我知道了。押下去吧。” 一听沈潋要押人,几人立刻慌了:“大人饶命!我们说的都是实情啊大人!” 嫁恶婿 第598章 杀手 沈潋并未理会他们,只是摆了摆手,几人便被差役押了下去。 待几人被拉走之后,沈潋方才拿起放置在桌子上的如玉堂钥匙。 这帮人可真是出息! 连沈潋都没敢轻易下手的钥匙,四房竟抢先一步弄到手了! 沈潋凝眸,不多时便命令手下去了趟池府。 池府的人尚且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闻有人叫池天昌和池映松父子前去一趟十三卫所,听闻是关于海运方面的一些事,沈大人想请教一下。 虽是不明情况,但沈潋既派人来了,池天昌和池映松便只得随他们过去一趟。 在池天昌和池映松进了办公间后,差役“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屋内,只剩下池天昌父子和沈潋三人。 池映松在来的路上便察觉到不对,直到进门后,发现沈潋饶有兴趣的盯着一把让他们再眼熟不过的钥匙,池映松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还是沈潋率先开了口,道:“不用紧张,叫你们过来,不过是有些事想同你们唠唠罢了。” “大人请讲。” 池映松的心虽已跳到嗓子眼,但面对沈潋,他仍旧保持着一丝恭敬。 只听沈潋毫不避讳的问道:“那房氏是你们什么人?若仅是一个嫡长媳,不至于让你们执着的找上两三个月吧?瞧着当日房氏跑过来求助时,对你们还挺绝望的。想来你们的感情也没那么深吧?” 池映松一听竟是这事,额头顿时开始冒冷汗。 沈潋瞧着他紧张的模样,又道:“没事,我就是打探一番,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同顾相宜有什么仇怨?” 池映松仍是不敢说。 谁知道这沈潋究竟是哪头的?到底要干什么? 沈潋见他们仍不开口,终是耐不住率先开口道:“一个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发妻,想必知道不少秘密吧?这若是突然被那同你们不共戴天的顾相宜绑走做了人证,能翻出多少事来,真是不堪设想呐!” 听闻这话,池映松心跳更是剧烈。 瞧着他手中的钥匙,池映松彻底认清了现状——再僵持下去,对他们没有任何益处。 池映松这才开口,道:“不知沈大人究竟是何意?” 沈潋笑了一声:“这话该是我问你们,你们究竟是何意?” 池天昌和池映松皆是沉默。 “想要她死,是吗?” 终于,沈潋直接道出了他们的想法。 沈潋心里明镜着,房氏落入顾相宜手中,那便意味着四房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被顾相宜探到了。 能让四房这般心急如焚的找人,这里面不可能没有一两桩能让他们万劫不复的案子。 对沈潋而言,四房这伙人,还真是意外的收获。 瞧着他们现在大气都不敢喘的模样,恐是亏心事做了不少,被人彻底捏住把柄了。 沈潋不介意他们现下不敢同自己交谈,反倒单方面同他们继续道:“可是你们的手段也不行啊,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若不玩点狠的,而是再这般拖下去,一旦顾相宜生完孩子,恢复了元气,她可就要动手了。等到了那时候,主动权可就不在你们手里了。” 池映松听闻这话,骤然感觉不对劲,惊道:“你……你同顾相宜不是一伙的?!” 沈潋听闻这话,当即笑了出来,道:“你以为呢?” 池映松瞠目结舌。 只听沈潋继续道:“她若是像元知府那样懂事一些,说不定能少遭些罪。可她非要往死路上走,这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池天昌听闻这话,也当即懵了:“大人,您……您想杀她?!” “杀她有些冒险了,我只想拿回三样东西——医书、实验器械和血清源头。若是她将这三样东西老实交给我,并放弃功赏的事儿,接着做一个无名草芥,或许她还能相安无事。但她偏要同我争这名头,那便休怪我动手了。” 池天昌和池映松这才知道——沈潋这么长时间都没能离开南阳城,竟是因为还有三样东西尚在顾相宜手里,东西不到手,他根本没法回去跟皇上交差,上面问起来,沈潋只能说自己一直在善后。 但眼下,沈潋再等不下去了。 等到顾相宜平安将孩子生下来,恢复了精力,可就没有现在这么好对付了。 而池映松和池天昌见状,试探的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很简单,你们不是想对付她吗?可你们路数不对,这么拖延下去不是办法。莫不如听我安排,我们这些在十三卫混的,战术可比你们多得多。” 一听沈潋这是要帮他们,池天昌大喜,连忙谢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池映松则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沈潋郑重的回道:“我听说近来池天南准备离开南阳城,你们也准备离开大房,回海边去吧。” 池天昌和池映松大吃一惊! 沈潋见状,双眸眯缝起来,道:“照我说的做!否则,你们就等着被她翻案吧!” 末了,沈潋将池天昌和池映松放出了十三卫所。 待回了池府之后,老夫人见他们父子二人回来,连忙问道:“这大清早的便被十三卫的叫去,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池天昌这才知晓,为何来时沈潋便同池府说是因海运的事儿才将人叫走。 如此一来,池天昌也好有了回应,道:“母亲,是这样。方才沈大人给我们重新介绍了一些洋商,让我和松儿这些日子同那些洋商交涉一番,若是谈得妥当,今后我们便和他们合作,到时候也回海上去了。” 老夫人惊道:“回海上去?不是说今后打算留在陆上看看,让孩子往后也安生些吗?怎么又要回海上去了?那海上多危险呀,你们别再出了什么事儿……” 老夫人万万没想到,池天昌竟打算离开大房,重新跑海! 老夫人一想这事儿便觉得不对劲,莫不是在大房这边,一直没接到正经差事,这才待不住,准备回去了? “老四,你老实交代,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偏要回去?” 嫁恶婿 第599章 八月 “母亲莫急,儿也是回去看看如今海运的形势,想来二哥日子过得这般清贫,尚且不忘初衷,不受兄弟接济。我这一大家子人丁众多,更无颜一直受大哥照顾。去年是遇了些意外,今年若是无事,我便回海上去,倘若实在不行再回来想想旁的办法。” 老夫人见池天昌心意已决,也不好再驳什么。 没过多久,这消息便通府传开了—— 四房池天昌和池映松二人竟是要同池天南夫妻俩一起离开南阳城,回海边探门路,若是门路探得妥当,四房这一大家子恐是要离开南阳城了。 他们这突如其来的宣告撤退,竟一时扰乱了顾相宜的思绪。 她还有一笔账没算呢,四房怎么突然全员撤退了? 难不成得到了什么消息,或是因为房氏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心虚,准备跑路了? 顾相宜心底突然不安分起来,她总觉得此事不大对劲,若是不提前有所防范,顾相宜怕真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池映寒却是不以为意,道:“相宜,你不是一直盼着他们走吗?现在可好,他们总算是要离开了,这对你而言应该是喜事啊,怎么愁成这样?” 顾相宜坐在床上,叹道:“事出反常啊。” “怎么反常了?我倒是觉得这一手挺正常的。他们在这儿被你压制了这么长时间,几乎颗粒无收,现下沈潋给他们找了个西洋合作商,没准里面真有什么说道呢?再者说了,这次走的也只有我四叔和他家嫡子二人,又不是全家都搬走。要我看,八成是出门晃悠一圈,打个幌子卖卖惨,回来正好又有借口求我爹给他们分产业呢!” 顾相宜默然。 池映寒的判断,倒也不无道理。 实则也有可能是四房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开口让老夫人主持公道,逼池天翔不得不看在情分上割让产业给四房。 如果真是这样,顾相宜就不担心了。 可现下还有房氏失踪那么一桩事儿在,顾相宜也不知四房此刻的举动,究竟和房氏的事儿有没有关系。 她只是怕…… 这节骨眼上,可别给她来一场恶战,她受得住,孩子可经受不住啊…… 这几日下来,顾相宜盯紧了四房的动态,四房的嫡子庶子以及那些姑娘们都没什么太大波动,且听说这次离城只是池天昌和池映松二人出海探探情况,四房那边再三向老夫人保证——若是外面情况仍是不好,他们定然不会硬撑,肯定会回来的。 瞧他们留了后手的态度,还真有些应了池映寒的推断——难不成真想在海上遇险,狼哭鬼嚎的求大房接济? 这牌出得不按常理,顾相宜一时有些失了头绪。 而池天昌和池映松离城的日子,是在七月中旬。 他们走得并不着急,离城的那日,除了顾相宜这院的实在迎不了他,家里其他院的人几乎都去了。 二房和四房同时离城,也是离得轰轰烈烈,唯独池映寒满不在意四房的事儿,全心全意陪着顾相宜待产。 这一晃便又过了半个月,听闻池映海说,这八个月往后,具体什么时候生,谁都拿不稳日子,平日里更心绪安稳,多加走动,稳定胎位。 池映寒听闻池映海的嘱咐,越发的紧张起来,平日里在不远走的情况下,也带顾相宜去花园河畔走动一番,若是累了便回药堂歇息。 每次回来之后,都得池映海查看一番,确保安然无恙,池映寒才放下心来。 待这日池映寒送顾相宜回后堂的休息间歇息之后,前堂忙活的池映海总算下意识的夸了他一句:“倒别说,自打你回来之后,我和宁儿姐姐都挺心安的。虽说是新手上路,但你还真是认真得出奇。我打眼一瞧,你这阵子下来,少说瘦了五六斤吧?” 池映寒“嗐”了一声:“瘦多少斤我也没算,反正这些日子我也不觉得累。跟我闭关那段日子比起来,这都不算事儿,毕竟相宜她能好好的熬到头儿才是正经事儿。” 池映海一边摆弄着算盘,一边道:“放心,快要熬到头儿了,到时候奖励你个胖乎乎的大娃娃,你这阵子的苦也没白挨!” 池映海虽是说着祝福的话,但却还是一脸幽怨的盯着池映寒,惹得池映寒蹙眉道:“不是,你这话怎么说得酸了吧唧的?” 池映海哼了一声:“好好的白菜让猪拱了,还拱出一个小白菜,我现在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 池映寒就知道,这小崽子嘴里吐不出好话来,怒道:“喂!小崽儿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哼!” 池映海那一声“哼”,声音极为幽怨,说完他便放下算盘,出了房门。 池映寒今儿还就想跟这小崽儿掰扯一番了,他得了个娃,这小崽儿在那儿阴阳怪气是几个意思? 然,就在池映寒踏出前堂的门的那一刻,突然—— 街道上,一辆马车朝着如玉堂驶来。 “吁——” 下一刻,马车稳稳的停在如玉堂门前。 池映寒定睛一望,那马车竟是十三卫专属马车! 而随即从马车上掀开帘子的人后,池映寒整个人都惊得站在原地。 来者竟是沈潋! 池映寒这会儿再看到沈潋的时候,竟是有些莫名紧张。 第一反应便是——不能让他进门去见顾相宜! 而沈潋下车之后,笑道:“嘿!池二,近两个月不见,你过得咋样?” 池映寒倒也不会像顾相宜那样直接甩脸子,遂道:“还成罢。你什么情况?今日怎么来这儿了?!” 沈潋摆了摆手,道:“放心,我不会扰到你媳妇的。” 池映寒:“……” 这厮竟然知道他的出现只会扰到他媳妇? 只听沈潋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这人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既然你媳妇讨厌我,那我就不会跑去给你媳妇带来不愉快。这不,两个月下来我也没敢见你们,生怕给你媳妇气出个好歹的,再影响到我这小侄儿。怎么样?我俩月没出现,小侄儿是不是又长个儿了?对了,瞧着现在有八个月了,恐是快生了吧?” 嫁恶婿 第600章 摊牌 池映寒瞧着他这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一时也同他凶不起来,只得回道:“你既然知道她快生了,还跑这儿捣什么乱?!” 沈潋闻言,却是一脸无奈:“怎么是捣乱呢?我不是来找她的,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那更不行了!实话跟你说吧,我媳妇不让我跟你打交道,你当我没主见也好,当我惧内也罢,总之她不让我跟你打交道,我就得乖乖听她的……” “诶呀!我明白!”沈潋都不需池映寒解释,便知道顾相宜给池映寒下了什么规矩,遂道:“池二,这事儿我能理解你,就你媳妇那脾气,我太懂了!你跟她过日子,平日里也没少受气吧?” “受气?”池映寒怔了怔,“我没觉得我受气啊!” 沈潋叹了口气,道:“嗐,我瞧着你也是习惯了,但这旁观者看得清楚,你这就属于……” 然,沈潋口中的话还没说完,便突然听见有脚步声从药堂内缓缓走出。 沈潋循声望去,竟见顾相宜一手扶着小腹,一手扶着门框,打老远便直视着沈潋。 还不等沈潋改口,顾相宜便率先问道:“沈潋,你来干什么?” 沈潋见状,嘿嘿一笑道:“顾娘子,起来了?” 池映寒转头,竟见原本已经歇息的顾相宜居然现在前堂处,赶忙朝着顾相宜跑去,边跑边道:“相宜,你怎么出来了?” 顾相宜话语带着一丝漠然,道:“这么大的声音,我岂能听不见?” 沈潋也没觉得自己声音有多大,但既顾相宜说到这儿,他便立刻道歉:“诶呦,吵到顾娘子歇息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今儿也不是故意要来这儿打扰你们,而是朝廷那边来消息了,这几日会有皇宫的人到各地接贡士进京参加殿试,预计七日内会抵达各地,亲自看守各位贡士进京,统一安置,择日殿试。毕竟这事儿逾期不候,我特意过来通禀池二,问问他打算怎么准备。” 池映寒回道:“这有啥可准备的,朝廷什么时候派人过来,我什么时候跟着走不就是了?” 沈潋听闻这回答,遂道:“巧了,近来我也准备回京了,正巧同池二结伴回去,也好有个照应。” 顾相宜见沈潋是来说这事儿的,自是平静的道:“这便是你们两人的事儿了,你们商量着来便是。除此之外,还有旁的事吗?” 沈潋回道:“有啊!我这次回去,恐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南阳了,想起顾娘子之前嘱咐的功赏一事,莫不如让池二代劳,池二这次去参加殿试,正好将你嘱托的事办了,我也能顺便在皇上面前做个佐证。之前我便想同你说了——这功赏是你该得的,我不会贪图半分。你若对我不放心,便将东西交给池二,池二你总能放心吧?” 顾相宜听得出来,这是事到如今还跟她耍花招,看样子消失两个月只是缓冲,以便顾相宜放下戒心,眼下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 沈潋以池映寒为饵,让顾相宜交出三样证物。 但顾相宜态度却仍坚定着:“可我想亲手将这些东西交给皇上。” 沈潋笑道:“你亲手去交?别开玩笑了,你平日里连随便进出皇宫都不能够,你亲手上交的话,先不说会不会错过最佳时间,就是你真跑到皇宫门口了,有没有人搭理你,都是个问题啊!” “可那便是我的事儿了,如果可以,我是真希望待生产之后自己将东西交上去。” 沈潋听她这话,愁得直叹气:“顾娘子,现在已经八月份了,你算算时日,若是没意外的话,等到你生产的时候便是十月份,等你坐完月子是十一月份,再说你身子骨不好,定然要比一般妇人多歇息一些时日,那么等你彻底恢复到能动身进京的状态的时候,少说也得年底了。那时候皇宫都准备年宴了,等过完年之后,一晃就是一年,那时皇上哪里还能记得你这事儿?就算记得,也没有功赏一说了。你赶紧趁着热乎劲儿,让池二帮你把这事儿办了吧!池二,这事儿我也得说说你,你给她拿个主意!若是她亲自上京,都得拖到什么时候了?” 池映寒是真不敢多听沈潋说话,这沈潋的话确实有毒,乍一听竟会让他觉得比自家媳妇说得有道理。 眼下,顾相宜态度坚决的不肯将证物交出来。 而她不交,沈潋便苦口婆心的劝说,甚至明目张胆的想蛊惑池映寒站在他那边,帮他对付她! 顾相宜心道:这个丧心病狂的沈潋,现在竟将算盘打到池映寒头上去了! 好在池映寒没听沈潋的话,没帮沈潋反过来劝顾相宜,而是同沈潋道:“沈潋,这功赏是相宜的事儿,她乐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叫我给她拿什么主意?” 沈潋:“……” 沈潋当场无语凝噎,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这种怂狗! 而顾相宜听着池映寒的话,越发的感受到沈潋的歹毒,遂将话挑明道:“沈潋,这是我们二人的事,同池二没关系,同他将要参加的殿试更没关系!我们的事儿,我们处理,莫要将他搅和进来。” 眼下池映寒正要参加殿试,那是在皇上眼皮底下受审,是最为重要的一道关卡。 她不会让南阳城发生的这些烂事,影响到池映寒的前程。 沈潋见她看出了自己的意图,当场要将池映寒同这件事撇清,不禁有些耐不住了,道:“那今儿咱们便将这事儿谈明白吧,你该得的功赏,我会丝毫不差的给你。但你若是拖延下去,我这边没法给皇上交差。毕竟……没有证物,皇上问起瘟灾如何止的,我拿什么回禀给他?难道你要我空口无凭的同她说你止瘟的事儿?” 眼下,沈潋也将话挑明了。 他要止瘟的证物。 且瞧着沈潋的态度,今儿顾相宜若是不将证物交给他,他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嫁恶婿 第601章 阵痛 且沈潋留在此地,在旁人眼里完全是一副为了顾相宜着想的样子,道:“我知道顾娘子你信不过我,怕我将功劳生吞。之前我没法向你保证我不会生吞功劳,但现在池二不是要去殿试吗?你可以让他……” “我说了,别把池二搅进来!” 还未等沈潋把话说完,顾相宜便一声怒喝,将他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沈潋被顾相宜那猝不及防的声音惊到,再一抬眼,只见眼前的顾相宜眸光如同淬了毒一般,狠戾得让沈潋背后发凉。 沈潋今日是三番五次开始将原与此事不挨关系的池映寒往这火坑里拽,这般举动已然触了顾相宜的逆鳞。 事已至此,若想保住池映寒,顾相宜便不得不与沈潋正面过招了。 眼下的场面,已然陷入僵局。 沈潋知道顾相宜就是个老虎托生的,平日里凶狠得厉害,但眼下这般程度,已然超出了沈潋的认知。 只见下一刻,顾相宜突然语气一转,道:“沈大人您想要什么证物,与我直说便是,想来以沈大人的信誉,自是不会做出抢功之举。因此,这件事便不劳烦我家夫君了。你要什么证物,我直接给你。” 沈潋:“!!!!” 让沈潋万万没想到的是—— 顾相宜竟是答应了! 沈潋不禁惊愕,他在南阳城的这段日子里,曾无数次的找顾相宜的软肋,从而为自己寻到一丝突破口。 当时他发现,顾相宜的软肋是这些人命。 而此刻他才发现,那是在她将池映寒保送出城的情况之下。 原来…… 池映寒才是她的底线。 她可以不顾及眼下自身情况同沈潋当面对峙,但她出手之前,定要将池映寒置身于最安全的境地。 这一切让沈潋震惊的同时,又觉得好笑。 但对他而言,这些杂事都可以抛之不计,现在最关键的是—— 她答应交出证物了! 沈潋自是咬紧了这个机会,坦率的道:“医书、器材、陈香芸。你当时就是靠着这三样物件止的瘟,现如今,将这三样如实交给我。” “我答应你。” 顾相宜的这般爽快,让池映寒都难以置信,但他不知顾相宜现在究竟有什么打算,也未上前给顾相宜添乱,只听顾相宜继续道:“不过,医书和器材在陈香芸手里,陈香芸现在不在南阳城,将她接回来需要一段时间。所以这三样东西,不是一两日便能凑齐的,我会在你和池二离开的那一晚交给你,不会耽误沈大人交差。” 沈潋应道:“能在临行前得到证物,自是再好不过,那我临行之日来取便是。” 话说到这儿,顾相宜便道:“那此事便这么定下了,除此之外,沈大人还有其他事吗?” 沈潋默然。 “若是没其他事,我便回去歇息了,现下实在不宜久站,还望沈大人谅解。” 沈潋得了保证,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忙道:“不不不,是我此番到访惊扰到顾娘子了。既然事已协商妥当,那我便不叨扰了。” 顾相宜既已退让,那么沈潋哪里还会赖在这里? 此言落下之后,沈潋连忙驾驶马车离开了如玉堂。 殊不知,就在沈潋的马车离开的那一刹,顾相宜的小腹忽然剧烈抽痛,疼得顾相宜“嘶”了一声,池映寒见状,吓得心跳漏了半拍,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顾相宜,惊道:“相宜,你没事吧?!” …… 顾相宜躺在休息间的床上,由着池映海检查了一番,检查的这工夫,池映寒整个额头都在冒冷汗,直到池映海道:“没什么大事,近来这般假性阵缩导致的腹痛不止一次了,都是正常情况。” 池映寒完全不懂这些:“这阵缩……也有假的?!” 池映海鄙了池映寒一眼:“阵缩当然有假的了!有没有点常识?一天到晚脑子里只知道种小白菜是不是?” 池映寒:“……” 只听池映海继续嫌弃道:“还有啊,假性阵缩都是被刺激出来的。说好的让她保持心绪平稳,你怎么就是不听?这下好了,气出事儿了吧?” 面对池映海的斥责,池映寒破天荒的没有驳他,而是满满的自责。 他没想让沈潋出现的,也没想让顾相宜和沈潋再起争执的。 他也完全没想过,事情会闹成这样! 池映寒来到床边,看着疼得额头上直冒冷汗的顾相宜,心里郁痛得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相宜阵痛的症状才渐渐缓了过来。 池映寒见顾相宜有力气睁开眼,恐是情况好些了,赶忙上前问道:“相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顾相宜微微摇了摇头,语气尚有几分虚弱:“我没事,不用担心。海儿说得没错,这阵缩不是第一次了,有时候夜里也会出现这种情况,会疼上一阵儿,缓过来就好了。” 池映寒忍不住握住顾相宜冰凉的小手,道:“我瞧着你这样,心里难受……你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跟我说,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去做,我最怕你不告诉我,一个人硬挺着……就像这件事,我根本不知道你们之前涉及了什么证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顾相宜听罢,却是笑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为什么?!” “听话,你千万不能沾染这些,你一旦牵扯进来,那帮十三卫的人随时都能将你拖下水。你该去参加殿试便去参加殿试,南阳城瘟灾事发的时候你根本不在场,你是六月份才回来的,这两个月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池映寒:“……” 实则,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却也在这么一瞬,池映寒看着顾相宜那满是忧虑的眸,他骤然坚信——顾相宜之前同他阐述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他想帮她,他想护她。 可是…… 为什么顾相宜从来不肯告诉他这些事? 从运盐开始,顾相宜便已然如此了,他看着难受,看着心痛,可是…… 究竟是为什么?! 嫁恶婿 第602章 设局 但顾相宜始终没有将此事的详情告知池映寒,池映寒就这么看着她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又昏睡过去。 池映寒没有经验,也不知外面的妇人都是如何待产的,但他能感觉到她每时每刻都很疲惫,忽然睡过去是常有的事儿。 池映海嘱咐过他,平日里一定要辨清她究竟是睡觉还是晕倒,若是晕倒极易造成孩子窒息,有什么情况定要及时告知他。 池映寒对这些情况还算是蛮警惕的,只是让他意料之外的是—— 她虽是睡得昏昏沉沉,一双小手却紧紧的反握住他的大手,仿佛这般握着,能让她心安一些。 他感受得到她那双小手的温度,心底默默的道:放心,有我陪着你呢。 …… 待顾相宜晚上睡醒的时候,感觉自己情况好转了许多,池映海见她醒来,不由得确认一个问题:“二嫂嫂,真的要把三样证物都交给沈潋吗?我总感觉沈潋他是不会像我们一样护着那本医书的,一旦遇到什么情况,他将医书弃了,那大庆好不容易得来的生机,岂不是被断送了?” 顾相宜警惕的正是此事。 沈潋脑子里只有他能否顺利升职,而这医书关乎整个大庆医学界,他只知把医书带去交差,交差完毕后面的事他都不会去管。 但顾相宜却在意这套诊术贸然交给朝廷的后果——大庆的郎中是否能接受医书的内容,能否过渡到实验医学,甚至能否驾驭这套诊术,这些都是未知数,若是途中有什么闪失,皇上极有可能如撰写医书的人预言的一样将医书摧毁,并将这套诊法视为禁法。 那么后果只有一个——其他国家医术飞速发展,唯有大庆固步自封。 这同样是一种亡国之举。 只有大庆有人掌握并证明这套诊法的稳定性,才有更多的人敢去传播这套诊法。 故而,顾相宜不会让这套诊法的前程断送在沈潋手中。 顾相宜坚定的道:“我不会让这套诊术落入沈潋手中的。” 池映海一惊:“那二嫂嫂可是有什么办法了?” 顾相宜道:“海儿,你把那本医书拿来。” 在池映海将医书拿来之后,顾相宜直接将书翻到后半部分,这后半部分,是原封不动的洋文,是笔者留下供人对照以验其真实性用的。 顾相宜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但她敢打赌——沈潋也未必能看懂这上面写的什么! “海儿,你听着,沈潋没见过这本医书的原貌,所以你一口咬定这本书上的文字就是这些洋文,并且,从现在起,你从第一句话开始将这些洋文的词汇顺序打乱,即便是拿到朝廷那边,翻译官也翻译不出什么。” “可是二嫂嫂,这岂不是欺君之罪?!” 顾相宜在想出这一对策的时候,便将整个局都布下了:“你怕是忘了香芸这一处了,想要验证血清止瘟论,需要对香芸进行验血。沈潋若想领功,那么他从头到尾非但不能对香芸动手,还得亲自护送香芸去大殿,整个过程中必须保证香芸的身体不能出现任何意外,甚至连迷香都不能擅自动用。而这瘟灾的来龙去脉,香芸可是比我们还要清楚,甚至她的恨意比我们还要浓烈。所以,她才是揭穿沈潋的关键!” 池映海闻言,整个人都惊了:“所以……二嫂嫂你是要设局对付沈潋?!” 他简直不敢想象,顾相宜竟要同沈潋斗这一局! “他不是舍不得他的功赏吗?那我给他便是。这两条路已然给他铺明白了——要么,中途自行舍弃功赏,那么他什么都不会得到,我们双方也都相安无事。要么,执意吞功带着那有两道天坑的证物给皇上复命。” “可是……如果他把过错都推到你身上怎么办?!” “不用担心这一点,他若是真敢在制药这一处胡诌,极有可能翻船。因为无论他怎么自圆其说,也无法弥补整个事件中他存在的弊端——瘟是我止的,药是我制的,而我全程都在闭关,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池映海眨了眨眼,万万没想到这坑竟埋得如此之深。 但同时,顾相宜又道:“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需要提防——那便是沈潋也不是好糊弄的,他很有可能会中途发现有诈。” “那怎么办?” “放心,我自有对策。你只管以最快的速度把这本书仿出来,在他离京那日交差!” 池映海点了点头。 而这一切,顾相宜自是没让池映寒知道,更别说是让他掺和进来。 这几日,池映海进入隔离间下方的暗室,在暗室中拿出医书,对照着医书上的洋文部分,打乱洋文的顺序,以最短的时间抄写出一本像模像样的医书来。 他几乎不眠不休,用了三日时间才将医书抄写完整,而与此同时,香芸的所在之处也根本没有顾相宜所描述的那般遥远,在三日后的一个夜里,王莽便将香芸带了回来。 而顾相宜把即将发生的事同香芸说了一遍。 而她对香芸最大的把握也在这里——香芸是她的人,她最大的心愿便是弥补母亲的罪过,而不是站在沈潋那边,助纣为虐。 直到第五日晌午,京城果然派了位公公来到池府。 这位公公姓马,在来到池府之后便拿出了自己的腰牌,同池家的人道:“咱家是奉陛下的旨意接入选的贡士入京参加殿试,明日子时之前必须上轿启程,逾期不候。” 池家的人哪里敢含糊,连忙派人将此事告知尚在如玉堂的池映寒。 池映寒现下实则是不想动身前往京城的,但皇命难违,他还是问着马公公道:“这位公公,这殿试总共需要多长时间?” 马公公回道:“今日启程,约摸四日后进京,随后进行闭关检查,于半个月后进行殿试,殿试总共一两个时辰,事后在京城等待殿试放榜。” “那……这是要一个月啊?!” “一个月说少了,半个月后殿试,前后加起来差不多两个月吧。” 池映寒:“……” 第603章 风险 “不是,这位公公,怎么我算的跟您算的不一样啊?我就是半个月后参加殿试,那殿试两个时辰,可那放榜往年都是在殿试两日之后啊……” 马公公闻言,叹了口气道:“就这么说吧,今年安阳公主也会参加殿试,同陛下一起主持这场殿试,懂了吗?” 池映寒:“……” 他懂了,他若是去了,顾相宜生产的时候,他怕是难以陪在她身边了。 马公公见池映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道:“如果你有什么事,不方便的话,弃权也是可以的,跟我说一声就行,我回去上报给陛下。” 池映寒听闻这话,赶忙摆手道:“没,我就是问问。我回去收拾一番行李,今晚就启程。” “成,那你尽快准备,子时之前是一定要启程的,不然会被视为弃权。” 池映寒应了一声,遂离开了。 弃权,便意味着三年后才能参加殿试。 他还算幸运,赶上今年科考改时间,这种机缘可谓是百年不曾一遇。 若是弃权,再等三年,不免有些遗憾。 可是…… 池映寒心里却一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心堵得厉害。 这几日顾相宜阵缩得越发频繁了,几乎每日都会有那么一次,而且多是在夜里,吓得池映寒几度以为这是要生了,结果却都不是。 池映寒回到药堂之后,在顾相宜不知道的情况下,找到了池映海,此刻的池映海正在后院收拾药材,突然见池映寒坐在他对面,一时被吓了一跳,道:“小白菜他爹,你来干什么?” 池映寒这一次没再同池映海斗嘴,一时也没说话,只是蹲在池映海面前,静默的看着他。 这般严厉,竟惹得池映海有些不安。 池映海抬头,见池映寒眸光深邃,全然没有玩世不恭之态。 一时间,池映海心绪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一本正经的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池映寒道:“我想问你点事儿,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池映海听罢,放下手中的药材,抬头直视着池映寒,只听池映寒严肃的问道:“你告诉我,相宜现在这一胎情况到底怎么样?生产的难度究竟大不大?” 这个问题,当场让池映海失了声。 池映海迟迟没有回应。 池映寒见他不应,再度追问道:“海哥儿,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真相。” 池映海静默。 这还是池映寒如此郑重的叫他名字。 但是,关于此事…… “二嫂嫂她希望你能安心科考,眼下的殿试是最后一道关卡,她不会希望你因为她将机会断送的。我也不会惹事,在这个节骨眼扰乱你的心绪。” 瞧着这架势,池映海仿佛比池映寒更懂得人情世故。 但这也只是在旁人看来罢了,对池映寒来说,被这般赋予期望,甚至连自己至亲之人关乎的生死的大事都这般压着,这会让他感觉透不过气来。 并且,这对他来说太过残忍。 池映寒遂再一次郑重的同池映海道:“你放心,殿试的事我已经答应下来了,今夜肯定会启程,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能陪在她身边。我是她官人,但她却事事瞒我……旁的事我都可以假装不知道,可唯独这件,我只是想知道自家娘子的情况而已,这都不行吗?!” 池映寒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 他是在求池映海告诉自己实话。 他想知道…… 相宜现在情况究竟怎么样? 池映海平日里极少关心除二嫂嫂之外的人的情况。 唯独这一次,他竟被池映寒说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但池映海还是同他把话说在前面:“那你得先答应我,你今夜必须离开京城,进京参加殿试。” “我答应你!我今晚肯定会走!你快告诉我,相宜她到底怎么了?” 既决定告诉池映寒,池映海遂也如实的道:“说心里话,这事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但既然你偏要问,那我便悄悄告诉你罢。” 池映海说着,便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我一开始是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改主意想要这个孩子。我记得她头脑清醒的时候,明知道自己是很难要孩子的,可能是后来她突然决定要孩子了,所以你们这些人全都忘了曾经她明确告诉过你们的这些情况。而这些情况她都是自己受着,一样都没减轻。” 池映寒记得顾相宜同他说过一些情况,赶忙追问道:“那她到底有什么情况?!” 池映海严厉的道:“情况太多了,首先气血不足的事儿你应该是知道的,这点我也是全程盯着,而且她本身就虚得厉害,所以你不知道,那段时间被沈潋如此折腾,简直就是在要她的命。但是这些她都挺过来了,她受了多少苦,她都没说。” “并且我是第一个知道她怀孩子的,当时我第一反应并不是惊喜,而是害怕,因为我知道这面临着什么。可是她突然告诉我,她想要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想要这孩子平安出生。我当时真的是懵的,她可能把自己的病症都忘了,甚至……这些也就罢了,关键是她骨架很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出现意外的可能比寻常妇人大得多!可是她就是想要这个孩子啊,我能说什么呢?我能阻止她吗?我不能!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知道,或许是因为真的很喜欢你,才期待能跟你共育子嗣吧……” 池映寒:“……” 很喜欢他?! 他似乎许久没有这样的期望了,他也从未在顾相宜口中听到类似这样的话语。 而池映海用“喜欢”一次,都是说浅了。 他是真不明白二嫂嫂当初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决定跟池二要孩子的。 这绝不是老夫人逼的,因为他没在她的眸中见到一丝委屈和无奈,反倒是有一种从未见过的执着和坚定。 但现在…… 池映海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说是现在好好休养,稳定心绪,多走动一番,稳定胎位,仅此而已。 第604章 对弈(一) 再多的话,池映海便不说了。 他只想告诉池映寒或许池家的人在见到顾相宜有孕之后,便忘了她之前纵是与老夫人作对也要倒药避子的模样,甚至连顾相宜自己也改变了主意,但他没有忘记。 且这大半年下来,他见过太多人在发现她有孕后而变得格外关心她、照顾她,甚至连池家的老夫人也变了态度。 但有几人是为了孩子,有几人是为了她,池映海却看得透透儿的。 他素来不愿去说这些,但今日听闻池映寒的话,他却再忍不下去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那么讨厌你吗?” 突然,池映海也一本正经的同池映寒道出这么一句话来。 池映寒微微噎住。 只听池映海继续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你相处时间不长的缘故,反正我是真没见你为二嫂嫂付出过什么。” 这话可是将池映寒惊得不轻,惹得池映寒出言驳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池映海直视着池映寒,问道:“你为她豁出过什么?豁出过命吗?” 池映寒:“” “可是她为你豁出过命,我见过的,不止一次了。” 这才是池映海平日里瞧着池映寒便想怼他两句的根源。 只听池映海继续道:“我虽不在池府大宅,但我深知,你今日还能在池府稳住地位,你母亲还能坐在当家主母这个位置上,你们以为你们靠的是谁?” 池映海说到此处,再崩不住了,他尽量想往回去收他的话,但他发现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再不是只会心底藏事、逢人却沉默寡言的他,且既然今日池映寒想要知道真相,那他便告诉他,全都告诉他! “你且记着,你能走到今日,走到殿试这一步,不是靠天,不是靠运,是你身后有一个女人拿命在给你铺路!今日你该启程便启程,该去参加殿试便去参加殿试,旁的事你都不要管。二嫂嫂的事接下来我会负责,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而你该做的,便是活出个样子来!” 话毕,池映海再也未在原地停留,在整理好收拾完毕的药材后,便起身离开了。 徒留池映寒一人,被他方才的一席话惹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待池映寒再想说什么的时候,池映海已经回到顾相宜身边去照顾她了,方才的事儿,池映寒也不好再说。 却也是在此刻,一辆马车停在了如玉堂门前。 池映寒恰巧就在前堂,遂来到药堂门口,见来者是马公公的马车。 马车上的马公公掀开轿帘,同池映寒道:“咱家尚且不知你这边是收拾得如何了,若是差不多了,便启程罢。” 此刻,休息间内的顾相宜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 恐是朝廷的人过来催促了。 她连忙吩咐宁儿道:“宁儿,扶我过去。” 宁儿立刻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顾相宜扶起,扶着顾相宜来到前堂。 正和马公公谈话的池映寒见顾相宜出来了,忙同马公公打了声照顾,道:“我这就准备启程,还请允我在临行前同我娘子好好道个别。” 马公公瞥见药堂内的顾相宜,一时也知晓了池映寒先前是在犹豫什么,遂也宽和的道:“人之常情,这我们也都能理解。” “多谢公公体谅!” 说罢,池映寒便立刻转身来到顾相宜身旁,还不及他发话,顾相宜便问道:“他是来催你启程的吗?” 池映寒应了一声。 顾相宜遂道:“那你便随他去罢,行李我给你收拾好了。” “可是这一走,怕是两个月都回不来” 顾相宜听罢,却是一笑:“那岂不是正好?你回来直接看现成的娃,免得这段日子在我身边一惊一乍的。” 她说得轻巧,但池映寒却在此刻深深理解了池映海的话她背后承受了什么,一丝一毫都没让他瞧见。 可池映寒这次必须得走,倘若这次不走,下一次殿试还要再等上三年。 若是他能选择,他当真不想在自家娘子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去选择所谓的大局和前程。 一想到这些,池映寒便心如刀绞,还是忍不住同顾相宜道:“我总觉得我这时候离开,会对不起你” 顾相宜却是有些无语了:“傻子,你这时候不走,才是对不起我!你赶紧走吧!再不走我可生气了啊!” 说着,顾相宜便将池映寒往门外推,池映寒这会儿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嘱咐道:“那你要好好的啊!像你这种情况,得让兰娘子去联系最好的稳婆,哪怕从京城请来,多出几十倍的钱,也不能含糊啊!” “我知道了!你走之后我就去找兰氏,你赶紧走吧!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实则,顾相宜还有些纳闷,池映寒是怎么知道她的这些情况的?! 但现下顾相宜没精力去多想这些,只在药堂口目送池映寒上了马车,下一刻便见马车离开了如玉堂。 这一次,她不能送他到城门口了。 并且 在池映寒走后没一会儿,另外一辆马车便停在了如玉堂门前。 顾相宜见了第二辆马车之后,立刻警惕起来。 这一次,掀开轿帘的则是沈潋。 沈潋下了马车之后,便同顾相宜笑道:“看样子,池二这是启程了啊。” 顾相宜瞧着他这得意的模样,当真觉得反胃,也不愿同他再多说一句废话。 “他去参加他的殿试,同你有什么关系?” 沈潋笑了一声:“按理说,他办他的事儿,我办我的事儿,确实没什么关系。但我和池二也是兄弟一场,路上搭个伴,互相也有个照应。所以我这会儿也打算备齐了行李,即刻启程呢。” 看来是拐着弯的来催顾相宜交出那三样证物了。 顾相宜淡然的回道:“放心,你的行李我准备妥当了。海儿,你将沈大人要的东西拿出来罢。” 池映海应了一声,遂回了后堂,拿出箱子和医书,同时也将陈香芸叫了出来。 沈潋见这三样证物都齐全了,心头一喜。 这小娘子终究还是服软了! 第605章 对弈(二) 而顾相宜也不需沈潋提点,主动将箱子打开,供沈潋检验。 “这箱子里装的都是当时让沈大人仿制的器材,沈大人不妨来验一下?” 沈潋只瞟了一眼,便查清里面的器材数目是与当时仿制的数目是吻合的。 这些仿品,顾相宜倒是没有私吞。 只不过 “原品呢?” 顾相宜闻言,从容不迫的道:“当时交给沈大人仿制的时候,我便交代过,原品无法使用,甚至很多器材都是损坏的。那些损坏及无法使用的早就扔了,还剩几样,如果沈大人想要的话,我可以给沈大人拿来。只不过沈大人您是见过的,那些老旧器材脏乱不堪,若是呈给陛下的话,不知陛下能否接受?” 沈潋觉得这倒也是,这些新的足够他用来交差了,而那些旧的,顾相宜留着也用不了,呈给皇上又不雅观,有些器材无法用火烧毁,埋入土中又怕再惹事端。 既如此,那几样老旧器材,沈潋不要也罢。 见沈潋没有追问箱子的事儿,顾相宜遂供上第二件证物。 “这是记载西洋诊术的医书。” 沈潋见顾相宜将医书呈上,遂将医书翻开。 然,翻开医书的一瞬,却惊到了沈潋! 这上面 竟都是洋文?! 沈潋震惊的抬头看着顾相宜,而顾相宜神色却平淡,见沈潋一副诧异的模样,问道:“怎么了,沈大人?” “这上面的文字,你看得懂?!” 沈潋问出此话的时候,双眸紧紧盯着顾相宜的俏脸,但顾相宜却始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对这突如其来的疑问,反倒有些不解:“沈大人是认为,我看不懂?” “你当真看得懂洋文?!” 沈潋不信! 这些洋文,唯有朝廷上专门负责外交的使臣才能略知一二,她一个乡间草芥,怎可认得这些? 但顾相宜却坚持认为,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沈大人恐是还不够了解民女,民女这些年来读过的书,摞起来大抵和沈大人您一般高了。您同池二这般交好,岂会连这些都不知道?” 沈潋倒是听池映寒提起过,他媳妇是个嗜书如命的,甚至到了能辅佐池映寒科考的程度。 只是,若说她连洋文都精通,沈潋打实不敢相信。 沈潋想着,便随手翻开一页,笑道:“我一介武夫,自是看不懂这些,今日听闻顾娘子竟精通洋文,不免有些震惊,顾娘子见笑了。” 顾相宜默然。 只闻沈潋继续道:“不如顾娘子随便给我讲两句,比如这一段应如何解译?” 一旁的池映海不敢吱声,心跳得飞快,倘若沈潋将这本书拿到他面前,让他解译,他会当场吓得额头冒冷汗。 但下一秒,却见顾相宜拿着这页医书,一边指着上面的文字,一边流畅的译道:“大人您翻的这页,讲的是洋人眼中口腔的构造以及平日口腔养护。说起来,这里面还坦诚的交代了,他们所用于口腔清洁的牙刷,源于中原,是明朝孝宗皇帝所创的。他们接着发明了配套的牙粉,这期间相差二百多年。如今牙粉洋人是预防口疾的重要医用品,不过说起来有些可惜,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东西究竟长什么样呢” 沈潋:“” 他一个字都看不懂,但顾相宜给他解译的时候,仿佛真的在照着这书页上面的内容进行阐述。 沈潋完全看不出一丝破绽。 最后,沈潋只得笑道:“待朝廷将其解译出来,或许我们就能见到这些东西了。” 说罢,沈潋便将第二件证物收起。 顾相宜见前两样证物已落入沈潋手中,遂转头喊着身后的陈香芸。 “香芸,过来!” 这是第三样证物了。 在上交的时候,顾相宜仍旧没有丝毫的惧色。 沈潋就这么盯着顾相宜招呼陈香芸来到她身边,同陈香芸道:“香芸,待会儿你就跟着这位叔叔去京城,路上要听叔叔的话,别给叔叔添麻烦,知道吗?” 陈香芸乖巧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给叔叔添麻烦的。” 顾相宜朝着陈香芸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小肩膀,道:“去吧!” 言毕,陈香芸便朝着沈潋跑去,在沈潋身畔停了下来。 顾相宜为了防止沈潋察觉什么,故意强调了一句:“沈大人,这三样证物,我便交给你了,那么我便在此静候佳音了。” 沈潋笑道:“这你便放心吧。池二不是也在京城吗?无论官家赏赐你什么,他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并回来告知你的!” 顾相宜应了一声,回道:“既如此,那我便不送了。” “嗐!你就算要送,我也不能让你送啊!况且你这也快打烊了吧?都这么晚了,你得赶紧回家休养才是,这节骨眼可得多加小心啊!” “多谢沈大人关心了。” 末了,沈潋便带着三样证物,上了马车。 待马车行驶之后,沈潋并未走远,只将马车驶到一处拐角,便悄悄停下,静默的看着顾相宜的动态。 若是顾相宜没什么谋划的话,这个时辰,她应该打烊回家了。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沈潋便见顾相宜缓缓从堂内了走出来,宁儿将门锁上,一边锁门一边同顾相宜道:“少夫人,您这一下午都在给二爷整理行李了,还都没吃饭呢,现在要不要去明满楼吃些什么?” “那便去看看罢,正巧我这会儿也饿了。” “成,那奴婢去给您套车,您在这儿等会儿。” 这个时辰正是店铺接连打烊的高峰期,宁儿没一会儿便套了车,朝顾相宜这边走来。 暗中的沈潋只见顾相宜上了马车,马车旋即朝着明满楼的方向驶去。 沈潋瞧着顾相宜的状态,心里也放心了一分,遂同车夫道:“出城!” 下一刻,沈潋的马车便也启程了。 沈潋盘算着这会儿池映寒恐是也没出城多久,加快速度说不定还能碰上他,于是便又嘱咐车夫道:“车夫,速度快些。” “好嘞!” 第606章 真相 不多时,马车便加快速度,赶往城门口。 而马车内,陈香芸就坐在沈潋对面,对于眼下未知的情况,她竟毫无慌乱之态,格外的安静乖巧。 沈潋瞧着眼前这纹丝不动的孩子,不禁同这孩子搭起话道:“香芸啊,你这黑灯瞎火的突然被叔叔带走,不害怕吗?” 一直静默着的陈香芸突然被问了这么一句,眨了眨眼,目光转向沈潋。 她在上车之前,已然被顾相宜交代得明明白白的。 顾相宜告诉过她,沈大人不会轻易对她下手,但也千万不要表现得过于抗拒,他若问起什么,便平静的同他交谈,并表示友好。 他若给她什么吃的,也不要直接拒绝,要学会婉转平和,譬如告诉他——这不是你们家乡的吃食,你不爱吃,或者这个口味你不喜欢。 陈香芸记下了,遂同沈潋道:“香芸之前见过沈叔叔,沈叔叔和顾郎中是朋友,所以香芸不怕。” 香芸说着,便朝着沈潋笑了笑。 沈潋也笑了一声,温和的同陈香芸道:“香芸真乖!那香芸你饿不饿?要不要叔叔带你吃点什么?” 陈香芸回道:“香芸不饿,香芸刚刚吃过晚饭。” “那香芸不想吃些好吃的?叔叔这里有些小食,叔叔给你拿来。” 说着,沈潋便拿出一个包裹,将包裹打开,递给陈香芸。 陈香芸接过包裹,好奇的翻了翻,下一刻,陈香芸的小脸故作震惊,道:“叔叔,这些是什么?” “这些是果脯啊!” 陈香芸见着这些果脯,却是蹙眉道:“香芸家那边从不吃这种小食,甚至见都没见过。” 沈潋也不知陈香芸老家究竟有着什么风俗习惯,遂道:“这个很好吃的,我们这边的小孩子都喜欢吃,香芸你尝尝看。” 陈香芸拿起一块果脯,尝试着咬了一口,可下一瞬,便蹙着眉将果脯吐了出来。 瞧着陈香芸实在是吃不惯,沈潋也不愿强迫她,赶忙道:“这……实在吃不惯就不吃了,等出了城,叔叔再给你买你吃得惯的。” 陈香芸委屈巴巴的道:“谢谢叔叔!” 沈潋摸了摸陈香芸的小脑袋,又同陈香芸道:“没事没事,是叔叔不好,叔叔都不知道香芸喜欢吃什么。” 沈潋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香芸,叔叔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见着你了,你这段日子是去哪里了?” 陈香芸回道:“香芸回老家了呀!” “老家?” “嗯,香芸是坐船回去的,待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沈潋默然。 这小孩子倒是不怕生,他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回答的内容同顾相宜所描述的完全一致,让沈潋察觉不到一丝破绽。 但在沈潋看来——没有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 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顾相宜是否在里面设了什么陷阱? 沈潋正想着,前方的车夫同沈潋道:“大人,快追上了。是前面那辆马车吗?” 车夫的声音将沈潋的心绪拉回现实。 沈潋醒过神来,发现他们此刻已在城门之外,甚至已出城几十里。 而前方那辆马车,正是皇宫派出的马车。 马车上的池映寒一言不发,心里却生生的难受着。 上次离开南阳城的时候,他也隐约感觉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儿,可那时的心绪绝无此时强烈。 他虽什么都不知道,但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相宜她那边出事了! 可是,纵是池映海都知道顾相宜的意思——她要他什么都不管,一句向前,千万不能回头。 然,就在池映寒思索着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听闻身旁传来一道高喝:“嘿!池二!” 池映寒一惊! 他这一抬眼,便见身旁竟多了一辆马车。 但这一次,池映寒俊脸上却并无半分喜色,只是回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他不禁感到诡异,他走的时候,可并没有约他! 而沈潋却是笑道:“瞧你说的,整得像是我跟踪你一样,我这不是瞧着你出来了,想同你一并回去,路上互相照应着些吗?” 倘若在几个月之前,池映寒或许还很高兴能同他一起出行,但现在,池映寒却觉得他们之前再没有之前那种感觉了,甚至,池映寒还有一处疑惑,想问问沈潋。 “沈潋,我突然想起个事儿。” “什么事儿?” “你有家人吗?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你家人的事儿?” 沈潋顿了顿,方才回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有些好奇,你在哪儿过的年呢?” “自是在京城过的,我堂堂一个天策卫四处头目,总不至于放年假的时候无处过年吧?我祖父也在京城,一顿团圆饭总还是能吃上的。” “诶?你们也有年假啊?” 沈潋嗤笑一声:“废话,我们当然有年假,而且放到正月十五呢!” “那你今年过年的时候,一直都在你祖父家里待着,直到正月十六才回到岗位?”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好的,居然还给放假!” 池映寒朝着沈潋笑着,但心里却明镜着——沈潋果真是在骗他! 他大年初七那日在街上见到沈潋了,他一身黑衣,率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城。 而那队伍,就是现在跟在沈潋身后的这一支! 他给皇上的答复是三月份发现的瘟灾,而二月份他出城的时候,正值各个岗位皆在放假,朝臣们过年宴的过年宴,回老家的回老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那时候率队出城的事儿。 果然…… 顾相宜说的都是真的,沈潋随便撒个谎,都撒得跟真的似的! 而真正阐述真相的人,却根本辩不过他,只要有他在,真相便会变成诡辩。 但池映寒这一次却也没戳穿他,只是他有一丝慌乱,不知眼下究竟该怎么办。 那瘟是顾相宜止的,而顾相宜所述的正是真相,正是南阳城瘟灾真正的来龙去脉。 瘟毒源头是在秦家村被毁才跑出了村落,在秦家村周边的村镇爆发,并因过年期间的探亲访友,传播到南阳城。 他们虽拿不出证据,但这一切却已将瘟灾爆发的矛头指向沈潋! 第607章 夜闯 这太可怕了! 池映寒头一次意识到,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顾相宜一个人在南阳城经历了什么! 但她为了池映寒能顺利入仕,竟是将这些全部咽在了肚子里。 她唯一忍不出要告诫池映寒的便是——离那条毒蛇远点! 他看不见,但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而在池映寒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头脑不禁有些混乱。 眼下南阳城瘟灾的罪魁祸首就在他身旁,且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他便要入京领赏升职。 并且,在他的计划里,顾相宜只是他立功最重要的一道工具,事成之后,这功赏根本不会有顾相宜的份儿,甚至连个名字都不会被朝廷知晓。 池映寒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倒是沈潋跟他有说有笑的,道:“池二,眼看着就要亥时了,你不困啊?” 池映寒回道:“这会儿还行,没觉得困。” “诶!我可是累了一天了,我先睡了,你帮我看着点周围的情况,有什么事儿及时喊我啊!” “成,你睡罢!” 言毕,身旁的马车内便安静了下去,只剩下一阵阵的呼噜声。 若是换作以前,池映寒在这种情况下,定然要冲到对面马车内将沈潋抓了,绝不能让他入京。 但现在,他是在朝廷派来的马车上,他正要去参加殿试…… 他从未经历过这种事儿,一时根本想不出办法去应对。 他到底该怎么办? 或许,他应该离开南阳城的,不管怎么说,现在这厮离顾相宜越远越好! 顾相宜说得没错,他们虽是吃了亏,但从今往后与沈潋断交,离他远一些,尚能悬崖勒马。 池映寒心想着,遂没有打草惊蛇,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殊不知,一旁的马车内,沈潋却根本没睡着。 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已经亥时了,但眼下的情况却越发的让他感到不对劲。 他拿起顾相宜给他的西洋医书,反复的回想着当时顾相宜交给他这三样证物时候的细节,回想一遍的时候,若是没察觉到漏洞,他便再倒回来,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当时的场面。 有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顾相宜根本不是个老实人,她不可能这般乖乖就范,在他相信顾相宜已然就范,他很有可能中了这个女人的圈套! 只是,圈套究竟在哪儿?破绽究竟在哪儿? 沈潋绞尽脑汁去分析其中的漏洞,终于,在看着这本医书的时候,他发现在交接的过程中,他原本是带着疑虑的,却被顾相宜说服了。 最关键的一点便是—— 纵是她读书万卷又如何?她在哪儿学的洋文?她是个什么人? 纵是池家可能寻到学洋文的机会……不,就算是池家也没那个机会,甚至可以说整个朝廷上都没几个人有机会去接触洋文,更别说是解译得比翻译官都顺畅。 沈潋想到这里,便发现了破绽所在——她完全可以在脑中备好一段文案,对着洋文在他面前胡诌! 沈潋心道:妈的,险些被这女人给耍了! 沈潋双眸微微眯缝起来,下一刻便喊道:“停车!” 一旁的马车内,池映寒自也在观察着沈潋的动态,只见几个手下到马车前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没事,不过是临行前吃多了酒。爷去林子里小解一番,你们在此侯着。” “是!” 然,沈潋下车之后,哪里是小解,而是赶忙沿着树林换路离开,待队伍重新启程赶路时,马车内所坐的则是一个同沈潋身形相似之人。 他进入马车的时候,由于仅仅是个背影,池映寒并未察觉。 而他主要提防的也不是池映寒,而是马车内被这突然更替的人吓得瑟瑟发抖的陈香芸。 那黑衣人瞪了眼陈香芸,低声警告道:“小鬼头,敢吱一声,我便掐死你。” 陈香芸吓得不敢说话。 但她有种预感—— 顾郎中有麻烦了! 可陈香芸不知如何告知旁边马车内的池映寒,但池映寒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沈潋,你今儿去吃酒了?怎么没叫我呀?” 马车内的人却再没了回音,只剩下一阵阵呼噜声。 此刻,一旁跟车的手下同池映寒道:“大人疲了,还请池公子莫要打扰。” 池映寒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沈潋的马车前前后后都有人看守,他贸然闯入,极易惹出事端。 池映寒心头压着一口气,心道:跟这些官场上的人打交道真是麻烦,整日被规矩束缚着,还不如做个混混来得痛快! 而此刻,沈潋已驾马急速返回南阳城,而他的身后则跟着二十个手下。 待进入南阳城之后,沈潋径直朝着如玉堂奔去。 看来今夜,他是必须亲自动手了,纵是将如玉堂乃至于池府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证物搜出来! 在来到如玉堂门口后,沈潋拿出四房之前配的钥匙,上前开锁。 “咔嚓”一声,那锁便被打开。 沈潋得意的扬起嘴角,推开如玉堂的大门。 根据沈潋的推断,现在如玉堂内恐是只有池映海一个人,根本不足为惧。 沈潋遂道:“你们几个将如玉堂各个门都守住,别让那小孩带医书跑了。” “是!” 下一刻,沈潋便径直进入了如玉堂的前堂。 这段日子顾相宜常来如玉堂研究这些器材,那么医书肯定在药堂内,他就不信他亲自动手,还不能将医书翻出来。 沈潋点燃了前堂的蜡烛,在柜台前开始一处又一处的翻找着。 但整个柜台内放置的都是些杂物,竟连一本书都没有。 若是不在柜台,那他便从其他地方搜查,他今儿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然,就在沈潋去其他柜子翻找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沈潋骤然一惊! 这声音…… 怎么可能?! 沈潋惊愕的转头,见站在前堂门口的竟是顾相宜! 而顾相宜在见到前堂那鬼鬼祟祟的人后,也是一惊。 “沈大人?!” 沈潋尚在惊骇之中,连忙起身,直视着顾相宜。 但他实在忍不住心底这般疑惑,道:“你不是已经打烊回家了吗?!” 顾相宜却是颇感奇怪:“我什么时候同沈大人说过——我打烊回家了?” 第608章 求你 顾相宜落下这话的时候,沈潋竟无法反驳。 他总不能承认自己在暗处蹲了顾相宜一炷香的时间,亲眼盯着她离开的。 沈潋只得打岔道:“这么晚了还没打烊?这么劳累可不行啊!” 但顾相宜哪里会被他轻易岔开话茬,直接了当的问道:“这些便不劳烦沈大人操心了,倒是沈大人,您是怎么进来的?外面我明明已经锁上了!” 这一茬,沈潋是岔不过去了。 实则顾相宜早就不想再看沈潋这般惺惺作态了,二人倒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 见沈潋不答话,顾相宜笑了一声,率先将话茬引入正题:“所以,沈大人是撬锁夜闯药堂了?” 话到如此,沈潋遂也不端着了:“不错,我是撬锁进来的。” “尚不知沈大人如何解释此事?” 此事一经传出,沈潋必落个身败名裂! 那么事到如今,沈潋这张假笑的皮囊,也不得不撕下去了。 “既如此,咱们不妨把话说明白。顾娘子,我怀疑你给我的这本书有问题!” 沈潋将这本医书拿出,干脆出口质问。 而顾相宜却依旧从容不迫:“有什么问题?” 沈潋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有另一个问题想问顾娘子——敢问顾娘子是从何处接触的洋文?师从何人?” 顾相宜听罢,竟是觉得这个问题很荒谬,遂回答道:“我娘家是商户,且我娘当年一手将产业做大。我幼时便跟着我娘学经商,同洋人打交道是家常便饭的事,自是懂得几句洋文。你若是不信这一点,可以直接问我,也可以多方打探,但三更半夜撬锁入室的举动,还真是吓到我了。沈大人,这事儿你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沈潋听罢,却是觉得可笑。 她为什么明明已经打烊离开了,明明在外面上了锁,人却在药堂内蹲他,等着抓他现行?! 以沈潋的推断——她八成是故意设局,纵是无法直接让他身败名裂,今后也有足够让沈潋无法洗清的理由,让沈潋彻底与他们断了来往。 毕竟这一次,沈潋是解释不清的,岔不过去,也装不出来。 他终有一次自己是让自己成了彻彻底底的过错方,于情于理都无法将事儿再辩成顾相宜脾气不好或者误会了他。 沈潋想到这些,突然觉得可笑。 下一瞬,沈潋也终是变了一副嘴脸,彻底恢复了原貌。 “我沈潋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唯独你这个小娘子,恐是让我下辈子想起来都记忆犹新。” 顾相宜却是笑道:“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这件事结束之后,你能忘了我,今后咱们谁也别再招惹谁。” 沈潋爽快的回道:“可以啊,交出医书,今后我保证离你们远远的,既不扰你清净,也不会碍了池二的仕途。医书给我,今后咱们就当是从未见过。” “这样当然再好不过,只是……医书我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沈潋闻言,脸色顿时变得僵硬:“顾娘子,我劝你还是乖乖把医书交出来,你一个寻常老百姓,讨这功赏对你有什么用?你想要什么,待池二将来封侯拜相之后,什么不能给你?你这人平时也挺明事理的,怎么这点事都想不明白呢?” 想不明白? 在顾相宜看来,想不明白的分明是沈潋! 这根本不是功赏不功赏的事,而是这套诊术究竟能否传入大庆的事,此事事关重大,那本医书则是命脉,绝不能将其交到沈潋手中。 顾相宜遂坚定的道:“沈大人,您究竟还有什么不信的?那本医书我已经交给你了!” “你给我的医书是假的。” 沈潋实则是无法拿出证据确定这一点的,他只能用这种逼迫和压力去让顾相宜自己招供。 但顾相宜却还是淡定如初:“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大人,我用的一直都是那一本!” “别唬我了!将真正的医书交出来!” 然,即便沈潋吼了出来,顾相宜仍是不为所动。 她是咬死了那本就是真正的医书,只要她不动摇,同样不懂洋文的沈潋便拿她无可奈何。 而且—— 诡辩,不是只有沈潋一个人会玩。 他若问她怎么能看懂那些文字,那么顾相宜便告诉他——家里是经商的,从小便跟着生母学这些,若是信不过他,就去问别人。 但沈潋上哪儿去问别人?她生母早就死了,所有产业都是她生母在世的时候一个人担着的,问谁都是一问三不知。 没有人能准确的告诉沈潋,顾相宜究竟会不会洋文,这根本就是个坑! 但顾相宜的眸光却十分坚定,仿佛是在告诉沈潋——那三样证物,真的没有任何问题,放心带着它们去交差吧! 这仿佛是一道催眠,沈潋只要看着顾相宜那没有丝毫恶意的模样,脑中便充斥着想要相信她的念头。 唯有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所形成的直觉还在劝他保持清醒。 有诈,里面一定有诈! 可是他竟找不到任何证据去证明这一点! 最后,沈潋再也绷不住了,道:“顾相宜,爷我求你了……交出来!无论你要什么功赏我们都好商量,我熬到今日这一步,我不能再经历一次失败了,当年与我一起进入十三卫的人,他们哪个都没我优秀,他们一个个都是狗屁!而我呢?我比他们会办事,我比他们有能力,但现在他们不是成了二级头目,便是入了都察院,还有调升到别处的……他们都加官进爵了,唯独我啊,死了媳妇,没了儿子,一个人孤零零的什么都没有,像个浮萍一样,倘若再这样什么都得不到,我不确定我还能坚持多久。你就当是可怜我一次,让我一次,咱们好说好商量,有什么功赏我跟你分,这些都好说,咱们好好谈明白了,行吗?” 顾相宜听得出来,这是沈潋的最后一招了。 他或许知道,她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他放下最后的骄傲,只希望顾相宜能同情他。 可是有一点他却忘了—— 天下可怜人太多了,不是任何人都值得顾相宜去同情的。 第609章 逼急 至于沈潋所说的愿意同她分功赏…… 他敢说,她敢信吗?! 他将功名利禄看得比命都重要,一旦东西得手,顾相宜在他眼里便会立刻失去价值。 顾相宜遂道:“你问我想要什么?” 沈潋赶忙问道:“对,你想要什么,你尽管说。现在咱们把之前没谈明白的都谈明白,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但顾相宜给出的回应却是:“我本以为沈大人已经对我了如指掌,但现在看来……沈大人你对我一无所知。”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么?其实我什么功赏都不想要,我想要的只有稳妥的将这套诊术带入太医院,我一个女儿家无法做到这一切,便让我的小徒弟代劳,去将这套诊法带给庆国。而在你眼里,我却是个一直纠缠不休的同你争功的人。你平日里那般心细,怎就没留意过——我纵是让池二去考取功名,也从未提过一句我想当诰命夫人。我纵是在南阳城小有名气,也从未说过一嘴我要富甲天下。所以,我是什么人,你一无所知,也理解不了。” 所以顾相宜一开始才说,他们不是一路人。 既不同路,自也没有交心的必要。 沈潋被顾相宜的言论惊到——难不成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这本书?那可就难办了! 沈潋笑了一声:“想来顾娘子年纪尚小,未见过世面,多出去走走,同那些世家贵族接触一番。或许,顾娘子便不是这番话了。” “所以我说,沈大人并不了解我。”顾相宜话语依旧平淡,“因为,沈大人说的那些人,我都接触过,那所谓的世面,我也曾见过。” “见过之后,仍想保持原样?” 顾相宜笑道:“我理解沈大人的意思,那些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确实会给人造成不小的冲击。你会给自己按下目标,别人有的那些功名和钱财,你也必须得有,不然岂不是让别人小看了,是吗?” “人生本就如此,所以我才说顾娘子你只是没经历过我们所经历的这些而已,待你真正经历了我们所经历的,再来评判今日我同你所说的这些是对是错吧!倘若再过几年,池二入仕之后,带你真正体验了那样的生活,你变成了你今日最不屑的那种人,岂不是打脸?” 听闻沈潋的话,顾相宜越发觉得可笑:“我的未来,便不劳烦沈大人预言了。人本就有两条路可走,有些人确实一直在变,变到最后已不记得最初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可并不是世上所有人都是如此,仍有的人几十年过去仍不忘初心,坚持做自己的。这两种人生都是自己的选择,没有对错之分,只有道不同不相为谋。莫要因为你选了这条路,便预言别人将来也会跟你一个模样。” 顾相宜是不会被沈潋说服的,也不会被沈潋同化的。 这般意志坚定的,倒是让沈潋头一次见。 沈潋不由得发笑:“所以,这就是你一开始便能识破我的原因?” 说起为何能识破他,顾相宜便更是觉得可笑了。 “你想知道?” 沈潋点了点头。 毕竟,能从始至终不受沈潋暗示和操控的,她是第一个。 他想知道是为什么。 只听顾相宜缓缓解释道:“因为你的言行举止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如果我没有认识过他,或许我也看不清你。但正因为在他手里吃足的亏,你的路数,便也就不新鲜了。” 听闻竟是因为这个缘由,沈潋不禁感到好奇:“哦?是什么人?我认识吗?” “安瑾瑜。” “……” 竟然是他! 若说这个人,沈潋便理解了,当初他同安瑾瑜交过手,但最终未能将其拿下,最后只得将安瑾瑜放出大牢。 那个人,确实有些城府。 “所以我说,你还是跟安瑾瑜称兄道弟比较合适。从今往后可别再纠缠我家池二了,我怕你碰脏了他。” 沈潋默然。 有一句话,他没同顾相宜说——那便是他根本没有朋友,在官场上,像安瑾瑜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同他交心,反倒是相互算计。在百姓堆里,多的是像王莽那样对他们十三卫心怀不满的存在。 像池二这种你对他稍微好一点,他便会对你掏心掏肺的人,他有十多年没见过了。 可见过了又如何? 他的第一反应已经是觉得像池二这种人,最容易借其之手,去探他家里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毕竟这种人,利用起来最是方便。 所以事到如今,他心里明镜着——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既然咱们已经把话谈到了这一步,那么你到底想怎样?顾相宜,给个痛快话吧!” 纵是争辩了这么多,沈潋想要的,还是那本医书。 而顾相宜也终是放了话:“你有两条路可走——三样证物已经给你了,况且我也跟你说明白了,医书就是这一本,它就在你手里。你若是信得过我,便拿着它去复命,你若是信不过我,我也没办法。实在信不过我,害怕将它呈上去有什么闪失的话,你可以放弃这一次的行动,这样大家都是相安无事的。毕竟在我看来,一个人能好端端的活着便足够了,所谓的金满箱、银满箱,都是需的,死了什么都带不走……” “够了!” 她最后的话,让沈潋彻底处于崩溃边缘! 她这是拐着弯承认医书有诈,想劝他放弃吗?! 沈潋在听闻她这态度之后,再也绷不下去了。 “我说了,把东西交出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大家尚有沟通的余地。你若是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然,顾相宜却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纵是沈潋下了威胁,顾相宜也不为所动。 “像沈大人这种人,一旦得了功赏,会将它分给别人吗?这么大方的沈大人,我可从未见过。” 顾相宜干脆戳穿了他。 分功赏?事到如今还想忽悠她吗? 沈潋现在才知道——原来他这所谓的承诺,顾相宜从未信过! “既然顾娘子这般聪慧,那顾娘子也定能料算到拒不交出医书、将我沈潋逼急了,会是什么后果吧?” 第610章 废了 沈潋冷声道:“纵是你能保住池二,让池二顺利离开南阳城,可你祖母和你弟弟呢?你就没想过,将我逼急了,他们会是什么处境?” 事到如今,沈潋干脆将话说绝了。 他最是清楚,顾相宜不是个心狠的人。 纵使她不会同情他,可她祖母呢?她弟弟呢? 她总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沈潋手里吧? 然,让沈潋没想到的是—— 顾相宜仍是面不改色,直视着沈潋,回道:“我早就想过了。在你出口要拉池二下水的时候,我就想过了。如果此事只是我们二人之间没处理明白,或许我还能接受退让一步,只给你三样证物,让你自己在冒险和放弃之间选一条路走。但在你将此事牵扯到池二的时候,我便暗地里给你铺好了第三条路。那么今夜,你的路便有三条——要么,你带着三样证物回京复命;要么,你在进京途中想通放弃。这是你在不回头、一路进京的情况下可以做出的选择。” 顾相宜顿了顿,继续道:“当然,沈大人何其聪慧,我一介弱女子哪来的自信一定能斗得过你?若是你中途察觉到有什么破绽,调头回堂找我,那我也在这儿侯着,并且你还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沟通顺利,达成和解,你还是可以选择放弃。要么,沟通不顺利,你要采取强制手段。所以,我早就想过了——你若执迷不悟,非要将此事牵连到池二和我祖母,那么对不住了,今夜我不会让沈大人踏出这个门!” 顾相宜的最后一句话,顿时惊到了沈潋。 “你在说什么疯话?!” 沈潋打实不敢相信! 她说…… 在此之前,她本还愿意退让一步,仅是在此之后断交。 但在得知他竟动了拉池二下水的心思后,那么对不住了—— 既然他已然威胁到了池二,那便休怪她设局动手了! 沈潋惊诧着,只听顾相宜重复道:“我说,既沈大人不肯罢休,那么今夜我便不会让沈大人踏出这个门。” 沈潋甚是觉得可笑:“就凭你?!” “是啊,就凭我。” 沈潋打实觉得太好笑了,下一刻,沈潋便喝令道:“来人!给我把她拿下!” 沈潋一声高喝,本打算给这小娘子一点教训,谁料—— 他这道喊声落下之后,竟无一人回应! 怎么回事?! 沈潋察觉到情况不对,赶忙回头去探。 结果,不转头还不知道,一转头才发现—— 如玉堂的大门外,已然横了一排天策卫的尸首。 而站在尸首旁侧的人,正是王莽。 沈潋哑然。 就这么看着王莽提着刀,踏进了如玉堂的大门。 在做此决定之前,顾相宜问过王莽:“王莽,我还不知道,你的武功在什么水平?” 王莽回道:“那要看看,你想对付谁。” “沈潋,够吗?” “实不相瞒,当初我还真跟他交过手。甭说是他,就他和池二两个人加起来,也只能在封闭的空间同我打成平手。倘若对付沈潋一个人,那简直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若不是他是十三卫的人,老子早想杀了他了!” “我知道这人若是死在我们手里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也没想过要杀他。” “那你想做到什么程度?” “废了他。” …… 在看到手上沾满了鲜血的王莽之后,沈潋瞬间慌了。 他心里明镜着,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这个怪人竟在二人未能谈妥的间隙,斩杀了二十多名天策卫。 沈潋本能的拔出了配刀,耳边传来了顾相宜的声音:“你一直认为他只是个野汉,可在我看来,野汉这个称呼过于轻贱。他至少也是个武夫,我不懂武功,但在我看来,他在你们男人堆里,也算是个高手吧?” 沈潋:“……” 不,他不能输。 不就是一个王莽吗?一个野汉罢了,他还怕他不成?! 沈潋想着,便握紧了手中的刀,朝着王莽砍去。 王莽提刀挡住沈潋的攻击,只那么一瞬,沈潋便感觉到自己的刀根本砍不下去! 下一刻,王莽稍微一个用力,便将沈潋弹得连连后退。 只过了这么一招,沈潋便意识到自己在王莽面前是什么分量! 沈潋额头冒着冷汗,下一瞬便一跃而起,想要翻离如玉堂的围墙。 顾相宜惊道:“王莽,别让他跑了!” 王莽喝道:“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说罢,王莽一跃而起,一道轻功追了上去。 王莽的轻功比沈潋快出几倍,前方的沈潋刚逃出围墙,便立刻被王莽追上。 眼看着后方的王莽伸手即将抓住自己,沈潋反手便掏刀想要刺他。 王莽见状,立刻躲闪。 却在躲闪的那一瞬,一掌朝着沈潋打去! “噗——” 沈潋重重挨了一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下一刻,整个人都失去重心一般,重重摔在地上。 王莽从正上方再度攻了过来,乘胜追击,又是一掌下去。 在挨了第二掌之后,沈潋纵是想逃都逃不远了。 沈潋暗骂:这个疯女人,是真想要他死啊! 他连忙喝道:“顾相宜,我是天策卫四处头目,你知道杀了我会是什么后果吗?!” 实则,顾相宜比沈潋更清楚这其中的权衡利弊。 她会让沈潋活着回京的。 不过,她想要的是一个经脉尽断,只能主动回京请辞的废人。 只听外面又是几道重拳下去,沈潋纵是想同他过招,也根本连一招都过不了,只能生生被这个怪物碾压。 王莽打得起了兴,若不是碍着沈潋的身份,他今夜非要将沈潋一拳打死不可。 但他能做的,只是废了他的武功。 王莽想着,便是又一掌下去,直奔他的手筋和脚筋。 但在打斗的途中,王莽尚且顾忌着顾相宜的安危,道:“嫂子,你先回去!这厮交给我就好!” “呃啊啊啊——” 伴随着一道痛苦的惨叫,顾相宜估摸着沈潋这辈子再无翻身的可能,但王莽说得不错,她现下手无缚鸡之力,还是避退比较妥当。 然,就在顾相宜准备避退的一瞬,突然—— 竟有一道人影骤然出现在她的正前方! 第611章 失火 刹那间,顾相宜脖颈处传来一阵凉意。 顾相宜被那阵冰冷的凉意惊得猛地抬眼。 然而,就在看清眼前这黑衣人的那一刹,顾相宜整个人都陷入了窒息。 “池映松?!” 她没有看错,眼前这个突然从房梁上跃下,用匕首抵着她脖颈的人,正是池映松! 而就在此刻,已然将打成重伤的王莽,突然听闻堂内传来一声:“王莽!你今夜若敢杀他,我便让你主子给他陪葬!” 王莽徒然一惊! 而已被打得再无还手之力的沈潋听闻这声音后,满是鲜血的口齿顿时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王莽见他这模样,瞬间料到了堂内的情况,一把提起半死不活的沈潋,回到堂内。 而此刻堂内的池映松正用匕首抵着顾相宜的脖颈,得意的道:“怎么样?算计了一圈,将沈潋逼入了死局,却没成想老子会突然给你这么大一个惊喜吧?” 池映松的突然出现,完全出乎了顾相宜的意料。 她料算过四房的撤退是一个假象,却没算到四房会和沈潋联手,欲在此地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待王莽提着沈潋赶回药堂的瞬间,见到的便是池映松将匕首抵在顾相宜脖颈前的一幕。 王莽也全然没料算到,已然离城的池映松竟会出现在此地,同沈潋合作! 倒是沈潋,见了这般反转之后,仰头大笑道:“原本即将大获全胜的局面,突然变成平局,这滋味儿不好受吧?不过说实话,能与我沈潋打成平局的不多,上一回还是安瑾瑜,而你作为一介女流,能将老子算计到这种地步,也是够让老子震撼的了。” 实则,沈潋没说出口的是——这女人已经不止是单纯让他感到震撼的程度了。 沈潋现下当真是打心底里佩服她,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愣是没见她有一丝的慌乱,反倒还能淡然的同沈潋道:“不知道沈大人对平局是如何理解的,沈大人再怎么说也是天策卫四处头目,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最终却和一个草芥同归于尽,沈大人觉得值吗?” 听闻这话,挟持着顾相宜的池映松都惊了。 她……她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但是,说实在的,池映松现下还没从她这里逼问到房氏的下落,他还真就不能贸然下手杀她。 池映松故作镇静,只听沈潋回道:“我一条命抵你们母子两条命,有什么不值的?” 顾相宜打赌沈潋舍不下官位的同时,沈潋也敢赌她舍不下腹中的孩子。 他身受重伤坚持不了多久,她身怀有孕同样坚持不了多久,这般耗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纵是勉强拉回平局,沈潋心里还是不甘,但不管怎么说,他总算能夺回主动权了。 沈潋直接坦言道:“池天昌的命现在还在我手里押着,他若是乖乖同我合作,我便助他找到他想要的人,他若是中途背叛我,或者我那些属下得知我因他的闪失出了什么事儿,我可不能确保池天昌的安全。” 在顾相宜听来,这可真是一箭双雕——既能恐吓到顾相宜,又能给池映松再下一遍警告。 只听沈潋继续道:“我这也是跟你说实话,顾相宜,你这人是真刷新了我的认知。看似温婉贤淑,实则野得没边儿,这又是设局又是绑架,现在还敢谋杀朝廷命官!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 然而,就在沈潋歇斯底里的阐述这些的时候,顾相宜却越发感知到…… 她恐是快撑不住了。 从引沈潋入局开始,顾相宜便一直都是强撑着,原本坚持到王莽将沈潋拿下便已极限了,谁料这时竟被池映松摆了这么一道。 她可以故作从容不迫,但却控制不住小腹骤然传来莫名的下坠感。 而挟持沈潋的王莽是第一个察觉不对劲的,难不成在这节骨眼上,小娘子又出现阵痛的症状了? 在发觉顾相宜撑不了多久之后,王莽立刻喝道:“嫂子,莫听他说这拖延时间的废话,我现在便一刀杀了他!” 听闻对方要主动出手,池映松生怕沈潋出了闪失,他的那些手下对自己父亲动手,立刻也将刀逼紧了一分,喝道:“你敢动手,信不信我让你主子给他赔命!” 然,就在池映松说到此处的时候,却感觉到顾相宜浑身上下都在发颤,低头一看,竟见她柳眉紧蹙,额头忽然开始冒冷汗。 毕竟手里挟持的是个怀胎八月的孕妇,池映松见了这突发情况,当即被吓到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然,就在池映松走神的间隙,王莽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支飞镖,在那一瞬径直朝着池映松的脖颈飞去。 “噗!——” 只一刹那,池映松的脖颈便被贯穿,池映松连双眸都未来得及闭合,便径直倒在了原地。 在池映松倒地之后,顾相宜疼得再也支撑不住,顷刻间坐在地上。 王莽见状,哪里还顾得上重伤的沈潋,一个箭步冲过去将顾相宜扶起,焦急的问道:“嫂子,你怎么样?又犯阵痛了?” 顾相宜呲着小嘴,一时间疼得说不出话来。 而这一幕当真把沈潋吓得不轻。 这池映松,他们说杀就杀了?! 这帮人简直就是疯子! 沈潋再留在此地,恐是性命不保。 沈潋心想着,赶忙趁着顾相宜腹痛的间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打算逃跑。 王莽见沈潋要跑,哪里会让他如愿? 王莽反手便抓起刺穿池映松脖颈的飞镖,朝着沈潋刺去。 下一刻,飞镖直接刺入了沈潋的脊梁骨。 由于手里还扶着顾相宜,王莽这一镖打偏了,并不能将沈潋撂倒,沈潋被王莽这一镖打得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哪里还有争权的心思,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逃生! 他使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柜台上的蜡烛推到了地上,蜡烛上的火焰直接触碰到放置草药的柜口。 这些草药一触即燃,眼看着前堂门口起了火,沈潋更是加快速度,逃出了如玉堂。 他今日可真是彻底栽在这疯女人手里了。 甚至,这哪里还是平局? 他后半辈子的仕途都被这女人给废了! 第612章 临盆 但沈潋已然顾不得其他了,在冲出去之后爬上马背便慌忙逃跑。 王莽见沈潋竟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跑了,恼得立刻站起身来准备去追,但顾相宜疼得直抽气的声音却让他不忍心离她而去。 王莽赶忙又蹲了下去,他这两天才回来,且只是池映海说她这些日子有阵缩的症状,每次疼起来都难受得要命,但平日里都是池映寒陪着她,这会儿池映寒不在,他一介莽汉也不知该怎么办。 王莽焦急的问:“嫂子,你没事吧?这种情况究竟应怎么处理?你告诉我一声,我好帮你!” 顾相宜疼了有一阵子了,但这一次这阵缩却根本没有停止的迹象,这种情况,让她自己也有些害怕。 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勉强的挤出两个字:“海儿……” 王莽立刻会意! 他真是蠢了,他在这里有什么用?赶紧叫池映海啊! 王莽连忙应道:“好,你在这儿靠着,我这就去叫小海!” 说罢,王莽让顾相宜的后背靠在柜台上,便赶忙起身去后院找躲藏在隔离间暗室的池映海。 但谁料,王莽起身的那一刹,竟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儿! 他赶忙循着这股烟味儿去探,结果不探不知道,一探彻底让王莽乱了阵脚! 在方才蜡烛点燃了草药之后,火势沿着门口的药柜迅速蔓延,待王莽察觉到的时候,半个药柜都已经烧起来了。 “该死!那混账竟故意纵火!” 听闻此事,顾相宜原本不安的心更是增添了一丝慌乱,忙问:“什么?失火了?!” “嫂子莫慌,我这就将小海叫过来照顾你,这火势我来解决!” 只可惜那沈潋他是来不及追了! 但现下顾相宜出了这般状况,如玉堂又失了火,他还哪里有心思管什么沈潋?! 甭说是沈潋,就连死在顾相宜旁侧的池映松,都无暇多看一眼。 王莽赶紧跑到后院,去敲隔离间的门,将躲在里面的池映海叫了出来。 池映海是方才被顾相宜安排藏在暗室的,顾相宜知道可能会有一场恶战,在佯装打烊之后,便让宁儿坐马车回家,药堂里只剩下她和池映海二人方才妥当。 而待池映海从暗室爬出来后,乍一听说二嫂嫂出事,顿时大惊失色。 王莽却是焦急的道:“来不及多说了,她的情况好像不对劲,你赶紧过去看看!” 池映海哪里还敢含糊,赶忙跑到前堂,但到了前堂的瞬间,池映海便被吓傻了——整个前堂的药柜都起了火,且火势正在朝着其他方向蔓延,这还不止,顾相宜的身旁竟还躺着一个死人。 那是……四房的池映松?! 王莽见这孩子被眼前的场面吓到了,连忙道:“快去照看小娘子,其他的交给我!” 池映海听闻这话之后,便将火势全然交给了王莽处理,他一个人前去查看顾相宜的情况。 只见顾相宜现在疼得满头是汗,呼吸越发的急促。 池映海一眼便判断出来——这哪里是什么假性阵缩啊,这八成是要早产了! 这判断从脑中迸出的刹那,便吓到了池映海。 可是不行啊! 现在孩子方才八个月,按说根本没到骨盆的位置,骨缝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打开的,且现在这节骨眼,连个稳婆都没有,怎么可能生得出来啊! 池映海忙问:“二嫂嫂,你现在怎么样?安胎还来得及吗?” 唯独顾相宜是最为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的,见池映海来了,她勉强的交代道:“怕是不成了,方才便有强烈的下坠感……” “那、那恐是要生了!” 池映海一时乱了阵脚。 怎么办?这深更半夜的,他该怎么办? 池映海打实希望这是个错觉,但他却真实的看到了顾相宜身下出现了血迹。 这时的王莽正在想办法灭火,但前堂只有一处小鱼塘里的水能用来灭火,其余的物品都是药材,只会导致火势越发猛烈。 王莽暗骂道:这该死的沈潋,死到临头还要摆他们一道! 而就在这时,王莽突然听池映海喊了一声:“不好了王莽叔叔,二嫂嫂恐是要临盆了!” “什么?!” 王莽这边救火已经够乱的了,谁料顾相宜这次竟不是以往的假性阵缩,这次是真的! 甭说王莽此刻一头雾水,就连池映海此刻也是懵的:“王莽叔叔,怎么办呐?!” 王莽的第一反应便是:“你先扶她去后院,我得去将池二叫回来!” 听闻这话,顾相宜却是驳道:“不行!眼看便是子时了,不能让他回来!” 王莽真是不知该说她什么好了,在他看来,她突然临盆,准是被池映松害的。 她可以佯装临危不乱,但她的身体却根本受不得这般惊吓和刺激! 没人料想到沈潋还留了这么一手,可现下事情已经发生了,生产这么大个事儿,男人不在身边陪着,难道要她一个人硬撑着吗? 在这一点上,王莽不可能听她的,他定要追上池二,让他立刻赶回来! 王莽忙喊:“小海,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她去后院!这里太危险了!” 池映海应了一声,连忙扶起顾相宜,朝着隔离间走去。 待他们离开离开前堂之后,王莽连忙跑到后院,从井里捞出一桶水朝药柜扑去。 但这时他才发现,火势已经大到大半个前堂都处于燃烧之中,光凭他一个人灭火,那么灭火的速度都赶不上火势蔓延的速度。 王莽赶忙上前喊道:“走水了!走水了!来人啊!走水了!” 这时,周围有人听到了王莽的喊声,连忙跑过来,随即也跟着一起喊道:“来人呐!走水啦!” 附近的居民皆被这喊声吓醒,见了这火势之后,赶紧提着水桶过来灭火。 但架不住前堂药材居多,药材一旦沾火,极易燃烧。 故而前堂的火势越来越大,没一会儿便大到不可控制,甚至开始向后院蔓延。 王莽见这么多人过来救火,心里料算着这火情定是有人管了,不然任由火势蔓延下去,恐是会波及西街其他铺面。 他现在得离开了,他必须得追上池映寒! 那小娘子只是嘴硬罢了,但他知道,在这种生死关头,她最想见到的便是她的官人! 第613章 难产 王莽心想着,便立刻上了马,飞速朝着城门口赶去。 而此刻,药堂后院的隔离间内,只剩下顾相宜和池映海二人。 待池映海将顾相宜放在隔离间的诊床上之后,顾相宜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急转直下,阵缩的情况越发的强烈,且羊水在不断流失。 在池映海看来,现在的情况是不得不生了。 可是…… 现在她身边就他一个人啊,连个接生婆都没有,本来按她的身型生产便有些难度,现在孩子更是憋在里面,根本生不出来,这不是要人命吗? 池映海本想问问顾相宜现在有什么打算,还能不能坚持到众人扑灭了火,然后他出去联系接生婆。 可说到接生婆,便不得不说由于之前的瘟灾,许多接生婆都感染病故了,至少附近的接生婆,他们是再联系不上了,还健在的那些接生婆距离药堂都比较远。 且再看顾相宜现在的情况,一开始她挣扎得还很厉害,但越往后声音和动作便都在减弱,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大汗淋漓的躺在诊床上,额头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但人却不叫也不动,只是急促的呼吸着,根本说不出话来,再往后,连眼睛都是半瞌着的,甚至几度翻目,近乎昏厥。 池映海简直快被吓哭了,赶紧坐在顾相宜身边嘱咐道:“二嫂嫂,你撑着点儿,千万保持清醒,你撑着点儿,肯定能撑住的!” 顾相宜的意识被池映海带着哭腔的呼唤拉回了些许,这要命般的疼痛一次又一次的席卷而来,到了最后她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使不出了,只得用微弱的声音同池映海道:“外面怎么样了?还能叫到稳婆吗?” 池映海回道:“王莽叔叔去处理了,他让我在这里照顾你,他应该会去找稳婆的吧?” “这大半夜的,你让他上哪儿去找?他怎么知道稳婆在哪儿?” 池映海:“!!!” 顾相宜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这大半夜的各家铺子都打烊了,王莽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他怎么可能找到稳婆呢?若是等他回来,恐是都已经一尸两命了! “那我去叫!我这就出去叫稳婆!” 池映海说着便想开门出去,但谁料,他的手刚触碰到隔离间的门,便被烫得弹了回来。 糟了!外面的火势非但没有得到控制,还烧到后院了! “二嫂嫂,这门打不开了,怎么办啊?” “可能是火烧到这儿了吧……” “那、那我们怎么办?” “不用担心,隔离间的构造与其他屋室不同,门是特殊材质做的,能坚持一个时辰不被烧毁,且整个屋室隔烟隔尘,平日里外面的浊气是进不来的,现下外面的烟也进不来。倘若一个时辰之后我们还被困在这里,那便去暗室,暗室比这里还要安全……” 只是顾相宜现在的情况,是没法再移动了,再动一步对她而言都是万劫不复。 且顾相宜在得知眼下这种情况之后,一时也断了出去找接生婆的念头。 这么长的时间里,她尝试过平静,尝试过深呼吸,也尝试过向下用力,但她折腾了许久,直到将自己折腾到几乎没了力气,也还是能感觉到孩子就被卡在宫口处,宫口连一指都未开,无论她如何再向下推,那骨缝都没有半分反应。 想要顺利生产,怕是不成了。 就她这种情况,哪怕真的将接生婆带来都无济于事。 这意外是她造成的,她不能任由沈潋同池映寒一起进京,池映寒对沈潋毫无戒备之心,可沈潋已经动了害他的心思。 为了解决这个隐患,她确实冒险了。 设局废了沈潋的事是她做的,可孩子是无辜的! 他那么乖巧懂事,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不给她添乱,他没有做错什么,更不应该因此受到任何牵连。 今夜,不论她受到多大的折损,也不会让这孩子受到一丝伤害。 她要他平安降生,要他幸福安康,要他感受到他是被这个世界所爱着的! 顾相宜想到这里,自也下定了决心,同池映海道:“既然没人能帮到我们,那我们便自己动手吧。” 池映海听后一惊:“自己动手?!” 顾相宜声音微弱的道:“嗯,海儿,你去一趟暗室,暗室有蜡烛和刀。” 听闻这话,池映海瞠眸惊呼:“二嫂嫂,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开骨缝怕是不成了,你还记得我之前教过你的刀术吗?剖腹要从腹部中间引一条线,沿着那条线一口气划到底,中途不要犹豫……” “不行!” 池映海当即被吓哭了。 那是开膛破肚啊! 这……这怎么行啊! “二嫂嫂,你别说胡话了!你再坚持一会儿,或许一会儿外面的火就被灭了,或许很快就有接生婆过来了……” 但池映海哪里知道,顾相宜禁不起这没有准数的等待了,她是使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同池映海道:“别自欺欺人了,海儿。我现在多一刻都挨不住了,我不知道接生婆多久能来,我只知道羊水流尽之后,孩子会被憋死在里面。而我现在就已经渐渐上不来气了……” 池映海知道,顾相宜在这儿多趟一刻都有生命危险。 可是…… “我不敢……我害怕……二嫂嫂,我真的害怕……” 顾相宜看着眼前这个被吓得直哭的孩子,原本她才是最害怕的人,但她却不得不淡定的同池映海道:“乖,没事的,施刀同样是一种正常的生产方式。” “怎么可能正常啊!这剖腹取子可是要人命的!二嫂嫂,我不要你出事!呜呜呜……” 顾相宜缓了口气,郑重的道:“海儿,你听我说。施刀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施刀剖腹本就是几千年前华佗发明的,当时华佗靠着他的刀技接生了许多孩子。但华佗的剖腹术却受到了极大的质疑,自他之后的千百年间,再无一人使用这个接生法子。我原以为这接生术真的有什么不妥之处,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洋人也发现了施刀接生术,并在他们的国土广泛传播,现在已经成为一种常态,只要自然生产出了情况,西洋那边的郎中便会立刻选择施刀!” 第614章 剖腹 “而我们呢?这施刀接生术本就是我们先发现的,可是我们却舍弃了它!这般舍弃,导致千百年来妇人生产如过鬼门,中途若是早产、妇人失力昏厥,或者骨盆未开、胎位不正、孩子过大……有太多的意外让我们只能等死!可是你知道吗?西洋的实验已经证明了,只要这种情况下施刀开腹,这些根本不足以要人性命。” 池映海默然。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保住那本医书吗?因为我发现,这千百年来,我们舍了太多的诊法,而我们舍弃的那些诊法,导致大庆千千万万的人在原本有救的情况下,却只能无力回天。我们有太多东西必须重新拾起来了,就譬如这施刀接生术,一旦能够重新在大庆兴起,便有可能改写大庆所有妇人的命运!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 池映海当然知道顾相宜为什么坚持要他带着这套诊法入太医院。 她说过,大庆没有神医。 因为,即便是所谓的“华佗再世”,也不过是站在井底去仰望天空罢了。 且不说旁的,就现下的情况,他倘若不动刀将孩子取出,待羊水流尽、孩子尚不能经过产道的时候,孩子只能活活憋死在里面,根本保不住。 孩子憋死在娘胎,大人也活不成。 若是施刀,他不知大人会受多少折损,但最起码能救下孩子。 若是大人能撑下来了,那么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大人孩子都保得住! 池映海虽是被这一说法吓得不清,可他心里却明镜着——或许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池映海靠近虚弱得近乎睁不开眼的顾相宜,在她耳边轻声道:“二嫂嫂,你撑住了,我这就去烧水,随后便施刀。” 说罢,池映海便打开暗室的门,暗室内所放置的都是器材和珍贵的药品,其中单是刀具便有几套,灼刀用的蜡烛也有几根,加上暗室中存有几桶水,用这些工具进行施刀剖腹不成问题。 池映海立刻点了火,开始烧水。 而与此同时,王莽已然快马加鞭出了城门。 此刻的城门已没有天策卫把守,证明沈潋已经撤兵,全员离开了。 但他和池映寒同路,谁也不能确保这一路上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而顾相宜却也是因为这一点,才义无反顾的去清除沈潋这个隐患。 王莽在出了城门之后,更是加快了速度,前去追赶前方的队伍。 果然,就在王莽跑出去几十里后,果真见到前方有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在前行。 王莽立刻在后面高声喊道:“池二!池二!” 马车内的池映寒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喊声,本就不踏实的心里骤然“咯噔”一声。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 可千万别是相宜出事了啊! 池映寒想着,赶忙掀开车帘,回应着王莽,问道:“什么人?!” 后面的王莽听到前方队伍中传来池映寒的声音,更是加快了马车的速度,飞奔向前。 池映寒眼看着王莽急速朝他赶来,瞧他那急三火四的模样,恐是有什么大事! 池映寒见他奔来,赶忙问道:“怎么了王莽?是出了什么事吗?” 王莽也没心思拐弯抹角,直言喝道:“池二,你赶紧回去一趟!小娘子要生了!” “什么?!” 池映寒瞠目结舌! 实则,他这一路一直不踏实,一直担心会出什么事儿,在王莽追上来的时候,他已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得知是这么大个事的时候,池映寒还是被惊得整个人都在打怵。 “怎么会这样?刚才她还好好的啊!” 王莽实在不知如何解释这件事了,眼下他也来不及同池映寒解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只得同池映寒道:“来不及同你详说了,池二,你赶紧回去一趟!她现在恐是早产加难产,我想在这个时候她最想见到的就是你!求求你了,赶紧回去吧!” 池映寒整个人都惊愣在原地。 而这时前方驾马的太监听闻了王莽的话,回道:“池公子,眼看着就到子时了,现在调头便意味着这次的殿试,你弃权了。可是咱家瞧着你临走的时候,你娘子还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这么一会儿就突然难产了?若有人在此节骨眼栽赃陷害,唆使你调头,即便回去之后发现是虚惊一场,也无法挽回弃权造成的损失了。” 王莽听闻这太监一本正经的分析后,真恨不得一拳将那太监打下马。 但他只能忍住这份怒意,喝道:“我为什么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马公公轻笑一声:“瞧不得人家平步青云而栽赃陷害,还需要理由吗?” “放你娘的屁!”王莽打实怒了。 现在顾相宜危在旦夕,这狗太监居然还在此挑拨离间。 王莽怒道:“池二,我没有骗你!小娘子恐是真不行了,她平时也就是嘴硬,说什么不需要你陪,但她怎么不可能不希望这种时候你能在她身边啊!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四房那狗贼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当时明明都快被吓哭了,还装得若无其事!就算我把四房那狗贼杀了,也没能挽回局面,现在她是真的要早产了,我理由拿这种事骗你啊!” 什么?! 四房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池映寒瞬间有些捋清情况了,王莽不像是在说谎! 而且,就算没有证据证明他说的是真的又如何? 他不能拿顾相宜的事开玩笑! 瞧着池映寒竟有些犹豫的模样,马公公道:“池公子,不是我说你,这手段也太低级了,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想把你骗回去!空手套白狼呢?这若是都能骗到人,那么……” “我跟他回去!” 然,还未等那太监笑话完,池映寒便坚定了做出了抉择。 马公公一怔:“池公子,您说什么?” “我说,我跟他回去!我不能拿我媳妇的事儿开玩笑!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回去看一眼!” 马公公道:“那您可得想好了,您这一回去,便过了子时了,这场殿试您就不得不弃权了……” 第615章 弃权 “不用过子时,我现在就弃权!” “啊?!” 马公公当即惊骇了。 这莽夫突然跑过来跟考生说两句一听就觉得不靠谱的话,这考生就弃权了?! 马公公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万一是设计陷害,那这位考生也太好骗了吧?! 唯有池映寒自己能感觉得到,在听到王莽同他说这番话之后,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阵窒息。 就在刚刚顾相宜推他出门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她的举动哪里不对劲,可他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这一路上他那不安的心绪也十分强烈。 他总感觉她可能会出什么事儿…… 直到王莽突然告诉他,顾相宜早产了! 倘若他现在还有心情打赌这是个骗局,从而义无反顾继续进京赶考,那他和安瑾瑜还他妈有什么区别?! “没听到我说什么吗?我说不用等到子时,我现在就弃权了!” 马公公当即大惊道:“万万不可呀!您现在已经选择启程,已经不能再折返……啊!” 谁料,还未等马公公把话说完,池映寒便来到马车前方,卯足了力气去拽缰绳,在这般拉扯之下,马公公争不过,“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那摔得马公公整个尾椎骨都在作痛,只听马车上的池映寒郑重的道:“若是没听清的话,我便再重复一遍——爷我弃权了!” 说罢,池映寒便立刻调转马车车头,立刻朝着南阳城奔去,只听后面的马公公边追边喊:“诶!诶!那是皇家的马车呀!您不能随意调用啊!” 而池映寒根本没再去听他在放什么屁。 对池映寒来说,殿试再等三年又何妨? 他本就担忧这段期间他没在顾相宜生产的时候陪着她,她会有什么闪失,结果现在却听说…… 不,相宜她不会有事的。 相宜,我这就回来,你千万要撑住啊! …… 与此同时,隔离间内。 一盆热水已经烧好了,池映海在将热水端过来之后,又用蜡烛上的火焰将刀和剪子都灼了一遍。 随后,便小心翼翼的将顾相宜的衣服掀开,露出小腹的部位。 池映海以前只拿小老鼠练过手,若说真正给人施刀,这还是头一次。 池映海不禁有些害怕。 他看了眼躺在诊床上的顾相宜,现下顾相宜只剩下最后一丝意识了,他若再不动手,她恐是真的撑不住了。 池映海来到顾相宜身边,道:“热水和刀具都备齐了,还需要别的东西吗?” 顾相宜微微张口,道:“布条,绳子……” “布条和绳子?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隔离间没有麻药……我怕我受不住……” 池映海听闻这话,下意识的紧咬着唇。 他不敢想象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开膛破肚会有多疼,可是他们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了,池映海只得赶紧拿过绳子,将顾相宜的双手和腿脚捆住,以防她中途疼得乱动,又将布条递到顾相宜嘴边。 在含住布条之前,顾相宜还有些话想嘱咐他,遂开口道:“海儿,待会儿施刀的时候,你千万不要有所顾虑和犹豫,只当我是一个普通病患。你下刀要麻利,动作要连贯,确保一炷香之内将孩子取出。你若是速度快些,我也能少遭些罪,明白吗?” 池映海点了点头,但脸上还是藏不住那份恐惧。 顾相宜见他这般模样,不禁叹道:“海儿,你养在我这里也有些年头了。这两年,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看着你一点点懂事起来,有时候,我是真的欣慰你能够慢慢好转,慢慢懂得如何为人处世。但有时候,我也很难过,你从小被你父母教养成那般,即便是途中接到我这儿来养着,即便我想好好补偿你,你也已经成了一个心思很重又少言寡语的孩子了。你不会像池二那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我也很少见过你笑。其实,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一些,多笑一笑,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多笑一笑,我又如何能教给你呢?所以,这或许是这两年来我心里唯一介怀的事吧……” 池映海听着顾相宜的话,更是想哭了。 只听着顾相宜继续道:“我没能教会你如何去笑,也没能教会你如何勇敢。但我希望即便我不能教给你这些,你也要自己学会!就像现在——勇敢点,千万别害怕!只要你不怕,你冷静些,定然能找到出路的!” 池映海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我不会害怕的。我、我肯定会将你们母子二人都保住的!” 得了池映海的这般保证,顾相宜遂将双眸闭上,轻轻咬住了布条。 这也示意着池映海——他必须开始了! 池映海看着眼前这隆起的小腹,暴露在他眼前的,也仅是这么一块部位。 他极力屏除杂念,只当这是一块肉,在确定了小腹中间的那条线之后,他卯足了力气,一刀切了下去! “唔——” 一阵剧痛席卷而来,顾相宜紧紧咬住布条,疼得止不住的流泪。 池映海一直暗示自己要将她当成一个普通病患,但在听到她那声惨叫之后,他心里痛得厉害。 可他手中的刀不能停,他必须直接划到小腹最下方。 在池映海施刀下划的间隙,顾相宜疼得整个身体都在不由自主的抽搐着,若不是手脚被捆在诊床上,她恐是无法做到还安生的躺在这里一动不动,配合着池映海施刀。 她极力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住。 再忍一忍,一定要确保孩子安然无恙。 但那生生剖腹的疼痛,已然超出了她能忍受的极限。 她感觉自己这会儿便已经无法呼吸了,纵是拼命喘息,也根本吸不进一口气。 整个身体也渐渐没了知觉,只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生生勒着她的脖颈,好似要将她的意识生生拽离这个身体一般。 她耳畔唯一能听见的便是池映海的喊声:“再忍一忍!我看到孩子了!” 那股魂魄被生生拽离肉体的感觉越发明显了,但是顾相宜却用最后一丝力气同那说不清的力量抗衡着。 她不能失去意识…… 她要看到她的孩子落地,她要确保孩子平安无事…… 第616章 火海 她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同那涣散的意识抗争着,但只要她还是清醒着的,便能感受到这剧烈的疼痛,她的银牙一直都在打颤,整个布条都已经被她咬得湿透了,眼泪从始至终都止不住的在往出涌。 她敢说她前世被长矛反复穿腹的时候都没这么痛! 但比那疼痛更让她恐惧的是,那股窒息感再一次席卷了她。 她说不出话来,但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死死的勒着她的脖颈,仿佛就是想把她拽离躯体一般。 她拼了命的挣扎,拼了命的抵抗,而就在她即将被勒得丧失意识的前一刻,突然听到隔离间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声响! “哇!——” 是婴儿的啼鸣声! 她费力的睁开眼,只见池映海欣喜的抱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笑着同顾相宜道:“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小侄女!” 顾相宜就知道,她的直觉不会错的。 这么乖巧懂事,一定是个闺女。 婴儿的啼哭声十分响亮,池映海在接出孩子之后,便将孩子的脐带剪下,随后抱着孩子便来到热水旁,用热水将孩子清洗了一遍,清洗过后,立刻用暗室的布料将孩子裹上,就这么料理着这个小侄女,竟让池映海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而诊床上的顾相宜听着那洪亮的啼哭声,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她想看看孩子,想看看这个在自己肚子里待了八个月的小家伙是个什么模样。 她想叫池映海把孩子抱过来,可她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且就在这时,那股窒息感再度席卷而来。 这一次,她再也没扛过去,只感觉脑子嗡嗡作响,甚至连孩子的哭声都越来越远…… 而此刻池映海将孩子打理好之后,便起身准备过去给顾相宜看看孩子的模样。 谁料—— 就在池映海靠近顾相宜的瞬间,竟见顾相宜微张着小嘴,口中的布条已然掉落在脖颈上,双眼微翻着,已彻底失去了知觉。 “二嫂嫂!” 这简直是一瞬间发生的事,他记得他在接出孩子的时候,二嫂嫂还有意识的! 但眼下,池映海顾不得其他了,赶忙将孩子放在顾相宜的枕边,而他则立刻灼刀对她的小腹进行缝合。 恐是方才忙于取出孩子,带孩子接生出来之后,池映海才注意到——整个诊床都是血! 她哪里禁得起这般失血?! 池映海来不及再去思索旁的事,立刻用热手巾将顾相宜小腹周边的血迹擦干,保持清洁之后,施针缝合。 池映海缝针的速度极快,生怕晚一会儿便会导致顾相宜受到更大的折损。 而在此期间,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不安,哭声越发的洪亮。 前堂救火的百姓也听到如玉堂内有婴儿的啼鸣声。 百姓们纷纷惊呼:“这里面还有人!” “好像还是个孩子,要不要进去把孩子救出来?” “不行啊!这前堂不知道有什么触火即燃的药材,眼下这火势是越来越大了!根本进不去!只能等官府过来救火!” 与此同时,池映寒已然驾驭马车闯进了南阳城的大门。 由于他动用的是皇家的马车,马公公还得另骑一匹马跟随他回城。 马公公不敢再说什么,但现在已经是子时了,他此刻回城,按规矩已经算是弃权了。 但池映寒却是义无反顾的朝着如玉堂的方向跑去。 结果,池映寒刚入了西街巷口,便见前方有一道骇人的火光! 而那个位置,正是如玉堂! “糟了!失火了!” 池映寒立刻抽动马鞭,朝着如玉堂的方向赶去,纵是身后的马公公也被吓了一跳,低声喃喃道:“我嘞个乖乖呦,这是真出事了呀?” 池映寒在见了那道火光之后,心里仿佛失了魂儿一样,快马加鞭的往如玉堂跑。 这短短一条街的路程,对他来说却似乎有几万里一般长,奔向如玉堂的每一刻都如同在地狱里挣扎,池映寒只在心里不停的祈祷道:相宜,你撑住!我回来了,我这就赶来救你! “吁——” 直到马车停下的刹那,池映寒终于抵达如玉堂门外,可却也是到了如玉堂门外,他才发现眼下的火势有多严重! 王莽见了这场面也惊愣了:“怎么会这样的?我走的时候火势还没有这么严重的!” 但池映寒顾不得这些了,他只想进去救人。 然,就在池映寒下了马车,靠近如玉堂之后,突然听见里面竟传来了婴儿的啼鸣声。 “哇——” 池映寒瞠眸! 是孩子的哭声! 难不成…… 相宜她已经生了?! 池映寒赶忙问着周围的妇人道:“是不是还有人被困在里面?” 几个妇人回道:“不知道啊!就听着里面有小孩在哭,可能是里面有孩子,救不出来也挺可怜的……诶!你要去哪儿?!” 谁料,那几个妇人话还没说完,便见池映寒冲进了前堂,在进入前堂之后,人瞬间便没了影儿。 这可将那几个妇人吓得不轻,连连惊叫道:“我的天哪!这还有往里面闯的?!” 而池映寒在捂着口鼻冲入前堂之后,迅速查找顾相宜的影子,结果顾相宜没找到,却在前堂发现一个被烧得辨不出模样的成年男尸。 难道是四房的人?! 在得出这么个判断之后,这男尸池映寒便不管了,且就在这时,婴儿的啼鸣声越发的响亮了,仿佛在给池映寒指引方向一般,让池映寒立刻辨出——在隔离间! 池映寒迅速从火海中穿过,进入了后院,后院的火势没有前堂严重,但也已受到了波及,整个后院全是浓烟,让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而婴儿的啼哭声,正在前方。 在确定了是最中间的隔离间之后,池映寒的脑中本能般的迸出一道坚定的信念,心里暗道:坚持住!我这就救你们出去! 心想着,池映寒便在一道浓烟中冲到了隔离间门外,立刻敲门道:“相宜!你在里面吗?!” 而此刻,坐在诊床边尝试唤醒顾相宜的池映海突然听到门外有声音,激动的险些哭出声来。 有人来救他们了! 第617章 救援(一) 池映海立刻回应道:“我们在里面呢!你是来救我们出去的吗?” 池映寒一听这声音,立刻辨认出来:“海哥儿?” “对!是我!” “相宜呢?她怎么样了?!” 没听到顾相宜的声音,池映寒心里十分不安。 池映海也还未确定顾相宜的情况,只得回道:“她刚生完孩子,昏过去了。” 她……她真的生了?! 他们有孩子了?! 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听到他们的孩子已经出生了,池映寒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激动。 但眼下情况危险,池映寒立刻回过神来,道:“你把门打开,我救你们出去!” 实则,池映海是能从里面打开门的,只是一旦开门,隔离间内便进入烟尘了,所以在没人救援的情况下,池映海只能选择躲在隔离室内。 现下池映寒来救援了,池映海便也豁出去,将门锁打开了。 而就在门锁打开的一瞬,池映寒顺势而入,在进门之后又立刻将门关上。 在进入隔离间后的下一刹,池映寒果真见顾相宜躺在诊床上,身旁躺着一个不停啼鸣的孩子。 池映寒来到诊床边,忍不住将那孩子抱了起来。 说来也是奇怪,就在池映寒抱起孩子之后,原本哭闹不止的孩子,竟立刻停止了啼鸣。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怀中的孩子睁大了一双眼眸,目不转睛的盯着池映寒,就像顾相宜说的那样,这孩子仿佛生来就格外懂事,甚至还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灵气,下一刻,竟一边望着池映寒,一边咧开小嘴笑了出来。 那一瞬,池映寒的心都快被她融化了。 甚至险些忘了他们现在还在火海里。 一旁的池映海解释道:“是个女孩。” 池映寒下意识的回道:“嗯,我知道。” 在她甜甜的笑着的时候,池映寒便感觉到了。 但也是在那一刻,他立刻回过神来,连忙将目光转向顾相宜,道:“相宜她怎么样了?!” 池映海回道:“刚刚施完刀,大抵是疼得昏过去了。这里也没有参汤,做什么都不方便。” 然而,池映海的话却惊到了池映寒。 “施刀?!” 说到这里,池映海也是无奈:“我跟你说过的,就算没有这次早产,她的情况也生不出来。加上这次事情紧急,只得施刀接生了。” “那你确定她现在只是疼得昏过去了吗?!” 池映寒明显看到诊床上一大摊的血,他看着头皮都发麻,不敢想象相宜刚刚经历了什么! 实则,这施刀接生术,他也是方才听顾相宜说的,究竟会造成多大的折损,他也无法保证。 但池映海还是回道:“伤口已经缝合了,应该不会有大碍的。” 按说,整个施刀过程已经解决完毕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了吧…… 而现下,池映寒也顾不得其他了,将怀中的孩子递给池映海,道:“孩子你先抱着,我带你们离开这儿!” 说罢,池映寒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将诊床上的顾相宜抱起。 但将人抱起的那一瞬,池映寒却感觉她身体很轻,比往日都轻了太多。 那种轻飘飘的感觉,让他有一丝说不出的惶恐。 但池映寒现下也管不了这些,转头嘱咐池映海道:“用布将她们的身子盖严实,千万别让她们呛到烟雾。” “好!” 池映海立刻给孩子又裹上一块布,接着便将孩子藏在自己的外衣里,而这时池映寒也将自己的外衣接下,彻底的盖在顾相宜身上,将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下一刻,池映寒便将门打开,一边冲出去一边同池映海道:“你跟紧我,速度要快!我们从后门出去!” 池映海点了点头,便见池映寒双手紧紧抱着顾相宜,顾不及自己去捂住口鼻,只是屏住呼吸,便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后院冲去。 说实在的,若不是有池映寒带着,池映海一个人根本无法做到带着母女二人往外面跑,他只得跟着池映寒前往后门。 谁料,真正往出逃的时候才发现,通往后门的路也有几处被大火所围,对于火势弱一些的地方,池映寒直接对池映海道:“别犹豫,一口气冲过去!” 说着,池映寒搂紧了怀中的顾相宜,眯着眼眸便从火中踏过,纵使身上已有几处被灼伤,也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池映海紧跟在池映寒身后,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只知道跟着他逃命。 直到来到后门的位置后,池映寒终于停了下来。 让池映寒没料到的是—— 后门竟也着了火,整个后门已然变成一处火门。 一旁的池映海当即就吓傻了:“二哥哥,这怎么办啊?!” “没事,我有办法。” 他先是望了一圈围墙,查看周围有没有能用轻功迈出去的地方。 但墙上同样蔓延着大火,且周围皆是浓烟,施展轻功容易出现意外。 那么…… 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池映寒心想着,便后退了几步,将顾相宜交给池映海,并嘱咐道:“你扶着她一些,我去开门。” “啊?”池映海大惊,“这门得怎么开啊?!” 池映寒没有答话,上前看着大火中的门的方位,他能准确判断出门锁所在的位置。 但整个门都处于燃烧之中,门锁已被烧得发黑,故而眼下他想开锁,便只有硬拼一把了! 池映寒想着,便咬紧牙关,直接伸手上前去开那门锁。 “二哥哥!” 池映海吓坏了。 只见池映寒将手伸进了大火中,只一瞬的时间,便将门锁打开。 门锁打开之后,池映寒忍着被灼伤的疼痛,用身体将门撞开。 只见下一刻,后门彻底被打开,池映寒转身将顾相宜重新抱起,同池映海道:“走!” 在冲出后门的那一瞬,池映海仿佛逃出了地狱一般,顷刻间恢复了呼吸。 这时他感觉到怀中的孩子在不停的用小脚踹他,便也将孩子从衣服里拿出来,待拿出来检查一番之后,这才发现孩子什么事儿都没有。 倒是池映寒的手上和身上都出血了。 池映海还是头一次关心池映寒的情况,忍不住上身问道:“二哥哥,你没事吧?!” 第618章 救援(二) 而池映寒却只回了一句:“我没事,孩子怎么样?” 池映海道:“孩子还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而这时,不远处的王莽见池映寒从后门出来,立刻驾驭方才那辆马车赶了过来。 在准备救火的时候,池映寒便嘱咐过王莽,让他去后门接应他们,他进去将人救出来。 眼下人倒是救出来了,池映寒却落了满身的伤。 但池映寒却并不在意,见王莽过来,他立刻同池映海道:“上车,赶紧回家!” 说罢,池映寒便让池映海抱着孩子率先上了车,待确保池映海坐稳之后,他才抱着顾相宜上了马车。 下一刻,王莽便驾车启程,朝着池府赶去。 待上了马车之后,一切仿佛安稳下来一般,池映海照看着怀中的孩子,但这会儿孩子仿佛感到不安似的,一直在池映海怀中不安分的乱动着,池映海本想让池映寒抱着孩子,但他抬眼间才发现——这会儿池映寒已然掀开包裹顾相宜的衣裳,检查着顾相宜的情况。 方才事态紧急,池映寒来不及多问,可他却感觉得到顾相宜的气息十分微弱,不像是单纯的昏厥。 果然,在他检查一番之后,发现她的脉息正一点点弱下去。 池映寒不懂医术,在察觉情况不对之后,立刻抬头去问池映海,道:“海哥儿,你说实话,她到底怎么了?” “什么?”池映海没听明白。 “她情况不大对劲,你快过来看看!” 池映寒焦急的叫池映海查看情况。 实则,池映海头一次施刀,他自己也不确定施刀途中是否出了差错,故而在发现顾相宜昏死过去之后,他也一直心惊胆战的。 但现在,这个问题是避不开了。 池映海来到池映寒身旁,见池映寒将顾相宜的头枕在自己膝盖上,身体平放在马车车座上。 池映海上前检查一番,但检查的结果,却让池映海不住的冒着冷汗。 “到底怎么样?她这是怎么了?” 池映海几乎咬着牙回道:“折损是肯定落下了,只是比我之前预计的要严重些。可能是因为体格的问题,产后身体自行调整过程中出了偏差,导致现在心律失常,脉息微弱。现在赶紧回家去熬一碗参汤,试试能不能救回来。” “那跟方才的失血有没有关系?” “有,但我及时止血了,那个量度还不致命。但现在的情况我也不能打保票,还是回家再找些郎中诊治一番比较妥当。” 池映寒:“……” 这套说辞,真是顾相宜亲教出来的…… 但眼下池映寒巴不得池映海能给打个保票,告诉他一声“她没有大碍”,好让他安心一些。 现在听了池映海的话后,反倒心里更加忐忑了。 池映寒只得让王莽加快速度,快马加鞭赶回了池府。 待下了马车之后,王莽立刻下车敲门。 池府的家丁闻声开门之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听王莽喝道:“快把你们家老爷叫起来!告诉他少夫人生了,现在大人情况危险,赶紧请郎中过来!” “什么?!” 几个家丁顿时懵了。 少夫人生了?! 这明明还没足月啊! 但现下,车内的池映寒再等不得了,小心翼翼的将顾相宜抱起,并嘱咐池映海抱着孩子,二人立刻下车进了大门。 在见了池映海怀里突然多出的这个孩子之后,家丁们纷纷惊呼——这难不成是早产了?! 但他们也不敢含糊,立刻通禀老夫人、老爷和大夫人。 在听闻这事之后,池府上下再一次炸锅了! 池天翔和苏韵深夜便穿衣起身,连忙赶去归雪阁探望,路上还撞见了老夫人和其他几位前来探望的姨娘。 在碰面之后,苏韵不禁同老夫人道:“这也太突然了,毫无征兆就生了,怕不是冲撞到什么了?” 老夫人这会儿也担心呢,几路人急三火四的便朝着归雪阁赶去。 这会儿宁儿和采薇正给顾相宜换洗衣裳,将身子重新清洗一番,她的衣服上溅了不少鲜血,头发也彻底湿透了,让宁儿和采薇光是看着便揪心。 而这时,老夫人等人也进了院门,池映寒见他们过来,赶忙上前去迎。 只听老夫人率先问道:“听说相宜她生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池映寒也不知如何回答,只道:“情况不太乐观,你们赶紧去请几个郎中过来给相宜看看,她现在还昏迷着,恐是有什么情况!” 几人赶忙进了屋,宁儿已经给孩子准备了一个暖实的婴儿床,将孩子放在她自己的小床上,用被褥包裹起来,免受寒凉。 老夫人上前探望了一番,打眼一瞧,这孩子生得漂亮,水灵灵的让人瞧着就高兴。 但由于是早产,孩子的个头比正常的孩子明显小了一些。 这会儿其他几个丫鬟都在忙活顾相宜的事儿,唯独三燕在照看孩子,见老夫人过来探望,不用老夫人主动发问,便道:“禀老夫人,是个小千金。” 老夫人对此也有心理准备了,瞧着这孩子即便是个姐儿,模样也挺讨人喜欢的,且这孩子不吵不闹,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惹得老夫人欣喜的道:“这孩子可真是招人稀罕!” 但待到池天翔想过来瞧瞧自己的孙女的时候,却一把被池映寒拽了回去,池映寒忙道:“爹!你请郎中过来了没有?” 听闻池映寒这般焦急的模样,苏韵心里一时不安,道:“二郎,相宜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她是剖宫生的孩子,怎么可能没事啊!” “什么?!” 方才众人还不知情况呢,这会儿一听顾相宜竟是剖腹取子,个个惊得后背都在发凉。 池天翔忙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叫郎中啊!” 苏韵也忙道:“快去多叫几个!多叫几个过来!” 门外的姨娘们也被这举动吓得说不出话来,但让她们不理解的是——她不是知道怀的是个闺女吗?既是个闺女,按说出了意外保住大人才是正理,怎么还能冒命剖腹?! 第619章 衰竭 姨娘们光是听着“剖腹取子”这四个字都瘆得慌,也捉摸不透顾相宜是怎么想的。 好在今夜这件事实在是太大,各个院的姨娘乃至丫鬟婆子都能聚到归雪阁门外探探情况究竟如何了。 不多时,便见一个老郎中进了屋,进屋之后立刻上手检查顾相宜的情况。 池映寒瞧着他一边检查着,一边愁眉苦脸的模样,心里越发的不安。 池映海也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待郎中在苏韵口中打探到这是剖腹取子之后,整个人恼得直拍大腿,赶忙追问道:“谁给她施的刀?!” 听闻这话,苏韵连忙喊道:“海哥儿,你过来!杜郎中有话要问你!” 池映海心里同样忐忑着,但也还是来到杜郎中面前,杜郎中认得这小孩,他正是顾相宜亲收的小徒弟。 但却也是在见了这小孩之后,杜郎中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喝道:“你告诉老夫,你今天多大?有十四了吗?” 池映海回道:“不满十四周岁。” 杜郎中叹了口气:“那你独立出过几次诊?能诊治到什么水平?” “没独立出去过几次,能诊的都是些小病。” “那你怎么敢给她施刀?你知道这是多大个事儿吗?!” 池映海平淡的道:“是二嫂嫂让我给她动刀的,当时我们困在隔离间内,也叫不来稳婆,她实在撑不住了,这才叫我给她施刀……” 听闻这话,杜郎中狠狠拍了拍大腿,斥道:“糊涂!这时候你怎么能听信产妇的话?产妇怀胎十月,到了生死关头,她们自己会本能的选择保孩子,而剖腹取子就是最残忍的一种保小手段!一旦剖腹取子,那大人就没得救了!” “什么?!” 听闻这话,门口的池映寒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保小? 剖腹取子是在保小?! 池映寒当即懵了,可还不及池映寒说什么,那杜郎中便指着鼻子骂着池映海道:“你这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啊!” 池映海一开始也是害怕剖腹取子的,但他记得清清楚楚,顾相宜纵是透支着自己的力气,也要告诉他——剖腹取子是不会出现问题的,那是从华佗开始便已经存在的产子方式! 池映海驳道:“不、不是的!二嫂嫂告诉过我,不会有问题的!她说,这法子是华佗最先发现的,而且华佗在几千年前便试验成功过!” 杜郎中却道:“但是我问你,你是华佗吗?你师父都不敢以华佗之名行医,你又怎敢同华佗相提并论?华佗当时施刀是什么手法,你知道吗?你了解吗?他施完刀之后产妇会像现在这样气若游丝吗?!” 池映海被杜郎中斥懵了。 当时顾相宜只告诉他速度要快、不要犹豫,他当时也只顾着赶紧施刀取出孩子,至于其他的事,她没有说,他也没有想过。 等孩子出生,他给顾相宜进行缝合之后,顾相宜的情况就是现在这样了。 池映海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在他看来,顾相宜不可能为了保孩子而寻短见,且她当时的理论都是有依据的…… 肯定是哪里出了偏差,但绝不是杜郎中说的这样! 池映寒听闻杜郎中的话,一时也慌了,忙问:“郎中,她到底怎么样了?” 杜郎中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当年华佗是如何施刀的,但这小学徒的手法和当时隔离间内的环境,根本无法确保产妇的安全,导致她产后受了太大折损,现在心律失常,气若游丝,生机在一点点耗尽,恐是熬不过今晚了。” “你说什么?!” 池映寒不信! 只见池映寒一把抓住杜郎中的衣领,焦急的喝道:“一定还有办法救她的对吧?她不可能死的!多少诊金你尽管提,我要你保她的命!你救救她!” 杜郎中叹了口气:“我能理解你的心绪,但她体格本就不行,这般开膛破肚,不仅中途受了感染,还牵连了五脏六腑,如果你想救她,要么千年老参、天山雪莲的挨个试试,要么另谋高就,若是让老夫想办法,老夫只能如实告诉你们,这人是不成了,准备后事吧!” 话落,池映寒顿时感到一阵窒息。 他下意识的捏紧了杜郎中的衣领,喝道:“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杜郎中义正言辞的道:“老夫说的是实话,妇人生产本就是过鬼门关的大事,被一个连独立出诊的能力都没有的小童如此草率处理,她怕是不成了,还请诸位节哀顺变。” 这番话,不仅狠狠冲击着池映寒的精神,让池映海听来也是一阵窒息。 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愿意接纳他,也没有人愿意护他,他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这世上唯一疼他的,只有二嫂嫂一个人。 他怎么可能拿二嫂嫂的命开玩笑?! 池映海听闻这话,几乎吼了出来:“你胡说八道!二嫂嫂她肯定还有救的!她说了,剖宫术是用来救产妇,不可能害死人的!” 但杜郎中却驳道:“剖腹取子本就荒谬至极!在华佗之后就被淘汰了!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听来的歪理邪说,但现在事实就摆在这里,你这般胡来,生生将她害死了!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荒谬不堪!真不知道顾郎中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混账羔子,医死了人,却毫无愧疚之情……” “给我闭嘴!” 终于,池映寒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们的争辩,哪一方他都不想听。 因为他打心眼里不相信,顾相宜已经没救了。 他来到床边,靠近顾相宜,他明明感觉到她是有呼吸的,虽然微弱,却也平稳。 她没死。 她不可能死! 她还没好好看一眼他们的孩子呢,小家伙那么可爱,长得那么像她,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抱一下,她怎么可能死呢?! 而一旁的老夫人和苏韵等人也懵了。 他们从未想过顾相宜的情况会如此严重,严重到已经救不回来,需要办后事的地步。 可若说到给池映寒续弦,老夫人不禁有一丝不情愿——放眼这南阳城内,恐是不会再有像顾相宜这般有才能,且这般拿得出手的娘子了。 若说这人要死了,老夫人心里竟还有些不是滋味儿。 第620章 阴司(一) 老夫人遂也焦虑的问道:“郎中,您再瞧瞧,看您方才说的情况,她现在不是血崩,只是有些弱症,恐是还能救回来的。” 杜郎中摆了摆手:“若是引起心脏衰竭,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了。你们若是要试,就先用老参试一试罢。” 池映寒忙道:“去找老参,现在就去找!” 池府的人现下也不敢含糊,只得深夜全城的找,一个时辰后,方才找来百年老参,熬了汤给顾相宜灌了下去。 服下参汤之后,杜郎中再次检查一番。 众人围在床边,紧张的问道:“怎么样?情况好转了吗?” 杜郎中却依旧摇了摇头。 “虽是起了一些效果,但这折损太严重了,连百年老参都不足以将这亏损补回来。且观察一下她能不能熬过今晚,倘若熬不过去,便准备后事吧。” 池天翔也问道:“那除了百年老参,就没有别的药可以试试了?” “不成了,以她现在的情况,虚不受补。若是盲目大补,恐是适得其反,导致立刻毙命啊!” “也就是说,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么等着?” 杜郎中点了点头。 但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苏韵还是立刻派人去请其他值夜诊的郎中。 倒是池映海,一直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就这么看着不多时又有几个郎中进来检查情况。 就这么看着池家的人不住的恳求郎中们再想些办法,无论什么办法,他们都愿意尝试。 但是,郎中们只是不停的摇头叹息。 角落里的池映海瘫坐在地上,没同那些郎中争辩一句,甚至那些大人们来来往往的,都没有人注意到他。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感受。 如果顾相宜真熬不过今夜,那么他便是害死顾相宜的罪魁祸首。 是他施刀失误才导致顾相宜的毙命。 甚至…… 他猜到如果这次施刀失误,今后二嫂嫂会落下怎样的身后名——整个南阳城的郎中都不认同顾相宜的刀术,他们一边眼红着顾相宜因她的刀术将名声做大且赚得金钵满盆,一边诅咒她早晚有一天会翻车。 但顾相宜一直严谨行事,从未在刀术上出过差池,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可却没想到,最终翻车却翻到了自己头上! 这若是传出去,将会是多大的笑话!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是池映海。 二嫂嫂对他视如己出,他若是最后害了二嫂嫂的性命,还惹出这种事,他还有什么脸面做人了? 池映海一直躲在角落里想着这些,越想越感到压抑窒息。 不,不会的…… 按说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要冷静。 他要想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 与此同时,待顾相宜的意识渐渐恢复之后,她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没有一丝的重量,且明明施了刀,却感受不到一丝的疼痛。 顾相宜微微睁开双眸,但在睁眼的一瞬,眼前的一幕却惊到了她—— 四周一片黑暗,前方只有一座长桥,桥下水流湍急。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是哪儿?! 她这是在什么地方? 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她一个人跪坐在桥边。 待顾相宜渐渐醒过神来之后,整个人都慌了:“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她明明记得孩子已经出生了! 但是,眼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孩子呢?! 然,就在她惊慌不已的时候,前方一道声音回应了她:“嗐,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一口汤灌下去就都忘了!” 顾相宜:“!!!” 顾相宜瞠眸,只见一位身形高瘦的黑衣男子正站在一旁俯视着她,而黑衣男子的身后,一位白衣男子手持银鞭,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道:“可算是醒了啊,既是醒了,便莫要劳烦我们动手了,后面的路,你自己走罢!” 然,顾相宜却被眼前这情景吓得不轻,更搞不清楚眼下的状况,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男子轻笑一声:“这里是阴司,至于我们两个……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吗?” 范无咎和谢必安?! 开什么玩笑…… 她怎么会出现这种地方?! 谢必安哪有范无咎那般好脾气,见顾相宜还不走,斥道:“你到底走不走?还要我们抬你过去是不是?!” 顾相宜却是同他们二人确认道:“二位大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纵是按天道原本的轨迹来算,我也还有三年阳寿的……” 谢必安眨了眨眼。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阴官,这还是头一回遇见知道自己阳寿的! 惊得谢必安不禁多打量了这个小娘子两眼,赶忙追问:“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过生死簿不成?!” “您先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想问问,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就是按原本的天道轨迹走,这也不可能啊!” 此刻范无咎还真就查了眼生死簿,此人确实还有三年阳寿。 但还不及范无咎公正处理这件事,谢必安便同顾相宜道:“怎么?你在阳间自尽了,还想跑到阴间按你原本的阳寿让我们放你回去?你可知你们这片地方每日有多少自尽的?若都像你这么计算,那阴阳两界还乱套了呢!” “不可能!我没有自尽!” “那也是你在阳间出了什么闪失,把自己玩死了。废话少说,快走!” 虽然顾相宜不知道自己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但她听得出来,眼前这谢必安明显拿不出证据,她若是真这么不明不白的过了这个桥,那她这可真就冤死了。 她不能跟他们走! 顾相宜想着,便从地上爬起来,起身的瞬间,她感受不到任何重力。 这地方太可怕了,她要回去! 想着,顾相宜转身便往反方向跑去。 谢必安见她竟敢逃跑,当即恼了,斥道:“好好的轮回路你不走,偏要入十八层地狱!那便休怪我无情了!” 说着,一道银色的铁链便朝着顾相宜追去,但在顾相宜的认知里,自尽是无回投胎的,他们根本连她是发生意外还是自尽都没辨清,甚至连她究竟有没有身死都解释不清,便要将她草率处置了。 难道连阴司都这般不讲道理吗?! 第621章 阴司(二) 但顾相宜又哪里跑得过谢必安的链条? 还未等她跑出去几步,那链条便飞速追了上来。 顾相宜余光瞄向那根链条,心里惊呼道:不妙! 在链条追上来的刹那,顾相宜连忙卧倒,眼看着追上来的链条即将重新捆住顾相宜—— 突然! “铛——” 一声刺耳的响声! 卧倒在地的顾相宜仿佛听闻有什么东西挡住了那银色的链条,链条并未再追上来。 顾相宜立刻抬眸望去。 谁料,挡在她身前的这位青衣女子,让顾相宜惊得险些说不出话来。 “青莲居士?!” 顾相宜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种地方,再度碰上了青莲! 而青莲看着慌忙从地上爬起的顾相宜,打实一阵发愁,道:“你这不省心的丫头,怎么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方来了?!” 听闻这话,顾相宜心底的委屈一股脑的全涌了上来,顿时像个在母亲面前诉苦的孩子,道:“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睁眼就出现在这儿了!可是您知道的居士,我根本不是这个阳寿,我也不可能寻死,甚至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我都不清不楚的,他们给不出个说法,却硬要我过桥!居士,您帮帮我,我要回去!我孩子还那么小,她不能刚生下来便没了娘啊!” 有日子不见,当青莲再见到顾相宜的时候,她仿佛变了许多,惹得青莲打趣的道:“怎么?这次不是哭着喊着要跟我离开阳间了?” 跪坐在青莲脚下的顾相宜听了这话,委委屈屈的道:“居士,您就别开玩笑了……” 青莲不答话,却是忍俊不禁。 而这时,范无咎和谢必安也追了上来。 结果,竟见青莲挡在顾相宜的身前。 谢必安嘴角微微抽搐:“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青莲尊者啊!这是哪股风将您老人家吹到阴司里来了?” 青莲漠然的望着眼前的谢必安,回道:“夜里无风,起身夜游赏月,不料撞见阴司草菅人命的一幕,尚且不知这冤案是偶然让我撞见了,还是这种事对你们而言已是见怪不怪了?” 范无咎道:“尊者莫要胡言,我们向来都是按阴司律法办事。” 青莲听闻这话,郑重的问道:“既是按阴司律法办事,那便回我一个问题——她在阳间身死了吗?” 想来顾相宜一个凡人,纵是质问黑白无常这个问题,黑白无常也不会给予回应。 而青莲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黑白无常却怔住了片刻。 而这片刻的犹豫,已然给了青莲和顾相宜答案——她根本就没死! 但谢必安反应却是快,直接回道:“不瞒你说,我们确实是在这开膛破肚的时候将她带走的,当时我们正好在这附近收人,感知到这将死的气息,一并带走了。我们平日里就是这么办事的,路上遇到上吊且周边无人施救的,便当即带走,不然过半个时辰我们还得等接到信儿后重新折返到这边收人。单是放眼庆国这一带,每日自尽的便不计其数,这些自行寻死的人给我们增加了多少工作量,恐不是你这种闲到整日喝茶的仙家能想象的。” 青莲静静的听着谢必安的诉苦,但听完她的话后,更是验证了一个事实—— “所以说,你抓错了。她根本没有寻死。” 谢必安笑道:“那还不算寻死?!” “旁的话我也懒得跟你们多说,我今儿便把话放哪儿——她没死,给我立刻放人。” 黑白无常当差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稀罕事儿,惹得范无咎不禁问道:“敢问她是尊者的什么人?飞升前的门徒?还是哪门子亲戚?” “都不是。” “既然没关系,那还请尊者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阴司的事儿轮不到你来管!” 顾相宜听着黑白无常和青莲的对话,心里不禁有些害怕,她生怕青莲中途会妥协,把她交还给黑白无常。 但黑白无常说的什么寻短见,这简直就是荒谬至极,且她现在根本没死,黑白无常便要将她带走,这简直没有王法了! 青莲感受得到这丫头拽着她的衣襟,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青莲低头,嘱咐顾相宜道:“现在他们既然不肯放人,那么我跟他们便无法谈妥这件事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 “什么办法?!” 只要能回去,什么办法顾相宜都愿意尝试! 下一刻,只听青莲道:“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什么都别管,沿着这条路往回跑,往回走就是黄泉路。你且记着,你唯一要做的便是求生的意志一定要坚定,在黄泉路上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能留恋,无论有什么东西吸引你留下,你都不能丧失意志,一旦动了留在阴司的心,你就彻底回不去了!记住了吗?!” 顾相宜听闻这话的时候,觉得十分荒谬。 她怎么可能想要留在这个鬼地方?! 顾相宜遂坚定的回道:“我记住了!” “那么现在便赶紧走,我替你拦住他们!” 说罢,青莲便上前一步,挡在了顾相宜身前。 顾相宜此刻也顾不得其他,得了青莲的话后,起身便朝着黄泉路的方向继续逃去。 见顾相宜真就逃离了,谢必安顿时恼了:“青莲尊者,你这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说着,谢必安便亮出了银链,朝着青莲尊者攻去。 顾相宜瞧着身后两方打了起来,看都不敢再看,她只想知道前方的路究竟该怎么走,她到底该怎么回去? 而此刻,池府的郎中来来往往一波又一波,最终仍是没人能给出诊治此症的法子。 角落里的池映海看着这些年长的老郎中都救不了人,再度想起了顾相宜的话——大庆果真是没有什么所谓的神医。 这帮人用着传统的诊法,只能得出顾相宜是剖宫引起的脏器衰竭,给出的解法除了千年老参就是天山雪莲。 仿佛这两种药,便是起死回生的保命丹了。 除此之外的方法,他们谁都想不到。 可是就在池映海思索到这儿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那本医书里的一句话——刀术和药术,实则是一个整体,若是只掌握其中一半,那么医者纵是才能外显,也并不完整。 只是,笔者没敢将刀术和药术同时传给一个人。 因为他说,一旦刀术和药术合二为一,所创造的奇迹是不可估量的! 第622章 救她 按照笔者的意思,池映海方才只是用了刀术,刀术只能做到剖宫接生,但那些郎中的言论中,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生产的环境以及产后造成的折损,是刀术无法管辖的。 那么,整个剖宫术,池映海现在只做完了前一半。 差的是后一半,药术那部分! 池映海突然有了头绪,就在大人们焦头烂额的时候,池映海连忙起身,出去寻那本医书。 而这时,郎中们接连劝着池府张罗后事,苏韵仍是不情愿的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那孩子才刚出生,怎么能刚生下来就没了娘啊!” 郎中们道:“还请夫人节哀,且老夫不得不提点一句,由于现下这孩子是剖宫接生的,未经产道,又是早产,故而身子骨生来便不硬朗,平日里极易染病,需要多加注意。” 苏韵又问:“那……这孩子养得活吗?” “想要养活,还需多费一番心思,平日里孩子的穿衣饮食,事事都需小心谨慎,含糊不得。” “诶,知道了,知道了……” 甭说是大人救不回来,就连孩子也生来是个体弱多病的。 他们池府大房多年无后,好不容易相宜怀上一胎,竟又遭遇如此横祸。 他们池家是造了什么孽! 老夫人一开始不愿接受这大人保不住的事实,连连求问郎中,到最后也只是听着郎中们一脸愁苦的道:“还请老夫人节哀!” 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她节哀倒是容易,可二郎能不能受得住,那可就难说了! 然,就在几个郎中接连劝老夫人节哀的时候,池映海拿着医书从外面赶了回来,家中里里外外忙成一团,也没人注意到他。 只是他刚一进门便听到家里商议着办后事,这时池映还再也忍不住了,小跑两步挤进人群,来到老夫人面前道:“祖母,我能救二嫂嫂!” 一旁的杜郎中见又是这小鬼,一把将池映海拉扯到一边,道:“行了!你便莫要添乱了!” 池映海昂起小脑袋,郑重的道:“我没有添乱!我真的能救二嫂嫂!” 老夫人方才听闻郎中们的话后,再瞧池映海,打实是怎么看怎么来气,遂斥道:“你可别掺和了,老太太我是念及你是我亲孙子,不然你这般鲁莽的将我好好的孙媳害死,我非要上官府告你不可!” 池映海听闻这话,心里打实难受。 但眼下,他必须为二嫂嫂争取这一次! “祖母,既已准备后事,何不让我死马当作活马医,再试一次?!” 几个郎中听闻池映海的话,连连指着他的鼻子,斥道:“你都将人害死了,你还想怎样?你就不能做个人,放过你师父一马?” 杜郎中也怒道:“是啊,事已至此,你可给她留个全尸吧!” 池映海听着众人的斥责声,小脸上满是无助,现下唯一的办法便是去求一直守在床边的池映寒,道:“二哥哥!你信我一次,我能救她!” 这话若是让其他郎中来说,池家的人还能信,但偏是池映海说他能治。 若不是他将人治砸了,这人能死吗?! 故而,池映海自己也不敢确定池映寒是怎么想的。 池映寒在听说池映海此举是在保小之后,并未直接一拳打过来。 他尚且能保持冷静。 他知道池映海不是故意将顾相宜害成这样的,他对顾相宜是怎样的态度,他心里清楚。 而此刻,池映寒反倒是还有一丝耐心听池映海把话说完。 只听池映寒开口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办法救她。” 对于池映寒的这般容忍,池映海既是惊讶,又是不安。 同时,他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的观点说出来。 但就在池映海这般战战兢兢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顾相宜在接受施刀之前对他说的那句话—— 勇敢点,千万别害怕!只要你不怕,你冷静些,定然能找到出路的! 他不知道二嫂嫂当时是单纯的嘱咐他下手开刀,还是已经猜到了会出现闪失? 他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料到中途会出现意外。 他只知道—— 现在,他绝不能临阵脱逃。 或许,这将是二嫂嫂最后的机会! 池映海心底鼓足了勇气,方才在众人面前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剖宫术只做了一半,还没有做完。” 池映海不知是哪里挤出的勇气,硬着头皮说出了他的猜测。 但他话音刚落,便听杜郎中惊呼道:“孩子,你是不是疯了?!” 他竟然还要继续操作! 他是不知道现在这人已经因他的失误而半死不活了吗?! 但池映海神色却是坚定,毅然决然的道:“剖宫术本身不存在问题,但它是由药术和刀术共同构成的,我们能掌握的那一半是刀术,导致病患出现意外死亡的是药术部分的缺失,一旦将药术那部分补齐,便能完成剖宫术的全部环节,大人孩子均能平安。” 池映海落下这话之后,其余的几个郎中也纷纷道:“疯了,这是疯了!你师父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池映海现下心里清楚,大庆的郎中未必能接受这看似荒谬的诊术,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实验并且成功,大庆的郎中才会认可并推广这套诊术。 这也是顾相宜的初衷。 所以,池映海是不会在这个节骨眼退缩的。 池映海面对眼前这些郎中,神色冷漠的斥道:“你们觉得我疯了,那你们呢?人明明还在喘气,你们偏说她已经死了,要家里给她办后事。相比起你们,我至少还能想出办法,并且,若你们信不过我的诊术,那我可以给你做出保证——若我用了药术,却还没有将人救回来,那我便陪她一起去死!” “用不着!” 然,池映海话音刚落,池映寒便驳了他。 池映寒的驳斥,让鼓足了勇气的池映海心头一慌。 若是池映寒不肯相信他,那他便真的无计可施了。 然,在池映海硬着头皮面对池映寒的时候,只见下一刻,池映寒将他的话说完:“用不着发这种寻死觅活的誓,即便你真无法将她救回来,也给我好好活着!” 第623章 黄泉 池映海听罢,当即愣在了原地。 池映寒竟没跟着这群人一起责骂他?! 池映海此刻心里仍是忐忑不安的,不知道池映寒此刻究竟是怎么想的,自也未敢多说什么。 只见池映寒顿了顿后,又补充一句:“方才这句话,我是替相宜说的。” 纵是顾相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池映海也不应以死谢罪。 “相宜平日里是怎么待你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对你的期许,你心里也明白。如果现在她还能听到你说这些话,你认为她会答应你发这种寻死觅活的誓吗?” 池映海抿了抿嘴。 下一刻,便听池映寒下了嘱咐:“既然别人已经束手无策了,那么让海哥儿试试又何妨?还会有比现在更差的结果吗?” 池天翔和苏韵二人也不知池映寒现在是怎么想的,但他们担心此刻若再折了池映寒最后一丝希望,人若没了,日后池映寒定会怪罪他们,这总是不妥当的。 故而苏韵非但没阻拦,还嘱咐其他人道:“那便让海哥儿再试试!咱们都出去等着,莫要打扰了海哥儿!” 说罢,池家众人便都出去了。 他们躲的倒是快,若是这一次还没将人救回来,那池映海便是全责了。 在池映寒的认知里,池映海向来胆小如鼠,如今顶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人,已然不易。 现下屋内只剩下池映寒和池映海二人在顾相宜的床前,就连孩子都被三燕抱了出去。 待再无人打扰之后,池映寒郑重的问道:“到底怎样才能救她?你究竟还有什么办法救她?” 听闻这话,池映海将那本医书拿出来。 在拿出医书之后,池映海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这是二嫂嫂豁出性命也要保下的医书,我们想要的答案,都在这里。” 池映海说着,便双手呈着那本医书,来到床前。 在开始诊治之前,池映海向池映寒确认道:“二哥哥你放心,我不会做出逾矩的举动,但现下无论我用什么法子,都希望你不要大惊小怪。” “嗯,你用罢。” 池映寒此刻出奇的镇定,没有对池映海提出任何质疑,只是静静的坐在顾相宜的枕边,轻轻握住她的小手。 只听他道:“诊术上的事儿,你懂的最多,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只记得她说过,她一个人会害怕,她怕疼,她想让我就这么陪着他。这样她会安心一些。” 池映寒的语气带着一丝哽咽。 在方才检查的时候,他清晰的看见了顾相宜小腹上已经缝合处理的伤口,那么大的一个口子,他光是看着便心如刀绞。 他不敢想象当时她有多痛、有多怕…… 但他能做的,只有像往常一样,每个夜晚她突然阵缩的时候,他便握着她的小手,在她身边陪着他。 池映海听着池映寒的这番话,心头顿时涌出一阵酸楚,但他还是坚定的道:“那么,我要开始了。” 在同池映寒打了声招呼之后,池映海便又拿出一个箱子。 当时沈潋拿走的那个箱子,只是几份仿品中的其中一份,纵是沈潋也未料到,顾相宜早就在将箱子交给他之前,私下又仿了几份藏了起来。 故而现在,池映海拿出仪器重新给顾相宜做检查,确认产后心律失常的根源究竟在哪儿。 那些仪器,池映寒并不认得,只看着他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又对照了医书再度进行操作。 在重新检查了一炷香之后,池映海给出了答案:“我知道问题在哪儿了,人参的力度并不够,她现在需要动用仪器,进行血管扩张。” “血管扩张?!” 池映寒从未听过这等说法!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池映海解释道:“二哥哥你听我说,现在无论你听到了什么不曾听闻的东西,都不要往出传,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二嫂嫂!” 池映寒点了点头。 他现在哪里还有别的心思?他甚至豁出去让池映海再试一次,只为能给顾相宜再争取一次机会! 池映寒极力保持冷静,不去干扰池映海操作,以免影响他正常发挥。 他就这么看着池映海将不知名的白色液体储存在针剂之中,下一刻便来到床边,轻轻抬起顾相宜的胳膊,去找血管的位置。 待确认位置之后,池映海便将这不知名的白色液体全部注射到顾相宜体内。 池映寒紧张的看着这一幕,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刚刚注入的是血管扩张的药剂,我按照书上的配方调制的,按量的话总共需要三针,先看看第一针下去是什么效果。” 池映海说的这些理论,池映寒一句都听不懂。 此刻的池映寒虽佯装淡定,但心却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生怕这一针下去,连原有的气息都维持不了。 他的手紧紧握住顾相宜的手腕,感受着她那微弱却还存在着的脉跳。 唯有如此,才能让他心安。 …… 而此刻,顾相宜慌乱的向前逃着,路上见到了三生石和望乡台,路过望乡台的时候,她见一群小鬼拥挤着从那里眺望阳间的景物,甚至为了多看一眼阳间的情况而大打出手。 太可怕了! 顾相宜哪里敢在此地逗留,继续向前跑着,不知到了哪里,她见有许多鬼魂正在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而在那群鬼魂看来,她才是逆行。 顾相宜不知道自己现在跑到哪里了,只得去问不远处的一个女鬼:“这位姐姐,这里是哪儿啊?” 那女鬼瞧她这慌乱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扯了扯嘴角道:“呦!新来的吧?” 顾相宜只得点头道:“是啊,我、我不认得路……” “这里是黄泉路,再往前是三生石、望乡台、孟婆汤和奈何桥。不认路不要紧,自己去前面碰一碰就行了,你若是自尽的,黄泉路后面的这段行程你是走不了的,毕竟咱们来得早了,阴司没咱们的位置。你若不是自尽的,那就是到寿了,跟着他们一路向前便是。” 实则,顾相宜哪种都不是,她是被误判了,想要回去的! 第624章 命数 可是,她一个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现在已经到了黄泉路,那么再逆着方向往前走,过了黄泉路,便是鬼门关。 如果能从鬼门关逃回去的话,那她便能还阳了! 顾相宜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逆着黄泉路往回走,这一路上,四处都绽放着红色的彼岸花,那花开得盛美,但在顾相宜看来,这些彼岸花,每一朵都如同浸了血色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黄泉路上,游魂来来往往,有年近古稀的老者,也有懵懂无知的孩童,但和顾相宜想象中的截然相反的是—— 这些游魂的脸上并没有惧色,甚至有些幼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是跟在爹娘身后,嘿嘿的笑着,朝着道路的两侧走去。 而道路的两侧,有各式各样的房屋,这些房屋,直达忘川河的彼岸,有些房屋老旧不堪,有些房屋则奢华至极。 “这都是阳间的人给他们烧的,若是阳间的人将钱给足了,他们的日子便能过得好些。若是不能,那便凑合着过,也是妥当的。” 顾相宜转头,竟是方才那个女鬼,她居然又跟了上来! 顾相宜不禁感到害怕。 那女鬼却是笑了:“瞧你这怕生的模样!说起来,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不过待久了便习惯了,我在这儿待了有二十年了吧?但我的阳寿有六十六年,想来还有三十年要熬呢!” 顾相宜听着便觉得瘆得慌,问道:“你要在黄泉路上等五十年?这岂不是度日如年?” 女鬼却是笑道:“还成罢。我当时不想被家人逼着嫁给村里的恶霸,便一头碰死了。刚来的时候,还有些后悔,每天待在这儿没事做,便能想出无数种不寻死也能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可是再怎么想也没用,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还不如想开一些,这一转眼二十年都过去了,我再等两三年,就能等到我爹娘下来了,想想心里也有个盼头,这么想着也就不觉得漫长了。所以啊,凡事想开一些,这是我死后才悟到的道理。” 顾相宜听着她的话,迟迟答不上一句,只听那女鬼又道:“所以,你即便是到了这儿也别难过,你总是有爹娘兄弟在这里的吧?到了这儿,便能见到他们了。慢慢你就会觉得这里也没什么可怕的,到这儿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跟阳间见不到的亲人团聚,想想是不是心情能好些了?” 那女鬼的提醒,竟打乱了顾相宜的心绪。 她顷刻间想到了她到了她的生母。 也是在那一瞬,她的耳边充斥着一句话:“留在这儿,你便能见到你娘了,你便能和你娘在一起了。阳间多苦啊,还不抵这里舒坦。其实来到这里也不是什么坏事,你终于解脱了啊。” 这番话不断的冲击着顾相宜的心绪。 惹得顾相宜整个人不禁有几分动摇。 但这般动摇,却导致顾相宜的魂魄发生了变化。 那变化让顾相宜顿时警醒! 她在想什么? 她怎么会动这种蠢念头?! 是谁在跟她说话,是谁在她耳边给她灌输这种想法? 她转过头去看身旁那女鬼,那女鬼却是纳闷的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难道不是她在蛊惑自己? 如果不是她,那么这声音又是从哪儿来的? 且这声音还在继续—— “你只有三年阳寿,回去又有什么意义?想回去看你的孩子?别傻了!你命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孩子,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老实在这儿等着,孩子不多时便会下来找你,你若是回去,过不了多久饱受阴阳两隔之苦的人便是你自己!你这又是何苦呢?” 顾相宜听闻这话,心里“咯噔”一声。 到底是谁? 谁在说话?! 她前世确实没生过孩子,可是…… “丫头,休要听这孽障胡说八道!踏出鬼门关,离开这里!” 是青莲的声音! 难不成黑白无常已经追到这里了?! 顾相宜心头一紧,本能的向前跑去,她已然能看到路的尽头,一直往前,便是鬼门关! 而这时,耳畔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你以为你这么做真的是为她好吗?你根本就是在害她!她回去见到孩子又有什么意义?你知道人间最大的苦是什么吗?有时候那种顽劣不堪、无可救药只会给父母带来灾难的孩子,死了父母并不会有太多心痛,可偏偏越是那种孩子,命反倒越硬,祸害人间几十年都不成问题。反倒是那些乖巧懂事,惹人喜爱的小孩,阳寿短得令人心疼。你让她回去面对什么?面对她命中没有这个孩子的事实吗?” 顾相宜听着谢必安的话,字字如钢针一般刺在顾相宜的心脾上。 这不是真的…… 谢必安说的这些,一定不是真的! …… 而此刻,在第一针注射的一炷香之后,池映海明显感觉到顾相宜有一定的反应。 “奏效了!我现在便注射第二针!” 池映寒没有打扰池映海,只是坚定的在顾相宜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静静的看着第二针注入顾相宜体内。 他们哪里知道,此刻谢必安已和青莲打到了黄泉路上。 黄泉路上的游魂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壮观的一幕,简直就是百年不遇! 而方才和顾相宜闲聊的女鬼也反应过来——她竟不是要留在这里的,而是想从阴司逃出去的! 她在阴司待了这么久,这种事她可真是头一次见! 只见顾相宜将双耳堵得死死的,谁的话她都不想听。 原本池映寒会在三年后身死的命运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谢必安这般断言她命里没有这个孩子,更是要毁灭她的最后一丝希望。 但眼下,她已经来到了黄泉路的最初处,再往前几十步便是鬼门关。 但她却在此刻有一种莫名的崩溃感。 见她突然停下脚步,青莲急得额头渗出了汗。 “丫头,别犹豫!回去啊!我不是同你说过吗?你未必斗不过这天道!只要你能迈过这个坎儿,你夫君、你孩子,还有你的所有亲眷,他们都会安然无恙!” 第625章 还阳 然而,谢必安听了这话,却是笑了出来:“呦!我说呢!非亲非故的这般舍命助她,敢情你是指望她去逆天改命,改写庆国的历史,甚至改写自己的生死簿?就她?做梦呢吧?!” 青莲回道:“倘若我真有这个心思,何不直接去找大庆的皇帝?” “既你没这个心思,今日搅局又是为何?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青莲淡然的回道:“我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青莲的话,让站在黄泉路口的顾相宜着实瞠眸。 她和青莲非亲非故,仅是在她手中求了一支平安签,却不成想在此之后,竟能得到如此恩惠。 顾相宜转过头,朝着后方悬在半空同谢必安对战的青莲望去。 青莲见她回头,焦急的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顾相宜被她的高喝所惊到,当即往后退了两步。 …… 而此刻,第三针针剂也注入了顾相宜体内。 池映海将针管放下,同池映寒道:“三针下去,该做的都做足了。” 池映寒听闻这话,更是本能的握紧了顾相宜的小手,他听得懂池映海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剩下的只能靠她自己了?” 池映海点了点头:“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病患本身的求生意识是整个治疗过程中最为重要的一环。你看看你能不能跟她说些什么,只要她能感受到,便能唤起她的求生欲。” 说到求生意识,池映寒却是觉得她不可能没有。 她还没看到他们的孩子呢,她怎么舍得死? 但若说同她说些什么,池映寒最为清楚顾相宜在经历了方才那些事后,整个人处于怎样的状态之中,池映寒遂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轻声同她道:“相宜,方才海哥儿注射了三针,整个剖宫术便已经完成了。没事了,现在没事了,都过去了!你感觉怎么样?疼不疼啊?” 池映寒一边同她说着话,一边嘱咐着池映海继续观察她的情况,看看她究竟有没有好转。 池映海轻轻握住顾相宜的另一只手腕,检查着脉息。 下一刻,池映海惊喜的道:“情况有些好转了,你继续唤她的意识!” 而这时,顾相宜距离鬼门关仅有几十步远,在青莲让她赶紧离开之后,她哪里顾得上其他,转身便朝着鬼门关的方向跑去。 此刻谢必安被青莲所纠缠,根本脱不开身,赶忙去求助一旁的范无咎,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抓回来!既已入了阴司,便没有再回阳间的道理!” 范无咎倒是认为——这件事搞得不清不楚的,他们此刻也未能去阳间探一眼她究竟是否已经身死。 那么,在没探清情况之前,这人还不能离开阴司! 范无咎心想着,双眸眯缝起来。 下一刻,他手中的勾魂锁立刻朝着顾相宜追去,在勾魂锁追来的刹那,顾相宜距离鬼门关的入口,仅有几步之遥。 青莲此刻脱不开身,在见勾魂锁朝顾相宜追去的那一刻,整个人惊得窒息,失声喊道:“快跑!” 在余光瞟见勾魂锁急速追来的那一刹,顾相宜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惊惧。 她看着眼前的鬼门关,在仅剩一步之遥的那一刻,她仿佛能看到阳间的光景,能看到此刻池映寒就站在她眼前,正向她伸手…… 她不知道眼前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幻象,但在见到眼前的池映寒的那一刻,她已顾不及其他,只在下一瞬,伸手紧紧攥住了来自鬼门关外的池映寒的手。 那一刹那,她感觉到这只手竟是有温度的! 却也在那一刻,正握着顾相宜的小手的池映寒竟发觉——顾相宜的小手居然在用力反握着他的手! 池映寒瞠眸,当即惊喜的叫出声:“她、她有反应了!” 池映海也清晰的看见顾相宜的小手竟在紧紧的握着池映寒的手。 池映寒连忙唤道:“相宜!相宜你醒醒!” 而池映寒哪里知道,此时此刻顾相宜也感受到池映寒的手中似乎有一道说不出的力量,那股力量竟能生生的将她拉出鬼门关。 她只听着前方有人在焦急的喊着她的名字,伴随着这道呼唤的,还有身上传来的说不出的痛感。 那是魂魄强行离开鬼门关的痛感,她用余光向下望去,自己的魂体正在一点点的消散,直到整个魂体全部消失。 而这时,站在鬼门关后方的范无咎骂骂咧咧的收起了手中的勾魂锁,一脸不悦的道:“混账!竟让她跑了!” 在整个魂体消散的下一刻,顾相宜能感觉到的只有疼痛,那疼痛如同铺天盖地一般席卷而来,疼得顾相宜抽了口气,呼吸也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却也是这般真实的疼痛,让顾相宜意识到——她这是回来了?! 心想着,顾相宜卯足了劲儿,将双眸睁开,在睁眼的一瞬,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相宜!你终于醒了!” 还有,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她睁开眼后,映入眼帘的便是池映寒的一张大脸。 惹得顾相宜一阵惊愕。 “池二,你怎么回来了?” 池映寒却是叹了口气:“你出了这么大事,我怎么可能安心的走啊!还好现在没事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她回来的一瞬间,感受到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疼痛,疼得她根本动弹不得。 却也是这疼痛,让她立刻醒过神来—— “对了!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了?!” 见她焦急的打探孩子的事儿,池映寒忙道:“没事儿,孩子她好好的,我这就把孩子抱过来!” 池映寒说着便赶忙起身,将门打开,开门后又怕屋里进风,急忙又关上。 池映寒关门之后便立刻询问道:“孩子呢?相宜说她要看孩子!” 听闻这话,院里的众人皆是惊骇。 老夫人率先问道:“相宜她醒了?” 池映寒回道:“她醒了,现在没事了。孩子在哪儿?快抱过来!” 三燕赶忙小跑过来,道:“孩子在这儿呢!” 第626章 允安 三燕方才听郎中交代说这孩子体弱且不易养活之后,自是谨慎了许多,非但没让宁儿贸然上手接管孩子,就连她抱着的时候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捂着,生怕孩子受了一丝风寒。 但说来也是奇怪,这孩子当真是个不折腾人的,没一会儿便在三燕怀里老实的睡着了,也不哭闹。 问了郎中几句,郎中更是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的道:“孩子不喜哭闹,更不是什么好事,平日里病了或者哪里不适都不易察觉,你们更是要仔细一些。” 这番话惹得家里的夫人们直犯愁,好不容易添了个孩子,不是个哥儿也就罢了,还这么不好伺候? 三燕将这些话原封不动的同池映寒说了一遍,池映寒听罢,只回了句:“这事儿我知道了,但这段日子你们也不必告诉她这些,别给她增添忧虑,让她好好养身体才是正道。” 说罢,池映寒便将孩子抱进了屋。 他方才同三燕出去多说了两句,待进屋之后,顾相宜似乎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似的,问道:“怎么出去这么久?” “嗐!刚刚他们问你的情况,我就同他们说了两句,给耽搁了!” 顾相宜一脸幽怨的盯着池映寒。 他倒是抱着闺女一脸的喜色,全然忘了她生生割了那么一道大口子,疼得现在都起不来床,还没见到孩子呢! 池映寒察觉到顾相宜因为方才在外面唠了两句话而有些不悦,赶紧补救一般的将孩子抱到了床边,笑道:“好啦好啦,别管他们了!滚开看看咱们闺女!” 说着,便将孩子抱到顾相宜身边。 顾相宜原也知道刚生下来的孩子通常瞧不出来长得有多好看,但在见到自家闺女的那一眼,她全然被小家伙的模样惊艳到了。 这孩子生得白净,五官小巧而又精致,小脸上的婴儿肥更是惹人喜爱。 在见到孩子的那一瞬,顾相宜甚至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她见过别人家的小孩,也喜欢招惹别人家的小孩,全然不敢相信竟有一天,自己也会有这么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可爱。 就这么看着这孩子,顾相宜甚至觉得那一刀剖得再疼,也无所谓了。 而一旁抱着孩子的池映寒也是一脸的小幸福,实则他才不敢相信——有朝一日他和相宜竟然有娃了!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娃娃! 他甚至想明日就出去买好多好多东西,把世上所有的好看的衣服、鞋子,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全都给她。 但是…… 池映寒还是头一次当爹,虽说对这孩子疼爱得紧,但他什么经验都没有,还听郎中说这孩子可能养不活,不免有些有些忧心忡忡。 他也不知道顾相宜是怎么想的,但是瞧着顾相宜在看到孩子之后,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他不希望这个坏消息会再一次伤害到她。 但池映寒不知道的是—— 即便是他不说,她心里也有数。 没人知道刚刚她昏迷的那一会儿,竟是去了阴司。 在阴司里得了她命里没有这个孩子的天机。 顾相宜觉得自己这个人甚是神奇,她想要的东西一样都没有,不想要的天机,却是塞了整整一脑袋。 她心里藏了太多的天机,可她却不能贸然告知这里的任何人。 毕竟泄露天机,是要遭天谴的。 且就算她愿意冒着遭天谴的代价告知世人,也没人会相信。 所以,她是真的不想知道她本不该知道的事儿…… 知道的后果,就像现在这样——天道给她的命运是命里无子,那么如果她稍有松懈,她的孩子就有可能活不成! 一想到这儿,她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她要留住这孩子,就算豁出这条命,她也要留住这孩子! 顾相宜越想越没安全感,下一刻便同池映寒道:“池二,你扶我起来,我想抱抱她。” 池映寒闻言,顿时一惊。 “你的伤口不要紧吗?” “我没事,你扶我起来。” 见她执意要起来,池映寒便轻轻将她扶起,但扶起她的时候,他完全能感觉到她根本没有任何力气。 但他能理解她想抱孩子的心绪,遂在扶起她之后,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接着将孩子递给她。 这一举动将刚刚还在睡着的孩子惊醒,孩子闷哼了一声,却没有哭闹,只是睁着一双小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的爹爹和娘亲。 池映寒见孩子睁眼,欣喜的笑了出来,道:“她醒了!” 这会儿工夫,池映寒已将孩子递到顾相宜怀中。 瞧着小家伙睁开眼睛后,整张小脸的模样显得更加讨喜,惹得顾相宜打实将坐起之后的疼痛全然忘了,整个人都沉浸在这孩子给自己带来的惊喜之中。 顾相宜不禁欣慰的道:“她好乖啊,她真的一直都好乖……” “嘿嘿,乖一点多好,以后肯定不会像我一样惹你生气。” “你还知道你总惹我生气!” 池映寒尬笑一声,赶忙又转移了话茬,道:“对了,你有没有想过给她取什么名字?” 名字? 顾相宜实话实说的道:“这个我还真没想过,当时一直想着等你回来之后,再跟你商量呢。” “嗐!你看你生她这么一回,遭了这么大的罪,名儿还是你来定吧!” “那池家族谱上这辈的名讳都有什么规矩?” 说到规矩,池映寒道:“以前听房氏说起过,池家这辈族谱名讳上用‘允’字。” “‘允’字么……” “嗯!具体第二个字叫什么,你来定吧!” 顾相宜低头看着一脸懵懂的孩子,那双眼眸水汪汪的,瞧她这乖巧可爱的模样,惹得顾相宜反倒心疼她。 顾相宜心道:孩子,这八个月你跟着娘亲东奔西跑的,可真是受苦了,娘亲将来一定会好好补偿给你。但在此之前,娘亲要你好好活下去,要你平安长大,要你一声平安顺遂! 顾相宜心想着,便有了提议:“那便叫允安吧!允她一世安好,幸福顺遂!” 池映寒听罢,整个人都怔了怔。 当真是巧了,他最大的心愿,也是这孩子能平安顺遂。 第627章 算账 “好,那便叫她‘允安’!” 倒别说,这个名字叫起来还蛮好听的,池映寒欣喜的凑近了孩子,唤道:“小允安,小安姐儿~” 就这么叫着,顾相宜怀中的小允安竟冲着池映寒笑了出来。 这惹得池映寒更是欣喜:“你瞧你瞧,安姐儿也喜欢这个名字!” 看着怀中的孩子笑得那般纯稚,顾相宜甚至有些不愿放手了。 她想一直靠在池映寒怀里,这么静静的抱着孩子。 一旁的池映寒瞧着现在母女平安的模样,心里也踏实了一分。 池映寒由着顾相宜这般靠在自己怀里,搂着她单薄的肩膀,轻轻的拍着她。 但池映寒也感受得到,她现在身体仍旧十分虚弱,甚至根本没力气一直这么抱着孩子。 况且,她们母女虽然平安了,但顾相宜究竟如何早产的,如玉堂的火究竟又是谁放的,这些事池映寒定要追查。 故而,眼下池映寒一边轻轻拍着顾相宜的肩膀,一边低声同她道:“相宜,你这会儿不困吗?” 顾相宜抬眸道:“不困啊。” “那你现在伤口也不疼?” “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我。” 池映寒听罢,一脸的无奈。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生生在小腹上割了那么长的一刀,随后又进行缝合,整个过程下来,人都得疼死了吧?! 反正池映寒是不敢想象的,更不敢想象,顾相宜是如何在他面前不喊疼的。 他只得实话实话的道:“但我还是觉得,你这次受了太大的折损,还是就这么靠着我睡一觉比较好,你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总要好好休养的啊,你是疼的睡不着吗?” 说到这儿,顾相宜心里顿时涌出一阵酸楚。 只见顾相宜抬头,轻声道:“我是怕闭上眼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你是不是又胡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池映寒对此心里不是没数,他许久之前便发现她会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做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梦。 他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可二人之间就好像隔着一堵墙一般,她从来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说,他也猜不透。 只是觉得她这是妄自菲薄,却又迟迟找不到办法让她勇敢一些,别去胡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池映寒话语轻柔的道:“乖,别胡思乱想了,怎么可能会见不到我们呢?” 顾相宜一脸的疲倦,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胡思乱想,倒是你啊,又在唬我!老实交代,我刚刚是不是差点死了?” 池映寒:“……” 她是怎么知道的?! 刚刚她分明毫无意识,醒来便没什么状况了,她怎么知道自己方才差点死了的? 池映寒不敢再驳她,心里却生生的不舒服,但面对顾相宜,他也只能打探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顾相宜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知该如何告诉池映寒方才发生的事情,她只是害怕她睡着之后,刚刚没追上她的范无咎会来找她,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她抓走! 那种恐怖的事,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甚至她纵使身上没有力气,也还是紧紧抓着池映寒的胳膊。 池映寒也不知她究竟受了多大的惊吓,惹得现下纵是再疲惫,也不敢合眼。 最后还是门外守着的池映海见了这情况,去熬了碗羹汤,羹汤里加了些安神助眠的药材,不多时端来让池映寒喂她吃几口,待服了羹汤之后,顾相宜这才渐渐撑不住,在池映寒怀中睡了过去。 但纵是睡着,她的手也紧紧抱着怀中的小允安,池映海见状,也不敢贸然将小允安抱走,只得同池映寒解释道:“估计是受了太大的惊吓,需要缓上一阵子才能好一些。莫不如,二哥哥你就先这样抱她一宿吧,我怕你和孩子中途离开会再让她受到什么惊吓和刺激,她真的禁不起这些了!” 池映寒听着池映海的这番话,心里如同被压得喘不过气一般。 “你老实交代,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谁放的火?是谁要害她?!” 方才是碍于顾相宜的情况实在是不太乐观,池映寒才抛下旁的事儿没处理,现下她好转一些了,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将她害成这样的! 这笔账,他定要清算! 故而,虽然不舍,但池映寒还是轻轻将顾相宜放下,将她的头枕在枕头上。接着池映寒便小心翼翼的将小允安抱起,放在床边的婴儿床上,并嘱咐池映海道:“这件事我去找王莽打听清楚,你好好照看着她们。” 池映海听罢,试探的问了句:“打听清楚之后呢?” 闻言,池映寒双眸微眯,冷声道:“我要他偿命!” 池映海:“……” 池映海虽是被池映寒的话吓出一身冷汗,但现下顾相宜还昏睡着,小允安也需要照看,池映海现下也只能由着池映寒去解决余下的问题。 待池映寒从房门出来的那一刻,见夫人们和郎中们仍未散去,池映寒旋即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儿吗?” 殊不知,郎中们已然被顾相宜的起死回生惊得不轻,几个郎中在外面多番讨论,也不敢轻易肯定池映海的诊术,故而只得在外面追问道:“那个……可否让小池郎中见我们一面?” “你们见他做什么?” 这时,杜郎中也焦急的道:“是这样,这小池郎中已然为两位垂危的产妇接生过了,上一次还是兰大娘子那事儿,我们可都是记得的!方才我等冒犯了,现下还请讨教一下,能让已经脏器衰竭的产妇恢复,用的到底是什么法子?我们也好学习一番!” 瞧着这帮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郎中,池映寒打实觉得烦得很,遂道:“他没时间招待你们,还请各位自便。” 池映寒现下是斯文许多了,若是换作以前,他只会回应他们一个字——滚! 现在池映海还要好生照看顾相宜和小允安,哪有工夫招待这帮人?! 第628章 代价 但池映寒虽是厌恶,却也没贸然将他们轰出去,免得顾相宜夜里有什么需要的,还得重新找郎中。 池映寒遂郑重的道:“我这会儿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们便在院里侯着,若是夜里有什么需要你们检查的,你们尚且还能帮上些忙。但与此同时,还请你们摆正自己的身份——你们是来看诊的,不是来八卦的!” 郎中们瞧着池映寒此刻的气势,哪里还敢多说一句闲话。 紧接着,池映寒的眸光又落在院外的姨娘们身上,他心里可明镜着这帮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整日巴不得顾相宜意外身死,不过现下的情况还真就让她们失望了—— “相宜的情况,二爷我也报过了。母女平安,不用挂记,该回的便回吧,一窝蜂似的堵在我们院外总归是不妥当的。” 众姨娘:“……” 她们还真就奇了怪了,这人明明已经濒死了,谁料在鬼门关转一圈后,竟又回来了! 但现下人家就是母女平安,旁人也只能送上几句祝福的话后便离开了。 且方才郎中的话摆在那里——孩子不易养活,大人折损严重。 纵是这会儿顾相宜和孩子缓过来了又如何?这还没过夜呢,归雪阁若是有什么新的情况,她们随时都能过来听风。 而在归雪阁院外的妇人散了大半之后,苏韵同池映寒道:“二郎,这夜里冷着,我让你祖母先回去,我留在这儿守着,毕竟这事儿太严重了,我也怕相宜夜里出了什么事儿,院里再没人照应。” 苏韵的话,池映寒还是信得过的,遂点头应道:“也成,我也是怕她夜里再有什么情况。娘能留在这里照看她,我也放心许多了。” 在将后续的事安排妥当之后,池映寒便独自一人来到池府门外。 此刻,王莽一直在池府对面的马车内,侯着池映寒。 他就知道,在顾相宜的事处理妥当之后,池映寒一定会出来找他。 只不过,在池映寒出来之后,王莽却见池映寒整个人都变了一副神情。 杀气。 这是王莽最先察觉到的一点。 王莽见情况似乎不大对劲,连忙开口问道:“嫂子她怎么样了?” 池映寒的话语带着几丝冷意:“目前是稳定了。但她身体受了这么严重的折损,再加上惊吓和刺激,以后的事还说不准。不能确保会不会落下什么病症,今后还能不能外出劳作……” 池映寒生怕这些事,顾相宜今后都再无法操持。 人虽是保住了,今后若是落下什么病,他不知顾相宜能不能接受…… 甚至—— “还有,由于剖宫加上早产,孩子的情况也不大乐观。” 王莽默然。 他大抵能理解池映寒此刻的心绪了。 只听下一刻,池映寒开门见山的问道:“王莽,你告诉我——如玉堂的火是如何起的?相宜又为什么会早产?!” 今夜的事加起来,险些要了顾相宜的命!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参与了全程的王莽最为清楚。 但是,若是在此地同池映寒解释,三言两语怕是说不明白。 故而,王莽遂道:“瞧着远处没有烟了,如玉堂的火应该是灭了。你跟我来一趟,我带你去现场,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罢,王莽便掀开车帘,由着池映寒上了马车。 不多时,马车便在如玉堂外停了下来。 此刻的如玉堂外,早已没了围观的百姓,只剩下一片钱的剩不下什么的空楼。 不过好在,这对池家而言算不上是多大的损失,他们真正的损失在于顾相宜这次的早产。 但纵是池家,现下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莽在下了马车之后,瞧着左右都没有人影,推断道:“方才你们救治嫂子也有几个时辰了,想来在你们救人的时候,这边的火便已经熄了。” 池映寒没有应答,只是同王莽下了马车,朝着如玉堂的空楼走去。 还未进如玉堂的大门,池映寒便见地上有许多血迹,但却不见任何尸体。 王莽解释道:“我杀了二十多个天策卫,且派人将尸体处理了。我知道处理尸体的意义不大,但对我而言,嫂子的药堂的是个干净的地儿,我不想让那些污秽的东西碰脏了这里。” 池映寒听闻他面无波澜的交代着自己杀了二十多个天策卫,惊问:“你告诉我,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但前提是你得相信。否则,便是枉费了嫂子的一番苦心了。” 池映寒双眸微眯,道:“你说!” “你刚离开这里没多久,沈潋便过来找嫂子要那三样证物,随即拿着三样证物一起同行。但没人能保证他此番进京邀功会发生什么。本来,嫂子已经决定退让一步的,谁料沈潋最后明确表示你与他一同进京,非要同你扯上关系。说句实在话,嫂子今夜做出此举,正是因为她断定以沈潋的歹毒,十有八九会做出拉你下水、毁你前途的举动。若是他真对你下手,后果不堪设想!” 实则,在半路上池映寒便察觉到情况不对了。 他几乎是后知后觉的发现沈潋嘴里根本没一句真话,就连言行举止都颇为诡异。 “所以,为了我能平安进京,她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吗?” 王莽回道:“若只是进京,或许还能想出别的法子对付他。但事到如今,沈潋他盯上你了,就算进京路上他没能下手,日后等你入了仕途,沈潋也已经将你视为最合适的挡箭牌和替罪羊,他当时是如何坑害元知府的,日后便会如何坑害你。一旦这条毒蛇缠上了你,那么便不得不彻底将他铲除!” “所以呢?结果是她为了替我除去这条毒蛇,自己却身陷险境?” 王莽听罢,一时未能言语。 但以当时的情况,铲除沈潋是唯一能够保全池映寒的办法。 只是沈潋竟会同四房联手,这也是他们没想到的。 王莽虽也对顾相宜的早产心有余悸,但他还是回道:“至少,沈潋现在已经彻底废了,他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对你也够不成任何威胁了。” 第629章 追击 听着王莽的这番话,池映寒心头犹如压着一口气似的,迟迟无法喘息。 耳畔突然响起了池映海那一番听起来十分诡异的话——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你相处时间不长的缘故,反正我是真没见你为二嫂嫂付出过什么。” “你为她豁出过什么?豁出过命吗?” “可是她为你豁出过命,我见过的,不止一次了。” 再度回想起池映海的这番话,池映寒顿时心如刀绞。 原来在那个时候,无论付出此番设局会付出怎样的代价,顾相宜都已做好准备了。 而这一切,作为她的跟班的池映海全然知晓,并且池映海对顾相宜的决定,只能痛惜,但无法反驳。 池映寒突然认真回想起这个问题—— 他为她豁出过什么? 他无法给出答案,是因为过去的许多事,他都不太记得了。 纵是为她闯过火场、下过深海,过后只要能见到她安然无恙,他经历过的那些伤痛,便都不值一提。 所以,他不记得他究竟豁出过什么。 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今夜她为他做过的事! 不,或许不止今夜,还有昨夜、前夜…… 一桩桩、一件件,太多了,多到无法估量,多到让池映寒根本数不过来。 想到这些,池映寒不禁一阵窒息。 在此之前,他从未认真想过这些事! 一旁的王莽瞧着池映寒这般窒息的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但此时此刻,王莽却觉得最需要安慰的,恐是顾相宜吧? 顾相宜早就告诉过池映寒那沈潋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池映寒对沈潋毫无戒备,最终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来,险些将顾相宜和孩子害死! 但这只是王莽一个人对此事的看法,即便是口无遮拦的说出来,也只是给他们增添痛苦和压力。 王莽现下只负责交代实情,同池映寒继续道:“不进去看看吗?四房那嫡子的尸首还在那里躺着呢,夜里官府还未派人处理此事,但瞧着现在的情况,四房这边的事,也须做个了断了。” 池映寒问道:“池映松为什么要杀相宜?恐怕不是因为平日里的那些矛盾吧?” 若是产业纠纷的问题,不至于痛下杀手。 究竟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 王莽回道:“因为四房同王广的事有所牵扯。你知道的,嫂子她一直认为自己欠王广一条命,一直对此事过意不去……” 池映寒听着这说法,整个人都近乎崩溃,还不等王莽说完,他便驳斥道:“我求求她能不能不要这么想?王广救她,是要她好好活着!她若是执意认为自己这条命是拿王广的命换的,她得有多难受、多遭罪?” 王莽回道:“但王广确实是为救她而死,这也是事实。” 池映寒听闻这话,心里打实感到压抑。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继续问下去:“你接着说,然后呢?” “然后在这次瘟灾之中,她知道上次屠了整船的人并放火烧船的匪帮,是四房派来的。” 池映寒的俊脸顿时紧绷,示意着王莽继续往下说。 王莽遂道:“人证房氏现在在我们手里,而四房自是知道这是一起闹大了会被抄家的案子。故而,只要房氏在我们手里,只要嫂子她还想将此事公之于众,四房便不会放过她。” 池映寒听闻这话,深深缓了口气,道:“所以这便是池映松来此刺杀并死在这里的原因?” “不,原本池映松没这么大的胆子,还没到敢杀人的地步。他是受了沈潋的挑唆,成了沈潋的替死鬼。” 这便是沈潋的可怕之处。 随便几句话,这人便如同吃了迷魂药一般,被沈潋牵着鼻子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眼下说的这些,还只是四房的事儿。 主犯则是沈潋! 池映寒确认道:“所以,相宜这次早产,是他们合谋导致的?” “早产是因为池映松突然挟持了她,导致她受到惊吓和刺激。但她临盆后沈潋的一把火,才是致命一击!嫂子当时阵痛得根本动弹不得,四周也没有能安置的地方,当即便被困在后院,无处转移,也找不到稳婆,最后不得不施刀剖腹。” 每每听到“剖腹”二字,池映寒便不敢想象她当时都经历了什么,不敢想象那是受了多大的罪! 沈潋…… 池映寒脑海中再度浮现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只剩下刻骨的恨! 池映寒遂冷声问道:“沈潋死了么?” 王莽回道:“他在如玉堂起火之际,逃走了。” 池映寒心底咒骂一声,怒道:“跑哪儿去了?!” “队伍已经出城了,大抵是准备快马加鞭逃回京城。” 回京? 将他的妻女害成这般模样,他竟还想回京?! 一股杀意顿时涌上心头,池映寒眸光充斥着狠戾,道:“回京?好啊!我让他回京!我他妈提着他的脑袋回京!” 说罢,池映寒便转身来到如玉堂外,猛然将马车拆下,单骑着马便朝着城外跑去。 他要去追沈潋! 他定然不会让这孽障逍遥法外! 王莽见他径直上前去追沈潋,他也不敢确定池映寒到底要做什么,只得去再找马匹,立刻去追池映寒。 不多时,池映寒便追上了天策卫的队伍。 那队伍走得并不快,且池映寒掠过一眼便察觉得到——这个队伍仍是沈潋金蝉脱壳用的障眼法。 真正的沈潋需要的是立刻逃到下一个站口,在有医馆的地方进行疗伤,而不是在路上等死。 心想着,池映寒便快马加鞭,朝着下一个站口奔去。 这时,王莽也追上了池映寒,道:“池二,你要干什么?你好歹同我说一声!” “按你们所说,沈潋已经被你废了,那他现在身受重伤跑不了多远,且南阳城对他而言又极其危险,所以他唯一的办法便是逃到下一个站口疗伤。所以,去下一个站口将他抓回来!” 王莽却是疑惑:“你确定还能抓得到他?他现在已经跑出去几个时辰了,搜索范围太大了!” “无妨,你跟我过去便是!” 第630章 毒蛇 说罢,池映寒便快马加鞭,朝着下一个站口跑去。 王莽紧随其后。 若是按照寻常的速度去追沈潋,恐是还需要耗到天明,但现下池映寒的速度已然比正常速度快了几倍,快到若不是后面的王莽马术精湛,早已追不上他了。 池映寒一口气朝着下一个站口奔去,直到见到前方有一个村落,才突然拉动缰绳。 “吁——” 下一刻,池映寒将马停下。 这时,后面的王莽在他停马之际追了上来,问道:“怎么了?” 池映寒盯着前方的村落,道:“若是执意去下一座城,恐是还需要一两个时辰,我在想,沈潋像是能撑那么久的人吗?” 这话说得很明显。 沈潋重伤急需治疗,能在村落里找到治伤的地方,那他定然不会选择冒险走远。 池映寒心中有了主意,遂同王莽道:“这村落不大,咱们分头行动,将沈潋拿下。” “如何分头行动?” 池映寒双眸微眯,道:“你进村打听一下医馆的位置,打听到之后进医馆抓人。” “这会不会打草惊蛇?” 池映寒胸有成竹的道:“要的就是打草惊蛇!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 王莽瞧着池映寒似乎有了主意,遂从了池映寒的意愿,进村打听医馆的位置。 连续打听了三户人家才知道,这村里有四家医馆,都是老村医开的,这会儿大抵已经打烊了。 王莽问到了医馆的确切位置之后,便立刻朝着第一家医馆赶去。 在来到第一家医馆之后,院子里的狗便狂吠了起来,王莽径直进了院,敲起了门。 而此刻,里面的人回应倒也是快,待开门后,见一莽汉站在门外,诚挚的询问道:“不好意思,深夜打扰了。请问郎中,是否有一位身受重伤的黑衣男子来此诊治?” 老村医听闻是这个问题,摇了摇头道:“没有,我这儿早就打烊了。倘若不信,可进来看上一眼。” 王莽并未进屋,只掠了一眼屋内的情况,果真见蜡烛是刚刚点燃的,屋里还有刚掀起的被褥,且屋内没有丝毫血腥味,全然不像刚诊治过重伤病患的模样。 王莽连忙点了点头,道:“打扰了。” 说罢,王莽便关上了房门,离开了院子。 院里的狗一直不停的狂吠着,惊得左邻右舍都点灯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村落本就不大,一声狗吠便足以扰得四邻不安。 王莽在出了第一家医馆之后,便又朝着第二家医馆走去。 此刻,沈潋正在第二家医馆内趴在诊床上接骨,听闻狗吠之后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一阵敲门声。 老村医听了外面的敲门声,问道:“什么人?” 屋外的王莽刻意压低了嗓音,道:“看诊的。” “来了!” 老村医还纳闷着,本已打烊了,但今夜看诊的人竟是一个接着一个。 殊不知,就在老村医前去开门的间隙,沈潋已然察觉到了不妙——若是真的来看诊,声音怎会如此沉稳? 恐是有诈! 而老村医并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在为王莽开门之后,只见王莽用力一推,便反手将门推开,直接闯入了屋室。 老村医见他直接闯了进来,惊呼道:“你要干什么?!” 王莽开门见山的问道:“你的病患呢?!” 老村医闻言,下意识的转头去看他的诊床。 谁料,原本在诊床上躺着的人,这一眨眼的工夫竟不见了! 惹得老村医惊叫道:“人呢?!” 王莽见了这情况,顿时判断出沈潋果真躲在这里,遂问:“老实交代,刚刚是不是来过一个身受重伤、经脉尽断的黑衣男子?!” 老村医见状,也吓得不轻:“是、是啊!这会儿人怎么没了呢?!” 而此刻,沈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溜烟的从后院逃了出去,见左右无人,便准备一口气逃出这个村落。 沈潋心里还纳闷着,王莽怎么这么快便追到了这里?这不可能啊!难不成顾相宜这会儿没撑过去,已经难产而死了?不然纵是救治顾相宜,少说也得一个晚上的时间! 然,就在沈潋一边纳闷一边朝着村口跑去的时候。 突然! 他的上方一道黑影袭来,还不及沈潋反应过来,那道黑影便一拳朝着沈潋的脑袋打去—— “嘭”的一声,将沈潋打得重重摔在地上,鼻梁骨似乎被那一拳击碎了一般,疼得沈潋惨叫出声。 待沈潋坐起身来查看情况的时候,竟见池映寒落在他的身前。 “池二?!” 刹那间,沈潋惊了。 他不是已经前往京城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但眼下,池映寒却没有跟他废话的意思,在击倒沈潋之后,又一拳朝着沈潋打去! 沈潋骤然惊叫道:“等等!池二,你要干什么?!” 池映寒一把拎起摔倒在地的沈潋的衣领,喝道:“你杀我妻女,还问我要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此话一落,沈潋顿时明白池映寒的意图了。 但现下,沈潋经脉尽断,骨头也折了好几根,根本不可能是池映寒的对手。 但沈潋却仍抱有一丝希望,同池映寒道:“我就知道你不信我,但我说了,那些都是误会……” 事到如今,他竟还能装得跟真事一样! 池映寒顿时觉得这人简直是刻意侮辱他的心智,遂揭穿道:“火是不是你放的?!” “当时王莽要杀我,我急着逃走,不小心推倒了蜡烛,你媳妇她怎么样?她没事吧?” 就是这种无辜的眼神。 若不是顾相宜为了保他,险些葬身火海,恐是到了京城,沈潋实心实意的关心他几次,都会让他放松戒备。 顾相宜说的不错——若是个明着坏的,池映寒能对付过来,但池映寒最忌惮的,便是这种明着和你处得特别好,最后捅了你一刀你都不相信是他的人! 这种人,目前的池映寒恐是见都没见过几个,更别说是识破他们,同他们过招。 池映寒想到顾相宜为了铲除沈潋所受的伤害,便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拳头,一拳朝着沈潋打去! 第631章 折磨 现下的沈潋哪里禁得住池映寒这般殴打,哀道:“池二,你听我说……” “你给我闭嘴!” 池映寒不想再听了! 甚至他的思绪现在还有些乱,当初那个在船上同生共死,甚至为他出谋划策,处处为他着想的人,有朝一日会成为杀他妻女的凶手! 对池映寒而言,最为可怕的是这不是突如其来的背叛,而是从一开始,谋权害命便是沈潋的本性。 十三卫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池映寒不知道,但自在江边沈潋拒救王莽上岸的那一刻起,他视人命如草芥的本性便暴露殆尽。 不是他没有隐藏,而是只要这个人同池映寒交好,那么他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池映寒并不介意。 甚至,沈潋没同他说过自己的过去,这也无所谓。 且顾相宜早就告诉过他——那沈潋会三番五次保护他们,是因为当时的顾相宜是唯一活着的证人,是查清案子以谋升职的唯一筹码。 根本不存在什么兄弟情义,什么感情。 就算是有,那也只是他擅长打交道的本性罢了。 当时的池映寒理解不了顾相宜的话,一句都理解不了。 直到沈潋第一次升职失败,第二次踩着元知府以谋上位,甚至再度将顾相宜当作他升职的筹码,纵使知道顾相宜身怀有孕,他也毫不留情的为了他的谋划压榨她,最后她拒不交出医书,他竟能出手杀了她! 池映寒活了近二十年,从未遇到过这种恐怖的事! 一想到现在顾相宜和孩子还未完全脱离危险,池映寒便恨不得现在便将他活剐了! 池映寒心想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沈潋见状,惊呼道:“你、你要干什么?!” 这时,从医馆一路追来的王莽见状,也连忙呵止道:“池二,你不能杀他!如果十三卫追查下来,发现这人是我们杀的,定会惹来祸事!” 池映寒却是冷笑了一声:“杀他?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我要他也尝尝开膛破肚是什么滋味儿!” 原本就算顾相宜开骨缝再费劲,他们也有时间找来经验丰富的稳婆,哪怕退一万步最后真得走剖腹这一步,也不至于是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直接生剖。 既然这一切都是拜沈潋所赐,那便让沈潋尝尝这到底是怎样的滋味儿! 说罢,池映寒便一把将沈潋提起,一刀割了下去! “呃啊啊啊——” 皮开肉绽的那一刻,沈潋的惨叫声当即惊醒了全村的村民。 满地都是鲜血,场面极其瘆人。 但池映寒偏不让沈潋就这么死了,而是一桶凉水泼下去,让他保持清醒,回医馆让老村医缝合。 老村医被吓坏了,正想问这二人是多大的仇怨,池映寒便在村里公然喝道:“就是这个人,明知我媳妇八个月的身孕,还在刻意害她早产,这还不止,在她早产临盆之际在屋内纵火。最终导致我媳妇为保孩子生生剖了腹!” 在池映寒的认知中,这世上最恶毒的死法便是被众人一口一个唾沫的浸死。 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 众人一直围在医馆外对沈潋指指点点,但沈潋却没有表露出任何神情。 被人生生开膛破肚又缝针之后的沈潋疼得青筋暴突,不住的嚎叫。 他确实疼到骨子里去了。 这种疼痛,他一个大老爷们都忍受不了,想来顾相宜更是得疼得死去活来的。 一想到顾相宜情况比他还要恶劣,沈潋反倒笑了出来。 见他被如此虐待之后,竟还能笑出声来,池映寒彻底被惹恼了,斥道:“你笑什么?” 沈潋笑道:“我笑那顾相宜当时肯定比我疼上百倍,她可不止是开膛破肚啊,她还有一个孩子要取出来呢!那是割开皮肉还要伸手掏脏器啊,那痛不欲生的模样,想想就觉得刺激!” 沈潋现下也不想伪装了,纵是他现在说话的声音极其微弱,但他却有把柄——池映寒为了他的仕途,根本不敢杀他! 摊上他这个人命官司,于池映寒而言可是件大麻烦。 但对沈潋来说,只要他不死,池映寒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眼下的开膛破肚,即便是疼到骨子里又如何? 既然他非要沈潋保持清醒,那沈潋便会好好刺激他一番。 看谁先遭不住! 沈潋笑了笑,遂道:“我看你是没见过你媳妇被生剖的画面,心有不甘,想拿我开刀,重现一下当时的画面。现在你也看到了,确实怪血腥的。” 池映寒被他的态度惊到了。 他全然理解不了沈潋的举动,他先是身受重伤,又被开膛破肚再缝合,现在池映寒吊着他一口气让他受苦,但他却是这般反应! “你就没有一丝的内疚?!” 沈潋嗤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内疚?怎么?你想让我也跟你一样心疼你媳妇?滚吧!招惹了这么个毒妇,是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说到这儿,沈潋反倒笑了出来。 他歇斯底里的同池映寒道:“老子这是流年不利,犯小人了,你知道吗?” 池映寒头一次遇到这种人。 明明是他的出现,将顾相宜糟践得不轻,最后他反倒一肚子委屈,认为他才是受害者? 甚至到了这般境地,他也不依不饶的在唾骂顾相宜有多恶毒,在他看来,竟是顾相宜在害他! 一旁的王莽见了这状况,却不觉得惊讶,反倒是同池映寒道:“你可以继续折磨他,但是指望他诚心悔过,是根本不可能的。” “为什么?他险些害死两条人命!他将我妻女害成这般模样,事到如今他反倒认为他犯小人了?!” 这可打实把池映寒恶心得透透儿的,去他妈的犯小人,他们惹上沈潋这厮,才是犯小人了呢! 池映寒咬牙切齿的道:“他是不是以为自己今晚就算是死了,也只是栽在我们手里了?他是不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池映寒理解不了。 为什么将人害成这般模样,自己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甚至还在这儿宁死不屈! 第632章 抱走 反倒是池映寒被他这态度气得不轻。 王莽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同池映寒说这些,只同池映寒道:“你跟他讨不到什么说法的,毕竟他们那种人,眼中没有是非对错,只有成王败寇。现在在沈潋的认知中,这一局他输了,他的整个前途都折在顾相宜手里,你还指望他向顾相宜道歉?他现在都快恨死她了,莫要让他得了机会,否则他必会杀了她,以解心头之恨。” “他还要不要点脸了?!” 事到如今,就算抓到沈潋,狠狠地折磨他,沈潋也不会屈服于他们,说一句道歉的话,更别提反省。 池映寒突然意识到了——倘若他心里尚有一丝良知,他都不会义无反顾的如此糟践顾相宜。正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错处,才会这般肆无忌惮,视人命如草芥。 但是,池映寒却是不服。 “他不肯低头是吗?那便打到他肯低头为止!我见不得他杀人放火之后还高高在上的模样!” 王莽劝道:“但是这恐是不太好办。他们十三卫的人都受过特训,承受伤痛的能力都极强,一般的伤害对他而言都是不疼不痒的。但如果对他用大刑,瞧他现在的伤势,再弄下去很容易将人弄死,到时候惹麻烦的便是我们了。这沈潋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了,照我看,再动刑实际上也没什么意义……” “难道还要放了他不成?让他养伤?留他过年?!” 池映寒打实咽不下这口气! 这个人,他是不会放的! 王莽遂道:“我也只是提个建议,你不太懂这种人,你就算活剐了他,他也不会泪流满面的向你求饶,真动起刑来,被气到的反会是你。” 池映寒嗤笑一声:“成,既然如此,我也不指望他求饶认错了。现在将他带回去,锁在暗室里。王莽你就在暗室拿噬心蛊伺候他。三天不给食水,喂他吃活虫。既然弄不死,那便往死里弄,听清楚了吗?” 王莽哑然。 这池映寒也是真动怒了。 若是用蛊,那会在不死人的情况下,痛感超出沈潋所能承受的极限。 如果沈潋拒不低头,那他也不需要了。 虚假的歉意,对池映寒没有任何意义。 倒不如让他生不如死。 “还有,这两天你将关于瘟灾的事全部告诉我,听宁儿说秦家村被屠一事也是他做的。既如此,这些账,咱们便到官家面前清算吧!” 说罢,池映寒便转身离开了医馆,王莽遂将沈潋捞起,一并扔上了马背。 实则,王莽看得出来,沈潋虽被训练的耐痛能力强,但现下的伤势叠加起来,已然让沈潋只剩一口气了。 王莽不忘嘱咐池映寒道:“嫂子原本的计划,是将他放回十三卫的。他现在经脉尽断,回去之后也做不了任何事,十三卫不养废人,他一旦回去,立刻便会被革职。且凭借那个地方的残忍,沈潋不仅会被革职,他上面的人还会怕他离职之后泄露机密,在他革职之后直接杀了他。如此一来,这个祸患便彻底铲除了。” 池映寒知道,顾相宜布的局不会有任何疏漏,现在的沈潋已经是个彻底的废人了,纵是回京,天策卫也不会保他,甚至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也不敢同上级如实交代。 可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他身上背负这么多人命,官家还不知道呢!且就算他死了,将来史料记载中,这场瘟灾的功臣也是沈潋,而不是相宜。相宜是生生将这口气咽下去了,但她忍得了,我忍不了!我要他活着,这笔账咱们到官家面前慢慢算!” 王莽默然。 但毕竟这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事,他一味的掺和也是不妥当的。 王莽遂未接茬,只听池映寒顿了顿,又道:“对了,这事儿你别跟相宜说,她现在身体还很虚弱,让她安心静养,好好恢复。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让她别操心了。” 王莽点了点头。 不多时,二人便快马加鞭,赶回了南阳城。 而此刻,已是后半夜。 池映海一夜未眠,一直在床边观察着顾相宜的情况,每半个时辰把脉检查一次,好在情况还算安稳。 一旁婴儿床里的小允安也没有什么异常,呼吸平稳着,安稳的睡着。 由于这孩子是早产儿,需要注意的地方太多,照看孩子的任务,三燕便主动接下了,用三燕的原话说便是——宁儿平日里照顾少夫人都有几分糙,好在少夫人也不是个挑剔的,但这孩子可禁不起糙养,每时每刻都得看着,马虎不得。 故而这一整晚,三燕没睡,池映海没睡,宁儿和苏韵也没睡。 本以为顾相宜能睡得安稳一些,但由于池映海见她身体虚弱,没敢贸然给她打麻药,后半夜的时候,那羹汤的药劲儿下去之后,顾相宜渐渐恢复了意识。 她稍一恢复意识,便能感觉到小腹那剧烈的痛,生生的被痛得清醒了过来。 然,这一觉睡醒后,顾相宜恍惚之中的第一反应便是怀中没了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相宜猛然睁眼,微弱的声音中充斥着焦急:“孩子……孩子呢?!” 见顾相宜夜里突然醒了,三燕赶忙将小允安抱了过去,回道:“孩子没事,孩子在这儿呢!” 瞧见小允安还在自己屋里,顾相宜这才放下心来。 她现在心里一直都不踏实,每时每刻都怕这孩子出了什么闪失,失踪或者夭折,就连她睡着的时候有人将孩子抱走,也令她感到惊惧。 她昂着头,一脸不悦的看着三燕道:“你将她抱走做什么?” 三燕对此也甚是无奈,道:“少夫人,孩子有孩子的小床,就在您旁边。你需要安置,孩子也需要安置啊,况且我们这么多人都在这儿守着呢!出不了事的!” 但在顾相宜看来,她就睡了这么一会儿,孩子让三燕抱去她都不知情,怎么可能出不了事? 三燕倒也有眼力劲儿,见顾相宜仍有一丝不满,便赶紧将孩子还了回来,并圆话道:“当然了,少夫人您若不放心,您抱着也成。” 第633章 鲫鱼 顾相宜哪里肯让她再抱着,遂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接了回来,自己搂在怀里看着,心里才踏实。 苏韵瞧着顾相宜现在的状态,打实发愁,连忙坐在顾相宜床边,轻声劝道:“没事的,我们这么多人都帮你看着呢。你现在身体这般虚弱,刀口也还需养挺长一段时间才能愈合。我还寻思着待你缓过来些了,让海哥儿给你用点麻药,不然就这么硬撑着,就算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你疼啊!” 顾相宜却是回绝道:“婆母,我没事,现在好些了,不怎么疼了。” “傻孩子,怎么可能不疼!” 苏韵愁得直叹气,心里明镜着顾相宜是太害怕有人将孩子抱走了,连麻药都不肯用,现在因为三燕抱走一会儿孩子,她干脆连睡觉都不肯了。 这不是生生糟践自己么! 可苏韵这会儿也做不了什么,眼看着顾相宜只有抱着孩子,精神头儿才能好一些,心里也是无可奈何。 只见这会儿顾相宜问道:“对了婆母,池二呢?” 苏韵道:“她还有点事儿,方才出去了。” “他去哪儿了?” “这……他没同我们说,只说让我们好生照看着你。” 苏韵也不知池映寒这会儿究竟是去了哪里,谁料顾相宜中途醒了过来,这一清醒,更让苏韵不知如何去稳定顾相宜的情绪。 果然,在听闻池映寒不见踪影之后,顾相宜更是无心在床上休养,赶忙同苏韵道:“婆母,您知不知道池二的殿试如何处置了?之前官家派来的人说了,子时之后若再不启程,便视为弃权。可是池二他偏是回来了……” “你别着急,这事儿我们在打探了,想来二郎心里也是有数的……” “他能有什么数啊!我就怕他是为了救我中途折返,放弃了这次殿试啊!” “好孩子,婆母知道你担心他。你先别急,我去问问二郎,我这就去!” 苏韵生怕顾相宜再忧虑过度,出了什么事儿,赶忙起身要出去寻池映寒。 却不料,就在苏韵起身的刹那,房门“吱嘎”一声开了—— 众人抬头,竟见这时,池映寒推门而入,道:“怎么了娘?你们刚刚在唠什么?” 池映寒说着,便顺手将门关严实了。 苏韵也没料到池映寒这时候竟回来了,赶忙道:“二郎,你回来的正好!相宜方才正问你呢,你那殿试是怎么个情况?还能进京参加殿试吗?” 池映寒笑道:“我方才就是出去同马公公商议这事儿去了。相宜你放心,马公公说了,我若是自己上京,无非是检查得更严一些,反正半个月之后才开始殿试,我单独进京只需三天,不着急。这几天我陪着你们娘俩!” 顾相宜这几日下不了床,也不能探知此事究竟是真是假,但在她印象中,池映寒可没少忽悠她。 顾相宜遂问:“真的假的?” 池映寒坐在床边,瞧着一脸憔悴的顾相宜,道:“这么大个事儿,我骗你干嘛?我陪你待几天,随后便启程进京。” 顾相宜观察着池映寒的言行举止,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见池映寒没心没肺的低头看着小允安,道:“小允安睡下了?” “嗯。” “那你将她给我抱会儿,我稀罕稀罕咱们闺女。” 但顾相宜却是不肯,反倒将小允安抱得更紧了一分。 池映寒见状,撒娇耍赖的道:“你肯定都抱了半天了,我还没怎么抱过咱闺女呢!你让我好好瞧瞧咱闺女的模样,我瞧瞧有没有像我的地方!” 他这话瞬间将顾相宜逗笑了,想来他这个当爹的也太卑微了,这孩子水灵灵的模样简直是跟顾相宜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若说哪点瞅着像池映寒,池映寒还需仔细端详一番。 顾相宜遂道:“那你就在这儿瞅,反正我不给你抱着。” 池映寒:“……” 完了,他这不过是出去了一趟,怎么连女儿都不能抱了…… 池映寒瞟了眼屋内其他的人,但众人谁也不答话,搞得池映寒也不知是谁惹出的祸事,牵连了他。 既然这会儿池映寒也回来了,苏韵便也不在这儿久留了,遂同池映寒道:“二郎,这会儿天也快亮了,娘便回去了,有什么事儿及时同娘说,娘也能照应着你们。” 池映寒应道:“成!娘您先回吧!今夜也劳烦您照看她们母女了!” 不多时,池映寒便将苏韵送走。 而这时,天既快亮了,宁儿便道:“那我现在便给少夫人炖锅鲫鱼汤去。” 站在房屋门口的池映寒摆了摆手,道:“去吧。” 但下一刻,池映寒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赶紧又将宁儿叫了回来,道:“诶!等会儿!你给她炖鲫鱼汤做什么?她现在刚剖宫不久,能吃那东西吗?” 宁儿道:“海哥儿说了,剖宫之后养上几个时辰便能开始喝汤了,吃鱼的话慢点吃应该也可以,主要是鲫鱼汤不是方便下奶吗?” 池映寒就知道这事儿不对劲,立刻跑过去拦住宁儿,问道:“不是,咱家又不是请不起乳娘,用不着折腾相宜吧?” “但少夫人方才说,她想亲自喂啊……反正我又没生过孩子,没啥经验,二爷您要是有什么异议,你们俩商讨去?” 池映寒可不得跟顾相宜商讨么! 她现在都啥样了,还想亲自喂孩子? 池映寒心想着便着急忙慌的跑到床边,顾相宜瞧着他急三火四的模样,就知道又没啥好事儿,遂率先问道:“你又怎么了?” “不是怎么了,是你怎么了?鲫鱼汤你想喝倒是可以,但是喂孩子可不行啊!” 顾相宜看池映寒这忧心忡忡的模样,打实一阵头疼,还得同池映寒解释道:“池二,你听我说,我真的没啥事了。海儿那剖宫术做得还挺成功的,现在除了还有点余痛,并无大碍。” 她这话说的,池映寒听着都觉得肝疼。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别闹了!人家海哥儿明确跟我们说,你从现在开始少说一个月都下不了床,你还说你没啥事了,没啥事的话,你现在下床走两步看看?” 第634章 赖他 顾相宜听闻这言论,当即有几分恼,一把捏住池映寒的脸蛋,道:“你们怎么还开始本末倒置了?成天就知道听海儿的,也不想想海儿那三脚猫功夫是谁教的!” 池映寒一本正经的回道:“那你下个床试试?” “怎么?我若是能下床,你便不拦着我亲自喂孩子?” “你先下得了床再说!” 池映寒就不信她现在真能下得了这个床。 谁料,见池映寒这般态度,顾相宜还真就将小允安轻轻放在枕边,接着便撑起身子道:“那你可看好了——” 让池映寒没想到的是,顾相宜还真就猛地坐起了身,打算下床。 吓得池映寒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肩膀,还没等顾相宜反应过来,便赶忙将她搂在怀里,不准她再乱动,并立刻道歉道:“我错了我错了,乖你可别来真的啊!赶紧躺回去!” 这一举动可把池映寒吓得半死,他还能真让她下床不成? 而顾相宜被他按在怀里,却是越发的恼火:“那你让我喂孩子!” “好好好!让你喂,让你喂!” 池映寒哪里还敢说个“不”字,现在可当真是媳妇说啥是啥,他只有答应的份儿。 许是二人的声音有些大了,一时间吵醒了枕边的小允安,小允安哼唧两声之后,便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顾相宜一愣,赶忙挣脱池映寒的怀抱,转头便去将小允安抱了起来,焦急的问道:“诶呀,宝宝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瞧着孩子没拉没尿也没有发热的症状,突然哭了起来,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闷气的瞪了眼池映寒,一个小拳头砸了过去。 “都赖你!” 池映寒:“……” 他这锅背的…… 好在顾相宜只捶了他一拳,便赶紧去哄小允安了,小允安在回到娘亲怀抱之后,本能的朝着顾相宜的胸口扑去,小嘴不住的在寻找着什么。 池映寒见状,瞧着孩子恐是饿了,现下也不想招惹顾相宜生气,便摆了摆手道:“你喂,我不扰你们。” 说着,池映寒便委屈巴巴的坐在了床脚,由着顾相宜去喂孩子。 只不过…… 池映寒生生的在床脚闷坐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发现孩子一直在哼唧,哼唧的声音仿佛比他还委屈。 池映寒这才扭过头来道:“什么情况?你不是说你自己能喂吗?” 顾相宜却是无语:“我喂我也得有啊,我方才让宁儿去做鲫鱼汤,是不是被你拦下了?” 池映寒:“……” 他顿时感觉又一口大锅扣在了自己脑袋顶上,想掀都掀不下去。 池映寒对于这些问题,是啥经验都没有,只得一脸无奈的问道:“那你说该怎么整?” “你倒是出去叫宁儿端一碗鲫鱼汤过来啊!在这儿干瞅着我就能瞅出办法来了?” 池映寒当即想给自己一巴掌,他拦下那锅鲫鱼汤干什么? 心想着,池映寒便赶紧起身,准备出去叫宁儿。 待他准备出去的时候,顾相宜忽然又叫住他:“等一下!” “还有啥事?” “你顺便拿壶热水过来,给孩子先喝点水也行。” “成!” 反正池映寒也是啥也不懂,一切便都听顾相宜的指挥了。 不多时,池映寒拿了一壶热水过来,又拿了两个小杯子,就坐在床边来回折两个小杯子里的热水,折到温和的时候,才递给顾相宜,让顾相宜小心翼翼的给小允安喂下。 待一小杯温水下了肚,小允安才安分了一些,而对于方才小允安的哭闹,顾相宜非但没觉得厌烦,反倒感到一阵欣慰,同池映寒道:“池二你瞧,谁说咱们允安不会哭,哭闹起来不也是劲劲儿的?” “你还希望咱闺女多哭两场?” “那是!之前怀她的时候,她不踢人,我都有些担心是不是过于体虚,现在我倒是希望她能闹腾一些,她越闹腾,我反倒越高兴。” 池映寒也理解顾相宜的意思,这孩子能哭闹,便没有那些郎中说的那般恐怖,但池映寒却是担忧一点…… “我可是听说这孩子哭闹,可是频繁到一两个时辰一次,也就是说,一天少说折腾六次,多说折腾十二次,你能受得了吗?” 顾相宜笑道:“她要是能这么折腾我,我做梦都能笑醒。” 实则顾相宜心里大抵也有数,这孩子不可能这么皮实,也不像是个会闹的。 甚至孩子安静起来,有时候夜里不吵不闹,连吃奶的事都会被遗忘,最后孩子自己身子骨不好或是落下病,大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才是顾相宜最犯愁的地方。 果然,一小杯温水喝下去之后,小允安便立马安生了,不哭也不闹,就在顾相宜怀里待着,睁着一双葡萄粒一般的小眼睛,就这么盯着顾相宜看。 不多时,宁儿将鲫鱼汤端了过来,并嘱咐道:“少夫人,这汤太烫了,您现在还不能喝,奴婢得先将汤晾上一会儿……” 然,还未等宁儿说完,池映寒便道:“放着我来!” 宁儿:“……” 方才孩子喝的热水他都能折腾成温水,这会儿大人要喝的热汤他也能折腾成温汤。 池映寒说罢,便让宁儿把热汤端到他面前去,宁儿只见池映寒鼓捣了一会儿,便将热汤晾温,随后端到顾相宜床上的凭几旁边,一口一口的喂她喝。 对池映寒而言,就算这会儿顾相宜想吃鱼肉,他也得先检查一遍喂给她的鱼肉里面有没有刺儿。 瞧着顾相宜怀里的小允安渐渐睡下了,顾相宜也不像方才那会儿同他闷气,两个都消停了,池映寒才能消停一会儿。 不过,唯一让池映寒头疼的是——在喝了鲫鱼汤之后,顾相宜完全没有陪小允安睡觉的意思,只是说她不困。 这可愁坏了池映寒,但他也不能明面上说什么,只得哄道:“不困的话,你便乖乖在床上躺着,可别外乱动了,有什么事喊我,我都能帮你办妥当了。” 末了,池映寒便留她们母女二人在屋里,他则打了个幌子将宁儿叫了出来。 第635章 不安 宁儿被突然叫了出来,尚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倒是池映寒在出来之后,再也绷不住了,直言问道:“宁儿,你给二爷我老实交代,昨夜我走后,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啊?”宁儿被问的一脸茫然,仔细想了想后,解释道:“没做啥啊!少夫人现在都这样了,我们谁还敢对她做啥啊?” “不要自我感觉良好,你就实话实话,昨晚是不是有人动她孩子了?” 宁儿噎住。 池映寒见状,立即追问道:“是不是真有人碰孩子了?” “那个……昨夜少夫人睡了之后,孩子便被抱到小床上,由三燕姐看着,二爷您是知道这些的啊!除此之外也没人动孩子啊,孩子就在小床上睡着呢,真的没人动她!” 这便让池映寒感到奇怪了:“没人动孩子,她怎么跟受了刺激一般?诶!宁儿,你天天在她身边伺候着,就没觉得她有点不太正常?” 宁儿却是一怔:“没有啊,少夫人挺正常的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在孩子这方面,正常女人都这样?!” 虽说池映寒对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但顾相宜的举止实在是让他一言难尽,再这么下去,孩子恐是保住了,大人还不得活活被折腾死?月子里若是出了什么闪失,可不是开玩笑的! 池映寒这便过来问宁儿,毕竟宁儿这人向来实话实话,不绕弯子,她这种性子倒是有些好处。 说到孩子这事儿,宁儿深深叹了口气,道:“说真的,你要想问少夫人有什么变化,变化确实是有些,可是自怀孩子开始就有了。反正我是看透了,这妇人产子也确实是得挑时候,不是你们男人或者家中长辈逼着生,就得立马生一个出来,否则便被家里黑眼白眼的瞧不上。二爷你自己回顾一下,少夫人怀这个孩子赶的是什么时候!偏是这时候怀了孩子,这大半年来几乎没有一日是安生的,加上生产的时候又受了刺激和伤害,我瞧着少夫人现在这状态还算不错的,好在没被逼得带着孩子一起去西方极乐世界享福……” 池映寒越听后面的话,越觉得瘆得慌,赶忙“呸”了三声,道:“浑说什么呢?再多疯一个对你有好处咋地?” 宁儿遂换了话茬,道:“反正我的意思是,少夫人这两年确实不大适合要孩子,可这家里不依不饶的,再拖延下去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这跟当年南大娘子的遭遇竟是一样的,且这第一胎也没生出个哥儿出来。现下少夫人是太虚弱了,老夫人没多说什么,你等少夫人好些的,那老夫人准有话等着她呢!” 池映寒:“……” “所以,现在少夫人能安生一些、高兴一些,你管她正常不正常呢,她现在就算跟我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只要她高兴,那她就是对的!这种觉悟,少爷你也得有啊!” 池映寒尬笑一声。 这宁儿说的话,竟莫名的有些道理。 并且,宁儿的话也有意无意的告诉了池映寒——现在他是回来之后才觉得她有些不太正常,实则宁儿一直陪在她身边,全程跟着她一起紧张焦虑,每时每刻都怕孩子出现什么闪失,日子久了,就顾相宜现在这种别人抱走她的孩子她都跟人家急眼的情况,在宁儿看来简直太正常不过了,若是真让宁儿判断是非,宁儿还得斥对方那人,她胡乱抱她家少夫人的孩子做什么? 池映寒是有几分理解了,但他现在最关心的是—— “她现在每时每刻都要睁眼看到孩子还在,不肯睡觉,不肯休息,甚至连个乳娘都不请,生生糟践自己。宁儿,既然你这么懂她,那你说这事儿应该怎么解决?难不成也由着她?由着她把自己生生耗死么?!” 宁儿摊了摊手,道:“那也没办法!三燕姐不是贴身丫鬟,跟少夫人还差了一层关系,她无法太过放心;我虽是贴身丫鬟,但这院里的人都嫌我伺候人伺候的糙,更是没人放心;海哥儿年纪还小,大夫人同少夫人也还差了点劲儿,二爷您更别说了,在少夫人眼里您就是个傻子……这一圈的人,没一个是她能安心将孩子托付出去的,她自是不敢合眼啊……” 池映寒听罢,沉默了片刻。 白日里,他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只得回屋陪着顾相宜和小允安,下午的时候,顾相宜又喝了一碗鱼汤,一个时辰之后,方才能喂上孩子了。 这也让顾相宜心里踏实了许多。 但池映寒心里就没法踏实了。 自打孩子吃上了奶后,那便需一两个时辰喂一次,池映寒本来觉得顾相宜身子虚弱,提议一日喂六次便足够了,但顾相宜却是不肯:“允安她在娘胎里便没足月,若是现在再不好生喂养,将折损的那些补回来,日后定会隔三差五的生病……” 后面的话,顾相宜不敢再说了。 她脑子里总是会蹦出“命中无子”的诅咒,故而在她看来,她吃苦受累都无所谓,只要能多给予小允安一丝生机,她心里便能踏实一些。 池映寒瞅着却是心里难受,道:“可你这个当娘也在坐月子呢,你就不怕自己落下什么病?” “我既没受风,也没下床操劳,甚至连我那药堂被烧成什么样我都没看呢,这还不行?” 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闻顾相宜说到药堂的事儿,池映寒立马回道:“药堂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等你乖乖坐完月子,保证让你看到一个比之前还要宽敞精美的药堂。” …… 待到傍晚的时候,池映海又端来一碗放了安神药的羹汤,也只有喝了这种羹汤,顾相宜才能犯困睡上几个时辰。 池映海为了挽回之前的失误,嘱咐池映寒,让池映寒老实在床边看着她们几个晚上,待她睡几次醒来发现孩子还在枕边,身边也有夫君守着的时候,她自然便有安全感了。 第636章 不妙 池映寒听着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他再有几日就得前去京城了,在那之前,他恨不得将自己全部精力都用来好好陪她和孩子。 只是这才没两天工夫,池映寒便感到身心俱疲,甚至觉得这哪里是顾相宜在坐月子,分明是他坐月子还差不多! 就这般想着,池映寒便觉得饿得发慌,赶忙低声去叫宁儿,道:“宁儿,你去厨房给我整口吃的呗?我这一天都没吃饭了……” 宁儿听罢,微微怔住。 她这才想起来,池映寒这一天光顾着照看顾相宜,折腾了一整日,自己一口水都没喝上,宁儿赶忙回道:“二爷您稍等,奴婢这就去厨房看一眼还有什么吃的能给您拿来。” “快去快去!” 池映寒这会儿也不知道杜仲跑哪儿去了,他在屋里瞧着哪个容易差遣,便差遣哪个去厨房给他弄口饭吃。 但由于这夜实在是深了,纵使宁儿去了趟厨房,也翻不到什么正经吃食,最终只得拿了两根黄瓜回来,同池映寒道:“二爷,您看这个能顶饱吗?” 池映寒瞧着那两根黄瓜,全然不嫌弃,赶忙道:“拿来拿来!” 宁儿听罢,便将两根黄瓜递给池映寒,池映寒啃了两口黄瓜,胃里这才舒服了些,哪里还会挑是什么吃食。 然,就在池映寒啃着黄瓜的时候,杜仲突然推门进来了。 见杜仲这时候进来,池映寒第一反应便是鄙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还知道回来呢?!” 杜仲一脸的焦急,道:“少爷,不好了!老太太那儿出事了,正叫你过去呢!” 池映寒此刻专心的啃着黄瓜,好不容易在顾相宜睡熟之际能得空歇会儿,听闻老夫人要见他,一口回绝道:“不见!二爷我疲着呢!” 杜仲叹了口气,坚持道:“少爷,你还是过去看看吧!挺大个事儿呢,听说是少夫人的药堂烧死个人……” “打住!” 谁料,还未等杜仲把话说完,池映寒便怒瞪了他一眼。 下一刻,池映寒赶忙紧张的查看顾相宜的情况,见顾相宜没被惊醒,这才示意杜仲出去说。 待轻声出了房门之后,池映寒远走了几步,确认离房门足够远了,才开口道:“你接着说!怎么回事?” 杜仲道:“少爷,我跟你说啊,确实是挺大个事儿呢!少夫人的药堂不是失火了吗?官府来查的时候,发现里面烧死个人,那人正是四房的嫡子池映松!现下池天昌失踪,池映松又死在了少夫人的药堂,四房夫人正闹呢!更关键的是——仵作检查过了,那人不是被烧死的,是暗器穿喉而死。这事儿可大着呢!老夫人现在叫不动少夫人,便叫你过去,你这会儿万万不能拒绝呀!” 池映寒听闻这话,神态确实平静,只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看来今夜,池映寒是又没办法陪在顾相宜身边了。 也难怪顾相宜最近紧张兮兮的,心里不得踏实。 闹心事实在是太多了! 池映寒嘱托池映海留在屋里照看顾相宜,且特意交代道:“我郑重的跟你们交代一遍——这孩子就让她抱着睡,你们只需看好了,别让她不小心将孩子压到或者闷着就行。千万别把孩子抱到小床上去,至少最近几天,谁也不能乱碰孩子,听明白了没?!” 屋内的池映海、三燕和宁儿三人同时点了点头。 下一刻,池映寒便同杜仲离开了归雪阁,前往老夫人那边。 结果,还未等池映寒进门,便听那四房夫人在屋里连哭带嚎,简直就是在哭丧! “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就狠心撇下娘一个人去了?儿啊——” 这大半夜的,号丧声让池映寒背后都在发凉。 院门口的金妈妈见池映寒进了院,赶忙迎上去道:“诶呦我的爷!您可来了!老夫人都等您半天了!快进快进!” 说着,金妈妈便在前面带路,甚至抢先一步将门打开,同屋里的人道:“二少爷来了!” 话落,池映寒便踏入了屋门。 见池映寒进屋,四房夫人更是激动起来,朝着池映寒吼道:“是你们杀了他!就是你们杀了松儿!” 屋内,坐在侧座的苏韵见四房夫人上来就指认自己儿子,恼道:“你们四房家的死了儿子,悲痛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现下事情还未查清,上来便空口污蔑恐是不妥当吧?” 苏韵膝下的这个儿子现在可是非同凡响,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草包,现下的他再怎么说也有贡士头衔,岂能任由四房夫人肆意污蔑? 这等栽赃,就连老夫人都看不下去,道:“大夫人说得不错,此事还未经审理,怎能空口断定此事是二郎所为?” 池映寒见状,更是装作不知情的模样,问道:“祖母,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将我叫来是有何事?” 老夫人一本正经的道:“事儿倒是不小,四房嫡子池映松殁了,死因是暗器穿喉,且死在了相宜的药堂内。更巧的是,他被杀那会儿正是药堂失火之际。想来你们应该知道些情况,本应将你们都叫来的,但现下相宜她伤重,需要静养,禁不得折腾,便叫你一人代相宜过来,同我们说说失火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闻是这么个说法,池映寒便明白了—— 敢情这四房还有脸同他们算账呢? 行啊,那他们便好好算算这笔账! 池映寒遂道:“祖母,您要说这次失火的事儿,这事儿我也是恨极了的。你想啊,相宜她好端端的在药堂养胎,怎么突然就会早产?而且早产之际又逢失火,这差点要了相宜和孩子的命,你们都是知道的!那么这火总不可能是相宜自己放的吧?她又不是失心疯,怎么可能自己放火烧她自己?再者说了,相宜经营药堂那么久,最是清楚药材触火是什么后果,一直都是小心谨慎的。因此这场大火,分明是有人要杀她!就这事儿,我们还想找人报仇呢!” 第637章 疑点 谁料,池映寒这一番话,气得四房夫人转头便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觉得是松儿去药堂谋害你媳妇,而被反杀了?!” 池映寒耸了耸肩:“我可没这么说啊,这是四婶你自己的推断!” 听罢,一旁的池映梧赶忙替四房夫人开解道:“母亲现在心绪比较混乱,悲痛之下浑说了几句,还请大家不要在意!” 池映寒回道:“可不是浑说的么!你们方才自己都说这人是死于暗器入喉,可我媳妇这手无缚鸡之力还怀着身孕的,怎么可能会玩暗器?这不是说笑么!而且我当时已经启程出城了,子时听说我媳妇出了事,急忙赶回来的时候,火势已经很严重了。所以我必须先澄清一点——您儿子的死,跟我们夫妻俩可当真不挨关系!” 池映寒说的有理有据——顾相宜又不是个习武之人,暗器穿喉这种手段,她是做不出来的,那池映寒当时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于子时之前离城,火又是在子时左右起的,故而这杀人放火的事,跟他们夫妻俩确实不挨关系。 但四房夫人却是不信,驳道:“你少唬我!谁不知道顾相宜手底下有个武功高强的莽汉?没准就是她吩咐那莽汉干的!” 池映寒闻言,连忙打断她的话,道:“等会儿!什么莽汉?” “就那个叫王莽的!” 听罢,池映寒抬头,望了一圈四周的人,最后眸光落在苏韵身上,问道:“娘,您知道王莽这个人吗?” 苏韵一脸的诧异,按说顾相宜生意上那些大户,她也听过几个,但她完全不知道有王莽这个人。 苏韵遂摇了摇头。 池映寒又问池天翔,道:“爹,您知道这个人吗?” 池天翔蹙眉不语。 池映寒遂转过头来,又问向众人:“四婶既说这个人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我对这个人并没什么印象,问了一圈大家也都不知道,可能是有这么个人,但并不起眼罢。那么问题便来了——四婶您平日里和相宜也不怎么来往,怎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人,您却了如指掌?这实在是令人费解啊!” 四房夫人被池映寒说的当即老脸发红,却仍是不依不饶的道:“你休要转移话茬!你敢不敢让大家出去打探一番,分明就是有这么个人!一个武功高强的莽汉,那个人完全能给顾相宜当杀手!” 池映寒却是听笑了:“杀手?不是,我那温婉贤淑的娘子,怎么被你描述的血淋淋的?你是不是还想说我娘子身后高手如云,杀人如麻,甚至还吃小孩?” 四房夫人是同他辩不下去了,池映寒本就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四房夫人不同他再沟通,只得转过身同老夫人道:“老夫人,松儿可是您的亲孙子,您要为松儿做主啊!” 池映寒心里暗笑,要说亲孙子,哪个更亲,老太太心里总是有数的! 只见老夫人听了他们之前这番争执之后,心里也生了疑惑,道:“说句实在话,相宜那药堂里那些管事的伙计,老太太我也是知道几个的。我们确实不知道有王莽这个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要问问相宜,这王莽到底是干什么的?” 一听要麻烦顾相宜,池映寒立刻拒绝道:“祖母,您也不是不知道,相宜现在情况不太乐观,还需好生养着,这事儿便先不要惊动她了。至于那个王莽,其实是这么回事,那人是过年那会儿,相宜在路边捡回来的乞丐,当时相宜瞧着那人在大雪天里冻成那样怪可怜的,便给他个差事,让他去她手底下的一家铺子里干活。若不是今儿四婶提起这人,我早都将这人忘在脑后了!真想不到四婶您比咱们大房的人都关心相宜的情况,我先替相宜谢谢您这番关照了!” 池映寒这话说的让大房的人生生觉得背后发凉——四房的人暗中观察他们大房的一举一动,这岂能让人安生? 甚至池天翔闻言之后,更是同四房的人有了一分隔阂,遂道:“其实这也无伤大雅,毕竟老四近日出去打探海上航事,找到合适的差事,一大家子便要回去的。只是我瞧着现下这事,同相宜恐是真的没什么关系,便不必叨扰相宜了,她现在身子还虚,让她好生歇息罢。” 老夫人也点了点头。 四房夫人心里顿时慌了,这家里恐是没人为她做这个主了! 就连池映梧也拉着四房夫人道:“母亲,您也莫要太过忧虑,现下官府不是还在查案吗?当夜发生过什么,总是有人能调查出来,给咱们一个说法的!” 苏韵也道:“是呀!我瞧着这凶手不仅害了你家大郎,连我们家相宜也受了牵连啊!那药堂失火,我们才是应该算总账的。现下你就等着官府的消息,可莫急坏了身体。” “可是……可是……”四房夫人还是不服,“可是失火一事,那顾相宜从未同你们说过……” 池天翔驳道:“她人都差点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还是昨个儿夜里从鬼门关捞回来的!现在你若刺激她,惹得她再出个什么好歹的,真犯不上。就算真有什么想打探的,也得让她缓两日。且别说是你了,就算是官府现在要拿人问话,那人现在还躺床上起不来呢,所以这事儿是真急不得呀!” 得,一家之主都这么说了,四房夫人还能找谁说理去? 就算想知道当晚的真相,也得等顾相宜缓过来再说。 而池映寒见状,顺势同四房夫人道:“既如此,那四婶您等着官府消息便是。说起来,此案疑点确实挺多的,那已随我四叔出城谈生意的四房大郎,怎么突然回来的?还死在我媳妇的铺子里?这些我们也需要一个说法……” “你!……” “嗐,反正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四婶您就安心等官府的说法吧!我呢,这几日还得好生照顾我媳妇,就先不奉陪了!” 第638章 责任 言毕,池映寒也不再理会四房夫人,转身离开了大堂。 徒留四房夫人在大堂内愤懑不平的叫嚷。 今夜池映寒全然没心思跟四房夫人争执不休,一来是沈潋的事儿还没解决,二来是池天昌这个正主还没回来,一个妇人在家纵是闹得上房揭瓦,也需老老实实的等着官府过来查案。 故而,池映寒根本没必要跟她纠缠不清。 待池映寒离开大堂之后,急忙回院里看了眼顾相宜的情况,生怕自己一会儿不在,她又出什么状况。 好在他回去之后,发现她正搂着怀中的小允安,安稳的睡着。 池映海低声道:“放心吧,这会儿她没醒,没什么事。” 池映寒心绪这才平稳下来,坐在桌旁继续啃着方才没吃完的黄瓜。 池映海平日里见惯了池映寒没正经的模样,突然见他这般严肃,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池映海遂开口道:“说实话,因为昨夜的安神汤药的剂量不够,导致她醒得有些早。今晚我便将剂量加大了一些,她应该能睡到天明了。你若是有什么必须去办的事儿,放心去办就好。她这边交给我就好。” 正啃着黄瓜的池映寒本是一肚子的心事与愁绪,突然听闻池映海这番话,心绪竟安稳了许多。 池映寒骤然转头,望着身旁的池映海,神情不免有些惊愕。 池映寒顿了顿,下一刻,他说出的话让他自己都感到有些难以置信:“我倒是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好像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你了……” 池映海听罢,也是一笑:“巧了,我也是。” 池映寒:“……” 二人对视了片刻,察觉得到彼此似乎都有什么话要说。 最终,还是池映寒示意二人去门外商议,池映海点了点头,瞧着池映寒一边啃着黄瓜,一边同他一起出了门。 这一夜,院里倒是宁静得很,没有喧嚣,甚至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唯一能听到的,便是池映寒啃黄瓜的声音。 池映海瞧他吃得狼吞虎咽的,不禁有一丝嫌弃,道:“二哥哥,你慢点吃,不用着急!我给你时间把黄瓜吃完!” 池映寒摆了摆手,回道:“不是,我是太饿了。这把我折腾的,连根黄瓜都不能一口气吃完。” “你要不要喝点水?瞧着你这吃相,我都担心你吃噎了。” “没事没事!” 待池映寒将黄瓜吃完,方才缓了口气,也不绕弯子,直接同池映海道:“海哥儿,有句话你说对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确实有些必须去办的事儿,这段日子,我怕是没法陪在她身边了。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就把她们母女托付给你照顾了。” 实则,池映海也猜出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顾相宜又不能下床,那么外面的事,只能交给池映寒去处理。 池映海顿了顿,试探的问道:“但是,肯定不是去参加殿试,对吗?” 池映寒听罢,沉默了片刻。 池映海瞧他这态度,也猜出了大概,笑了一声道:“放心,你安心去做你的事吧!我就告诉二嫂嫂你去参加殿试了,旁的那些让她操心的事,我一律不会跟她说的。” 听罢,池映寒由衷的同池映海说了句:“谢谢你啊。” “应该的。”池映海顿了顿后,又同池映寒道:“对了,二哥哥,我也有个事儿想问你。” “什么事?你说!” “是不是人长大了,都会活成你们这样?” 突然听闻池映海问起这个问题,池映寒还有几分懵:“你问这个做什么?”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听烦了。那些郎中总因为我是小孩挤兑我,长辈们也总拿这个说事。有时候,就希望自己快些长大,多长一岁年纪,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池映寒哑然。 原是这小崽儿又有心事了。 有时候池映寒也是服了池映海的性子,反正是他理解不了的——作为一个爷们,怎么心里怀揣着那么多心思,也不愿和旁人说,全都憋在心里。 在池映寒看来,这样实在是别扭。 不过对于池映海的想法,池映寒却是道:“我劝你别这么想,当个小孩挺好的,有人养着,又不用操心家里的事。你还能安享几年这样的日子,那便好好珍惜,长大了就不会这么舒坦了。” “可是,现在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倒巴不得早点长大,好能承担一些责任。” 这话说的,让池映寒听着心情复杂。 说实话,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像池映海这般年纪的时候,日子都是没心没肺的过的,什么也不操心,什么也不想,没钱了就管家里要,拿了钱就出去玩。 他从未想过什么是责任,也没想过自己应该承担什么。 他不得不承认,池映海这孩子,比他成熟得早了许多。 池映寒心绪沉重着,面对池映海的问题,池映寒回道:“说实话,你问我长大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我也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可能会很累,而且活得并不快乐。有时候想想,会觉得我若变成这样,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是,我给自己的答案却是——纵使真成了这样,也要好好活着。” 池映海默然。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所以这事儿,其实还得看你自己。你想做怎样的人,只有你自己能给出答案。” “那二哥哥呢?二哥哥想做怎样的人?” 池映寒听罢,叹了口气:“若是以前,我只想做个一世无忧的人,世间纷扰都与我无关,我只想对自己负责,只想活得对得起自己。但后来,有了媳妇,再后来,有了女儿……我也是后知后觉的发现,我不是一个人,也不可能做到一世无忧。既然如此,便走一步看一步吧,未来的事,我还没想好。我也不知道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 所以池映海想要的答案,池映寒给不了。 他现在能想到的便是为自己谋一个出路,至少能让自己有能力保护妻女。 第639章 世道 但对于池映海,池映寒却还是那句话:“所以我说你啊,趁着还没长大,平日里多笑笑。现在满腹愁绪有些早了,真正满腹愁绪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末了,池映寒便离开了归雪阁。 毕竟如他所说的那般,他还有必须去做的事。 这段时间,他恐是没办法一直陪在顾相宜身边了。 不多时,池映寒便来到书房,将门关上后,进入了地窖。 整个池府的人都没料到,他们府上的地窖,不仅能促使房氏逃跑,竟还能藏人! 此刻,沈潋就被关在地窖内,嘴被布条捂得严严实实的,四肢也被捆着,在被池映寒下了蛊后,整个人在地窖里疼得直打滚儿。 王莽此刻也一直在地窖内看着沈潋,待池映寒进入地窖之后,听闻池映寒吩咐一声:“将他嘴上的布条松开。” 王莽遂将布条扯开,布条扯开的那一瞬,沈潋总算能呼出一口气。 沈潋望着地窖门口的池映寒,第一句话便是笑道:“不陪着媳妇,反倒跑到这么阴冷的地窖过来探望我,这八成是气极了。怎么?是顾相宜死了吗?” 果然是沈潋一贯的风格,他的武功被废了,伤不了人,但这张嘴仍旧能见缝插针的戳池映寒的痛处,对池映寒进行攻击。 说实话,池映寒方才同四房的人争执,也未见四房有谁的嘴毒成这般的。 池映寒遂道:“你放心,我媳妇就是要死,也是死在你后面。你若是想盼她死,那还请你到黄泉路上盼去。” 沈潋笑道:“那你杀了我啊!” “杀你?你想得美!” 听闻这话,沈潋却是觉得有意思了:“我告诉你池二,现在悄无声息的杀了我,对你而言是最有利的。你真以为把这事捅到官家那里去,官家就会信你?!” 池映寒现下打实不想再听他的这些鬼话。 “这便不劳你费心了。你只管好好给我活着,活着随我去京城便是。” 沈潋事到如今,被蛊虫折磨得无法歇息,甚至蛊虫在体内四处啃咬,他连失去意识都是奢望。 但纵是如此,他也丝毫不惧怕池映寒这些技俩,反倒是不屑的同池映寒道:“池二啊,我是发自肺腑的劝你别折腾了。你若是有顾相宜一半的头脑,我也会忌惮你此番进京会让我连身后名都保不住。可偏偏是你!我实话同你说,你要做什么,我都能猜到个大概,所以你跟我斗,那真是半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 明明死到临头,但沈潋还是一分瞧不起池映寒的模样。 顾相宜想解决他,能做到让他没有半点的退路,只要他不肯放弃,怎么走都是往死胡同里钻。 他输了,但他输得心服口服。 可他不信池映寒这个直肠子也能筹谋到如此地步。 池映寒瞧着沈潋那不屑的模样,事到如今,他仍是想问一句:“给你个痛快?行啊!那你倒是同我说说——到底是什么,能让你这般猖狂?” 沈潋听罢,笑道:“猖狂?我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就受不住了?那京城里我摆不平的朝臣可是多着,若是他们也都像你这样,那我早就飞黄腾达了!” 沈潋到现在仍想笑他。 笑他什么都没见过,甭说别人,就是上次那工部尚书来南阳城吊唁自家儿子,沈潋全程像个哈巴狗一样卑躬屈膝,最终也没讨得半分好处。 “所以,池二啊。我劝你别进那京城,能入仕就在南阳城待着,好歹能保你一条命。你若是真进了京,我赌你活不过一个月。” 他越是如此,便越是让池映寒感到厌恶。 “用不着你在这儿忽悠,这京城,我是定要去一趟的。但我说了,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我现在只想要你一句话——你这一路走来,心里当真坦荡吗?” 沈潋心里明镜着,现下的池映寒,根本理解不了沈潋的举动。 而沈潋现在非但不认为自己有错处,反而语重心长的同池映寒道:“池二啊,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知道为什么这世上的人都喜欢的温柔和善的人吗?” 池映寒没有回应。 只听沈潋解释道:“因为他们最易拿捏,因为他们最易被当枪使、当走狗用。相反那些凶悍可怖的人,没人敢招惹。所以,你现下这么对我,我没有丝毫的怒意。我输了,我认。但我告诉你,等你活明白的时候,你再回想今日的事儿,你会发现我没你想得那么可憎,顾相宜虽是受了重伤,也没什么好可怜的。因为,这就是世道。” 直到最后,沈潋还是一副坦然的模样。 惹得池映寒在离开地窖的时候,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喜悦。 沈潋的态度,全然验证了王莽的推断——你可以尽情的折磨他,但若指望他有丝毫的忏悔,那是做梦。 这一夜,纵是顾相宜一直没有半途惊醒,池映寒也毫无睡意。 他坐在顾相宜的床边,一直坐到太阳渐渐升起,宁儿敲门端来早点。 待到顾相宜睁眼的时候,见池映寒就这么在床脚发呆,池映寒见她醒了,赶忙凑过来道:“醒了?” 池映寒靠近顾相宜的时候,顾相宜明显看到池映寒的俊脸憔悴了许多。 顾相宜问道:“你一夜没睡?” 池映寒笑了笑道:“我这不是得守着你们嘛!怎么样?休息一夜身体有没有恢复些?” “怎么能算恢复?我这身上该疼的地方还是疼。” “那有没有轻点啊?” “没有。” “……” 这惹得池映寒更疲了,也不知道他临走的时候,能不能听见顾相宜说她身体缓过来许多了,这样他走得也能放心一些。 而顾相宜昏昏沉沉睡了一夜,这一醒来,反倒有些不悦:“你昨夜为何不叫我?就这么让我一觉睡到天亮了?” “是啊,这……有什么不对的嘛?” “傻子!孩子夜里不知哭闹,大人也不想着点,这怎么行啊!” 顾相宜赶忙起身抱起小允安,方才将小允安叫起来,这孩子睡醒一觉之后才感到饿,方才开始哭闹。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情况! 第640章 治她 池映寒原本以为带娃过程中最烦心的是孩子整日哭闹,谁料真有了娃后,他才发现——孩子哭闹反倒是好事,像这种不哭不闹,给奶就吃、不给奶就睡,一睡能睡一晚上的,才让他们感到惶恐。 池映寒不敢当着顾相宜的面,浑说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病症,瞧着眼下顾相宜给孩子喂奶,孩子也老实的吃着,他反倒是哄着顾相宜道:“那下次我注意一些,夜里喊你起来喂一次。” 顾相宜点了点头,安心的喂着孩子。 或许对顾相宜而言,现下她满眼都是怀中的小允安,每时每刻观察着小允安的情况,生怕小允安出了什么闪失。 但对池映寒而言,这母女二人都是需要他操心的。 清晨时分,宁儿给顾相宜热了一锅羊乳端到凭几旁,顾相宜接过羊乳,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能吃了。” 宁儿问道:“少夫人身子可是好些了?” “怎么也能比昨儿强上一些。” 说罢,顾相宜便安心的吃起了羊乳,对顾相宜而言,这羊乳虽补,但唯一的缺点便是喝多了犯困,好不容易清晨睡醒了,吃完羊乳困劲儿便又起来了。 池映寒见状,同顾相宜商议道:“相宜,我瞧着咱闺女这情况,我们这样没经验的也不大了解,莫不如咱们找个老人平日里帮忙照看着,有什么情况老人也能比咱们有经验。” 顾相宜听闻池映寒又要找人,第一反应便是不论是这府内的婆子还是府外现请的老妇,都不是可信的,遂回绝道:“不用了,允安她也没什么大事,咱们平日里注意些就好了,少引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你怎么确定那些人是谁派来的,靠不靠谱?” 池映寒:“……” 她的顾虑,他都明白。 虽说表面上没同她争,但他心里却有他的主意。 待吃完羊乳之后,顾相宜便搂着小允安再度歇息了。 池映寒趁着这会儿工夫,嘱咐了宁儿一声,让宁儿好好照看她们,接着便准备出门。 宁儿有些不放心池映寒一个人出门,赶忙问道:“少爷,您这是要干什么去?” 池映寒将食指放在唇间,低声同宁儿道:“我出去给她找个老人去,不然咱们这帮年轻的谁有经验看孩子?” 宁儿忙道:“但少夫人说她不需要啊!” 池映寒听罢,“嗐”了一声道:“这件事可不能听她的!” 宁儿道:“那也得跟少夫人商量一番啊。” 池映寒摆摆手道:“不用,你告诉她一声就行了。” 宁儿:“……” 但单凭宁儿一人也没法说服池映寒,只得看着池映寒离开了院子,宁儿一阵无奈,却也不知如何同顾相宜说这事。 这若是惹少夫人动了怒可怎么整? 不多时,宁儿便见杜仲回来,同宁儿道:“宁儿,少爷将人带回来了,这事儿你同少夫人说了没?” 宁儿:“……” 宁儿甚是无奈,只得去通禀顾相宜,这档子事也只得让少夫人同少爷商量。 这会儿顾相宜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闻宁儿过来道:“少夫人,二爷他去找能帮着照看孩子的老人了。” 顾相宜瞬间被这一消息惊醒,忙问:“找人?谁让他出去找人了?我不是说不用吗?他怎么……” 顾相宜正纳闷着,便听闻门外传来一声:“三姐儿!” 还未等顾相宜说完,这一道唤声便让她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祖母?!” 顾相宜震惊着,下一刻便见顾老太太进了屋。 那一刹,宁儿也被惊到了。 她们万万没想到池映寒竟将这事告知了顾老太太,并将她接了过来! 宁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便赶忙上前迎她。 顾老太太在宁儿的搀扶下进了屋后,当即叹了口气,忧心的道:“三姐儿前两日早产,险些要了命。这么大个事儿怎么都没人告诉我一声?” 顾相宜这会儿赶忙坐了起来,回道:“没事的祖母,我现在情况稳定许多了。” 顾老太太赶忙回道:“可不许逞强,你这情况有没有事,我还能不知道?” 顾相宜:“……” 顾相宜算是看明白了——池映寒恐是寻思他拿她没办法,干脆出去找个能治她的回来。 这顾老太太说的话,她总要乖乖顺从的。 顾老太太坐在床旁,瞧着顾相宜状态倒也还算稳妥,也能放心一些,遂去瞧了瞧顾相宜身旁的小允安。 瞧见孩子的那一瞬,顾老太太瞬间便乐开了怀,不禁叹道:“这孩子可真是漂亮。这小眉眼,一瞅就是咱们顾家的孩子。” 顾老太太说着,便小心翼翼的将小允安抱了起来,仔细的端详着。 一旁的宁儿在看到顾老太太竟然徒手抱娃的那一瞬,心里顿时憋了口气,生怕少夫人下一刻会发火。 但让宁儿没想到的是—— 下一刻,场面居然异常的和谐! 顾相宜居然让顾老太太将孩子抱到床脚处哄着去了。 宁儿:“……” 少爷这操作真是绝了,绝得她都想不出形容词了…… 待顾相宜开口的时候,说的竟也只是一句:“怎么没看到五哥儿呢?他没过来吗?” “你说五哥儿啊,他过来了。但池二说你这会儿还在歇息着,他便去和池二去了书房,想请教他一些近来不懂的题目。” 顾相宜可是被这话惹笑了,道:“呦!没想到咱家池二现在还能给别人答疑解惑呢!” “可不是么!我瞧着他给五哥儿指点的时候,说得条条是道的。这几日五哥儿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想跟你打个招呼,这两天让他住客房如何?” “这有什么不行的?我这儿客房多着,你们随便挑!住多久都行!” “好,这段日子我也正好能照顾你和小允安。” 顾老太太说着,她怀里的小允安突然朝着顾老太太笑了出来。 顾老太太见状,更是高兴的道:“诶呦,小允安这会儿冲着我笑呢!” 一旁的宁儿道:“听闻孩子朝着老人笑,说明孩子看得出来,老人能长命百岁。说实在的,这孩子出生那晚,老夫人来瞧孩子,都没见孩子冲着老夫人笑过呢。” 第641章 启程 说到这儿,顾老太太更是笑道:“咱们允安可是分得清谁是自家人的,谁是外人的。是不是啊?小允安?” 也不知小允安能不能听懂顾老太太的话,但就这么瞧着小允安冲着她笑,便足以惹得顾老太太更加爱不释手,一直逗着小允安。 不过说到池家的老夫人,顾老太太语重心长的道:“话说回来,这妇人产子如同一面照妖镜,妖魔鬼怪全都能给照出来。你同祖母说说,自你生产之后,夫家的人都是如何待你的?” 顾相宜回道:“他们都还成罢。池二对我一直都挺好的,婆母也能照顾着我一些,最近婆母也将采薇叫来在院里忙活着,公爹虽说不能来见,但也挺忧心此事的。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那你们家老太太呢?” “老太太嘛……”顾相宜如实的答复道,“反正自我醒后,便没见过她。但按宁儿的说法,当夜她定是来过了,还瞧了眼孩子。” “然后也没等你醒过来,就回去了?” “应该是这么回事吧,反正也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对顾相宜而言,老夫人能过来照看她,那才是太阳打西边起来了。 顾相宜遂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会儿能有祖母陪着,她心里顿时舒坦多了。 顾老太太瞧着这孩子憔悴的模样,不敢想象她生产那会儿受了多大的罪,纵是恢复了两日,也仍旧让人心疼。 顾老太太遂道:“好了三姐儿,这两日你就好生养着,孩子的事儿有祖母帮你盯着呢,我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但照看孩子还是容易的。你有什么想吃的,你也尽管跟我说。祖母还是那句话——凡事莫要一个人撑着,还有祖母在呢。” 顾相宜打实听不得这话,每次听了,都有种绷不住想将心里的委屈都倒出来的冲动。 但顾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那些琐事,她不想惊扰到她老人家。 这时,池映寒不知何时从外面回来,在门口道:“祖母,您老人家来一趟也不容易,要不要吃些什么,我去给您安排!” 顾老太太笑道:“随便做些饭食就成了。” “那怎么成!您来这一趟,我们定是要好好招待您的,所以想吃啥别客气,跟我们说便是!” “瞧你们客气的,我过来一趟本是想好好照顾三姐儿,这会儿反倒成了你们家里的贵客了。晌午的饭食,做点猪肉炖白菜就成,老太太我平日里最喜白菜,多放些白菜叶子,我吃着得劲儿。” “成!那我便准备去了啊!” 说罢,池映寒便离开了,只留祖孙二人在屋内,屋里没有夫家的人,她们聊起来也方便。 顾老太太不由得叹道:“池二这孩子可真好,是个懂事的,且现在考上贡士,也是个有出息的了。” “可不是么!苦日子都挨过去了,现下总能有些盼头了!” “是啊,瞧着是见着些光亮了。诶?听闻过两日他便要启程进京参加殿试,那他殿试回来之后,你有没有想好他今后要去哪里上任?是留在南阳,还是要进京任职啊?” “还不知道呢,等他这次回来,看看有什么余位,咱们再做商议。” “也好。反正这段日子,你便无需操心了,安心在家里养着,看看他能带什么消息回来。” …… 打这日起,顾老太太便在归雪阁住下了。 而顾相宜也是明镜着,她受了这么大的折损,夫家的人也不知如何同她的娘家交代,且因上次顾老太太登府同老夫人理论过一次,瞧着也不像个软骨头,这次早产的事儿,夫家压根就没敢告诉顾老太太。 好在池映寒私下里将顾老太太请了过来,顾相宜也安生了许多。 但在顾老太太观察了几日之后,不得不说这孩子确实是个安静得过了头儿,也不知讨奶吃的。 顾老太太尚且有些经验,明确告知府上的丫鬟们——谁也不能将这事抖搂出去,否则就是害了小主子。 但顾相宜却还是因为孩子身上诸多与寻常孩子有异的地方犯愁,最主要的一点便是——若是孩子不知讨奶且过度安静的现状持续下去,那真有可能是身上有什么她们未能察觉的病症,或者心智有什么问题。 “没事的三姐儿,这事儿咱们也急不得,毕竟这孩子是个早产的,比不上寻常孩子也是意料之中。但好在是个姐儿,咱们好生养着她,将来为她寻个好人家,也是妥当的。莫要因为这事儿愁坏了身子。” “放心吧祖母,怀她的时候我就都想好了。不管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孩子,都是我舍命保下的。且允安是个好孩子,纵是今后养她需要多费些精力,也是值得的。况且现在我也没精力去多想旁的事,将允安好好带大才是要紧的。” 瞧着顾相宜从未因为这孩子生来的异样而自怨自艾,顾老太太便放心多了。 她打实希望自己能多留在这里一些时日,好生劝慰着顾相宜。 毕竟,当年南月身旁便少了这么个人,夫君又离了心,导致顾相宜年幼的时候也因自己是个姐儿受到不少奚落。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十来日,终是迎来了池映寒要离城的日子。 池映寒离城这日,顾相宜自是没办法送他的。 不过在池映寒看来这也不打紧,反倒是池映寒嘱咐了一大堆事宜。 随后便离院,上了马车。 他今日启程,将院里院外都嘱咐遍了,可偏是没坐在床边,同顾相宜腻味的说两句话。 顾相宜知晓他的秉性,他心思重的时候,反倒是喜欢东躲西藏、避而不见。 只是顾相宜不知道,这傻子这次动的是什么心思。 马车不多时便启程了,池映寒在离家之后的这一路上,一言不发。 直到出城之后,再往前走个十几里远,见王莽在一处茶馆等着他。 王莽见他一个人出行,连随行的杜仲都没带,心里也知晓他此番进京的决心。 王莽遂道:“家里的事都交代妥当了?” “嗯,不过家里也没什么值得我挂记的事儿,相宜和孩子在家里有人好好照顾着,我心里便踏实了。” 第642章 疯子 王莽顿了顿,又问:“那你殿试弃权的事,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同她交代?” 池映寒听罢,环顾四周,见茶馆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二人,方才低声同王莽道:“我心里倒是有个办法,但是这个办法颇为凶险。” “什么办法?你说!” “以前我没经历过科考,不知这庆国的科考,还有改期的规矩。既如此,何不让殿试也改期?” “你说什么?!” 池映寒的想法,当即惊到了王莽。 许是平日里在顾相宜身边待久了,习惯了低调谨慎的处事方法,乍一听池映寒这主意,王莽全然不能认同。 “这太冒险了!你现下只是一个贡生的身份,如何做到让官家更改殿试时间?” “我想过了,有一个办法或许行得通——那便是敲登闻鼓。庆国有这条法规,一旦有人击鼓鸣冤,官家即便在朝堂议政,都要罢堂处理冤案。那么,按这个规矩,我若在殿试当日击鼓鸣冤,殿试便会暂停,如果当日我能成功,殿试自会改期。” “不可!”王莽赶忙斥道,“这太危险了!你知道你这是下了多大一盘赌局吗?一旦中间出现差池,你将彻底身败名裂,甚至还有可能因此丧命!你怎么就敢保证官家会理会你的事?你怎么就敢保证官家不会杀了你?”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我若是为我妻女鸣冤,那我这招便是飞蛾扑火,可如果我们是为整个南阳城的百姓鸣冤、为被屠的秦家村鸣冤呢?这是几千条人命啊,而且毁在一个目无王法的朝廷命官手里,此事事关重大,官家若是置之不理还继续选拔官员,他又会落下怎样的口舌?” 王莽默然。 事情的确如池映寒说的这般,若是涉及到一个城池的重大冤情,官家倒是有可能会出面解决。 但这仍旧是一步险棋。 然,在王莽的马车内听闻他们的计划的沈潋却是笑了一声:“池二,你要是想这么玩,我劝你还是省省罢!你现在活着到京城都是个问题,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池映寒方才同王莽谈话的时候,特意没有避开沈潋,毕竟这件事,沈潋不仅得知情,还要一路配合他们的计划。 但谁料沈潋仍是这般态度,郑重的同池映寒道:“喂!我可是最后一次提醒你啊,你要杀我就在此地杀完得了,非要进京让官家赐死我。你这若是失了手,那后果没准就是——我没死成,你反倒死了!” “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沈潋“哼”了一声:“成,你不让我说话,我也不讨人嫌。但我话给你放这儿了——你不可能活着抵达京城!” 沈潋那番话,如同诅咒一般,池映寒只当他是在无能狂吠。 眼下的状书和证物,池映寒皆准备妥当了。 那么现下,他们即刻启程进京才是当务之急! 池映寒坐在茶馆的这么会工夫里,眼眸一直打量着四周。 此刻的茶馆四周仍旧空无一人。 但池映寒尚且警惕着,遂道:“既如此,咱们便莫在此地多留了,上车启程!” 说罢,池映寒便上了马车,同王莽的马车一并前行。 待马车启程之后,王莽问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去找沈潋的队伍。沈潋这个正主没能进京,那么天策卫四处的队伍肯定也不能进京,定然是停在哪里了。现在咱们便去找他们!” 池映寒心里明镜着——那队伍里还有人证陈香芸,她才是对整个瘟灾情况最为了解的人,同样也是顾相宜当时选定的底牌。 这个小孩,万万不能落在沈潋的手里! 思及此,池映寒的马车便加速了,加速的同时,池映寒吩咐王莽去逼问沈潋车队的下落。 沈潋现下倒是一副“左右都是死,老子便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对于王莽的逼问,他反倒是笑道:“反正我也活不了几个时辰了,告诉你们这事儿,对我来说有好处吗?” 王莽冷声道:“你若是不说,我会叫你生不如死!” 沈潋听罢,更是笑了:“那你来啊!开膛破肚也玩过了,蛊虫也下过了,还想怎么让我生不如死?拆胳膊还是断腿?或者下点什么药?你们随意!” 王莽怒瞪着沈潋,斥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哦?骂人吗?逆随便骂!这是最不疼不痒的一招!” 王莽打实被这沈潋气得不轻。 但这也是事实—— 像池二这种人软肋太多,随便拿他母亲、妻女都能威胁到他。 顾相宜也在南阳城遭遇瘟灾的时候下不了狠心,为救全城百姓而受沈潋差遣。 可偏偏沈潋无亲无故、无情无义,让人拿不到一丝的把柄! 眼下,反倒是沈潋占了上风,笑道:“怎么?这就没辙了?嗐!所以我才说,你们还不如回去请教一下顾相宜,跟她玩,好歹能给老子点惊喜!跟你们玩,真是半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拿把刀杀了我呢!我现在可是一心求死啊!” 王莽:“……” 疯了!这个人根本就是疯了! “不如这样吧?给我点好处,或许我就告诉你们车队的下落!” 瞧着沈潋得意洋洋的模样,哪里像个囚犯,反倒是嚣张得令人发指。 王莽咬着牙道:“那你说,你想要什么?” 沈潋笑道:“我想要几个倾国倾城的女人玩玩,虽说现下受了重伤,但手脚还能动,给我弄两个女人过来,把我哄高兴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们车队在哪一站。” “成,那你等着罢。” 王莽随后便回到车头,将沈潋提出的要求告诉池映寒。 池映寒嗤笑一声:“瞧他这德行!二爷我大半年都没碰过女人,也没说像他这样!” 车内的沈潋却道:“要么我怎么说你不是个爷们呢!诶呀,我突然想起来了——你说我怎么这么善良,没趁你不在的时候把你媳妇办了,现在想想,还他妈挺后悔呢!那种品相的女子在青楼还挺贵的呢!” 池映寒:“……” 听着沈潋的话,池映寒越发的细思极恐。 他怎么认识了这么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第643章 刺杀 这还不止,那沈潋是越说越起劲儿,干脆提出了要求:“还有啊,这女人的品相,我比你会赏析,所以你休想给我找便宜货色。而且我是要在路上享用的,你得给我把她们赎出来!” 池映寒嘴角微微抽搐。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还有就是,你最好别让我活着回南阳城,我现在后悔了,第一眼就相中的小娘子一直没享用着,成了这辈子唯一的遗憾。若是临死之前我还能再办一件事,那必然是尝尝那小娘子什么味道。池二,我没跟你开玩笑。” 池映寒没有回应他。 这沈潋确实一直在刷新他的认知,直到现在,池映寒听得出来他是在威胁、在挑衅,他希望自己能死在路上,而不是被官家以奸臣的罪名斩首示众。 他笃定池映寒做不到这一切,却又不愿再同他耗下去。 所以现在他无所畏惧,甚至看起来还有几分疯癫。 但池映寒不敢拿此事作赌。 毕竟他贪慕顾相宜的姿色并有过妄想,这是实的,他没有开玩笑,而且他真有可能为了报复而真的干出这种事! 池映寒遂低声嘱咐王莽道:“你现在就跟在我后面,给我看住他!” 王莽会意,遂调转马车,在沈潋的正后方紧盯着他。 沈潋闭目休息着,完全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架势。 直到马车进入第一个站口,池映寒在一处青楼门外停了下来。 他有许久没来这种烟花柳巷的地方了,不成想这次踏进青楼是为了这种事! 池映寒进门便道:“你们家的花魁呢?领出来瞧瞧,我有个兄弟想看看品相,看好了直接赎走。” 老妈妈道:“诶呦!我们家花魁可不好赎啊!” “只要他瞧得上,你开个价!” 老妈妈一听这定是个大户人家,赶紧领着自家花魁出来,那花魁来到车旁,瞧见马车里坐着一个伤痕累累的男人,不由得心头一紧。 但她们这些青楼女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花魁只震惊了一瞬,便恢复了平静,嗲嗲的笑了出声:“就是这位爷吗?” 沈潋瞟了眼车外的女子,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道:“这品相不行,差太多了。” 池映寒恼道:“这都不行?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想要你家娘子那样的,小巧可人,白白净净,小脸蛋一掐能出掐出水来的那种。” 这些形容词从他嘴里说出来,让池映寒甚是感到反胃。 但眼下若是沈潋不开口指路,他们想找车队颇为吃力,池映寒只得忍下这口气,接着去了下一家青楼。 但是沈潋看了品相之后,还是说不行。 池映寒不由得警惕起来。 这接二连三让沈潋在青楼花魁面前暴露身份,这沈潋恐是在使诈。 池映寒遂道:“这个怎么就不行了?小巧玲珑、白白净净的,你怎么还是看不上?” 沈潋叹了口气,道:“不是想要的风格,想要你娘子那样的,这些女人太做作,没有那种人妇的感觉。要不,干脆让我睡你娘子吧?这样省钱又省事,我也能告诉你车队的下落……” “你怎么不去睡你妈!”池映寒实在是忍无可忍,“我告诉你沈潋,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沈潋笑道:“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这女人我不喜欢,我怎么用都不舒服啊,要不这样,咱们再去下一家找找?” “你休想再折腾我。至于你喜不喜欢,她伺候的好不好,让她上马车操作一番不就知道了?万一她就能给你服侍得挺好呢?” 这么一家又一家的给他找下去,池映寒是不答应的。 池映寒遂让那花魁上了马车,去服侍沈潋。 果然,没一刻钟的时间,那花魁便将沈潋服侍得失了魂儿一般。 整个车内都是花魁娇滴滴的声音:“爷,您看青枝服侍得这么好,您就赎了青枝吧!” 沈潋被青枝服侍得险些入了天际,遂告知了池映寒:“车队在湘州城外,具体位置你自己找罢。” 总算是得到了车队的位置,池映寒赶忙快马加鞭朝着湘州赶去。 那湘州距离此地有三个站点,他们纵是快马加鞭,赶到湘州的时候也濒临天黑。 待距离湘州城外几十里远的地方,池映寒停下了马车。 王莽问道:“有什么情况吗?” “沈潋说车队就停在这附近,但车队规模不小,这附近却没有任何线索。” 王莽顿时警惕起来:“那沈潋在耍我们?!” 车内的沈潋闻言,笑道:“我可没耍你们,车队确实停在这附近了,至于能不能找到,就看你们自己了。” 但池映寒和王莽在这一带没看到任何车队的痕迹。 沈潋见池映寒陷入愁绪,道:“不是我说你啊,池二。你这是何必呢?殿试弃权了又如何?你媳妇又不能怪你,三年后再来便是了。我害了你媳妇又如何?你想报仇,杀了我不就是了?何苦搞这么一出?我真想不到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你没必要知道,也没必要理解,乖乖在车上等死就够了!” “可是,我这次就算死了,黄泉路上你也得陪我一起走。可我嫌你闹腾,不想跟你同路啊!” 沈潋正犯愁着,忽然! 池映寒听闻附近的树林中有声响! 王莽这时也听到了树林内的响声,忙道:“池二!有诈!” 王莽话落,树林中便突然飞出来八个黑衣人,径直朝着马车的位置飞去! 池映寒心道:糟了!他们是来刺杀沈潋的! 池映寒还不能让这帮人将这个重犯杀死在路上,遂冲了上去,挡下了其中一个刺客的剑,下一刻,反手将刺客击杀! 王莽此刻也不得不上前同刺客搏斗,但对方终究是八个人,单凭池映寒和王莽二人,应付起来有几分吃力。 其中两个刺客对视一眼,朝着池映寒击去,池映寒顿时被这两个刺客缠住,只得赶忙嘱咐王莽道:“王莽!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这沈潋手上不知有多少个无头案,他若就这么死了,如何对得起那些冤死的亡魂? 第644章 求死 池映寒想着,立刻斩杀了几个杀手,而王莽这时也朝着车厢赶去。 然而,还未等王莽赶上,其中一个杀手便一剑刺向了车厢! “噗嗤!——” 伴随着一道利器穿腹的声音,那杀手已在王莽赶到之前得手! 王莽瞠目结舌,下一刻便将那刺客击杀。 但此刻车厢里已经开始不断的渗出血来,这时纵使池映寒将刺客全部斩杀,也未能阻止沈潋被刺的情况。 池映寒见状,怒骂一声:“该死!这厮难不成真被杀了?!” 沈潋若是被杀,那池映寒的计划岂不是彻底落了空? 池映寒心里恼着,遂上前拉开了车帘。 谁料,让池映寒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此刻沈潋竟安然无恙的在车厢内,四肢依旧被捆着,而他身旁的青枝已然倒在了血泊中。 见池映寒一脸的错愕,沈潋更是埋怨一声:“妈的,能不能刺准一些?杀人都他妈杀偏了,这帮刺客真不靠谱!” 池映寒嘴角微微抽搐,万万没想到沈潋竟然还没死成! 但在池映寒反应过来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怒斥道:“所以呢?这帮人是你引来的?” “不然你以为呢?我本来还想再多放暗号引一些人过来的,谁知道在第二个青楼门口便被你拦下了。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池二你居然能看出我在放暗号,算你学聪明了!” 池映寒:“……” 沈潋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还是玩不过我,接下来我还是会想办法寻死,我看你能不能成功让我活着进京。” 池映寒打实懒得再听他说话,只是将那青枝从车厢里捡了出去,将人埋入土中,以免节外生枝。 这会儿沈潋还在车厢内咋咋呼呼的道:“你说我没死成,我的女人还被杀了,这可真是让人郁闷!池二,你能不能再给我弄来一个女人?” “滚!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待着吧!” 池映寒在处理完青枝的尸首之后,便回到了马车车头,继续寻找车队。 车厢内的沈潋仍是一脸的生无可恋,不住的嘟囔着:“郁闷啊,郁闷啊,真的很郁闷啊……” 这碎碎念般的声音惹得池映寒心烦意乱,甚至被乱了阵脚,更加找不到车队的位置。 最终,池映寒被烦的吩咐王莽道:“王莽,你去把他的嘴堵上!” 王莽立刻将沈潋的嘴堵上,池映寒这才摆脱了这个噪音机器。 而这一晚,池映寒和王莽一直在寻找车队的位置,但在湘州城边绕了一圈也未寻到结果。 王莽叹道:“看来城区附近是没有了。” 池映寒应了一声,心里顿时有了新的想法,突然提议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说这队伍现在见不到沈潋,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那么此刻他们会暴露在百姓面前吗?” 答案是肯定的。 这般状态下的天策卫四处凡事不敢自作主张,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甚是麻烦。 那么—— 王莽问道:“有没有可能在山里?” 池映寒点头:“有这个可能!去附近的山上找找!” 于是,二人便驾着马车上了山,黑夜里的山路并不好走,二人每走一步都格外吃力。 二人生生被折腾到后半夜,才在一个山洞外看到一个正在扒树皮的小女孩。 王莽举着火把上前想要查看,却惊动了那小女孩,小女孩吓得拔腿就跑。 王莽一惊,赶忙在小女孩身后喊了一声:“香芸!” 听闻熟悉的声音,陈香芸立刻停下了脚步。 转过头见到熟悉的人的瞬间,陈香芸顿时激动的惊叫出来。 “王莽叔叔!” 王莽立刻应了一声:“诶!” 下一刻,陈香芸立刻朝着王莽这边跑了过来。 王莽朝着身后的池映寒喊道:“池二,人找到了!” 池映寒连忙上前,果然看到王莽怀里有一个骨瘦嶙峋的小女孩。 池映寒遂问:“她就是香芸?” “对,就是她!” “那其他人呢?车队呢?” 陈香芸听闻他们在找车队,立刻回道:“我知道队伍在哪儿,我带你们过去!” 说罢,陈香芸便带着池映寒和王莽找到了车队。 这一番折腾,已然折腾到了几乎天亮。 但寻到车队之后,这车队还是需要得到沈潋的指示才肯重新启程。 池映寒只得骂骂咧咧的回到了车厢处,却发现他们这边折腾了一晚上,沈潋睡得可是香着,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池映寒立刻动手拍了拍沈潋小腹的伤口,沈潋这才疼得嘶叫一声,醒了过来。 他刚一睁眼,便见池映寒一脸的恼火,直接朝着沈潋喊道:“你的车队,我们已经找到了!现在赶紧下令让车队赶路!” 沈潋一听竟是这事,笑了一声:“我凭什么要让他们赶路?他们在这儿待着不是好好的吗?” 池映寒听罢,简直想一巴掌呼死他! 但这沈潋可真是上天派来捉弄他的——杀了他,反倒不行。打他,他也不怕。 池映寒遂退了一步,道:“您老人家想要什么?尽管说!” “我说了啊,我这女人被人给杀了,你去湘州再给我找一个回来,不然我不走。” “那我事先跟你说好,女人什么品相,我给你挑,只要服侍得好就成了。” “行!那我不挑,我就在此地等着,等你将女人带回来!” 沈潋也不同池映寒讨价还价,池映寒便收拾了一番行李,掏出一些银票,准备进湘州再给沈潋寻摸一个女人出来。 但池映寒前脚刚走,便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谁料—— 就在池映寒转身的间隙,一个天策卫手下竟靠近了车厢旁边,正准备伸手递送一颗药丸进去! 池映寒瞠眸! 下一刻,池映寒眼疾手快,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飞镖,迅速朝着那递药丸的天策卫手下击去—— 只听“噗通”一声,那人在下一瞬便应声倒地,手中的药丸滚落在一旁。 池映寒连忙回到马车旁,捡起那药丸查看。 好家伙!果真是毒药! 车厢内的沈潋见池映寒竟如此迅速的将他的手下解决了,埋怨道:“怎么?你现在胆子肥了,连天策卫的人你都敢杀?” 第645章 总处 池映寒双眸微眯,明白沈潋抱怨的其实是这一次竟然又没死成。 但池映寒现下也进入了和沈潋斗局的状态,竟也不恼,只是同沈潋说了一句:“我让王莽跟你同一个车厢,好生照看着你!” 妈的!这人求死的欲念已然超过了池映寒的想象,一刻没看住都不行! 池映寒想着,便让王莽跟沈潋坐在同一个车厢。 沈潋再度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道:“唉!你说这是什么世道?连求死都不行!实话跟你们说,我以前一直认为咬舌可以自尽,但自打我咬了一路舌头还活着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传言都他妈是骗人的!” 沈潋是一刻不忘寻死,待到第二日晌午的时候,池映寒又给他找了一个花魁进车厢里陪他,沈潋的唠叨声这才止了。 这几日下来,王莽对沈潋那叫一个严加看管,纵是他们吃不饱饭,也不能把沈潋饿着,以免中途饿死或者渴死。 在池映寒看来,该哀怨世风日下的人明明是他——这厮险些害死他的妻女,他却要一路好生伺候着他,好吃好喝的哄着,每时每刻都怕他死了。 妈的!光是想想,便要让池映寒憋屈到死! 不过在沈潋不动歪心思之后,他们的行程倒也算顺利,这一路上并无人阻拦车队,更无人行刺他们。 池映寒掐算着日子,还有两日便是殿试,而他们现下很快便会抵达京城。 一切倒还算顺利。 在殿试前两日的晌午,池映寒在走山路的时候,见路旁有几棵果树,果树上竟满是野果。 池映寒一时馋了,立刻上树摘了几个下来,将马车停置在一旁,同王莽道:“以咱们现下的速度,肯定能在殿试当日抵达京城了,现在莫不如让车队歇歇,大家吃点果子。” “成!” 王莽这几日也是累了,他甚至晚上都不能合眼,生怕沈潋再使什么手段自尽。 这会儿车队便在此地歇脚了,池映寒给这帮几日没吃饱饭的天策卫手下们一人发了一个果子,大家便在原地歇脚解渴。 然而,就在众人歇息的时候,远处竟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池映寒第一个听到有情况的,本以为是山匪,但耳朵贴着地面一听,发觉情况又有些异样。 来者,是另一个马车车队。 且待池映寒发觉不久后,这车队已经挡在了天策卫四处的车队正前方。 池映寒见一个浩浩荡荡的车队出现在自己面前,警觉的起了身。 而这时,沈潋也扒开车帘,瞄了一眼那队伍。 在见了这队伍之后,沈潋突然笑了:“池二,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是不可能抵达京城的,你偏是不信。现在看到了吧?!” 池映寒懒得听沈潋在一旁阴阳怪气,径直上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拦路?” 前方的车队中,马车车厢内的人并未露面,只由车旁的一人上前,同池映寒道:“诸位路上辛苦了,我等是来与你们对接的。” “什么?!” 池映寒当即懵了。 他根本不认识这伙人,何来什么对接?怕不是找错人了吧? “你们是什么人?”池映寒问道。 对方回道:“十三卫总处。” 在听到十三卫总处这个名号的时候,池映寒心里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事儿是怎么让十三卫总处知道的?沈潋途中虽是企图作妖寻死,但也不至于将此事闹到京城,让京城的人提前知晓啊! 池映寒心里疑惑着,如同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上前两步问道:“所以呢?你们要干什么?” 瞧着池映寒这一副抗拒的模样,车内的人终是发了话,道:“这位少侠,我十三卫对下属监管不严,让下属在外面生了祸事,败坏了十三卫的名声,对此,十三卫深表歉意。且这恶贼犯下的滔天大错,我处也已知晓。但现下正值官家殿试,为保殿试顺利进行,这档子事儿还是不要惊动官家为好,此人就交给我处处理,我处定会严查此事,按大庆律法处置这恶贼。” 池映寒不由得被他的话惊到了。 这消息究竟是何时传到十三卫总处的?甚至十三卫总处好像什么都知道! 但这件事,池映寒不能答应。 若是将他交到这帮人手里,那八成还是在半路上将人解决了。 毕竟只有这样,才不会惊动官家。 池映寒遂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恶贼涉及的案子不止一件,冤死在他手里的人少说上千人,所以我还不能确定——你们知道的情报究竟全不全?” 车内的人道:“若是少侠有所顾虑,那我们自是可以协商解决,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少侠尽可能告诉我们。但还请少侠先将这歹人交于我们,此事是十三卫管理不善所致,是十三卫分内的事,自应由十三卫所处置。” “但是……如果我觉得由你们处置,惩罚力度不够呢?你们可不知道,这厮皮糙肉厚,脸皮更厚!这一路上无论怎么折磨他,对他来说都是不疼不痒的,你们抓走折磨他也没用!” “少侠这话便说错了。既是十三卫训出来的人,那么他们怕什么,不怕什么,十三卫总处了如指掌。只有我们才知道怎样对他们才是折磨。” 池映寒问道:“那你们倒是说说,该怎么折磨他,能让他叫屈?好歹你们也得当众示范一下,不然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低估了他?” 那车内的人突然笑了出来,道:“他不过就是一具尸罢了,在这世上苟延残喘,永远的活在痛苦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他心底最大的痛处。除此之外的惩罚,同这一点相比,自然不痛不痒。” 池映寒本以为他们有什么厉害的招数,谁料他们这话说的,竟让池映寒更懵了:“一具尸?不是,你们的意思是——他是个死人?” “与死人无异。” “嘁!那不还是个活人?总之你们的话,我听都听不懂,这人我也没打算交给你们。我不交,你们还要硬抢不成?” 第646章 江辰 听闻池映寒的话,车内的人笑道:“自是没有硬抢的道理,我处不过是听闻此事,对此事高度重视,故而特意前来同少侠的车队进行协商,寻得最为妥善的办法。” 池映寒听着车内之人的话,越发的觉得诡异,遂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是十三卫总处的哪一位?可否让我认识一下?” 车内的人回道:“十三卫总处副使江辰。” 池映寒心道:原来是个副使啊,搞得神神秘秘的,不明白的还以为里面坐的是十三卫总督呢! 但池映寒自是没直接出言折他的面子,而是同样报上了自己的身份:“幸会幸会,在下池映寒。” 一听这名讳,江辰不由得疑惑的问道:“敢问少侠可是池尚书的家眷?” “正是,刑部尚书是我三叔。” “原来如此!” 江辰不由得警惕起来——沈潋这孽障惹事,竟还惹到了官眷头上! 江辰若是贸然当街抢人,后果他还真就担待不起。 可眼下,池映寒偏是没有交人的意思,但池映寒也不恼,有理有据的道:“江大人希望我将此人交给十三卫总处,可是因为忌惮我在官家殿试期间惹出事端?惊扰了官家?” 江辰回道:“正是。毕竟科考之事事关重大,莫要让这等丑事误了今年的科考。若是科考时间再延迟下去,那天下恐是要乱了。” 池映寒听罢,回道:“成!若是忌惮这事,那我便进京等上几日,等殿试结束再同官家申冤,您看如何?” 江辰被池映寒这话当场噎住,赶忙驳道:“说实话,小池公子您大可不必将此事告到官家面前去,纵是告上去了,也是我们十三卫总处处置此事。既如此,您有什么冤屈,同我处讲明,我处定然会还您一个公道的!” 池映寒当机立断的驳道:“那么我问你,我就算是想脱裤子放屁,先把这事儿告到官家那里去,也不妨碍你们什么吧?而且这是涉及一个城池几千条人命的大案,我想让官家知晓,这也不犯法吧?您说是不是?” 江辰:“……” “所以,这人我要告到官家那里去,让官家转到你们手上,懂?” 江辰:“……” 瞧着池映寒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他带跑的,且他也打实没词再同他驳了,只得不住的嘱咐道:“这样也成,但是我们必须确保您在殿试之后再去官家面前申冤。” “成!”池映寒应了,遂同江辰道,“那么,让路吧!” 江辰无奈,只得让后方的车队让路。 车厢内的沈潋见状,整个人都懵了! 这江辰他也是认识的,同样是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存在,竟被池映寒几句话堵得驳不出话来,不仅让了路,还与池映寒一同进京。 沈潋整个人都无语了!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就这么看着两个车队并列同行,不多时一起入了京。 在进京城的城门的时候,池映寒已然没有上一次那般好奇了,而是专注的驾车,朝着工部尚书府的位置赶去。 同行的江辰问道:“敢问小池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工部尚书府。” “可是……小池公子不是刑部尚书的亲眷吗?” “哦,忘了告诉你了,我不仅是池天景的侄子,我还是王文他女婿。” 江辰听罢,嘴角微微抽搐。 这个人,江辰打实不敢贸然同他对着干。 不过池映寒倒也佩服这江辰——他还真是沉得住气,就连池映寒自己都知道他驳了十三卫总处的意愿,十三卫总处不能有什么好脸子给他看,但这江辰偏是个笑嘻嘻的,说话向来慢条斯理,丝毫不带动怒的。 只见两个车队并着排,浩浩荡荡的进入了京城大街上,马车前方的江辰一边笑着,一边同池映寒闲谈道:“那怎么去工部尚书府,而不是去刑部尚书府?” 池映寒只答了一句:“江大人怕是不知道刑部尚书府离这里有多远,那地儿可偏着呢。其实按理说我去哪家都成,但这一路长途跋涉的,我现在累得不想再多走几个时辰了,便去我老丈人家里好了。” “这倒也是,刑部尚书府的位置确实是偏远了一些。” “那江大人呢?也要跟我一去工部尚书府?” 江辰笑道:“说实话,可能会引起小池公子不悦,但这两天,纵是按规矩,我也得看着您。至少得等殿试结束,您方可带贼人上殿申冤。” “无妨,我能理解。” 池映寒遂没有多言,径直将马车驶向工部尚书府。 在马车抵达工部尚书府之后,池映寒下车敲门,家丁在开门后,立刻前去通报王夫人。 王夫人听闻是池映寒来了,第一反应是殿试的事儿,但又一想,那殿试是官家全程监管的,临考之前不可能将人放出来。 王夫人心想着,便警惕起来。 果然,在王夫人来到大门口后,见池映寒竟是带着一个车队来的,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车队。 王夫人见这阵容,不由得惊问道:“贤婿,你这是……” “岳母大人,外面不方便,咱们进去说!” 说着,池映寒便叫王莽把被蒙住头的沈潋拽下了车,同时也将陈香芸带了下来。 几人遂进了工部尚书府。 而江辰的车队不方便进去,江辰便派人将整个工部尚书府包围了。 这突如其来的包围,惹得王夫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这是要抄家还是作甚? “你岳父现下还没回来,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快同我说说!” 池映寒道:“岳母大人先别着急,这事儿说来话长,先进屋,我慢慢同您讲清楚。” 待进了屋后,池映寒才同王夫人道:“岳母大人,我在京城的这几个月里,南阳那边出了大事。” “不是说闹了瘟灾吗?这事我们知道的呀!” 池映寒听罢,重重叹了口气道:“不止如此,我们有所不知的是——这瘟灾是人为的,有人故意将瘟疫的源头放进来,导致瘟灾爆发,最后险些毁了整个南阳城!” 第647章 得罪 “什么!” 王夫人大惊! 只听池映寒道:“那贼人犯下的恶行远不止这些,当时相宜在南阳情况并不好,她本是怀了身孕,生生被那贼人要挟,研制解药。同时当地知府也被他所控制,胡乱发布通告,导致灾情越发混乱,若不是相宜她最后研制出了解药,南阳城恐是要被彻底烧城,我们的亲眷都会死在烧城大火之中!” 王夫人惊道:“这、这简直目无王法了!是谁干的?!” “天策卫四处头目,沈潋。” 王夫人被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听池映寒继续道:“整起事件皆是他所谋划,最终的目的是他想做这个大义救灾、保家卫国的英雄,从而加官进爵。因为最终相宜不肯让他的奸计得逞,最后被他害得早产,险些一尸两命,现在母女情况都不乐观。” 池映寒带来的消息,对王夫人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这才几个月不见,她一直以为雅兮她好好的,谁知道人竟受了这么大的罪,甚至险些连命都没了。 单是听着池映寒的话,王夫人心里便生生的痛。 “那雅兮现在如何了?情况怎样?请郎中了吗?” 池映寒叹道:“请了,现在情况平稳了一些。我这才有心思赶过来处理此事,您是不知道,就因为那个贼人,相宜最后被迫剖宫取子,生命垂危。最开始那几日,我是日夜不敢合眼,生怕她和孩子有个什么状况……” 王夫人打实听不下去了。 怎么会生出这种事来! “那贼人呢?捉拿了吗?” “刚刚押进来的那人便是那恶贼。状书和证据我现在已然备齐了,正等着在官家面前告状!” 池映寒说着,便将拟好的状书拿了出来,王夫人接过状书,仔细阅览一遍,状书中的内容越发的让人窒息。 王夫人喘足了气后,心绪方才能渐渐恢复平静。 好在雅兮和孩子都没事,菱儿和孩子也都安好。 这两家大人孩子皆安然无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那贼人,必要严惩! 否则还能让官家以为这次瘟灾中是十三卫的沈潋立的功不成? “贤婿,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池映寒瞧了眼门外,见江辰的人压根进不来,方才将门又关严实一些,压低声音同王夫人道:“殿试当日,陛下定会出面,当日申冤,最为适宜。” “你就不怕惊扰了陛下?” “惊扰陛下是不可避免的。但惊扰陛下的人不是我,是我手中这件惊天重案。若是真惊扰了陛下,陛下还就当场解决了呢!”池映寒眸光深邃了一分,“说真的,这次他激怒我的地方是险些害死了相宜和孩子。但我呈出的事实,足以证明他谋害了南阳城上千条人命。这不是小事,一旦我告了状,官家定是要出面解决的。我不管官家具体如何解决,我只要官家知道这么个事,并将沈潋的罪行昭告天下。否则,我当真咽不下这口恶气。”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事儿具体怎么处理,还得等你岳父回来再议。” 王夫人正说着,便听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此刻池映寒已将状书收了起来,且二人也结束了谈话。 池映寒遂示意王夫人可以将门打开了。 王夫人在开门之后,便见大门口的管家正骂骂咧咧的斥着江辰,道:“你们这是无法无天了?手中没有任何文书,也没有口谕,就公然包围工部尚书府?!” 江辰笑道:“管家这话言重了,方才小池公子可是押了一个重犯进入府内,于情于理那重犯我们都应看管的。现下王大人尚未回府,待他回府之后,我会同他商议此事,再派些人手到那重犯身边亲自看押。说实话,我们也不想打扰你们,但那重犯路上几度自尽,这样的重犯贸然放置在贵府,我们也担心他会伤到你们。” 不远处的王夫人听闻江辰的说辞之后,便知晓这帮人他们是甩不掉了,但王夫人还是上前讨价还价道:“江大人的好意,我们心里自是明白。但还请江大人不要搞得这般兴师动众,巴不得全京城都知道我府上藏了重犯。” 江辰听罢,笑道:“好说好说,夫人拿来几套贵府家丁穿的衣裳,我让他们打扮成贵府家丁的模样,如此可好?” 王夫人暂且应了,但她还是继续讲价道:“那么留下的人数,也该适当吧?人数过多了仍显得张扬,该留的人便留下,其余的人便随着江大人回去。” 江辰默然。 这王夫人话中的重点,是让江辰回去。 她既不愿江辰就在此地,那必是有所谋划。 江辰遂表面上答应道:“这也好说,我留下八个武功高强的手下,分别驻守东南西北四个门,再留两个在那贼人身旁紧盯着,一共十个人,我想是足够了。夫人您觉得呢?” “那就这样罢,其余的人随你回去。人过多了反而惹得我们不自在。” “那这事便这么定下了。”江辰说着,突然又加了一句,“对了,这天策卫四处的车队,不知夫人打算作何处置?按说这队伍,本应由十三卫总处回收的,若夫人不介意,我处想将队伍带回去。” “我们家有地方收纳这些人,且这些人,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这可不好说。” “好不好说便先不用你们管了,这队伍是那贼人的,没准这里面有什么说道。故而这些人我府上先收下了,若有什么问题再议。” 见王夫人实在是坚持,江辰只得应下了,随后便留下十人在工部尚书府,自己则带其余的人马离开了工部尚书府。 在江辰离开之后,池映寒并没有感觉到安静,反而觉得更压抑了。 王夫人同样双眸紧眯,回屋之后便同池映寒道:“贤婿,你知道那江辰是何人吗?” 池映寒道:“知道啊,十三卫总处副使。” 王夫人道:“他也算是总督身边的得力干将了。你这般执拗,可是将他得罪了,得罪了他,便是得罪了十三卫总督。也就是说,你要将沈潋的恶行昭告天下,得罪的将是整个十三卫。” 第648章 不忍 池映寒听着王夫人的话,心里也明白王夫人的意思。 但他还是继续道:“所以呢?岳母大人的意思是——我现在应该把人交给他们?” 王夫人重重叹了口气,索性将话说明白:“我知道这事触了底线,同样的,你应该清楚,我们一直是将雅兮当亲女儿养着的,且现下我们老两口也只有雅兮和菱儿这么两家孩子撑着我们能将这日子过下去。南阳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心里比谁都难受!可这件事,贤婿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因为贤婿你也清楚,这事实在是太恶劣了,十三卫出了这等败类,至少也会定十三卫总处一个治下不严的罪名,这将导致整个十三卫进行整顿。这件事让十三卫在群臣和百姓面前的颜面何在?威严何在?你若是个平民草芥,他们会在你抵达京城之前直接连你一起杀了。索性你是官眷,又涉及两家尚书府,他们这才留你一命,用了缓兵之计。若是你单是来申冤的官眷也就罢了,可你是即将入仕的人,这件事若是闹得太难看,你今后如何在官场立足?你知道十三卫在官场的交涉范围有广吗?这件事你务必要想清楚呀!” 王夫人话说到这儿,自己也是心痛的说不下去。 这场祸事险些将他们的养女、儿媳、孙子和外孙女全都折进去了,她怎么可能不恼?但池映寒要下的手太狠,狠到毫不留情的在官家面前给十三卫总处一掌掴! 家仇是报了,可他入了官场,就冲这事儿,十三卫那帮人也会因此扒他一层皮! 王夫人遂语重心长的道:“孩子,我知道你心疼雅兮,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我也不会拦着你,但是这件事牵扯到的人和事,以及你将来的前程,你定要思量清楚。” “可是岳母大人,您知道若是将人交给他们意味着什么吗?沈潋的所作所为将石沉大海,这涉及几千人的冤案无人知晓!人交给他们之后,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快将沈潋灭口,那我长途跋涉来到京城的意义何在?这还不如干脆不抓他,当初放他自生自灭也是这个结果!” 让十三卫总处在京城带走沈潋和让沈潋死在南阳城根本没有差别。 而这种死法如何平息池映寒心中的怒火? 王夫人叹道:“所以,孩子你还是涉世未深。十三卫手中的无头案太多了,多到数不清。且不止是十三卫,这世上又有多少冤案申诉无门……” “所以我们就只能忍气吞声吗?!” 池映寒咬着牙,他骤然想起——连顾相宜这个被沈潋胁迫的被害人,在没到逼不得已的时候,也选择退一步,纵了沈潋。 受伤最深的人明明是她,但她偏是选择忍下这口气,只同池映寒说今后莫再与沈潋来往,双方绝交,此事便罢了。 所有人都选择退让,包括本不愿饶恕沈潋的王夫人,在与江辰交涉之后,忍着痛让池映寒想清楚此事再做打算。 但池映寒打实不愿忍下这口气。 “若是人人都忍着他们,那他们岂不是更加无法无天了?” 王夫人回道:“他们本来就无法无天,你不常在京城,也不大清楚京城的形势。但如果你实在想讨这个公道,只要你考虑清楚,你不后悔,我们便会帮你。” 池映寒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需要考虑的,这般畏畏缩缩的,活得这般憋屈,究竟有什么意思? 池映寒坚定的道:“我不后悔!我千里迢迢赶来京城这一趟,只求一个公道!我不但要铲除沈潋这恶贼,还要官家睁大眼睛瞧清楚了——南阳城的瘟灾,是我娘子所解!这千万条人命,是我娘子所救!纵是官家不给予重赏也无所谓,在这场瘟灾中,我娘子的名号,官家必须知道!我要为她正名,岳母大人您应该知道,这名声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王夫人听罢,遂点了点头。 她知晓池映寒的执着所在了,且这件事,池映寒是定然要去做的,任谁都阻拦不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便去做罢。” 王夫人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心道:他是一腔热血要为妻女报仇,要为妻子正名,但是这件事做完,他自己会受到怎样的报复,连王夫人都不敢多想。 事已同他讲清,他不后悔便好。 末了,王夫人便吩咐侍女去给池映寒端来一些饭食,垫垫肚子,等着王文回家再做商议。 晌午时分,王文从外面回到家里。 这一路上,王文都绷着个老脸,王夫人也不知他是不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消息,赶忙同他说了池映寒的事。 王文听后,这才找到了根源。 “我说外面这是怎么回事呢!” “老爷,外面发生什么了?” 王文一边脱着官服,一边阐述道:“这不是两日之后便要殿试吗?原本这件事只由礼部和宦官们操持。谁料今儿我下朝的时候,便见太仓卫领命,自今日起,太仓卫在各个街道设兵防守,严禁京中贼人作乱,影响官家进行殿试。你是没出去瞧过外面的阵势,里三层外三层的。这已经不是池二他想不想去告御状的事了,而是他现在贸然出去,便会被当成贼人一起被押入大牢,就算他是官眷,也得被关上几日才能保释出来。” “看样子他们是太担忧池二这节骨眼给他们添乱了。” “不然你以为呢?这事若是抖搂出去,保不准还得惹出什么是非,十三卫可能让他将此事传出去吗?他从南阳到京城的路上没人拦他,但你看看现在的架势,从咱们府上到皇宫就半个时辰的路程,但却足以让池二寸步难行!” 王文已经不需要规劝池映寒什么了,在他看来,池映寒若是能从他们家这边成功抵达皇宫,那他还真就支持池映寒去告御状。 问题是,池映寒出得去吗? 王夫人道:“老爷,这事儿该不该宣扬,我也是明白的。但我只是心里难受。” 王文叹道:“心里难受的事太多了。” 第649章 突围(一) “可是,广儿已经不在了,只留下雅兮一人,我本是希望雅兮她能多享些福,谁知雅兮怎么受了这么大的罪!那剖宫产子哪里是常人能经受的呀!” 王文听着心里同样不是滋味儿,道:“莫不如这样,咱们过两日回南阳看看雅兮和菱儿他们吧?” “可我本寻思着,菱儿现下身子也休养妥当了,雅兮如今也有了孩子,等过些日子池二在京城寻得个官位,咱们正好将他们都接过来,可现下……总担心池二他会在这节骨眼出事儿啊……” 王文听罢,沉默了一阵。 他心里明镜着,这事儿确实惹恼了他们了,但偏偏对方还是无法无天的十三卫。 十三卫的无法无天,在京城百姓之间早已是酒后谈资,只不过谁也没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浑说此事,池映寒将此事昭告天下,更是会导致遍地口舌。 但有一点,池映寒却是戳到了王文的心坎——这是你们家的冤案,六部尚书有冤尚不敢申,那这天下将会混乱成什么样?! 王文心想着,最后也同王夫人达成一致,道:“申有申的道理,不申有不申的道理。既如此,便让池二去闯一闯吧!他若能闯到皇宫门口,是他的造化,他若中途被抓,十三卫也不敢贸然杀他,过几日我们保他出来便是。” 王文不多时便将他的想法告知池映寒,且看池映寒有没有办法带着沈潋来到皇宫门口了。 至少,十三卫总处是不会给他机会申冤的。 一旦拖过了殿试,事后十三卫总处有得是办法将沈潋暗中处死,以绝后患。 池映寒也明白现下的难处所在。 在进府的时候,池映寒便派王莽守在沈潋身边,寸步不离,更不能给江辰的手下留出时机,击杀沈潋。 这白日里,沈潋被关押在柴房里,王莽就坐在沈潋身旁看着,不吃不喝也不去茅房,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江辰的手下也是被王莽惊到了——他们这也是遇到高人了! 途中,两个手下忍不住同王莽道:“敢问这位壮士拜的是哪位高人?” 王莽听闻这问话,双眸尚且不离沈潋,只道:“你们问这个作甚?” “只是好奇,这位壮士身手不凡。” “二位说笑了,我这三脚猫功夫,登不得大雅之堂。” 王莽只随意回了一句,便未再理会这两个搭讪的人。 实则,王莽哪里需要什么特训?在那些冰天雪地流浪在外的日子里,七天七夜挨饿受冻都是常事,随意给他喝口江水,他便能再挨上半个月。 还真是碰巧,这竟和十三卫引以为傲的特训内容撞了八成。 那么十三卫这些小兵能忍受的,王莽同样能忍受,看谁耗得过谁! 直到子时,王莽和两个小兵皆是滴水未进,现下正是九月,酷暑之下如此干耗,极易导致脱水而亡。 王莽在来的路上吃过果子,尚且能撑上一阵子,但那两个小兵却是在此之前便几度忙碌,有些熬不住了。 但他们若是一刻没盯住,让王莽将人转移了,他们的后果只有一死。 因此,到了后半夜,两个小兵仍是眼睛一眨不眨的同王莽耗着。 不远处的池映寒暗中观察着这两个小兵的动态。 这小兵是不能胡乱招惹的,一旦惊动了他们,他们便会放信号弹求助,倘若引来更多的小兵,便不好办了。 但如果池映寒并无不妥之处,这两个小兵自也不能擅自打草惊蛇。 那么唯一的办法,便是这么耗上一日。 故而,在临近殿试的前一天白日里,太仓卫整个卫所都进入了警戒状态,每个小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事事加重防备。 唯独把守在工部尚书府的小兵发现——池映寒这个当事人竟一觉睡到了晌午! 瞧着他这是一副不打算顶风而上的模样,四处大门的守卫不免有些泄气。 他们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紧张个什么,好似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一个傻子! 直到下午的时候,池映寒才端着两个果子进了柴房。 而这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沈潋的两个小兵已经在此地站了十二个时辰。 很明显,江辰在这局中落下一个破绽——王夫人不准江辰在此地留人过多,因此他只能留下十人,各司其职,故而在此处看守沈潋的任务比之前在卫所看人艰苦一些。 烈日炎炎下,无食无水,更无人与他们交接。 池映寒瞧着这两个人站的虽如雕像一般,实则眼睛都开始发红了,纵使他们体质再好,也架不住身体的本能。 池映寒全然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进门便交代道:“恐是路上太累,昨夜睡得有些沉了。搞得我今日晌午才起来。怎么样?这沈潋还喘气呢吧?” 王莽见池映寒问起,遂道:“此人命格可是硬着,这般酷暑之下,竟还能睡得香沉。想来池二你也不必担心他,他现下没准还在梦中同花魁们快活呢!” 池映寒嗤笑一声,遂咬起了果子,他咬了两口后,便笑着将果子递给王莽,道:“辛苦你了啊!看管这厮没少让你受气吧?” “无妨。”王莽轻笑着,顺手接过果子,嗅了嗅后,轻轻咬了一口,道:“这果子倒是新鲜可口。” “那是自然!岳父今儿回来的时候特意给我买的,知道我爱吃甜的,这果子可好吃了!” 王莽闻言,眸光中掩饰不住对池映寒的羡慕。 池映寒纵是再怎么没心没肺,也有人疼他、惦记他,这等富贵人家的公子,生来就是享福的。 而不像他这种人,来世间走一遭,仿佛是专程来吃苦受罪的。 王莽心里叹着,便多尝了两口果子,由衷的道:“说实话,以前也没来过京城,更没吃过京城的果子,没想到这般香甜可口。这味道,以前打实不曾见过。” “不打紧,以后你跟着我们,能享的福多着呢!” 殊不知,他们倒是享福了,后面两个小兵本来就是在此耗着,见了眼前的一幕,免不了多受一分刺激。 第650章 突围(二) 但池映寒好似没看出来这一点,依旧同王莽吃着果子。 两个小兵打实不愿看到这一幕,但池映寒这果子吃得却慢得出奇,半天才啃一口,边啃边同王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对了王莽,你会解梦吗?” 王莽问道:“怎么了?”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出现在海边。原本是坐在沙地里赏景的,可不知怎么回事,下一刻便整个人躺在了沙地上,身体浸在海水里,动弹不得,任由海水冲刷,当时可把我吓坏了,我以前从未做过这种梦。诶!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王莽蹙眉:“恐是太累了吧?” “可是不对啊,我这两年一直都在挨累啊,而且压力又大。可也没做过这种要死的梦……” 池映寒说着,又咬了一口果子,含在嘴里慢慢啃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池映寒正啃着果子,突然! 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 池映寒一惊,赶忙回头去看,结果竟见其中一个守卫笔直的倒在地上,池映寒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果子差点没拿稳。 只听池映寒惊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怎么突然就倒了?!” 说着,池映寒眸光落在另一个守卫身上。 另一个守卫见一旁的同伴倒地,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得听着池映寒惊慌失措的道:“不是,你们倒是说句话啊!我可啥也没干啊,这人怎么就倒这儿了?” 王莽回道:“恐是劳累过度所致吧?他们的人,你最好别碰,该吃吃你的。” 池映寒眨了眨眼,目光又落在另一个守卫上,再度问道:“你怎么不说话?给出个主意啊!” 另一个守卫接到的命令就是盯紧沈潋,不能给池映寒任何使诈带走沈潋的机会。 但现下烈阳高照,他已超过十二个时辰未进食水,此刻早就撑不住了,现下又被池映寒这般追问,心跳徒然加快,且池映寒的语速越发的快,惹得他心跳也越发的快。 结果下一刻,那守卫便突然眼前一黑,也“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池映寒吓得举起双手,慌忙的道:“这可不是我碰的啊!二位兄弟,你们可莫要怪我!” 这是实话,全程池映寒连他们的手都没碰过一下,他们倒在此处,也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王莽还真没想到池映寒会玩这么一手,遂道:“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 池映寒得意的将剩下的果子“咔咔”两下啃了个干净,边啃边道:“我从没觉得自己哪里蠢过,就这么两个小玩意儿,都不够塞牙缝的!” 王莽笑了一声,问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如何逃过众兵追击?” 池映寒“啧啧”两声,道:“我干嘛要受众兵追击这个罪?” “你的意思是……” 王莽问着,池映寒便拿出两个人皮面具,又瞅了眼地上躺着的这两个人。 王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说到使用人皮面具,为了保险起见,王莽还是主动同池映寒道:“触动他们的身体制作皮囊这件事还是交给我吧,倘若出了什么事,或者上面留下了什么痕迹,只要不是你的痕迹,你便能撇清关系。” 说罢,制作面具这件事,便由王莽担下了。 再面具制作完成后,王莽问道:“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深夜。”池映寒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确切的说,是即将天明的时候。” “来得及吗?” 池映寒回道:“这种忽悠人的事儿,我有经验。越着急反倒越不行,给我留出一个时辰就够了。” 王莽:“……” 这一下午,王莽仍旧在柴房守着,而池映寒则是回到王文和王夫人身旁,嘱咐王夫人找两个身高体型同他和沈潋差不多的家丁。 王文听罢,惊呼:“你要用替身逃出去?” “正是。” “不可!那十三卫总处抓的逃犯不计其数,什么样的替身他们没见过?你用替身出逃,定然逃不过他们的手掌心!” 但听闻这话,池映寒却是觉得有意思了:“岳父大人,不瞒您说,这点真是巧了,我从小到大玩过的替身战术同样不计其数,总有一个办法,是他们或许没见过的。我想赌一把,看究竟是我这十多年来的套路高,还是他们十三卫总处的眼界高。” 池映寒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没有丝毫的恐惧。 但王文却尚有一丝忧虑:“但是你的人证中,有一个可是个孩子,这孩子带出去太明显了。” “要的就是明显!”池映寒回道,“岳父大人,我想跟他们玩一次,反正输了就是进大牢坐上几天。但不斗这一局,我咽不下这口气。” 沈潋有一句话,池映寒打实往心里去了,那便是——这一路上,沈潋根本不把池映寒当回事儿,甚至觉得如果池映寒出手,根本毫无胜算。 这句话,打实戳了池映寒的自尊心。 在他看来,应是他护着自己的妻女,而不是让妻子舍命护他。 这种事,他发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所以…… “岳父大人,咱们府上有六岁左右的孩童吗?麻烦给我准备一个,今晚要用。” 王文应了。 不多时便在后宅里寻来一位嬷嬷的小孙子,将孩子带来之后,王文嘱咐道:“年纪个头相近的就这么一个,不过是个男童。你若是要用的话,注意别让孩子受了伤。” “放心,只要向孩子交代清楚,他是您亲眷家的孩子,十三卫总处纵是逮到他,也不敢伤他分毫。” 王文点了点头,遂让嬷嬷去教孩子学话。 余下的,便等池映寒再作安排。 与此同时,负责殿试的程公公已在黄昏时分,于皇宫门口清点人数。 安瑾瑜同样也在其中,接受着入宫之前最后的检查。 他心里就料定,凭他的实力,定会有这么一日。 他光明正大踏入皇宫的一日。 站在辉煌的宫殿前的那一刻,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穿上官服,飞黄腾达的一幕。 只不过,唯一让安瑾瑜感到奇怪的是—— 第651章 戏码 这几日,他好像从没在众考生的名讳中听到“池映寒”这三个字。 按理说,这厮没理由不来啊。 可事实却是—— 在程公公最后点名的时候,他依旧没听到这个名字。 罢了,他没来倒也好,省得见了他心里膈应,影响了正常发挥。 不过这时间说来也快,距离安瑾瑜逃离南阳,进入京城,已经整整一年了。 盐案过去一年了。 同样,顾相宜被误杀,也有一年了。 安瑾瑜到现在都时常不信顾相宜已经去世这么长时间了,这女人好似被烙印在他心里一般,一直挥之不去。 他忘了自己在什么时候,好似听过一首词,那词中有一句是——“花未入泥,天作嫁衣,浓淡总相宜”。 刹那间,他便想起她来,他第一反应是怀疑这首词是池映寒做的,但下一刻,他又生起一股莫名的恼意,立刻回想自己有没有作过比这首词更出色的句子? 可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诧的是—— 一句都没有! 他这般才华横溢,什么华丽的词藻都能信手捏来,但可笑的是竟没作过一句关于她的诗! 可是,他不能再做了。 踏入这个皇宫,他唯一的希望和靠山便是安阳公主。 他不能让安阳公主察觉到他心里还惦记着别的女人。 安瑾瑜心里思索着,耳边便传来程公公尖锐的嗓音:“清点完毕,请考生入礼部大殿备考,于明日卯时正刻入殿应试!” 程公公说着,便带着诸位考生进入皇宫。 待考生全部入宫后,宫门再度闭锁。 而此刻,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太仓卫的头目们紧盯着考生入宫,索性他们筛查严格,未见有什么奇怪的人混入其中。 只是,瞧着眼下即将迎来黑夜,太仓卫各处更不敢松懈,大街小巷加紧了巡逻。 同时,十三卫总处大殿内,江辰一直听着外面传来的消息,几乎每时每刻都得有人汇报给他,外面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尤其是工部尚书府附近。 但是,到了晚上,仍是没有任何动静。 江辰见他们竟真没有动作,反倒是急了,隔着大殿上的帘子,同十三卫总督交谈起来。 “总督大人,属下有一件事,一直有些困惑。” 帘子后的总督手中两颗铁球不住的打转,闭目听江辰道:“那池映寒说自己是池尚书的侄子,可属下从未听池尚书提起过这个侄子。” “你不知道的事,不代表没有。这点你是清楚的。” “属下明白。正是眼下不能因此人惊扰池尚书,方才惹得属下心中生疑。毕竟此人的身份太诡异了,他一人竟牵扯到两家尚书,且还是王尚书的女婿……” 帘子后方的人不由得叹道:“自上次皇长孙生辰宴之后,谁人不知那王文夫妇在南阳认了个干女儿养着,且那女子出手不凡,竟当众赢了当朝公主。瞧那女子的年岁也有十七左右,有夫婿和孩子有何稀奇?” “单是一件事,确实不稀奇。只是将所有的事都联系在一起之后,属下便越想越觉得奇怪。” “你是让此子的鲁莽扰了心神了。心若不静,出手必败。” 江辰:“……” 说实话,这池映寒确实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瞧着此人也是个咋咋呼呼的,现下怎么如此沉稳? 这冤情,他是不打算申了?! 派出去检查的几波人,每次回来都告知江辰并无动向。 可江辰不信。 他甚至想过如何能进去工部尚书府,亲自探查池映寒和沈潋到底还在不在里面。 但是,他每想出一个进入工部尚书府的借口,便在下一刻驳回。 还真如同总督大人说的那般——他的心被扰乱了。 毕竟,沈潋这事,绝不能传到皇宫去。 一波又一波,一波又一波。 江辰等到了后半夜,也未听到工部尚书府传来消息。 眼看着再过两个时辰便是卯时,天亮在即了。 这一夜,在礼部大殿备考的考生也不得合眼,紧张的等待着天亮。 这确是个不眠之夜。 直到距离开考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池映寒终于同府上的人吩咐道:“准备行动!” 王文从众家丁中挑出二个身材和池映寒、沈潋二人相差不大的,用人皮面具将二人扮成池映寒和沈潋,又用一张较小的人皮面具将男童扮成陈香芸。 而池映寒和王莽则套上两个守卫的面具。 临行前,池映寒嘱咐道:“整个行动中最关键也是最难的一点,便是如何将真正的沈潋运送出去。这件事岳父大人您动作必须快一些,在我和王莽引开外面守卫视线的时候,立刻将沈潋塞进马车,放入后院。剩下的事,便交给我来处理。” 虽然不知道池映寒具体要如何上演这出冒险的戏码,但这闹剧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沈潋被杀,池映寒被劫入狱。 若只是这点代价,王文还是玩得起的。 且在王文心里,最为忧虑的是——池映寒还是过于意气用事了,他此番豁出去同十三卫总处斗这一局,说白了纯是为了给自己的妻女报仇! 只是,太危险了。 这种胡闹的事儿,王文也只豁出去陪他做这么一次。 等他们将顾相宜接入府中之后,定要让她好生看管这个猢狲! 王文心想着,便见池映寒一边掐算着时辰,一边让两个家丁带孩子去钻狗洞。 这狗洞在后院南门的位置,但距离南门远着,守在南门的守卫一时还追不上,但是池映寒心里明镜着——南门的守卫追不上,但街道上的守卫可不是吃素的! 在看着两个家丁带孩子翻出狗洞逃出去之后,工部尚书府内立刻响起了信号弹的爆鸣声。 “嘭!——” “嘭!——” “嘭!——” “不好啦!犯人跑啦!犯人跑啦!” 乔装成守卫的池映寒和王莽立刻也跟着跑到南门,这吵嚷声立刻惊动了整个守在工部尚书府附近的太仓卫小兵。 他们蹲守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见池映寒有所行动了! 南门的守卫率先喝道:“饭桶!怎么连人都看守不明白?!” 池映寒故作惶恐的道:“可莫说这些了,快集结兄弟们将人抓回来!不然是要掉脑袋的!” 第652章 脱壳 南门的守卫似乎对负责柴房的两个守卫早有不满,怒喝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不赶紧去追!” 说着,南门的两个守卫便沿街跑去,为了不露破绽,池映寒和王莽二人也跟着他们去追那几人。 果然,他们还没跑出去多远,便见那两人慌忙的逃窜着,但他们逃窜的过程中,孩子却突然不见了踪影,这惹得刚刚追上来的几个守卫起了疑心,道:“方才追人的时候,明明见到他们二人带着一个孩子,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池映寒故作惊愣,道:“该不会是见我们的人追来了,便放开孩子,由孩子自己逃了?” 说到此处,一旁的王莽道:“若是如此,那孩子深夜里并无去处,他们让孩子逃,孩子又能逃到哪里去?此刻极有可能回到工部尚书府了!” 池映寒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顺着王莽的话继续道:“你们赶紧追上那二人,我们回去搜那孩子的下落,赶在天亮之前将大人孩子一齐上交总处!” 其余守卫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毕竟大人和孩子,他们都要上交的,故而便由池映寒和王莽在众人面前返回工部尚书府,其余人马则全力追击逃走的二人。 而就在池映寒和王莽将二人引走的间隙,王文将已被捆得严实甚至连头都罩上的沈潋塞入了马车,马车旋即停置在后院等候。 这时池映寒和王莽急三火四的跑了回来,急忙朝着王文道:“快!将陈香芸带来!” 王文立刻吩咐侍女将陈香芸牵了过来,池映寒将陈香芸抱上了马车,且将车内的沈潋塞入车下放置行李的箱子内,沈潋此刻动弹不得,但心底早就将池映寒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这一招还是盐案的时候,他从沈潋这里学来的! 但池映寒纯是依葫芦画瓢,仿得极其生硬,沈潋当初将顾相宜塞在箱底,是瞧着顾相宜骨架小,方便放置。可现下池映寒完全是硬塞,见塞不进去,便下了狠手,一掌朝着沈潋的脊骨打去,边打边道:“对不住了!” “咔嚓!” 这一声下去,池映寒干脆将他的骨头折了,如此一来,沈潋彻底便成了残疾。 沈潋终于忍不住骂出一声:“池二,你他妈不得好死!” “我说了,我们怎么死也死不到你前头去,你既看不着我们怎么死,便莫要操这个心了。” 池映寒说着,便突然发现一个不妥之处——这厮怎么还能说话呢?嘴没堵严实啊! 末了,池映寒顺便堵了沈潋的嘴,将其骨头打折后便强行塞进了车厢底部的行李箱中。 乍一看,车里只坐了陈香芸一人。 池映寒看了眼一旁的王莽,示意王莽准备启程! 王文夫妇就这么看着池映寒和王莽戴上人皮面具之后便驾驭马车上了街,他们二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去了! 这简直太冒险了! 他们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人证前往皇宫啊! 而此刻的太仓卫也将那两个易容成池映寒和沈潋的家丁拿下,由于池映寒之前交代过这两位家丁——他们的演技一定要出神入化,扮谁像谁,扮池映寒的就要满口喊着自己是官眷,扮沈潋的就要受伤半死不活,绝不能多说半句话。 这帮守卫在抓到那两个家丁的时候,哪里料到真正的池映寒正驾驭着马车来到他们身边,眼看着他们抓到了两个冒牌货,还故作不知情的道:“你们这边也得手了?” 方才看不惯池映寒的南门守卫转头道:“你也得手了吗?怎么这么快?” 池映寒镇定自若的道:“抓一个六岁孩童,能费多大的劲儿?” 众人一听,觉得这倒也是,随后这条街队伍的分队长便来到池映寒的马车前,道:“那我们得验验看是不是这个孩子,可千万别抓错了,在大人面前闹了乌龙。” 说着,分队长便掀开了车帘,果真见车内一个六岁大的孩童乖巧的坐着,此人正是陈香芸! 分队长见后,同池映寒道:“还真是可喜可贺,终于让我们二队立功了一次。放信号弹吧!” 分队长说着,王莽便拿出了自己腰间的信号弹,信号弹飞入高空,响起一声爆鸣。 十三卫总处的人见了这信号弹,自是知晓守在工部尚书府附近的差役得了手。 且事不宜迟,这时王莽又套了一辆马车,给分队长牵来。 分队长心道:他们两个还算识相! 分队长遂将二人塞入马车,两辆马车一同朝着十三卫总处赶去。 实则,这一路上,池映寒心跳得飞快,但他却不能表露出分毫。 能不能在这满城的太仓卫中突围,全看他现在的胆识和对策了。 只是,他没那么多时间跟这帮人耗下去。 天亮在即了! 池映寒故作镇定,刚走出两趟街便回头瞧了眼车内的陈香芸,陈香芸之前受过池映寒的嘱咐——在那两个家丁带男童跑出去之后,男童便会跑到第二个街口后面躲起来,待陈香芸路过此地的时候,一定要同他交接,否则真正的陈香芸便会被带到十三卫总处了! 故而在池映寒回头张望了片刻后,陈香芸立刻会意,突然喊道:“叔叔!” 池映寒看似不耐烦的道:“怎么了?” “我……我内急……” 小孩子突然说出这话,惹得几个大男人有点不知所措。 池映寒最初一脸冷漠的道:“憋着!等到了总处自会有人看着你解决!” “我憋不住了……”陈香芸委屈道,“叔叔,人家是女孩子,你们怎么能这般粗鲁?再说,香芸知道自己根本跑不过你们,也不会半路逃跑,只想去街头小解……” 王莽听罢,顿时笑道:“一个六岁孩童若是能跑过十三卫的叔叔,那我们这些叔叔岂不是白活了?罢了,让她去罢!免得憋出个好歹来,上面再治我们的罪。” 分队长听罢也笑出了声,遂摆了摆手,让陈香芸下车去街口小解。 陈香芸下车的时候,池映寒还喝道:“不许跑啊!敢跑的话,信不信叔叔一刀砍死你!” 第653章 拼杀 陈香芸听闻这话,更是感到惶恐,快步来到街口后方,果真看到一个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孩童躲在那里。 此刻,纵是陈香芸也被吓出了一身的汗,但还是一声不吭的蹲了下来。 隔着一条街的几个大人似乎也听不到流水的声音,陈香芸在蹲下没多久后,那男童便起身代替陈香芸朝着马车走去。 瞧着陈香芸小解后归来,分队长率先驾驭马车,将马车挡在池映寒的马车前方,道:“小孩,你上这辆马车吧!” 还不等男童反应过来,池映寒便不满的道:“队长,您这是何意?” 分队长冷声回道:“你们两个还得回工部尚书府继续守着去,这几个人由我直接带回卫所便是。” 池映寒忙道:“可是……” 分队长瞧着他还想驳斥,不悦的道:“这是命令!” 池映寒心道:好家伙!这还拿鸡毛当令箭了! 他只得故作无奈,回了句:“是!” 池映寒从了之后,分队长立刻快马加鞭,带着一群人朝着十三卫总处赶去。 待他离开之后,这条街便清净了。 池映寒连忙过了这趟街,将真正的陈香芸重新带上了车。 殊不知,他所做的一切,车底的沈潋全然知晓。 他不由得被池映寒的操作惊到了! 自他进入十三卫之后,什么贼人没见过,但池映寒这般不按套路出牌的手段,着实惊到了他! 只是,这一招仍是雕虫小技,因为根本拖不过一个时辰,一旦几个冒牌货到了十三卫所,便会立刻原形毕露。 池映寒现下唯一的赌注,便是在家丁暴露身份之前抵达皇宫。 但池映寒的马车还不能在天亮前驾驭过快,否则便会惹人注意。 太难了! 他还从未玩过这么刺激的,这次为了自家妻女,他也是彻底豁出去了。 池映寒一路抄小道,飞速朝着皇宫赶去。 而此刻,已有天亮的迹象了。 程公公一大早便到礼部大殿内对考生进行二次核查。 而皇宫大殿上,各位前来旁听的太傅先生以及各路文官已然就座,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也入了座。 只待众考生和皇上入殿。 而此刻,池映寒所在的位置,距离皇宫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池映寒对小路并不熟悉,也不知自己这般前行会不会偏离的方向。 不过好在这路上没有太仓卫把守,他能将速度加快一些。 王莽瞧着池映寒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模样,不禁担心的问道:“池二,你没事吧?” “我没事!咱们的速度还得加快一些!” 池映寒心里明镜着,自己这纯是被吓的。 他不知道那分队长究竟到哪儿了,不知道那几个冒牌货被发现了没有,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抢在他们之前抵达皇城! 但池映寒打老远已经能看到皇城的景象了,好似是皇宫内的某个高塔一样的建筑,近得仿佛就在他眼前一般,但实则远得隔了数十条街! 他一定要赶到那高塔所在的位置! 池映寒心想着,更是快马加鞭的往皇宫赶去。 而此刻,分队长也将两个大人和一个孩童带入了大殿。 但还未等他将这几人带下马车,江辰便上前问道:“你们是如何抓到他们的?” 分队长回道:“回副使大人,这几人欲在天明之前从狗洞逃跑,属下眼疾手快,立即将人拿下,带回了总处,供大人审问。” 江辰一听这说辞,便感觉不对劲。 “钻狗洞逃跑?!” 池映寒晾了他们这么久,就憋出这么个登不得台面的招数来? 这厮敢说,江辰都不敢信! 江辰满腹疑惑,上前掀开了车帘,见车内的二人竟真是池映寒和沈潋。 江辰只瞧了那车内的池映寒一眼,便见池映寒恶狠狠的瞪着他道:“你们真是胆大包天了!竟敢劫持官眷!” 江辰一时也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遂同那池映寒道:“还真就不好意思,小池公子,我这也同您交代过的——今日是官家殿试,任何人都不得惊扰官家和考生,您想申冤,也得等殿试过后呀!您说您这么着急做什么?” 话虽这么说着,但江辰还是在观察池映寒的言行举止。 车内的池映寒仍是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但眼下这人,确实是池映寒本人不假。 只是江辰一直觉得此事有诈——池映寒不可能不知道整个太仓卫都在街上堵他,纵使他不知道,王文也会告诉他。 他是脑子进水了? 竟以为钻个狗洞便能逃走?! 不对!此事定然有诈! 江辰紧盯着此人,越发觉得不对劲,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上前一步去捏池映寒的脸颊。 就在仔细端详了他的脸颊之后,果真在下颚处看到了一道缝隙。 下一刻,江辰便怒喝一声:“妈的!这是个假的!” 分队长一惊! 只见下一刻,江辰“唰”的一声将那人的人皮面具揭下,一张陌生的面孔映入了江辰的双眼。 他连忙又去撕那沈潋的脸皮,结果竟也是假的,就连那小女孩也是假的! 三张人皮面具落地之后,江辰恼得一脚朝着分队长踢去。 “你个瞎了眼的东西!你坏了大事了!” 分队长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被算计了,中途这人是怎么被调包的他都不得而知,仔细回想一番才发觉——难不成是那两个押送陈香芸的人搞的鬼?! 但眼下,江辰顾不得许多了,赶忙吩咐太仓卫的人道:“现在!立刻!马上!还有谁在皇宫附近值守?!豁出命去也得拦住他们!” 说罢,江辰便再度放了一个信号弹。 殊不知,这种事也是惊动了官家的——在殿试前夜,十三卫总处不知出了什么情况,竟放了三次信号弹! 而此刻,池映寒也听到了空中爆鸣的信号弹的声音。 糟了!他们这是发现了! 但池映寒此刻距离皇宫还有五六趟街的距离! “只能杀过去了!” 事已至此,池映寒也只能豁出去了。 今日,谁也不能阻止他抵达皇宫大殿! 第654章 将死 池映寒双眸微眯,紧盯着前方的街巷。 下一刻,便挥动皮鞭用力抽打马背,喝道:“驾!” 骏马一声长嘶,卯足了劲儿朝着前方的街巷飞奔过去。 骏马飞奔的速度好似在冲刺一般,没一会儿便冲出去两趟街。 一旁的王莽瞧着池映寒这般豁出去能多赶几趟街是几趟的街的架势,心里顿时涌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王莽竖耳一听,果真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马蹄声并非来自正前方,而是左右两旁。 看来太仓卫也是临危受命,前来追杀池映寒和沈潋。 在清晨本就安静的街道上,马蹄声分外明显,池映寒自也察觉到左右两方有队伍追来,但他现在无暇分心,卯足了劲儿冲向第三趟街,但就在池映寒在即将冲出第三趟街的时候,左前方和右前方分别有一支队伍朝他冲了过来,看似是抄小道前来堵他的。 见有人来,池映寒和王莽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去,王莽喝道:“池二,你立刻躲入车厢内,这些人交给我对付!” 池映寒回道:“用不着!王莽,你现在去马车后方,拦住后面追来的人,前面这些我来应付。你我二人,一前一后,守住车厢内的人证和物证!” 池映寒没有丝毫打算躲闪的意思,反倒是要正面和他们开打。 但王莽却担忧的道:“可是你要知道,他们此番前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堵住你的嘴!如果他们堵不住你的嘴,就会直接要你的命!” “要我的命?他们胆子何时这么大了?” “误杀官眷和名声受损,这二者对他们而言哪个更重要,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自会取舍。” 池映寒听罢,突然笑了一声。 马车仍在以最快的速度向前狂奔,同时,也与前来堵住他们的去路的队伍越来越近。 两者在临近皇城的第三趟街正面交锋。 那一刹,池映寒看着眼前这些想要生吞了他的人,耳畔突然响起池映海的那句话—— “你为她豁出过什么?豁出过命吗?” 他当时的答复是——他不记得有没有豁出过命了,毕竟并不是每一件发生过的事情,都值得他记得那般清晰的。他只知道她跟他在一起,过得很好,其他的他便没必要去计较,也没想过那么多。 不过现在,他刻意想了一下,他好像是豁出过命的。 不过眼下的情况对他而言,不过是——打不赢他就死在这里,打赢了若能平安回去,这种血腥的事他既不会告诉顾相宜,也不愿自己在心里反复的回味这种不好的回忆,可能没过多久,又埋在内心深处想不起来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这些事就算是计较,也是旁人去计较,他不会刻意只为了感动她,然后再感动自己而去做某件事,那不是他去做那件事的意义,这对他而言也没什么意思。 而眼下,他只会记得他今天豁出命杀出去,只为给她正名,还她一个公道! “杀!——” 在双方交锋的刹那,对方个个都是挥刀的,王莽见状,忙同池映寒道:“糟了!恐是让我说中了,他们接到的命令,可能是不惜一切也要将这件事压下去!所以,他们是来杀你的!” 王莽本是想劝池映寒赶紧躲起来,却不料下一刻,池映寒从腰间拔出太仓卫的配刀,冷声道:“那就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吧!” 说罢,便听“唰”的一声,配刀出鞘。 王莽见状,眸光同样深邃了一分。 这时,车内的陈香芸听到了外面的喊杀声,在原本安宁的清晨,这喊杀声显得格外刺耳。 陈香芸心里害怕极了,赶忙趴在车厢底部,生怕途中有人一刀捅进来。 但她趴在车厢底部的时候,突然听到行李箱内有喘息的声音,陈香芸心里更是惶恐了。 但听着外面刀剑相撞的声音,她又不敢起身,就在她在车厢内忐忑不安的时候,车厢底部突然传来了声音:“你不用害怕。” 陈香芸:“!!!” 她竟不知道,车厢下面有人! 沈潋是在陈香芸没来之前便被王文塞进马车的,他被塞入车厢底部且在车底躺了一路的事儿,陈香芸并不知情。 突然知道车里竟还有一个人,陈香芸小心脏突突的跳着,这剧烈的心跳声,仿佛也触到了将死的沈潋的心绪。 没人知道这一路上沈潋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有陈香芸听得见,沈潋这时竟在外面乱成一团,旁人都听不见他声音的时候,同陈香芸道:“孩子,你真的不用害怕,池二他不可能让你伤到分毫的。虽然我嘴上总是嘲讽他,但说实在的,他确实是个爷们儿,比我强多了。” 陈香芸默然。 但就在陈香芸还想问什么的时候,只听沈潋继续道:“如果你们能活下去,有句话我希望你托我告诉他——其实有时候我看着他的时候,真提不起想害他的心思,反倒希望他能一直好好的,哪怕他和他媳妇之间关系好到时常让我嫉妒,但我还是希望,他今后能好好的,这是真心话。” 陈香芸:“……” “还有啊,他媳妇的判断没错,我虽然有时候觉得他这人憨厚,但我自己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我会壁虎断尾、舍车保帅。若真有那么一天,甭说是他,我对身边的任何人都下得了狠手。所以,今后希望他得记着——仕途之上,兄弟这个词,过于奢侈。倘若过于重情重义,今后死得会比任何人都惨。如果他能在京城生存下去,以后他定会褪去今日这般模样,虽说被这世道改变是件令人心寒的事,但至少会保住一条命。” 陈香芸听着沈潋这般气喘吁吁的,还要同她说这些,突然想到了之前她娘临死之前尽可能的嘱咐她的模样。 陈香芸问道:“叔叔,你要死了吗?” 沈潋疑惑:“怎么问起了这个?” “只有要死的人,才会说这么多话的。如果能活的话,这些话过些日子再说又未尝不可?” 第655章 杀他 沈潋听罢,突然笑了一声。 他确实是忍着身上的剧痛,和饱受折磨后的疲乏,还要同她说这些话。 因为上京的这几日,他虽一直一言不发,但池映寒的举动,他却都看在眼里。 他确是被震撼到了。 其实他跟池映寒接触的时间,还不及同他媳妇相斗的时间长久,他这个人,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说他聪明,他还真不是个聪明人,虎了吧唧的。 可说他傻吧,这一路上,沈潋也是见识到了他的潜力。 所以他笑话池映寒进京入仕后能活一个月,而不是三天,是将这一点算上了。 而今他待在车里度日如年的时候,他脑子里仿佛走马灯一般涌出了许多画面,忆起了诸多往事。 他突然很想客观评价一下这个傻子,他总说池映寒是怂狗,但他却被池映寒为他媳妇做的那些事所震撼,最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真的杀到了天子脚下! 这个人,叫他说什么好呢…… 纵是在阳间的最后一阵光阴里,他也无法将这个执意让官家赐他斩立决的人分析个明白…… 陈香芸见这人突然没了回音,又催了句:“叔叔,你还在听吗?” 沈潋这才想起,竟将这小鬼头给忘了。 他遂回道:“是啊,叔叔要死了。” “那……香芸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潋倒是觉得奇怪,按说这孩子一直在顾相宜手里,那她自然会被教唆得将沈潋视为恶人,为何此刻还愿意同他说话? 沈潋心里疑惑着,但还是应道:“你问罢。” “叔叔长得这么高大,是如何被塞进这下面的箱子里的?” “自是那下手不留情的池二折了我的骨,将我塞进来的。” 听闻竟是折骨,陈香芸不由得感到害怕,道:“那……叔叔你疼吗?” 陈香芸这一句话,瞬间让沈潋惊住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在那杀人不见血的十三卫,能干就活命,不能干便被淘汰。 莫说是升职,就连活下去,也需踩在一众白骨之上。 屈膝奉承、逢场作戏、物是人非…… 他见过太多,也经历过太多。 他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他是如何在白骨堆里爬起来,从一个小兵到今日的天策卫四处头目。 旁人只看你有没有活下来,升到几级头目了。 却从未有人问过一句——你疼不疼? 沈潋深深叹了口气,道:“疼啊,怎么会不疼。” “可是香芸看叔叔这一路下来,好像一点都不疼的样子……” “因为叔叔已经不会喊疼了,一旦喊疼。” “为什么?” “喊疼在我们这里,便意味着你是个没用的废人了。我们这种人,就算是死,也不能叫一声。” “可是我听说,我娘死的时候就叫了好大声,至少这样活得不屈。” 沈潋默然。 许是这会儿话说得太多,他还从没有这么累过,他并不知道经过这么多日的折磨,他的身体是否到了极限。 他只知道,在同陈香芸说完这两句话后,他心里舒服许多了。 陈香芸又道:“虽然香芸觉得你这么疼很可怜,但是香芸还是会揭发你的罪行的。” 沈潋知道,顾相宜培养出来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若是她的女儿能长大成人,心眼定会比她娘还多! 不过就像池映寒所说的那样——这一切他都看不到了,也跟他没关系了。 眼下池映寒和王莽已然拼杀到第二趟街,之前第三趟街的太仓卫由于是近距离肉搏,被池映寒和王莽砍杀得倒地不起,在杀入第二趟街的时候,池映寒的长刀上已然布满粘稠的浊血。 不止是长刀上,他的衣服上、脸上、手上,皆是浊血。 而第二趟街口的太仓卫,则是布了箭阵。 一看就是知道肉搏拼刀,这些小兵的武力打不过这二人。 池映寒见了他们这箭阵,顿时笑出了声:“行啊,你们这家伙事儿倒挺全活的啊!” 在第二道街口,队伍的队长郑重的同池映寒道:“小池公子,今日官家举行殿试。无论你是否为官眷,在街头闹事一律按乱国贼子诛杀!” “那便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香芸,躲在车座下面,切记卧倒!不要乱动!” 陈香芸应道:“我知道了!” 不然她也不敢乱动啊! 池映寒嘱咐完陈香芸之后,便再度用力抽动马鞭,快马立刻向前疾驰。 见他执迷不悟,队长也不打算手下留情了,抬手便道:“放箭!” 一声令下,正前方五支羽箭便径直便池映寒刺去,池映寒盯着迎来的羽箭,一手紧拽着缰绳,一个闪身便躲在马车下方,任由几支羽箭射在马车车厢上。 那队长眯缝起双眸,竟见池映寒未被马车甩下去,看似想用躲在车底的方法冲过这第二个街口。 他想得美! 队长立刻吩咐道:“射断他的缰绳!” 他可以躲,但他的马车绳索还在那里摆着! 比起射马,他觉得射绳索更令人窒息一些。 但车上的王莽却不是吃素的,就在众箭射来的时候,王莽从后方冲到马车前方,挥刀挡箭。 第一批羽箭,王莽一刀全部挡下。 惹得那队长不由得惊叹——池映寒竟还带了个高手过来! 真有意思! 队长又一个手势下去,下一刻,弓箭手从四处开始射箭。 刹那间,王莽瞠眸!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同时射箭,王莽最多能护住自己。 但眼下,他们即将冲出第二个街口了! “嗖——” “嗖——” “嗖——” “嗖——” 就在羽箭同时射来的刹那,王莽极力去挡,但他左后方仍有一处失算,一支箭正中马缰! 那一瞬,池映寒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失重一般,飞速往后滑去,但他眼疾手快,下一刻便又抓住马车车底的一处木坎。 王莽见缰绳已断,惊道:“池二,你没事吧?!” “我没事……王莽,当心!” 池映寒耳边传来一阵风声,总感觉情况不对! 谁料! 下一刻,池映寒便听到一声骏马的长嘶声。 不,那不是长嘶,是惨叫! 糟了! 第656章 毒死 弓箭手的目标竟是他们的马! 骏马身中数箭,惨叫一声后倒在地上,连带着缰绳也被弓箭手彻底射断。 只剩一辆车厢,在失去缰绳的牵引后向前倾倒下去。 池映寒紧紧抓住车厢底部,万万没想到在即将到达皇宫之时,出现这等意外! 没了马车,他们哪里还有杀出重围的可能?! 而此刻,太仓卫的人也不忘补上一刀,皆上前几步包围了池映寒和王莽等人。他们手持弓箭,对准车厢,使得池映寒和王莽顿时被他们逼入了绝境。 不远处的队长见歹人已拿下,在池映寒的正前方笑道:“小池公子,在下方才说什么来着?今儿是官家殿试的大日子,就算是官眷想申冤,此刻敲登闻鼓也是不妥当的,更何况您还在此地大肆闹事,我十三卫完全有理由以乱贼的名义将您当众击杀!所以,在下是真不明白您就在执着个什么劲儿,原本是惩恶除奸的事儿,最终反倒将自己给除了,您说您冤不冤啊?” 池映寒懒得听他在那里阴阳怪气。 不得不说的是——这一战,他确是见识到了十三卫的实力。 但眼下,距离皇宫只有一步之遥,距离卯时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难道就这么功败垂成了吗? 池映寒不甘心。 可现下这个局势,他已无胜算…… “其实你还有一个置死地而后生的法子。” 然而,就在池映寒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反击之计的时候,突然! 他的正上方竟传来了声音! 是沈潋?! 池映寒怔住,只听沈潋继续道:“十三卫的箭都是淬了剧毒的,那毒呈细微粉末状,凝于箭头处,如果你能动用内力将毒箭上的粉末散开并抛向他们,这帮人一个也活不成。但你要掌握分寸,莫让自己沾染了箭毒。” 池映寒被沈潋这突然阐述机密情报的举动惊到。 沈潋见他仍没有答复,补充了一句:“当然了,我只是将方法告诉你罢了,具体信不信由你。你若是现在投降跟他们回大牢待几日,依旧能做到全身而退。” 池映寒听罢,方才出言道:“为什么帮我?” “你是我沈潋的猎物,就算被坑害,也只能被我坑害。白白栽在这些小喽啰手里,让他们捡了便宜,我看不惯。” 池映寒:“……” 这沈潋,可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但眼下,恐是只有用沈潋这个办法试一次了。 此刻,街口正前方的队长郑重其事的同池映寒道:“怎么样?小池公子,您还是老老实实出来吧,随在下去牢里坐上两日便放您出来。放心,十三卫定不会让您受委屈……” “呸!” 然,还不等那队长将话说完,池映寒便怒拒了他。 只听池映寒道:“或许我还有一个办法。” 听闻这话,那队长笑道:“呦!小池公子竟还有办法?那您可赶紧试试,我们可不耽搁您出招!” 池映寒遂道:“没了马车,我们还有人车。王莽,你拉着这车突围,我掩护你!” 一听竟是这么个疯癫的法子,太仓卫众小兵都笑出了声。 “小池公子,您是想变成刺猬吗?!” 池映寒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们的屁话,眸光紧盯着王莽。 下一刻,王莽会意。 虽然池映寒没能直接告诉他战术,但瞧着池映寒的神情,定然没那么简单。 王莽应道:“知道了!” 而太仓卫的小兵们见他们真要突围,神情皆在下一刻恢复了严厉,那一刹,他们手中的弓箭也已然瞄准了马车。 池映寒也在这一瞬间,给王莽递了个眼神,王莽立刻冲出马车车厢,来到马车正前方,拉起马车便向前跑去。 也就在王莽起步的一刹,队长抬手示意,弓箭手在那一瞬朝着王莽放了箭! “嗖——” “嗖——” “嗖——” “嗖——” 车厢底部的沈潋听着急速飞来的箭矢声,心里明镜着——他们这是在拿命做赌! 若池映寒慢了一步,王莽就会因池映寒的误判而死! 但就在箭矢声纷纷响起的刹那,沈潋也感觉到了车厢下方剧烈的颤动! 池映寒手握车厢底部的边栏,一个借力便跃入了马车车顶。 下一刻,池映寒挥刀,动用气流将箭矢击退。 此刻王莽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的性命此刻全系在池映寒身上,而他只负责当这个人力马车,卯足力气朝着皇宫冲去。 见他们竟这般执着,队长的最后一丝耐心也被磨尽了,遂下了指令,喝道:“杀!” 弓箭手听令,个个进入备战状态,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布好了阵局,下一刻,四个位置同时朝着车顶的池映寒放箭! 这是池映寒纵是趴在车顶也躲不过的。 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 池映寒踏上车顶是公然挑衅,实则他等的就是四个位置同时朝他射箭的这一刻! 方才在车底的时候,池映寒已然调动了内力,现在他便将内力全然凝聚于刀上,在箭矢射来的那一瞬,动用身上的全部内力,挥刀抵箭—— “轰!——” 在他挥刀的一刻,产生的气流瞬间使得箭矢方向错乱,顷刻间,一股浓烈的气体在空中弥漫! 箭毒立刻朝着站在高处的弓箭手们散去,而池映寒则在那一瞬躲进车厢,同王莽道:“快跑!” 王莽似乎也预料到了什么,顾不得问池映寒究竟是怎么回事,便加快速度拉着马车跑入了最后一个街道。 殊不知,他身后的弓箭手们被杀了个猝不及防,纷纷中毒倒地。 但这一招过于凶险,逃过第二街口的池映寒也心惊胆战着,他拼尽了自己的全部的内力和速度,若是最后一趟街还有更有手段的人在等着杀他,他怕是真躲不掉了。 但是,天不遂人愿。 还真就是怕啥来啥,最后一趟街上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可池映寒已是元气大伤,再禁不起一战了,这时,池映寒同王莽道:“我也是看出来了,只要我屈服,他们也不会杀我。实在不行,便由你去大殿前申冤,我在这里给你打掩护,护你穿过最后一趟街!” 第657章 击鼓 王莽听得出此刻他纵是说话都急促喘息着,之前的打斗已让他此刻几元气大伤。 但王莽却拒绝了他:“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若是想为你的妻女申冤,你便自己去殿前敲登闻鼓,老子可不掺和你们的家事。” 池映寒打实无语,当真不知说王莽些什么好。 “但是我打不动了,这也是事实!” 王莽心里不由得叹他鲁莽,年少轻狂就敢如此挑衅十三卫,十三卫这帮丧心病狂的玩意儿,什么歹毒的事做不出来?他当真以为自己能斗过十三卫?! 王莽想到这里,笑道:“你后悔么?” 池映寒听罢,却坚定的道:“不后悔。” “为什么?” “现在脑子有点乱,给不出一个原因了,我只知道,这冤我非申不可!” 其实池映寒不后悔的原因,王莽是心知肚明的——不止是因为妻女被害,不止是因为南阳城的百姓,更多的是因为这件事发生在池映寒的眼皮底下。 归根结底,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处理这个问题的人是池映寒! 王莽单是听见他的名字便莫名笑了出来,瞧着后面又有队伍追了上来,王莽突然对池映寒道:“没有多远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我给你断后!” “什么?!” 听闻王莽竟要帮他挡住后面的追兵,池映寒整个人都懵了。 王莽遂补充道:“放心,我武功比你高了几个层次,不至于死在一群小喽啰手里。只不过挡住他们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没时间跟你废话了,你赶紧走!” 说着,王莽突然放下马车,车厢突然向前倾斜,池映寒险些从车厢内掉出去。 但在池映寒冲出车厢的那一刻,王莽已经前去拦截追兵了。 既已到了皇城脚下,池映寒没有理由停步,更不能再耽搁下去,他只得回头高声同王莽道:“王莽,你要撑住啊!” 末了,池映寒便拉起车厢,拼上最后的力气朝着前方的皇宫跑去。 而王莽听他最后同自己说的那句话,突然笑了一声。 他当然撑得住,毕竟他真正的实力,池映寒还没见识过——只要不是远程射箭,那么捏死这帮小兵,对他来说跟玩儿一样。 只不过…… 有一件事,说起来还是个秘密。 他陪池映寒走到这里,也有他的理由,而这个理由,跟池映寒大致吻合——他是眼睁睁的看着顾相宜孕期在沈潋手里受了不少委屈,但为了种种原因,所有人权衡利弊之后都选择忍气吞声,纵是他想亲手掐死沈潋,也不能违背顾相宜的意愿。 不过现在好了,池映寒的决定倒是给了他这个机会,成全了他! 所以今日,这帮狗贼一个都别想活着过他这关! “杀!——” 两个队伍的小兵朝着王莽奔去,前方的池映寒无暇去在意王莽究竟能撑多久,他只知道眼下卯时就要到了! 天已经渐渐亮了,所有的考生都在程公公的带领下进入大殿等候。 大殿之内,坐着两排负责提出问题和建议的考官,这氛围惹得考生们不免有些紧张。 而坐席上的李元清则是默默打量了这一众考生,相貌能入她的眼的,只有一个人。 那便是第一排的白衣男子。 李元清拍了拍李元风的肩膀,道:“大哥,你知不知道哪个是安瑾瑜啊?” 李元风倒是也想认识一下此人,上次那安瑾瑜所作的“大庆用武不用文”的文章,他心里也记着呢。 但面对李元清的这个问题,李元风还是回道:“大殿之上,切记庄重。这个问题,还需父皇亲自来审问。” 李元清一听这话,顿时不悦的道:“那父皇怎么还没来啊?” “时辰未到。” “已经到了!这肯定已经是卯时了!” 一旁的李元烁道:“安阳你别着急嘛,还差一刻钟呢!” 李元清心中闷气,父皇这是摆的什么谱儿,偏要卯时才能到,提前来一会儿同他们聊聊就不行? 李元清安耐不住了,起身道:“那我出去透透气去!在这里坐久了,待得有些闷!” 李元清乃是当朝天子的掌上明珠,她想做什么,谁敢拦她? 众人自是由着李元清出了门,待李元清出了门之后,才发现门口的太监们已经提着锣鼓站了多时了。 李元清寻思着他们大概最清楚时辰,遂问他们:“二位公公,到底还有多长时间才到卯时啊?” “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成罢! 本来李元清还想让他们提前敲锣的,但一想到他们大庆的威严,她便老实从了这规矩,在门口等着卯时来临。 而在这么会儿工夫,李元清已然偷偷打探了站在最前方的白衣男子好几眼——那男子的相貌极为标致,那些什么“仪表堂堂”、“相貌端庄”、“温文儒雅”之类的词儿,用在他这张脸上再贴切不过。 虽说她不知道那男子究竟是不是安瑾瑜,也不愿承认自己竟会暗自以貌取人,但不得不说的是——这个谪仙般的男子,她看中了! 真希望他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安大才子! 与此同时,池映寒也拉着车厢徒步冲出了最后一趟街。 他竟真看到皇宫的大门了! 皇宫的大门就在他面前! 但现下,天已经亮了,池映寒顾不得其他,半步都没敢停,径直朝着皇宫大门旁侧的登闻鼓跑去。 而这时,皇宫大门处的两个守卫见一个陌生男子朝着登闻鼓的位置奔去,虽说二人并不是十三卫的人,却仍旧阻拦他道:“你是干什么的?!” 池映寒第一反应便是回道:“我是官眷!家中有重大冤情,前来官家面前申冤!” “申冤?今日不可!不知道今日是官家殿试的日子吗?你这人……啊!” 然而,就在那两个守卫说话的间隙,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狠狠咬住了他们的腿! 池映寒见状也是一惊,低头一看,竟是陈香芸从车内跑了出来,狠狠咬住了他们的腿,拖住了他们,并用眼神示意池映寒,让他赶紧去击鼓! 第658章 申冤 而此刻,已入卯时。 守在大殿外的两个太监一直紧盯着时辰,在入了卯时的刹那,两个太监对视一眼,旋即将手中的铜锣高高举起。 那一瞬,所有的考生都紧张到极点! 然,就在两个太监即将击锣的前一刻,突然! “咚!——” 两个太监被那闷响声惊到。 外面竟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两个太监顿时对视一眼,只听外面的声音,并非幻听。 “咚!——” “咚!——” “咚!——” 是鼓声! 大殿之外,竟传来了击鼓声! 在本就宁静的清晨里,那突兀的响声,惹得整个大殿上的所有人都听得见。 大殿上的众人纷纷惊骇—— 卯时已到。 开考锣未响,响起的竟是阵阵的鼓声? 众考生心里纷纷犯嘀咕:皇上迟迟未现身,还响起了鼓声,这是几个意思?今日的殿试,难道有变?! 站在最前方的安瑾瑜见了这架势,同样生疑,但他观察了一下左右两旁,并未见哪位大人有所行动。 同时,皇上也并未现身。 安瑾瑜越发觉得眼下这殿试,超出了他平日里的认知。 殊不知此刻殿外的池映寒已是大汗淋漓,他深知自己撑不了太长时间,但每一次击鼓,他都不敢含糊。 眼下,他气喘吁吁的,难以高声鸣冤,而让门口的守卫都没想到的是—— 站在殿外高喊冤屈的,竟是年仅六七岁的陈香芸! “香芸知晓殿试当日惊扰陛下是大不敬,但香芸有冤要申!香芸今年刚满六岁,住于江淮一带的稻谷镇,原本香芸和爹娘一家三口幸福美满,但今年年初的时候,爹娘突然染上瘟疫,双双离世,只留下香芸孤身一人。香芸本以为爹娘染瘟乃是意外,却不料这竟是人为扩散瘟疫!害死我爹娘,害死南阳城上千百姓!恳请陛下为香芸做主,为南阳城百姓做主!” 陈香芸未开口之前,池映寒还不明确为什么顾相宜一定要让这个小孩子到场。 直到陈香芸在大殿外以自己的口吻诉说冤情的那一刻,池映寒才理解了顾相宜的用心——她不需要陈香芸特意为他们辩说什么,到了大殿上,她只要尽情倾诉自己的苦楚便好。 大人刻意去教她,强制她去说什么话,控制她所说的内容,倒是适得其反。 让一个六岁的孩子诉说冤屈,本身就比大人更有力度。 更何况,这段日子受了什么委屈,经历了什么,小孩子心里同样是有数的。 故而,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 大殿外的喊声极为稚嫩,好像是个孩童! 大殿之上,安瑾瑜等了片刻后,见官家仍不出面,他突然萌生一种猜想——官家恐是不会出席了! 但是,没有官家出席的殿试,怎么能叫殿试呢?! 安瑾瑜心里盘算着,突然生了主意,在众人面前率先开口道:“外面的击鼓声,好似击鼓鸣冤。但那人鸣冤半晌,为何不见有人理会?” 实则,大殿上的其他考生也寻思有可能是这么回事,但哪个敢在殿试的时候胡言乱语? 纵使安瑾瑜率先发了话,其他考生也并未理会。 殿试当日,他们还是选择静待官家入席,莫要多管闲事。 但官家偏是不出面,几个皇子不禁有些坐不住了,可他们又不能贸然去催父皇,惹得他们几人心里也是忐忑。 李元淳目光落在大殿门口的李元清身上,道:“安阳,莫不如你去父皇那里瞧一眼,问问今日的殿试,父皇是如何安排的?我等也方便为父皇分忧。” 李元清实则也等急了,见李元淳给了她这个台阶,立刻回道:“成,我这便去问问父皇!” 她心里纳闷了一早上了,真是奇了怪了,父皇竟一直没有消息,究竟是病了还是出了什么情况?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晾着他们吧? 李元清想着,便急忙朝着李渊平的寝宫走去。 但她出了大殿之后,竟发觉外面的鼓声一刻未停,一声比一声响亮。 李元清不禁感到疑惑,只听外面一个孩童高声哭喊:“陛下!状书在,人证物证皆在,恳请陛下为香芸做主!为全南阳的百姓做主!” 那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李元清听着那声音,竟感到一丝揪心。 但现下还是去寻父皇要紧,这档子事儿,回来再处理也不迟。 李元清心想着,便急匆匆的朝着李渊平的寝宫走去。 殊不知,此刻的寝宫内,李渊平早已起身多时了,虽是知晓已入卯时,但却仍是一脸平静的坐在寝宫内的桌前,手中拿着棋子,同自己对弈。 外面的鼓声,连绵不绝。 在李元清进入李渊平的寝殿之时,依旧听得清清楚楚的。 李元清越发的纳闷了,直接在寝宫外高喊道:“父皇!父皇!已经卯时了!您还未起吗?” 殿内的几个老太监一听李元清这咋咋呼呼的声音,一阵头疼。 整个皇宫大殿上,能这般放肆没规矩的,也只有这位祖宗了。 几个老太监见李元清在殿内吵嚷,纷纷上前阻拦道:“哎呦!殿下您小声一些,陛下现下正歇息呢!” 李元清诧异:“什么情况?我们已经在大殿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了,今日不是殿试吗?这到底还审不审了?” 老太监也是无奈:“这事儿我们也提醒过了,可是陛下要休养,我们也不能惊扰了他,您说是不是?” “得了!直接说你们怕死就完事儿了!但我们得要个准话呀,不然我们就在那儿坐一整日?难不成他不主持殿试,等着我们给他主持殿试呢?合着他不筛了,我们喜欢哪个就挑哪个呗?” 这皇宫内外,谁不知道李元清的脾气,几个老太监也不敢发话,只见李元清上前两步,直接到了寝宫门外,敲门道:“父皇!父皇您在吗?今日要殿试的呀,安阳来问问父皇您怎么了?是龙体欠安吗?” 几个老太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赶紧上前两步,低声道:“诶呦我的祖宗呀!您不能这般惊扰陛下呀!” 第659章 力竭 李元清见那两个太监想上手拉她,却又不敢,回头怒瞪了那两个太监一眼,喝道:“既然怕死,就到后面站着去!我找我父皇,关你们何事?” “可是殿下……” 然,就在二人争执之际,寝宫内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清儿,进来吧。” 李元清听罢,就知道父皇是最疼她的,哪里忍心看她在外面再这么站着? 李元清心里得意着,遂冲着老太监“哼”了一声。 老太监:“……” 但是,就在李元清推开门后,竟见父皇安然无恙的坐在屋内,不仅什么事儿都没有,还在那儿下棋! “父皇,今日可是殿试呀!考生们都在大殿上侯着呢!” 李渊平听罢,抬头盯着一脸焦急的李元清,道:“今日是殿试?” 李元清听闻这答复,险些怀疑人生,她极力强调着:“今日是殿试呀!父皇,您睡糊涂了吧?” 李元清打实一脸委屈,这些考生还都在大殿上晾着呢,父皇竟将这事儿忘了? 殊不知,李渊平给出的答复却是:“朕在寅时便醒了,生生被外面的炮仗声惊醒的。朕也确是睡糊涂了,哪里还记得今日殿试?恍惚之间还以为是出征的日子呢!” 李元清被李渊平的话惹得一愣,只见李渊平继续下着棋,边下边叹道:“说到出征,朕想起了朕当年出征的时候,认识一位故人,那人甚爱下棋,朕常见那人坐在竹亭旁,一边下棋,一边品茶……” 李元清听得头疼,焦急的道:“父皇,您就别怀旧啦!想下棋的话,等殿试回来,清儿陪您下棋啊!下几盘都行!” 李渊平笑了一声,打实不知该如何评价自家女儿,但看着李元清这急三火四的模样,李渊平终还是放下了棋盘,道:“成,朕同你去主持殿试。” 末了,李渊平便起了身,直接同李元清出了门。 一旁的老太监见皇上准备出门,问道:“陛下可是要起驾?” 李渊平摆了摆手,道:“不宜声张。” 说着,便未悄无声息的出了大殿。 在出了寝殿之后,李元清才发觉,父皇要走的路,并不是前往大殿的路。 李元清忙道:“父皇,您这是要去哪儿?” “你猜猜看?” “清儿哪有心思猜这些啊,清儿只希望父皇能快点主持殿试……” 李元清跟在李渊平身后,一直委屈巴巴的哼哼唧唧,惹得李渊平几度忍俊不禁,道:“瞧你这模样,也难怪他们谁也不敢声张,只得将你推了出来。” “父皇,您也莫怪皇兄们,他们怎么好意思来您寝殿,问您情况如何了?” 李渊平轻叹了口气,只轻轻抚摸着李元清的小脑袋,轻声道:“你呀,书读得不少,可心思还是单纯了些。” 李元清撇了撇嘴,她想说,她知道皇兄们有拿她当枪使的意思,但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想尽快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是怎样的人。 所以,她不认为她这点哪里吃亏了,只能说各取所需。 可话说回来…… “父皇,您得去主持殿试呀!” 李渊平回道:“先帝有规——若闻登鼓声,先罢朝中歌。今儿可真是碰巧,登闻鼓响在了开考锣之前,你说朕为何迟迟不出面主持殿试?” 实则,在寅时的炮仗声连响三次的时候,李渊平便已料到——今日的殿试,怕是不成了。 但科考已接连推迟两次,再推迟一次,必将引起怨声。 李元清闻言,顿时心生不悦。 “可是父皇,今日的殿试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国威何在呀?” 李渊平回道:“朕未打算延迟殿试,今日卯时,该主持殿试仍会照常主持。你回去通告他们一声,也算给他们吃颗定心丸。” “那……父皇,您现在不随清儿一起过去吗?” “你放心,这事儿不会拖过卯时,你原话告知他们便是。” “哦……” 李元清琢磨不透父皇的意思,但父皇金口玉言,定然不会抵赖。 她只得连忙赶回去告知诸位考生。 而此刻,池映寒也不知自己敲了多久的登闻鼓,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可偏是不见里面有人出来! 暗处的十三卫总处早已派人抵达皇宫大殿处,由于不知究竟是何情况,十三卫总处没有轻举妄动。 这时再动,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表露他们的心虚。 可这卯时都已过了半,尚且不见官家有何举动。 甚至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有那么一瞬,池映寒心里萌生一丝疑惑:官家真的会理会这件事吗?这件事虽是极其恶劣,但官家的心思,不是他们能猜透的,更不是能被他们所掌控的! 但就在池映寒有些支撑不住的时候,稍微闭眼,脑中便浮现出顾相宜走投无路,在火海中为保孩子平安,生生开膛破肚的那一幕。 他不敢想象当时的场面有多惨烈,但他冲进火场之后,只见顾相宜的衣服上以及整个床上,全都是血。 妇人产子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他听说过的只有血崩。 他不敢再回想那血腥的一幕。 这种委屈,他真的就这么咽下了? 普天之下,就没一个能说理的地方?只能让他们就这么生生的敢怒不敢言? 但申冤便意味着得罪十三卫,故而他三叔怕是不愿为他做这件事的,就连王文夫妇也劝他一嘴要不就这么算了…… 可他偏不忍! 他没做错任何事,他为什么要受这等天大的委屈?! 池映寒咬着牙,在喘了两口气之后,便继续击鼓! 所有参加殿试的考生,都听得见外面的鼓声时强时弱,有时候顿了片刻,便继续敲击。 李元清带回来的话是——殿试不会拖过卯时。 可卯时已过去大半,甚至李元清都回来有一会儿了,仍不见官家出面。 这时,安瑾瑜听闻外面的鼓声,再度发话了:“这外面的登闻鼓也敲了近一个时辰,为何还无人理会?” 其中一个考生道:“那是官家的事儿,官家若想理会,自会理会。” 安瑾瑜却恼道:“此事事关重大,怎可如此妄下定论?” 第660章 民声 安瑾瑜的怒喝,当即震住了对面的考生。 朝堂之上,还无人敢这般高声喧哗,唯独安瑾瑜义正言辞的同对面的考生继续道:“大国之道,应以民为天,应取民意、合民心,而登闻鼓是历朝历代让百姓倾诉冤屈的存在。今日我等虽是入朝殿试,可同朝堂之外百姓的呐喊声比起来,孰轻孰重,我们每个人心中皆有定数。依鄙人之鉴,此刻无论如何也应将外面的冤案查清才是。” 但此话刚落,一旁又一位考生便出面驳道:“但我等既决定入朝,今后便是大庆的臣子,臣子有臣子应守的规矩,在其位,谋其职。而今你我皆是来大殿上参加殿试的考生,官家下什么旨意,我们便应如何去做。正所谓指哪打哪,才是臣子之道。” 众人听罢,倒是觉得另一位考生说得也有他的道理。 李元清听闻他们二人的争执,顿时找到了台阶,上前探道:“你们二人叫什么名字?” 安瑾瑜面向李元清,微微鞠躬,郑重的道:“小生安瑾瑜。” 另一考生也回道:“小生秦有为。” 而李元清并没听清楚第二位考生叫什么,单是听到“安瑾瑜”这三个字,她的小心脏便跳得飞快。 安瑾瑜! 他就是安瑾瑜! 李元清极力压抑着自己心底的惊喜与激动,直愣愣盯着眼前这位白衣男子。 顷刻间,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还是一旁的李元风的话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道:“二位考生说的皆有道理。这的确是一个让人两难的问题。莫不如安公子你来回答一下——你有你的想法,但你的想法和你现下的身份不符,在此情况之下,如何才能让你的行为不逾矩?” 安瑾瑜坚定的回道:“为国谋利,为民谋福,守住本心,便不算逾矩。” 李元风微微点了点头,又道:“而今大殿之上,你在等待殿试开考的时候,听见登闻鼓作响而无人问津,你打算怎么做?” “小生愚笨,想不出明智之举,小生只能极力告知身边的公公和诸位大人,殿外有人击鼓鸣冤,还望有人能够体察民情。” “若仍是无人理会呢?” “那小生便会去那鸣冤者身旁,皇宫大殿内若无人愿听他的冤屈,那小生便去听!小生会用行动告诉他们,大庆不会抛弃每一个子民,大庆会为民谋福!” 李元淳听闻这些话,突然接茬道:“可是你要知道,你一旦动身离开大殿,你的殿试资格即刻便会被取消,你还会去管那人吗?还是改主意,选择在其位、谋其职?” 李元淳说完这话之后,得意的望了眼李元风,李元风只回望他一眼,并未多言。 二人的目光皆落在安瑾瑜身上。 同样,李元清也等着安瑾瑜的答复。 下一刻,只听安瑾瑜坚定的道:“小生入仕的初衷是为民谋福,小生愿这初衷永不动摇!” 说罢,李元淳不由得叹道:“好啊,说得好啊……” 其他考生见这位皇子竟如此满意安瑾瑜的答案,纷纷气恼,心里埋怨着——这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怎么偏让这厮抢了先! 然,就在后面的考生想要跟风发表类似的言论的时候,突然! 李元淳的神色变得有几分犀利,道:“既你这么有觉悟,那我等也不扰你,你现在便离开大殿,去倾听民生吧!” 众考生:“!!!!” 这反转来得实在是太突然,这厮竟被喝令取消资格、离开大殿?! 其他考生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庆幸着幸亏没跟着发声! 而此刻,李元清顿时恼了:“二皇兄,父皇还未到场,你有何权力在此擅作主张,让考生离场?” 但李元淳却没有丝毫的惧意,回道:“怎么叫我擅作主张了?这不是他自己的决定吗?!” “可是……” 李元清打实是要被李元淳气死了,父皇还未出面,他便要将安瑾瑜逐出考场! 而当事人安瑾瑜在面临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之时,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反倒是鞠了个躬,郑重的同李元淳道:“多谢二殿下成全!” 说罢,安瑾瑜便从容不迫的离开了大殿。 他走的时候,神色淡然,无惊无惧,更无失落。 在安瑾瑜离开大殿之后,大殿内的考生再无方才那般淡定,如同一个原本整齐的队伍被突然搅和了一般,各自露出了真实的神色,有的惊,有的惧,有的叹,有的忧…… 其中一位年近五十的考生,向李元淳行了个礼,道:“禀二殿下,草民有一问题不解,那便是草民不知——方才那位安公子的回答究竟何错之有?为何当众逐他?” 李元淳笑道:“为何你们都认为是本皇子在逐他?他不是自己说的吗?在此情况下,他要去选择倾听民意。怎么?难不成你也想去?” 那考生回道:“草民只是不知,他的答案错在何处?” “我也没说他错呀!每个人有他的想法,你若是认为他对,你就陪他一起去!” 那考生顿了顿,一时犹豫了。 但那安瑾瑜走得却是坚决,他径直来到了皇宫的入口。 既他们当日进宫时的那个大门。 而令安瑾瑜感到费解的是——这一路下来,竟无人拦阻他! 任由安瑾瑜独自一人来到皇宫门口,只闻那鼓声越发的响亮。 皇宫门口,那稚嫩的童声带着哭腔,越发的嘶哑,无论任谁听去,都感到揪心不已。 安瑾瑜遂站在大门口,听闻外面的孩童重复的诉说着自己的冤屈。 而那冤案的发生地,不禁让安瑾瑜有几分感触——竟是南阳! 他离开那个小地方,已有一年的时间了。 没想到那个伤心地,竟生了这等糟心之事,还险些被毁了城! 安瑾瑜只听着外面的童声往后诉说着,在她越发不清晰的话语中,安瑾瑜竟再度听闻一个名词—— 顾郎中! 她一直在说,南阳城的顾郎中! 可是…… 她已经不在了啊…… 安瑾瑜越想越感到心里不是滋味儿。 第661章 命令 他听着那顾郎中在大火中剖宫产子,作恶多端的贼人此刻却逍遥法外。 听着听着,他又觉得又几分不是她。 她不在了。 更不可能有什么孩子…… 他一直告诉自己,这个人不可能是顾相宜,但他的心口似乎被什么鞭打着一般,愣是将这个惨案听完。 陈香芸说了一遍之后,没有停歇,便接着从头再阐述一遍。 她卯足了力气,一遍又一遍的诉说着冤屈,直到有人出来受理此事为止! 但是,安瑾瑜心里却明镜着,大门里面,只站了四个面无表情的守卫和两个当值的太监。 官家根本不在现场,而现场只有安瑾瑜一人。 只是安瑾瑜一直心里疑惑——他一个人在偌大的皇宫徘徊不断,竟无一人将他控制,或者强制送他出宫。 安瑾瑜更加坚定了他心底的判断。 而就在此刻,突然! 安瑾瑜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唤声:“安公子!” 安瑾瑜一愣! 转头,竟见一个年近五十的考生朝他跑了过来,那考生边跑边道:“安公子,我还是认为你刚才的想法没有丝毫错处,你不应被逐出考场!莫不如同二殿下好生谈谈,或许还有回去的可能呀!” 那考生气喘吁吁的跑来之后,不知何故,他身后竟跟着十五个考生,也跟着他一齐跑了过来! 这一众人马惹得安瑾瑜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跟来的一众人马道:“甭提了,太子和二皇子又争起来了,二皇子猛夸安公子有为民之心,于是我等便大胆的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谁料这事竟激怒了太子,太子执意认为执政为民的初心是不错,但这件事做到通禀官家就足够了,该怎么处置应由官家定夺,做得再多便是逾矩,若是朝堂上的官员都敢如此擅自做主,那大庆的朝纲便不稳了!” 另一个考生委屈的道:“是呀,所以太子一怒之下便将我们都轰出来了!” 所以,都是因为安瑾瑜起了头儿,让他们吃了定心丸,纷纷发表“以民为天”的想法的考生? 这倒是让安瑾瑜心头有些恼怒,他还真没想到,有这么多跟风的! 而且还是跟他的风! 那么,此事安瑾瑜更是不能再拖拉了,必须抢在这些人之前做决断。 这时,李元清见李元风和李元淳又起了争执,还将十多个考生赶出了考场,一时恼了。 可李元风和李元淳二人不合已经摆在明面上多年了,且每次二人争起来都各有道理,让人根本无法评价。 李元清懒得听他们再吵下去,她只认为安公子方才那一番言论,乃是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如此大才若得以重用,定会造福百姓。 她不会让安瑾瑜被取消殿试资格的。 且以李元清的身份,是足以恢复安瑾瑜的殿试资格的。 李元清想着赶忙出去寻安瑾瑜。 不多时,李元清便见安瑾瑜站在皇宫门口。 只闻安瑾瑜道:“如此冤情,诸位也听清楚了。此事非同小可,事已至此,若是能为民分忧,也不枉费小生此行。” 安瑾瑜的态度十分坚定,甚至在动员其他十几位有此意愿的考生,惹得其他考生也道:“确是如此,而今殿试遇上击鼓鸣冤,又闻如此惨案,当真是考验人心。今日的机会失了,三年后我等还能再度参加殿试,但今日若是良心失了,我等入朝为官的意义何在?!” “是啊,一个人的力量或许无法引人注意,但我等乃是一群人,如此冤案,必须有人出来给个说法!” “对!给个说法!” “给个说法!” 眼下,这十几个考生全然听从了安瑾瑜的差遣,在安瑾瑜的带领下,去询问大门口的守卫和太监为何不开门审案。 门口的太监一脸的无奈,道:“此事咱家怎敢擅作主张?须有人命令开宫门,我等才能开宫门呐……” 众考生不免有些急了:“那你不会去通禀朝堂上的大人吗?就这么听着外面喊了一个时辰?!” 此刻,门外勉强扶着鼓架才能站住的池映寒突然听闻宫门的另一端,好似传来了声音! 被拎出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几乎睡着的沈潋也被宫门那端的吵嚷声惊得睁开了眼。 沈潋原是想嘲笑池映寒的——都一个时辰了,纵使官家是个聋子,也听到宫外有人击鼓鸣冤了。 但朝堂上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官家每做一个决定都要斟酌良久,能不能处理他这冤案还是另一码事。 毕竟这京城里的人可没几个像池映寒这般虎头虎脑的,耿直的人命短,这是沈潋在十三卫混迹多年总结的经验。 只是…… 眼下好似真有人注意到了他这档子事儿,这还真是刷新了沈潋的认知! 不过沈潋听着那两波人的争执声,好似来者本身并没有权力管他们的事儿。 情况确是如此,无论考生如何劝那太监,那太监的头依旧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而这一切,李元清都看在眼里。 只见那安瑾瑜带头同太监说理,一遍又一遍,无论太监如何推辞,他都不肯放弃。 天已然大亮了,宫门口的气温越来越高,此刻的安瑾瑜劳累过度,额头已经布满了薄汗。 “这位公公,到底如何同您沟通,您才愿意将此事通禀给官家?您莫要以为我等读的都是死书,宫中的规矩,我等也是知晓一些的,您完全有能力去通禀官家,恳求官家出面……” “哎呦!你们知道个头啊!咱家不过就是一个当值的,咱家上哪儿通禀官家去?最多有哪位大人出现在这儿命令咱家,咱家才能……” “我命令你!” 然,就在太监推脱的时候,突然一道高喝打断了他。 众考生听闻此言,皆是一惊。 下一刻,众人皆循声望去,竟见安阳公主站在不远处,向那太监下达了指令! 实则,在李元清看来,这击鼓鸣冤一事,远不及她心心念念的殿试重要,且击鼓鸣冤这种事,每个月都会出现一次,基本都是官眷家中的纠纷,恳请官家出面调解的。 至于老百姓,下属各地方官员多着,还没见过几个百姓将冤情告到官家这里的。 第662章 开考 今日之事,确实颇为古怪。 但再怎么古怪,见惯了冤案的李元清对这件事也没太大的兴趣。 只是…… 就这么看着安瑾瑜这般执意为民的模样,有那么一瞬,李元清萌生了一种想法——她想帮他一次。 并且,让这份冤情得到受理,对李元清而言简直轻而易举。 在太监惊愕的神色中,李元清开口重复道:“怎么?没听到本公主说的话吗?” 太监仍有几分困惑,道:“可是……” “本公主命令你!将宫门打开!审理此案!” 刹那间,太监和守卫纷纷震惊不已。 “打开!” 终于,李元清怒喝了一声。 她还就不信了,她堂堂一个公主,还差使不动这帮奴才了? 太监和守卫见李元清动了怒,赶忙道歉:“公主息怒!奴才这就将门打开……” 而此刻,宫门外的池映寒已经彻底没有力气了,他靠在鼓架旁,重重的喘息着。 倒是躺在地上的沈潋,一脸的淡然,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眸光不自觉的变得严肃,郑重的问道:“池二,你今日非将我送给官家处置不可吗?” 池映寒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用的屁能不能少放几个?!” 沈潋见他此刻竟这般暴躁,突然被他逗笑了:“都能参加殿试了,怎么还这般粗俗?今后入了官场,可不能这么说话啊!露齿的狗不咬人,你这样今后根本不会有人忌惮你!” 池映寒原本已经很斯文了,但现在他敲登闻鼓敲到虚脱,也不见有人受理案件,这情况打实让他暴躁。 他极力压抑着怒意,同沈潋道:“那你就安静点儿,别逼我骂你!” “嗐,我都安静了一路了,现下就是最后问你一句——你看现在都这样了,也没人搭理你。依我看,咱们还是换个死法吧……” “闭嘴!” 池映寒现在吼他一句,自己脑瓜仁子都嗡嗡作响。 然,就在池映寒感到头晕目眩的时候—— 这时,皇宫的大门竟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还未等池映寒转头,便听闻陈香芸惊喜的喊道:“叔叔,宫门开了!” 池映寒:“!!!” 听闻这话,池映寒双眸一亮,转身便朝着宫门望去。 伴随着“吱嘎吱嘎”的闷响,皇宫的大门竟在渐渐打开。 宫门打开的那一瞬,池映寒仿佛看到宫门另一端的光芒涌现,顿时晃得他睁不开眼。 他连忙抬起胳膊,遮住了眼前的光芒,朝着前方看去。 只能看见前方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那人背着双手,模糊的视线中,那身影显得十分端庄。 那人……是官家吗?! 池映寒好像从未见过官家长什么模样,遂努力调整着视线。 谁料! 就在池映寒能适应宫门另一端的强光之后,再一看眼前那人,他整个人都懵了。 对面那个一身白衣,庄重的站在最前方的人,竟是安瑾瑜! 他没被晃瞎吧?怎么可能是他?! 但当池映寒再度仔细看了一眼之后…… 得,还真是他! 同样,安瑾瑜在宫门大开之后,见这击鼓鸣冤之人竟是池映寒,他当即也被吓了一跳。 但下一刻,他便收起脸上的震惊,如同不认识此人一般,公正的道:“如此冤屈,我大庆朝堂自应严肃处理!切不可让子民蒙冤受屈,置身于苦难之中!” 李元清听着安瑾瑜的请求,心中不由得叹此人果真是个忧国忧民的正人君子。 虽说她对案子不感兴趣,但却甚是好奇,安公子会如何处置此事? 只是宫门口的太监还是安耐不住,同李元清道:“殿下,奴才知道您心系百姓,但还是容奴才说句蠢话——您可以命令奴才打开宫门,但受理此案,还需官家发话……” “你再说一遍?!” 李元清当即恼了,这太监是活腻歪了,屡次违抗她的指令,这是当众打她的脸呢? 但这太监倒是耿直,仍旧坚持道:“奴才公事公办,还请殿下莫要怪罪。若想受理此案,还需官家……” “皇上驾到!——” 然,还未等那太监说完,一道更高亢的太监声便打断了他的话。 宫门内外的众人循声望去,果真见前方有一众队伍朝着皇宫门口的位置走去,那队伍前后有几十人,皆是宫女和太监,而正中央的太监抬着金色的坐轿,坐在轿上的人,正是李渊平! 顷刻间,所有人都赶忙叩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渊平从坐轿上起身,身体在太监的搀扶下离了坐轿,站在众人面前,道:“平身罢。” “谢陛下!” 末了,众人便皆起了身。 李渊平瞧了眼宫门外的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又瞧了眼宫门口的十几个考生,开口叹道:“看来今年来参加殿试的考生人数不多呀!” 李元清忙道:“父皇,那些考生在大殿侯着呢……” 李渊平摆了摆手,道:“朕何时说过考场在大殿了?这些考生连考场位置都找不到,朕要他们何用?” 众人:“……” 下一刻,只闻李渊平又道:“罢了,都快辰时了,没到场的考生也不必参考了,就这些人罢。” 皇宫门口的考生虽是走了运,但听着皇上的话,心脏仍是被吓得突突直跳。 就连宫殿门口的池映寒也被皇上的操作惊得不轻。 他们谁都没和皇上打过交道,也根本猜不透皇上究竟在想什么,刹那间,池映寒竟忽然理解那日顾相宜进宫给皇上作画,明明皇上皇后乃至公主都对她的画称赞有佳,却还是给她吓得当场叩在地上,腿都跪麻了也不敢起身…… 这十几名考生原本以为他们是被逐出考场的那批,谁料官家要逐的是鼓声响了这么久还能在大殿之上无动于衷的那批考生。 众人猜不透官家的心思,就这么看着官家上前几步,缓缓走到众人面前。 他先是来到跪在宫门外的池映寒身旁,瞧着池映寒浑身上下都是血迹,整个人一直在喘粗气,跪在原地也有几分勉强。 第663章 震惊 李渊平眸光凝重了片刻,瞧着此人狼狈的模样、那生生用人力拉到皇宫门口的车厢以及哭得梨花带雨的孩童。 李渊平能从中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遂嘱咐一旁的太监道:“去给他拿口茶水过来。” 虽说这九月烈阳十分难熬,但听闻官家要给他拿水,池映寒还是受到了惊吓,赶忙抬头看着眼前的李渊平。 但抬头的那一刻,他不知该不该婉拒。 但这一路简直如同死里逃生,近乎虚脱是实的,池映寒生怕自己挨不住,遂也将话憋了回去。 这时,太监将茶水端了上来,连同一个小木桌一起放置在池映寒面前。 池映寒惊呆了。 李渊平看出他的惊诧,解释道:“歇一会儿,喘足了气,再喝口茶水,之后再同朕说。小姑娘,你也过来,一起喝口水,缓一缓。” 陈香芸顿时也被惊得不轻。 她看了眼同样震惊不已的池映寒,迟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只闻李渊平郑重的道:“不着急,你们的冤案,朕受理了。” 池映寒:“!!!” 受理了! 官家竟真的受理了! 池映寒做梦都没想到,他豁出一切,真能做到为自家妻女、为整个南阳百姓申冤! 池映寒想着,赶忙喝了口茶水,一口茶水下去,他整个人顿时精神了不少。 陈香芸见池映寒喝了口茶,便也跟着喝了几口,由于哭喊而疼得几乎说不出话的嗓子终于得到了缓解。 他们喘息的间隙,李渊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池映寒回道:“草民池映寒,南阳城商户池家嫡子,家中排行第二,南阳那边的人都唤我池二。” 李渊平稍稍点了点头。 这京城里的贵族几乎都知道刑部尚书府的嫡长女名唤池映雪,池映寒这名讳与此名颇为相似,不禁引得李渊平发问:“你是南阳人?在京城可有亲眷?” 池映寒直言回道:“有亲眷!当朝刑部尚书池天景是我三叔,当朝工部尚书王文是我岳丈。” 此话一落,众人纷纷惊愣。 怪不得胆子这么大,敢跑到官家面前申冤,一般的百姓哪里有这个胆子? 而人群中的安瑾瑜却是一脸震惊,心道:工部尚书是他的岳丈?什么时候的事儿?难不成他家里这么快就给他续弦了?! 安瑾瑜正想着,一旁的李元清便被这关系惊到了,连忙站出来问道:“王文是你岳丈?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妻子是何人?!” 池映寒回道:“是王家的义女,表字雅兮。” 方才李元清没仔细听这是劳什子冤案,但现下突然发现当事人竟是王雅兮,她顿时变了一副神色,转头便同李渊平道:“父皇!是王雅兮啊,我认识她!” 李渊平点头示意了一下,他对王家的这个女儿自是有些印象,特别是那段日子满朝文武都嘲笑王文教子无方,坑死了自己儿子,现在居然捡回来一个女儿养着,以缓解那难以言喻的苦闷。 倒是李元清,见此人竟是那小山鸡的官人,不由得惊愣了一分。 那小山鸡竟是个有家室的! 但眼下,她更为关注的是—— “王雅兮她怎么了?你们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池映寒遂如实回道:“我娘子孕期被贼人所害,到最后贼人为了让事情瞒天过海,竟对我娘子痛下杀手,害她早产之后又在药堂放火,要置她于死地!最终导致我娘子在火海中剖宫取子,身受重伤,现在大人和孩子情况都不乐观,一个不留神便有殒命的可能!” 李元清听着池映寒的话,心情颇为复杂。 若是单听前半句,她还满心的疑惑——她没怎么关注王雅兮的家事,还以为那王雅兮和她一样是个姑娘家,才被王文夫妇接回来养着,今日才知道原来她是有夫家的。这也就罢了,毕竟人之常情,但是让她惊诧的是,她们分别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会儿居然孩子都落地了?! 但这惊诧在听了后半句话后,直接变成了惊悚。 火海、早产、剖腹取子、身受重伤、大人和孩子随时会殒命…… 这一系列关键词听得李元清眉头都蹙了起来。 她这是经历了什么? 太可怕了! 这时,李渊平问道:“所以,你来殿前申冤,是因为这贼人谋害你的妻女?” 池映寒在官家面前也不说假话,直接回道:“这件事虽是让草民最为心痛的一件事,但草民心里清楚——这只是我们池家的受到的伤害,只是这场惨案中的一个缩影,这次惨案有上千名百姓丧生,那便是上千个家庭的惨案!南阳城共有一万人口,而这般做法,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毁了南阳城!” 毁城的罪名,实在是太重了些。 李渊平看了眼池映寒身后躺着的男子,瞧着他被捆绑的结结实实,身上全是血迹,几乎没了人样。 那应该就是凶手了。 既然凶手已经缉拿,且瞧着他那副模样也已然认罪,这案子便极易审理。 而眼下这池映寒的态度,李渊平不是看不出来。 人在他手里,案子在哪里都能审,无论是放在十三卫、大理寺、刑部,哪怕就放在南阳城,都有人会处理这档子事儿。 但他偏是千里迢迢来到皇宫门口,定是想要官家的一句话,想让官家还南阳城百姓一个公道。 公道,李渊平会给他的。 既然闹到皇宫门外,还敲了一个时辰的登闻鼓,这桩丑事,想来也是让宫内的人都听了去。 不给出一个说法,反倒说不过去了。 李渊平心里明镜着,遂同池映寒道:“方才孩子嗓子哭哑了,在哭些什么,朕也没听清。莫不如你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重新讲述一遍。” 池映寒忙道:“陛下,草民现下心绪有些不稳,可能说漏了什么,完整的事情经过,状书里都有阐述。” 李渊平道:“呈上来。” 池映寒听罢,立刻将状书递给李渊平身边的太监,太监又将状书呈给李渊平。 李渊平道:“你先描述罢,口头描述朕自是要听,这状书,朕也需保留。” 第664章 质问 实则,一直跟在李渊平身后的程公公最为清楚,官家在方才便嘱托几位太监将陈香芸的供词记下,何来听不清孩童哭声的说法? 眼下,官家以此冤情为题的意图,连他们这些做太监的都看出来了,若这些考生再看不出来,那可真是枉为大庆贡生了。 于是池映寒便在皇宫门口,再度阐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描述还原案情的时候,李元清整个人都是震惊的,她万万没想到,年底的时候王雅兮还好端端的,结果还不到大年初一就出了事,在那之后小半年的时间里,南阳城的瘟灾越发的严重,又逢年前诸多郎中离城,这段时间几乎是她一人撑下来的。 池映寒阐述这些事的时候,他自己的心也抽痛的厉害,这么长的时间,他都在闭关备考,先生也不准他远行,故而他都没能给她写几封信,更不知道她竟处于这种水深火热的境地之中。 他回城的那日,南阳城的街道如往日一般热闹,他是后来才听王莽说——那是顾相宜在池映寒回来的前几日,特意去找沈潋,让其将南阳城的街貌复原。 她不想让这些琐事影响到池映寒。 但池映寒回家后,却还是不经意发现——自他回来之后,顾相宜每日上妆的时间都比往日长了一些。 他本以为是宁儿从京城回来之后手艺更加精湛了,后来宁儿才告诉他——这段日子,她憔悴了许多,妇人怀孕本就会大受折损,再被沈潋这般折腾,更是吃不消。但事儿已经过去了,她便想好生保养着,慢慢修复,不想让池映寒看到她那副模样,也不想让池映寒知道这些糟心事儿。 池映寒一直装作不知道,但他听着宁儿的那些话,心都要碎了。 他恨那沈潋怎么能这么狠?为了功名将南阳城害到如此境地,又毫不吝啬的压榨顾相宜去救这座城? 这其中折损的人命,沈潋根本不在乎,让一个有孕的妇人每日奔波劳累,沈潋也不怜惜分毫。 他怎么能干出这么狠毒的事儿?! 池映寒越说越恼,但李渊平看着那被捆着的沈潋,却是面无波澜,毫不畏惧。 这时,程公公再度查了下今年参加殿试的考生名单,将没来到此处的考生划去。 但谁料,他划到一半,便发觉这名单上正有一个名唤“池映寒”的考生! 程公公心头一惊,再往下查,发现当日去接池映寒的人是马公公。 程公公遂低声吩咐道:“来人,去将马公公叫来。” 不多时,马公公便赶到此地,同程公公交代了之前的见闻。 程公公点了点头。 他深知陛下是根本不需要听池映寒阐述的,毕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这其中又是怎么回事,陛下心里明镜着。 程公公心想着,遂来到李渊平身旁,低声同李渊平道:“陛下,奴才有件事需要及时禀报……” 李渊平回道:“同此案有关系吗?” “有些关系。” “那便说罢。” 程公公得了李渊平的允应,这才敢开口道:“启禀陛下,这池映寒其实也是本次殿试的考生。方才同与他交接的马公公确认了一下,此子当夜本已出城赴考,但半路上有人告知他,说他娘子难产,让他赶紧回去。他当即调头回去,这才将今年的殿试弃权了。” 李渊平听罢,点了点头,低声道:“朕知道了。” 而这时,池映寒的阐述也结束了。 池映寒的这次阐述,李渊平只是大致听了一遍,仿佛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待池映寒说完,李渊平方才开口问道:“说完了?” “草民说完了。” 李渊平道:“这冤情也没说全啊。” 池映寒一愣。 他将来龙去脉都讲述清楚了啊! 怎么会没说全呢?! 池映寒正疑惑着,便听李渊平道:“你自己的冤情呢?这件事牵连到的不止是你家人,你三年一次的殿试都被这贼人给耽搁了,你说说,你怎么将你自己忘了?!” 池映寒抿了抿嘴。 他确实觉得自己这殿试若是不能改期,那大不了三年后再来,比起他娘子受到的伤害,这算个什么?! 但他瞧着李渊平的眸光逐渐有了变化,这会儿他也开始惶恐了,不知官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只得赶忙承认道:“回禀陛下,草民确实是今年应来参加殿试的考生。” 李渊平摆了摆手,道:“那还自称‘草民’做什么?朕瞧着他们都是‘小生’、‘小生’的自称呢!” 池映寒瞳眸瞠大。 官家这是何意? 难不成是恢复他的考生身份了?! 这……这是真的假的? 池映寒整个人都不敢相信,官家这么通情达理的吗?! 但池映寒依旧不敢多言,只听着李渊平继续问道:“方才你说,这瘟灾是你娘子千里寻觅解法,奔波劳累数日,方才找到了止瘟的法子。我大庆多年来瘟灾不断,迟迟寻不到解法,当年朕曾出言——誓要在大庆疆土上寻得止瘟之法,若有神医降世,朕定以重赏请其出山。而据你所言,若你能拿出止瘟之法,证明此法是你娘子所出,那朕定会兑现当年的承诺,宣其进宫,予其重赏。” 池映寒听罢,顿时明白了——原来这才是沈潋所图谋的! 止瘟之法,定会使沈潋高升! 但池映寒还是相信苍天有眼,这赏赐本就应属于顾相宜的,也不枉她此番冒命救城。 池映寒忙道:“陛下稍等,小生有物证。” 池映寒说着,便回到车厢内,拿出了一个薄册和一个箱子。 那一瞬,沈潋不免有些震惊。 难道这就是顾相宜宁死都不肯交给他的医书?! 只见池映寒将薄册呈上,且将箱子打开,道:“这便是止瘟之法,还请陛下审阅!” 程公公将物证交给李渊平,李渊平翻开册子之后,见竟是手抄本,且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看起来赶工的有些急了。 李渊平问道:“这份薄册不像是你娘子所抄写的,这其中有何隐情?” 第665章 解法 池映寒也不隐瞒,直接回道:“陛下明鉴,事发之后,我娘子身体虚弱,时常昏迷,自是没法抄出一个册子呈给陛下,这册子是她的小徒弟临时抄写的,但里面的解法却是如假包换,绝无欺瞒。” 李渊平稍稍点了点头,道:“这便说得通了。朕需提点一句,不论是你,还是在场的其他考生,今后与朕沟通,切记将话说实、说全,是真是假朕自会辨析,但朕不喜欢任何人跟朕说一半留一半,这种失误,今后莫要再犯。” 池映寒听罢,赶忙叩首道:“谨遵陛下教诲!” 其他考生也纷纷行礼道:“谨遵陛下教诲!” 实则,池映寒只是忘记提及此事了,但这件事上,池映海予他的帮助,足以让他没齿难忘。 那一晚,池映寒在同池映海在院子里聊了几句之后,本是打算离开的。 但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池映海突然叫住了他。 “二哥哥!” 池映寒停下脚步,问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池映海坚定的道:“其实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 池映寒眸中闪过一丝惊愕,但那惊愕只持续了一瞬,下一刻便道:“无论你知道什么,都别告诉她。” “我不会跟她说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如果真的要走这一步,定然需要那本医书,我没办法将整本医书都交给你,但如果你需要,止瘟那部分,我可以给你抄一份出来。” 那是沈潋将刀架在顾相宜脖子上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但他们却漏了一点——这世上除了顾相宜之外,还知道那本医书下落的人,是池映海。 故而,在这宫门之外,沈潋的神色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直到见到那本医书。 那一刻,沈潋的眸中映出一丝不甘。 如果那本医书在他手里,现下到陛下面前邀功领赏的便是他! 这手抄本上的诊法,李渊平虽是看不明白,但这背后的腥风血雨,李渊平却明镜着。 在阅览完这手抄本之后,李渊平放了话,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诸位考生也都听清楚了。今日适逢殿试,朕便想听听,假如你们遇见这种事,应当如何处置?” 李渊平目光落在这些考生身上。 各个考生立刻紧张起来,脑中迅速做着判断,生怕还未等他们想出对策,官家便问到他们。 此刻,李渊平的眸光落在安瑾瑜身上。 他在暗处看见了——正是安瑾瑜率先赶来询问击鼓鸣冤之事,随后又带动其余考生一起出谋划策,尽己所能助其申冤。 李渊平遂问:“方才是你带头让守卫和太监开宫门的吧?” 众考生见安瑾瑜被问话,心里不由得紧绷起来,但安瑾瑜却是从容的回道:“正是小生。” 李渊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名唤安瑾瑜。” “怎么想到要帮这个敲登闻鼓的人了?也不怕耽搁了自己考试?” 安瑾瑜笑道:“殿试的机会错失了,还可以再等三年。但一颗为民的心没有了,纵是入朝为官,小生也觉得失了意义。” 他这话说的,池映寒都想冲过去打他一巴掌,甚至忍不住想在陛下面前揭穿他! 他哪里是这种人?他当年跟池映墨一同赶考,池映墨被山匪劫持,他跑得比兔子都快! 但池映寒纵是遭气,也不得不将这口气憋下去——眼下他可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这么凭空上前揭穿他,不仅没人会信,还会被安瑾瑜反咬一口,声称池映寒无端污蔑他。 这件事,哪怕有半分的证据,池家也不会将这口气忍到现在。 就这么瞧着安瑾瑜那温文尔雅的模样,池映寒险些将三天前的早饭都吐了出来。 谁料这还不止,李渊平问安瑾瑜是哪里人,安瑾瑜笑道:“小生原本也是南阳人,去年才来到京城。方才听说池公子也是南阳人,小生还有些惊奇,想不到小生和这位池公子还挺投缘的。” 李渊平叹道:“南阳虽小,却是个人才尽出的地方。那里无论是经济产业还是地方文化都挺好的,且此处不旱不涝,也算是个清净地儿。” 李渊平叹着,其他几个考生也纷纷点头。 聊完了这些闲话,李渊平话语一转,问着安瑾瑜道:“那么依你之见,这桩案子应如何处理?” 安瑾瑜道:“小生认为,此事应公事公办,不得徇私枉法。且就本案而言,本案的犯人是天策卫四处头目,这正是说明天策卫的自查方面有所缺失,出现治下不严之事,这贼人的存在同时也抹黑了天策卫整体,应通禀天策卫将此人带去严查,并加强自查管理。但同时应兼顾到天策卫良兵诸多,切勿因一人的过失,牵连到天策卫其他忠君爱国的将士,寒了他们的心。故而,为减轻对天策卫的损失,此事不宜大肆宣扬,在将消息压下去的基础上,对整个天策卫从上到下加强筛查和管理,而这贼人则应株连九族,不可轻判。” 李渊平听罢,轻轻点了点头,道:“头脑清晰,顾全大局。” 安瑾瑜微微行了个礼,没有多言,只见李渊平去问下一位考生,道:“你呢?你怎么看?” 被安瑾瑜这么一说,哪里还有其他考生发挥的空间? 第二个考生只得补充道:“小生认为,应将贼人带去审问,从贼人口中问出是否存在同党,并在天策卫内部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李渊平又点了点头,且在这时,转头通禀程公公道:“去将吴连雄、谢以川和江辰叫来,这些法子应该让他们好生听听。朕这好端端的十三卫,怎会出现如此恶贼?!” 程公公自是不敢含糊,立刻去通禀十三卫总处各头目到场。 不多时,便有一支队伍来到皇宫门口。 队伍的中央,共有三辆马车。 此三人下车之后,最前方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率先行礼,道:“十三卫总督吴连雄参见陛下!” 接着,后方二人也行礼道:“十三卫总指挥使谢以川参见陛下!” “十三卫总指挥使副使江辰参见陛下!” 第666章 处死 瞧着他们行礼的顺序,池映寒才确定了心底的猜测——那江辰果真是十三卫总处的众管事里级别最低的。 恐是区区一个沈潋,还配不上让总指挥使和总督出面。 但现下官家发了话,他们不得不前来处理这烂摊子。 只不过,让池映寒细思极恐的是——他们来的速度实在是有些快了,方才追杀他的时候,他们都需要临时调动皇宫附近的差役,现下怎么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帮人便赶到了皇宫门口。 三人跪在李渊平面前,直到李渊平摆手说了句“平身”,三人才从原地起身。 只听李渊平开口道:“程公公,将状书给吴大人审阅一番。” 程公公应了一声,遂将状书递给吴连雄,吴连雄接过状书,认真的浏览起来。 他浏览状书的时候,整个宫门处顿时鸦雀无声。 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般,无人敢去端详官家此刻的神情。 就连躺在地上的沈潋,神色也不由得凝重起来。 这僵硬的氛围持续了一刻钟后,终于,吴连雄合上了状书。 众人只见他双手将状书呈上,程公公上前两步,将状书取来,交到官家手里。 整个过程中,吴连雄没有惊、没有恼,甚至没有一丝表情,也没说一句话。 李渊平同样一言不发。 待到状书交还之后,吴连雄方才开口道:“臣定当给陛下一个说法,给南阳城所有蒙冤的百姓一个说法!” 李渊平平淡的回道:“朕的那份说法,朕不着急。但眼下南阳城数以千计的亡魂不得安息,真正止瘟的功臣命悬一线,朕瞧着他们可怜啊,不知吴大人当下作何感想?” 吴连雄立刻拱手道:“臣有罪!臣治下不严,竟让这种败类留存于卫所之中!臣定会将此事查办妥当,给南阳城的百姓一个说法!” 李渊平没有回复。 下一刻,吴连雄便起了身,朝着沈潋走去。 此刻的沈潋早已被池映寒折了骨,整个人都处于瘫痪的状态,但吴连雄见他躺在那里,也懒得去管此人究竟伤得有多重,当即点名道:“天策卫四处头目,沈潋。” 沈潋原是对眼下发生的一切都没有知觉,谁来打他骂他,他都表现得不疼不痒的。 直到吴连雄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 他整个人仿佛回了魂儿一般,顿时瞠大了眸,并开始剧烈的喘息起来。 只感觉到那阴冷的声音冲击着他的耳道,厉声喝道:“起来!” 但沈潋却仍倒在原地,无动于衷。 这时,一旁的程公公过来解释道:“吴大人有所不知,这贼人之所以躺在这里,是因为路上的时候就骨头就被打折了,现下经脉和骨骼全部断裂,起不来的。” “起来!” 然,吴连雄却无视了程公公的话,继续怒喝,仿佛断定这贼人是装的躺在原地起不来一般。 而躺在地上的沈潋听着他的话语声,一直瞪着双眼,谁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听吴连雄怒喝道:“你这恶贼,犯下滔天大罪,愧对陛下,愧对十三卫,愧对天下百姓!而今纵使粉身碎骨,也须跪着向天下百姓谢罪!” 说着,吴连雄手中内力翻涌着,仿佛有一道强劲的气流生生将沈潋吸了起来。 一个全身上下的骨骼都被掰断的人,此刻竟跪在了众人面前。 沈潋看着眼前的吴连雄,时而喘息,时而窒息,整个人的状态仿佛变得极不稳定。 这时,李渊平继续问着第三位考生,道:“你认为此案应如何处理?” 第三位考生听着方才的冤案,整个人都陷入了震惊,不敢想象这世间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遂道:“回陛下,小生认为,此事性质过于恶劣,此贼罪不可赦,定要重刑处死,以儆效尤!” 李渊平又问:“不过朕倒是有个疑惑,瞧着这贼人一副决意赴死的模样,对什么事情都不疼不痒的,死亡对他而言,或许不算重刑。” 说着,李渊平又开口问着其他考生,道:“你们有谁知道,究竟什么刑罚,能让他真正为自己的恶行忏悔?” 此刻,有考生回道:“应将家破人亡的痛苦,施加在他身上,只有他自己尝过了,才能体会到南阳城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的痛苦。” 这时,又一考生附和道:“小生也是这般看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对,具体做法应在他行刑之前,将他全家满门抄斩,甚至株连九族。” 李渊平听着这般考生皆是此意,眸光转向吴连雄,吴连雄心里清楚——诛杀的是十三卫的人,但官家已经阐明了自己的意思。 但还不及吴连雄回应李渊平,忽然,一直面无表情的沈潋忽然笑了出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 他的笑容极其僵硬,似乎每笑一声,都是在强迫自己扯开嘴角。 谢以川和江辰瞧着他这般模样,恐是疯癫了,遂请示道:“既如此,我处便应将此贼带回审问,三日内呈上其九族名单,诛杀之后,将头颅呈给此贼,而后择日凌迟处死,以示天下百姓。” 听闻他们的话,沈潋的嘴角反倒抽搐得更厉害了。 下一刻,李渊平眸光落在池映寒满是血痕的俊脸上,同池映寒道:“对于如此结果,你意下如何?” 冤是池映寒申的,那么处置结果,需问问池映寒是否满意。 确切的说,是这个死法是否解气。 而对池映寒来说——此次申冤,既没耽搁他的殿试,也能成功为顾相宜正名,且官家也亲自处置了沈潋。 这已经足够了。 池映寒遂点了点头,下一刻,立刻叩首道:“多谢陛下主持公道!” 旁的事,池映寒便不知道了,他也无需再知晓其他了。 眼下,既然受害者家眷接受了这个处置结果,李渊平便同吴连雄道:“既然真相水落石出,这恶贼你便带走吧!” “是!” 吴连雄应了一声,此刻谢以川和江辰也起身,准备将沈潋带离。 但就在这时,沈潋突然发话道:“等一下!” 第667章 九族 让众人感到意外的是—— 一直保持沉默的沈潋,在听闻这个处置结果之后,竟突然开口辩驳了! 吴连雄见他发声,顿时怒斥道:“你这恶贼,竟还想辩驳?!” 沈潋听罢,笑道:“对于这个结果,我没有什么可辩驳的,我只想同池映寒说两句话。” 池映寒转头,见沈潋此刻竟是一脸的坚定。 此刻,人被带走处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无论他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官家已经主持了公道。 池映寒自也没有多想,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沈潋笑道:“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来历吗?一直觉得我就是个没有身份背景的人,是哪里来的都不知道,既然如今我便要死了,莫不如将这个秘密告诉你。” 他的来历?! 倒别说,以前池映寒并不想对谁刨根问底,直到因为他并不知道沈潋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被顾相宜给斥了一顿,自那时起,他确实想知道沈潋究竟是什么人? 只听沈潋郑重的道:“我原是马兰乡的人,一个住在山城的猎户,我爹娘死的早,一个人奋斗了许久,好不容易攒钱娶了亲、成了家。由于我没有亲人,成家之后便和我媳妇二人相依为命,我待她特别好,也特别疼她,没有收成的日子里,纵是我饿上三天,也不会让她饿上一顿。” 池映寒万万没想到,沈潋的过去,竟如此平凡…… 只听沈潋继续道:“后来,我们有了儿子,我儿子叫沈锐,他就这么高,就到我膝盖这里……我还记得他那么小,但性子竟随了我,小小年纪就敢上山,像个爷们一样,什么都不怕……”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沈潋不禁有几分感慨,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本以为我们一家三口可以永远这般平平淡淡的过日子,至于大山外面有什么,我都不去想,因为当时我就觉得,有妻儿在,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足够了。却不成想,天不遂人愿。有一年,我们村里闹了蝗灾,颗粒无收,家家户户吃不上饭,整个大山也都被蝗虫扫荡一空,我千辛万苦去山上蹲了几天,才只能猎到几只野兔,可还没等回到家里,便有一群同村的壮汉扑过来抢我手中的野兔,我在打斗中被人捅了一刀,野兔也被人抢去了。回家之后,还是我媳妇给我包扎的伤口,哭着说心疼我……” “那时候,村里每天都很混乱,谁手中有粮食都会遭抢。我们就这么在家里喝着全是水汤的粥,等着朝廷赈灾,等着有人来救我们……但是,直到村里有人饿死了,也没等到朝廷的任何消息。最后,终于有人看到镇上的人背着大包小裹离家了,他们说要前去京城,只有到天子脚下,才有活路。我瞧着这些人都准备结队离开了,我们也等不下去,便也随着他们一起来到京城。” 沈潋说到这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头脑中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涌现,只听他继续道:“天知道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而我们又是怎么熬下来的。那个时候,只有我们一家三口抱在一起,互相感受着温暖,才有熬过去的勇气。直到我们跨过一个又一个倒下的尸体,来到京城,发现这里粮食确实有了,但是这里的官兵们也只是分我们几口粥,并不长久。我们听说,我们那个村子现在已经荒废了,无人居住,也回不去了,于是便打算留在京城,想办法混口饭吃。” “天知道那时候我又挨了多少顿的打,哪里都不肯收我,眼看着锐儿饿得直哭,我实在没办法,瞧着天策卫那会儿征新兵,待遇还算不错,我便去报名了。我是大山深处来的,朝廷的那些事儿,我哪里晓得?我只想活下去,我只想和家人一起活下去。我想着这应该是个苦力活儿,我累一点没关系,反正队伍里供饭,只要赚到的钱能到我妻儿手里就好。” “于是我便入了天策卫,没成想,进入天策卫当兵十分容易,虽然苦了些,但第一个月便得到了酬劳。我在第一时间便将得到的钱寄给我娘子所在的位置,并等着她回信。” “可是,我没等到。” “一个月过去了,我都没等到任何回信。” “直到有一天,十三卫总处的总督,也就是我眼前这个吴连雄告诉我们这些新人——入十三卫,就要有将自己的全部都交给大庆的觉悟!不能有任何软肋,不能动丝毫情感,既然选择加入,就要全心全意做保家卫国的将士!” “当时我听着他的话,就觉得哪里不对,我开始忐忑、开始不安、开始惶恐,直到他告诉我们——你们所有的顾虑、所有的牵绊,所有可能使你们叛变的可能,我们都为你们铲除了!” 话到如此,沈潋的眼眸中顿时涌出了泪光。 这是十三卫不准许他们说出去的! 但眼下,沈潋竟在官家面前,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他似是豁出去了,当即咆哮出来:“我的娘子,我的锐儿!他们也是大庆的子民啊,他们做错了什么?又有谁为他们申过冤、做过主?而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我是怀着希望来保家卫国的啊!但是……呵呵……自打进了十三卫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死人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谁为我申过冤?谁为我们这群人申过冤?!” “你们说我无情无义,罪无可恕,可是谁他妈怜悯过我!我们入了十三卫的那一刻起,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我早就死了,早就死得只剩一具皮囊了!可笑的事,我这具皮囊,还倔强的想要活下来,倔强的用烈酒和女人麻痹自己,倔强的想要登高,活得出人头地。而今,你们竟还要株连九族?我的九族何在?我情愿什么都不要,我情愿时间倒转,甚至……我情愿临死之前,你们能把我的九族找出来,让我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可是,你们告诉我,我的九族何在?!” 第668章 问罪 在场的众人皆被沈潋的咆哮声震住。 众所周知,厂卫制乃是前朝所创,中途断了百年后,庆高祖重拾厂卫制,当朝天子更是将厂卫制大肆推行。 厂卫制的推行大幅度稳定了朝纲,且十三卫自建立以来,向来所向披靡、无懈可击。 十三卫的士兵,可杀却不可攻破,他们不会叛变,也没有软肋,甚至找不到一处能拿捏他们的突破口。 这一点,在送沈潋进京的一路上,池映寒是彻底的领教了。 用江辰的话讲便是——他们自打入了十三卫之后,便不再是活生生的人了。他们都是活尸,你们寻常人的惩治方法,根本伤不到他们分毫。 所有人都怔在原地,听着沈潋歇斯底里的呐喊声。 只听着沈潋仿佛神情失常了一般,口中重复的嘟囔着:“我的娘子没有了,我的锐儿没有了……” 唯独沈潋心里清楚,纵使这些年来他尝过的美人无数,他拼了命的想让自己适应新的人生,找到新的奔头…… 他想尽办法去迫使自己忘记丧亲之痛。 但他骗不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纵是品相再好的花魁,也无法撼动他妻子在他心中的位置。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女人能够代替他的妻子。 他也曾在最为崩溃的时候想过去死。 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梦到他们,梦到他们一家当时在逃亡路上,每过一个城镇,都庆幸自己他们又多活了一日。 沈潋想守护的人没有了,但他还记得,他想守护的那个人唯一的梦想便是他能活出个人样来。 这也成了沈潋活下去的动力。 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没有朋友,没有亲眷。 受了伤,再没有人哭着说心疼他,只有自己咬着牙包扎伤口,然后继续前行。 他在官场艰难求生,早已不记得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他只知道他没有退路,他只能往前闯,只能拼尽全力站在最高处,活得像个人样。 他还顾相宜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视人命如草芥。 她是以讽刺的口吻说的。 可是在沈潋看来,她又懂得什么?! 他妻儿的命不值钱,他的命也不值钱,整个十三卫的士兵的命也都不值钱,他就想问一句——除了那些达官贵人之外,谁的命值钱?! 既然都不值钱,还顾及什么仁义道德?她跟他争论的那些道理,在他看来,皆是因为这小娘子根本没见过世面! 还有池映寒…… 沈潋还记得,第一次在船上见到池映寒的时候,他正在海中躲着贼人的乱箭。 那时的他,单是一人便已体力不支,却还紧紧抱着怀中没有呼吸的妻子不肯松手。 在顺手拉他们上船之后,沈潋只检查了一下,便淡然的开口说“这人没救了”,那时的他便已对死亡没有畏惧了,一个从白骨堆里爬出来的人,只会认为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那一夜,他就在甲板上,听着船舱内的池映寒不停的唤着溺亡的妻子,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的耳边说话。 当时,他的哭喊声着实触动了沈潋那颗冰封已久的心。 他嫉妒池映寒。 嫉妒他还能对着亡妻的尸身痛哭。 而只能在火化尸体的场地,绝望的看着一堆无法辨认的骨灰。 然,就在沈潋心绪被拉回过去的时候,池映寒突然告诉他,他娘子恢复呼吸了! 那一刻,沈潋心情极其复杂。 他庆幸着自己这一次升职有望,同时又愤恨着凭什么池映寒能等到奇迹? 为什么…… 为什么苍天就不会怜悯他一次?! 可接下来的一切更是如同锥心刺骨一般—— 他第一次看到顾相宜的时候,便有一种恐怖的错觉…… 她的神态举止,她勤俭持家的模样,甚至她照顾池映寒时唠叨的那些话,都像极了他的亡妻。 所以他才说他第一眼就盯上池二媳妇并经常观察她的举止。 但顾相宜在见到沈潋的第一眼,便格外的厌恶他。 那时,沈潋头脑中会涌出一丝可怕的念头——如果他的妻子见了活成现在这般模样的自己,会不会同样感到陌生和反感? 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顾相宜不是他的亡妻,他的亡妻再回不来了。 这世上不存在什么所谓的奇迹。 沈潋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在他看来,这世道的一切,都是已经布好的一盘棋,能行得通的路,自是可行,行不通的路,硬闯也是一条死路。 就像池映寒要上京让官家为他申冤的蠢事,怎么可能行得通?! 但让沈潋意想不到的是—— 奇迹竟再次发生了,池映寒竟一路破关斩将杀到了皇宫门口,十三卫连派了三支队伍都没拦住他! 所以,这世上会有奇迹吗? 这个问题若是问池映寒,池映寒定会坚定的告诉他:“有!” 可是…… 他的奇迹呢? 为什么他奋斗了一辈子,都没能见到光亮? 沈潋跪在皇宫门前,随着光线的一点点移动,他所在的位置也被强光所笼罩。 但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他只觉得冷…… 全身上下都在发冷…… 而此刻,皇宫门口众人一言不发,但池映寒却发现—— 暗处,太仓卫的弓箭手已然纷纷将箭矢瞄准了沈潋。 很明显,沈潋方才的言论已经触及了十三卫的底线! 但面对众人,吴连雄的话语仍旧淡然,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十三卫并非本朝所创,自前朝起,十三卫征兵便有规定,无亲无故者优先,为的就是全心全意保卫大庆!而你却夹带私心,进入十三卫的动机不纯,入卫所后一个月的时间内几度企图离开卫所与妻儿相会,非但不知此乃逃兵之举,被惩处后仍不知悔改,甚至犯下滔天大错!你本就没有保家卫国甚至为国战死的决心,因贪图十三卫的待遇和酬劳加入我处这等对下属要求严苛的部门,犯下重错,你还有理了不成?!” 沈潋歇斯底里呐喊的理由,非但得不到所谓的申冤,反倒换来吴连雄的痛斥! “所以,你以为造成这种悲剧的根源是什么?” 第669章 烈阳 “是你自己!” 吴连雄怒斥着沈潋,丝毫没被沈潋这一番倾诉动摇分毫。 甚至在他看来,沈潋的想法,极其可笑。 只见吴连雄面向一言不发的李渊平,郑重的道:“我十三卫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庆!我们愿牺牲一切,家室、子嗣、情爱,一切皆可舍弃。我们的命,随时可为大庆牺牲!只为大庆江山常在,只为大庆子民安乐!这是我十三卫所有将士最起码的觉悟!而你的恨、你的怨,皆是我们十三卫所不齿的、所摒弃的!你怨天怨地,但你有没有怨过你自己,或者问问你自己,没有这般觉悟,为什么还要踏入十三卫?!” 他所有的不甘,到头来被吴连雄一句话驳得彻彻底底。 且吴连雄的一番话,惹得在场没有一人敢为他做主,世间没人敢说十三卫的制度一句不是。 是呵…… 说得如此忠君爱国,让沈潋根本没有还击的余地。 沈潋不禁笑了出来。 与吴连雄相比,他的那点口才又算个什么? 但纵是如此,沈潋也要在吴连雄面前不屑的“呸”了一声。 吴连雄双眸微微瞠大。 此刻,皇宫门口的池映寒就这么看着眼前的争执,心绪复杂到了极点。 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两旁的弓箭拉开的声音。 池映寒神情顿时紧绷! 沈潋不能再说下去了,他若再当众胡言,十三卫便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十三卫的这般威胁,沈潋自是感受得到。 但此刻,十三卫越是威胁他,他越是无所畏惧。 就这么看着眼前的吴连雄,沈潋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放松感。 曾经为了生存,纵是遇见再厌恶的人,他也不得不顶着一张笑脸,而现在,他突然感觉自己从未有一刻这般轻松过。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事未同池映寒说…… 沈潋想着,便同池映寒道:“池二啊,有件事忘了同你说了。” 池映寒蹙眉,听着沈潋继续道:“这一局,你赢了。我从未料算过你真能抵达京都,也从未想过凭你的本事能到皇城门口申冤,让官家动手杀了我。” 池映寒:“……” “说起来,你一直在找我的软肋吧?其实你已经找到了,这世上不存在没有软肋的人,只是大多数人都将其藏得很深,不会像你一样,是个人都知道你的要害在何处。而我的软肋,说出来我也不嫌丢人——我不怕死,甚至巴不得自己有朝一日得以解脱,去下面和妻儿团聚。可是,锐儿从小就视我为英雄,我想在阳间活得更体面一些,最后死得其所,到了下面也好有个交代。偏偏遇见了你……好说歹说都不行,一门心思让我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还以恶贼之名被官家处以极刑,你让我如何瞑目?如何同我地下的妻儿交代?!” 池映寒全然没料到,沈潋到最后也想让他给自己换个死法,竟是因为怕没法跟地下的妻儿交代! 只听沈潋继续道:“不过我也想好了,等到了地下,我会如实告诉锐儿,爹爹在阳间这几十年,遇见了什么样的狗贼!” “你说什么!” 当众如此污蔑朝廷命官,在场的众人终于有按捺不住的了。 但沈潋却畅快的咆哮出来:“我说——你们才是一帮狗贼!这些年来,我看你们可是看得透透儿的!全他妈狗贼!全都是畜生!还保家卫国?一心为民?我可去你妈的吧!哈哈哈哈哈!” 沈潋一边说着,一边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去他妈的保家卫国,去他妈的一心为民!去他妈的大庆!哈哈哈哈!大庆必亡!大庆必亡!” 在场的众人皆瞪大了双眸。 现下这沈潋已经不是重案犯人的身份这么简单了,他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诅咒大庆! 吴连雄双眸微眯,立刻抬手示意了一下。 下一刻—— “嗖!——” “嗖!——” “嗖!——” “嗖!——” 四面八方的乱箭一齐朝着沈潋射去! 刹那间,鲜血四处飞溅。 不远处的池映寒就这么看着沈潋被无数支利箭穿透了身躯。 连眼眸都没闭合,“噗通”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万箭穿心的那一瞬,沈潋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整个人仿佛回到了大山深处。 自己正背着箭筒,准备出门打猎,他在临行前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学步的儿子迈着小腿追上了他,边走边咿咿呀呀的道:“爹爹,爹爹……” 沈潋突然畅快的笑了出声,蹲在自己儿子面前,将脸凑向他,道:“锐儿,来,送送爹爹!” 小家伙嘿嘿一笑,旋即抱住沈见,狠狠亲了一口沈潋的脸颊,用稚嫩的嗓音道:“嘿嘿!爹爹最棒啦!锐儿祝爹爹这次大丰收,然后凯旋而归哦!” “诶!锐儿真乖!” …… 烈阳高照,尸首当众处死于宫门之外。 宫门处的池映寒无数次设想过沈潋被处死的画面,但在他真的倒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 池映寒竟是被惊得不轻。 他成功的让官家主持了公道,铲除了恶贼。 但是…… 却没有丝毫复仇的喜悦。 此刻的池映寒,心绪十分复杂。 而李渊平却十分平静,没有首领,也无需护驾,反倒是理智的分析这沈潋对池映寒说的那番话。 李渊平果真是一猜一个准儿,他就知道光是上京这一路,就搭上了池映寒半条小命。 李渊平遂同池映寒道:“池映寒,朕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池映寒听闻官家要问他话,赶忙回过神来,道:“陛下请讲!” “你这一句走来打实不易,究竟是什么撑着你来到皇宫门口击鼓鸣冤的?” 池映寒顿时怔住。 他一时琢磨不透,官家究竟是想问什么。 这个问题…… 官家方才不是问过了吗?! 见池映寒有些犹豫,李渊平补充道:“但说无妨。不过,朕要听实话。” 池映寒心道:纵是官家不补上后半句,他也没胆子欺君啊! 思及此,池映寒回道:“小生认为,不论是为了自家妻女还是为了南阳百姓,小生都应冒险走这一趟。因为小生坚信,这大庆的天是亮的,正如此刻这般艳阳高照,只要这束光还在,深渊中的恶鬼,便绝无容身之地!” 第670章 微光 李渊平就这么看着眼前的池映寒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他说,千里迢迢来官家面前申冤,是因为他相信大庆的天是亮的。 李渊平又问:“你又如何知道,大庆的天是亮的?世间万物没有恒常,这天时而阴,时而雨,时而霜,时而寒,或许你此刻看到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但那并不是永恒。” “但在小生心里,它就是永恒。” 李渊平听闻此言,不禁感到好奇,道:“此话怎讲?” 池映寒回道:“或许我们控制不了变数,会经历风霜,也会经历雨露,但真正的绝望,正是起于放弃希望的那一瞬间。当一个人不相信自己能再见到光亮了,就永远都不会见到光亮了,也不会继续走下去了。心里没了指望,眼前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深渊。所以,无论路上遇到什么风霜雨雪,也要相信前方有光。而大庆的光,便是我们百姓的光,倘若对国家都没了指望,我不敢想象我们会活成什么样。所以,我愿意相信,大庆的天是亮着的,永远都是亮着的。” 池映寒这一番回答,让李渊平着实沉默了半晌。 李渊平每次沉默的时候,在场的考生都紧张到了极点。 下一刻,只见李渊平忽然笑了一声。 考生们的心更是跳到了嗓子眼儿。 只听李渊平开口道:“朕方才就觉得这番话耳熟,虽然原话不同,但这般言论,却是在哪儿听过似的。朕年岁大了,生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话,可不就是那王文家的义女说的么!” 池映寒怔了怔。 一时没能理解李渊平的意思。 但他只得听闻李渊平继续道:“年前她在皇长孙生辰宴上画了一副牡丹亭少女图,她画的牡丹亭少女图与前朝的那副并不一样,是需要那不起眼的花骨朵绽放之后,牡丹亭才显现,那时候她便阐述这画的寓意是——这世间的大人物能有多少?更多的是微不足道的草芥,但纵是草芥,也在等着他们的雨露,也相信会有遇光绽放的一日。所以,你们夫妻俩倒还挺默契的啊!” 实则这一晃都过去大半年了,池映寒最多记得顾相宜当时被吓得跪在殿前不敢起身,哪里还记得那日在大殿斗画的细节了? 但那日理万机的陛下,竟连年前的一幅画都记得清清楚楚。 池映寒不知作何回应,只能微微笑了一声。 下一刻,李渊平的话语突然变得郑重了许多,道:“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未来的道路还长着,不忘初心,才是最为可贵的。” 池映寒听罢,赶忙回道:“谨遵陛下教诲!” 池映寒话落之后,其余考生也拱手行礼道:“谨遵陛下教诲!” 李渊平摆摆手,道:“行了,这次的殿试虽是出了些插曲,但这插曲却也是你们人生中的点睛之笔。稍后程公公带你们去礼部大殿,你们将自己对今日皇宫门外发生的这桩事儿的所闻所感阐述一番,便是今日殿试的试题。” 李渊平这不动声色的模样,生生惊到了诸位考生。 在场的考生谁不知道殿试当日出现的意外有多严重,但官家却是无惧无怒,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将这一切处理得妥当,非但让众人感受不到一丝的尴尬,还顺理成章的将其化为检测考生活学活用能力的考题。 在场的考生多数没被这意外惊到,却被官家的处事方式惊到了。 不多时,程公公过来询问道:“官家,那池公子也算考生吗?” “为何不算?” 李渊平轻吐一言,便惹得程公公不敢再驳,只道:“也是。考生名册上有此子的名讳,且此子今日已到考场,自是参加殿试的考生。” 殊不知此刻,池映寒心里却激动到了极点。 他今日虽是豁出去半条小命,但能赶上殿试,也算值了! 不多时,程公公便将十六位考生带去了礼部大殿,池映寒本就是上次会试排名垫底的考生,十分自觉的在队伍的最末端,跟着前面的考生进入了礼部大殿。 至于皇宫外面,沈潋的尸体如何处置了,十三卫又是如何同官家交代的,甚至被晾在大殿内的皇子和太傅们会作何感想,都不是池映寒应当考虑的了。 这次礼部殿试,时长三个时辰。 待考生们交卷离场的时候,天已渐渐黑了。 诸位考生离场的时候,并未见到官家的身影,全程都是在程公公组织下,整个队伍一起离开的皇宫。 待众人再次从皇宫大门离开的时候,皇宫门外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地上没有一丝血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考生们只听一声闷响,宫门轰然紧闭。 他们并不知道这次殿试上没来到皇宫门口的考生,还有没有机会在三年后再次参加考试。 他们只是清楚,但凡参加了殿试的考生,基本不会被罢黜,无非是决定究竟是在京城当值,还是被发配到偏远的地方担任地方官罢了。 池映寒想到这些,心里不由得默默祈祷道:可别是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上任啊,过于偏僻穷苦的地方,甭说他受不住,他娘子那身子骨更是受不住…… 池映寒想着,便顺着来时的路回去,想去寻王莽。 果不其然,在池映寒穿过两条街巷后,还真就见到王莽坐在分别的街口的茶馆静静的等着他。 见池映寒赶来,王莽轻笑一声:“你还真敢来寻我,也不怕这一路上有人会杀了你。” 池映寒笑了笑,坐在王莽对面的位置,回道:“这话原封不动送给你——你在这里等我,就不怕有人杀了你?” “但你的武功差我太多,咱俩死的几率可不一样。” 这话打实惹得池映寒回不下去,遂转了个话茬道:“既然都活下来了,那还在这里待着干什么?走!吃酒去!” 王莽扯了扯嘴角,不由得叹道:“你这心可真大,恐是不知下午的时候刑部尚书被紧急传唤到宫内,待了半个时辰方才离开吧?” 第671章 银锁 池映寒听后,顿时噎住。 方才还漫不经心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紧张。 “陛下找我三叔说什么了?” 王莽回道:“不知道,那刑部尚书是坐轿子来的,全程什么表情,是悲是喜,我也没看清楚。但你却得注意了,这么一闹,你怕是要在京城出名了!” 池映寒:“……” 不知为何,池映寒有点惶恐。 突然想起王文嘱咐他的那句——冤可以申,但申冤的后果,不论是好是坏,全都得池映寒一个人去承担。 这些破事,池映寒也不愿去多想,遂转了话茬道:“走走走!陪我吃酒去!好不容易赶上了殿试,应当庆祝一番才是!” “你当真有心情吃酒?” “我怎么没心情了?明日要发生的事儿,那就明日再说。我今日就算不吃不喝坐在这李发愁,又能改变什么?” 王莽听罢,笑了一声。 既然池映寒是这个意思,那他边陪他吃几壶酒。 “不过莫要吃多了啊,你这人沾酒就醉,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可背不动你。” “你放心!我保证不吃醉!” …… 结果…… 吃过这一顿酒,王莽才无语凝噎的发现—— 池映寒的鬼话,果真是不能轻信! 几壶老酒下去,池映寒便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 最后还是王莽将人背回了工部尚书府。 工部尚书府内,今日发生的事儿,王文夫妇听到了些许,也听说了因为池映寒在皇宫门口这一番话,池天景被官家传入宫中去了,他们也不知道官家究竟是何意,有没有惹了刑部尚书…… 且说现在,这都晚上了,池映寒这人还没回来呢! 王夫人不禁感慨——雅兮平日里跟他过日子,得操多少心! 而就在王夫人急得在屋里打转的时候,终于有家人来报:“老爷!夫人!姑爷回来了!” 听闻池映寒回来了,王文夫妇方才松了口气,赶忙派人上前迎接。 结果才从王莽口中得知——敢情是在外面贪杯,吃多了酒。 白日里受了不少伤,夜里又吃多了几杯,背回家之后直接便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了。 待池映寒酒劲儿过去,渐渐清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池映寒微微睁开眼,见两个侍女站在床边,急切的问道:“姑爷,您没事吧?” 池映寒:“……”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喝断片了! 待酒醒之后,池映寒猛然坐起,问着身旁的两个侍女道:“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 池映寒默然。 就这么看着外面的烈阳,一时有些不敢相信,昨日还感到惊心动魄的殿试,竟已经过去整整一日了。 当然,沈潋也死了整整一日了。 他现下能看到的烈阳,是昨日死去的人所见不到的。 沈潋自也不会知道,池映寒竟然被恢复了考生的身份,顺利参加了殿试并走出了考场。 池映寒心里感慨着,便推开门走出了房门,来到了院里。 推门的那一刹,一道光芒打在了池映寒身上。 昨日,他在官家面前论述什么来着? 论述的可不正是眼前这束光吗? 可到了这束光下去,整个大庆被黑夜笼罩的时候,他却又萌生了另一种心绪。 他心里不舒服。 昨夜,他记得他和王莽在最偏僻的酒楼包了个间,四周无人的时候,他才说自己心里有多不舒服。 沈潋死的那一刻,他心里竟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可这人是该死的,他害了那么多人,他就该是这么个死法! 可是,他却没有一点大快人心的感觉…… 王莽却道:“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的大快人心?况且,你是为了大快人心才选择冒命让官家审理此案吗?” “自然不是。” “那不就结了。你应该好好清算一下这次击鼓鸣冤之后你争到了什么,能拿到手里的东西,才是实的。旁的那些伤感,属实多余。所以,莫要再去想了。” 所以昨夜,他便将自己灌醉了。 可说来却是奇怪…… 今日醒来,却还是没能忘记昨日沈潋被乱箭射死的那一幕。 那场面,如同刀刻斧凿一般留存在脑中,迟迟挥之不去。 然,就在池映寒思绪沉重的时候,突然—— 前方的一声闷响,打断了池映寒的思绪。 “老爷、夫人回来了!” 伴随着那道响声,几个侍女家丁纷纷跟随管家迎了上去。 池映寒这才回过神来,见王文夫妇从外面回来,双手捧着一个包裹。 见池映寒正站在房屋门口,王夫人率先开口道:“贤婿,你醒了?” 池映寒怔了怔,赶忙朝着王文夫妇歉意的鞠了个躬,道:“昨日贪杯,失态了……” 王夫人笑道:“没事没事,贤婿昨日也累坏了,我们也不忍心扰你。” 池映寒憨笑一声,也不敢问自己昨个儿晚上醉酒,有没有闹出什么丑事…… 不过瞧着王夫人的模样,好似并不在意。 那他也假装不在意,这桩尴尬事儿,便让它这么过去罢…… 然,池映寒正想着,王夫人便突然转了话茬,道:“对了贤婿,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 “今儿我们赶了个大早,去了趟大佛寺,给允安求了个长命锁。” 池映寒一惊! 全然没想到这一大早的,他们夫妇二人竟去了寺庙。 只听王夫人解释道:“这长命锁本就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去给孩子求的,听说大佛寺气场盛着,僧人道行也高,能镇住邪气,去年便给贤儿求了一个,于是这孩子果真给养住了,今年便给允安也求一个,这长命锁你拿回去之后就给孩子戴着,保管将孩子平安养活了。” 说来也怪,池映寒原是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说道的,但一听这长命锁竟有如此威力,心里顿时敞亮了许多,赶忙跑过来道:“我瞧瞧这长命锁长什么样!” 王夫人双手将包裹递给池映寒,池映寒也是双手接过去的,就这么小心翼翼的捧着这包裹,将其放置在桌子上,再轻轻的打开包裹,开启盒子。 只见盒子里,果真是一个崭新到发亮的锁和项圈。 王夫人解释道:“这是个银锁,孩子没过百日,不宜戴金的。” 池映寒笑道:“岳母大人有心了!” 第672章 饿哭 池映寒就这么打量着这银制的长命锁,突然想起池允恩脖颈上有一个,但池允恩戴的那个银项圈瞧着有几分粗糙老旧,池映寒自也没细看过。池映莲的长命锁倒是比池允恩的精致一些,是白玉的,却也远不及王文夫妇给他的这款长命锁做工精细,这款长命锁每一处棱角都打磨得仔细,惹得池映寒是越看越喜欢。 他可以不计较自己吃穿用度上的旁枝末节,但他闺女用的东西,都必须是最好的! 一旁的王夫人方才介绍完这款长命锁,便又拿出另一个小盒子,道:“还有这个,这些都是小金镯子、银镯子,还有给小孩子准备的玉饰,可能你们家那边有人准备了更好的,用不上我们准备的,但也给孩子留着,只当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池映寒接过另一个盒子,由衷的感激道:“你们也太客气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了。” “嗐!跟我们客气什么,你们都好好的就成!此番上京搞得大家都心惊胆战的,你也累坏了。回去之后定要好生歇息,顺便告诉雅兮,叫她顾好自己,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有我们顶着呢!” “诶!我知道了!” 王文夫妇的这番关怀,惹得池映寒一时都忘了自己方才在忧虑些什么了,他也不愿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只想早点回家去看相宜和小允安。 王文夫妇自是知晓他的心事,遂也不虚留他,当日下午便备了马车,送池映寒离开。 临行的时候,王夫人同池映寒道:“今早从寺庙回来的时候,我给雅兮买了些咱们京城名医的祖传膏药,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你也都给她带去。主要还是让她好生歇息,这段时间什么事儿都不需要劳烦她,她将自己的身子骨养好了才是实的。” 池映寒虽是点头道谢,但心里不由得叹道:上了年纪的人果真是喜欢唠叨,这些道理池映寒能不知道吗?现下纵是池映寒把天捅个窟窿,都不能让顾相宜知道半分情况。 池映寒虽是心里嘟囔着,却还是耐心听完了王夫人的嘱咐。 不多时,池映寒便吩咐王莽启程回家。 …… 这一行,便又是四五日过去。 由于池映寒这次回城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考了什么名次,自也没通禀家里,更是受不住家里风风火火的到城门口迎他,摆什么接风宴。 说来也是奇怪,自打在京城经历了一场厮杀后,他便对那些大操大办的宴席没了兴趣,此刻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南阳城,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不过让池映寒感到诧异的是—— 在进了城门之后,竟见有一辆马车在城门口处,马车上的人颇有几分熟悉! 池映寒定睛一望,惊道:“海哥儿?你怎么在这儿?!” 马车里的池映海小脸上满是淡然,直接回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在等你了!” 对于池映寒悄然回城的举动,池映海没有丝毫的震惊,反倒是池映寒被他准时堵在城门处的做法惊得不轻。 “嘿!你这小崽儿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的?!” 池映海“哼”了一声:“谁知道你今儿回来?我都在城门外蹲了三天了!还不是因为上次你回城,二嫂嫂没能来城门口迎你,你犯嘀咕了,这次二嫂嫂掐着殿试的时间,殿试结束三日后开始,就让我每日在城门口等你,你一般都是白日进城,所以我就在这里了!” 池映寒听罢,心绪一时有些复杂。 只听池映海继续道:“我可告诉你啊,她是来不了的,我来这儿呢,就是把心意带到了,你回去可别再嘀咕了!” “我懂我懂!” 说实话,池映寒这阵子的闹心事太多了,都忘了自己犯过嘀咕的事儿了,瞧着这烈阳高照的,池映海还在城门口替顾相宜等着他回来,他心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池映寒心想着,赶忙问道:“对了小崽儿,相宜她最近情况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池映海突然听他问起这个,顿时一脸的愁容。 他这般表情,可是将池映寒吓得不轻,池映寒心惊胆战的问道:“情况没有好转吗?” 池映海回道:“那得看你问哪方面了。” “我、我都要问啊!”池映寒瞧着池映海这架势,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倒是快说,她最近情况怎么样了?” 池映海听罢,叹了口气,道:“怎么说呢……要说精神状态吧,比之前倒是好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只有服用助眠的药物才能入睡了,精神头儿也还成,但是……你要说身体情况,那是之前啥样现在还啥样……” 池映海说到这儿,也不往下说了,而是调转马车方向,示意池映寒跟他回去。 但池映寒却是被他这说到一半的话吓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他赶忙也调动马车,追上了池映海道:“我说小崽儿,你可别吓我!她之前啥样现在还啥样?那还有得治了吗?!” 池映海全然是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语气平和的道:“我之前跟你说过,她不适合在这时候要孩子的,加上早产时候落下的那些伤,没几个月的时间是缓不过来的,所以这事儿也急不得,慢慢来吧。” “那我走后的这几日,她没发生啥事儿吧?” “你是指什么事儿?” “比如突然晕倒啥的……” “这倒是有过,不过没啥大事,我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操心孩子的事儿?但她哪里禁得住一天起来折腾八九次去照顾孩子?不过说来也是巧了,等她折腾不动的时候,反倒把孩子饿得知道哭了。” 池映海从未带过小孩子,但这般操作还真是让他涨了经验…… 小孩子若是不哭不闹,莫不如真狠下心来饿上一天看看,要是这样还不知哭闹,那可全然证实是心智的问题了。 好在事实证明,这孩子的情况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第673章 哄娃 池映寒听闻这话,心头顿时大喜:“你说什么?我闺女知道哭闹了?!” “是啊,当时单是吭叽也没人理她,自那以后便知道哭了。” 池映海阐述的事实,让池映寒听得有点心疼,却还有点欣慰。 他更是加快了马车行驶的速度,巴不得立刻回家去看看自己的宝贝闺女。 这么长的时间没见到她,可把池映寒给惦记坏了。 不多时,池映寒便下了马车,回了池府。 池府的家丁见二爷回来,正要惊呼,但却被池映寒给斥了回去。 听池映海说,他临行的时候,顾相宜和小允安皆是安静的歇息了,她们得以安生,院里伺候的人们才能跟着安生。 这个道理,池映寒最是清楚。 故而即便是回去,也得悄无声息的回去。 池映寒就这么蹑手蹑脚的跟着池映海进了院子。 二人回来的时候,院里的丫鬟见了也是微微行礼示意一下,无人吵嚷,甚至后院的猫儿都不乱叫一声。 这般安静的氛围,让池映寒不由得有些震惊。 直到池映寒来到房屋门口,往屋里一瞧,方才明白了大家为何如此自觉—— 此刻的屋内,顾老太太正坐在床头边上,手中握着棒针,正给孩子编织着衣物。 她一边编织,一边哼着曲儿:“一针一线绣春,一针一线绣春,春来百鸟,春来百鸟过云头,桥上花开,窗里人儿艳……” 那小调的声音十分温柔,而此刻的顾相宜将小脑袋靠在顾老太太的腿边,轻轻的枕着她的腿,睡得安逸。 小允安也在顾老太太身旁的小摇床里,一边安静的听着顾老太太哼着小曲,一边睁着一双小眼睛认真的看着顾老太太编织的模样。 顾老太太的脚还不忘踩着小摇床下方的薄板,使小摇床有节奏的摇晃着,小允安在小摇床里待得也踏实。 见了屋内这温馨的一幕,池映寒整个人都愣了…… 仿佛感觉自己此刻进去,会打破屋内的安宁。 而顾老太太自是察觉到池映寒现下正站在门外? 遂轻轻对他点了点头? 示意他可以进来。 虽是可以进来,但池映寒莫名感觉自己进来得有些多余。 只听着顾老太太的小曲继续哼着:“一针一线绣情,一针一线绣情 ,情到恨时,情到恨时? 滋味淡……一针一线绣冷,一针一线绣冷,冷来街空? 人不见……” 伴随着顾老太太的小曲声,池映寒才放轻了脚步,来到床边。 他了解顾相宜的秉性,她心里不踏实的时候? 就喜欢靠着亲近的人睡? 要么就是喜欢让宁儿晚上陪她同床? 要么就是喜欢枕着他的腿。 顾老太太自是比池映寒明白这个道理? 但纵使如此,顾相宜也没像枕池映寒那样,直接将小脑袋压在老人家的腿上。 顾老太太再怎么说也是上了年岁的人了,让她老人家来伺候月子,池映寒心里也有一丝愧疚? 遂轻声道:“这段时间,真是辛苦祖母了……” 顾老太太却是没在意,笑道:“无妨,老太太我身子骨还硬朗着,照看两个孩子,我还中用着。” 顾老太太说着? 便继续操持着手中的针线活儿。 瞧着她这模样,池映寒也料想得到,这母女俩都被照顾得挺好的。 池映寒这才放心的来到小摇床边? 仔细端详着小摇床内的小允安。 瞧着小允安胖乎乎的小脸,池映寒不禁惊喜的叹道:“允安她好像胖了一圈了!” 顾老太太笑道:“你不在这几日,长了两斤呢。” “我说呢!” 池映寒听着这话,心里异常的高兴,好似比恢复考生身份的时候还要高兴。 他就说他闺女是能养活的! 池映寒想着,便想上手去抱自己惦记了一路的闺女。 顾老太太见他要上手去抱孩子,轻声嘱咐了一句:“轻点儿啊。” 池映寒应了一声,便轻轻将小允安抱起。 将小允安抱起的那一瞬,池映寒明显能感觉到孩子比之前沉了一些了,模样也比之前更加讨人喜欢了。 殊不知,摇床的小允安本是安安静静的看着顾老太太编织,突然被人抱起,纵使是亲爹,她也很不愿意。 小允安被抱起来之后,不住的闷哼着,小脚用力的蹬着池映寒。 池映寒赶忙朝着小允安解释道:“宝宝,我是爹爹!你不认识爹爹了?” 顾老太太瞧着小允安非但没能安静下来,反倒越哼唧越厉害的模样,猜测着这八成是池映寒出去了一阵子,孩子有时间没见到他了,一时也没辨认出来是爹爹。 正在顾老太太想嘱咐池映寒先将孩子放下来的时候,突然—— 小允安骤然咧开小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这一哭,可吓惨了池映寒。 池映寒赶忙认错道:“好了好了不哭了,爹爹错了,爹爹错了啊乖!” 说着,池映寒赶忙将孩子放回了小摇床里。 而小允安这突如其来的哭喊,瞬间将顾相宜惊醒了,顾相宜好不容易歇了一会儿,听闻孩子哭闹,还以为是饿了或是尿了。 谁料—— 顾相宜一抬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池映寒的一张大脸。 “池二?!” 池映寒前一刻惹哭了孩子,下一刻便吵醒了媳妇,顿时感觉自己犯了滔天大罪,赶忙认怂道:“诶!是我,我回来啦!” 顾相宜掐算着时日,想着池映寒殿试也是结束了,唯独家里一直以为池映寒还会在京城待上半个月等放榜。 可他们要知道,池映寒在京城待久了几次,每回都耽误了不少事,这次再待下去,便将孩子的满月酒都喝不上了。 这倒也是,反正也不是他们的骨肉,他们料算不到池映寒这一次能不拖延,便绝不会拖延了。 但眼下瞧着小允安哭闹不止,顾相宜赶忙撑着身子坐起来,瞧池映寒那没眼力劲儿的模样,不禁有一丝嫌弃:“傻子,惹哭了不知道哄?!” 池映寒倒是想哄,但说到哄孩子,他一脸崩溃的道:“这咋哄啊?我这越哄越哭啊……” 第674章 装鬼 池映寒倒是想哄,但他将小允安抱在怀里之后,小允安哭得反倒更凶了! 池映寒一阵慌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一脸焦急的道:“这到底该怎么哄啊?!” 瞧着他这笨手笨脚的模样,顾相宜一阵头疼。 他也不看看自己是怎么抱孩子的,他这般悬着孩子下半身,孩子不哭闹才怪! 顾相宜想着,赶忙同他道:“你把孩子抱过来,我来哄吧!” 得了她这话,池映寒赶忙将小允安交到顾相宜怀里。 小允安虽未满月,但却识人,待入了顾相宜的怀抱之后,哭声顿时便降下来了,就这么感受着顾相宜轻轻拍着她,话语轻柔的哄着她,没一会儿,小允安便安生了下来。 见孩子不再哭闹,池映寒顿时感觉到一块石头落了地。 总算是安静了。 说来也怪,孩子安静不爱闹腾的时候,他们忧心孩子是不是有什么疾病或者心智问题,现在孩子会哭闹了,池映寒却希望孩子像之前那般安静一些。 就这么瞧着小允安乖巧的躺在顾相宜怀里,似乎是稳定了,池映寒这才小心翼翼的问着顾相宜,道:“相宜,孩子方才为什么哭啊?我没明白,怎么我一抱她,她就哭了?!” “这还用问?当然是不喜欢你了!” 池映寒:“……” 顿时感觉心里塞塞的…… 不过这郁闷也就持续了一瞬,下一刻池映寒便豁达的道:“没事!闺女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她就够了!嘿嘿!” 池映寒说着,便跑到门外去,将包裹拿了回来,放置在床上。 顾相宜见他带了个小箱子回来,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从京城给孩子捎回来的长命锁。确切的说,是王夫人专程去大佛寺给孩子请的。戴上它,保准咱们允安无病无灾的长大!” 池映寒说着,便兴冲冲的将那长命锁拿了出来,双手捧着给顾相宜瞧了瞧。 他对这个长命锁的设计十分满意,故而胸有成竹的道:“你看看,是不是很精致?一看就能镇魂驱邪?” 顾相宜看了眼他手中的长命锁,做工确是蛮精细的。 但是…… 让顾相宜更震撼的是此刻池映寒的神情。 顾相宜不禁有些诧异的道:“池二? 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池映寒一时没反应过来:“啊?有什么不对的吗?” 顾相宜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池映寒? 一脸无奈的将怀中的平安符拿出来,道:“我说这平安符灵验的时候,你非但不信,还觉得我精神有问题呢!然后,这个你就信了?!” 顾相宜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池映寒从来不信那些牛鬼蛇神的东西? 每次她跟他说到这个平安符的时候,他都是一副“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然后到了闺女的长命锁这里,他就信了?彻彻底底的信了?! 池映寒也不知自己又犯了什么事儿? 赶忙解释道:“我也是听说这东西是为了孩子好嘛!反正戴着也不亏,再说了,小七和小恩他们都有,所以……” “东西留下? 人出去!” 池映寒:“……” 结果? 还没等池映寒解释完? 便被强行丢了出去…… 直到被丢出去之后? 池映寒都没想明白,这莫名其妙的生的是哪门子气?! 直到把这档子事儿告诉杜仲之后,杜仲听闻这话,笑得肚子都疼,一边笑一边道:“少爷? 你说你是怎么活到金天的……” “别笑了!老实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仲强忍着收住了笑容,同池映寒道:“放心少爷,没多大事儿,就是下次有机会的时候,你一定要告诉少夫人,她的平安符是天底下最灵的? 就算她说平安符里有神仙,你也要坚定的相信——少夫人说这符里有神仙,那就肯定有!少夫人说里面有一个神仙? 你要相信里面有十个神仙!肯定还有九个神仙是她没发现的,你要帮她找出来……” 池映寒:“……” …… 不过顾相宜虽是闷气将池映寒轰出去了,但这长命锁却是第一时间给小允安戴上了。 “倒别说,允安戴上这长命锁还真挺好看的。允安,你看看,这锁头漂不漂亮?” 小允安虽是听不懂顾相宜在说什么,但瞧着娘亲一副喜悦的模样,她便也跟着嘿嘿的笑。 除了长命锁之外,池映寒放在床上的小盒子里还有几个小镯子,和小允安的小手正好相配。 顾老太太道:“现在孩子还小,戴不得太多,待孩子满百日之后,再慢慢给她戴上,不着急。” 顾相宜回道:“我知道,我就是想给她试试,总觉得她的手戴什么都好看。” 顾相宜说着,便轻轻将小允安抱起,将这些精致的金银玉饰给她戴上,瞧瞧模样。 而就在这时,顾相宜便看到房门外面,一道黑影在外面飘来飘去。 说实话,刚发现外面有一道黑影飘来飘去的时候,顾相宜被吓得一激灵,第一反应还以为是鬼差追到家门外来了。 但缓了缓之后,才发现她是在自己吓自己。 那分明是池映寒认错求和的老套路了,这会儿恐是想好了认错的词儿,等她开门放他进来了。 顾相宜打实拿他没办法,遂开口道:“你进来吧!” 门外的池映寒刚想好了道歉的词儿,还没开始说呢。 结果—— 这么便宜就放他进来了?! “你不生气啦?” “不生气了,但求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再外面装神弄鬼的吓我?我现在心脏不好,可受不住这些!” 池映寒听罢,第一反应却是——这世上哪来的鬼啊?他都没见过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自也不相信会有! 但是,现在他悟了。 媳妇说有,那就是有! 就算他没看见,那也是存在的! 但池映寒确实是没见过啊。 惹得池映寒不禁问道:“嘿!相宜,你说我装鬼,但我也没见过鬼长什么模样,怎么装啊?莫不如你给我讲讲,鬼长什么样?” “你问这个做什么?” 第675章 月子 池映寒回道:“我纯是好奇,我总觉得你好像知道的比我多一些,所以就问问,鬼是个什么模样?” 顾相宜当然知道鬼长什么模样。 人没了皮囊,就是鬼。 见不得烈阳,只得游走在最为阴森的地方。 没有多少鬼魂愿意自己去黄泉,在阴差没来之前,他们多数喜欢滞留在灵堂,看着阳间发生的一幕幕。 他们的结局也有多种——有的常年侯在黄泉路上,有的则匆匆去投胎,有的被打入炼狱…… 那都是她亲眼见过的。 只是,她不希望池映寒扯上这个话茬。 顾相宜遂道:“我也没见过,不过见到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事。你若是非要没话找话的话,那便换个话茬吧!莫不如进来谈谈,你殿试考得怎么样?” 池映寒可不是在没话找话么! 但见顾相宜主动转了话茬,池映寒顿时一阵欣喜,赶忙回道:“好嘞!那我进来了啊!” 说罢,池映寒便推门而入,见他进来之后,顾相宜没说什么,只是哄着怀中的小允安,池映寒更是规规矩矩的坐在了床脚。 下一刻,便听顾相宜道:“老实交代吧,殿试的事儿如何了?”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我感觉我发挥的还行。” “你写的是什么文章?” “我写的那篇文章叫《论光》。” “《论光》?!” 池映寒狠狠点了点头。 说到这篇文章,他的自我感觉还算不错,没觉得这篇文章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且他本身就是这么想的——正是因为将大庆视为一束光,百姓才会依靠着大庆,信仰着大庆,才能国泰民安。 但顾相宜光是听了他这个题目,整个人的神情便差了下去。 不过,她没直接打击池映寒,而是问道:“那这篇文章,你是怎么写的?” “以小见大、比兴作赋”古今对照……能用的写法我都用了,之前也喜欢用这些手法,在考场上也都是这么答的。” 听着池映寒这般解说? 顾相宜也没多说什么。 反正他答都答完了? 在官家面前的第一印象也留下了,顾相宜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益。 瞧着池映寒自己没觉得这篇文章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那便先让他高兴几日吧。 反正殿试无罢黜,只不过按现在大庆的律法,只有官家选出的前三甲? 才能进京任职。 池映寒能不能在京城任职,只得看命了。 而池映寒虽是跟顾相宜聊着殿试上的事儿,但他说起话来也生生的别扭。 他发现自己说着说着便会卡在某一处? 发现某件事不能告诉她,否则便会说漏。 但他卡得如此明显,她却也没问,他深知顾相宜心思重? 她能将这些明显的漏洞都忽略过去? 让池映寒心里也蛮不安的。 只见池映寒说着说着便试探的问了一句:“那个……相宜? 你是不是有点累了?” 顾相宜纳闷的回道:“没有啊!” “那你怎么都不说话?” “我听着呢!你接着说!然后你们就答完出来了?” 池映寒点了点头:“嗯? 然后我们在程公公的带领下组队出来的,出了皇宫殿试就结束了,我也就考完回来了。” 顾相宜听着他的话,却还是没说什么,她这般神情? 搞得池映寒心里极为忐忑,只听池映寒道:“那个,你就没有啥想说的?!” “我方才在想一件事,但若是同你讲,恐是会伤了你的心。” 池映寒就知道,她肯定想事儿呢! 不然他连说带编才交代出的殿试过程? 她不可能半分漏洞都没听出来,八成是没认真去听。 但能让她这般忧虑的事儿,池映寒倒也十分想知道? 池映寒遂问:“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在想什么?” “你不怕听完受了打击?” “不怕!” 见他不怕,顾相宜这才开口道:“我感觉……你这殿试八成是考砸了……” “啥?!” “我要是官家,是看不下去你写的那种文章的。但不知道官家和那些太傅大臣们怎么想,但我觉得这篇文章的思想,过于纯粹,过于单薄,总觉得悬乎。不过也没事,就算没办法直接进京上任也别灰心,咱们可以继续想办法奋斗,总会有出路的。” 池映寒这便不理解了:“可是,我瞧着官家好似很喜欢这篇文章啊,他还一直点头呢!不至于那么惨吧?!” 顾相宜:“……” 她实在是不想评价这个傻子了,官家的点头他也能信?! 顾相宜真是越想越头疼,疼得她又想躺下了。 池映寒见她准备躺下歇息了,忙问:“怎么了?又累了?” “嗯!累了!不聊了!” 再聊下去,她怕她被池映寒气出个好歹的。 池映寒只见顾相宜将小允安抱到床头,又准备睡觉了。 他掐指算了一下,她起来都不足两个时辰,便又撑不住了。 池映寒心里一阵感慨,总感觉小允安现在没什么难养活的,真正难养活的,反倒是顾相宜。 下午的时候,顾老太太让池映寒看着顾相宜和小允安,池映寒应下之后,她便起身去厨房给顾相宜做饭食去了。 池映寒见顾老太太要去厨房,还有些困惑,道:“祖母,厨房里能烧菜的婆子不少呢,您自己亲自下厨啊?” “她们做的口味,三姐儿未必吃得惯。我做的饭食,她倒是挺爱吃的,她每日少说得吃五顿饭,我去下厨,五顿饭不带重样的,还保证补身体,她吃得好了,孩子自然也能养得结实一些。” 池映寒连连点头。 打实不敢相信这顾老太太还蛮禁折腾的,半个时辰之后便端来一碗羹汤。 她知道顾相宜每顿饭吃得都不多,便顺理成章的将她在池府的饮食规律改为少食多餐。 几日下来,池映寒便瞧见顾老太太的威力了——池府的丫鬟婆子谁都不用,就一个顾老太太都能顶半边天。 池府的人自是知道顾相宜娘家的老太太过来伺候月子了,这一个月来,采薇代苏韵问过几次顾老太太的情况,问她需不需要什么帮忙的,结果这老太太可是厉害,吃穿简朴,什么都不用池府额外给送。 第676章 为难 许是听闻这顾老太太在顾相宜怀孕的时候便风风火火的来到池家,直接找他们池家的老夫人,说是倘若池家不喜欢这孩子便直说,这孩子让顾家接去,照样能养得好好的。 当日这话便将府内的人惊得不轻,再瞧着那顾老太太经常板着一张老脸,也不像个好说话的主儿。 他们暗中探查着这顾老太太是怎样的人,结果他们得到的回馈便是——即便是主母院里的采薇代苏韵探望了几次,没多久也被谴回去了。 虽是没什么大的背景,但姨娘们没有一个敢再探望的。 眼看着小允安将要足月了,这日,采薇又代苏韵问着顾老太太,道,这次的说辞是苏韵去寺里请了一些沾染了佛气的玉饰和一些佛像,让归雪阁的择日去挑一挑,都是好东西。 顾老太太点了点头,回了一句:“知道了,这两日便瞧瞧去。” 待采薇离开之后,顾老太太便将话给顾相宜带了回去。 听闻苏韵的意思,顾相宜回道:“这种开光的玉饰,若是留的多了,对孩子也不好。祖母,你方才替我谢绝了便是。我婆母那人也好说话,不必太拘谨。” 顾老太太打实拿她无奈,道:“你呀,可别是在家里躺久了,小脑袋瓜儿都没以前那么灵巧了。按说她即便是想送礼,也不是这么个送法。你且等着,傍晚的时候我去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说道。” 待到傍晚的时候,顾老太太果真一个人便去寻那苏韵了。 她虽是知晓三姐儿现在整日围着孩子转,旁的事儿一时半会都反应不过来,但她脑子却是清醒的。 待进了苏韵的院子后? 院门口的女使周妈妈立刻上前迎她? 道:“哎呦,老人家,您来得时候怎么也没打个招呼?您瞧瞧,咱们这会儿也未能给您准备饭食,怪不周全的!” 顾老太太摆了摆手? 道:“用不着,你们这大宅院的口味我也吃不惯,平日里都是自己去厨房做饭食。” 周妈妈听闻这话? 惊道:“诶呀!这我们都不知道呢!饭菜味道不合口,您倒是同我们说一声啊,我们肯定能帮着调整,您说您自己亲自做饭食? 整得我们怪过意不去的……” 这里是当家主母的院子? 院子里这些丫鬟婆子们的能说会道、热情款待? 顾老太太心里也是有数的? 她也只是同周妈妈笑道:“没事没事,这两年我一个人在家里做饭做惯了,也累不着,少夫人和小千金能好好的就成了,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 不用操心。” 虽是听闻这话,但周妈妈却仍是满怀歉意的神色。 倒是顾老太太主动询问道:“尚且不知大夫人何在?老身这个时辰来访,也未曾打探过时辰,不知此刻探望合不合适。” 周妈妈回道:“大夫人此刻正处理家中的一些琐事,过会儿便能回来,您老稍等片刻? 我去给您备壶茶水。” 不多时,周妈妈便端来一壶茶水,给顾老太太倒上。 这期间? 本在归雪阁忙活的采薇也约摸知晓大夫人此刻不在院内,遂前去通禀大夫人一声。 纵是如此,苏韵也是在顾老太太等了两个钟头之后,方才匆匆赶回了院。 回院后,苏韵第一时间便前去探望顾老太太。 进门之后,苏韵赶忙打招呼道:“大姨娘,方才家里有些事儿忙不开,这会儿才回来,让大姨娘久等了。” 顾老太太笑道:“没事没事,你该忙忙你的,老太太我不耽搁你们正事。” 顾老太太一看这苏韵便是在外面刚回来的,甚至连气还未喘匀,遂补充一句:“我不着急,你先坐下来歇歇。” 但苏韵在歇息之前,却是先打探了一句:“大姨娘可是来替相宜取安姐儿的玉饰的?那些玉饰我都放置在箱子里了,皆是拿红布包裹着的,您老人家不妨先瞧瞧,孩子喜欢哪个,便给她送去给安姐儿戴着。我是瞧着这些都挺合适的,就是不知道相宜她喜不喜欢。” 顾老太太笑道:“这些都好说,只是不知你们想起送这些了?” 苏韵对此也不避讳,直言道:“这不是瞧着孩子眼下要满月了吗?这些礼品就当是一份心意了。” 顾老太太顺势道:“是啊,这日子过得倒是真快,一眨眼,这孩子都要满月了。” 谈话的间隙,苏韵便差使周妈妈去将箱子搬了过来。 给孩子送些礼品这事儿,不是老夫人主张的,是苏韵自己的一番心意,这一点顾老太太自是领会了。 但是,顾老太太该问的还是要问:“正巧也说到这事儿了,我心里也有些纳闷呢,眼瞅着再有两日孩子便满月了,怎么不见家里有人问问这满月酒该怎么办?” 关于这事,顾老太太可是连个响儿都没听见。 听闻谈及此事,苏韵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我也正要问呢。不瞒您说,我也是瞧着相宜她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太好,能不打扰的地方,我便也不打扰。平日里我也是留着采薇在她院子里帮忙,有什么需要的及时找我。我这个做婆母的,很早以前就知道孩子们自己知道该怎么过日子,自也不去指手画脚的,这日子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可这满月酒的事儿吧,我确实有些想法,正巧大姨娘您来了,那咱们便谈谈满月酒的事儿。” 顾老太太心里就知道,这个时候还不谈及满月酒的事儿,准是有什么说法! 只听苏韵继续道:“大姨娘您也知道,前两日四房那边办白事,松哥儿的命案还没结束呢!四房那头一直哭着喊着不肯下葬,还是新上任的赵知府发了话,不让他们再停尸申冤,四房家的这才给松哥儿下葬了。且我这些日子也被他们家里折腾得不轻,现在他们还闹腾着要同相宜对质呢!我这边也是给她顶着,我跟他们说了,这人还在月子里呢,就算是官府也不能强行抓人吧?所以他们家里现在正等着相宜出月子,好算账呢!” 第677章 强势 倘若不问,顾老太太还不知道外面闹得这么厉害! 苏韵也是一脸的疲态,道:“大姨娘,有些话我也得跟您说明白,您也莫要误会了我。相宜是怎样的孩子,我最是清楚,虽说平日里可能因为产业上的事儿,和她公爹有些小矛盾,但是在我这儿,您尽管放心,我平日里从不刁难她分毫。但毕竟家里乱着,松哥儿这事究竟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人会死在她的铺子里,这事可还从未审问过呢。因此我寻思着,正巧相宜现在身体还未恢复妥当,那这满月酒,咱们便先不办了。等她身子好些了,直接给孩子办百日宴,您看怎么样?” 苏韵解释得倒是头头是道,若不细听,顾老太太还真就妥协了,可顾老太太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劲,道:“可是白事是四房的白事,大房和四房是两家,办的白事又不牵扯到家里的老人,你们只是亲戚关系,怎么亲戚家的哥儿死了,我们安姐儿的满月酒就得退一步不办了?按理说,这两家人各办各的,根本不挨着呀!” 苏韵叹了口气,道:“但是现在问题是四房家的正等着闹事呢!大姨娘,这事真不是我刁难相宜,我也是心疼她? 您说她现在身体还未养好? 要是四房真闹起来,恐是要出乱子啊!再者说了,安姐儿现在也不宜抱到热闹场合去,本身小孩子就容易染病,安姐儿若再染了什么病? 这反倒出事了!这事儿我是真的头疼,您思量一下,安姐儿这个满月宴? 怎么都办不了啊!” 顾老太太听着苏韵的话,捋了捋思绪,郑重的同苏韵道:“你方才说的这几点,老太太我得纠正一下。首先? 我跟你说了? 咱家的喜事和四房的丧事不挨关系? 本身这个满月宴是能办的。第二? 你怕四房的找上门来,你若是能让家里老太太坐镇,或者你镇得住他们,四房凭什么找上门来?怎么?你们大房现在日子过到这种地步?整日挨四房的欺负?第三,满月宴是给孩子过的? 宴席要办,但相宜和孩子出不出席,是她们的决定。即便是她们不出来,有二郎在,席也能照常办。” 见顾老太太这般坚持,苏韵打实为难了。 若真是办这个满月宴? 风险可太大了。 对苏韵而言,咬牙办也能办,但是她却感受不到冒险的必要。 苏韵遂道:“大姨娘? 晚辈有一事不明——您看相宜在我这儿过得也算不错,安姐儿这孩子家里也没怠慢过。这满月宴,办与不办有何差别?” “孩子,这你就拎不清了。” 见苏韵仍是拐弯抹角的拒绝,顾老太太心里感慨万千——婆家的人,再说对儿媳妇好,那也是单纯的共情和理解,和娘家人那种血脉亲情还是有所区分的。 索性,今儿顾老太太便将话说明白了:“孩子,我问你,自打安姐儿出生,你们家老太太来瞧过几次?这点你有没有数?” 说到这点,苏韵倒是承认顾老太太的不满,坦然回道:“这孩子出生当晚,老太太来过一趟。瞧着是个姐儿,看一眼也就那么回事了。但就算是姐儿,也是嫡出的长女,家里不可能不待见的。” 顾老太太听罢,却是摇了摇头。 “孩子,你这可就不实诚了。嫡出的长女,跟受不受家里待见,这二者有没有必然的联系,你心里比我有数。你若是当真这般有把握,你家这个嫡子也不至于被那些庶子倒踩一头,现在你儿子有出息了,你也能在家里扬眉吐气,整日管着家里的大事小事了。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考验一个人的本性。你风光的时候,别忘了你儿子是谁扶起来的?” 听闻顾老太太这么说,苏韵第一反应便是想驳一句,但她的话还未等出口,顾老太太便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也是记得咱们三姐儿的功劳的,平日里也会想着给她带点吃穿用度的东西,问她需不需要什么,但你们这婆家人的关心,撑死了也就这么多了。那老太太就看了一眼安姐儿,然后就没下文的事儿,你就能这么轻描淡写的一说,就完事儿了?满月宴这件事上,让你权衡利弊的事儿多着,就不办了?那你有没有想过,刚出生就是这么个待遇,事事都是安姐儿忍让,最起码应该办的满月宴孩子都办不上,你让我怎么放心日后安姐儿在你们池家能过上安稳日子?” 这后面的事儿,是顾老太太不敢想象的。 苏韵的话,若是跟顾相宜说,顾相宜恐是因为近来本就伤势未愈,再加上平日操劳孩子的事儿而迷迷糊糊的,加之念及到和苏韵往日的情分,这事儿恐是就糊弄过去了。 但是苏韵这态度明显不对! 乍一听,那安姐儿是嫡长女,确实有身份和尊贵在那儿。 那苏韵这个儿子还是家中唯一的嫡子呢,怎么风头就渐渐被庶子们盖过去,甚至家里险些嫡庶颠倒了? 甭说是池家这个儿子了,那顾相宜还是个嫡女呢,在家里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若是安姐儿一出世,池家老老少少就是这个态度,以后安姐儿在家里还能立足了吗? “孩子,老太太我把话放这儿了,你既然能掌家,那么这个问题,你也定能游刃有余的处理妥当。这满月宴我们非但要办,还得让你们家老太太到场,正大光明的办。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而你这个当孩子祖母的,最应清楚,我们安姐儿她什么都不差,她若是吃了憋,打的也是你的脸。” 苏韵听闻顾老太太这一席话,顿时也明白了什么,赶忙回道:“大姨娘说的正是!” “既如此,这些礼品,待到安姐儿的满月宴上再办吧!” “是,是……” 顾老太太将该说的说尽之后,便也不久留了。 倒是苏韵被顾老太太这番话噎得不轻。 她以前甚至都不知道,顾家还有一位这么硬气的老太太! 第678章 养伤 待顾老太太离开之后,一旁的周妈妈的老脸顿时便拉了下来,道:“这老婆子可真不知规矩,她就算是少夫人娘家的人,也没理由这么不给您面子呀!再者说了,他们顾家都成什么样了,哪来的资本到咱们这儿耍横……” “好了,莫说这些了。她们娘家的既然坚持要给孩子办满月的酒席,那我便想想办法。” 苏韵懒得听周妈妈在一旁唠叨,纵使顾家早已落魄,这个娘家也没多大势力,但这顾老太太拉着张老脸,横坐在那儿,那些丫鬟婆子便没有一个敢同她骂架的。 单是瞧着她的眼神,便畏惧她的脾气。 周妈妈再有想法,也只得待顾老太太走后才埋怨两句。 苏韵也只是感到奇怪,家里能伺候的婆婆、乳娘都不计其数,怎么偏要请她过来伺候月子?难不成是顾相宜有什么想法? 结果向采薇详细打探过之后,只听采薇解释道:“这事儿大夫人您还得去问二爷,这老人家是二爷请来的。人家本来还不知道少夫人生产的事儿呢,是二爷去请她过来伺候月子的。反正老人家也是闲来无事,自然就过来了。而且他们家里不是分家了么?现在家里就她和少夫人的弟弟两个人,都搬过来了,瞧着现在两个人在院里待得都挺好的,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一听这人是池映寒请来的,苏韵更是没了话儿,只能叹了口气道:“二郎这办的是个什么事儿!” 眼下这脾气蛮横的老太太挑明了让当家主母把孩子该办的酒席办了,且分毫不让,搞得苏韵现下两边不是人。 周妈妈忧心忡忡的问道:“大夫人,这事该怎么办啊?若是贸然办酒席,可就让四房抓着理儿了!” 苏韵可不是在头疼这事么! 但她静下心来,还是同采薇道:“你去告知老人家一声,那酒席便给他们办,但话我丑说在前头了,你让她自己想想对策去。若这事真闹起来,我便真保不住她们了。” 苏韵也是被这事儿烦得头疼。 但有一点顾老太太的想法,苏韵确实发现了。 那便是老夫人还真就没将这孩子当回事儿,好似是信了郎中的话,认为这孩子指定是养不活的,再多折腾也无益。 而顾老太太偏是想让婆家的人看看,他们这嫡长女可是长得好好的。 矛盾,一触即发。 当晚? 顾老太太回去没多久? 采薇回院的时候便将顾老太太叫了出去,在房门外将苏韵的话带到了。 既然顾老太太这般强横,那苏韵有什么顾虑便也不再绕弯子了。 顾老太太道:“你让她照常把席面安排了就成,到时候让你们家老太太到场,咱们娘家人跟她喝一杯、说些话? 整个席办下来最多两个时辰。让她将该办的办了,不该她操心的,她也不用操心。” 采薇应道:“是。” 此刻? 屋内的顾相宜就听着门外声音不对劲,也不知他们在吵嚷什么,只得在他们谈话的间隙扶着床边勉强起身。 虽说下床走路的时候,小腹处仍有些痛感? 但相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了? 稍微走几步? 她还是能走的。 然而? 还没等她走出去几步,顾老太太便在外面谈完了事儿回来,刚一进门便见顾相宜站在床边,扶着墙在往前挪动。 这可将顾老太太吓得不轻,赶忙过来道:“哎呦!三姐儿? 你起来做什么?” 瞧着顾老太太急三火四的想要过去扶自己,顾相宜赶忙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祖母,我想试试看,我应该是能走路了!” 但顾老太太还是不放心,道:“你试个什么?你忘了上一次你想下床走路,结果疼得满头大汗? 差点都疼晕了?你赶紧回去坐着,伤口没完全愈合之前别乱动!” “但现在好很多了啊,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那也别急着折腾!回去待着? 再乱动祖母要生气了!” 见顾老太太实在是不允许,顾相宜只得乖乖坐了回去。 但她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发现这次已经没有冒汗了,情况明显好了许多。 但祖母不允,她便也只得老实坐在床上,听着顾老太太道:“海哥儿之前嘱咐过,你现在能正常坐着,慢慢恢复到久坐不累的程度,那也需要一个半个月到两个月的时间。你再坐个半个月,若是恢复得好,再慢慢下地。” 殊不知,顾相宜每次听到这种说辞,都满腹的疑惑:“不是,祖母……海儿是我教出来的……” “我当然知道是你教出来的!”顾老太太正说着,便瞧见顾相宜那既诧异又无辜的小眼神,但纵是顾老太太这时候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却也郑重的强调道:“所以这事儿才要听他的!” 顾相宜:“……” 她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孕傻了,愣是搞不懂这是怎么个逻辑…… 只听着顾老太太仍旧不停的叮嘱着:“所以你一定要听海哥儿的话,好好的在床上坐着,不许趁我们一个不注意就溜下去!好好听话,记住了吗?” 顾相宜一脸无奈的点了点头,只得又缩回了床上,看着顾老太太将小允安的衣服的最后一个部分织完。 既然也下不了床,那顾相宜还不如直接将话问妥当了:“对了祖母,你刚刚在外面跟采薇谈什么呢?” 顾相宜可是听得出来,那谈话氛围并不友好,满满的火药味儿。 说到这事,顾老太太正好同顾相宜解释道:“也没什么,这不后天给孩子办满月的酒席嘛!我得告诉他们那帮人,咱们安姐儿的满月宴不能糊弄。这孩子若是在池家不受待见,那咱们就把她带回顾家养去,未必比池家养得差!” 顾老太太说到这事就一肚子的气,以前顾相宜去她那里做客的时候,从来都是对池家的事儿闭口不谈,现在她亲自过来走一趟才知道,这日子过得也就这么回事。 说不上有多好,但好在顾相宜凭本事在家里争出了些地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第679章 积怨 顾老太太本想说,她们女方家没做过一件对不起男方家的事儿,但谁料人家这边偏就认为——没生出个儿子来,老夫人没上门怼你两句就不错了,也甭怪人家不来打听孩子的事儿。 一想到这些,顾老太太便不由得问道:“三姐儿,关于这孩子的未来,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顾相宜却是一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就是问问,你目前有什么想法或者安排?趁着老太太我现在还没糊涂,也能帮你参谋一下。” 说起打算,顾相宜却没想那么多,只是回道:“眼下不是在等池二的殿试结果吗?先看看他能被调配到哪里,再慢慢奋斗吧,反正允安今后能活成什么样,能以怎样的身份嫁给怎样的夫家,这些看的都是我和池二能闯到什么地步。我们有了身份和地位,她以后过得自也轻松一些,也不用再受我们曾经受过的那些苦。” “所以按你的道理,安姐儿现在受了委屈,你都能接受?” “那得看具体是什么事儿了。” 毕竟顾老太太是不知道的,对顾相宜来说,现在已经不是整日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和家里哪个院哪个姨娘斗得鸡飞狗跳的时候了。 她的时间不多了,只要不是涉及到生死的大事,那些小摩擦,她越发的懒得计较,她也没那个精力去管那些破事。 “三姐儿,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原本你们家老太太是没打算给安姐儿办这个满月席的,甚至都没派人问过这孩子的死活。” 一说是他们家老太太,顾相宜便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老夫人的事儿啊,就那样吧。她不妨碍我,我也不妨碍她,各过各的,这就够了。” 顾老太太一听她这态度,分明就是心如死灰了。 “你们这是积怨已久了?!” 顾相宜轻笑一声,道:“我不是跟您说过吗?自打我来这儿第一天,她就嫌我是小门小户的。我到现在还想不通呢!既然嫌弃我是小门小户的占他们家便宜,她当初提亲做什么?后来也是一大堆的破事,我也没精力整天在她身边拍马屁,现在么……她不来看允安这事儿? 怀孩子的我就有准备了? 当时她万般保证不会嫌弃孩子,那是因为她不到黄河不死心。直到一看真是个丫头,自然也就那样了。而且这事儿还没完呢,我还不知道有没有郎中告诉她,当时我这一刀割下去? 这子宫少说得养三四年才有可能再怀孩子。她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背后得怎么骂我呢!” 顾老太太一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满月酒这事儿,老太太没提? 顾相宜也没问。 她对这个家,压根就没什么指望。 也不能这个家里一个好人没有,但这个家是怎么回事,她是彻底的看透了。 “你这心态可不行啊。”顾老太太想想都觉得愁得慌? “若是开了这个头儿? 由着他们看不上安姐儿? 那今后安姐儿得受家里多少冷眼?!” “但是跟老太太的事儿? 我是真的没办法。她本就是这个家里的老祖宗,她瞧不上的,家里没人敢瞧上。” 顾相宜只是没法跟顾老太太说,自打那次老夫人要打死她之后,她的心就彻底死了。 跟老夫人的关系也就那样? 老夫人想怎么作妖,都随她便。 有些矛盾就摆在那里,无论怎么劝,无论多少好话,都缓解不了。 她欠老夫人一个曾孙,这事儿到现在也没解决? 甚至根本没法解决。 就她这情况,就算豁出去再想生一胎,也得在三五年之后?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哪里有心思再处理这种根本无法缓和的关系。 而这时,顾老太太手中的小衣服也织好了,不多时便拿着衣服起身道:“织好了,满月宴的时候就给安姐儿穿这身衣服。现在先给安姐儿穿上看看,哪里不合适我再修一下。” 顾相宜闻言一愣:“满月宴?您方才不是说……” “我话还没说完呢!他们家没打算给安姐儿准备满月宴,但我已经为她争下来了。到时候也就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你现在能坐着,也就能出席宴会,我再给安姐儿穿得厚实些,免得受了凉。” 顾相宜这才明白,顾老太太之前和采薇在争论什么。 只听顾老太太继续道:“三姐儿,有些话祖母得同你讲清楚。你对你们家这个老太太,还是过于仁慈了。现在以你的身份和能力,只要你本身没有过错,那老太太也不敢将你怎样。就说这孩子的事儿,是,没生出儿子来。但谁家还没个嫡女,没个姐儿了?这没办满月酒的事儿若是传出去,那她老太太也是立不住脚的!所以你要记着——你可以理解他们,但没必要过于理解。你可以体谅他们,但不能委屈自己。你要说苦,你家那老夫人眼瞅着要闭眼了还没见到曾孙,她觉得自己苦。你那婆母左右为难,她也觉得自己苦。那敢问谁不苦?你这个生个孩子剖了一刀,现在还下不了床的,你就不苦了?凭什么让着他们?要我说,这帮人都是被你惯的!” 顾老太太说着,便轻轻刮了刮顾相宜的小鼻梁。 这话说的,可是让顾相宜有些小委屈:“我才没有惯她们呢……” “既然没惯她们,那后天的满月宴你得去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见顾相宜应了,顾老太太方才安心的继续给小允安换着衣服。 而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池映寒的声音:“祖母!瞧您晚上还没吃饭呢!方才熬了碗鱼汤,在厨房呢,您要不要去喝点儿?” 顾老太太瞧了一眼门外的池映寒,心里明镜着——他这是想要进屋了,想把顾老太太支出去呢! 顾老太太遂道:“等我给安姐儿换完衣服的……” 一听这话,池映寒更是得了机会,赶忙跑了过来,道:“这种小事我来就好了!不劳烦祖母了!” 第680章 很香 顾老太太见池映寒殷勤的跑来,笑道:“怎么?这是想跟闺女套套近乎了?” 池映寒嘿嘿一笑:“这都被您看出来了……” “你们这些孩子,左右就是这么点儿小心思,不过你可得小心些,莫要再将孩子惹哭了。” “放心吧祖母!我会注意的!” 池映寒憨笑着,恭送顾老太太出去吃晚饭。 待顾老太太一走,他便立马挪回了小摇床边,光是瞧着小摇床里那睁着眼睛盯着他看的小允安,池映寒便能扒着床边傻笑一整天。 还是一旁的顾相宜瞧着他这张傻脸,实在是忍不下去,道:“行了行了!你可别用这种眼神看她了,再这么看下去,允安晚上都得做噩梦了!” “那我不看了!我帮她穿衣服!” 池映寒说着,便将刚织好的小衣服拿过来,准备给孩子穿,但他的手才碰到小允安,小允安便又低声哼唧起来。 “怎么了宝宝?爹爹帮你穿衣服!” “呜……” 小允安仍是一副很不乐意的模样。 池映寒见状,一脸委屈的看向顾相宜,顾相宜轻叹一口气,道:“别瞅我,我也不知道。要是硬猜的话,我想她可能是没怎么见过你,跟你不熟。毕竟我怀她的时候你基本都不在,后两个月才勉强有点存在感。然后她出生后的一个月基本都是我和我祖母在带,你又不在。你说你一个当爹的都没见过孩子几次,孩子见到你自然都不知道你是谁了。” 池映寒:“……” 这估计不是孩子的想法,这是顾相宜的怨念吧…… 她怀孕八个月,前六个月他都不在,最后就算她不早产,池映寒后面也照顾不到孩子,甚至看不到孩子出生。 孩子出生后没多久,池映寒又进京了…… 想到这些,池映寒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池映寒遂委屈巴巴的看着顾相宜,嘟囔了一句:“我错了……” 顾相宜一脸的无奈:“你冲我道歉有什么用?又不是我觉得你眼生……” “哦,说的也是……” 下一刻,池映寒便看着摇床内的小允安,轻声的道:“安姐儿,我是爹爹!你还认得爹爹吗?当时在火场的时候,你还冲爹爹笑呢!” 小允安一脸认真的看着池映寒,也不知她能不能听懂池映寒的话,但在盯了一会儿后? 整个人倒是安静了下来。 一旁的顾相宜指导道:“看样子好点了? 现在你再抱她看看!” “好嘞!” 池映寒说着,便小心翼翼的将小允安抱起,这次将孩子抱起来后,孩子竟真的不哭了,池映寒心里顿时兴奋起来? 但在孩子面前,他还是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一脸温柔的冲着小允安微笑着。 然而…… 下一刻? 小允安又踹了他一脚。 池映寒委屈巴巴的回头道:“她又踹我……” “那你可能需要一面镜子,审视一下孩子眼睛里的你是怎样的状态。” 顾相宜是真不想打击他,但就他这贱乎乎的表情,顾相宜都想踹他? 就别提孩子了。 只不过? 虽然小允安并不喜欢池映寒? 但池映寒仍是一厢情愿的往上凑? 趁着小允安没哭,抱了好半天,说什么也不愿意将小允安放下。 也不知抱了多久,抱到最后他怀中的小允安都困得不成样子了,他这才将小允安放下? 将顾老太太缝织的衣服给她套上。 别说,这小外套还真挺合身。 而且穿在小允安身上,怎么看都觉得漂亮。 池映寒见小允安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后,这才将小允安放在小摇床上,将她的小被子盖好。 看着安安静静的在小摇床内睡着的小允安,池映寒不由得嘟囔一句:“真可爱……” 然后? 一边傻笑一边盯着看了许久。 也不知是看了多久,池映寒才把之前没看够的都补足了,目光离开了小允安的小摇床? 缓缓坐在顾相宜身旁。 见他突然挪动到她这里,倒是将顾相宜惹得一惊。 “你凑过来干嘛?”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没啥,我就是突然发现你现在情况比之前好许多了,我去京城之前你还坐不了这么长时间呢,而且我记得那段日子你每天清醒的时间都不长……现在想想就是觉得……想趁你有精神头儿的时候,多陪你待一会儿。” 听着池映寒的话,顾相宜却是喃喃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呢……” 池映寒一边笑着,一边又凑近了些:“不是鬼话,是真心话。” 说着,池映寒便将脑袋凑到顾相宜肩膀处,轻轻闻了闻她的衣领。 顾相宜一阵诧异:“你又要搞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你这衣服需不需要换一下……” “昨儿刚换的。” “……” “我平日穿的衣服每天都有换洗,也并不脏,就不用你操心了。” 顾相宜说着,便将池映寒的脑袋往外推,但池映寒却是不依,卯足了劲儿往前探着,又伸手抚了抚她的肩膀,发现肩膀也十分柔滑。 “肩膀也洗了?” “本来就是每天都洗,你要干嘛!” 纵是顾相宜推着池映寒的脑袋,也架不住他偏要继续闻下去。 “嗯,有股香味儿……” “……” “脖子这边也有,老实说,你是不是用牛乳了?” 池映寒说着,一双手掌稍稍用力,将她的小手扳开,整个人干脆扑在她的颈窝里,轻闭双目,道:“这个味道还真挺好闻的……” 说罢,他便轻轻张口,吻了下去,想要品品这奢华的味道。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时将顾相宜吓了一跳,恼道:“你好烦啊!” 但池映寒仍旧像个牛皮糖一样黏在她身上,赖在这儿死活不走,口中嘟囔道:“哼,谁让你背着我偷偷用牛乳的……” “谁偷用了!上次兰姐姐说好了要给我一罐牛乳,然后就放在冰窖里了,你想用你也去用啊,不然放久了还容易坏呢。” 池映寒赖在顾相宜颈窝里,轻声道:“我才不用,用在我身上来浪费了……我就是没想到,长期用那玩意儿居然这么香……” 第681章 宴席 看着这块糊在自己身上的大型狗皮膏药,顾相宜打实无语凝噎。 只见就这么盯着她看的池映寒突然开口道:“诶!我发现你皮肤也比之前好多了,有点恢复之前那种水灵的感觉了……” 一听这话,顾相宜顿时来了兴致:“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啊,我唬你做什么?要不你自己感受一下——” 池映寒说着,便伸手轻轻捏了捏顾相宜的小脸蛋,果真感觉有些弹性了,这倒是惹得池映寒不愿停手,顺势坐起身来,双手又开始肆无忌惮的揉戳她的小脸。 “你看你看,是不是好很多了?” “唔唔……” 这个大猪蹄子!捏得她都要咬人了! 但池映寒却是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这么捏捏脸,反倒让他起了兴致,突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对了,我刚刚听你跟祖母说你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都能下地了?” 顾相宜哪里听不出池映寒在打什么歪心思,赶忙回道:“谁说我能下地了?我这起码还得躺一个半月……不对,两个月!距离康复还远着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问海儿!” “但是海儿不是你教出来的吗……” “所以才要问他!” 池映寒:“……” 就这么看着顾相宜脸上好似写着一句:“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没康复……” 池映寒只是眨了眨眼,遂也不折腾了,就这么躺在顾相宜怀里一动不动的赖着不走。 他赖在这里,虽是不强迫她,但手却是安分不下来…… 这人呐,可不就是瞧着顾相宜现在情况比之前好了太多,虽然没痊愈,但也没有之前那么虚弱,也不会隔三差五的晕倒,甚至需要人时时刻刻盯着了…… 直到赖到睡觉的时间,池映寒才委屈巴巴的道:“那什么时候我能回床睡呢?我太舍不得这张床了……” 顾相宜打实拿他没辙,遂道:“你先去洗个澡再说吧!” 池映寒:“!!!”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回来之后就没洗过澡! 关于这一点,本就有些洁癖的顾相宜恐是在心里憋了半天了。 池映寒听罢,一骨碌坐起来道:“我这就去洗!” “别忘了把牛乳用了,再不用就搁坏了!” “好!” 末了,池映寒便乖乖清洗去了,等到洗干净了之后? 才重新黏在这张他惦记了许久的床上。 直到后日清晨? 到了小允安满月的日子。 顾相宜一直出不了屋,自也不知道外面满月的酒席置办成什么样了,旁的事儿她也没想太多,单是这场酒席办完,这两个时辰也够她累一遭的。 故而? 在清早起来洗漱的时候,顾相宜也未特意去穿什么深色的正装,随意穿了一件淡雅的浅蓝色? 让宁儿好生给她上一次妆,便算准备妥当了。 但是小允安今日穿得厚实了些,小手小脚包裹得严实,免得人来人往的染了什么病。 不过说来倒是奇怪? 今儿一大早? 金妈妈竟是过来了。 有日子没见到老夫人身边的这号人物? 突然得见? 顾相宜竟莫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尤其是金妈妈说今儿的满月宴在老太太院子里办的时候,顾相宜更是感到不可思议。 “这是我婆母去同老夫人说的?” 顾老太太笑道:“她之前答应过的,说能把这事儿办妥了。” “那她还真就办妥了。” 顾老太太道:“是啊,她该办的? 她倒是不会食言。但是,你跟你婆母相处那么久,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不是跟您说过吗?在这池府里,她还算对我不错的。平日里处着也还成。” 顾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是啊,平日里倒也不差事儿,看出来了。不过有一点你心里要有数。你那个婆母? 我是瞧见了——平日里也知道记你的好儿,对你关照一些,但这种好的前提是没碍到她的利益。我就给你打个比方? 就说之前你和老太太闹了那么多矛盾,她在中间为你说过半句话没有?你在外面怀着身孕还忙着救灾,老太太之前不知你怀孕,没发话让你回来的时候,你见过她出面或者派人寻你回家过一次没有?” “其实我都知道,这也不怪她。” 顾相宜在这个地方久了,心里明镜着——即便是苏韵想关照她,也不敢像池映寒那样为了替她说句话,在家里造反甚至忤逆长辈。 若是事儿闹得太大了,她得站在她的立场上保她的利益、保整个家族的颜面。 在这种地方,除了池映寒,还真就没谁惯着她,她也早就习惯了。 顾老太太只是怕她不清醒,盲目指望她的婆母,但顾相宜的答复,却是出乎她的意料:“这些你都知道?” “我都知道,我来这个地方也不是来当祖宗、当大爷的,大家能正常相处就正常相处,平时关照一些我也知道感恩。我若真做了不对的地方,我也会承认。那些姨娘和庶子蹬鼻子上脸,我也不会惯着她们。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若是问起来,我只觉得过得还行,有些事儿不详细问我,我是想不起来答的。我一开始也就有这个自觉,婆母不是亲娘,不可能像对待亲女儿罩我一世,所以有很多事,我要学会自己处理,自己去面对。而不是指望家里的哪个人必须护着我、为我说话,站在我这边。若是这么想,自己就陷入泥潭,再也出不来了。” 说罢,顾相宜便在宁儿的搀扶下起了身,叫三燕去将孩子抱起来。 眼看着这也将近晌午了,金妈妈也在院门外一直等着呢,顾相宜遂也不拖拉,喊了池映寒一声,便准备启程。 屋内的池映寒见顾相宜这会儿竟起身了,整个人都陷入震惊当中。 “相宜,你能走路了?!” 明明前天晚上还告诉他走不了路的啊…… 顾老太太听闻这话,回道:“她当然不能自己走了,金妈妈都将轿子停下院门口了,就差抬进来了!” 第682章 怕生 池映寒定睛一望,果真见一辆轿子停在院外。 颇有几分催人的架势。 再加上这外面烈阳高照的,顾相宜也不好过于拖延,遂转头招呼还在赖床的池映寒道:“我收拾一下便过去了,你差不多也起来吧,免得一会儿没人喊你,席开了你还没到。” 池映寒趴在床上,胸有成竹的道:“嗐!不至于,就算你不叫我,一会儿杜仲也得把我捞过去!” “那我先过去了,你自己看着办啊。” 池映寒乖巧的点了点头。 在招呼完池映寒之后,顾相宜便在宁儿的搀扶下来出了门,径直到院门口,躲在墙下阴凉处的金妈妈见顾相宜过来,赶忙迎上去道:“少夫人,您准备好了?” 顾相宜应了一声,见来者是金妈妈,遂打了声招呼道:“是金妈妈啊,方才都没人告诉我是你来接的。有日子没见着,我这都有些想你了呢!” 金妈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候惹得一时不知所措,笑道:“哎呦,我一个糟老婆子有什么好想的?少夫人,您快上轿吧,这大热天的,可别将您晒伤了。” 金妈妈说话的间隙,三燕也将小允安抱到了轿前,金妈妈瞧着顾相宜将要上轿,也跟到轿前,本想问着用不用她帮着抱一会儿,但还未等她发话,顾相宜便回头看了她一眼,遂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说罢,便直接从三燕怀中接过小允安,下一刻便入了轿。 徒留金妈妈站在原地怔了怔。 这时她身后的宁儿催了催道:“走了走了!起轿了,愣着干什么呢!” 金妈妈这才缓过神儿来,挥手吩咐家丁们道:“起轿!起轿!” 晌午的日光,着实毒了一些。 轿子上的顾相宜反复思量着顾老太太的话。 这满月酒办的,她自己都觉得没劲,但顾老太太偏是给争下来了,还千咛咛万嘱咐的让顾相宜一定要出席。 顾相宜自是知道顾老太太有她的道理,但架不住今儿参加满月宴的妇人们背后犯嘀咕——这娘家老太太作的是什么妖?一个丫头也要办满月?! 但既然争下来了,她便出这趟席,这两个时辰,权当是走个过场。 不多时,轿子便在宁寿堂门口停下,正在院门口等候的苏韵见人过来了,赶忙带着采薇和周妈妈上前迎接。 只见轿前的三燕将轿帘掀起,宁儿上前两步将顾相宜扶了出来。 见她出来后,苏韵立刻上前嘱咐道:“慢点,慢点!” 顾相宜出轿之后,见了满是关切的苏韵,遂打了声招呼:“婆母!” 苏韵笑道:“诶!相宜,你最近身子怎么样了?确定能走路了吗?可别强撑着!” 顾相宜回道:“短途还是不碍事的,太久了便遭不住了。” 这一点苏韵自是知道的,纵是能出席这一趟,她也撑不了太久。 苏韵遂道:“你要是中途挨不住了便早些同我说,可千万别硬挺着啊。” “我知道了,多谢婆母。” 待问完了顾相宜的事,苏韵的目光才落在顾相宜怀中的小允安身上,瞧着小允安胖乎乎的小脸,笑道:“安姐儿这孩子倒是长胖了不少。怎么样?平时安姐儿吃喝拉撒还妥当吗?” 顾相宜回道:“她好着呢。能吃能睡的,只要照看好了,别染了什么病,平时也都还成。” “那就好!若是你和安姐儿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我说,我这边女使婆子多着,寻些乳娘也容易,可千万别一个人闷着不说啊。” 顾相宜点了点头,再次向苏韵道谢。 这会儿,池天翔也从屋内出来。 他一个爷们不及苏韵那般平日里擅长与妇人闲唠,整个人显得沉闷了一些,待顾相宜过来,同他打招呼的时候,池天翔回了句:“二郎呢?没跟着过来吗?” 顾相宜回道:“他这几日起的都晚,我便让他稍后同我祖母他们一起过来了。” 池天翔点了点头,又道:“成,他前几日进京殿试赶路,估计也是累着了。方才你婆母也同你说了,有什么需要的及时跟我们说,我们这边都能帮到你。瞧着你和孩子现在恢复得都挺好的,我们也就放心了。” 顾相宜点了点头,遂同池天翔和苏韵二人进了屋。 原以为今儿会举办什么大宴,但待进屋之后,顾相宜才发现——其他院的那些妇人和庶子庶女的,这次并没有请,屋里只有池映莲一人,池映莲见顾相宜进屋之后,兴冲冲的跑了过来,道:“二嫂嫂!” “诶!莲姐儿!” 唯独池映莲过来之后,屋里的氛围方能活跃一些,只听池映莲稚嫩的童音带着一丝小埋怨,道:“莲儿都好久没看到二嫂嫂啦!二嫂嫂也不说来看看莲儿!” 顾相宜笑了笑,回道:“前阵子不是生病了吗?一直在院里休养了,近两日才能下床。” 池映莲“哼”了一声道:“哪里是生病了?明明就是生小侄女去啦!有了小侄女,是不是以后就不跟我们玩了?” 瞧着池映莲这郁闷的小表情,顾相宜突然想到,上一个问这个问题的,还是池允恩。 但说来也是怪,顾相宜这次并没有看到池允恩蹦蹦跶跶的小身影。 顾相宜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去问池映莲:“对了,小恩呢?他没过来吗?” 说到池允恩,池映莲更委屈了:“他被家里长辈带走了,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你们都消失好久了,现在就剩莲儿一个人,真的好闷的。” 池映莲说着,便踮起脚尖,想看看这个拐走二嫂嫂的“罪魁祸首”。 但在看到这张白白胖胖的小脸蛋之后,池映莲对这个小侄女顿时也讨厌不起来了。 这小家伙生来白净,这一点还真挺随顾相宜的。 池映莲在顾相宜面前,倒是能放开许多,她试探的问了问:“二嫂嫂,我能抱抱她吗?” “现在还不行,她太小了,还怕生,不熟的人一抱就哭。” 池映莲这就纳闷了:“这就不像二嫂嫂了,二嫂嫂一点都不怕生啊。” 第683章 戳着 顾相宜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 小孩子哪里知道,那些健谈和不怯场都是她后来才扳过来的。 顾相宜遂转了话茬,问着池映莲道:“对了,莲姐儿,老夫人呢?” “祖母才刚起身,还未出来呢!” “那你带我去见见祖母,我有日子没见到你祖母了。” 池映莲听罢,掐着小腰道:“怎么?你是不是要告诉莲儿,你想祖母了?” 顾相宜心道:鬼才会想她! 池映莲起身,一副很不愉快的模样,喃喃道:“二嫂嫂谁会都想,就是不想莲儿,莲儿要生闷气了……” 顾相宜瞧她那模样,又是无奈又是想笑,但现下她手里抱着小允安,确实腾不出手来摸摸池映莲的小脑袋。 “说真的,我仿佛一个人待了好久,你们这些人我都好久没见过了……” 听着顾相宜诚心实意的话,池映莲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二嫂嫂是因为生小侄女,病了好久吧?莲儿都听说了,二嫂嫂好像病得很重的样子,之前都有郎中过来催祖母安排后事了,不过后来没想到二嫂嫂你又挺过来了。唉,瞧着二嫂嫂这般不容易,莲儿就不跟二嫂嫂计较啦,等过两天莲儿不练琴了,会去探望二嫂嫂的!” 说着,池映莲便轻轻拽住顾相宜的衣襟,继续道:“走吧!莲儿带二嫂嫂去探望祖母!” 池映莲说到底还是个乖巧的孩子,尽管有些小情绪,却还是理解了顾相宜,甚至还能体谅到顾相宜此刻腾不出手来牵她,便主动拽着顾相宜的衣襟,同顾相宜一起去了老夫人的卧房。 此刻,老夫人尚在屋内歇息,在没通禀开席的时候,并未出席。 而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池映莲的声音,道:“祖母,二嫂嫂来看您啦!” 池映莲话落之时,老夫人本想回一句“知道了”,但还未等她出声,便见池映莲已经带着顾相宜过来了! 待顾相宜见老夫人转头看向她之后,连忙招呼道:“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笑道:“哎呦!这么客气做什么?那儿有椅子,快坐下,坐下!” 顾相宜微微点头示意一下,便坐在了屋内的椅子上,只听老夫人话语不禁有一丝激动,道:“怎么来得这么早呀?我都不知道你过来了!” “想来都晌午了,能早些过来便过来坐坐。” 顾相宜说着,怀中的小允安似是感到不安,又开始轻声哼唧起来。 老夫人好奇的问道:“这孩子睡醒了?” “她一直醒着呢,就是不好动。” “哎呦!抱过来让我瞅瞅!” 老夫人说着,顾相宜便小心翼翼的将小允安递了过去,递过去的时候,顾相宜还嘱咐道:“这孩子有点怕生,老夫人您可别见怪。” 老夫人笑道:“小孩子哪有不怕生的?这一个月来我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情况,郎中说你们需要静养,我也不好去打扰,可算瞧见你们现在都没事了,我也能安心一些。就是没想到,这小家伙还长胖了!哎呦!快让曾祖母稀罕稀罕!” 老夫人逗弄这怀中的小允安,顾相宜自是不好婉拒,但心里一边忐忑着怕老夫人惊到小允安,一边又怕小允安像对池映寒那样又哭又闹还踹人,但这会儿她也只得在一旁盯着,说不得什么。 这时,金妈妈匆匆赶了过来,同老夫人道:“老夫人,少爷和少夫人娘家人过来了。瞧着人都齐了,要不要现在便吩咐厨房做菜了?” 老夫人回道:“现在便去准备吧!” 金妈妈应了一声,遂离开了房屋。 老夫人待金妈妈走后,转头便同顾相宜道:“相宜啊,这次安姐儿的满月宴席面不大,就咱们几个吃一顿便成了。三郎近来经常外出作画,家里那些姐儿也常去郊外游玩,我瞧着安姐儿本就是早产,禁不得他们这些经常外出的人,所以这席面设得简单了些,也都是为了你们着想。等安姐儿百日宴的时候,咱们再将席面弄得热闹一些。你看怎么样?” 老太太都发话了,顾相宜还能怎么样? 但安姐儿不禁风尘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顾相宜听了老夫人的话,便猜到还有其他的说道。 不过她也懒得再作猜测,只道:“成,就咱们安姐儿这么能吃能睡的,等到百日的时候肯定结实了,到时候再热热闹闹的办一场大席,出去办都是妥当的。” 老夫人见顾相宜并没有意见,遂放下心来。 而这时,后到宁寿堂的池映寒也进了屋内,他本是过来寻顾相宜的,在进了屋之后,见老夫人也在,赶忙问候一句:“祖母!” 老夫人应了一声:“诶!” 只见池映寒赶过来,同老夫人道:“祖母,今儿是不是不邀宾客呀?我都来得这么晚了,结果就咱们这些人?”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咱们这些人就不少了,再加上娘家那两个,够凑一大桌的了。若再多了,人来人往的谁不小心碰伤了孩子,你说你心不心疼?”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老夫人遂支起了拐杖,道:“行了,瞧着人差不多了,咱们也都收拾收拾上桌吧!” 说罢,老夫人便在两个婆子的搀扶下,出了房屋。 只剩下顾相宜还抱着小允安在原地坐着。 池映寒见老夫人出去了,屋里又没人,这才过来低声道:“我刚刚在外面找了你半天,愣是没见着你,你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顾相宜抬头回道:“我来这儿陪你祖母唠会儿,你还有意见了不成?” 池映寒一脸的无奈,低声道:“你陪她唠个什么?” 池映寒也不愿在背后说长辈的不是,本还想说什么,但一时间也全吞了回去,直接同顾相宜道:“好了好了,那现在你们唠完了吧?唠完了咱们就出去坐着去啊。” 但顾相宜偏是不走,道:“我方才站累了,先坐这儿喘匀了气儿再说。” 池映寒:“……” 他打实拿她没办法,本来身体就不行,还到处折腾。 偏还折腾到老夫人院里来了,也不怕被老夫人哪句话戳着。 这可真是愁坏了池映寒! 第684章 讨价 但现下池映寒怕她真有什么闪失,听闻她说累,赶忙蹲在她面前,身高差不多与她平齐,关切的道:“又累了?要不要紧啊?” “没事,坐这儿喘口气就好。” “累了还抱着孩子,孩子都有六七斤了吧?你也不嫌沉!”池映寒似是得了机会,趁机同顾相宜继续道:“莫不如你教教我怎么抱孩子,我替你抱着!” 顾相宜:“……” 就知道这厮没安好心! “回头再慢慢教你吧,免得席上把孩子抱哭了,怪尴尬的!” 顾相宜说着,便准备起身了,一旁的宁儿赶忙上前扶住她。 池映寒见她这会儿也不歇着了,忙道:“你没事了?缓好了吗?” “我没什么事。” 末了,顾相宜便在宁儿的搀扶下入了席,池映寒放心不下,赶忙颠颠儿的跟了过去。 待到了大堂后,顾相宜不由得被眼前的一幕震到了。 此刻顾老太太正坐在大堂的坐席上,同老夫人唠着,她虽不知唠的是什么,但他们家老太太这胆量,还真是让她服气。 一旁的顾相君自是没掺和,见顾相宜从后面的屋里出来,兴冲冲跑过来道:“姐!咱们娘家人坐哪边啊?我刚刚问了几个女使,她们都说不知道。” “就你和祖母两个人,一会儿坐我旁边就行。” “我不太懂规矩,我们能跟他们坐一桌吗?” 顾相宜都懒得重复老夫人方才怎么说的——总共就设一桌! 他们娘家人既要办酒席,老夫人也不是没给办,不过就是随便了一些,大家简单聚一聚便是,说是排场太大反倒对孩子不好。 这安排着实让人猝不及防,顾相宜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说道,但碍于她现在身子还没完全养好,便懒得再争。 所以,按老夫人的安排,那祖母和五哥儿就随便坐她身旁便是。 但顾相君却是不依,拉扯着顾相宜的衣襟,道:“姐,我怎么总觉得他们在敷衍了事呢?” 这话说的,都让顾相宜觉得他反应迟钝。 顾相宜遂低声回了一句:“你才知道他们在敷衍了事?” “那你怎么不跟他们说啊!”顾相君才不忍这口气,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姐,是不是安姐儿也不是男孩,所以也开不了口,没法要求他们大操大办的啊?” 听着顾相君在厅里声音有几分大,顾相宜立刻回头给他使了个眼色。 这要不是顾相宜抱着孩子腾不出手来,定要敲敲他的榆木脑袋! 但顾相君还是一脸的不服气。 顾相宜也是服了五哥儿的性子,遂转头将目光落在池映寒身上。 池映寒方才见这姐弟俩拌嘴,也没敢胡乱掺和,这会儿顾相宜突然看向他,搞得他一时没弄明白什么情况。 池映寒只得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顾相宜没吱声,只是看了眼他,余光又扫了一眼老夫人。 池映寒瞬间懂了…… “成,我去给你们问问。” 这池映寒若是还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那他可就是真傻了——顾相宜若有什么不满,还能藏在心底,表面上同他们吃完这顿饭。那顾相君若是耍起脾气来,那可是当桌给人摔脸子,甚至一口饭都不带吃的! 池映寒算是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娘家虽然就俩人,但这祖孙俩却都是暴脾气。 池映寒一脸无奈,只得凑上前去。 此刻顾老太太仍是和老夫人闲谈着一些家事,但这话里话外的却是在向老夫人透露——她平时就是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主儿,没理的事她不会做,倘若她得了理儿或是有人犯到了她,那她是不会罢休的。 这会儿也不知聊着聊着便聊到了顾相笙,顾老太太叹道:“我们家那四哥儿,可莫提了,我是生生瞧着他让他娘给惯浑了。你说我们这些老人,虽说是老来享福,有儿女养着,但儿女将他们的孩子养成什么模样,咱们真的就算想管,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这些孙辈的若是懂事听话一些,那是咱们的福气,若是被养坏了,咱们又能如何?说到底,咱们其实就是在子女家,靠着子女的一份孝心过活的,但同时咱们心里也得有自知之明。我早年的时候便见过几个儿媳妇将夫家老太太药死的,听说是婆媳关系一直不好,儿子偏向媳妇但又不得不尽孝道,后来儿媳把老太太毒死,儿子也没追究,事儿就不了了之了,你说这犯上犯不上!” 老夫人叹道:“可不是么!咱们这一把年岁了,更是要小心保重才是……” 而她们正谈着,便见池映寒已然站在一旁了。 顾老太太率先停了下来,她这么一停,老夫人下一刻便注意到了一旁的池映寒,忙问:“二郎?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那个……孙儿来问祖母一件事……” “什么事儿?” “孙儿有些不明白,今儿这满月酒,咱们就不能出去吃?风风光光的大办一场?” 老夫人听罢,叹道:“你这个初为人父的,可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你说那么小的孩子,谁敢将她带出去?” 池映寒不禁有些疑惑:“这孙儿就不太明白了,那些酒楼里有不少办满月或百日的,谁说孩子带不出去了?” 老夫人听罢,当即同顾老太太道:“瞧瞧我们家这傻孩子,安姐儿跟寻常孩子能一样吗?按说那寻常孩子现在这会儿还搁娘胎里呢!况且寻常孩子哪有满月了才六斤的?这么小的孩子,可得仔细一些!” 池映寒又试探着请示道:“那孩子不带出去,咱们大人出去吃一顿怎么样?” 老夫人听罢,更是恼道:“你这小猢狲!怎么?孩子不能带出去,相宜现在就能带出去了?” “您没试过,怎么知道她不能出去呢?咱们小心一些,或许也是可以的……” “正是因为小心一些,才在这儿办了!你说你这孩子!是不是在京城待久了,嫌祖母这地方不够你折腾的了?” 第685章 贵客 池映寒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能在祖母院里摆设酒席,是孙儿的福气,孙儿就是问问……” “好了!老太太我也不糊涂,知道你们嫌弃这宴席办得糙了,但我有我的道理,你们该吃吃、该喝喝,好好养着,养好了百日宴定会补一场大的!” “诶!孙儿知道了!” 老夫人既这般说了,池映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灰溜溜的回到顾相宜面前,委屈巴巴的盯着顾相宜。 都不用他发话,顾相宜便猜到了些许,道:“怎么?败阵回来了?” “昂……” 瞧他那副委屈模样,惹得顾相宜忍俊不禁。 而顾相君仍旧不明白怎么回事,问道:“老太太说什么了呀?怎么将你怼成这样?” 池映寒叹了口气,道:“她干脆说我不会当爹!要把这么小的孩子抱到外面去作死!” 他这话刚落下,顾相宜赶忙打断他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她说的都是什么理由了,你可莫重复了,再重复我都要笑出声了!” 池映寒:“……” 也难怪顾相宜半句话都没跟她犟,这宴席寒酸成这样,他们若是驳了,反倒成了他们的不是。 要怪就怪小允安终究是个早产的孩子,能将就着在这儿给她办一个满月宴,上到老夫人,下到苏韵,都跟尽力了一样。 不多时,酒菜便上齐了。 恐是人数不多,也没吩咐厨房做得太盛,一桌子连菜带汤十几道菜,便是今天这一桌席面。 长辈们不多时便入了正座,顾相君只得跟着顾相宜坐在一旁,听着顾相宜低声提醒道:“老实夹菜,别给人摆脸子。” “噢,知道了……” 顾相君仍旧一脸的不开心。 …… 殊不知此刻,南阳城的城门口处。 一支车队驶进了南阳城。 这支车队前后共有十几名守卫,队伍中间共有三辆马车。 待车队进城的一瞬,城门不远处立刻有一众人马上前迎接。 见有人来迎,马车前方的车夫顿时将马车停下,只听前方来迎的人恭敬的道:“下官赵青,恭迎池大人返乡!” 闻言,马车车厢内传出一道声音:“你便是新上任的赵知府?” 赵青恭敬的行礼道:“正是下官!” 车内的人点了点头,遂道:“本部也有日子未回南阳城了,这些车夫不太认得去池府的路,不知赵大人是否知道此路应如何走?” 赵青听罢,赶忙应道:“倘若大人不嫌弃,下官这便护送大人前往池府!” 马车车厢内的人摆了摆手,下一刻,车队继续启程。 而此刻的池府内,饭菜已上齐,席自是开了。 虽是开席,但顾相宜却没有丝毫要吃饭的意思。 这毕竟不是自己院里,她终是有几分放不开,来到这地方的时候,她便担忧这里的哪个环节将孩子吓得哭闹,然后一时半会收不住,搞得大家伙儿手忙脚乱的。 也只有她抱着孩子,孩子才能安稳的待着,不动也不闹。 但她抱孩子抱了这么长的时间,胳膊已然有些酸痛,但却不好开口。 她遂暗中观察了一下屋里的人,掂量了一下——若是当众把孩子给并非乳母的小丫鬟抱着,总觉得不妥当,给不熟的人抱着又怕孩子怕生哭闹,给顾老太太抱着又怕耽搁她老人家吃喝谈话,她一个人在这儿抱着,久了胳膊发酸,想着小心翼翼的腾出一只手来吃饭,结果发现胳膊麻得一时动不了了…… 池映寒见顾相君都都筷子了,唯独顾相宜迟迟不动筷子,一眼就猜到是怎么回事,赶忙剥了一只虾仁,夹到顾相宜嘴边,逗她道:“是不是等我呢?!” 瞧着他这没正经的模样,顾相宜一脸嫌弃的道:“等你个鬼啊,我手麻了……” 听闻这话,顾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道:“哎呦!咱们这光顾着闲聊了,你说这扯不扯!” 说罢,顾老太太赶忙起身过来道:“你该吃就吃,我帮你抱一会儿。” 顾相宜回道:“不用的祖母,我没什么事,就是胳膊有点麻了,缓一会儿就好了。” 这搞得顾老太太心里都过意不去了,赶忙从顾相宜怀中接过小允安,边接边道:“来来来,我抱我抱!你先吃饭,吃饭!” 顾老太太将小允安抱起,这会儿苏韵也想起什么事儿来,道:“说起来,我也险些忙忘了,之前给安姐儿请了许多镯子,有些还是开光的。周妈妈,你去将镯子拿来,看看安姐儿喜欢哪个。” 不多时,周妈妈便差人搬了一个箱子过来。 里面要送的镯子,顾相宜先前都听过,但她总觉得这些开光的玩意儿戴多了便反生为克了,遂道:“多谢婆母好意了,安姐儿消受不了那么多,挑一个戴就好了。” “成,看看孩子喜欢哪个,就戴哪个!” 就在周妈妈将箱子抬到顾相宜身边的间隙,突然,一个家丁跑了进来,道:“老爷!大夫人!来贵客了!” 正张罗着小允安的事的池天翔和苏韵乍一听这话,顿时怔了怔,道:“贵客?哪位贵客?” 这话说起来,连家丁都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但家丁还是如实通禀道:“是三房的老爷来了!” “什么!” 听闻这话,大堂内的老夫人骤然站了起来。 “老三回来了?!” 甭说是老夫人,这消息传出去,顿时将整个池府都惊到了。 究竟是哪阵风,能把池天景吹到南阳城来?! 而顾相宜第一反应却是看了眼池映寒,池天景这个连过年都不张罗回来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回来探亲的,那么—— 会不会跟池映寒殿试一事有关? 池映寒见顾相宜眸光又落在他身上,赶忙解释道:“别瞅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怎么知道他三叔突然来南阳城了?! 众人的惊愣只持续了片刻,待老夫人反应过来之后,赶忙道:“都愣着干什么?人到哪儿了?赶紧去迎一迎啊!” 闻言,池天翔和苏韵也起身,准备出去迎池天景。 第686章 卡脸 池天翔急三火四的准备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嘱咐池映寒一声:“你们就别跟着折腾了。二郎,你照看好相宜啊,我们出去将人接进来。” 池映寒应了一声,顾家这些娘家人便没跟着上前。 不多时,一众人马便来到池府门口,只见三辆马车已停在门外多时了。 老夫人率先上前问道:“是老三回来了吗?” 听闻有人来接,马车车厢内的池天景回了一声:“母亲!” 说着,池天景便从车厢内走出,他身后自是跟着三房夫人冯氏。 见二人出来,老夫人赶忙招呼道:“哎呦!你们这回来一趟也不打个招呼,早知道你们要回来,我们便在到城门口给你们接风了!” 冯氏笑道:“这大热天的,还要到门外接应我们?这可使不得!母亲您这一把年岁了,可禁不得这般折腾。我们找赵知府带个路,便过来了,也不麻烦。” 冯氏说着,池天翔便道:“先进来、先进来,这大热天的,别让日头给晒伤了!” 池天翔一边招呼着,一边寻思这总共是三辆马车,后面两辆总不能是空车吧? 果不其然,池天翔正狐疑着,后面马车内便传来了声音:“娘,我们能下来了吗?” 冯氏回道:“诶!出来吧!” 话音刚落,众人便见后面马车车厢被下人拉开,第二个马车内,坐着一对男女,冯氏见人已经出来了,便招呼他们过来:“容哥儿,过来见见你祖母!这是有多少年没见了,一晃容哥儿都成家了!” 冯氏正感慨着,池映容和妻子沐氏便来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瞧着那池映容仪表堂堂的模样,不禁感慨道:“诶呦!这是容哥儿!果真是长大了,瞧瞧这俊俏模样!” 老夫人叹着,目光便移向一旁的沐氏,沐氏见状,立刻行了个礼,池映容也赶忙介绍道:“这是孙儿新过门的妻子。瑾儿,这是我祖母。” 得了池映容的话,沐氏立刻问候道:“瑾儿见过祖母。” 老夫人许久没看到三房家的孩子们了,这会儿见池映容竟已娶了亲,心里不由得乐开了怀。 这时,第三辆马车内也传来了声音:“母亲,我们可以下来了吗?” 闻言,冯氏招呼道:“出来吧,出来吧!在马车上待久了闷得慌,有话咱们进屋里再慢慢说!” 冯氏正关切的说着,第三辆马车也下来一位男子,冯氏介绍道:“这是我小儿子,潭哥儿。这个年岁小了些,还未娶亲呢。” 池映潭下了马车之后,也朝着老夫人行了个礼。 今儿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池天景和夫人一并回来不说,竟将家里的两位嫡子也带了回来。 池天翔虽有几分懵,但怎么说都得先将人迎进屋里去。 此刻他又顾及到今日是安姐儿的满月,设宴庆祝的日子,若是因为池天景回来,便将满月宴中途耽搁了,那还不得闹出仇怨来? 池天翔遂道:“三弟回来得巧啊,今儿本就是我家二郎闺女的满月宴,你这时候回来,那可真是喜上加喜!” 池天景身旁的冯氏一听这话,骤然一惊:“什么?二郎闺女的满月宴?哎呦!什么时候的喜事啊,我们都不知道!” 池天景也叹道:“可不是吗?离着太远了,家里有什么喜事都来不及庆贺!莫不如以后大哥有机会迁京,咱们也好彼此照应一番!” 池天翔笑了笑,遂带三房一家朝着宁寿堂走去。 待他们进入院门的时候,顾相宜自是听到了吵嚷的交谈声,她估摸着来者可能不只是一两个人,便赶忙招呼宁儿搀她起身。 纵是不远迎,也不能人家都到门口了,她还在这儿坐着。 顾相宜遂起了身,也来到大堂门口,池映寒见她过去,一时也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便也跟了过去。 在众人来到门口的时候,顾相宜和池映寒便出来迎道:“三叔三婶!” 池天景和冯氏赶忙回道:“诶!” 池天景见身后的池映容和池映潭同池映寒和顾相宜会了面,也介绍一番道:“我记着还是容哥儿月份大了一些。” 闻言,池映寒上前同池映容打了声招呼:“表哥!” 池映容回道:“诶!” 池映潭年岁最小,自也同池映寒道:“表哥!” 实则,池映寒最是不喜研究辈分这些容易让人头脑混乱的东西,没成想三叔这次竟是带着儿子来的。 池映潭看了眼池映寒身旁的顾相宜,问道:“这位应该是嫂子吧?” 顾相宜微微点头示意一下,便听池映潭主动招呼道:“嫂子好!” 这时,池天翔也注意到顾相宜竟出来了,还在门外站了有一会儿了,池天翔担忧她再被这烈日晒伤中暑了,忙道:“进屋进屋,大家都进屋坐着去。” 结果进了屋之后,池天景和冯氏瞧见了这席面,着实愣了一下。 若不是池天翔说这是设宴呢,他还以为是平时的午宴呢! 池天景一瞅这桌子哪里还能坐得下他们这群人,转头便同池天翔道:“这席面哪里够用?走走走!咱们大家出去吃一顿去!一来是庆贺二郎家的孩子满月,二来是庆贺我们回乡重聚,三来,我这儿还有件大喜事没同你们说呢!就冲这些喜事,咱们也得风风光光的出去吃一顿!” 池天翔笑道:“可不是么!之前是不知道你们能来,现在就单冲着你们,咱们也得大办一场!走走走!出去吃去!难得一聚,大家热闹热闹!” 池天翔这会儿忙着招待池天景,哪里注意到一旁的顾相宜此刻是什么反应…… 不过她倒也能理解——池天翔这波这真是猝不及防卡着了自己的脸,赶忙缓解尴尬呢…… 而这反转顿时将池映寒也惊得不轻,他反应了一会儿后才明白自己方才在诧异哪处不对劲,反应过来后,赶忙低头问着顾相宜道:“相宜,你现在能出门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能出门了?” 第687章 福利 “那安姐儿能出门吗?” “安姐儿她就算是个早产的,也没虚弱到连门都出不了的地步,但凡大人注意一些,便出不了岔子。” 池映寒:“……” 所以,方才顾相宜完全就是懒得搭理老夫人,具体这满月酒能不能出去吃,她心里没数? 唯一不妥的是,老夫人把话给她搁这儿之后,若是孩子真出了什么事儿,那责任便全由顾相宜承担了。 她既是不想拿孩子的事儿冒险,也懒得同老夫人争这个理儿。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 这席才刚开,就生了这事儿。 可真是让顾相宜无语的透透儿的。 而冯氏哪里知道在此之前生了什么事儿,见池映寒和顾相宜还没出门,冯氏回来招呼道:“二郎,相宜!一起去啊!” 顾相宜听闻她招呼,赶忙应了一声:“诶!” 冯氏扫了一眼大堂内的情况,见三燕还在顾相宜身边伺候着,更是喜笑颜开的道:“这还是我上次给你的那波丫鬟呢!怎么样?用着还顺手?” 顾相宜回道:“用得挺好的。” 冯氏听罢,更是笑道:“婶儿给你挑的都是好的,就说这三燕,在我那儿的时候就特别会来事,可讨人喜欢了,以后需要什么跟婶儿说,婶儿都给你准备去!” 顾相宜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池映寒这边,见真要上马车去酒楼,他反倒是惧了,一直低声问顾相宜到底能不能出去,纵是顾相宜说她没事,他也不信,生怕顾相宜是在硬撑着。 “你不是说你最多能撑两个时辰吗?若是出去吃了,可就不止两个时辰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单是坐着累不着的话,不能出什么事儿。” “我不信!”池映寒继续小声嘀咕道,“要不这样,你去不去茅房?” 顾相宜被他搞得一愣:“我去茅房干什么?” “我要看看你伤口到底什么样了,是不是裂开了?” “别闹了!” 顾相宜真是服了他了! 好在旁人没听清他们叽叽喳喳在嘀咕什么,待马车套好之后,二人便上了马车,顾老太太在车下将小允安交给顾相宜,道:“我和五哥儿坐后面的车了啊!” 顾相宜应了一声,顾老太太和五哥儿便上了后方的马车。 不多时,车队便启程了。 原本不受重视的满月宴,突然就这么轰轰烈烈的办上了,而且还是和三房回乡的接风宴混在了一起。 这突变的状况让顾相宜不由得感慨万千。 坐在车厢口的池映寒问着车夫道:“这是去哪家酒楼啊?” 车夫回道:“最近新开的一家风厢楼,酒楼挺大,菜品挺全的,开得挺火热的,池老爷便决定去那家了。” “这店我怎么都没听说过?搁哪儿呢?” “路有点远,得走半个时辰呢。” 半个时辰?! 听闻这话,顾相宜脑子顿时“嗡”了一声。 她在入席前一个时辰喂的孩子,然后自己才开始收拾的,席上再待两个时辰就够够儿的了,结果这说出去就出去,她都没个准备。 单是出去也就罢了,还去这么远的酒楼,而且这老爷们之间聚起来,指不定又得唠到什么时候去了。 只怕是到最后她能挺住,孩子都挺不住了。 虽说若是孩子中途哭闹,她能提前离场,但是这不还是委屈到了孩子? 顾相宜遂同池映寒道:“池二,你帮我看着点儿,我再喂她一回,免得刚到那儿就哭闹了。” “诶!” 池映寒应了一声,接着便将脑袋缩回了车厢内,调整着车帘,将车厢内遮挡得严严实实。 不多时,顾相宜便在封闭的车厢内悄无声息的又将孩子喂了一遍。 池映寒瞧她这般不容易,不禁感慨道:“这个家要是我能说了算就好了!我要是当家做主,这事儿肯定不带这么操办的,怎么都不能让你挨累啊!” 顾相宜听罢,倒是一边喂着孩子,一边拿他打趣道:“你这话说的倒是应景,瞧见今儿这日头没有?特别适合在日头底下做梦!” 池映寒气呼呼的道:“我说正经的呢!” “好好好,你说正经的,那你什么时候当家做主啊?给自己立目标了没有?” “立了立了,我寻思等我殿试成绩下来之后看看自己能分配到哪儿,到时候肯定想办法另立门户,让你再也不用伺候这些姑姑婶婶什么的!” “嗯,目标立得不错,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说到此处,池映寒一时较真儿了,道:“你必须得静候佳音呀!你得相信我,对我有期待,这样我才更有动力!” 池映寒若是不表态,顾相宜差点忙到忘了顾及池映寒的情绪了。 闻言,顾相宜跟哄孩子一般同他道:“有志气!过来,我得好好奖励你一下!” 一听这是要发福利了,池映寒“嗖”的一声蹿了过去,动作比猴子都快。 而这时顾相宜碍于怀里还抱着孩子,没法给他一个抱抱,遂在他过来之后,稍稍起身,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了吻他的薄唇。 池映寒很少见她主动,故而她这么一个小奖励,够他开心三天的。 殊不知,外面的车夫不禁有些纳闷,这大热天的正常人都恨不得把车帘全拉起来透气,这小夫妻可倒好,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在里面干什么…… 不过好在车夫懒得管这些事儿,只专心的将这些人接往风厢楼。 待下马车的时候,顾相宜早就整理好了衣衫,出了马车之后便准备跟着池天翔他们进入酒楼。 却不成想,待他们下马车的时候,冯氏竟出现在马车前方,关切的道:“慢点,慢点!可别把孩子颠着了!” 顾相宜见她竟没进酒楼,而是在这儿等她,不禁感到奇怪:“三婶,你怎么没进去呀?” 冯氏回道:“我方才在马车上的时候,发现这车有些颠簸,当时就想这帮人颠到咱们这些大人也就算了,你这怀里的孩子还小呢,可禁不得颠啊!” 第688章 赐官 顾相宜全然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么个小事,遂道:“没事的三婶,安姐儿平时也不是个闹腾的,方才那点颠簸她还受得住。” 瞧着顾相宜怀中的孩子并无大碍,冯氏方才叹道:“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这会儿池映寒也从车厢内出来,听着她们的谈话,池映寒不禁有些发懵。 方才他完全没感觉到马车哪里颠簸,但眼下又不好开口问及此事,只得老实来到顾相宜身旁,但还未等他同房氏说些什么,便见苏韵从酒楼内出来,问道:“怎么都在这儿站着呢?里面已经开好间了,进去点菜啊!” 冯氏赶忙应了一声。 这时苏韵又道:“大姨娘他们呢?下车了吗?” 池映寒回道:“他们跟我们不是一个车,在后面呢!” 苏韵听罢,忙道:“老人家腿脚不方便,恐是还未下来呢,我过去迎迎他们。” 说罢,苏韵便朝着后车的方向走去。 而这时,顾相君已经搀扶着顾老太太从马车内出来了,苏韵连忙上前帮忙搀扶,一边搀扶一边叮嘱道:“大姨娘,来,慢点儿!” 待他们朝着这边走过来,冯氏才好奇的问道:“这两位是……” 苏韵笑着解释道:“相宜的娘家人!” 冯氏闻言,顿时怔了怔。 瞧着顾相宜也过去一边接应一边喊着祖母,冯氏才缓过神来。 不多时,几人便在苏韵的带领下前往宴席所在的客间。 顾相宜恐是在家里待了太长时间,突然来到这种喧嚣的地方,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 池映寒在进入酒楼之后更是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生怕这人来人往的将她和孩子挤到。 待入席之后,按规矩是长辈们入座之后,他们这些当小辈的才能挑选座位,但这次却是破天荒了似的,池映寒刚进屋室,便见池天景亲自过来迎他,道:“来!二郎,你们往前面坐!” 池映寒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排搞得有些懵,忙问:“我们怎么能坐那么靠前的位置呢?” 一旁的冯氏笑道:“今儿不是孩子的满月宴吗?你们可是正儿八经的主角,去罢去罢!” 顾相宜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池天景既发话了,那他们坐得远了反倒不妥当了,便也催了催池映寒道:“三叔让咱们过去,咱们便过去!听三叔的!” 说罢,二人便顺应了池天景的意思,坐到靠近池天景的位置,顾相君同这里其他人并不熟悉,便同顾相宜道:“姐!你们去哪儿坐着,我们也跟过去!” 顾相宜愣了一下,下一刻,目光落在冯氏身上,冯氏笑了笑道:“这位是娘家的弟弟是吧?” 顾相君点了点头。 “成,坐这儿吧!大姨娘也挨着坐便是!娘家还有其他人吗?” 顾相宜回道:“没有了,就他们两个。” “行!那就先这么坐着!” 冯氏操办起事情来,气场丝毫不输苏韵,但纵使她办事大气,顾相宜也察觉到了她在看到自己这两个娘家人的时候那无法掩饰的错愕。 但在这种场合之下,顾相宜也没多说什么。 待入座之后,顾相宜虽说感觉不到小腹上的伤有多疼了,但抱孩子抱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够她受的了。 若是方才那席上,她实在受不住就将孩子交给顾老太太照看了,但现下三叔三婶也在,她就算抱麻了,也不方便轻易将孩子交给旁人。 直到所有人都在苏韵和冯氏的安排下入座之后,池天景才起身面向众人。 “今儿办了场大宴,一来是庆贺二郎孩子满月。” 说到此处时,池天景目光落在池映寒身上,池映寒赶忙点头回应了一下。 只听他继续道:“二来,也是庆祝我返乡同母亲、兄弟再聚。” 说到此处时,老夫人和池天翔皆点头示意一下。 “三来,还有更大的喜事!”池天景说着,目光便又落在池映寒身上。 这目光移过去又落回来,可真让池映寒消受不起。 但池映寒见他看着自己,也只得继续微微点头示意。 下一刻,便突然听池天景郑重的道:“想来是天佑我池家,近来真是喜事连连,长房家里这才刚添了子嗣,长房家的二郎便在科考中入了三甲,真是好事成双啊!” “什么?!” 听闻这话,众人纷纷惊呼出声! 池天翔和苏韵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二郎他殿试中了三甲了?” 冯氏笑道:“可不是么!中了个探花呢!” 池映寒这个当事人在突然得知自己中了探花之后,激动得险些连心脏都不会跳了,甚至整个人都有些发懵:“探花?我中了探花?!” 池映寒之前听闻顾相宜说不大看好他作的那篇文章,本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去偏远地方做个县令,他也都得认了。 却没成想,竟然柳暗花明又一村,考上了探花! 池映寒忙问:“那岂不是意味着我可以进京做官了?” 池天景笑道:“是啊!今后咱们二郎就是官身了!而且还能直接进京做官!这么大的喜事,怎能不大摆酒席,庆祝一番?” 老夫人听闻这等喜事,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激动得背过气去! 探花!官身!入京! 这都是他们以前根本不敢有丝毫期盼的,更不敢相信这一切会在池映寒身上实现! 而对顾相宜而言,走完殿试这一步,入官并不意外。 但所从事的职位,却是决定池映寒未来的关键。 顾相宜遂问:“那他考上了探花之后,官家可有赐官?” 池天景听罢,笑道:“我正要说呢!咱们二郎可真是出息了!官家给他赐官了,今年谏院正缺新人呢,便将二郎分配到谏院,去做议郎!” “议郎?!” 池映寒尚且不知议郎是做什么的,乍一听这官名,想来也是帮着纳谏的。 但顾相宜在听到是这么个职位之后,脸色顿时便差了下去。 “三叔,若我没记错的话,谏院是归属于门下省吧?” 池天景回道:“正是!” 第689章 不公 虽说席上不方便说这些,但顾相宜却着实纳闷。 按说她先前同王文夫妇打过招呼,倘若池映寒最后能争取到在京城做官的资格,那么他们便想办法将他调配到工部,池映寒涉世不多,在王文麾下当值,王文也能关照他一分。 如此一来,也方便让池映寒日后慢慢磨炼。 结果这是给调配到什么地方去了?! 大庆的谏官经历过几次变革,如今的谏院能说上话的没几个人,而议郎一职更是在改制之后由五品降为六品,可以说就是个跑腿打杂的虚职。 顾相宜愣是没想明白,怎么就给调配到了那里去? 难不成是池映寒在大庭广众之下没管住嘴,说自己是尚书省的亲眷,结果被避嫌了?! 顾相宜想着,便嫌弃的瞄了一眼正同长辈们笑谈的池映寒。 而池映寒也下意识感觉到顾相宜在盯他,低头一看,果然看到顾相宜那幽怨的小眼神。 池映寒纳闷的问道:“怎么了相宜?” 这时,池天景笑道:“说到相宜,陛下那边也传了口谕呢!” 听闻此话,顾相宜着实一愣。 她也有份?! 这接二连三的喜事着实让池家众人受宠若惊,大家伙儿忙问道:“相宜这边还有什么喜事啊?” 池天景回道:“上次南阳城瘟灾一事,陛下说相宜治瘟有功,但由于现下身体不便,可待她身体恢复之后进宫领赏。还有相宜的那个小徒弟,陛下也有封赏。” 顾相宜听罢,顿时有些懵。 这是怎么个情况? 陛下怎么知道她治瘟的事迹的?这不都让沈潋那厮给拦下了吗? 说到此处,池映寒顿时也给顾相宜使个了眼色,示意她别出声,回去同她慢慢说。 而池家众人哪里注意得到他们的小表情,这喜事一件接着一件,让他们早已乐开了怀。 池天翔笑道:“喜事!真是喜事!最近我们池家可真是行了大运了!” 冯氏回道:“可不是吗?我寻思相宜治瘟那事,少说也能得陛下赐匾。你们知道这赐匾意味着什么吗?那是官家给的招牌,今后相宜那生意直接就能搬到京城去坐。只要官家的匾在那儿挂着,不怕生意做不起来,就怕你伙计雇的不够多,忙到腰酸腿疼的!” 冯氏说罢,众人顿时喜笑颜开。 不过说笑的间隙,冯氏却是看出来了—— 面对迁京这么大个事儿,顾相宜的神情格外平淡。 仿佛京城这个地方对她而言并不陌生,官家召见也没将她惊着,仿佛心里有所准备一般。 倒是池家这群人,听说池映寒将进京上任,顾相宜也能将池家的产业带到京城发扬光大,纷纷笑得合不拢嘴。 而池天景在顿了顿后,方才继续道:“我这话可还没说完呢!” 老夫人正欣喜着,听闻池天景还有事要说,忙道:“还有什么喜事?都一并告诉我们!” 旁人也道:“是呀!快说快说!莫要吊着我们!” 池天景笑道:“再有便是我这蠢儿子潭哥儿的事儿了。潭哥儿前年便考上了贡士,按说本应是今年参加殿试的。结果这个不争气的,愣是在殿试前几日肠胃不适,没去参加殿试。还是在殿试之后,我去找陛下商议,说是刑部还有几处空缺,想让潭哥儿今年便去上任。但按规矩,留京的名额总共就三个,他若是想今年在刑部上任,我还得在陛下面前多说几句。好在最后是争下了,陛下过后单独见的潭哥儿,进行的殿试,如此也不算坏了规矩。” 老夫人听得有些懵,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潭哥儿今年也能上任了是吗?” 池天景笑道:“正是!我家这蠢儿子让大家见笑了!” 哪里是见笑? 听完池天景的话后,池映寒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消失了…… 池天景的意思就是—— 那个让池映寒险些殒命的殿试,池映潭压根就没参加,只凭着池天景这个当爹的凭借往日的功绩去陛下面前说了几句好话,陛下便走了个过场,让他入了前三甲。 可是,池映寒这便想不通了——陛下不是最厌恶科举之事出现弊案吗? 他可是真真切切的记得顾相笙因为舞弊,生生被人打死。 那时他本以为陛下是最为公正的,顾相笙这厮如此扰乱科考秩序,被打死也是应当的。 可是这池映潭的操作,便不算舞弊了? 仔细想想还真不算,人家也没打小抄,不过是殿试那几天胃疼没来参加考试,过后借着他爹的面子让官家补考一场。 乍一听也没什么毛病,只不过考的跟他们正儿八经参加殿试的不是同一道题而已。 但不论池映寒作何感想,殿试最终的名额也出来了——这位殿试当日缺席的考生被分配的地方,比他这个冒命赶上殿试的被分配的地方,还要好上几倍! 池映寒脸色也顿时变得差了下去。 这时,池天翔笑道:“好事!都是好事!大家吃着!吃着啊!再让小二多上几坛好酒,许久都没这么快活过了,今儿咱们兄弟俩好生吃上一顿,不醉不归!” 待酒端来之后,席上满是欢声笑语:“来来来!大家好好吃一顿!吃着啊!” 席间,顾相宜缓好了胳膊,感觉胳膊没之前那般麻痛之后,便腾出手去夹菜,夹菜的间隙,她才发现—— 这会儿反倒是池映寒一脸的郁闷,丝毫没了食欲。 还得顾相宜主动问他:“你又怎么了?” 池映寒知道,这会儿是在席上,他还需将情绪憋回去,遂道:“没事……” “没事就吃饭!” “昂……” 池映寒说罢,便一脸无奈的去夹菜。 而这时,池映潭端着酒杯来到池映寒和顾相宜身边,笑道:“表哥!嫂子!今儿难得喜上加喜,弟弟敬你们一杯!” 说罢,池映潭便将这杯酒干了。 见他跑到自己这儿来敬酒,池映寒纵是再不情愿,也得回他一杯。 池映寒遂倒了一杯酒,下一刻便一饮而尽。 池映潭笑道:“咱们同年上任的,都是新人,今后可要互相关照啊!” 第690章 算账 池映寒心里虽是不悦,但池映潭都到他面前敬酒了,他总还是要给池映潭这个面子的。 在给池映寒敬了酒后,池映潭又来到顾相宜面前,给顾相宜也敬了一杯,并道:“我之前在家里闭关苦学,外面的事儿啥都不知道,连堂哥娶亲我都不知道,这也是今年考上了才给我放出来。不然的话,按说我应该早些见见你们的,不然你说这事闹的,正巧赶上孩子满月,我这两手空空的连个礼品都未准备!今儿小弟我必须得表达一下歉意,我先自罚三杯!” 顾相宜见他上来就给自己倒了三杯酒,忙道:“不用不用!我们也没介意这些事儿,你上来就自罚三杯,这是做什么?” 池映潭笑道:“你们没说,但我心里得有数。嫂子今天别拦着我,这罚酒我得喝。罚完这三杯,等我回京之后好生给孩子挑个礼物,百日宴的时候定要给孩子补上!” 说罢,池映潭便将这三杯酒饮下了。 池映寒却是搞不懂这是哪门子操作——他们压根也没讲究他啊!他这般自罚是几个意思? 但他这般自罚,却也使得顾相宜还得不停的劝着他,同他说客套话,最后一边赔笑一边将他请到一旁去,他这才挪到苏韵那边问候去了。 苏韵见池映潭过来,也同他笑着。 但苏韵此刻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她原是不想这般大操大办的,却不料今儿池天景一家回来了。 在苏韵看来,顾家的满月宴她若是从简了,回头好生哄哄她,再补偿一番,也能说得过去。 但池天景回乡这么大个事儿,若是从简可就说不过去了。 想来是怕什么来什么,今儿池家前往酒楼的时候,动用的可是一个车队,这般张扬十分显眼,显眼到路边的人只要眼睛不瞎,就知道池家又办大宴了。 池家办宴的消息当即传到了四房耳朵里,近来池天昌刚从郊外回来,由于在郊外被挟持的时间过长,以至于现在即便听说天策卫四处暂时被十三卫总处召回了,池天昌整日也都处于一个惊魂未定的状态。 谁料,他逃回来之后,便接到了池映松的死讯! 他太清楚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了,甚至一口咬定池映松是死在了顾相宜手里! 但他去找大房理论的时候,苏韵却根本不让他见顾相宜,就连池天翔也表示顾相宜情况并不乐观,连床都下不了,现在外界任何一点刺激都能要了她的命,故而根本不给池天昌接近顾相宜的机会。 而现在,池天昌竟是接到了大房给孩子办满月宴的消息! 池天昌听罢,问着报信的家丁道:“那二郎媳妇也出席了?” 家丁回道:“去了!奴才亲眼看着她和二郎一起上的马车!” 池天昌顿时笑出了声:“恢复得倒是挺快,这才多长时间,都能出门参加宴席了。不过说来也是,这段日子长房那边对她也挺上心的,恨不得人参、鹿茸都给她用上。不然这人死了,二郎又不愿续弦,长房岂不是断了后?” 四房夫人闻言,也笑了一声:“真是没想到她竟缓过来了,还真是命大。不过她缓过来倒也正好,她若是死了,那松儿的案子便彻底成了无头案!” 这些日子,四房夫人茶不思饭不想,整日以泪洗面。 在思念儿子的同时,她最想做的便是将顾相宜从那长房院里捞出来,提到衙门上去审问。 可池天翔那边却看守得极为严格,纵是她买通了几个丫鬟去打探归雪阁的消息,也只得听说顾相宜情况并不乐观,甚至有时会发低烧。但归雪阁院内不准外人进去,院内的丫鬟都是些忠心的,不易买通。故而详细的消息,四房便打探不到了。 且因为这事儿,四房和长房之间的关系闹得十分紧张,想必是关于池映松的死,池天翔心里也有自己的判断。 好在今儿长房在酒楼设宴,总算让四房逮着一个捉拿顾相宜的机会。 四房夫人瞧了池天昌一眼,池天昌顿时会意,遂问那家丁道:“哪家酒楼?” 家丁回道:“好像是家新开的,名字不大记得了……” 池天昌神情严肃,手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那家丁,家丁瞧见银票之后,赶忙将其接过,回道:“奴才记起来了,那是家新开的酒楼,叫风湘楼!” 池天昌闻言,道:“备马!去风湘楼!” 此刻的风湘楼内,池天翔和池天景喝了一坛又一坛,池天翔仿佛有许多的事想要同他讲。 池天景也叹道:“其实孩子们现在受的苦,我都能理解,毕竟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还记得当年即便是冬日,我也是那批学生里,每日第一个进学堂的。后来,整个学堂那么多人,就我考上了。当时只觉得苦尽甘来。但到了后来我才知道,考上又如何?考上不过是让你从一个县官开始做起,直接给你调配到荒山野岭去做县官罢了。要么我怎么说二郎有福啊,留京了,还进入了谏院,可真是少遭了不少罪啊!” 池天翔许是喝多了酒,回道:“行了,他能做到这个程度,我也知足了。但说实话,我还是觉得你们家容哥儿享福,考上功名之后能调到你的麾下,这才叫少遭罪呢!我们家二郎,今后去了京里,能做成啥样,全凭他自己造化了。” 池天景道:“你们也不用这般悲观,他们小两口迁京了,可是能带着你们全家一起迁京的。到了京城之后,咱们互相照应着,想想都觉得今后的日子更加热闹了。” “好!那说定了,咱们全家迁京!到时候互相照应!” 顾相宜和池映寒就挨着他们坐,就这么听着他们在那里谋划迁京,仿佛池映寒迁京,全家都要跟着沾光似的。 池映寒忽然转头同顾相宜道:“相宜,你说今后官家若是赐诰命了,这家里的妇人,是不是都有份啊?” 若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太扯淡了! 第691章 逃脱 但顾相宜却是一脸无奈的回道:“六品官没有诰命……” “我可以慢慢升嘛!” “那等你升上去再研究这个问题,我现在没精神头儿去想那些事儿。” 听闻这话,池映寒顿时又紧张起来,道:“你没事吧?” “腰酸、胳膊酸、涨痛,坐久了浑身难受……” 所以顾相宜哪有心思去考虑什么诰命不诰命的?她现在已经开始坐不住了! 这可吓坏了池映寒,池映寒忙道:“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先回去?” “不妥。”顾相宜斟酌一番,最后还是回道:“我还能撑一会儿,先在这儿待着吧。” 想来她在这儿待了一个时辰了,池天翔和池天景也谈了一个时辰了,但这俩人就好像相见恨晚一般,足足谈了一个时辰也不嫌累,且还越喝越多,想来不到晚上是回不去了,顾相宜也只得看看什么时候能有其他人也待不住要走的,她再开口跟着一起走,不然单她一个人说坐不住了要走,打实有些失礼。 故而,顾相宜便将怀中的小允安换了个方向,让她的小脑袋换一个胳膊枕着,闲下来的那只胳膊也能好生缓缓。 而就在此刻,突然有一个伙计来到门口,开口问道:“在座的是池家老爷吗?” 池天翔此刻正同池天景叙旧,突然听闻有伙计喊他们,遂道:“是池家的席!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伙计回道:“门外有一个车队,说他们是池家的,来找大哥和三哥。我们这是新开的酒楼,对客人的身份也不大熟悉,若是一家的,你们便出去沟通一下,他们将车队堵在酒楼外,也蛮耽搁我们做生意的。” 殊不知,此话落下之后,苏韵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四房的人来了?! 苏韵心道不妙,但还是起身道:“你们先聊着,我出去看看。” 池天景不禁感到好奇,转头问道:“咱们池家就咱们兄弟四个,外面来者是何人?难不成是老二或是老四?” 老夫人回道:“苏氏过去查看了,且等她看看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对南阳城的情况最是不知情的表是池天景了,乍一听南阳城的兄弟,他第一反应竟是池天南。 池天景突然打探道:“话说回来,今日怎么不见二哥呢?二哥不是也在南阳吗?” 池天翔叹道:“他去做游医了。” 池天景大惊:“什么?!” “听起来是不稳定,基本上就是浪迹天涯。但他说,这是他的初衷,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他的生命还在延续着。想当年,咱们兄弟四个各走各的路,对于老二来说,这也是他的归宿罢。” 虽说乍一听,老二是他们兄弟四个当中最寒酸的。 但想起他当年的那股倔劲儿,池天景也稍稍点了点头,理解了他的选择。 而这时,苏韵已然来到酒楼门口。 她刚到酒楼门口,外面的阵势便将她吓了一跳。 整整一排的马车,齐刷刷的横在酒楼门外,而车队的最前方,池天昌正靠着马车旁静静的侯着,见苏韵出来,池天昌朝着苏韵打了个招呼,下一刻便朝着苏韵走来。 而他朝苏韵走来的时候,苏韵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但她还是站在门口,同池天昌道:“这烈阳高照的,四弟在这儿等什么呢?” 池天昌也不同她拐弯抹角的,直言道:“今日是家宴,且是三哥回乡的日子,这等席面,我怎能不来呢?只不过我们家这帮人懈怠了,你们都开席了,家里才有人传信给我们。来得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说罢,四房夫人便也从马车内出来,后面几个马车上,庶子池映梧以及四房那几个姐儿,也纷纷下了马车,再往后看,甚至还有一个老嬷嬷将池允恩也抱来了。 这阵势可真是够大的! 但苏韵心里明镜着他们想干什么,若是让他们入了席,场面便无法控制了。 苏韵遂道:“诶!你们这来得便不巧了,咱们这都快吃完了,你们若是进去,岂不是吃残汤剩饭了吗?莫不如在这儿等着,他们马上要出来了,咱们换家茶馆,你们兄弟几个一边听书,一边好生叙旧。” 池天昌道:“这便不必了,既然三哥人都来了,于情于理我都该进去看看,咱们也都不饿,不急着吃饭。我只是寻思我这些孩子还都没怎么见过他们的三叔呢,他常年在京城,大家也真是多年未见了。不过是进去见一面,不妨事吧?” 池天昌的声音极有气势,殊不知,此刻席上的顾相宜隐约听见了外面的争执。 她心里明镜着,这是四房一家找上门来了! 这帮人正想堵她呢! 顾相宜眸光又移向池天翔和池天景那边,池天翔不可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现下他不方便将这乱事告诉池天景,故而此刻他正指望着苏韵能将人拦下,但顾相宜却觉得悬乎——这帮人既已将整个酒楼都包围了,岂能被苏韵两句话给打发走?! 顾相宜心想着,便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小允安,怀中的小允安此刻正睁着一双小眼睛盯着顾相宜。 但现下,顾相宜只能先委屈一下孩子了。 顾相宜心里盘算着,便同一旁的池映寒道:“池二,你帮我抱一下孩子,我胳膊又麻痛了。” 池映寒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惹得一愣,忙道:“可是我抱她,她不是哭吗?” “这会儿她大抵不会哭闹了。折腾这么半天,我瞧着她好像有点困了。” “所以……我现在抱她真的没事?!” 顾相宜见他这般不配合,一时有些恼了:“少废话,让你抱着你就抱着!” “诶!” 池映寒见顾相宜恼了,哪里敢再说什么,赶忙将顾相宜怀里的小允安接了过来。 原本安逸的躺在顾相宜怀中的小允安突然被陌生人抱走,顿时便感到不安,还没等池映寒接过她,她便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这一道哭声,不仅将池映寒吓了一跳,更是惊到了正在交谈的池天翔和池天景。 池天翔忙问:“怎么了?孩子怎么突然哭了?!” 顾相宜赶忙将小允安接了回来,顿时有了托词:“我瞧着她衣服有点湿,可能是尿了,我去茅房帮她处理一下!” 第692章 堵人 一听是孩子的事儿,池天翔赶忙应道:“那赶紧去罢!对了,你们有干净的衣服吗?没有的话去附近给孩子买一件去,别把孩子耽搁了!” “换洗的衣服都带了,不妨事的。” 说着,顾相宜便给宁儿使了个眼色,准备离席。 一旁的池映寒可是清楚——这孩子压根也没尿啊!她这是要做什么? 但还未等他问,她便回道:“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你在这儿待着,不用担心我。” 说罢,顾相宜便带着孩子匆匆离席了。 她走得急了一些,未能及时同池映寒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池映寒却是看得出来——她这分明就是跑路啊! 然,出乎众人意料的是—— 就在顾相宜离席的下一刻,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争吵的声音。 “你们就算要入席,那我也得先回去通禀一声吧?你们怎么还能硬闯呢?!” “今儿是家宴,难不成我四房的人还不能来了不成?话说得明明白白,我们就是上去瞧一眼,这又不能碍着你们,难不成你们是有什么事儿,非要瞒着我们四房不成?” “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四房现在还在丧期,本就不宜参加这种宴席……” 然,还未等苏韵将话说完,酒楼内便传来一道响声。 附近的客人纷纷惊叫:“这怎么还带推人的呢?!” 但事实确是如此,池天昌再听不得那些推辞的话,若是再这般和苏韵没完没了的争论这些,那她定然还有更多的话等着他们。 故而,他干脆不等了,猛一用力便将苏韵推到一边,直接冲进了酒楼。 池天昌刚闯进酒楼,四房夫人便也跟着闯了进去,进去的时候完全没有同苏韵说两句缓和的话。 在四房看来,他们两家的矛盾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池天翔打心底里不愿分他们丝毫产业,恰巧顾相宜的产业越做越盛,池天翔便顺水推舟,将脏水泼在顾相宜身上,自己则摘得干干净净,仍旧在池天昌面前摆出一副手足情深的姿态。 池天昌暗地里早就受够了,却不得不收敛心绪看他做戏。 双方就这么耗着,本想看谁熬得过谁,但这一切终是不长久。 直到今日,池映松惨死在如玉堂一事。 长房也不打算再给四房面子了,池天翔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长房产业上的事儿,四房竟已了如指掌,甚至四房夫人无意间说漏了嘴,在大堂上公然交代他们单是盯着顾相宜的铺子,便已盯了几个月。 所以,事到如今,长房不打算装下去了,四房更是直接同长房摊牌了。 在进入酒楼之前,四房便打探到了宴席究竟在哪个包间。 故而,在闯入酒楼之后,四房根本不给苏韵反应的时间,直接率领全家来到了席上。 此刻,池天景正同池天翔唠着,便见池天昌及其夫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瞧他们那架势,池天景一时还有些懵。 “老四?你们也在南阳城呢?” 池天景全然没料到,这四房竟也在南阳城! 想来他是多年未归,他印象中一直在南阳城开医馆的老二早就不在了,本应在海边的老四竟在这里扎了根。 而池天昌虽是来闹事的,但他不是不清楚现在的池天景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没有十足的证据,他们不得轻举妄动。 池天昌遂笑了笑,道:“我这也是刚刚才得知三哥回来了,多年未见,按说我这个做弟弟的也应来看看三哥的。” 池天景听罢,也轻笑一声,转头同池天翔道:“大哥,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既然老四也在,怎么不邀他一起来呢?” 池天翔回道:“方才咱们急着订宴,走得有些急,便给忘了。不过现下不巧,咱们这桌席是临时按人数订的位置,也没给你们准备地方。莫不如咱们几个换个地方,重新摆上一桌?” 谈话的间隙,池天昌扫了一眼席上的人,但这群人中并没有顾相宜。 这怎么可能? 顾相宜是没跟着过来吗? 那他们岂不是扑了个空?! 殊不知,此刻的池映寒心里明镜着方才顾相宜为什么离席,如果这帮人是来堵顾相宜的,那么现在顾相宜不在,他们难不成还真有耐性在这里顺势入席? 但令池映寒不解的是—— 苏韵却没有跟着回来。 池映寒心里猜疑着,但这宴席之上,他们还需稳住心神,探清对方在下哪步棋。 与此同时,方才被推了一跤的苏韵,生生看着这帮人闯入了酒楼,她本想再追上去,谁料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藏在楼梯后的顾相宜悄悄示意了她一下。 她这才没追上去,而是在他们入席之后,跑到顾相宜身边,低声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顾相宜低声回道:“不提前跑出来,还等他们直接堵我?” 苏韵方才松了口气,道:“那你现在便趁机回去吧!他们这次势在必得,若是让他们知道你在这儿,定不会放过你的。” “只怕他们现在彻底摊牌,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来,若是被他们发现我借机出逃,再在路上堵我……” 还不等顾相宜说完,苏韵便叹道:“也是,你现在还走不得,太危险了!” “所以婆母,你先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能不能哄他们去别的地方?” “成,我回去看看!” 主要是顾相宜现在这个状态,实在是禁不住和四房公然对峙,更别说是上衙门跪着去。 故而,在顾相宜向苏韵说明情况之后,苏韵便回到了席间。 虽说暗地里双方已经闹掰了,但在池天景面前,苏韵还不得不扯出笑容,同池天昌道:“你们瞧瞧,我方才说什么来着,咱们这席都快结束了,你们这个时候过来确实不大合适。莫不如咱们换一家重新开席?” 这种话,池天翔方才便说过一遍了。 纵使苏韵再问一遍,池天昌的态度也十分坚定。 想让他离开这儿?门都没有! 他方才打探得清清楚楚,顾相宜分明就是跟他们一起来的! 第693章 摊牌 今儿他非要将顾相宜捞出来不可! 然,就在池天翔和苏韵劝他出去重新开席的时候,老夫人却道:“店里的伙计呢?先给老四一家备些椅子,总不能让他们都在门口站着啊!” 老夫人发话之后,池天翔也吩咐伙计去准备。 但池天昌是没那个耐心再同他们周旋了,遂在席上直言道:“不必准备了。” 老夫人不解的道:“怎么就不准备了?难得你们哥仨聚在一起,饭菜若是不够吃便再上几份,酒喝尽了也能添上,难得相聚一回,这些都好说。” 池天昌郑重的推辞道:“只是儿现在还在丧期,加上近来伤心过度,并无食欲。所以儿不过是来看看三哥,酒菜便不必添了。” 池天翔不愿在池天景面前提起这桩案子,但池天昌却不惧这些。 他就是想把事情闹大,让顾相宜给他儿子偿命! 果然,在听闻池天昌的话后,池天景疑惑的道:“怎么回事?老四家里这是出什么事了?” 池天翔本不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声张,但池天昌却公然喊冤道:“三哥,你是有所不知啊!就在上个月,我家大儿子松哥儿没了!” “什么?!”池天景不由得被这消息吓了一跳,“松哥儿?你家嫡子松哥儿?” 池天昌叹道:“是啊!就是那个跟着我走南闯北的松哥儿,他小的时候,你还抱过他,给他买过糖葫芦呢!没了……上个月没了……” 说到此处,池天昌便抽泣起来,紧接着,他身后的儿女们也跟着抽泣起来。 池天景顿时蹙眉,关切的问道:“怎么没的?!” “谁知道呢!上个月莫名其妙死在二郎媳妇的药堂内!当时二郎媳妇也在的!” 池天昌说着,眸光便落在了池映寒身上。 找不到顾相宜,他便先拿池映寒开刀。 这帮害死他儿子的人,一个都别想跑,都得给他儿子陪葬去! 待池映寒发现众人的眸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后,倒也不慌,直接同众人道:“这事怎么说呢!大家都知道的,当夜药堂失火,我媳妇早产,险些一尸两命,这笔账我们也想算呢!你以为我不想手刃那天夜里闯入药堂谋害我媳妇的人?但这事儿不是得等官府办案吗?四叔,您冲我咆哮也没用啊!” “二郎,你这话便不地道了。我们不求别的,只求当时的真相,我们只想知道我家松哥儿是怎么死在你媳妇的药堂的!是谁杀了他!但是,现在已经一个月了吧?你媳妇早就醒了吧?既然人都已经醒了,怎么没见你们有什么表态?哪怕给我们回两句话都行啊!” 见池天昌率先摊牌了,四房夫人也跟着摊牌道:“可不是么!但你们又是什么态度?我可是听闻你们在家中设宴庆贺孩子满月呢!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家孩子满月的日子,同样也是松哥儿离世整整一个月的日子!松哥儿现下尸骨未寒,你们还有心思设宴庆贺?” 听闻四房夫人咆哮的话,池映寒突然抬手打断了她,道:“你们吊唁是你们家的事儿,我们给孩子庆贺满月是我们家的事儿。咱们归根结底是两家人,你们家办丧事和我们家办喜事,这二者冲突吗?!” 四房夫人打实不知池映寒是怎么说出这么狠绝的话的,想必是他现下被陛下赐官,又得池天景相助,整个人的气势都跟当年做小混混的时候不一样了。 可她的松哥儿呢?他的生命却在最好的年华戛然而止! 眼下这罪魁祸首还想直上青云?想都别想! 她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将池映寒拉下水,为她的松哥儿报仇! 四房夫人遂也不绕弯子了,直言道:“旁的也不说了,想来这是你家孩子的满月宴,那顾相宜呢?她躲哪儿去了?!” 池映寒不由得感慨,顾相宜是真有先见之明,不然这时候这几个疯子找上门来,她现在还未完全出月子,哪里禁得住他们这般折腾? 池映寒遂直接回了她三个字道:“她不在。” 四房夫人怒骂:“你放屁!” 这时,池天昌也来到池天景身旁道:“三哥,你瞧瞧!大哥家里这些孩子,都是些什么人呐!真是造孽呦!” 池映寒听闻这话,却是笑道:“四叔,这话我应该原封不动的送给你!我刚刚说相宜不在,那是实的,你自己看看,这席上哪位是她?她可不就是不在吗?我也没同你们说假话啊!倒是四婶,您这叫我说些什么好呢!近两年来,我爹都知道我斯文许多了,既能识文断字,便不说那些市井粗话了。可四婶您一个长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这般粗劣不堪,叫我一个晚辈都不知如何评价您。若非要评价,那我只能送您四个字——有辱斯文!” “你!……”四房夫人瞧着他说完这话,险些没背过气去,委屈的同池天景和老夫人道:“你们瞧瞧这混账羔子!我们今儿来这儿,又不是想要你们的命,无非是瞧着二郎媳妇康复了,想求问一个真相啊!” “打住!”池映寒当即打断了她的话,她会同池天景叫冤,池映寒也会,池映寒遂道:“三叔,相宜什么情况您是见过的,她现在抱个孩子都费劲。这样的状态,怎么能叫康复呢?” 四房夫人恼道:“二郎,你休要胡搅蛮缠!” 池映寒“唰”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无奈的扇风,一边扇风一边叹道:“我说的条条是道,句句讲理,怎么就叫胡搅蛮缠了?您认真想一想,寻常妇人坐月子都需要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但她这一个月里时常晕倒、发低烧,久坐一会儿都会浑身乏力,这能叫康复?孩子满月跟大人出月子,那可是两码事。您再在此事上纠缠不清,那胡搅蛮缠的可就是您了!”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不让我们见人,也不让官府调查,想把这事拖过去是吗?” 池映寒笑道:“谁告诉你们,我们打算将这事儿拖过去了?您没个证据,自己便开始胡乱猜测,然后得出一些偏离事实的结论,这叫臆想!” 第694章 决裂 这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术,池映寒还是从沈潋那里学来的。 池映寒也不知道沈潋怎么会运用这种杀伤力极强的话术,但现在他也无需再思考这些,他只知道此话一出,四房夫人当即被气得险些吐了血! 四房夫人叫嚷着,下一刻便也放弃同池映寒争辩,而是跑到池天翔面前去道:“怎么着?是不是只有我们报官,你们才能将人交出来?才能将真相告诉我们?” 实则,池天翔也不知真相究竟是什么,但事实摆在那里,当时顾相宜确实早产了,且如玉堂也失了火。 难不成当晚顾相宜还能自己挖坑自己跳? 故而这里面就算有隐情,也不是顾相宜谋害池映松这么简单。 但四房一家现在逮着这个机会,却死活不松口了,甚至面目狰狞,犹如疯狗一般。 池映梧提议道:“母亲,别跟他们置气了,报官吧!” 四房夫人恼道:“报官!现在就报官!我今儿定要顾相宜给我一个说法!” 此刻,池映寒不知顾相宜躲在何处,但他一边庆幸着好在顾相宜躲开了,一边又忧心着怕她没能跑出去,被这群疯子逮到。 但这口气,池映寒却是忍不下去了:“说法?四叔四婶还想要什么说法?我一个晚辈念及你们是我叔叔婶婶,没想捅破这层窗户纸,想不到你们却是蹬鼻子上脸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心里没数吗?” 池天翔和池天昌的争执,同池天景没有丝毫的关系,他只是有些意外——自己这次回乡,竟赶上这么一场大戏! 池天昌好奇的问道:“这么说,二郎你其实是知道内情的?!” 池映寒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回道:“三叔您有所不知了,前段时间,四叔和池映松二人说是要出海打探有没有生意,如果接到了生意,打算一家人全部回到海上,重操旧业。当时二人走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可是结果呢?这才走了多少天,池映松便离奇死在我媳妇的铺子里!他们怀疑是我媳妇杀了池映松,我他妈还怀疑池映松埋伏在如玉堂,想趁我离城那天夜里谋害我媳妇呢!所以,你们要是不闹事,咱们可以好好商谈,若非要这般纠缠不休,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此话一出,池天景也感到奇怪。 而在他们争执的间隙,唯一没有发话的便是老夫人。 这案子实在是太悬乎了。 可也确实像池映寒说的那般——池天昌和池映松二人明明已经离城,却在十几日后死在顾相宜的铺子里,这怎么都说不通啊! 若是深扒起来,再扒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那长房和四房只能落个两败俱伤。 所以这段日子,连老夫人都吩咐要好好照看顾相宜,每个环节都要格外仔细,绝不能出现任何闪失,更不能给四房的人绑架或者闹事的机会。 依她的想法,这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但这事同池天景可不挨关系,池天景如同看戏一般,看着两家争执,继续问着池映寒道:“那依二郎的看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事到如今,池家众人都在席上,池映寒遂也将话挑明了:“我不会断案,也没什么看法。我只是听说,四叔离城跑海是假,投靠天策卫是真。只不过四叔不知天策卫的人生性狠戾,直接就将四叔绑架了,直到几天前,天策卫残余兵力被总处召回,那些小兵知道他们的头目出事了,这才急着将他放了,纷纷老实的回京重新接受分配。所以四叔回来的日子,和总处召回天策卫的日子吻合。其他的我不知情,也不会臆想天策卫拿四叔做人质,是不是在要挟池映松?这和池映松死在如玉堂有什么关系?天策卫有理由派他杀我媳妇吗?理由是肯定有的,沈潋事后想要吞功,但瘟灾是我媳妇控制的,他想抹杀我媳妇的全部功绩,二人闹过矛盾……” 说到此处,池映寒便突然止住了话,语气一转,道:“嗐!不知不觉便说多了,这些都是应由官府调查的,我在这里推断也不太妥当。我只想说,如果你们想报官,那么随意!但是后果大家都要想清楚,四叔一家破罐子破摔,名誉受损的却是整个池家,四叔,您看着办!” 既然四房一家要套牌,那池映寒也能奉陪到底。 只是这事传出去,四房想要同归于尽,但眼下池映寒和池映潭都是即将入仕的人,此事关乎整个家族的兴衰。 老夫人见池映寒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干脆也表态道:“二郎说得不错,老四,你若执意报官,后果不堪设想!你可以不管这件事对你大哥和三哥造成的影响,但你自己家呢?你家里那些待字闺中的姐儿,她们今后的清誉你都不管了?松哥儿殁了咱们谁都心痛,可梧哥儿便不是你儿子了?他的前途你也不顾了?你们若是有什么不满,咱们慢慢商议,何必非要闹得不可开交?这不是同归于尽吗?” 四房夫人心里却道:梧哥儿又不是她的骨肉,她管那厮作甚?现下松哥儿没了,她的后半辈子都断送在顾相宜手里了,她还能让顾相宜好过?! 四房夫人遂道:“既然你们不愿报官,那行,让她出来!我们同她当面对质!我们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讨一个真相,她若不心虚,便让她出来!否则,我们立刻报官!今儿谁也别想好过!” 躲在不远处的顾相宜和宁儿就这么听着四房夫人在席上威胁全家,宁儿心里直发慌,道:“少夫人,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呐?” 顾相宜本想着自己若是不在,四房逮不着她便只能作罢,没想到四房这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了! 他们今儿闹完这么一出之后,同池家其他几房也算彻底决裂了。 只是现下,她该怎么办?! 她若是不回去,整个池家都要受牵连。 她若是回去,只怕这帮疯子会当场手撕了她! 第695章 压抑 鬼知道四房现下发的是哪门子疯,竟连自己全家的名声都不顾了! 顾相宜身旁的宁儿低声道:“少夫人,再拖下去他们便要报官了,到时候您也跑不了,可是现在回去更是自投罗网。到底该怎么办,您拿个主意吧!” 顾相宜看着眼下的局势,冷静的思考着。 现下席上的人,哪个反应不过来顾相宜是故意在四房闯入之前开溜的?可她若真这么溜了,导致四房当众报官,不论生了什么后果,池天翔都得找她算账。 今日所受的折损和侮辱,日后待她养好了身子,瞅着没那么可怜价儿了,池家众人生不起怜悯的时候,那么今日池家所受的罪以及利益上的损失,都会算到她身上,就算伤不到她,想起来也要在背后斥她两句。 故而,现在她就是能逃,也绝不能逃。 那么…… 怕是只有一个办法了。 只是不到逼不得已,顾相宜并不想用这个法子,因为使用这个办法的代价是不堪设想的。 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走这步棋了。 顾相宜心想着,便转身同宁儿道:“宁儿,你带孩子躲起来,躲到茅房或后院都行。他们是来堵我的,不是来堵孩子的。你快带她走!” 顾相宜说着,便将孩子递向宁儿。 宁儿惊道:“可是少夫人,您怎么办啊?!” “我有办法保全自己,你放心吧!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允安,无论我们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都别牵到孩子,带她走!” 宁儿明白顾相宜的意思,若现下小允安无处安置,顾相宜无法集中精力去对付四房一家。 下一刻,宁儿连忙将小允安接到自己怀中,由于平日里三燕负责小允安的生活起居的时候,宁儿也在一旁帮忙,故而小允安对宁儿并不陌生,在宁儿接过小允安的时候,小允安并没有哭闹,只是一双小眼睛仍是落在一旁的顾相宜身上,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顾相宜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却还是嘱咐着小允安道:“允安听话,乖乖跟这位姐姐走,千万别出声啊。” 此刻顾相宜最怕小允安在此地哭闹,她一旦出声,便是暴露了方位。 好在小允安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一般,安静的待在宁儿怀里,虽然仍是想要顾相宜重新将她接回去,却也没有哭闹。 下一刻,顾相宜便嘱咐宁儿道:“走吧!” 宁儿点了点头,下一刻便转身朝着后院的方向跑去。 见她带着孩子远去,顾相宜便也放下心来,朝着宴席所在的客间走去。 此刻的席上,场面越发的混乱,但长房的人多数已经稳不住了,有些甚至开始埋怨道:“谁知道二郎媳妇上哪儿去了?您见不到人,也不能拿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开刀呀!” 瞧着长房的人越发稳不住阵脚,四房的人暗中得意。 这帮人果真是怕这桩案子被拿到知府衙门去审,怎么说都是一桩丑事,谁也不愿大肆宣扬。 既要和解,那便被四房抓住了把柄。 就连老夫人也问着池映寒道:“二郎,莫不如这事就在席上解决罢!再拖下去也不妥当!只是这会儿不知相宜完事了没有,要不二郎你去看看?” 池映寒就知道,四房若想同归于尽,那长房全家都不得不想办法同他们妥协。 故而今日,顾相宜若是跑了,便是将全家都得罪了! 可池映寒却是打实希望现在顾相宜已经不在酒楼内了,就算他知道这件事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也不愿顾相宜被这帮疯子逮住。 池映寒心道: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回来啊! 然,就在池映寒心里祈祷的时候,偏偏就这么没有默契—— 客间的门突然“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大门打开的那一瞬,在场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整个宴席,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皆循声望去,目光纷纷落在推门而入的顾相宜身上。 反倒是顾相宜被他们的目光搞得有些错愕。 只见顾相宜困惑的道:“我方才不过是出去清洗一下。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全然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殊不知整个长房和三房谁看不出来——她出门的时候分明是抱着孩子的,回来的时候孩子不知所踪。 她若是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那定是在外面让人给打坏了脑子! 但关于孩子去向的事儿,长房和三房谁也没开口问她。 长房心里明镜着顾相宜是个怎样的人,她将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那便是准备毫无顾忌的同四房斗这一局了。 至于三房,池天景只当今日看的是一出大戏,说到底这是长房和四房之间的争斗,他有办法全身而退,甚至他们若能在他眼皮底下结案,他还能帮他们一把,将犯人押到刑部大牢,重刑伺候。 故而,在顾相宜回了席后,整个席上的氛围顿时变得十分压抑,听不到席上有任何喘息的声音。 只能听见池映寒声音平淡的道:“既然清洗完了,便回来接着吃吧!” 这是唯一让顾相宜回到坐席上的台阶,顾相宜此刻心跳剧烈,却也故作平静,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朝着池映寒走去。 然,她才刚迈出一步,四房夫人便绷不住了,高声喊道:“二郎媳妇,你是没看见我们吗?!” 顾相宜听罢,却也不慌,回头应道:“看见了!刚刚还有些奇怪呢!不知四叔四婶怎么来了?” 四房夫人瞧着顾相宜这副友善的模样,越发的控制不住想当场撕了她! 恐是看得出四房夫人的怒火,池映寒再次催促道:“相宜,还在那儿站着干什么?不知道自己不能久站吗?赶紧过来坐着!” 池映寒的语气重了一分,明显是有些急了。 顾相宜见他催促,脸上露出一丝不悦:“我又没说不回去,你凶个什么劲儿!” 说罢,便没再理会四房夫人,直接回到了席上。 见她顺利回席,池映寒便也放心了,至少她在他身边,他能护着她,免得被这群疯子伤着。 第696章 对策 在顾相宜回席之后,门口的小丫鬟便准备将门关上。 但现下席上三家是什么情况,纵是在场的丫鬟、婆子也是晓得的,故而在关上客间大门的时候,小丫鬟整个人都在发抖。 只感觉四房夫人正冷冷的瞪着自己。 果不其然,下一刻—— 寂静的客间内传来了四房夫人的声音:“慢着!” 话落,小丫鬟当即被吓了一跳,关门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只听四房夫人继续道:“关门是什么意思?在座的各位,有谁是见不得人的吗?” 老夫人怒道:“这是家丑,不得外扬!你要讨说法,便关上门去讨!休要蹬鼻子上脸!” “蹬鼻子上脸?”四房夫人顿时笑出了声,“我儿子没了,我来讨个说法,这叫蹬鼻子上脸?!” 见四房夫人现在都敢跟老夫人叫板,想来是真的豁出去了,自家脸皮不要了,要拉着全家一起下水! 池天翔喝道:“你别给脸不要脸,话已经跟你说明白了,你那儿子是怎么死的,你们心里不可能没数!” 四房听罢,更是疯疯癫癫的笑了出声:“所以你们承认了是吧?你们承认你们是知道我儿子的死因的是吧?!” 池天翔瞧着她这疯癫的模样,打实没法同她沟通,但此刻池天昌却全然不管,纵她在这里耍疯。 退一万步来讲,倘若今天肆意发疯的是四房夫人,那么就算官府追究起来,池天昌也有办法壁虎断尾。 但眼下四房夫人是真的被这帮人气得失心疯了,怒骂道:“你们啊,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老太太!今儿我就把话说明白,这口气我忍了许久了,我家老爷是嫡四子,是嫡出。我家松哥儿是我和老爷所生,也是嫡出。恩哥儿是松哥儿和他正妻所出,也是嫡出!来的时候,我们四房是欢欢喜喜的带着这嫡曾孙来的,我想让你们知道,恩哥儿是池家第一个嫡曾孙!但是老太太你他妈是不是瞎,恩哥儿就在这儿,你个死偏心眼的就如同没看见一样,你们给过恩哥儿什么?他好端端的一个嫡出孩子,想到陆上发展,以后进学堂好好读书,参加科考,入仕做官,有错吗?我们四房做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了?但你们这群眼瞎又偏心眼的东西,生生耽搁孩子这么长的时间,甚至他想办个生辰宴,还得请示许久才能办成。你这偏心老太太,你若是扎在长房这里了,您便直说,用不着这么吊着我们,当真是枉我叫过您一声‘母亲’!” 四房夫人是再也忍不下去了,一时将这些年的苦水都倒了出来。 老夫人听罢,怒不可遏,斥道:“混账!一家子混账!枉的哪里是你们?枉的是我这个老太太!亏我还一直劝老大给松哥儿找差事,亏我还多次帮你们说过话,结果你们竟是一帮狼心狗肺的畜生!” 老夫人顿时起身,用力震了震拐杖。 而今,四房夫人是不准备给他们留任何情面了,直接同老夫人道:“骂,你们随便骂!松哥儿死在顾相宜的铺子里,任你们怎么想保她,她也脱不了干系!实话告诉你们,我们已经报官了,今日你们谁都别想走,都得到衙门跪着去!尤其是你,顾相宜,今日这顿牢饭,你是吃定了!” “什么?!” 老夫人闻言,勃然大怒。 “你当真报官了?!” 方才分明是说好了只要顾相宜能出面给四房一个说法,四房便不会报官。 也不知四房现下是在唬他们还是有其他打算,但现在她这疯癫的举动,却将整个长房都搞得坐立难安。 四房夫人瞧他们这慌乱的模样,顿时感到可笑。 原来他们也知道惶恐?! 当时那般死不交人的嚣张气焰呢? 然,就在四房夫人得意的时候,池天昌却发现顾相宜这个当事人却没有半分畏惧。 官府都要来了,她竟仍能做到面不改色? 池天昌不由得警惕起来,道:“怎么?二郎媳妇,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顾相宜淡然的回道:“长辈们议事,我一个晚辈插话,不大妥当吧?” 长房的人当真怀疑顾相宜是不是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那官府要抓的可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啊! 在座的众人中,还是苏韵最先忍不住了,同顾相宜道:“相宜,你当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池映松究竟是如何死的,与你究竟有何关系,你现在赶紧告诉他们,或许还有转机!” 闻言,顾相宜突然从席上起了身,道:“我只记得那日药堂遭了贼,来盗取止瘟的药方,途中被我发现了,那贼人便当即动了手,甚至在药堂内放火。至于池映松是怎么回事,我并不知情。” 在池映松这件事上,顾相宜的态度同池家众人一致,她不会承认池映松是王莽杀的,而且也没那个必要,只要顾相宜一口咬定她所说的就是事实,便没人能还原当晚那荒谬的真相。 如此说法,其实是便宜了池映松,他当夜埋伏在如玉堂内挟持顾相宜的举动,本就是自寻死路,但这事实若是说出去,就算有人信,也不利于池家的名誉。 四房若是接受这个说法,这事便也能过去。 但四房夫人听闻这说辞之后,更是恼了:“你以为当夜药堂无人,你便可以信口开河了是吧?” “我信口开河?我若是将我后面的判断全说出来,那才是信口开河,但那是官府的事,我只说我当夜所见到的。” 池天昌忙问:“那你还知道什么?或者你还有什么判断?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我还知道什么?我还知道当夜作乱的贼人是天策卫的,我也确实有一个叫王莽的伙计,当夜听到我的呼救之后赶来救我,结果杀了许多贼人,那些贼人看起来正是天策卫的人。我也承认我和沈大人在药方的事上没谈明白,他派人来盗取药方情有可原,但是我根本不知道池映松为什么会出现在药堂。我和池映松既没有交情,也没有生意上的往来,他为什么突然在池二不在的时候出现在药堂里,我根本不知道,更别说是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第697章 千金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倒是听闻四叔这边最近同天策卫有所往来。那么如玉堂失火一事,同你们有没有关系,还说不定呢!所以,最不应倒打一耙的是你们吧?” 真就应了池天翔方才的话了——他们四房怎么回事,他们的儿子是怎么死的,他们心里没数吗? 而听闻顾相宜的话,四房夫人更是气得险些喘不过起来。 “我看想要倒打一耙的是你吧?真是满口胡言!你当真以为那天夜里发生过什么是查不出来的吗?!” 实则,就算能查出来,也伤不到顾相宜分毫。 顾相宜这是在给池家留颜面,不想将这件事定义为四房刺杀长房,不然传出去对整个池家都没好处。 如果四房非要将真相扒出来,打的只会是四房的脸。 机会,顾相宜是给了。 至于这帮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顾相宜并不在意。 下一刻,只听四房夫人威胁道:“既然你这般执迷不悟,那咱们便到衙门好生谈谈罢!” 听闻此话,池映寒心头一紧,赶忙护住顾相宜,喝道:“今日你们休想带她走!” 她现在还未完全出月子呢,此时哪里禁得住牢狱之灾? 但此刻,外面却有人推门进来汇报道:“老爷!官府的人到门外了!” 老夫人听罢,震惊的站起身来,忙问:“真的来了?!” 若是真将人当众带走,那池家的脸可就得到几十里开外去捡了! 但顾相宜却仍是一副毫不惊慌的模样,反而镇定的坐在座位上,语气平和的同四房夫人道:“可惜我现在身子还未康复,去不得衙门。” “你不想去也得去!” 顾相宜却道:“四婶怎么这么有把握?难道四婶就没想过——就算官府来了,今日也不敢拿我!” “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官府还需要给你面子?!” 顾相宜笑道:“只怕他这么个地方官,是真不敢在没有罪证和圣旨的情况下强行动二品官员的亲眷啊。” 听闻此话,四房夫人当即笑了出来。 “可真有意思了!你要说亲眷,那我们整个席上的人都是二品官员的亲眷!你还有特权了不成?” 顾相宜稍稍歪了歪头,解释道:“我说的亲眷跟四婶说的亲眷可不是一个意思。就算那赵知府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没资格拿工部尚书府的千金吧?” 工部尚书府的千金?! 四房夫人听罢,着实一愣。 他们这席上的人,和工部尚书有什么关系? 这官府要拿顾相宜,和工部尚书又有什么关系? 在场的人基本都没听明白顾相宜这是在说什么疯话。 只有三房一家,在听闻这话之后心里“咯噔”一声,方才三房夫人就疑惑这事儿呢,可是席上谁都没提这茬,她也不好详说。 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顾相宜竟突然提起了这件事! 只听顾相宜当众同四房夫人坦白道:“您就甭瞎猜了,我就是说我自己呢!我娘家正是当朝工部尚书,而我在京城的地位,说实在的,与三叔家的嫡女池映雪是同等的。您现在若是让官府拿我,就等同于拿三叔家的池映雪。您老人家自己看着办!” 而在四房夫人听来,这根本就是些疯言疯语! “工部尚书府的千金?我看你是在往脸上贴金还差不多!还千金?就你一个小门小户的丫头,你也配?!” 然,四房夫人正嘲讽着,三房夫人冯氏便坐不住了。 顾相宜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今日他们刑部若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位工部尚书家的女儿被押入牢内而见死不救,今后这事若是被哪个跟他们刑部有仇的在京城捏造一番,他们池家三房就亏惨了! 故而,冯氏哪里还能看着四房夫人继续嘲讽下去,赶忙站起来道:“合着你们全家都不知道啊?!” 池家众人:“????” 在场所有人都被搞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听三房夫人当众解释道:“相宜她娘家确是当朝工部尚书,虽说是个义女,但现下王家没有亲生儿女,她的身份地位确实是王家千金呐!” 池天翔都听懵了:“什么玩意儿?你确定你说的我们家相宜?!” 冯氏拍着大腿叹道:“哎呦!还能有谁呀!说起来上次她进宫的时候我还瞧见过她呢,当时我就纳闷这孩子怎么这么像二郎媳妇呢?结果可不就是她吗?我的天爷呀!这么大个事儿,你们全家都不知道啊?!” 可不是全家都不知道么! 待老夫人听完这话之后,险些坐都坐不稳,从椅子上跌下去。 敢情她这个孙媳,不是小门小户的寒酸人家出身,而是当朝工部尚书家的女儿?! 老夫人赶忙抚了抚心脏,不停的嘟囔道:“我的天哪……” 这时,苏韵也惊问道:“相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你怎么不同我们说呢?!” 顾相宜回道:“说了又能如何?我该回南阳还是要回南阳,该辅佐夫君还是要辅佐夫君,该侍奉公婆依旧会侍奉公婆,所以便也想打破原有的关系。” 池天翔听着顾相宜的话,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怪不得顾相宜近来在产业这方面,只要她想,她就能将某件事办得妥妥的,而这些事基本都是池天翔调动了自己在南阳城的人脉之后仍没有办成的。 敢情她身后竟有这么一尊大佛! 而现下反应速度最快的还是三房,就在他们谈话的间隙,赵知府来到客间门口,猛然将门推开。 待推门而入之后,第一句话便是问道:“谁报的官?!” 然,就在赵知府话落之后,整个客间都格外安静。 下一刻,只听池天景开口道:“报官?谁报的官?我们兄弟三人正在此好生相聚,怎么会有人报官?赵知府,你确定没进错客间?” 赵知府:“……” 实则,在赵知府气势汹汹推门而入之后,本想亲手缉拿如玉堂纵火案的真凶,谁料,刚进门便撞见了刑部尚书! 赵知府当即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698章 势力 接着赵知府便听闻池天景发了话,更是不敢吱声了,赶忙战战兢兢的道:“池大人息怒!恐是这酒楼太乱,下官寻错了客间,打扰到池大人聚会,是下官该死了!” 而四房夫人又瞧了眼坐席上的池天景,池天景现下这是决定要出手保住顾相宜了,他一发话,赵知府哪里还敢拿人? 但四房夫人却是不依,忙道:“既然赵大人都来了,那便稍坐片刻再走吧!” 赵知府单是被池天景说了那么一句,这个地方他便不敢待,立刻摆了摆手,推辞道:“这便不必了,毕竟下官确实接到消息,说这里有人报官,但报官的人却不见了踪影,下官还是先行去寻那报官者比较妥当。” 四房夫人回道:“但是我们池家也有案子要同您说呀!” 赵知府闻言,一时间无法决定自己的去留。 留下,还怕得罪了池尚书。 离去,这四房毕竟是在和他倾诉案件进展。 赵知府在心底衡量了一下,若是咬牙离去,恐是还得在池尚书面前留下一个怠惰的印象。 赵知府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问道:“可是你们先前的失火案有了进展?” 四房夫人回道:“正是!赵大人,我们正想问您说呢!案件的当事人现在身体缓好了,也能还原案情的始末了!” 四房夫人说着,便将眸光移向顾相宜。 人带不走,那案子就在这里审! 赵知府一时也不知什么状况,试探着问道:“这位便是如玉堂的顾郎中?” 顾相宜见赵知府问起她,坦然回道:“正是!” 赵知府听罢,继续问道:“那你可知失火当夜,堂内究竟发生过什么?” “我只记得当夜有贼人闯入,欲盗取止瘟的医书,却不巧被我发现,我在争执中受了些冲撞,导致早产,后来堂内便失火了。后来我的伙计查出来贼人是天策卫的差役,而我与天策卫四处头目又闹过矛盾。所以,我只能猜到是天策卫四处头目做的。至于池映松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我和他平日里根本毫无往来,他也根本没来过我的铺子,而且那时候他和他父亲已经出城近半个月了,我是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在我这药堂里的。” 一旁的四房夫人听罢,恨得咬牙切齿,万万没想到在官府面前,她竟仍是谎话连篇! 但赵知府却格外淡定,听了顾相宜的供词后,回道:“你说得不错,确实是这么回事。” 四房夫人闻言,双眸顿时瞠大:“赵大人,您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啊?!” 赵知府回道:“这不是本官从哪儿得出的结论,而是官家在朝堂之上下令彻查的。沈潋谋害百姓一事确实存在,且当时的瘟灾确是顾郎中所解,顾郎中所言皆得到了证实。现下沈潋那恶贼已被处决,甚至整个十三卫都因此受到了冲击,近来自上而下,全面自查整改。这消息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本官自也有所耳闻。故而,如果如玉堂失火案是沈潋所为,那这桩案子,官家便已替你们结了!” 殊不知,赵知府的言论,着实惊到了顾相宜。 沈潋被官家处决了? 她不是在做梦吧?! 这一个月来,顾相宜一直都在闭门养伤,那沈潋究竟怎样了,她根本就没去管。 按说他武功尽失,无法再回到十三卫了,他若是想为自己谋个活路,便只能改头换面,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苟延残喘。 但那样的日子,对满脑子都是加官进爵的沈潋而言,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但她却没想到—— 沈潋居然死了,且还是被官家处死的! 她没有追问沈潋是怎么死的,但眼下的情况很明显——赵知府只是一个上任的新官,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他到一个新地方上任,自是要探清这个地方哪些大户人家是不能得罪的。 眼下池天景已然发话告诉他——池家兄弟三人没有矛盾。 那他哪里还敢再查下去?! 但他的态度却惹得四房夫人怒火中烧,道:“怎么就结案了?单听她的一面之词,你们就结案了?!” 赵知府恭敬的回道:“本官方才说了,这不是她的一面之词,而是如玉堂纵火案和官家正在审理的案件为同一桩案子,且她这个只是沈潋谋乱案的一部分,主案都已结清,她这个案子自也是结清了。” 四房夫人整个人都懵了。 赵知府来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现下竟说变卦就变卦! 且这还不止,在说完此话之后,赵知府又道:“既此案已结,那本官便去寻方才报官之人了。” 赵知府哪里还愿在这个压抑的地方再待下去,他巴不得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见他要走,池天景自也没什么挽留的意思,遂示意道:“去罢去罢!差事要紧!” “是!那下官这便告退了!” 说罢,赵知府便急匆匆的想要退出去。 谁料!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那一瞬,顾相宜忽然叫住了他:“慢着!” 赵知府听闻这声厉喝,心里“咯噔”一声,但还不得不回头问道:“顾郎中还有什么事吗?” 顾相宜开口道:“案子该办还是要办的,如果需要我去衙门走一趟,我定然会去,只是现在不是时候,赵大人且等我半个月,等我养好了身子,自会亲临衙门。只不过……到那时候,谁是原告,谁是被告,可就说不准了。” 顾相宜这话落下之后,着实让四房一家打了个寒颤。 她这是什么意思?! 但赵知府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半个月后的事,且让它半个月后再说。 赵知府回道:“成!顾郎中若是有什么新的线索或者旁的想告诉本官的,随时到衙门来找本官便是!本官现下便告辞了!” 说罢,赵知府便如逃命一般逃离了现场。 席间,又只剩下三房人家。 四房这般不留情面的将知府请来,却不成想,知府在知道这案子涉及了什么人物之后,压根就没敢管! 他们前脚刚走,整个四房的气势便如同被掏空了一般,所有人心里都在发慌。 第699章 缓缓 瞧他们现在如同蔫茄子的模样,长房反倒又得意了起来。 尤其是池天翔,他对顾相宜方才的那套供词,简直满意到了极点。 他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 真真假假的阐述当晚发生了什么,却对池映松的事一字不提,甚至干脆告诉官府——她没看到池映松,更不知他是怎么死的。 池天翔听完这供词,当即笑出了声。 那池映松是个什么东西?还真拿他当个好物了! 但这一切,池天翔只在心里嘟囔,并未当众嘲讽四房一家。 而池天景更是喝了口茶,自行选择不语。 小辈们更是没有多言。 徒留老夫人在这压抑的氛围中越想越气。 终于,还是老夫人率先开了口,道:“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怪丢人的!你们都没错,错在老太太我。我今儿真是多余邀你们四房入席,正如我多余去劝老大,告诉他,恩哥儿留在这里,总比回到海边强。现在可倒好,这事被你们闹成什么样!瞧瞧恩哥儿,这还不懂事的年纪,便落得父母双亡,这叫什么事儿!” 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 她是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家怎么会闹成这般模样。 但下一刻,老夫人还是不忍将四房责罚得太重,遂道:“罢了!既是邀错了,那么你们四房该回哪儿去便回哪儿去,这席上没有你们的位置!” 池天昌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他心里明镜着——这次可不是池天翔盼他们走,而是老太太发话让他们赶紧滚蛋! 眼下,池天昌也说不得什么,只得诚挚的给老夫人行了个大礼。 但这大礼,老夫人看都没看。 四房一家觉得尴尬,下一刻便推开客间的门,离开了。 在他们离席之后,整个客间顿时又恢复了寂静。 老夫人一言不发,众人也不敢吱声。 纵是老夫人随口说了句:“你们接着吃,莫浪费了。” 众人也没有一个敢动筷子的。 只有毫不知情的宁儿在外面看着四房一家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酒楼,她才感觉自己的喘息恢复了正常。 下一刻,宁儿赶忙抱着小允安推开了门。 而她抱着孩子进门之后,才发现整个席间,半点的烟火气息都没有。 只有顾相宜在看到宁儿抱着小允安进来之后,眸色一亮,本能的喊了声:“允安!” 宁儿见她口气有几分焦虑不安,赶忙回道:“孩子没事,孩子好好的呢!” “你快将孩子抱过来!” “诶!” 宁儿赶忙跑回了顾相宜身边,顾相宜急切的将孩子抱回了怀里,悬着的心这才踏实了一分。 在抱过孩子之后,顾相宜探了探裹着孩子的小被褥,明显凉了许多,也不知方才宁儿躲去了哪里。 殊不知,池天翔看着顾相宜现下正在专注的查看孩子的情况,一时也不知应如何开口叫她,要怎么跟她说话。 池天翔只感觉自己现在还有些懵…… 自己家里随便找来冲喜的小门小户儿媳,竟摇身一变成了工部尚书府的独女。 她这身份是拿了工部尚书府全部的继承权的,想来自家这蠢儿子能这么顺利的入京深造,也都是拜顾相宜这个千金的身份所赐。 池天翔只觉得自己需要时间缓缓…… 而老夫人见池天翔空张了半晌的嘴,却挤不出一个字来,遂替池天翔开了这个口,道:“大家也别在这儿干坐着,接着吃罢!非得等老婆子我带头吃是不是?二郎,相宜,你们也吃!好生补补身体!” 池映寒猝不及防的被老夫人点名,也不想摆架子,干脆装作无事一般也夹起菜来。 而顾相宜却是专注的查看着小允安的情况,方才还没看仔细,待抱入怀里之后,便发现小允安微微张嘴的时候,小嘴附近沾着几滴白色奶渍。 顾相宜连忙回头问道:“怎么搞的?她怎么吐了?” 宁儿一脸的歉意,回道:“那个……方才后院太热了,我带她去后院阴凉地方待着,又不知将要待到几时,于是我便跑到后厨去,要了半碗水给孩子喝了,喝完就吐了两口,然后我也不敢喂了……” 顾相宜:“……” 她该说宁儿什么才好! 顾相宜下一刻便用力捶了一下宁儿的胳膊,恼道:“没事瞎喂什么?净给我添乱!” 宁儿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她顶多会照顾大人,让她照顾孩子,她一个黄花闺女,哪里有经验?这孩子也只能交给三燕去带,毕竟三燕在宫中照看过刚出世没多久的小皇子。 虽然听三燕说,照顾那小皇子简直是她的噩梦,她不当值的某一天,小皇子突然生了急病,当夜就殁了,当时官家一怒之下斩了许多人,她得亏那日不在小皇子的寝殿,否则也得跟着陪葬。 所以,照顾小允安的任务,也只能交给三燕。 三燕听闻小允安方才吐过两口奶,赶忙催促席上的其他丫鬟道:“去找些干净的帕子!” 池天翔方才开口道:“赶紧去,给孩子找些帕子,要拿干净的!” 丫鬟们听罢,赶忙手忙脚乱的去找手帕。 待丫鬟们将帕子拿过来之后,顾相宜这才沾着清水,轻轻给小允安擦拭着。 小允安的小眼睛一直盯着顾相宜的俏脸,虽也闷哼几声,但还是安静的由着顾相宜将吐出的奶渍擦净。 这时,老夫人也关切的问道:“不要紧吧?实在不行,咱们便先行回去,免得孩子在这里折腾久了,经受不住,生了什么病,这可就犯不上了。” 池映寒听罢,赶忙回道:“成!那便赶紧去套车罢!在这儿待久了怪闷的!” 闻言,池天翔赶忙吩咐去套车。 不多时,池家众人便上了马车,返回池府。 而待上了马车之后,顾相宜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方才那紧绷的心绪一旦放下,整个人便如突然散了架子一般,格外的疲惫。 甚至在上了马车之后,顾相宜干脆连坐都坐不住了,干脆靠在了车厢的角落,安静的歇息着。 池映寒不由得担忧道:“怎么了相宜?你没事吧?” “我没事。” “老实说,方才四房那帮疯狗没惊到你吧?!” 第700章 心疼 听闻这话,靠在车厢角落的顾相宜微微睁开一只眼睛,声音有些微弱的道:“你是真的没心没肺啊!方才若不是我施计让你三叔保我,你现在就得去牢里见我了!” 池映寒却道:“可我看你挺镇定的啊,有这身份在,你恐是早就知道知府是不敢抓你的!” 镇定?! 顾相宜轻轻叹了口气,猛地抓起池映寒的手,直接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池映寒将手覆上之后,顿时感觉到她的心跳极快,且迟迟缓不过来。 顾相宜斜靠着车厢,越发的感觉自己连靠着都吃力,恨不得整个人躺在车座上,见池映寒一脸震惊的模样,顾相宜笑道:“怎么样?够镇定的吧?” 池映寒惊道:“不是,怎么这么严重?你没事吧?!” “不妨事,缓一会儿就好了。” 顾相宜只是习惯了。 她有办法让三房出面帮她谴走赵知府,但这不代表她没有被四房今日这誓言拉整个池家的举动惊到。 按说,这个家族是要走向衰亡的。 家族内斗这般严重,纵使门第兴旺,也长久不了。 她能帮着池天翔守住产业,却没成想几房还是斗成这样,甚至此刻她竟觉得二房一家提前跑路是明智之举,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跑路之前没能将海哥儿带走。 但他们终究没有选择为了和海哥儿在一起而留在这个越发混乱的家族。 他们跑得实在太明智了。 甚至惹得顾相宜有些羡慕。 而蹲在顾相宜身边的池映寒并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就这么看着她闭目静养,他不禁有些担忧,遂道:“相宜,你不能在这儿睡啊,一会儿车晃起来你就被颠下去了……” 顾相宜只是随口回了一句:“随便吧,累了。” 池映寒:“……” 看着就放在座位上的小允安和迷糊得睁不开眼的顾相宜,池映寒打实无奈,只得上前两步,将她的身体扶起来。 他怕自己随意扰她,惹她生气,赶忙解释道:“你要躺的话便躺我身上,我搂着你,免得你掉下去了。” “我掉下去没事,你看着点允安就行了。” 池映寒郑重的回道:“放心,你们两个我都会好好看着的。” 说着,池映寒便坐在顾相宜方才靠着的位置,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他这才放心了些。 下一刻,他又将小允安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小允安这一路受了不少折腾,现下已经睡熟了,就连被池映寒抱起,也未惊醒。 池映寒单用一只手便能搂住小允安,还闲出来一只手,怕顾相宜在车厢内闷着,闲出来的那只手从怀中掏出折扇,给顾相宜扇着风。 这般酷暑之下,车厢之内突然有了凉风,顾相宜倒是舒坦了许多,不禁赞叹道:“你倒是还蛮贴心的。”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应该的!嘿嘿!你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好些了,就是很乏。” “没事,乏就歇着。有我照看你们,保证出不了事。” 听罢,顾相宜突然笑道:“突然觉得你好像更适合养在后宅,每天我出去打拼,回家之后看看你这张养眼的脸,再得你这般体贴,便挺不错的。” 这话搞得池映寒一阵哭笑不得:“这怎么行呢!我还想快些上任,早点有能力让你们娘俩过安稳日子呢!只要我以后在外好好打拼,你们就能在后宅过好日子了!所以你要有些盼头,等我升官,给你争个诰命回来!” “那你好好努力,我慢慢等。” 其实池映寒当真觉得纳闷,他们在来风湘楼的路上,池映寒便向她保证过今后会过上好日子,顾相宜也表示期待他能好好发展。 在回来的时候,池映寒得知自己现下已是谏院的议郎,本以为顾相宜会很高兴,但是事实恰恰相反,也不知她是意识不清醒还是别的原因,竟又将来时的话重说了一遍。 她之前怎么忧虑,现在仍怎么忧虑,没有丝毫的改善。 池映寒不知该说她什么才好,但瞧着她渐渐睡了过去,他也没再追问,只当她是被四房的举动吓着了。 直到马车停在池府门前的时候,顾相宜仍未睡醒,池映寒不忍扰她,只得掀开车帘,将跟车的三燕叫了进来,三燕进来之后,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了出去。 池映寒这才轻轻的将顾相宜抱起,回了院子。 在进屋之后,池映寒便将顾相宜放回床上,待将她安置妥当之后,这才拿过折扇给自己扇起风来,并吩咐宁儿:“去备些冰镇的酸梅汤来,这天也太热了!” 宁儿听罢,应了一声,遂准备出去准备酸梅汤。 但还未等她离开,池映寒便又问了一嘴:“对了,相宜和允安能喝酸梅汤吗?如果可以的话,给她们也备些!” 宁儿险些被这道送命题吓得腿软,忙道:“二爷,这事奴婢不知道,也不敢做主。方才在席上给孩子喂了两口半凉的开水,孩子就吐了。要奴婢看,还是先喝温水吧。” 池映寒又问:“那相宜能喝吗?” 宁儿惶恐的道:“奴婢可不敢胡来,若是喝了冰凉的酸梅汤后不下奶了,奴婢可是要遭雷劈的!” 池映寒:“……” 行罢…… 池映寒只得摆了摆手,示意宁儿离去。 不多时,宁儿便端来了一碗冰凉的酸梅汤和两碗温水,还嘱咐池映寒道:“若要喂的话,便趁着没凉快些喂了,小孩子肠胃不好,二爷您可千万不能乱来啊!” 池映寒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故而,这碗冰镇的酸梅汤,池映寒只能一个人喝了,不过喝起来倒也爽快。 爽快之余,池映寒不禁感慨自家妻女真是两个小可怜,烈日炎炎的只能喝温水。 池映寒只得端着一碗温水来到小允安的摇床边,看着摇床中熟睡的孩子,池映寒不经意的又走了神,不多时便将温水放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摇床中的小允安。 第701章 慌了 这会儿顾老太太和顾相君还未回来,顾相宜也正睡着,这屋里都没有给小允安晃动摇床的。 池映寒一时兴起,遂将脚踏在摇床上,轻轻晃起了摇床。 但他一个爷们也把控不了力度,脚刚一踏上去,摇床便从一段倾向另一端,这过大的幅度顿时将小允安惊醒了。 池映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惹祸了! 池映寒顿时一脸惊慌的看向摇床内的小允安,低声哄道:“安姐儿不怕!我是爹爹!你应该能认得我了吧?!” 小允安睁大双眸,看着自己正上方几乎要贴上来的一张大脸。 不知是不是有些眼熟的缘故,这一次小允安并没有哭闹,只是将目光移开了,朝着床铺的位置望去。 池映寒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虽然没惹哭孩子,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小允安很嫌弃他…… 他也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有没有这种情况,是女儿都比较嫌弃爹爹,还是只有他一个人遭遇了这么惨的事儿…… 明明刚出生的时候见他还会笑呢,怎么他现在正儿八经的回来看孩子之后,孩子就这么不喜欢他? 池映寒虽然感到委屈,但却不死心,见她一直在看躺在床上的顾相宜,那他便换个位置,坐在顾相宜的前方,不偏不倚,正好挡住了小允安的视线。 且池映寒的脸皮厚得离谱,在挡住她的视线,强迫她看自己后,再次轻声同她道:“安姐儿,我是爹爹!” 小允安听闻这话,小脑袋再度扭向另一侧,就算看不到顾相宜,她也不想看他。 池映寒见状,纵是有城墙一般的脸皮,也还是被戳到了心。 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 难道真的是因为顾相宜怀孩子的时候,他大半时间都不在,养孩子的时候他也不在,好像他是瞧着孩子养好了之后才回来捡现成的观赏一样…… 若是仔细去品这个想法,池映寒只会越发的感到郁痛。 他不是故意要这样的,可他仍旧将事实搞成了这般模样,可能在孩子最关键的时期没陪着孩子,孩子是不会跟他亲近的,无论他是孩子的哪门子亲眷,孩子都只认生养她、陪伴她的人。 池映寒一个人坐在床边,突然竟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今日在宴席上,顾相宜说当晚的贼人是沈潋派来的,倘若不是池映寒这一次冒死进京去敲登闻鼓,将真相公之于众,那么她的这套说辞只能被当作一派胡言。 但池映寒却不想将自己击鼓鸣冤的事告诉顾相宜,生怕再给她带来压力和负担。 池映寒只得忍着心头的郁闷,将水碗拿起,诚挚的同小允安道:“安姐儿,你听爹爹说啊,爹爹不在的时候,并不是不管你和你娘,反倒是为了你和你娘的事,爹爹不在你身边的。爹爹不是不想陪你们,但爹爹真的很无奈啊,现在爹爹回来陪你们了,十二个时辰都在你们身边,你理一理爹爹好不好?” 池映寒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但小允安仍旧没有看他。 池映寒又道:“那你喝口水好不好?大夏天怪热的,你不多喝些水,身体会吃不消的。” 但小允安好像仍旧没听懂他的话,只是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睡了。 实际上,池映寒心里也能明白——孩子现在不把他当成坏人,又哭又闹的,便已经建立信任感了。 道理虽懂,但见小允安就是不愿搭理他,池映寒依旧十分郁闷。 他也不想过多打扰小允安,只得在小允安的摇床边轻声道:“安姐儿啊,咱们好说好商量,爹爹只有一个请求——不要讨厌爹爹好不好?” 但这时,小允安已经睡着了。 只听池映寒在摇床边自言自语的道:“不过也没关系,你现在不喜欢爹爹,爹爹也能理解,爹爹就是想告诉你——不论你讨不讨厌爹爹,爹爹都会一直喜欢你,会一直疼你,给你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你喜欢什么只管跟爹爹说,爹爹很快便能自己出去赚钱了,赚的钱都给你们娘俩,你们随便花。就算你不说,爹爹发现了你喜欢什么,也会买给你。” 池映寒越说越起劲儿,不知不觉的追溯到了过去:“其实爹爹早就盼着有个女儿了,恰逢爹爹现在是官身了,感觉自己又多了一分前进的动力,这几年爹爹一定会好好努力,以后你长大了,在提起爹爹的时候一定会挺起腰板说爹爹多么了不起,而不是只能跟别人说,你爹爹整日酗酒作赌,不思进取。嘿嘿,既然如此,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做女儿眼里最帅的爹爹!” 池映寒这般说着,仿佛说着说着自己就想通了。 何苦焦虑烦恼呢?以后的路还长着! 他还有很长时间和女儿在一起…… 然,就在池映寒静坐在屋内思考这些的时候,突然! 门口传来三燕焦急的喊声:“二爷,外面来人了!” 池映寒好不容易安生了一会儿,突然听说外面有人来扰,自己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这才能有足够的力气喝道:“没看见她俩都睡着呢?谁有工夫伺候客人?让他们原路返回,不送!” 三燕听罢,不由得蹙眉道:“可是奴婢也送不走呀……” “你就说现在没法接待就行了呗!三燕,你不至于这点事儿都办不明白啊!” 三燕无奈的回道:“若是旁人到访,不用二爷您说,我都会将他们谴走。但这老夫人、大夫人一起登门造访,我寻思这事咱们不能擅作主张吧?” 池映寒:“……” 得亏他方才那碗水已经咽下去了,不然现在还不得猝不及防的呛死他?! 池映寒一听是老夫人、大夫人一起来的,忙问:“就她俩吗?还有谁呀?” “还有那个三房夫人,也过来了。奴婢寻思这应该不能谴走吧?是不是得和少夫人说一声?” 池映寒听罢,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别说了,他已经在慌了! 这些妇人定是专程来探望顾相宜的,顾相宜若是刻意不接待,那未免也太失礼了! 第702章 叨扰 池映寒当即起身,朝着院门口的位置偷偷瞄了一眼,果真看见几个妇人在院外站着呢! 而且顾老太太竟然也在其中,池映寒甚至隐约听到冯氏那高昂的嗓音道:“可不是么!那孩子在京里从来不用她的本名,因为她娘家连名带姓都给她换了,只是怕她不接受,才说那是予她的表字。可谁家唤个表字,连姓也一起更改的?所以你们今后若是入了京城,也需记着她姓王,莫要喊她顾氏。只当她是王家的女儿就行了。” 池映寒着实被冯氏的话惊到了,若再由她这般替顾相宜发言,今后岂不是要乱套了?! 池映寒赶忙回到床边,若是换在平日里,池映寒宁可将她们轰走也不会让她们打扰到顾相宜休息,但现下轰走了也没用啊,你把她们轰哪儿去,都封不住冯氏那张叨叨的嘴! 池映寒只得坐在床边,轻轻摇了摇顾相宜,低声道:“相宜!你醒醒!” 许是动作太轻了,顾相宜完全没有反应。 池映寒见状,只能用事后必会挨打的老办法了—— 他旋即又靠近她一些,干脆上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下一刻,果真见顾相宜微微蹙眉,迷迷糊糊的道:“你干嘛呀……” 池映寒赶忙再接再厉,催促道:“相宜,你赶紧起来啦!再不起来你的八卦就得满天飞了!” “什么满天飞……” 顾相宜忽然被池映寒叫起来,神智尚不清醒,甚至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池映寒只得抬高嗓音道:“是八卦!八卦满天飞!” “哦,那就让它飞吧……” 顾相宜话音刚落,便又睡了过去。 池映寒眼瞅着这帮人在门外等着,今日他也豁出去了,干脆将顾相宜捞了起来,道:“乖,不能睡啊!你就坚持一会儿,人都到门口了,你哪怕坐在床上随便陪她们说两句将她们打发走了也行啊!” 顾相宜真是要烦死他了,她现在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他还让她打发什么人? “什么人啊……偏要这时候过来……” “我娘、我祖母,还有我那个三婶!” 顾相宜:“……” 听罢,顾相宜这才极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勉强撑着身子坐起,委屈巴巴的道:“我什么时候能不用伺候这群祖宗啊……真是伺候够了……” “乖,再忍一忍,等进京后我好好努力,争取早日搬出去住!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你还是赶紧给我打盆冷水吧,我太困了……” 池映寒听罢,赶忙吩咐道:“宁儿,去打盆冷水!” 宁儿听罢,赶忙打了盆冷水过来。 待用冷水清洗一番后,顾相宜方才恢复了清醒。 三燕赶忙前往院门口,将几位夫人请了进来。 冯氏进院的时候不禁问道:“怎么通禀了这么长时间?可别是打扰到她们了!” 三燕回道:“这倒没有。少夫人只是不知夫人们要来探访,回屋后便宽衣洗漱了,方才重新收拾了一番。” 冯氏满是歉意的道:“这也怪我们,事先也没同她打声招呼,但我们也是想过来瞧瞧孩子。” 说着,冯氏便同老夫人和苏韵一起来到屋内。 得知她们要来探望,顾相宜自是不能坐在床上接待,这么会儿工夫便来到门口,迎道:“不知三婶要过来,什么准备都没有,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三婶见谅。” 冯氏笑道:“瞧你说的,这本是我们的过错,来的时候也没告诉你一声,惊扰到你们了。不过我们也是想探望一下孩子,临走的时候听说孩子有些不适,现在怎么样了?好些了没有?” 顾相宜回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喝了两口冷水,有些肠胃不适。” “哎呦!这些丫鬟真是粗心大意的,小孩子怎么能喝冷水呢?若是惹出了病,发个高烧,你说吓不吓人?” 一旁的宁儿当真不愿听这三房夫人说话,本以为她这次过来能比之前友善一些,但现在看来——上次什么模样,这次仍是什么模样。 虽说也是关心,但嘴上好似挂着一把刀似的。 只听冯氏又道:“三婶上次送你那些丫鬟,用得可还行?若是不行,及时同三婶说,三婶给你换些好的。” “多谢三婶了。这些丫鬟都挺好的。” 冯氏笑道:“那就行!” 而这时,老夫人也笑道:“相宜,你若是累了便坐回床上,不用刻意在这儿站着迎我们,方才在席上都折腾那么久了,你这还未完全出月子呢,倘若再折腾下去,身体可吃不消啊。” 顾相宜心里打实无奈。 她可不是吃不消么! 本来她正在床上歇息呢,结果生生被她们扰醒了,扰醒了她还不停的道歉说打扰到她了。 既然有这个觉悟,那这会儿还特意组团跑过来做什么? 但既她们这般说了,顾相宜便坐回了床上。 只见冯氏这时拿出一个红色的包裹,笑道:“今儿我们回来的突兀了,也不知孩子满月。瞧着孩子长命锁也有了,玉镯子也有了,我们便请了一些桃木。这东西驱邪纳福,你们将它挂在屋里,想来也能庇佑孩子。” 顾相宜双手接过这红布包裹,恭敬的回道:“三婶有心了。” 冯氏回道:“都是应该的,我们家这两个儿子不争气,这才刚娶亲。你能为家中添嗣,也是功劳一件。” 老夫人听罢,不禁打断冯氏的话:“可莫说这些,你们家的容哥儿也是这两年的事儿,这种事快得很。你瞧瞧,这才两年的工夫,这大胖娃娃便落地了。” 且不说顾相宜生的是哥儿还是姐儿,只要是生了,老夫人此刻面子上便挂得住。 冯氏笑道:“那是老太太您有这福分,我们家容哥儿是个怠惰的,这事儿我可不敢过于期待。” 苏韵回道:“顺其自然就好,孩子们日子过得好了,准是会有子嗣的。” 冯氏笑了笑,目光又落在顾相宜身上,道:“对了!三婶怎么从未见过孩子的乳母呢?” 第703章 乳母 想来冯氏回池家几个时辰之后,渐渐探清了池家现在的情况,也没什么需要顾忌的了。 刚来的时候还知道察言观色,瞧着没人提起顾相宜娘家人的事,她还不敢问呢,现在便在家中问起乳母的事。 听闻冯氏问起此事,苏韵回道:“哪有什么乳母,都是相宜她自己喂的。” 冯氏听罢,整个人当即怔在了原地。 仿佛听到了惊天骇事一般,惊道:“我的天爷呀,这怎么行啊!我说这孩子怎么都一个月了还未见恢复呢!这是要将自己生生折腾死啊!” 顾相宜算是见识到了,冯氏这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还能勉强接受,倘若跟她同一屋檐下待着,那当真是要折寿的。 顾相宜只得亲自回道:“三婶,我不要紧的,刚开始把握不好时辰和次数,现在两个时辰喂一次,一日喂上六次,倒也不怎么麻烦。” 冯氏却是蹙眉道:“怎么不麻烦!白日里还好,这夜里若是起来喂上三次,那岂不是一个月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哎呦!快让三婶瞧瞧你这个傻孩子,是不是瘦了?!” 顾相宜就这么看着她这一惊一乍的模样,真就搞不明白这关她什么事儿? 但还得听着她继续道:“这么下去定是不行的,坐月子也是白坐,更何况她还是尚书府千金,哪里能受这个罪?这乳母必须得找!” 苏韵只得先答应道:“成,这事咱们日后再作商议。” 冯氏回道:“日后商议个什么呀?这些日子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在京城找好住所,转移产业,准备迁京。待到了京城后,王家见你们将相宜养成这个模样,你们可怎么交代呀!” 苏韵回道:“可你也不是不知道,相宜她生产的时候受了惊吓,不放心将孩子交给别人带,所以才要自己喂养的,这点咱们做母亲的都能理解。所以真不是我们苛待她或者因为别的什么,我们也是想办法让她好好休养,怎么合适怎么来,她不想让别人带孩子,咱们也不能强迫她是不是?” 苏韵定要将这事说清楚,否则回头她们还以为长房苛待顾相宜了呢! 冯氏听闻是顾相宜自己不愿请乳母的,转头又同顾相宜道:“相宜,你若是信不过旁人,那三婶给你找个靠谱的去。宫里出来的老嬷嬷一大堆,都是可靠的。你要知道,你既是官宦贵族的女儿,那你的孩子更是需要体面的。倘若安姐儿没有乳母,日后让旁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这乳母不单是喂养孩子的,更是彰显孩子身份的存在。所以你放心,三婶定会给你寻个好的,等找到了便给你送来!” 冯氏说到这个份上,顾相宜若是再拒绝,这厮便开始说她不为孩子着想了。 可三房送来的乳母,顾相宜敢用吗?倘若把孩子毒害或是卖了,这三房夫人还能给孩子抵命不成? 况且冯氏送来那几个丫鬟,后来都跟她坦诚交代过——那是冯氏买来后发现怎么用都觉得这些丫鬟养不熟,这才趁着池映寒大婚,把她们当成礼品送出去了。 这人可真是…… 不但是个叨叨精,且人也是个不安分的,惹得顾相宜现在看着她便一阵头疼。 最终,顾相宜是真的受不住了,恭敬的道:“真是多谢三婶了。只不过,相宜还不知道,三婶今日来访,还有别的要紧事儿吗?” 冯氏笑道:“那倒没有!这不是头一天回来么,自是过来瞧瞧你和孩子,给孩子送点小礼品。你这孩子是不是嫌三婶扰到你了?都开始探三婶要待到什么时候去了!” 冯氏说完便笑了起来。 顾相宜彻底被她的操作惊到了——您老人家自己一遍又一遍的承认自己打扰到她了,然后还没完没了的在这里闲唠,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是真不知道这到底是来探望的,还是来给她做康复训练的! 但顾相宜还是客气的道:“三婶您多虑了,我也就是问问,生怕误了什么事儿……” “好了!三婶知道你这孩子懂事,今儿是三婶心急了,来的时候便听三燕说你都洗漱准备休息了,为了接待我们还得重新梳妆,你一个坐月子的,我们还这般扰你,真是挺过意不去的。你可莫往心里去啊。” 顾相宜:“……” 再加一条,这叨叨精还是个记仇的。 相比之下,顾相宜居然莫名有些怀念二房夫人…… 毕竟二房夫人只是抠门、攀比、脾气差,整日骂骂咧咧的,但骂完也就忘了,能动手的绝不动嘴,但那种人若真动心思算计起旁人,那手段都能把对手逗笑了。 但这三房夫人,顾相宜才见过两面,便感到一阵窒息,若真同她相处起来,顾相宜还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你再怎么烦她,她这二品诰命夫人的身份还在呢,完全不是个好招惹的。 不过冯氏倒是识时务,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不是个事儿,遂道:“那相宜你好好休息,三婶便先回去了啊。” 顾相宜赶忙挽了一句:“那三婶您住哪里?等我精神头儿好些了,我去找您。” “诶呦!可别介!你还是先好好休息,等我这几日给你寻个乳母再说!你可得听三婶的话,好好休养着,等你什么时候胖些了,什么时候再来寻三婶。三婶先走了啊。” 说罢,三房夫人便朝着老夫人行了个礼,遂离开了。 徒留老夫人和苏韵二人还在顾相宜床边。 苏韵也听得出来,三房夫人说的话虽然句句都是关心,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但她说完这些话,足以让人三日吃不下饭。 苏韵只得叹道:“她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我都同她处了好些年了,她就是这么个人,她说的话你听着也没什么不对的,可就是不舒服,话里带着刺,却又是为了你着想。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她有时候也是蛮奇怪的,所以她说的那些话,相宜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第704章 痕迹 “放心吧婆母,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苏韵听得出来,她准是在搪塞自己,不由得又嘱咐了一遍:“你呀,什么事都爱往心里去,可真是让我放心不下,以后若是同你三婶相处起来,亏的是你自己。你得好生像二郎学学,那脑袋瓜子从不记事,吃两口豆腐皮就把别人说的话都抛到脑后去了。” 一旁的池映寒也不知母亲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只得朝着苏韵尬笑了一声。 顾相宜同样朝着苏韵点头示意了一下,遂道:“可是婆母,那乳母的事……” “诶呀!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去跟她好生谈谈,你若是自己能带孩子,那你自己带是最妥当的,若是非要再弄来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反倒将你误了。你好生休养,我定会将此事谈妥,不会耽误到你和孩子的。” 实则,冯氏说的那些话,顾相宜倒是可以不在乎,但关键是她一边说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话,一边又做着让人无法理解的事儿。 甚至一副热心肠的模样,插手别人的家事,这是最让顾相宜感到反感的。 因为这人最可怕的地方是你根本没法了解她,也不知她到底是在好心帮你,还是在密谋害你。 这时,老夫人也道:“其实方才也是下车的时候,冯氏才说想过来探望一下你,我们也是陪着她过来的。想来你在席上没少挨折腾,又受了惊吓,这会儿得好生休养一番。那我们便不叨扰了,你好好歇息,我们晚点再来看你。” 末了,老夫人和大夫人便离开了归雪阁。 临走的时候也嘱咐顾相宜不必再送。 顾相宜不由得感慨老夫人难得有这个觉悟,她便没再送她们,待站在门口目送她们出了院子之后,转头便倒在了床上。 今日之事,可真是将她折腾得筋疲力尽,回头这仨妇人还组团又补了一刀,甭说是顾相宜,就连池映寒都无语了。 不过平日里从不来探望的老夫人,在得知顾相宜原来是尚书府千金之后,竟第一时间光临寒舍,倒是挺让人意外的。 池映寒心想着,赶忙坐在了床边,再次将躺倒在床上的顾相宜捞了起来,轻轻放在自己腿上。 顾相宜实在没精力陪他折腾了,慵懒的道:“你又干嘛……” “相宜,我突然想到一个事儿。” “什么事儿等我睡醒再说……” “不是,你提点我一下,可能我就想通了,不然我死活都想不明白这个逻辑呀!” 顾相宜极不情愿的睁开一只眼睛,道:“还有你这个探花想不明白的事儿?” “当然有啊!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全家你是尚书府千金?早知道我祖母一听你竟是这么个身份,立刻就来看孩子了,那你倒是早些说啊,何必多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冷眼?” 听闻这话,顾相宜微微翻了个身,侧躺在池映寒腿上,道:“你觉得如果今日没有三婶帮我作证,单凭我一张嘴,有人会信吗?” “你可以找别人帮你作证啊,甚至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们,这次进京深造的机会是工部尚书提供的,或者告诉他们我爹生意上的事也是借了工部尚书的势力,你早些告诉他们,你不是早就嚣张了?” 顾相宜却是回道:“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却绝不能这么办。至少……我做不到。” “为什么啊?” “因为你不是我,理解不了那种感受。或许在旁人眼里,我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突然捡了这么个贵重的身份,简直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其实不然,只有我在一个人照镜子的时候,会发现镜子中的自己,分明是另一个人。” 池映寒从不知道顾相宜竟会有这种感受,只听顾相宜静静的说着:“你知道那是一种感觉吗?就好像嗑了一种会上瘾的毒药一般,它会将你捧上天去,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用不了几日,你就会彻底沉浸其中,忘了你原来的身份,忘了你是谁,忘了你原本几斤几两。人若是飘起来是很可怕的,而且把握不好这个度,后果只有摔得很惨。” 池映寒:“……” “我只知道,这个身份会在关键时刻保我一命,不到关键时刻,我不会拿着这个身份耀武扬威,作威作福。因为,这个身份不是我们凭努力自己争来的,而是因为王广的死而得来的。我曾发过誓,做他们的女儿是为了尽孝,而不是理所应当的享受本属于的身份和荣耀。如果我做了忘本的事,那么地下的死人如何安宁?” 就算全世界都无法理解这种心境,但顾相宜也需保持清醒,不忘自己的本心。 池映寒听闻这话,不禁感到心痛。 他能理解她的想法,可是她就这么迟迟走不出来,这道伤疤岂不是要在她心底留一辈子了?! “相宜,我只希望你别给自己这么大的负担和压力,咱们好好给他们尽孝,尽我们所能,这就够了。” “我知道,我也只是告诉你——我能感觉到,其实爹娘想要的未必是我这个人……” “这又怎么讲?!” “我不知道该怎么讲,但他们经常会提起王广,经常会提起他们会守护王广用命保下的那个小娘子……我之前一直在想,一个人若是对你的好肯定是有理由的,也隐隐知道他们还是一直忘不了王广。直到有了允安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本能——当父母的,最是不能接受孩子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更是受不住孩子连一丝痕迹也没留下的消失。他们对我所有的好,都是将我视为他们儿子在人世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只要我还好好的,他们就能感觉自己的儿子仍好好的存在一样。所以,但凡我能自己争取,我就绝不会动本应属于王广的东西。” 听着顾相宜的这番话,池映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你是不是时不时都会想起王广啊……” 第705章 癫狂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羡慕他……” 听闻这话,顾相宜顿时一个小拳头砸过去,道:“人都死了,你羡慕个什么?” “我就是觉得,他虽然死了,但是死得不亏,至少还有人记得他的牺牲。你是不知道,这世道枉死的人有多少,有些人死得不明不白,却连申冤的机会都没有……” 顾相宜听闻池映寒的话,顿时怔住。 再去看池映寒的眼眸,发现他此刻的眸中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深沉。 顾相宜不由得问道:“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池映寒听罢,顿时也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说这些的。 下一刻,池映寒赶忙转了话茬道:“只是突然想起来在先生那听过的一些冤案罢了……你不是困了吗?好好休息吧,我不扰你了。” “我不困了。” “……” “被你折腾得彻底精神了。” 池映寒心头一慌,忙道:“别介!你还是躺床上睡会儿吧!” 谁料,池映寒正睡着,顾相宜竟从床上坐起来了,并道:“我这会儿是真的一点困劲儿都没了,估计是被你折腾过劲儿了……” 池映寒:“……” 池映寒一头撞死谢罪的心都有了,刚刚他是作的哪门子死,现在搞得人家彻底不睡了。 但池映寒也不敢再给她按回床上,说捞起来就捞起来,说按下去就按下去,这实在太不像话了…… 他只得试探性的问道:“那你不睡觉,你想干什么?” “你去给我找点笔墨,我下不了床,就在凭几上写些东西。” “你要写啥?想作诗了还是啥情况?” “才不要你管,你只管给我找些纸墨来就好。” 池映寒哪里敢再跟她争,凡事她开心就好。 不多时,池映寒便端来了笔墨,突然又想到什么,补充道:“要不我给你找点颜料,你画画吧!画点小猫小狗小乌龟都行,要不画我也行,你可别写一些想不开的东西啊!” “不至于,我就是写点东西。” 说罢,顾相宜便安安静静的在凭几上写起了东西,由于凭几的平面不够大,她写几行字就要挪动纸张的位置。 一旁的池映寒不知道她在写什么,又不敢伸脖子去瞅,只得陪在她身旁,看着她将写完一页又一页。 直到写到最后一页,顾相宜方才收了笔。 但她说不许池映寒掺和,池映寒也没敢问她在写什么。 只见她写完之后,将凭几向前一推,这才感觉自己有些头晕。 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一天到晚就这么些精神头儿,搞得顾相宜都有点怀疑自己这身子骨是不是要垮了…… 一旁的池映寒只得看着她终于躺了下去,自己盖好了被褥,歇息去了。 他这才悄悄的将凭几拿走,整个过程愣是一声都没敢吱…… …… 与此同时,四房那边。 这一次,他们四房是生生被老太太骂得无地自容,灰头土脸的回了院里。 现下不仅冤案无人能管,且他们整个四房过不了多久就得全部搬走。 这口气,四房夫人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四房夫人回来便是一通摔锅砸盆,池天昌心里也是一阵闷气,原本只差一步就能以杀人重罪将那顾相宜押入大牢,只要押入大牢,就有办法暗中买通衙门将人弄死在牢内。 可天杀的,官府都到门口了,突然得知顾相宜竟是二品官眷的独女,官府非但不敢拿她,甚至连案子都不敢管了! 池天昌怒不可遏,骂道:“妈的!这是什么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四房夫人气得简直浑身打颤,哭道:“我不管!别说是什么王家的独女,就算是当朝的公主,我也要砍了她,为松儿报仇!我可怜的松儿……本该享受荣华富贵的年纪,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山里……我可怜的孩子……” 四房夫人现在精神状态差得离谱,经常连续几日不吃不喝,以泪洗面。 本以为等顾相宜出了月子,便能为池映松报仇了,谁知在顾相宜出了月子之后,她才知道这个仇她根本报不了,就算他们去求爷爷告奶奶,也不会有人站在他们这一边! 偏自己这个无能的夫君,只能怒斥天道不公。 “官府不管,咱们就只能这么认了吗?” 池天昌叹了口气:“那还能怎么办?” 四房夫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官府不管是吧?那我们就自己动手弄死顾相宜!” “那你杀的可就是二品朝廷命官的女儿了!” “什么二品朝廷命官的女儿?可去他娘的吧!她就是个屁,娘家人死的死、丢的丢,就剩一个死老太太和一个小崽儿,她是个什么东西!” 池天昌怒道:“你别发疯了!她的身份是实的,杀了她,我们整个四房都活不成!” “那就都别活了!反正梧哥儿不是我生的,那些姐儿也不是我生的,我管他们死不死的呢!我只要松哥儿,我只要我的松哥儿!我的松哥儿没了,谁也别想好过!我要她死,我要这群人全都死!” “啪!——” 谁料,四房夫人话音刚落,池天昌便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那掌掴来得突然,四房夫人一个没站稳,整个人都摔在地上,站不起来。 池天昌再没有耐心看她发疯,怒喝:“你不想活,我们全家还想活!松哥儿死了我比你难过!但你让恩哥儿怎么办!你不为别人的孩子着想,也得为松哥儿的孩子着想!” “恩哥儿?我呸!”四房夫人疯也似的吼道:“将恩哥儿养大了有什么用?你没看出来吗?那孩子竟跟老大家的那些哥儿姐儿打成一片,隔三差五要往那边跑,带他回家他反倒又哭又闹的!养大了也是个狼心狗肺的!再者说了,那死老太太从来都偏向老大家的孩子,你养大了恩哥儿又如何?保不准将来恩哥儿能继承的财产都不如安姐儿那个丫头片子!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事到如今还在这个家里给自己留退路!留个狗屁!我们什么都不剩了,你看不出来吗?!” 第706章 休妻 池天昌看得出来,自家夫人早就在抱怨这些了。 当年他们回到南阳城的时候,早已将一切事宜都安排得妥当,他们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她不知道,原本胜券在握的局势,最后竟落了个满盘皆输! 狼狈、荒唐、可笑…… 他们四房现在输得根本抬不起头来! 让四房夫人更是觉得可笑的是—— “我现在是知道当初为什么房氏不顾外面的瘟灾,也不顾被乱箭射死的危险,披头散发的跑到十三卫所去了。”四房夫人突然笑了出来,“因为你们根本毫无人性!我还纳闷松哥儿怎么能做出抛弃孩子的事来?原来根源在你这儿!你也能做到,而且做得比他更绝!” 池天昌道:“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想表达你在我这儿待不下去了是吗?想领个休书离开四房是吗?!” 四房夫人顿时觉得他高高在上的模样十分可笑,遂道:“你以为我离开你就活不下去了是吧?你以为我不敢让你休了我,你什么狗样我都得跟你过下去是吧?可拉倒吧!你休!你现在就休!现在、立刻、马上!你写不出休书来,你就是孙子!” 池天昌瞧着四房夫人的模样,估摸着她是彻底疯了。 她想报仇,她想杀了顾相宜,但只要她还是四房的人,池天昌便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但如果池天昌与这疯子划清界限并将她放走,那便是另一码事了。 池天昌顿时心生一计。 下一刻,只听池天昌道:“那便如你所愿!” 说罢,池天昌便找来纸墨,不多时便将休书拟好。 四房夫人就这么看着他在写休书的时候,竟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是越发的理解房氏离开四房时的疯癫与绝望。 但她不后悔。 四房一家不准许她要顾相宜的命,那么,从今日开始,她便和四房再无瓜葛! 待池天昌收笔之后,四房夫人上前两步,果断的将休书接了过来。 这个鬼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用她这自由之身,要顾相宜给她的松儿赔命! …… 当晚,老夫人院里。 几位妈妈突然进了内室,急三火四的道:“老夫人!老夫人!” 此刻,老夫人正在休养,突然见这几位妈妈这般急躁,顿时料到是生了急事。 老夫人赶忙起身问道:“怎么了?可是生了什么事?” 几位妈妈回道:“大事不好了!方才四房家的老爷同四房夫人吵了一架,结果当场就将四房夫人给休了!” “什么?!” 老夫人被这消息惊得不轻。 那池天昌和他夫人好歹也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竟能说休就休! 四房的情况本就如同风中的细柳一般脆弱,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这四房岂不是彻底要完了吗?! 但休书已拟,老夫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四房家的这些破事,她是打实不想再掺和了! 最后,老夫人只得挥了挥手,道:“罢了,那顾老太太说得没错,儿女的事,真不是我们这些老骨头管得动的。白日里老太太我就没少遭气,倘若晚上再被气上一回,恐是真要横着离开他们院子了。” 听闻这话,一旁的池映莲忽然打断道:“呸呸呸!祖母莫说这些丧气话,祖母您身体好着呢!” 老夫人也只有在看了身边的池映莲后,才能稍稍欣慰一些。 老夫人笑道:“还是莲姐儿心疼祖母啊!” 池映莲嘿嘿一笑道:“祖母,您每日开开心心的就好,让您不开心的破事一律不用管。您的儿孙们都这么大了,总会帮您解决的!所以四叔叔家的事,咱们才不掺和呢!” “诶!还是莲姐儿好啊,都说到祖母心坎里去了!” 瞧着池映莲这么能说会道的模样,老夫人心绪顿时便好了许多。 老夫人遂道:“对了莲姐儿,你去帮祖母一个忙。” “祖母您说!” “也不是什么大忙,就是祖母想让你去看看你二嫂嫂休息好了没有,今晚祖母想去她那里,单独探望她一番,你去探探路,倘若她已经起来了,祖母便去她那里找她!” “好!” 池映莲应着,下一刻便起身离开了宁寿堂,径直朝着归雪阁跑去。 待来到归雪阁门口的时候,池映莲明显能看到院里院外都有许多人在把守,她自是听说了二嫂嫂情况不乐观,需要细心照顾,自也理解这些大人为什么跟看管囚犯一样看管着二嫂嫂。 院门口的几个家丁在见到池映莲之后,问道:“七姐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池映莲撅了噘嘴,道:“我来看二嫂嫂!怎么?不让进吗?” 家丁回道:“这会儿大概不行,你没见里面的屋室都没点灯吗?估计是人还未醒呢!今儿老夫人特意来这儿嘱咐了一遍,说千万不能误了少夫人休息。所以这里面没点灯,我们是连房门都不敢敲啊!” 另一个家丁也道:“就是啊,七姐儿,你可莫要为难我们了。” 池映莲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倘若就这么毫无收获的回去,那她这趟岂不是白跑了? 池映莲又道:“那我见海哥哥总可以吧?他总不怕打扰吧?!” 家丁们一听池映莲要见池映海,那大抵也不碍什么事,遂道:“见海哥儿倒是没问题,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们这就将人叫来。” 与此同时,卧房。 此刻的天早已暗了下去,屋内没有一丝光亮。 池映寒怕自己又无端将顾相宜扰醒,故而连蜡烛都没敢点燃,就这么一直在床头处坐着。 殊不知,顾相宜方才又睡了几个时辰,这会儿已然睡醒了一觉。 但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屋里暗得让她摸不透现下是几更天了。 但还未等她开口,便见池映寒这么一大坨坐在她的枕头旁边,背对着她,就这么呆愣愣的看着小允安的摇床,并用脚有节奏的晃动着摇床。 而他整个人却是一动不动,仿佛是一个晃摇床的机器。 第707章 恳求 瞧着他这傻愣愣的背影,顾相宜突然忍不住想逗逗他。 顾相宜想着,便伸出小手,用食指轻轻触了一下他的后腰。 正在专心晃摇床的池映寒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碰他的后腰,赶忙回头去看。 而这时,顾相宜立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闭上双眼继续装睡。 池映寒发现什么动静都没有,还以为是哪只虫子落在他后背上了,遂伸手去整理了一下,待确定身上什么都没有之后,这才又专心致志的盯着小允安,并继续晃着摇床。 顾相宜见他没发现,便又睁开了眼睛,这一次,她不用食指碰他了,而是直接上手去扯他的腰带。 谁让他坐在她枕头旁边,离她这么近,且他这一大坨将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 而在顾相宜一把扯开池映寒的腰带之后,池映寒一脸的懵,立刻又回过头去看,结果还是只看到顾相宜正熟睡着,但自己腰带却被挑开了。 池映寒若是再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他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不过见床上的人睡得正香,他也不敢打扰,只得叹了口气,自顾自的道:“啧!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呢?宽衣解带?” 结果,池映寒话音刚落,顾相宜便被他这话惊得睁开了双眼,赶忙辩解道:“才没有那个意思!你一天到晚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池映寒见她这般模样,突然得意的挑了挑眉,好似在说——媳妇,想玩这种小游戏,那得我慢慢带你! 顾相宜见他一脸得意的模样,闷气的“哼”了一声,接着便将被褥的位置调高,整个人都藏进了被褥里,不想再搭理他。 池映寒却是调侃道:“诶呦!蜗牛宝宝又回壳里啦?不出来吃饭啦?” 顾相宜仍旧没搭理他。 池映寒却是不慌不忙,继续道:“蜗牛宝宝忘了还有一只小蜗牛在外面呢!你若是躲在壳里不出来,那小蜗牛就被我抱走啦!” 听闻这话,顾相宜瞬间从被褥里探出头来,斥道:“你敢?!”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放心,我不敢,我不敢……我就是有点疑惑,不是蜗牛宝宝先撩我的吗?” 顾相宜听罢,赶忙驳道:“谁、谁撩你了?我就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有耐心。你这一下午,一直都在照顾允安啊?” “是啊!”池映寒果断的应道,“不过这不是我这个当爹爹的应该做的吗?” “那可不一定,倘若天底下的爹爹都像你这样,那世上就没有我这种家庭,也没有我这种人了……” 池映寒听闻这话,顿时一个转身便欺在顾相宜身上,顺水推舟的道:“要不你喊我一声爹,以后你就没有那种家庭,也不会是没人疼的小孩了,爹爹疼你一辈子!” “你死开!” 这个死不要脸的,居然这般胡乱拿她打趣!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敲门声:“二哥哥、二嫂嫂,你们起来了吗?” 听闻是池映海的声音,池映寒还以为他又给顾相宜熬了什么汤药,回道:“起来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儿,不过是莲姐儿来了,现在想进来看看你们。” 池映寒:“……” 这一天到晚家里怎么尽是访客? 池映寒转头问顾相宜道:“让她进来吗?” “莲姐儿不是个闹腾的,不碍事,那就让她进来吧。” “成,那我点灯了啊!” 说罢,池映寒便下了床,来到桌前点燃了蜡烛。 见屋里点灯了,外面的家丁便将池映莲放了进来。 池映莲进来的时候不由得一阵感慨:“现在怎么搞得这么严啊?就好像皇帝防刺客一样!难不成有人想刺杀二嫂嫂?!” 池映海回道:“这倒不至于,可毕竟二嫂嫂是个病重的,需要静养,也经不得折腾,所以外面的人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进出了,要进来得争得二嫂嫂的同意才行。” “这样啊……” 池映莲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待进屋之后便一脸郁闷的道:“二嫂嫂,以后莲儿是不是不能常来你这里吃糕点了?” 许是处得久了,池映莲在顾相宜面前也不怎么端着了,有什么心事也敢直接同顾相宜倾诉。 顾相宜笑道:“怎么会呢!莲儿若是想来的话,直接就可以来啊!” 池映莲委屈的道:“可是他们都不让莲儿进来了,莲儿在外面跟他们说了好半天,怎么说都不让进,可委屈死莲儿了……” “不止是委屈到了莲儿,也委屈到你二嫂嫂我了,这分明是禁足呢!而且禁足也不至于外面的人不让进啊,所以仔细一想,这跟关押囚犯有什么区别?” 池映莲听顾相宜这么一说,顿时不觉得郁闷了,反倒觉得家里这么一搞,最大的受害者分明是二嫂嫂! 惹得池映莲重重叹了口气,道:“二嫂嫂你好可怜哦……” 瞧着池映莲这模样,恐是又郁闷了,顾相宜不禁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吗?” 池映莲蔫蔫的抬起头来,道:“岂止是不高兴,是很难受啊!今天在席上,莲儿出去上茅房的时候见到小恩了,小恩一直很想看看小妹妹呢,可是四叔家的人不让他靠近你们,一直让丫鬟押着他,让她他站在最外面,他根本看不到你们,也看不到祖母。我路过的时候,他还问了我一下,见到二婶婶家的小妹妹了吗?长得什么样?是不是很可爱?”池映莲说到这里,心里越发的难受,但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我本来想和他说两句的,但那几个丫鬟狠狠的瞪我,并不许小恩再讲话……” 小孩子只是觉得困惑和难受,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被如此对待。 只有大人知道,这是两家彻底决裂了。 池映莲说完这番话,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儿,突然拉了拉顾相宜的衣襟,诚恳的道:“二嫂嫂,你有办法帮帮小恩吗?就像当初帮我一样,帮帮小恩!小恩在四叔家里过得一直都不好,现在他爹娘都死了,家里更没人拿他当人看待了!” 第708章 改口 听着池映莲的话,顾相宜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但池允恩的情况跟池映莲完全不一样。 倘若顾相宜想办法将池允恩接到长房,除非她有把握将他过继到自己名下,否则纯是在给自己挖坑。 但她接养池允恩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单是让老太太答应将池允恩过继到长房便是一件不易的事,还要防止其他院的在反应过来之后争着要将池允恩过继到他们名下。 顾相宜此刻想要接养池允恩,一来是没这个精力,二来老太太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顾相宜动的什么心思? 所以,贸然接养池允恩,后果只会弄巧成拙。 那么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 如果能彻底解决了四房,那么池允恩还有机会被房氏带回娘家去养。 顾相宜心里有了主意,便同池映莲道:“你别着急,二嫂嫂尽量帮你们想办法。” 池映莲乖巧的点了点头。 而这时,池映莲也想起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方才转了话茬,同顾相宜道:“对了二嫂嫂,其实莲儿这次过来,是受了祖母的委托。祖母让莲儿过来打探二嫂嫂有没有起床。二嫂嫂若是起来了,那莲儿便得回去告诉祖母一声,祖母要过来探望二嫂嫂。” 顾相宜听闻这话,也不觉得意外,下午的时候老夫人便说过她晚上会再过来一趟。 说来也是神奇,如今竟不用顾相宜撑着身子自己去宁寿堂了,而是老夫人亲自登门探望,可真是给足了她这个千金的面子。 顾相宜遂道:“成,那你回去告诉你祖母,让她过来吧。” 池映莲应了一声,旋即离开了。 不多时,顾相宜便见外面几个妈妈搀扶着老夫人,缓缓进了院子。 老夫人还真是一刻都没耽搁,收到池映莲的信儿后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虽说是老夫人亲自来的,但人既来了,顾相宜自是需要上前迎接道:“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摆了摆手道:“在这儿迎着做什么?回去坐着就行,将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说着,老夫人便一个人进了屋室。 恐是知晓老夫人这是有什么私事要同顾相宜说,屋里的人纷纷避退了。 整个屋内只剩顾相宜、池允安及老夫人三人。 在屋内再无旁人之后,顾相宜方才道:“老夫人,我们院里的座椅没您屋里的座椅用着舒适,倘若不嫌弃的话,便坐床上吧。” “我坐哪儿都成。”老夫人笑着,便坐在了床脚的位置,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你来我们池家这么长的时间,我好像从未听你改过口。以前也就罢了,现下有了允安,你这个当娘的不唤我祖母,她怎么知道我是她曾祖母呢?” 顾相宜笑了笑道:“之前一直唤‘老夫人’,久了便习惯了,也忘记再改口了。” “这便有意思了。我记得你刚来那会儿,还不知道自称‘孙媳’呢,后来慢慢也学会了。我还记得你那时候对二郎也是,规规矩矩的叫‘夫君’,后来八百年都不见你遵从礼节,整日‘池二、池二’的叫。后来我就发现了,你这个人呐,就是随性,哪里是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事儿?” 顾相宜也不知老夫人突然跑这儿来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只得示意的笑了笑,听老夫人入了正题,道:“今后老太太我还真得扳着你这小毛病,以后得改口叫‘祖母’了,而且你得正儿八经的管苏氏叫母亲。什么‘老夫人’、‘大夫人’的,那都不是你该称呼的。” 顾相宜好像有点懂了…… 这是怕以后让外人听了,直接怀疑她们关系生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老夫人既说了,顾相宜自是恭敬的唤了一声:“祖母。” “诶!这就对了!” 老夫人满意的笑了笑,又道:“相宜啊,说实在的,今晚过来,确是想关上门同你单独聊聊。你也不用紧张,你又没犯什么过错,老太太我肯定不是来苛责你的。相反呢,你为咱们池家添了丁,老太太我应当犒赏你才是。” 她这话说的,让顾相宜听着有些别扭。 一个月不来探望一次的是她,得知顾相宜是王家独女后连访两次的也是她。 顾相宜实在不知她到底什么意思,遂道:“没事的祖母,是赏是罚,您跟孙媳直说便是。若是孙媳做错了什么,即便是罚,孙媳也不逃避。” 老夫人听罢,忙叹:“诶呦!这把你给吓的!都说了不是罚,老太太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和那京城王家的事儿。咱们大家伙儿都不知道呢,你什么时候成了王家的女儿了呀?” 老夫人想问这个,顾相宜并不意外。 顾相宜回道:“就是当初我运盐回来的时候,那几日沈大人要我做人证,我一直在盐运司。我记得那时王广还未到头七,王文夫妇便回到了南阳,他们回到南阳第一件事便是将我接走了,在将我接走之后,便将我收为义女。我那时高烧不退,神智不清,被他们收认之后,他们便一直照顾着我……直到我病愈后回家……” 老夫人当即噎了。 她也记得清清楚楚的,顾相宜那时候刚回家,就差点被她打死! 她从未对自己的决策后悔过,但现下她却感觉整个后背都在发凉。 当时她若是真将顾相宜乱棍打死了,那她可怎么跟王文夫妇交代呀! 老夫人惊问道:“那你怎么都不跟家里说啊?!” “孙媳愚笨,不知此事应如何同家里说,也不知说出去后,大家又会不会信……” “诶呦!你这傻孩子!那也得告诉家里一声啊,这么大个事儿,家里都不知道,倘若早些知道了……” 老夫人说到此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下一刻,老夫人突然摆了摆手,道:“总之,今后你有什么事儿,都要及时同家里说啊。” 顾相宜点头示意了一下。 实则,方才老夫人及时收住的那些话,顾相宜心里明镜着都是些什么。 嫁恶婿 第709章 偏袒 连老夫人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将那些事儿复述一遍。 但却也是那一瞬间,顾相宜思考了片刻——倘若她早些将这个身份说出去了,那个时候的她,又能改变什么呢? 那时的池映寒连秀才都未考上,更别说是带给池家迁京的资格,而她则是膝下无子,公爹一直不愿她的商路在扩大下去。 那时说出这个身份和现在说出这个身份,效果有着天壤之别。 现在她说出自己的身份时,完全不需要借着这个身份在家里争些什么,更不可能拿它耀武扬威。 至少现在他们在这个家里还是有些底气的,而不是自己活不下去,拿一个说出来都没人敢信的身份强稳地位。 不过,那些事儿都过去了,顾相宜也没有揪着不放的意思。 毕竟人还是要往前看的。 顾相宜心想着,便掀开枕头,拿出叠在枕头下面的几张纸,而这些纸,正是她下午那阵子拟完的。 “对了祖母,这些东西,您过目一下。” 老夫人见了这叠纸后,不免有些惊讶,问道:“这是什么?” “您看过便知道了。” 老夫人带着疑惑,缓缓将这叠纸铺开,随意拿起一张阅览了起来。 结果,刚看到第一行字,老夫人的眸光便顿时瞠大。 她继续往下看了几行,更是整张脸都黑了下去。 “这……这是……” 顾相宜低声回道:“这是四房这些年犯下的事儿,他们之前就在老家赖过账、打过人,甚至被告到了衙门,劣迹斑斑,最后在海边实在混不下去了,这才想着来到我们这边,想要东山再起。” 老夫人:“……” 顾相宜继续道:“前面几页是他们在老家的旧事,后面几页是他们来我们这儿后的所作所为。” 老夫人闻言,立刻将前面几页放在一旁,去翻后面那几页。 结果在看到后面那些事迹后,老夫人整个身体都在不住的发抖。 他们究竟拦了长房多少笔的生意?在后宅打探了长房的多少底细? 甚至,每一个和长房有长期生意往来的人,他们都会去拜访,企图暗中将人翘走。 同这些相比,顾相宜那几个铺子被监视都已经不算什么事儿了! 再往后,甚至还有杀人放火! 最后,那一晚池映松的死因和如玉堂失火的真正原因,顾相宜也向老夫人交代了。 老夫人就这么看着四房的这些事,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才开口道:“我本以为你要将失火那夜发生的事都烂在肚子里……” 顾相宜回道:“那倒不会,无论我瞒着谁,都不会瞒着您的。” 这话让老夫人听着心里舒坦。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那……祖母,您拿个主意吧?” 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下一刻,将这几张纸都揣了起来,突然问道:“你恨四房一家吗?” 顾相宜回道:“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这件事,只求祖母您能主持一个公道。” “那我得听听,你想要怎样的公道?” “至少王广的事,必须给个说法。” “我之前还不知道,你这孩子还挺倔的。这人都走了多久了?转眼他儿子都快两岁了,你仍没能释怀?” 顾相宜反问道:“倘若时间能让人释怀,您便不会每年都为墨哥儿烧香祈福了。人心是肉长的,总有一个人,让你十年、二十年都忘不掉。两年才哪儿到哪儿。” “但你也知道,二郎将在十月初入京任职,若是现在闹了丑事,保不准要牵连到他。你们一路走来不容易,越是往后,越要谨言慎行。这些事,万万不能传出去。” 老夫人说这话,也是为了池家的颜面着想。 四房做的这些事,真是将池家列祖列宗的脸都丢尽了! 听闻这话,顾相宜也显得十分平静,道:“所以孙媳要您拿个主意,您怕闹上衙门,咱们可以关上门处理此事,但我也说了,我不能轻易放过他们,不然我没法告慰王广的亡魂。” “但我记得这案子已经结了,安夫人已经被绳之以法,你义父义母应该也是以京城的审判为准,你若是不说,没人知道那贼人是四房引来的吧?”老夫人苦口婆心的劝道,“相宜,你要知道,这是轻则流放,重则满门抄斩的大罪啊!或许因为你的身份,我们长房和三房会不受影响,只处决四房那群人。但是……不可能不受影响啊,我们整个池家都会受到影响啊,甚至连安姐儿的婚嫁也会受到影响!所以你一定要理智一些,这件事千万别跟你义父义母说啊!” “说了这么多,您一直没告诉我,你想如何处置四房呢。” 顾相宜不是看不出来,老夫人虽是恨他们,但那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她总不可能像打死一个丫鬟、婆子一样打死她的亲儿子。 老夫人遂道:“他们现在没了儿子,也算是自食恶果。现在老太太我也安排他们回海边了,他们回去之后也不会得好,在唾骂声中苟且偷生,后半辈子都不得安生。你看如何?” “这不就是把他们放了吗?!” 老夫人无奈的道:“不然呢?我还能动手杀了他们不成?他们又不是我买来的丫鬟、婆子,倘若被衙门发现了,便是我们的不是了。” “所以,事到如今,您还是要偏袒他们是吗?” 老夫人忙驳道:“我怎么会偏袒他们呢!这帮不得好死的牲口,我多看他们一眼都觉得反胃!我也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我总不能杀了我亲儿子啊!更何况,你终究是为了一个不想干的人。那王广都死了两年了,逝者已逝,就让他安静的走,让这事儿过去吧!再添一条人命,那王广还能回来不成?再者说了,你义父义母现在已经慢慢从悲痛中走出来了,你何苦又把这个可有可无的真相告诉他们?这真的是为他们好吗?这只能揭开他们的伤疤,让他们再伤心一场。相宜,你是个好孩子,你可不能这么做啊。” 嫁恶婿 第710章 冷静 “所以,这就是您所谓的理解吗?”顾相宜干脆打断了老夫人的话,“您不是不知道,安夫人就是个替死鬼,这个案子被沈潋办得不明不白的,根本就是个糊涂账!” 老夫人驳道:“但是有些事,还是一直糊涂下去比较好。” 顾相宜深深叹了口气。 想来老夫人一直都是如此,当年她与二房有过争执,老夫人再恼再恨,最终只是断绝了关系,让二房离开南阳城。 但在他们离开之后,老夫人又开始逢年过节盼他们回来,后来他们真回来了,老夫人三番五次的给他们带话,让他们早日回家。 有了二房这个前车之鉴,那老夫人现在对四房的态度,顾相宜心底也有了大致的判断。 老夫人见顾相宜不回话,心里也格外忐忑,又补充道:“相宜,你自己好好想想,现在四房一家还剩什么了?松哥儿和房氏都没了,你四婶也被你四叔休了,整个家已经支离破碎了,再回到海边去遭罪,已经够惨的了。你还想要他们怎么样?非要你四叔拿命给一个不相干的人谢罪不成?那恩哥儿怎么办?倘若整个四房都毁了,他们家里那些还未嫁娶的哥儿姐儿靠谁养活?他们四房所有的破事,都得堆到咱们头上,真的犯不上啊。相宜,你好好想想,我知道你在得知真相之后,不讨个说法心里不舒服,可你所谓的讨公道,无非就是让你那背负一条人命的心得到些许慰藉罢了,可这后面的代价,你有没有认真想过?你承担得起吗?” 老夫人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此刻若是再指责顾相宜,只会将顾相宜心底的愤恨彻底激化。 老夫人见顾相宜仍未回话,又缓和着补充了一句,道:“我也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很乱。要不,咱们缓上几日,你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如果几日之后,你还是想将此事告诉你的义父义母,或者决定要老四给王广赔命,咱们再做商议。你看如何?” 顾相宜顿了顿后,突然抬起头,郑重的问道:“几日?” 老夫人噎住片刻,思索了一会儿后,回道:“七日?” “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那就五日吧,三日的话实在是太短了,我怕你考虑的不够周全。五日之后,倘若你还是决定处决他们,并有能护池家其他人周全的办法,那么我也不拦你,你尽管报仇便是。但我还是那句话,你需要冷静下来想清楚,莫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将你们的前途毁了。” 老夫人说到此处,便缓缓起了身。 顾相宜自是应了。 她确实需要时间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处置此事。 老夫人说要放他们远离长房,从此两家再无往来。 她总觉得这么做过于心慈手软,但旁的办法,她自己也未想好。 真的要将此事告诉王文夫妇吗? 还是说,她想要的只是对得住自己的良心,由此牵扯到的事宜,她都没有认真想过? 想到这些,顾相宜确实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当晚,顾相宜起身将老夫人送离了院子。 待送走老夫人之后,池映寒才回到屋室。 方才她们的谈话,池映寒不方便涉足,直到人走之后,池映寒才问道:“方才你们在谈什么?我怎么听着好像吵起来了?” “吵倒是没有吵。只是……事到如今,老太太终究不肯严惩四房。” 池映寒一听这话,笑道:“你看不出来么?我祖母从始至终都挺偏袒四叔一家的,但她的偏袒没达到四叔一家想要的程度,搞得双方好像各有委屈一望。他们的事,当真不好掺和。” “但现在我把四房所有犯过的事都翻出来了。特别是运盐那次,他们引来匪帮的事……” 顾相宜一时不知如何同池映寒详说此事,但池映寒隐约猜得出来,四房谋害顾相宜的事,恐是比他们料想中的都多! 即便她不详说,他也知道。 池映寒就这么听着顾相宜突然问道:“池二,倘若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办?是要他们以死谢罪,还是仅断绝关系,然后放他们离开?” 池映寒乍一听这个问题,莫名有些熟悉。 在沈潋的事上,她不是做过选择吗? 为了大局,她选择了退让。 不过,那是因为当时亏到的仅仅是她自己,还没牵扯到旁人。 一旦牵扯到旁人,那事儿就不好说了。 特别是…… 有些事,当真触了她的逆鳞。 就说四房这事,池映寒知道她最在意的是——这些是谋害王广的真凶。 只有板子没打到自己身上的人,才会轻松的劝她大度、劝她放下、劝她走出来、向前看。 因为对池家的人来说,那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所以这事很难评判。 毕竟在这一点上,池映寒也没办法真正的做到感同身受。 他只是有些羡慕王广,每次听到顾相宜还惦记着他,池映寒便格外的羡慕。 但对于此事,池映寒还是回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为你讨这个公道。毕竟我这个人比较直,被冤枉了我就得申冤。但是,我想你的情况跟我还是不大一样吧。如果你真的不惜一切曝光了这件事,牵连了整个池家……你知道的,就算你娘家再强势,得罪全家的事,你都不应去做。而且,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你应该比我更懂权衡利弊,现在就算放他们走,他们一家也已经散了、废了,就如同秋后的蚂蚱,你就算不捏死他们,他们也将自生自灭。所以,我不希望你为此冒险得罪全家。但如果你真的觉得王广值得你这么做的话,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池映寒顿了顿后,又补充一句:“要不这样,咱们过两天去给王广烧香,让他给你托个梦吧!这件事或许你得听听他的想法,万一他并不想让你报仇呢?亦或是说,他也希望你能走出去呢?!” 第711章 潜逃 池映寒也不知他是怎么想出这种办法的。 他怕自己哪句话会伤害到她,但他又打心底希望她能走出来。 她仿佛藏了许多心事在心底,却又不愿同他说,当她说出来的时候,每一句话都令他心如刀绞。 看着她这般难过,他心里本就不是滋味儿,而且知道她心里一直惦记着王广之后,那种复杂的感觉,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但他却收起自己的心绪,温柔的道:“怎么样?要不要去给他烧个香?” 顾相宜转头望着池映寒,不禁有些惊诧,道:“我发现你是越来越信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了,你原来不是不信吗?” 池映寒嘿嘿一笑:“我不是说了吗?那是我没见过!但是……万一呢?万一真能见到呢?” “真的能见到吗?” 顾相宜下意识的喃喃着。 她知道,阴司是确实存在的。 但她不知她所做的一切,王广是否泉下有知。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再见王广一面。 他不知道,他不在的这些年,她一个人都在经历什么、承受什么。 至少在前方无路可走的时候,她不会再想着放弃了。 毕竟,她还背负着另一个人的命,哪怕为了舍命救他的人,她得活着,咬着牙也要将这条路走下去。 但是…… 这份沉重有时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若是有人能宣泄出去就好了。 顾相宜想到这些,突然点了点头。 但下一刻,又觉得自己好似给池映寒添了麻烦,突然低声同池映寒道:“池二……” “我在这儿呢!怎么啦?” “你……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病?” 她的声音十分微弱。 仿佛连她自己也能察觉到,仿佛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她的问题,是她一直走不出去。 实则,池映寒早就看出来了。 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病症。 但池映寒听罢,突然笑道:“你当然有病,我早就看出来了。” 他刚说完这话的时候,顾相宜的眸色稍稍有些黯淡,便听池映寒继续说了下半句:“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病,只知道症状是经常不开心。不过算你走运,我专治这种病!你看,就像这样——” 池映寒说着,便又轻轻捏住了顾相宜的小脸,将她的唇角向上挑,边挑边道:“你看你看,这样不就笑了?不过就是有点僵硬,不太美观,所以还是你自己保持微笑比较好!” 顾相宜:“……” 有事没事就捏脸,她真不知道揉脸的乐趣在哪儿! 不过被他这么一搞,她竟忘了自己刚刚在伤感什么了…… 只听池映寒问道:“怎么样?心情好点了没?” 顾相宜:“……” 好像确实不难过了,因为全被他鼓捣忘了! “好点了咱们就回去休息,明天带你去给王广烧香!” “唔唔……” 池映寒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松手了! 结果一松手,便听顾相宜恼道:“这是什么鬼办法!以后要是面部松弛或者起了褶子,都赖你!哼!” “那你对我的方法不满意,你自己笑啊!或者我不用手,直接给你做个挂钩挂在脸上,保证让你每天都在笑!……诶!” “嘭!——” 只听一道重重的关门声。 池映寒又被关在了门外。 得,准是这道送命题没答好,被关门外不让进了…… 但池映寒还是在门外郑重的道:“我不进去也可以,你在里面好好休息啊!” 然,里面没有回应,只是熄了灯。 但屋内的顾相宜并没有生他的气,心绪也缓和了许多。 至少不像方才那样沉浸在王广的事上了。 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苏韵说得没错,她不像池映寒那般凡事都想得开,她即便是想做,也做不到。 有时候,她会这样一种感觉——她仿佛是一个医不好的病人,而他则是她的药,一直都是。 …… 不多时,顾相宜起了身,将房门打开。 门外的池映寒惊喜的道:“呦!舍得放我进来啦?” 顾相宜只回了一句:“好好休息,明天去烧香。” “好嘞!” …… 与此同时,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在离开归雪阁后,便独自一人前往四房的院子。 此刻,院里只有池天昌的屋室还点着灯。 老夫人顾不得其他,径直进入池天昌的屋室。 她的突然到访,将池天昌惊得不轻。 池天昌不由得问道:“不知母亲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老夫人郑重的回道:“我给你五日的时间,五日之内,莫让老太太我再在南阳城内见到你们。” 乍一听这话,池天昌笑了。 “母亲深夜过来,就是来催我们走的?这未免有些多余了,我们根本毫无留意,也不需母亲这般侮辱。” 侮辱? 老夫人当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催他们离开?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保他们一命又有何用? 老夫人心想着,突然将顾相宜给她的纸张掏了出来,但她心里有些防备,只掏出了前面那一半,上面将四房在老家做的那些混账事儿记载得清清楚楚! 老夫人怒道:“你自己看看,这些是不是你们干的!” 池天昌拿起一页纸,随意看了一眼,便猜到后面写的大概是什么…… 池天昌问道:“从二郎院里拿出来的?” 老夫人怒斥:“想来你心底不是没数!” “我当然有数,那顾氏绑架了房氏,房氏至今还在她手里呢。威逼利诱之下,房氏定是全都招了。那顾氏现在想拿这些陈年旧事搞死我们,我们心里怎么会没数?” 老夫人心里明镜着,现在是四房最后一丝机会了,倘若他们再不跑,待那顾相宜真要跟他们算账的时候,这帮人一个都跑不了! 老夫人遂道:“我给了她五日时间,让她自己拿主意。五日之后,她若执意要除了你们,老太太我可保不了你们。” 池天昌笑道:“除了我们?那得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她没有?她现在什么身份,你不知道?!” 池天昌却是不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个二品官员,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吧?!” 第712章 嘲讽 “草菅人命?”老夫人真是服了池天昌的逻辑,“什么叫草菅人命?那匪帮是不是你们引的?这事是不是实的?!” “是实的又如何?不是实的又如何?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还能翻出什么罪证不成?” 老夫人听罢,怒震了一下拐杖,喝道:“孽障,你若执意这般自以为是,那便死在这里罢!那房氏手里具体有多少证据,你清楚吗?那王家真动了怒,执意追查,你能保证他们查不出什么?再者,万一那匪帮被他们找到,他们指认了你们呢?你甭说什么他们不记得你们的相貌,只要他们那边谈妥了,你们就算化成灰,他们也认识你们,甚至整个匪帮都认识你们!老四,你是当真不知道二郎媳妇那边的胜算有多大吗?现在你就是被她捏在手里的蚂蚁,她想要你三更死,你都活不到五更!” 池天昌本还在同老夫人置气,但被老夫人这么一说,他才料想到他们留在此地确实不妥。 即便他有他的打算,此刻他也需躲远一些。 末了,池天昌突然答应了老夫人,道:“儿知道了。儿这就吩咐下去,这两日便能收拾妥当,离开南阳城。” “你尽快罢!带上你那些妾室、庶子庶女,还有庶子媳妇,就连恩哥儿也一并带走罢!” 池天昌闻言,突然问道:“母亲,恩哥儿现在无父无母,您确定要他跟我们离开?我们四房其他院的虽说能接养他,但毕竟不是亲的,儿怕旁的院没人好生对待他。恩哥儿好歹也是您曾孙辈的,您若是喜欢,便留下来给您养着,也是妥当的。” 老夫人听闻这话,打实犹豫了一会儿。 池允恩这么小的孩子,被他们四房带走岂不是糟蹋了? 但是,她又不是不了解四房这些老奸巨猾的牲口打的是什么主意——倘若她心慈手软将池允恩留下,那日后她若是闭眼了,保不准四房还会唆使那池允恩在家里兴风作浪,甚至还有可能将四房一家再召回来。 毕竟当初接养二房的海哥儿,已然让家里吃足了亏,结果好不容易海哥儿有了稳定的归宿后,二房又主张想将孩子要回去。 故而,别家的孩子,老夫人是再也不碰了。 老夫人遂摆手道:“不要不要,你们自己养去罢。” 池天昌道:“母亲,儿也是为您好。事到如今,咱们谁也不用跟谁说什么客套话。儿就实话跟您说——您想要嫡曾孙,那只有我们家允恩是嫡曾孙。二郎媳妇您是指望不上了,就她这情况,您也甭自欺欺人的认为慢慢养着就能养好。儿实话告诉你,就算您把她供起来让她调养气血都没用。她那是剖宫,刀伤在那儿呢!那子宫破裂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不小心怀了,孩子也留不得。您若是想等她养好了子宫再给您生曾孙,那少说得五六年了。不是我说,您老人家一大把年岁,还禁得住这么等吗?” 池天昌这话确实说到点子上了。 老夫人也不是没想过——她既然知道生的不是儿子,还割那么一刀做什么? 她有时候都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把自己割成这样,少说两年都不会有人催她怀下一胎了。 但两年的时光,老夫人还能接受,结果再翻几倍,要等五六年,这实在太恼人了。 但老夫人虽然忧心此事,可她心里明镜着这是自家的事,跟他们四房不挨关系。 而且四房这般劝说老夫人将池允恩留下养着,绝非善意,保不准就是留下一个祸根,等待时机翻盘呢! 老夫人可不上他的当。 “这便是我们家的家事了,不劳烦你们操心。我今儿话也说尽了,该怎么安排,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末了,老夫人便离开了四房的院子。 事已至此,他们双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 次日,晨。 待顾相宜起身梳妆后,提议想去王广家里走一趟,探望兰氏和孩子。 池映寒倒也不是不答应,只是有些担忧的道:“你要将安姐儿也带出去啊?你们昨日刚经历了长途跋涉,确定受得了?” 顾相宜回道:“允安没那么娇贵,能带出去的。” 既她要带小允安一起去,池映寒自是应了。 无非是劳烦他在路上仔细一些,好生照看着孩子,其实带出去透透气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当日,顾相宜和池映寒便上了马车,前往王广的府邸。 与此同时,四房夫人今儿一大早便前去了衙门,再次提到了如玉堂失火、池映松被杀的案子。 但换来的答复只有一句——这案子已经破了,没有任何再审的意义。 四房夫人便不明白了,怒道:“那好,你们说案子破了,那我儿子是谁杀的?又是怎么被杀的?你们能给出一个说法吗?” 赵知府一本正经的回道:“怎么没有说法?你家儿子不就是被天策卫用暗器刺死了吗?天策卫现在被十三卫总处回收整顿了,那四处头目也被处决了,真凶已经死了,你还在纠结个什么劲儿?” 四房夫人不服,喝道:“我怀疑杀了我儿子的人是顾相宜!” 听闻这话,整个衙门的人都哄堂大笑。 “哎呦我的天!一个即将临盆的妇人能手持暗器精准无误的刺杀你那壮实如牛的儿子,她那可太厉害咯!” 四房夫人被这阴阳怪气的回复气得不轻。 这真相她调查得清清楚楚,怎么就是没人信呢? 这时,其中一个差役笑道:“你怎么这么肯定顾氏杀了你儿子?你看见了?” 话落,又一个差役道:“是啊!你若是看见了,那你顺便也解释一下你儿子怎么会跑到那儿去?我们可是查过了如玉堂内的薄册,每一个来铺子买药的客人都被记在那个薄册上,翻了许久都没翻到你儿子。你儿子能跑到那儿去,也是有猫腻呀!” “他能有什么猫腻?他还能深夜跑去杀人放火不成?” 差役们听罢,笑道:“这你可真要好生问问你那个好儿子了!” 第713章 报复 话落,整个衙门再次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这帮差役已经毫不避讳的告诉四房夫人了——这案子到此为止,是给他们四房留脸呢!倘若真查下去,他们可就要扒四房的不是了! 说白了,这儿子是白死了,且死了还要遭受一番嘲讽。 这让四房夫人真是越想越气。 最终,她还是无奈的走出了衙门。 说实话,这个案子她也是心虚的。 她儿子当夜为什么要去如玉堂?准不是什么好事儿! 说白了,定是她那个傻儿子当夜去挑事,不料那会儿正巧碰上顾相宜的仇人来闹事,结果他便被冤杀了。 若不是如此,当夜那些天策卫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四房夫人心里虽然有数,但她不能接受自己儿子这般枉死的事实! 既然官府不帮着审案,那她只能自己动手了。 但是,究竟该从何做起呢? 对了!房氏! 她若是能找到房氏的下落,并将房氏重新控制起来,设一个反杀局,说不定还有机会翻盘! 只是…… 究竟该上哪儿去找房氏的下落呢? …… 与此同时,池府。 听闻顾相宜和池映寒二人今日一早便出去了,且是带着孩子出去的,四房猜测着,他们指不定上哪儿养生去了。 趁着他们不在,四房一家赶忙开始收拾,各房各院都在打包行李。 唯独池允恩站在一旁,看着大家大包小裹的收拾着,好奇的去问池天昌道:“祖父,你们这是在收拾什么呀?” 池天昌回道:“咱们要搬走了,全家都走。” “啊?” 池允恩完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要搬走了? 而池天昌顿了顿,低头又看向池允恩,问道:“允恩啊,你想走吗?” 池允恩闻言,小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忙道:“小恩不走!小恩在这里待得挺好的,为什么要走?” 池天昌回道:“既然允恩不想走,那便不走!允恩,你听着——今儿晌午咱们全家便会彻底离开了,你若是不想走,便躲在柜子里,等到晚上你再出来,出来之后你便去找你曾祖母,这时候我们已经离城了,你曾祖母又不会不管你。今后你就在你曾祖母身边待着。你且记着,你是我们池家唯一的嫡曾孙,就算你曾祖母再偏向长房家的孩子,你的身份也在这儿放着呢!谁都动不了你!” 池允恩并不理解他说的话,他只知道,这个家里没有谁好好对待他,也没有人愿意陪他玩,还不如曾祖母那边,有莲姐姐、海哥哥,现在又多了一个小妹妹,他在那边才觉得自己是有伴儿的。 于是,池允恩就这么在家里看着长辈们急三火四的收拾着行李,还未到晌午,马车便已经在池府门外侯着了。 老夫人还真没想过,这帮人竟然这么速度,还没到晌午,整个四房的人便一个接一个的上了马车,好似逃命一般,生怕再晚点走,会撞上顾相宜回来。 而此刻,顾相宜才刚下了马车,抵达王府。 她这番到访,可打实惊到了兰氏,兰氏听说顾相宜带孩子过来探望之后,又惊又喜,兴冲冲的跑到大门口去迎道:“呀!你们怎么过来了?!” 顾相宜抱着小允安,欣喜的回道:“这不是想着有日子没来看你们了吗?现下生完孩子,便过来看看姐姐。” “诶呀,这是个闺女还是儿子呀?” “这么可爱当然是闺女!” “哈哈哈哈!哎呦!让我瞧瞧,确实是个小可爱!……诶?对了!小可爱什么时候出生的?我怎么记着你还没到月份呀!” 兰氏瞧着顾相宜怀里这胖乎乎的孩子,瞧着便不像是刚出生的模样,想来都生完有一阵子了。 可又一想,这离顾相宜原有的月份可远着呢! 兰氏赶忙追问道:“我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你怀胎六七个月的时候,怎么一眨眼就生了这是算错了月份?还是早产了呀?” “不瞒姐姐说,早产了两个月,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不是足月的。” 这么大个事儿,兰氏竟都不知道! “这怎么搞的?是摔了还是碰了?怎么就早产了?” “当时是受了些惊吓,就见红了。不过现在也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早产的事,顾相宜也不愿多提了。 但兰氏却心疼得厉害,道:“我也是经历过早产的,你知道的,我们家贤哥儿九个月就落地了,那孩子不足月还不得不生下来的滋味,我现在想起来都不好受呢,结果你这比我还严重?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好歹让我帮你找些靠谱的婆子,给你伺候个月子呀!” 顾相宜笑道:“不用不用!瞧姐姐客气的,我就是想来探望一下姐姐。我这个人吧,是真的不想把自己搞得每次来找姐姐不是求助就是讨要东西的,这我真的过意不去。不好的事说多了,还怕自己在姐姐这里成了个只知道抱怨的。这都不好。所以今儿我来姐姐家里,就是带孩子过来看看,不会麻烦到姐姐。” 兰氏听罢,赶忙驳道:“诶!你可不能这么想!你若是有什么苦,或者遇到什么难处,定要及时跟我们说。我们能帮到你的肯定会尽力去帮。你且记着,真正盼你好的人,不怕你说这些伤心事儿,更不会嫌烦。倘若你的伤心事儿在别人眼里成了抱怨,那只能说你找错人倾诉了,他没法跟你感同身受,所以才听不进去。你这事儿就得跟姐姐说呀!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呀!可心疼死我了!快进来、快进来!” 兰氏赶忙将顾相宜招呼进院,也不忘对一直跟在后面没有胡乱插话的池映寒道:“你也进来!”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姐姐,我进不进来都行。因为我今儿就是陪她过来的,你们姐妹聊着,我这个大男人就不旁听你们姐妹说私话了。” 兰氏瞧他那憨样儿,忍俊不禁的道:“你也是,说什么傻话呢!你是孩子她爹,你孩子的事儿,你也不旁听?你若是不旁听也成,那等咱们聊完出来的时候,你家小可爱可就跟我们贤哥儿定亲了啊!” 第714章 漩涡 池映寒听罢,顿时紧张起来,赶忙回道:“别闹!姐姐,咱们两家孩子在一起玩是一回事,定亲就是另一个回事了!咱们得征得孩子同意啊!姐姐你说是不是?” 兰氏瞧他那焦急辩解的模样,突然笑出了声,道:“瞧你紧张的,跟你说着玩的!平日里没见过几个你这样的郎君,看见你便忍不住想拿你打趣。” 池映寒:“……” 他看出来了…… 兰氏也是没少拿他当二傻子一般逗着玩了。 不过池映寒也不同她计较,遂道:“姐姐你开心就好。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在这里等着了,不进去了哈!” 兰氏遂道:“成,那你便在阴凉地儿待着罢!或者去屋里待着也行,旁边有几个屋室,都是空的,再或者……” 一旁的顾相宜瞧着兰氏好似还有什么话要同池映寒说,突然看了池映寒一眼,池映寒见她眸光中带着一丝不悦,赶忙回应兰氏道:“没事的姐姐,我在哪儿待着都行,你不用管我,我就算在这儿晒着也晒不死!你们进去聊吧!” 既池映寒都这么说了,兰氏也不再多嘱咐什么,下一刻便同顾相宜进了屋。 此刻,王贤正在小床上睡着,见兰氏带着顾相宜进来,王贤顿时惊醒,从床上坐起,兰氏见王贤正巧醒了,笑道:“正好,贤哥儿还没见过小妹妹呢!让贤哥儿好生瞧瞧!喜不喜欢小妹妹!” 兰氏说着便将王贤抱了起来,说来时间过得也是快,现在要抱王贤,那都得双手托着,让孩子靠在肩头了。 王贤一个人待久了,突然见到小允安,嘿嘿的笑了出来,并伸出小手想要去触碰小允安。 兰氏笑道:“瞧这孩子,一点都不安分。” 说着,便嘱咐着顾相宜道:“相宜,你坐那儿就成,来姐姐这儿不用客气。姐姐是过来人,你这抱了一路的孩子,胳膊累不累、腰酸不酸,我还能不知道?” “关键也不知是不是姐姐平时用的床,我贸然坐了妥不妥当。” “放心,我家你随便坐,没那么多说道!” 既她说了,顾相宜便也坐下了,只听兰氏又道:“也不知道池二安置妥当了没有,外面怪热的,可莫将他晒伤了。” 顾相宜回道:“姐姐你不用管他,他不会傻愣愣的在日头底下暴晒的。” 兰氏回道:“那就成!我就是怕照顾得不周到,若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可要及时说啊。” 说到此处,顾相宜还真有话要说:“姐姐若是说到这儿,那我还真有件事想同姐姐说。” “你说!” “就是姐姐,你知道我家池二是个傻的,所以姐姐可莫要胡乱逗他。你看你说啥他都当真,哪下真给他吓着了,我还怪心疼的。” 兰氏笑道:“原是这样!你若不说我都不知道,我也是觉得跟他开两句玩笑挺好玩的,既你说了,那姐姐以后不再捉弄他便是。免得真将他吓坏了。” 瞧着兰氏也没旁的意思,谈话间不急不躁的,顾相宜不禁叹道:“不过话说回来,瞧着姐姐现在的状态,真是比之前好了许多,凡事想得也都挺通透的。” 兰氏回道:“唉!不想通又能如何?日子嘛,该过还是要过下去的。” “那姐姐还想王广吗?” 突然听闻这个问题,兰氏顿时怔住。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虽然顾相宜将话茬转得并不突兀,但还是戳到了兰氏的心。 顾相宜遂也没有回避,直接同兰氏道:“就是……直到近日我才发现,都这么久了,我还是没能走出去。可能是这阵子手中的生意也停了,平日除了在家休养,什么都做不得。人一旦闲下来,就容易生出许多愁绪,最近便很想他……” 顾相宜不知该怎么同兰氏深说这件事,毕竟这里还有一些不能说的真相,她只能试探着同兰氏说这些。 但兰氏听到此处,便转头同顾相宜道:“可是想起这些伤心事有什么好?人总得给自己找个由头,逼着自己向前看才是。” “也就是说,姐姐平日里不会想他?” 兰氏听罢,轻叹一口气,道:“确切的说,是一直逼着不去想。一直沉浸在这份伤感和悲痛中,早晚要垮。即便是为了贤哥儿,我都得硬撑着逼自己走出去。” “那……姐姐梦到过他吗?” 兰氏摇了摇头。 听着兰氏的答复,顾相宜不禁有些惊愕。 作为王广的妻子,兰氏竟没有一次梦到过王广! 顾相宜正惊骇着,便听兰氏解释道:“我想,他一定是懂我的,所以才不来找我。他若常来见我,而我们又阴阳两隔,我可能会永远活在对他的思念中,永远都走不出去了。这种感觉有多痛,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感受得到。” 顾相宜:“……” “而且不止我这样,公爹和婆母也是如此。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动过随他而去的心思,但冷静的想一想,便发现我们不能这样,也没资格这样。孩子还在,血脉和责任还在,所以这日子还是得过下去,除了向前看,我们别无选择。” 兰氏说到此处,便将眸光转向了顾相宜,郑重的嘱咐道:“我们尚且如此,你更是要好好的。更何况你现在也是有孩子的人了,你也应该清楚,那些寻死觅活的事,我们是做不得的。所以啊……平日里别胡思乱想,若是想起了便努力找些事去做,定要将它忘了。不然真的难受,而且是撕心裂肺的那种难受。” 顾相宜听罢,问道:“如果这样,久而久之,会将人也一并忘了吗?” 兰氏突然笑了一声:“我说过的,我们都在努力做着自欺欺人的事罢了。有些人是印刻在你心里的,甭说这辈子,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忘不了的。” 顾相宜有些理解她的意思了。 她仿佛是在拼了命的往出走,好似走得很成功,甚至觉得自己走出去很远,但仍是会在某一天的某一个瞬间,不经意被一件极其轻微的事物重新拽回那个漩涡之中。 第715章 坟前 可能是某人的一句话,也可能是一朵两人曾经一起赏过的花…… 根本走不出去的。 只是拼了命的在努力适应新生活罢了。 正在顾相宜沉浸在这个问题当中之时,兰氏便不再谈这个话题了,而是转了话茬道:“好了,快别说这个了,说多了怪难受的。快,让我瞧瞧你家这个小可爱,刚刚可是说好了带孩子过来报平安的啊!” …… 院外的池映寒也不知道她们在唠些什么,但他原本已做好她们唠上两个时辰的准备,人都回马车里睡觉去了。 结果不到半个时辰,顾相宜便抱着小允安出来了。 出来之后,顾相宜一时没见到池映寒,不禁有些着急,赶忙唤道:“池二!池二!” 马车内的池映寒听闻顾相宜焦急的喊声,赶忙将头探出马车,高声回应道:“在呢在呢!没丢!” 听见池映寒的回声,顾相宜这才放心了一分,赶忙循声跑到马车旁边,惊问道:“你不是在院里等着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池映寒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晚点跟你解释。怎么?你们唠完了?还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顾相宜回道:“唠完了,这么热的天,便不让姐姐出来送了。” 顾相宜说罢,便回到大门口处,同兰氏招呼一声:“姐姐,那我们走了啊!” “诶!去罢去罢!路上注意安全!” 末了,顾相宜便抱着小允安上了马车。 马车旋即驶向池家。 直到马车驶出去一段路程后,池映寒才同顾相宜道:“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什么坐马车里等你吗?现在咱们在车上待着没事,你要不要猜猜?” 顾相宜回道:“懒得猜,你直接交代。” 池映寒笑道:“因为我刚刚估算了一下,马车这儿应该是离你姐姐最远的地方了。” 顾相宜又问:“你跑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出来后一眼就能瞧见你是不是?” 只听池映寒带着笑腔继续道:“当然不是了!我跑那么远,还不是因为刚刚你姐姐撩我,你不乐意了!虽然她可能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逗我,但我作为一个男人,我还是有自觉的!” 顾相宜听罢,赶忙驳道:“我不乐意那是因为你自己不知道赶紧给自己的地儿,这么麻烦别人……” 池映寒听着她说这话,也不答复。 就这么双手托着下巴,静静的看她强行解释。 顾相宜瞧他这副欠揍的模样,气呼呼的道:“你这又是几个意思?” 池映寒嘿嘿一笑,继续托腮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这么静静的看着你……” 顾相宜:“……” “你要是不想让我这么看你也可以,我回去陪你姐姐再玩玩去,我瞧着她挺喜欢跟我玩的。” 顾相宜听罢,当即恼道:“你敢?!” 见她生气,池映寒赶忙见好就收道:“我不敢、我不敢,我在车里乖乖待着。” 话虽如此,但池映寒心里却在窃笑。 赶明儿他应该多雇几个漂亮女人,跟她们聊聊天,好生逗逗她。 不过,待车内的氛围平静下来之后,顾相宜的话语也突然沉重了一分:“待会儿回去将孩子安置妥当之后,咱们便去王广的坟前烧些纸罢。” 池映寒回道:“好啊,不过……整日长途跋涉的,你不嫌累啊?” “累了正好回去睡一觉,看看能不能见到他。” “这样也成。那咱们回去吃饱了饭再走,不着急。” 顾相宜应了一声,没再多言。 实则,她是有些担忧的。 毕竟王广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无论是兰氏还是王文夫妇,都一直没能见过王广。 她也一样。 之前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想想,却又觉得诡异。 按说人死后是可以托梦的啊…… 怎么会一次都见不到呢?! 难不成是因为大家都不想见到他?所以他也从未想过回阳间看看? 她不知道。 但这一次,她想试试。 至少,她想给自己一个答案。 …… 在吃过晌午饭后,顾相宜先是将小允安喂饱了,在哄小允安睡实之后,二人这才启程前往城郊。 路上,池映寒疑惑的问道:“王广就被葬在这儿了?是他们家的祖坟就在这儿,还是有别的意思?” 顾相宜摇了摇头道:“这方面的事,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上次来的时候,王广的墓就在这里。或许是因为他生前也不愿去京城吧,在这种安静的地方也挺好的。” 至少她知道,王广不喜欢喧嚣的地方,这里山清水秀,恍如世外桃源一般,让人很难想象,在这般盛美的地方,竟还葬着一个枉死的人。 在抵达王广的墓所在的位置的时候,池映寒问道:“是你自己去,还是我陪你一起?” 顾相宜转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池映寒笑道:“我就是觉得……你可能有一些私话要跟王广说,要是我不方便听的话,我就不听。” 池映寒也不知道,究竟是怕耽搁顾相宜和王广说私话,还是他自己压根就不想听…… 但顾相宜听闻此话,回道:“也没什么私话,一起去吧。” 说着,顾相宜便拉起池映寒的手,朝着池映寒微微笑了笑。 这一道浅笑,似乎给了池映寒勇气一般。 池映寒点了点头。 …… 二人这一待,便是整整一下午的时间。 池映寒这次也是鼓足了勇气,去听顾相宜究竟想跟王广说什么。 但谁知道—— 顾相宜竟是在王广坟前默念的! 池映寒所有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这搞得池映寒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然,就在池映寒无奈的时候,突然看到顾相宜再次将那个平安符从怀中掏了出来。 池映寒认得这个平安符。 他也知道她一直戴着这个平安符,且一直信着它。 直到这次,池映寒才开口问道:“相宜,我想问问……你这个平安符,它到底有什么说道?” 顾相宜回道:“我跟你说这个有什么用?说了多少遍你都不信!” “但是,我这次想信了……” 第716章 恐怖 乍一听这话,顾相宜着实被他惊到了一分。 “老实交代!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信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了?” 按说池映寒最不可能信这些的,她记得他以前说过,从小到大没少被这玩意儿坑害,就连成亲这么大个事儿,竟也是因为自己跳河装病之后被大师算了一卦,算完就说他魂飞魄散、性命不保,结果被家里按头冲喜了! 他能信这些东西?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池映寒也不知怎么同她解释,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但是这次我是认真的!我是认真的想知道这个平安签的故事!” 他说得不清不楚,她便无法相信他是真的相信这支平安签,遂道:“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这里面有个仙人。” “那里面住的是哪位仙人?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顾相宜听着池映寒的语气,还真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诚恳。 “你想知道?” 池映寒认真的点头道:“嗯!这次是真的很想知道!” “那你就必须给我交代清楚,你动的是什么心思?实话跟你说,我不信你无缘无故的就能信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顾相宜问到这里,池映寒这才顿了顿,实话交代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信这些……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在经历什么。虽然我知道我最近应该全心准备赴京上任的事。但是,我想……我不能只顾着我自己的前程,而且还是我看出来你最近遇到了一些难题的情况下。路是要一起走的,如果我半路发现你遇到什么事儿,我一定会停下来等你,或者折回来陪你将你的事解决了。等你的事解决好了,我们再继续往下走,再研究日后的事儿。倘若我只顾着我自己进京上任,而完全不顾你在经历什么,或许我会当做没看见照常带你进京,或许过了这阵子你自己也能将事解决了。但久而久之,我就算功成名就又如何?那时的我,早已将你抛在很远的地方了,就算想要回头去找,也找不到了。所以,有什么难题,我都会陪你一起解决。我不能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啊。” 池映寒的这番话,让顾相宜整个人都怔在了王广墓前。 顾相宜看着眼前的池映寒,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她知道他实则是个心细的。 但却未想到他心细到这种程度…… 不知过了多久,顾相宜才开口试探的道:“池二……” “我在呢!” “你会辅助呼吸法是吗……” 池映寒一愣:“诶?你怎么知道?” “我也不记得是不是辅助呼吸法了,就是隐约记得这个……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会这个?” 虽然说出来有些难为情,但池映寒还是承认道:“嗯,当时我是见你没有呼吸了,临时瞎鼓捣的,我也不知道真正的人工辅助呼吸法是不是这样……” “能将人救回来,那路子便没有多大的差错。如果你还记得这个法子的话,那等会儿我可能需要你帮我个忙!” “啊?什么忙?” 池映寒一脸的懵,但顾相宜却没直接告诉他,而是将他拽上了马车,急匆匆的回了家。 在回屋之后,顾相宜立刻将房门关实,这才再次将平安签拿出来。 但这平安签里涉及了天机,顾相宜不可能将她心里藏的那些事全都告诉池映寒,只能同池映寒道:“池二,你听我说。这个平安签所涉及的事,可能有些恐怖……” 池映寒疑惑的道:“没事,你尽管说,我不怕。你就算说这里面住着鬼我都不怕。”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里面没有住鬼,而是一旦触动平安签,我就会变成鬼呢?” “啥?!” 池映寒就算做足了准备,也还是被顾相宜的说辞吓得不轻。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因为能触动这个平安签的契机只有一个——死亡。” 池映寒听闻这话,顿时后背发冷。 那一刹,他不敢想象,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但顾相宜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气竟是这么平淡。 惹得池映寒忍不住问道:“也就是说……你死过?” 虽然不想承认,但顾相宜还是点了点头。 她本是不想让他知道这些的。 但池映寒的那番话却是触动到她了——他们之间隔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她不说,他不信。他不知道她一个人在承受着什么,她也不知道他想要的是陪她一起,而不是她一直瞒着他。 至少能在他面前说出来,她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尽管她不知道她的这番话,他会不会相信? 但是…… 池映寒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她怎么可能没死过呢? 单是他知道的,就有三次了! 而他不知道的,又有多少? 甚至瞧她这模样,好似连死都死习惯了一样。 只听顾相宜轻叹一口气道:“不是每一次死亡,平安签里的那位仙人都能将我救回来的。就比如乱刀入腹,那不是你用什么辅助呼吸法能救回来的。但是却有一个人为我挡下了。所以我真正在经历着什么,我究竟是个什么感受……你能明白吗?” 池映寒也是现在才明白,而且明白得仍不够透彻。 毕竟这种事,没有人能跟她做到感同身受。 因为不可能有感同身受! 甚至,池映寒现在再去品老夫人的那些话,才能明白那是多不负责任,她根本不知道王广的死在顾相宜心里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她明明有千金的身份,也坚决不用这身份去贪享那些荣华富贵…… 池映寒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有些心堵。 就这么听顾相宜郑重的道:“所以,能帮我个忙吗?我想如果等他托梦,他是不会来的。我想亲自去找王广一趟,当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至少我想试一次,我想自己去把这心结解了。否则我永远不知道在四房这件事上,我到底该作何抉择。” 池映寒听她坦然的说着这些话,不仅有些心惊。 那毕竟是个死人啊! 第717章 离魂 她竟要去找一个死人?! 池映寒极力压抑着心底的震撼,只同她道:“那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你看着我一会儿,倘若发现我没有心跳了,你便用那辅助呼吸法,如果再等不到我回来,你便跟我说说话,多喊我几声,我能听见。” 池映寒当即怔在了原地。 但下一刻,顾相宜便躺在了床上。 实际上,她自己也不确定究竟能不能再见到王广一面,但不管能不能成功,她试过了,便也无憾了。 顾相宜就这么心想着,便渐渐将自己放空,只有双手还紧紧的握着平安签。 没一会儿的工夫,她便感觉自己的知觉在渐渐丧失,整个身体突然开始变轻。 但无论她经历了多少次,这种离魂的事都让她感到恐惧。 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魂魄连带着意识在渐渐远离身体。 直到—— 她眼前再次出现了那熟悉的茶馆。 她知道,她又回到这里了。 但这次是她自己主动来的,并且,她认得去茶馆的路。 茶馆附近的街道上,依旧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四周十分安静,甚至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顾相宜来到茶馆门外的凉棚下,还是那个老地方,还是那个座椅。 一切恍如昨日。 她缓缓靠近那排座椅,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坐下。 然,就在此刻,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斥责声:“我瞧着你的胆子真是越发的大了。是觉得自己死不了,就往死里作是吗?!” 是青莲居士的声音! 顾相宜知道,青莲居士一直都在这里! 但顾相宜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在得知了王广不会入梦之后,自己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想打破阴阳两隔的阻碍,亲自去找他一次。 但很明显,她的这般举动,却惹怒了青莲。 青莲万万没想到,她根本什么事儿都没有,却还是能跑到这个地方来! 青莲真是被她气得不轻,斥她一句都不解气,又道:“你是不知道魂魄离身,身体也会渐渐变得衰弱下去吗?怎么?嫌自己上次伤得不够,想再添几道伤彻底死了是不是?” 顾相宜知道青莲居士准会发火,赶忙解释道:“我知道……我就待一会儿,一会儿就走……” “一会儿是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还是要直接待到死了?” “没那么严重,就一刻钟吧……” 青莲这便觉得奇怪了:“一刻钟?一刻钟能做什么?难不成是专程跑到这儿来看我的?” 青莲真是要头疼死了,总感觉自己好像捡了个傻闺女一样,不忍心看她这么伤害自己的身体,骂她两句自己还觉得心疼。 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顾相宜当然知道无论自己能不能成功,她都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人仙殊途,这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但她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遂交代道:“我、我就是想见一眼王广……” 青莲一愣:“见他做什么?……不对,你怎么突然想见他了?!” “现在我已经将四房彻底拿捏在手里了。只要我想为王广报仇,就能弄死他们。但是……这件事还挺复杂的……而且这个案子确实也结了许久了,王家并不知道真凶就是四房,也没再暗中追查过真凶。我不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严惩真凶是不是王家想要的,是不是王广想要的。我怕我一意孤行的为王广报仇,坏了大局,反倒误了他们的事。可是……如果就这么放他们走,我心里又不甘心。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如果可以,我想试一试,我想问问王广,他想要的是什么?是报仇,还是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青莲听闻顾相宜的这番话,才知道她现在走到哪一步了。 四房已经被彻底逐出了长房,再无翻盘的可能,前世夺取长房家产的事,她已经解决到了最后一步。 青莲叹道:“看来你做得还算不错,此刻不将四房剔除,他们便会在你们进京的时候,夺取你们未能带走的产业,这对他们而言是个好时机,但现在看来,他们半点油水都捞不着了。” “可是居士,这事还没结束呢!” 青莲拿起一杯茶,缓缓的品了一口,道:“我当然知道这事没结束。别以为事到如今你就可以乱来了,在这个节骨眼,一步走错,下场依旧是满盘皆输,你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 “知道你还跑这儿来!” 青莲真不知该说她什么才好了,道理谁都懂,但她怎么就跟那些执迷不悟的傻姑娘似的,偏是想不明白! 但青莲又能理解她一分,毕竟她知道这人是活下来了,但当时经历过的惨案,却成了一辈子的阴影。 她知道顾相宜见不到王广,但能不能见到甲板上那滩顺着门缝渗进来的鲜血,她便不知道了。 “所以,道理你都懂,你其实就是想见他一面,听他亲口对你说‘我不想报仇了’,你才能安心?” 青莲一本正经的问着顾相宜。 顾相宜在青莲面前好似藏不住半点秘密一般,即便是她最不想面对的那些想法,都会被青莲毫不留情的一语戳穿。 “可是居士……” “好了,我的傻丫头!人不是没有私心的,除非四房一家现在真提刀过来砍你了,不然你就算关上门杀了他们,过后被翻出来这件事也要算在你夫君身上。而且你也不确定这种可能会在多少年后发生!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事是能被有心之人证实的。到时候你再把王广这个陈年老案翻出来,还有多少人会在意?别说到那个时候,就算你现在把这个案子拿到朝堂,也没人愿意为王广说一句话。更何况到了那时候,别人只会说你夫君犯事儿了,而且事上加事,这就是被有心之人拿出来落井下石用的。等到那时候主坟都不够你哭的,哪有工夫再哭这个烂坟岗子?这时候给自己埋这种隐患意味着什么,你是心知肚明啊孩子!” “可是,四房做了这种事,事到如今还逍遥法外,我真的不管了吗?” 第718章 投胎 听闻这话,青莲顿时怔住。 她还是不甘心将四房一家放走,哪怕她知道即便放走了他们,他们也再无翻身的可能。 那么报仇的目的,便不再是她与四房的恩怨了。 仅仅是心里过不去的那道坎儿。 青莲是少数能理解她的感受的,遂也没有一丝急躁。 青莲手中突然呈现出一个精致的茶壶,她将茶壶放在桌子中间,同时,桌子上多了一个小茶杯。 那意思是要顾相宜自己也喝一盏茶。 但顾相宜对此却没有回应。 青莲没有强迫她去饮茶,而是不疾不徐的道:“那好,咱们暂且不提四房的事。你冒险来这儿一趟,是来打探王广的,那我自是不会让你白跑这一趟。” 听闻这话,顾相宜心头一喜,忙道:“居士可有王广的消息?” 青莲笑道:“你们人间的那点事儿,有什么不好打探的?不过咱们可得说好,这是天机,你切不可告知他人。” 顾相宜郑重的点了点头。 见她保证,青莲才缓缓说道:“要说这王广啊,他还真挺有意思的。他不是在死后入了阴司么?那里的秩序你是知道的。但你猜怎么着?在阎君审判他的时候,本想判他生平怠惰的罪过,而且连死因都想判为怠惰致死。但经过判官一番勘察,竟发现他是为救人而死,他在最后一刻救人的行为将他怠工的事顶了。判官们接着细算他以权谋私的种种事迹,却发现他虽借着父亲的势力谋了虚职,但他平日里为人友善,非但未做过一件损人利己之事,反倒积累了不少善德,总体上功大于过,甚至最终评判结果是他连考城隍的机会都具备了。” 说到此处,青莲不禁感到唏嘘。 “而且,你猜怎么着?那个傻子不想考城隍,而是向阎君争取早日投胎,他说无论投胎成什么都好,他想投胎在自家妻子身边。当时孟婆告诉他,他即便是转世了,也没办法再续前缘了,甚至他都不会再记得前世的这段感情,倒不如争取做个城隍来得安稳。但他偏不想做城隍,他这个人啊,生前有大好的势头却不想做官,死后仍是如此。后来阎君便答应了他,毕竟他积累的善德,足够他立即转世了。只是不知道他转世后变成了什么,这一点阴司是保密的,不过你若是好奇的话,可以观察一下他们家附近有什么新奇的物件,很有可能是他已经回来了。而且,他一直都在。说不定你今儿去他们家的时候,就已经和他见过面了。” 顾相宜听闻青莲的阐述后,一直压抑的心绪,突然得以缓解。 怪不得他们见不到王广了,原来他早就投胎去了。 而且…… 没想到,他的结局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沉重。 只不过,人死后会经历什么,真正是什么结局,尚且活在人世的亲眷是不得而知的。 青莲说到这里的时候,叹了口气道:“说起来,王广是个想得开的,舍得下功名利禄,但舍不得父母和妻儿。虽说你不可能再见到他,也无法再跟他说一句话,但是我想,以他的性子,就算真能同你见上一面,也不会希望他的这桩旧案再一次惊动他的父母和妻儿。只有你们这些活在阳间的人还记得他的存在,逢年过节会去祭拜一番。但实际上,他比你们更清醒。他知道王广这个人已经没了,彻底的消失在人世。你们没有必要为一个已经彻底不复存在的人劳心伤神,如果他还能同你说上一句话,我想那句话一定是——你早就是他的家人了,他肯定希望你们在阳间都要好好的。” 剩下的话,不需青莲多言了。 因为她知道顾相宜很清楚阴间鬼魂的那些说道。 一个满腹仇恨的厉鬼,是不会心甘情愿去阴司的,更不会像王广那么爽快的去投胎。 他虽身死,结束了这一世,但他没有在接受审判的时候,控诉自己的不甘和委屈。 这便说明——对于舍命救下顾相宜这件事,他没有任何怨言,甚至为顾相宜没有陪他一起来到这里而欣慰。 那么—— 在那个时候,答案便已经显而易见了。 他希望她能好好的。 后来顾相宜也在阳间对他的家人负起了应有的责任。 而他也早已投胎转世。 按说这件事,在他们仙家的角度来看,早就已经结束了。 只是阳间的人不知道这些罢了。 “所以啊,其实门就在那里,能不能走出去,得看你自己。” 听完青莲的阐述,顾相宜回道:“之前心里还堵得慌,现在感觉好多了。” 青莲嗤笑一声:“不然呢?还想继续寻死觅活的不成?怕你一天到晚的想不开,这天机都泄给你了!” 青莲真是愁得脑袋都要大了。 顾相宜只是坐在长椅上,弱弱的回了一句:“又给居士添麻烦了……” “你还知道添麻烦了!实话跟你讲,我现在还气着呢!” 青莲还是头一次这么没好气的跟顾相宜说话,这次她就算想端着也根本端不起来,肺都要气炸了! 青莲一边恼着,一边拿起茶壶,往另一个空杯里倒茶。 没一会儿工夫,茶水便满上了。 青莲将这茶杯推到顾相宜面前,言语间带着一丝命令的口气道:“把这杯茶喝了!” 顾相宜怔了怔。 “居士,这个……我能喝吗?” “啧!叫你喝你就喝!还想惹我生气是不是?” 瞧着青莲居士恼成这样,顾相宜也不敢再驳。 只是心里有些纳闷——她现在不是个魂体吗?怎么能喝茶呢? 但青莲都这般喝令了,她只得乖乖的端起了茶杯。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在端起茶杯的时候,她竟能感觉到这杯茶水的分量! 顾相宜疑惑的盯着这杯茶水,下一刻,便将茶水递到嘴边。 这茶水的味道,竟怪好闻的。 而青莲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一时没了耐性,道:“端着茶杯发什么愣呢?叫你喝你就赶紧喝!” 被她这么一说,顾相宜哪里还敢再闻茶水的香气,顿时一口气便将整杯茶水都灌了下去。 第719章 康复 结果! 令顾相宜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茶水的味道,简直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她自认为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苦汤药没喝过,但却在饮下茶水的那一刹,被那茶水的味道生生刺激的第一反应便将它呕出来。 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喝的东西! 而一旁的青莲对此并不意外,反倒悠闲的如同看乐子一般:“这当然不是凡人能喝的东西了。不过今儿我还真得好生罚罚你,免得你不知教训,下次还敢往这儿跑!” 顾相宜自是能听见青莲的斥责,但她却能感受到这声音越来越远。 再低头一看,自己的魂体正在渐渐消散! 最后能听到的一句话便是—— “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下一瞬—— 顾相宜只感觉自己心脏跳得剧烈,整个人好似喘不上来气一般。 她猛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回来了。 她这清醒得过于突然,倒是将床边的池映寒吓了一跳! 池映寒见她情况不大对劲,赶忙问道:“相宜,你没事吧?” 顾相宜本想回话,但还未等张口,便发现嗓子眼里竟满是那茶水的味道。 不只是嗓子里,她甚至能感觉到口腔里,乃至身上,到处都是那股茶味! 而且那茶竟还有些灼嗓子,惹得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在起身后一边掩着嘴,一边呼救般的道:“池二!水!——” 池映寒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忙问:“怎么了相宜?” “来不及解释了!快去拿水!快点!” 池映寒见她这一副快被呛哭的模样,也不敢再问到底咋回事,她说让拿水,他便赶忙端来一碗温水。 结果一碗温水完全不够,来来回回端了五碗温水给她灌下去,她才缓过来一些。 这茶真是险些没将顾相宜当场送走,待灌下去第八碗水后,顾相宜这才能开口说话了。 只听她第一句话问的便是—— “我身上还有那股茶味吗?” 池映寒一愣:“什么茶味?我什么味儿都没闻着啊!” “没闻着?那味儿都要呛死了!呛得我嗓子都在冒烟!你居然一点都没闻着?!” “确实没有味道啊!不是,这是怎么了?你刚刚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 池映寒就差没问她是不是被那位仙人给捉弄了! 不然怎么醒来后就这般狼狈? 而醒来后的顾相宜好生缓了一会儿。 她总感觉自己身上就是有那股茶味,且那股味儿呛人得很,对她这种洁癖而言,简直就是精神折磨。 可是…… 池映寒怎么就没闻着呢?! 但池映寒是真的没闻着,而且他就这么看着顾相宜自己在那里研究了半天,直到半晌之后—— 顾相宜突然安静了下来。 池映寒见她突然不闹了,反倒觉得有些诡异,赶忙问道:“小祖宗,你这是又怎么了?” 下一刻,只闻顾相宜低声惊叹道:“那个……疤好像没了……” “啥?!” “你过来看一下!” 池映寒可不得过来看一眼么?不然他都怀疑自家媳妇离魂这一趟回来后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但在池映寒看到了顾相宜的小腹之后的那一刹,他突然感觉这世上好像真的会发生一些他用常理根本无法解释的事情。 也是在那一瞬间,顾相宜突然明白—— 青莲居士虽然嘴上说着玩玩罚她,但这一杯茶灌下去后,竟将她原本出不了月子的身体全都治愈了。 当然,她也能感受得到青莲的用意—— 就像王广一样,她也希望顾相宜能好好的。 顾相宜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而一旁的池映寒见她不单是小腹上的疤痕没了,就连面色也恢复到之前那般红润,整个人好似回到了没生孩子之前的状态。 他有点愣了……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仙家啊……” 听闻池映寒的话,顾相宜顿时回过神来,立刻嘱咐池映寒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不许往出说啊!” 池映寒连忙保证道:“放心,我不说!我就想知道,你刚刚去哪儿了?见到王广了没有?” 顾相宜瞧着池映寒那好奇的模样,毫不留情的回道:“说出来会遭天谴的。” 池映寒听罢,赶忙举手保证道:“我不问了!” “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王广这事,就算彻底的过去了。我不追究了。” “你想通了?” “嗯,想通了。” 倘若不是青莲将王广投胎转世的天机告诉她,她恐是没那么轻易能走出来的。 但现在…… 她知道他还好好的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她便彻底的心安了。 她该做的事,是代替他守好他的家人。 其他的,便没有必要再去多想了。 而池映寒虽是不能多问,但瞧着她走完这一趟回来,整个人气色好了太多,他也跟着踏实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闻顾相宜问道:“诶?对了!我刚刚心跳骤停了吗?” “你说刚才啊,心跳确实是越来越慢,我还担心你过一会儿真的就会心跳停止呢!结果你在心跳即将停止的时候突然回来了,都把我吓了一跳!” 果然…… 青莲是在她心跳停止之前,生生将她逐回来了。 罢了,不想这些了…… 顾相宜想到这里,突然转了个话茬,道:“池二,你看我现在比之前气色好多了,应该是能有精神头儿了。咱们一会儿要不要带允安出去吃点好吃的?换个心情?” “提议倒是不错,但今天一连出去三回,不怕把安姐儿折腾病了?” “就在附近,也不远走,不算折腾吧?一直在家里坐着好闷的,突然想趁着晚上凉快一些,咱们一家三口出去溜达溜达。” 听顾相宜这么一说,池映寒确实也觉得他们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安生了。 好像一直活在焦虑中,难得顾相宜现在康复了,他们也应该去附近散散心才是。 池映寒遂道:“好!听你的!你想去哪家吃?我带你去!” “这方面我不在行,我也不知道外面新出了什么好吃的,你给我推荐几个!” 第720章 抛弃 要说附近新开张的小吃铺子,池映寒知道的还真不少,但他这段时间也只是路过,根本没有心思坐下来尝几口好吃的。 只有在看到顾相宜和小允安都平安无事之后,他才想带她们出去逛逛。 “走!出去逛逛!我带你们吃些好吃的!” “你等我一会儿,我给允安加件衣裳,免得被风吹着了。” 待为小允安添置了衣裳之后,一家三口便出门了。 以前出来游乐,至多是他们两个人,现在看着顾相宜怀里还抱着个胖乎乎的孩子,池映寒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幸福。 说句不争气的话,他一直觉得其实能活成这样,他已经很知足的。 但是…… 如果能为自家妻儿争得更好的生活,自是再好不过。 …… 殊不知,他们带着孩子出门的时候,正巧被几个婆子撞见。 几个婆子惊呼见鬼! 她们可是许久都未见过少夫人大晚上的出门了,而且还是带着孩子出门! 这也太诡异了! 几个婆子赶忙将此事告知老夫人。 老夫人听闻这事,也是惊骇。 她暗中打探过,今日他们都已经出去两趟了,晚上竟又出去一趟。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们这般大动干戈? 难不成在商议如何暗中解决四房? 老夫人听闻这话,心里“咯噔”一声,赶忙吩咐几个婆子和女使,让她们赶紧去四房的院里,查看一下院中的情况,顺便将院子好生清理一番,别给顾相宜留下什么破绽。 否则池天昌的命,她这个老婆子可就真保不住了! 女使和婆子们领了命,前去收拾四房的院子。 在几个女使和婆子在踏入四房的院子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狼藉。 为首的女使吩咐道:“既然老太太吩咐将院子收拾干净了,咱们便速战速决,尽快将院落的活儿干完了,大家也能早些吃上饭。” 其余的女使和婆子们应得爽快。 毕竟作为这宅子里的老人,谁不知道被派来干这种活,那就是老天爷赏饭。 四房这些人落在院里的东西,谁捡到了就归谁,幸运点的能捡到屋里没带走的珠宝首饰,再不济也能在床铺下面捡到几个铜板。 于是,婆子们先女使一步,率先去收拾妇人的房屋。 该收的收,该捡的捡。 干得那叫一个认真,每一个角落都不带放过的。 而这时,一直躲在柜子里的池允恩听到外面的声音,知道有人来了,而且听声音还不是自家的人,而是老太太屋里的人。 祖父走的时候嘱咐过他,这时候出来就能直接跟老太太住在一起,今后自是能和池映莲一起生活。 池允恩想着,便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柜子的门,从柜子里钻了出来。 他所在的屋子并没有人进来打扫,反倒是对面的妇人闺房,有好几个婆子在认真收拾。 池允恩并不能理解大人们的行为举止,只得迈开小腿,来到对面的屋室。 几个婆子正热火朝天的翻着,手再笨的婆子,也已经翻到了一些银饰。 而就在这时—— 现在门口的池允恩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在找什么?” 众婆子:“!!!!” 池允恩这猝不及防的问话,险些将屋内的婆子们当场送走。 婆子们纷纷转过头来,这才发现竟还有一个小孩子没有随着离开! 可说来奇怪了,这池允恩是四房嫡系的独苗,四房怎么会把他落下了? 婆子们正诧异着,这时,几个女使也发现了池允恩的存在。 女使们倒还算理智,忙道:“这屋里还有个孩子呢!快去通禀老太太!” 不多时,便有一个女使惊慌失措的跑回了宁寿堂,当即告诉老夫人,池允恩还在房内的消息。 老夫人听闻这消息,惊呼:“什么?恩哥儿还在屋里呢?!” 这时,后面的婆子也及时将池允恩抱进来老夫人的屋室。 老夫人脑瓜仁子当即“嗡”了一声! 她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这孩子是四房故意扔在这里没有带走的! 不然,但凡是个长心的,这么大个孩子还能给忘在这儿了? 但现在四房大抵已经走远了,老夫人也不能将孩子丢出去。 他们这是料算好了,他们这么一搞,这孩子定然会被养在长房。 老夫人斥骂了一声:“真有意思了!你们弃了我就得养?这孩子是四房的血脉,若是养大了,保不准会出什么祸事呢!” 这时,池映莲也听闻了老夫人的话,悄悄从后院跑了过来。 瞧着老夫人那恼火的模样,再瞧见罪魁祸首竟是池允恩,池映莲赶忙过来劝道:“祖母莫急,小恩平日里跟我们关系都好着。倘若我们好生待他,他以后也不会向着四叔的。” 老夫人叹道:“莲姐儿,你是好心,但你不知道你四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按说他还没穷到养不起一个孩子的地步,这孩子跟他也无冤无仇,甚至这还是他唯一的孙子!他们这帮跑海的脑子可精明着,赔本的买卖他们是从来不做的,谁知道他们将孩子扔在这儿,是动了什么主意。但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池映莲问道:“那祖母要怎么处置小恩呢?” 老夫人一提起这事就来气,怒道:“这孩子我坚决不养,我现在就得去打探一下他们到哪儿了,然后追上他们,把孩子原封不动的送回去!不上他的当!” 老夫人还能不知道四房是一群什么人?他们留下孩子,定不会安什么好心! 老夫人说罢,便派出去几个家丁,前去追查四房一家的踪迹。 至于池允恩,他被留在这里之后,跟旁人也不亲,本能般的去找池映莲这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玩了起来。 老夫人见状,遂道:“正好,这几日莲姐儿你先照看着他,一旦找到老四的下落,便立刻将他送走。” 老夫人都这么说了,池映莲也不敢再驳,只得带池允恩去了后院。 池允恩在来到池映莲住的居所后,当即便放开了,不停的笑着。 但池映莲却是个有分寸的,赶忙提醒他:“这里是我祖母待的地方,你可得老实一点!” 第721章 寄养 池允恩赶忙乖巧的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待在这里可比跟祖父他们在一起好多了,至少这里有人能陪他玩,而且池映莲和他差不了几岁,她的许多东西,他也能用的。 池允恩想着,便在池映莲的小屋里探索了起来。 不多时便将池映莲床边的花瓶拿起来,看着里面的插花,惊喜的道:“莲姐姐,你也喜欢插花吗?” 池映莲本就很无奈池允恩不按辈分称呼自己,不过这事她也没怎么计较,但他一进屋便胡乱碰自己的东西,这可惹得池映莲不高兴了。 “小恩,把花瓶放回去!” 池允恩嘟着小嘴,委屈巴巴的道:“莲姐姐别生气,我就是看一下,我不会弄坏的。” 他敢说,池映莲也不敢信啊! 池映莲就这么提心吊胆的看着池允恩的小手抱着自己的花瓶,池允恩见她并不喜欢自己把玩她的花瓶,这才小心翼翼的将花瓶放回原处。 池映莲这才松了口气。 但池映莲还是郑重的同他解释道:“小恩,你记住哦!不可以乱动这个屋子里的东西!” 池允恩看得出来她的怒意,乖巧的点了点头。 此刻池映莲的桌子上还摆放着白纸和砚台,她今日的功课还没有做完,不多时,池映莲便坐在了桌前,认真的完成今日的功课。 池允恩一直坐在床边,看着池映莲做功课,不禁有些好奇,于是便从床上跳了下来,来到池映莲身旁,看着她在白纸上写字。 但他还不够高,看不清具体在写什么字,他想看看自己认不认得那些字。 于是便踮起脚尖,努力的抻着脖子看着她写字。 但这样却弄得池映莲无法安心,池映莲只得同他道:“小恩,你先在床上待着,不要在这里看我,等我做完功课再陪你玩儿。” “哦……” 池允恩眸光中不禁有一丝失落。 好不容易换了个屋子,本以为莲姐姐能一如既往地陪自己玩呢,但他真过来找她玩的时候,情况却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但池允恩还是乖乖的坐在床上,看着池映莲做功课。 但就这么看了半个时辰,也没见池映莲有做完功课的意思。 他坐在床上一直不停的晃着小腿,越发的感到无聊,于是便趁着池映莲不注意,偷偷的将花瓶拿了过来。 他将花瓶放在腿上,拿出里面的插花,见插花上的叶子好像很脆的模样,便用小手扯下来一片叶子。 然而,就在扯叶子的时候,突然传来“嘶啦”一声。 池映莲听到这声音,顿时感觉不对劲。 她猛一转头,竟见池允恩又在毁坏她的插花! 但还未等她斥出声,她这一回头,便将池允恩吓得一激灵,池允恩的小腿也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下一刻—— “啪!——” 只听一道刺耳的响声,池映莲的花瓶滚落在地,摔得稀碎。 池允恩知道自己犯错了,看着池映莲那恼火的眼神,他又羞又惧,顿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一声哭叫,可是惊动了老夫人。 老夫人赶忙同几个婆子过来查看,结果一进来便见屋内的狼藉。 但见池允恩在屋里哭闹,老夫人第一反应还是看向池映莲,问道:“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刚接进来就哭了?” 实则,池映莲才是最想哭的那个! “祖母,我什么都没做。他自己在那里玩我的花瓶,结果弄坏了我的插花,还把我的花瓶打碎了,我还没说什么呢,他倒是哭起来了!” 老夫人也知道,池允恩这么大的孩子是最不好带的,就算家里想养他,也受不了一个没娘的小崽儿这么惹祸。 老夫人只得安抚着池映莲道:“可真是委屈了莲姐儿了。莲姐儿你忙你的去,家里婆子这么多,带不了他了?” 说着,便嘱咐金妈妈道:“你看他一会儿。” 金妈妈应下了,接着便将池允恩带到另一个屋子里。 池映莲这才呼出了一口气。 看着另外几个婆子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 她倒是不差这么一个花瓶,但那插花是她喜欢的,花叶被扯掉了,整朵花都只能扔了。 池映莲还蛮心疼的。 收拾花瓶碎片的婆子见池映莲这般郁闷,安慰道:“没事的七姐儿,花坏了明儿再给你买一些回来,家里不差这些。” 池映莲心道:那也架不住他这么祸害东西啊! 不过池映莲之前也听闻了,池允恩是去哪个院拆哪个院。 他才刚来自己的屋里,就要拆她的东西。 池映莲还紧着嘱咐呢,结果一个没看住,东西就没保住。 他若在自己院里待上两日,自己屋里还能剩下什么东西了吗? 而且现在池允恩被金妈妈带到别的屋里以后就一直在哭,哭声如雷贯耳,惹得池映莲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做功课? 不行!再这样下去,她根本遭不住,更别说坚持到祖母找到跑路的四叔一家! 池映莲闹心着,心里顿时有了一个主意——她完全可以把池允恩送到二嫂嫂院里养几天啊! 反正她院子里本来就有一个小侄女了,一个也是哭,两个也是闹,说不定他们院的人都已经适应了呢。 但她可连半柱香都适应不了啊,就这么听着池允恩狼哭鬼嚎的声音,她一头碰死的心都有了。 当然,池映莲也觉得这么做有点不厚道…… 但她转念一想,既然他们院里有个小侄女,那他们院里的丫鬟肯定都是会哄小孩的,而不像金妈妈,这都多长时间过去了,孩子还在哭闹,而且还越哭越厉害! 池映莲一想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紧接着便出门来到对面的屋子里,听着池允恩连哭带嚎的道:“我不要在这儿待着!呜呜呜!我不要在这儿待着!” 金妈妈只劝道:“七姐儿还在做功课呢!你不能去捣乱啊!” 但金妈妈越这么说,池允恩哭得便越厉害。 池映莲见状,同金妈妈道:“金妈妈,让莲儿试试吧,没准莲儿陪他玩一会儿,他便不哭闹了。” 金妈妈忙道:“这怎么行呢!这小崽儿哭闹起来可厉害呢!这没娘养的当真不好带,七姐儿你治不了他的。” 第722章 作妖 池映莲却道:“金妈妈,让莲儿试试,说不定莲儿能哄好他呢!” 既池映莲这么说了,金妈妈便放开了池允恩,池允恩挣脱了金妈妈之后,便跑到了池映莲这边,池映莲拉着池允恩的小手,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小屋,池允恩这才不哭闹了。 但池映莲在关上门之后,便发现他刚才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不仅是脸上,手上、身上也蹭得到处都是。 关键的是居然还没人给他收拾,任由他坐到池映莲的床上,蹭的床上也都是鼻水…… 池映莲瞬间懂了金妈妈说的那句——这是个没娘的小崽儿,旁人没法带! 确实,除了自己的亲娘,谁还能有耐心照看这么闹腾的孩子? 既他没娘,池映莲便想办法给他找个临时的…… 池映莲看着在床上打滚且赖着不走的池允恩,开门见山的道:“小恩,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池允恩现在还没收住鼻涕,一边抽泣一边来到池映莲身边,只听池映莲道:“小恩,你上次不是想看你二婶婶家的小妹妹嘛?我现在带你去看,你去不去?” 池允恩早就好奇那个小妹妹到底长什么样了,听闻这话,兴奋的回道:“去!” 接下来的事情,对池映莲而言便很好解决了,就是会有点麻烦到二嫂嫂…… 关于这一点,池映莲暗暗发誓——作为补偿,等将来自己长大了,肯定也会帮二嫂嫂照看孩子的。 池映莲心想着,便趁着夜黑风高带着池允恩去了归雪阁。 但当她到归雪阁的时候,却发现二嫂嫂居然出门了,而且还没有回来! 在她来到这儿之前,已经有一位嬷嬷在门外等她回来了,当然,这位嬷嬷是谁,池映莲也不认识。 池映莲遂带着池允恩在一棵大树后面等着,池允恩见不到小妹妹,焦急的问了起来:“莲姐姐,小妹妹在哪儿呢?” 池映莲赶紧低头“嘘”了一声,道:“别出声!再等等!二嫂嫂很快就回来了!” 池允恩应了一声,遂乖乖的躲在树后,安静的等待着。 而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等马车回到池府门外的时候,池映寒也不知道是几更天了。 池映寒下了马车之后,转身便去将顾相宜接了出来。 顾相宜怀中抱着小允安,下车的时候动作自是慢了一些,而小允安的小眼睛一直盯着池映寒手中的小风车。 池映寒在扶顾相宜下车之后,还不忘拿风车逗着小允安,风车往哪边跑,小允安的小眼睛便跟着往哪边看。 池映寒笑道:“还真没想到今儿去的馆子这么贴心,瞧着咱们是带孩子来的,主动给咱们送了个小玩意儿!瞧咱们安姐儿稀罕的!” 看着池映寒逗孩子逗了一路,现在还在门口逗弄孩子,不急着回屋,顾相宜不禁催了催道:“行了!我瞧着她都累了,赶紧进屋,让她早点睡觉。” “可我看她好像还没玩够啊!” “我看是你没玩够!” 顾相宜懒得搭理他,一个人抱着孩子便进了池府大门,池映寒赶忙跟了过去,改口道:“好嘛好嘛!我知道你们都累了,回去给你烫烫脚,然后咱们就好好休息!” 主要是池映寒难得见顾相宜在外面待了几个时辰,又不喊疼,也没觉得疲乏。 他感觉自己好像很久没看到她精神状态这么好的样子了。 池映寒忍不住问道:“今儿晚上出去一趟,是不是都不觉得累了?” “还行,喝了那杯茶后,确实比之前强多了。不往远说,就那满月宴出来一趟,我还得掂量一下时辰呢!” “所以说,这真的是神仙茶啊!” 虽然没见过那平安签里的仙家,但池映寒还是由衷的感谢他,不然即便是再在家里养几个月,顾相宜也没法再出去劳作,更别说是重新打理手头的生意。 “好了好了,在外面别总说什么神仙不神仙的,早些回去洗漱安置吧!”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便抱着孩子来到院门口。 结果走到门口才发现,一位老嬷嬷一直在门口等着他们。 在见了顾相宜之后,赶忙跑过来道:“哎呦!这位便是少夫人吧?” 顾相宜从未见过这位嬷嬷,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将怀中的孩子抱紧了一分,问道:“你是什么人?” “少夫人您不用紧张,我姓花,这南阳城里的人都叫我花嬷嬷。我在咱们城里干这差事三十多年了,从未过差池……” “打住!”还未等她说完,池映寒便赶忙挡在顾相宜身前,严厉的问道:“你这胡言乱语说什么呢?我媳妇问你是干什么的!” 花嬷嬷一惊:“是你家里人找我来的呀!给孩子找个乳母!诶!是这孩子不?抱过来我瞅瞅,看看什么类型的乳母适合她,我这里能联系到的这个时间段生产的乳母可多着,什么年龄、什么性格的人我都能联系上,保证适合你们家孩子的情况!” 顾相宜听闻她这番话,一阵头疼。 这准是三房夫人作的妖! 顾相宜赶忙拒绝道:“你别过来啊!请你来的人又不是我们!谁请你来的你找谁去,我们家孩子用不着乳母,自己喂养也养得好好的!” 花嬷嬷听闻这话,忙道:“诶呀!少夫人,这您就不懂了,这孩子才刚满月,您现在还受得住,但再喂几个月,您这身子骨可就虚了,这是要折您半条命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可要好好爱惜自己,现在不当回事,等到了我们这个岁数,那可是要后悔的!” 顾相宜真是服了! 三房夫人这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玩意儿?家里怎么都不拦着她?还给放到自家门口来了! 顾相宜见自己说不过她,便推了推池映寒,池映寒忙道:“我们下个月就迁京了,现在家里正往出搬呢,而且京城那边也正收拾房子呢,马上就不在这儿了!” 按说他们人都要走了,那花嬷嬷自是不能强求他们在本地找乳母,谁料花嬷嬷却回道:“呀!你们要找京城的乳母是吧?京城那边的人我也认识,那边的人手反倒更多呢!这乳母要跟孩子挺长一段时间,选乳母可得仔细了……” 顾相宜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您老人家说完了吗?!” 第723章 招惹 花嬷嬷瞧着顾相宜并没有耐心听她把话说完,但她今晚来这儿,本就是要接池家这笔生意的,花嬷嬷遂道:“少夫人,您莫嫌我话多……” “我不是嫌你话多,而是这事压根就没谈明白。我三婶让您过来的时候,压根没征得我们的同意!” 花嬷嬷笑道:“是这样的,冯大娘子跟我们说得挺清楚的,她说您不放心让乳母照看您的孩子,这我们也能理解,做母亲的,谁也不敢无缘无故的找陌生人照看自己的孩子。但我们也跟她说了,会好好与您沟通好这件事,肯定会为您找个靠谱的……” 然,还未等花嬷嬷说完,顾相宜便再次打断了她:“等一下,这位嬷嬷,我有个问题。” “您说!” “实话同你说,我也是初为人母。这也是有了孩子之后,我才发现,其实我苦一点累一点没关系,甚至累得少活两年都无所谓,孩子没病没灾长得白白胖胖的就行。” 花嬷嬷听着她的话,赞同的点了点头。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所以我就无法理解乳母是个怎样的存在?同样身为母亲,去喂养别人家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则是用粥随便喂上两口,绝大部分乳母养活了别人家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却活活病死、饿死了,这是怎么个逻辑?没有孩子的时候,我或许会觉得这是生活不易,但有了孩子之后,我却发现我根本理解不了这种行为,究竟是怎样的母亲能干出这种事来?就这种为了赚钱去喂养别人孩子而舍弃自己亲骨肉的母亲,你让我怎么觉得靠谱?” “这……” 花嬷嬷也是开了眼界了,这简直就是道送命题! 这人要是这么想,那她即便有八张嘴也说不动了! 池映寒见她答不上话,直接开口道:“答不上来是吧?答不上来就别在我们这儿死缠烂打了!去好好伺候你的冯大娘子吧!没准冯大娘子家里有了孩子会联系你接活儿的,去罢去罢!” 花嬷嬷:“……” 花嬷嬷在这行混了三十多年了,头一次见到这种人,也是活久见了…… 而在听闻顾相宜这番话后,树后的池映莲更加确信二嫂嫂能带好自己家的孩子,也能带好别人家的孩子。 就在顾相宜转身准备抱着小允安回院的时候,突然—— 池映莲从树后率先蹦了出来,唤道:“二嫂嫂!” 突然听闻有人唤她,顾相宜循声望去,竟见池映莲站在不远处,冲她笑着。 “莲姐儿?你怎么在这儿?” 池映莲也不避讳,直言同顾相宜道:“二嫂嫂!莲儿有个惊喜要送给你哦!” “惊喜?什么惊喜?” 顾相宜正问着,便突然见树后又一个小身影蹦了出来。 “二婶婶!” 顾相宜一惊:“小恩?” 池允恩嘿嘿一笑,朝着顾相宜跑来,起初顾相宜还没当回事,问道:“你从家里跑出来了?!” 池允恩摇了摇头道:“是我家里都跑了,就剩下我了!” 顾相宜:“???” 什么情况?! 池映莲见顾相宜没听明白,解释道:“就是四叔一家都跑路了,把他丢在这里了,二嫂嫂,他一直想见你和小侄女,所以我就带他过来了。” 池映莲的话语虽是平静,但顾相宜却当即陷入震惊中——四房一家跑路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明明昨天他们还在的啊! 顾相宜赶忙低头问着池允恩:“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池允恩回道:“今天晌午的时候走的。” 顾相宜:“……” 好家伙! 跑得倒是挺快的啊! 莫非是见势头不对,怕顾相宜找上门来? 但说实话,顾相宜现在已经没那么想算账了,重审这个案件弊大于利,除了告慰亡魂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罢了,且让他们苟且偷生去罢。 现下只要不犯到他们的利益,顾相宜也不想再追究了。 只是…… “那小恩今后打算怎么办?” 池允恩兴冲冲的道:“二婶婶!让我跟你们一起生活好不好?” “什么?!” “就跟你和小妹妹,海哥哥还有莲姐姐一起生活!” 别扯了! 顾相宜哪里有精力养他?况且老夫人也不可能同意这桩事的! 顾相宜捋了捋思绪,暂且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便先回了屋。 池允恩见她回了屋,也颠颠儿的跟在她身后跑进了屋,在进屋后,顾老太太关切的问道:“怎么出去了这么长时间?” 顾相宜笑道:“今儿去看王广了,突然有点伤感,晚上便带孩子出去散心了。” 顾老太太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将孩子抱了过来,道:“那现在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好多了,一会儿烫个脚就睡觉。” 顾老太太这会儿正给小允安换着衣服,一边换衣服一边道:“二郎啊,你后院那几只小动物最近得好好收拾一下了,现在入秋了,到处都是杂毛。当心这点,别呛到孩子。” 池映寒应了一声:“诶!知道了!我那些玩意儿都懂事,自打有了孩子,貂爷都不往屋里钻了!” 一听这话,顾老太太吓了一跳,赶忙嘱咐道:“你可得好生锁着,别把它们放进来啊。” 顾老太太正说着,谁料这时—— 又一个小身影跑到摇床旁边,踮起脚看着摇床里正换着衣服的孩子。 顾老太太见了池允恩后,不由得愣住。 “这孩子是哪个院的?” 顾相宜回道:“是四房的,听说四房今天跑了,孩子没带走,我一会儿派人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反倒是池映莲瞧着没她什么事儿,同顾相宜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而顾相宜和池映寒和往常一样,由着宁儿端来了热水,准备洗漱之后照常睡觉。 而对于在摇床边好奇想要逗弄小允安的池允恩,顾相宜嘱咐了一句:“小恩,在一旁看着就行了,不许上手啊!” 小孩子没轻没重的,顾相宜不由得担心池允恩胡乱招惹小允安,将小允安伤了! 池允恩听闻顾相宜的嘱托之后,将小手缩了回去,乖乖看着摇床里的小允安。 第724章 怄气 他就这么看着小允安,小允安自也注意到了他,一双小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小哥哥。 池允恩见小妹妹在看着自己,更加高兴了,连忙跑到一旁拿起小风车,过来逗弄小允安,小允安本就喜欢那个小风车,在见到小风车之后,更是精神起来,在小摇床里动来动去的。 正在洗漱的顾相宜见状,连忙叮嘱池允恩道:“小恩啊,小妹妹得睡觉了,你不能再逗她了啊,你再把她弄精神了,她晚上都不困了。” “那正好啊,小恩也不困,既然都不困,那就一起玩呗!” “这可不行,小妹妹得休息了,要玩明天再玩。” “哦……” 池允恩乖巧的坐在一旁,不让他跟小妹妹玩也行,只要二婶婶也别将他赶到其他屋子里就好。 由于方才池允恩又把小允安惹得没了睡意,顾相宜还得重新将小允安抱到怀里,轻轻的拍着她,慢慢再哄孩子睡觉。 一旁的池允恩也知道不能捣乱,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吱,就这么看着小妹妹安静的睡过去后,被顾相宜重新放回摇床上。 池允恩顿时有些想自己的娘亲了,自己的娘亲也是这么温柔的,但是他有好长时间都没见到娘亲了,甚至身边的人都告诉他,他娘亲不会再回来了…… 在哄睡了小允安之后,顾相宜烫完脚,也准备上床了,他们屋里的生活一直都是这么平平淡淡的,即便是池允恩来了,也生不出什么花样来。 在这期间,顾相宜也嘱托三燕过去查问情况了。 不多时,三燕回来汇报道:“少夫人,方才奴婢去打探过了。四房一家确实是在今日晌午离城了。” 四房离城这事,顾相宜可以先不追究了,她现在最弄不明白的是—— “这孩子是怎么个情况?” “回少夫人,老夫人院里的人说,四房一家可能是故意不想要这孩子了,老夫人也正想办法找到四房的下落,把孩子送还回去呢。老夫人听闻这孩子在你这里,便让奴婢通禀您一声。说是她们院里的几个妈妈都试过了,但她们跟这孩子都不熟,孩子哭闹得厉害,听闻这孩子跟您亲近一些,想来您肯定能带得了她,便让您带上几日。等找到了四房就把孩子给他们送回去。” 等等! 这套说辞,顾相宜怎么这么耳熟呢? 想当初池映海这事,老夫人也是这么说的! “老太太把我这儿当成什么地方了?专门给他们接养孩子的?而且他们自己都说四房已经跑出城了,他们确定还能找得到?这不是个坑吗?” 老夫人是不会同意让四房的孩子过继到长房的,这孩子自是不可能在长房家里落下名分。 再者,四房现在下落不明,他们说去找四房,能不能找得到都是个未知数,然后就让顾相宜帮着照看孩子,那得照顾到什么时候去? 当初池映海就是这么没名没分的被丢在他们院里了,顾相宜那是跟养儿子一样去养这个小叔子。 怎么着?现在还想再给她塞过来一个,搞得她院里孩子遍地,儿孙满堂?! 顾相宜一想到这事,便气不打一处来,道:“回去告诉老太太,我都什么样了,一个允安我都照顾不过来,再塞过来一个让我养着,家里养一堆孩子很有意思是不是?既然这么有意思,她怎么不再养一个,让她院里也热闹一番?” 三燕听罢,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但顾相宜却被这事儿惹得生了一肚子的气,也没心思再继续烫脚,遂道:“我不洗了!” 一旁的池映寒赶忙哄道:“你别真跟她们生气啊,你不是也跟她们表态了吗?” “那也生气!想想就恼火,睡觉的心思都没了!” “你这一天天的,净跟自己过不去。你把脚放回去,我给你洗。” 池映寒说着便蹲下,瞧着盆里的水还烫着,也真是想不明白小祖宗跟老夫人院里的人怄什么气,真是犯不上。 而一旁的池允恩听到这些话后,自是明白他们在闹什么矛盾——祖母并不想养他,二婶婶也因为自己院里的孩子太多,不想再接养了。 池允恩顿时觉得委屈,试探的问道:“二婶婶是不喜欢小恩吗?” 顾相宜乍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 再看那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的池允恩,顾相宜轻轻叹了口气,话语温柔的道:“二婶婶不是不喜欢小恩,而是平日里二婶婶对小恩好是一回事,真正接养小恩,是另一回事。小恩得有一个真正适合自己的住所。” “可是小恩只想和小恩熟悉的人住在一起。方才在祖母那里,小恩感觉得到他们并不想要小恩。二婶婶,你也要抛弃小恩吗?” 池允恩的话,确实戳到顾相宜的软肋了。 她能理解池允恩被四房抛弃,长房也没人愿意留他的那种感受。 但她也总得为她自己想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养这么多孩子,谁能受得住? 这时,三燕再次匆匆的赶了回来,道:“少夫人,老夫人说了,她最近身体实在是不好,孩子整日哭闹她也受不住。您就帮着养上一阵子,就当是帮她的忙了,回头她肯定好好犒赏你一番。” 真有意思了,之前还说只是几日,现在瞒不住了,又开始说是一阵子了! 顾相宜回道:“你告诉她,我给她指两条路——要我养也成,这孩子算作过继给我的,以后就是长房的嫡曾孙了。要么,你让三房夫人想想办法,她手里又是花嬷嬷又是草嬷嬷的,不是靠谱么?找个能靠谱带孩子的!她身子受不了,我就受得了了?” 三燕应下之后,便又离开了。 不多时,三燕又带话回来道:“回少夫人,过继一事,老夫人是坚决不能答应的。而且老夫人说了,甭说是什么花嬷嬷、草嬷嬷,就她们院里的人带孩子,孩子都不答应,让外面的人带孩子,那纯是糟蹋孩子呢。她说她明白您最近身体也不好,只让您养上三日,三日之内她定会将四房一家找到。” 第725章 翻盘 三日之内将四房一家找出来? 且不说顾相宜敢不敢信这套说辞,就说这老夫人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番话的? 说好的给她五天时间思考如何处置四房,结果第二天四房一家就趁她不在,全家迅速逃离南阳城。 对此,老夫人是半点说法都没有,还让她帮四房一家养孩子! 可说到底,这孩子却是从始至终最无辜的人,就这么被当球一样踢来踢去,谁也不愿管他。 最后老夫人便笃定顾相宜有此善心,把孩子放在她这里养着,定不会让孩子吃亏受屈。 顾相宜打实无语了。 “三日,不能再多了!” 瞧着顾相宜妥协了,一旁的顾老太太忙道:“三姐儿,这可不能乱答应,你开了这个头儿,日后他们找不到人,这孩子就彻底扔在你这儿了。” “放心吧祖母,我现在才没那么好脾气呢。扔我这儿也行啊,给我当儿子我就养,别的条件一律免谈。休想不明不白的在这儿放着,免得最后我养他一遭,四房回来认个亲,又让四房白捡回去了。” 她才不吃这种哑巴亏! 而这时,池映寒倒是有些困惑,道:“不过相宜啊,我有点不明白。这孩子是四房唯一的嫡亲血脉,四叔没理由不要啊!现在他唯一的嫡子也没了,他把媳妇也给休了,那他再弃了这孩子,他家里岂不是断根了?” 顾相宜回道:“所以这事蹊跷着呢!这孩子的情况不清不楚的,谁敢接养他?”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养三日,三日之后就算老夫人没能找到人,我们也得把孩子给老夫人送回去,绝不能不明不白的养着他。” 毕竟,池允恩一直在这里没名没分的待着,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只能成为下一个池映海。 池映寒见顾相宜有了主意,便也尊重了她的意愿。 但这池允恩可不是个好伺候的。 当晚,就在大家准备睡觉的时候,池允恩偏就坐在椅子上,抱着椅子不肯撒手,拒绝去客房睡觉。 丫鬟们抱不走他,顾老太太和顾相君也说不动他,就连平日里一起玩过的池映海想带他走,他也不依。 这孩子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的安全感,谁招惹他,他都会哭闹。 最终大家也实在是害怕他把小允安给闹醒了,只得由着他留在屋里,跟顾相宜和池映寒一起睡。 结果这还不止,即便是留下,他也不想一个人睡在宁儿躺的那张床上,要池映寒去宁儿的床上躺着,他要跟顾相宜一起睡。 池映寒被他气得肝疼。 在得知青莲给的神仙茶将自家媳妇的伤治愈之后,他本以为能在熄灯后捡点福利了,结果却被这么个小东西给摆了一道。 他真想把这小玩意儿拎起来,丢到外面去。 但他能想象到,只要不好好对待他,他就狼哭鬼嚎,再把小允安吵醒了,两个孩子一起哭的场面。 到时候整个院子都炸锅了,谁也别想睡觉。 池映寒只得咬着牙妥协道:“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后,四叔没来接你,我们院里也不留你!” 池允恩听闻他的话后,瑟瑟发抖的钻进被窝,被窝里顿时多出来一个大鼓包。 池映寒见状,又补了一句警告:“我警告你,你不许在里面动手动脚啊!” 但池允恩完全没搭理他。 这一晚,池允恩一直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倒是顾相宜怕他闷着,将被窝开了个口。 感觉到这孩子一直在被窝里动来动去,即便是睡觉,也很不安分。 顾相宜能理解那种没了娘的孩子,今后将是怎样的处境。 即便四房回来,将他带走,他今后的人生也只会是一场噩梦。 顾相宜这一夜也并未睡实,待到第二日天明的时候,她起身便同池映寒商量了一下对策。 “我倒是有个办法,对大家都有利。” 池映寒被池允恩的出现惹得一夜没睡好觉,一听顾相宜有了办法,赶忙兴冲冲的问道:“什么办法?” “干脆将房氏叫过来吧,孩子总不能没了娘的。既然四房已经跑了,那我们何苦非要找到他们,让他们把孩子接走?这孩子既然长房不留,四房不要,那就干脆让房氏把孩子带回娘家去养着,依她的性子,今后就算改嫁,也不会弃了孩子的。再怎么着也比在这里待着强些。” “这个主意不错!那什么时候让房氏把孩子接走?” “就今晚!” 让房氏把孩子带走,对孩子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 顾相宜说着便起身准备出门,准备去通禀王莽,让他去把房氏接回来。 不多时,顾相宜便再度套车出了池府。 殊不知,这四房走了,但四房夫人并未离去。 她这几日一直在池府附近徘徊,明显感觉得到池府上有许多东西在往出搬运,大抵是在京城找好了地方。 如果此刻再找不到翻盘的机会,那她这辈子都没机会给儿子报仇了。 四房夫人见顾相宜这两日出府频繁,心想着里面定有蹊跷,遂也叫了一个轿子,尾随在马车后方。 只见马车是在苍桥街停下的。 但这就让四房夫人感到奇怪了,顾相宜明明还未出月子,近来生意上的事,暂且不需她管,她来这儿干什么? 四房夫人戴上帷帽,再靠近一些,竟见顾相宜去铺子里找的那个人,居然是王莽! 好家伙! 她找了王莽那么长时间都没找到,原来是躲在这么一个偏僻的铺子。 四房夫人见他们进了后院,便直接跟进了铺子,一边假装挑选东西,一边竖着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 但让她恼火的是—— 顾相宜嗓门不大,即便跟了进去,她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只能隐约听到王莽说了一句:“此时让房氏回来,确定安全吗?” 房氏?! 四房夫人虽只听到这么一句话,但她却听出了顾相宜的动机——这是瞧着四房已经惨败,并毫无翻身的机会,她也敢将房氏放回来了! 但四房夫人怕暴露身份,只听了这么一句话,便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了铺子。 第726章 回村 而铺子后院的顾相宜听闻王莽的疑惑,回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她现在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很容易出事。不如你护送她离开南阳,今后她去哪里是她的事儿。现在两家决裂,四房跑路,现下她将这孩子带走,这事便算是彻底的结束了。” 见顾相宜突然改变了主意,诧异的问道:“四房的事,你不追究了?!” 顾相宜轻轻摇了摇头。 王莽追问道:“为什么?按说那四房,你应该将其赶尽杀绝才是!” “我何尝不想出这口气呢?但这世道是容不得我任性妄为的,而今我是能让自己痛快了,但后面引发的事儿,有多少我就得承担多少。特别是王广的事,最好不要再提了,此事提出来,整个池家都要受牵连,这个后果,不是我能承担得起的。但若是抛去王广的事,其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不是将他们灭口的理由。若真对簿公堂,还是我们杀人的过错为大。现下正值池二上任之际,还是少惹些事罢。” 王莽一听,她在完全能斩杀四房的时候突然退缩的缘由竟又是因为害怕耽搁池映寒,他心里当真咽不下这口气,怒道:“那你呢?运盐那次,他们要杀的不是王广,是你!” “那件事不能再提了,最好各退一步,到此为止。” 这个命令,让王莽心里极为不爽。 他知道她不是个能豁出去的人,这事若是发生在王莽身上,王莽才不会这般瞻前顾后,对他起过杀心的,他一个都不会留! 但顾相宜的意愿,他不能驳斥。 只能立即启程,去郊外将房氏找了回来。 当夜,王莽便带着房氏从后院钻了进来,进入了归雪阁,全程没让一个人瞧见。 在到了房屋门口之后,顾相宜将房门打开,将戴着帷帽的房氏放了进来。 房氏已有许久没见到池允恩了,在见到池允恩后,当即喊了出来:“恩哥儿!” 正坐在桌前拿着颜料画画的池允恩突然听闻这声呼唤,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他转头一看,见那摘去帷帽的人,竟是自己的亲娘! 池允恩的双眸顿时瞠大! 第一眼看去,他还不敢相信,但下一刻,反应过来的池允恩立刻激动的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高喊道:“娘!” “诶!”房氏眼中迸出了泪花,赶忙蹲下来去迎池允恩,“恩哥儿!慢点,别跑急了!” 下一瞬,便见池允恩一头扎进房氏的怀中,委屈的哭了起来。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都像个没人要的小孩,看着别的孩子都有娘亲疼爱,而自己一个人却在孤零零的等自己的娘亲来接自己,却一直都等不到。 突然见到自己的娘亲,池允恩激动的哇哇大哭。 房氏一边安抚着孩子,一边听闻顾相宜道:“你们一会儿就随王莽离开吧,倘若拖久了,四房和老太太那边说不准又要闹什么事呢。” 但在房氏的认知中,顾相宜也本是要报仇的,她也不知道顾相宜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房氏只得试探的问道:“那你呢?我们就这么走了,你不要紧吗?” “我这边现在真是一言难尽。本是三房回乡探望,研究家里准备迁京的事宜,但四房又闹了事儿,搞得家里现在乱成一团。但这些事跟你不挨关系,跟孩子更不挨关系,与其让他在我这儿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还不如你现在就带他离开。剩下的事,我能应付。你们赶紧离开才是要紧的。” “那、那我给你留个住址吧,今后你若是还想要我们帮什么忙,你还能找到我们。” 房氏倒还真是个实惠的,实际上他们家的住址,顾相宜早就打探过,想找到他们并不难。 故而,顾相宜只是摆了摆手道:“这些都不打紧的,你们赶紧启程吧,晚了可就真走不了了。” 房氏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便给顾相宜行了个大礼,随后便带着孩子随着王莽从狗洞钻出了院子,这一路上根本不经过正门,全是从边角侧门和杂草掩盖的洞里偷偷钻出去的,从废弃的后门离开池府之后,房氏才看到一辆马车。 王莽催道:“你们快些上车,我直接将你们送到你们所在的渔村。” 房氏惊问:“你当真能将我们送回家去?我们老家可离这儿远着呢!” 王莽是个吃惯了苦的,这点路途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这一行,便是三日过去了。 三日之后,老夫人也并未寻得四房一家的踪迹。 他们是顺着回海边的路线找的,可这四房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连打听都打听不到,没人知道他们走的究竟是哪条路。 但寻找四房的事,老夫人并未声张,就连孩子的事,老夫人也未敢探问。 倒是三房在家里咋咋呼呼的,一会儿帮着家里安排这个,一会儿帮着家里打点那个,瞧着冯氏每天都勤快的去老夫人院里请安,还同老夫人道:“当年老三迁京的时候,没能将老祖宗您也接去,真是让儿媳抱憾了许多年。现下可好了,大哥也能来京里了,京里那住所就挨着我们,今后可有的热闹了。” 听闻冯氏的话,老夫人心底也有了主意—— 旁的都能拖着,但迁京一事,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耽搁了。 至于那四房,实在找不到,便爱哪儿哪儿去吧。 他们这帮人可是精明着,总不至于在外面饿死的。 冯氏也是个好管闲事的,同老夫人谈着谈着便问道:“对了,前几日我给相宜找的那个花嬷嬷,那可是个相当靠谱的,也不知给相宜的孩子找到合适的乳母没有?” 一听说那花嬷嬷,老夫人顿时变了脸,道:“可别提那花嬷嬷了,当晚被二郎他们生生给赶出来了。她愿意自己喂就让她喂去,你是好心帮忙,但人家不领情,这不成了瞎折腾么!” 冯氏听罢,叹道:“其实这件事吧,儿媳也能理解,别看相宜她现在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但毕竟是在寒酸地方长大的,那顾家从来就没有乳母这个说法,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第727章 害怕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要我说,她的事儿你就别跟着操心了,她本就是个有主意的,再加上二郎在家里也惯着她,都快惯出毛病来了,想让她办点事儿那叫一个费劲!所以你也别去找不自在,无伤大雅的事儿,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罢!” 冯氏蹙眉道:“可是老祖宗,儿媳这也是为她着想。我生容哥儿的时候,有一次乳母病了,几日不下奶,我那是没招了,自己上阵几天,那给我折腾的,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是什么感受!” 老夫人却是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心肠。你若是真想劝她,我也不拦着你,我是怕你不了解她有多倔!我都懒得跟她计较了!” 冯氏笑道:“按说二郎媳妇的事儿,应由苏氏操办啊,怎么还能劳烦您老人家费心费神的?” 说到这里,老夫人更是恼道:“可别提了,苏氏平日里也纵着她,我这把老骨头若再不管着,那她真就要无法无天了。” 冯氏听罢,赶忙安慰道:“诶呀,瞧您这话说的!儿媳觉得其实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依儿媳看,这大抵是现在家里就这么一个哥儿娶了媳妇吧?按常理,这同一辈分的孩子之间应互相制衡着,儿媳瞧着这家里都习惯性的叫她少夫人,等家里别的哥儿娶了亲,这个称呼肯定得改的,等家里人开始叫她二少夫人,且家里还有三少夫人和六少夫人的时候,她就老实多了。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夫人听罢,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 “既说到这儿了,那待三郎和六郎入京后,儿媳也给他们寻门亲事,况且三郎是个有才的,在京城找家不错的亲事也容易。所以老祖宗您就莫着急了,等着儿媳帮您把事儿办明白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 虽说这冯氏平日里仗着自己是二品诰命夫人而跋扈了一些,但关键时刻,她还是能帮上忙的。 在这一点上,老夫人还算满意。 至于给顾相宜的孩子找乳母的事儿,她若是能办妥便去办,实在办不妥就罢了,老夫人本来就没指望这事能成。 而冯氏说到这里,又提起了另一桩事。 “对了老祖宗,我们来时忘了同你们说了,我们家老三只告了个回家探亲的假,也就七日的时间,这眼看着时间也快到了,儿媳现在准备再帮家里操持一些事儿,等家里的事儿都忙完了,儿媳也得和老三回京去了,后天咱们办个酒席,咱们吃完之后就启程回京。等月底的时候,你们直接入京找我们就行。” 老夫人叹道:“成,我知道了,后日的酒席定会给你们办得风光一些,也算犒劳你们这些日子付出的辛苦了。” “嗐,都是一家人,谈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于是家里的事儿就这么谈妥当了,后日三房便会回京,待到月底的时候,长房便会举家搬迁。 搬迁是全家的事儿,顾相宜这边自也是需要收拾东西的。 但若说他们屋里重要的东西,除了上次官家赏赐的三个大件之外,便是她的这套医书和器械了。 而池映寒则是收集着屋里这些零零散散有纪念价值的东西。 若问顾相宜还有什么想带走的,顾相宜只回了一句:“除了官家的赏赐、这些医用器械还有我平日喜欢看的书之外,旁的也没什么想带走的了。自从上次抄院将我平日里作的诗集都弄丢了之后,我就悟了,最重要的东西,一定得留在脑子里,其他的这些,就算带到京城,也保不准会被弄丢。” 池映寒听闻这话,突然试探的问了一句:“也就是说,你那个禁止我随意纳妾的单据,你也不要了呗?” 顾相宜:“!!!” 被他这么一提醒,她才发现自己脑子有点发昏,忙道:“那个可得留着!” 顾相宜旋即翻开柜子,将那张单据保存妥当,但她也就保存这么一张,至于池映寒的那张什么“三天一次”的单据,顾相宜倒是很想趁机销毁。 “诶!我就留这么一张单据,别的我都不要了啊!” 池映寒只顺口回了一句:“你随意啦,不想要的单据当然可以丢掉。反正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别将有用的东西给扔了就好。” 正好! 既他这么说了,那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把这些奇奇怪怪的单据丢掉了! 反正他说了,她随意! …… 与此同时,王莽也带着房氏抵达了渔村。 让房氏感到震惊的是——王莽的驾车速度竟是快得出奇,三日的时间,便将房氏送到了渔村门外。 马车在抵达渔村的时候,正值第三日的夜里,在马车停下之后,王莽同房氏道:“前面的路,你还能认得吧?” 房氏点了点头,回道:“我认得的。” “那我便不送你进去了,这夜黑风高的,我一个陌生男子陪你回家,容易招来口舌之患。你既认路,便自行回家去吧。” “嗯!多谢王大哥了!” 房氏心里料定,都到了渔村了,总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房氏遂抱着池允恩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眼前方的景致。 这是她最为熟悉的村落。 多少年了,她总算回到娘家了。 而马车上的王莽将她送到这个地方后,也不久留,转身便朝着南阳城赶去。 他不想在外面耽搁太长的时间,免得小娘子在需要他的时候,他不能及时出现在她身边。 而在目送王莽离开之后,房氏便带着孩子朝着村落里面走去。 她不知道这是几更天了,只知道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她很难辨认前方的路。 可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娘家,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还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偷摸回来比较妥当。 房氏就这么在村落里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她记得自己的家在村落的最里面,还需踏过很长一段路途,才能抵达家里。 然,就在他们走到半路的时候,池允恩突然拽了拽房氏的衣襟。 房氏低头,只见池允恩抬起小脑袋望着房氏,低声同房氏道:“娘,小恩好像听见附近有声音。” “声音?什么声音?” 房氏并未听见这附近有声音啊! 第728章 血债(一) 被池允恩这么一说,房氏也顿时紧张了起来。 “娘,该不会是只有夜里才会跑出来的妖怪吧?” 房氏听罢,赶忙低声打断了他:“别乱说!” 池允恩只得乖乖的不再发声。 而就在这时,房氏也听到了附近传来“沙沙”的声音。 房氏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是真的有声音! 可那声音并不像风吹树叶的响动,也不像这村落里其他静物所发出的声响。 反倒像是—— 人的脚步声! 房氏心里更加忐忑起来。 然,就在房氏小心翼翼回头探看的瞬间,突然! 她的身后顿时蹿出一只大手,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突然紧紧捂住了她的口鼻! 房氏顿时一慌! 而就在她被捂住口鼻的下一刻,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娘!唔唔——” 恩哥儿! 不、不要—— 房氏听见池允恩的求救声后,瞬间剧烈挣扎了起来,但她越挣扎,窒息感便越强烈,没一会儿的工夫,便感觉整个人跌入一片黑暗…… 待房氏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只感觉到身上很冷。 再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躺在一间仓廪里。 但她睁开眼后,却发现只有她一个人躺在这里,她猛地清醒过来,慌乱的叫喊道:“恩哥儿……恩哥儿呢?!” “别白费力气了,你是见不到他的。” 房氏:“!!!” 这仓廪里点着灯,她费力的让自己起身,下一瞬竟看到四房夫人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她不是在做梦吧?! 四房夫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房氏遂尝试的唤了一声:“婆母?” 然,得到的回应却是一声怒喝。 “别喊我婆母!我没有你这么狼心狗肺的儿媳!” 房氏被吓得一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都逃回娘家了,怎么会遇上婆母? 四房夫人也料想到了这一点,突然嗤笑一声:“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儿吧?说得也是,我若再来迟一步,你这个白眼狼就顺利回到娘家,安稳度日,然后改嫁,继续过着滋润的日子去了!” 房氏:“……” “但你可曾想过,我的松儿,你的夫君,他还在大山里躺着呢!” 最后一句话,四房夫人几句是咆哮出来的。 可说到池映松的死,房氏也是一肚子的委屈。 “可是婆母,儿媳也不知他会死呀……” “你不知他会死?真有意思了,若不是你倒戈,将咱们四房的那些陈年旧账全都泄给了顾相宜,松儿会冒险去杀她吗?事情会闹到今日这一步吗?你可倒好,居然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好似整件事跟你丝毫关系都没有!房桂芬,我可真是小瞧你了!” 见自己手脚是被绑着的,四房夫人又是这么个态度,房氏整个人都怕极了。 房氏只得瑟瑟发抖的道:“可是婆母,我真的没有料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的局面呀!” “你是真没有脑袋还是在我这儿装蒜呢?你不把那些老底告诉顾相宜,单凭两家平日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至于闹出命案吗?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呢?!” “儿媳不知,儿媳只想知道恩哥儿的下落……” “你这个没出息的下等料,这辈子都别想见到这个冤孽了!等天亮我便找个人牙子将他卖了,今后他过得如何,那便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反正老娘是一点都不想看见他!” 房氏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慌了,连忙哀求道:“婆母,不要啊!恩哥儿是松哥儿的亲骨肉,是您的亲孙子呀!您怎能将他卖了?” “亲孙子?真有意思了,我认他这个亲孙子,他认过我这个亲祖母吗?反倒是整日黏着你们这些仇人,我觉得他恶心!” “婆母,求您别这么想,孩子还小,他懂得什么?您将他接回来好生养着,他日后定会好好孝敬您的!求求您,婆母!求您别将他卖了!” 房氏说到此处,当即在仓廪内痛哭起来。 瞧她那痛不欲生的模样,好似那四房夫人是多大的恶人一般。 但在四房夫人眼里,她有什么过错? 她儿子没了,她活下去的念想也没了。 她现在也不想活了,只想让这些罪魁祸首到阴曹地府给他儿子赔罪去! 四房夫人想到此处,突然笑了出来:“不想让那小兔崽子被发卖?也成,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房氏瞠大双眸,只听四房夫人郑重的道:“帮我把顾相宜的孩子杀了,我便将你的孩子还给你。” 房氏听闻这话,惶恐的摇了摇头。 她不能做出这种事来,这是要遭雷劈的! 房氏赶忙劝着四房夫人道:“婆母,您这又是何必呢?她已经给我们留活路了,大家各退一步,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往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好个屁!”四房夫人恼道,“谁稀罕她给的这条活路?谁稀罕跟她各退一步!老娘现在只想要她也尝尝痛失骨肉的滋味儿!这生不如死的感觉,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受!” “婆母!您冷静些!真的没必要再纠缠不休了!您仔细想想,松哥儿他本来就不干净呀……” “啪!——” 然,还未等房氏把话说完,四房夫人便一个掌掴打过去,恨不得一巴掌呼死她!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天怎么不开开眼,一道天雷降下来劈死你!松哥儿付出这么多心血,那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这个蠢货和那个没良心的小畜生!” “不!婆母,您别拿我们当幌子了,他只是为了他自己!” “啪!——” 又一道掌掴下去。 四房夫人恼到了极点,她心里明镜着——跟这蠢货是说不明白话了! 成,那她便不说了。 “房桂芬,既你这般执迷不悟,那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在顾相宜身边那么久,她那边的底细你应该知道了不少。我现在就把话放在这儿——池允安和池允恩,只能活一个。你若是真这么有善心,想让别人的孩子多活两天,那也成,一个时辰得不到我想要的消息,我就把池允恩的手指头剁下来一根,扔在你面前,让你好好欣赏一番!” 第729章 血债(二) “不要!”房氏吓得惊呼出声,“婆母!求您行行好罢!我嫁入池家这么多年,向来都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侍奉夫郎、孝敬公婆,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池家的事,你们让我做什么我没有去做?这些年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少跟我讲这些屁话!”四房夫人才懒得听她卖惨,“想保住孩子,就老实告诉我,顾相宜那边的破绽,待我杀了她的孩子解了气,自会把你的孩子还给你。房桂芬,你现在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可是您就算闯进去杀他们,也未必能成功啊!婆母,您听我一句劝,顾相宜那边已经收手了,您若再动手,那整个四房都要背负杀人的罪名,那么大家就都没得活了啊!” “真是够磨叽的!行,等我现在就将池允恩的手指头割下来一个给你,看你还有没有心思在那儿磨叽!” “不、不要!” 房氏瞧着四房夫人这疯疯癫癫的模样,哪里敢拿池允恩的安危作赌?倘若她说的是真的,那即便是她反应过来,池允恩的手指也没了! 房氏只能答应道:“我说,我都说……只求婆母不要伤害孩子……您要什么消息,我都告诉您……” …… 而顾相宜自是不知房氏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并且,王莽一直都没回来。 想来渔村离这边太远了,即便王莽速度再快,也需七日的时辰。 但还未等王莽回来,顾相宜便先等到了三房准备先行回京的日子。 这几日,顾相宜可当真被冯氏在家里吆五喝六的模样惊得不轻。 瞧着她心情好的时候,办事还会跟苏韵商量一番,要是心情烦躁了,那便干脆不打招呼,亲自上手将事处理了,等苏韵那边忙完了,回头才知道冯氏做了什么。 苏韵也找过她几次,但她非但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毛病,反倒说教起苏韵来。 可算熬到了三房准备回京的时候,但临出发前,众人还得去设宴,举酒送他们一程。 鉴于上次宴席上因顾相宜出过意外,这次的宴席,顾相宜便直接给推了。 一来,她现在不能喝酒。 二来,身体未能痊愈。 三来,上次造成的阴影还未消退。 所以,她干脆不去了。 冯氏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当即理解了她,并道:“诶!说起来这孩子真是个可怜价儿的,一提起上次那桩事,我心里都不是滋味儿啊!” 冯氏说到此处,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悲伤的情绪,想了想后又道:“她不去就不去罢,让她好生在家里歇着,过会儿我看看她去。” 末了,冯氏便在下午的时候,主动前去探望顾相宜了。 她来得可是相当的不巧,这个时候顾相宜正在哄小允安睡觉,屋里格外的安静。 冯氏进院的时候,还在跟旁人闲唠着嗑,顾相宜打老远便听到那大嗓门子。 想来这会儿,孩子是哄不成了。 而且怕把孩子惊到,顾相宜还得将她抱在怀里,她这才敢接待冯氏进门。 冯氏进门后便同顾相宜道:“诶呦!没扰到你吧?可别是哄孩子睡觉呢!” 顾相宜真不知该怎么说她,真是来一回搅和她一回,但这又是二品诰命加身的长辈,顾相宜只得笑道:“原是想着这会儿哄她睡呢,三婶既来了,那我便过会儿再哄她罢!” “诶呀,真是罪过,我这还来得不巧了。”冯氏说着,便坐在顾相宜的旁边。 顾相宜可没瞧出她哪里意识到自己来得不巧…… 只闻冯氏道:“三婶这不是要走了吗?下次见的时候,那就得在京城了,咱们的宅子都挨着,以后有什么事就跟三婶说,千万别见外!” 顾相宜心里一阵崩溃。 跟他们挨着?这说明什么? 一来,说明她今后的住处距离京城娘家的住处起码得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二来,以后跟冯氏住在一起,她不敢想象那得是什么日子! 顾相宜忍不住问道:“那宅子可是三叔三婶挑选的?” “那当然了,不然你以为你们家怎么这么快就能找好了地方,还搬迁得如此迅速?自是我家那边派来了帮手,直接搬到我家不远处的那座空宅子里了,而且这些贵重物品押运都容易,你要有什么东西,也装在车里,那队伍靠谱得很,路上不会弄丢东西的。” “多谢三婶了。” “诶呀!谢什么?都是应该的!还有啊,上次那个花嬷嬷来过了,说大致看过安姐儿了,安姐儿这孩子胆小怕生,不喜欢外人抱她,于是她找来一个特别有耐心,有亲和力的,那乳母长得也漂亮,今儿晚上就过来带孩子。” “不是,三婶……” “诶呀!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安姐儿保准会喜欢上她。甭说安姐儿了,说不定你见到了就愿意把她留下了。” “可是我压根没想请乳母啊!” “三婶知道,你生这个孩子不容易,还遭了不少罪,于是格外珍惜这个孩子,特别怕出什么闪失,三婶都能理解。但是三婶也希望你能敞开心扉,尝试一下。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你试过了,就知道让乳母带孩子,自己得享多少福了。三婶跟你说实话,你现在若是不好好保养,今后你这小脸蛋和小腰身可就都保不住了,女人保不住容貌下场会是什么?你应该清楚呀,那二郎准是要出去找人的!到时候你们再闹矛盾,多伤感情!你们这年纪轻轻的,可千万别胡闹!” 冯氏说得那叫一个语重心长,听完这番话之后,池映寒都想一拳头怼过去了! 但最后还是被顾相宜劝下了,反正她今夜也是要走的,这个节骨眼,池映寒自己也知道,总不能再惹事生非。 尽快将这几位祖宗送走才是正经事。 不过鉴于上次的事,这次池天翔也提议,就不去太远的地方了,万一出了什么事,也能及时从家里调人过来。 故而,入夜之后,池天翔便一边谈笑,一边将池天景送出门去。 想送相宜妹妹一朵小红花(非可无视~) “送你一朵小红花,遮住你今天新添的伤疤。” 我应该是最后一批看小红花的。 沈阳最后一个小区解封后的第二天才和闺蜜出来看小红花,一直想看来的,但是都在家里乖乖待了一个月没出门,昨天才出来约了这场电影。 刚出电影院打开后台,看到外站的一个评论。 “哎呀这本书看的我一口气不上不下的,说是爽文女主本身还有点懦弱狠不下心还有点虐女主,但是一切又有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条评论莫名有点真实…… 但是一直自称是亲妈的某猫表示没有虐女主(掐腰jpg) 作为一个心理危机干预方向的研究生,我感觉相宜妹妹才是我的毕业论文。 开局就放飞自我的刻画了一个抑郁质的女主,没有金手指,没有装逼特效,没有任何滤镜,她性格中的每一丝瑕疵我都没有回避。 (可能是这个原因才有这么多跑来冲塔的女主黑==) 如果不是这本书太注重刻画女主的情绪了,剧情估计已经完成权臣养成的主线了。 但很多时候,我承认剧情都放慢给女主治病了。 觉得剧情拖拉的亲们,这点真的很抱歉啊qwq…… 而且我还喜欢抠细节,不注意细节经常跳章的话,是捕捉不到温馨的惊喜的。 感觉在娶了这么一个抑郁质小哭包之后,池二真的渐渐变了好多…… 从一开始的看到这么个哭唧唧的姑娘就崩溃的想撞墙,到后来发现她好像一直都有“经常不开心”的病,而她一直没有变,她还是喜欢哭,只是在绷不住的时候会偷偷躲起来,不会让人看到,于是他学会了停下来,用这一生去给这个小哭包治这个“不开心的病”,去哄她开心、逗她笑。 狗子啊,你看你整天揉她的脸,她都不生气了,那么下次给她脸上画上一朵小红花吧。 奖励相宜妹妹在知道这一世想要逆天改命会难如登天的情况下,还是披荆斩棘的带你一起走过来了。 没有相宜妹妹,池家长房这一大家子做梦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迁京吧! 同时,某猫也想给狗子一朵小红花。 虽然狗子还没有饱经风霜,但是狗子也渐渐长大了。 不信佛也不信道的狗子,在有了女儿后,亲手为女儿戴上了长命锁。 “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有了女儿后,我信了。” 在顾相宜一个人悼念王广的时候,狗子看到她拿出了平安签,主动打听了平安签的事。 “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在我感受到你孤身一人在承受这份压力的时候,我信了。” 他早就不是开局那个只顾着自己开心怼人,在怼人之后,却将顾相宜搞得清誉尽毁的池二了。 所以,一切都有朝着好的方面发展啊。 等四房彻底下线之后,就开启京城的篇章啦。 相宜和狗子,要继续加油啊。 ==end == 第730章 急病 见池天翔准备出门了,池家长房的其他人自是要跟着出去的。 但偏是在池映寒也准备跟着出去的时候,突然屋里传来小允安的哭声。 池映寒听闻这哭声后,赶忙返身回了屋,忙问:“安姐儿这是怎么了?” 摇床边的顾相宜正给小允安擦拭着嘴角,话语中带着一丝急切:“方才又吐了,今儿都吐了三次了。”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搞的?” 顾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恐是昨儿夜里突然降温了,咱们这些大人也没注意,给孩子冻着了。呕吐,还闹肚子,哎呦,瞧这可怜价儿的。” 池映寒临行前突然听闻这消息,顿时手足无措,也不知能帮上什么忙,但他一时也没有心思去送三房了,遂道:“要不我跟三叔说一声,我也不去了,在这儿陪着孩子。” 顾相宜忙驳道:“不行,我一个人不去送他们,那三房的就整得好似给我挺大的面子一般。你若再不去,三房夫人回去肯定得讲究我们,就她那嚼舌根的劲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我早点回来,你看看给孩子熬些热粥能不能好些。” “放心,我一个人能照顾好允安的,就怕她今夜这架势是要发烧啊……” 这话可是将池映寒吓得不轻,而顾相宜见他不走,赶忙摆了摆手道:“你该去赴宴就赶紧去,早去早回!” “昂!那我陪他们吃一会儿就想办法回来!” 池映寒说着,便带着杜仲出去了。 他走之后,顾相宜方才将额头贴着小允安的额头,生怕她的体温有所上升。 三燕这时也将屋里的窗户都关严实了,随后赶忙过来道歉:“这事也是怪奴婢蠢笨,前两日给孩子清洗的时候,见孩子有点出疹子了,便寻思着给孩子透透气,夜里便开了点窗户,也没多大的缝隙,谁知道奴婢还是没弄明白……” “好了,你也无需自责了。这个度本就不好把握,现下说这些也没用了,还不如及时补救,我现在就怕她夜里发烧,她可是个不禁烧的。” 这话当即吓坏了三燕,三燕赶忙问道:“那怎么办啊?” “你现在将纸笔拿来,我写个药方,你和清蝶去东街的分堂找海儿抓药,速度要快!” “诶!” 三燕赶忙找来纸笔,将纸放在凭几上,顾相宜迅速在纸上写好了药方,递给三燕。 三燕接过药方之后,赶忙同清蝶一起离开了院子。 而这会儿顾相宜自是不能走动的,就这么看着摇床中的小允安哼唧着,她知道孩子现在吃不进东西,难受得厉害,惹得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她赶忙将小允安抱在怀里轻轻的安抚着,希望这样能让她的难受有所缓解,至少她不能再哭了,越哭身子就越虚,一会儿就真将病引出来了。 顾相宜一边安抚着小允安,一边同她道:“你也是个不禁夸的,才刚过了满月,一不留神就病了。” 就这么听着怀中的小允安低声哼唧着,顾相宜是越发的难受,几乎是自顾自的喃喃道:“这事儿也怪我,近来脑子是发昏了,也不知在寻思些什么,夜里窗户有没有关严实都不知道……” 听闻这话,一旁的顾老太太叹道:“自是心里有事要破,惹得自己心神不宁的。不过说起来,那王广的事儿,你不是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吗?怎么还是忧心忡忡的?” 顾相宜回道:“不是王广的事儿,是王莽。我之前不是让他去送房氏了么?结果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也不知道人送到了没有,路上有没有出什么事儿……” 顾老太太不解:“她能出什么事儿呀?” “祖母,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这房氏是个关键人物。四房寻此人可是寻了几个月了。” “可他们也不至于寻到娘家去吧?你都将人送到那么远的渔村去了,他们若是还能寻到,那岂不是太荒谬了?” 顾相宜轻轻摇了摇头,顾老太太是完全不知道现下到底是怎么个局势。 顾相宜只得解释道:“您不知道,他们这帮人,可是什么荒谬的事儿都干得出来,就是一帮疯子。” 顾老太太确实理解不了,只道:“你就别胡思乱想了,现在安姐儿的事儿才是最要紧的!孩子最是不好生养的,一个不留神就出事了,你莫要忘了祖母的教训。” 说到这里,顾老太太的神色不免沉重了一分。 顾相宜心里也明镜着情况的严重性,遂道:“孙女没忘。” 她不可能忘了这茬。 她可是牢牢的记着阴司中的黑白无常气急败坏的说着——她命里根本没有这个孩子! 故而…… 这个后果,她不敢想象,也承受不起。 但现下她哪里都去不了,只得一边哄着小允安,一边等着三燕和清蝶回来。 而现下,三燕和清蝶出去了,院里也只有翠叶、紫云和香兰这三个小丫鬟在院门口守着。 而就在这时,池府门口。 一个老妇带着一个年轻的妇人敲了敲池府的大门。 两个家丁将大门打开后,见了这个老妇,一眼便认出这是三房上次请来的那个花嬷嬷。 家丁问道:“怎么又是你?” 花嬷嬷道:“我给你们家二郎的夫人带乳母来了。怎么?不欢迎吗?” 家丁困惑的道:“不是欢迎不欢迎的事儿,现下家里管事的都出去了,家里只有后院的姨娘们,你这个时候过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们可担不起。” 花嬷嬷笑道:“我这老婆子身子骨可硬朗得很,能出什么事儿?我不过就是想尽快将这生意给接明白了。这不,带来一个俊俏养眼的,你们自己看看,这模样的乳母,你们家二少夫人能看上不?” 花嬷嬷说着,便将身旁的妇人的帷帽摘下来。 家丁们一看,这娘子长得那叫一个俊俏! 但下一刻,家丁们便纷纷笑了出声:“我说花嬷嬷,您这是给二少夫人送的,还是给二爷送的?” “就是啊,你这分明送来个小妾啊!” “可不是么!你这是盼着小两口干仗呢吧?!” 第731章 刺杀 “去去去!这跟你们可不挨关系!你管我这是给二爷送的还是给二少夫人送的?我这一把老骨头还不是图着让他们将人收了,我也能拿钱糊口?” 家丁郑重回道:“那我们可把话说在前面了,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若是被二爷给打了,我们可不管啊!” “诶呦!我有分寸,你们就放心吧!” 见花嬷嬷执意要做成这笔买卖,家丁们遂不阻拦了,反正是三房夫人请来的人,能进是能进,但这般招惹他们二爷,若是被二爷打残了,他们可不负责。 于是,花嬷嬷便将身后那女子的帷帽重新戴好,大摇大摆的带着她来到归雪阁门口。 这时,顾相宜正急切的等着三燕回来,见宁儿突然进屋,她还以为是三燕回来了,忙问:“是三燕和清蝶回来了吗?” 宁儿摇了摇头,一脸诧异的道:“是那个花嬷嬷又过来了!而且这次还带个女的过来的,说是请来的乳母!可是少夫人,咱们也没请她过来啊!” 顾相宜听闻是这个老嬷嬷,脑子顿时嗡嗡作响,赶忙叮嘱宁儿道:“准是三婶叫来的,我现在没心思见她,赶紧把她们轰走!真是没脸没皮,上次都跟她说得那么明白了,她居然还敢来!” 但顾相宜现下哪有心思搭理她? 顾相宜遂摆了摆手,宁儿应了一声,遂出去赶人了。 待宁儿出了屋后,屋内又恢复了安静,顾相宜和顾老太太都不作声,屋内只剩下小允安哼唧的声音,白日里哄她睡觉便十分费劲,现下小允安根本无法入睡,难受得一直在哼唧。 顾相宜就这么搂着她,在她耳边道:“再坚持一下,三燕应该不至于这么慢的。应该快回来了,再忍一忍……” 虽说她也在这么安慰自己,但她自己现在都如坐针毡,更何况病着的小允安? 而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中规中矩的敲门声。 乍一听这敲门声,顾相宜顿时感到奇怪。 院里现下只有顾相君和几个丫鬟,顾相君和宁儿也不至于这么规矩的敲门,难不成是紫云那几个小丫鬟? 顾相宜想着,便问道:“什么事儿?” “少夫人,我是花嬷嬷。我今儿带乳母过来了,您瞧瞧样儿,孩子准会喜欢的!” 乳母乳母乳母…… 乳母能给孩子治病不成?! 顾相宜现下本就烦躁着,她们这会儿真是找骂来了! 顾相宜恼着,便抱着小允安来到门口,一只手托着小允安,另一只手将门打开。 开门的一刹,便见花嬷嬷和一个陌生女子站在门外,见到她们的那一瞬,顾相宜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你们怎么进来的?我不是让宁儿请你们出去吗?” 然,就在顾相宜疑惑的间隙,突然! 花嬷嬷身后那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瞬间朝着顾相宜刺去! “三姐儿!当心!” 坐在床旁的顾老太太可是看清了那女人掏刀的动作,但她话音刚落,那女人便掏出匕首,刺向了顾相宜。 好在顾相宜在开门见到她们的那一瞬便感觉不对,发现那女人眼神不正常的一刹,已然后退两步。 当即躲过了一刀。 但这一幕却将顾相宜惊得不轻! 她赶忙护住怀中的小允安,这时顾老太太也吓得不轻,忙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但那花嬷嬷却不屑的笑了一声。 这时顾老太太才看到外面的丫鬟和家丁都躺倒在大门口。 而花嬷嬷和陌生女子根本不跟她们废话,在冲进门之后便举刀朝着顾相宜刺去! 顾老太太知道这是专程来杀三姐儿的,现下也顾不得其他,赶忙挡在顾相宜身前道:“三姐儿!快带孩子跑!” 而她这般行动当即惹恼了那陌生女子,陌生女子怒道:“先把这个老不死的解决了!” 说着,便一刀朝着顾老太太刺去,顾相宜眼看着她要杀人,赶忙抄起桌案上的瓷瓶,朝着那女人的脑袋砸去! 那女人没想到顾相宜还会反击,当即痛得惨叫一声,下一刻,那女人的脑袋渗出了血,但就在混乱之中,花嬷嬷手中匕首朝前刺去—— 下一瞬,顾老太太突然惨叫一声! “祖母!” 那一刹,顾相宜是怕极了,只听顾老太太回了一句:“不是要害,没事!三姐儿……你、你赶紧跑!” 而就在这时,顾相君突然提着棒子冲了进来。 他方才在后院偏房听到了前院的惨叫声,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一进门便见这血腥的场面! “祖母!” 顾相宜见顾相君赶来,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忙道:“五哥儿!快——” 而她的话还没说完,那花嬷嬷便提着染血的匕首,再度朝着顾相宜刺去—— 顾相宜赶忙避开,而就在这时,顾相君在后方抄起棍子朝着花嬷嬷打去,花嬷嬷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但这时那陌生女子还挣扎着欲再度起身。 顾相宜整个人都在发抖,本能的搂紧了怀中的小允安,生怕自己的胳膊护不住她,生怕混乱中再有一刀刺向她的孩子。 混乱之中,她只能听见顾相君急切的喊道:“姐!你出去叫人过来!” “可是祖母……” “交给我!” 他就不信他一个男人打不过两个女的,况且其中还有一个是矮小的老妇! 见顾相君抄着棍子再度朝着那陌生女子打去,顾相宜得了空儿,赶忙抱着小允安朝着后堂跑去,出了后堂便是后院。 她现在留在这里也没用,必须赶紧叫人过来将这两个人控制住,但此刻她的头脑却有些混乱,毕竟她不知道祖母究竟有没有事! 但在她抱着小允安从后堂来到后院之后,突然! 只感觉黑暗中有一道带亮光的东西朝她刺了过来! 她赶忙抱紧孩子后退两步,朝着空旷的地方跑去。 她不知道院里究竟还有多少人,但在院里杀人的事,她还是头一回碰到! 她没时间去想这究竟是不是四房干的,只得抱着小允安朝着后院的洞口跑去。 第732章 捅死 但她跑得终究有些急了,怀中的小允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吓得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听闻小允安开始哭闹,顾相宜心底更是一阵慌乱,不止是因为孩子再这般哭下去会引出病来,更是因为她这么一哭,顾相宜连脚步声都听不清了。 但她只得狠了狠心,轻轻捂住孩子的嘴,孩子的哭声这才弱了下去。 就在哭声减弱之后,顾相宜才勉强听清楚—— 此刻又有一阵脚步声逼近了她。 且那脚步声好似是从她的正前方传来的! 顾相宜立刻抱紧孩子往回返,但这般举动却惹恼了暗处的人。 下一刻,顾相宜只听到一声:“想跑?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这声音! 是四房夫人! 她是怎么进来的?! 但现下由不得顾相宜再考虑其他,她只得尽量尝试着同四房夫人周旋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凡事都有个商量!但是杀人偿命,你若真杀了人,你便也活不成了!” 四房夫人听闻这话,突然笑了出声:“你竟也知道杀人偿命?哈哈哈哈!看来你不是不懂啊!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我现在就是索命的无常!我要你死!——” 四房夫人说着,便准备用匕首再度朝她刺去。 但谁料! 四房夫人竟扑了个空! 人呢?! 殊不知,方才顾相宜同她说这番话,就是想激起她的仇怨,让她在原地宣泄情绪,但这也给顾相宜留出了逃跑的间隙,她哪里有心思听她咆哮,趁着这么会儿工夫,她早就跑远了。 且这是夜里,后院没有点灯,顾相宜看不清路和人影,那四房夫人的视线自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们唯一的区别,便是顾相宜现在抱着孩子,几乎腾不开手,而四房夫人手里却拿着一把匕首! 但顾相宜心里清楚,这么个小伎俩根本不足以支撑她逃出后院,没一会儿工夫,反应过来的四房夫人便追了上来。 而顾相宜一边逃着,一边紧紧捂住小允安的嘴,此刻小允安的哭声就是她们最大的破绽! 但她清楚这么捂着孩子的嘴,不多时便会引起孩子的窒息,但是她不能松手,就这么感受着孩子的痛苦,她心底更是犹如油煎一般。 但岔开一段距离之后,四房夫人既听不到孩子的哭声,也听不到脚步声,一时间竟也不知道顾相宜究竟逃去了哪里。 但她猜想,去处只有两个——不是后院的正门,便是侧墙处的狗洞。 但她查看过了,后院的门是锁着的,她不知道顾相宜身上有没有钥匙,她只知道,相比之下,或许狗洞能让她逃得速度更快一些。 两条路对比了一番后,四房夫人做了判断—— 逃向狗洞的可能性更大! 四房夫人冷哼一声:“想跑?门都没有!” 而这时,顾相宜果真是朝着狗洞那条路跑去的,她逃得急,没带门锁,后门是走不通了。 而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整个院里最为偏僻的,池映寒怕自己养的那些动物影响到孩子,将它们的笼舍都搬到了这里,尤其是秋季,更是怕动物毛发飘到前院去,使得孩子遭病。 她知道现下距离狗洞已经不远了,而此刻怀中的小允安也没方才那般挣扎得厉害了,顾相宜心底是怕极了,她哪里敢赌现在孩子是不是真的不哭了,她怕的是方才跑了一路将孩子憋到了。 她赶忙将手松开,加快了速度朝着洞口的位置跑去。 而小允安此刻本就疼痛难忍,又被捂了这么一会儿,待顾相宜松手的一刹,她哭得竟更加委屈了。 但说来也是奇怪,明知道孩子的哭声会引来四房夫人,但在听到孩子还能哭出声之后,她整个人犹如解脱了一般,空白的头脑里只能想到一件事——倘若今儿真逃不开了,那便让四房夫人往她身上捅罢!这种痛她又不是没受过! 现下距离洞口只有十几步远,她钻出去恐是需要一会儿工夫,但将孩子从洞口推出去却只要一瞬间! 出了后院就有人了,至少孩子还是有机会的! 但就在顾相宜思索这些的时候,四房夫人的脚步已经临近了。 她方才上过一次当,这次她根本不会跟顾相宜废话,她一个抱着孩子的,根本跑不过她! 四房夫人突然冷笑一声,卯足了劲儿向前跑去,就在顾相宜距离洞口还有几步远的时候,突然! 她竟见四房夫人的身影出现在她的正前方! 糟了! 她所站的位置,正巧堵住了洞口! 四房夫人见她彻底逃不出去了,兴奋的笑道:“你怕是不知道,这条路是谁给我指的吧?” 顾相宜心里“咯噔”一声,她知道四房夫人说的是谁。 只听四房夫人继续道:“是房桂芬啊!你真以为她是你手底下的人了?错了!她也不过是个墙头草罢了!” 实则,这一点顾相宜也知道的。 房氏就是个软骨头,倘若被人逮着,威逼利诱或是严刑拷打一番,她便什么都招! 但现下顾相宜想的却是—— “四婶,咱们能商量个事儿吗?” 四房夫人“哼”了一声:“你少跟我耍花招!老娘不上你的当!” 顾相宜心里明镜着,她现在就算再想逃,怀里也抱着个六七斤重的孩子,根本逃不过四房夫人。 她只得郑重的同四房夫人道:“四婶,你听我说,你今儿来这个地方想杀的人是我,你要捅的话,捅我便是。甚至你将我脑袋割下来我都没有怨言。但是……我和池映松的仇怨,从始至终都跟这孩子不挨关系,只求你能放过她。” 四房夫人听闻这话,突然觉得好笑。 这二郎媳妇平日里可是个厉害的,她可是从没见过二郎媳妇求过谁。 但现下她却在求自己! 把她的头颅割下来的不打紧,只求自己别伤到孩子。 同为人母的四房夫人,刹那间被顾相宜这句话和这个态度戳到了心坎。 其实,四房夫人之前只是猜测她会往狗洞这边跑,她也怕猜错误事,由于之前没敢确定,也没追得这么快。 是顾相宜松开捂孩子的手的那一刻,彻底暴露了方位! 第733章 乱局 但四房夫人心里明镜她是个诡计多端的,自己万万不能再上她的当! 四房夫人遂冷笑一声:“真是可笑啊,现在知道服软了!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如此,早干什么去了!倘若你们真的肯给松哥儿一个机会,让他在陆上慢慢打拼,现在我们两家至于闹到这一步吗?!” 四房夫人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她的声音将本就怕生的小允安吓得哭得更厉害了,顾相宜虽是惊慌到了极点,但还是下意识的轻轻拍着小允安。 然,就在这时—— 除了四房夫人的咆哮和小允安的哭声之外,顾相宜突然隐隐听到了第三种声音。 距离她不到半米的笼舍里,发出了野兽触碰笼门的声音,且伴随着笼门的响动,还有一道熟悉的低吼声。 顾相宜用余光瞟了眼旁边的笼舍,竟见池映寒的黑貂在笼舍门口焦急的打转,一双返光的眸中露出凶意,且发出一阵阵低吼声。 而四房夫人自是没有听到这细微的响动,只见顾相宜怀中的小允安越发的吵闹,那哭声惹得她极其烦躁,而就在此刻,顾相宜似乎是看出了她没有放过孩子的意思,好声好气的恳求道:“四婶,究竟让我如何求你,你才肯答应?难不成要我给你磕响头吗?” 听闻这话,四房夫人突然临时起意,心道:若是让顾相宜就这么死了,可真不够解气的!反正她现在也跑不掉,莫不如好生折磨她一番! 四房夫人遂道:“那要看看你磕得够不够响,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而在四房夫人给了活口之后,顾相宜竟真的乖顺的向旁侧退了两步,屈膝在四房夫人面前跪了下来。 由于她怀中抱着孩子,故而动作显得极为笨拙,跪下之后才缓缓的给四房夫人磕了个头。 但四房夫人却是不满:“我怎么连个响儿都没听见?!” “恐是还是哭声太大了……” 顾相宜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但此刻她却也离笼舍更近了一分。 她暗中估算了一下。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能碰到笼门。 而四房夫人却未察觉到这些,只道:“少跟我说这些屁话!你若能让我听到几声带响儿的,也能算你虔诚!而现在这样,还妄想让我放了孩子?” “我、我磕就是了!” 顾相宜遂又向后挪动了一步,下一刻便认真的给四房夫人又磕了个头,磕头的那一刹,她抱着小允安的那只手,手指尖能碰到笼门了。 那一瞬,顾相宜的眸变得犀利了一分。 却也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了声响! “里面有多少刺客?” “别磨蹭了,快进去救人啊!” “快点快点!” 刹那间,外面的响动惊到了四房夫人! 四房夫人顿时反应了过来——敢情她是在拖延时间! “顾相宜!你耍我!” 实则,顾相宜根本没想到这时候外面会有人闯进来! 原本心绪还能平稳的四房夫人在听到外面的声音后,瞬间如同被触怒的野兽一般,挥动匕首朝着跪在地上的顾相宜刺去—— 而就在看到四房夫人张牙舞爪跑来的那一瞬,顾相宜头脑顿时一片空白,顾不得其他,猛地伸手将旁边的笼门打开。 下一刻,她眸中的映出的是一抹黑色的身影从地上蹿起来,朝着挥动匕首的四房夫人扑去—— 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啊啊啊啊啊————” 跪在地上的顾相宜只见那黑貂蹿得极高,挥动着利爪便朝着四房夫人的眼睛抓去。 四房夫人似乎被伤到了眼珠,当即摔倒在地上,手中的匕首摔落到一旁。 顾相宜见状,赶忙费力上前爬几步,将那匕首抢了过来,在看到那匕首上还溅着几滴血珠之后,她整个人都跪在地上,紧紧握住匕首的手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起来。 不止是手在颤抖,浑身上下都在不住的发抖。 根本不受控制的发抖。 但即便如此,她的胳膊还是用力的将小允安搂得紧紧的。 后院内,四房夫人的惨叫声一道又一道的灌入她的耳中,惹得她的耳畔嗡嗡作响。 除了惨叫声,黑貂的嘶鸣声,以及小允安的哭声…… 还有…… 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 “混账!都是些混账!怎么着?家门口的石狮子都镇不住宅了,得在家里养几只活狮子!这贼人都能提着刀杀到家里来,家里还得搁置一只猛兽才能保命,你们是这个意思吧?!” 顾相宜不记得池家长房的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了,只知道老夫人在得知此事之后怒不可遏,几乎全家都聚在归雪阁内,甚至听闻家里出了贼人,池天景也没能离开,一起跟着回来了。 而这会儿,池映寒坐在床边,一直搂着顾相宜,安抚着她。 在他看来,她才是被吓得最严重的。 眼下池映海也跟着三燕回来了,且给小允安喂了药,时时刻刻观察着小允安的情况。 顾老太太伤到了大腿,好在刀口不深,在池映海包扎之后,在宁儿的床上静养,也没什么大碍。 但这事却是恶劣到了极点! 若不是关键时刻顾相宜放出了黑貂,后果不堪设想! 且今儿贼人能进屋刺杀顾相宜,那明儿岂不是也能刺杀老夫人?! 老夫人被这事吓得不轻,不停的震着拐杖道:“你们这是盼着我这个老太太早闭眼呐!” 池天翔自是被惊到了,但他倒也还算冷静,瞧着现下除了顾老太太受了些伤之外,其他人都只是受到了惊吓,而那些家丁和丫鬟也只是被迷晕了。 造成的后果并不严重,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而池映寒怀中的顾相宜不知缓了多久,才勉强喘匀了气儿。 在恢复过来之后,她第一反应便是问着池映海道:“海儿,允安怎么样了?没烧起来吧?” 池映海赶忙回道:“放心吧,一副药的事儿。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 “那祖母呢?” “也没事了,伤到了大腿,不是要害,静养两日就好了。” 池映寒见她刚缓过来便担心孩子和祖母,不由得一阵心疼,道:“放心吧,大家都没事!反倒是你啊,你好些了没有?” 要知道待他第一时间赶到后院的时候,发现她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好似都不会喘气了一样。 第734章 昏睡 池映寒当时被吓得不轻,待他冲过去扶起她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身体颤抖得厉害,整个人也好像失了魂儿一样。 现在总算是缓过来了。 但在缓过来后,顾相宜却顾不得自己的情况,执意同池映海道:“海儿,你把允安抱过来,我看看她恢复得怎么样了。” 池映海听罢,心里也明镜着——顾相宜定要亲自确认一下孩子的情况,否则不论池映海怎么解释,她都无法安心。 池映海遂小心翼翼的将小允安抱到顾相宜的床边,顾相宜接过孩子之后,轻轻搂在怀里,在确认孩子安然无恙之后,方才松了口气。 而这时,池映海又端过来一碗汤药,坐在顾相宜的床边,郑重的道:“这碗是给你的。” 顾相宜一愣:“这是什么?” “安神汤啊。”池映海说着便叹了口气,“二嫂嫂,不是我说,现在安姐儿的情况可比你好多了,要不要我给你拿面镜子过来,你看看自己的脸色,到现在还是一片煞白呢。” 顾相宜知道自己费了半天的工夫才缓过劲儿来,但说到喝完,她当即拒绝道:“我没事的,缓一会儿就好了。” 她又不是不知道,喝完那安神汤后,纵使她不想睡,也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控制她的意识一般,没一会儿工夫,人就晕了。 而池映海见她不肯喝药,便将目光移向了池映寒,池映寒会意,接过药碗,哄着顾相宜道:“海哥儿说得没错,你确实得好生歇歇了。乖乖把药喝了,剩下的事儿交给我。” “我真的没事……” 池映寒看得出来,她这是没法安心的将这件事交给他处理。 池映寒遂道:“你就放心吧,剩下的事你不用管了,我定能处理明白的。乖,喝一口。” 池映寒说着,便将汤药盛到她的嘴边。 而这时,躺在宁儿的床上养伤的顾老太太见顾相宜不肯老实喝药,也同她道:“三姐儿,你便听二郎的,把药喝了。这里有我们呢。你现在身体还未养好,又遭了这事,再熬下去,那是耗心血呢!” 听闻祖母都这么说了,顾相宜方才乖乖张开小嘴,池映寒遂小心翼翼的将汤药给她喂下。 他顿时觉得此刻的她比安姐儿还像个孩子,安姐儿喝药的时候都没让人这么哄着,池映寒一边给她喂着汤药,一边同她保证道:“放心,乖乖睡一觉,明儿一早醒来就会发现一切都处理妥当了。” 池映寒深知,今夜家里有一笔大账要清算,所有人都将彻夜无眠,唯独她现在是熬不得了。 在整碗汤药都喝下去后,一股强烈的困劲儿骤然涌了上来,没一会儿工夫,顾相宜便渐渐失去了意识。 屋内的众人紧张的看着池映寒小心翼翼的将顾相宜安置在床上,将被褥给她盖好。 这便也说明,今夜家里就算打起来,也惊扰不到顾相宜了。 此刻,苏韵试探着问了一句:“她这是睡了?” “嗯,这安神汤的药劲儿挺大的,服用后通常是喊不醒的,你们若是要找她,少说也得明日天亮了。” 苏韵忙道:“没事,我们也不扰她。好好的在家待着,突然碰到这种飞来横祸,换作是谁都经受不住的。” 而这时,池天翔却补充一句:“但倘若她今夜出去,留孩子在屋里,让老人照看着。那老人和孩子怕是都保不住了。” 说到此处,池天翔怒瞪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家丁。 那两个家丁吓得更是叩在地上瑟瑟发抖,为了保命,只得如实的道:“老爷!我们也有冤要申啊!那花嬷嬷之前便来过几趟了,你们都知道的啊!甚至还在家里出入好几趟了,这我们才没当回事啊!不然随便来个生人,我们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将人放进去啊!” 两个家丁的话,直接将矛头引向了三房夫人。 这事实在是太蹊跷了,甭说是顾相宜对那花嬷嬷没有防备,就连老太太得知花嬷嬷在家里出入多次的最终目的是要趁家里没人的时候闯入院中持刀杀人之后,整个人都陷入了一阵惶恐中。 她也万万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而坐在座椅上的池天景却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并未因矛头指向自己而有所慌乱。 却也在这时,冯氏急三火四的跑了回来,道:“我问出来了!” 众人在见到冯氏进门后,眸光纷纷落在她身上,只听冯氏郑重的道:“那个花嬷嬷原是要走的!但她却同我说还能再想办法劝说相宜,其实那个时候她就被四房给收买了!这事连我都被诓骗了!相宜!相宜你听三婶跟你说……” 冯氏说着便朝着顾相宜的床边走去,但她来到床边的时候,却见顾相宜竟睡过去了! 冯氏也不知顾相宜这是什么情况,顿时一慌,忙问:“她这是怎么了?!” 池映寒一脸平静的回道:“服药睡下了,三婶您有什么事便同我说罢。” 实则,池映寒此刻心里想的却是——得亏她睡下了,不然以冯氏的性子,非要在她耳边叫喊一通不可。 而这时,老夫人也道:“冯氏,你直接同我们大家伙儿说罢,别去打扰二郎媳妇了。瞧着她现下都什么模样了,惨兮兮的,哪里还禁得起你这嗓门?” 冯氏一听,老夫人这是借着顾相宜生病的由头数落她,她赶忙委屈的道歉:“儿媳知错,儿媳方才不过是太着急了。可是这花嬷嬷的事,分明是四房硬将脏水往我身上泼呀!你们试想一下,倘若是我要派花嬷嬷杀人,我会在杀人之前让全府都知道这是我的人吗?这杀完人了,我能还跑得了?况且我有什么理由杀二郎媳妇呀!我瞧她那可怜价儿的模样,疼她还来不及呢!我、我……哎呦,我这个冤呦!” 其实这道理大家也都清楚,三房夫人就算真要杀人,也不可能杀人之前四处告知杀手是她派来的,只是,这事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惹得众人一时半会还需冷静下来捋清思路。 第735章 挑明 但冯氏却全然静不下心来,赶忙求问池天景道:“你倒是说个话啊!” 池天景见她催促,这才将眸光落在池天翔身上,郑重的道:“不知大哥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池天翔双眸微微眯起,谈及此事,他不由得长叹一口气道:“我方才思考了半天,心里生生憋着口气。我在想四房能闯到家里杀人,甚至为了杀人根本不计后果,这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这定然不是一日两日的仇怨了。于是我就一点点的往回推……推着推着,我就在想啊,我是说真的,这两年我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念及兄弟情分,一忍再忍,一次又一次的给他们留脸呢!自己家的生意做不起来了,一大家子干脆住在我这宅子里,不思劳作,蹭吃蹭喝,我不但要养母亲,养子女,还得养着他们一家,这些都无所谓。兄弟手足嘛,这都不算什么,然后这帮人就开始惦记我家的产业,我是不敢想象到了最后我们家的每一个铺子,每一笔账,他们居然能比我们还要清楚!我眼看着他们做出的事一次比一次恶劣,但我扪心自问,冲着这份手足情谊,我给他们留脸了,即便闹到如今这般局面,我也给他们留脸呢……” 听着池天翔叫苦的话,池映寒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事到如今,他是忍不下去了。 方才给顾相宜灌药的时候,池映寒便料想过今夜许是会彻底撕破脸,但现下全家还需靠他迁京,自是不能和他闹得太僵,故而就在今夜,池映寒也不打算绷着了,遂道:“等一下,容我插句话。” 见他打断池天翔的话,苏韵忙道:“二郎,你爹说话呢,你别插嘴。” 但池映寒却是不依:“我不插嘴?那你们是打算让我憋到什么时候去?憋到黄泉路上再开口?” 苏韵被他的话惊到了一分,下一刻,只听池映寒郑重的道:“今儿三叔三婶也在这儿呢,我也不怕家丑外扬了,毕竟三叔三婶回来的这些日子,笑话也看了不少了。本想给我亲爹一个面子,但我这亲爹一个劲儿的谈自己是个重情义的,这我可就听不下去了。” 池映寒说着,眸光落在一脸惊诧的池天翔身上,笑道:“爹,您确实挺重情义的,这点我不否认。您跟四叔感情可真好啊,好到什么程度呢?坏事我们来做,好人您来当。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这两房之前的矛盾,按说应该是我爹和四叔的仇怨,可是我这位亲爹啊,麻烦您扪心自问一下,您这两年挨过一刀吗?那四房到头来最恨的是谁?想杀的又是谁?当然不是您这位同他‘手足情深’的兄弟啊!因为您老人家一直躲在背后,拿别人当枪使呢!” 池天翔听闻这话,顿时恼道:“二郎,你浑说什么呢!” 苏韵也赶忙道:“怕不是方才在酒宴上喝多了?” 池映寒驳道:“我没喝多,我现在脑子清醒得很!我今儿就把话跟你们说明白——不光是我脑袋清醒得很,相宜她比我还要清醒!您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呢?能被您忽悠着当枪使?错了!是她明知道这一切,想替您挡这个灾!想替这个家挡下这个灾!谁他妈瞎啊,看不出来四房就是一帮疯子,这种事按说就该躲得远远的,包括家里的事,后宅那些姨娘的事。整日里勾心斗角、鸡飞蛋打的,您看她参与过一件没有?家里的事她都不掺和,她像是能平白无故和四叔对着干的人吗?” 池天翔:“……” “还有,别以为她不知道,您从始至终都看不惯她动您的产业,就算她动的不是您的产业,是她娘家给她的苍桥街,您心里也憋着口气呢,您怕她对您构成威胁啊!所以您巴不得在她和四房之间挑火,您巴不得他们两败俱伤。您是当别人都是傻子吗?您若是真的念及兄弟情谊,私下里看着双方不对付,定要说一句‘那是你四叔,你不能跟他打’,但是您没有!一次都没有!反倒是扇风点火的事儿,您一次又一次的做,您就是觉得她是您手中的一把刀,定能帮您将四房处理了!但是……我真他妈说不下去了……险些被四房烧死在船上的是她,被池映松挟持导致早产的是她,如今四婶举刀杀的也是她!而你们呢,也不用担心会有贼人提刀进来砍杀别人。我告诉你们,不存在的!凶手目标可精准着呢!不信你们现在去问问四婶,她恨的是谁?是顾相宜还是池天翔?” 池映寒说到这里,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什么理智、什么隐忍、什么面子、什么大局…… 在今夜四房夫人冲进府门砍杀顾相宜之后,池映寒就知道自己是绷不住的。 而始作俑者却一次又一次像个和事佬一样,到现在还在说什么和四房的情义…… 池映寒不由得质问了一句:“爹,我就问您一句——您真的讲情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才理解为什么在提及池家这些人的时候,顾相宜最常说的就是一句——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跟他们也就这么回事罢! 那是根本就指望不上的无奈啊。 且池映寒知道,即便他今夜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出这些,也无法挽回什么。 但他只想说一句——谁都不是傻的,谁的心不是肉长的啊! 而池天翔听闻这些之后,并未恼火,反而深深叹了口气。 一旁的池天景和冯氏又听了一场大戏,而这场大戏听得他们背后都有些发凉。 不知过了多久,冯氏才开口问道:“这四房到底是怎么回事?听着二郎的话,好似都不是头一次杀人了!” 冯氏的话,当即给池天翔递了个台阶,也让他顺势有了回应:“谁说不是呢!再怎么说,咱们也都是兄弟手足,人家既然来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的。但奈何他们做的那些事实在令人发指。我一直在想办法旁敲侧击,让他们自己识相的离开,一次又一次给他们退路。谁知道这些年不见,四房竟变成这般模样——劣迹斑斑、杀人如麻。实在是太恐怖了。” 第736章 处决(一) 但池天翔也看得出来,在得知他这个公爹如此糟践儿媳后,顾老太太和顾相君显然坐不住了,池天翔心里也明镜着——池映寒方才这番话,分明是在逼他。 他当着全家的面,公然说出这等事,池天翔现在若不挽回局面,下不来台的就是他。 故而,现在他是不可能再给四房留活路了。 池天翔遂抛出一句:“报官吧!” 听闻这话,老夫人心头一紧,赶忙确认一遍:“你说什么?” “母亲,儿自认为真的已经给足了他们脸面了,即便是最后闹掰了,咱们也是委屈了相宜,让她给四房留条活路,让四房体面的走。我承认二郎说得没错,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有愧。但之前我认为都是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没成想他们能接二连三的痛下杀手。最后的体面,儿也给他们了,他们不要,那便休怪我们无情了。” 池天翔现下唯一能够自保的办法,便是当即处置了四房,至少这一次,他得主持公道。 不仅是为安抚池映寒和顾相宜的心绪,更是为了维护长房的尊严。 更何况,这件事三房和顾家也都知道了,那么他便也毫无退路。 现在就算老太太发话,也保不住四房的命了。 众人只闻池天翔叹道:“而且我还得说一句自己的看法——这节骨眼,老四跑了,他的大娘子被休弃且丢在了这里。这不是故意纵这个疯疯癫癫的妇人反杀我们吗?这得亏没出事,倘若出了事儿,那老四是白捡好处啊!这么严重的后果,他不可能不知道!” 池天景问道:“那依大哥的意思,这是要追究四弟的责任了?” “正是!” 冯氏见池天翔现在最想处置的人不是她,赶忙同池天翔站在一线,催促池天景道:“大哥说得没错,这老四举家搬离就是个幌子!从头到尾都是坑!方才我去审她的时候,你们猜她怎么说的?她是避开了院里所有的正门,一路钻进来的!是,谁家院子里都有几个狗洞,但这狗洞不是每个院都有,单从狗洞一路钻进来,需要绕遍大半个府邸!而她是怎么知道从狗洞进来的路线的?是房氏告诉她的!而我听说你们生了仇怨之后,房氏便一直在相宜那里,又怎么能被四房的大娘子逮着了呢?因为四房人跑了,将池允恩落在这里,且这里根本没有合适的人能接养这个孩子,那么此刻便是将房氏引出来的最佳时机。你们想想,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不知不觉所有人都被套进去了!要我说,老四分明是故意设局,借刀杀人呢!” 听闻这话,四房便更是脱不了干系了。 但老夫人心里还是痛恨——老四这么如此执拗!她好不容易才见顾相宜不再追究此事了,但他闹了这么一出,让老夫人根本没法再保他了! 老夫人只得问道:“那报官之后,能将人找到吗?之前我派人去找过他们,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池天景回道:“大抵是母亲的人手不够罢。倘若儿现在去找赵知府,让赵知府出力去找,按说是能够找到的。退一步讲,若赵知府真没找到四弟,那儿便在回京之后调遣刑部的下属,刑部亲自搜捕之下,还能逃离的钦犯,那便是有些功夫了。” 老夫人听后,哑口无言。 这是彻底保不住了。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保全四房?她若再出言袒护四房,让长房和三房怎么看? 她现下还靠着池天翔给她养老,靠着池映寒迁京兴家,她万万不能再为四房辩解了。 故而,在众人达成共识之后,池家打着池天景的名号,深夜去敲了赵知府的宅邸。 见是刑部尚书深夜传来急令要搜捕四房,赵知府不敢含糊,深夜便派遣官兵出城搜查。 而在赵知府搜查的这段时间,整个池家长房都在原地等着结果,池映寒许是坐得久了,有些疲乏,便脱了鞋,坐回了床上。 他看着身旁睡得正沉的顾相宜,在发觉她脸色渐渐恢复过来之后,心里才踏实一分。 而这一夜,整个屋子里的氛围极为诡异。 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没有人挪动,也没有人吱声,屋内静得连喘息声都听得见。 这样的氛围,惹得池映寒十分压抑,他的手不由得伸进被褥,轻轻握住顾相宜的小手,下意识的轻抚着。 就这么看着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的过去…… 屋里一直没有人说话。 天也渐渐亮了。 池映寒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 在顾相宜临睡前,他答应过她,等她醒来之后,他定会给她一个结果。 但看现在的情况,就连池天景都无法保证,四房一家究竟还能不能找到…… 这几个时辰里,家丁跑回汇报过一趟,说是赵知府已经发现四房一家的踪迹了,正在城郊全力搜查。 既家丁给了半截子话,众人便继续等候。 毕竟闹到了这个局面,就连老夫人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等了,要回去睡觉了。 老夫人都不敢轻易离开,其他人更是得硬挺着,在屋里边熬边等。 在众人僵持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池映寒为什么坚持让顾相宜服药睡下,不能让她参与这件事。 敢情是在池映寒给她喂药的时候,他心里便有主意了! 临近天亮的时候,池映海才同池映寒解释一句:“安神汤的药效是六个时辰,安姐儿的药也有一定的助眠作用,二哥哥你心里要知数。” 池映寒点了点头。 说来也怪,他现下希望顾相宜能多睡几个时辰,最好是等她醒来之后,一切都解决妥当了,不会让她跟着忧愁。 而就在池映寒思索的时候,突然! 一个家丁跑了进来,忙道:“老爷!赵知府来信儿了,人找到了!” 众人心头一惊! 池天翔赶忙问道:“那现在人在哪儿呢?” “一家老小,都被押进知府大牢了!” 第737章 处决(二) 老夫人当即也被惊到了,她找了三天都没找到的人,官府只要一个晚上的时间,便将人全都抓到了! 而池天翔在听闻这话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确定没有抓错?” 家丁回道:“回老爷的话,赵知府现下就在外面呢!他说老爷您若是不放心的话便跟他们去大牢看一眼,确认一下。但赵知府也说了,人是给你们抓来了,但要你们给个话儿,起码得让他们有个被抓的由头。” 听闻这话,池天翔打实想笑。 由头?抓他们的由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池天翔遂亲自来到池府门口,将赵知府请了进来。 进门的时候,赵知府探问道:“瞧着池老爷面容有些憔悴啊,这是一宿没睡?” 池天翔叹道:“可不是一宿没睡么!昨日家里遭了贼人,将家里人给伤了,抓了那贼人之后,才得知皆是我那四弟惹出的事儿。” 赵知府回道:“此事本官昨夜有所耳闻,你们要找的人,此刻都在牢里押着呢。这不,今儿一大早本官便过来探问详情。不管怎么说,咱们得将情况打探清楚了,不能将人冤枉了,你说是不是?” 池天翔笑道:“这我们都能理解。我这也是带赵大人去后院看看,那贼人现在就在后院呢!” 赵知府点了点头。 只听池天翔继续道:“不过我得给赵大人提个醒,场面可能有点血腥……” 赵知府摆了摆手道:“无妨,本官上任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不是,大人您可能不知道……昨夜这贼人欲杀我家儿媳,然后我那个儿媳关键时刻把家里的貂给放出来了。那貂是从山里抓回来的,凶得厉害,平日里便咬伤过许多人,丫鬟见了那貂不是绕道走,就是用棍棒逐它。所以昨儿夜里,这野貂护主,当即就将那贼人的眼珠子给挖出来了,我那儿媳见了那血腥的场面,险些被吓出病来。夜里还是家丁们提着灯笼寻了半天才将那两颗眼珠子寻到。” 赵知府:“……” 这确实挺瘆人的…… 待赵知府进了归雪阁之后,果真见后院里一个没了眼珠子的妇人被绑在那里骂骂咧咧,越是听闻有脚步声靠近,她便越是歇斯底里的骂道:“顾相宜!你不得好死!老天爷你开开眼,降个雷将她劈了,给我松儿赔命啊……我的松儿啊……我可怜的儿啊……” 赵知府见她那疯疯癫癫的模样,便也知晓大抵是怎么一回事了。 池天翔在不惊扰到四房夫人的情况下,低声同赵知府道:“大人您想问什么,便嘱托我们问她,她听声识人的,我们问她什么她都能招,这也方便你们破案。” “成,本官知道了。另外,她还有什么其他的罪证,也都告知本官,方便本官断案。” 池天翔闻言,将顾相宜整理的罪证交给赵知府,并道:“咱们两家虽是积怨已久,但杀人的事,我们没干过,但他们已经接二连三的杀人了。甚至猖狂到直接冲进院子砍人,险些闹出人命。此事实在是过于恶劣,不得姑息。” 赵知府看着这些罪状,眸光越发的沉重。 与此同时,屋内。 天色已然大亮。 安神汤的药劲儿渐渐过去了,顾相宜缓缓睁开了双眸,发觉自己此刻正躺在池映寒的腿上,全身上下都乏得厉害。 池映寒见她睁眼,低头问道:“醒了?” 顾相宜微弱的应了一声,仰头问道:“四房那事怎么样了?” 池映寒的大手温柔的轻抚着她的小脸,回道:“整个四房都给抓回来了,现在都在大牢里。” “那房氏呢?” “这你就说笑了啊,房氏在外界的认知里早就死了,大人和孩子都是遭瘟死的,这事和房氏有什么关系?” 顾相宜:“……” 这倒也是。 顾相宜顿了顿后,又问:“那现在情况如何了?” “都抓去审问了,在等结果呢。” 在等结果的期间,池天景和冯氏也不能离开,冯氏这两日整个人都如坐针毡一般,在屋里焦急的等着消息,倒是池天景从容淡定,惹得冯氏问道:“怎么?老爷你怎么这么淡定,就不怕将我给冤到了?” 池天景淡然的回道:“这是他们两房之间的仇,与你不挨关系。他们的怨结,我们不必插手。” “可是花嬷嬷那事……” 冯氏话音未落,池天景便回问一句:“此事跟你有没有关系,究竟有没有冤到你,实则你心里是最清楚的。你冲他们喊便是了,不必在四周无人的时候来我这里探问,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你什么样我能不知道?” 冯氏被这番话怼得哑口无言。 这还是事发后,池天景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但他也只说了这么一句,接下来的时间,便又恢复了沉默寡言。 三日后,赵知府传来了消息。 池天昌在牢内畏罪自杀了。 在听闻这消息后,池府顿时炸了锅,老夫人赶忙前去牢里确认。 而牢里那毒发身亡的人,确是池天昌。 其余的那些哥儿姐儿,也将按大庆律法处置。 当日下午,宁儿赶忙跑来汇报道:“少夫人!方才老太太前去确认了,池天昌在牢中自裁了!” “什么!” 在听闻这个结果后,顾相宜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她赶忙追问道:“人死了?!” “是啊!死了,服毒死的!” 这个结果,顿时让顾相宜难以置信。 这一次,池天昌的死,罪责是落不到他们身上的。 相反,他们才是整个事件中的受害者。 但这些对顾相宜而言,仿佛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四房这块毒瘤,终于彻底被铲除了。 前世长房被四房夺去全部产业从而沦落到一无所有的事,再不会发生了。 如此重大的事件线,她竟真的将其逆转了! 那一刹,她竟有些难以置信,总觉得天道不可能这么便宜她…… 但是,事实却是—— 天道本来就没便宜过她,为了扭转这个局面,她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斗了多少次的局,多少次以身犯险,甚至眼看着就要摆平此事的时候,还被池天昌摆了一道…… 搞得现在,听说池天昌的死讯的时候,顾相宜迟迟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这一局,她竟然赢了。 “池天昌真的死了?!” 第738章 天晴(一) 宁儿回道:“确是死了,且听院里说,在衙门押着的这几日,赵知府将他犯下的案子全部证实了,包括在老家的那些事儿,甚至有些还是人命官司,这些案子翻出来后,他纵使长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玉皇大帝来了都保不住他。就算他在牢里畏罪自杀了又如何?他死了,那些欠下的债还有强占的地方,这些七零八碎的琐事都得他的子女替他偿还,真是太造孽了。” 听闻宁儿的这番话,顾相宜不禁有些疑惑:“这些都是外面传的吧?” 宁儿点点头道:“是呀!怎么了?这些既然都能在家里家外传开了,那还能是谣言不成?” 顾相宜轻轻叹了口气,嘟囔一句:“傻宁儿,外面说什么你都信!” 宁儿不解的道:“可是人真的死了呀!尸首都被老太太领回来了,近日准备办后事呢!” 这时,池映寒突然替顾相信解释道:“相宜的意思是——四叔究竟是自裁的,还是在牢里被毒死的,还不好说呢!但有一点却是实的,四叔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本来以我们的力量还不足以要他的命,毕竟我们太需要保全自己了,所以倘若单是我们两家的恩怨,他的下场最多就是两家决裂,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罢了。但他却不肯罢休,在我三叔回来的节骨眼上犯下这种恶行,甚至将我三叔给惹了,结果我这个三叔也是个狠的,一句话就把他办了,而且还是根本无法翻身的那种。” 换句话说,单凭顾相宜的力量想弄死池天昌,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多。 而池天景想弄死池天昌,却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但这事需有个前提——那就是需要一个由头,一个三房理所应当处置四房的理由。 而四房夫人动手杀人这件事,恰好补足了这个漏洞。 故而,就连宁儿都听明白了这其中的联系,只是她有些不敢相信,低声问道:“也就是说,闹了半天,是池天景杀了池天昌?!” 池映寒听罢,赶忙瞪了一眼宁儿,宁儿立刻闭上了嘴。 但在捋清思路后,顾相宜就这么怔怔的坐在床上。 最后的结果,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但不得不说,池天昌的死,最终还是因为池天景出手了。 而池天景能够出手,归根于这次池天景返乡。 再往前推,池天景是个多年不返乡的,甚至连过年也不愿回来,家里常说,池天景在京城过上好日子之后,便不怎么同兄弟们联系了,这次返乡,还是因为池映寒被官家赐官,整个长房要迁京…… 倘若再往前推,便会发现—— 所有的事件,皆是环环相扣,其中任何一个部分缺失,都构不成今日这个结果! 也就是说,今日这大快人心的结果,是顾相宜皆是由往日里一次又一次的付出累积而成。 想到这些,顾相宜的心绪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池映寒见她就这么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关切的问道:“相宜,你怎么啦?” 顾相宜低着头,抿着小嘴,也不说话。 只见池映寒靠过来,温柔的哄着她道:“我知道你得知这事肯定会很震惊,但四房没了,这是好事啊!我怎么瞧你闷闷不乐的?” 池映寒正担心着,谁料下一刻,顾相宜仿佛再也绷不住了一般,突然转身,紧紧的将池映寒抱住! 池映寒:“!!!” 突然就这么被顾相宜抱得死死的,他整个人都被搞得一愣,但还未等他说什么,便感觉到顾相宜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小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突然忍不住哭出声来。 池映寒赶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虽不知她怎么又哭了,但他能理解,她在同四房的博弈中,受了太多次的伤害,现下四房死了,她有些情绪再正常不过,但以池映寒理解的程度,他只得一边给她顺着后背,一边轻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啊。池天昌死了,池映松也死了,房氏和小恩回娘家了,四房的大娘子瞎了,听说为了补上四房这几年欠下的债,那些四房那些妾室和庶女们都被债主们带走做妾抵债了,剩下的池映梧也被官府带走做奴役去了。你看,四房没了,全都没了啊,咱们不怕了啊,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这些顾相宜心里都知道,四房的这些人,除了被外界认定死亡、偷偷回到娘家的房氏和池允恩,其他人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的。 但让她崩溃的,却不是这些。 顾相宜就这么抱着池映寒,突然抽泣的同他道:“池二,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池映寒一边轻轻拍着她,一边温柔的道:“嗯,你说,我听着呢。”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心里知道我一定要将他们逐出去,于是我去做了,我筹划着每一件事,我去堵他们的每一条活路。那时候我便知道,但凡有一丝的疏忽,我所有的付出都会前功尽弃。可是我真的有去认真筹谋每一件事啊,我把一切的一切都想到了,我拼了命的想改变这一切,但即便是这样……最后还是一件事都没能改变……那时候我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废物,自己什么都做不成,也什么都做不到,无论我怎么努力,老天都只会捉弄我。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也曾想过一了百了……” 那个时候的自己,万万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池映寒是一直都知道她总是在心里藏事的,她在他面前总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但他最想看到的却不是这些,他想知道她心里到底憋着什么? 好在她现在说出来了。 池映寒轻轻抚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但你看啊,咱们不还是走过来了吗?你不是做到了吗?三叔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南阳城的,我们若是没有身份和地位,真如你所说的是‘废物’,他也不可能出手帮咱们的,那些看似走不出去的日子,最终也走出去了不是吗?” 顾相宜窝在池映寒的颈窝内,什么都没说,仿佛只是想这么宣泄片刻。 第739章 天晴(二) 殊不知,在听了顾相宜这番话后,一旁的宁儿被吓得不轻,赶忙上前劝道:“不是,少夫人,您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呢?您可不能这么想啊,您要是认为自己是废物,那奴婢这个压根没长脑子的还要不要活了?” 池映寒见宁儿这时候打岔,又回头瞪了她一眼。 但宁儿偏是不依了,继续道:“奴婢是嘴笨了些,但这事奴婢不能不说啊!少夫人,您怎么能动一了百了的念头呢?您可别吓唬我们啊!现在咱们的日子过得虽说没到能在家里横着走的地步,但过得也不是特别差是不是?好歹比之前好多了,那时候家里都成什么样了,一个妾室都能闯进来抄院,现在您再看看,这个家里有人敢吗?那老太太就算心里再对您不满,还有事能求到您呢!” 池映寒见宁儿这番话说得还算中肯,遂接茬道:“是啊,宁儿说得也挺有道理的。乖,你听我说,以后可能还会有遇到难处、认为自己走不下去的时候。我这个人又不会未卜先知,也不知道未来究竟是怎样的,倘若哄你说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种话,未免有些不负责任了。但我希望你在认为自己走不出去的时候,再坚持一下,试着再往前踏一步,没准真的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瞧着池映寒这般卖力哄她的模样,顾相宜不禁有些愧疚,在池映寒耳边嘟囔道:“你们放心吧,我没事的,我只是突然想起那段日子,我真以为我做不到的……” 池映寒轻轻拍着她道:“乖啦乖啦!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许妄自菲薄!你看你……”池映寒说到这儿,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突然转了话茬道:“你是不是在暗示我,想让我封住你的小嘴啊!” 顾相宜一惊,赶忙起身推开他道:“我才没有!” “没有你又开始妄自菲薄了!我可是说过我要认真治你这个病的,你复发几次我治你几次!” “没有复发!我说的是以前,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那段日子,心里难受罢了……” 宁儿听罢,忙道:“那您可别再说什么‘一了百了’了!真的很吓人啊!” “放心吧,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那时候觉得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现在上有老、下有小的,我总得对我义父义母负责,对允安负责……” “您也得对奴婢负责啊!奴婢蠢是蠢了些,可是还是谨遵大娘子的遗愿,将您拉扯大了,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让奴婢怎么活啊!” 池映寒道:“这话说得有道理啊!照这么说,得亏这话没让祖母和顾相君听见,不然身边还有多少人为你提心吊胆的!” 池映寒说着便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给你查数啊!你自己记着点,除了你爹娘、允安、宁儿,还有我呢!然后还有你祖母、你弟弟、海儿、你兰姐姐,还有……” 然,还未等池映寒说完,顾相宜便突然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闷在被褥里。 池映寒嘴里微微抽搐:“不是,我还没查完呢!蜗牛宝宝就回壳啦?小蜗牛不要啦?” 突然听闻池映寒这么跟顾相宜说话,一旁的宁儿险些被逗笑了,只见池映寒回头嘀咕了一句:“你还是不够了解她,她只是看上去不需关照罢了,实际上我这跟她都操碎了心了!” 宁儿:“……” 她也看出来了。 殊不知,躲在被窝里的顾相宜拭干了泪后,心道:池二这个笨蛋,整日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她才不会寻死觅活的呢! 她只是感到难以置信,甚至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能够做到…… 那么—— 如果她想更改自己的生死簿呢? 更改那个只剩下三年阳寿的生死簿…… 她也能做到吗?! …… 而这几日,池天景在打了声招呼后,便启程回京了。 池天景离城的那日,池天翔并未远送,毕竟近来老夫人还在处理池天昌的后事。 而这段时间,顾相宜则是前去了兰氏那里,这次兰氏有了经验,见他们一家三口过来了,也不瞎逗池映寒,而是提前便准备好了一间屋子,让池映寒直接坐在里面等候。 然,令兰氏没想到的是—— 顾相宜此次前来,竟是告知她,池家长房将要迁京,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听闻这话,兰氏不免有些激动:“我能同你们一起走吗?” “当然能啊!姐姐可是有什么顾虑?” “我之前一直没有迁京,是因为我这身子太虚了,即便是带着女使、婆子,也不敢一个人上路,生怕路上出什么意外,再没有药,我一个人害怕,实在是不敢走。只有待在家里,安安稳稳的,院里又有几个郎中,才能安心。所以我一直都等着公爹和婆母有机会过来接我,若能随你们一起迁京,那我便放心多了。只是你们确定,真的能带我一起走啊?” “放心吧姐姐,这次家里能迁京都是因为池二上任,池二能上任,王家功不可没。这点小忙,总是能帮的。” “那便太谢谢你了!” “瞧姐姐这话说的,姐姐平日里可是帮了我不少忙呢。我能回姐姐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心里也是高兴的,姐姐不必这般客气。” 兰氏听罢,笑道:“那我这几日便好好收拾一番,随后便去找你。” 顾相宜点了点头,只听兰氏又道:“不过说起来,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带走的东西,家里这些东西看似值钱,但都不是什么重要的玩意儿,你们若是喜欢的话,挑些带走也是妥当的。” 听闻兰氏说到此处,顾相宜突然探问道:“对了,我突然想问姐姐一件事。” “你说!” “姐姐家里近来有没有养过什么小动物啊?” 兰氏听闻这话,不禁有些诧异。 “没有啊,我一个人病恹恹的,单是照顾一个孩子便十分吃力了,哪有精力去照顾什么动物?” 第740章 捕兽 “那你也没在这附近见到过小鸟小兽之类的吗?” 听闻这话,兰氏怔住片刻。 不知顾相宜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但她的反应却让顾相宜感到疑惑。 按说青莲是不会唬她的,但怎么会这样…… 然,就在顾相宜困惑的时候,兰氏突然想起什么,又道:“诶!我想起来了,你要说小兽,还真有一只。好像从几个月前开始,这附近便有只狸花猫,常来府邸门口蹲着,也不知是跑丢的还是怎么回事,反正三天两头的过来讨食。我一个人瞧着它怪可怜的,便吩咐下人见到了便给它一口饭食,久了它便常来了。不过我平日里有些过敏,见不得毛发,所以也没让它进府,就在外面,见到了便喂上一口。这事儿我也没放在心上,不知妹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顾相宜顺势回道:“因为我跟姐姐一样,平日里也不大喜欢那些带毛的小东西,我倒不是过敏,单是受不了那种屋里床上、地上甚至饭菜里都是毛的感觉。但池二喜欢啊,什么鸟啊兽啊的他总是往家里弄,好在我能尊重他的喜好,他也能考虑到我的感受,把那些小玩意儿都放在后院养着。直到前几日,家里遭贼了,那贼人挥着匕首在院里砍杀,真是将我吓得不轻。结果你猜怎么着?竟是池二养的野貂见贼人要伤我,冲上去就将贼人的眼睛给挖出来了!” 听闻这事,兰氏双眸瞠大,惊呼道:“我的天爷呀……竟会有这种事儿……” “说真的姐姐,这要不是发生在我身上了,我听别人讲起这种事,也以为自己是听评书呢!” “那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没事,就是当时跑虚了,加上受了些惊吓,心脏一直没缓过来,倒也不严重。” 兰氏听罢,这才放心的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所以姐姐,若是能接受的话,你便将你那只狸花猫也带走吧,不然咱们走了,它下次来这里便见不着你了。” 听闻这话,兰氏深深叹了口气道:“也是,万物有灵,你若是不提起这事,我还真就想不起来它。只是可惜,我养着它实在是费劲,不如让你家池二抓了带走养着吧。” “这倒也是个办法。” 于是,池映寒这一下午便无缘无故的多了个差事——在王府附近搜罗一只野猫。 乍一听这事,池映寒整个人都有点懵。 “啥情况啊?那猫有什么说道不成?” “没什么说道,就是我想养着,你帮我抓去。” “……” 池映寒险些以为顾相宜脑子发昏了。 她也会有喜欢牲畜的一天?开玩笑呢?! 但顾相宜既然发话了,池映寒也不含糊,在王府附近搜罗了一下午,果真在不远处的一个街巷里看到一只狸花猫。 但逮这只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这一下午,池映寒生生被挠了好几道口子,最后才提着猫的脖颈子回到王府。 在进王府的时候,池映寒同顾相宜道:“相宜,你出来看看,是不是这只?” 结果说来也是奇怪,那狸花猫原本还连蹬带踹的,谁料在见到顾相宜和兰氏出来的那一刹那,突然便老实了。 兰氏见了这猫,连忙确认道:“就是这只!” 池映寒仍是一脸的懵:“猫我给你们抓回来了,但你们得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啊?不然我岂不是白挨这么多道口子?” 顾相宜见池映寒胳膊上还流着血,顿时心疼的道:“池二,你没事吧?” “没事,要不你俩找个笼子,不然这猫你放下它,它转头就跑了。” 兰氏忙道:“我这就找个能装它的物件去!” 看来这府上大抵是没有笼子了。 而顾相宜此刻却焦急的道:“那我去找院里的郎中拿点药,池二你先撑着点啊。” 末了,兰氏和顾相宜便都离开了原地。 池映寒更是无语了:“你俩这是鼓捣什么呢?诶!俩孩子还在屋里呢!都不管啦?” 当娘的都跑了,他能怎么办? 他只得一边提着猫,一边进屋帮着她们看孩子去。 好在没多长时间兰氏便找了个大型的竹筐,上面带着个盖儿,将猫放了进去。 顾相宜也找来了金疮药,让池映寒在床上静坐着,她则认真的给他上药。 上药的间隙,池映寒还是嘱咐她们道:“我可得跟你们说清楚了,这竹筐是装不住猫的,这猫是不想跑了,才这么老实在里面待着。猫若是想跑,你们根本关不住的。” 正在给他上药的顾相宜回道:“但你看它这不是不跑了吗?既然它不跑了,咱们便将它带回去养着呗!” “不是,我现在还没搞懂呢!你怎么突然想养猫了?” “你就当我是被你那野貂救了一命后,喜欢上这些小玩意儿了罢。” “真的假的?” 池映寒打实不敢相信,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别是见着我那貂撕人的模样后,被吓出个好歹来就行。那毕竟是个野的,平日里咬伤你的小腿,那都是跟你闹着玩的,倘若真下了死口,骨头都能给你咬断。” “那就这样养着防贼,岂不是更妥当了?” 池映寒:“……” 不过既然她说她想养,那池映寒自也是依她的。 待到了晚上,上马车的时候,池映寒便将那竹筐直接抱走了,他是真的纳闷——这猫在外面的时候闹得可厉害着,谁知道这一下午就蹲在竹筐里,一动不动的,乖顺得厉害。 其实,顾相宜也无非是图个心安,毕竟不知道的话也就罢了,知道了还将它扔在南阳,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顾相宜想到这里,遂道:“回去之后将它洗干净了啊,以后这猫就归你负责了。” “养着倒是没问题,但你得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我要听真话!” 池映寒就不信她无缘无故的会打算养猫! 顾相宜听罢,方才透露了一点真相:“平安签里的仙家指点的,其他的我就不方便透露了,我怕我话还没说完,天上就真降雷了!” 池映寒:“……” 第741章 道别 池映寒大抵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成,那我不问了!我帮你好好养着便是!” 然,就在二人谈论此事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了池府门外。 但还未等顾相宜下车,便见另一辆马车一直在池府对面停着,她一眼便认出——这是王莽的马车! 顾相宜有好长时间没见到王莽了,待见到王莽的马车后,顾相宜立刻下了车。 池映寒遂也跟了上去,在自家马车离去后,二人来到王莽的马车前。 “王莽!” 车内的王莽听见顾相宜的声音,立刻将车帘掀开,见顾相宜抱着孩子安然无恙的站在他面前,方才松了口气。 反倒是顾相宜焦急的问道:“王莽,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听闻此话,王莽眸色不由得黯淡了些许,犹如一个犯错的孩子一般,只回了一句:“对不起……” “王莽,你这是怎么了?你道歉做什么?” “我……我当时本是护送房氏回渔村的,但那时候我怕离开你太久,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帮不到你,我便将房氏扔在渔村门口,一个人回来了。结果快回来的时候,发现有许多人在搜捕她,我这才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对,于是赶忙折返回去,怕她那边出什么状况。结果谁料,在回去之后才得知——她虽是已经带孩子回了娘家,但她中途被四房的大娘子绑架了,为了救回孩子,她竟将你出卖了!我当时心急如焚,立刻快马加鞭往回赶,回来的时候却听说,你被贼人暗害一事都已经过去许多天了……” 王莽说到此处,心里堵得厉害。 他曾发过誓要好好保护这小娘子不受伤害,却不料出了这种事! 但顾相宜却是并未在意此事,反倒是同他道:“没事的王莽,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和允安都没受伤。反倒是你啊,让我担心了好多天,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王莽抿着嘴,头一次在小娘子面前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对了王莽,你这几日吃东西了吗?你这人总是饿上好多天都不说一句话,令人怪担心的。倘若还没吃饭的话,跟我们进屋去吃些东西吧?” 王莽一直低着头,在听闻这话之后,方才开口道:“不用了嫂子,我不饿的。” “那也累坏了吧?我瞧你好像今晚才回来啊,这是在路上奔波多少天了?渔村本来就远,这次的事,也够麻烦你的了……” 王莽听着顾相宜的这番话,心里顿时涌出阵阵酸楚,这一路他确实又累又急,但对他而言,这些都是小罪,他是遭得住的。 可不知怎么,被顾相宜这般慰问之后,他反倒是有些绷不住了。 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抬头同顾相宜道:“嫂子!” 顾相宜见他好似有话要说,便微微点头示意他一下。 下一刻,只听王莽郑重的道:“我听说你们过两日就要启程进京了。” 顾相宜回道:“是啊,到时候你也跟着一起走吧。” “不,嫂子……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道个别……我可能没法跟你们一起进京了。” 乍一听这话,顾相宜顿时有些惊骇。 “怎么了王莽?你是有什么事吗?” “之前同嫂子说过的,我想抽空回一趟老家,我母亲的那些谜题,我一直都放不下,因此一直想回老家打探清楚。我想知道,我母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这些年究竟藏了些什么,她的预言又是怎么回事。” 原是这样。 这件事,顾相宜是记得的。 而且她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王莽的母亲,在暗室里预言大庆要亡! 眼看着便是十月份了,这一年也即将告终,她很快便会迎来第三个年头。 而距离大庆灭亡的日子,确实越来越近了。 顾相宜就这么听着王莽继续说着:“还有香芸那个小姑娘,她说她回家待过两天,但她现下父母双亡,家里没人待见她,她便想随我一起离开。于是我们便打算一起回秦家村去。不过在事情打探清楚后,我还是有可能回京找你的,刑部尚书府在京城也是个容易打听的地方。但我希望到那个时候,你还会需要我,我也还能帮到你。毕竟一旦去了京城,得了两家尚书府的帮助,你便什么都不缺了罢……” 王莽说到此处,心里便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但就在他失落的间隙,心绪突然被顾相宜的话打断,只听顾相宜回道:“你这是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你想回去打探清楚你身世的事儿,这也是人之常情啊,我有什么不能答应的?虽说旁人都以为我是你的主子,但我可从未将你视为我的奴仆。你本就是个自由身,想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 王莽听闻此话,心头顿时一惊! 他抬起头,只听顾相宜继续道:“你且等我一会儿,我进屋给你找几样东西去。” 她说让王莽在这里等她,王莽自是不会走的。 王莽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不多时便见顾相宜是一个人回来的,怀中没抱着孩子,反倒是抱着一个包裹。 王莽疑惑的问道:“嫂子,你这是……” “这是给你们准备的盘缠,里面有一千两银票,还有几十两的碎银子,够你们用一段时间的了。这里还有些衣裳和棉褥,你们也都带上吧,毕竟近来天气也是越发的凉了。” 王莽见这包裹里竟都是这么贵重的物件,忙道:“不,嫂子!我用不了这么多的!” “没事,你拿着罢!你在我这儿干了这么长时间了,我都还没给过你工钱呢!这些算是你应得的!” 王莽接过这包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这人是不肯接受施舍的,更不接受嗟来之食。 但这小娘子竟说这些是给他的工钱! 王莽此刻实在不知该作何言语,而顾相宜此刻却道:“天色不早了,你们若是要赶路的话,便尽快吧!我就不耽搁你们了!” 第742章 启程 实则,顾相宜后面的几句话,王莽并未听清,单是看着眼前这小娘子站在他面前,朝他微微笑着,便足以让他怔在原地,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连眸光也不忍移开,只想在临行前再多看她两眼。 他一直恨这世道浊乱,却未曾想过——原来他在这世上竟也能寻到一片净土。 今日暂别,不知何日才能重逢。 他也想像池映寒那般,在临行前可以大方的轻拥她。 奈何这世道规矩太多,他从来都不敢动她分毫。 甚至就算给他机会,他也怕浊乱的自己会碰脏了她。 那么,就这样罢。 就这么看上一眼,便足够了。 而顾相宜并不知道王莽在想些什么,见他就这么盯着自己,还怕自己遗漏了什么。 “王莽,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这句话,骤然将王莽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王莽遂道:“等我处理完了我那边的事,定会回来找你们的。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们都要好好的。” 池映寒听罢,回道:“嗯!你也是啊!路上小心些,我们等你回来!” 末了,马车启程。 王莽便带着陈香芸一起离开了南阳城。 …… 到了搬迁的那日,池家早早便包了几艘大船,足以容纳家里这些重要物件,以及包括子嗣、妻妾、家仆、郎中还有一些需要带去京里的老伙计们在内的近百口人。 场面那叫一个气派。 待车队驶到码头的时候,众人纷纷开始有序的上船。 队伍后方,马车车厢内的顾相宜掀开车帘,见不远处果然还有另一个车队,她赶忙嘱咐站在马车旁侧的宁儿道:“宁儿,你过去问问,看看是不是王家的车队。” 宁儿应了一声,遂上前探问。 不多时,宁儿便回来通禀道:“回少夫人,是王家的车队!” 闻言,顾相宜便赶忙抱着小允安下了马车,朝着对面的车队走去,边走边招呼道:“兰姐姐!” 兰氏听闻顾相宜的声音后,遂也掀开车帘,回应道:“诶!我在这儿呢!” 说罢,便也抱着王贤下了车。 待下了车后,便同顾相宜谈道:“我方才便瞧着你们家忙着往船上搬呢,但不知车队中哪辆马车是你们,也不好打扰你们搬迁,就想着先在这儿等着了。” “姐姐你太客气了,你直接过来探问就行。” 谈到此处,兰氏问道:“怎么没见你家池二啊?他也跟着搬运去了吗?” “他当然也得跟着忙活了,咱们船舱里的那些东西,他都得搬上去,他的玩意儿多着,大包小裹的,还有后院里那些带毛的小家伙们,都得搬呢。” 兰氏笑道:“这可都是力气活儿,平日里这些事宜我都是不敢想的。” 瞧着兰氏在一旁望着家里的男丁都在搬运劳作,顾相宜的眸光也随着望去,叹道:“可不是么!我单是抱着我家允安就够累的了,瞧着那些大箱小箱的,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说到此处,兰氏眸光也落在了顾相宜怀中的小允安身上,此刻的小允安稍稍昂着小脑袋,睁着小眼睛,好奇的看着兰氏。 小家伙这般可爱的模样,让兰氏越看越喜欢,同时她也不禁感慨道:“这孩子的命可真好,生来便能在京里长大。单是这点,便是这世上太多人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了。” 顾相宜回道:“那也得她爹爹在京里坐稳了位置才行。听闻进京入职后会定期考查,干得好的便能升职,干不好的照样被贬官。” “其实也还好,你要知道京官和地方官不一样,只要不是大错,京官再怎么贬都很难被逐出京,这是有户籍方面的说道的。话说回来,你有没有发现,你家夫君手中的资源还是蛮不错的,况且还是家中唯一的嫡子,他虽在小地方长大,但他生来便是和那些市井小民不一样的。” 这一点,顾相宜刚嫁过来的时候便注意到了。 但那时候她更多的是震惊和无语——手里拿着她一辈子都不敢想的资源和地位,却把一手好牌打个稀烂! 而就在二人谈话的时候,便见三燕从对面跑了回来,同顾相宜道:“少夫人,都收拾好了!二爷说让你们进船舱里歇息去,外面太晒了!” “好,我知道了!” 这时兰氏探道:“我这里还有些临时用的包裹行李……” 还不等她说完,三燕便听出了她的意思,恭敬的回道:“等一下,奴婢这就叫人过来帮忙抬进船舱!” 顾相宜嘱咐了一句:“姐姐的行李跟我们放在一起就行。你先让我祖母他们先进舱安置了,我们稍后便进舱!” “是!” 三燕听罢,便将杜仲叫了过来,大家一起忙活了起来。 待彻底收拾妥当之后,顾相宜才带着兰氏上了船。 上船的时候,池家的人见了顾相宜身旁这位是工部尚书府的儿媳,自也恭敬了一分。 兰氏本就是个知礼数的,遂也池家的各位长辈点头示意着,待进船舱见了顾老太太和顾相君他们的时候,兰氏也笑着行了个礼,全然没有因为自己是工部尚书府的儿媳而对这些人摆谱,船舱内的人同她处着也舒服。 顾老太太瞧着兰氏这般亲和,孩子也乖巧的在她身后跟着她,完全不像池允恩那般淘得没边儿,遂也笑道:“你便是三姐儿的嫂子吧?” 兰氏笑着点点头。 顾老太太遂道:“之前常听三姐儿说起你呢!不过我家三姐儿有些没规矩了,明知是嫂嫂,偏要给你降个辈分,总是‘姐姐、姐姐’的唤你……” 兰氏笑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来这世上走一遭,自是怎么舒坦怎么来,我也打心底将相宜当是亲妹妹看待呢!且我们这都是带孩子的,孩子岁数也差不多大,当姐妹处着更舒服一些,您说是不是?” 顾老太太回道:“那是自然,且两个孩子还能搭个伴儿,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池映寒也打趣的道:“况且相宜能遇到一个这么聊得来的也是不易。姐姐你是不知道,她在外面跟别人唠的那些内容和跟你唠的那些内容,那真是相差甚远!” 第743章 热闹 “就比方说我科考这事,外人问起,她从来都是说这科考就是随便考着玩的,纯是给我找个差事,免得我平日里游手好闲,在外面鬼混。结果这城里人都信了,信着信着忽然有一天反应过来——不是说考着玩玩吗?怎么玩到京里去了?整个城里估计也就姐姐你知道她是真下了决心的。你看,是不是发现只有你听到的版本跟外面传的不一样?” 听闻池映寒闲的没事又拿自己打趣,顾相宜不免有些恼了:“池二,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哪有!我不过是想告诉姐姐一些真相,让姐姐以后有机会常来看看你。人生在世,能找到一个交心的人真的不容易啊!” 兰氏听罢,好奇的问道:“难道你不是那个能谈心的人吗?” 池映寒摆了摆手道:“我不行!还得姐姐你多过来陪陪她!不然她一个人在家闷着,连个能说真心话的姐妹都没有,久了脑子都憋坏了。” 顾相宜真不知池映寒这是抽了哪门子的风,偏是在兰氏面前损她,顾相宜恼得干脆上手捏住池映寒的耳朵,池映寒赶忙求饶道:“嗷!错了错了!我不说了!……姐姐你看啊,我真不行!我跟她说点真话她就揍我,还得你啊……嗷嗷嗷……” 兰氏不禁被池映寒逗笑了。 说不上来他究竟是聪明还是傻,但他这份心意,兰氏却是知晓了。 兰氏遂道:“其实我也不过就是个寡妇,平日里家中只有我和孩子两个人,有时候闷了找丫鬟聊上几句,还要考虑哪句话当说,哪句话不当说。这日子过得也怪没意思的。相宜每次来探望我,我都挺高兴的。但平日里瞧着相宜挺忙的,我也不知何时做客才算妥当,我是当真怕扰了你们呢。” 顾老太太道:“你心里也别这么多顾虑,倘若真的有心想见一个人的话,总是能抽出空来的,相反不想见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拿忙碌当幌子。倘若一个人在家里待得闷了,便带孩子过来看看,咱们不说别的,单是两个孩子还能搭个伴一起玩呢,你说是不是?” 兰氏笑着应了一声。 顾老太太又问:“对了,我还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兰菱,你们怎么称呼我都行,反正在我看来,身份这东西,平日里拿它摆架子甚是无趣,但真正需要它的时候,它就在那里,随时可以拿过来用,所以你们跟我正常相处就好,不用过于拘谨。” 顾老太太点头道:“你这悟性可是真好,养出来的这孩子也是个老实本分的,我瞧着他就在这儿乖巧的待着,哪里都不乱跑,可真是招人稀罕。” 兰氏闻言,笑道:“您说贤哥儿?可莫被他唬了,他也就是在外面老实一些罢了,在家里不知有多闹呢!” “但你这孩子,瞅着就叫人稀罕!” 王贤乖巧的坐在床上,这时瞧着池映寒将小风车拿了过来,就摆在窗边,每当微风拂过,那小风车便飕飕的转动。 兰氏问道:“诶?怎么把这个东西放这儿了?” 池映寒回道:“姐姐你不知道,安姐儿可喜欢这小风车了!你要是把小风车放在她旁边,她都能盯上一宿不睡觉,就看着那小风车在那儿转圈。” 兰氏笑道:“是吗?” 这时顾相宜又道:“池二你这一天净给我挖坑是不是?你还知道东西摆这儿她一整天都不睡,那你替我看着她?” 池映寒却如同故意的一般,转过身道:“我当然会替你看着安姐儿了!你看啊,咱们现在在船上也没什么事了是吧?那么,你该教我抱孩子了吧?” 顾相宜:“……” …… 而就在这时,船队也完成了启航前的检查,抛锚启程。 在启程之后,船夫挨个船舱的解释道:“这条水路虽是可行,但抵京却需要七日,各位客官做好准备。” 对于此事,众人也没有异议。 毕竟谁也没有急事,十月份之前抵达京城即可。 就这样,众人透过窗户看着船队离开了南阳城。 池家长房的人,多数都是打出生以来便生活在这座小城内,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究竟什么样,在船队启程之后,不少人都来到甲板上欣赏着外面的风景。 甭说是他们,就连顾相宜也是在上次进京城陪池映寒科考的时候,才见到了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大。 但她已经出行过几次了,不至于像他们那般大惊小怪的。 而这时,池映寒见许多人都在甲板上放风,遂问:“你要不要也跟着出去透透气?” “不去,外面风那么大,可别将孩子吹着。” “这倒也是。”池映寒说着,便又看向兰氏,“姐姐想出去看看吗?” 兰氏回道:“我也不去了,以前和广郎在一起的时候,逢年过节都会回京,有的时候就是包船回去的。这条水路我都有些熟悉了。” 池映寒:“……” 于是,他又将眸光落在顾老太太身上,但瞧着顾老太太这腿脚不便的模样,还是在床上坐着歇息比较妥当。 殊不知,他这模样却是将顾相君逗笑了。 顾相君道:“三姐夫,要不我陪你出去放风吧!瞧你这实在是怪可怜的!” 池映寒:“……” 这时,池映海也道:“我也陪你去,咱们哥仨出去看看风景正好!” 顾相君十分赞同的点头道:“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池映海回道:“等会儿我再拿着小酒,再在甲板上炙些肉,是这个意思吧?” 池映寒:“……” 还是这俩小崽儿懂人心啊! 于是,池映寒便带着杜仲,和这两个小崽儿出去放风了。 他们三个出去之后,船舱里反倒清净了许多。 兰氏这才看着窗外的风景,轻声叹道:“不过话说回来,以前都是和广郎一起出门,这么热闹的出行,还真是头一次。” 顾相宜的眸光也移向窗外,有一搭没一搭的道:“这一点,我和姐姐正好相反,我坐船的时候,每次都特别热闹,但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人感到踏实。” 第744章 回避 兰氏闻言,不禁有些好奇。 “踏实?怎么个踏实法?” 顾相宜望着窗外的景致,回道:“就像这样,风平浪静的,什么事都不要发生。一路安安稳稳的抵达京城便算踏实。或者让时间在这里静止,一切都停留在此刻……” 兰氏有些困惑,她为什么希望时间能停在此刻,遂道:“我倒是希望时间能够倒转,能让我回到过去。若是我能回到过去,我一定要重新谱写我的命运,那么现在的日子也不会是这般模样。” 顾相宜转头望向兰氏,她看得出来,她的眸中也带着一丝倦意,只是她从未和顾相宜谈过她的过去、她的父母,顾相宜也不知道她的未来。 但抛去那些不提,单说现在,谁愿意做个寡妇呢? 但顾相宜心里却明镜着——人在没回去的时候,总是幻想倘若能回去会怎么样。待到回去后才发现,天若是想要谁死,你就算知道他的结局,你也很难将其改变。 她想起当初她知道吕老太太要死,便想救那吕老太太的命,便给她治好了病,谁料没两日那吕三犯事入狱,生生将吕老太太给气死了。 人没救回来不说,这事还让顾相宜摊上了官司。 这种事遇得多了,当真能将人的精神彻底折磨垮了。 好在往后京城里将要发生的事儿,顾相宜多数是不知道的。 顾相宜也不知预知的事情变少,对她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至少她现在感觉清净了许多。 毕竟倘若不知道明儿要死哪个人,今儿她还能安稳的睡上一觉。 故而,二人就这么看着窗外的景致,但即便是兰氏,也不知道顾相宜此刻在想些什么。 只听兰氏叹道:“只可惜这时光既不会停滞,也无法倒转,任由咱们怎么去想,也是无用的。莫不如让自己活得有些盼头。等咱们到了京城,都将自己养上一阵子,明年开春让公爹和婆母带咱们出去玩,你不觉得那样更妥当吗?” “是啊,单是听着就让人蛮期待的。” 说到这里,兰氏转头问道:“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说到地方么…… “我哪儿都没去过,去哪儿都行。” “你要是这么说,那明年他们带你去登山,我可不管啊!” 顾相宜:“……” 这也太损了吧…… 瞧着顾相宜生生被吓到的模样,兰氏打趣的道:“跟你开玩笑的!怎么可能拉你去登山呢?不过你得说一个地方,明年开春带你去,就当是踏青了!” 但真让她说想去什么地方,她还真就说不上来。 她怀疑自己脑子真的有些坏了,想不出哪个地方是她想去的,也没有任何特别想要去看的山水。 顾相宜遂道:“那你容我想想吧,说不定突然有一天便有主意了呢!” “成,你若是想不出来,便去问问你们家三郎,我听说你家三郎常年不在家,一直在外面游山逛水的,然后回城卖画。好像是今年说是要娶亲了,才老实回家议亲。” 顾相宜一听到家里的其他哥儿,便是一阵头疼。 “咱们方才不是在谈山水吗?怎么突然谈到他那里去了?” 兰氏疑惑的道:“他不就是个作山水画的?听闻他的画在京城都能卖上价儿呢!主要是他去过的地方挺多的,你向他打听一下,或许便有主意了呢。” 顾相宜颇为无奈的应了一声。 然,就在这时,她怀中的小允安又哼唧了起来。 顾相宜掐算一下时辰,这会儿孩子恐是饿了,她遂嘱咐宁儿道:“宁儿,你去门口看着,别让他们几个进来。” 宁儿应了一声,便到门口去了。 瞧着船舱内没有男丁,顾相宜才将衣领扯开,喂起了孩子。 一旦喂起孩子,顾相宜自也不能赏景了,只得坐回床上,一边看着孩子,一边同兰氏打趣的道:“诶!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有时候就寻思,那猪圈里的母猪喂小猪羔子的时候,它是怎么做到一边躺着睡觉,一边喂上十几只小猪羔子的?我总感觉它们特别悠闲!反倒是我这要是一刻不看着她,她不是呛了就是吐了,吃完了还得扶着她坐上一会儿,须看着她将奶吞咽下去才能安心。当真是个累人的活儿。” 兰氏叹道:“可不是么!我现在都不敢回想我那会儿是怎么熬过来的,纵是家里有人帮着照看,也能将身体累垮了。然后你再瞧瞧你家那位,还在那儿悠哉的喝小酒、炙羊肉呢!” 顾相宜也无奈的笑叹:“这事可真没招儿,你让他带孩子,他也是笨手笨脚的,他一抱孩子,孩子就哭,天知道是怎么搞的!还是让他在外面吃他的羊肉吧!” 池映寒在外面炙着羊肉,一直炙到了晌午,才想着剩下这几块,他们先不吃了,炙好了拿回去给顾相宜尝尝。 不多时,池映寒便回到了船舱。 这时顾相宜早就喂完孩子,将孩子哄睡了,见池映寒回来,顾相宜问道:“在外面吹风吹够了?”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我是怕你饿了,特意炙了几块,给你尝尝。” 池映寒说着,便将盘子放在凭几上,瞧他的模样,是打算先将顾相宜哄好了再说。 池映寒遂夹起一块羊肉,递到顾相宜嘴边。 而这时,池映海也端了一盘羊肉过来,放在顾相宜对面的桌子上,同兰氏道:“贤哥儿能吃羊肉吗?我给贤哥儿也准备了些!” 兰氏瞧着池映海这般懂事的模样,当真是越看越稀罕,遂向池映海招手道:“海儿,你过来!” 听闻兰氏唤他,池映海便端着羊肉,乖巧的朝着兰氏走去。 兰氏遂道:“对了海儿,你有没有想好,到了京城后,打算做些什么?” 池映海一听竟是这个问题,不禁有几分想要回避的意思。 “自是二嫂嫂给安排什么,海儿便去做什么。” 闻言,兰氏转头问着顾相宜道:“相宜,你准备安排他去哪儿啊?” 第745章 日出 突然听闻兰氏问起这事,顾相宜也未多想,按原有的计划应答道:“之前便筹划好了,待到了京城,便看看能不能把他送进太医院。” 兰氏疑惑:“你不打算将他留在身边啦?” “孩子都这么大了,留不得的,到了京城说道更多。传言多了,以后海儿都娶不到媳妇了!” 兰氏听闻这话,忍俊不禁。 “这倒也是!毕竟咱们海儿长大了,进京之后就赶快找个好差事,然后娶个好媳妇!” 池映海虽是很早以前便知道顾相宜的打算,但他还是讨价还价的道:“那也得让我看到二嫂嫂身体完全康复了,我才能放心的去太医院报道。” 池映海说着,便向兰氏告状道:“菱儿嫂嫂你不知道,她平日里可是个让人操心的,倘若没有我一天到晚的在家里照顾她,她一天都能晕倒好几次!” 听闻这话,顾相宜驳道:“哪有那么严重!” 池映海“哼”了一声:“怎么不严重了?没生孩子前,二嫂嫂身体还没这么差的,自打生完孩子后,身体虚得一言难尽!总之,我得看着二嫂嫂养好了身体,我才离家!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顾相宜:“……” 这混小子!在这儿碰瓷呢! 池映海见船舱内没人答复他,再度郑重强调了一遍:“我是认真的!之前就说过二嫂嫂的身体不适合要孩子,现在好了,不顾死活的要了孩子,不知道得养多久才能将身体养好。还有啊,这个生了就生了吧,不能再要第二胎了啊!那不是要孩子呢,那是要命呢!” 瞧着池映海现在说话的口气,倒是颇有几分郎中模样,兰氏虽然觉得有趣,却还是转了话茬,道:“好啦好啦,咱们还是吃羊肉吧!” 虽说这话茬被岔过去了,但池映寒生怕顾相宜心里又犯嘀咕,毕竟这小崽儿养大之后可不得了,连自家师父都敢说教。但不得不说的是——池映海说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 故而在吃羊肉的间隙,池映寒低声探问道:“方才你们几个在舱里玩什么呢?” 顾相宜转头道:“玩什么?我搁舱里一直哄孩子呢,就没闲着过!” “那你现在吃点羊肉,赶紧闲一会儿,孩子我帮你哄!”池映寒说着,便又靠近她一些。 但顾相宜却是挪了挪身子,离他远了一分。 池映寒心里一慌,忙道:“怎么?生气啦?” 顾相宜一边吃着羊肉,一边回道:“没生气啊。” “那你躲我干什么?” “我就是觉得海儿说得很对,我从现在开始确实应该好好锻炼身体了,总不能一直这么虚着。我瞧着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带孩子,精神头儿挺足的。但也不知怎么回事,别人是沾了枕头才犯困,我是沾你就犯困。所以我得离你远点,说不定身体能养好一些。” 池映寒听闻这话,当即一脸怨念的盯着池映海。 池映海翻了个白眼,假装没看见他。 池映寒暗搓搓的咬牙。 她的身体已经被神仙茶治愈得缓过来了,池映寒一直想在她精神头儿恢复之后,稍微讨点福利。 结果…… 这个坎坷啊! 坎坷到当天夜里,顾相宜是和兰氏同床睡的,他们几个男人则睡在对面的床上。 惹得池映寒一直没睡好觉,他睡不好觉,便扒拉身旁的池映海,池映海被他扒拉几次后,干脆起身点了蜡烛,在桌前读起医书来。 池映寒见状,更是毫无睡意,被他搞得满脑子都是自己即将任职的事儿,他往日里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一点经验都没有,也不知任职之后能不能将差事办明白了。 他一边发愁,一边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对面床上的顾相宜。 只见她就缩在被子里,那么一小团儿,像只小猫儿一样。 虽然他们中间隔了这么大的空隙,但就这么看着她,还是能让他目不转睛的看到天明去。 于是,池映寒就这么躺到了天明。 看着日光从江面上徐徐升起,照亮了整个大江。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腾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跑到对面床上去扒拉顾相宜。 “相宜,起床啦!” 顾相宜此刻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闻池映寒的声音,极其不情愿的回他一句:“池二,你又干什么?” 这傻子自己不睡也就罢了,怎么越发的喜欢攉拢她了? 而池映寒却是欣喜的道:“太阳升起来啦!刚升起来的!你不是喜欢看日出吗?咱们出去看日出呀!” 顾相宜:“……” 她当时就无语了…… 不止她无语了,一旁的兰氏也被这操作搞得有些发愣…… 往日里若是不跟他们在一起住吧,还觉得这夫君挺体贴的,这要是在一起待得久了,兰氏心里也不由得发问——这傻子有的时候,确实脑子有坑,也难怪顾相宜有时候忍不住容易跟他动手…… 兰氏就这么看着池映寒生生将顾相宜捞了起来,直接拉出去看日出了,一边拉还一边振振有词的道:“我记得你上次想看日出的时候,我还跟你说‘咱们下次再看有机会也不迟’,当时你不答应,怕下次就看不到日出了。你看,现在不是又有日出了?” 顾相宜真是被他气笑了。 “现在这是几更天了?” “不知道,好像还没到卯时呢!” 顾相宜:“……” 好家伙,没到卯时便把顾相宜拽出去了,顾相宜真不知他到底是咋想的…… 只不过,前一刻顾相宜心里还数落着池映寒,下一刻在来到甲板上后,便被眼前日出的景象所震撼。 太阳升起的时候,整个船队都笼罩得红艳艳的,这般景象,每日确是只有这么一会儿,等她清醒了,恐是见不着了。 行罢…… 她遂默默的原谅了他。 而一旁的池映寒并不知顾相宜在想些什么,嘚瑟的道:“怎么样?是不是比上次还壮观?其实我寻思吧,上次你烧得有些迷糊,可能体验也不是很好,所以这次你再仔细的欣赏一番,体验肯定跟上次不一样!” 第746章 愿望 然,池映寒话音刚落,便见顾相宜一脸的不悦。 “打住!”顾相宜遂打断他的话,“池二我问你,高烧的时候赏景,脑袋是晕晕乎乎的,眼前的景象自是模糊不清的。清晨没睡醒的时候被硬捞出来赏景,脑袋同样是晕晕乎乎的,眼前的景象也是模糊不清的。这两者有区别吗?” 她完全没觉得这体验能好到哪儿去啊! 但这个辩题,池映寒却是有解。 池映寒遂道:“当然有区别了!区别在于高烧不退是一时半会缓不过来的,但你现在可以慢慢缓啊!来,到风口的位置吹吹风,精神一下,或者……” 池映寒说着,便蹿到顾相宜的身后轻轻抱住了她,一只大手顺着白色的中衣,缓缓探了进去。 顾相宜被池映寒的动作惊得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赶忙低声斥道:“池二你干什么?这外面还……” “放心吧!外面没人!这个时辰哪来的人?” 顾相宜本还被池映寒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放肆的举动惊得不轻,但再左右环顾一番,发现这个时辰,甲板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池映寒神经兮兮的把她拖出来看日出了。 但顾相宜还是恼道:“没人也不行啊,你这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我这不是让你提神醒脑嘛!你看,现在是不是精神多了?” 顾相宜:“……” 池映寒这个没脸没皮的,瞧见她身体好些了,就敢变着法儿的折腾她了! 可即便是被他搞得精神了,顾相宜还是想回床上躺着去,遂道:“好了,这日出我也见着了,我回去继续歇息去了。” 说罢,她便准备回舱。 池映寒见状,一把拉住她道:“别走呀!咱们还有件大事没办呢!” 顾相宜听闻这话,第一反应是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你还想在这儿办事?!” 池映寒当即哭笑不得,赶忙解释道:“不是,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趁着日出,咱们得许个愿啊!不然咱们跑出来干嘛?又不是来吹风的!” 顾相宜听闻是这事,心绪这才平缓下来。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咱们马上就进京开始新的征途了,有没有什么想许的愿望?可以在这里祈祷一番,我跟你讲过的,这个比烧香拜佛灵验多了!” 这一点,顾相宜倒是信的。 其实上次池映寒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去秦家村的路上祈祷过,那时她祈愿池映寒能够金榜题名,果真灵验了。 所以,她相信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祈愿,神明是能听见他们的诉求的。 故而,顾相宜看着远方缓缓升起的太阳,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道:“那便祈求上天,能让我们白头偕老吧!” “啊?” 谁料,她这个心愿,当即将池映寒吓了一跳。 池映寒赶忙同她道:“不是,难得叫你起来一趟,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顾相宜却是疑惑:“我哪里不认真了?” “你扪心自问,你这愿望是认真的?!” “是认真的啊!谁跟你开玩笑了!我是真的觉得这么祈愿,愿望实现的可能性很大,所以这次……就祈愿我们能白头偕老吧!” 池映寒微微张着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他当真想把顾相宜拉到风口再吹吹,看看她这会儿说的是不是梦话。 毕竟…… 这完全不像她的作风啊! 但池映寒不敢探她,只得继续道:“那你还有什么愿望?不妨一次性说完,说不定老天此刻有眼,都能给你安排了!” 说到心愿么…… 顾相宜来到甲板上,虔诚的跪坐在迎着日光的位置,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旁的心愿了,单是希望自己能活到白发苍苍的年纪,我都有些觉得贪了。要不削减一些也是妥当的,那就再要十几年吧,我希望能看到允安长大,盛装出嫁,嫁给一个疼她护她的夫婿。如果不能活到白头的话,到这里也就足够了。” 池映寒听罢,这才发现她竟是认真的! 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方才怎么会认为她在开玩笑! 池映寒心想着,赶忙来到顾相宜身旁,陪她一同跪坐下来,郑重的道:“相宜,向上苍祈愿要诚恳一些,愿望说出去就不能改了,你想要白头偕老那就是白头偕老,怎么还带自己给自己折寿的?不能这么玩啊!” “可是……会不会太贪了?” “这有什么贪的?保不准现在京城首富之前也在这里祈过愿呢!” “要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想求什么都可以啊?” “当然可以!你乖乖告诉我,你还想祈求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我对首富不感兴趣,诰命夫人有没有也无所谓。我只希望,自己能够在二十岁的时候,嘲笑自己十岁做的事有多幼稚,在三十岁的时候,嘲笑自己二十岁的时候也不够成熟,四十岁的时候,反思三十岁的自己处理事情不够妥当……然后自己就这么慢慢老去,不知不觉中已经子孙满堂,院里有好多好多的小孩子……” 池映寒却是觉得,这个愿望没什么稀奇的啊。 “这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吗?没什么难度啊!” 顾相宜微微摇了摇头道:“不,已经很难了。方才说出这些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实在是太贪了。” 这已经贪到黑白无常听了都得骂她一句“不要脸”了! 不过许愿的时候,顾相宜却觉得有种莫名的幸福,或许这便是兰氏说的盼头吧。 人若没了盼头,那活着便真就没什么意思了。 顾相宜想着,便转头问着池映寒道:“你呢?你想许什么愿啊?” 池映寒回道:“我希望,进京之后我能好好奋斗,让你实现这个愿望!” 顾相宜听闻他的愿望仍是跟着她而许的,忙道:“你上次就没有为自己许愿,这次机会难得,不给自己许个愿啊?” “这就是我为自己许的愿啊,我的愿望就是你能实现愿望!不管它是什么,难度有多大,我都希望它能实现。如果单凭你一个人做不到,那我就帮你实现!这就是我的愿望!” 第747章 砸他 顾相宜却不信他的说辞,回道:“你现在话术倒是长进了许多,认真的时候还算知道怎么说话才算中听。但若说你没有一点关于自己的心愿,我可不信!” 被问到此处,池映寒嘿嘿一笑道:“我自己的心愿嘛,有倒是有,不过我这个心愿,求天是没用的!” 顾相宜闻言,微微一愣:“那你准备求谁?” “求你呀!” 池映寒可算是逮着了机会,赶忙靠近了顾相宜,在她耳边低声祈求道。 “求我?你有什么事要求我?” “就……就刚刚你说的那个事儿!”池映寒厚着脸皮,毫不客气的请示着。 下一刻,顾相宜便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而这时,池映寒的双手也越发的不安分起来,顾相宜见状,顿时警觉起来,忙道:“别!别在这里……” 池映寒眼眸一亮:“那你说去哪里?” 瞧他那模样,就差没在她面前摇尾巴了! 顾相宜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方才转头问道:“老实告诉我,你动这个念头多长时间了?” 池映寒嘿嘿一笑:“也没多久,我就是看你喝完神仙茶后身体恢复了,才动了那么点念头……” “之前一点念头都没动过?” “嗐!之前你都那样了,我动个鬼的念头啊!我是瞧着你身体都养好了嘛……” 池映寒一边说着,一边将脑袋搭在她的肩上撒娇,而这时他的手也一直没闲着。 顾相宜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回道:“那……那总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吧?” “这里不就没人吗?你看啊,此情此景,是不是特别有氛围?” “有氛围个鬼啊!这么有寓意的景色,然后你……你就在这里干这事?出息呢?!” “‘出息’提前进京了,不在船上。” 池映寒说着,大手便缓缓上移。 然,就在池映寒兴致大好的时候,突然听闻身后传来了宁儿的声音:“二爷!少夫人!” 突然听见宁儿的声音,顾相宜赶忙将手伸进衣服里,掐着池映寒的大手,慌忙的想将其丢出去。 宁儿见顾相宜这慌乱的动作,当即怔在原地,立刻明白了什么。 宁儿赶忙回道:“那个……打扰了……” “不是,宁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就是大清早的拉我出来赏景而已!” 池映寒也顺势道:“是啊,这会儿正值日出,风景当真不错,宁儿你要不要一起来?” 宁儿尬笑一声:“不、不用了!奴婢就是方才起身之后见二爷和少夫人都不在床上,所以出来找了一圈。现在没事了,你们玩……不,你们赏吧!奴婢便不扰你们了!” 说罢,宁儿便灰溜溜的跑回船舱去了,仿佛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一样…… 只剩顾相宜在原地一脸不悦,转头便用小拳头狂砸池映寒,边砸边道:“都赖你!都赖你!一天到晚的脑子里不装正经东西!看你干的好事!” 池映寒:“……” 他只想说,他从年初开始便连一点肉渣子都没沾过了,今儿老天是恼池映寒没朝着他老人家虔诚发愿吗…… 天知道顾相宜这一大早揍了他多长时间,待池映寒回舱之后,整个人都是狼狈不堪的,头发更是被扯得凌乱。 池映海见状,险些笑出声来,打趣的问道:“二哥哥清晨在外面玩得怎样?” 池映寒闻言,只吐出一个字:“滚!” 这帮人是跟他有仇么?他甚至都怀疑宁儿是被故意放出去的,害得他大功告成之际被当成出气桶,由着小祖宗揍了大半个时辰,小祖宗才消气…… 并且,在甲板上放肆的事儿,顾相宜是不可能依他了,船舱内又不方便,池映寒只得暂时将此事搁置了,等进京后找机会再说。 …… 而在行驶七日之后,船队在京外的码头靠岸。 在停船之后,池家长房的人便逐一下船,而让人感到意外的是—— 今日,池家三房竟到码头处前来接应了。 瞧着冯氏跑前跑后的模样,老夫人派人问过一嘴,听说他们是提前得知了有船队要抵京的消息,特意过来打探的,在确认是池家的船队后,便立刻帮着忙活了。 若说以前,老夫人对冯氏并不感兴趣,因为这冯氏的娘家也不是个多大的门户,最多也是说得过去罢了,后来还不是仗着池天景,冯家才跟着兴旺起来的。 当时冯氏回来探望过长房几次,可她每次探望,老夫人都不满意,直到现下,老夫人对她才稍微有些改观。 而船舱内的兰氏见池家的人都已下了船,同顾相宜道:“稍后我叫辆马车,自己回家去吧。瞧着你们家里也挺忙的,便不劳烦你们了。” 顾相宜闻言,回道:“姐姐不用这么客气!一会儿我亲自送姐姐回去,顺便带允安探望一下爹娘!” 池映寒道:“需要我跟着你去吗?” “不用,搬家的事儿还需你张罗着,我估计过两日才能回来,家里这边倘若有什么事,及时派人过来告知我。” 池映寒听闻她的意思,点头应道:“成!我知道了!” 末了,趁着池家人搬迁之际,顾相宜抱着孩子,同兰氏一起坐马车去了王家。 在她离开之后,池映寒才去找苏韵说了顾相宜这两日回娘家探亲的事儿,苏韵听罢,也不觉得奇怪,回道:“成,我知道了。你让她去吧,家里最近要折腾一阵子呢,她带着孩子回娘家待上两日也是妥当的。” 池映寒自是应下了。 于是当日下午,家里的东西便都是池映寒搬进院子的。 新的院落还没有置放牌匾,顾相宜不在,池映寒也不知要不要给他们院子更换一个新牌匾。 不止是牌匾的事儿,她的许多东西,池映寒也都不敢乱动,生怕她再恼了。 于是池映寒便只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仅用了一下午的时间,便将东西全部收拾妥当了,随后他便上床歇着去了。 虽说现下无事,他能好生歇息一阵子,可顾相宜不在,孩子也不在,他一个人在院里待着甚是无趣。 第748章 造化 相反,顾相宜那边过得倒是舒坦。 顾相宜和兰氏在下了马车之后,王夫人便亲自出来接应,瞧着二人都是带孩子回来的,王夫人更是掩饰不住心头的喜悦,赶忙嘱咐家里去准备好酒好菜,并道:“来来来!你们快进来!今儿真是喜从天降,未曾想过竟是安姐儿和贤哥儿一起来的。瞧着安姐儿长得这般漂亮,贤哥儿一晃也会走路了,我都恨自己只长了一双手,都不知先逗哪个了!” 兰氏谦让的笑道:“婆母不如先看看安姐儿吧,贤哥儿您之前是见过的,况且儿媳今日既来了,往后便一直同您一起住了,贤哥儿您天天都能见到。相反安姐儿离这里可是有一个时辰的路途呢!” 兰氏主动退了一步,既不伤到自己的利益,在王夫人和顾相宜面前都不讨嫌,王夫人笑着将小允安抱过来,王夫人的动作格外谨慎,小允安也不哭不闹,就这么盯着王夫人看,惹得王夫人更欢心了。 “诶呦!安姐儿看我呢!” 顾相宜怕自己离得远了,小允安会表现得不安,遂跟近了一些,并逗着小允安道:“允安你看看这是谁呀?” 王夫人抱着小允安,笑道:“是外祖母!” 小允安听着她们的话,也不知听懂了没有,便冲着王夫人笑了起来。 王夫人更是爱不释手了,笑道:“诶呦!安姐儿这是见了外祖母高兴呢!” 这时,顾相宜也顾及着被晾在一旁的王贤,遂道:“说起来贤哥儿也许久没见到祖母了,让贤哥儿也过来见见祖母!” 顾相宜说罢,兰氏也顺势将王贤推了过去,并嘱咐王贤道:“贤儿,叫祖母!” 王贤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祖母!” 王夫人笑道:“诶!贤哥儿真乖!” 王夫人这会儿哄着两个孩子也有些疲乏,便将小允安重新还给顾相宜,并道:“你说你这孩子也是的,年初来的时候一点征兆都没有,后来池二突然同我说你产子了,险些将我惊到!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顾相宜笑道:“其实年初的时候就有了,那时候我也没有感觉,回家之后才突然有反应了。我记得那时候我来京里还特意去的吃螃蟹呢!” 说到这事,王夫人不由得叹道:“这事怪我!当时还以为你们说准备着,便没在意,那螃蟹吃多了确实不好,好在安姐儿命大,也没出什么事,不然我都没法同你们家里交代了!” 王夫人越想越后怕,不由得叹道:“当时我还寻思你夫家虐待你呢,现在想想……唉!确实,有些事吧,他们做的也是不无道理的!真是谢天谢地安姐儿没事!” 顾相宜听着她感慨这事,突然打岔道:“那孕期吃了螃蟹,允安以后不会横着走吧?” 这话打实将王夫人逗笑了:“那倒不至于!但这螃蟹总归是不好的!不过现在你若是想吃螃蟹,随时都能吃了,你夫家若是不允你吃,你便到我这儿来吃。以前我便盼着你们都来京里呢,现在来了,那你们的日子便好过许多了。有我们在,你那夫家不敢拿你怎样。” 顾相宜微微点头,应了一声。 这时,便听王夫人又道:“对了,你俩都是长途跋涉的来到京里,这会儿都累坏了吧?你看我在这儿跟你们闲唠个啥,咱们进屋坐着去!菱儿,你的院子,我早就准备好了,一直等着你过来入住呢!” 兰氏笑道:“多谢婆母!” “谢啥!进来进来,我抱一会儿小贤哥儿!” 说着,王夫人抱起王贤,朝着屋里走去。 在去兰氏院子的路上,顾相宜心里不由得感慨——这事儿若是搁在自己家里,孙子和外孙女同时回家,那院里的火早就烧起来了。 但在这里,她能感受到的却是两个孩子母亲各有各的自觉,王夫人也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在娘家待着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自在。 不多时,家里的厨房便做好了饭菜。 王夫人道:“老爷还未回来呢,他平时忙得厉害,有时候晚上才能回家。饭菜好了,咱们先吃!” 待到了桌上的时候,桌上的饭菜,也是荤菜居多。 王夫人解释道:“都是补身体的,你俩多吃些。” “多谢婆母!” “多谢母亲!” 这王家虽无法做到像池家那般热闹,但却有着一丝不可多得的安宁。 饭席之上,兰氏见着合适的饭菜,也时不时给王贤夹上一些,小心翼翼的喂着。 这时,王夫人也问起了关于池映寒的事儿。 “对了,池二怎么没跟着一起过来呀?” 顾相宜回道:“最近家里搬迁,事情比较多,他在家里忙活着呢!不过这两天家里的事也用不上我,我便带孩子到母亲这里探望一番。” 王夫人点了点头,又道:“那他可是知道自己选上议郎的事儿了?” “嗯,三叔已经告诉我们了。” 说到此事,王夫人不由得叹了口气:“说起这事,我也不知怎么同你们说。他担任这个官职,距离我们这里可是远着,我们的手也伸不到那么远。只能瞧着他那活儿没什么俸禄,整日里需要操劳的事儿却是不少。本来我们工部这边也是有位置的,但还未等向官家提及,官家便将他分配了。这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所以往后的事儿,就得看他自己了,在那边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我们也说不上什么话,毕竟平日里跟那边来往也不多。如果那边愿意给个面子,也算他的福气。” 实则,在听闻池映寒被分配到谏院的时候,顾相宜也是被噎到了一分。 但这也是造化弄人,顾相宜也只得认了。 “没事的母亲,让他过去好好磨炼一番,对他而言或许也是好事。” “可我瞧着他平日里,并未吃过什么苦啊。” “以前没吃,往后也是要吃的。”顾相宜神色却是淡然,“母亲,女儿觉得有个词儿,特别适合送给他。” “什么词儿?” “焉知非福。” 第749章 望云 这个词儿,恐是也只能由顾相宜来说,只听顾相宜继续安慰王夫人道:“关于这事,母亲也不必过于担忧,以前他过得太顺了,走到哪里都有人帮扶着,现下没人能管他了,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这倒也是。” 王夫人哪里还能再说什么,事已至此,池映寒上任的事,她算是帮到头儿了。 当天晚上,在用了晚饭后,兰氏主动邀请道:“妹妹一个人单独住一个屋子也不方便,莫不如今儿晚上便同我一起睡吧,反正在船上的时候咱们也住惯了。” “那姐姐夜里可莫要嫌弃允安哭闹啊。” 兰氏听罢,笑道:“贤哥儿晚上也动不动就哭闹呢,咱们这半斤八两的,谁嫌弃谁啊?” 这话说的过于真实了,不过话说回来,顾相宜同兰氏一起住,还真就比在家里住舒坦太多。 以至于到了夜里熄灯后,二人躺在床上的时候,顾相宜还感慨道:“真想一直赖在娘家,把池二丢在那边算了,彼此都清净。” 兰氏回道:“那你便在这边一直住呗,我们这边又没什么说道。” “但是夫家有说道啊,一天到晚闲言碎语的,哪里做得不妥当,生生能被数落好久,想想都觉得累得慌……” “那要看是什么夫家了,在这里便没那么多讲究。” “所以单在这点上,我还是蛮羡慕姐姐的。” “瞧你说的,我一个寡妇,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倒是羡慕你,瞧你那夫君对你多好……” “你是说卯时未到便把我拎出去看日出的事儿吗?” “哈哈哈哈……” 可别说这事了,一想起来兰氏就想笑! 但笑过之后,兰氏一边铺上被子,一边叹道:“不过互相羡慕终归是无用的,还不抵自己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我以后就在这里住了,毕竟广郎不在了以后,我一个人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家。而你呢,回去自是还要和你夫君过日子的,要我说啊,有他在,平日里那些七零八碎的琐事都算不得什么。” “姐姐说得有道理。” “所以咱们啊,趁着孩子这会儿还没闹腾,赶紧得空睡一会儿,这才是实的。” …… 虽说顾相宜实在是想在这里多住几日,但两日过后,她还是得回去了。 临行的时候,王夫人又多嘱咐了两句,这才依依不舍的看着她带孩子上了马车。 马车足足颠簸了一个时辰,方才来到刑部尚书府所在的巷口,顾相宜掀开车帘,打探着外面的情况。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 敢情这个新宅子,竟在刑部尚书府斜对面,只隔了一趟街! 这距离近得让人窒息! 待下了马车之后,顾相宜见着大门口处的家丁们仍在忙活着,恐是还有一些杂活还未忙完。 顾相宜身后的宁儿道:“少夫人,咱们还不知道自己院子在哪儿呢?怎么回去啊?” 这个问题,就很尴尬了…… 最后,顾相宜还是让一个小厮带路过去的,在过去之后才发现—— 他们的院落还未命名! 这让她怎么知道自己住在哪儿? 待进入院落之后,顾相宜更是怔在了原地——整个院落完全是一副“百废待兴”的状态。 这时,院落里正收拾着的杜仲见顾相宜和宁儿进了门,赶忙上前招呼道:“少夫人,您回来了?” 顾相宜见了杜仲,当即问道:“这院子怎么乱成这样?池二这两日收拾啥了?” “少爷说没您的吩咐,他不敢乱动,故而咱们现在就是将后院的尘土落叶清扫一下,整体布景什么的都等着您回来之后亲自张罗呢!” “所以到现在咱们院子连个牌匾都没有?!” 杜仲尬笑一声。 反正这事不归他管,他也不多操心。 顾相宜听罢,稍稍点头示意一下后,便抱着孩子进了主屋。 进屋之后,倒是见屋里干干净净的,床铺十分整洁,此刻池映寒正趴在床上午睡,顾相宜进门便道:“合着你就把床给收拾了吧?!” 池映寒闻言,猛地睁开眼睛。 “诶?相宜?你回来啦?”池映寒见她回来,腾地一下从床上下来,“我还以为你还得在娘家待上几日呢!” “我在娘家再待上几日?然后呢?你还能给我个惊喜不成?” 说到这里,池映寒顿时有话可接了:“惊喜!当然有啊!你要惊喜的话,现在就有!” “什么惊喜?” 池映寒故弄玄虚的道:“你猜猜看!” “我不猜。”顾相宜当真没那个心思,“我瞧着你就布置好了一张床,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定不是什么好事!” 池映寒:“……” 他在她心目中的印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池映寒微微叹了口气,道:“嗐!才没有那么低端呢!我这两天见旁的院落都换匾了,我寻思吧,咱们不换个匾还真有点说不过去。所以我给咱们院子想了个新名字,不过你不喜欢的话,可以驳回,最终还是听你的!” 这倒是件让顾相宜感兴趣的事儿,顾相宜遂问:“那便让我听听,咱们的探花郎给院落起了什么名字?” “望云斋!”池映寒兴冲冲的道,“你觉得怎么样?” “寓意呢?” “寓意当然有了,我是在船上的时候得的灵感。我当时在船上的时候想到你说的那个愿望,我就寻思,那不就是想图个一世安稳无忧吗?那我得努力给你争取啊!倘若我能登高望远,有朝一日站在云端之上,一览众山小,那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所以……你瞧着这个名儿,你喜不喜欢?” 顾相宜听闻这个名字后,瞅了瞅池映寒那一脸嘚瑟的模样,想必是料定了她会喜欢! 顾相宜遂道:“我发现你是越发的懂我的喜好了啊。” “嘿嘿!那是必须的!” 但顾相宜心里却是明镜着——这么殷勤,绝无好事! 保不准是把她哄高兴了,晚上她能乖乖配合他一些。 但关于这事,顾相宜只假装不知道,遂嘱咐杜仲道:“既命名了,那便早些将匾挂上吧!” 第750章 倒霉 池映寒见她谈到牌匾,赶忙回道:“牌匾我早就准备好啦!这不是等你回家呢吗?你要是不在家里,家里就算放几座金山都没意思!杜仲,赶紧去将牌匾挂上!” 杜仲回道:“好嘞!” 说罢,杜仲便前去布置牌匾了,顾相宜瞧着池映寒这殷勤的程度,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遂转头问道:“今日这般懂事,可别是动了什么心思吧?” 池映寒嘿嘿一笑:“心思倒是有的,不过……你说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无非是晌午睡醒了,娘子也回家了,那么……我便陪娘子锻炼一番……” 池映寒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见此刻屋里又没人了,事不宜迟,一把将顾相宜拽到床上,拉上了床帘。 顾相宜就知道——他这般殷勤的收拾床铺,定无好事! “等等!你确定是现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成吗?” “可别提晚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晚上院里肯定有人看着你,怕你出什么事儿,氛围都被他们搞没了!所以,就现在!现在他们都不知道你回来了,还忙活别的事儿呢!我就不信现在还有人能打扰我!” 池映寒说着,便轻轻压在顾相宜身上,他心里还窃喜,这个时辰不会有人进屋打扰他们。 池映寒想着,便扯过被褥,将二人都卷在被褥之下。 顾相宜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她好似有一年没搞过这种事儿了,遂低声道:“那个……我可能有点忘了该怎么弄了,不知会不会生疏了……” “没事,你乖乖躺着,我不生疏就足够了。” 顾相宜应了一声,只闻池映寒在她耳边道:“放心,我会轻些的。说真的,我是蹲了好长时间才蹲到这种铁定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时候,所以咱们现在就……” “哇!——” 然,池映寒这话还没说完,床边便突然传来一道婴儿的啼哭声。 池映寒的后半句话,生生被噎了回去。 顾相宜听闻小允安的哭声后,赶忙解释道:“今儿回来的时候起得晚了,收拾一番便坐车回来了,孩子还没喂过……” 池映寒:“……” 就这么听着小允安在床边哭着,池映寒一时不知如何形容他此刻的心绪,只见顾相宜轻轻推开他,起身道:“你等我一会儿啊,先将孩子喂了,等她睡了咱们再开始啊。” 池映寒心道:等她喂完孩子,还有他的份儿了吗? 他严重怀疑自己最近流年不利,想干些什么都干不成,就好像头顶上正蓄着一道雷,随时准备劈他一样! 果然和他预料中的一样——待小允安吃饱安置之后,真就彻底没池映寒什么事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院里的人都听说顾相宜回来了,便隔三差五的进来打探顾相宜的情况。 就连苏韵下午也来过一趟,还感慨一句这院名起得文雅。 顾相宜笑道:“是池二起的。” 苏韵不禁叹道:“我家二郎这是真出息了呀!这名字起得可真别致!” 而屋里的池映寒此刻正郁闷着,自家亲娘来院里探望,他都无心出去。 直到苏韵开口道:“不过话说回来,晌午你没回来的时候,宫里来人探问了,听说二郎回来之后,说是让他明日去报道呢。” “去何处报道?” “说是在宫外,宫外有太监在那里等他。” 顾相宜回道:“成,我知道了。” 苏韵顿了顿后,又道:“还有,他们也提及你的名儿了呢!问你回来没有,你若是回来了,也是要去上一趟的。” “是治瘟赏赐的事儿?” “应该是吧?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你还是得走一趟的。这事儿含糊不得。” 顾相宜点了点头,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但她没想明白的是——官家是怎么知道此事的呢?是从沈潋口中探问出来的? 就这件事,即便是问及王文夫妇,他们也说不知道。 故而,这个让她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的问题,反倒将她扰得失眠了。 巧的是,这一宿不单她失眠了,池映寒也毫无睡意。 瞧着池映寒一脸郁闷的模样,顾相宜翻了个身,面朝着他,低声道:“咱俩肯定不是因为同一桩事而失眠的吧?” 池映寒这才发现,她居然也没睡! 他忙问道:“你又有什么事想不通了?” “我不太明白,止瘟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我好像告诉过你啊,沈潋那案子被官家判了,然后就调查出来止瘟的人不是她,而是你,就这么回事啊。” “就这么简单?” 顾相宜怎么都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没搞清楚的地方,以沈潋的性子,他人都死了,又怎么会把这事说出来? 这其中有太多她想不通的关节了,因此她也不太确定,官家对此是怎么个看法。 但她想着想着,便好奇的问了一句:“你又是因为什么事啊?” “我在想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怕不是白日那桩事儿吧?” “不是!”池映寒赶忙驳道,“我就是感觉……我是不是真得罪苍天了?怎么最近倒霉倒得都不正常!要不,我干脆彻底跟你信那些东西算了,以后你拜哪个神仙,我就跟着去拜!” “但你确定你会虔诚吗?” “我会虔诚啊!” “其实这件事,你不用勉强的,有些人从来都没见过这些东西,所以他不信也是正常的。没见过的东西,为什么要信?” “但是我不是见到了吗!就你那个神仙茶!还有平安签里是真的有仙家!” “但是你拜了也未必管用。你可以信它们,但是你更要信你自己。凡事只知道求它们的话,是成不了气候的。所以啊,你还是早些歇息,莫将明日进宫的事耽搁了。” “除非我那么不像这几日这般倒霉了,不然心里总是寻思这事儿……” 他倒霉?倒什么霉? 不就是这两日总有人碍着他,让他吃不成肉吗? 行罢! 这霉运顾相宜自己就能帮他去除。 顾相宜心想着,便翻了个身,干脆压在池映寒身上。 池映寒:“!!!” 只听顾相宜道:“你看你现在还倒霉不!” 第751章 召见 池映寒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不轻。 “唔!好像没那么倒霉了……” 哪里还会倒霉?他现在整个人都感觉美滋滋的…… 然,就在池映寒准备上手的时候,突然—— 床帘之外,小允安的哼唧声又响了起来。 二人的动作顿时停住。 顾相宜这才发现确实有点邪性…… “你怕不是真冲撞了什么吧……” 池映寒委委屈屈的道:“我不知道啊!但是你看,我头顶上是不是真蓄了一道雷,随时准备劈我呢?!” 顾相宜:“……” 不过在听到小允安的哼唧声后,顾相宜便赶忙过去查看,发现果真是尿了,遂喊道:“宁儿!过来帮忙收拾一下!” “诶!我这就起来!” …… 于是池映寒这心里生生憋着一口气,到了第二日清晨,委屈巴巴的坐在了前往皇宫的马车上。 顾相宜瞧他那样,忍不住逗他道:“不是说‘出息’提前抵京了吗?怎么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出息’可能让雷给劈没了……” “别那么丧气嘛!待进宫之后,你可以暗中打听一下,当初给你阅卷评分的是哪位大臣。那可是你的贵人啊,暗中联系一下,说不定对你有帮助呢!” 被顾相宜这么一说,池映寒也想起来了。 之前诸葛御他们也说过这件事——他能金榜题名的背后,定是有某位大人是赏识他的! 不过那位大人会是谁呢?当朝太子?还是其他尚书?还是…… 池映寒不由得萌生了一丝期待。 毕竟他是个新官,倘若宫里有人能庇佑他,他的日子也会轻松许多。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皇宫门口。 待二人下车之后,一个老太监朝着马车的方向走来,在来到马车前后,询问道:“敢问这位是王娘子吗?” 池映寒闻言,第一反应还以为他寻错了人,但再一想,顾相宜在京城里用的身份确实姓王,而这时,顾相宜已然回道:“正是。” “还请王娘子随咱家走一趟。” 池映寒见状,忙问道:“你要带她去哪儿?” “自是去见官家。” “我不能去跟她一起去吗?” 老太监不禁有些惊愣:“但是官家并未召见您呀!” 池映寒当即愣在原地。 官家没召见他?那他这是怎么个情况? 顾相宜见情况与他们预想中的有些出入,遂道:“既官家未曾召见,那池二你便在此地等我罢。我去去就回。” “昂……” 也只能这样了…… 池映寒只得看着老太监将顾相宜带进了宫中。 由于上次进宫的时候见过皇宫的构造,故而顾相宜一路紧跟着老太监,生怕半步没跟上,在皇宫内走丢了。 不多时,老太监便带顾相宜朝着一个大殿走去。 这并不是宣政殿,顾相宜在进宫的时候也未敢走神去打探宫殿的名字,只得老老实实的随老太监进入大殿。 在进殿之后,老太监当即便退了出去。 只剩顾相宜一人在殿前。 大殿空旷,顾相宜环顾四周,竟见这殿内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巨大的屏风。 而屏风后面,则有一道人影站在那里。 顾相宜不敢含糊,赶忙跪在屏风面前道:“民女王雅兮,见过陛下。” 闻言,屏风后传来一道轻微的叹息声:“还‘民女’个什么?你那臣女的身份被你那小官人闹得现在连宫女太监都认识了。” 顾相宜:“???” 什么情况? 官家这说的是哪件事?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顾相宜也不敢问官家在提哪件事,只得规规矩矩的听他继续往下说:“今日召你来,是为了两件事。这两件事对你们而言,不算小事了,所以你要听仔细了。” 顾相宜紧张的回道:“臣女洗耳恭听。” “第一呢,是关于你家官人的事。你可知为何朕不召他,而是召你?” “臣女不知。” “因为朕对你尚有一些了解,上次生辰宴上,朕看得出来你是个稳重的。但你官人却是不然,他为人过于直率、过于重情,虽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但为人处世的方面,还需多加锤炼。朕知道你们这些官宦人家的子女平日里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有志向参加科考为国效力的不多,故而朕也能成全他的一片忠心。但朝廷有朝廷的考量,他既表明自己是六部的亲眷,那么按朝廷分派的规矩,自是需要避嫌,这一点,你可明白?” “臣女明白。” 实则,顾相宜根本就没明白——那池映潭怎么大摇大摆的被调到刑部了? 而池映寒却被调到整个京官中少有的偏僻地方,那地方可谓是不见天日,甚至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官家一次。 官家恐是也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所以特意将顾相宜叫来,解释一下将他调派去那种地方的原因。 美其名曰是为了锤炼,实则,他即便是考上了,官家也并不想用他! 这才是实的! 顾相宜现下满脑子的疑惑——池映寒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将谁得罪了?! 但顾相宜满腹的疑惑也没办法当面驳斥,只得听李渊平继续道:“第二,便是关于你的事。朕听说,你可是在民间学过一套诊法?” 顾相宜也不知倘若将这套诊法告知官家,会不会招来祸端。 但眼下,根本由不得她否认——她还没有欺君的胆子! “回陛下,臣女是学过一套诊法。” “师从何人?” “臣女没有师父。” “哦?那便是有什么秘籍了?” “臣女只是自学。” 李渊平见她这般吞吞吐吐的,遂将话阐明道:“从师也好,自学也罢。而今你手中的这套诊法既能治瘟,那便有它存在的道理。朕听闻你还有一个小徒弟,已到了独立出堂的年岁。那便不妨让朕看看,你手中的诊法,能为大庆带来什么!” 顾相宜低着头,抿着小嘴。 他太清楚官家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只听李渊平郑重的道:“今你回去,便在京城开堂,一个月后,朕要看看你们的诊法,有什么高明之处。” 第752章 邂逅 官家这是下了口喻了,顾相宜自是不能违抗,只得跪在李渊平面前,回道:“臣女领旨。” 待顾相宜离开大殿的时候,脑子里不由得反复回想自己方才回了陛下几句话,那几句话用词是否准确。 毕竟…… 她见陛下的次数不多,也不了解他究竟是何秉性,故而每次见他,顾相宜脑子都是一片空白,倘若陛下当场给她出个刁钻古怪的问题,她都怕自己被问在那里,下不来台。 好在陛下言简意赅,草草几句便将这两件大事交代完了。 但在听闻这两件大事后,顾相宜整个人脸色便差了下去。 那意思说得可谓是清清楚楚——当着你的面,便指出了池映寒差在哪里,为何给他分配了个偏官。 惹得顾相宜回去的路上,满脑子的愁绪。 待来到马车位置的时候,顾相宜却未见到池映寒,她忙问附近的太监,太监回道:“小池大人随姜公公进宫了,说是有人想见他。怕是得等些时辰才能回来了,王娘子倘若无事,便先回吧。” “什么人要见他?” “这个奴才并不知情。” 看来即便是知情,也不会告知她了。 现下日头正盛,顾相宜也不知倘若在此等他,还需等上多久。 若是换作平日,顾相宜兴许会在此等他,但今儿她是打实没这个心情。 顾相宜遂同那小太监道:“那等他出来的时候,便告诉他我已经回去了,让他也直接回家罢。” 小太监应了一声。 顾相宜嘱咐之后,便上车回家了。 而池映寒这边,被姜公公带走,一路上东拐西拐的,最后被拐进了皇宫的后花园。 池映寒在进入后花园之后,整个人都惊了。 “这位公公,您确定对方邀我来此地?” “正是此地。” 说罢,姜公公便带着池映寒继续往前走。 这一路上,池映寒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百花盛开,哪怕现下已是深秋,这些花儿仍没有一丝凋零的迹象,整个后花园确是美不胜收。 但是…… 他没有赏景的打算啊! 带他来这儿干什么? 然,池映寒正想着,便见花海最中央的位置,立着一座凉亭。 而凉亭的中心,一位男子盘膝而坐,池映寒从远处望去,只见那男子一袭红衣,坐在桌前,桌前摆放着几个盘子和几个酒壶。 这时,姜公公加快了脚步,带池映寒朝着那位男子走去,并道:“三皇子,人请来了。” 凉亭中的李元烁抬眸,循声望去,果真见姜公公带着池映寒走来,待池映寒走近后,也看清了眼前的男子。 乍一看,这李元烁的面相并不和善,虽是带着笑意,但那双眯缝着的桃花眼和眼角的泪痣,还是让池映寒感到一丝警惕。 不过李元烁的神色,却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见池映寒走近后,李元烁打量了两眼,遂笑叹道:“不愧是本皇子相中的人,打眼一瞧就没有那些所谓仪表堂堂的书生所带的伪气。” 池映寒低声嘟囔:“伪、伪气?” 他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个词儿?他自己造的词儿? 只听李元烁解释道:“是啊,古人云,‘见诗如见人’,今日一见,发现你这人果真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李元烁说着,便酌了口酒。 池映寒心道:难不成这厮就是给他阅卷之人?! 但是—— 自打池映寒见他的第一眼,便觉得此人不大靠谱啊! 见池映寒眸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李元烁主动解释道:“你不用紧张,咱们这也不是什么结党营私,毕竟本皇子这里半个党羽都没有。本皇子纯是欣赏你的才情,想见见真人。‘杨柳堤,远方烟雨,荫浓烟柳,藏莺满楼语。’可是你写的?” 池映寒尬笑一声:“昂……” 看来他的诗作的真就是这厮了…… 李元烁见状,更有兴致了,继续道:“那小池公子可是喜欢禅学?” “这个……这个我还真没怎么研究过……” 李元烁见他支支吾吾的模样,赶忙同他道:“嗐!你别紧张!来来来,坐下坐下,本皇子也不想弄得跟调查户籍似的,只是想见见你罢了。来,这儿有猪肉脯,你尝尝!” “好……” 池映寒紧张的坐在了李元烁对面,也不知这位皇子究竟有什么意图,而李元烁见他还是紧张,笑道:“诶呀!你放心,这里没毒!我就是想跟你分享一下这个猪肉脯,这猪肉脯在京里可是出了名的,就这猪肉脯,能有一百零八种酿制方法,酿出一百零八种口味。我父皇微服私访的时候品尝过他们家的猪肉脯后,当即被震撼到了,特意给那家猪肉脯店铺赐名叫‘绝味一家’!” 池映寒嘴里微微抽搐。 这么霸气的么…… 那他就勉为其难的吃一块吧,不然好像不给皇子面子似的…… 池映寒心想着,便拿过一块猪肉脯,品尝起来。 李元烁解释道:“你吃的这块,是酒味的,我特别喜欢吃这个口味,你要知道,这个口味的猪肉脯,连宫里都不曾有过。” 池映寒:“……” 这味道,颇为熟悉啊…… 李元烁见他不像之前那般紧张了,遂同他道:“不过说起来,最让本皇子震撼的事,就是上次你在宫门外为你妻子鸣冤!爷们,真是爷们!” 池映寒低声回道:“这都是应该小官应该做的……” “对,真爷们就得这样,不能让自家娘子受到一丝委屈和伤害。虽然本皇子还未娶亲,但你却是本皇子想要成为的样子!” 池映寒:“……” “来来来,吃着,喝着!不用跟本皇子客气!” “好……” 池映寒也不知自己这么做合不合规矩,但在他看来,他若是不跟三皇子喝一杯,反倒成了不给三皇子面子了。 但是,池映寒还是想确认一下:“真的不算结党营私啊……” 李元烁听罢,当即笑了出来,道:“开什么玩笑!本皇子既不是皇后所出,也不是萧贵妃所出。按民间的话讲,嫡妻和宠妾二者一样不占,就是个混吃等死的,有什么党羽?谁跟我结党?嗯?” 第753章 发火(一) 听着李元烁对自己没有半点修饰的评价,池映寒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池映寒试探的问道:“这么说,殿下的处境是无权无势?” 李元烁似乎并未被池映寒的形容词戳到,反倒直接承认道:“是啊,无权无势,纨绔一个!” 池映寒:“……” “不过纨绔就要有纨绔的自觉!不该争的不争,不该抢的不抢,每日寻欢作乐,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足够了。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吧?” 池映寒再懂不过了——曾经他哥活着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过的么? 家中既有才华横溢的嫡长子,那他刻意去争些什么,不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反倒还容易被人陷害。 后来他便干脆不争了,能好好活一天便是一天。 但谁承想,这种事不是靠躲清净就能解决的,因为在其他有才华的庶子面前,他的存在就是原罪。 以至于家里嫡庶颠倒,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只是,他还不想在李元烁面前表露这些,而是反问道:“不知三皇子是如何笃定小官能理解您的?” 李元烁却是一本正经的回道:“本皇子说了,‘见诗如见人’。能看出来,咱们大抵是一类人。” 池映寒:“……” 他怎么敢和皇族的纨绔当同类?他往日里混的那都是地痞无赖的圈子,比纨绔还要降上一个档次,需将自己的身段降得一低再低,放才能求得一丝安稳。 不过…… 倘若按这个说法,还真有那么点异曲同工之妙…… 而就在池映寒惊诧之际,李元烁也不再追问他这个问题,而是突然岔开话茬,问道:“对了,你平日里玩玉器吗?” “玩玉器?” “对啊,就是收集全国各地珍贵的玉器,当然了,名贵的陶瓷我也喜好收集……” 池映寒尬笑一声:“这个小官可玩不起……” 就算家趁万贯,也得看看自家地理位置吧?就南阳城那么个小地方,池映寒就算有这爱好,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李元烁又问:“那你平日里喜好玩什么?” “嗯……骑马射箭那些吧,有时候还会上山打猎……” “那你倒是蛮自在的。” 池映寒:“???” 骑马射箭、上山打猎,怎么就自在了? 李元烁轻笑一声,同池映寒道:“本皇子提醒你一句,日后做了京官,所有崭露锋芒的喜好,你都得将其藏得死死的,否则,你连命都保不住。” 池映寒遂问:“此话怎讲?” “旁的不说,就说这骑马射箭、上山围猎,按说京城的纨绔子弟大多都喜欢玩这些,技艺精湛的也不在少数。但是如果本皇子参加围猎,并大放光彩的话,那么——不出几日,你就能在皇宫看到本皇子的尸首了。因为就算你是纨绔子弟,人家也看得出来——只要你肯浪子回头,愿意骑马直冲战场,不到三个月,你就是个凯旋而归的将军。这世道就是如此,鲁莽的人,在京里是活不过三个月的。” 池映寒听到此处,不禁感到一丝警惕。 “殿下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李元烁闻言,又酌了口酒,道:“知己难寻啊,本皇子这么多年都是孤零零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理解本皇子处境的。倘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便太可惜了。但本皇子又保不了你,只能提醒你两句,希望你能自求多福。” 池映寒听闻这话,心绪更是一番复杂。 前一句话还说怕他死了,后一句话便说自己保不了他…… 行罢…… 池映寒也没敢指望眼前这个极品纨绔爷。 沉默了片刻后,李元烁便又想到了什么,遂道:“对了,那你会下棋吗?” 池映寒再度尬笑道:“这个小官也不会……” 李元烁听罢,一脸的失望。 池映寒见状,连忙补充一句道:“不过,我家娘子会下棋,如果往后办差需要的话,我可以学。” “下棋不是为了办差。”李元烁郑重的道,“那是一种博弈,也是一种人生。如果可以,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陪我下一盘棋。” “成,小官回去之后便研究一番,争取下次能同殿下斗上一局。” 李元烁听闻这话,方才满意了一分。 “既然如此,那本皇子今日便不扰你了!想必这个时候你娘子也差不多该出宫了,你去寻你娘子吧!姜公公,送他一程!” 姜公公应了一声,遂带着池映寒朝着宫外走去。 待离开御花园的时候,池映寒感觉自己好似做了场梦一般。 虽说这三皇子看起来有些古怪,但有一点他说得不错——他说的每句话,池映寒都能听懂,而且还有种说不清的共鸣。 只是池映寒有个问题全程都没敢问——那便是他既如此谨慎,今日怎么会如此坦诚的同自己说这番话? 就不怕自己日后投靠了别人,转头将他害了? 但池映寒又细想一番——这种事他还真干不出来。 一个苦命人心中的秘密,他自是会帮其隐匿,日后这事定然不会从他这里传出去。 池映寒就这么一路思索着这些琐事,不知不觉便来到宫门外。 但此刻,却不见来时的马车,也不见顾相宜。 池映寒正诧异着,便听闻不远处的太监前来解释道:“小池大人,王娘子让奴才告知您一声——她已提前回去了,望您不要着急。” “提前回去了?” 扔下他一个人在这里连个马车都没有,就提前回去了? 这情况有些反常啊! “那……这附近可还有马车?” “这奴才便不知了。” 这时,姜公公嘱咐道:“小池大人您可以去前方的集市看看,应该还有空闲的马车。” 池映寒能有什么办法?只得前往不远处的集市,去寻了两个钟头,才寻到一辆空闲的马车。 对池映寒而言,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就算小祖宗出宫后发现他不在,也不至于把他扔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回家吧? 池映寒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第754章 发火(二) 怕不是官家同她说了些什么吧? 池映寒想到此处,心里一阵忐忑。 故而在回院的时候,池映寒整个人都是蹑手蹑脚的,在进院之后,他未敢直接进屋,而是去问杜仲,低声打探顾相宜回来了没有。 杜仲哪里知道池映寒是什么意思,遂也没有遮掩,直接回道:“回来了啊,都回来半天了。” 池映寒听他这么大声,赶忙制止道:“你小点声!” 然,等杜仲反应过来情况不大对劲的时候,为时已晚。 下一刻,便见宁儿从屋里推门而出,朝着池映寒的方向走去。 只见宁儿神情凝重,同池映寒道:“二爷,少夫人让您进屋去,她有些事要同您说。” 听闻这话,池映寒心里那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了,他早就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可待事情真的到来的时候,池映寒心底却还有一丝紧张,甚至有种想逃的念头。 但他也知道,躲是躲不开的。 故而,池映寒只得硬着头皮来到门外,蹑手蹑脚的推开屋门,将脑袋探了进去,正想查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便突然听见一声:“进来,把门关上。” “昂……” 池映寒听这声音就不大对劲,但此时此刻他还是乖乖的进了屋子,将房门关得严实。 待进屋后,才见顾相宜正坐在桌前,脸色差到让池映寒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池映寒只得小心翼翼的探问:“那个……相宜,怎么啦?” “你不用紧张。” “我、我这不是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又惹你生气嘛……” “那你便老实同我交代一件事。” “什么事?” “你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在皇宫里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 “啊?”顾相宜这突如其来的话,将池映寒当即吓到,“惊天地、泣鬼神?!” “岂止是惊天地、泣鬼神?简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官家的原话是——你在宫里闹了桩事,闹得现在整个皇宫上到皇后、贵妃,下到宫女、太监,全都认识我了!今儿你得给我把这事解释清楚了,你到底干了什么?!” 池映寒听罢,眨了眨眼。 这皇宫里的八卦都传得这么猛吗? 池映寒本是不想告知顾相宜这件事的,毕竟这件事他根本就没法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但事到如今,他怕是躲不开了…… 但池映寒还是想探问一句:“还有更严重的后果吗?” “你非得让我把话说难听了是不是?赶紧老实交代!你到底干什么了!” 池映寒心道:看样子,肯定是造成比八卦更严重的后果了…… 池映寒只得老实交代道:“这事怎么说呢?简单的说就是我在殿试的时候,把沈潋抓到京城去了,然后……我去敲登闻鼓,让官家把南阳城的案子审了……” 顾相宜:“……” 她就说以沈潋的性子,就算死也不会把功劳还给她的! 顾相宜压着口气,继续耐着性子道:“还有呢?” “没、没了……就这事儿……” “你确定没了?” “真的没了!就这么一件事!而且,我也是想帮你讨回公道才这么做的……” 听闻这么个理由,顾相宜打实没忍住,笑出了声:“讨回公道?那沈潋已经废了,追讨这个公道有什么意义?池二,你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吗?” 顾相宜本是不想告诉他这件事的,但她实在是绷不住了,最后还是面朝着池映寒,毫不避讳的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大庆史上第一个还未上任便被官家给贬黜的!你知道今日面见官家的时候,官家怎么说的吗?官家那是不想将话说得太难听了,只说你过于直率、过于重情,还需锤炼,不适合在重要的岗位任职。需要我给你译成白话吗?官场上的直率就是冲动鲁莽,做事不过大脑!官场上的重情就是不知理性,不知权衡利弊!” 池映寒闻言,震惊不已。 只闻顾相宜继续道:“你知道你在官家面前留下了什么印象吗?官家今日根本就不想见你!他是看着你将事闹得太大了,且你是否入仕还牵扯到他与两家尚书的关系,这才勉为其难给你六品议郎这么个偏官。他还得冠冕堂皇的跟我说是为了避嫌。避个什么嫌?池映潭跟你同时上任,人家怎么就直接进了刑部担任五品官职?而你呢?你比他差什么?你知不知道我跟我义父义母谈了多少遍关于你今后官职的事,他们也早就给你安排好了位置,结果你自己闹了这么一通,非将自己闹到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去了!最后我还得安慰他们,说什么不要紧的,让他们不要自责。所以我说池二啊,你是不是就喜欢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感觉啊!” 顾相宜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她怕再说下去,她能被这厮气死! 她本以为只要他们脚踏实地的努力,池映寒的仕途或许不会太差,但今日官家这一番话,打实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更无语的是—— 她当时竟是一头雾水,连官家说的是什么事她都不知道。 而池映寒也万万没想到,这事会闹成这样。 但是…… 他记得官家当时的反应不是这样的啊! 官家没有怒意,反倒是和蔼的问了他一些问题,但是……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池映寒当即也有些慌乱了,低声道:“我以为这件事是有把握的,怎么可能变成这样呢……” 听闻这话,顾相宜更是想笑了:“官家的心思,是你能猜出来的?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关头啊?你知不知道就因为现下正值你任职之际,我明知道四房是谋害王广的凶手,我都只得将他们给放了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道要讨?哪有那么多公道能讨?你在做事之前动脑袋想想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啊!” 这些道理,池映寒是知道的。 当时他还告诉过她,他们现在最需要做的便是保全自身。 所以—— 顾相宜实在是不能理解,池映寒做出这桩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755章 发火(三) 殊不知,她说的这些话,让池映寒越发感到委屈,池映寒忍不住驳道:“你说的这些,我怎么可能没想过?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我还不是为了你啊!还不是为了给你正名啊!不然你以为我是吃饱了撑的长途跋涉去京城申冤?你知不知道途中有多少刺客想将我灭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次险些毙命,你知不知道我是怀着怎样的心绪遍体鳞伤也要去敲那登闻鼓的?还不都是为了你啊!” 池映寒本是不想再提这段经历了,他一直觉得只要顾相宜能好好的,他背后付出什么都不打紧的,即便是险些送命,他也可以不在乎。 但顾相宜拿此事斥他,这是真的戳到他的痛处了。 他本想解释清楚,却不料他的说辞到了顾相宜的耳朵里,竟未能激起她的理解。 只闻顾相宜反问道:“你再说一遍,你是为了谁?” 池映寒坚定的道:“为了你啊!” “为了我?!”在顾相宜听来,这实在太可笑了,“现在闹得整个皇宫的人都认识我了,你可真是有够为我着想的啊!这桩丑事传遍全家就已经够丢人的了,你还想让整个大庆的人都知道是不是?闹出这么桩荒唐事出来,你竟还说是为了我?我求你这么做了吗?你现在再仔细想想——你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心里咽不下去的那口气!” 顾相宜这般反应,彻底出乎了池映寒的意料。 他没想到,她竟会这么看待他! “难道蒙冤受屈甚至险些被沈潋害死的不是你吗?我想替你报仇,我想让他被大庆的律法处置,有什么错?!” “你到现在还不知你有什么错?” 他这话说的,险些没将顾相宜当场气死! “成,我告诉你——你错大了!你错在你事到如今还在感动你自己!你以为你这般击鼓鸣冤就跟孟姜女哭长城一样壮烈?池二,你现在是不是还活在梦里啊?你当真以为这皇宫中会有人被你所谓的真性情感动?你当真以为他们听了我的事后会怜悯我?你错了!这件事跟皇宫内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就算描述的再血腥,她们也感受不到一丝痛苦!所有人都在捡笑话听,都在捡王家的笑话听!当年王广的死,感到痛惜的只有他生前的亲眷,而在旁人看来,纵是丧子之痛也只是一桩笑柄。你以为真的有人会被你的行为感动到吗?根本就没有人!包括官家也只是碍于面子,不得不处理你这桩事,你能感动到的只有你自己罢了!” 池映寒:“……”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你这么一搞,你今后让宫里的人如何看待我?你让他们如何看待王家?王广的死已经让他们被嘲讽过一次了,现在你让他们再一次遭受群嘲。枉他们如此帮扶你。池二,算我求你了,你下次做事之前能不能考虑一下旁人的感受?能不能不要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把身边的人都坑了?” “我没有!” 这般斥责,池映寒是听不下去的。 往日她怎么骂他,他都不在意。 但这一次,他却忍不住了。 在他看来,所有人都可以不理解他的想法,但他不能接受的是——顾相宜竟也不理解他的想法! 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夺回了原本属于她的名声和荣誉。 他受了太多的委屈,但他没吐露过一声。 结果到了顾相宜这里,这些反倒成了罪过! 而他的驳斥,却让顾相宜越发的感到心寒。 事到如今,他都认为自己没有一丝错处。 他是想把自己作死?还是想把身边的人都坑死? 顾相宜几乎是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你到现在为止,还以为自己很威风是吧?” “那你呢?”听闻顾相宜说到此处后,池映寒再也忍不下去了,“你招惹沈潋险些一尸两命,你以为你很威风吗?当夜若不是我弃权回城救你,你是早就葬身火海了!现如今还能同我掰扯这些?” “谁让你回来的?你当夜根本就不该调头回来!” “我不调头回来?你是上杆子希望你官人都像安瑾瑜那般,只顾自己前程,不顾你的死活?难道你期望我为了这所谓的功名,变成和安瑾瑜一样的人?!” 这话说出来太讽刺了。 顾相宜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走到这步,会上杆子期望她的官人可以为了功名和前程而弃她不顾。 她着实被这番话冲击到了,但冲击之余,她的答案却只有一个—— “我愿意!” “但是我不愿意!” 这还是第一次,池映寒没有再让着她,驳了她的话。 却也是这样的话,让顾相宜更是觉得他这个人简直无药可救。 “你不愿意?你不愿意你还招惹沈潋!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同他深交,这一切归根结底不还是你引起的?” “我……” “你要是还想驳的话!你往前推啊!你是不是还想怨我就不该运盐,这样就不会遇上沈潋!你再往前怨,一件件的怨!就这么倒着推,推到一开始你就不该装病娶我!你爱死哪儿死哪儿去,你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哇!——” 然,恐是争吵的声音太大,一时惊醒了睡梦中的小允安。 顾相宜在发觉惊扰了孩子后,当即收了声。 同时,也正是小允安的哭声,让池映寒突然醒过神来—— 他是怎么了?他怎么会同她吵起来了? “相宜,我……” 池映寒头脑一时有些混乱,不知自己方才是不是说了什么浑话,但顾相宜却不再同他争了,而是抱起了摇床中的小允安,径直朝着屋外走去。 池映寒惊道:“相宜,你要去哪儿?” “用不着你管了。既你有自己的想法,便自己去闯罢,我救不了你了,也拦不住你了。” 末了,顾相宜便踏出了房门。 而院里的丫鬟们方才便听到了争执的声音,她们在跟了两位主子这么长时间,还从未见他们这么歇斯底里的吵过,一时间纷纷被吓到,却也不知该不该上前劝架。 第756章 发火(四) 最后众丫鬟的目光纷纷投向三燕,那意思便是——倘若三燕带头,她们就跟着上前劝架。 然,这一次,竟连三燕都懵了。 只闻三燕回头问了一句:“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众丫鬟回道:“三燕姐,你都不知道的事儿,我们可能怎么知道?” 三燕:“……” 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让她们怎么劝? 而就她们集体在屋外发愣的时候,便见顾相宜抱着被吓哭的小允安从屋里出来了,只见她不住的哄着小允安,没有搭理她们的意思。 这时,也只有宁儿敢跟在她身后,陪她朝着顾老太太的屋子走去。 再看那池映寒,竟破天荒的没有追出来。 这还真是池映寒第一次没追出来哄她,丫鬟们以为二爷这是真的动怒了。 实则不然,池映寒本也想去追她,但一想到顾相宜方才那番话,他便头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在他的印象中,这次击鼓鸣冤、控诉沈潋,肯定会给他们带来一些影响,这一点王文同他说过。 他知道,但是那时的他,为了给顾相宜申冤,所有的后果他都能承担。 他一直都没有后悔过,直到方才在顾相宜的斥责声中,他方才有些怀疑人生——敢情他这般豁出命的付出,她根本就不稀罕! 那一刻,他有种说不出的委屈,他甚至想追上去补上一刀,告诉顾相宜——既然她不稀罕,那有本事今后也别用他给她争来的名声,更别说什么想让池映海进太医院的事儿! 但在嘲讽的话即将骂出口的前一刻,他却又收住了。 他了解她的脾气,他赌气斥她的话,或许没两天他自己都忘了,但她却能记上好久,心里难过好久,甚至过了很长时间,她还能想起来。 在反应过来这事的时候,他选择就此打住,没有将最难听的话说出口。 并且,池映寒也没有关门,大抵是怕她还想回来,再责怪他没有给她留门。 池映寒只得坐在床上,一个人默默的感到委屈。 而顾相宜在离开屋子后,没多长时间便收起了情绪,并哄好了小允安,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有宁儿知道她方才和二爷吵了一架。 但宁儿也没有多嘴,只是跟在顾相宜身后,陪她一起进入顾老太太的屋子。 此刻,顾老太太正在缝制衣物,瞧着顾相宜抱着小允安过来了,笑道:“我方才给允安缝了个小衣裳,正好你们过来了,来,过来穿上试试!” 顾相宜应了一声,便将小允安抱到床上,接过顾老太太手中的小衣裳。 倒别说,这小衣裳还真挺漂亮的。 顾相宜将这小衣裳展示给小允安看,并道:“允安你瞧,这衣裳你喜不喜欢?” 小允安瞧着这衣裳,咧开小嘴笑了出来。 顾相宜方才不安的心绪,方才得到了一丝缓解。 在她看来,她错就错在竟会在孩子面前情绪失控。 她心里有再多的怒意,也不该影响到自己的孩子。 故而,在给小允安换完衣裳后,她几乎是赎罪一般,加倍的哄着她笑。 不过,坐在床边的顾老太太却是瞧出了端倪,问道:“为何不带孩子回屋睡去?我这床有些硬实,恐是不适合孩子。” 顾相宜回道:“没事,过两天我便带孩子去铺子里待着了,到时候哪来的摇床,我待在哪儿,她就得跟着睡在哪儿。” 顾老太太闻言,顿时一惊:“什么铺子?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过在京里有铺子?” “是官家赐的,今日进宫的时候,官家说让我一个月之内在他指定的位置开一家药堂,他想看看我的医术究竟是什么水准。” “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啊!倘若开得好了,官家便会赐匾,到时候你便在京里站稳脚跟了!” “是啊,倘若能开起来,确是件好事。我还记得我刚嫁过来的时候,所有的矛盾都源于老太太嫌弃我们家的门户寒酸,门不当户不对,把我娶过来还看不惯我们占他们家的便宜。当时我就想,一直在后宅靠着他们家里养活,这低三下四的日子我可过不下去。于是我便出去当学徒,后来自己开堂。可是您猜怎么着?我确实凭自己的本事将老太太的嘴堵上了,但我这药堂再怎么折腾也是池家的产业,我动了池家的产业,我公爹又看我不顺眼了,这一天天的真是没个活路。倘若我能将官家赐的药堂开起来,那即便是我公爹,也说不得什么了……” 顾老太太闻言,确实感到欣慰,但她转念一想,又道:“可你现在这身体能行吗?况且你现在还得照看孩子,孩子都离不了身,我是怕你撑不住啊……” 顾相宜笑道:“没事,我让海儿跟我一起去,有他看着,您总能放心吧?” 确实,有池映海在身边,那顾老太太便放心许多了。 只是…… 顾老太太还是看得出来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又问:“那你今儿晚上是不打算回你屋去了?” “不回了,明儿我便带允安去看看官家给我指定的铺子,然后就收拾收拾去铺子里住。” “那你可别将自己累着啊!” 顾老太太是真担心——以顾相宜的性子,刚开业的时候又要搞什么义诊,甚至夜里也不打烊。 她现在可禁不得这么熬了,再熬出什么病来,实在是犯不上。 而这一晚,顾相宜果真没回屋,更别说是回去找池映寒。 反倒是池映寒,难受归难受,但夜里还是没有关门,敞着门一个人盖被睡下了。 深秋的夜里,风确实有几分冷。 池映寒这一夜都没睡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涌出许多思绪,但最多的怕是——他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然也会吵架。 甚至她还会放狠话,让他爱哪儿死哪儿去,他就不应该装病娶她…… 她怕不是这两年一直在想这些吧? 每当这个念头涌出,池映寒都会拼命的将它按下去,他不住的暗示自己只是想多了。 第757章 谏院 于是他又换了一件事去思考。 他在想,其实他应该是很懂她的,往日里她每一次发脾气将他推开,其实都不是真的要赶他走。 她只是希望有人能哄哄她、抱抱她罢了,一个从没被父亲疼过的孩子,长大以后会十分渴盼能在官人身上找到这种感觉。 但是,他也没有父亲的疼爱啊,他也会不舒服啊,又有谁会来疼他呢? 池映寒想到这里,不由得感到格外的委屈。 但即便是委屈,他也还是惦记顾相宜,不知顾相宜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气哭。 池映寒心想着,便越发的不踏实起来,他心里其实明镜着——纵是他给她留了门,她也不会像他一样脸大的当晚便灰溜溜的回来。 想到这里,池映寒便起了身,推开房门,朝着顾老太太的屋子走去。 此刻,虽是深夜,但顾老太太的屋里仍点着灯。 池映寒在门口的时候,也不敢贸然进去,只透过窗户缝小心翼翼的瞄上一眼——屋内的顾老太太正低声唱着歌,顾相宜枕在她的腿边小憩着,似乎也睡不踏实。 池映寒只瞧了这么一眼,便不敢再进去了。 他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只得返身离开了原地。 殊不知,在他离开的时候,坐在床边的顾老太太抬眸,朝着窗口望去。 她也不知这小两口是闹了什么别扭,但他们的事,既没同她说,她便也不瞎掺和。 直到次日清晨,一夜未眠的池映寒很早便起身了,毕竟今日是他第一天上任,虽说昨夜没睡好,但也需打起精神。 故而池映寒早早便让杜仲套了马车,朝着皇宫走去。 待进入皇宫后,池映寒才发现——谏院的位置,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偏僻! 过了宣政殿,还要再往宫内走两个钟头,拐了好几个弯,方才抵达谏院。 池映寒不禁有些疑惑——他们不是也需要上朝的吗?这么偏僻的地方,上朝岂不是十分吃力? 然,就在池映寒思索的时候,突然—— 谏院大门内便有人出来了,那人并不是太监,具体是干什么的,池映寒也并不知情。 只听那人问道:“来者可是新上任的池议郎?” 池映寒听罢,赶忙回应道:“正是!” “那便随我进来吧!” 听闻那人说到此处,池映寒不禁问了一句:“敢问您是……” “我姓钱,比你早上任一年。” 池映寒探问道:“这么说,你也是个议郎了?” “莫说闲话,快随我进来拜见各位大人。” 池映寒心道:说来说去,眼前的这位不就是早来一年、跟他同辈的议郎吗?装什么装! 池映寒心里不服,但还是冲他微微一笑,随他进入谏院大门。 待进入谏院后,池映寒才发觉——这谏院的占地面积并不大,而且算是老楼了,还有许多地方未曾修整,已有破损的迹象。 但池映寒只得在心里嘟囔,并未敢将话说出口,只是随着眼前的钱议郎继续上前走去。 池映寒在参观谏院的时候,还不忘问道:“对了,钱议郎,还不知你全名叫什么?” “钱贯。” 池映寒眨了眨眼,心道:这是因为家里太缺钱了,才给孩子取的这个名字吗? 而钱贯见池映寒一直默默打量着他,鄙了他一眼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池映寒忙道:“没有,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叫池映寒。” “我知道。” 池映寒嘿嘿一笑,旋即将这事岔了过去。 不多时,钱贯便带池映寒来到最中央的大堂。 此刻,已有一位老者坐在那里,正翻阅着书籍,见有人过来,抬起头示意的点了点头道:“你便是今日上任的池议郎?” 池映寒赶忙点了点头。 这时,钱贯开口对池映寒道:“这位是左谏议大夫,曹清曹大人。” 池映寒赶忙向曹清行了个礼,并道:“见过曹大人。” 钱贯遂道:“曹大人,我带他去见见史大人。” 曹清微微点了点头。 钱贯遂带池映寒朝着里面的一间屋室走去,池映寒在屋外便见有屋里坐着另一位老者,这时钱贯又道:“这位是史枫史大人。” 池映寒听罢,赶忙上前去行礼。 但史枫却并未回应。 钱贯解释道:“史大人年纪大了,耳朵有些不中用,你若是想同他说话,还需靠近一些。” 池映寒连忙点头道:“这样啊!” 钱贯又道:“接下来是司谏大人和正言两位大人。” 池映寒疑惑的问:“两位大人?” “正是,原也分左右司谏和左右正言的,后来改制了,现下司谏和正言便各设一位。” “那……这谏院总共是四位大人吗?” “嗯。” 池映寒心道:还行,四位大人,他还能承受得起。 不多时,钱贯便带池映寒见了司谏刘勇大人和正言袁世祥大人。 在见过四位大人后,池映寒便也没见到这谏院里再有其他人了,算上两位议郎,总共就六个人。 看样子还挺清闲的。 钱贯在带他和各位大人打了招呼后,便一本正经的同他讲解道:“不知池议郎先前是否有所了解,改制后的谏院和之前大不一样了,千万不要拿书中所写的谏院来衡量眼下这个谏院。书是死的,但政策是活的,各朝各代的谏官制度都是不一样的。” 池映寒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个道理,他还是能理解的。 只听钱贯继续道:“前朝的谏官制度你无需再去考察了,你只要记住现在——谏院设左右谏议大夫二人,为正四品。司谏和正言各一人,为正五品,议郎两名,为六品。这便足够了。接下来我再给你讲讲我们这里平时应做的差事……” “等等!”池映寒突然打断了钱贯,“也就是说这个谏院,最高的官职是正四品?” “是啊。不过你也莫要小看了正四品,这个位置也不是那么容易攀上去的。” 池映寒尬笑一声:“我知道,我就是问问……” 敢情这地方还真不如六部,在六部爬到顶端还是二品呢!在这里熬到头儿,也是个无足轻重的四品官! 第758章 差事 池映寒心想着,便道:“那……你还是讲讲我平时应做的差事吧!咱们这地方是不是每日都得给官家提一些关于政策的想法什么的……” “打住!” 然,还没等池映寒把话说完,钱贯便厉声呵斥道:“我正要告诉你这事儿呢!接下来我要讲的话,你都得给我听清楚了!知道吗!” 池映寒:“……” 说就说呗!同是六品议郎,还把自己当前辈了咋地? 池映寒心里犯着嘀咕,但表面上还是笑着应了一声。 接着便听钱贯郑重的道:“首先,你知道谏院为什么缺一位议郎吗?” 池映寒打趣的道:“我就知道肯定不是因为我要过来才把他调走的……” 钱贯闻言,怒道:“你认真点!这是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池映寒听罢,便不胡乱插话了,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听着钱贯继续道:“之前坐在你这个位置上的人,是从别处被贬到这里来的。” 池映寒心道:巧了!他也算是被贬过来的!难不成这谏院是专门给被贬黜的人准备的? “你要知道,一个官员被贬到这里之后,他很难再有机会被调到比谏院更好的岗位去了。但此人心怀仇怨,在被贬入谏院后,将这里的机密泄露给敌国,企图投奔敌国,最后被凌迟处死了,甚至还被株了九族。所以你首先要记住的一点便是——既入了仕途,无论在哪个职位,无论官居几品,都需忠于大庆。不得怀揣任何歹念,也不得心怀侥幸,否则就算我们查不到你,十三卫也能查到你!一旦发现,灭族处理。” 池映寒被这恐怖的后果吓得眨了眨眼。 不过他转念一想—— 他怕个什么劲儿,他根本就没动过这歪心思! “除此之外,你还需牢记一点——莫要极为谏官便可以随意出言,想到什么便到官家面前说什么。曹大人和吕大人他们能活到白头,靠的是慎密!你可知为什么无论是每个朝代,谏官制度都被隔三差五的修订,反复修改,甚至最后改不明白,便直接将整个谏院都废除了。原因很简单,无论是哪个朝代,谏官是最让官家反感的,也是当官的最不想任职的一个岗位。因为你必须得说话,必须得提出建设性的问题,但是你又怎么知道你提出的建议到底合不合官家的心思?有时候一个不小心触了官家的逆鳞,当日午时便给你拖出去斩了,根本活不到第二天。” 池映寒:“……” 这他就有点害怕了…… 必须发言,然后哪句话说的不对,就给你砍了? 这当个六品小官还有生命危险啊! 但池映寒哪里好意思承认——他还真是妥妥的凭实力把自己作到这么个地方来了! 想必同时上任的池映潭,不仅刚上任就官居五品,肯定还是那种特别稳定的位置。 相比之下,他这官职又差,地方又偏,搞不好还得掉脑袋…… 不行,他不能说着这个思路继续想下去了。 他只得反复暗示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既来之则安之、既来之则安之…… 池映寒就这么念叨着,心绪才微微缓和一些。 来这儿便来这儿了,反正也改变不了现状,倘若他一味的去想——本来家里给他找个安稳的岗位的,活儿又不累,还是个五品…… 天天拿梦境和现实做比较,那他的日子只会越过越苦。 池映寒心想着,便又问道:“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平日里该做些什么差事了吧?” 钱贯回道:“只要你能谨记我之前告诉你的这两点,其余的差事倒是容易。官家平日里接到的谏言,不会直接从你这里出去,最终该发表什么谏言,是两位大人决定的。你平日里应做的便是出宫到京内各大市集体察民情,了解他们的生活需求,每日至少收集十条真实的民意回来。” “十条民意?那我问十个人不就成了?” “非也。你收集的每一条民意,都必须具有代表性,至少得有二十位百姓有过这种想法,才称得上‘民意’。” “那我一天岂不是得找二百个人?!” “那是你运气好的情况下。倘若运气不好,问一千个人也问不到东西。可是,我们这边需要这些民意,并且你找来的十条民意,还未必都是有价值的,十条中能有一两条能备选提交,就已不错了。并且,你在问完回来后,还需自己将这些言论整理一遍,将其提炼精简,再作提交。” 池映寒:“……” 他可以选择去死吗…… 这还不得活活累死他?! “还有,除此之外,谏院的四位大人也是需要我们服侍的。你不在谏院的时候也就罢了,在谏院的时候,无论是四位大人有什么需要你整理或是帮忙的,还是外面太监或者宫里其他人过来办事的,你都需以最快的速度将其处理妥当,不得有任何差池,否则得罪了哪个大人,整个谏院的人都要被你牵连,一同受罚,那你往后便没有好日子过了。” 池映寒点了点头,弱弱的问道:“还有吗……” “还有就是我们谏院和六部不一样,六部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出现全员彻夜不休的办差的情况。而我们平日里经常会办差到天黑,因为你需知道,提交给官家的谏员,官家是否采纳是一码事,我们提交上去的东西会不会害我们掉脑袋又是一码事。所以我们需要一遍又一遍的审,最后确定无误了,才会安排提交。” 池映寒:“……” 他不玩了!他要回家! 钱贯瞧着池映寒这生无可恋的模样,纳闷的问道:“怎么了池议郎?你没事吧?” “没、没事……”实则池映寒都想找口井跳进去了,“那个……还有吗……” “暂时是这些,其他的就是临时安排的任务了。那个得到时候再说。而现在,既知道你该办的差事了,那便去办吧!平日里出宫的令牌你有没有?没有的话可以向曹大人借一个令牌,莫要因此耽搁了办差。” 第759章 调查 听闻钱贯的这番话后,池映寒稳了稳心神,就这么看着眼前的钱贯,突然问道:“我有个问题没弄明白!” “说!” “这体察民情,就我一个人去?倘若咱俩一起去的话,没准咱俩各问一百个人,就能完成任务了!” 钱贯闻言,下一刻便朝着池映寒走来,池映寒方才还没见他有什么事,谁料他走过来的这几步,竟是一瘸一拐的! 池映寒:“???” 只闻钱贯道:“前几日将脚踝伤了。” 池映寒驳道:“不是,我看你刚才还没事呢!怎么突然就瘸了?!” “我这脚踝都伤了好些天了,方才当着大人的面,我也不敢失态,但你说让我近来去跑市集,我这实在是有些吃力。况且,倘若我们同时出去,那院里的杂活谁来负责?几位大人若是有什么事,岂不是找不到人?你既是新上任的,便需多做一些活儿,多了解一下我们这个岗位,也有利于你今后操作起来更加娴熟。” “但是……” “这样吧,这前半个月你来做,后半个月我来做。你看如何?” 钱贯说得好像也没什么毛病,但池映寒却还是坚持道:“那你让我瞧瞧,你的脚伤成什么样了!” 钱贯回道:“皇宫重地,不得做出脱鞋这种不雅之举。” 池映寒:“……” 好家伙! 所以他就只能当钱贯的脚瘸了?然后他这也无处告状,只得一个人出去办差? 成,他真是见识到了! 池映寒心里不住的安慰自己——反正自己是个新人,新人就该懂点事儿! 于是,池映寒便拿着令牌出了宫,来到车水马龙的市集上。 京城的市集是真的繁盛,即便是到了辰时,仍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池映寒在心底为自己鼓劲儿——他就不信了,这么多人,他还能收集不到民情! 池映寒想着,便来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家烧饼铺子,此刻屋内的一个约摸三十岁的妇人正在用擀面杖擀面,池映寒立刻将脑袋探进窗内,招呼道:“那个……打扰一下……” 正在擀面的妇人闻言,猛一抬头,被突然伸进来的脑袋吓得顿时一激灵。 妇人缓了缓神,回道:“客官,买烧饼得去外面,我这儿是厨房。” “不是,姐,我不买饼。我是个负责打探民情的,我就是想问问,姐最近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有没有什么想报给朝廷的建议……” 妇人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眸。 池映寒嘿嘿一笑,殊不知那妇人却犹如见了怪物一般,惊道:“我的天爷呀!这还没到年底呢!骗子就出动了?!” 池映寒“嘎”了一声,下一刻赶忙反应过来,解释道:“姐我不是骗子!我纯是想跟你……” 然,还未等池映寒把话说完,那妇人便警惕的护住自己的身躯,惊慌的道:“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京城的地痞竟是无法无天了?” 池映寒被她搞得一头雾水,又道:“不是,姐你别误会!我对你没有想法!我有媳妇!我孩子都有了!姐……诶!你别——” “噼里啪啦——” 结果,对方哪里肯给池映寒解释的机会,直接将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全都朝着池映寒所在的窗口砸去! 池映寒毫无防备,便被搞得满身都是白面…… 只见池映寒仍不放弃,继续道:“姐你别误会!要不……哥也行!你们厨房有没有男丁?” 池映寒见那妇人一边抄着擀面杖,一边在厨房里寻找其他家伙事儿,池映寒忙道:“姐你不用怕,我真的没别的意思!要不,我买五十张饼吧!你就告诉我一下,你对朝廷的政策有什么想法或者建议……” 听闻池映寒拿着碎银子要买饼,那妇人这才消停下来,赶忙上前两步,将碎银子收下,并随口说了句:“老娘没啥建议!真要提建议的话,那便让朝廷把赋税都免了吧!一天挣不了几个钱,净交税了!” 池映寒:“……” 最后,池映寒好不容易才将身上的白面清理干净,拿着五十张烧饼坐在不远处的一家茶馆外吃了起来。 结果,这烧饼的口感实在是让池映寒难以下咽,惹得池映寒喃喃道:“噫……饼做得这么难吃,傻子都不买!还怪一天挣不了几个钱!” 勉强吃了一张饼后,池映寒实在吃不下去了,于是他便灵机一动——这么多饼,可以拿来投喂乞丐啊!这样不就可以顺便问问乞丐有什么想法了? 池映寒想着,便拎着热乎乎的烧饼来到一个偏僻的巷口,果真有几个乞丐聚集在那里。 见池映寒突然朝他们走来,他们顿时紧张起来,其中一个乞丐问道:“你是什么人?” 其他几个乞丐忙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跑!” 结果那几个乞丐拔腿便逃开了,只有一个腿脚不好的跑不快,没跑出去两步便被池映寒给逮着了,被逮着后,连连哀求道:“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 池映寒疑惑的道:“我杀你干什么?我不过是多买了一些烧饼,吃不下,于是想着不如给你们分食一些。” 听闻这话,那乞丐探问道:“你不是太仓卫的?” “不是啊!” 而其他的乞丐听闻这话,也纷纷跑了回来,见池映寒手里果真有烧饼,但他们却不敢上前去抢,好似坐等池映寒主动投喂一般。 池映寒虽知道这些都是乞丐,但他投喂乞丐也不会将饼扔在地上,或者有什么侮辱性的举动,而是同他们道:“你们离我这么远?我怎么分给你们?你们过来拿呀!” 乞丐们这才小心翼翼的靠近过来,每个人都从池映寒手里领了一张烧饼,领完后,又拿银针探了探,见没有毒,这才大口的吃了起来。 池映寒见他们吃着烧饼,放松了警惕,这才探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太仓卫的人为何要杀你们?” 其中一个乞丐道:“太仓卫捕杀京里的乞丐,还需要原因吗?” “难道不需要吗?你们也是京城的人呀!” 又一个乞丐道:“他们要是都像你这样就好了!我们没有京城的户籍,还在各大市集流浪讨饭,有时候单是市集的商户都会嫌我们碍眼,报官让人将我们处理了!” 嫁恶婿 第760章 绣庄 这个乞丐说话的间隙,另一个乞丐吃完了手中的烧饼,见他手中还有烧饼,伸手便要去抢。 池映寒见状,忙道:“别抢别抢,我这还有挺多呢!再给你拿一个便是了!” 说罢,池映寒便又掏出一张烧饼,递给这个乞丐。 同时,其他的乞丐发觉原来他们还可以继续拿饼,便争先恐后的挤上前去向池映寒讨要,池映寒耐心的给他们分着烧饼,但在他们靠近的时候,池映寒确实也能理解为什么他们会被商户报官——他们的身上确实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味道,那味道还是混杂的,再仔细去探他们的身上,那衣服上也满是污浊,也不知他们平日里都沾染些什么。 但现下任务要紧,他也没精力去观察这些,池映寒在和他们熟络起来后,便同他们道:“那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对朝廷提的意见啊?或者你们希望生活能有什么改变?因为我是朝廷派来体察民情的,就相当于微服私访的那种,感受一下民生……所以,你们不妨跟我谈谈?” 其中一个乞丐笑道:“这事儿我们有资格谈论吗?” 池映寒疑惑的问:“为什么没资格?” 另一个乞丐回道:“因为我们也不属于百姓呀!” “啊?”池映寒没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 又一个乞丐解释道:“他的意思是说——您要了解的是民意,但是我们也说了,首先是有身份有户籍的才是‘民’,而我们这些人,就好像过街老鼠一样,都到了被捕杀的境地了,我们能发表什么言论?有谁会听我们的言论?” 池映寒真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个说道! 而这时,又一个乞丐道:“但您要说想法,我们也有,我们的想法太多了!首先我们想吃饱饭!” “不对,是希望太仓卫别再捕杀我们,给咱们一条活路呗!” “是啊,平日里咱们不杀不抢的,就在京里混日子而已,怎么就不能给我们一条活路呢?” “还有,要是有可能的话,先给我们一个户籍吧,我们也想当个正常百姓啊!” 池映寒虽不知他们说的算不算,但他还是记在了一张纸上,反倒是那些乞丐,见池映寒做着笔记,就好像有人要救他们一样,纷纷倾诉着心头的愿望。 他们的愿望倒是还真不少,甚至还有一个乞丐说想让朝廷给他们安排个差事,别说是做苦力,就算进宫做太监,他们都愿意! 可听到这里,池映寒却无法理解了:“做什么太监?与其这么生不如死的为了活着而活着,还不如干脆加入丐帮,到江湖上拼杀去呢!” 但乞丐们却道:“我们可不去丐帮,去丐帮的话,死得更快!” “行罢!那我回去帮你们提上一嘴,万一官家采纳了,你们还有活路了呢!” 乞丐们闻言,连声道谢。 待池映寒离开巷子的时候,已是巳时了。 十月初的阳光依旧散发着余毒,池映寒望着将人晒出汗珠的太阳,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钱贯偏要让池映寒做上半个月的,因为到了下半个月,天气就彻底转凉了,那时候在外面忙活会轻松许多。 池映寒果真是被那钱贯给耍了。 但池映寒也不服气,抬头望天道:“天爷呀,你定要公平一些呀!前半个月这么晒,那后半个月你就得下雨、下雪、下大雹子!不能便宜了那个姓钱的!有苦一起吃,想一个人偷摸逍遥自在,门都没有!哼!” 池映寒气呼呼的冲着上苍控诉冤屈,但解气的话说完后,他还是得顶着烈日继续干活的。 池映寒只得再度进入市集,挨个商铺的探问着,探问得多了,他才发现——原来这种微服私访的活儿,是万万不能硬来的,他不是得化身客官,自己出银子讨对方欢心,就得跟人聊上许久,一点点的试探。 但纵是如此,也没人愿意好好同他探讨这个问题,有的即便是收了钱也没耐心,反倒嫌池映寒耽搁他们做生意了。 不知在折腾了多长时间后,池映寒折腾累了,见前面有个铺子没几个人,便走了过去,心道:这家铺子总该没那么多事了吧? 池映寒心想着,便来到这家铺子门口,这是一家卖花的铺子,还未进门,便能闻到阵阵花香。 池映寒在碰壁几次后,也摸索到了一些经验,进铺之后,也不急着探问,而是先开始专注的赏花。 花铺的掌柜是个模样年轻的妇人,瞧着池映寒在这里看花看得这般仔细,便道:“不用看了,喜欢哪朵便直接摘走罢!我这铺子马上就到日子了,正准备关铺呢!” 池映寒一愣,下意识的有些心虚。 她这是几个意思?该不会是直接看出他不怀好意,直接打发他走吧? 但池映寒却是不走:“姐……不,这位娘子,我就是想瞅瞅这些花,我觉得这些花挺好看的,就……瞅瞅……真没别的意思……” 妇人却道:“我的花没什么好看的,你若真想欣赏,莫不如去对面的绣庄,她们经常照着我铺子里的花儿绣样式,可比我这些破花有看头多了!而且我现在准备关铺子了,客官您请便吧!” 池映寒:“……” 不是,他还没有暴露自身呢啊!怎么这就开始逐他了? 这可真是将池映寒打击得不轻,但现下也没有旁的办法,他只得移步到了对面的绣庄。 但是…… 他一个大男人进去看绣片,会不会有些尴尬啊…… 池映寒想到此处,倒也觉得可笑。 今儿在这市集上狗见狗嫌的,脸都丢尽了,还怕什么尴尬? 想到这里,池映寒便大大方方的看起铺子里的绣片来,可看着看着,他又担心一会儿真有人问他大男人看绣片几个意思,他怎么回答? 一边观赏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词儿。 若有人问起,他便说——自家娘子病逝,生前喜欢绣片,于是他在这里睹物思人?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便想扇自己一巴掌! 呸呸呸!怎么能想到这么不吉利的说辞?小祖宗要平安喜乐,幸福安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长命百岁…… 池映寒脑袋里反复用这些吉利的词汇冲刷着刚才那个蠢念头,定要把它冲下去才行! 第761章 元福 然,就在池映寒思索这些的时候,突然—— 一阵脚步声灌入了池映寒的耳中。 糟了!定是掌柜的过来了! 池映寒头脑一片混乱,全然没想好编些什么理由,只得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池映寒脑中迅速思索着说辞,但就在他刚有一些思绪的时候,突然,那掌柜的已然来到了他的身后,轻唤一声:“这位客官……” 听闻这唤声,池映寒赶忙转过头去,但就在那一刻,池映寒瞳中映入的妇人比今儿在市集上看到的多数妇人都要年轻许多,在看到此人后,池映寒的头脑再度变得空白,最后只得投降道:“那个……这位娘子……算了,我实在是编不出词儿了!” 忙活了一天,他实在是太心累了。 望着眼前这位颇为诧异的掌柜的,池映寒有些破罐子破摔了,直接问道:“不过,我就想问一个问题……我长得很像个坏人吗?” 掌柜的妇人被池映寒这话逗得掩嘴笑道:“不像啊!你一点都不像坏人啊!” 殊不知,本已被市集上的商户们嫌弃得怀疑人生的池映寒突然听闻这话,竟是感动得想哭,他赶忙感慨道:“天呐!太不容易了!娘子,你肯定会看相对不对?我遇了这么多人,你还是第一个说我不是坏人的!” 那妇人道:“客官真是说笑了,真正的坏人是不会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他们反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而你倒是个实在的。” 池映寒心道:终于碰到个明白人了!太不容易了! 只闻那妇人道:“客官先找个地方坐吧,这儿有歇息的地方。” 池映寒累了一天,确实累了,便直接在门口找了一出位置坐下,并连声道谢:“谢谢这位娘子!您真是个好人!” 那妇人却是轻笑一声,眸光打量着眼前这个憨厚的男子,问道:“敢问客官可是朝廷派来的人?” 池映寒道:“是啊!你果真会看相!我其实就是个体察民情的,微服私访打探民意。对了,娘子可有什么想提的建议吗?” 那妇人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池映寒疑惑的问:“没有?” “不,我是说,民意不是这么打听的。急于求成是探不到东西的。” 池映寒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啊,可是任务量太大了,每天要收集十条民意呢,我若是潜伏在某个地方或是只专注一家,这根本就问不到什么啊。” “是朝廷让你每天收集十条民意的吗?” 池映寒点了点头。 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个妇人同之前的那些商户并不一样,她的格局似乎比他们高出许多,也更有涵养一些。 只闻那妇人笑道:“倘若一天收集十条,那么这个任务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这件事你必须搞清楚才是。” “可是我刚上任,哪里敢问这些事?” “刚上任吗……” 那妇人喃喃着,一脸错愕的打量着池映寒。 池映寒微微点了点头,同样盯着这个妇人,不知她为何这般盯着自己,不由得问道:“这位娘子,我们认识吗?”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见过这张脸了。 而眼前的妇人闻言,却是驳道:“不认得,不过是瞧着你蛮辛苦的,满头是汗。” 池映寒嘿嘿一笑,厚着脸皮道:“那……娘子便帮个忙,让我收集一些民意呗!不然我没法交差啊!” 那妇人却是笑道:“你不该来我这里的……” 池映寒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忙道:“等等!你该不会也要赶我走吧?!” “放心,我不赶你。你且等着,我给你列几处地方,你去这些地方探问,事半功倍。” “什么地方?” 池映寒问着,便见她来到柜台前,拿出笔墨,在纸上写些什么,边写边道:“京城有许多粮仓,其中有几处的粮食是从外地运来的,去那个地方探问,效果最好……”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这妇人写着粮仓的地点,便见她的袖口里有什么东西露了出来,仔细一看,那竟是一支签子,这支签子看似是绑在她的小臂上,匿在袖子里的。 池映寒仔细盯着那露出来的签子,竟发现那个签子的正面,居然和顾相宜的那支签子的正面一模一样,甚至连上面的符印都一样! 池映寒微微瞠眸。 而那妇人似乎察觉到池映寒一直在盯着她看,遂抬起头,问道:“这位客官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池映寒回道:“那个……娘子……我能看看你袖口你那个是什么东西吗?” 妇人低头,笑道:“这个啊,是支平安签,平日里怕它丢了,便绑在胳膊上了。” “那它是不是很灵啊?” 那妇人闻言后,不禁感慨道:“你若是用这种话术去探问民情,怕是早就能回去交差了。想必还是对民情的事儿不上心啊!” 池映寒:“……” 这都被她给看出来了! 池映寒遂直言道:“是这样的,我朋友也有一个跟这个一模一样的平安签,她还总跟我说签子里有神仙,我觉得她神神叨叨的。这位娘子,你的签子里有神仙吗?” 池映寒眼巴巴的望着那妇人,想讨一个答案。 而那妇人却道:“哪来的神仙?日子是自己过的,路也是自己走的,莫要指望什么仙家……” 而就在她说话的间隙,帘子后方突然传来一道婴儿的哭声,只闻那婴儿边哭边道:“娘亲……娘亲……” 妇人听闻孩子的哭声,赶忙回应道:“诶!福儿,娘亲在这儿呢!” 说罢,她便赶忙放下毛笔,过去将孩子抱了过来,在她抱孩子过来的时候,池映寒瞧着这孩子跟这妇人长得一点都不像,更是一脸的惊诧。 “这是你的孩子?” “算是吧,是我官人和小妾生的,但我官人和小妾都死了,就剩我们两个。想来我们都是无依无靠的,便彼此搭个伴儿。” 池映寒瞧着这孩子还是蛮可爱的,不由得问着抽泣的孩子道:“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孩子这会儿见了娘亲,也不哭闹了,奶声奶气的回答道:“我叫元福。” 第762章 驳斥 池映寒听罢,当即被逗笑了:“元福?这名儿喜庆啊!这孩子岂不是小时候叫小福子,长大后叫大福子?” “怎么叫他都是妥当的,我这个当娘的,只希望他真能将福气带在身上。” 池映寒能理解她的想法,毕竟顾相宜也是这样的,甭说是名字了,简直恨不得把寿禄都折给她呢! 不过,见自己和掌柜的关系熟络了,池映寒继续探问道:“既没了官人,那你怎么不回娘家呢?” “哪来的娘家?就剩下我们娘俩了。” 池映寒眨了眨眼:“这么苦啊……” 那妇人听闻这个“苦”字,不禁感慨道:“人呐,陷在里面跳不出来的时候,才算是苦。跳出来了,反倒不苦了。” “也就是想通了呗?” “是啊,想通了。” 与其说是想通了,不说是被折磨的遍体鳞伤,彻底的看淡了。 现在让元玉婉再回忆当年的日子,那真是一场噩梦。 自己不愿嫁人,磕头绝食都没用,被家里逼着嫁给了一个伪君子。 最初的时候,也曾想过死。 但后来她以为自己想通了,认为好好在这家里侍奉夫君,孝顺婆母,说不定日子会慢慢变好。 她也曾豁出去植皮修容,也曾和小妾争宠,也曾轰轰烈烈的想为自己争出一条路来,也曾在某一个夫君来探望自己的瞬间相信这日子还能过下去…… 但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场大梦罢了。 安家没了,她和小妾被安瑾瑜拐走,后来小妾生了儿子,自己接过来养着。 再后来,小妾被毒死,自己的父亲也被流放,安瑾瑜本是答应了只要她接了休书并答应不再出现在他面前,待他权倾朝野的时候,便将她的父亲接回来,让他们父女团聚。 就这么一个他敢说、她不敢信的承诺,她却答应了。 事到如今,接过这休书,以罪臣之女的身份离开他,竟成了她梦寐以求的事儿。 她是足足在这个家里耗了两年的心血才发现——原来一个错的人,你等一辈子都不可能等到。 经历两年的折磨后,能得一个自由清净,元玉婉知足了。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竟会在京城再次见到池映寒,并且这一次,他已经做官了。 虽然他没正面接触过她,过了这么久,大抵彻底将她这个人给忘了,但元玉婉却是在见他第一眼便认出了他。 他还是老样子,无论怎么发展都不会变成安瑾瑜那般模样。 但元玉婉最想知道的是——他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听闻在顾相宜死后,他娶了王家的义女王雅兮,这回倒是门当户对了,只是不知道他心里是如何看待这桩婚事的,又是如何对待这个续弦的。 而这些事,元玉婉自是没有开口问他,只是告诉池映寒所谓的民意应去何处调查。 池映寒又问:“你真的没有什么想提的建议?” “这个还真没有。我带着福儿四处流浪,走到哪儿算哪儿,路上攒了些钱,便在此处开了家绣庄,本想着生意若是不好做便换个地儿,没想到生意竟做得不错,有裁缝铺的商户特意到我这里拿货,于是便在这里安定下来了。你若是想探听百姓的声音,我可以直接给你指条路——你去看看这京城里,有多少人生活仍旧十分艰难的?甚至许多人身在京城,却连口饭都吃不上。你若是能将这样的民生带回去,让官家想想对策,那你可就是造福苍生了!” 末了,元玉婉便送池映寒离开了绣庄。 而池映寒实在跑不动了,便将今日收集到的民意带回了谏院。 他回去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但按钱贯的说法,谏院这种地方,天黑了仍要继续办差的。 池映寒在外面跑了一天,累得气喘吁吁的,最后将收集的东西提交上去。 然,钱贯却告诉他——所有提交给大人的文献,都得让他先筛一遍。 在看过池映寒收集的民意后,钱贯整个人都懵了。 “这都是些什么啊……” 池映寒一边缓着气,一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首先赋税这个问题还用你提吗?什么免除赋税,你脑子不够砍是吧?” 池映寒:“……” “还有,你探问乞丐是几个意思?他们算百姓吗?现在朝廷有令,这些没有户籍的乞丐都得从哪儿来的赶回去!这些都是远地的灾民,朝廷给他们分派粮食,同时也赈灾了,反倒是他们赖在京城不肯回去了,你还要惯着他们,给他们户籍?你疯了吧?” “还有这个……” “打住!”池映寒是听不下去了,“这些东西是你来批阅的?大人都没看过,你怎么就自作主张说这些东西不行了?再怎么说这也是我顶着炎炎烈日探出来的东西,即便是要驳,也不是你来驳。” 听闻这话,钱贯目瞪口呆的道:“嘿!这就是你当新人的态度吗?” “什么新人旧人的,咱俩不都是六品议郎吗?你是权力比我多几项还是咋地?我一个新人,你又不带我出去实践,我怎么知道怎么做?我搁外面跑了整整一天是为了回来挨你训的?就算要训,也得让大人训我!” 钱贯今儿真是头一回见了,他刚来的时候,也没说嚣张成这样。 不过听说这位池议郎是个官眷,想必平日里也是娇生惯养的,刚出来混,脾气大些也情有可原。 不过钱贯也不是吃素的,直接驳道:“我不是跟你说得很明白了吗?一来,是咱们这探民意的活儿只能单干;二来,我脚踝受伤了……” “打住!”池映寒是真不想吃这套了,“你把鞋袜脱了,我今儿非要看清楚了,你是真受伤了,还是在这儿欺负人呢!” “我说了,皇宫重地,不得无礼放肆!” “那也成,等咱俩出宫的,今晚我就要看到你的脚!倘若你的脚没毛病,那你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钱贯的眸瞪得更圆了。 这新人狂得有些无法无天了! 第763章 做人 然,就在二人争执之际,谏院大堂突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外面是怎么回事?可是生了什么事儿?” 是曹大人的声音! 钱贯赶忙回道:“回曹大人,是新来的议郎不懂规矩,差事没办明白……” “让他进来。” 听闻曹清要亲自处理此事,钱贯只得退让一步,将池映寒提交的纸张都还给了他,摆了摆手示意池映寒一个人进去。 池映寒抢过钱贯手中的纸张,进入了大堂。 在进门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些发慌。 但他又一想,这事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钱贯根本没教过他应该如何操作,却还责怪他提交的谏言有问题,这件事上,他才是受害者! 可池映寒心里虽是犯嘀咕,但在曹清面前,还是没敢吭声,只听曹清主动开口问道:“你手中的是你今日探访的内容吗?” 池映寒闻言,赶忙回道:“正是!” “拿过来,我看看。” 池映寒应了一声,遂将纸张双手递交上去。 曹清将其接过后,便开始认真的批阅。 不多时,便听闻曹清道:“一共探查了四十多个商户,说明你整日都未偷闲,交给你的任务,你确是认真去做了。” 池映寒听闻这话,顿时涌出一丝说不出的情绪,赶忙点头应道:“回大人,我今儿在外面跑了整整一天呢……” “看出来了。”曹清回道,“只不过,由于你是第一天上任,恐是也未能理解这差事的意义,这么多的言论里,只有最后一条还算有点价值。” 最后一条?那不是绣庄的那个掌柜的给出的建议吗? 池映寒虔诚的道:“我确是不太精通这方面的事儿,可能是还未悟到其中的精髓。还请曹大人指点。” 曹清将这些纸张放在一旁,示意池映寒坐在他的桌前。 池映寒一愣,赶忙驳道:“这可使不得!” “无妨,坐吧。” 见曹清这般要求了,池映寒方才坐在了他的正前方,紧张的注视着眼前的曹清。 只见曹清神色凝重的道:“在此之前,本官想同你探讨一个问题。” “大人您说!” “你想做一个怎样的人?” 听闻是这个问题,池映寒不由得怔了怔。 一时不知道曹大人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但是,既然曹大人问了,池映寒便如实回答道:“我想做个能凭着自己的本事给自己和家人争出一片天地的人。” “还有呢?” “还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还有旁的吗?” “别的便没什么了,反正就是自己可以好好奋斗,好好发展,然后家人都能过得幸福。” 曹清闻言,点了点头,遂道:“所以,你是为了家人而活?” 池映寒笑道:“大抵是吧!” 曹清又问:“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单是为了自己而活,那么你现在又将是怎样一个处境?” “倘若我为我自己而活的话,那日子过得可就过得容易了!我可以靠家里养着,吃穿不愁,整日逍遥自在,什么快活便去做什么,能贪图几年便是几年,即便是几年过后,家族衰败,落得一无所有,那也无妨。毕竟相比起那些在苦痛中挣扎的人,我活得也够本了,死了也能落得一个自在。” 曹清点了点头,又道:“那现在为什么回心转意了呢?” “因为有家室了,有责任了,我不是一个人了,自也不能这般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了。我不单得为我自己考虑,也得为我的家人考虑。” 曹清郑重的点了点头。 “大致情况,本官也知晓了。你在谏院当差,虽没有进入朝堂的机会,也不能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但你所期盼的安稳日子,还是能够达到的。只看你这一生追求什么,欲念有多强烈。只要你肯脚踏实地的为国尽忠,谏院也是你的一片天地。” 池映寒点了点头。 他现在也去不了别的地方啊,不老实待在这里,还能怎么办? 但不得不说的是——曹大人的话,让他听着却是舒坦。 虽说他自己也知道差事没办明白,但也不至于像钱贯那样劈头盖脸的斥责他吧? 池映寒心想着,便听曹清继续道:“钱议郎性子急,恐是没能教你如何去探知这些民意。我们不是非要上人家门口,从他们嘴里套出什么,而是坐在某个地方,静静的用耳朵听,然后用心去感受,用头脑去辨析。你探访最后一家商户的时候,便将这件事做得很好,当你知道他们处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中的时候,你才知道他们可能需要什么,你才明确你要向朝廷表达什么样的想法。与民同心,才是我们谏院存在的意义。可是如何与民同心?那便需要你们走出皇宫,潜入民间,感受他们的生活,他们的需求,这一点,你能明白吗?” 池映寒点了点头。 照他的说法,他今日的差事是急于求成了,除了最后那绣庄的掌柜的有心思陪他多说两句,没人会惯着他,纵容他的错误。 但想到这里,池映寒不禁问道:“但是我们的每一条民意,官家都会看吗……” “他看不看、采不采纳,是他的决定,他会做出他的判断,而我们只需做我们该做的,将手头的差事办妥,旁的事莫要多想。” 池映寒再度点了点头。 只闻曹清道:“对了,打明儿起,本官慢慢教你应该如何做好这些事。你也不用着急,慢慢来。” “多谢曹大人!” 曹清回道:“今日你也累坏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告诉钱议郎,今日活儿不多,让他也回去歇息去!” “诶!我知道了!” 池映寒嘿嘿一笑。 果然还是跟曹大人一起待着舒坦。 池映寒心想着,便起身推开了门。 此刻,钱贯正在门外侯着,池映寒见他离这里这么近,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待反应过来后,池映寒便主动邀道:“钱议郎,方才曹大人说了,我们可以回家了!走啊!一起回家去!” 第764章 虾米 池映寒在得知曹清放他们离开后,心里还寻思着,今晚他定不会给他机会让他溜了,他还得同他一起出宫,看看他脚踝上的伤呢! 然,钱贯在听闻曹清放他们离开的时候,突然转身进了门,恭敬的问道:“曹大人,您和吕大人也忙完了吗?” 池映寒见他进门打探曹清的情况,一开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曹清回道:“这里还有几份文献,整理妥当了我们便离开。” 钱贯回道:“那下官便在这儿再等一会儿,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反正下官也不着急回家。” 池映寒闻言,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几个意思,赶忙也跟着发话道:“我也是,我也不着急回家,曹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吩咐便是。” 曹清听罢,轻笑一声,遂摆了摆手道:“今日确是无事了,你们先回去罢。” 见曹清这般吩咐了,钱贯便轻轻行了个礼,回道:“那我们便离开了。” 池映寒也照葫芦画瓢的跟着点头。 曹清瞧他那模样,顿时忍俊不禁,开口道:“池议郎。” 池映寒赶忙应道:“诶!我在!” “储文阁最里面的那个书柜上有几本关于前朝谏官的文献。钱议郎,你带他去选两本,回家研读一番。毕竟池议郎刚刚上任,需要掌握的东西太多,不过不着急,慢慢学,慢慢悟。谏院的差事,需要严谨、仔细,过于心急反倒误事,你现在首先要做的,便是调整自己办差的态度。” 池映寒赶忙行礼道:“多谢曹大人提点,下官定会谨遵大人教诲,不负大人所望。” 短短两句话,池映寒说得却十分别扭。 好在钱贯在听闻曹大人吩咐后,便立刻带着池映寒去了储文阁,到了最里面的书柜前,池映寒果真看到这里存放着许多关于前朝谏官的文献。 钱议郎催道:“你自己挑两本吧!” 池映寒昂着头,前朝的其他谏官他也不认识,就知道有个叫魏征的谏官,于是便拿过两本关于魏征的书籍,回道:“我挑好了!” 钱贯并未在意他挑的是哪两本,而是同他道:“既挑完了,那我们便出宫吧。” 末了,二人在向几位大人再度行礼后,便一起出了宫。 出宫的路上,池映寒见四下无人,便道:“待咱们出宫后,你总能让我看看你的脚踝有没有受伤了吧?” 钱贯在离开谏院后,也直言同池映寒道:“有伤又怎样?没伤又如何?这皇宫里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你都要刨根问底不成?” “旁人的事跟我没关系,但你今日假借受伤让我一人出去办差,差事没办好,你也有责任!” 钱贯回道:“何责之有?” “你根本就没教过我如何去办差呀!” “教你是情分,不教是本分。我刚来的时候,也没人教过我,都是我自己慢慢学会的。很多东西,你最好还是不要指望别人带你,因为在这官场之上,除了师徒之外,没有谁会将这些东西一招一式的教给你,能不能生存下去,全凭你自己的造化。” “所以我的事跟你完全没关系是吧?” 那他还总是搞得好像比池映寒大一个品位似的! 钱贯闻言,却是笑道:“倒也不是。虽然没有规定说我必须教你,但你若是三番五次办不明白差事,定会影响到我。毕竟每个地方都是一个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是后宫的宫女太监惹出是非,最终追究的还是管事者的责任。” 池映寒听他绕来绕去的,头都晕了,直接问道:“所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别在这儿一会儿说我得自力更生,一会儿又说我干得不行会牵连整个谏院。咱们抛开旁的不说,你今儿把我一个人扔出去了,我又不会干,你还怕牵连,那你到底是几个意思?能不能负点责啊!” 钱贯听罢,却是笑道:“想让我对你负责?那你便摆正自己的态度,虚心求教。我方才的意思可是很明确了,我们都是自寻生路。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不靠旁人、自己摸索;要么,拿出一个新人应有的态度!你自己看着办吧!” 池映寒听懂了。 敢情就两个议郎,也得争出一个老大,而另外一个必须像个小弟一样,听从老大的差遣。 但池映寒打心底里觉得可笑——就两个议郎,都是六品小官,都是打杂的,其中一个还想再搞一出“小鱼吃虾米”,而池映寒就是整个谏院底层中的底层。 池映寒想到这里,便重重叹了口气。 毕竟他现在对这里的环境并不了解,想在这里站稳脚跟,就得生生把这口气咽下去。 池映寒气呼呼的憋了一肚子的气,坐着马车回到了池府。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这差事被他干得烂七八糟、一塌糊涂,等到回府的时候,已经接近亥时了。 池映寒心里生生的难受,还没等回院的时候,便有些想顾相宜了,有一肚子的委屈想跟她说。 池映寒想着,便委屈巴巴的回了院子,又不敢过于张扬,只得悄悄去问杜仲,打探顾相宜的情况。 杜仲遂道:“少夫人白日里没出过屋,一直在老太太那屋待着呢,然后傍晚的时候出去了,现在有没有回来我也没太注意。不如,你自己问问去?” 池映寒有些怂了。 他怕她还在生气,一时也不知该跟她说什么。 但他却又有些担心她,这么晚了,她一个人能去哪儿呢?该不会是回娘家了吧?若是回娘家去,她肯定是要同苏韵说一声的。 池映寒觉得事情不大对劲,遂去苏韵的院里想要问问情况。 而这时,苏韵正同冯氏在屋里吃着晚宴,冯氏特意带来了一桌的吃食,说是都是京城里有名的菜品,晚上吃了助眠。 二人边吃边聊,冯氏也忍不住笑着感慨道:“我倒是发现了,近两年你是越发的放手了,也不过多操心你家二郎的事儿了。” 第765章 状况 冯氏说到此处,便又笑道:“不过这倒也是。我瞧着你们家相宜也是个让人省心的,把儿子交给她,二郎的事儿都让她操办,你自是清闲自在了。我也盼着今后我也家潭哥儿能找个这样的,太让人省心了!” 苏韵闻言,虽也知道事实是这么回事,却也未多回应,只闻那冯氏继续道:“对了,你家三郎现在情况如何了?找到中意的人家没有?” 苏韵笑道:“没有呢!他才在京城落脚,哪能这么容易便遇到合适的?” 冯氏驳道:“怎么不容易了?我跟你讲,你们虽是刚在京城落了脚,但我们在京城待得久呀!什么样的门户我们没见过?你家三郎是个出息的,只要将他手中的画作整理一番,办个展会,自会有人探问关于你家三郎的婚事。你们若是觉得这事儿行得通,那我便帮你们张罗一番,你看如何?” 苏韵近来正瞅着池映月的婚事呢,毕竟这孩子也成年了,可性子却是个孤僻的,平日里都不在家,回来了也不多与人接触,带他去京城里合适的人家议亲也是桩麻烦事儿,苏韵遂道:“那便劳烦你们帮着看看了,毕竟我们跟京里的这些人家都不熟悉。” “成,这事交给我便是!回头肯定让你们家里再娶个像相宜那样懂事的儿媳妇。” “诶呦!那可太谢谢你们了!” “哪里的事!” 然,就在二人唠着的时候,突然听闻门外传来一声:“母亲……” 苏韵一愣。 竟见来者是池映寒! 冯氏见状,惊道:“诶呀!二郎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这一天在谏院忙坏了吧?” 池映寒眨了眨眼。 不明白的还以为冯氏才是他口中所喊的母亲呢! 反倒是苏韵在冯氏面前也没有太多的话,只有在冯氏提出帮家里办事的时候,她才饶有兴趣的同冯氏谈了两嘴。 但见冯氏在这儿坐着,池映寒也不得不招呼一声:“三婶。” 冯氏赶忙回应:“诶!好孩子,快坐下歇歇!” 说罢,她便转头又同苏韵道:“你不知道,那谏院是门下省中最忙的一个地方。岂止是门下省,三省六部内,就不见哪个地方是戌时才回家的。我家潭哥儿申时便回来了。” 这么晚才回家的情况,已经让池映寒十分困扰了,冯氏这般对比,更是犹如补刀。 池映寒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遂道:“母亲,儿是想来探个事儿的。儿想问一下,相宜她跟您说过她今日去了哪里吗?” 苏韵一愣:“没有啊!怎么了?相宜她现在没在家里吗?” “听说今日出去了,但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我怕她出什么事……” 冯氏一听这话,忙道:“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要不要我们帮着找找去?” 池映寒赶忙驳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再去别处问问看!” 毕竟倘若她没什么事,他还发动家里大动干戈的找她,回来她又要生气了。 池映寒给苏韵行了个礼,便赶忙离开了屋子。 临走的时候还听冯氏笑道:“你瞧瞧,现在你家二郎也长大了不是?行为举止比前两年规矩多了!” …… 而池映寒在离开苏韵房间后,整个人心里都有些慌乱。 顾相宜没通禀苏韵,那便是临时出去的。 可是…… 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池映寒越想越心慌,最后干脆顾不得其他了,想去问问顾老太太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在来到顾老太太的屋外的时候,池映寒还是有些怂了…… 但他转念一想——没事!他脸皮厚!脸不要了,这点破事算个什么! 他就这么一边暗示着自己,一边敲了敲房门。 下一刻,屋里传来一声:“进来吧。” 闻言,池映寒便打开房门,将脑袋探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打探着屋内的情况。 只见顾老太太坐在床上,哄着床边的小允安,而顾相宜并不在屋里。 顾老太太瞧他那怂样,笑道:“进来呀!” 闻言,池映寒这才推开房门,进门后弱弱的问道:“祖母,相宜呢?” “她傍晚的时候出去了。她本是打算白日里出去的,但我瞧着今儿有些晒了,怕她一个人在外面被晒伤了,便让她白天在屋里待着,晚上出去也不迟。” “那……她这是干什么去了?” “说是官家赏她个铺子,让她开铺看看成效,说不定效果好了,那海哥儿便有机会进入太医院了,他们那个诊术便也能得到认可了,所以这事对她而言还挺重要的……”顾老太太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虽是不扰顾相宜,但却是想从池映寒这儿打探些情况,“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来了?不跟她吵架啦?” 池映寒听罢,厚着脸皮,嘿嘿一笑:“我跟她没有隔夜仇,不对,隔时辰的仇都没有……我……我就是有点想她了……” 池映寒一时不知如何组织语言,但他的话,却是将顾老太太逗笑了。 “这不叫隔夜仇,这叫床头吵架床尾和!” 池映寒赶忙附和道:“对!反正我这个人就是吵完就完事了……” “你吵完就完事了,人家可是还要脸呢!且让她一个人待一阵子再说吧……” “不是,后劲儿这么大的吗?!” 顾老太太叹道:“旁人不了解她也就罢了,你还不了解她?她可没你这么容易恢复情绪。以前我不在的时候,恐是还没这么严重,但自打生完这孩子后,她就好像病了似的。今儿还同我说,她要去铺子里忙活,孩子她也得带过去。我当时就寻思——她既要忙活生意,又要时时刻刻都能看见孩子,她能受得了吗?可这孩子一刻不在她的眼皮底下,她心里就不踏实。甭说是乳母带不了,就我一个人长期在家帮她带孩子,她也不放心了,非要自己带,就算自己抱不动孩子,那也得自己抱着才安心。我就寻思,这后宫的嫔妃娘娘也没有这么带孩子的吧?谁不是得将孩子交给下人抱着、乳母喂着,自己也能清闲一些?但她这段日子,可能是真的情绪上有些状况,我也怕说错了话,你们出了什么事我都不敢问。所以我就希望你这段时间什么事儿都别跟她争,吃点亏就吃点亏,大不了等这段时间过去了,你再捞回来些!” 第766章 循环 殊不知,在听闻这话后,池映寒顿时怔在原地。 “祖母的意思是——她要把安姐儿带走?以后养在药铺里?” 顾老太太叹了口气道:“确切的说,是她去哪儿,安姐儿就得跟着去哪儿。我这也寻思呢,她是产子那日受了刺激,还是家里郎中说安姐儿不好生养的时候,给她吓着了?我是没见过她这么带孩子的,只要孩子不在她眼皮底下,她心里就不踏实。但是这哪成啊?这不是患了心疾了吗?” 池映寒默默叹了口气。 说实话,现在你跟他说顾相宜有什么心疾,他都不会觉得奇怪,所以他平日里这是紧着哄呢,但有些事,他再怎么哄也是治标不治本。 但池映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道:“那祖母打算怎么办呢?” 顾老太太回道:“还能怎么办?只能是我陪她一起去铺子里,平日里帮她照看一下孩子。我记得她给病患施刀的时候,一次就得一个时辰。她怎么可能顾得上孩子啊?” 这事真是将顾老太太愁完了,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听闻这事后,池映寒更是发愁。 “祖母,您是不知道,她若是忙活起来,那是一连几个月都不回家的!那我岂不是见不到安姐儿了?” “说的可不就是这事么?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说我还能说她啥?她一个月不回家,孩子扔家里一个月,这也说不过去啊!” 顾老太太不敢往下再说了,说多了就好像生了这个孩子,反倒把顾相宜给拖累了一样。 顾老太太只道:“莫不如你趁着现在那铺子还未开张,多看两眼孩子吧!就怕你接下来的一个月都见不着孩子了!” 池映寒心里是知数的,遂坐在床边,看着床头处的小允安。 小允安对池映寒的态度好转许多了,似乎是同他熟识了,小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看。 瞧着小允安已经愿意看他了,哪怕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进展,都让池映寒感到十分欣慰。 他就这么看着小允安,但想到的却是顾相宜要把她带走的事儿,不过池映寒并没有拦着她的意思,而是同顾老太太道:“祖母,你千万别觉得她不懂事啊,也别说她有病什么的。家里不理解她的时候,类似的言论已经有许多了,但她本就不指望他们,自也不会在意。可是这些话倘若从咱们嘴里蹦出来,是真能将她击垮的。就说她现在的情况吧,其实……其实怪我……如果我是个像我三叔那样位高权重的人,她是不会这样的。因为我没本事护她周全,让她受到了太多的伤害,不说远的,就说上次四婶冲进院里杀她、杀孩子,她都经历了什么,有时候不是我们能想象的,所以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她呢?我知道,这个环境给不了她任何安全感,其实这都怪我。有时候我觉得她说得没错,我既不能护她周全,一开始为什么装病娶她……” 顾老太太还是头一次听见池映寒说出这般沉重的话,但这话却也让顾老太太回想起来——确是这么回事,自打生完孩子后,顾相宜受到惊吓的次数,她可能都没细数,顾相宜不想翻来覆去的说这些事,可她自己心里却是明镜的,所以才坚持要将孩子带走,离开一刻都不行。 顾老太太只知道好端端的当娘的没有这么折腾孩子的,但在反应过来后,不由得叹道:“真是造孽呀!” 但感慨过后,还是同池映寒道:“不过二郎啊,你也莫要多想,千万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三姐儿能遇见你,已然是她的福分了。” 池映寒听闻这话,却是想笑。 “福分个什么?她嫁给我,是委屈她了。”池映寒只感慨这么一句,遂转了话茬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沉重的话了,还是看看我的安姐儿吧!我发现我特别喜欢就这么看着安姐儿,然后仔细的看她哪里长得像我,有时候就觉得眉毛也像,眼睛也像……然后就希望她快点长大,等她长大了,打眼一瞅就知道她更像谁了!” 顾老太太闻言,笑道:“旁的不说,这孩子身高体型可得随你,要生得结实些,小脸蛋就让她随娘,以后咱们安姐儿长大了,就是个健健康康的美人胚子!是不是呀安姐儿?” 顾老太太逗着小允安,小允安咧开小嘴笑了笑,惹得顾老太太更高兴了。 这时,池映寒突然转过头道:“祖母,莫不如您教我抱孩子吧!我特别喜欢就这么抱着安姐儿,但是又怕将她摔了,每次抱她都紧张,我一紧张,就弄得她也跟着紧张,久了她都不喜欢我抱她了。” 顾老太太回道:“你可莫要啥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责!这小安姐儿啊,其实是个有脾气的,谁抱她,她都不愿意。甭说是你了,你们家老夫人抱她,她都不高兴呢!就是让亲娘抱惯了,跟别人反倒不容易熟络。其实这对孩子并不好,孩子打小就得多跟不同的人接触,这样才不怕生,爱跟人说话,不然这孩子长大了,也是个怕见人的,这可真就跟三姐儿小时候一模一样了。” “相宜小时候不愿意见人吗?” “是啊!她小时候就跟着她娘东奔西跑的,她娘做生意,家里没人照顾她,就把她带在身边。待到大一点的时候,五六岁吧,那时候才把她安置在家里,让丫鬟照顾她,但那时候她娘身子骨也渐渐不行了,后来也是她一个人在院里照顾她娘。她跟旁人也都不熟,平日里也就跟二姐儿能玩到一起去。所以有时候吧,这就好像命数一样——你看,现在她有了孩子,也是不放心,也是跑生意走哪儿带哪儿,估计也是得孩子大一点了才怕影响孩子嫁人,勉为其难的让旁人照顾她,只怕这么养出来的孩子,又成了下一个她。可是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好像一个跳不出去的死循环一样。” 其实在听闻这话的时候,池映寒想的却是——那她爹干什么去了?从小到大,孩子的父亲就跟彻底失踪了一样,从未出席过! 第767章 撞见 下一刻,池映寒便想起来了——她爹可不就是跟小妾逍遥快活去了么?最后正妻还尸骨未寒呢,那边小妾就上位当主母了,当时这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这位父亲,不提也罢…… 池映寒想到这里,不禁有些疑惑,问道:“但我记得相宜并不怕生啊,她刚嫁过来没多久就出门做生意去了,跟谁都能唠,一点都不怯场。” “那是她自己后来扳过来的。后来我听说她养出来的海哥儿,也是一开始怕生、不爱说话,后来也是这么逼着自己去扳过来的,当时还真是有些感慨——与其这样,不如从一开始就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的环境,何苦让孩子自己再受这份罪呢?” 顾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但是这些天来,我也能看出来,无论三姐儿长大后再怎么扳,她的那些言行举止,还是跟她娘一样,一点都没变。尤其是给她照顾月子的时候,她骨子里的那股倔劲儿,真是跟她娘一模一样,怎么劝都劝不动,真真儿是一个模样刻出来的。当年她娘也是这么熬的,也觉得自己没事,能带着孩子出去打拼。可最后呢?我是生生看着她娘就这么一点点将自己耗死了,根本没几年的时间,甚至在她没要五哥儿的时候,身子骨慢慢就不行了。但是,你说我这把老骨头,能说她什么?瞧着孩子累成这样,我这老太太心里更累。” 池映寒知道顾老太太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他最是清楚倘若顾相宜想要拼出一番业绩,她是真的能豁出命去的,当年如玉堂刚开业的时候,她那劲头就将他惊到了,现下这铺子还是官家赐的,顾相宜有多重视这次的机会,池映寒不用脑袋都能想象得到。 只闻顾老太太叹道:“所以我就蛮感慨的——当父母的都希望自家孩子能好好的,谁也不希望自己当年在自己父母身上受的苦,让自己孩子再经历一遍。可当真有了孩子的时候,他们却还是做了跟自己父母当年一样的事,甚至是毫无意识的去按照他们父母当年的思路去养他们自己的孩子。所以我心里也是跟着愁啊,我是真的希望这孩子长大后,除了模样像她娘,旁的千万不要再同她娘一样了,反倒是希望她能像你这么没心没肺的,所有不愉快的事都不往心里去,无忧无虑的。” 顾老太太说着,便又笑道:“莫不如我教你抱孩子吧!” 池映寒也不由得感慨道:“好啊!我正想知道怎么能抱稳孩子呢!” 池映寒问着,顾老太太便将小允安递了过去,池映寒小心翼翼的接过小允安,只听顾老太太道:“放松点,别紧张。” “我就是总怕自己抱不稳她,将她摔着了。” “可莫要胡思乱想,你越这么胡思乱想,就越抱不好。来,轻点抱着。” 池映寒接过小允安后,竟见小允安并没有不悦,这让池映寒十分受宠若惊,欣喜的道:“安姐儿,爹爹来看你啦!让爹爹看看,咱们小安姐儿是不是又长胖啦?嗯?” 小允安瞧着池映寒这般友好的模样,不仅没有害怕,还冲着池映寒笑了出来。 她这么一笑,让池映寒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火场救人的那一夜,那时的小家伙就是这么高兴的冲他笑的。 那一刻,池映寒竟感到有这小家伙在家里等他,他在外面混得再差,过得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一旁的顾老太太见小允安没有过多的排斥,鼓励道:“对,就这么抱着,你不紧张,她便也不紧张。但是平日里得经常这么抱她,久了她才会跟你亲近。” “可我每日需很晚才能回家啊。” “那都无碍。回家了就看看她,每天陪她一会儿,女儿都是最听话懂事的,只要你不在她需要你的时候缺席,日后你需要她的时候,她也定然不会缺席。等孩子长大了就知道了,说女儿是赔钱货的,那都是不懂女儿的好,女儿是最懂得疼人的了,你多疼疼她,是不白疼的。” 池映寒嘿嘿一笑,回道:“嗯!看出来了!安姐儿多懂事啊,我多看她几次,她就跟我熟了!” 而就在这时,池映寒突然听闻门口传来“吱嘎”一声。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赶忙循声望去。 却见就在他们笑着哄孩子的时候,顾相宜突然推门进来了。 顾相宜猝不及防便撞见了池映寒哄孩子的这一幕。 刹那间,她被这一幕惊得不轻。 而顾老太太见顾相宜突然回来了,生怕两人再闹了什么别扭,赶忙开口解释道:“三姐儿,他方才是来……” 还不等顾老太太说完,顾相宜便回道:“没事,让他陪孩子玩吧。” 说罢,顾相宜便径直进了屋。 场面看似并不尴尬,但顾老太太却明镜着——顾相宜说了,无论他们大人之间闹了什么矛盾,她都不会将其带给孩子,他们的争执,与孩子有什么相关? 故而在顾相宜回来后,便岔开与池映寒之间的矛盾,直言问道:“我刚刚出去这么会儿工夫,允安没闹腾吧?” 顾老太太笑道:“没有,安生着呢。你方才去探得怎样了?” “也不怎么样,单是找官家给我赐的那块地方,便找了许久,离家里太远了,少说半个时辰的路程。” 顾老太太问道:“那平日里还能回来吗?” “怎么说呢,那个地方挺大的,是三层阁楼,之前也不知道做什么的,就给拆了。但我觉得三层阁楼的地方做客栈或者酒楼比较合适,倘若开医馆的话,那么多房间只能是用来收治病患。可如果这么利用的话,今后收治病患的力度会很大,甚至可以让病患在医馆长住并观察。” 顾老太太闻言,不由得惊愕道:“这可是你在南阳都未曾尝试过的!” “是啊,但是我那本医书里,确实有这种留馆观察的说法。或许,我可以试试看,如果在这方面做好了,也是大庆医界的一项突破。” 第768章 挽回 一旁的池映寒就这么听顾相宜阐述着自己的规划,心里生生的难受。 顾老太太当着她的面不敢说,但谁看不出来——她这是刚坐完月子,便又开始忙活生意上的事了! 池映寒单是听着都觉得累得慌,遂忍不住张口问道:“那个……相宜……” 正同顾老太太谈论铺子的事的顾相宜突然听见池映寒喊她,顿时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池映寒。 两两相望的那一刻,池映寒竟有些怂了,脱口而出的只有一句:“相宜……你又要出去做生意了啊……” 顾相宜闻言,神色淡然的回道:“嗯,过两天就走。” 池映寒本想借机同她再说几句,但下一刻,他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本想说——她可不可以不走? 但话还未说出口,他自己便用脑子将其筛了下去。 她有什么理由不走? 抑或是说,他能拿出一个让她不走的理由吗? 官家赐的药铺,她还能违抗圣旨不成? 再者,她不出去打拼,还能在家里等着池映寒养活不成? 这一次,池映寒顿时想起她口中的那句“他是什么东西”了。 故而,池映寒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顾相宜,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原本不尴尬的氛围,现下反倒有一丝尴尬了。 反倒是顾相宜见状提醒他道:“你盯着我干什么?你不是要陪孩子玩吗?” “昂!对、对……我是想来看看安姐儿的……” 池映寒说出这话后,突然觉得这话不对劲,但他再想补充的时候,却见顾相宜并没有在意他说了什么,而且同他道:“那你便陪她玩会儿吧!我还要拟出一个草图,明日便让人照着这张草图开始修整药铺。” 说罢,顾相宜便起身绕过了池映寒,坐在桌前开始研磨。 但这态度却让池映寒难受得说不出话来,还不抵在他面前发脾气,再多骂他几句…… 可她在将最绝的话骂出口后,便再也不骂了,甚至在他面前没有丝毫情绪,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继续忙活明日的事儿。 屋里,唯有小允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见池映寒没有认真看她,低声哼唧起来。 谁料,却是这声哼唧,惹得坐在桌前的顾相宜突然转过头,眸光再度落在池映寒身上。 池映寒赶忙认真的抱着小允安,去哄着她,顾相宜见没什么事,便又开始认真的研磨。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顾相宜一直专注着自己的事儿,反倒是池映寒越发的难受起来。 他特别想告诉顾相宜,现在他已经能好好的抱孩子了,但最让他心里不舒服的事便是——她没有恼,但他却不能再肆意的在她身旁说话了,每句想说出口的话,都在脑中筛了无数遍,即便觉得能说,也一直卡在嗓子眼处,不敢说出口,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直到池映寒怀中的小允安睡着了,池映寒才弱弱的尝试同顾相宜说了句:“相宜,安姐儿睡着了……” “放床边上就行。” “那……她在自己的小摇床上睡不好吗……” “过两天便带到铺子里养着了,那边没有什么摇床,都是放在大人的床上养的,允安她没那么娇气,放在哪儿都能睡熟。” 池映寒:“……” 白日里在外面就已经够憋屈了,结果晚上回了家,竟是比白日里更憋屈。 池映寒真是怀疑这老天爷是不是觉得他不该入朝为官,自打他离开南阳城后,就开始事事不顺,怕不是想在哪天干脆一道闷雷下去劈死他吧? 池映寒就这么委屈的在这里坐着。 他一言不发,顾相宜更是没有主动跟他说一句话。 又过了半个时辰,池映寒忍不住问道:“相宜……你不睡啊……” “过会儿就睡了。” “可是,这都已经很晚了啊!是不是我走了你才肯睡啊?要是这样的话,你就跟我说一声,我就不扰你了……” “你想多了。这药铺总共三层,我以前从未接触过这种药铺,第三层具体怎么构建,我还没想好呢!你要是累的话,便早些休息吧!” 顾相宜说到这里的时候,池映寒心里的那口气再也憋不下去了。 他要是再憋下去,明日他也不用去上任了! 池映寒想着,遂来到顾相宜身旁,还不等顾相宜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便见他蹲在她的桌旁,昂着头道:“相宜,你给我一巴掌呗!” 顾相宜闻言,顿时被惊得住了笔,一脸惊诧的望着眼前的池映寒。 只闻池映寒继续道:“你要是觉得我有错,你就给我一巴掌好了!一巴掌不解气,多打几个巴掌也行!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不好受……” 顾相宜却是疑惑的道:“我又怎么了?” 只见池映寒蹲在那里,委屈巴巴的道:“你别不理我……” “我没有不理你啊。” “那……你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能说出这句话,顾相宜也不知他是用了多大的勇气。 但说到此处,顾相宜却是回道:“我早就不生气了。” 池映寒:“……” 他是真的不信她不生气了! 但还不等池映寒追问,顾相宜便继续道:“生气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池映寒:“……” 怕不是气过了劲儿,都不想再生气了…… 池映寒赶忙道歉:“我知道我错了……” “说这些都没用了。有些事不是认错就能解决的。你在陛下心中的印象算是废了,不过好在陛下对我还有几分赏识,我看看能不能挽回一些吧。” 说罢,顾相宜的眸光便又落在自己的图纸上。 那一刻,池映寒心里涌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他以前从未发觉自己竟是这般无用。 他痛惜顾相宜又要带着孩子,又要重新开始忙活生意,却不料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他造成的! 池映寒心里生生的难受,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还是顾老太太给了个台阶道:“二郎,天也不早了,明日不是还要上任吗?” 第769章 知错 池映寒听得出来顾老太太的话中之意,他确实该走了,再不走便耽搁她休息了。 池映寒顺势应道:“是啊,我明日还需早起,那……我回去了啊……” 池映寒这话是对顾相宜说的,他想听顾相宜一句回应。 毕竟他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她根本就不是生气,也不是哄两句便能哄好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失望攒到一定程度,没什么脾气可发,没什么怨言可讲,甚至连一句虚假的安慰也再做不到了。 池映寒一开始还以为去谏院当个议郎也挺好的,但他才上任一天,便体会到那是一个根本没有出路,甚至饱受官场冷眼和挤兑的地方,一个根本看不到未来的地方。 那时他才明白,她当时为什么会那般恼怒。 但是—— 这真的不是一句道歉、一份保证书能解决的。 末了,池映寒轻轻关上了门,离开了顾老太太的屋室,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许是白日里没人进来,待他进屋的时候,屋里尚有一丝冷气。 池映寒一个人坐在床上,默默的发愣,毫无睡意。 那时还理直气壮的喊着“我有什么错”的池映寒,现在是真的认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了。 这口气他是帮她出了,不,她根本没想出这口气,那他这般举动,到头来还真是只感动了他自己。 他说他为她正了名,后果就是她现在就得出月子,顶着莫大的压力拿出一个成效以示官家,不然,王家的脸就得到方圆十里外去捡了。 想到这些,池映寒心里便堵得上不来气。 可是事到如今,他还能怎么办?他究竟能帮她做些什么? 他不知道。 池映寒就这么想着,越发的难受,最后干脆坐起来,来到桌前,翻开曹清让他阅读的书籍。 他选的那本是《魏征传》。 这一夜,他便从魏征早年的事迹开始读起,一直读到了天亮。 可谓是彻夜难眠。 待到次日出门的时候,池映寒仍旧没有丝毫的困意。 直到来到谏院门口的时候,他见钱贯来得比他还早,遂招呼道:“钱议郎,这么早啊!” 正在谏院前堂干杂活的钱贯回道:“你以为呢?这秋天这么多落叶,不早些清理了,还想让大人们踩得满脚都是不成?” 池映寒闻言,笑道:“说得也是!我这新来的还有许多情况不太了解,不妨钱议郎告诉我,还有什么杂活?我也帮着干些!” 钱贯闻言,笑道:“呦!你这是开光了?今儿瞅你可比昨日顺眼多了!去后院的井里打几桶水过来!我们这儿平日里没有什么宫女太监帮着干活,那院里的杂活便需我们来做!你既是新来的,按理说就该多干一些!” 这话放在昨日,池映寒还不答应呢,但今儿他却是想通了。 都已经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了,他莫不如踏实勤奋一些,把该办的差事办好。 故而,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池映寒跑东跑西的,干了不少的差事。 钱贯瞧他这么听话,便又差遣他道:“后院还有几口大缸,你将缸里的水都灌满了,然后咱们今早的差事便也办完了。” “好嘞!” 池映寒应了一声,便跑到后院继续忙活去了,而这时,曹清也进入了谏院大门。 刚一进门,曹清便叹道:“今日这活儿做得可是比往日勤快多了。” 钱贯闻言,笑道:“这不是深秋了吗?下官就想着得来得更早一些,早些将院里收拾干净。” 曹清笑道:“精神可嘉!值得表扬!” 钱贯嘿嘿一笑,送着曹清进了大堂。 而池映寒一个人不知添了多久,才将几口大缸添满了。 等他回到前院的时候,曹大人竟已经来了。 池映寒赶忙上前恭敬的行礼。 坐在桌前的曹清见池映寒满头的汗珠,不由得怔了怔,但他却没问及旁的事儿,只是问道:“昨日让你回去品阅的书籍,可是看了?” 池映寒回道:“下官看了。” “看的是哪本书?” “回大人,是《魏征传》。” 曹清点了点头,又问:“有何感悟?” “下官感悟良多。下官当年对魏征最多的了解便是他的谏官时期,却不曾知晓,这个赫赫有名的谏官,也曾摸滚打爬、大起大落,但多数人知道的,却只有他风光的那段时光。” 曹清点了点头,回道:“确是如此。那些千古垂名的谏官,多数在后人眼中留下的只有风光的事迹或是惨痛的教训,他们平日里是怎么摔倒的,又是如何爬起来的,这些都无人提及,也无人在意,相关的史料确是有所记载,但世人并不关心。所以,那本《魏征传》还是不错的,平日里可以多看几遍。当然,只看一两本书是不够的,储文阁的书多着,每本书都有它存在的道理,这些道理,还需你慢慢去领悟。” 池映寒点了点头,问道:“那今日下官应该去做什么?” “去听。” “去听?” 曹清解释道:“你今日出宫,就坐在某个角落去听,听百姓们在说什么。你不用急着去问他们需要什么,而是在听的过程中,去感受他们的处境,理解他们的需求。” 池映寒听罢,恭顺的点了点头。 不多时便拿着令牌出宫了。 今日的天气,依旧有几分晒。 池映寒在进入市集后,便找了个茶馆,静静的坐在茶馆里。 这时,一个店小二过来探问道:“客官,需要点些什么?” 池映寒随口回道:“来壶茶吧!” “好嘞!”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那店小二笑容灿烂,不多时便端上一壶茶水。 实际上,池映寒没心思喝茶,甚至连笑都不想笑一下。 就这么看着那店小二跑来跑去的,每个客人喊他做什么,他都笑脸相赔,即便是有几个客人说他的茶难喝,要他把银两退回来,他也是笑着跟他们商量。 以前池映寒从没在意过这些,但此刻他却突然想到——顾相宜做生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从未见她跟哪位客人发过脾气。 第770章 福星 池映寒突然想到这点,随后再去观察那个跑来跑去的店小二,不由得疑惑的想要发问——这么活着,真的不累吗? 他不累,池映寒看他这么扯着嘴角硬笑,他都看累了。 反倒是池映寒这个平日里爱笑的,现下无论如何都笑不出声了。 他突然有些倦了,坐在桌前,四肢无力。 最后,也不等他的茶上桌,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睡梦中的他好像看见街上的所有人都在笑,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巷里,他头一次感觉自己竟是这么孤独,也是头一次感觉原来自己这么没用。 他总是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努力的用功读书,努力的参加科考,甚至一连闭关几个月…… 但是,后来他却发现——原来只有科考是他自己考的,除此之外,都是别人在给他铺路,甚至豁出命去也要给他铺路。 可笑的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才是豁出命去为妻儿奋斗的那个…… 他仿佛做了个梦中梦,梦中的自己好像已经离开了茶馆,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边走边感慨——自己的活儿也挺清闲的,不就是在街上溜达吗?放眼满朝文武,谁能捡到这么轻松的活儿?在街上溜达一圈,晚上回去报个到就行了,池映潭肯定没他这么清闲…… “客官,客官……” 然,耳边传来的声音,终究还是惊醒了池映寒。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哪儿都没去,竟是在茶馆睡着了。 他抬起头,只见那店小二关切的问道:“客官,您没事吧?” 池映寒赶忙坐起身,回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方才可是将我吓坏了,我都想叫郎中过来了!” 池映寒瞧他那关切的模样,由衷的道:“谢谢你啊……” “没事没事,客官,您的茶。” 池映寒接过茶壶,突然抬头问道:“小兄弟,你平日里这么跑来跑去的,掌柜的每日给你发多少钱啊?” “我们这个是按月算的,折算下来,每日有十文钱吧!” “啊?”池映寒闻言,不禁有些诧异,“这么少吗?!” “掌柜的是我表舅,我来京里投奔他,包吃包住的,每日再给十文钱,已经不算少了。” 对池映寒而言,如果每日就给他十文钱去花,那简直是要他的命! 十文钱能干什么?最多也就买点吃食,连个酒钱都不够! 池映寒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在喝完茶后,多给店小二塞了几个铜板。 店小二心头大喜,连声道谢。 殊不知,对池映寒而言,他只是刚刚开始接触百姓的生活,在此之前,他对京城里百姓的生活情况,根本一无所知。 …… 与此同时,顾相宜那边的药铺也开始了施工。 官家赐她的地段究竟属于几等,有多繁华,她还不太清楚。 毕竟在她看来,京城里的任何一条街的流量,都不是南阳的街巷所能比的。 故而,今儿一大早,顾相宜便带人过来,亲自监工。 谁料,她今日才刚下马车没多久,对面铺子里便走出一个妇人,一边啃着手中的萝卜,一边暗戳戳的打量着她,就这么看着她在待修整的铺子里进进出出,站在对面铺子门口的妇人不由得眨了眨眼。 最后终是按捺不住,来到顾相宜身后,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顾相宜顿时一惊,赶忙转过头去。 结果便见一个啃着萝卜的微胖妇人站在她身后,瞪着一双眼睛,紧盯着她。 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 “有什么事吗?” 那妇人眨了眨眼,疑惑的道:“你不认识我啦?” 顾相宜一愣,再瞅了眼这妇人,这妇人她确是不太眼熟,遂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前些日子才迁居京城,在京城里没什么亲戚……” 那妇人赶忙摆了摆手道:“我肯定没认错!我都盯了你半天了!绝对不会有错!对了,我是对面铺的……” 听闻是对面铺的,顾相宜下意识的问道:“怕不是扰了你们生意了?” “没有没有!不是旁的事儿,就是……你再仔细看看!你今儿要是认不出我来,你就过分了啊二嫂嫂!” 之前还没想起来此人是谁,结果—— 她这一声“二嫂嫂”,瞬间让顾相宜想起来了! 但瞧着眼前这个模样变化极大的妇人,顾相宜还是下意识的望了眼对面铺子上的牌匾—— 绝味一家! 顾相宜:“!!!” 昨儿晚上天黑,她都没看清楚对面是个什么铺子,以至于看到这个铺名的时候,顾相宜整个人都愣住了。 再转过头来看眼前这妇人,顾相宜难以置信的道:“春燕?!” 王春燕见她认出自己了,欣喜的应了一声:“诶!是我!” 但顾相宜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人竟是王春燕! “春燕!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我刚才是真没看出来是你!” 王春燕笑道:“哈哈哈哈!我这减下去五六十斤呢,能看出来就怪了!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顾相宜是知道王春燕后来开了个闻名京城的铺子,名叫“绝味一家”,却不料竟是开在了这里! 只听王春燕叹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可真是缘分啊!我之前都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呢!而且你不知道,你这个地方原先是家酒楼,自打我来了这个地方,把生意做起来之后,对面这家掌柜的婆娘就开始阴阳怪气的,成天找茬,我跟对面这家酒楼没少干仗!我可是天天盼着老天开眼,赶紧来个人把他们一家给克死。结果谁料真应验了!他家上个月突然就让人给拆了!当时我们这边高兴得差点就放鞭炮了,诶我就想知道到底是哪位救星把他们克走的,所以昨个儿晚上我见对面有动静,我就盯着了!没想到居然是二嫂嫂你啊!真的,我做梦都没想到,二嫂嫂,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王春燕说着,便激动的扑过来想要抱抱她。 殊不知,顾相宜到现在还处于在居然能在这儿碰到王春燕的震惊中,一时半会都没能缓过来。 第771章 富婆 就这么被王春燕突然抱住,顾相宜一时有些禁不住她。 不得不说,虽然减下去五六十斤,但她还是蛮有分量的,惹得顾相宜忙道:“轻点轻点,我可禁不住你啊……” 王春燕笑道:“哈哈哈,我知道!我感觉到了,你好像比以前更轻了!我感觉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拎起来!” 王春燕说到此处,不由得感慨起来:“我是真羡慕二嫂嫂你这样的,怎么吃都不长膘!你瞅瞅我现在都吃啥呢!都改吃素了!” 王春燕展示着自己手里的萝卜,这还真将顾相宜惊到了。 “春燕,你这五六十斤都是吃素减下来的?” “倒也不是。说实话,当初离开南阳的时候,我心里挺难过的,难过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即便到了京城,看到再多好吃的,我也一点食欲都没有,那时候给我伤心的,直接掉了五六斤。我娘当时就寻思,要不给我找点事儿做吧,别成天想这些伤心事了,于是我就闭关钻研我那些猪肉脯,研究各种各样的口味和酿制方法,我那时候纯是瞎忙活,转移注意力呢!可你猜怎么着?我就瞎忙活出来的东西,让微服私访的官家给尝到了!诶我的天哪,我做梦都没敢想象我王春燕有生之年撞了这么个大运!” 王春燕说着,便指着自家的牌匾道:“二嫂嫂,你看到那块牌匾没?官家觉得好吃,当场就赐了‘绝味一家’四个大字,然后我这生意就爆火了!那些排队买猪肉脯的能从街头排到街尾,排队一两个时辰,就为了买我家的猪肉脯。从那以后,我哪还有时间伤心了?整天从早忙到晚,连口饭都吃不上,那时候掉了八十多斤!” “那你这是又胖回去了?” “嗐!我这不是雇了二十多个伙计吗?从那之后我就闲下来了,然后又去吃肉了,结果没半个月,又开始长膘,我寻思这哪行啊!然后我就开始戒肉了!以后二嫂嫂你看到我吃肉的话,一定得把肉抢走,替我吃了!” 顾相宜笑着应了。 运势这东西,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即便顾相宜知道王春燕将来会富甲一方,但还是没料到竟是这么意外的将生意做起来的。 王春燕说完了自己的事儿,好奇的问道:“二嫂嫂你呢?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顾相宜回道:“还成罢!我们也是刚到京城没多久,对这里也是人生地不熟的……” “没事!这里有我呢!今后我罩着你啊!”王春燕突然提议道,“要不你今儿监完工了,咱们去逛逛街、吃一顿呗!好久没见了,今儿我想破例,跟二嫂嫂一起吃顿好的!” “我倒是真想跟你玩去,但是监完工我就得回去了,家里孩子还没喂呢,一会儿还得回去。等过几天我将孩子接过来,咱们带着孩子一起逛街去!” 王春燕:“!!!!” 乍一听这个消息,她整个人都险些震惊到爆炸。 王春燕赶忙探问道:“我的天爷呀!你们都有孩子啦?!” 顾相宜微微点了点头,就这么看着王春燕激动的在她面前转悠,却迟迟不知该用什么词儿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瞧着王春燕这欢快的模样,顾相宜是真心羡慕。 当初她想让顾相宜允她做妾,顾相宜拒绝了她,再次见面的时候,她仿佛彻底释怀了一般,没有任何的仇怨,见到顾相宜还是那么开心。 反倒是顾相宜虽是震惊,却也没有激动成王春燕这样,恐是现下满腹的愁事,纵是真将孩子带过来,她也没心思跟王春燕出去大吃大喝。 倒是王春燕激动的道:“是男孩还是女孩,现在多大啦?” “两个月了,是个闺女。” “那你婆母她们没生气吧?” 王春燕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顾相宜所在的宅院,规矩可是多着,她记得在那里没生出儿子,那当娘的是抬不起头的。 但顾相宜回道:“我自己的闺女自己带着,她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是懒得理她们。” “嘿嘿,说得也是。”王春燕发觉自己好像提了一个不该提的话茬,赶忙转了话茬,“那……二嫂嫂,你是打算把这个酒楼改成药铺吗?” “是啊!” “那你打算给药铺起什么名儿啊?” “我没打算更改堂号。” “为什么啊?”王春燕不太理解,“就算药铺在南阳开得再火,京城这边也是不知道的,完全可以重新再起一个名儿啊!” “没事,就接着用吧,不改了。” 毕竟,当初这个堂号是池映寒起的,那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才学给药堂起堂号。 或许她的药堂可以有更威风的名字,但她却不想再改堂号了。 就接着用这个堂号罢。 今日的工,顾相宜只监到了未时便有些疲了,但这些人没干完活儿,她也走不开,最后只得到王春燕的铺子歇了会儿。 王春燕见她过来,热情的给她拿过来不少吃食,道:“这些肉干肉脯都是我这儿热卖的小食!可好吃了,二嫂嫂你尝尝看!” 顾相宜这会儿也有些饿了,遂也吃了两口,没想到这肉脯的口感竟比前两年还要好吃。 顾相宜遂道:“我估摸着池二应该也会喜欢这些肉脯,要不我给他买几斤带回去尝尝?” 王春燕闻言,害了一声:“二嫂嫂你说你这人,跟我谈什么钱不钱的,想吃啥你就拿,今儿你就算雇几辆马车把我这儿搬空了都没事儿!我今儿就是高兴!你喜欢的话,我一样给你挑点带回去!” 说着,王春燕便拿起了袋子,将肉脯肉干往里捡,边捡边道:“我记得二哥哥不能吃酒酿的,跟酒沾边的我就不给他拿了啊!” 顾相宜应了一声,不由得叹道:“这么长时间没见,春燕你在京城过得应该也挺好的吧?” “挺好的啊!”王春燕边说边笑,“说起来,二嫂嫂你还是我的贵人呢!你说当年我咋就那么想不开,在那么压抑的宅子里就想做个妾!现在想想都后怕,我去那儿做妾,就算你不刁难我,那宅子里的那些婆婆婶婶的也不能让我好过!还是现在的日子过得舒坦,轻松自在的,关键是银子还多!这日子过得不也挺自在的?” 第772章 相亲 顾相宜忍不住问道:“那你家里也不给你议亲了?” 提到此事,王春燕叹了口气,道:“可别提了!自打我这生意做起来后,来提亲的人还不少呢!我家里自也给我议亲了,然后我也去相看了,结果我发现,这男人无非就这么两种——第一种呢,居高临下,他们觉得自己可好了,跟我爹娘说得也可好听了,待我去见了才发现他们自认为会好好对待我,结果谈几句话他们就开始抢话说上句,有的上来就说我胖,说我饮食不对,应该怎么调整,话语间都是对我的各种要求,说我婚后得怎么怎么样,然后还说是为了我好。全程容不得我驳一句,我驳一句,他们有十句等着。可拉倒吧,相了好几个了,全是这样的。我就想说,我什么情况我自己心里清楚,咱们能过就过,说个亲就开始挑三拣四的,我嫁去岂不是天天受气?” 顾相宜没说什么,就这么听着王春燕继续发泄道:“于是我就跟家里说了——我想嫁的人,必须满足我的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就是必须得考虑到我的感受,好歹得顾及一下我的想法吧?不然我嫁过去后就是给他们下猪羔子的母猪?于是,家里又给我继续找,但我这个要求提出去后,媒婆就找不到门当户对的了,倒也找来一些乖顺甚至低声下气的,结果再一打听门户,才发现——好家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上有父母兄长,下有弟妹幼侄,一大家子跑这儿讨饭来了!怪不得这么老实听话,说啥听啥!真的,可拉倒吧!我一次又一次的受这窝囊气干啥?还不抵一个人过呢!” 顾相宜闻言,叹了一声:“这天底下的男人,还真就没有完美的,就看你能不能接受了。” “不能接受!没一个好东西!” 王春燕说到这里,突然有些发愣。 她突然想起顾相宜曾经说过——王春燕眼里那完美无缺的池映寒,其实毛病也多着呢。 虽说王春燕是不再惦记给池家做妾的事了,但她还是好奇的问道:“二嫂嫂,你跟二哥哥过日子,能有什么接受不了的愁事啊?我自打相了这么多户人家后才发现,能做到二哥哥那种程度的男人,真的太少见了,你都不知道旁人有多羡慕你有二哥哥这么一个夫君。” “可是他若是哪天死了呢?” 顾相宜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将王春燕惊得不轻。 “死了?为什么?” “你不知道他的处境,倘若不杀出一条路来,家里那些人就能想方设法害死他。可到了官途上,腥风血雨更甚。你嫁个商户或是农户,生活中矛盾再多,你也不至于每日都在提心吊胆的怕你夫君哪日就死了吧?” 王春燕闻言,疑惑的问道:“二哥哥做官啦?” 顾相宜应了一声。 “那……做的什么官呀?” “一个六品谏官。” 王春燕一听是这么个官职,不由得有些震惊:“我听说这个官职……一句话说错是会满门抄斩的……” “是啊,他就在那儿当差呢!池二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官场上说了什么话,我既听不见,也管不着。你说我愁不愁?” 说白了,王春燕看到的是池映寒在家里有多好,但池映寒不是个身居后宅的人,他现在入朝为官了,故而在王春燕看不到的地方,顾相宜也有她的愁事。 “那……二嫂嫂,你们今后打算怎么办呐?能把他调任到别处吗?” “我先前也打听过这件事,自打谏院改制后,还未听说有人可以调离那里的,基本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剩下的话,顾相宜没再说下去了。 旁人的羡慕,让她觉得可笑。 她们只看到好的那方面,而她的苦事,谁又看见了? 自打得知池映寒是自己把自己作到这么个地方后,顾相宜心里没有一天是踏实的。 她是真怕天道会跟她开一个最恐怖的玩笑——她豁出命去改池二的未来,最后倘若池二的结局又绕了回去,一无所有沦为乞丐,她怕是一刻都不想多活了。 而王春燕发现自己唠几句话就把话茬引入了尴尬的方向,不由得叹道:“诶!我发现我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到现在都不会说话,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二嫂嫂,你别介意啊!” 顾相宜回道:“我没介意啊,我只是觉得春燕你跟我不一样,你完全可以不守这些规矩,做你自己就好。” 王春燕抿了抿嘴,没再多言。 只闻顾相宜继续道:“而且,谁说你没有长进的?你现在都成了京里的大富商了,而且现在膘也掉了不少,人都比之前漂亮多了!” 王春燕嘿嘿一笑,坐在顾相宜身旁,嘿嘿一笑道:“你要是个来说亲的,我还真就嫁你了!其实我什么样,我心里是有数的,但我听着二嫂嫂这话,心里就是舒坦!其实我啥都不差,也啥都不求,就是想找个处着舒坦的,最起码能让我感觉到,他说话的时候,是能顾及到我的,这就够了。” 恐是从未得到过异性的尊重的缘故吧,王春燕想要的就是这么简单,但她却发现,原来这样的人,世上很难再有了。 直到傍晚的时候,池映海乘坐马车过来接顾相宜,宁儿扶着顾相宜准备上车回家去了,临行的时候,还不忘将那包猪肉脯带走。 而到了晚上的时候,施工的队伍也各自回家去了。 王春燕一个人坐在铺子门口,突然有些孤寂。 在京里的日子,她最大的感受便是孤独,好在二嫂嫂过来了,她今后的日子也多了一丝盼头。 待顾相宜回院的时候,特意向三燕探问了一下池映寒是否回来了。 三燕回道:“回少夫人,还没回来呢!” 顾相宜纳闷的问:“昨日这个时辰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那奴婢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他们这个地方时间没个准儿吧。” 顾相宜遂也认了,于是便推开了他们屋子的房门。 见顾相宜回的是自己屋子,三燕探问道:“少夫人可是准备回屋住了?” “没有,不过是给他带回来些吃的,怕他晚上回来没饭吃。” 第773章 乱来 三燕闻言,也敢未过多探问,而顾相宜也没再多打探关于池映寒的事,转头便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允安怎么样了?没闹腾吧?” “没闹,说来也是奇怪。好像是知道您没在她身边似的,这两日都是您一走她就不闹了,您一回来,巴不得将白日里没闹的都补上了。” 果不其然,待顾相宜回屋抱孩子的时候,孩子这会儿也睡醒了,睡醒后见到亲娘回来就精神起来了,就连顾老太太都说,她白日里看孩子的时候,孩子还挺安生的。 顾相宜闻言,抱起怀中的小允安便道:“咱家允安真是懂事!想来这世上,也就你亲娘能纵你撒泼闹腾,在旁人面前咱们就得安分一些,你说是不是啊允安?” 她也不知道小允安能不能听懂这些话,但小允安瞧见她回来了,便显得十分兴奋,被顾相宜抱起来后,小手一直在触着顾相宜的脸颊。 而顾相宜在外面监工一天后,回家看见自家闺女这可爱的小脸,打实是越看越稀罕,遂在她小脸上轻轻亲上一口,并道:“要不,娘亲明儿带你一起去监工好不好?一天见不着你,可真是想你想得发慌。” 池映海闻言,赶忙制止道:“二嫂嫂,可别乱来啊!店铺施工多危险啊,哪下没弄好再将孩子伤了!” 池映海现在就得天天看着她,不然谁知道她会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顾相宜却是回道:“我原先也是怕出什么事,但今儿我在对面碰到春燕了,我去她那儿待会儿也是无碍的!” 池映海驳道:“碰到谁都不行!那么危险的地方,不许带孩子去!” 顾相宜瞧他那副模样,也是无语凝噎。 她可是把这个小徒弟养得出息了,这一天天的怎么跟她说话呢? 顾相宜气呼呼的,没搭理他,只是抱紧了怀中的小允安,坐回了床上。 一旁的池映海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这样,干脆我替你监工好了,免得你一天见不着孩子,心里发慌。” “那地方可是比咱们以前待的地方还要大好几倍,需要修整的细节太多了,你一个小孩子去监工,那怎么行?” 池映海被这话噎得不轻,要恨就恨自己到现在还不满十五岁,仍是被当成小孩论处,他只得妥协一步,道:“那二嫂嫂你明儿带我去监工,教教我该怎么做?我学两天就会了!” “成,那等明早再说,现在还没时间陪你……” 池映海一脸无语:“我懂……那你今晚陪孩子玩够啊,明天不许带孩子去施工的地方!” 但现下顾相宜已经回来有一会儿了,却仍不见外面有什么响动,顾相宜遂问:“对了,池二他有说他今天几时回来吗?” 池映海闻言,突然笑道:“怎么?终于想起二哥哥了?” “少打岔!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池映海回道:“那我也说正经的——半点消息都没有,听家里说谏院那地方是少数夜里还不休息的,他后半夜回来都正常!” 顾相宜:“……” 这么晚吗…… …… 而池映寒确实是在外面熬到了天黑,才回到了谏院,进宫的时候,门口的太监还同他说:“你再晚点回来,宫里便不让肆意走动了。” 池映寒没多说什么,只是同放他进来的太监行了个礼,随后便回了谏院。 他进来的时候,曹清还在位置上研墨,池映寒这两日也未跟其他几位大人打交道,回来后便率先去找曹清报道。 曹清见他回来,问道:“回来了?” 池映寒来到他面前,行了个礼。 曹清看了眼池映寒稍有破损的长靴,主动同他道:“想来今日也去了不少地方吧?” 池映寒也不知道曹大人为何就这么信任自己。 他就不怕自己是在哪个酒楼快活一日,然后回来拿些不着调的话哄骗他? 但池映寒自是不可能这么做,遂回道:“下官今日确实去了许多地方。” 曹清点了点头,道:“都见到什么了?” 曹清问着,池映寒便掏出了一张纸,递给曹清。 “下官将今日的所见所闻记在这张纸上,还请大人过目。” 曹清接过这张纸,轻轻的放在桌子上,将其铺开,仔细的阅览起来。 一边阅览,一边认真的做着标注。 只闻曹清道:“你见过为了十文钱的工钱每日跑得满头大汗还对客人笑脸相迎的店小二,见过为了半斤大米殴打孩童而被太仓卫带走处置的男子,见过因为你给过他们几张饼而在你走过的街巷等你的乞丐们……” 池映寒点了点头。 曹清又问:“那么,见过此情此景,你有什么感受?” 池映寒闻言,深深叹了口气:“一言难尽,我总是感慨自家的苦,但他们受的这些苦,我不敢想象,也不敢体会。但是我也知道,人与人之间的苦是不能拿来比较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那种难受,看得多了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只希望今后大家都会慢慢好起来,毕竟他们经历的这些,不是我想看到的。” 曹清闻言,回道:“你嘴上说着不会表达,但实际上,你已经表达出来了,而且表达得很正确。如果问你为什么要为国尽忠,你会有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些理由有一部分是你参加科考的时候先生教你答的,有些是所有人都这么喊,你便也跟着这么喊的。但如果将这些都抛去呢?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要忠于大庆?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让池映寒有几分诧异。 只闻曹清继续道:“有很多人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们世人都知道参加科考、入仕为官是儿郎们必须去走的路。许多人在科考的时候,目的只有金榜题名,但金榜题名之后呢?当他们真的坐到这个位置上后,他们就可以安枕无忧了?可以享清福了?所有的奋斗,都到头儿了?许多人都未曾想过这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坐在这个位置上?” 第774章 不累 池映寒低着头,恭敬的听着他的话。 只听曹清郑重的道:“对于这个问题,很多官员是给不出答案的。但是你给出了,这个答案很简单——我们不需要呐喊心中的宏图大志,我们只需要知道,放眼望去,还有许多子民仍在受苦,我们不想看到他们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所以身处我们这个位置的人,便要尽己所能,为天下苍生,登高一呼。这便是身在这个位置的意义,你明白吗?” 池映寒恭敬的回道:“下官明白。” 曹清点了点头。 “我也相信你能明白。今日的‘听’,颇有收获。明日开始,我便教你如何去‘探’,你记得早些过来。” 池映寒应了一声。 在离开谏院的时候,他已不知是几更天了,若不是门口的太监知道他是谏院的议郎,这个时辰定是不会让他出宫的。 待到回院的时候,已经子时了,进院后,池映寒本想去看看小允安,但这时候顾老太太房里的灯已经熄了。 池映寒喃喃道:“已经睡了啊……” 池映寒不知道她今日监工会不会很累,但她没等他回来,还是让他心里有些郁闷。 他自是希望她能好好休养的,但他记得以前他没回家或是有什么事的时候,她是彻夜未眠的,而今晚竟没有等他…… 她还在生气吗…… 池映寒不由得感到一丝失落,随后便进了自己屋里,点了灯。 然,在点灯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桌子上有一包猪肉脯。 池映寒不由得有些疑惑,赶忙去问杜仲道:“杜仲!这猪肉脯是谁拿来的?” 杜仲这会儿半梦半醒的,哪里知道什么猪肉脯是怎么回事,遂道:“不知道啊!” 池映寒猜道:“不会是宫里那位给我带来的吧?” 杜仲见他有了想法,便道:“没准就是你说的那位呢!” 池映寒:“……” “少爷,没事儿的话,我接着睡了啊,天不早了,少爷你也早些睡吧!” 池映寒摆了摆手,也不再折腾他。 反正他这会儿也是饿了,遂打开袋子,狼吞虎咽的吃起了猪肉脯。 “别说!这猪肉脯还真香!” 池映寒一边感慨着,一边将猪肉脯又多塞了一些,没一会儿的工夫,他便将猪肉脯都吃尽了。 在吃饱后,池映寒便躺到了床上。 今晚说什么都不能熬了,再熬下去,明儿又得在大街上睡着了。 谁料,池映寒这一睡,便睡到了天亮,在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竟发现卯时已经过了! 池映寒赶忙惊慌的从床上爬起,赶忙披上官服,穿上那双破损还来不及换的鞋子便上了马车。 结果这一大早,他就跟玩命似的往皇宫跑,最后还是来得晚了。 好在这个时候,曹清还未入院。 钱贯见他这般急三火四的模样,斥道:“今儿怎么还来迟了?!” 池映寒回道:“昨夜回家就已经子时了,所以……” “别找理由!你知道曹大人是几时起来的?寅时二刻,他就去上朝了!昨夜你子时离开的,他能比你早回家不成?” 池映寒赶忙行礼道:“钱议郎教训的是!” “赶紧用凉水洗把脸,然后干活去!” 池映寒闻言,赶忙拿起扫把开始清扫谏院的后院,实则他现在怎么洗脸都还是困得厉害,才上任三日,精神头儿便差得离谱。 他曾以为闭关的时候已经够苦的了,却不曾想,后面还有更苦的日子在等着他。 他这边正在清扫昨儿的落叶,那边门外便来了一帮太监,池映寒赶忙上前迎接,并道:“你们是有什么事儿吗?” 为首的太监道:“储文阁需要的文献到了,还请大人帮着搬运一下。” 池映寒赶忙应下,而就在他想搬运为首的太监手中的文献时,后面一个小太监突然没站住,摔了一跤,手中捧着的书散落一地。 池映寒见状,忙问:“你没事吧?!” 为首的太监却回道:“不必管他。他是犯了错,被管事公公杖责二十,现下伤势未愈罢了。大人您还是该按顺序搬运的。” 池映寒也无权颠倒搬运的顺序,只是瞧着那小太监被打得腿都站不住了,还是要出来干活,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不多时,池映寒将文献搬运完毕后,问了为首的太监一句:“你们是哪个宫的啊?” 太监回道:“我们不是宫里伺候主子太监,专门在宫里干杂活的,哪里有需要,我们便去哪里。” 池映寒点了点头。 目送着这波太监离开了。 这会儿曹清不在,池映寒便前去史枫所在的地方汇报一声。 “史大人,储文阁的文献送来了。” 史枫抬头,一脸诧异的道:“你说什么?” 池映寒这才想起,他耳朵好像不太好使,于是便用笔将想要描述的实情写在纸上。 史枫这才知道是什么意思,遂道:“池议郎,将老身的椅子拿过来,老身要过去看看。” “椅子?什么椅子?” “在书柜后面呢!” 池映寒只知道,平日里史枫是住在这里不离开的,直到去了书柜后面才发现——这竟是一个轮椅! 想来史大人不仅耳朵不中用,腿脚也不方便。 池映寒赶忙将轮椅推了过去,扶着史枫上了轮椅,前往储文阁。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钱贯说院里必须有人照顾大人,原是这么个情况。 而这史枫在进入储文阁后,单是审阅文献,便仔仔细细审查了半晌,待池映寒推他回他的位置的时候,那边曹清都已经回来半天了。 曹清将今日上朝的文献交给司谏,这时,池映寒才灰溜溜的过来报道:“曹大人,方才史大人有些事,我去帮忙了,不知您回来,未曾远迎……” “无妨,坐吧。” 池映寒老老实实的坐在曹清面前。 曹清问道:“昨儿回去的晚,今儿来的又这么早,觉得累吗?” 池映寒赶忙摇头道:“不累!” 跟曹清比起来,他有什么资格喊累? 曹清笑道:“真的不累?” “真的不累!” 第775章 待嫁 曹清笑道:“是真的感觉不累,还是累却不敢说呢?” 仿佛被他撞破了心思一般,池映寒赶忙承认道:“是后者……” “这就对了,你现在还没到感觉不到累的时候。或许你可能会问,怎么能感觉不到累呢?当你能感觉到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充满了意义的时候,你便不会觉得累了。” 但眼下,池映寒只知道自己身在这个岗位,就得努力把差事都办好,至少现在这里稳妥的生存下去再说。 至于那些深远的意义,池映寒还悟不到。 而今日开始,池映寒的差事是出去听十件事,探一件事,说白了便是认真的同其中一个人把事聊明白,这件事最好同百姓的衣食住行相关,方便谏院记录并通禀官家。 这一探,便又是整整一日。 好在今日傍晚的时候,池映寒便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巧的是,回来的路上,他又碰见了那个被打得走不稳路的小太监,他瞧着那小太监的模样,实在可怜,遂在为首的太监不在的时候,过去探问道:“小公公,你们这是在搬运什么呀?怎么这么晚还在忙活?” 那小太监道:“安阳公主下个月就要成婚了,我们可不得忙活上一阵子吗?”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安阳公主成婚的事,池映寒也未过多在意,他纯是觉得这个小太监伤得这么重,还要搬运这么多东西,心里不舒服,遂道:“要不,我帮你搬一会儿吧!我瞧着你这样也太累了!” 小太监听闻他要帮忙,连声道谢。 池映寒又道:“不过我帮你搬完了,你得送我回来啊!” “没问题!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多时,池映寒便帮小太监搬起了婚嫁用的东西。 路上,池映寒打探道:“你犯了什么错儿啊?怎么被打得这么重?” 小太监回道:“我没犯错,是前两天有几个公公把采买的东西弄丢了,便栽到我头上了,说我办事不利,把一箱子的东西弄没了,随后管事的公公便将我打了。” 池映寒闻言,叹道:“那你还挺可怜的啊……那你受伤了,都没有其他公公关心你吗?” 那小公公摇了摇头。 池映寒不禁觉得这小公公更可怜了,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卓子。” “那我就该叫你‘卓公公’了。” 池映寒说着,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到了安阳公主所在的宫殿附近,到了此处,小卓子忙道:“剩下的我来吧!多谢池议郎帮忙了!” “诶!那我等你一会儿,说好了带我回去的啊!” “放心吧,我马上就出来了。” 小卓子将东西搬进宫殿后的事儿,池映寒自是不知道了。 他更不知道的是—— 在进入宫殿后,管事公公看到小卓子便斥骂道:“就数你最慢!别人早就将东西安置了,你怎么才过来?别跟咱家说什么腿脚不便,腿脚不便的人多了去了,谁能迟到近半个时辰的?” 小卓子赶忙认错道:“奴才该死!” “赶紧将东西搬了!” 于是,小卓子便跟着搬了半晌,两刻钟后,方才离开了安阳公主的宫殿,带池映寒回到谏院。 池映寒也未多想什么,回到谏院后,便交代了今日的差事。 曹清见后,对他的办事能力还算满意,至少探问的十分准确到位。 不过,曹清又问:“你今日回来的比昨日早了许多啊!” 不得不说,虽说回来的时候同小太监耽搁了一些时间,但今日还是比昨日回来得早了一些。 池映寒遂道:“昨日回去得太晚,没能见到孩子,所以便打算再勤快一些,争取每日亥时办完差事,想尽量回去看一眼孩子,不然久了,孩子跟我都不亲了。” 曹清笑道:“你还蛮顾家的。” 池映寒嘿嘿一笑,希望曹大人能允他每日亥时回家。 曹清又问:“孩子多大了?” “两个月。” “本官知道了,每日你早些过来,晚上也早些回来交差,做好你本职工作,差事办妥当了,自能早些回家。” 池映寒遂道:“多谢大人!” 晚上的时候,池映寒又在院里忙活了一个时辰,亥初的时候,曹清便允他回家了。 今日回家早了一会儿,但谁承想,待他亥时回家的时候,屋里已经熄灯了。 池映海见他回来,还招呼他道:“二哥哥回来了?” 池映寒见池映海还没睡,赶忙问道:“她前两天还不是这个时辰睡的,现在怎么这么早就安置了?” 池映海回道:“白日里监工太累了呗!我今儿陪她去监工的,结果单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施工,都把我累得腰酸背痛的,安置得早了也不奇怪。” 池映寒委屈巴巴的道:“那我过几天是不是就见不到孩子了?” “差不多吧!因为那个地方比我们之前的药堂大了好几倍,单是住人就能住上几十人,挤一挤的话,百人也住得下的。所以,官家给她这么个地方,必然是想让她将其往大了做,家估计是回不去了。” 池映寒:“……” 行罢…… 池映寒只得一个人回了屋,现在他即便是想跟顾相宜说上两句话,也不能够了。 池映海见他失落,遂道:“不过也不一定,孩子有时候半夜会惊醒哭闹,那时候就会起灯了,你莫不如那时候过去?” 问题是—— 半夜孩子起来了,他起得来吗? 池映寒本以为自己或许是能起来的,但第二日还是被杜仲早早叫了起来。 一看时辰,是寅时了。 他便赶忙穿衣起身,上了马车。 这一次,总算没让钱贯再嫌弃自己。 钱贯看着他在迎曹清入院并交代几句后,便自行离开了谏院,不由得感慨道:“不错啊,已经慢慢摸索到如何把差事办明白了!” 池映寒心道:这些又不是他教出来的!他在这里感慨个什么? 不过这种怼人的话,池映寒自是不会说出口了,白日里只把该探的都探明白了,晚上回到谏院,一边交差,一边伺候各位大人。 第776章 杖毙 不过好在池映寒的差事办得勤快,还未到戌时,今日的差事便都忙活完了,曹清见他这般勤快的模样,也知道他心里惦记着什么,遂道:“池议郎,你再去储文阁挑选一本书,今晚的任务便是将那书好好读一读。” 池映寒应了一声,遂去储文阁拿了本书过来,只听曹清又道:“没有旁的事了,你回家读书吧。” 池映寒欣喜的道:“诶!下官今晚必将好好读书,明日早些过来!” 曹清点了点头。 池映寒说罢,便兴冲冲的离开了谏院。 今儿是真的给他破例了! 这个时辰,顾相宜和小允安应该还未安置,他得快些回去才行。 然,谁料池映寒刚走到谏院门外,便见小卓子在对面等着他。 池映寒怔了怔,而小卓子见池映寒从谏院里出来,赶忙上前喊道:“池议郎!” 池映寒疑惑的道:“你怎么在这儿?” 小卓子委屈的道:“池议郎,我是专程在这儿等你的。你……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池映寒闻言,当即蹙眉。 他昨儿确实一时兴起帮了这个小太监,却没想到他今儿竟又来了,而且还是来找他帮忙的! 池映寒心里不由得犯了寻思——毕竟他现在还急着回家陪孩子呢,好不容易争了一次早回家的机会,哪有工夫搭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池映寒遂难为情的推辞道:“今儿不行,我这是家里有事,急着回家呢。” 小卓子闻言,更是委屈的道:“我不会占用您多少时间的,我只想让您帮我搬一次箱子,那箱子我根本搬不动,可是根本没人跟我一起搬它。现下安阳公主那边急着要它,我这箱子若是搬不过去,她定是要找个理由处置我的,求求你帮帮我,就当是救人了!” 他说得倒是可怜楚楚的,池映寒实在是不忍拒绝。 但他打心底不想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本打算推辞,却听闻小卓子又道:“求求您了!” 池映寒叹了口气,明确的表示道:“就这一次啊!咱们速战速决,我今儿是真的有事!” 小卓子连忙道谢,池映寒遂以最快的速度陪他去了他们所在的储屋阁。 结果那箱子确实有些分量。 池映寒见状,不由得问道:“既然你搬不动,怎么不让你的同伴替你搬啊?” “他们都不肯帮我……” 池映寒也打实无奈,要不是瞧他太可怜了,池映寒也不想帮他。 但既然来这儿了,池映寒便将箱子的一端抬了起来,小卓子勉为其难的抬起另一端,但他受了伤,力气又不大,故而重心全在池映寒身上。 池映寒忍不住同他道:“你倒是使点劲儿啊!” 小卓子委屈的回道:“我腿不行,使不上力气。” “行罢行罢!你要去哪儿,咱们快点过去!” 小卓子应了一声,但速度还是走不快,持续走了半个时辰,二人才到安阳公主的宫殿外面,到了宫外,池映寒这才将箱子放下,同他道:“怎么样?到了吧?” “嗯!剩下的我自己拖进去就好了,真是太谢谢池议郎了!您真是个好人!” 实则,这“好人”做的可真是让池映寒憋屈,他好不容易得了空儿回家看孩子,结果这半个时辰就搭在这么个破事上了,惹得池映寒也没心思等他了,直接回道:“没事的话,我就走了啊!” 说罢,池映寒便转身离开了安阳公主的宫殿。 而小卓子则一个人将东西拖进了宫殿里。 实则,他进来的时候,安阳公主可是盯着呢! 她见竟有人帮小卓子把箱子搬到这里,也不等小卓子向她汇报,她便追了上去,朝着刚离开宫殿的池映寒喊道:“那个帮忙搬箱子的!你别走!” 突然听闻身后有人喊自己,池映寒骤然回过头。 回头的一刹,竟见是安阳公主! 池映寒当即怔在原地。 殊不知,李元清见是此人,顿时也怔在原地。 在愣了片刻后,还是李元清率先发话道:“原来是你啊!” 池映寒知道安阳公主身份尊贵,赶忙行礼道:“下官拜见安阳公主!” 李元清摆了摆手道:“免了免了!我还以为是谁呢!胆子竟是这么大,原是王雅兮他夫君啊,那没事了!” 池映寒顿时有些发懵。 只听李元清继续道:“你知道你方才做了什么事儿吗?” 池映寒回道:“下官帮方才那个小公公搬了箱子……” 李元清嗤笑一声:“你可真是新官上任,半点规矩都不懂!你为什么要帮他?” “是他求下官帮忙的。” “求你就帮?那么多太监怎么没一个帮他的?怎么?就你心肠好?”池映寒不明所以,只闻李元清怒道:“实话告诉你,这个小卓子往日偷鸡摸狗是太监们都知道的,所以没人愿意搭理他。这次他在搬运本公主大婚用的首饰的时候,偷拿了一件,被本公主发现了,所以是本公主下令让管事公公杖责他二十大板的。” 池映寒:“……” “而且,按宫里的规矩,他干的这桩事儿,是应当即杖毙的,不过本公主却认为杖毙是便宜了他,所以想在他死前好生折磨他一番。而你竟帮他搬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在宫里当什么好人?实话告诉你,本公主是看在王雅兮的面子上,姑且算你不懂事罢了,不然就冲你干的这件事,本公主也得找到谏院去问问你什么情况!” 池映寒赶忙行礼道:“殿下息怒,下官确是不知情,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本公主当然不会责罚了,但话得跟你说清楚,本公主只是不想再给王雅兮添堵而已。她都那样了,再听说你在宫里受了罚,可别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过去了……” 池映寒心里打实哭笑不得,他还真没看出来,安阳公主竟还是少数怜惜顾相宜的…… 池映寒就这么在这里站着,只见李元清回过头道:“贾公公,将他杖毙了吧!本公主不想再看见他了!晦气!” 贾公公应了一声,不多时,便有几个公公将小卓子拖了下去。 第777章 荒谬 小卓子被拖出去的时候,还不住的求饶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李元清却是觉得吵嚷,他越是这么喊,那两个太监便将他拖得更快,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在李元清的视线里消失不见了。 而池映寒却是怔在原地,有些发愣。 下一刻,李元清突然发问道:“怎么?觉得可怜吗?前一刻刚帮完的人,下一刻就被本公主杖毙了,会不会觉得本公主残忍?” 池映寒听闻这个问题,一时有些纠结。 在他看来,确实挺残忍的…… 而李元清却是主动解答了池映寒这个疑惑。 “所以说别充什么好人,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你帮他一遭,受累都是活该。” 确实,池映寒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卓子跟他说,他是被人污蔑的。 但到了安阳公主这里,安阳公主说的却是——小卓子就是个喜好偷鸡摸狗的,而且还偷到了她的头上! 夹在中间的池映寒只感觉自己帮他这么一遭,实在是多此一举,甚至还耽搁了回去看妻儿的时间。 他也不知道李元清还要跟他说些什么,心里一直想着该如何同李元清阐明——自己还想赶紧回去看妻儿呢! 而这时,李元清突然开口问道:“对了,王雅兮最近还好吗?” 这宫里的人一口一个“王雅兮”的,惹得池映寒每次听闻这名儿,心里都得翻译一下,方才能反应过来这是问自家媳妇呢! 池映寒遂回道:“好多了……” “别说得这么笼统,直接回答怎么个好法儿?是不像之前那样经常昏迷了,还是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池映寒回道:“能走动了,但是身体还是不及往日……” “那就行!她也是个有才的,要是就这么死了,还真是怪可惜的……” 池映寒:“……” 行罢!池映寒方才是想多了,原来这位祖宗纯是惜才呢!可能顾相宜本人在她心目中还是一只土里土气的山鸡…… 这些话,池映寒自是没说出口,只听安阳公主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本公主就不明白了——王雅兮这是什么眼光?怎么嫁给你了?” 池映寒尬笑一声,心道:他怎么了?他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 “你说你长得也不好看啊,而且脑子还缺根筋,什么蠢事都干得出来,她嫁给你是图个什么?” 听闻这话,池映寒赶忙打断她道:“那个……殿下,下官的长相虽是入不了您的眼,但是您也不能这么说……我媳妇在家对我这张脸还是挺满意的……” “所以说你们南阳这地方还是太小了,她这眼界太窄,就你这也相貌能满意?果真是眼光不行!” 池映寒:“……” 杀千刀的,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有说他长相不过关的! 惹得池映寒不得不驳道:“殿下,这话真不能这么说……毕竟咱们这种啥本事都没有的纨绔子弟,基本上就剩下一张脸了,您不能再往下贬了……” 池映寒这实诚的话,倒是将李元清逗笑了,道:“所以她就图你这张脸?这太荒谬了!不行不行!池议郎,既她现在能走动了,那她能来宫里吗?本公主想见见她!这么长时间没见,都有点想她了……” 池映寒眨了眨眼。 他该说能,还是不能呢…… 可别再答错了问题,惹得小祖宗更加讨厌他了…… 池映寒只得叹了口气道:“下官也不确定她能不能来,毕竟她这次生产,折损太严重了……” “这点本公主知道!但她有什么不能来的?需要本公主派车接她,还是八台大轿抬她?怎么着都能把她接过来了!所以这事本公主算是定了,过两天让她过来啊!顺便看看本公主的夫郎!” 池映寒心道:这是准备当着她的面在拉踩一波? 不管怎么说,这安阳公主确实是个能作妖的! 不过说到安阳公主的夫郎,池映寒忍不住问了一句:“敢问殿下的驸马是哪位啊?” 李元清闻言,却是惊道:“敢情你还不知道呢?” 池映寒回道:“下官确实不知道啊!” 李元清说起自己的驸马,既是骄傲,又是幸福。 “自是这次殿试的状元郎,安瑾瑜啊。” 池映寒:“……” 在听闻这个名字后,池映寒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我的天爷呀! 安瑾瑜这厮到底是什么命格?命怎么这么硬?都被抄家了,还能翻身崛起当驸马爷?! 而且…… 这就是安阳公主的品味?她瞎了吧?那安瑾瑜可是他家小祖宗死活不嫁的呀! 不过,倘若池映寒不知道也就罢了,现下他知道了,定不会让李元清也被祸害了,遂道:“殿下,您怎么就看上那安瑾瑜了?那安瑾瑜是南阳的,跟我们是一个地方的,您不知道,他在南阳那可是……” “本公主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就是在南阳城被抄家,众说纷纭吗?本公主问过他,他被抄家的事儿根本就是一桩冤案,早在上个月,本公主就下令彻查了!不论是十三卫、刑部还是大理寺,都得去给本公主重新调查这案子,本公主定要查出真凶,还安公子一个清白!” 池映寒听着她的话,当场震惊了。 他顿时明白,为什么四房会死得那么彻底了——敢情是三房在此之前便知道朝廷要重查运盐一案,而在两家争执过程中,三房虽未插手,但明确知晓了这件事是四房干的! 所以,后面发生了什么糊涂账,池映寒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这件事搞得他有些背后发凉…… 而李元清在说完这话后,发现池映寒并未回她,遂道:“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 “没有了就好!既没有了,那今后便不许侮辱驸马爷,你当驸马爷是你随便能侮辱的吗?你以为王雅兮能罩你一次,还能接二连三的罩你吗?告诉你,不存在的!等王雅兮过来,本公主就得跟她讲清楚,以后你再犯事,本公主直接找她问话!” 第778章 显灵 池映寒闻言,心头一慌,赶忙恳切的道:“殿下,下官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您按大庆律法惩罚便是,下官都认。但是……可不可以别告诉她啊……” “怎么?你还怕她回去说你什么不成?” “她怎么骂我都无所谓,我都能认。但是殿下,她这个人有点想不开,什么事都往心里去,而且还会记上许久。您跟她说这些,她定是要憋在心里的,您也知道她都这样了,就少给她添些堵吧!” 李元清:“……” 原是这样! 不过在李元清看来,这也真是醉了,敢情这池映寒才是个既不怕打也不怕骂的,无论骂得多狠,回头他就忘了。 只见池映寒连着行了好几个礼,恳切的道:“殿下,想来您也是个心肠好的,您也不忍心看着我媳妇病情加重吧?求您给下官一次机会,今后下官定会管好自己,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被他这么一说,李元清若是再告状,倒是显得她刻薄了。 李元清遂摆了摆手道:“算了!看在你媳妇的份上,本公主暂且饶你一次!下次再犯,本公主便直接召她进殿谈谈了!” “多谢殿下!” 末了,李元清也不留他了。 “本公主现下疲了,你也好生回去反省吧!” “下官谨记殿下教诲,下官告退!” …… 待池映寒离开皇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池映寒心里有些忐忑,赶忙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里,但回来的时候,屋里还是已经熄灯了。 池映寒也真是不知道自己这是造的什么孽,生生给自己惹了这么一桩烦心事。 他气呼呼的回了还带着冷气的屋子,整个人用力的往床上一坐,一边闷气的将破损的靴子往门口砸,一边嘟囔道:“屋里这么冷,是不是有阴间的东西作祟啊?要是有的话,出来显个灵让爷瞧瞧啊!有本事跟爷碰个面,没本事就别把屋里搞得全是阴气,冻死爷了!” 池映寒一边埋怨着,一边把袜子也扔在地上。 接着,整个人便裹紧了被子,转头睡觉了。 又是委屈郁闷的一天。 除了难过,池映寒真的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好在他不是个失眠的,沾上枕头便睡着了。 即便是睡着了,他也觉得屋里冷冰冰的,冻得他直难受。 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自己再一次睁眼的时候,是被杜仲的敲门声扰醒的。 在被扰醒后,他就这么开始了新的一天。 只不过,跟往常不一样的是—— 这日子过得就好像没有尽头一般,日复一日,没感觉到有任何的盼头。 睁开眼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涌出曹清的话——他到底是在做什么?每天像个狗一样跑来跑去,累得要死要活,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究竟想做个怎样的人? 他发现,曹清这个问题真的很有意义。 毕竟—— 他感觉自己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说是想让妻儿平安幸福,却一次又一次的闯祸,还得赔着笑脸求人家别告诉顾相宜,免得把顾相宜再气出个三长两短的…… 说是为了百姓,但是他现在连自己的事都没处理明白。 有那么一瞬,他突然觉得—— 自己何尝不是跟他们一样的苦命人呢? 池映寒轻轻叹了口气。 想到这些心痛的事儿,他整个人都精神了,遂也腾地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然,就在他准备光着脚丫去门边捡鞋的时候,突然发现—— 那双黑色的长靴竟整齐的摆在自己床下! 池映寒一惊! 再一看脚下,被踢飞的袜子也整齐的叠在那里。 池映寒背后不免有些发凉。 该不会是昨晚他疯疯癫癫的喊屋里的女鬼给他显灵,结果真显灵了吧?! 那也太瘆人了! 池映寒紧张兮兮的将那双黑色的长靴拿起来,结果发现这长靴竟是崭新的。 那阴间的玩意儿还给他换了双新鞋?! 池映寒正惊骇着,便听外面的杜仲催得更急了。 “少爷!赶紧起来吧!马上就是卯时了,再不起来就迟到了!” 池映寒顾不得其他,赶忙穿上靴子,披上官服,匆匆朝着马车走去。 旁的事儿可以忽略不计,但迟到可是要命的! 池映寒一大早的驾着马车一路狂奔,这才在辰时之前抵达谏院。 不算迟到,但也没能来早,只是被钱贯叨叨一嘴:“池议郎,你是不是早上起不来啊?” 池映寒驳道:“我起来了,但是路上堵了!” “你是从早集过来的?!” 池映寒:“……” 钱贯笑道:“行了!起不来就直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行,咱们这谏院也是能住人的,你干脆住在这里不就妥了?” 池映寒闻言,一本正经的道:“我跟你不一样!我得回家陪孩子!” “知道你有孩子,两个月是吧?” 池映寒“哼”了一声,本以为在这点上,自己总算能胜过钱贯一筹,谁料钱贯下一句话便是:“曹大人家里共有十一个孩子呢!最小的十一郎才刚两岁,曹大人也像你这样了?” 池映寒当即被噎在了原地。 只闻钱贯郑重的道:“你呀!虽说能比刚来的时候好一点,但是还是很容易为自己找理由。今后你得记住,没人听你这么多理由,挨打就要站稳,卯时之前没见到你,那就是你的错,记清楚了!” 池映寒只得乖乖给他行了个礼,遂干活去了。 由于昨日没能见着闺女,池映寒心里不甘,白日的时候,差事办得更加勤快了,但是今日纵是办得再勤快,曹清也未开口主动允他戌时回家。 那时候,他心里无比懊悔。 昨儿曹大人给他的机会,他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自家闺女马上就要被媳妇带到铺子里去了,再不多看两眼便看不到了。 可他偏是个蠢货,就那么一次机会,让他办了那么个蠢事。 待到晚上回家的时候,已是亥时了。 池映寒和往常一样,委委屈屈的回了院子。 然,就在他心里郁闷的时候,竟见顾老太太的屋子里,灯居然还亮着! 池映寒心头一喜,心道:她竟还没睡! 嫁恶婿 第779章 开张 于池映寒而言,这真是莫大的惊喜! 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赶忙上前敲了敲顾老太太的屋门,只闻顾老太太道:“进吧!” 池映寒闻言,立刻将门推开。 谁料,在推开门的那一瞬,他才发现—— 屋里只有顾老太太和小允安,顾相宜竟没在屋里。 池映寒忙问:“相宜呢?” 顾老太太回道:“方才让她公爹叫走了,她公爹觉得她对建筑这方面经验不够,想看看她做得怎么样,顺便给她指点一番。” “那她出去多久了?” “有半个时辰了吧?也不知道商量得怎样了。你若是要看孩子的话,这会儿看正好,待她回来就得安置了。” 池映寒闻言,弱弱的回道:“祖母,您都知道啊……” “我这把老骨头,若是连这么点小事都看不出来,岂不是白活了?” 顾老太太笑着,殊不知池映寒却犹如一个委屈的孩子一般,听闻她的话,险些将这些天的苦水都倒出来。 但他还是担心顾相宜一会儿回来就要安置,趁着她还没回来,他赶忙上前抱起小允安,并道:“祖母,您不知道,我是真喜欢抱着她,掂量一下她是不是又长胖了。” “胖了,前日特意去称了一下,又胖了二斤,小家伙长得真快,才多长时间,都八九斤了。” 池映寒听闻孩子才八九斤,不免有些忧心。 “可是这远远不够啊,正常孩子两个月大,怎么说也有十多斤了啊。” 顾老太太却道:“咱们安姐儿是个早产的,能长到八九斤就挺好了,咱们不着急,慢慢养着,准是能赶上寻常孩子的。” 池映寒虽也这么希望,但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这孩子再怎么养,都注定比寻常孩子瘦弱,让他更加担心的是—— 顾相宜就这么把她带到药铺去养,能将她养好吗? 池映寒想到这些,心里便是一阵难受,但看着孩子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好,想来顾相宜对孩子也是相当用心的。 顾老太太瞧他这模样,不由得打趣道:“怎么?不忍心放手了?” “趁她没回来,我再抱她一会儿。”池映寒说到此处,不由得自嘲道,“诶!说来也是无奈,这明明是我亲闺女,我却搞得跟做贼似的!” 顾老太太笑道:“其实你也不用有什么心里负担,大大方方的抱着孩子就好,即便是三姐儿回来了,也不会赶你的。” “可是,她最近不是一直在生我的气吗……” “这你可就想多了。她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工夫生你的气?而且你们俩现在的情况也是怪得离谱,你说早上她在的时候,你不在,晚上她回来的时候,你还不在。等你回来的时候,那都什么时辰了,若是在以前,或许她还能等等你,现在她这情况,若再无端熬夜,准是要把身体熬坏的。况且现在,她起得也越来越早,有时候天还没亮呢,她起身喂完孩子,再去给婆母请个安,就得出去监工了,所以你也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办你的差事,等她这阵子忙完了,或许情况会好一些的。” 池映寒自是这么希望的,他也不希望自己再影响到顾相宜什么,只能默默的每天早上不到卯时便起床办差。 但说来也是奇怪,自打那日过后,每天在他亥时回来的时候,顾相宜都会去找池天翔研究接下来的铺面规划。 池映寒每日回家也能见到孩子,陪孩子待上一会儿。 而这铺面的修整,竟足足施工了半个月的时间,直到半个月后,顾相宜才向官家禀明铺面正式开张。 开张那天,锣鼓喧天,鞭炮骤响。 京城的百姓也都听到一些八卦,说是这家药堂的主人,先前治理的南阳城的瘟灾,现下是官家让她在此试开铺面。 在顾相宜当日掀开帘子的瞬间,“如玉堂”这个堂号,也正式列入了京城药堂的行列。 顾相宜心里也是知数的,若是还以先前南阳的规模开堂,那自是没什么引人之处,现下这药堂的招牌有三:一来,这是官家指定试行的药堂;二来,药堂的规模比寻常药堂大上多倍,加之药堂的掌柜也是有些背景的;三来,便是按照顾相宜的规矩,药堂自开张起七日的时间,药材均以原价的三成贩售,疑难杂症可在此义诊,甚至开铺七日,药堂接受夜诊,夜里也不打烊。 对铺的王春燕对她的操作最是熟悉,当年如玉堂在南阳的时候便是这么将名号打出去的,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七日的工作量,确也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更何况,由于夜不归宿,顾相宜须将顾老太太和小允安也带去,至少七日内是不会离开药堂的。 正如顾相宜所料想的那般,这般宣传之下,药堂开张第一日便已是人山人海,这其中不乏有许多是同行过来看热闹的,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毕竟是南阳搬过来的药堂,与京城本土的药堂自是无法相提并论。 至于药堂的特色,一些有门路的同行先前打听过,听闻这小娘子擅用刀术。 京城里的郎中倒是比南阳城的郎中开明一些,他们并不抵触刀术的存在,只是在他们的理论中,刀术操作失误的可能性较大,但凡出了差错,保准致施刀者身败名裂,严重的还会摊上人命官司。 单是这一点,便让对铺的王春燕捏了把汗。 因此当日药堂开张的时候,王春燕便凑热闹凑到了后院,瞧见了顾老太太怀中的小娃娃。 打眼一瞧,便见这孩子生得俊俏。 王春燕欣喜的道:“诶呀!可算让我见着了,啊呀,这小家伙也太可爱了吧!那个……这位奶奶,我不太会说话,我就想问问,我能亲一口吗?” 顾老太太瞧见这么一个生人跑到后院来,心里顿时警惕,问道:“你是……” “我是二嫂嫂的朋友!我叫王春燕,对铺的!以前我跟二嫂嫂关系可好了!以后你们有啥事儿上对面直接找我就行!” 嫁恶婿 第780章 行规 王春燕这个名字,顾老太太颇为耳熟,好像之前南阳城西街也有个杀猪的叫王春燕。 至于是不是同一个人,顾老太太也没细问。 但这上来就要亲孩子,顾老太太可不能答应,遂道:“这可不行,这孩子是早产的,身子弱,带到药堂里已然不安全了,更不能同生人过多接触,一来二去的,倘若染了病便麻烦了。” 听闻是这个原因,王春燕也不多勉强了,回道:“成,那我就这么看着她没事吧?” “看看自是无碍。” 王春燕打眼一瞧,便叹道:“奶奶,我敢跟您打赌,这孩子长大了准随我二哥哥。” 顾老太太打趣的问道:“你是怎么瞧出来的?” “这还用瞧?我二哥哥眉眼是什么模样,我太熟悉了,我瞅着这孩子就像他!不过只限于眉眼,嘴型不像,孩子嘴型有点小,随她娘!” 王春燕对孩子的模样,也有她自己的判断。 而顾老太太却是知道——她这话,池映寒准是爱听的,只可惜没到他面前说去。 不过谈到此处,顾老太太突然问道:“对了,三姐儿干什么去了?” “准是在前面忙活生意呢!” “有些不对劲,按说这个时辰,她应回来看一眼孩子的。春燕啊,你出去瞧一眼,可别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王春燕虽是应下了,但应下的时候,她却觉得多此一举。 二嫂嫂这般精明,能有什么事儿? 王春燕想着便往外走去,谁料,还未至前堂,她便被吓得没敢再往前走。 只见如玉堂的前堂,被一个住着拐杖的老者堵住,那老者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年轻人,围观的群众见此人过来,纷纷让了路。 而见此人似乎来者不善,顾相宜率先上前,只听那老者道:“你们谁是掌柜的?” 顾相宜直言应了一声。 那老者见掌柜的竟是跟他一般身高的人,心中不免有一丝惊骇。 只见那老者又问:“所以,你便是南阳城治瘟的郎中?” 顾相宜再度应道。 而就在这时,人群中又窜出几个男子,不知何时,也站在那位老者身后。 只见那老者郑重的指名道姓,呼道:“王雅兮?” 顾相宜毫不畏惧,回道:“正是。” 在南阳的时候,闹事的同行,她见多了,因此开堂第一天便遇到围堵的事儿,她没有惊慌,也毫不意外,面对眼前这些看似不怀好意的人,顾相宜沉着冷静的道:“小女子初来乍到,尚且不知各位是什么意思?” 闻言,便见那老者身后,一个男子开口道:“放心,我们不是来砸场子的。只是给你提个醒——从南阳新搬来的药堂是吧?那么南阳那边的规矩便已是过去,在京城医圈,就得守京城的规矩!” 原来这些同行是跟她谈规矩的? 那顾相宜便更无需畏惧了,遂郑重的道:“什么规矩,各位前辈但说无妨!” 这时,那老者便发话了,问道:“京城的规矩,说简单也简单。那便是各凭本事,各守行规,莫要做出犹如大庆医界的事。并且,我们可不管你的药堂是不是官家让试行的,我们只有一个规矩——京城医圈,不留废物。你若是真有本事,你便站得住脚,你若是弄虚作假来京城骗口饭吃的,我们定要你三日之内药堂倒闭,一文钱捞不到滚出京城!” 说实话,虽然他们口气说得冲了一些,但他们的态度,却让顾相宜觉得舒坦。 往日在南阳,单凭她的诊法与其他郎中有异,南阳的郎中便容不下她,排斥她,让她滚蛋。 而京城不然,京城医界高手如云,他们从未质疑过顾相宜的诊法,在他们看来——能力不行才是滚出京城医圈的根本原因。 倘若你真有本事,真能做好,这帮人反倒会敬你是条汉子,整个圈子也会接纳你的存在。 而现在,顾相宜面临的问题是—— 还没到官家检验的时候,圈子里的同行便要探探她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顾相宜淡然的回道:“说吧!你们准备如何探知?” 见顾相宜没有丝毫慌乱的意思,其中一个郎中开口问道:“虽说问一个妇人这种问题算是冒昧了,但你既是个医者,我们便需得知你芳龄几许?入行几年?门徒多少?” 顾相宜如实答道:“虚岁十七,入行近三年,门徒一位。” 听闻这话,在场的郎中们面面相觑。 虚岁十七?入行不到三年?门徒仅有一位? 就这样的条件,竟能混进京城医圈?! 那些从医几十年的老郎中显然无法接受,甚至有一位老郎中开口问道:“你这么点的年纪,哪来的学徒?” 闻言,顾相宜唤道:“海儿!” 池映海见顾相宜唤他,赶忙跑了过来。 殊不知,众人见了池映海后,更是大跌眼镜了。 “这门徒竟是个小孩?!” “一个十七岁的少妇,一个未成年的小童,你们怕不是在说笑?” “被赶出圈子,可莫怪我们欺负人啊!” 听闻他们的话,顾相宜却是一笑:“怎么说呢……我手底下的徒弟就这么一个,不像各位长辈后面至少跟了四五个,还是精挑细选的壮汉,不仔细看我还以为是专程挑来砸场子的。” 最前方的老者闻言,赶忙笑道:“娘子说笑了,娘子您将药堂开得这般瞩目,自是引得我们这些老朽好奇,于是我们便过来探望一番,切磋讨教一番。尤其在是老身听闻娘子擅长刀术的时候,更是想让娘子施展一番。娘子您自己也承诺过——开业七日,任何疑难杂症都可以在如玉堂进行义诊。我手里便有一位疑难杂症病患,不知娘子能不能医治?” 顾相宜也不上他的套儿,回道:“前提是我得知道他得了什么病。这世上本就不是什么病都有解药的,这点,我想前辈也应该明白吧?” 老者笑道:“老身自是明白,不过娘子您也放心,此人是体内长了瘤子,一直内调,不知娘子的刀术能不能将其割去?” 嫁恶婿 第781章 挑战 顾相宜回道:“那也需探明是什么瘤子,倘若扩散至心脏,那么不论是外切还是内调,都是医不好的。首先晚辈须把话讲明,晚辈确实擅用刀术,但这不代表晚辈是仙家下凡或是华佗转世,晚辈解的是疑难杂症,并不是那些濒死无解的病症,倘若前辈们明知这是无力回天的患者,还来刁难我这个晚辈,那岂不是太刻薄了?” 顾相宜的话虽有她的道理所在,却仍有同行提出质疑,道:“你说你这也医不了,那也医不了,那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开堂试诊?” 这话,顾相宜便不愿听了。 “晚辈怎么就没资格了?” 那为首的老者发话道:“各位休要将话茬绕远了,老身方才说到那长瘤子的病患,娘子尚未回答——以娘子的刀术,究竟能不能医治?” “只要你们不是找个连你们自己都治不了的病患来刁难晚辈,晚辈便能诊治。京城医圈的行规不是说得明明白白的?大家各凭本事,谁也不搞那些非君子所为之事,那么晚辈便禁得起各位的考验。” 她的话说得很明白——她能接受挑战,但这不意味着任由这些人给她挖坑,她保留反驳的权利。 为首的老者笑道:“好,那老身便将那病患带上来,由娘子诊治。” 不多时,那病患便被抬进了药堂。 顾相宜尚未给出答复,毕竟她还需将人抬进诊室,全面检查一番。 待将人抬进诊室后,身后的池映海方才发话道:“这帮人也真是的,一口一个‘娘子’的称呼,完全没把你当成一个郎中看待啊!” 顾相宜闻言,回道:“重点可不在此处,他们更多的是强调我们是南阳来的。恐是这京城医圈高手如云,容不下我们这些来自小地方的郎中在他们的地盘分羹。” 有一点确实不得不说——那便是顾相宜这药堂开得实在是过于张扬,甚至已经有小道消息说这是官家指定试行的铺面。 树大招风,不足为怪。 眼下,顾相宜在意的不是这些旁枝末节,而是这个病患的情况究竟如何。 倘若真的已经扩散到心脏,那她根本无法施刀。 故而,顾相宜全面检查了一番。 庆幸的是,这病患体内的瘤的个头虽是不小,但还未黏连得过于复杂。 倒还有解,就是有些麻烦。 顾相宜遂道:“海儿,你出去告知他们一声,这病患我接了。” 池映海应了一声,旋即将此事告知了外面的同行以及围观的群众们。 而顾相宜这边,在池映海回来后,便嘱咐池映海道:“准备刀具,点火灼刀。你先将施刀前的设备准备妥当,我去瞧一眼孩子,稍后便回来。” 毕竟待正式施刀后,他们是无法中途收手的,更别说是到外面放风歇息。 在施刀之前,顾相宜先去照看一下孩子,将孩子喂饱后,方才进入了诊室。 诊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什么时候能再出来,便没有准确时间了。 后院的顾老太太只得哄着孩子睡下,但心里还是担心她的身子骨究竟能不能熬得住。 而王春燕这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铺子,在楼上一边吃着蔬菜,一边探着对面的情况。 虽说这期间进店采买的人有增无减,但更多的人却是在看热闹。 前来检验的同行仿佛是替天行道的一般,期间还有人谈论着就该这么试,倘若这诊法真不行,也能让百姓免于受骗。 对于这类说辞,王春燕已经习惯了。 毕竟她这辈子也就是个做生意的命,既想赚百姓的钱,那便得拿出真本事,否则也不能怪人家议论些什么。 虽说她和顾相宜关系较好,但顾相宜既然接了这个病患,若是给不出答复,错处便在顾相宜身上,纵使砸了招牌,也怪不得旁人。 只不过,王春燕这一守便是一下午,只见其中有人等不下去离开的,也有好奇的继续等着看结果的。 期间,王春燕也有些闲不住了,从后门绕了进去。 这时顾老太太早已将小允安哄睡了,只见王春燕又绕进来,问道:“奶奶,二嫂嫂她情况怎么样了?我瞧着她好像已经施刀近两个时辰了,还没完事吗?” 顾老太太叹道:“谁知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呢!但她施刀的屋子好像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建筑材料与旁的屋室有异,施刀期间不能随意开门!” 王春燕点头应道:“放心,我不会打扰她的。我纯是趁机看看这个小家伙……嘿嘿……” 王春燕实在是太稀罕这孩子了,看了一会儿便突然想起什么,诧异的道:“可是不对啊,二嫂嫂平日里这么忙,这孩子就由奶奶您带着啊?” 顾老太太回道:“是啊!” “旁的事儿也就罢了,二嫂嫂若是到晚上还没完事儿,孩子饿了哭闹,这可咋整?” “那便少喂些水或者半凉的米汤,先垫垫肚子,没有大碍。” “那孩子也不长分量啊!” 这事儿,顾老太太已经不想再多提了,前些日子便跟池映寒说过这事,但是实在是没招儿。 好在这孩子也不是个特别能闹的,也只得先这么养着,等过了这阵子再看看情况。 …… 诊室的门,直到傍晚才被推开。 待顾相宜从诊室出来后,第一反应便是让宁儿赶忙打盆热水进来,她想好生清洗一番。 宁儿进门的时候,乍一看诊室内好几个满是鲜血的盆子,当即被吓了一跳。 但还是按照顾相宜的吩咐打了盆热水进来,将她手上乃至身上的血污洗净。 而这时,池映海也出去推开门,同外面还在等候的同行交代道:“施刀完成。” 听着池映海的口气,这人大抵是治好了。 为首的老者问道:“人呢?” “麻药尚未过劲儿,想知道医到什么程度,得等到明日病患清醒了才能确定。今夜暂且将病患安置于本堂,进行观察。” 这话可是将同行们惊得不轻——真是给他们能耐坏了,竟能随意留下病患,以便观察。 嫁恶婿 第782章 试探 实则,这还不止,待池映海回到后院的时候,宁儿正端着第二盆水进诊室,以池映海对顾相宜的了解——想必第一盆水是用来洗去身上的血水的,第二盆水才是正儿八经卸妆洗漱用的。 而在宁儿打水的间隙,顾相宜也得空靠在诊床上歇息一会儿,待宁儿端来第二盆水,为顾相宜彻底清洗一番后,顾相宜方才回了后院。 趁着这会儿没人,她得回来瞧瞧孩子。 顾老太太就这么看着顾相宜出了诊室便回屋抱孩子,对她也有些担心,问道:“三姐儿,你这刚从诊室出来……” 谁料,顾老太太才刚开口,顾相宜便知道她在担忧什么,立刻打断她道:“放心吧祖母,我方才用热水洗了两遍呢,都是滚烫的热水,应该洗干净了。” 听闻这话,顾老太太方才放心了一分,由着顾相宜躺在床上,逗着身边的小允安道:“娘亲忙完回来看你啦,娘亲不在的时候,允安乖不乖呀?” 小允安虽是不会说话,但听到娘亲的声音后,也尝试发出声音回应着。 顾老太太瞧着这一幕,本也不想打扰她们,但她还是问了一句:“三姐儿,方才那个病患情况怎么样了?治好了没有?” “还成,方才那个治起来也不是很难,主要是太麻烦了,切除的时候还真是特别考验手法。” “那不是很费力?” “不仅费力,还费眼呢。尤其是诊室灯光昏暗,一刀割错,人就没了。” 好在顾相宜平日里便是个谨小慎微的,但纵是如此,还是叹道:“不行不行,眼睛有点疼。我得多看看咱家允安,还是咱们允安养眼,允安你说是不是?” 小允安听着她的话,又哼唧了两声。 而这时,池映海出去看了一眼,回来便同顾相宜道:“二嫂嫂,那帮人怎么还没走呀?咱们是不是该采取措施啊?” 顾相宜闻言,回道:“采取什么措施?他们爱吹夜风便让他们吹去,反正现下夜里风大,挨冻的又不是我们。” 池映海挠了挠头道:“这倒也是!可是二嫂嫂,他们每个人身后都跟了四五个学徒,搞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似的!要不,二嫂嫂,你也再弄四个凑数的学徒过来,充个门面?” 顾相宜听闻这话,当即无语的道:“再弄四个?拜托!一个我还没整出去呢,再弄四个,我给自己找罪受呢!” “可是今儿你也瞧见了,就我一个很没气场啊!” 池映海不说这话倒还安生,一说这话,顾相宜顿时被激得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同池映海道:“你就不能给我长点脸?一个抵他们四个?” “我……我怎么能一个抵他们四个啊……” “你的气场呢?平日里怎么跟我说话的,就怎么跟他们说话!” 池映海:“……” 他想说的是——那能一样吗?他平日里对顾相宜的态度,纯是觉得她太不让人省心了,有时候一着急就会很凶,但是门外那些都是京城医圈的前辈啊…… 见池映海不回话了,顾相宜遂道:“好了,别扯那些没用的了!我在在这儿好生歇会儿,你上楼给病患配些药,照顾病患去。” 池映海应了一声,道:“成,那你好好休息啊!” 末了,池映海便上楼看管病患去了。 顾相宜本以为晚上了,她能轻松一些,谁料,她才刚躺了没一会儿,前堂的伙计便过来通禀道:“顾郎中!” 这些伙计都是她从南阳带过来的,毕竟这些人跟她干了许久,办事麻利,但这个称呼,却让顾相宜有些不悦了。 “在这儿不能姓顾了,免贵姓王……”伙计单是听着都觉得别扭,瞧着顾相宜这会儿躺在床上似乎是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的又嘱咐了一句,“还有,这里是京城,没事儿别私底下给我起外号,若是再让我撞见哪个喊我‘掌中虎’的,下个月的工钱别想了……” 那伙计当即噎住,赶忙尬笑一声:“放心吧,我们就喊您‘掌柜的’便是了……” 然,在伙计话音落下后,未见顾相宜回应,伙计担心顾相宜这是要睡着了,赶忙高声进入正题道:“那个,掌柜的……您不是要夜诊吗?门口来病患了……” 顾相宜闻言,骤然睁开双眸。 下一刻,便见顾相宜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喝道:“你怎么不早说!” 伙计一脸委屈,他本就是要进来说这事的,谁知道掌柜的睡得迷迷糊糊的,险些都没给他发话的机会。 而在听闻有病患前来看诊后,顾相宜起身便进入前堂。 然,下一刻,顾相宜便被眼前这病患惊到了—— 这病患的左眼一直在淌血! 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 病患支支吾吾的道:“抢吃食的时候,眼睛被人打坏了……” “所以,你是街头的乞丐?” “是啊,但是咱们这不是义诊吗……能不能帮帮我……” 这倒是让顾相宜有些犯难了——这不是义诊不义诊的事儿,而是京城里政策的事儿。 她开的药堂本就是受官家监视的,倘若违背了大庆律法,官家也是会第一时间得知的。 顾相宜遂道:“你先等一下。” 说到这里,顾相宜便上前两步,走到药堂前方,面对还未离去的几位同行,率先问道:“各位前辈,晚辈初来乍到,还需请问一下,京城没有户籍的乞丐,私下救治算不算有违大庆律法?” 听闻是这么个问题,其中一位同行开口道:“这个我们可没法说,你自己掂量去呗!” 成,不告诉她是吧? 顾相宜倒也有法子去探明此事。 她遂转头,告知那乞丐道:“若我施刀,你这左眼便只能摘除了,但外面这些前辈说不定有办法保住你的眼睛。你去找他们,不用担心诊费,你只管告诉他们,诊费的事让他们来找我要,你只管要求他们保住你的眼睛。” 那乞丐听闻这郎中竟会给他承担诊费,心头一喜,赶忙出去找外面的老郎中看诊。 嫁恶婿 第783章 操心 堂内的顾相宜只见那乞丐跑出去便道:“袁郎中,不如您给我看看吧?” 袁郎中见那乞丐突然投奔到他这里,顿时惊诧的道:“你身无分文,让老身如何为你诊治?” 乞丐兴冲冲的道:“方才那郎中说了,诊费她来承担。” 这时,另一位郎中问道:“那你为何不直接找她诊治?难不成是她诊法不行?” “她说让我自己挑,她一旦用刀,那我这眼睛便保不住了,但没准前辈们能保住呢!” 众郎中:“……” 他现在这眼睛,换作谁都保不住! 郎中们只是没料到——别看这小娘子是从小地方刚搬到京城的,但京城的规矩和政策,她心里却是明镜的,她不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倘若朝廷有相关的规定和律法,她自会以朝廷的律法为重。 因此忽悠一个乞丐到她这里求诊的事,根本坑不到她,反倒是让这些郎中惹祸上身了。 在郎中们被吓得纷纷跑路后,顾相宜的药堂顿时清净了不少,再有人进来看诊的时候,大多都是夜里生了急病的普通病患,但由于现在尚处于义诊期间,来看诊的病患大多是小门小户,譬如有一例是七岁的孩子发烧呕吐,孩子母亲都来不及梳妆打扮,披头散发的便抱着孩子跑进来了。 顾相宜曾以为能住在京城的多数是大户人家,在瞧见这些穷苦的百姓后,不禁有些感慨。 其实,虽说她现在娘家是工部尚书,夫家又与刑部尚书沾亲,但她还是觉得与这些普通百姓打交道更舒坦一些。 这一夜,来看诊的人不比白日里少,甚至还有一位患者是白日里在外忙活一天,夜里听说这里有开义诊的,特意过来探看一下自己近来不舒服,可是生了什么病。 待顾相宜见了他这情况后,蹙眉问道:“这情况持续多少天了?” “有五六天了吧?” “吐了五六天的黄水,怎么才来看诊?” “白日里拉车,忙不开啊。” “胃疼成这样,如何拉车?” “那也得拉啊,家里孩子还小,婆娘在家里照看孩子离不开。我不出去拉车,家里便吃不上饭了。” 顾相宜闻言,自是劝不动他,只得回道:“我再给你检查一下有没有引起连带的病症,倘若单是胃的事儿,便给你开些药,注意饮食。” 听闻要开药,那车夫第一反应便道:“不是说好了不收钱的吗?” 顾相宜不禁有些无语。 有时候拿这样的人也是没办法,遂道:“给你三日的量,不收钱。若是觉得管用,你再回来接着抓药。现下都已是三成的卖价了,总得给个本钱吧?” 车夫闻言,回道:“那倒是,但是我这一天到晚本就挣不到多少钱,婆娘和孩子还等着养活呢……” 闻言,顾相宜不由得感慨——原来她所见到的光鲜亮丽,都只是那些她从未见过的大户人家罢了。 没人注意到给大户人家拉车抬轿的人,过的都是怎样的日子。 在给那车夫做全面检查的时候,检查才刚到了一半,后院便突然传来了小允安的哭声。 顾相宜闻声,赶忙嘱咐池映海道:“海儿,你帮我看一下,我去看看怎么了。” 其实不用多想,顾相宜也能猜出个大概——往日这个时辰,孩子也时常惊醒,惹得她经常在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一道雷鸣般的哭声音惊得骤然起身,然后立刻精神起来去探查孩子的情况。 而那车夫见状,也是理解的道:“你先去看看孩子吧,我这边不打紧的。” 殊不知,顾相宜夜里回去哄孩子,便哄了半个时辰。 而待她回来的时候,药堂内又有几个病患在等候了。 故而,整整一夜,顾相宜都没能合眼。 …… 与此同时,在池映寒回家后,自是没再见到顾相宜和小允安。 他回来的时候,苏韵同他说过一句,药堂今日开张,他们自是去药堂忙活了,夜里也不会回来。 池映寒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回了院子。 感觉往日读书的时候,日子还没过得这么糟糕,谁承想金榜题名后的日子,竟是白天晚上都没什么活头。 顾相宜和小允安不在,池映海不在,顾老太太也不在,就连宁儿和三燕也不在了,那院里还剩下谁了? 池映寒正郁闷着,便突然听见一声:“三姐夫!” 对了,他差点忘了…… 唯一还在的,便是近日一直闭关读书,准备参加童试的顾相君。 池映寒转头,见顾相君兴冲冲的跑了过来,张口便同他道:“我姐今儿走了!” 池映寒回道:“嗯,我知道。” 瞧着池映寒这般丧气的模样,顾相君一时觉得好生无趣,遂又抬高了声音道:“那你可知道我姐给你留了几样东西?” “啊?” 听闻这话,池映寒顿时一惊。 东西?什么东西? 顾相君见他终于有了些精神,赶忙同他道:“跟我过来看看!” 说罢,他便带池映寒进入了池映寒平日里住的屋室。 进门后,顾相君便打开一个袋子,池映寒打眼一看,当即震惊在原地。 袋子装的竟是几双长靴! “我姐临走前嘱咐了,说你那双靴子华而不实,白日里特意去给你挑了些做工精良的,都是好料子,耐穿。还有,她嘱咐你以后不要乱扔袜子,她不在家,可没人给你捡袜子了,回家脱下来交给清蝶她们就行了。” 池映寒:“……” “对了,她还说屋里冷了,给你准备了厚实的被子,实在不行晚上让杜仲过来,给你添点炭火。” 池映寒:“……” “还有,最重要的是这个!给你看个惊喜!”顾相君说着,便抱过来一大包的猪肉脯,嘿嘿一笑道,“看!这也是我姐给你留的!省着点吃,好好保存的话,能吃一个月呢!” 说罢,顾相君便将猪肉脯放在床上,又努力回想一番后,这才开口道:“旁的就没有了!总结一下的话——那就是我姐是真的放心不下你啊!” 第784章 哭了 说到这里,顾相君不由得感慨,干脆坐在池映寒屋里,同池映寒唠了起来:“其实在我姐嘱咐我这些事的时候,我就在想一个问题——天底下的男人,都像你这样没有自理能力吗?被子不会盖、袜子不会洗、衣服或者鞋子破了也不会缝补,可是这些事,其实也不难做啊。尤其是像三姐夫你这样连科考都能中榜的,总不至于连自理能力都没有吧?” 池映寒听闻顾相君的话,忍不住回了一句:“怎么?你会洗衣缝补?” 顾相君回道:“我当然会啊!不然你以为我平日里是如何照顾我祖母的?” 行罢…… 池映寒听他这话,就知道自己犟不过了,遂也不同回答他。 但顾相君偏是追问道:“三姐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不可能连这些小事都不会做啊!” 池映寒听着他的问话,脑子嗡嗡作响,回道:“我很忙啊!这些小事我都顾不过来!” 顾相君又道:“我疑惑的就是这件事。你要说你忙,那我姐不是比你还要忙?内宅的事她得管,家外的产业她也得管,得嘞,家里家外的事全让她管了,期间还要带孩子,然后你还委屈巴巴的说你忙?你忙啥了?你自己看看,内宅的事你弄不明白也就算了,外面的差事你也没办明白啊!你若是办明白了,我姐会跟你发这么大的火?你还觉得你忙你累?我就纳闷了,我姐怎么就喜欢上你了呢?我是真没觉得你好哪儿去啊!” 池映寒严重怀疑这说辞是池映海教给他的,特别是最后一句,让池映寒心里生生的难受。 但池映寒现下也不想争辩了,亦或是说,他没力气争辩了,池映海和顾相君都是同顾相宜比较亲近的人,自是向着顾相宜说话,况且,骂他什么都是应该的。 但池映寒也只有一个请求:“能别说这事了吗?让我喘口气行吗?” “你不行事还不让人说了?” “那你让我说什么?我说我错了行吗?我说我对不起她行吗?我说如果你们都觉得我把她害惨了,那我跟她和离行吗?!” 他是真的不再争辩了。 不像当初吵架那会儿,气急了还会驳斥顾相宜两句,现在是彻底不会了。 瞧他这个态度,顾相君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话说重了。 毕竟他也是这会儿才发现,池映寒是真的很失落。 顾相君也不再说他什么,遂转了话茬道:“对了,我又想起一件事儿。前几日海哥儿跟我姐说了,说你每天晚上回来都想看一眼孩子,但是由于回来得太晚,总是错过。他跟我姐说,你心里肯定挺不舒服的,就怕过几日便看不到孩子了。于是我姐特意在每晚亥时起身去你家老爷那里求教,子时才回来……” “你别说了……” 池映寒听不下去了。 他本以为这段日子他真的已经很努力在弥补过错了,也一直很努力在调整情绪了,却在听到顾相君的这番话后,再也没崩住,险些没哭出声来。 他知道,一旦入了谏院,是很难再被调到别处的。 他知道,被他这么一搞,他的前程怕是废了。 他知道,他这辈子可能都是个六品议郎。 她应该生气的,她应该很生气的…… 顾相君瞧着池映寒这般模样,打实想给自己一巴掌,自己方才说的都是什么浑话,怎么将人伤成这样? “那个……三姐夫,你别难过啊……说心里话,我姐要是真嫌弃你,她现在早就改嫁跑了,就她现在的身份,还怕在京城嫁不出去不成?这说明你还是可以慢慢来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啊!”顾相君叹道,“唉!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怎么说到这里来了?我只是觉得,这些被子啊、袜子啊这些小事,你能不能自己干?自己长点心,免得我姐在那边还得惦记你有没有冻着、饿着……” “行了,我知道了!我求你回屋去成吗?我想一个人静静!” 顾相君回道:“那好吧!我也不打扰你了,这段时间你确实也得一个人静静了,那我走了啊!” 直到顾相君离开后,池映寒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是不争气的哭了。 从小到大他也没哭过几次,突然被几句话搞得哭成这样,也挺没用的。 想来人在脆弱的时候,真的听不得旁人的话语,或许顾相君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但他这会儿却连半句都听不得了。 却也是在静下来后,池映寒再也睡不着了,他一个人来到后院,整个人就坐在后院发愣。 他就这么看着一只狸花猫蹲坐在屋檐上。 他看着猫,猫也看着他。 他还记得那只猫是顾相宜要带回来养着的,想到此处,他突然起了兴致,一个人半夜爬到屋顶,将那只狸花猫抓了下来。 奇怪的是,那只猫在看到池映寒的时候,只是蹲坐在原地不停的叫唤,却没有跑。 池映寒最是清楚——猫站在那里不跑,是它根本就不想跑。 人也一样。 他就这么将猫抓住,抱了下来,于是一整晚的时间,他都坐在后院抱着猫发愣。 直到寅时,他乘坐马车急三火四前往了谏院。 这一次,他来得竟比钱贯还早,甚至赶在钱贯前,将谏院的落叶打扫得干干净净。 钱贯笑道:“今儿竟是出息了!” 池映寒骤然抬头,问了一句:“我这些天是不是都没出过什么差错?” 钱贯回道:“没出过差错,这倒是实的。怎么?想让大人赏赐你什么是不是?” 池映寒摇了摇头。 接着便麻利的继续干活。 直到曹清下朝回来后,池映寒同他打了招呼,接着便带上纸笔出宫去了。 待到晚上回来的时候,池映寒一如既往地将探到的消息交给了曹清,曹清不由得赞叹道:“你学东西倒是挺快的,办事效率也高。怎么?是想早点回去陪陪孩子?” 池映寒摇了摇头道:“没有,这都是下官应尽的职责。下官准备明日起便住在谏院,多为谏院近一份力。” 第785章 博弈 曹清笑道:“我们这里已是三省六部中最累的地方了,一般人想早点回家才是正常的,你为何偏偏提出反向要求?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池映寒心道:媳妇孩子都不在家里了,回家也没有半点意思。 他只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好过一些。 池映寒回道:“我也是久了才发现,我每日不到卯时都起不来,起来后还要坐马车往皇宫跑,十分误事,还不抵干脆住在这里,早些起来办差,这里的文献每日都很多,需要过目并整理的不计其数,我晚来一会儿,便要耽搁太多的事,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所以,我才寻思住在这里。” 曹清回道:“但是谏院夜里是要关门的,关门后倘若再在宫里胡乱走动,一律当成刺客处置。” 池映寒听闻这是有戏了,赶忙点头答应。 曹清也稍稍点了点头,应了池映寒的请求。 待到曹清办完了当日的差事,离开谏院的时候,钱贯才过来叫住他道:“曹大人!” 曹清见钱贯追上,遂转头望向他。 只闻钱贯道:“曹大人,您有所不知啊,池议郎的大娘子是王文的义女,近来官家赏他娘子一家药堂,让他娘子在京城试诊,他娘子带着孩子便离家了,家里现下无人,他这才不愿回去的。” 曹清闻言,只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下一刻,便转头同钱贯道:“你也忙活一日了,回家歇歇吧。” 钱贯回道:“多谢曹大人关照!” 不多时,二人便一起离开了谏院,谏院也锁了门。 而这时,池映寒也来到谏院的后院,那里有打地铺的地方。 但和家里一样,一进门便能感觉到屋里漏风。 好在他将顾相宜给他带的厚被褥带来了,裹上之后果然暖和了许多,还有顾相宜给他带的猪肉脯,还有几双靴子,他都放在这个小屋里。 今日在街上探访的时候,他还特意买了一套围棋。 但是他从未下过围棋,当时被李元烁问起这事,他说他不会下棋,感觉蛮丢人的。 本想让顾相宜教他下棋,但现在想来,大抵是没机会了。 罢了,白日里累了一天了,好生睡一觉吧,明日还需早起呢。 池映寒想着,便准备躺下休息。 而就在他刚要躺下的时候,突然听闻隔壁屋里传来一声咳嗽。 “咳咳……” 池映寒顿时一惊! 他这才想起来,史大人由于腿脚不方便,也住在谏院。 他还得起来问问史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池映寒想着,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来到隔壁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史枫虽然有些耳背,但见门外有一道人影,仍是判断出外面有人,遂道:“进来吧。” 池映寒推开门,恭敬的行了个礼。 史枫尚且不知他要住在这里的事儿,见他还在,疑惑的道:“池议郎,你怎么还没回家呀?” 池映寒怕他听不清,特意指着他屋里的被褥道:“大人,我以后便住这里了!” 史枫大致辨出了他的意思,回道:“这地方夜里风大,也没有碳火,冷得厉害。” 池映寒凑近了些,笑道:“没事,我不冷的。我就是想同大人说一声,大人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尽管跟我说啊。” 听闻这话,史枫却是当真了,回道:“那你住哪儿啊?” 池映寒也不避讳:“就住大人您隔壁的屋子。” “那我得瞧一眼去!有些屋子住不得人的,墙体都有些坏了,夜里漏风太严重了,我得瞧瞧你住的是哪个地方。” 突然被史大人这么关心,池映寒也有些受宠若惊,但史大人都这么说了,他便只得扶起史大人,道:“大人您慢点儿,我带您过去。” 说罢,便扶着史枫来到隔壁自己住的小屋。 史枫本就觉得奇怪——他附近哪里还有什么正经的屋室? 结果,池映寒住的不是后院的一个柴房吗?! 史枫忙道:“这里可住不得人,夜里风大,莫要将你吹了!” 池映寒回道:“没事的大人,我刚才试过了,这里挺好的。您看,这是我家大娘子给我带的被褥,特别厚实,我今晚住一宿,若是抗冻的话,给您也备两个。还有这些,吃的穿的玩的都特别齐全,我就带着我的全部家当住在这儿了。” 说到此处,池映寒还是有些难受。 而史枫却是注意到池映寒地铺旁边的围棋。 “你喜欢下棋?” 池映寒尬笑一声:“我一直想学棋,但是我一个人不会下。” 史枫笑道:“巧了,老朽可以教你啊。正巧夜里闲来无事,莫不如往后咱们夜里下棋,彼此也能搭个伴儿。” 池映寒闻言,又是惊喜,又是发怯。 “真的可以吗?” “可以啊!这有什么不行的?” …… 当夜,史枫便让池映寒带着围棋来到他的屋里,从最基本的规则开始教他。 史枫教得认真,池映寒学得更加认真。 池映寒担心李元烁还会来找他,故以最快的速度记住了围棋的规则,懂了规则后,便和史枫下起棋来。 谁料,第一盘下去,没走几步,池映寒便输了。 池映寒挠了挠头,过去在赌场的时候,他从未输过,没两下便输给旁人的感觉,让池映寒十分不适。 池映寒不解的问:“大人,这东西和推牌九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设了规矩,然后斗吗?我在家的时候,牌九从未输过,也不知这个是怎么了,走几步就输了。” 史枫笑道:“这和牌九能一样吗?这叫博弈!” 说来也是奇怪,池映寒什么没玩过? 偏是没玩过这种对弈。 因为他曾听说,下棋也是一门功课,既是功课,那他便没兴趣了。 池映寒又陪史枫玩了一局,结果竟又输了。 池映寒挠了挠头,打实不能理解。 史枫笑道:“博弈是一门学问,不是那么快便容易参悟的。” “那它有什么要领吗?” “要领在你的脑子里。就好比你要攻下对方,但你要以什么战术去攻略,这只有你自己知道。” 嫁恶婿 第786章 机密 池映寒没能理解史枫的话,只听史枫解释道:“《战国策》读过吗?” 池映寒回道:“读过!” “里面的道理,需要参悟并运用到实际中,而不是只为了应付科考。这一点,曹大人应该教过你。” 池映寒点了点头。 只闻史枫叹道:“既知晓了,那便自己将战术运用到棋上吧。老身算是老手了,出招便能将你克住,你同自己对弈,慢慢掌握要领。” 池映寒一愣:“同自己对弈?” 史枫点了点头,笑道:“二者运用不同的战术,能够参悟得更加透彻。” 于是,这一夜,池映寒便笨拙的研究起棋局来。 他自己同自己对弈的时候,史枫也在一旁瞧着,期间池映寒问过一嘴:“史大人,您不需要休息吗?” “待你一个人能下明白了,老朽便休息了,只怕你现下刚刚起步,哪里不懂,还不敢问。” 池映寒闻言,笑了一声。 接着便继续研究棋局了。 其实在顾相宜离家的那天,他便失眠了,今夜更是毫无睡意,故而一个人下棋下到了天亮。 刚到寅时,司谏和正言二人便进院入座了,池映寒这时也赶忙起身去打扫院子,打扫完院子后,司谏桌案上有些废弃的纸张,也让池映寒拿去销毁了。 池映寒就这么跑来跑去的忙活,期间见钱贯进入了谏院,待钱贯进门的时候,池映寒手头的活儿都快做完了。 钱贯不由得赞叹道:“今儿表现得也很不错,给你带了早点过来,吃吗?” 池映寒早上确实还未吃饭,遂道:“你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就吃。” 于是两人在谏院内外跑来跑去,继续忙活着。 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喝:“池议郎!” 池映寒听闻有人叫他,赶忙来到门口,见门口竟站着一个管事公公。 池映寒问道:“有什么事吗?” 管事公公回道:“安阳公主让咱家给你带的请柬。” 说着,便拿出一个请柬,递给池映寒。 池映寒看着上面华丽的包装,尚且不知是怎么回事。 “请柬?干什么的请柬?是安阳公主大婚的请柬吗?” “对!大婚请柬!不过不是给你的,是让你给王雅兮捎过去的,下个月大婚,她要王雅兮参加她的婚宴。” “可是……我媳妇她最近很忙啊……” 管事公公回道:“这事儿咱家可不管,咱家只管传达安阳公主的意思。来不来是你们的事儿。” 池映寒:“……” 他们敢不来吗?! 若是安阳公主在婚宴上没见到顾相宜,岂不是要狠狠地刁难她? 池映寒轻轻叹了口气,他连顾相宜的铺子在哪儿都不知道,也不知该如何将这封请柬转交给他。 却也在这时,曹清下朝,进入了谏院。 池映寒见状,赶忙上前去迎。 曹清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看着桌上的各种公文都规规矩矩的摆放整齐,忍不住赞叹道:“本以为还要在培训一段时间,没想到你的办事能力,完全超乎了本官的预期。现在便能像钱议郎那样,将公文都处理的明明白白的了。” 池映寒回道:“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嗯,你去忙吧。” 曹清挥了挥手,便示意池映寒又得出宫去探听消息了。 池映寒也是这几天才发现——探听的难度竟在不断加深。 一开始只是让他适应如何探听民意,但几天过后,任务便变成了——谏院想针对某一件事,让池映寒深入民间,打探百姓对此的看法。 在池映寒的认知中,这就是让池映寒去探他往日最反感的八卦。 有时候他坐在那里,表面上像个没事人一样,实际上周边的百姓议论的每一句话,他都要记到脑子里去,回头将记录的内容禀给曹清。 而今日曹清给他的任务便是——探听关于近来北魏使臣访问大庆一事,百姓们都是些什么看法。 其实,曹清对池映寒的夸赞,让池映寒心里是一言难尽的,因为通过这几日的摸索,他发现最容易探知民意的地方,竟是京城各地的烟花柳巷。 不论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进去喝醉了酒,国家大事什么都敢唠,那些不要命的女人,为了讨男人们欢心,竟也跟着一起聊。 池映寒想要探知一些信息,混入这些人当中,是最有效的办法。 所以,他带回来的情报才让曹清满意。 今日也是一样,池映寒进入醉风楼后,挑了个人多的地方,佯装喝醉了酒,同他们交谈起来。 在这些人的话语中,池映寒也知道了近日发生了什么国事。 原是近两年庆国与北魏关系紧张,期间牵扯到了贸易往来,甚至封海一段时间,后来由于北魏经济被严重遏制,不得不消停下来。 现下北魏得了洋人的扶持,国力大增,前往庆国讨要前朝时期被夺去的疆土。 官家虽有几分忌惮,却未答应归还疆土。 而近几日,北魏的使臣又过来了,甚至献上了一些洋人使用的牙具给太后。 池映寒听到这里,突然心惊得砰砰直跳。 怪不得官家突然大动干戈让顾相宜试开医馆,敢情是官家要重用她那从洋人那里学来的诊术! 池映寒当即愣在了原地。 他现在才渐渐发觉——官家的心思,果真不是那么好猜的,而且很多事情的内幕,也不是他们能知道的。 唯有青楼这种地方,无脑的富家子弟较多,有些知道了情报,便跑到这里酒后胡言,最后搞得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 池映寒心里不由得为顾相宜捏了把汗,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做才能使官家满意。 他在青楼里带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又在附近听了一些其他的风言风语,百姓们虽也有议论的,但都不及青楼里那些混账的话语实在。 当晚,池映寒便又交了差。 曹清对他探到的信息极为满意。 遂将池映寒给出的消息,又抄写了一遍。 池映寒也是现在才渐渐意识到——谏院里的国家机密,确实不少,倘若有谁泄露了机密被查出来,那可真是犯了大罪了。 第787章 噩梦 正因如此,在他刚来谏院的时候,就连钱贯在交代他平时应做的差事的时候,都没敢直接告诉他,他所在的职位,最核心的任务是什么——探知民意只是个幌子,去查探谏院委派的指定消息,才是实的。 当然,前者纵是个幌子,他也要认真去学,否则若真遇到突如其来的彻查,他连如何伪装都学不会,直接将整个谏院都牵连了。 今日在公文事项以及各种差事都处理妥当后,池映寒便学着钱议郎之前的模样,即便是知道没什么事了,也在门口侯着。 大堂内的曹清点着灯,去了里面的屋室,与史枫相对而坐,同史枫道:“老伙计,这件事我也不知当奏不当奏,但现在大庆与北魏关系紧张,北魏得了势头,欲夺回疆土,两国随时可能再度开战。但依老身的见解,开战是下策,割地又有损国威,不如两国交好,方能解了此次的忧患。” 史枫回道:“如何交好?那北魏得了洋人扶持,物质上并无匮乏。” “唯一的办法,便是商议和亲。古往今来,和亲都是议和最有效的办法。” 史枫叹道:“想法倒是中规中矩,但官家就这么一个公主,现下又有了驸马,眼下大婚在即,如何和亲?且说官家这边,让北魏送女儿过来,北魏愿意答应吗?” “不论如何,总要一试的。以官家的性子,想让安阳公主嫁去北魏是不成了,唯一的办法便是接纳北魏公主,两国和亲,倘若能诞下龙子,更是再妥善不过。” 史枫倒也觉得没有旁的办法了,但他还是道:“只怕官家现下已经有主意了……” “罢了,奏章我已经拟好了,总是要提一嘴的。” 在二人商量妥当后,曹清便准备回家了,在出门的时候,见池映寒规规矩矩的守在门外,便同池映寒道:“今晚无事了,池议郎早些歇息吧。” “诶!那我送大人到门口!” 曹清点了点头。 池映寒在将曹清送到门口后,方才回了自己的屋室。 白日里喝了几口酒,晚上竟有些困倦了,便裹上被子睡着了。 恍惚之间,他感觉好像有一道光芒打在自己的脸上,再一睁眼,竟已是天亮,他急匆匆的起身办差,却在办差的时候,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厉喝:“池议郎,安阳公主的请柬你到底送去了没有?明日安阳公主便要大婚了!再不将请柬送去,公主便要治你的罪了!” 池映寒惊呼:“明日?怎么突然改成明日了?” 他心里万分焦急,赶忙拿着请柬跑到街上。 但他根本不知道顾相宜的药堂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四处打听,跑遍了整个京城,最终才来到顾相宜所在的药堂面前。 但那药堂的模样,竟让他大吃一惊——墙体被大火烧得通黑,模样惨不忍睹,地面上也到处都是烟灰,甚至那房梁仿佛下一刻便会倒塌。 池映寒心道:这药堂不是已经装修了许久吗?怎么还是这般模样?! 可就是这般模样的药堂,却还是生意火爆,前堂到处都是买药求诊的人。 池映寒勉强挤进了药堂,却根本没见到顾相宜。 他当即慌了,见不到人,那请柬该怎么办?该怎么传给她? 池映寒突然想到了王文夫妇,他送不到,她义父义母总能把请柬传给她的。 于是他便急三火四的跑去了工部尚书府。 谁料,在推开府门的刹那,他听到的却是一句—— “你可真有意思,让我去参加安瑾瑜的婚宴?你还想怎么挖苦我?” 这番话犹如当头一棒,击得池映寒不敢直视眼前的人。 他没能看到她的脸,只听她继续道:“还记得你当年在首饰铺是如何嘲讽安瑾瑜的吗?让女人吃苦受累,带着孩子等他几十年,等他飞黄腾达,共享荣华。你觉得他生来就是祸害女人的,让我千万不要嫁给他。那么你呢?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你跟他有区别吗?我嫁给你,过上一天好日子了吗?现在竟还有脸让我去参加安瑾瑜的婚宴,池二,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诚心想祸害我?” “我、我没有……” 池映寒不敢面对她,也不敢面对她的这番话。 只听不远处,响起了王夫人的声音:“闺女,娘早就跟你说过,你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放眼望去,这京城里当街纵马逍遥的纨绔爷不在少数,他们的大娘子在家里就是个跟着受罪的。那些死心眼的娘子哪个不是对自己的夫君抱有期望?哪个不是在等?但是,有尽头吗?你瞧瞧他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娘当初跟你说的那般?” 这话让池映寒听得窒息,他赶忙回应道:“不是,我不是……不是您说的那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池映寒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口,仿佛发不出声音一般。 情急之下,他猛然睁开眼。 却发现—— 原来是一场梦。 惊醒之后,他突然感觉庆幸。 幸亏是一场梦。 否则,池映寒不知自己到底该怎么解释…… 但在缓过神后,池映寒却是再无睡意。 池映寒遂起了身,拿出了手中的围棋。 睡不着就下棋,在棋局里寻找一片净土。 这是史枫教给他的道理。 夜里,池映寒拿出《战国策》,按照上面的战术,令黑白两方对弈。 不多时,整个人便清净了下来,专注的研究起这局面的走势。 但在下了几局棋后,池映寒还是专注的面对起眼前的问题。 这个请柬,他得交到她手里。 可正如梦中的一样,如今的安瑾瑜还是飞黄腾达了,当年池映寒告诫顾相宜千万不能嫁给他,但现在呢?他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要如何同顾相宜交代…… 待到天亮后,池映寒还是决定—— 今儿他得打探一下顾相宜的药堂,这个东西,他必须得想办法交到她的手里。 于是在白日里忙完差事后,池映寒便一如既往地出宫了。 出宫后,他便一门心思的打探顾相宜所在的药堂。 嫁恶婿 第788章 重逢 但离谱的是——池映寒连顾相宜的新药堂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他只得向附近的车夫打探,车夫回道:“近来倒是有一家新开的药堂,听说药堂的郎中刀术一流,很多人都去尝试了,效果不错。不知道你说的可是那家?” 池映寒听闻这描述,更加确定了,遂道:“对!是那家!” “那你上车吧,我带你过去!” “好嘞!” 车夫以为池映寒也是个前去诊病的,启程后便探问道:“小兄弟,我瞧着你岁数也不大,而且还挺精神的,也不像个病患啊?” 池映寒现下也学会了张口就编,回道:“内里的病,平日里酒喝多了,肝脏总不舒服,可又说不上来是哪儿……” “诶呦!那可得注意啊!” “都出现症状了,可不是得注意了么!所以这才得去看看啊!” “但你得做好准备,她那地方,施刀需要提前几天去排号,如果能待住就在药堂等着,如果待不住就回家去等,但若是排到你了,你还没来,就顺延到下一位了。倒别说,这虽是家新开的药堂,但却搞得有模有样的……” 池映寒闻言,第一反应却是——这般操作虽是有利于口碑,但她得累成什么样啊! 池映寒简直不敢想象,这是一个刚出月子还要带孩子的人能做出来的。 而马车在路上行驶了许久,少说也有两个时辰了,直到晌午的时候,方才停在了街头。 车夫回头同池映寒道:“到了,就是前面那家药堂了。排队的人太多了,可能有些拥挤,你自己小心点啊。” 池映寒应了一声,下车后付了车钱,目送着马车远去。 这些日子,池映寒走过许多地方,但这个路段,却是他根本未涉足过的。 实在是太远了。 他也就今日这么一次能过来探望顾相宜,其他的时间,即便是他的差事就是在大街上遛弯,也不可能遛到这么个地方来。 池映寒想着,不免有些紧张。 但他转念一想——他这是办差呢!即便是硬着头皮也得把这请柬交给她,不然安阳公主那边实在是没法交代! 池映寒就这么想着,遂鼓足了勇气,来到了药堂门前。 结果,在看到牌匾的那一刹,池映寒怔在了原地。 乍一看牌匾上“如玉堂”那三个字,他竟有种错觉,当是他们现在还在南阳呢! 可现下他们都到了京城了,顾相宜怎么也不想给药堂起一个大气些的堂号?怎么还用之前那个堂号?是用习惯了吗? 只不过,纵是池映寒认为她的药堂应当配一个更好的堂号,也不能强迫她将堂号改了。 罢了,她喜欢用这个就继续用罢! 他今儿也不是来多管闲事的,就是想将这个请柬交给她而已。 但是…… 她现在是不是很忙啊?他贸然进去,会不会打扰她,然后被她赶出来? 池映寒一时有些纠结了。 就这么瞧着药堂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他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点尴尬。 于是赶忙躲进对面的铺子,暗中观察如玉堂的情况。 他方才就简单的溜了一眼,这药堂装修得确实华丽又气派,但是只有池映寒能看出来,这布景里少了一样东西。 而且这东西的缺失,让池映寒感觉离谱—— 这前堂怎么没有小金鱼了?顾相宜不是最喜欢养五颜六色的小金鱼的吗?而且她还说这是她药堂布局的理念和灵魂。 怎么?到了京城就没有灵魂了? 池映寒心想着,不由得蹙眉疑惑。 而这时,铺子里的伙计不知何时蹿到池映寒的身后,开口道:“这位客官,若想买药看诊的话,得去那边排队,我们这是买猪肉脯的地儿,您别站在门口耽搁我们铺子的生意。” 被驱赶的事儿,池映寒经历得多了,乍一听这话,池映寒也不见怪,下意识的回道:“我买二斤猪肉脯,总能让我在这儿待一会儿吧!” 伙计闻言,立刻变了态度:“诶!那行!客官您要什么口味的?” “我要……”池映寒刚要张口挑选,便突然反应过来,“等会儿!你说什么?你这里是卖猪肉脯的?” 伙计回道:“对啊!这里是‘绝味一家’啊!” 绝味一家?! 池映寒当即蹙眉,这才嗅到屋里满是熟悉的味道。 熟悉,太熟悉了! 这几日他一直在吃这个味道的猪肉脯,而且越吃越觉得这个味道他以前就吃过! 池映寒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忙问:“对了,你家掌柜的叫什么名字?” 伙计眨了眨眼,一时没有回复。 这时,池映寒又掏出二两银子,道:“告诉我,我加量购买!” 伙计见了银子,态度立马变了,回道:“我们家掌柜的叫王春燕。” 池映寒:“!!!” 果真是她!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没想到被一块猪肉脯直接拉回到几年前! “她人呢?” “您找我们掌柜的有事?” “告诉她,我是她二哥哥!让她出来见我!” 说罢,便将二两银子放在伙计手里,伙计笑道:“客官您等一下,我这就叫掌柜的过来!” 果然,在外办差就得带够银子,拿钱好办事。 池映寒就在原地等着,没一会儿工夫,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从楼上走了下来。 池映寒循声望去,只见一道人影朝他走来,边走边道:“二哥哥!” 在见到王春燕的那一刹,池映寒整个人都懵了。 一时没法判断她这是瘦了几圈,但至少现在的她,不可能再压坏他的床了…… “春燕,你咋瘦成这样了?!” 王春燕许久没听到过池映寒的声音了,乍一听池映寒的声音,当真倍感亲切。 只闻王春燕回道:“我当初不是说了吗?等我到了京城,定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池映寒:“……” 她确实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这“面”换的,池映寒差点没认出来是她,若不是她开口喊他“二哥哥”,他还以为这是重名重新了呢! 不过,抛去旁的不说,池映寒不由得感慨道:“这真是巧啊,你这铺子就开在如玉堂对面?!” 第789章 躲她 王春燕笑道:“哈哈哈!我也觉得挺巧的!” 池映寒见她笑得憨厚,也跟着笑着。 只听王春燕又道:“诶?对了!今儿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了?告假还是咋地?” 池映寒回道:“今儿宫里有个差事,得出来找一下相宜……” 王春燕听闻是公事,便自觉的不再同池映寒无端寒暄了,遂道:“那你就去找呗!二嫂嫂的药堂在对面呢,你咋跑我这儿坐着来了?” 说到这里,场面便有一分尴尬了…… 池映寒只得尬笑一声,回道:“那个……是这么回事……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我来这里找相宜,怎么找都找不到,然后梦醒之后,我就在想,她今儿可能不在铺子里……” 王春燕听闻池映寒这说辞,险些笑出声来:“不是吧?二哥哥,你这做个梦咋还当真了?咱都是当官的人了,能不能正经点儿?” 池映寒闻言,故作镇定的道:“怎么不正经了?我特意在宫里学的解梦,按照解梦的说法,我今儿去铺子里,定是找不到相宜的!你信不信?” 瞧着池映寒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王春燕惊骇的眨了眨眼。 而池映寒看着王春燕那好似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忽悠,趁着她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池映寒忙道:“罢了,说正事吧!春燕啊,我这不是解梦解到今儿碰不着相宜么?但我这手里有份公文,是宫里要交给她的,你不能乱动啊!” 池映寒说着,便拿出一个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盒子里装的什么,王春燕完全看不出来,王春燕纯是有些发愣,一头雾水的望着前方。 池映寒瞧她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殊不知,就在池映寒惊诧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你还真是挺厉害的啊,几日不见,都开始在宫里学解梦了?!” 池映寒:“!!!!” 乍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池映寒被吓得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这实在是杀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他不敢回头,只听王春燕打趣的道:“二嫂嫂,倒别说,他算得还挺准的!我寻思你每天晌午都习惯在我们家吃饭啊,可不是没在铺子里,碰不见你么!” 池映寒:“……” 他本以为将请柬交给王春燕然后赶紧消失就能把这事解决了,谁料他竟来错了时辰,全然不知道顾相宜有在王春燕铺子里吃晌午饭的习惯。 眼下也就王春燕还不知道这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笑道:“说真的,我这铺子里每天余下的猪蹄特别多,好在二嫂嫂能帮我解决一些,不然猪蹄堆在后院,我准得惦记,说不准哪天没忍住,又开始啃上猪蹄了!正好二哥哥你也来了,要不要进屋帮我消灭一些,这猪蹄可是好东西,就是我无福消受……” 池映寒尬笑一声,回道:“我、我不饿……我就是来办个差事,东西送到了,我就走了哈……” 池映寒如同逃跑一般,连顾相宜的脸都没敢看,转身便要离开铺子,王春燕正纳闷着,便突然听见顾相宜喊了一声:“站住!” 池映寒再度倒吸一口凉气,但又不敢不听她的话,只得站在原地。 只闻顾相宜又道:“把头转过来。” 池映寒:“……” 他不敢,他害怕…… “怎么着?现在还学会躲我了?” 池映寒抿着嘴,乖乖将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 “站稳,抬头,眼睛看着我。” 池映寒:“……” 不知为何,池映寒在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感觉自己好像死了一遍…… 昨夜做梦的时候,他是死活都没敢看顾相宜的脸。 现在再看的时候,发现她的小脸也没什么异样,只是瞧着她的妆容,他脑子里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一句话——有时候多擦几层粉,无非是想掩饰住自己憔悴的状态罢了。 这句话不停的在他耳边徘徊,惹得池映寒不知觉的想去观察这一点。 但顾相宜的关注点却与他截然不同——她是从下往上看的,第一反应便是去探他有没有乖乖换一双结实的鞋,再探他衣服上有没有破损的痕迹,最后目光才落在他的俊脸上,直言问道:“为什么要跑?” “我……我没跑呀……我这是有公务在身,身不由己……” “这说辞学得倒还有模有样的。” 池映寒:“……” “那你又为何躲我?” “我……我去对面看了一圈,没找到你啊……” “你压根就没进入药堂,直接跑这边来了。” 池映寒瑟瑟发抖的道:“你怎么知道的……” 王春燕笑着解释道:“咱俩一直在二楼窗边吃饭!怎么不知道呢?你坐那么显眼的马车过来,刚下车她就看到你了!我当时还跟她说呢,二哥哥是不是来找你的呀!结果伙计上来告诉我——你是来找我的!你说这事闹的,整得我当时都懵了!就咱仨之前那关系,我都怕闹出什么误会!” 池映寒心道:他这次真是知道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是什么滋味儿了…… 既然躲不开了,池映寒便也做好挨骂的准备了,便直接坦诚的道:“我……我这不是怕你还生气嘛……” 这话打实让顾相宜无语凝噎:“我哪来那么多的气?我要是真的一口气憋大半个月,那这会儿躺在诊室里等着治病就是我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话说得却让王春燕想笑,只听顾相宜继续追问道:“能不能说句实话?” 池映寒抿了抿嘴,老实回道:“我……我怕你还有后话等着我……怕你堵着我想跟我说什么……” 其实最怕的事,他没敢说出口。 他怕她跟爹娘谈及这件事,家里会劝她和离。 毕竟他记得王夫人以前就说过,他们完全有能力给她找个更好的,找个能让她享福的男人。 而顾相宜见他不再继续补充下去,问道:“就因为这事儿?” “昂……” 闻言,顾相宜微微叹了口气:“你猜得倒也挺准的,我确实有些话想跟你说。” 第790章 犯怂 池映寒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整个人都慌到了极点。 他生怕她有什么后话等着他。 可千万别是同王文夫妇说了这事,然后王文夫妇直接替她拿了主意啊…… 池映寒正紧张着,突然听顾相宜开口道:“其实这些天,我也想过很多……” 池映寒听到这里,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心里不住的祈祷道:不要和离、不要和离、不要和离…… 谁料,池映寒正祈祷着,便听顾相宜郑重的道:“我还是觉得,那日我对你的态度有些过分了。” 池映寒:“……” “那日我是气急了,但后来想想,不应该跟你说那些话的。射出的箭收不回,伤人的话也是一样。如果你还介意我当时的态度,那我也不知我该如何弥补,只能跟你赔个不是。毕竟现在想想便觉得在这一点上我确实有错。但凡换个人我都不可能这般同他争执,我平日里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斟酌几遍,考虑他们听后会是什么反应,能不能接受,方才开口。也不知怎么,那日在你的事上偏是发了昏……这一点还真是对不起啊……” 池映寒听闻她这番话,整个人都懵了…… 他刚才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谁料顾相宜的后话,竟是要同他道歉! 这惹得池映寒一时不知所措,但瞧她一脸歉意的模样,他反倒有些不是滋味儿,赶忙回道:“别!你不用道歉啊!我没有介意的!” 顾相宜没有答复。 因为她那日说出的话,池映寒会不会介意,她比他更加清楚。 她那时是恼极了,但说出的话,句句戳在池映寒的痛处上——什么他就不该娶她、他爱死哪儿就死哪儿去…… 这些话,顾相宜过后想想也觉得当时的自己好像失控了一般,将这些年藏在心里的怨结和委屈都泼了出来。 以至于现在,池映寒都不敢来见她了…… 但现下,池映寒缓过劲儿来,却觉得顾相宜当时的话狠了些,却也没错——他确实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反倒将生活的担子都压在她身上,他的那些会许她好日子的话,仿佛都是些屁话…… 他确实感觉自己对不住她,给不起她好日子,还怕她离开自己。 但池映寒现在能做的只是告诉她:“没事的相宜,你怎么跟我说话都行,打我骂我也行,只要你不生气就好……” “所以在你看来,我现在就是一只只会生气的老虎是吗?”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 见池映寒这般小心翼翼的怕惹到她的模样,顾相宜心里也不是滋味儿,遂回了一句:“其实也没事儿,现在想想问题也不是很严重。当时我觉得我可能丢脸丢遍了整个皇宫,但冷静下来想想,其实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就会好些了。如果我的诊法能得到官家的赞誉,咱们多少也能挽回一些颜面……” 池映寒:“……”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害他丢脸丢遍全皇宫了,她现下不能再进宫出丑了,只得等风头过去或者自己把名声争回来再说,但现在,池映寒送出的请柬,不就是让她再去皇宫里一趟吗? 池映寒顿时感到尴尬,甚至有种想把请柬拿回去,找安阳公主把事儿解决了的冲动。 然,还未等池映寒动手,便见顾相宜突然转了话茬,同样注意到了桌上的盒子。 “对了,听说你这个是专门送给我的?这里装的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池映寒突然支支吾吾的道:“那个,相宜……我这个……它是……” 顾相宜见他这般支支吾吾的模样,更是觉得这盒子里面有什么说道,遂将其拆开—— 拆开的那一瞬,映入顾相宜眼帘的,是一张精致的请柬。 上面的字写的明明白白——安阳公主大婚,邀王雅兮前去参加婚宴。 在顾相宜看到请柬的那一刻,池映寒整个人都憋着一口气。 那一瞬间,他想象到了顾相宜的各种反应——羡慕、恼火、抱怨…… 但是,下一刻,他所想象的这些,他一样都没见到,只见顾相宜面目凝重的看着这张请柬,喃喃道:“果真还是成婚了……” 池映寒站在一旁,没敢吱声,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再惹顾相宜生气。 只见顾相宜回了他一句:“这事我知道了,大婚当日我会去参加婚宴的,不会耽搁到你。” 池映寒点了点头。 现下的氛围让池映寒感到强烈的窒息,让池映寒忍不住想逃走。 池映寒遂道:“那……请柬交给你了,我得走了哈……” “成,你去吧!别耽搁了你的正经事儿!” 池映寒应了一声。 这时,顾相宜也同王春燕打了声招呼道:“午休时间过了,我也得回去给下一个病患施刀了。” “诶!你去忙吧!晚上我给你炖排骨汤,记得过来喝啊!” 他们小两口吵架,按理说王春燕本是不应掺和的,但见顾相宜就这么要回去了,在她将要离开铺子的时候,王春燕眸光落在池映寒身上,用眼神疯狂暗示池映寒。 那意思便是让池映寒赶紧上前两步抱住她,说几句好话,免得以后再这么僵持下去。 池映寒虽是看出了王春燕的意思,但现下他觉得自己是过错方,他哪里还有胆子再乱来,他是真怕哪下又将她惹了…… 而王春燕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顾相宜要踏出铺子了,心里急得要死,干脆低声同池映寒道:“二哥哥,你还能不能行了?我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二嫂嫂根本没记你的仇,你在这儿怂啥?不是,你啥时候怂成这样了?!” 王春燕都难以理解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池映寒没有追过去?! 然,就在顾相宜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突然——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她的脚步声突然静止的那一刻,池映寒心里更加紧张。 下一刻,只听顾相宜突然开口问道:“对了,你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不打算过来看一眼允安吗?” 池映寒:“!!!!” 第791章 看娃 池映寒心道:他想啊!他当然想啊! 而顾相宜仿佛洞悉了他的心思一般,补充一句:“想的话就过来,正大光明的看看孩子,别鬼鬼祟祟的,整得跟偷孩子的似的。” 池映寒闻言,嘿嘿一笑。 反正他脸皮厚,大不了自己这张脸便不要了,但孩子他一定要看! 这次错过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一眼小允安。 于是,池映寒便屁颠屁颠的跟在顾相宜身后,跟着她进了药堂。 徒留王春燕在原地无语凝噎,不由得叹道:二哥哥这厮转变也太快了吧…… 而池映寒在跟着顾相宜进入药堂后,试探着搭话道:“那个,相宜……你这个药堂……怎么不养小金鱼了啊?” “你瞧瞧屋里这些忙前忙后的伙计们,哪个有空再伺候一缸鱼儿?” 池映寒“哦”了一声:“说得也是,那你平日里很忙吗?累不累啊?” “还成罢,每日午时我照常午休,丑时到寅时这段也没什么人,能睡一觉,其他时间都有约诊的,大多都是疑难杂症,需要操刀或动用西洋的诊术。一天到晚忙活下来,也就那样罢。” 池映寒脑中迅速译了一下——这就是说白日里休息一个时辰,晚上睡一个时辰,其他时间都在看诊,而且使用的诊法不是刀术就是药术…… 池映寒顿时自愧不如,他都不至于每日只睡一个时辰啊…… 池映寒弱弱的问了一句:“真不累啊……” “没事,义诊总共七日,一般情况下我不会在夜里施刀,长期这样不仅损耗自己,也是对病患的不负责。当然,急诊另当别论。” 说话的间隙,二人便来到后院,顾相宜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转头回道:“你不是来看孩子的吗?怎么打听起我的事儿了?” “我就是突然想问问……” 池映寒只是有些感慨,他不在的时候,她全然是另一副面孔,另一种状态,也只有他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才会偶尔发点牢骚,顺便欺负他一下…… 池映寒想着,突然又问道:“那……你不想知道我最近在做些什么?” 顾相宜回道:“是机密吗?机密的话便不必跟我讲了,而且跟任何人都不能讲,老实办差就好。” 池映寒闻言,不禁感慨——倘若让顾相宜去办他现在做的那些差事,说不定她会参悟得比他还快。 池映寒回道:“也有不是机密的事儿……” “比如说,你最近在学解梦?” “没!没学解梦,我其实学的是下棋,但是我以前没下过棋,突然学起这个,我还有些学不明白……” 顾相宜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回道:“倘若你今儿能留到未时,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会儿。” 池映寒见她回应,心头一喜,赶忙应道:“好啊!” “那你还看不看允安了?” “看!孩子要看,棋也要下!” 池映寒说到此处,竟不怂了。 下一刻,便见顾相宜将他带进了最里面的屋室,并道:“这是离前堂最远的地方,既清净又安全,不过进门之前你得用热手清洗一番,然后才能抱孩子,免得孩子染上什么病。” 池映寒回道:“明白!” 末了,她便仔细清洗了一番,随后进屋去见小允安。 其实他心里明白,顾相宜能出来和王春燕吃饭,那定是在此之前将孩子喂饱哄睡了,她才能贪会儿清闲。 果然,小允安此刻已经睡熟了,见孩子好不容易睡着了,池映寒也不忍心扰醒她,只是忍不住问道:“你说,我总是腾不出时间来看她,她会把我忘了吗?” “没事,这天底下哪有几个孩子会不记得自己亲爹的?你不用过于担心,等过了这阵子你再回来哄她,也不迟的。” “但是,我总是怕她跟我不亲……” “这你放心吧,允安有我带着,肯定是个懂事的,你不用担心她以后不理你或者不与你亲近。” 池映寒:“……” 所以,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把小允安交给顾相宜,让顾相宜教养,那顾相宜首先就要教会孩子怎么懂事、安分,小小年纪便要懂得各种规矩,懂得如何与他人相处,以便能好好生存下去。 而不是让她做个随心自在、开开心心的孩子…… 怪不得顾老太太曾经忧虑过,不是很期望顾相宜一个人带孩子,不然准会将孩子教得和顾相宜小时候一个模样刻出来的…… 不行!他一定得努力!不能让自己闺女小小年纪便活得如此艰辛! 池映寒想到这些,便突然问道:“对了,安姐儿现在有十斤了吗?” “十三斤了。” “诶呀!又长胖了!” 池映寒总算听到一个能让自己高兴的消息。 这时,顾相宜提议道:“要不要自己掂量一下?” “不会吵醒她吗?” “吵醒了也没事儿,哄哄便又睡了。” “好!” 池映寒得了准话,这才上前将小允安抱了起来。 在他抱起小允安的时候,小允安微微睁开了双眼。 池映寒低声惊呼道:“孩子醒了!” 顾相宜笑道:“正好醒了让她看看爹爹。允安,来看看爹爹!你看爹爹过来看你啦,高不高兴?” 小允安眨了眨眼,倒也没有反抗的意思。 现下池映寒已然会抱孩子了,也不再手抖或是将孩子摔了。 只是在抱起孩子后,池映寒不愿松手,就想这么再多抱她一会儿。 但是,过了午时,顾相宜便得去看诊了,而池映寒今儿也是偷摸过来的,他也还有差事要办。 最后,池映寒只得依依不舍的将小允安放回床上,同小允安道:“十三斤还是轻了些,下次再抱你的时候,你得长到二十斤啊!” 顾相宜回道:“放心吧,最近春燕天天邀我去他们家吃饭,一天到晚不是猪蹄炖汤便是大骨汤,准能把允安养胖了!” …… 末了,池映寒便离开了药堂。 而在他走后,顾相宜才翻出了方才池映寒给她的请柬。 没想到,该来的还是会来。 嫁恶婿 第792章 二处 终究是天命不可违,这人要是命不该绝,家破人亡也打不垮他,一身罪名也能洗清。 本以为这安瑾瑜被打击成这样,已是废了大半,想不到还真是命硬…… 但现下安瑾瑜如此得势,怕是要开始造反了。 而池映寒终究没能成为她当初期望中能控制住安瑾瑜的人。 罢了,旁的事儿,顾相宜也不愿多想了。 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将眼前的差事做好,争取挽回一丝名誉。 顾相宜想着,便回了药堂。 …… 而池映寒在离开药堂后,便叫了一辆马车,在上马车的时候,同车夫道:“去清潭巷南湘阁。” “好嘞!” 池映寒遂上了马车,一如既往地前往平日里常待的地方。 他常在清潭巷歇脚,那里斗诗的文人墨客较多,知道的情报不亚于富家子弟,若想打探消息,藏匿于此也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让池映寒感到奇怪的是—— 他没走多远,路边的马车便越发的多了起来,几乎每过一趟街,便会看到一辆马车。有停滞在路边的,有与他擦肩而过的,也有和他同路的。 但他记得之前王春燕说过——这趟街马车不多的,不然也不至于他的马车一停,顾相宜和王春燕便注意到他了。 池映寒感到有些矛盾,在马车再度拐弯的时候,池映寒悄悄掀开帘子,突然—— 他竟隐隐看到路边有两个身穿红衣的人。 再看那身打扮,可不就是太仓卫吗? 这条路池映寒本就没来过,会遇到什么情况,池映寒也没有准备。 池映寒心想着,便突然对前方的车夫道:“这位师傅,你知道这附近哪有粮仓吗?” 车夫回道:“往西拐,一直穿过这趟街,街角处便有一家。” “那你带我到那儿去,我突然想起来要买些东西。” “好嘞!” 池映寒突然更改了自己的行程,在前方的粮仓停了下来,付过车钱后,池映寒便进入了粮仓内,粮仓内的一位老者见池映寒进门,立刻上前招呼。 池映寒开口便道:“最近京里的粮价一直居高不下,诡异得很呐!” 老者闻言,笑道:“快入冬了,家家户户都急着屯粮过年,周边的粮食供应不够,有些地方便开始抬价了。” “这我就不理解了,你说我们又不是荒郊野岭里觅不到食的野兽,怎么近年来每到冬日便开始闹粮荒了?” 老者笑了笑,并未作答。 而池映寒的眸光也未向外探,只盯着粮仓内的粮袋。 但若他没判断错的话——这一路上,有人在盯他。 果然,就在池映寒同老者商谈的时候,竟真有一位男子从对面走了进来,同池映寒打招呼道:“呦!真是巧啊,小池大人,您怎么在这儿呢?!” 池映寒眸光落在那人身上,只见那人一身红衣,和方才街边上看到的那些太仓卫的小兵一样。 但池映寒是真不认识他是哪个,遂问:“你是……” “小池大人,您不认识我啦?太仓卫二处柳清风!” 池映寒:“……” 这个名字,他可真是听都没听过! 若真要说他们在哪儿见过,池映寒能想到的也只有当日他要击鼓鸣冤的时候,这厮是不是路上截杀他的追兵头子…… 不过,既然他套了近乎,池映寒遂也不客气的道:“柳清风?诶呀!我想起来了!今儿真是巧了,不知是哪股‘清风’将你吹到这儿来了!” 柳清风回道:“小池大人可真会说笑!我们这巡街的,可不是哪儿都得飘吗?倒是小池大人,您现在在干什么呢?” “倒也没干什么,每日负责探探民风,看看百姓的日子过得有什么不顺畅的,回头上交给官家,就这么点活儿。” 柳清风回道:“噢噢!这样啊!这活儿倒还不错!” 池映寒聊到此处,便看了眼身旁半点都不慌乱的老者,作为一个开粮仓的,总有上面的人乔装打探,他对此也见怪不怪了。 而池映寒在问完话后,便叫了马车,马车刚到的时候,柳清风还同他道:“这么着急离开啊?过来一趟不容易,要不咱俩喝一杯去?” “多谢柳兄好意了,我这还办着差呢!下次有空再叙啊!” 说罢,池映寒便上了马车,当着柳清风的面告知车夫前往下一家粮仓。 马车行驶后,池映寒心道:谏院的议郎,每日负责出来打探民情,提交给谏院,这听起来没毛病,他自己也觉得没毛病。 只是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多虑了,竟感觉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中,有不少身着红衣的太仓卫。 于是,他便又去了几家粮仓,最后直接乘坐马车回了皇宫。 今日他回宫的时辰,比往日早了太多,甚至回去的时候,天还亮着。 见他这么早便回来,曹清问道:“今儿是怎么了?有什么情况不成?” 池映寒回到谏院后,如实禀报道:“实不相瞒,下官今日在街上遇到太仓卫二处的头儿了。近日可是有什么情况?怎么感觉街上都是太仓卫?” “近来安阳公主大婚,太仓卫负责巡街,整顿治安,确实较往日多了不少。一些涉及是非的地方,你最好也不要去了,否则出了什么事儿,再牵扯到你。安阳公主成婚之前,你都保持这个时间回来,在外面谨言慎行,不可让人看出端倪,在谏院的时候,便负责整理文献,你可记住?” 池映寒回道:“下官谨记大人叮嘱之事。” 虽然池映寒并不知道这些部门之间有什么纠葛,但今日他看得出来,那柳清风是故意盯上他并同他套近乎的。 只可惜没能套成。 但明日,池映寒还得照常出去打探民情,否则便漏了破绽。 不过,他今儿回来得比往日早了一些,故而接触的谏院内的差事较多。 下午的时候,几位他之前从未见过的管事公公前来讨要一些文献。 这几位公公是钱贯接应的,池映寒瞧着他们眼生,并且他尚有一丝疑惑——他对接的公公,都是把文献往里送的,而钱贯对接的公公,怎么是把文献往外输出的? 第793章 赴宴(一) 但就在池映寒想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位管事公公已经拿着文献离开了,池映寒并未看清楚那是哪位公公,遂去问钱贯道:“钱议郎,方才那个是哪个宫殿的公公?我怎么没见过?” 钱贯笑道:“你刚来不久,没见过的人多着呢,这些你也不用问,能让你办的差事,自会叫你去办的。” 他不回答,池映寒也没法再问,只是留了个心眼——在接下来的几日内,池映寒白日里佯装调查民意,每天回来得都比往日早了一些,他虽不作声,却一直暗暗观察着他以前不在的时候,谏院都会发生什么。 他这几日都是申时回到谏院,在此期间,他发现之前那位管事公公每日也也是申时过来一趟,钱贯将白日里整理好的文献交给他,由他带走。 谏院位置偏僻,谁来与没来,只有谏院能够统计,宫里其他人很难注意得到。 这还不止,池映寒白日里是见不到司谏和正言这二位大人的,虽说是四位大人,池映寒平日里能接触到的却只有曹清和史枫二人。 那位正言近日说是病了,已经有几日没来谏院了。 而司谏虽是在任,但池映寒也能发现,他的年岁恐是比史枫还高! 虽是即将告老还乡的年纪了,但平日里还是辅助着曹清和史枫办差。 不得不说的是,近日由于安阳公主即将成婚,池映寒手头的差事少了许多,反倒是关于安瑾瑜和李元清之间的八卦听了不少。 这一晃,便是十几日过去。 顾相宜那边的义诊大抵是结束了,只是池映寒有些忧虑,尚且不知顾相宜要如何参加安阳公主的婚宴。 而这件事,顾相宜也是知数的。 安阳公主成婚头两日,她便让宁儿给她找些像样的衣物和首饰。 宁儿仔细的搜罗了一大圈,却发现——顾相宜平日里的衣物首饰,还真没有哪个是能拿到安阳公主的婚宴上的。 无论拿哪个过去,都得被生生笑死! 到了夜里,宁儿不由得叹道:“少夫人,要不您平日里买些绫罗绸缎穿吧?咱们这平日里穿的衣裳,实在是不行呀!只怕穿这些过去,那安阳公主又得当众叫您山鸡了!” “问题是我哪来那么多绫罗绸缎?我这天天施刀,动不动便血溅一身,这衣服还穿不穿了?” 宁儿闻言,不由得噎住。 “这倒也是,那怎么办呀?后日便要去参加婚宴了,咱们是现买一套还是怎么整?” 按说宫里的那些妇人,每当宫里举办大型宴会的时候,她们便研究穿哪个衣裳,戴哪支钗…… 但这些习惯,在顾相宜这里都不存在。 最后顾相宜提议道:“干脆明儿去找我义母吧,她最清楚我该如何穿戴了。不然万一哪里失了体统,再被安阳公主当众嫌弃,这便难办了。” 说到此处,顾相宜都有些怀疑那安阳公主究竟是真惦记她了,还是想在她面前秀自己的驸马,以便把之前输的面子争回来。 顾相宜盲猜不太可能是前者。 她怎么那么好心,婚宴还惦记着她? 于是在次日夜里,顾相宜干脆抱着小允安,带着宁儿前往工部尚书府。 王夫人见顾相宜突然夜里回娘家,大吃一惊,赶忙将她接了进来,进来后才听明白顾相宜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王夫人道:“怪了!那请柬我们也收到了,按说是给我们工部尚书府派发的,那我们自也可以带你去,怎么特意给你发了一封?” 顾相宜微微叹了口气:“那她的意思是不是在说——女儿必须得去啊?!” “可不是么!请柬亲自派发到你手上,你若是再敢不去,以安阳公主的性子,你和二郎后半辈子都不用安生了。” 顾相宜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 不过,不就是见个公主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而这时,王夫人抱过小允安,趁机逗一会儿她,并道:“对了,安姐儿的百日宴也快到了吧?你们家里提及这事没有?” “我近来没时间打探这事,毕竟一个月的时间还未到呢,我也脱不开身。” “那你这百日宴还办不办了?” 听闻这话,顾相宜立刻辩驳道:“办啊,为什么不办?不办这个百日宴,旁人还以为我闺女有什么毛病,不值这个价呢!” “那你等这一个月过完,赶紧回去让家里商量去,你们在京城认识的人,都得请到,包括二郎之前认识的那些同窗和先生,你们请不来的,我们去请!定要让安姐儿的百日宴办得风风光光的!” 说到这些事儿,顾相宜顿时感到头大,遂道:“先按顺序解决吧,先把明日的婚宴解决了再说。娘,去安阳公主的婚宴,我是不是得穿绫罗绸缎啊?” “那还用说!你要是穿成这样就去了,她保证得将你拉到最显眼的位置,让你在那些贵族面前下不来台!”说起这事,王夫人都犯愁,“闺女,你这习惯可真不行,平时穿的用的,这些首饰,简直上不了台面。你明儿早点起来,娘吩咐侍女给你好好打扮一番,顺便准备一些首饰随身备着,千万不能失了颜面。” 顾相宜应了一声。 遂在次日清晨,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之前那八个侍女端着热水进进出出,为她梳妆打扮。 甚至这一次,宁儿也被上次的侍女叫了过来,那侍女颇为不满的道:“这头发都有些干了,你这个做丫鬟的,平日里没注意到这点吗?” 宁儿微微叹了口气,心道:这又不是病症,怎么这么严肃…… 宁儿遂回道:“近日少夫人忙碌,有些旁枝末节来不及认真去弄……” “这可不是旁枝末节啊!这是很严肃的事!特别是生过孩子的主子,更要注意容貌和身材,否则便入不了郎君的眼了。” 宁儿实在是驳不过她,只得坐在旁边老实听她训话。 顾相宜还真没想到这些侍女是用对待宫里娘娘的态度去对待她妆容上的事儿,一时也不知如何评价。 嫁恶婿 第794章 赴宴(二) 任由这些侍女进进出出的折腾一个时辰。 这次她们的重点不止是发型和妆容,还有束胸、收腰,整体这一下来,搞得顾相宜单是坐着都感觉不适。 再看那镜中的自己,她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甚至让她感觉——顾相宜和王雅兮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待梳妆完毕后,顾相宜便随着王文夫妇上了马车。 路上,王夫人还嘱咐顾相宜道:“你只管跟住我们便是,倘若有人问你什么,你也不必惊慌。大大方方的回答他们就行。” 王夫人也知道之前池映寒干的那些事儿,给顾相宜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但顾相宜却从未跟他们提起过,包括现下,顾相宜也只是点了点头。 她平日里最不喜欢出风头,也不希望被宫里那么多人熟识,结果现下可倒好,被池映寒这么闹了一通,直接在宫里出了名。 以至于在她下马车后,旁人听闻王文夫妇到了,都不知觉的打量他们身后跟着的那位小娘子。 王夫人岂能看不出这些人的眼色? 她只得再度嘱咐顾相宜道:“跟住我们,莫要走散了。” 顾相宜应了一声。 类似的议论声,上次她也是听到过的,确切的说——是每次她进宫,都会听到一些让她感到不适的言论。 在这种环境下,她也不想同谁争论,只得跟着王文夫妇来到婚宴的场地。 在入场的时候,王文夫妇上交了请柬,顾相宜也单独交了她的那份。 负责核对请柬的管事公公看了一眼顾相宜的请柬后,突然开口道:“娘子,请等一下。” 顾相宜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公主交代了,倘若雅兮娘子到场的话,让我们带娘子前往公主的寝殿,公主想见您……” 顾相宜:“……” 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 顾相宜只得回头望了一眼王夫人,王夫人当即面露难色,却还是低声同顾相宜道:“去吧!” 顾相宜点了点头,随后便跟着那位公公前往李元清的寝殿。 这一路上,带路的公公一言不发,顾相宜自是一言不发。 在带顾相宜来到一个宫殿门前后,那公公便止了步,示意顾相宜进入李元清的寝殿。 顾相宜单是站在宫殿外,便听见里面嬉笑的声音。 她也不知殿里有哪家的千金,但她一直在门外站着,总是不妥当的。 顾相宜想着,遂轻轻敲了敲门。 谁料,敲门声刚落,殿里便传来一句:“是雅兮娘子来了吧?” 顾相宜:“……” 这殿里的人,恐是都认识她了…… 这时,殿内又响起另一道声音:“就差她还没到了,她再不到场,咱们安阳便要生气了!” 寝殿内的李元清闻言,郑重的喊了一声:“进来!” 得了回音,顾相宜推开了殿门,进入了李元清的寝殿。 寝殿内共有十多位千金,个个穿着华丽,有的甚至金光闪闪的,身上戴的饰品,不是金镶的便是名贵瓷器,她倘若直接穿着平日的衣裳站在她们面前,真能被当成拾荒的…… 顾相宜见了屋内的千金们后,率先行礼道:“姐姐们好!” 李元清瞧她那怯生生的模样,便忍不住想笑:“进来进来!” 顾相宜闻言,便进入寝殿,关上了门。 见李元清发了话,其他一些千金便安静了下来,只听李元清继续道:“怎么才过来呀?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该不会是身子还未休养好吧?” 顾相宜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答复,只得顺着李元清的话道:“已经见好了……” “好到什么样了?过来让我瞧瞧!” 这时其他几位千金也道:“那边有床,路上累了的话便坐上一会儿,好生歇着。” 话虽如此,但顾相宜还是挑了距离李元清不远的一个椅子,并回了那位千金一句:“多谢这位姐姐关照了,我坐椅子就行。” 这时的李元清尚在补妆,在顾相宜靠近她后,她仔细打量着顾相宜今日的妆容。 倒别说,还真就让李元清看不出任何瑕疵,惹得李元清不由得问道:“今儿谁给你上的妆?肯定不是你那个大傻丫鬟,对不对?” 这话听得让顾相宜甚感别扭。 她是真的很难理解李元清这种人——堂堂一个大庆公主,偏是张口便无端怼人。 而李元清见顾相宜没回她,她倒是有些急了:“本公主问你话呢!” 顾相宜回道:“但是殿下您也得容我想想啊,家中侍女太多,我跟她们又不太熟,叫不上名字,如何作答?” “那你直接告诉本公主是‘家里不认识的侍女’化的妆不就行了?怎么想的便怎么答呗,问你个问题还得想那么半天,这样很没意思的!我平日里的姐妹们,可没有一个像你这样说句话都这么费劲的!” 顾相宜闻言,回道:“但我记得殿下上次说过——你想象中这个人应该怎么样,和实际上这个人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这两者并不冲突啊!” 李元清:“……” 行啊!长进了! 李元清被她这话噎得不轻。 不过说到此处,李元清忽然起了兴致,遂道:“成,就给本公主保持这种回话速度!不许减慢!” 李元清顿了顿,突然提议道:“并且,今儿是本公主的大日子,就用这种回话速度,陪本公主好好玩玩,如何?” “殿下要玩什么?” “嗯……本公主考你几道题吧!不然本公主都有些担心,你这大病一场,有没有将脑子伤了。” 顾相宜:“……” 她就知道进安阳公主寝殿绝无好事。 果然,下一刻,便听李元清问道:“本公主一直有个疑惑,常言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但这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改名的我还真见过不少,可是改姓的,或是连名带姓一起改的,本公主还真就想不起来了。正好你过来了,你便给本公主讲讲,古往今来那些改名换姓的文人墨客都有哪些?” 李元清这哪里是出题,分明就是故意刁难她! 她当日是问过顾相宜的名讳的,并且最是清楚,王雅兮压根就不算一个完整的名讳。 第795章 知足 所以李元清才想问问她——这天底下究竟有多少人像她这样,抛弃祖宗,改名换姓的? 明知这道题根本就是在嘲讽她,但顾相宜还是在第一时间想出了答案,并道:“不知殿下可知前朝有位下过西洋的郑和?听闻他的原名便叫马三宝,而他的姓氏则是官家赐予的。正所谓有时候天降什么,便接纳什么。姓名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官爵或是朝廷赐姓,受着便是,难道不是这个理儿?” 李元清还真没料到她这么快便反应过来。 并且,她能想到的还不只一例,只闻她继续道:“再者,许多九五之尊的官家还有主动给人改名换姓的喜欢,譬如史书上大名鼎鼎的郑成功,当时便被赐了国姓,叫朱成功。再往前推,李唐时期的君主也喜好给人改姓,将他身边的侍从都改为李姓……这么说起来,历史上改名换姓的名人还真不少,如果不耽搁殿下出阁的时辰,我还能同殿下再讲十多例。” 她能再讲十多例,这点李元清是相信的,但她不想再听下去了,突然叹了口气道:“不得不说,你这反应能力还真挺快啊!说明平日里储备的学识确实不少,倘若你是个男儿,恐是没你夫君什么事儿了吧?” 顾相宜回道:“只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假设,既生为女儿家,便做女儿家该做的事便是。” 李元清瞧她这副坦然处之的模样,想来她心态还挺好的,遂又同她道:“说真的,不是本公主夸你,你这人论才情、样貌、家世,其实都是中上等的,其实也不差啥……” 顾相宜郑重的望着李元清,全然不信李元清是准备夸她。 果然,李元清下一句话便是—— “而你那夫君,在南阳的时候,应该算是当地的纨绔吧?你说你挺好一个人,也没啥缺陷,咋就看上他了?跟我们姐妹几个唠唠呗?” 瞧着李元清这般好奇的模样,其他几位千金也跟着起哄道:“是呀!唠唠呗!” “对呀,我们也蛮好奇的,怎么跟这样一个夫婿过上日子了?不亏吗?” 顾相宜:“……” 她就知道,这李元清把她弄到这么个地方,就是来刁难她的! 不过,说起池映寒,这些千金以为他是当地的纨绔,那可真是高看他了,在当地人眼里,他连纨绔都不算,就是个地痞、混混! 就连池映寒都有自知之明——他就是个混无赖圈的! 不过这话讲出来过于丢人,在这些千金前面贬低池映寒,对她没有半点的好处。 顾相宜心想着,一本正经的道:“那就看你们嫁人是想图男方什么了,池二他人虽不太行事,但在家里却是打实的温柔体贴,很会照顾人,跟他过日子,倒也舒坦。” “舒坦?”李元清无法理解,“男人倘若无法撑起一片天,女人如何舒坦?” “他撑不起来,我却可以,所以无需顾及这一点。换句话说,倘若一个女人在当地有了本事,便也不会在意男人究竟能不能养家了,因为女人自己便能养家,便不需要指望男人,在这方面便也没有矛盾。况且,如果男人因此离不开女人,反倒更容易听女人的话。” 在场的千金们眨了眨眼,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个逻辑。 实际上,顾相宜也纯是硬编的,这两年她在外面挑门户吃了多少苦,不是这些手上半个茧子都没起过的千金能想象的。 但当着这些千金的面,她却是给足了池映寒面子,让这些千金也颇为感慨。 李元清也似懂非懂的道:“你的意思就是——你就图他在家里听话、懂得照顾人呗?” 顾相宜点了点头,回道:“殿下有兴趣的话可以打探一下,如今这世道,咱们做妻子的求得夫君尊重都极为不易,能得夫君如此照顾的更是少之又少。日子都是自己过的,这鞋适不适合自己的脚,也只有自己知道。” 李元清懂了。 她不问还不知道,男人竟也可以温柔体贴、会伺候人。 那她堂堂大庆公主的夫郎,更要懂得如何伺候人,必须将她伺候满意才行! 这时,其中又有一位千金问道:“那平日有没有过得辛苦的地方呢?毕竟他的身份还摆在那里呢!” “这就看你想要什么了,如果你想要的,他已经给你了,那你便要懂得珍惜。毕竟贪多嚼不烂,我图他的那些,我已经得到了,那后半生即便是我去养活他,那也是我的责任。” 这话说的,让在场的许多千金都萌生一种念头——照顾相宜的理论,她们这样的姑娘就该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哪怕真的挑一个看着顺眼的普通男人回来也行,只要日子过得顺心,男方成不了大器也并无大碍,毕竟女方有能力扶持男方。 可是仔细一想,怎么又觉得哪里说不通呢? 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声音。 “殿下,吉时到了。” 李元清闻言,便回了句:“知道了!” 瞧着几个嬷嬷进了寝殿,李元清尚且还有一丝紧张。 在起身之前,李元清突然对顾相宜说了一句:“今日真可谓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本公主的驸马,也必将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即便他现在不是,婚后也必须学会如何照顾本公主!” 顾相宜回道:“那我便提前祝殿下婚姻美满,百年好合了!” 就这么看着李元清跟着嬷嬷离开了寝殿,顾相宜心里顿时有些复杂。 她心里最是清楚—— 安瑾瑜可真不是个能低三下四去服侍李元清的人,相反,控制女人才是他的本性。 但顾相宜也不可能在今日跟她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更不可能劝李元清在此悬崖勒马。 这些都不现实。 而就在李元清离开后,屋里的千金们也都自行离开了李元清的寝殿。 顾相宜自是应该去找王文夫妇的,但不料,她刚出门没多久,便被一道声音叫住。 “雅兮娘子!” 顾相宜回头,发现是寝殿内站在最里面的那位千金。 第796章 错觉 只见她穿着一身白绸,显得有几分伶俐。 只是这位千金,顾相宜并未见过,顾相宜遂问道:“请问你是……” 那位千金笑道:“我是池家三房的嫡女池映雪,论辈分,雅兮娘子还是我的嫂嫂呢!” 顾相宜闻言,不由得又打量了她两眼。 原来她便是三房嫡女池映雪! 以前顾相宜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人,却从未同她有过什么交集。 如今相见,让顾相宜不禁有些感慨——想来他们长房的子嗣长久以来都在南阳那个小地方待着,而三房的子嗣却锦衣玉食,甚至与当朝公主姐妹相称。 但顾相宜也未提及这些,只听她又问:“如今相见,不知该按辈分称呼比较妥当,还是继续称呼‘雅兮娘子’比较妥当。” 顾相宜回道:“称呼而已,我倒不是很介意。” “那我便称呼你为‘雅兮娘子’好了,毕竟这是在安阳的婚宴,私自相认也不知安阳是否答应。” 顾相宜没有反驳的意思,顺势回道:“那我便称呼你为‘映雪姑娘’?” “叫雪儿就好,她们都是这么称呼我的。”池映雪微微一笑,继续道:“毕竟,安阳既能邀你来她的寝殿,便是认可你的。虽然你算我的长辈,但在安阳面前,大家还是姐妹相称为宜。” 顾相宜有些没听明白:“此话怎讲?” “你大抵是不太了解,安阳的寝殿,不是谁都能进的,她特别看重这点,以前曾有人未经允许踏入她寝殿,她都将人拖出去杀了,说是觉得脏了她的屋子。还有她的床,方才莱仪是拿你打趣呢,说是让你到她床上歇着去,实际上她的床是任何人都不能坐的,别说是你了,当朝皇后都不能坐在她的床上。得亏你方才没坐,否则她可能当场就恼了。” 这顾相宜还能说什么呢…… 其实这点她还是能理解的,毕竟她也不愿旁人无端坐在她的床铺上,不过就是没有安阳公主反应那么大便是了。 听闻池映雪主动同她说这些,顾相宜更加为自己提了个醒,并道:“即便是她邀我坐,我都未必会坐,想来这也是规矩吧。” 听闻此话,池映雪驳道:“不,倘若她让你坐在她的床上,不论究竟有没有这个规矩,你都得坐的。” “这又是为何?” “因为她就是这宫里的规矩!” “……” “所以,你还是不够了解她。不过这倒也是,她这个人也是阴晴不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你只要乖乖听她的话,她对你也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顾相宜心道: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招惹上这种肆意妄为的公主? 顾相宜单是想想便感到心累,但面对池映雪的提醒,她还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多些雪儿提醒了。” 池映雪笑道:“不用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总不会看着自家人吃亏的。况且,我也实在是怕你在她面前下不来台,所以才想多跟你说两句。” 毕竟,到底还是沾亲的。 顾相宜在李元清面前不讨喜,终究是让池映雪不好做人。 故而,池映雪便又同顾相宜谈了两句:“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一点上,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问雅兮娘子。” 顾相宜回道:“你说!” “在我看来,这世上的活法有两种。第一种,是以自己为规矩,万事随心,为所欲为,怎么快活便怎么来,但这种活法,却容易得罪世道,得罪旁人。而第二种,是以这世道为规矩,不得罪世道,也不得罪旁人,但是却负了自己,活得怪没意思的。不知雅兮娘子是否知晓第三种活法?既不得罪世道,也不会负了自己?” 这个问题,问得可是比安阳公主那个问题深奥了太多,倘若方才安阳公主问她这个问题,她怕是无法以安阳公主想要的速度予以答复。 顾相宜想了想,方才回道:“以自己为规矩的人,多数是像安阳公主那样的上层人,他们这个地位的人,本就是世道的核心,所有人都会围着他们去转,他们怎么会得罪旁人、得罪世道呢?而以世道为规矩的人,多数是中下层的人,能够活下去便是对得起自己了,又何谈负了自己?其实这两种人各有各的活法,也都会按照自己的活法活得很好,想来也不需要第三种活法吧。” “没有一个中和的办法吗?” “每个人心中只有一种信仰,中和了便会导致其中的一条理念在心中淡化,那么如何中和?” 池映雪点了点头,颇为肯定的道:“确是这么个道理,多谢雅兮娘子指点迷津。” “谬赞了,不过是个人拙见罢了。” 就在谈话的间隙,二人不知不觉来到婚宴的场地上。 大殿内的安瑾瑜正在门口等着安阳公主出阁进殿。 然,就在他向外眺望的间隙,突然不经意间看到人群中有个人影,神似顾相宜! 安瑾瑜瞠大双眸,赶忙上前两步,想去一探究竟。 但他不能离开宫殿,只看了一眼,那人便只剩一道背影。 接着便淡出了安瑾瑜的视线。 但安瑾瑜单是看着那人的背影,都觉得有些像她。 无论是个头还是步态。 但是,那人明显是贵女的打扮,怎么可能是顾相宜? 他是疯了吗?眼下便要和安阳公主成亲了,心里却还是对顾相宜念念不忘。 安阳公主自是不知道,顾相宜这个名字,已然成了安瑾瑜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但是,世上已经再无此人了。 再去打探池映寒的妻室,只有王雅兮这个名字,具体是谁,什么模样,安瑾瑜也并不知晓。 直到锣鼓声音再度响起,嬷嬷带着李元清进入了婚宴现场。 在所有宾客的注视下,安瑾瑜和李元清完成了所有成亲的礼节。 安瑾瑜尚不知道,今日顾相宜确实来了,并且就坐在王文夫妇身旁。 说来也是诡异,这安瑾瑜每次娶亲,顾相宜竟都在场,亲眼目睹他迎娶旁人作为新娘。 嫁恶婿 第797章 洋刀 只是,婚宴上的顾相宜,打实挤不出一丝笑容。 就这么看着安瑾瑜迎娶李元清,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且不说元玉婉和顾相情哪去了,就说安瑾瑜今后能接触到的朝廷官员,那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池映寒无法企及的。 事到如今,顾相宜脑海中一直在反复的思量——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池映寒她是指望不上了,若想阻止安瑾瑜谋反,她只有依仗她自己现在的身份以及和安阳公主的关系。 前世从未有人旁敲侧击告诉安阳公主,安瑾瑜究竟是个什么人,那么从安阳公主下手或许是个办法,但是这打实有些危险。 毕竟,安阳公主真不是个好招惹的,每次同她相处,哪怕只相处一炷香,都让顾相宜由衷感到窒息。 而今日这婚宴,顾相宜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去围观的,她只知道自己全程愣是连半口点心都吃不下去,惹得王夫人还以为她这是产后落下什么食欲不振的病症,回去后硬是将她带回府上,让府上的郎中检查了一番。 直到郎中说她没什么病症,王夫人方才松了口气。 但王夫人还是问道:“闺女,你这是怎么了?瞧你这一整日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娘,我没事的!不过是这衣服穿着不舒服,有些勒得慌罢了。” 这话倒是实的,回家后顾相宜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衣裳脱了,妆也卸了。 王夫人无奈的道:“闺女,不是为娘说你,你总不能在南阳穿着打扮什么样,但了京城还是什么模样吧?这不太符合规矩啊!” “可我实在是接受不了整日穿金戴银的,这些衣裳首饰我存一些,有大宴的时候拿出来用便是了。” 王夫人闻言,也是拿她没办法。 当日,顾相宜在吃过晚饭后便坐马车回到药堂了,毕竟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她总是要去争她的业绩的。 故而,接下来的半个月,日子也就这么过着,如玉堂白日里忙得不可开交,即便是夜里,也隔三差五的来人看诊。 不过夜里的时候,多数是池映海坐堂的,只有遇到池映海应付不来的病症的时候,他才会到后院将顾相宜叫起来。 就这样到了十一月中旬,总算是熬满了一个月。 那日傍晚,宫里有公公来带话,说是要顾相宜将账册呈给官家。 顾相宜不认识前来的公公,遂道:“我知道了,明日一早,我亲自将账册给官家送去。” 那公公提议道:“由老奴带去也是妥当的。” “不必劳烦公公了,明日我亲自带去吧,官家若是有什么不理解的,也方便直接与我沟通。” 那公公闻言,也只得允应,回道:“那老奴便回去通禀官家一声,明日通知你入宫的时辰。” 于是,次日未时,顾相宜亲自入宫,在大殿外将账册呈了上去。 此刻虽是李渊平休息的时间,但对顾相宜这般慎重的态度,他倒是并不反感。 甚至,她敢将账册亲手呈上,还在大殿外侯着,足以说明她对这账册是有些把握的。 李渊平心想着,便将账册打开,仔细的审阅着。 这一个月来,顾相宜诊治的病症,账册上皆有记载。 这些病症,多数是需要整个太医院联合商议才能得出解法的。 她一介女流,竟能独自诊治这些疑难杂症…… 李渊平看着这些账册上的内容,不知觉的眯起双眸。 突然,李渊平问起了身边了老太监:“关于她的诊术,南阳那边有什么说道?” 老太监回道:“老奴仔细打探过了,此女的诊术在南阳确实是出了名的,只是争议颇大……” “此话怎讲?” “南阳那边的百姓都知道,她的刀术就是西洋的小洋刀,不过传到她手里的时候,已经改良了不少,但归根究底不是大庆传统的诊术,虽说也没医死过人,但仍旧得不到当地郎中的认可。” “她平日里要价多少?” “需看是什么病症,不同病症的要价都不一样,但听说是价格不菲,反正听说她在当地是个富户,收入大多来自施刀看诊。” 李渊平稍稍点了点头,喃喃道:“小洋刀呵……真有意思,记得当年大庆也曾派去学者,但洋人见是中原人,拒不传授。没想到今日竟有人精通小洋刀,甚至还能加以改良……” 李渊平突然舒了口气。 这时,老太监又问:“陛下,要不要叫她进来,您再问问她关于小洋刀具体的一些情况,也好有些保障。” 李渊平回道:“不必召她进来了,你只管去通禀她,让她继续开好这个药堂,朕接下来会安排她一些事宜,让她随时待命。” 老太监应了一声,遂出去通禀顾相宜了。 顾相宜见老太监出来,第一反应还以为官家又要叫她进去问话,但老太监却未提及官家是否要见她,只同她道:“官家说了,你只管将这个药堂开明白,待官家有事需要安排你去做的时候,会随时通禀于你,你暂时待命便是。” 顾相宜闻言,问道:“那便是说,这一个月的业绩是合格的?” “这点咱家不能透露,你只管继续开你的药堂,等候官家接下来的吩咐。” “是。” 难不成官家这是中意她的诊法了? 不然她就站在这里,有哪里有不妥的,官家便直接将她叫进去问话了。 实则,顾相宜此刻心里还是有几分怯意的。 毕竟那药术的传授者曾说过——将这套诊术带入大庆,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往好了发展便会带来改革,往坏了发展,那顾相宜便是有生命危险的。 而官家到底是什么意思,顾相宜不敢往深了去猜,毕竟她再怎么猜也是猜不透的,只得行了个礼,离开了皇宫。 这些日子,顾相宜自是未能联系上池映寒,即便再有几日便是小允安的百日宴,可池映寒自打住进了谏院后,整个人便如同蒸发了一样。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给他传信。 嫁恶婿 第798章 见他 他到底在干什么呢? 顾相宜不由得担忧起来。 毕竟在她看来,那谏院可不是什么清净地方。 而池映海见她夜里又无端失眠,提议道:“二嫂嫂若是担心他的话,可以直接去找他啊!” “我上哪儿找他去?” “去谏院找呗!二嫂嫂你不是可以进宫的吗?” 顾相宜:“……” 倘若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顾相宜是打实拒绝进宫的。 每次进宫都没好事。 可池映寒这厮却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个消息都没有。 他就算再忙碌,也不至于连自己闺女的百日宴都给忘了吧? 他不主动传话,顾相宜便只得亲自去找他了,不管他能不能来,总得给她带个话啊。 而床边的池映海见顾相宜这般忧心的模样,忍不住劝道:“好啦二嫂嫂,你就算愁到失眠,遭罪的也是你自己啊!天不早了,你也好生歇歇吧!夜里有我当值呢!” 顾相宜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池二这个不省心的,让人怎么睡得着觉啊!” 池映海再度提议道:“睡不着的话,我给你唱安眠曲怎么样?” 顾相宜闻言,却是一愣:“你还会唱这个?” “可以跟祖母学嘛!安姐儿睡不着的时候用得上,二嫂嫂睡不着的时候自然也用得上!” 顾相宜笑道:“行啊!长大了,学会哄人了!” 池映海嘿嘿一笑:“我一直都很会哄人的!” 说着,便捞起床上的被褥,整个被褥直接铺在顾相宜身上,连小脑袋都一并盖住。 “我还知道,就像这样把四边被角都掖好,一只新鲜可口的小蜗牛就出炉啦!” 池映海正说着,顾相宜便腾地一下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斥道:“你这个不禁夸的,是不是皮痒?!” “嘿嘿,我在学二哥哥的关心方式嘛!” “能不能换个正常人的方式?非要跟你那个脑袋有坑的二哥哥学?这么学以后可娶不到媳妇啊!” 话虽如此,但说来也怪—— 被池映海这么一搅和,顾相宜反倒更想池映寒了,那个傻子不在身边,这日子过得仿佛缺少了灵魂…… 眼下池映寒不在,池映海就算是想模仿,也是另外一种感觉,甚至池映海还有些想不通,问道:“不过我不太理解,为什么二哥哥管这个叫蜗牛呢?不应该是饺子吗?这明明是在包馅儿啊……” 顾相宜:“……” 罢了,不想这些烦心事儿了,既他不来,那她去找池映寒便是。 于是次日夜里,顾相宜便又去了趟工部尚书府,同王夫人说了这事。 王夫人也是诧异,顾相宜不说,她还不知道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池映寒的消息了。 王夫人遂道:“不怕,咱们官眷都是能进宫的,明日你父亲在朝堂的时候,我假借送药的名义,带你进宫探望,中途路过谏院,你在门外打探二郎的消息便是。” “这么做不会坏了规矩吗?” “在谏院门口,时间不要太长,便没有事。” 顾相宜应下了。 于是在次日下朝后没多久,王夫人便带着顾相宜进宫探望,不过王夫人也有相应的要求,她是不准许顾相宜穿着如同平民一样,既要带她出门,便要将她好生打理一番,带出去也十分养眼。 故而她带顾相宜进宫后,顾相宜一如既往地发现有人在打量她,却没人议论出声,直到王夫人带她朝着皇宫里面走去。 王夫人带她穿过的路十分偏僻,倘若眼前这人不是自己义母,顾相宜都要怀疑这是要将她拐走绑架了。 这条路偏得简直离谱,越往前走,人烟越是稀少,直到后来基本见不到人的时候,王夫人才道:“以前你父亲带我走过几条偏路,故而谏院的路我大抵还认得,应该就在前面了。” 顾相宜忍不住问道:“母亲,您说为什么谏院会设在这里呢?女儿实在不知作何用意。” “先帝的时候,谏院便设在此处了。作为专门献策的部门,谏院的消息渠道是十分广的,手里的情报也不少,所以为了防止消息外漏,谏院从内到外都设有保密机制,偏僻的位置也是为了保密而设,所以谏院这么多年也没有更换位置,谏官们的日子过得再不方便,也不得叫屈。” 顾相宜一边听着王夫人的解释,一边来到谏院附近。 在距离谏院差不多一里远的地方,王夫人停了下来,同顾相宜道:“你去找他吧,记得快去快回。” 顾相宜应了一声,遂上前两步,来到谏院外,乍一看谏院内部的光景——虽看不见里面有几个人,但屋里脚步声却是急促。 见外面有人,钱贯赶忙出来招呼,但出来后,却见来者的模样像是哪家的千金,可他又不认识,遂问:“请问您是……” “我找下池议郎,池议郎在里面吗?” “但您得说一下您是哪位啊?不然咱们谏院……” “我是他的内眷。” 钱贯闻言,顿时瞠眸! 他方才瞧见这端庄优雅的娘子,还以为是哪个官员家里的千金或是妻室,谁料,竟是池映寒的大娘子! 钱贯忙道:“你等一下,我去叫他。” 说罢,便赶忙回去将池映寒叫了出来。 池映寒乍一听自家娘子来寻,还以为是搞错了,谁料在来到谏院门口的时候,池映寒整个人都惊了。 这小东西打扮成这样,还真是惊艳到他了…… 但池映寒还是反应过来眼下的情况,赶忙道:“相宜,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怎么不能来这儿了?我再不来找你,你直接就将允安的百日宴给忘了是不是?” 池映寒:“!!!!” 他还真就给忙忘了…… “安姐儿的百日宴?哪天来着?” 顾相宜闻言,有些怀疑池映寒这些日子是不是撞坏了脑子,前些日子还非要见一眼闺女,结果没几日竟将闺女的百日宴给忘了。 “你连你闺女哪日生辰都忘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满百日?” “没有没有,纯是最近事多,我根本都脱不开身。” 嫁恶婿 第799章 任务 池映寒说完这句话后,怕她不信,又补充一句:“我那个……毕竟快年底了,我这边确实有点……” 瞧他那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同顾相宜解释的模样,倒是将顾相宜逗笑了,顾相宜回道:“好了好了,不方便的话就不用再说了!我怕你一会儿告诉我你搁这儿年底冲业绩呢!” 她这种商贾之辈搞出这套说辞也就罢了,他一个谏院打杂的,要是往那边编去,那可真是够顾相宜笑到年底的了。 池映寒见她听出来了,也是一脸的无奈。 “我这确实有事儿……” “好了,我知道了。我说过的,若是涉及机密,便不必告诉我了,还是以公务为重。” 这话让池映寒不禁有些心酸,忙道:“但是安姐儿的百日宴,我准是能回去的!” “实在来不了也无妨,你不用勉强的。” “我、我真的能去!” 池映寒心里顿时堵得慌,他还不至于忙到连自己闺女的百日宴都无法出席的地步,若是刚上任就这样,以后他岂不是彻底在她们娘俩的视线里消失了?! 听着池映寒这般郑重的承诺,顾相宜回道:“那宴席便设在晚上,就在我娘家开了,毕竟我娘家离皇宫能稍微近一些。” “好!”池映寒回道,“那你得告诉我一下,具体是哪天设宴啊?” 听闻这话,顾相宜微微蹙眉,一副不悦的模样。 “我偏不告诉你,连自己闺女哪天过百日都不知道,那你这当爹的也不用来了!” 池映寒闻言,赶忙认怂道:“好啦好啦,我错了!我待会儿有空回去算一下,肯定不会记差日子的!” 顾相宜:“……” 敢情他现在都没时间算允安的百日是哪天? 而池映寒瞧着顾相宜这气呼呼的模样,突然岔开话茬,突然伸手捧住顾相宜的小脸,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的妆化得真好看!越看越想亲一口!” 顾相宜打实受不了他。 这里是皇宫!他这是说什么浑话呢! 不过池映寒说到此处,却是叹了口气道:“但我还得憋着!毕竟我这一下去就得啃一大口,而且只亲一口我还嫌不够。我要是把你的妆啃花了,你说你怎么回去啊哈哈哈哈哈……” 池映寒大抵是脑补到了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倒是惹得顾相宜更加闷气了:“你脑袋里能不能装点正经东西?” “本来有装正经东西的,但是你来了,我就将那些正经东西都忘了,现在就想揉揉你!嘿嘿!” 池映寒说着,又开始揉捏起了顾相宜的小脸蛋。 明人不说暗话,揉脸是他人生的一大乐趣。 倒是顾相宜觉得厌烦了,赶忙挣扎着退了几句,也不跟池映寒胡闹,便急匆匆的道:“没人在这儿陪你扯淡,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允安百日宴的时间和地址都告诉你了,能来你就来,你若不能来,我就不等你了。” “放心吧!肯定去!” 末了,顾相宜也不在此地久留,便加快步伐转头回去了。 但还没等她走出几步,便听池映寒在后面喊道:“我跟你说真的!媳妇,你今儿穿的这身衣裳特别好看!” 闻言,顾相宜气呼呼的转头道:“好看个鬼!最讨厌穿袍子了,一点都不显高!” 顾相宜只扔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只剩池映寒在原地,险些被她逗得笑岔了气。 他这才发现,小祖宗要是想挑件显高的衣裳,这种华丽的长袍确实很不友好,但是看起来精神养眼,这却是实的。 池映寒在门口缓了一阵儿,方才回到大堂。 曹清方才也听见外面的谈话了,只是没有听全,遂问:“方才那个,是你的家眷?” 池映寒在回到曹清身边后,神色又恢复了郑重,恭敬的回道:“正是下官的内眷。” “特意来此找你,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要事倒是有一件,那便是下官有个女儿,过几日便满百日,所以……到时候下官也想告假一日……” “哪天告假?” 池映寒推断了一下,小允安是八月中旬的生辰,现下正好三个月,百日的话,大抵是本月月底。 再仔细精算的话,应是这个月二十九日。 池映寒在计算过后,便道:“回大人,是本月二十九日。” 曹清闻言,微微眯起双眸。 而池映寒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北魏公主入京的日子,也是二十九日! 下一刻,只听曹清发话道:“说实在的,你入谏院不足两个月的时间,能成长到现在这般,本官颇为欣慰。你这两个月来未曾告过一日的假,按说你家里有事,本官是该允你这个假的。但二十九日,却不能够。倘若北魏公主和亲之事出了岔子,那么这半个月,我们整个谏院都白忙活了。” 这个道理,池映寒是明白的。 这半个月为什么如此忙碌,还不是因为在北魏挑衅后,曹清首当其冲,提议官家纳北魏公主为妃,两国以和亲的方式宣告停战。 有了曹清这个肉盾,其余文官也跟着提议,让官家将北魏公主纳入后宫,两国和亲,此后这片疆土纵是归大庆所用,北魏也不会接二连三的挑衅。 幸运的是—— 这条谏言被官家采纳了。 而这个月月底,北魏的公主阿依慕即将抵京。 此事非同小可,甚至涉及到两国的利益。 但这件事,池映寒却不能告知旁人,也不能让顾相宜知道他近来在做些什么。 他虽不是年底冲业绩,却也是想在过年的时候,同家里能有个交代,也给顾相宜一个交代。 至于小允安的百日宴,池映寒实在是想将这个假请下来,遂道:“曹大人,下官也知道情况有些复杂,但是……就晚上去待一会儿,一个时辰就能回来了,您看能通融一下吗……” 曹清回道:“如果白日里北魏公主能顺利抵达皇宫,那么晚上你自是可以告假,因为北魏公主一旦进宫,便没你们什么事儿了,但是,本官当日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大人您说!” 第800章 让她 曹清旋即拿出两张图纸,并道:“这是北魏公主抵京的路线,朝堂上共设了两条,但最后也未明确通禀我们这些文武百官,公主选择从哪条路过来。故而,在北魏公主抵京那日,需要你在这两条路线相距最近的位置盯一下,你先去清源巷,倘若到了未时,北魏公主尚未从此地路过,便立刻赶往温喻巷,务必等到北魏公主经过此地,你需目送车队离开此地后,方才能回来汇报,完成此任务后,你自是能回家参加百日宴。” 钱贯闻言,突然提议道:“曹大人,下官觉得此事交给池议郎,不太妥当。毕竟此事事关重大,池议郎又是新人,尚有许多不够成熟的地方,这种要事不如交给下官来办,也正好圆了池议郎想要回家探女的心愿。” 池映寒见钱贯这厮竟在帮他说话,且还主动揽活,不禁感到反常。 但曹清给出的答复却是—— “近两个月了,也不算新了,如今正是个机会,看看池议郎的办事能力。” 钱贯又道:“为何要他一人去办呢?此事事关重大,倘若下官同他一起去办,一人守在一个街口,不是更加妥当?” “如此一来,动静便大了,毕竟谏院没有同时派遣两个人一起出去探风的说法。” 钱贯闻言,只得应了一声:“下官明白,下官只是认为,池议郎独自一人在外探风已有两个月的时间,总是该调班的,所以关心则乱,一时失了分寸。” 曹清笑道:“我知道你是关心他,我也不会怪你,只是池议郎刚来没多久,总是需要磨炼一番的,他多做一些,也是应当的。” 池映寒听着曹清的话,赶忙点了点头。 曹清又道:“没什么异议的话,便各自忙各自的去吧。” “是!” 在此之后,池映寒便再度忙活去了。 最近的工作量确实一日比一日大,苦活累活都是他在干,得亏他身子骨结实,否则真能活活累死在谏院。 可忙活得再久,他也终究是个谏院打杂的议郎,六品的官位,又没有多少俸禄。 每当闲下来的时候,他都忍不住伤感——哪怕升个五品也行啊,至少还能给顾相宜挣个诰命夫人,不然同期上任的池映潭的大娘子往后得了诰命,岂不是让顾相宜原地打脸? 不行不行,他不能再想这些了,一闲下来,脑子里都充斥着无尽的负面情绪…… 而就在这时,外面又有太监过来了。 池映寒赶忙上前接应,只见那太监不是来传送文献的,而是专程来找池映寒的。 池映寒问道:“什么事儿啊?” 太监回道:“三皇子召见,还请池议郎同奴才过去一趟。” 池映寒回头通禀了曹清一声,曹清摆了摆手,示意池映寒随他过去。 三皇子过来召人,他们还能驳他不成? 池映寒遂随着太监前往李元烁所在的御花园。 谏院到御花园的路可是长着,最快也得走上两刻钟,若是步伐慢了,走上半个时辰都不足为奇。 而此刻的御花园内,李元烁正在同李元清下棋。 这还是李元清成婚后,李元烁第一次见她。 瞧着自己的妹妹换了一副妆容,看起来成熟了许多,李元烁不由得感慨道:“咱家小安阳不知不觉就长大了,我这个当三哥的还没反应过来呢,竟嫁为人妇了。” 李元清一边下棋,一边回道:“其实我觉得这样还好,不是远嫁,也不是和亲,嫁了个自己喜欢的人,也算是和和美美的。” “那三哥可否问小安阳一个不正经的问题?” 正在揣摩棋局的李元清听闻这话,嫌弃的回了一句:“三哥你什么时候说过正经话?我这个当妹妹的早就习惯了!” “那三哥我便问了啊。” “问吧!” “你们洞房花烛的时候,他对你温柔吗?” 李元清当即被这个不正经的话题噎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鬼问题?她父皇都不敢这么直白的问她! 但李元清还是直言回道:“可别提了!你都想象不到,洞房花烛的时候,他竟喝醉了酒,一个大男人直接砸我身上了!现在想想都觉得好气啊!就因为这事,我到现在都不想把圆房之礼补上!” 李元烁震惊的眨了眨眼。 当然,他的小安阳平日里也只跟他这般亲近,有什么私话也只跟他说。 李元烁遂问:“是你拒绝的?” “对啊!他大婚当夜做出这等劣事,我还能由着他,说补上就补上不成?” “那他什么反应?” “就是认错啊,哄我啊,哄了好多天了,可是在我看来,倘若这么轻易的原谅了他,他是不会长记性的。” 李元清越说越气,却也在这时,将棋子落下。 落子之后,李元清才惊叫一声:“啊呀!刚才气糊涂了,没看清楚,落错地方了,我要收回!” 李元烁却是驳道:“诶!落子就算数,小安阳,你可不能悔棋啊!” 李元清也知道自己不能悔棋,气呼呼的道:“罢了罢了,这一局只好认输了!” 谁料,就在李元清不打算再下这局棋的时候,李元烁突然落了一子,棋子落下的刹那,李元清顿时瞠眸——原本的死棋在李元烁落子后,竟又变成了活棋! 而且,李元烁这一子落得破绽极大,瞬间给了李元清反攻的机会。 但下一刻,李元清便反应过来,惊道:“三哥,你这是在让我?” 李元烁笑道:“没有啊,我不过就是想这么走而已。” “那我可赢定了!” 说罢,李元清再度落子,李元烁的棋子顿时走不动了,没一会儿,棋局便定了胜负。 李元烁这局输得很惨,李元清兴高采烈的笑道:“嘿嘿!我说这局我赢定了吧!三哥你得愿赌服输啊!说好了输了给我讲一个月的笑话!” “好,给你讲一个月的笑话,不笑你抽我!” “这还差不多!” 说到此处,李元烁突然提议道:“对了,三哥今天下午有点事儿,所以找了个人陪你下棋!” 嫁恶婿 第801章 傻子 “找个人陪我下棋?”李元清蹙眉道,“三哥,我跟你说实在的,你若是不能陪我玩,那我就玩别的去了,这宫里哪个不能陪我玩?但随便找人打发我,那可就没意思了!” “放心吧,三哥找的人,定是你感兴趣的。” 听闻这话,李元清顿时起了兴致,问道:“谁啊?” “谏院有个新来的池议郎,不知小安阳你认不认识。” 听闻是池映寒,李元清突然笑了出来:“原来是他啊!认识!当然认识!不就是王雅兮嫁的那个傻子吗?” 李元烁桃花眼微微眯起,笑道:“你认识他啊!” “我当然认识了,那傻子说来也是神奇,长了一副欠揍的模样,据说王雅兮还觉得他好看,并且瞧着王雅兮好像很中意他的样子,也不知道哪里看对眼了,反正我是横竖没看上他!” “那让他陪你下棋,你可愿意?” 若说是旁人,李元清还真没兴趣,但若是池映寒,她却有兴致同他斗几局,遂道:“行啊,你让他过来,看我不将他虐得死死的!” “小安阳啊,三哥跟你讲,你若是直接将他虐死,那就没意思了。莫不如给他留点活口,先给他希望,再虐死他。等他来了,你这么玩试试。” “好啊!”倘若李元烁不提这茬,李元清还真没想到还能这么玩。 而就在这时,太监带着池映寒进入了御花园。 在进入御花园最深处后,池映寒定睛一望,没想到安阳公主竟也在御花园内! 他赶忙问前方的公公道:“公主也在呢!我过去找三皇子,这方便吗?” 太监回道:“您只管过去便是了。” 末了,太监便带池映寒来到李元烁和李元清面前,恭敬的道:“三殿下,人带到了。” “成,你下去吧!” 太监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太监走后,李元烁问的第一件事便是—— “给你这么长时间了,学棋了没有?” 池映寒回道:“学了一些。” “学了就成,正好安阳今日要下棋,你陪她下两局。” 池映寒闻言,不禁有些发懵。 上次明明说好了是同他下棋啊,怎么突然变成了同安阳公主下棋? 李元清看他有几分惊骇,催促道:“傻子,发什么愣啊,你到底会不会下啊?” 池映寒反应过来,赶忙回道:“学了一阵子,应该会下了。” 李元清却是被逗笑了:“什么叫应该会下?你会不会下棋,你自己不知道?” “毕竟是新手,下官也不确定现在自己会不会下棋。” 李元清懒得听他自谦的话,遂道:“你赶紧坐下,陪本公主下一局棋。” “是!” 池映寒遂恭敬的坐在了李元清对面,这刚一上来便同李元清对弈,惹得池映寒还有些紧张。 只见李元清漫不经心的开始落子,一边落子,一边同池映寒道:“本公主刚刚喊你‘傻子’,你一点都不见怪。怎么?你家里人也这么叫你吗?” 这时,池映寒也落下一子,回道:“回殿下,下官的内眷时常这么喊下官,久了下官便习惯了。” 听闻这话,李元清更觉得有意思了。 “怎么?她嫌弃你?” “反正嘴上是蛮嫌弃的,天天嫌弃。” 换句话说,也只是嘴上嫌弃罢了。 这话,李元清听得出来,并道:“这太正常了,倘若换作本公主,本公主也会嫌弃的!” 说着,便又落下一子。 池映寒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棋局,眼下李元清的走向,他看得出来——她这分明是在设套! 看似有机可乘,实则是个陷阱,按照所谓的假象行棋,只能是自己以为这一局自己能赢,实际上输得惨不忍睹。 池映寒看透了局势后,便握着手中的棋子,举棋不定。 李元清见状,不由得有些急了。 “真是绝了,你跟王雅兮可真是一家的!怎么办事都吞吞吐吐的?本公主都数了五个数了,你怎么还不落子?” 池映寒知道,自己若是不中她的套儿,她便会觉得没意思,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恼火,自己再惹出什么祸事来。 于是,池映寒便故意将棋子落在方才李元清设局引池映寒前行的位置。 那一刹,在旁观局的李元烁双眸眯缝起来。 而李元清见他果真中计,更是加快了围攻的速度。 没一会儿,李元清便赢了。 李元清得意的笑着,只见池映寒也跟着尬笑,但却看不到他有任何失望的神情。 李元烁当即问道:“池议郎可是在让着安阳?不然怎么会对被反攻这种事毫无反应?” 李元清见状,也颇感奇怪,抬头问道:“对啊!你是不是故意输的?” 池映寒却是笑道:“你们这便高看下官了,下官是真的不会下,输棋实在是太正常了,自然不会一惊一乍的。” “这倒也是!”李元清虽是赢了,但却觉得好生无趣,“行罢!瞧着你也不会下棋,跟你下棋也怪没意思的!王雅兮会下棋吗?本公主想找她玩!” “这个……她棋艺如何,下官不太清楚……” 其实,池映寒想说的是—— 小祖宗哪有工夫陪她玩啊?她还是不要有事没事就怕小祖宗叫到宫里的好,对小祖宗而言,这简直就是天降横祸! 但李元清还是同池映寒交代道:“你回去跟王雅兮说一声,本公主过几天还要找她!不过她也不用紧张,就叫她过来玩而已,你说她干嘛那么拘谨?本公主还能生吞了她不成?” 池映寒见她下了令,遂回道:“是,下官知道了。” 末了,池映寒便离开了御花园。 但纵使他走了,李元清这股闷气也没能宣泄出去,坐在原地看着这棋局,叹道:“三哥,你说咱们大庆朝堂,怎么混进来这么个傻子?这么简单的棋局都看不破,傻成这样,我都替他发愁!” 唯有李元烁看得出来,方才池映寒已然看穿不能走那步棋,他明明在琢磨怎么改路更加妥善,但却在安阳公主的呵斥声下,故意入了安阳公主的套儿。 嫁恶婿 第802章 敌手 此举倒是讨得李元清心情大悦,不由得夸赞一句:“不过,人虽是傻了一些,但在这皇宫里也算个干净的。” 闻言,李元烁驳道:“小安阳,你这说得便不对了。” 李元清抬头问道:“怎么不对了?” “这朝堂之上,上至一品宰相,下至宫女太监,但凡是入了仕途的人,就没有一个能是干净的。” “怎么会?古往今来清廉之士甚多,就算是九品芝麻官,也有一尘不染的。” 瞧着李元清全然不信的模样,李元烁笑了笑,也不同她争,她觉得怎样是对的,那怎样就是对的。 但说到此处,李元清突然又问道:“那依三哥的说法,我也是不干净的?” “你不是。” “这又是为何?三哥不是说仕途上没有干净的人吗?” “但你不一样。朝堂是我们男人的战场,与女人无关,后宫又不涉政,所以小安阳你只管吃好喝好玩好就行了!” 这话倒是让李元清听着满意。 只听李元烁继续道:“对了,之前的话题还没说完呢,你那个驸马对你如何?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李元清回道:“除了洞房花烛夜砸了我之外,没什么不愉快的。而且他对我挺好的,凡事都听我的,从来没有异议,现在每天都在对洞房花烛那事忏悔,其实我心里都原谅他了,就是还想再熬他两日而已。” 而李元烁却是捕捉到了重点—— “他什么都听你的?” “对呀!特别体贴!” “既然如此,三哥倒是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今晚你回宫后,同他下一局棋,就这局棋,原封不动的同他下,看看他什么反应。” 被李元烁这么一说,李元清倒是起了兴致。 李元清遂应了他的话。 当天晚上,在外面玩了一日的李元清回了寝宫。 见她进门,安瑾瑜赶忙迎了上去,恭敬又温和的道:“公主,您回来了?” “嗯!今天我三哥约我出去玩了一整日,搞得我都有点累了。” 安瑾瑜赶忙上前扶住她,并道:“那我扶你到床上歇歇,让翠樱和春桃给你打盆洗脚水烫烫脚。” 李元清摆了摆手道:“没事,我不着急,晚些安置也无妨。倒是你啊,白日里在家也不出门,都在干些什么呢?” “今日一时兴起,作了幅画。” “什么画?让我看看!” 李元清说着,安瑾瑜便带他进了寝宫里室,室内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正铺着一张画纸,那纸上画着一个女子,女子明媚皓齿、英姿飒爽。 李元清见了那话中的女子,不禁叹道:“你在画我?” 安瑾瑜温柔的点了点头,遂道:“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李元清向来愿听这种花里胡哨的词儿,见安瑾瑜这一整日都在为她作画,将她画得如此绝色不说,还在旁配了诗句,李元清被哄得十分满意。 殊不知,安瑾瑜也是涨经验了。 他一直记得在顾相宜那里栽的跟头——从未为她做过一句诗,甚至从未做过情诗! 所以到了李元清这里,为了防止翻车,安瑾瑜也开始琢磨这方面的事儿了。 果然,效果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女人果真喜欢这种诗词。 但安瑾瑜心里想的却是——倘若当初他也给顾相宜作几首这类的请诗,她是不是也不会弃他而去? 但现在无论再怎么去想,也回不去了。 他也只得哄好眼前这位祖宗。 只见李元清满意的笑着,突然,她转过头,同安瑾瑜道:“对了,我还没同夫君下过棋呢!尚且不知夫君棋艺如何,夫君要不要陪我下一盘棋?” 安瑾瑜闻言,恭敬的回道:“那我便献丑了。” “诶呀!有什么献丑的?下得不好也无妨,我又不会嫌弃你!” 说罢,李元清便同安瑾瑜坐到床上,在床上铺开了棋局。 同样的套路,同样是李元清先落子,同样是将安瑾瑜置于一个假象之地,但安瑾瑜的表现却十分冷静,没有一丝犹豫,便将棋子落在另一处。 完全没有上当。 见他没上当,李元清面子当即挂不住了,旋即换了招数,同他争了起来。 但她换了招数,安瑾瑜也换了招数。 全然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 于是,这局棋下得可是让李元清绞尽脑汁,安瑾瑜丝毫没有让棋的意思,该怎么下就怎么下,以至于这局棋足足下了两刻钟,最后还是被安瑾瑜攻克了。 这一局,安瑾瑜胜。 胜负揭晓后,李元清当时便不乐意了。 见她不高兴,安瑾瑜一脸的歉意,遂同李元清道:“公主,其实方才下棋的时候,我便发现,公主从这一步开始便有些偏颇,这是步险棋,能不能化险为夷,全看对手接下来的走势。倘若这步棋落在此处,便会是另一种结果。” 李元清虽赞同他的路数,却不知为何,心里十分不爽。 安瑾瑜见她还是不高兴,意识到不妙,赶忙道歉:“我这个人吧,不喜欢弄虚作假,既然答应同公主下棋,那便认真去下,也算拿出诚意。只是不知,哪里惹得公主不高兴了?倘若我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公主告知,我好改正。” 其实,李元清也不知如何开口。 总不能自己主动提出让他让棋吧?但是他这个反应,惹得她确实不高兴! 李元清只得拐弯问道:“咱俩结为夫妻,以后家里的事儿听谁的?” 安瑾瑜恭敬的回道:“自是听公主的。” “所有的事儿都听我的对吗?” “正是。” 确认了这个关系后,李元清方才安心一分,遂道:“那么,咱们重下一局!” 李元清说罢,安瑾瑜便立刻重新铺设棋盘。 只是,第二局下来,李元清距离赢棋还是差了一步。 “公主您长进了不少,这局的走势比上一局强了许多。但这里还是差了一步。公主,你看……” 李元清微微咬了咬牙。 棋逢敌手也就算了,她真心不希望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教她! 嫁恶婿 第803章 回家 于是,就因为这件事,李元清竟破天荒的在心底闷气了,这口气既咽不下,又说不出口。 既不敢让安瑾瑜让她,又对安瑾瑜高超的棋艺羡慕不起来。 最后,李元清被这事憋得一夜未眠。 而这几天,池映寒也一直忙碌于谏院的杂事,无暇再去通禀顾相宜进宫陪李元清下棋,反正李元清也没明码标价说是哪日,池映寒便装傻。 他太清楚小祖宗现在有多忙了,哪里有时间陪李元清瞎胡闹? 而事实也正如池映寒所想的那样,如玉堂的生意有多火爆,连对面的王春燕都没想到。 王春燕不太认为这是开业七日义诊带来的成效,反倒是觉得这是官家故意为之,还有可能是官家在哪里给她做了宣传。 不然,在高手如云的京城里,单凭一套刀术,就能这么吃香? 唯独顾相宜没精力去考虑这些缘由,官家让她好好经营药堂,她便要把握机会,或许能谋得一丝转机。 只不过,在此之后的几日里,官家未再派人过来找她,倒是家里派人过来找她,让她晚上回家一趟。 于是当夜,顾相宜便让池映海当值,自己回了趟家。 到家后,便随着引路的丫鬟,进入了家里的一处大堂。 此刻,池天翔正在堂内坐着,见她真回来了,他竟感到有些意外。 待关上门后,池天翔便无力的叹了口气道:“能把你请回来,我这个当公爹的还真是倍感荣幸啊。” 顾相宜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又做错了什么,惹得池天翔这般心累。 见顾相宜有几分发懵,池天翔赶忙抬手示意道:“那有椅子!” 顾相宜恭敬的行了个礼,坐在了池天翔示意的位置,问道:“公爹这么晚召儿媳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池天翔闻言,不由得感慨,他这儿媳现下真是越发的规矩懂事了,惹得他也不好将话说重了,遂道:“你放心,不是什么坏事。以前老太太总嫌你夜不归宿,现在她也不提这茬了,反倒是有些担忧你和安姐儿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顾相宜回道:“都挺好的,无需挂记。” 实则,顾相宜不太相信——大晚上的突然叫她回来,总不可能是为了看她一眼的吧?! 果然,池天翔听闻这话,继续道:“这日子过得倒也挺快,转眼便是年底了,安姐儿也要办百日宴了不是?上次安姐儿满月的时候,满月酒办得有些简陋,那纯是家里遇上点事儿,当时不好张扬,现在老太太也张罗想在百日宴上将之前的缺憾补上,眼瞅着日子也近了,不知相宜你是怎么打算的?” 满月酒那事,顾相宜是打实不想提及了,现在想想都觉得当时的场面过于窒息。 至于百日宴,顾相宜还真没想到,家里竟主动找她商量,想将之前的缺憾补上。 但这一次,顾相宜却也不打算在家里办了。 “多谢公爹挂记了,儿媳之前过于操劳药堂的事儿,百日宴那边的事宜,便交给工部尚书府去办了,义母说她在朝堂也是有些人脉的,到时候多请些人,也让我认识一番,我便应了。” 听闻这话,池天翔便感到有些诧异,忙问:“你这是打算在娘家办了?” “正是。” “但是,夫家才是你的本家啊,家里之前不是说好了过后定会给你补上,总不至于让你回娘家去置办百日宴啊。” 池天翔当即有些懵了。 他是全然没想到这百日宴能置办到娘家去,这让池家颜面何存? 而他哪里知道,他们说的过后补上的那些话,顾相宜都没敢信。 她在家的时候,也没见家里对小允安上过心,甚至当时如此轻怠小允安,如今突然找她回来,说是想将缺憾补上,这一系列操作让顾相宜感到难以置信。 顾相宜遂道:“这事说来也怨我,我这么长时间都在外面忙活,也没能和家里联系,甚至也没听家里来问过允安百日宴的事儿,所以全然不知家里是怎么想的,于是便将这事定了。” 听闻此话,池天翔赶忙解释道:“这我们也是知道的,这不能怪你。抵京之后,家里也挺忙的……” 池天翔说到这里,心里也是有数的——顾相宜方才说得明明白白,这么长的时间里,池家丝毫没问过百日宴的事儿,现下还有四五天就是百日宴,这才叫她回来商议,若真想风光大办,四五天前开始商议岂不是胡闹? 想到这里,池天翔便继续道:“不过相宜,你也别误会我们,大家也都是忙了一些,就把这事给忘了,家里也是近来才想起来,老太太都急得直拍大腿呢!说实在的,老太太也是喜欢安姐儿的,近来也听她叨咕着,说是想见见安姐儿,看看安姐儿长大了没有,正叨咕着便想起安姐儿都要过百日宴了,所以赶忙叫你回来,问问你想怎么置办,是去酒楼,还是在家……” “没意外的话,应该是在娘家置办吧!” 池天翔:“……” 这答复,瞬间将池天翔怼得无言以对。 只听顾相宜继续叹道:“其实在娘家办也是妥当的,毕竟百日宴若是在家里办,那我便是池二媳妇的身份,这种情况下,池二是必须回来的,可若池二回不来,那岂不是很尴尬?但在娘家便不一样了,我是王家的女儿,不管夫君到不到场,人家来探望的都是我和我爹娘,如果池二没能过来,咱们也好有个台阶下。公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池天翔眨了眨眼。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顾相宜顿时将话茬转移到了池映寒身上,惹得池天翔诧异的问道:“怎么?二郎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吗?这百日宴他来不了?” “他最近忙到经常人间蒸发,也不知道他在忙活什么,我听义父义母说,他就是个谏院打杂的,但按理说打杂的也不至于忙成他这般模样啊……” 顾相宜说到此处,也是感到相当的迷惑。 嫁恶婿 第804章 封路 怪不得民间总喜欢管男人叫“死鬼”,果真是一天到晚都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的鬼…… 他好像有阵子没回过家了,也没再来过药堂,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忙活些什么…… 而顾相宜这阵子白日里虽是忙碌,但每天晚上都会给小允安称重。 虽说到不了二十斤,但体重还是一点点的增长着,故而顾相宜每日都会记录一下。 由于长得也不是很快,她也没太在意。 直到某天夜里,她在喂完小允安后实在是有些乏了,不知不觉便在小允安身旁睡着了,那时宁儿和三燕正在熬羹汤,池映海在值夜,顾老太太趁着顾相宜在看孩子便去吃了口饭,屋里只剩她和小允安二人。 她睡得迷迷糊糊,隐约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触碰她。 谁料,就在她微微睁眸的一刹,竟见小允安的小手搭在她的俏脸上。 见她睁眼,小允安竟咯咯笑了出来。 她不知道小允安什么时候翻的身,又是如何将自己挪到她身边的。 就这么看着小允安面朝着她,微微笑着,那一瞬带给她的惊喜,她很难用语言去表述。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发现小允安开始尝试短距离的挪动,虽然她还不会爬,但在看到顾相宜的时候,却总想尝试去主动靠近她,即便是被顾相宜抱在怀里,也习惯用小手去握她的手指。 她似乎很不喜欢顾相宜每次就陪她待一会儿,便又匆匆起身去前堂的感觉。 但这已是顾相宜一个人带孩子的时候,能做到的极限了。 只不过这么长的时间,小允安都是由顾相宜在带,小允安那些点点滴滴的变化,顾相宜也只得记在本子上。 一直到临近百日宴的时候,她才亲自进宫去捞池映寒,希望他能过来看一眼孩子。 关于二人的现状,池天翔也是无奈,遂道:“要我说,你们把这段日子熬过去便会好许多了,你那药堂刚开业,官家准是盯着呢。所以咱们也都知道你回不来,等过一阵子,官家觉得药堂开得妥当了,你便再招些人手,晚上你该打烊便打烊,剩下的让海哥儿看着。这世上就没有不打烊的铺子,也没有回不了家的掌柜。再说二郎的事儿,他现在还算是个新人,谏院那些老人肯定将杂活儿都推给他了。所以你们等年底再看看,他再怎么人间蒸发,过年也总是能回来的。” “那百日宴的事,公爹准备如何安排?” 池天翔回道:“设在工部尚书府了是吧?那我们过去便是了!” 池天翔也只得妥协了。 他们当夫家的若是不去参加百日宴,岂不是落人口实? 于是,到了百日宴那日,顾相宜早早便收拾妥当了,王夫人也同顾相宜交代过,今日将有许多朝堂上的官员前来,她也顺便带顾相宜认识一番。 这点顾相宜自是清楚。 她知道,这宴席定是要设的,纵使池映寒不来,这个流程也得照常去走…… 只不过,池映寒若是不来,这宴席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着实失了实意。 与此同时,池映寒自也是记着宴席的时间和地点的。 只是,他今天还有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刚来谏院的时候,池映寒还以为这是个养老的地方,毕竟位置又偏僻,在朝堂地位又不高,他的差事还只是每日街头遛弯,调查走访,探探民风。 他曾以为这是个虽然忙累却简单稳定的地方。 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便彻底悟了—— 这天底下根本没有好拿的钱,也没有白吃的饭。 并且谏院这个地方,一点都不清净。 但今日的池映寒也不想埋怨什么,既然要他完成这个任务,那他老实去做便是。 池映寒遂拿着地图,来到第一张地图上所指的地方——清源巷。 而他出门的时候,正是午时。 抵达清源巷的时候,正是午时二刻。 在坐马车抵达此地的路上,池映寒明显感觉到路上的太仓卫多了起来。 不过这一点,曹清也同他说过——但凡朝中有事,十三卫便需负责治安,而太仓卫负责的正是整个京城的治安。 所以碰到他们,不足为奇。 只是需要池映寒警惕的是——十三卫办事向来先斩后奏,无需跟朝堂打招呼,故而为所欲为,池映寒先前又招惹过十三卫,导致十三卫现在还未完成自查,现在只有太仓卫能在京城以维持治安之名活动,就池映寒这么个名人,没人敢保证十三卫不会对他做什么。 所以在马车上的时候,池映寒便未探出头,只是打量着外面的风声。 他发现有些街道是有太仓卫巡视的,有些街道却是没有。 这大抵同曹清给他的路线图有关。 只不过,这些不是池映寒应该去管的,池映寒遂也没再多想。 午时二刻,池映寒抵达清源巷,很快便找到了曹清所交代的位置。 但此刻的清源巷,整个巷口都没有半个人影,恐是被驱散了。 于是,池映寒便在清源巷等着。 他并不知道这两条路线究竟有什么区别,蕴藏着什么,但他能够肯定的是——这条路不像是有人能过来的样子。 未时将近,池映寒也没再多待,赶忙又前往另一条巷子——温喻巷。 在前往温喻巷的路上,池映寒果真见到路上的太仓卫多了起来。 甚至在即将抵达温喻巷的时候,两个太仓卫小兵将池映寒拦住,喝道:“干什么的?!” 池映寒赶忙回道:“路过。敢问二位爷,咱们这边是有什么事吗?这路怎么不让过了?!” “今日温喻巷封路,不是今早便给你们下通知了?眼瞎了还是耳聋了?这时候还敢往街口上撞!” 池映寒回道:“还请二位爷息怒,草民实在是没接到通知,就是想去温喻巷抓个药,尚不知温喻巷为何封路?” 听闻这话,其中一个小兵直接恼了:“怎么?封路还得通知你原因?你是什么东西?滚!” 另一个小兵也道:“再让老子看见你,你也不用买药了,直接去阎王爷那儿报道去吧!” 嫁恶婿 第805章 玄机 两位小兵凶狠的模样,让池映寒当即噎在了原地。 他就很想问——这十三卫到底在整改什么?这两个屁都不是的小兵光天化日之下竟在他这个微服私访的谏官面前叫嚣成这样? 池映寒心里憋着一股火,真想告诉他们——他就是那个传说中凭一己之力害整个十三卫自查到现在还不能恢复正常工作的池爷爷! 妈的! 不过池映寒明镜着这些话不能吐露,遂给两位小兵赔了不是,转头便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其中一个小兵还追骂了一句:“快滚!” 行,这态度,池映寒是记在心里了。 不多时,池映寒便在他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瞧着他们这模样,池映寒很难在温喻巷多待一刻。 该怎么办?要不要直接交差?说此路已封,这差事他做不了?然后换钱贯过来? 但此念头一出,池映寒便觉得不妥。 他还记得曹清当时的眼神,郑重严厉,并告诉他:“务必看到车队,方才能离开!此事事关重大,不得含糊!” 想起这话,池映寒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但这么大的事儿,为何非要交给他呢? 池映寒一直没悟明白这一点,但他却知道——倘若因为两个小兵赶他,他便尥蹶子不干了,那今后他在曹清手底下也不用再混了! 池映寒想着,便又换了一条路去蹲那车队。 不论怎样,今日他必须蹲到车队出现不可! 于是池映寒便躲在温喻巷不远处的一个偏僻的角落,虽不是正经街道,但车队的动静那么大,有什么响动他肯定听得见,到时候在冒死出去看一眼就成了。 池映寒想着,便进入了偏僻的街道,这街道有些空旷,容易暴露,好在最里面有个茅房。 要是换作以前,池映寒是定不会吃这种苦头的,但在谏院的这段时间,他什么苦没吃过,躲在茅房,暗中观察,那都不是什么事儿了。 池映寒遂躲在了茅房内,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响动。 然,在他蹲了一刻钟后,发现茅房外面,好像只有风声。 连脚步声都没有! 现下已经未时了,总感觉这有些不符合逻辑…… 但池映寒无奈,只得继续等候声音。 他相信,太仓卫守卫这般森严,那车队肯定是会从这里经过的,可能是路上耽搁了…… 于是池映寒就这么又等了两刻钟。 但是,仍旧没有任何响动。 池映寒眨了眨眼,只感觉有些发懵。 是他错过了,还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这街巷静悄悄的,完全没有响动啊! 倒是池映寒的腿有些麻了,一时竟站不起来了,池映寒赶忙敲了敲自己的小腿,生怕这时候掉链子。 而就在这时,他的耳畔传来了脚步声。 池映寒一惊! 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一阵对话声。 “早知道要等这么长时间,早上多吃两口饭好了。” “就是!那北魏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子,我都怀疑他们这是搞下马威,折腾我们呢!” 二人说着,便朝着茅房走去。 池映寒听着这脚步声近了,似是要进入茅房,知道自己这波是躲不开了,便由着他们一边闲聊,一边踏入了茅房。 结果好死不死的是——这二人竟是方才斥骂池映寒的那两位小兵! 两位小兵踏入茅房后,见池映寒在里面蹲着,着实一惊,斥道:“你怎么还没走?!” 池映寒现下腿麻得离开,装起来反倒更像,遂委屈的道:“二位爷,管天管地,还管人家这事啊……” 两位小兵见状,也没仔细看茅房内的情况,就在池映寒说话的间隙,他们便闻到一股臭味,赶忙退了出来。 他们哪里知道,池映寒进来之前,这股味道便有了,他是生生忍着这股味道忍到了现在,纵使他没什么洁癖,这也够他受的了。 而那两位小兵待闻到那股味儿后,更是被熏得不行,但还是骂道:“赶紧起来,滚出去!这次我们得看着你滚出去!” 池映寒没有反抗,顺势扶着墙站了起来,待他从茅房出来后,两位小兵没靠近他,但还是用长刀抵着他的腰,将他赶出巷口。 在他离开巷口的时候,两位小兵怒斥道:“别让老子看到第三回!否则老子直接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这一次,池映寒是彻底在这条街待不下去了。 但他却也得到了情报——未时过了,但车队根本没有过来的意思! 池映寒本以为车队定会从这趟街穿过来的。 但是…… 他突然想起来——他“本以为”的事儿太多了! 他有什么资质在这里乱下定论? 三刻钟的时间没能等到车队,他此刻最佳的办法便是回到清源巷。 殊不知,在池映寒抵达清源巷的时候,原本冷清的清源巷,突然也开始出现几位太仓卫。 他们明显是刚刚抵达清源巷的,甚至人数也只有五六个,可能后面还有队伍准备过来,但具体他们是怎么安排的,池映寒并不知情。 然,就在这些人还没来齐的时候,突然! 池映寒竟听到了清脆的马蹄声! 难道是车队?! 池映寒瞠眸,掐算了一下时间,现下是未时四刻。 并且,果然有一个庞大的车队向清源巷靠近着。 这时,太仓卫的小兵们也发现车队从清源巷过来,但又不方便当着车队的面放信号弹,只得赶忙去温喻巷,通知那边的大部队赶过来! 不远处的池映寒在看到车队靠近之后,顿时有一种完成任务的愉悦感。 他并不在意车队为何从这条路过来,他只知道——只要车队顺着这条路离开,那边意味着他的任务完成,他便能回去交差,然后去参加小允安的百日宴。 一切看起来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只是,那车队前进的速度,简直慢得令人发指。 池映寒在原地站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见车队进入清源巷。 在进入清源巷后,车队便停在了一家药堂外。 这操作搞得池映寒满头雾水。 眼看着任务要完成了,车队怎么突然不走了?! 嫁恶婿 第806章 混乱 池映寒心里憋了口气,一直盼着他们赶紧启程,只要他们能离开这趟街巷,他的任务便算完成。 可这车队非但不走了,还派人进入了药堂,池映寒躲在角落里,隐约听见带队的人进入药堂时开口道:“公主的旧疾又犯了,还请带我们进去抓几味药。” 那男子旋即进入了药堂,而这时,赶来的第一批太仓卫小兵已然上前同车队的负责人交涉。 虽然只有五六个人,但看这情况,这车队也算稳妥的移交给太仓卫看管了。 池映寒有些犹豫——他是不是可以撤了? 现下人也见到了,车队也稳交给十三卫了,那他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他完全可以交差了! 虽说他并不明白,他来此确认路线的问题是什么,但瞧着那抓药的进入一刻钟都没出来,他没耐心再待下去了。 池映寒想着,便转身准备离开。 然,就在池映寒转身的刹那,突然—— “吱嘎——” 耳畔传来药铺二楼推窗的声音。 池映寒循声望去,见一个人端着篮子往外扬弃药渣,只见他冲着窗外拍了拍篮底,篮底的药渣便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池映寒不由得有些愣了。 他家娘子就是个开药堂,这么些年他可从未见过有这么倒药渣的! 巧的是就在此刻,对面的窗户也被推开了。 那个窗户被推开的时候,车队附近的太仓卫正昂着头,斥着倒药渣的人道:“喂!干什么呢!爷几个还在下面呢!你就敢往下倾倒东西?” 这时,方才陪带队的人进去抓药的掌柜的赶忙跑出来道:“几位爷息怒!息怒!他是刚来的,不懂事!” “不懂事?这是半分教养都没有啊!”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为数不多的太仓卫和药堂的掌柜争执起来,这一切看似与池映寒毫无关系,但池映寒这两年在经历过几桩案子后,立刻反应过来情况不对劲! 池映寒顾不得其他,赶忙冲着几位太仓卫喊道:“保护公主!” 几位太仓卫突然听见池映寒的声音,顿时警觉起来。 而就在那一刹,方才倒药渣的人瞬间从二楼跳了下来,腰中拔出佩剑直接冲着马车刺去。 几位太仓卫小兵立刻反应过来,赶忙上前两步,拔出配刀。 “保护公主!” 那刺客出来的突然,其中一个小兵顾不得其他,立刻发动信号弹。 而这时,药堂的掌柜也冲向前去,趁着太仓卫大部队还没赶过来,拔剑同几位小兵砍去,场面顺便变得混乱。 不远处的池映寒不知自己该不该动手去管这桩事,他若是管了,必然要受到牵连。 他头脑顿时有些混乱,却也在混乱之中,他想起了曹清表达过的立场——北魏公主抵京的事一旦出现差池,对谁都没好处! 而就在此刻,不出池映寒意料的事——就在掌柜的和二楼跳下的刺客同五六个小兵不相上下的时候,突然,对面的窗口也跳下一个刺客,直奔车厢! 那刺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杀了太仓卫一个措手不及! 然,就在那刺客一剑捅向车厢的瞬间—— 忽然—— 只听“轰隆”一声,马车的车轮被突如其来的匕首砍断,马车倾斜在地,那刺客最关键的一剑,竟刺偏了! 那刺客正惊骇着马车为何会倾斜,身后便突然传来“噗嗤”一声! 一道鲜血喷溅在马车车厢上,刹那间,车厢内传来一声惊叫。 车厢内的北魏公主阿依慕透过车帘,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扑倒在了车厢前,而他身后的男子拔出匕首,同她道:“公主!卧倒!” 那张俊脸,阿依慕记牢了。 她赶忙同自己的贴身丫鬟一同卧倒在车厢内,大气都不敢喘。 只能听见外面又响起了两道报鸣声。 总共三支信号弹! 十三卫总处见太仓卫又补上两支信号道,便知晓他们所处的位置有大事发生! 江辰见状,不由得喃喃一声:“难不成真有人动手了?!” 事不宜迟,江辰赶忙带着总处内能够调动的太仓卫赶赴现场。 与此同时,工部尚书府这边也看到了那三支信号弹。 王夫人见那信号弹,心里不由得一惊,同王文道:“这十三卫近来是怎么了?怎么又放信号弹了?” 王文同样心生疑惑。 现下十三卫正处于自查期间,却又生事端,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过对于此事,王文并未多言,而是转了话茬道:“这件事,我们无需关注,今日不是安姐儿的百日宴吗?你去问问雅兮想吃什么,然后好生准备便是。” “这我知道,那我便去照看雅兮了。” 末了,王夫人便前往了顾相宜所在的屋室。 而方才的信号弹,顾相宜自是听见了。 她尚不知那是什么意思,见王夫人进屋,顾相宜赶忙问道:“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管理治安的太仓卫总是喜欢大惊小怪,恐吓百姓,久了你便习惯了。”王夫人笑着,瞧着顾相宜今日的妆容,不知觉的转了话茬,“瞧瞧!谁说咱家闺女上不了台面?简直是没长眼睛!你看看,随便补上两笔,便这般俊俏了!” 顾相宜微微笑着,没有答复。 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外面是不是出事了? 只听王夫人又道:“对了,安姐儿呢!安姐儿可是今天的小主角啊,快把安姐儿抱过来,让为娘好生瞧瞧!” 顾相宜闻言,遂将小允安抱了过来,今日的小允安穿得也比往日精致许多,让王夫人爱不释手。 顾相宜也不想扰了她的雅兴,只得在心底默默祈祷着,希望池映寒能到场…… …… 殊不知,池映寒在当街救下北魏公主之后,便不得不随着十三卫一起进宫面圣了。 在得知北魏公主抵京时当街遇刺后,李渊平当即将所有涉事部门全都叫到了宣政殿。 其中包括十三卫总处的人,也包括谏院的曹清。 池映寒站在曹清身后,一言不发。 但他知道,他今日的所作所为,皆是曹清指使。 他不认为自己有哪里出错,倘若真出了错,那也只能说是曹清下错了令。 嫁恶婿 第807章 严查 而现下,朝堂上的李渊平龙颜大怒,喝道:“三个刺客,死无对证,可真有意思。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当街刺杀阿依慕公主,朕竟不得而知,倘若那阿依慕公主死在了路上,朕岂不是要吃哑巴亏?!” 吴连雄立刻上前请罪道:“臣有罪!” 李渊平怒喝:“你可不是有罪么?阿依慕公主抵京一事,是十三卫负责的,现下人家当街遇刺,你们还光荣了不成?” 闻言,吴连雄更是叩首道:“臣,罪该万死!” 他身后的谢以川和江辰见状,也赶忙叩首请罪:“臣,罪该万死!” 李渊平懒得听他们那一套,而这时,曹清也上前请示道:“微臣有罪!” 李渊平抬了抬眉毛,道:“你又有什么罪啊?” “依谏院的规矩,任职未满一年的议郎是不能出宫走访的,只是近来另一位议郎患了腿疾,无法活动,才让新来的议郎出街……” 池映寒:“……” 这他就有点懵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但李渊平也不是吃素的,问道:“什么腿疾?严重到什么程度?让朕看看!” 李渊平话音落下之后,不多时,便见两位太监抬着钱贯上了大殿,几日不见,池映寒都没想到——钱贯这次是真瘸了! 好似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到底怎么回事,他也不敢问,他也不敢说。 至于真瘸假瘸,李渊平看得出来,他瞧了一眼钱贯的状态,便知道这不是装的,而且不止瘸了一日了。 李渊平遂道:“都成这样了,为何不告假?” 钱贯回道:“回陛下,下官以为这不是什么大病,虽是出不了远门,但在谏院的差事,还是能做的,无需告假。” 李渊平点了点头:“精神可嘉。” 随后,李渊平摆了摆手,道:“带下去吧。” 在钱贯被两个太监抬下去后,李渊平问到了池映寒身上。 “池议郎,你此次也算立了大功啊。” 池映寒闻言,整个背后都在发凉。 他瞬间理解了为什么顾相宜在被李渊平夸了一句后,吓得当场腿软。 现下,他也不知道官家是什么意思,只得按照曹清平日里教的回道:“回陛下,下官也是听从谏院的安排,近来每日都去探民风,体察民情……” 李渊平不等池映寒把话说完,便打断他道:“都探查些什么啊?” 池映寒突然被问了这么一句,头脑一片空白,能想到的词儿只有两个。 “赋税、粮油……” 李渊平闻言,点了点头。 “那今日怎么撞见此事了?” 池映寒是打实不知道这背后牵扯到了什么,但他突然意识到——正是因为曹清什么都没告诉他,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的反应才更真实一些。 池映寒遂道:“今日下官本想去温喻巷的药堂探价的,但不料走到温喻巷的时候,被两个太仓卫拦住,说此路不通,下官便只得往回返,不料没走多久,便撞见此事。” “那么,你怎知那是北魏公主?” 一旁的曹清不由得捏了把汗,官家可当真不是个好糊弄的。 只听池映寒回道:“被撵走后,下官突然内急,便在不远处的茅房小解,这时恰巧有两个太仓卫经过,他们闲聊的时候让下官听见了。” “那你可还记得那两位太仓卫的模样?” “一个又矮又胖,一个长得瘦还有些黑。” 李渊平闻言,吩咐道:“带上来。” 池映寒还未反应过来,便有两个太仓卫被押了上来。 池映寒当即被吓住了! 这两位正是他所遇到的二位爷! 李渊平开口便问道:“告诉朕,你们二人今日可曾去过温喻巷的茅房?” 两个小兵完全不知之前李渊平问了什么,但在官家面前,他们也不敢说谎,赶忙回道:“有!未时去的!” “你们二人一起去的?” “正是!” 李渊平微微点了点头,遂示意太监将那二人拉到了一旁。 他稍微捋了捋,这也就是说——谏院近日私放新人出宫探访,新人没有旧人老练,在外面会出现没有规矩的情况,恰巧今日撞见北魏公主遇刺,所以当街出手救人了。 并且,救人的这位议郎还是先前便做过鲁莽之事的池映寒。 他当街救人,这倒也说得通。 现下,三位刺客死无对证,但有一点,李渊平定要追究—— “旁的朕,朕稍后再议,朕只想搞清楚一件事——吴连雄,北魏公主抵京之事,是你全权负责的。那么现下,也请你给朕一个解释,给北魏一个解释。” 吴连雄心里已然咒骂了那该死的刺客千万遍,到了官家面前,他只能不停的道:“臣,罪该万死!” “给朕换个说辞,朕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为何搞出如此漏洞?朕可是听说,当时街上的护卫,只有六人!我大庆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吴连雄回道:“回陛下,近来我十三卫正在自查,许多部门都不得调动,只有太仓卫照常巡街。可是京城何其之大?倘若每条街都设置几十名守卫,也是不现实的!故而,我十三卫已为北魏公主设了一条路线,并提前通知车队按此路线抵京,方可确保公主安全。可不知怎么回事,今日公主不仅来迟了,还更改了路线,且未能与我处联系,我们根本不知道车队走了一条没人的路啊!” 李渊平蹙眉:“你怕不是想告诉朕,有人要害你?还是说,你们以为是北魏在设局?” “罪臣绝无此意!”吴连雄现在真是被坑得体无完肤,“罪臣后来打听到,北魏公主自幼体弱多病,路上旧疾发作,禁不起颠簸,且还在途中打听了几家药堂,却不料在药堂遇刺……罪臣愿意承担一切过错,绝不逃避,但还请官家明鉴!请官家严查此事!” “那还用得着你说?所有涉事者,朕会一个个的问,一个个的查,务必确保真相水落石出!” 闻言,池映寒不禁有些害怕。 他今日还能出宫了吗?! 嫁恶婿 第808章 扣押 但大殿之上,池映寒哪里敢开口提这种事,只见李渊平下令道:“吴连雄、谢以川、江辰,你们三个给朕留下,旁的人先押下去,等朕传唤。” 话落,便有一位老太监过来,带旁人离开了大殿,池映寒只得跟在曹清身后,在出了大殿后,便听大殿内传来怒斥声:“上次朕便是深夜被信号弹的声音扰醒,当时朕给你们留脸了,没有当众提及此事。如今可倒好,这京城三天两头的出现烟花,你们这是准备让朕提前过年了?!” 离开大殿的池映寒纵使不往下听,也知道十三卫这是摊事了。 按理说,十三卫遭灾,他应该是感到大快人心的。 但祸及自身,他便没心情去考虑别人怎么样了。 池映寒和曹清被带到了旁的宫殿,待他们进去的时候,钱贯正在殿内待着,但在见到他们后,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出声。 而十三卫的小兵,则是被带去了其他宫殿,并不与他们关在一个宫殿。 外面将会发生什么,池映寒也不得而知,这反倒让他徒增一丝恐惧。 池映寒遂低声问曹清道:“曹大人,我们这算是被扣押了吗?” 曹清微微点了点头。 池映寒眨了眨眼,没再发话。 他好像听过被扣在宫里意味着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池映寒顿了顿,又低声问道:“那……他们会不会通知我家里人啊?” 曹清回道:“不会。” 池映寒心里松了口气。 这么糟心的事儿,没传到工部尚书府就好。 曹清见他全然无法淡定的模样,同他道:“你也不用过于紧张,安心在这里侯着便是。” 池映寒点了点头。 随后,宫殿里便再没了声音。 唯有池映寒知道——他又要食言了。 这次的百日宴,他怕是去不成了。 他记得上次没能看到孩子,是因为自己多管闲事去帮一个小太监。 本以为通过上次的事,他能学会安分守己,不该管的别管。 谁知道今日被调遣到此处,倘若见了公主遇刺而不救,再被逮到他在场,那他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罢了,事已至此,他也不多想了。 …… 就这样,谏院的人被扣在宫里几个时辰,一直没人前来召他们,他们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一直到了晚上,工部尚书府照常举行了百日宴。 晚上的时候,府上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王夫人带着顾相宜前去招待,并热情的同顾相宜介绍道:“这位是礼部尚书卫有年,卫大人。” 顾相宜恭敬的向卫有年行了个礼。 “这位是魏国公。” 顾相宜再度行了个礼道:“见过国公爷。” “还有这位是……” 还不等王夫人说完,国公爷身后的男子便主动开口道:“我叫魏青!你应该认识我,我同你家夫君还是同窗呢!” 话音未落,魏国公便斥了一句:“青儿,不得无礼!” 魏青只好憋了回去,老老实实的给顾相宜行礼,再由顾相宜给他回礼。 顾相宜大抵能理解王夫人为何不喜京城里的这些纨绔爷了,没几个正经的! 而这时,魏国公夫人身旁的另一个女子也上前给顾相宜行了个礼。 这个女子,顾相宜好似在哪里见过。 下一刻,王夫人便介绍道:“这位魏国公府的嫡女魏湘。” 顾相宜好奇的开口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魏湘掩嘴,轻笑道:“前些日子安阳公主的婚宴上见过,妹妹可是忘了?” 她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在开宴之前,这些王公贵族,顾相宜也挨个认识了一遍。 甚至到最后,池天翔和苏韵也过来了。 但是让顾相宜不解的是—— 池天翔和苏韵都来了,那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冯氏却没来,当然,她也没看到池天景。 顾相宜遂问了池天翔一句:“三叔他们怎么没来?” 池天翔回道:“听说是身体不适,来不了。” 而这时,苏韵也补充了句:“今日老太太也没能过来,毕竟现下天气越来越冷了,我们也不好折腾她老人家。” 顾相宜稍稍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此时,苏韵又道:“对了,二郎呢?怎么没见他出来?” “他能不能来还不一定呢!当时我跟他说好了,他不来也没事,让他以公务为重。” 苏韵闻言,也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池天翔见氛围有些尴尬,赶忙同苏韵道:“咱们也别在这儿杵着了,进去看看安姐儿吧!” 苏韵闻言,也反应过来,回道:“说得也是,咱们进去瞧瞧安姐儿去!我还给安姐儿带了礼品呢!” 不多时,人差不多到齐了,宴会便也开始了。 工部尚书府的宴席,排场丝毫不输外面的酒楼,今日上桌的菜品,大多都是顾相宜从未见过的。 宴席之上,兰氏也跟着不停的忙活着,王贤则是趁着兰氏忙碌,好奇的在宴上跑来跑去,好几次跑到宾客中间,又让兰氏给抱了回来。 兰氏低声斥道:“今日是你小妹妹的宴席,你上前凑什么热闹。” 王贤闻言,虽是不哭不闹,却还是委屈巴巴的看着兰氏。 今日的宴席,池映寒怕是不可能出现了。 顾相宜并不怪他,只是猜想同那三支信号弹有关。 但宴会上,还有一件让顾相宜不解的事—— 那便是王文在朝中的权势不算太高,即便是六部二品尚书,那工部尚书也是最末的一位。 但自打她认识王文夫妇后,便知晓这王文夫妇平日里结交的人并不少,即便是举办宴会,也能请来不少的人,其中甚至还有国公府的人。 但朝廷上的那些事儿,王文却从不同她说,平日里顾相宜也不常见到他。 他能做到的,便是顾相宜需要什么,他便能给予什么。 这宴会足足开了两个时辰,直到亥时,工部尚书府才分派了马车,挨个送他们上了马车。 直到将宾客都送走后,王夫人才同顾相宜道:“忙活了这么长时间,你也累坏了吧?回去沐浴一番,便早些安置了吧。” 嫁恶婿 第809章 打击 “还有,这是今天各位宾客给安姐儿送来的小礼品,都是一些心意,我先帮安姐儿收起来,待你歇息好了,再看看安姐儿戴哪些比较妥当。” 王夫人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却对关于池映寒的事儿丝毫不提,这一点顾相宜不是看不出来。 但顾相宜偏是想知道个究竟,遂问:“母亲,您实话告诉我,池二他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乍一听这话,王夫人疑惑的道:“你这是想哪儿去了?二郎不是有公务在身,忙不开吗?” “但是以他的性子,不到逼不得已,他绝不可能不来的,但凡他能腾出时间,哪怕偷偷跑出来看一眼,也都是可能的。母亲,您就实话告诉我罢,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见顾相宜还是察觉到了,王夫人不禁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太担心,不一定是咱家的事儿。但今日北魏公主抵京路上遇刺了,官家正在调查此事。可是娘就觉得很不对劲,这种事和二郎应该没什么关系,但考虑到他所在的岗位与情报和文献资料有关,不排除会让他留在宫里协助办案。当然了,娘也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你,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累了便好生歇着,娘明日进宫问问去。” “那……”顾相宜顿了顿,方才开口请求道,“能带我一起去吗?” 王夫人知道,池映寒今夜没能到场,实为诡异。 但顾相宜的请求,她却不能答应。 毕竟,她自己都没搞清楚北魏公主遇刺的事牵连到了哪些部门。 王夫人遂道:“好孩子,你先别着急,娘先去探探风,明天一早便告诉你。你放心,现在你三叔正得圣眷,官家又对你的诊法有所指望,所以他不会对二郎做什么,你放心啊……” 话虽如此,但按王夫人的说法,池映寒大抵是被扣在宫里出不来了。 他们也是怕顾相宜担心,想先瞒着,明儿一早再去宫里探探风,却不料顾相宜这么快便察觉到了。 …… 与此同时,池映寒已然在宫里等到了半夜。 赴宴是不指望了,但最起码的饭食总得有所准备吧? 他们就在这里,跟被忘了一样,没吃没喝,甚至想上茅房都不能够,这空荡荡的宫殿里连个像样的坐席都没有,更别说睡觉的地方。 而曹清就这么在椅子上一坐,便坐到半夜去。 就连钱贯也在闭目打坐。 而池映寒又能如何?官家将他们关在这里,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三人还不能交谈。 毕竟谁也不知道是否隔墙有耳。 三人就这么静静等待官家传唤,但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对于这种事,池映寒也不是没经历过,上次遇到这种糟心事儿的时候,池映寒是被关在知府大牢里,他一直等着有人能来叫他,但是根本没有,一直熬到了天明。 这不,待池映寒再度睁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大臣们开始上朝。 而他们还被关押在宫殿内。 王文大清早上朝的时候,本想探一下官家究竟有什么动静。 却不料早朝的时候,官家丝毫未提北魏公主遇刺一事,而是一如既往地询问大臣有什么事需要启奏。 大臣们哪里敢提北魏公主遇刺一事,就连王文也未提此事。 倒是李渊平好奇的问了起来:“王尚书,听说昨日你家里挺热闹的啊!” 王文心里徒然一惊,赶忙上前回道:“回禀陛下,昨日微臣的外孙女满百日,微臣便邀了一些好友,设宴庆贺。” 李渊平又问:“可是你那个义女的孩子?” “回陛下,正是!” 李渊平叹道:“敢情你这日子过得也算不错,现在也是儿孙满堂了。” 王文回道:“儿孙满堂尚不敢当,微臣现下就这么一个女儿……” “一个女儿也不错了,诞下个外孙女,加上家中原有一个小孙子,日子过得也算和和美美。” 王文点了点头,没敢再作回应。 李渊平又问:“卫尚书,你呢?” 卫有年突然被官家点名,顿时背后发凉。 他扪心自问,自己可是什么都没干啊! 卫有年赶忙回道:“微臣也算和和美美……” 李渊平转头又去问下一位大臣。 前前后后问了一圈。 将大臣们惊得不轻,最后李渊平才扬起嘴角笑道“爱卿们过得都挺好,那朕便放心了。” 众大臣没能参悟今日的官家究竟是什么意思。 实则,谁不知道昨日北魏公主遇害之事? 但官家半句话都没提,大家也只能在心里胡乱猜测。 直到下朝之后,李渊平才吩咐了老太监一句:“将人放了吧。” 老太监领命,旋即前往附近的宫殿,将被关押了近一日的三位谏官放了出来。 被放出来的时候,池映寒还有些发懵,问道:“官家不需要再问我什么了吗?” 老太监摇了摇头。 但现下,他让池映寒离开,那么池映寒就得离开。 待回了谏院后,池映寒方才再度问向曹清道:“官家不审我了?” 曹清只回了一句:“恐是已经审过了吧。” 池映寒:“……” 实则,池映寒想问曹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还未等池映寒开口,曹清便主动同池映寒道:“储文阁还有几本书未能读完?” 池映寒回道:“还有四五本!” “接着读,唯有将其通读,方才能悟到其中的玄机。” 末了,池映寒便被安排到了储文阁。 现在在池映寒看来,曹清的每句话都是玄机! 想理解他的玄机,就得在这些书中发现类似的玄机,方才能够大彻大悟。 与此同时,王文下朝的时候,自也听说官家将谏官们放了。 这也就是说——涉事的谏官,官家直接押下去了,直接关到次日早朝结束。 且这件事轰动了朝廷,大臣们都知道谏院受了罚,只不过他们的罚,比起十三卫,实在是轻了太多。 十三卫最后能够行动的太仓卫,也被要求整改了。 这对十三卫总处那三位管事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 嫁恶婿 第810章 云妃 但池映寒不知道,这些受了打击的十三卫会不会把账算在他身上。 他只知道,不论从哪方面考虑,他这几日都不能再出宫了。 纵使曹清没直言告诉他,他也知道自己短时间内不能离开谏院。 他渐渐发现了,这宫里的人,没有几个是直言不讳的同旁人说话的,即便是曹清吩咐他办事,也喜欢用暗示的方式。 其实很多事情,曹清已经交代给他了,而且交代得清清楚楚,跟不上他的想法,或者没能听懂这些暗语,那便是池映寒的失误了。 毕竟,他不可能指望曹清把所有事都直截了当的告诉他。 于是,这几日,池映寒便一直在谏院的储文阁静心读书。 他没有问曹清自己什么时候能再次出宫,也没再问自家妻子的事儿。 毕竟这些都是蠢话,孰轻孰重,他自己心里得有数。 让池映寒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是——他还真就静下来了,没有半分吵嚷,就在储文阁读书,有时候还会下几盘棋,换着招数同自己对弈。 转眼间,七日便过去了。 这七日,李渊平照常上着早朝。 但他从未提及过北魏公主遇刺一事,大臣们上的奏章,也没有一个是同此事有关系的。 现下整个十三卫已经全部被关押整改,什么时候能放出来都是个未知数。 但李渊平却不见有人着急启奏! 这满朝文武,可真是沉得住气,以至于李渊平僵持了七日,也未钓到半条鱼。 直到第八日早朝的时候,李渊平方才主动开口,点名问池天景道:“池尚书,这七日刑部大牢有多少新增的罪犯?” 池天景听闻这话,顿时便明白李渊平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见没人回应,他开始随便抓人了! 池天景出列的时候,朝堂上的其他大臣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只听池天景回道:“近来入狱的皆是一些烧杀掠抢的重犯,以海贼居多,但多数不是京城的人……” “说明这阵子京城的治安还行?” 池天景恭敬的回了句:“天佑大庆,国泰民安。” 李渊平嘴角微微抽搐。 行啊!他这帮臣子,这还回答的还花里胡哨的! 李渊平又唤道:“大理寺卿!” 这时,大理寺卿又被拎了出来,大理寺卿急忙回道:“臣、臣在!” “大理寺现下情况如何?” “回陛下,和往日一样。”大理寺卿想了想,又跟着补充了一句,“天佑大庆,国泰民安!” 李渊平:“……” 可真有意思,大理寺这是准备和刑部捆绑了,要收拾就干脆两个一起收拾,如此一来,李渊平还得考虑一番。 李渊平现下也需为自己找个出路,遂直言道:“朕还以为临近年底,十三卫又在整顿,恐是会出些乱子。看你们这样,都操持得挺好的啊!既如此,朕也安心继续整管十三卫了!” 说到此处,李渊平率先问了方才那个跟狗腿一样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此事你怎么看?” 现下,没了前面的大臣做试探,直接问大理寺卿,大理寺卿顿时有些慌乱,但还是道:“回陛下,臣觉得不妥!” 李渊平挑眉道:“此话怎讲?” 大理寺卿回道:“眼下正值年关,百姓探亲访友,流动面积较广,恐有山匪作祟,截杀百姓。故而,现下处置十三卫,实为不妥!臣以为,应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李渊平闻言,又问:“池尚书,你怎么看?” 池天景回道:“回陛下,臣认为陛下应当赏罚分明。北魏公主遇刺一案,十三卫难辞其咎,此事当罚。但至于如何惩治最为有效以及惩治的力度,还需陛下亲自拿捏。” 李渊平点了点头。 池天景是不打算得罪任何一方了,直接翻来覆去的说些左右逢源的话。 李渊平遂道:“朕自有分寸。” 末了,便到了退朝的时辰。 接下来的七日,李渊平便按照大庆的礼节,纳阿依慕公主入宫,由于在她抵京的时候,北魏为表诚意,让李渊平给她赐名,李渊平遂为其赐名“江涣云”,封为云妃。 李渊平已经许多年未再纳过妃嫔了,云妃的到来,一时引起京城的热议。 但现在的这种议论声,池映寒却不能再去探查了,他已然在谏院待了大半个月。 直到一个太监过来传唤,说是有人要见他。 得知此人的名讳后,曹清允应了。 而池映寒本以为又是李元烁或者李元清找他,也没多寻思什么。 结果—— 这一次被带入御花园,所见之人竟是一位他从未见过的女子。 这时,只听身旁的太监开口道:“娘娘,人带到了。” 那女子点了点头,示意太监离去。 池映寒听闻这竟是位娘娘,一时也不知自己同后宫的娘娘见面,符不符合规矩。 但在见了这位娘娘后,他赶忙行礼道:“参见娘娘。” 池映寒行了个大礼。 然,还未等他抬头,便听那位娘娘回道:“你知道本宫是哪位娘娘吗?” 这后宫的嫔妃,池映寒也没听过几位,只听过太子背后的皇后娘娘,二皇子背后的萧贵妃,再有就是新来的那位阿依慕公主…… 前两位,池映寒都觉得不像,他盲猜是第三位。 但他又不敢说,怕猜错了惹人非议。 面对这个尴尬的问题,池映寒只得豁出去,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的这位娘娘,笑道:“下官刚来没多久,对后宫的情况还不熟悉,所以不知娘娘是哪位。但下官瞧了一眼,发现娘娘您的气色是真的不错,而且整个人都是一副玲珑俏丽的模样,打实惊艳到了下官。故而即便今日下官不知道娘娘的名讳,也瞬间记住娘娘这般天生丽质的模样了。” 那位娘娘闻言,突然笑道:“你倒是嘴巧,很清楚女人爱听什么。” 虽然知道这些话都是哄人的,但不知为何,她偏是爱听,甚至因为这番话,顿时觉得自己恐是不输皇后和萧贵妃。 毕竟,那两位已经逐渐人老珠黄,她的年龄,确是优势。 嫁恶婿 第811章 青涩 想到此处,阿依慕也不想再戏耍他,遂坦白道:“本宫乃是云妃。” 池映寒心里一惊,心道:果然是她!除了她,恐是没人会对他这般感兴趣! 只闻阿依慕又问:“你便是池议郎?” 池映寒回道:“正是!” 阿依慕在证实了此事后,不禁多看了池映寒几眼。 实则,池映寒都怕这位云妃娘娘也跟安阳公主一样,嫌弃他长得丑,说他长得不合格。 但说来也是怪了,这云妃娘娘偏是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瞧她的模样,恐是刚过及笄之年,还是个不成熟的小姑娘,嫔妃应有的端庄,她现下还学不来。 只闻阿依慕道:“那日,多谢池议郎救命之恩。” 池映寒轻笑一声,恭敬的行了个礼道:“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话落,未见阿依慕有所答复。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听见阿依慕又道:“那个……池议郎,本宫同陛下说清楚了,年底了,你们谏院照常办差,你也照常办差,如果需要出宫的话,你便出宫去吧。我同陛下说清楚了,你应该不会再被关押了。” 池映寒怔了怔。 单是听阿依慕稚气的声音,池映寒便感觉苍天有些胡闹——这么小的孩子,她在后宫能活吗?众所周知皇后和萧贵妃平日里都是神仙打架,她这说话都没气势的主儿…… 真是被权势生生糟蹋了! 并且,让池映寒更加搞不明白的便是云妃的性子。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也不知道说什么,还不肯放他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又吐出一句:“其实这次传你过来,本宫只是想跟你道个谢……” 池映寒想了想,暂时抛去了礼节,回了她一句:“不必客气。” “那……你应该还有事吧?既如此,本宫便不留你了,你回去忙吧!” 池映寒行了个礼,遂回了谏院。 离开的时候,他不由得感慨着——这小妃子实在是太青涩了!青涩到不像后宫中应该出现的人!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仗着云妃的身份,代她向曹清传了话,告知曹清,他们已经恢复自由活动了。 其实,池映寒是有些私心,想回去看顾相宜一眼的,但还未等他提出此事,曹清便回了他一句:“官家落话之后,我们更是不可轻举妄动,再有小半个月便是元旦,随后便是过年,年后你再恢复出宫探访。现在,你的书都读完了吗?” 池映寒回道:“读完了!” “去读第二遍。” 池映寒:“……” “倘若你能读通,便也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了。” 池映寒被噎得不轻,但他却也只得应了。 到了夜里,他再度读起书来。 可他心里明镜着——无论如何通读此书,他都不可能忘了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家的事实。 他怎可能不想家呢? 自打百日宴没有赴约后,他又消失了大半个月,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在顾相宜和小允安的世界里消失了。 殊不知,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顾相宜并没有时间去思念池映寒,第一个月的业绩交差之后,还有第二个月的业绩需要交给官家。 并且,在京城生意火爆,也是有代价的——她这药堂刚开两个月,便有其他药堂过来叫嚣。 这些药堂并不缺客人和生意,他们只是在他们的理论里,发现顾相宜的药堂存在一个他们无法接受的问题——他们认为如玉堂这是挂羊头卖狗肉,说是中药药堂,实际上这些中药多数都是摆在前堂售卖的罢了,给客人诊病用的却并非中药,而是他们整个大庆都未曾见过的东西,譬如一些针管和一些不知名的器材。 对于这种言论,顾相宜给出的回应则是:“这是天子脚下,是非对错,由官家定夺。官家尚未发话,岂有你们叫嚣的道理?” 此话落下之后,倒是没人敢到顾相宜这里理论了,但还是有许多同行只能接受刀术,接受不了她挂羊头卖狗肉在施刀同时给患者配用不知名的药材这个事实。 这种情况给顾相宜添了不少麻烦,使得她对药术的配置更加谨慎。 如玉堂开张两个月后,她带着第二个月的业绩再度来到皇宫。 和上次一样,账册被太监带入大殿,她则在殿外等候。 这一次,李渊平在翻看账册的时候,听闻老太监汇报道:“陛下,老奴听闻她这药堂,近日在京城闹出争议来了。” “什么争议?” “听说是挂羊头卖狗肉,说是中医的药堂,实际上给病患用西洋的药。老奴也觉得这有些不伦不类的,惹来流言蜚语也不奇怪。” 李渊平又问:“医死过人吗?” “这倒没有。”老太监被李渊平这么一问,突然感慨道,“诶?说来也真是怪了!从南阳到京城,老奴从未打听过如玉堂有医死过人的事儿,好像是治一个便好一个,这岂不是真成了华佗再世了?” 李渊平闻言,嗤笑一声:“这世上就没有华佗再世这种东西。即便是有,也是招摇撞骗的。” “那她这种情况是……” “她这诊法既然有些古怪,那她便可自行选择拒诊。你再好生观察一番,到底是救活的例子多,还是拒诊的例子多。” 老太监突然明白了什么,赶忙问道:“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做?” “由风声这么闹下去,不必管它,看她能不能撑过第三个月。” “是。” 这账本,李渊平便收下了。 但顾相宜却未能得知官家的意思,老太监在出来后,只同顾相宜说了句:“官家说了,让你回去继续开堂看诊,将药堂开好便是。” 第一个月没给出准确的答复,结果第二个月还是这般说辞,顾相宜忍不住问道:“官家没说他满不满意?或者有什么具体的要求?” “这些便不是你该管的了,老实将药堂开好才是实的。” 顾相宜真恨不得脱口问出一句——倘若一个月又一个月这么耗下去,那岂不是没有尽头了? 官家到底什么意思?他若是有什么打算的话,为什么不能直接同她说? 嫁恶婿 第812章 赐假 可那太监既这么说了,她便只得去做第三个月。 没有标准,没有方向,更没有规划…… 难不成官家就想让她自由发挥? 顾相宜全然不知这其中有何玄机,她只知道她已有两个月未能回家了,倘若不是官家的安排,或者朝廷的命令,妇人两个月不回家,早就被赶出家门了。 官家一道指令下来,不只是顾相宜得受着,就连整个池家也不敢吭一声。 且就在当日,李渊平下旨,鉴于年底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十三卫操持,遂将十三卫的三位管事放了出来,并让其戴罪立功。 在被关押的这段时间,十三卫的三位管事并未多言,待回到十三卫总处的时候,江辰再也绷不住了,见大堂内只有他们三人,遂埋怨道:“真他妈憋屈,这次咱们明显是是被人搞了,官家查了大半个月,也没查出个结果,生生让这案子成了无头案!” 江辰许多年都没受过这等窝囊气了,想想都要被气得吃不下饭。 吴连雄倒也算镇定,遂道:“事已坐实,只得认了。” “可是,这口气难道就这么咽下去了?” 谢以川问道:“不然呢?官家都没能查出来的事儿,咱们又能如何?” 也就是说,他们是白白挨了这么多日的处罚。 这等冤屈,他们就得受着。 可是江辰实在是想不通,又问:“可是,那池议郎究竟是怎么回事?官家怎么不从他入手查下去?” 闻言,原本还一脸淡定的吴连雄顿时明白了江辰有什么打算,赶忙喝道:“不能动他!” “为何?” “官家未动他,是因为他是个能摆在明面上的棋子,藏在暗处的人找不出来,人们很容易去动那摆在明面上的人。你可知如果有人想搞我们,我们走错一步都会万劫不复!谁知道下一步他设了怎样的局?而那池映寒就是个饵,他地位地下,无足轻重,就算被人暗杀了,对官家损失并不大,但倘若他的亲眷借题发挥,狙的也是我们,接二连三的出事,让我十三卫颜面何存?” 江辰闻言,遂也知晓了吴连雄的意思。 现下满朝文武都知道池映寒两次得罪了十三卫,倘若这时十三卫真对其下手,八成会被有心之人煽风点火、加以利用,至于会落下怎样的名声,江辰心里不是没数。 江辰只得看着这个鱼饵摆在这里,却不能动他,气得江辰怒骂一声:“妈的!” 吴连雄知道江辰这厮虽然明面上的事儿都能办明白,但私底下却杀惯了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吴连雄遂道:“记住我的话,那池映寒,你绝不能动,现下不能动,以后也是。即便他犯了大错,也得让别人去收他,切不可落下任何恶名。” 江辰咬着牙,点了点头。 次日,太仓卫的队伍便重新出现在街道上。 这事似是翻篇了,但十三卫的名誉再度受损,这也是实的。 甚至,现在十三卫禁不起第三次出事了,年底了,十三卫各处都格外谨慎,不仅对百姓态度和善,甚至还出城去周边山脉检查年底是否有山匪出没。 而这段时间,池映寒仍旧未再离开谏院,这诚恳的态度,倒还真是惊到了李渊平。 但李渊平对此并未直接表态,只是在探望李元清和安瑾瑜的时候,同李元清提了一嘴。 安瑾瑜自成婚以来,一直对李元清毕恭毕敬,这谦逊的态度,让李渊平甚是满意,并且在探望期间,安瑾瑜未提出任何要求,也没有对现状有任何不满,倒是李元清同李渊平道:“父皇,您就没有想过赐驸马一个官位?您看他这么有才,天天在宫殿里待着简直浪费了。” 李渊平笑道:“那清儿觉得他做什么官职比较合适?” “近来大哥找过他两次,两人谈得挺投缘的,大哥也很中意他,不如让他跟着我大哥吧?他很有想法的,让他当个军师也行啊!” 李渊平笑道:“既如此,那朕便同你大哥说说此事,给驸马找个差事,也是妥当的。” “当然妥当了!我堂堂大庆公主的驸马,怎么能没有正经差事呢?” 李渊平见状,遂也答应了她。 只听李元清又道:“对了父皇,还有个事儿!” “你说!” “你给那个池议郎赐个假吧!他虽然是个爱惹事的,但关他这么久,也足够让他长记性了!” “你说池议郎?上次云妃已经说过他的事儿了,朕已经让他们谏院恢复正常工作了,如有需要,谏院也会让他出宫或给他假的。” 李元清闻言,当即“害”了一声道:“父皇,女儿又不傻,他惹了这事,您不罚他,谏院还得罚他呢!您不强行让他回家休息几日,谁会让他休息啊?” 这个道理,李渊平是知道的,此案虽未查出真凶,但曹清惩治池映寒一事,却是整个皇宫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的。 此事,虽然李渊平未能重罚谏院,但曹清这般自罚,也算表明了态度。 既然现下十三卫都放出来了,给谏院那边放个话,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只是,李渊平有些好奇,问道:“清儿,你怎么还关心起池议郎了?” 李元清“哼”了一声,道:“我哪是关心他啊,我只是突然想到上次他娘子跟我说,这池议郎唯一的好处就是体贴顾家,现在他被押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他娘子在外面一个人带孩子,那跟丧夫守寡有什么区别?那他岂不是连最后一点能指望的地方都没有了?所以谁是为了他呀,纯是觉得他娘子怪辛苦的!” 李渊平闻言,突然笑出声来。 “想不到朕的清儿还能想到那儿去?” 李元清嘟了嘟嘴,喃喃道:“毕竟女儿也嫁人了嘛,嫁人后很能理解这一点啊……” 李渊平笑道:“朕的清儿是真的长大了啊!就冲清儿今日这番话,朕也得赐池议郎三日假!” “嘿嘿!父皇您最好啦!” 故而,池映寒这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宫里这些人都在搞什么幺蛾子,就在他在谏院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突然得知——官家亲自赐了他三日假! 嫁恶婿 第813章 新妇 实则,这个时候,池映寒已然不对出宫抱有希望了,突然听说被赐了三日假,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池映寒试探的问道:“敢问赐我三日假,是需要我在假日里做些什么吗?” 乍一听这话,惹得太监有些无语:“赐假三日的意思就是这三日您不需要办差,回家想吃饭就吃饭,想睡觉就睡觉,就这样!” 池映寒:“……” 他有点懵…… 池映寒并不明白官家具体是什么意思,遂去找曹清确认一遍,曹清回道:“既是官家的旨意,那你便回去好生歇息三日。瞧着官家的意思,大抵是十三卫总处那三位得释了,你便也得释了。去罢!” 池映寒眨了眨眼,在走出谏院大门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出狱的囚犯,又好像是被关在笼中太久,打开笼门都不知往哪儿飞的鸟儿。 他竟然被赐假三日! 也就是说,他能去看顾相宜和小允安了! 但是,让他自己都感到诡异的是—— 在得知自己能回去见她们的时候,池映寒突然不知自己究竟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她们。 那么重要的百日宴,他一声不吭的失约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解释了又有什么用…… 再者,在被关在谏院连谏院大门都不得迈出一步的这段时间,池映寒想清楚了许多事。 就说眼下,他心里明镜着——整个朝廷就好像一个棋谱,每个部门,每个官员,不论官职大小,都是上面的棋子。 即便他现下得了三日假,背后也指不定有什么说道。 故而,池映寒在出宫后,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前往药堂,而是上了马车,回了趟家。 这一路上,池映寒隐约看到街道上有许多身着红衣的太仓卫。 毕竟这次的事虽让十三卫受到一定的打击,却也不是满门抄斩的重罪,稍作惩治后,十三卫便又恢复如初。 但不得不说,经历了这次事件之后,池映寒竟见太仓卫的小兵不再骂骂咧咧的了,即便是池映寒所在的马车和他们的马车相撞,他们也只是将马车错开,便继续前行了。 这一路上,太仓卫的改变,还真是让池映寒瞠目结舌。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池家门口。 池映寒进门的时候,门口的小厮赶忙前去报信。 老夫人已有许久没见过池映寒了,池映寒这么长时间不在家,老夫人心里还怪别扭的,听闻池映寒回来,老夫人赶忙起身道:“二郎在哪儿呢?咱们去迎迎他!” 这时,池天翔和苏韵也来到了池府门口,苏韵许久未见池映寒,见了池映寒现下的模样,心痛的道:“诶呦!我的天爷呀!二郎,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池映寒却是没察觉到这一点,这时,池天翔赶忙道:“快带二郎进屋洗洗去!” 池映寒都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变化,在回家后,生生让家里人收拾了一个时辰,又换了身衣裳。 待躺在望云斋的床上的时候,池映寒才发现——自己整个身体好像都瘫了,根本动弹不得。 这时,早已对他脱手的苏韵竟是跟着进了屋,蹙眉道:“我的儿啊,你这些日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啊!” 池映寒回道:“没经历什么啊,就在谏院办差,白日里不是整理文献,就是各种抄写,再有就是跑腿儿,其实也没什么,谏院的伙食也挺好的……” “伙食挺好?” “是啊,菜品都比较清淡,还有羹汤……” 苏韵顿时瞠大了眸,她印象中的池映寒是吃惯了大鱼大肉的,现下在谏院竟只能吃这些,人都饿瘦了,他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苏韵又问:“那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 “官家赐假,我不得不回来歇两日。” “赐假?娘怎么从未听说过赐假这种说法?按说臣子本就有相应的假日,可以自己告假的啊!” “差事太多,上面不批,我也没办法。这不,安姐儿的百日宴我都没能去上……” 到底还是把最扎心的事儿说出来了。 苏韵不是听不出来,他虽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但这事怕是在他心底积压了许久。 苏韵忙道:“你回来一趟也是不易。要不,娘吩咐丫鬟去找相宜,将她叫回来?” 池映寒闻言,当即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这趟回来,只能回家,去不了她那儿,就别打扰她了。” “娘刚刚说,去将她叫回来啊!” “不用,我回家见见你们就好。” 苏韵无法理解,池映寒这是受了什么打击?竟连妻女都不见了! 她还记得他和顾相宜成亲没多久的时候,一天看不到顾相宜,他在考场都睡不着觉,后来进京赶考,还让顾相宜进京陪他,现下的池映寒,打实让苏韵认不出来了。 实则,他们哪里知道池映寒经历了什么——他深知自己这趟出行,保不准有人监视,这么着急叫顾相宜回来,他怕给她带来麻烦。 故而,池映寒在休息片刻后,便随着苏韵离开望云斋,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见池映寒回来,十分欣喜,方才听闻他去洗漱了,也未上前打扰他,没成想他洗漱之后,便主动来寻她了。 老夫人笑道:“二郎真是懂事了!” 池映寒恭敬的行了个礼,只听老夫人又道:“对了,二郎还不知道近几日三郎娶了新妇吧?” 池映寒一惊:“三弟弟娶了新妇?” “是啊,近来家里正张罗着这事呢!老婆子我向来心急,见三郎和新妇两情相悦,也不想等到年后,还不如年前便过了门,过年的时候正好同家里吃顿团圆饭!”老夫人说着,便吩咐金妈妈道:“带三郎和三少夫人过来。” 金妈妈应了一声,便前去寻三郎和三少夫人了。 家里突然置办了这么大的事儿,池映寒竟全然不知情。 池映寒好奇的问道:“是哪家的娘子?” “你三婶给张罗的,刑部侍郎的嫡女。” 刑部侍郎的嫡女?! 池映寒在听闻此人的身份后,顿时捋了捋其中的关系。 嫁恶婿 第814章 翻墙 池映月是个庶子,本就上不了台面,而那新妇的娘家是刑部侍郎,也不是什么高门显贵。 至于那新妇在家里是否得宠,更是不得而知了。 不过话说回来,三房近年的势头还真是盛得厉害——池天景正得圣眷,池映潭也顺利进入刑部官居五品,就连刑部侍郎,也同池府结了亲,扎根于长房。 池映寒想到此处,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不是看不出来——不管刑部侍郎家的女儿嫁入池家长房,也就那么回事吧,三房恐是有自己的打算,长房庶子娶了个侍郎家的新妇,名声也说得过去。 故而,哪来的两情相悦,无非是各取所需罢了。 池映寒心想着,便见池映月同新妇徐氏走了进来。 二人进屋后,率先给池映寒行了个礼。 池映寒身为兄长,也知道做兄长的规矩,遂也从房内临时挑了些新买的名瓷,赠与二人,并道:“我也是刚回家,没能精心准备礼品,所以送的礼品有些粗糙了,还请三弟和三弟妹不要见怪啊!” 池映月笑道:“二哥哥这是哪里的话!二哥哥忙于朝政,能回来看我们一眼,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池映寒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只听老夫人道:“二郎能回来一趟打实不易,晚上我们出去好生吃上一顿,庆贺一番!” …… 家里设的宴席,池映寒吃得都腻味了,即便是再去繁盛的酒楼,吃着所谓的新品,池映寒也觉得就是那么回事了。 不过是应个场子罢了。 说起来,池映寒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渐渐变成了这般模样,对宴席、聚会这些活动都没了感觉。 甚至宴上,他学会了给长辈们敬酒,敬得十分自然。 喝了好几杯酒,也毫无醉意。 宴上,众人有说有笑,更多的是对池映寒的庆贺。 池映寒好不容易敬完了酒,回到坐席上吃点东西,谁料这时,池映月又站起来,恭敬的举起酒杯道:“想来这两年二哥哥也是不易,一路科考,途中也曾经历落榜,但二哥哥终究是个能重新站起来的。对此,我敬二哥哥一杯!祝二哥哥今后仕途顺利!” 池映月说罢,便昂首将酒饮下,池映寒见他敬酒,也回敬了一杯。 虽然他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当个议郎官,也比池映月这个卖画的风光许多,但他自己怎么回事,自己心里却是明镜着。 再度将一杯酒饮尽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还是清醒的。 清醒的意识到所谓的赞誉,都是虚的。 他在外面经历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待到晚上的时候,池家人方才乘坐马车回了池府。 池映寒同池映月和徐氏打了声招呼,便回到了望云斋。 在池映寒和顾相宜都不在望云斋的时候,望云斋的事务都是采薇负责打理的,见池映寒回来,采薇赶紧迎了上去,但还不等采薇开口,池映寒便主动发话道:“没事,你忙你的去吧!这点酒不算什么,二爷我最近的酒量也是练出来了……嗯,练出来了……” 采薇:“……” 确定练出来了吗? 听这动静,她不敢信啊! 但池映寒却不停的摆手,好像不愿见到她。 采薇见他不停的遣她,遂行了个礼,便忙活旁的事儿去了。 池映寒就这么醉醺醺的回了屋室,边进门边喃喃道:“赐假三日的意思便是回家,倒在床上,该吃吃,该睡睡……” “砰”的一声,池映寒整个人都砸在床上,除了身体有些疲惫,脸上有些发烫之外,池映寒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其他变化。 他突然在想,自己现在是不是会喝酒了?是不是喝了酒也不会耍酒疯了? 他倒是想检验一下这个问题。 但是—— 屋里就他一个人,他能冲谁耍酒疯? 池映寒想着,突然自顾自的喃喃道:“喝了这么多酒,不出门霍霍人,真有点可惜了……” 想到此处,池映寒突然生了主意。 他应该祸害顾相宜去啊! 不然白瞎了今晚喝完酒还如此清醒的神智。 池映寒想着,便腾地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白日里他没有贸然行动,就是在等黑夜! 夜里偷摸出去,总不会像白日里那般张扬的! 池映寒也是憋了一日了,待到夜黑风高的时候,便直接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偷偷溜出了池府。 在从池府后门溜出来后,池映寒立刻叫了趟马车,深夜朝着如玉堂走去。 倒也别说,这夜里还真是清净了许多,街道两旁没有讨厌的小兵,更没人跟踪自己,甚至连马车行驶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池映寒不禁低声问着车夫道:“车夫,去如玉堂总共需要多长时间?” 车夫回道:“不远,半个时辰的车程。在夜里不拥挤的情况下,还能更快一些。” 池映寒没有回应。 只是一路警惕的环顾四周,查看有没有人跟踪自己。 但这路上却还真就没人。 直到马车停在距离还有如玉堂一趟街的时候,池映寒突然同车夫道:“就在这儿停车罢!” “好嘞!” 言毕,马车停下。 池映寒在下车后付了车钱,随后便蹑手蹑脚的朝着如玉堂走去。 他打眼瞧了一下如玉堂的正门,正门尚且有些昏暗的灯光,而对面的绝味一家则是早就打烊了。 池映寒的第一反应便是——不是说好了向官家交差后便不开夜诊了吗?怎么还没打烊啊! 池映寒想想都犯愁,但却也不敢直接从正门踏进去。 他现在已然是个失踪人口了,突然回归,也不知道会不会把顾相宜吓到。 况且—— 他走了一路,还没想好自己的开场白。 池映寒想着,便准备从后门翻进去,先探探顾相宜现下是个什么状态,免得撞了枪口。 于是,池映寒真就跑去翻后墙了,殊不知那后墙竟比他身高还高出一倍,让池映寒翻得好生费劲。 而此刻,顾相宜自也不会注意到后院有人翻墙。 夜里看诊的人比白日少了许多,她也只有在夜里,才能腾出时间多陪陪小允安。 嫁恶婿 第815章 探望 说来也是巧,每逢夜里病患渐少的时候,小允安便会醒来哭闹。 不是拉了,也不是尿了,偏是哭闹。 顾相宜将她喂了,也不见好。 故而每逢这个没人的时辰,顾相宜都得拿着小拨浪鼓或者小老虎,陪小允安玩上一会儿,小允安这才消停下来。 今夜也是如此,顾相宜正拿着剪纸做的小人,给小允安讲故事,小允安聚精会神的看着两个小纸人动来动去,仿佛能看懂似的。 不多时,小允安还伸着小手,想要前方的剪纸小人。 顾相宜将剪纸给她递了过去,由着小允安好奇的摆弄着,这时顾相宜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不舒服,遂唤着池映海道:“海儿!” 池映海在外面应了一声:“怎么了?” “厨房有热汤吗?胃有点不舒服……” 池映海在外面也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便回了后屋,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瞧着小允安这会儿自己玩起来了,顾相宜方才轻轻靠在床柱上,同池映海道:“我都不知道是冻的还是饿的,这才反应过来胃有点难受……” 池映海听闻这话,忽然松了口气道:“呼……吓死我了……我以为是安姐儿哪里又不舒服了呢!我还纳闷呢,这不玩得挺开心的吗?原来是二嫂嫂你不舒服,那没事儿了……嗷!轻点!疼!……” 结果,池映海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顾相宜揪住耳朵,只闻顾相宜斥道:“池映海,我看你现在真是离挨揍不远了!” 想来这孩子真是长大了,都没有小时候那么乖了,一天到晚跟她说话也没轻没重的! 偏得顾相宜好生治治他,他才能老实一些。 但待顾相宜松开池映海的耳朵后,池映海还是有些无奈的道:“二嫂嫂,我跟你说真的,你说你犯胃痛,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你说我跟你这么长时间,我都摸不清你饮食的规律,你这胃要是不找你算账,我都怀疑我读的都是假书……” 池映海这话,打实让顾相宜无言以对,但有一点他还真说对了,自打池映寒不在她身边监督她一日三餐,还真就没人管她了,也就晌午时候能正儿八经的吃顿饭,其他时间都是随便糊弄两口。 谁知道这病还真就找上门来了。 顾相宜也不懒得跟他扯这些,直言问道:“这不是在问了吗?厨房还有没有热汤啊?” “应该有的,宁儿姐姐这会儿就在厨房呢,我去叫她给你熬碗羹吧!” 池映海说着便转身前往厨房了,在出门之前,他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记得按时吃饭!” 池映海实在是无可奈何,他们这些旁人只能反复提醒,但再怎么反复提醒,每当饭时突然进来一位需要急诊的病患,这顿饭就又废了…… 白日里饮食没规律,夜里本就不适合饮食,但不吃还胃疼…… 池映海想到这些,便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多时便进了厨房,嘱咐宁儿熬完羹汤。 宁儿闻言,应道:“成,你好好陪着少夫人,我一会儿就能将汤做好。” 池映海点了点头。 现下夜里都是他和三燕、宁儿在当值,顾老太太终究是岁数大了,夜里熬不住,待夜里人少的时候,便将小允安交给顾相宜看管。 殊不知,此刻,池映寒也从后门翻到了厨房。 见此刻的厨房只有宁儿一人,池映寒方才敢低声招呼道:“嘿!宁儿!” 宁儿闻言,顿时循声望去。 谁料,抬头的那一瞬,宁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但在反应过来后,宁儿并未抬高声音,而是低声惊道:“二爷?!” 只见池映寒灰溜溜的进了厨房。 虽说池映寒在为人处世方面,比以前进步了许多,但与顾相宜相处,他永远都是怂的那个…… 他不敢直接去找顾相宜,而是跑到宁儿身旁,问道:“那个……你们最近过得咋样啊……” 宁儿:“……” 她有点懵…… 但下一刻,宁儿还是老实回道:“挺好的啊……” “不是,我问你,她生我气没有?”池映寒见宁儿被问得有些发愣,赶忙又补充了一句,“就是百日宴那天,我没过来,她生气了没有?” 宁儿眨了眨眼,回道:“二爷,您这个问题,奴婢实在是没法回答您啊……” “什么意思?” “奴婢只知道,对于此事,少夫人只字未提,第二天便该忙啥就忙啥去了,然后这事跟没发生一样……” 池映寒:“……” “对了!奴婢想起来了,少夫人好像说过一嘴,她说她压根就没指望您能来!没有期望,自然也没有失望,所以应该是没生气吧……” 池映寒:“……” 废了!他这回是彻底废了! 他是应该冒死见她呢?还是再失踪个一年半载的,等她气消了他再出现…… 一旁的宁儿见池映寒陷入了沉思,遂道:“二爷,您若是没事的话,奴婢便专心熬羹了啊!少夫人说她胃疼,所以奴婢这羹得熬快些……” 池映寒闻言,突然心头一紧,赶忙回头问道:“胃疼?她怎么了?!” “一言难尽,天天亥时往后才能吃上口饭,这都闹出病来了……” 池映寒瞬间懂了。 她也是个让人操心的! 而就在这时,宁儿熬好了羹汤,便起身给顾相宜端过去了,至于是继续装死还是不管她生不生气也要去见她一面,那便是池映寒自己的事儿了。 池映寒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又犯了错,且这个错误,连他自己都容忍不了。 可他又该如何解释呢? 朝中的事,他是不能同她说的。 可是不解释,又坐实了他失约的罪名。 池映寒只得悄悄来到顾相宜所在的门外,距离门口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偷偷的探望她一番。 待吃了些热羹后,胃痛的症状能稍微好些了,池映海也是拿她没辙。 就这么看着宁儿将羹汤端了出去。 殊不知,就在宁儿出门的时候,正在玩剪纸的小允安突然抬起头,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嫁恶婿 第816章 装醉 像是在盯着什么东西似的,一时间也不再玩弄手中的剪纸小人。 顾相宜见状,第一反应还还以为她在看宁儿,也未多在意,便同小允安道:“你不玩了是吧?既不玩了,娘便收起来了。” 说着,顾相宜便收拾起小允安身旁的剪纸小人,免得剪纸损坏。 但顾相宜说话的期间,小允安却仍是在聚精会神的望着外面。 而这时,宁儿已然走了有一会儿了,但小允安的眸光却未曾移开,专注的看着门外,甚至嘴里还哼唧着。 顾相宜听她又开始哼唧,也不知这小家伙又想闹什么,遂低声同小允安道:“怎么了允安?” 小允安这才收回了视线,转过头去看顾相宜。 瞧着小允安的模样,怕是这会儿又精神了,顾相宜见她这双瞠大的小眼睛,好奇的问道:“瞧什么呢?外面有什么比剪纸更好玩的不成?” 小允安闻言,“咿咿呀呀”的回了几句,顾相宜也不知道她这是又想表达什么,只见她的小脑袋又朝着门外望去了。 顾相宜顿时感到有些奇怪,门口是前堂,前堂能有什么好物能把她逗成这样? 而这时,池映海突然笑道:“安姐儿怕不是看见什么了吧?我可是听说小孩子眼眸清澈,能看到咱们看不到的东西!刚刚安姐儿直勾勾的盯着外面,定是看到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顾相宜闻言,当即被惊到了一分。 她现在可听不得这种言论,她好不容易将安姐儿渐渐养活了,生怕黑白无常惦记着她,想要将她收走。 故而,顾相宜心生不悦,斥道:“海儿,大半夜的浑说些什么?” 池映海“哼”了一声道:“才没有浑说!这一点还是跟家里学的呢!” 池映海就这么看着小允安,逗弄着小允安道:“安姐儿,你说是不是看到外面有好玩的了?” 小允安见池映海同她搭话,又转头看了眼池映海。 但让池映海没想到的是—— 他本是随意开了个玩笑,谁知道顾相宜却偏是认真了,忙道:“哪里有什么鬼怪,没准是楼上的病患或哪个伙计去后院打水洗漱。你看着允安,我出去看一眼!” 说着,顾相宜便将小允安交给池映海,接着便起了身。 大晚上的,池映海偏要讲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顾相宜没听见也就罢了,既听见了,她便得上前瞧瞧,破了他的说法。 顾相宜想着,便朝着门外走去。 她站在门口,环顾四周,却什么都没看见。 但小允安方才可是瞧着门外看了许久。 顾相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而就在她再度直视前方的时候,突然—— 一道人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果真有人站在那里! 但那人站在光线最暗的地方,顾相宜一时没能看清到底是什么人,但她却明晃晃的看见那人的手里拿着一个发光的风车。 怪不得小允安看得那般聚精会神,原是有人故意招惹她。 顾相宜再仔细瞧了一眼,发现那人竟将脑袋藏在风车后面。 顾相宜忙问:“你是什么人?” 躲在风车后面的池映寒仿佛就在等她问这句话似的,待她话落之后,他猛地将脑袋从风车后面探了出来,打趣的道:“怎么?连自家夫君都不认得了?” 殊不知,就在池映寒探出头的那一刹,顾相宜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她顿时有些发懵,仿佛真的撞见鬼了一样。 “池二?!” “昂!是我!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顾相宜:“……” 意外,当然意外。 意外到顾相宜在见了眼前这人后,愣是半天都未能说出一句话。 说实话,自打池映寒百日宴那日失约后,顾相宜便不再指望他能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池映寒的差事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她大抵也是清楚了。 自打第二日起,她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一边忙活生意,一边带孩子,有时候忙极了压根想不起池映寒这个人来,可谓是同丧夫无异。 谁料,就在顾相宜彻底不对他抱有依赖和期待的时候,他居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且还出现得如此突然! 突然到好似将顾相宜吓到了一般,只见她站在原地,迟迟说不上一句话。 这倒是将池映寒搞得有些尴尬了…… 说实在的,他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出来见她,贸然出来见她,会不会被打。 但谁料,在听见顾相宜给小允安讲故事的声音后,他顿时便绷不住了! 于是他便后院找来了小允安最喜欢的风车,再在风车上放上一些能够散发夜光的小玩意儿。 果不其然,小允安还是喜欢小风车,只是他在看到顾相宜出来的刹那,还是本能的怂了,第一反应竟是将风车藏在身后。 但下一刻,他还是鼓足了勇气,心道:今儿的酒,定不能白喝,借着这股酒劲,他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池映寒想着,便将风车放在一旁,下一刻,他便挺直了腰板,高声同顾相宜道:“是这么回事,方才二爷我跟同僚去附近吃酒了……” 顾相宜:“……” 池映寒眨了眨眼,见她竟没反应,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撑不起场子似的。 池映寒再度高声重复道:“方才,二爷我去吃酒了!” 见他突然这么大声同自己说话,顾相宜也知道他定是吃醉了,方才回了句:“所以呢?” 池映寒瞧她这淡定的模样,一时忍不下去了。 他突然郑重其事的朝着顾相宜走去,也不知哪里鼓出来的勇气,竟站在离顾相宜不到两步远的地方,这距离,着实让顾相宜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的酒气。 池映寒再度郑重的道:“你二爷我今晚喝酒了!” 顾相宜听闻这话,实在是有些发懵:“所以呢?你想强调什么?还是想……唔!” 谁料! 还不等顾相宜把话说完,下一刻,池映寒便突然上前两步,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在顾相宜的小身板前倾的瞬间,他顿时俯身,狠狠吻住了她的薄唇。 嫁恶婿 第817章 黏着 顾相宜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惊得不轻,全然没料到他竟会有这个胆子! 不过,下一刻她便在这份霸道中,察觉到了他骨子里的怂气——他是提前跟她打了三遍招呼,拿醉酒当幌子,这才敢这般粗暴。 不过,池映寒也是摸透了她的性子。 他要是豁出去强势上手,其实她还真就不会拒绝…… 而就在这时,在屋里看着小允安的池映海见外面没有动静,一时有些疑惑。 外面该不会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吧…… 池映海心想着,便抱着小允安朝着门口走去。 结果,刚走到门口,池映海便被眼前的一幕震得赶忙后退两步,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回了屋后,池映海心底反复确认——自己还是个小孩,嗯,还是个小孩…… 于是,池映海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在屋里一边哄着小允安,一边等着顾相宜回来。 直到一刻钟后,顾相宜方才推开了房门。 不出池映海意料的是—— 她身后还黏着一个巨型狗皮膏药…… 不过,池映海见池映寒竟这么晚跑到药堂,还是有些好奇的问道:“二哥哥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顾相宜顺着池映寒的解释,回道:“他今晚和同僚在这附近吃酒,吃醉了就过来了。” 池映海闻言,点了点头。 实则,池映寒心里明镜着——他这个说辞,怎么可能糊弄得了顾相宜?她只是不想再追问下去罢了。 不过,这些也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他憋了这么多天,总算见到自家闺女了! 可真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小允安了,一眨眼的功夫,小允安竟快五个月了! 池映寒上前小心翼翼的抱过小允安,好在小允安也不躲他,由着他抱。 再掂量小允安的时候,池映寒发现,她是真的长大了不少。 但就这么看着怀中白白胖胖的孩子,池映寒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赶忙回头同顾相宜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啊……” 他这话说的,让顾相宜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接。 但若说心里话,其实她觉得无所谓了。 “我带我自己的闺女,有什么辛苦的?” 池映寒低声回道:“我就是觉得……我没帮上忙……” 顾相宜打实要被这话逗笑了。 “你就算在我身边,也帮不上忙。这就不是你们男人能揽的活儿!” 说真的,就算池映寒要替她看孩子,她也不敢脱手让池映寒去照看一天。 顾相宜也不打算唠这事了,遂上前两步想要接过小允安,并道:“她今天玩的时间有些长了,得睡觉了。” 听着顾相宜的话,池映寒心里虽有些不舍,但还是将小允安交到了顾相宜怀里,看着顾相宜将小允安放在摇床上,轻轻摇动着摇床,哄孩子睡觉。 池映寒不禁有些疑惑,问道:“你上次不是跟我说,她不需要摇床的吗?” “刚来的时候确实不需要,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长大了就学会闹了,而且偏要我哄着才肯消停。”说到此处,顾相宜气呼呼的回头瞪了一眼池映寒,“我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是不是跟你学的?!” 池映寒属实冤枉! “这可真不是跟我学的!”池映寒遂辩解道,“相宜,你是知道我的,我是出了名的又乖又省心,从小到大我都不闹腾!你看,我现在都在床上乖乖的坐着呢,生来就不是个爱折腾的!” 顾相宜:“???” 脸呢?二两白酒下肚,怎么还把脸给吃没了?! 但池映寒偏是个脸皮厚的,话落之后便挪到了顾相宜身后,双手搂住她的小腹,脑袋搭在她的颈窝处,在她耳畔道:“我听说你今晚胃疼?是这个地方疼吗?” 池映寒说着,便轻轻按了一下。 顾相宜回道:“没事了,方才喝了口热汤,不怎么疼了。” “不怎么疼?那还有点余痛啊!我给你揉揉!” 说着,这对猪蹄便又不安分起来。 而现下顾相宜专注的摇着摇床,哄小允安入眠,也没心思搭理他。 结果这一晚,就在小允安睡熟后,池映寒便立刻将床边的蜡烛吹了。 屋室瞬间陷入黑暗。 顾相宜惊道:“你干什么?!” 池映寒低声回道:“嘘!安姐儿睡着了,别吵着她!我们忙活我们的!” 顾相宜:“????” 她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下一刻,顾相宜便被池映寒拉到了床上,池映寒一把扯过被褥,直接将二人埋在里面。 反应过来的顾相宜当即恼道:“池二,你没安好心!” “咳咳,我今晚吃酒了!” “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有这种吃酒就能挡灾的错觉?!” “乖~想你了~” “你少转移话茬!” “真的想你了,让为夫好好看看~方才我就看到安姐儿胖了,不知道你胖了没有~” 池映寒就这么用胳膊肘撑着床面,俯身看着顾相宜,忍不住将她搂紧了些。 瞧着这块大狗皮膏药这般黏人的模样,顾相宜还是心软了,遂答应道:“看在你难得回来一次的份上,随便你了。” 池映寒听闻这话,就差身后没长个能摇的尾巴了! 但他还是嘿嘿一笑,告诉顾相宜道:“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放了三天假,也就是说,我能在这儿待三个晚上!” 顾相宜:“!!!” 等会儿! 她刚刚说了什么疯话?她要收回! 然,在她想收回此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池映寒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能黏着她的机会,还能放过她不成? …… 由于小允安夜里本就睡得晚,到了第二日天亮的时候,小允安才开始哭闹。 而此刻的顾相宜听着小允安在那里哭,但她整个人都跟散架子一般,根本动弹不得,只得由着池映寒紧紧的搂着她。 她自己也不知道昨夜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知道自己是真没精力陪池映寒扯犊子,每次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突然眼前一黑,待她再睁开眼的时候,直接天亮了。 她这一宿可是被折腾得不轻,身边这块狗皮膏药倒是睡得跟头猪一样! 嫁恶婿 第818章 走了 顾相宜想着,便轻轻推开他,想从床上爬起来。 但还未等她完全起身,池映寒便察觉了她的小动作,一把将她按了下去,继续搂着她。 顾相宜这才发现,这厮根本就没睡! “池二,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竟能起得这么早?! 然,池映寒未回答她,只是轻声道:“陪我再躺会儿,卯时二刻我就得走了。” 这时,顾相宜已然躺了下去,听闻池映寒这话,不禁疑惑的道:“你不是放假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闻言,池映寒突然睁开了双眸,问道:“怎么?舍不得我走?” “谁舍不得你走了?你爱上哪儿上哪儿,我才不管你这事!” 池映寒:“……” 果然,他就不能直言不讳的同她说话! 本来还能捞到点甜头,谁料他刚想得寸进尺,顾相宜便有些恼了。 只见顾相宜突然推开他,勉强爬起身,一件一件的穿衣服。 池映寒疑惑的道:“还不到卯时啊,你干嘛去?” “楼上还有病患需要查看,你看着允安,我上楼看看。” 池映寒见是正事,遂也应了。 由着顾相宜穿好了衣服,上楼探看病患了。 见她起身忙活去了,池映寒便也起身穿衣,不多时,便到了卯时二刻。 而这时,顾相宜将病患安顿妥当了,但她刚回到屋内的时候,便见池映寒起身准备离开。 池映寒不是跟她闹着玩的,而是真的要走。 顾相宜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都无所谓,但我必须得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 那一刻,顾相宜突然有些警惕,全然不知池映寒究竟沾染了什么。 只听池映寒回道:“太仓卫卯时三刻开始巡街,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来过这儿。不管他们动不动手,让他们知道了,我心里都不安生,总怕牵连到你。” 说着,池映寒便踏出了后院的门,匆匆的朝着如玉堂的后门走去,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 顾相宜在听闻他的话后,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只听池映寒又道:“对了,昨晚逗你玩的,我只能来这么一日,余下的两日,不会再来了。” 末了,池映寒便急三火四的离开了如玉堂。 顾相宜没有去送他,单听着他的话,便生生的不是滋味儿。 恐是京里的百姓都知道——十三卫是万万不能招惹的! 但池映寒初生牛犊不怕虎,不仅招惹了,还让他们当众在官家面前请罪。 如此带来的后患,顾相宜不敢估量。 池映寒之前不怕这些的,但现在怕了。 他怕那三个管事的找到顾相宜这儿来。 顾相宜终究不是仕途上的人,即便是王家,也没有同十三卫对抗的能力。 故而,池映寒这次是认真的。 清晨刚到,他便消失在了集市之中。 在进入集市后,池映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早点铺子买了一碗馄饨,接着便坐在店外的椅子上吃了起来。 就在池映寒吃馄饨的时候,街道上开始出现了红衣的太仓卫。 太仓卫开始陆陆续续的进行巡街了。 殊不知,就在池映寒专注的吃着早点的时候,突然—— 桌子上传来一道响声。 池映寒没有抬头,仅用余光便看到桌子上的配刀。 他仍是没有抬头。 继续低头盯着碗里的馄饨。 他知道是谁来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下一刻,对面的人便坐了下来,笑道:“诶?这位不是小池大人吗?难不成是我们看错了?” 这声音! 池映寒立刻认了出来! 他故作闻声抬眸,只见眼前这人,还真就是江辰! 池映寒瞠眸,惊道:“啊呀!这不是江大人吗?失敬!失敬!” 话落,池映寒赶忙开始尬笑。 江辰也笑了笑道:“可真是巧了!竟在此处看到了小池大人!” 池映寒顺势回道:“我也觉得巧得很,这到底是股什么风?竟将江大人您给吹来了!” 江辰回道:“哪里是什么风?我这最近也是在外面监督这些太仓卫,这次定要严加整顿!” 池映寒闻言,回道:“那可真是辛苦江大人了!” “都是为了百姓效力,谈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江大人可真是个好官!我敬你是条汉子!来,吃两个馄饨!他家馄饨可好吃了!”池映寒说着,便夹起一个馄饨,递给江辰。 江辰摇了摇头道:“不用这么客气,小池大人您自己吃吧!我们十三卫都是经受过专业训练的,饿上三五天都没事。” “这样啊……” 池映寒这才将馄饨收了回来,自己吞了下去。 而这时,只听江辰开口问道:“前阵子一直没看到小池大人,偶然撞见,便见小池大人在这里如此悠闲。近来的日子,过得可好?” 池映寒笑道:“还行!每天无非就是忙忙碌碌、跑来跑去的收发文献,也没有旁的活儿,过得也还算清闲。” 江辰又问:“那你一会儿准备干什么去?” “溜达呗!我的日常就是瞎溜达!”池映寒让他问了这么半天,也算足够对得起他的面子了,遂道:“大人您呢?在干什么?” 江辰笑道:“其实这也什么事儿,无非就是看着他们罢了。” 江辰指了指门外太仓卫。 池映寒点了点头,没有作答。 场面顿时变得有几分尴尬。 江辰不知该再问他什么话才合适,遂叫来店小二,也点了份馄饨,这才找了个话茬道:“这两天我这里也是忙碌,饥一顿饱一顿的,今日小池大人此举可是提醒我了,人在忙也不能委屈了自己,该吃就吃!” 说着,他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了馄饨。 池映寒也专注的吃着馄饨,被主动搭理他,由着他吃完了馄饨,叹了口气道:“我吃完了,该继续监督他们的监工态度了。小池大人,您继续忙哈,我就不打扰您了!” 池映寒点了点头。 他这顿馄饨吃得可是慢得离谱,以至于江辰都已经许久,他却还在吃馄饨,就连喝汤,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 嫁恶婿 第819章 控制 待池映寒吃完馄饨上街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而这一天,池映寒就这么选了距离顾相宜最远的一条街,在那条街上买了个糖葫芦,便走便吃,不停的环顾四周,好似对集上的物件都十分好奇。 待他逛够了后,这才坐上马车回了池家。 回到池家,便一头栽倒在床上,补他的觉。 顾相宜之前还问他什么时候醒的,实际上他昨夜根本就没睡,倒是她中途就又睡了。 本来就不禁折腾,看现在的情况,竟是连往日都不如了,惹得池映寒都不敢再乱动她。 而池映寒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晌午。 他尚且不知道,实则太仓卫去如玉堂走了一圈,只说是检查一番。 当时顾相宜正在二楼给病患续针,这种事含糊不得,纵是太仓卫来了,她也未能上前迎接。 倒是太仓卫自己上楼看了一眼,瞧着顾相宜的状态,并没有什么异常,且好似一大早便忙活病患的事儿了。 太仓卫也没再说什么,转身便下了楼。 只有一个太仓卫问了池映海一句:“方才瞧着王娘子的模样,好似不大精神。” 池映海回道:“是这样,她昨夜有些犯胃痛,夜里没睡好,我准备晌午吃完饭便替她当值,让她回去好生歇着。” “小池郎中有心了!” 池映海回道:“都是应该做的!” 说罢,他便送几位太仓卫小兵离开了如玉堂。 说实话,他还真就喜欢听别人唤他“小池郎中”,可惜叫的人不多,没想到近日唯一一个如此唤他的人,竟是十三卫的小兵。 池映海遂叹了口气,接着便继续在前堂忙活了。 但他说晌午替顾相宜,却是实的。 在晌午顾相宜在王春燕那里用完饭后,池映海便让她去后院休息了。 顾相宜本是觉得没什么事,但池映海却道:“可别提了!连太仓卫的都说你精神头儿不好了,赶紧回去歇歇!前堂的活儿交给我!” “可是万一来了急诊的呢?” “来了再说,动小刀的,我直接就解决了,需要动大刀的,我再喊你!” 末了,池映海便去前堂忙活了。 而顾相宜待躺在床上后,心里也清楚——每次在经受池映寒折腾后,第二天就没有好过的时候,待到下午的时候,更是困得出奇。 于是这一觉,她直接睡到了晚上。 她其实还是有点期待的,期待池映寒在夜里无人的时候会翻墙进来。 但是池映寒再没有来。 第二日晚上没来。 第三日晚上也没来。 直到第四日,池映寒便回到了岗位上。 这三日假期,放得他都有些不适合了。 在回到岗位上后,池映寒便前来拜见曹清。 曹清问道:“这三日,都去做了什么?” 池映寒回道:“下官回了趟家,在家里待了三日。” “可有去过别处?” “还去了早集,还有晚上的酒馆……” “可还有别处?” “其他的……没有了……” 曹清点了点头,遂未再说什么。 殊不知这三日,江辰也派人盯着池映寒的动向,尝试着暗中从他身上探出些什么。 结果,一直暗中观察他的小兵们回来后汇报的只有几件事——在酒楼吃酒、逛街采买、回家睡觉…… 简单的说,就是一直在吃喝玩乐。 乍一看,简直就是个不成气候的东西! 而江辰自己也亲自验证了这一点,瞧他那大大咧咧吃馄饨的模样,想来也不像是个有谋略的。 可能这件事,他真的是意外碰上的。 况且,江辰也只是暗中咽不下这口气,倘若被吴连雄发现了,他也不用混了! 故而,江辰当即选择见好就收,没再私自派人监视池映寒,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于是,这件事便好像就这么翻篇了一般,双方都回到了岗位,也再无人提及北魏公主遇刺一事。 接下来的几日,池映寒时常收到李元烁的邀请,说是安阳公主要他陪她下棋。 池映寒便陪着李元清玩了几日,他这才发现,李元清无非是想逗他玩,换着招儿的引他上套。 池映寒不愿惹李元清不悦,便频频假装上当,故意输棋,引得李元清发笑。 池映寒不敢多问,但李元烁却有些疑惑,道:“我说小安阳,你怎么不去找你夫君玩啊?怎么偏偏欺负他这个不会下棋的?” 李元清恼道:“别提了!我那个驸马,下棋的时候从不让我,非要赢了我,然后教我该怎么下棋。” 李元烁又问:“这你都不跟他生气?” 李元清叹了口气道:“他说,他是为了我好,一味地哄着我、让着我,我的棋技是不会进步的,倘若今后代表大庆去对弈,我这一输,输的就是大庆的脸!等到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为我好了!唉,他总喜欢讲这些为国为民的大道理,你说我要是驳他,搞得好像我这个公主做得不称职一般。但是,我心里却是真的不舒服……” 池映寒心道:堂堂一个大庆公主,居然一点点被男人牵着鼻子走,男人斥她,她都不敢驳,心里能舒服就怪了…… 可是池映寒是真不理解,这好好的公主,怎么就眼瞎看上了安瑾瑜?被他祸害了还心甘情愿?! 但这些话,不是池映寒能说的,池映寒也没去管那闲事,就这么看着李元清郁闷的叹了口气,抬头同李元烁道:“三哥,我现在才发现,我可能是个俗人,没有格局,也没有那么清高……” 李元烁笑道:“那咱们就做个俗人!别给自己那么多包袱,开开心心的就行了!” “可是,我发现我跟他在一起时,有时候真的很不开心,而且每次发生争执的时候,我都觉得是我的错……我没发现我竟有那么多的错处……” “比如说呢?” “比如我的寝殿就是不让旁人进入的,我就是这种习惯,我受不了跟我关系不好的人闯入我的寝宫,他却说我应修一下自己的性子,他说为了我好,怕我以后会变得和商纣夏桀一样可怕……” 嫁恶婿 第820章 发烧 李元清想到这些,便心生烦躁,无心下棋,池映寒见李元清就这么坐在这儿,既不下棋,也不说话,他这个陪她下棋的人,也只得老老实实的坐在她身旁等着她。 实则,池映寒还有一堆文献没有整理,却不得不陪李元清在这儿耗着。 但李元清好似是故意的,她之前听顾相宜说他脾气好,于是她便换着法儿的捉弄他。 果然,无论她如何欺负他,他都不吭一声。 李元清渐渐有些理解了,跟他过日子,虽说指望不上什么,但确实舒坦。 反倒是她的夫君…… 李元清还真就有些想不通了,忍不住同李元烁道:“三哥,我真就不明白了,我那个驸马他再怎么说也是个无权无势的百姓,他现在吃我们皇家的粮,借我皇家的势力,为何不能像这傻子一般听话懂事?” 李元烁笑道:“我的傻妹妹,婚姻上的事儿,三哥帮不了你太多,既然你选择了这个人,那么往后这些事便需要你自己去体会,旁人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帮你拿主意,但那些未必适合你。” “我要是自己能悟到,就不会这么郁闷了!” “那么,安阳你想要他成为一个一个怎样的夫君?” 李元烁问着,便听李元清一本正经的道:“首先,他当然有他的优点,比如相貌身材,还有才学悟性,这些确实难觅,但是……若说平日里相处,我还是希望他能像这个傻子一样,这样才算完美。” 李元烁闻言,笑道:“这好说啊!池议郎,不如你给我这个傻妹妹讲讲,你家娘子用了什么招数,你怎么这么听话?” 见李元烁将话茬转向池映寒,李元清也注意到了这点,问道:“对啊,傻子,你怎么就这么听你娘子的话啊?” 池映寒:“……” 这一天天的,他可真是下个棋都躺枪。 他是最厌恶有人拿他和安瑾瑜作对比,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安瑾瑜确实是他豁出命也比不上的存在,但他又不愿听见旁人一边贬低他,一边吹捧安瑾瑜。 若是换了旁人这么跟他说话,他定是要发火的,但眼前这位是安阳大祖宗,他还能说什么呢? 池映寒总不能说——他是自愿的,顾相宜怎么欺负他,他都乐意,而且丝毫不往心里去,而对安阳公主的好脾气,那纯是没办法! 池映寒遂道:“因为在家里都是她比较厉害,我就只能乖乖听话了。” 殊不知,李元清此刻是虔诚的在取经,她是打心底希望安瑾瑜能变得像池映寒这般乖顺,而不是见缝插针的对她各种说教。 李元清赶忙追问:“她能有多厉害?她还能在家打人不成?” 池映寒闻言,一脸歉意的道:“差不多吧,反正这些事儿说出来名声也不好听,下官也怕传出去对她有影响。殿下您就知道平日里都是她管我便是了。普天之下,受管制的夫郎也是不少的,您若是想了解,明儿下官便出宫专程帮您探问,保证能拿回来各式各样的版本。” 李元清回道:“本公主不听!本公主只想听你们的版本!你若是不讲,那我就叫她来给我讲!” 池映寒闻言,歉意的道:“最近还是不要了吧……她最近挺忙的……反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夫妻双方总要有一个说话算数的,通常都是谁有本事谁说了算,殿下您也瞧见了,下官这一个月挣得俸禄少得可怜,哪有底气跟她干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李元清眯缝起双眸。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怕不是她给安瑾瑜脸了,安瑾瑜才敢对她说教! 行,从今天开始,她便要好好管管安瑾瑜,让他知道他吃的是皇族的饭,若不是她李元清,他现在还是个罪名在身的穷书生呢! “好了,你不用说了。本公主心里差不多有数了。” 她让他听,他马上就停了。 只听李元清又道:“对了,元旦记得通知王雅兮过来,宫里有宴,本公主要带她玩玩,顺便让她给好好驸马上一课!让她给驸马讲讲,男人应守的婚德!” 池映寒听闻这话,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 “殿下,这……这不太好吧?你们夫妻的事儿,她哪能……”池映寒焦急的想要驳了此事,但李元清却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这个圈子的人,自有我们的玩法,宴上开个诗会,几句诗下来,我那驸马便知道如何给人做婿了!” 池映寒:“……” 真是歧视! 他也是读书人啊,虽然长得确实不太像,但也不能这么公然被抛除在外呀! 不过,相比起李元清要安排的这档子事儿,池映寒遭到的嫌弃都不算什么事儿了。 不多时,李元清便递给顾相宜一份请柬,接着便放池映寒回去了。 大抵是上一次派遣池映寒去送请柬比较方便,这才多长时间,池映寒便接到了第二份请柬。 真是要命! 池映寒心底叹了口气,但还是在第二日便前去如玉堂找顾相宜了。 这次他掐准了时间,在顾相宜午休的时候去了王春燕的铺子。 王春燕见这位稀客过来,赶忙下去迎接。 见池映寒手中拿着一封请柬,遂问:“二哥哥,你是来找二嫂嫂的?” 池映寒点了点头:“昂!” “她今天没在我这儿。” “啊?怎么回事?她去哪儿了?” “安姐儿这两天有点发烧了,她忙着照顾孩子呢,哪有精力跑我这儿大吃大喝?” “什么?”池映寒闻言,顿时瞠眸,“安姐儿发烧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发烧多久了?” “好像是前田烧起来的……诶!二哥哥!你去哪儿?!” 然,还未等王春燕把话说完,池映寒便闯入了如玉堂,直奔后院。 没一会儿的时间,便推开了平日里顾相宜所在的屋室。 只听“嘭”的一声,门便被撞开了。 此刻,顾相宜正在床上喂小允安喝药汤,但无论怎么哄她喝,她都将小脑袋避开汤匙,蹙着眉委屈的哼唧着。 第821章 推辞 谁料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顿时将顾相宜吓了一跳。 猛一抬眼,竟见池映寒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觉得现在每次见到池映寒都跟做梦一样。 意外至极。 “池二?你怎么过来了?” 池映寒忙道:“我听说安姐儿病了!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病了?” 顾相宜无奈的回道:“小孩子的病本就难防,这屋里门窗关得这般严实,孩子身上也没少穿,还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突然就发烧了,惹得大家整日围着她发愁,不过现在情况好些了,退烧了,但是还得继续吃药。” 瞧着顾相宜给小允安喂药喂得如此费劲,池映寒不禁有些心痛。 “那还要喂多久啊?三天能好吗?” 顾相宜无语:“你当是你自己发烧呢?还三天?七日之后若能彻底稳定下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说罢,顾相宜便低头继续同小允安道:“别躲,再吃一口。这顿就剩三口就结束了,就三口!” 但小允安一口都不想吃,单是闻着嘴边的药味儿,便委屈的咧嘴想哭。 池映寒见状,忙道:“用不用我帮你做点什么?” 池映寒倒是有意帮忙,但这事却也用不上他。 顾相宜回道:“不用,她就这样,折腾一会儿就喝了。” 说着,顾相宜便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你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顾相宜才不信他是来看小允安的。 准是有什么事! 池映寒闻言,遂道:“那个……安阳公主让我捎封请柬给你……” “什么请柬?邀我去干什么的?” “听说是有个诗会。” “什么时候?” “元旦吧……” “成,你放那儿吧,我看看到时候允安能不能康复。” 说到此处的时候,池映寒这才看到小允安实在拗不过顾相宜这般强喂,把这口汤药咽了下去。 咽下去后,便坐在原地委屈巴巴的咧嘴闷哭。 这点还真有些像他…… 只听顾相宜不客气的同她道:“还有两口,一口气喝完了咱们就完事儿,再哭一炷香,药汤都被你拖凉了!” 瞧着顾相宜忙着给小允安喂药,池映寒又补充一句:“那个……还有个事儿啊……那个诗会,安瑾瑜也会参加……” 池映寒话音刚落的那一刻,顾相宜又给小允安喂下去一口汤药。 池映寒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反正他觉得这事确实有些尴尬…… 下一刻,便听顾相宜回道:“你也看到了,允安现在还病着,我一天单是照顾她都忙得焦头烂额,要是没能过去,你代我说一声。” 池映寒:“……” 他懂…… 而在这时,第三口汤药,小允安也咽下去了。 这时顾相宜便没工夫搭理他了,专注的哄着小允安道:“允安真乖!咱们完事啦,带你玩好玩的去!” 末了,顾相宜便拿出剪纸,哄道:“看看娘亲今天剪的这个是什么?跟昨天的不一样哦!” 小允安伸出小手,想要这个剪纸。 瞧着小允安精神状态不错,池映寒也放心了许多,遂道:“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元旦的时候我可能也有假期,到时候我就能好好陪陪你们了!” 顾相宜点头示意了一下,不多时便起身送走了池映寒。 池映寒知道,这个诗会,顾相宜铁定是不想去的。 于是次日,池映寒便去找了一趟李元清,告知李元清,家里孩子最近发烧了,顾相宜无法参加诗会。 李元清听闻这话,打实有几分不信:“真的假的?池议郎,你可不要诓骗本公主!” 池映寒一脸的无奈,回道:“殿下,下官哪有脑袋诓骗您啊?是真的病了,昨日下官找她们娘俩的时候,孩子还在吃药呢!” 李元清虽是有几分信了,却还是坚持道:“病得那么严重?她自己不是郎中吗?听闻现下还能帮着父皇搞什么洋药,那不是挺厉害的?” 池映寒也是这般期望的,但他心里还是忧虑,毕竟孩子早产体弱是事实,这种事,他自己都没法打保票。 “殿下,真不是下官有意诓骗您,但是小孩子的病,真不是闹着玩的。这孩子若是病了,那可是说没就没啊!” “本公主当然知道小孩子生病说没就没!” 毕竟,后宫里小皇子病逝的事,她也是经历过的。 但李元清这人偏是如此,她想办的事儿,就必须办成! 孩子生病,她也不依。 李元清遂道:“成罢,给她几日时间,反正现在距离元旦还有好几天呢,孩子该好也好了,元旦前一日,本公主派几个太医去探望她,若是孩子没什么大碍,便让她连孩子一并带过来,本公主还不知道那孩子长什么样呢,听说闺女都随爹,本公主有些好奇,这孩子若是长了一张跟你一模一样的脸,那是个什么效果?” 池映寒:“……” 贬他倒是无所谓了,但是贬他闺女,池映寒便不愿意了。 池映寒遂道:“殿下,您莫要往坏了猜,那孩子生得还算蛮好看的……” 李元清笑道:“你们当爹娘的,说得不算!本公主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孩子长得跟煤球似的,当爹娘的也觉得好看,所以,得本公主亲眼看了才行!” 行罢! 池映寒也不争了,跟李元清打交道实在是令人窒息。 只是不知道,这份窒息,安瑾瑜有没有尝到? 池映寒不知道的是—— 自打上次池映寒同李元清说了他和顾相宜的夫妻关系后,李元清便学去了。 每当安瑾瑜跟她提及要端庄典雅,有个大庆公主模样的时候,李元清便道:“出了这个门,我是大庆的公主。没出这个门的时候,我是你媳妇,你是我夫郎,而且还是本公主招的夫郎,这身份在外面就是个赘婿,既是个当赘婿的,便得有个赘婿的模样,本公主不想听到你对本公主作何评价,这是咱们夫妻之间必守的一条规矩!能理解吗?!” 闻言,安瑾瑜点了点头。 他除了平日里经常提点李元清之外,并不会跟她有任何争吵。 第822章 入宫 别说是争吵,安瑾瑜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忍让她了,他从未见过这般刁蛮跋扈的女子,根本不守任何妇道,新婚这么长时间了,她竟连圆房之礼都不肯行,而缘由竟只是新婚夜他喝醉了酒,没能行事。 按说这种事次日便应补上,纵使不补,也是男方不想补,女方不想圆房的,他还真是头一次见,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安瑾瑜心里一直闷着口气,对她却没有半分恼怒,就连口气也是温和恭敬的,谁料纵使如此,她仍是认为他不识好歹! 安瑾瑜只得道歉道:“为夫知错了!” 李元清恼道:“那你说,你错在哪儿了?” “为夫不应说娘子的不是,娘子应当怎么高兴便怎么来……” 李元清嘴角微微抽搐,回道:“这话你敢说,我都不敢信!” 安瑾瑜:“……” 李元清又道:“我数三个数,不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回答,你从今晚开始便在外面过夜吧!” 安瑾瑜忙道:“不可!我们现在还是新婚,还没几日驸马便在外过夜,说出去是要被天下百姓耻笑的!” “那就赶紧哄我啊!” 李元清都要被他气死了! 实则,安瑾瑜却认为——他一直都在哄她啊,他甚至都已经抛下面子没底线的哄她了,她反倒不愿意了! 哄女人这种事,安瑾瑜从来都没学过,也不认同哄女人这种做法,在他看来,女人本就是应该跟在男人身边侍奉男人的,男人反过去纵容女人,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但摊上李元清这种跋扈的女人,安瑾瑜也是没办法,只得哄道:“走出这个门,娘子是大庆的公主。但关上这个门,娘子便是为夫的天。为夫应当信任娘子,认为娘子分得清家里家外,全心全意的侍奉娘子。” 说罢,安瑾瑜便朝着李元清行了个大礼。 李元清想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对外识大体、对内体贴入微。 方才安瑾瑜的话过于没有原则,定不是他的本意。 不过现在却是好许多了。 李元清道:“这话还差不多!夫君以后要乖乖听话呦!” 安瑾瑜应了一声。 本以为已经将她哄好了,谁料,李元清却道:“不过,我还是得罚你,不然你以后便不知规矩、不受管制了,我也是为你好!” 李元清将最后几个字压得极重。 安瑾瑜忙道:“为夫知错了。” “知错了便接受惩罚!” “请娘子降罚。” 安瑾瑜看着李元清坐在床上,开始整理被褥,还以为所谓的“罚”是李元清终于肯圆房了! 但谁承想,李元清下一句话竟是—— “我要罚你七日不得跟我同床睡,也算给你一个教训!” 安瑾瑜:“!!!!” 这操作简直让人窒息! 安瑾瑜忙道:“娘子!不可啊!若是被人知道我们分房而睡,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你得自己想办法。我的驸马这么聪明,肯定能想到一个掩人耳目的办法。但是驸马你得知道,你娘子我做出的决定,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安瑾瑜:“……” 这日子过得简直让安瑾瑜匪夷所思,这才成婚几日,他竟被安阳公主从寝宫踢了出去! 不是她看上他的吗?又没人逼迫她,怎么成婚没多久,二人便跟冤家似的? 要是换作元玉婉,根本不可能把他踢出去,反倒是求他别走,甚至他若是同她睡上一夜,她能高兴半年! 这安阳公主可真是有够晦气的! 安瑾瑜心里怒骂着,但为了掩人耳目,他当夜便去找了李元风,同他谈论了一夜朝政的事儿。 李元风之前便听过安瑾瑜的名讳,对他颇为赏识,现下更是有意任用他做个军师。 这几日下来,安瑾瑜便顺势待在了李元风那里。 李元清见状,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些复杂。 她着实佩服他的能力,她将他赶出去,他没有一句怨言,还能立刻找到掩人耳目的法子。 只是…… 她心里更多的是不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她更想看到的是安瑾瑜在门外给她左一首右一首的作情诗,连作个百八十首,她定会给他开门并原谅他,这才是她心中的标准答案。 但安瑾瑜偏是不够了解她…… 不过,说到作诗,李元清突然想到了元旦要举办的诗会。 转眼,还有三日便是诗会了,与其在这里恼他的事儿,还不如想想自己元旦诗会上要穿哪件衣服,戴哪支簪子。 还有最关键的是—— 她所请的宾客,一个都不许失约! 一想到这里,她便气呼呼想到她去请顾相宜过来,结果顾相宜竟想以孩子生病为借口婉拒她! 她以为李元清不知道她是因为胆小不敢过来? 不过一个诗会而已,李元清又不会吃了她! 李元清想着,便在诗会头一日傍晚,派三位太医去了如玉堂。 而小允安的病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发了两天的热,随后又咳嗽了两日,便渐渐好转了。 但纵是好了,顾相宜也将她盯紧了,顾老太太更是时时刻刻观察着小允安的状态,生怕小允安再出了什么事儿。 谁料,元旦前夕的夜晚,如玉堂竟进来了三位太医。 前堂的池映海见了这三位太医,惊奇的眨了眨眼,瞧他们的模样的神态,就知道不是来看病的! 池映海第一反应便是——怕不是宫里来消息,官家给出什么定论了? 池映海赶忙喊道:“二嫂嫂,来人了!” 通常情况下,夜里若是来了病患,池映海都会自行为其诊治,谁料这次张口便喊顾相宜,顾相宜就知道有什么要紧事,便放下小允安的小玩具,让三燕帮忙看着孩子,旋即去了前堂。 结果来者竟是三位太医! 顾相宜试探着问:“敢问你们是……” 为首的太医回道:“娘子莫怕,我等是安阳公主派来的,想来给孩子诊治一番,看孩子病到了什么程度,倘若孩子无碍,便请娘子带孩子随我们入宫。” 顾相宜:“???” 什么情况?! 她不是已经拒绝了安阳公主的请柬了吗? 第823章 冻着 安阳公主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她一个女子因为官家的旨意这么长时间没能回家已经够一说的了,这深更半夜的还让她进宫?而且还带着孩子进宫? 她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顾相宜心里知道李元清纯是胡闹,却还是问道:“这么晚了,安阳公主是有什么急事吗?深夜入宫总要有个理由吧?” 几位太医回道:“安阳公主行事,不需理由。倘若孩子无碍,还请随我等走一趟。” 这时,池映海听不下去了,问道:“你们三个真的是宫里的太医吗?!” 大半夜的强行拉人进宫?还没有理由?这不是胡闹吗? 三位太医无奈,掏出了自己的出宫令牌。 顾相宜见了那令牌,遂道:“拿来,我看一下。” 三位太医便将自己的令牌递给顾相宜。 池映寒回来的那天晚上,顾相宜见过他身上的令牌,那令牌什么纹路、什么材质,她都能辨出来。 她遂上前辨认,结果发现这三块令牌和池映寒手中的令牌材质和纹路是一样的。 这三位是宫里的人! 但是,她还是有些警惕。 “你们怎么证明你们是安阳公主派来的?!” 三位太医也是有所准备,遂拿出一幅画,顾相宜将那幅画打开后,见画中的女子正在闺中,闺中的墙上挂着一幅牡丹亭少女图,女子头上戴着一支凤头钗,正在试着衣裳,而那女子身旁的两个斜着站立的丫鬟却是一个朝着左边的窗户看窗户外的麻雀,一个朝着右边的门看门前的小狗,而女子则在镜前展开双臂试衣服,那衣服尺寸竟是正好。 看了这话,顾相宜便懂了——这画里全都是暗语。 用那个试衣服尺寸正好的暗指“相宜”二字也就罢了,恼人的是那两个左顾右盼的小丫鬟,她们岂止是暗指顾相宜的“顾”字,简直就是在形容她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让顾相宜都有些怀疑,安阳公主是不是故意笑话她?!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了,在确认是安阳公主的意思后,顾相宜的关注点便是——她一个女子,夜里随他们进宫,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这时,另一位似是看出顾相宜的顾虑,主动提议道:“娘子若是不方便的话,可换件衣裳随我们进宫。” “我倒是能换身衣服,孩子怎么办?” “一个小孩子,若是不哭闹的话,娘子可将其藏在怀里,深更半夜,总不会惹人注意的。” “……” 顾相宜实在是不想跟他们前去,但安阳公主的旨意,在京城等同于圣旨,她若是得罪了安阳公主,今后非但没好日子过,还会连累王家。 最终,顾相宜还是没能拒绝,便回去换了身衣裳,带着小允安进了宫。 倘若不是李元清下了令,这个时辰是不能在宫内随意走动的,但听闻是李元清的意思,三位太医便带顾相宜直接来到李元清的宫殿门外,一路畅通无阻。 但在顾相宜看来,李元清实在是荒谬至极。 但李元清却是深夜烦闷,在听闻太监前来通禀说王雅兮过来后,李元清眼眸一亮,忙道:“快让她进来!” 太监应了一声,不多时,便带顾相宜来到了门外。 谁料这一次,她刚走到门口,李元清便将门推开,她这突如其来的推门,着实将顾相宜惊到了一分。 只听李元清道:“本公主怕自己倘若不主动开门,你能在门口站上一宿!” 顾相宜回道:“那倒不至于……” 她顿时想起了池映雪的话——同李元清相处,要把握一个度,既要直来直去,又不能说错半句话,也就是说,不能委婉、拖拉、磨叽,还要将话说得好听,就连她们这些王公贵族的女儿,也未必能满足她。 顾相宜索性直接开口道:“殿下,我能进去了吗?” “不能。” “为什么?” “谁让你喊本公主‘殿下’的?” 顾相宜闻言,迅速反应过来,于是赶忙唤了一句:“安阳。” “进来吧!别在外面吹着了!” 话音刚落,顾相宜便进入了寝宫。 倒别说,李元清的寝宫的温度格外舒适,想必是用了上好的调温用品。 不光是她感到舒适,她怀里的小允安也从厚棉中探出了小脑袋。 这时,李元清关上了门,听见婴儿的哼唧声后,便兴冲冲的跑了过来,好奇的道:“这就是你闺女?” 顾相宜稍稍点了点头。 李元清瞧这小家伙胖乎乎的,头发呈棕色,虽有几分稀疏,却有种嫩芽的感觉,旁人忍不住想上手去摸她的小脑袋,再看那孩子的小脸,整张脸蛋看起来小小的,白嫩又水灵,在李元清打量小允安的同时,小允安的一双黑眸也落在她身上。 李元清顿时被这孩子可爱到了,不禁叹道:“真的好可爱啊……” 能得到李元清的夸赞,顾相宜也觉得蛮意外的。 但下一刻,李元清便问道:“我能抱她吗?” 若是旁的事儿,顾相宜便也不同她争了,但这件事,她得说上一句:“孩子前几日病了,现在还带着病气,现在还不适合接触旁人。毕竟小孩子的事儿,当真含糊不得。” “她真的病了?” 顾相宜微微叹了口气道:“前几日确实发烧了,刚好没两天,这出门一趟,我都得拿棉被捂严实了。大人吹风受寒无所谓,她可禁不得这些。” 李元清正好奇的看着小允安,听闻这话,突然驳道:“这话说得不对。” 李元清说着,便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顾相宜道:“说真的,我最不能理解的便是当女子有了孩子后,自己饿了、累了、病了甚至死了都成了无所谓的事儿了,只要孩子没事就行。那生育子嗣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给别人家的祠堂多添块牌子,然后再让自己变成一块牌子?” 这道理,李元清无法理解。 而顾相宜一时也不知如何回她。 但听顾相宜的话,她大概也知道这路上怕是将她冻着了,遂道:“对了,你去床上躺会儿吧,我看你身上确实挺凉的,我叫人给你们熬点姜汤喝!” 第824章 天谴 李元清这番话下来,反倒是将顾相宜搞得有些懵了。 李元清让自己坐她的床? 鬼知道这是不是又在给她出送命题! 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抱着小允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李元清见状,不禁蹙了蹙眉。 霎时,寝宫里竟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元清才静静的坐在了门边的椅子上,开口问道:“王雅兮,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恐怖吗?” 顾相宜回道:“没有啊……” 下一刻,李元清便袒露了实言,轻笑一声道:“说真的,像我们这种人,谁还没读过两遍《战国策》?有很多事,我心里有数,旁人心里也有数,大家也都这么相处下来了。但你偏是躲我躲得最远的一个,仿佛我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要将你弄死一般。我就在想,我有那么可怕吗?还是给你吓出病了?惹得你不敢同我有半分交集……” 其实有些道理,李元清不是不懂。 但顾相宜躲她躲得实在是有些明显了,见到她也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李元清说到此处,深深叹了口气,继续道:“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去年皇宴上我贬了你几句,你记得狠了,生了误会。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告诉你——我这个人就这样,最是不能往心里憋事,无论好事还是坏的,我都必须将其消化了,特别是与人结怨,我是最不能与人结怨的,她们都知道,我若是有事憋在心底,就会憋出病来。我是看不惯你明明是小地方来的,跟乡下人似的,却还要别扭的混进皇宴,但我会用我自己的办法平复这种心绪。待我觉得你确实有资格参加皇宴的时候,我也就不计较你是小地方来的这件事了。我就是这么个人,无论你能不能理解,我都得跟你把话说清楚。” 李元清说罢,顾相宜礼貌的点了点头。 她倒是有些能理解李元清这个人,但她的这种活法,却是顾相宜想都不敢想的。 若是按阴司的规矩,李元清前世恐是修了来世,不然怎么能过一把这种瘾——全天下的人都围着她转,而且必须围着她转,哪个不讨她欢心,后果就是万劫不复。 但这种活法,却持续不了多少年。 因为李元清跋扈的背后,是有一个强势的大庆朝廷能罩她,倘若哪天大庆垮了,这个公主活得将会连街头的乞丐都不如! 而这些事,顾相宜自是不会同她说的,她只是瞧着李元清心绪十分沉重,郑重的问她:“你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吗?” “我在听啊!” “那……你能明白我邀了所有的姐妹,偏你推拒不肯参加,你知道我心里得有多堵吗?我要是不把这事儿掰扯明白,我晚上都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推断你为什么要拒绝我,你孩子是真病还是装病,我会想出一万种原因,但是第二天我什么都不敢说,这些只能憋在心底,憋几天心脏就不舒服,得叫太医过来!你能懂吗!” 顾相宜乖顺的点了点头。 她大抵知道李元清是怎么回事了…… 毕竟,李元清不准顾相宜唤她“殿下”,自己在她面前也不自称“公主”。 下一刻,顾相宜便乖乖的坐在她的床边,但只坐了一点点位置…… 李元清见状,一脸崩溃的道:“我是哪句话没说清楚吗?” 闻言,顾相宜又往床里稍微挪了挪。 见她还是如此拘谨,李元清当真要犯心绞痛了。 “到底还有哪里没说清楚?你直接告诉我!我不能吃了你啊!” 顾相宜这才回了一句:“刚刚吹了一路的风,我怕这衣裳上面有浮灰,弄脏了床……” “成,正好我也想给你找件干净衣裳。” 说罢,李元清便起身准备叫宫女过来,但站起来的那一刻,她又补了一句:“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一次说清楚!” “还有就是,孩子半夜容易拉尿,前几日还吐过几回,怕你接受不了……” 李元清呼出一口气,听她说句心里话,她心底可算是舒畅多了…… “没事,我去吩咐人给孩子找个小床。”李元清说着,便走到门边,边走边疑惑的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这闺女头发怎么跟我以前见过的孩子不一样?她是有什么情况吗?” “孩子早产,体弱,营养怎么补都不及寻常孩子,不止头发这样,体重也不及寻常孩子。” 李元清不禁有些心酸。 而这时,方才去拿姜汤的宫女也回来了,将姜汤放在桌子上,李元清遂嘱咐宫女去给小允安安排一张床,顺便再给顾相宜找件晚上睡觉用的干净衣裳。 待安置妥当后,顾相宜这才坐在了李元清的床上。 李元清的床上铺的并不是绸锦,而是巨大且精致的兽皮。 兽皮是软毛的,而且十分干净,坐在上面十分舒适。待她坐在床上后,李元清便端来一碗姜汤,递给她道:“趁热喝了吧,别冻着了。” “谢谢啊……” 说罢,顾相宜便将姜汤接了过来。 虽然顾相宜尚有一丝警觉,却还是接受了李元清的好意。 李元清坐在床边,看着被顾相宜安置在小床里的小允安,突然开口道:“对了,这小家伙多大了?” “四五个月了。” “我没带过孩子,辨不出孩子的模样。不过估计过不了两年,便也得生娃了。” 这时,顾相宜正喝着姜汤,听她说起这事,顾相宜有些纳闷,问道:“对了,你不是成亲了吗?你的驸马呢?按说这夜半三更的,应该夫妻同房啊……” 说到驸马,李元清无所谓的道:“我把他赶出去了!” 顾相宜:“????” “不用这么看我!真的!估计他现在还在我大哥那儿呢,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成婚没两天便被我赶出来了!” 安瑾瑜被李元清赶了出去?! 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想到——难不成前世他一纸休书踹了自己后,也是这么没过两天就遭天谴了?! 毕竟,这对安瑾瑜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嫁恶婿 第825章 呛了 只闻李元清说到这里,便气呼呼的道:“真的,说起这事我就来气!我都要气死了!就他还想跟我圆房?几百年后再说吧!” 顾相宜:“!!!!” 这就更是奇闻了! “你没跟他圆房?!” “我凭啥跟他圆房啊?机会我给他了,给他脸他不要,非要在外面跟一堆人各种吃酒,那么大个宴会,那么多人,一个人敬上一杯,等回来的时候便啥也不用干了!说到底,他竟觉得跟那些男人吃酒更重要,气死我了!” 所以…… 李元清也没跟安瑾瑜圆过房?! 往日里可是只有安瑾瑜不跟女人行房的份儿,没想到在娶了李元清后,他竟成了憋屈得要死的那个! 这事听起来竟让顾相宜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但她此刻还喝着姜汤,只得尽力憋笑,不然准要笑呛了! 李元清看出她有点想笑,顿时更委屈了,道:“这么郁闷的事儿,你怎么还笑啊!” 结果被她这么一说,顾相宜这次是真呛了。 李元清还以为是自己一不小心又把这个耗子胆儿的王雅兮给吓着了,赶忙手忙脚乱的帮她拍了拍后背,并道:“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顾相宜缓了会儿,干脆也不喝姜汤了,继续问道:“你们这到底是生了什么事儿啊?这就将他赶出去了?” 李元清道:“谁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我生气,赶出去都是轻的!” “他怎么惹你生气了?” 在顾相宜的认知里,安瑾瑜这人可是相当会装了,讨李元清欢心这种事儿,对他而言应该是易如反掌的。 但令她全然没想到的是——安瑾瑜什么都会装,唯独哄女人开心这点,他装不明白,再怎么努力也装得别扭,有时会不经意的暴露本性,有时会不小心撞了枪口,可把李元清气得够呛。 在听李元清解释了那些琐事后,顾相宜不禁难以置信的问道:“那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说到此处,李元清轻轻叹了口气,回道:“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顾相宜摇了摇头。 “我也觉得这种事情难以置信,但是,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移不开眸了。现在想想也不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是突然喜欢上了,突然就决定是他了……” 顾相宜听着李元清说这些话,还是决定再喝两口姜汤,免得自己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直言不讳的告诉她——那不叫一见钟情,那叫懵懂无知,情窦初开就以为那是爱情,头脑一热就把自己的一辈子交出去了。 但李元清说到此处,却感到有些委屈。 “其实,我觉得我真的付出好多了,帮他金榜题名,帮他洗刷冤屈,帮他在文武百官中立威,我付出好多了啊,可我总觉得他并不爱我,就算强扭的瓜不甜,他也该知道感恩,好好珍惜我才是啊!可是我这么容易感受到旁人的态度的人,怎么就丝毫都感受不到他哪里是真的爱我呢?” 顾相宜听着她的倾诉,赶忙又喝了几口姜汤。 她必须得堵上自己的嘴,不然她真要憋不住了——她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把安瑾瑜打压得全家被抄,以罪臣之子的身份流浪在外,连南阳城都待不下去的地步。 谁承想,全都被李元清给扶起来了! 顾相宜就不明白了——她扶他干啥啊?引狼入室,毁灭大庆吗? 可想到这里,顾相宜突然意识到,自己走到前世的哪一步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已经是个下堂妇了。 安瑾瑜在朝堂做了什么,对她而言都是远在天边的事儿。 但现在,哪里是远在天边,简直就是近在眼前! 安瑾瑜可以利用李元清去行谋逆之事,但现在,顾相宜也在李元清身边啊! 池映寒她是指望不上了,但她或许可以拿自己堵一把! 既要打这个赌,她便不能再躲李元清了,而是大大方方的同李元清谈了起来:“其实,我有个事想跟你说,不知道你信不信?” “你说!” “你夫君跟我是同乡……” “我知道啊。” “他纳过我大姐姐为妾,听说后来我大姐姐还怀了孩子,按说孩子应该交给他的正妻元氏抚养,只是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李元清闻言,顿时有些惊骇,忙道:“不对啊,他只有一个正妻,还有一个孩子,并没有妾室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难产死了,也可能是被打发了。只是可怜我父亲一直在找我大姐姐,希望能找到她,接回家去。却不成想,她的结局竟是这般,倒也是可惜了……” 李元清可从不知道,竟还有这种事! 安瑾瑜不是个专情的吗?她看上安瑾瑜的时候,可是哪里都好得不得了,怎么成婚之后却发现这么多劣事? 她本想认为顾相宜是在造谣,但顾相宜不像个喜好造谣生事的人,就算造谣生事,也不会拿自己的大姐姐,否则她去南阳一查,不就都知道了吗? 但李元清却不想去思考这些了,只是委屈的道:“可是,我是头一次对男人动感情,也是真的很想跟他好好过日子。雅兮,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其实很简单,我跟任何人的相处关系都是这样——哪怕头一天闹了再大的矛盾,只要第二天对方能诚恳的给我道个歉,我就没事了,只要他能诚恳的服软,我什么脾气都没有!可是他偏不是这样,他跟我下棋,生生要把我逼到输得落不下子,我生气了,他跟我道歉,我这口气也就平了。可是平来平去,我发现他不是这里有问题,就是那里有问题,唯一会做的就是道歉,他认为道歉就能解决一切,所以一直在道歉……” 实则,顾相宜心里清楚——对安瑾瑜而言,他给旁人道个歉,那可是给了对方天大的脸面了! 在安瑾瑜看来,李元清才是给脸不要脸的人…… 在婚姻中,双方谁都不肯真心低头服软,都想做强势的那个,这种日子,顾相宜打实不敢想象。 嫁恶婿 第826章 骂他 但安瑾瑜和李元清竟还真就凑到一起去了。 诡异的是,他们双方是一个千方百计的想娶,一个是诚心诚意的想嫁,按说二人都是付出许多努力才达成了眼下的婚约,结果日子还没过上两天,就搞得如此窘迫。 李元清委屈的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顾相宜身畔,也不知是下意识还是怎么回事,她竟是无力的斜靠在顾相宜身上。 这可将顾相宜惊得连姜汤都不敢再喝下去。 这安阳公主浑身上下哪处不是金镶的?谁若是让她有什么磕碰,下一刻就被拉出去杖毙,没有回旋的余地。 在顾相宜看来,在安阳公主身边待着,当真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儿。 但李元清偏是靠着她的肩膀不肯挪动了。 此刻,小允安正在小床上睡着,寝宫内静得有几分诡异。 顾相宜也不知道李元清是几个意思,但她既不敢说也不敢问,只得默默的将余下的姜汤捡起来,准备继续喝。 殊不知,这时李元清竟忽然开口道:“别喝了,这碗姜汤早都凉了,你要是想喝直接跟我说啊,我给你再叫一碗不就成了?” 顾相宜:“……” 她的心得有多大,敢如此差遣大庆公主。 而这时,李元清慵懒的睁开了眸,在顾相宜耳畔继续道:“我刚刚在想一个事儿。” “什么事儿?” “我刚刚做了个假设,假设是你遇见了我家驸马,你会喜欢上他吗?你会不会觉得他比你家傻子出息很多?如果你有选择,你会不会跟他在一起?” 这个问题,顾相宜实在是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她。 她能说她下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此人了吗? 在她知道每个人都有命数,不会被轻易改变之后,她心里明镜着自己没有置安瑾瑜于死地的能力,但现下这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况,对她而言已算万幸,毕竟在没有安瑾瑜死缠烂打的日子里,她是真的清净多了。 故而,对于这个问题,顾相宜直接将其避开,回道:“那么安阳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不喜欢我家傻子呢?” 李元清眨了眨眼,问道:“喜欢到看到更好的男人也不为所动?” “有些男人虽好,但未必适合我。正如‘所谓良人’的‘良’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说。所以,不必将自己的想法强行施用在旁人身上。” 李元清又问:“既如此,那你觉得安瑾瑜是我的良人吗?” “这个问题,安阳你自己应该最清楚吧?” “我若是真的清楚,还用得着到处求问?我就是觉得我现在当局者迷,才想听听旁人的看法。” 对此,李元清是认真的,认真到就算池映寒说的话,她也能记录下来,然后取经。 故而,对于顾相宜,她则有更高的期待。 顾相宜闻言,遂道:“你若是真想知道真相的话,有一点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你恐是天底下最适合给安瑾瑜当娘子的人了!” “为什么?!” 顾相宜这话,当即将李元清惊到,只听顾相宜继续道:“我想,普天之下,安阳你这种性子的女人并不多见,能拿住安瑾瑜的人也不多见。我跟他是同乡,大姐姐又嫁给他做妾,所以我最清楚他是什么人——你给他点好脸,他就会觉得你好说话。什么理解、什么感恩、什么互相尊重,你在他面前搞这些,纯是在感动你自己,他只会觉得女人就该如此!相反,你若是个不好说话的,他反倒会怕你、听你的话,毕竟,人就是这样——你若是一直凶悍霸道,忽然有一天你做了件体贴事,他会记上许久,认为你这个人其实也不是很恶劣。但你若是一直做贤良淑慧的事,突然有一天你没忍住,吐露了心声,他会斥你许久,不满你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总之就一句话,你对他好,在他看来都是应该的,你对他不好,他又会憎恨你。这其中的拿捏,全凭安阳你的本事了!” 顾相宜说到此处,便有几分困了,便来到床角,拿起李元清给她准备的衣裳。 徒留李元清在原地,有几分震惊…… 顾相宜是跟这个男的接触过吗?她这几句描述,竟和她所见到的婚后的安瑾瑜一模一样! 李元清也不知多久才缓过神来,再看床角处的顾相宜,已经用被褥裹着身子,开始神不知鬼不觉的换衣服了! 躲在在被褥里换衣服的,李元清还是头一次见到,但她这就很纳闷了—— “我又不是男人,你这般躲躲闪闪的做什么?!” 顾相宜回道:“那也不能这般放肆,公然在大殿换衣裳吧?” 顾相宜说着,便继续躲在被褥后面换衣裳。 李元清属实理解不了,她越是这般扭扭捏捏的,李元清便越是想上前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李元清想着,便来到顾相宜身旁,问道:“你怎么换个衣裳也这么胆小?怎么?你是哪里不敢见人吗?” 顾相宜回道:“我怎么躲躲闪闪了?难不成换个衣裳也要千人瞧、万人看?” “那倒不是,但我得跟你说一声,你这样实在是勾起我的好奇心了,我就想知道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肚子上有疤,不好意思让人瞧见?” 这话,顾相宜实在不知如何去接。 这疤痕,她是该说有,还是该说没有? 但李元清完全不给她选择的权利,直言问道:“有疤就直说嘛,我又不会因此取笑你,你把衣服掀开,我要看看你到底什么情况!” 实则,李元清也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她就是想看看顾相宜到底在躲什么? 结果,不看不知道,看了之后还真就把李元清吓得险些犯病——顾相宜的肚子上,没有丝毫的刀伤! 李元清当即就愣了。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大抵是养好了罢……” “养好了?!” 李元清不信,甚至感到匪夷所思。 剖腹留下的伤疤,竟也能养好?! 第827章 元旦 只闻李元清疑惑的道:“可是这不对啊,你不是剖腹生的孩子吗?怎么这么快就养好了?” 关于这一点,顾相宜实在是没法解释,但眼下她确实是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迷迷糊糊的便听见李元清推断道:“老实说,是不是因为你手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配方?比如那些洋药?” “大抵是吧……那个,安阳……我实在是有点困了,我先睡了啊……” 李元清刚才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儿才发现,顾相宜竟是要睡了! 李元清赶忙上前道:“不行不行!你不许睡!” “你还有什么事儿啊……” 这位大祖宗大晚上的把她折腾到这儿来,难不成还要她陪她通宵不成? 殊不知,李元清却仍是不消停的道:“反正你不许躺下,我还有正事没跟你说呢!你怎么就要睡觉了?” 行罢,那她再陪这位大祖宗熬上一会儿…… 于是,顾相宜便听李元清继续道:“那个……我刚刚说到哪儿了?我想起来了,我刚刚在很认真的跟你说我这位驸马的事儿!明儿他就要回来了,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李元清说到此处,本是困得睁不开眸的顾相宜这才开口回了句:“什么忙?” “明日元旦举办诗会,但这诗会自也不是白办的,我想让你在诗会上骂他!” 顾相宜:“????”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方才休眠了,赶忙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明日让你在诗会上骂他!狠狠的骂他!” “我骂他干什么?” “就这么说吧,跟你说了这么多关于安瑾瑜的事儿,我想你是能理解我的处境的。我好话赖话都说尽了,但我心里还是喜欢他的,我是想跟他好好过日子的!但你也看到了,我把他赶出去这么多天,他不曾回来说过一句软话,他根本不知道,我不是真的想赶他,不是真的不想跟他好好过日子,我就是想让他知道我生气了,我就是想让他紧张我……难道还要我没完没了的跟他强调这些吗?所以,我要你在明日的诗会上,写诗骂他,不用给他留脸,骂得让他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你懂我的意思吗?” 顾相宜当然明白——李元清这是觉得自己虐安瑾瑜起不到什么作用,于是便让旁人再捅他两刀! 顾相宜本以为元玉婉已经很能豁出去了,结果李元清比她还狠,大抵是每个和安瑾瑜过日子的人,都希望安瑾瑜能有所改变,哪怕多看她们一眼、多疼她们一下也好。 只是,真的有人能让他脱胎换骨吗? 顾相宜不信。 但对于李元清的请求,顾相宜却也能答应。 “但我有个要求。” “你说!” “你既然让我做这种事,那你就得让我躲到一个距他最远的位置,不能让他看见我,更不能让他知道是我,否则他以后还不得找我算账?” 李元清回道:“这你放心!我的那些姐妹多数都未出阁,肯定是遮上帘子的,男子不能越过帘子,自然不知你是谁,更不知这些诗是谁写的。更何况,有我在呢,他哪来的胆子找你算账?” 有了李元清的保障,顾相宜便敢去激化他们二人的矛盾了。 在她看来,不能再纵李元清去帮安瑾瑜了,李元清向来骄纵,她决定的事,无人敢驳,她若是一意孤行要扶持安瑾瑜,后果不堪设想。 莫不如让她再试一次…… 她定要亲手将安瑾瑜逐出大庆朝堂! 而就在这时,李元清突然转了个话茬,道:“是不是快到丑时了?” 顾相宜闻言,打实无语:“你才发现吗?你这是打算通宵啊……” 李元清嘿嘿一笑,道:“通宵倒不至于,我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你自己没发现吗?你是第一个陪我过元旦的!” 顾相宜:“……” 敢情这位大祖宗刚才不准她睡觉,就是为了这事?! “这又不是除夕……” “可是我不过除夕,除夕的夜晚也不属于我。每年的除夕父皇都会设宴,有时宴上会有邻国的使臣或是洋人,我要做的是端庄的坐在那里,同他们交涉,给大庆争光,那时的我,必须完成作为一个大庆公主应尽的职责和使命。但我知道,那一夜的我,并不是我自己。” 李元清很少同旁人说这些。 但说来也奇怪,当她想挑个人倾诉的时候,她想到的并不是同她走得最近的池映雪,也不是那些不冷不热的普通姐妹,而是这个频频让她瞧着不顺眼的王雅兮。 但说到这里,她突然又觉得自己把氛围弄得有些伤感,赶忙起身道:“对了,你饿不饿?我去叫人拿些好吃的过来!难得有人陪我过节,我得好好吃一顿!” 说着,李元清便下了床,准备去叫人,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吩咐了一句:“你不许睡觉啊!咱们现在是在过节呢!” 顾相宜:“……” 不多时,宫女便端来了各种吃食,都是李元清平日里喜欢吃的糕点,还有两只全鸡。 李元清见宵夜齐全了,赶忙招呼顾相宜过来道:“过来吃好吃的啊!我跟你讲,这些都是我吃了几年都吃不腻的糕点,你过来尝尝!” 顾相宜实在是不知怎么形容李元清这人了,遂道:“吃完能睡觉了吗?” “你就这么困?!” “你明日不是还让我参加诗会吗?我怕我今夜通宵,明儿大脑一片空白啊……” 这理由,竟让李元清无言以对…… 只见李元清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本来还想看看怎么给你梳妆打扮比较合适呢,你要是困的话,陪我吃完就先睡一会儿吧!寅时我再喊你起来!” 顾相宜应了一声,便见李元清拿出一块糕点,道:“你尝尝这个,特别好吃,因为配料稀缺,需要从南方送过来,所以旁的宫的人都不曾见过,每次凑足配料后,都让我拿走了,反正也没人敢吭声。” 第828章 吵醒 李元清在宫里霸道惯了,她能同顾相宜分享这些稀有的食材,顾相宜也属实没想到。 顾相宜遂接过了糕点,掰下一小块尝了起来,她本以为李元清喜好吃的糕点又是那些腻口的甜食,结果这块糕点吃下去后,口感竟是甜度适中,并不觉得腻口。 她平日里最怕甜腻的,吃下去后不仅胃不舒服,倘若吃得量大,还容易犯呕。 “怎么样?好不好吃?” 李元清问着,顾相宜认真的点了点头。 李元清又拿出另一块糕点,递给她道:“还有这个,这个是酥脆的,我是我平日里爱吃的,你尝尝!” 顾相宜不知宫里是什么风俗,反正她在家里的时候,便发现女人之间喜欢分享一些糕点小食,以示友好。 她不知道,李元清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但是她没敢去想。 李元清又道:“我是发现了,你果真爱吃这种口味的!我这边还有一些,你都尝尝,可别小看了这些小食,别人想吃还吃不着呢!” 顾相宜在李元清面前乖巧的吃着糕点,听李元清这么说,她连忙回道:“谢谢啊!” 在将这些糕点吃完之后,顾相宜是真熬不下去了,于是便又灰溜溜的上了床,得了李元清的允应后,便也敢直接钻进李元清的被子里,还怕占了李元清的地儿,往里挪了挪,干脆挪到床边上去了,正好靠着小允安的小床。 李元清见她这便安置了,遂也觉得再在这里坐着有些无聊,于是也吹了灯,躺到了床上。 在上床的时候,她不禁感慨顾相宜是真的自觉,没说直接往中间一趟,挤得她无处可躺。 但这人若是太懂事了,惹得李元清心里还不舒服,于是便同顾相宜道:“你往里躺点儿也行,这么大个床,我又不能都占了!你别半夜掉下去啊!” 李元清话落,但并没有回音。 大抵是真没精神头儿陪她熬通宵。 李元清从不早睡,精力依旧充沛,也理解不了她这种情况。 于是,李元清便也钻进了被子里。 在躲进被子里后,她突然觉得枕边还有个人陪着她,是件十分玄妙的事儿。 只可惜,那种玄妙,她在安瑾瑜身上并未感觉到。 毕竟,她都没见过安瑾瑜静若处子的模样。 李元清在想到这件伤心事后,赶忙狠狠的摇了摇头脑袋,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此人。 下一刻,她便将自己的心绪拉了回来,瞧着眼前的顾相宜。 她突然觉得顾相宜就这么缩成一个小团儿,还蛮有意思的。 于是李元清也学着她的模样,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团儿。 但是这么睡,她也睡不着啊! 李元清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勉强自己了,遂将被褥往上拉扯一番,翻个身便睡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元清睡得正熟着,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哇”的啼哭声。 犹如惊雷一般,将熟睡的李元清惊醒。 清醒的瞬间,她被吓得一激灵,这才反应过来是小允安的哭声。 睡得疲惫的李元清本能得感到烦躁,连忙转过身推了推缩在被褥里的顾相宜,烦闷的道:“你快起来,快起来,宝宝哭了!” 顾相宜当然听到了,无奈的坐起了身,将小允安抱了起来,赶忙哄着。 李元清见顾相宜将小允安抱起来后,小允安仍在哭闹,那哭闹声扰得她心脏突突地跳,李元清遂堵着耳朵,问道:“宝宝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顾相宜一边哄着小允安,一边赶忙回道:“没事,她往常都是这个时辰起来的……” “我的天爷呀,这才几更天啊?鸡还没打鸣呢!” 李元清听着孩子尖锐的嗓门就想撞墙,反倒是顾相宜如同习惯了一般,掀开衣服便喂着孩子,这才堵上了她的小嘴。 再看那李元清,早就整个身体连同脑袋都躲在被褥里了…… 她本以为顾相宜喂完孩子,她还能接着睡,谁承想孩子吃完奶便要拉尿,仿佛这个时辰要准时自行清理昨日堵在肠道的食水一般。 李元清连眼睛都睁不开,还得叫人进来收拾小允安的小床,但纵使收拾毕了,这小家伙竟还是闹腾。 李元清崩溃了。 “你这个当娘的倒是管管啊!她一直哼唧,我怎么睡啊……” 在顾相宜看来,李元清还是过于年轻,不然怎么敢趁着孩子睡着的时候又吃糕点又过节?待孩子醒了,那可真就彻底通宵了! 故而,待小允安睡醒后,顾相宜便找来一些好玩的陪她玩,小允安这才安静下来,李元清也翻身睡了一个好觉。 待李元清再度醒来的时候,便是卯时了。 她极不情愿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顾相宜是靠着床梁,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睡着的时候,手还搭在小摇床上。 反倒是小允安在小摇床上睡得安逸香甜。 那一幕,让李元清有点不适——她突然在想,倘若她往后有了孩子,会不会也得过这种日子? 太恐怖了! 更何况,她生在皇宫,深知后宫的女人疯起来最喜欢对年幼的皇子动手。 李元清轻轻叹了口气,便起身更衣了。 她起身的响动顿时惊醒了顾相宜,再一看外面,天都已经亮了。 不过,李元清却道:“趁着宝宝没醒,你躺会儿吧,不着急的。宾客得晌午才能聚齐的。” 待了这么长时间,顾相宜总算是听见一句愉悦人心的话,在李元清话落之后,顾相宜便再度钻进了被窝。 李元清也是这时才发现,她确实打乱了顾相宜的作息了,她的作息好像完全是根据小允安的作息制定的。 李元清想着,便有种莫名的罪恶感。 不过,她倒是精力充沛,起身之后便叫宫女进来对她进行各种梳妆打扮。 其中用哪支簪子,她都十分讲究。 而这时,天已经渐渐亮了。 已经有几位的宾客早早便来拜访李元清,李元清未允他们进屋,而是出去同他们交谈。 其中,她最为关注的问题便是—— “你见到驸马了吗?” 嫁恶婿 第829章 诗会 到访的宾客哪里知道这个问题,连连回道:“没见过啊!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李元清本是想打听一下安瑾瑜的行踪,但被旁人反问安瑾瑜的去处时,她发现自己面子也有些挂不住。 背后他们过着怎样的日子,那是他们的事儿,但现下,保全安瑾瑜的面子,便是保住她的面子。 李元清遂道:“他最近在我大哥那里,忙事业忙得我都怀疑他忘了今日的诗会了。” 闻言,宾客笑了笑道:“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太子殿下还挺赏识他的,听说二人近来交往密切,只是没想到竟密切到这种程度。” 旁人都这么想,李元清也松了口气。 顿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闹下去了,简直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而快到晌午的时候,入场的宾客越来越多,李元清在向宾客们打招呼后,便回到寝宫内去查探顾相宜的情况。 昨儿晚上她确实将顾相宜扰了,但让她补觉到晌午,也算是补够了吧? 李元清想着,便推开了寝宫的门。 殊不知,这个时辰,顾相宜早就起床了,不仅她得起床,小允安也精神着,屋里几个宫女找来各种小玩意儿,方才让小允安消停下来。 李元清刚想问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宫女便赶忙自觉交代道:“回殿下,小孩子今早睡醒之后,突然哭闹不止,大抵是见这里不是自己平时待的地方,有些怕生,这会儿情况好许多了。” 李元清闻言,嘴角微微抽搐道:“怕生?!” 顾相宜见李元清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赶忙解释道:“她刚刚见了这些宫女,都不认识,便突然哭了起来,似是要找我祖母。” 李元清摆了摆手,道:“不用解释了,我懂!你家宝宝胆小怕生,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李元清说到此处,便将重点落在顾相宜身上,郑重的道:“倒是你啊,既然起来了,便赶紧梳妆打扮,我还指着你给我办正事呢!” 说罢,李元清便叫来一群宫女,顾相宜见了这帮宫女,便知道是什么操作了…… 接下来,便见这群宫女端来十几套衣裳,外加各种精致的饰品,规规矩矩的站成一列。 只听李元清继续道:“这些是我给你挑的衣裳,我的眼光向来靠谱,你看看喜欢哪件便穿哪件。” 顾相宜能说她一件都不喜欢吗…… 这些绸缎的面料十分昂贵稀缺,但轻轻碰一下便会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那种声音,顾相宜实在是听不惯,总觉得生理不适。 但在这种场合,倘若不用这些昂贵的料子,旁人看她便如同看怪物一般。 顾相宜自是知道——同后者比起来,前者所带来的不适,她只能默默脱下,假装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顾相宜遂道:“那便随便给我换一件吧!” “你自己挑啊!挑件喜欢的!” “我挑不出来……这些料子好像都挺好……” 李元清:“……” 她对这种情况好似并不意外…… 说实话,有时候真是怀疑是不是乡下来的妇人都是这般模样,但她本意又不愿再歧视她,遂做了决定。 “既你这么说了,那你今日的妆容打扮,便由本公主亲自操刀了!” 李元清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自信与从容,下一刻便直接上手,挑选起衣裳和饰品。 殊不知,却也在这时,安瑾瑜也来到了诗会所在的场地。 此刻场地上已然坐满了人,安瑾瑜在来到男宾的坐席后,便和其余几位宾客打了声招呼。 这其中也包括魏青和诸葛御,他们是知道这个安瑾瑜的,上一次见他还在考场外,谁知这才过了多长时间,这厮竟能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皇宫里了。 魏青和诸葛御见到此人心情便不爽,毕竟他们要忍受落榜之苦,却眼看着这个在南阳毫无口碑可言的人飞黄腾达的模样。 魏青甚至还嘟囔了一声:“小人得志!” 魏青的声音并不低,不远处的安瑾瑜自也是听到了,但还是装作未听见一般,向到场的前辈行礼,并坐在他们附近同其交谈。 安瑾瑜问道:“你们可曾见过公主?” 在场的宾客回道:“没见过,不过按说公主什么时候出场,诗会便什么时候开始。” 关于李元清的是非,无人敢说,无人敢议。 毕竟李渊平就这么一个女儿,因此将她宠得无法无天,李元清说让宾客午时到场,但没说几时开始。 就算她突然说明日午时开始,他们也得认! 而此刻,李元清早就忘了已经到了午时的事儿,专心致志的研究着顾相宜的装扮。 一边为她精心打扮,一边千叮咛万嘱咐的道:“看着没?这个东西要这么插,才显得高贵!听懂了没有?” 顾相宜此刻不能点头,只得乖巧的回道:“听懂了!” “听懂了就上点心啊,能不能正儿八经的学学京里流行的款式?不然真的很掉价的!这些都没人告诉过你吗?!” 李元清说着这些,险些将给自己说崩溃了。 她打实不理解,顾相宜什么都能学明白,为何不学这些?甚至一点记性都不长,回了家便换回原有的装扮,非要搞得跟布衣百姓一样。 真是白瞎了她的这般出身,惹得李元清愁得头疼。 不过,在被李元清打理一番后,顾相宜明显感觉到李元清的审美和手法,当真比王夫人的侍女高出许多。 在李元清将她从上到下彻底收拾了一遍后,顾相宜突然有些喜欢上镜中的王雅兮了。 这时,李元清已是累得不轻,在将她彻底打理完后,李元清深深叹了口气道:“算我诚心诚意的求你了,这次见面,你一定要把自己收拾成这样,不然我真的会崩溃的……” 而就在此刻,突然有一位宫女推门而入,同李元清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殿下您该入会了,驸马方才还在探问殿下的下落呢!” 李元清当然知道不早了,但她不是在忙活要紧事儿呢吗? 嫁恶婿 第830章 开斗 只是谁都没能想到——李元清的要紧事儿,竟是为顾相宜梳妆! 按说,这种事交给宫女处理就好,但李元清偏要亲自上手,顾相宜本还有些纳闷,却听李元清说了一句:“我见你以前进宫都是跟外你义父义母后面,那是不够的。今儿你跟在我后面,我带你进去。” 顾相宜闻言,顿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倘若她是跟在李元清身后进的会场,那便是公然在王公贵族面前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和身份。 说白了,便是李元清要罩她! 这时,李元清便道:“时辰不早了,随我走吧。” 顾相宜应了一声,便随着李元清准备出门,临出门的时候,顾相宜还担忧的问道:“安阳,那些宫女能照看好孩子吗?” “放心吧,二十个宫女,六个嬷嬷,在这皇宫里,不是谁都能有这种排场的!再者,午时正刻过后,这里的所有出口都会关闭,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你不用担心孩子出事,出事了我给你赔!” 李元清的承诺倒是认真,但倘若真出事了,顾相宜还真不敢想象,她能拿什么赔! 但顾相宜有所不知的是——李元清的这般排场,让宫女和嬷嬷们记牢了顾相宜和她的孩子,今后若是再碰见她,她们大老远便得给她们行礼。 更重要的是—— 李元清带顾相宜进入会场的瞬间,所有女眷的目光都落在她们身上。 她们可是焦急的盼着李元清过来呢,谁料她竟带了个人过来,而她们再仔细一看,那人不是王雅兮吗?! 宾客们震惊的眨了眨眼,而就在此刻,李元清同顾相宜道:“去你的位置吧。” “哪个是我的位置?” “你不是想要最隐蔽的角落吗?那个便是!” 李元清说着,目光落在墙角后面的位置,那个位置前面正好有半堵墙,完美的遮挡住了外宾的视线! 顾相宜对这个角落相当满意,遂赶忙上前,去了李元清为她特意准备的位置,坐下之后,果然发现她看不见前面,前面的人也看不见她。 这个位置真是太符合她的心意了! 虽然,场内的女眷眸光都落在她身上…… 却也是这时,李元清来到了会场正中间,男宾在左侧,女人在右侧,中间隔着两道纱帘。 李元清也不多寒暄,直接发话道:“今日到访的宾客都是朝中官眷,自家人无需拘谨,咱们也就是图个乐子,斗赢了自是怡情,斗输了也莫要伤了和气!本公主在此祝大家斗个痛快!” 李元清说到此处,便干脆止了话。 她的开场白就这么结束了。 干脆利落,也没有任何辞藻堆砌。 在她落话之后,所有人都要为她鼓掌。 包括男宾席上的安瑾瑜。 李元清看到他了,但在这诗会之上,李元清不能把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遂赶忙将眸光移开,今日诗会上,她只做主持。 紧接着,李元清便宣布道:“既各位没有异议,那现在诗会便开始罢。和往日一样,由女宾开头,男宾接诗。” 这是李元清所主持的诗会的惯例,一律由女宾起头,女宾开了诗头之后,由太监随机寄到对面,哪位男宾接到,便将诗头朗读一遍,再将后半部分接上,接得上的自能赢得掌声与夸赞,接不上的,那只能原地难堪下不来台了。 这随机中抽取的规则,考验着宾客的反应能力,同时也是诗会最大的乐趣。 李元清话落之后,诗会便开始了。 一位太急来到女宾这边,用抽签的办法,在签筒里抽出了一位女宾的名讳,接着便拿着签子来到她的面前,要求她开始作诗。 躲在墙角后的顾相宜还是第一次参加李元清的诗会,没能理解李元清诗会的规矩,只得暗中观察着他们的玩法。 在那女眷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便作好了诗,递给老太监。 老太监又来到男宾一方,再度抽签,抽到了另外一人。 下一刻,这诗便落在了男宾的手里。 这可比顾相宜印象中的诗会难度更大——毕竟她以前参加过的诗会,是一人出上句,下面有一群人同时去思考下句,谁想出来谁便作答,同时想出来的几人之间便会互相对比谁接的诗句更佳。 李元清这种指定性的玩法,谁遭得住啊! 但就在顾相宜思考的时候,对面那人竟一边念着诗的上半句,接下来便利落的回出了下半句。 但诡异的是,顾相宜没能听清对面念的是什么,接的又是什么。 但方才出上半句诗的女宾却是听清了,并驳道:“我方才用的是远景,公子接诗的时候不用近景相接,恐不妥当。” 殊不知,对面接她诗句的人,乃是魏青,魏青本就是这些世家子弟中资质较差的一位,好不容易接了句诗,竟被对方质疑了,魏青忙道:“姑娘此言差矣,姑娘上半首写的是深山静景,那下半首,便得配上动景。上半首山中只有鸟兽,没有人烟,下半首诗总是要填上个人的。” 那女宾却道:“公子此言差矣,有谁规定,山中必须有人烟?上半句描写的是荒山,荒山凄清,下半句增添人烟,岂不是使得诗句整体矛盾?” 这刚开始便出现了争执,也是令顾相宜蛮意外的。 这二人的争执,倒是令她有些好奇他们作的是什么诗了。 顾相宜遂低声问着旁边的女宾道:“这位妹妹,方才他们作的原诗是哪首?我没听清……” 殊不知,那女宾的答复竟是:“没听清就对了,那人估计是魏公子,方才念诗答诗的时候,声音便很小,生怕接错了诗,当众出丑。” 顾相宜:“……” 竟还有这种操作! 然,那边的争执还未结束,太监便再度开始摇签,摇签之后,便来到顾相宜身边,将签子递给她。 顾相宜好不容易生起的一点看热闹的念头,就这么被这突如其来的签子浇灭了。 她还没完全搞清楚这个诗会具体怎么玩呢! 但李元清可不是个慢性子的人,她方才已经给顾相宜看过一个例子了。 嫁恶婿 第831章 控诉 那么在她看来,以顾相宜的智商,应该知道该怎么操作了。 况且,她实在是没耐心了。 殊不知,就在顾相宜开始动笔的时候,魏青仍坚持着自己的想法,而这时,距他不远的安瑾瑜见他这般窘迫,遂道:“兄台便莫要辩了,这诗既是人家姑娘起的头儿,那后半首诗你便要顺着前半首诗给出的意思,这和出对联是一个道理,倘若上联是古稀双庆,便是给了你范围,下联你也给出的年龄也必须是一百四十岁整,而不是按照你的想法给出年龄。所以在我看来,姑娘说得不无道理,你接的诗并不合理。” 这话说的,可是当场打了魏青的脸,气得魏青坐在原地,一直发抖。 那安瑾瑜的声音属实响亮,响亮到让顾相宜确信了方才那女宾说的是实话——不是她们听不见对面男宾的声音,方才那个只是不敢念诗罢了。 安瑾瑜那个嗓门,她可是字字句句都听见了。 说来也是诡异,她这辈子一直在尝试各种办法摆脱安瑾瑜,但却犹如冤家路窄一般,从重生开始到现在,他就好像阴魂不散一般,扰得她不得安生。 方才她本是有了思路,结果被安瑾瑜这恼人的声音惹得瞬间忘了自己想作什么了,本想顺着昨夜李元清同她讲的体会入手,结果被他这么一扰,诗句的上半句便下意识的写成了—— “本欲登楼候月,恰逢故时青苔。风停千里外,谁寄青簪来。洗妆不退眉暖,琴声悠悠笛声远。” 落笔,便直接将那首诗呈了上去。 这大抵是她作的最没水准的一首词,本来时间就短,还伴着安瑾瑜高高在上,给人“指点江山”的声音,要说丝毫不受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而太监在收到诗句后,便前去男宾一方,开始摇签,摇了一会儿,便拿着签子和诗来到安瑾瑜身旁,安瑾瑜自认为自己作诗能力不需要考虑那么长的时间,只要是一首诗呈上来,他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接上,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任何差池。 故而,在结果纸张之后,安瑾瑜便当即念了出来:“本欲登楼候月,恰逢故时青苔。风停千里外,谁寄青簪来。洗妆不退眉暖,琴声悠悠笛声远。” 安瑾瑜的声音不低,以至于在场的宾客可是都听到了,包括李元清。 李元清听闻这首词后,不禁有些发愣。 顾相宜作的词,明显是加上作者经历与典故了,比如词中的“青簪”这类,旁人只能猜这是男女之间的某种信物。 唯有安瑾瑜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他和元玉婉做了两年多的夫妻,从娶她到休她,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付出良多,但安瑾瑜唯一正儿八经送给她的礼物,便是某次顾相情想要白玉簪子的时候,他心血来潮也给元玉婉买了一支。 元玉婉从未收过安瑾瑜的礼物,在收到青簪后大喜,将它保存起来,直到收到安瑾瑜休书的那日。 元玉婉只做了一件事——将那保存得完好无损的青簪,砸了个粉碎。 而这词里,寄什么不好,偏要寄青簪! 安瑾瑜不知是他想多了,还是对面那人和元玉婉有什么关系。 可是,若单是这么一句,或许还能理解为误会,但安瑾瑜再念两遍,便读出了这词中的苍凉之意—— “本欲登楼候月,恰逢故时青苔。” 本是怀着愉悦的心绪外出赏景,结果楼还没登上去,便在楼的附近看到了许多青苔。 而这青苔意味着这楼已经有许久无人来过了,仿佛是以元玉婉的口吻,在控诉自己受了长久的冷落与薄待。 “风停千里外,谁寄青簪来。” 她独自吹着清风,想起了曾经送她青簪的那个人,但夜风中,注定只有她自己,不会再有人寄什么青簪了。 “洗妆不退眉暖。” 女为悦己者容,即便再不需为谁上妆,但这般清淡素雅之下,我还是我。 “琴声悠悠笛声远。” 这句大意是琴声还在,但笛声却远去了。 唯独这句,让安瑾瑜捉摸不透。 安瑾瑜曾经学过两年笛子,但元玉婉并不会弹琴,他也从未在元玉婉面前吹过笛子。 此人八成像元玉婉,但最后一句,却让他觉得好似又不是元玉婉。 安瑾瑜突然感到有些心慌。 他早就在休妻的时候跟元玉婉说过,他会给她一笔钱,以后她带着孩子活不下去了,可以给他寄信。 只要他能飞黄腾达,钱的事儿不是问题,他可以保证她今后不会饿死街头。 但同时,他也有个要求——不许她再露面,让她有多远滚多远,不要耽误他今后的仕途,更不许私下将他过去的事儿往外说,否则她的家人,包括他在外流放的父亲,他全都能找到并弄死。 甚至,他还会当夜将她找到,将她连同孩子一起弄死。 总之就是一句话——只要她肯老实的消失,他会给她钱,她若不依,那便休怪他要她的命了。 故而,安瑾瑜在看到这首专门控诉他的词后,第一反应便是高声问道:“敢问作者是哪位?” 这时,刚刚被他斥得抬不起头来的魏青可逮着了机会,连忙催促道:“你管作者是谁呢!人家给你起头了,你倒是接啊!” 安瑾瑜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回道:“这词里有典故,我须问清楚。” 李元清也想知道,顾相宜写的这是什么,安瑾瑜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李元清遂吩咐道:“张公公,你去处理一下。” 张公公闻言,便来到顾相宜身畔,让顾相宜给出一定的回复。 顾相宜低声同张公公交涉两句,下一刻,张公公便高声回道:“姑娘说了,典故并不重要,公子能悟出来其中的意思,所以还请公子在参悟之后,尽快接出下半句诗。” 这话落下之后,在场的其他宾客有些发懵了,他们其中有些人并不能听出来这其中的典故,譬如这青簪,它根本就不是一个有寓意的事物。 这时有人便开口道:“敢问为什么要用‘青簪’而不是‘锦书’?” “是啊,青簪是一种信物吗?” 嫁恶婿 第832章 论嫁 却也在这时,安瑾瑜作出了回应:“在接词之前,在下有几件事要同姑娘确认一下。” 主持的李元清不知安瑾瑜要搞什么名堂,遂道:“但说无妨。” 得了李元清的话,安瑾瑜便直言开口道:“在下认为姑娘的诗,有两点不妥之处。当然,也有可能是在下理解的不够透彻。以下两点,还请姑娘予以解答——第一,旁人也说了,为何偏是‘青簪’?世间信物繁多,换一件有代表性的物件,岂不是更加妥当?第二,词中的寄送可为实事?倘若不是或者不能确定,那么完全可以改为‘梦中’或‘梦里’这类增加朦胧感的词汇。我认为稍作更改较为妥当,不知姑娘怎么看?” 安瑾瑜话落之后,帘子后方的所有女宾的目光都落在顾相宜身上。 顾相宜虽是神色淡然,但若说没有丝毫的情绪,那是不可能的。 这安瑾瑜可真是绝了,不敢回应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改了她的词! 第一,要把‘青簪’改为其他物件。 第二,实事改为虚事,甚至将词中所讽的事改为梦中之事。 脸呢?! 他这张脸皮不拿去砌城墙,可真是浪费! 此刻,顾相宜低声同身旁的太监说了两句,太监替顾相宜回道:“姑娘说了,她一个字都不改。” 安瑾瑜回道:“既然不改,那便请姑娘说说词中所表达的意境以及背景。我还是那句话,这词中有典故,倘若不改词句,更是说明典故的存在。可是,我并不知姑娘词中的典故,如何接词?还请姑娘予以回应。” 太监闻言,又看向顾相宜,而这时,安瑾瑜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为何姑娘一直在让公公传话?姑娘自己告知我,岂不是更加妥当?还是说,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 安瑾瑜公然让顾相宜直接与他对话。 他太想知道对面这人是谁了。 平日里,能进宫赴宴的女眷,安瑾瑜都有所了解,但他并不认为其中的哪位会突然作出这首词! 她到底是什么人?! 安瑾瑜当即较真了,李元清也发现,顾相宜的词竟真难住了安瑾瑜。 但是这首词大家都听到了,并无稀奇之处,可谓是再寻常不过的抒情词。 若真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那也只可能是其中的背景与典故了。 顾相宜躲在帘子后面,本是不想见到安瑾瑜,甚至也不想与他有任何的沟通。 其实仔细想想,她离开安瑾瑜已经许多年了,前世两年多的时间,加上现世两三年的时间,算起来,她摆脱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离开他之后,她一直在过她自己的日子,现在她也有了她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和值得自己帮扶的人。 她没有一刻是活在对安瑾瑜的仇恨里的,若不是现下被李元清拉着过来当众怼他,她不会写下前世的经历,翻久远的旧账。 但安瑾瑜的回应,当真是惹恼她了。 他可能这辈子也做了什么类似的亏心事,第一反应竟是要求她改词,要求她主动承认她所诉的情景,皆是虚构的! 既安瑾瑜非要当她的面如此恶心她,也别怪她今日不给他留脸了! 顾相宜遂亲自解释道:“这首词确有典故,至于是哪家的事,公子并不需要做过多的考究。词中以一个弃妇的口吻,讲述自己登楼望月之时,看见楼前旧苔,想起自己被夫君抛弃多年,如那青苔一样。青簪是夫君送的,日后不会再有了,能陪伴她的只有千里冷风。再者,她想起了自己也曾和夫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过,如今,琴犹在,瑟却远去。女子悲伤之情,跃然纸上。” 殊不知,安瑾瑜在听到帘后的声音后,竟惊在了原地。 她的声音有几分遮掩,但他却辨出来了。 不是元玉婉。 好像是…… 是顾相宜! 但下一刻,他又觉得自己疯了,在顾相宜死后,他一直跟魔怔了一样,经常会觉得所见到的某个人影像她,听见的某个声音像她…… 让他总感觉她没死。 她好像一直在他身边没有走远。 此刻的安瑾瑜恨不得掀开帘子去对面看一眼,哪怕确认一下也好。 但他不能这么做。 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他只得将注意力重新转向了这首词,这首词虽说写法上平平无奇,可词的内容和典故,却让安瑾瑜感到不适。 只听这时,帘子对面郑重的道:“如果公子还不能理解这首词想表达的意境,我可以继续跟公子讲清楚。” 安瑾瑜回道:“你说!” 他仿佛真的听到了顾相宜的声音,甚至想再多听一会儿。 他想她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倘若当年他对她稍微认真一点,她不可能离开他,选择跟一个地痞无赖共度一生。 他想弥补,真的很想弥补…… 而这时,只听顾相宜郑重的同安瑾瑜讲道:“词虽平平无奇,但我想表达的是——在我看来,爱情是个奢侈品,放眼望去,这世上哪有几个姑娘能有幸同良人共度一生?姑娘们待字闺中,怀着无比的期待,将自己的全部托付给一个男人,而这男人的心,却是说变就变了,他始乱终弃,却并不认为自己有错,甚至在他看来,那个让他背叛妻子的女人,才是他今生所爱。所以要我看,当姑娘的,不要奢求嫁给爱情,而是把心态放正,嫁给‘人品’,让‘人品’和‘人品’过日子,倘若双方人品都是好的,那么所有的矛盾都是小矛盾,触不到原则上的大问题。不知公子怎么看待此事?” 顾相宜这话是对安瑾瑜说的。 倘若换一个人,或许场面都不会如此尴尬。 偏偏此人是安瑾瑜。 安瑾瑜心里虽也认可这种观念,但他深知他认知中的人品和对面这姑娘认知中的人品,应该不是一码事儿。 安瑾瑜回道:“姑娘说得不错,男婚女嫁,未必非要做神仙眷侣,相敬如宾也是一种姿态。” 第833章 炸锅 “但是,妇人贪图的是自家官人的哪种人品,便又是一码事儿了。譬如,男子虽疼爱妻子,但他没有银两、没有权势,一无所有,妻子照样会跑。那么妻子想追求的人品是什么呢?是他的上进心?还是他能一心一意对她好?” “此言差矣。”顾相宜听他这言论,便知道若不及时打断他,他会把自己始乱终弃的缘由,归咎于女人,甚至还会越说越离谱,顾相宜遂道:“我说的是双方的人品。” “那么,敢问什么是‘人品’?你认为女子不易,那么男子养家糊口,就没有苦衷了吗?一而再再而三的科考失败,养不起妻儿,被妻子埋怨挑不起门户,所有人斥责这个男人不是一个好丈夫,这又如何去讲?所以姑娘,婚姻大事,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婚姻失败,里面掺杂着太多的理由,有男人的责任,也有女人的责任,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能因为单觉得妻子被丈夫冷落,便说这是丈夫的责任,这妻子做了什么?你看到了?抑或是说你所描绘的故事是否完成?他们双方发生了什么?真的是始乱终弃吗?姑娘,你这诗词的主观性过强,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分析,如果你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的话,不把头脑捋清楚,很有可能影响未来的婚嫁……” 然,他的这番言论,让一旁的李元清听不下去了。 他跟李元清下棋的时候就是这种姿态,平日里的相处,他都是这种姿态。 被人指出,他非但没有丝毫的反省,还理直气壮的斥骂对方! 李元清忍不下去了,“啪”的一声拍了拍桌案,想都没想便斥道:“安瑾瑜,你怎么跟雅兮说话呢?!” 李元清突如其来的斥责,顿时让全场都感到窒息。 而这时,安瑾瑜也意外得知——对面同他辩论的姑娘,竟是王文的义女王雅兮! 而这突如其来被暴露身份,惹得顾相宜猝不及防,李元清的性子恐是不太稳定,气急了什么不顾后果的疯事都干得出来。 这不,眼下李元清实在是半句话都听不下去了,虽然她借了王雅兮的名儿去斥责安瑾瑜,但安瑾瑜这般反驳,在李元清听来完全是在骂她! 李元清斥道:“我问你,就这首词而言,女方何错之有?是,词的上半句是以女子的口吻写的,但是婚姻破裂,男子远去,但女子还在原地守候,单凭这几句词,你能看出来什么?你能看出来是女子人品过于恶劣被男子休弃了?” 安瑾瑜回道:“绝无此意,我只是说,这首词既添设了背景,但并不明确……” “不明确你可以跟她协商着来啊!你刚刚都说哪儿去了?都开始指责人家雅兮头脑不清晰?我看你头脑才不清晰吧?词中的女人都被休了,被休了表达伤感难过不行吗?你一直在强调未必是男子的错,很有可能是女子的错处,你在表达什么?你又知道什么?词里写了吗?让你接个词你还叭叭没完了!欺负雅兮脾气好是吧?你有本事冲我来!就今晚,你不把这首词给我掰扯明白了,咱俩没完!安瑾瑜你给我记住了!” 李元清心里若是有火,那是一刻都憋不住的。 她自己也不明白,婚前明明看起来这般完美的男人,婚后竟成了这样! 殊不知,她这番话,着实将在场宾客都吓到了。 她可真是丝毫没给安瑾瑜留脸,以至于后面的诗会,宾客们想不起来自己接了什么诗句,又斗了什么诗句,只记得李元清的这顿怒斥了。 同时,他们再品安瑾瑜驳王雅兮的话,可能安瑾瑜自己都没注意到——在他斥王雅兮的词意主观性太强的时候,他的主观性更强,甚至强到上来就要给人家改原句的地步! 他们是来斗诗的,不是品诗的,倘若谁觉得原作者写的诗句看着不顺眼,便主张将其改了,那岂不是乱套了吗? …… 在诗会结束的时候,顾相宜一声不吭的起了身,反正李元清嘱托她的任务,她也完成了,并且安瑾瑜的德行,她心里也不是没数。 按说,她是斗不过安瑾瑜的,局限性在于倘若在理论上争执,无论是谁都能被安瑾瑜生生气死。 想对付安瑾瑜,那只能用骂的,而且还是从亲爹骂到祖宗八辈的那种。 那些粗鄙的语言,顾相宜说不出口。 若是争论道理,又能争论几天几夜。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 李元清竟然当场帮她骂回去了! 就是像个泼妇骂街那样的骂他,这还真不是一般人干得出来的。 但现下,顾相宜也不想去想那么多事儿,在诗会结束后,她第一反应便是想去看看她的小允安,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宫女们有没有将她照顾妥当。 然,就在顾相宜离开会场的时候,突然有两位女宾跟了上来,主动同她道:“雅兮,诗会上的事儿,你可千万莫要往心里去呀!” 另一个女宾也道:“是啊,你没发现吗?他们那些男人就这样,不止是针对你,跟我斗诗那个男子,也找茬来着,真是的,也不知道这年头他们这些男人都怎么了,半点气度都没有,好像我们女子作诗怎么都要低他们一等似的。” 她们谈话的间隙,顾相宜认出了其中一人,那是魏国公府的魏湘。 另外一个人是谁,她并不清楚。 不过这些女眷会主动安慰她,倒是让她蛮意外的。 待回到寝宫之后,李元清见她可算回来了,赶忙将她拉进来道:“快进来、快进来!” 待将顾相宜拉进寝宫后,李元清关切的上前道:“快让我看看,没给你吓出个好歹来吧?你说你本来就胆小,我那该死的驸马还这般针对你,我在旁边听着都觉得窒息,生怕你被他气出事儿来!” 顾相宜回道:“我没事,我就是回来看看我闺女。” “宝宝在小床上睡觉呢,好像你走之后一直在睡觉,宫女说没见她闹腾。” 第834章 转机 顾相宜似乎也并未动什么情绪,回来后便急匆匆的去看小允安了,此刻的小允安确是在小摇床里睡着,宫女也说孩子并无异样。 但顾相宜还是眼尖的发现小允安的褯子不是原来的那一条。 若是旁的事儿,顾相宜或许不会追问,但孩子的事,她还是要打听一下。 “方才我们不在的时候,她是不是拉尿了?” 顾相宜问了这话,门口的宫女赶忙过来行礼,瑟瑟发抖的道:“方才孩子哭醒了一场,我们查探一下并无大碍,只是白布脏了,便换了一条干净的。” 顾相宜见小允安此刻也睡醒了,在她怀里睁着小眼睛看着她,看似没什么状况,便回道:“我知道了。” 那宫女闻言,赶忙回道:“我们也是觉得这样寻常的小事,我们处理妥当就好,不宜说出来扫了主子们的兴。” 她们会有这般举动也不奇怪,毕竟跟在安阳公主身边,怎么都是不对,无关紧要的事,她们也不愿告知她,赏赐铁定是没有的,倘若一个不慎将她惹了,还要受罚。 久了,不止是小允安的事儿,李元清什么异议的声音都听不见,所有人都把她当祖宗供着,怎么讨她开心怎么来。 如此状态,早晚要惹出事端。 但李元清却并不在意,同那宫女道:“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宝宝没事就行。你下去吧。” “是!” 那宫女闻言,赶忙退了出去,出去的时候走那几步路,腿都是发软的。 不过李元清倒是没关注那宫女的事儿,而是真的感到后怕,问道:“你真的没被我家驸马吓到?我也是同他成婚之后,发现他特别能跟人争执理论,就是跟你争执那种感觉,他跟我也时常这样,那种感觉真的特别窒息!就好像是我们两人过日子,可是有了分歧,就必须听他的,你若是不听吧,他也不会把你怎么着,但是他就是一直没完没了的跟你讲他那套道理,讲他为什么是对的,你为什么是错的,你要是还有异议,他还能讲,讲个三天三夜都不喘气!他别的地方也都还好,就是这一点,实在是太要命了!” 李元清说到此处,自己都觉得窒息,在她看来,顾相宜怎么可能受得了? 但事后顾相宜却并没有再动怒,而是回了一句:“他一直都那样,早就习惯了。” “你是不是很了解他?” 李元清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找对了人,顾相宜对安瑾瑜的做法,丝毫不见怪,甚至她能感觉到,顾相宜和安瑾瑜很熟。 只听顾相宜回道:“安阳你若是想听,我可以给你讲一些。” 李元清狠狠的点了点头。 得了她的允应,顾相宜才开口道:“其实我也知道,安阳你选择他的时候,一定将他的家底从头到尾都打探过了。但你可能不知道,当一个人想隐去自己过去的污点的时候,他有得是办法让你无从查证。你若真想去查他的底细,必须派一些信得过的人长时间潜伏在南阳,去找出多年之前在家里待过的家仆,只有这样,你才知道他们家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你不知道的事儿。你稍有不慎,那么你所看到的安瑾瑜就是他想让你看到的那样,他这个人极其擅长伪装,被他骗过的人不只是他前妻元氏,我大姐姐顾氏,如果不在此处拦住他,今后他还会祸害更多的人!” 她说了这么多人,唯独不能说她自己。 但她现在所说的这几点,便已将李元清惊得不轻。 她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却看不出什么,眼下,她倒是觉得顾相宜是值得信任的,她遂追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的家底。” “你说!” “安瑾瑜的父亲是节度使,他在官场上的事,我们这些女眷并不知情,但他的家事却很乱,他对正妻态度恶劣,纵使正妻为他纳了十多个妾室,也无济于事,安家的女人鸡飞蛋打,以至于没几年安瑾瑜的父亲就不回家了。安瑾瑜小时候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父亲有权有势,家中女人都是父亲的掌中玩物,安瑾瑜从小就见那些女人姿态卑贱,却对这些心甘情愿,依仗男人而活,这其中包括也包括他的母亲。从小到大,安家只是要求他寒窗苦读、功成名就,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尊重和善待女人。这世道,男女之间本就是不平等的,这道理在安瑾瑜那里更甚,所以他无论如何隐藏,也藏不住骨子里的东西。” 李元清听着顾相宜的这番话,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她知道顾相宜的为人,她不是个喜好无中生有、挑拨离间的人,倘若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今后她应该怎么办?! 李元清不禁有些害怕了,而这时,顾相宜的话也止了。 再往下说,她不知道会不会言多必失。 但顾相宜不说了,李元清却是慌了,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其实安阳你不用太过担心,你跟之前那些女人不一样,寻常人家没有能拿捏住他的本事,但是你有!你有权势和身份,你本就可以凌驾于他之上,将他管得服服帖帖的。我说过的,具体如何把握这个度,如何处理与他的关系,关键都在你身上。” 这番话,顾相宜也曾同池映寒说过。 直到殿试结束,安瑾瑜成了状元,娶了安阳公主,而池映寒被贬至谏院的时候,顾相宜就没再指望池映寒了。 她从不指望男人,却不成想,事实果真如此,一丁点都指望不上。 倘若现在她不换个人去压制安瑾瑜,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整个大庆都要毁在这个逆臣贼子的手里。 故而,她的神色十分严肃。 李元清看得出来,她没跟自己开玩笑。 不知过了多久,李元清才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么,话我便说到这儿了,接下来的事,就看你自己了。切记,千万不能对他心慈手软。” “嗯!” 嫁恶婿 第835章 笼络 既已嘱咐妥当,顾相宜便准备离开了,在准备走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一个事儿—— “对了安阳,这件衣裳,我是不是得脱下来还给你啊?” 李元清:“……” 也不知李元清在原地无语了多久,方才吐露一句:“送你的!这套是短款的,我嫌上半身太短了,都没穿过,穿在你身上正好合适。你自己留着穿罢!” 其实,顾相宜也觉得这件衣裳比王夫人给她的那件合适,既然公主送她了,那她就收下了。 “对了安阳,还有个事儿……” “说!” “能不能送我去一趟谏院?我想看一眼我家傻子……” 李元清方才听她说的这么小声,还以为是隐私呢,结果竟只是这么个小事! “不就是去趟谏院吗?至于说得那么小声吗?” 在李元清看来,这王雅兮别扭起来,是真的令她无语。 不多时,李元清命人抬过来两辆轿子,自己上了前面的那辆,叫顾相宜上后面的那辆,并道:“乖乖上轿,本公主带你去!” 李元清若是强势起来,完全不给旁人选择的机会,她让顾相宜上轿,顾相宜就只能上轿。 但这轿子又与寻常的轿子不同,是将人完全暴露在外面的。 也就是说,她这次跟着李元清去了谏院的事儿,宫里所有人都会知道…… “可是这样张扬真的好吗……” 闻言,李元清却是笑了:“你还怕这个?你家傻子上次击鼓鸣冤的时候,宫里的人就都知道你的那点事儿了,有时候本公主听她们议论这些,也挺烦的。莫不如你跟本公主在宫里溜达一圈,彻底封了她们的嘴。” 李元清话音刚落,顾相宜便明白她的意思了。 顾相宜不免有些犹豫。 朝堂上的事儿,她尚有许多不了解,后宫的立场,她更是一无所知。 倘若跟李元清在宫里走一圈,那便宣告王雅兮是李元清的人了,皇后、萧贵妃以及新来的云妃都不得再挖墙脚,否则便是挑衅。 李元清见顾相宜有些犹豫,不禁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没有……我只是不太习惯……” 顾相宜迅速衡量着其中的利弊——她也不知道李元清有哪些死敌,得罪过哪些人,但现在她恐是需要赌上一把,想从李元清入手,让李元清去对付安瑾瑜,那她便不能跟李元清过不去。 在思量一番后,顾相宜答应了。 下一刻,她便上了李元清的轿子。 李元清见她上轿,这才得意的扬起嘴角道:“这还差不多!” 随后,李元清便吩咐太监抬轿,前往谏院。 唯独顾相宜怀中的小允安不知眼下这是什么情况,只知道皇宫内的景色她从未见过,不由得探出小脑袋往好奇的看着道路两旁各种各样的景物。 直到轿子在谏院几里外的地方停了下来,接下来的路,便由顾相宜自己去走了。 反正这也不是顾相宜第一次找他了,找他的流程,顾相宜也熟悉了。 在顾相宜来到谏院门口后,果真有人出来迎她,她发现白日里,钱议郎接待的次数居多。 果真,在钱贯出来后,见来者是顾相宜,都用不着顾相宜多说什么,他便明白了。 “是来找池议郎的吧?” 顾相宜应了一声。 钱贯回道:“等着,我去叫他!” 末了,钱贯便回到谏院大堂内,将池映寒叫了出来。 池映寒在听说顾相宜来找他后,第一反应竟是觉得有些不真实,就好像他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药堂里看她的那种不真实。 他们各自忙碌已经很久了,好像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未能好好再看一眼彼此了。 顾相宜突然到访,让池映寒回想了一下今儿是什么日子。 下一刻,他便想起来了—— 安阳公主今日要举行诗会! 但是…… 她不是不打算来了吗?什么时候改的主意?还是说,她是被李元清强迫过来参加的诗会? 在池映寒前去谏院门口的几步路上,这些困惑反复在他脑海里萦绕,直到—— 他见到了顾相宜。 那一刹那,他险些被顾相宜今日的妆容和打扮闪瞎了双眼…… 而顾相宜见池映寒出来,第一反应便是问道:“你觉得这身衣裳好看嘛?好看的话我就留下了,下次接着穿。” 今日的她,可真是干脆利落,直白的让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池映寒遂道:“比上次那件合身太多了!” “是吧?我也觉得刚刚好,以后进宫的时候就照着尺寸定制。” 瞧着顾相宜头一次对锦缎有所适应,池映寒也感到一丝欣慰。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你猜这次是谁给我打扮的?” “岳母?” “不是她,是她的话我还用特意来跟你说?” “那……是谁啊?” 池映寒猜不出来了。 “是安阳帮我收拾的。” 池映寒闻言,险些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安阳帮她收拾的?! 池映寒眨了眨眼,他这段日子在宫里见过的女人多了,不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值什么价儿。 眼下顾相宜头上的随便一支簪子或步摇,那都是全京城都买不到第二件的款式。 甚至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这要是个男的给她收拾的,池映寒都要撸起袖子跟他拼了! 好在是安阳公主,那厮虽然刁蛮,却也没什么歪心思。 池映寒方才放心下来,这时,池映寒注意到顾相宜怀里的小允安。 一段时间不见,小允安好似又长大了一些。 瞧着池映寒还没怎么看她,眸光便落在孩子身上,顾相宜忽然有些不高兴了,将小允安抱紧了一些,道:“怎么?你是看我看腻了吗?” 池映寒一听这话,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没有!我看我家宝宝怎么会看腻呢?我就是有点好奇,怎么把安姐儿也带来了?” “她不跟着,我一个人走得开吗?” 池映寒闻言,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 说着,眸光便又落在了小允安身上。 此刻的小允安一双小手正搭在顾相宜的肩膀上,感觉不稳的时候便抱着顾相宜的脖子不肯松手,直到二人谈话的间隙,小允安才注意到池映寒。 嫁恶婿 第836章 吻他 在小允安的眸光落在池映寒身上的时候,池映寒顿时感觉心都要化了,赶忙招呼小允安道:“安姐儿,我是爹爹!” 他生怕小允安将她忘了,拼命的吸引着小允安的注意力。 小允安倒也一直盯着他看,没有将眸光移开。 顾相宜瞧着他这费劲的模样,遂道:“你还不如直接抱抱她,她现在长得挺快的,下个月应该能有二十斤了,要不要掂量一下?” “要!” 池映寒哪里会拒绝,见顾相宜小心翼翼的将小允安递过来,他也小心翼翼的去接,不多时便将小允安抱在怀里。 现在的小允安明显长大了不少,抱法也跟之前不一样了,还是顾相宜不离手的指导他手该如何拖着孩子,池映寒这才将小允安抱稳。 在池映寒抱稳了小允安之后,小允安抬起小脑袋望着池映寒,顾相宜同小允安道:“允安,你抱抱爹爹!” 说着,便将小允安的双手环住池映寒的脖子,小允安见顾相宜这般指导她,也没有躲闪,乖乖的抱着池映寒的脖颈。 这在池映寒看来,可是比过年都高兴! 只听顾相宜道:“好好珍惜吧,等允安再大一些,你便不能这么抱她了。” 池映寒回道:“我知道,所以说到底闺女还是娘带着方便一些。” 池映寒虽是这么说着,但还是舍不下小允安,完全没有要将小允安换回去的意思,似是能多抱一会儿是一会儿。 顾相宜又道:“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你元旦放假的吗?” “年底有些忙碌,很多朝臣把年后的奏折都提前上交了,所以我们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听他这么说,顾相宜顿时感觉自己好似打扰他了,忙道:“那我们便不打扰你了,我这就带允安回去。” “别!不着急!我再抱她一炷香!” 池映寒抱着怀中的小允安,是怎么都抱不腻,小允安在他怀里的那丝安分,更让他感到一丝说不上来的幸福。 那种感觉就像贪睡不想起床一般,能多贪一会儿是一会儿。 直到最后池映寒实在是有事要去忙了,才依依不舍的将小允安还给顾相宜。 末了,顾相宜抱紧了小允安,同池映寒道:“这次我们是真的要走了,你在这边要好好的啊!” 池映寒闻言,乖巧的点了点头。 顾相宜也不拖沓,转身便要离开。 然,就在她要离开的间隙,池映寒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叫住她道:“等等!” 顾相宜一愣,顿时回过头来。 但还未等她开口问他要干什么,突然—— 俏脸便被池映寒狠狠吻了一口! 顾相宜:“!!!!” 他吻得十分用力,待他满足的松开她的小脸后,顾相宜明显看见他的唇上还沾着散粉。 他这次可真是放肆了! “池二,你干什么?你把我亲得掉妆了,让我怎么出宫见人?” 池映寒得意的笑道:“上次还怕你掉妆被人笑话,但现在不一样了,安阳公主亲自为你上的妆,妆花成啥样都没人敢议论!” 好家伙,这厮真是胆肥了! 顾相宜自认为安瑾瑜那大风大浪都没能惹她动怒,却不料在池映寒这个小沟里翻了船! 顾相宜顿时有些恼了,下一刻便踮起脚尖,趁着池映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在他的俊脸上吻了一口。 那吻的力度重到直接在池映寒的脸上留下了明显的印迹。 这回击,杀了池映寒一个猝不及防! 只闻顾相宜站直了身子,抱稳了小允安,郑重的道:“你可真是能耐了,既然喜欢在脸上留粉,那我就给你留个完整的!就在这儿摆着,不许擦啊!” 池映寒:“……” 好家伙!他怎么感觉无赖的媳妇现在也近墨者黑,变成小无赖了? 但这次看着顾相宜气呼呼离开的背影,他竟觉得比上一次更幸福了,具体是什么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而在顾相宜离开之后,李元清得知池映寒直接给顾相宜啃掉了妆,竟觉得有几分好笑,好在她会随身携带粉饼和唇脂,直接给顾相宜补了妆,方才送她出了宫。 …… 虽是送走了顾相宜,但李元清心里知道,她和安瑾瑜还有一笔账要好好清算。 顾相宜同她说的那些话,她都记下了。 一旦让她得知顾相宜说的都是真的,安瑾瑜从头到尾都在耍她,那么就算安瑾瑜的皮相再好,也保不住他了,她定要让他知道欺骗它安阳公主,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而这一点,安瑾瑜心中早已知数。 他看得出来,李元清今日的表现有些反常,虽说宫里的人都知道李元清为人霸道蛮横,但当着众人的面直接骂他,这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但安瑾瑜也担心这背后有什么说道,遂将此事主动通禀给李渊平。 故而,当日傍晚。 还未等李元清主动出手,便被李渊平叫到了大殿。 大殿之上,只有李渊平和李元清二人。 见李元清过来,李渊平深深叹了口气道:“清儿,老实告诉父皇,你和驸马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元清尚且不知这是安瑾瑜先告的状。 见李渊平突然问她此事,她还有几分发懵,遂回道:“清儿不知父皇说的是什么事儿?清儿和驸马挺好的啊……” 李渊平闻言,直言道:“清儿,你便莫要隐瞒了,今日诗会上公然斥责驸马,你难道认为这不算事儿?你平时虽有几分任性,但在父皇看来,你心里是知道衡量轻重的,你若是与驸马之间有什么误会和隔阂,直接告诉父皇,父皇帮你做主。” 听闻李渊平的意思,李元清不禁怀疑他是知道了什么,遂问:“父皇,您是知道什么了?” “驸马今日下午的时候找过朕了,他说他近来被你逐出寝宫,甚至你还在诗会上对他进行言语辱骂,他表示他也很苦恼、很困惑,他不知哪里得罪了你,但他想说的是——夫妻之间应坦诚相待,望你不要怀疑他,有什么事放在明面上讨论。” 嫁恶婿 第837章 告状 其实这些道理,李元清心里也清楚。 夫妻之间最好不要有什么隔阂,否则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会很快生根发芽。 但安瑾瑜是个巧言善辩的,他的话术,李元清是领教过的,故而,在未将真相查清之前,她还需留些心眼。 李元清并未将顾相宜同她说的那些没有证据的事实告诉李渊平,只听李渊平继续道:“清儿,你也知道,平日里绝大多数的事儿,父皇都是顺从你的意愿的,父皇不愿你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因此,在挑选驸马的事儿上,父皇也退让了许多。按说这驸马须从重臣家中挑选或是与邻国结亲,可这些你都不喜欢,你想自己挑一个喜欢的夫婿,你想追求自己的幸福,这些父皇都允应了,可如今,究竟是生了什么事儿?此事,你必须如实告知父皇,不得有任何隐瞒。” 李元清也知道,父皇是纵她的,可是纵她之后,她仍过得不幸福,甚至还公然辱骂驸马,这被父皇听去,他自是要将此事掰扯明白。 李元清遂道:“清儿也是成亲之后才发现驸马对清儿不好……” “他哪里对你不好了?你倒是同父皇明说!” “他总是企图管我,每次有什么事,我都得听他的安排,甚至他还总嫌弃我这也不对、那也不好……” 李渊平道:“这些他都同朕交代了。他说他见你平日里吃穿用度都奢侈浪费,甚至有许多贵重东西你都闲置甚至说扔就扔,他还说你平日里对宫女态度恶劣,对身边的人也都不友好,他觉得这些有失公主风范,方才提点你几句……” “所以我嫁给他,是让他来管我的?我这是给自己找了个爹?!” 李元清从小到大任性惯了,他爹都不管她,安瑾瑜有什么资格这般说三道四? “父皇你说!宫女伺候的不好,我该不该骂?身边的人对我不尊重,我要不要怼回去?我对旁人善良仁义有用吗?到头来欺负到我头上,我怎么办?我从小身体不好,吃饭向来只能吃七分饱,我若吃撑了心脏受不住再生了病,哪个值当?而他呢?一天到晚满口的道德仁义,甚至扯到了国家大事,总是帮我当罪人一样抨击!他了解过我吗?他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吗?但凡他尊重我,想要探知我为什么会这样,也不至于成天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我,我跟他过日子,不是给自己找气受呢!” 李渊平听闻这话,也知晓李元清的意思了。 “你说的意思,父皇都明白,方才驸马对于这几点也都认错了,他说他不会再站在他的立场去要求你,他会尊重你的喜好、你的习惯以及你的一切……” 李元清歪头道:“哦?他真的知错了?” “他能到朕面前认错,足以说明他的诚意,这一点,朕颇为赏识。反倒是你啊,让朕不知说什么才好。”李渊平深深叹了口气,也不忍心指责李元清,遂语重心长的同李元清道:“清儿,有一点你要清楚——这个驸马你已经选择了,倘若他没有重大过错,你是不能与他和离的,更不可能休他!你应该清楚,驸马的存在,亦是大庆的脸面,你若是公然折磨他,让百姓知道,让邻国知道,你以为你打的是驸马的脸?不,是你自己的脸!是整个大庆的脸!所以父皇让你再三考虑驸马一事,一旦成婚,这婚事便是彻底的定了。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同父皇明说,让父皇为你做主,而不是你自己私下处置,你明白吗?” 李渊平极少同她这般严厉的说话,这让李元清心里清楚,此事,已经触怒了父皇。 李元清也清楚,休夫是不可能了,但安瑾瑜主动告状这件事,让她心里恼怒不已,可父皇却欣赏他的坦诚! 并且在这件事上,为了顾及大庆的颜面,李渊平不能纵她乱来。 这件事,李元清心里有数了。 当晚,李元清在向李渊平做出保证之后,便离开了大殿,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而这时,安瑾瑜已在寝宫外等候多时了。 李元清瞧见他便有几分不爽,直言道:“你可是厉害了,找父皇告状去了?” 安瑾瑜恭顺的道:“公主,你莫要多想,我也是希望我们之前能好好的过日子,有什么事情,我们夫妻之间可以说开,哪里做错了,我都可以改,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生气……” 这话说的是实的,安瑾瑜是真的有些怕她了,在他看来,李元清若是疯起来,他根本料想不到她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因此,他是在认真的给李元清道歉。 也是头一次如此诚挚的向一个女人道歉。 因为在他看来,他不得不低头,而且一直认认真真的向她低头。 殊不知,李元清也是不得不同他和好。 只是他不知道,倘若不是顾相宜告诉她,这安瑾瑜不仅有妻有妾,而且家事混乱,眼下她怕是又一次原谅他了。 但这一次,原谅只是表面的。 她让安瑾瑜进了房,但仍未提圆房之事。 她不提,安瑾瑜也不追问。 只是在进了房后,弱弱的同李元清道:“这次的事,我是真的知错了,你原谅我好吗?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认错认错认错…… 他也就认错态度是诚恳的了! 李元清回道:“罢了,这次的事儿翻篇,今后改过自新,重新做婿!” “为夫遵命!” 安瑾瑜见她不生气了,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又同她道:“那……我可以叫你清儿吗?” 李元清回道:“咱俩的感情,何时好到那种程度了?现在咱俩的关系,你还是叫我公主吧!” 安瑾瑜老实的点了点头。 心里也知晓自己处于什么境地——不认不识的人,才称呼她“公主”或“殿下”,关系稍微好些的都叫她“安阳”。 而他这个做夫婿的,竟连她身旁的姐妹都不如,倘若往后出门再叫她“公主”,那他还有什么颜面继续在朝堂上混了? 嫁恶婿 第838章 探底 可他偏是说不得什么,只得坐在椅子上,没有李元清的命令,他甚至连床都不敢坐。 李元清此刻虽是答应和好了,但心里却还在气头上,也未搭理他,一个人便上床睡觉了,临睡前,李元清嘱咐安瑾瑜道:“今日雅兮作的那半首词,下半首你还未接上!” 安瑾瑜回道:“为夫今晚便好生研究一番。” “成,待我睡醒了,我要看到一首完整的词,而且,你不许改她的句子,知道吗?” 安瑾瑜应下了。 下一刻,李元清便翻了个身,睡觉了。 徒留安瑾瑜一人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半首词。 他突然想起了那位雅兮娘子在诗会上同他争论的点——女子不应贪图嫁给爱情,而是嫁给人品。 也不知她是不是在影射他什么,但他偏是对号入座,直接恼了。 他的人品还不够正直?他将那元氏打发了,也没说不管他们娘俩,让他们无依无靠的在外面饿死,答应定时给他们送些银两过去。 他觉得自己对前妻已经足够负责了,至于顾氏,那厮在他身边吃香的喝辣的,她本就是个卑贱的妾室,这两年在他身边过得也算够本了。 他不亏欠元氏的,也不亏欠顾氏的。 若说亏欠,唯有顾相宜的死,让他心痛到现在…… 但他还什么都不能说…… 深夜,怀着对逝者的缅怀之情,他将后半首词接上了,词中还有一句—— “山有木兮卿有意,巍峨殿阙,孤烛流离。” 他现在作词也不像往日那般喜欢推敲或是用典,反倒是作这种情诗作惯了,信手拈来。 在作完词后,安瑾瑜向宫女讨来几朵菊花,在寝宫内煮了起来。 待李元清半夜睡醒一觉后,发现寝宫内满是菊香味。 她掀开帘子一看,发现竟是安瑾瑜在煮菊。 李元清诧异的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安瑾瑜见李元清睡醒一觉,方才回道:“之前听说公主喜欢品菊,为夫便想研究一下怎么能将菊花做得更美味一些。” 李元清心道:想不到他还真挺有诚意的,竟开始亲自下厨了! 不过,李元清表面上还是推拒道:“御膳房的厨子多着呢,什么口味做不出来?还需要你来做?”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手艺不如他们,但我可以学,你喜欢的一切事物,我都可以学着去做,你喜欢什么,我便跟着你喜欢什么,你信仰什么,我便跟着你一起信什么。” 李元清听着这话,倒也觉得有些顺耳,但她还是道:“这不是驳了你的本意吗?” 安瑾瑜回道:“倘若不能为了公主学会改变,那为夫的改过自新,便没有任何意义。” 李元清倒是听明白了,安瑾瑜是诚心诚意的想把日子过好,不得罪她分毫。 如此一来,双方再有什么争执,告到李渊平那里去的时候,过错方准不是他。 李元清心里也不是不知这个道理,他煮的菊花茶,她也喝了。 她也不跟他闹了。 自打次日起,二人看上去便和好如初了。 但安瑾瑜不知道的是—— 这几日,李元清已然派人去京城寻找元玉婉,唯有寻到元玉婉,她才能探到更多的消息。 想找元玉婉,并不困难。 只是在此之前,李元清从未想过安瑾瑜会有事瞒着她。 此刻的元玉婉,在距离皇宫很远的一处巷子开了家绣坊,虽说位置偏僻,但由于绣品质量不错,收成也还可观。 自打被安瑾瑜一纸休书逐出家门之后,她便一直带着元福,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直到元旦过后的几日,突然有一群人在深夜进入了绣坊,那群人来势汹汹,直奔后院,吓得元福在后院哇哇大哭。 元玉婉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嬷嬷郑重的道:“你们不必惊慌,我们只是前来打探些事儿,你如实回答便是。” “什么事儿?” “这孩子,可是你亲生的?” 元玉婉:“???” 这帮人到底是哪来的?他们发了哪门子疯?难不成是安瑾瑜派来抢孩子的? 元玉婉郑重的道:“你甭管孩子是谁的,元福现在跟我的姓,与旁人都没有关系!” 即便是个继子,那也是元玉婉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即便是养母,对孩子也是有感情的。 元玉婉听闻他们上来便问孩子,当即紧张起来,将哭闹的元福抱紧了些。 而为首的嬷嬷闻言,大抵也探出来了——这孩子,不是元玉婉和安瑾瑜的! 那妾室的存在,便是实的。 嬷嬷又问:“这么说,孩子的母亲另有其人?” 元玉婉见她这凶悍的模样,倒也不畏惧,直言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这些情报,嬷嬷是不会透露的。 她再度强调道:“这些你不必去管,你只管老实回答老身的问题便好。” “我若是不答呢?” “老身现下还不想将你抓到牢里,还请你不要消磨老身的耐心。” 元玉婉不由得心生恼火。 安瑾瑜这孽障,都已经将她休了,还不想放过她? 这又是安瑾瑜招惹来的什么人? 但元玉婉现下毕竟是孤儿寡母,又是在深夜,纵是被这帮歹人就地杀害,也没有人能帮他们。 为了元福的安全,元玉婉只得妥协,回道:“你若单是想问问题的话,那便问吧!” 嬷嬷回道:“这才像话!老实告诉老身,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我夫君和小妾生的,过继到我的名下了,现在孩子在不在安家的族谱上,我并不知道,但这孩子我夫君明确说过不要了,况且也签过相关的单据……” “单据在哪儿?” “你要干什么?” 元玉婉虽然孤寡无依,但警惕性却很高,嬷嬷想在她口中探出些情报,十分困难。 但那嬷嬷还是坚持道:“将单据交出来。” “你要它做什么?难不成要抢回孩子?” 一旦没了这份单据,安瑾瑜随时都能将孩子要回去! 见她如此警惕,那嬷嬷道:“莫不如这样,我和你签另一份单据,保证你和孩子的安全。” 嫁恶婿 第839章 年底 几位嬷嬷在元玉婉那里想套出些情报也是费劲周折,最重要的是元玉婉并不贪图银钱,她想要的是安全,故而在给了元玉婉充分的字据保证后,他们甚至连令牌都抵押在元玉婉那里,这才拿到了安瑾瑜给的字据,回宫交给了李元清。 李元清私下里过了目,辨出了这确实是安瑾瑜的字迹,也从嬷嬷口中探知,安瑾瑜确实有一个妾室,名为顾相情,这孩子也是那顾相情的,后来顾相情病死了,这孩子也就由元玉婉带着了。 李元清问了一嘴:“确定是病死的?” “殿下,老奴也尽力了,那元氏可是个警惕的主儿,这东西您看过一眼之后,老奴还得还给她呢,不然老奴身上的那些贵重物件,可都换不回来了。” 李元清道:“你如实告诉她,是本公主问她的,既她是个口风紧的,又有软肋在身,大抵也不会坏事,我们双方都知道就完事儿了,至于这个单据,本公主要留着,暂时不会还给她,况且这个单据不就是承诺不会干扰她并且抢孩子的吗?她若真因为失去这个单据而受到影响,让她来找本公主便是,本公主能保她周全,明白了吗?” “老奴知道了。” 待嬷嬷们离开后,李元清长舒了一口气。 这安瑾瑜是真有事瞒着她啊! 这几日,安瑾瑜对李元清的态度倒是好上许多,在旁人看来,夫妻关系大抵是缓和了。 而李元清只是不说,实际上她手下的人已经根据元玉婉的指示,前往了南阳,关于安家的那些旧人旧事,她比顾相宜知道的更加详细,年前这几日,李元清的人便在暗中打探情报了。 但这些日子,李元清还是喝着安瑾瑜给她沏的菊花茶,茶味清香,确实合她口味。 至于安瑾瑜作的诗,也是情诗居多,甜得沁人心脾。 有时候李元清会想,就这么装傻,稀里糊涂的过日子,或许也挺好的…… 而这年关底下,谏院的司谏终究是到了年岁,告老还乡了。 司谏离开之后,这个位置便是空下了,而司谏将要离职的消息,钱贯早就暗中窥知,故而年关底下,他出奇的勤奋,甚至将池映寒的活儿都主动揽去许多。 而池映寒是不知道司谏年底就要告老还乡的,依旧按照曹清的指示办差,他现下没有资格外出了,即便是有,也是临时出门办一些杂事,即便如此,也是有人监视的。 故而更多的时候,他都是老老实实的在谏院听从曹清的安排,有时还会反复去通读史书和国策,巩固知识。 对于司谏这个空出来的位置,二人谁也没有过问,但年底的时候,曹清还是向上面提交了申请,大抵是关于官职调动的文件。 司谏这个位置,定是需要补上的,按说让谏院内的人升职,再招新议郎的可能性较大,但具体曹清是怎么决定的,谁都不知道。 除夕的前一日,谏院终是放了年假。 在池映寒和钱贯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谏院的时候,曹清突然提议道:“这段日子,你们也都辛苦了,大年初四,我会在家中设宴,邀请宾客,小聚一番,你们要不要也来坐一坐?” 钱贯闻言,率先回道:“好啊!曹大人能邀请我们,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曹清笑了笑,转头又问池映寒道:“池议郎,你呢?” 此刻,池映寒正收拾了几本书,准备回家的时候继续钻研,听闻曹清此言,池映寒回道:“当然要去啊!这些日子我再把这些书通读几遍,保证宴上曹大人问我的时候,我不会答不上来!嘿嘿!” 曹清点了点头,笑道:“好!到时候我定要好好提问你!” 末了,曹清便让池映寒和钱贯一起离开了,而他则准备和史枫一起回去。 在池映寒和钱贯离开的路上,钱贯看着池映寒手中抱着的一堆书,问道:“老实说,你这书读得怎么样了?” 池映寒回道:“还好啊!” “还好?我看这些日子,曹大人每天都让你读上一个时辰的书,然后反复问你一些问题,你来这儿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怎么还跟个没入门的新人似的?” 池映寒回答得也是含糊不清,只道:“大抵是云妃遇刺那件事上,他发现我还是办不明白事儿吧!” “这样啊……” 实则,云妃遇刺一事,池映寒的表现究竟如何,曹清并未当众给出评价,但自那以后池映寒不得再随意出宫探查确是实的,至于他后续在曹清心目中究竟是什么地位,钱贯没看出来,但瞧池映寒这模样,大抵是不怎么样,甚至还被要求重新修行,与刚入门的新人无异。 故而,在钱贯看来,司谏一职,池映寒根本就没戏。 钱贯心想着,便同池映寒道:“你抱这么多书不累吗?不如我帮你抱一些?” 池映寒回道:“不用,一点都不沉。” 钱贯笑道:“我险些忘了,你也就占个身子骨硬朗,能多跑几趟活儿了!” 池映寒嘿嘿一笑,没有回应。 只听钱贯继续道:“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得劝你一句——你媳妇最近来看你两趟了,以后你回不了家,她和安阳公主走得又近,恐是还会不定期的过来看你一眼,所以你最好少跟云妃有所往来,不然翻车了我可不管你!” 说到云妃,池映寒也是无奈,那个叫阿依慕的小姑娘进宫之后好像并未被李渊平临幸过,听阿依慕说,李渊平也觉得她太小了,身子骨又不好,想等她长大一些再说。 因此,阿依慕无聊的时候,也学着安阳公主那样,趁着他不忙的时候把他叫到御花园,让他陪她下棋,但她却并不捉弄他,甚至还在他要输的时候,主动让棋,给他翻盘的机会。 但池映寒却拒绝了,直言对阿依慕道:“我要是输了,你就让我输吧,我不怕丢面子,输一局棋,若是能让我涨些经验,对我来说也是好的。” 嫁恶婿 第840章 回家 阿依慕闻言,不由得怔了怔。 虽然答应了他,但是每次下到最后的时候,都不忍心赢他。 这反倒让池映寒自己去探寻怎么能主动赢这盘棋,与安阳公主下棋的时候,他是次次都在输棋,唯有在阿依慕这里,他渐渐掌握了赢棋的技巧。 但钱贯说的这事,池映寒却道:“云妃尚且年幼,能翻什么车?” 钱贯闻言,当真觉得池映寒就是个傻子。 “十四岁了,哪里年幼?你媳妇不也是这个岁数嫁过来的?” 池映寒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媳妇是十四岁嫁过来的?” “这还用问吗?哪家姑娘不是十四岁嫁人?十四岁不嫁,还能等到二十岁不成?” 池映寒微微眯缝起双眸,并未回应,也没再接他的话茬,继续抱着书籍朝着宫外走去。 钱贯却追着他问道:“诶!我可是跟你说真的呢!你不觉得这样对不起你媳妇?” “我能有什么办法?大不了回家挨揍呗!我在家里跪搓衣板都跪习惯了!年底了,回家再跪一波,跪完就完事儿!” 钱贯:“……” 这话,着实惊着了钱贯,他没怎么接触过池映寒的媳妇,但在池映寒的描述里,这媳妇未免有些恐怖了!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宫外,这时钱贯提议道:“对了,池议郎,难得放一次年假,要不咱俩吃两壶酒去?” 池映寒笑道:“酒我就不吃了,酒量没练上来,沾酒就醉!好不容易放两天假,我得早些回家了!” “好嘞!那初四的年宴上再会啊!” 池映寒笑着同他摆了摆手,接着便抱着怀里的书,上了马车。 马车驶的不急,慢悠悠的走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到了池府门口。 池映寒下了车后,便抱着书籍回到了望云斋。 还有一日便是除夕,听闻池映寒这时候回来了,苏韵赶紧上前探望。 不见还好,一见着实心疼。 “二郎,娘怎么觉得你又瘦了一圈呀?你这是怎么搞的?不是说那边的饭食挺好的吗?” 池映寒却是习惯了,将鞋脱下后规规矩矩的摆放在床脚,接着便爬上了床,并道:“娘,我觉得还好啊,毕竟整日办差,总不能像以前那般养膘啊!” 说着,他也将袜子脱了下来,本是准备叠起来的,但脱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这袜子确实有些脏了,池映寒遂道:“娘,三燕是不是一直都不在?” “三燕和宁儿都被相宜带走了,一直没在院里,不过采薇一直在呢!你有什么事儿找她便是!” 池映寒拍了拍脑袋,叹道:“我想起来了,这院里一直都是采薇在管呢!那我那些貂儿和鹦鹉都还好吧?” “放心吧,都好着呢!就是你鱼缸里的那些金鱼啊,我怕你这缸子冬天冻裂了,就把那些金鱼放到花园的池塘里去了,等开春了你们再捞回来!” 池映寒摆了摆手道:“没事,就在池塘养着吧,本来就是给相宜看着玩的,但现在她也没时间照顾这些金鱼了,等开春了给大家赏着也是妥当的。” 说到这里,苏韵不由得叹道:“可不是么!往池塘送鱼的那日,碰上三郎媳妇了,没成想她也特别喜欢小鱼儿,这些鱼儿是什么品种的,我都叫不上来,她却都认识。开春了给他们院捞几条送去养着也挺好的。” 池映寒闻言,也不答话。 这安排倒也没毛病,虽是顾相宜的金鱼,但是她没精力养了,倒进池塘或是送给人家几条也是应当的,只是他们也没问过顾相宜答不答应,池映寒总觉得怪怪的,遂道:“对了娘,相宜这两天应该能回来吧?反正也不差这两天,待她回来问问她还养不养,她若是不要了,再送人吧!她若是还想留着,三弟妹那边,我再给她买些鱼苗送去,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相同的品种都是容易买到的。” “成,反正娘也不懂这些,你要是能处理妥当,便交给你了。”苏韵想了想,又补充道,“娘听说相宜今晚关铺,除夕开始便歇业了,今晚应该便能回来了。” “好,那我得赶紧好好洗个澡,收拾一番!” 池映寒说罢,便赶忙叫采薇过来把他的衣服袜子全都拿去洗了,还让她去找之前顾相宜给他买的那件白衣,又让清蝶她们端来洗澡水,于是,这一下午的时间,他都在认真洗漱打扮,甚至还要检查一下自己头发乱不乱,胡茬有没有修剪干净。 这一下午的时间,可是将采薇和院子里的小丫鬟们忙坏了,甚至连苏韵也跟着忙活。 待池映寒彻底收拾完毕,躺在床上之后,突然同苏韵说了一句:“娘,说实话,自打相宜来我们家之后,你偷了多少懒?我都有很长时间没见到娘你为我这般忙碌了!” 这还真是句实话,苏韵自己心里也明镜着,平日里她对顾相宜关照几分,也是希望弥补池映寒的那份不懂事,生怕池映寒惹恼了她,她再不好好对待他。 久了,她发现顾相宜将池映寒伺候得十分周到,非但不用她过多操心,甚至连采薇都可以时常留在苏韵身旁伺候苏韵。 现在可倒好了,望云斋能干活的主力都被带走了,就留下几个小丫鬟,采薇这才回来忙前忙后的,眼下池映寒回来了,顾相宜又不在,苏韵哪里放心得下? 不过说到此处,苏韵还是回道:“那是你有福气,找了个能照顾你的,娘也能闲下来安享清福了,但你扪心自问,娘也没刁难苛待过她,你说是不是?” 池映寒没有直接回应,只道:“是与不是,当然不是我说了算,相宜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娘知道,等相宜回来,娘问问她爱吃哪些京里的小吃,娘给她买去!” 池映寒点了点头,下午的时候便睡了一觉,直到傍晚,顾相宜才带着小允安回了池府。 而池映海也是有些犯愁,自己可能真的长大了,这次回来的时候,套了两辆马车,顾相宜和小允安坐一辆,他和顾老太太坐一辆。 嫁恶婿 第841章 迎接 他记得自己上次还能跟顾相宜同车了,现在就不行了,他渐渐也能感觉到——到了年纪,他是必须离开顾相宜的,顾相宜是真的不准许他一事无成,也不准许他在她身边赖一辈子。 以前他恨自己年纪不够大,总是被同行取笑,现在他倒是有些恨自己长得过快了,过完这个年,他怕是不想走也得走了。 而在顾相宜抱着小允安下了马车后,池府门口的家丁麻利的给他们开了门,并向主母通禀道:“二少夫人回来了!” 若是换作往日,家里只有顾相宜这么一位少夫人的时候,部分家丁称呼有些随意,只唤“少夫人”便是,毕竟家里只有一位少夫人,也不能叫错,但现下不同了,三郎媳妇徐氏进门之后,以前称呼不够准确的,现在便必须将称呼叫准了。 顾相宜自是知道三郎娶亲的事儿,听闻那还是冯氏找来的刑部侍郎的嫡女。 想来她这次回来,那徐氏理应上门探望,不过这便不是她现在需要关注的了,她进门后打探的第一件事便是—— “二爷回来了吗?” 小厮回道:“回来了,在院里呢!” 顾相宜微微点头示意一下,于是便抱着小允安朝着望云斋走去,旁的事儿都不打紧,最关键的是——她想池映寒了。 每次分别,都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唯一能够确信的便是池映寒肯定是会放年假的。 顾相宜想着,便朝着望云斋走去。 而在望云斋门口放风的杜仲打老远便见顾相宜朝这边走来,遂赶忙回去通禀池映寒道:“少爷!少夫人回来了!” 屋内的池映寒听闻这消息,腾地一声便从床上坐了起来,赶忙穿鞋推开门,去叫旁院的顾相君。 顾相君立刻会意,就在顾相宜准备进院的时候,突然拉起手中的竹筒。 下一刻,只听“嘭”的一声—— 在顾相宜踏进望云斋的瞬间,天上突然降落下来各种颜色的花瓣,着实将顾相宜惊到一分。 倒是顾相宜怀里的小允安兴奋的抬头,伸着小手去接住那些花瓣,接住后看了眼自己的小手,手中尽是五颜六色的干花花瓣。 这可真是将顾相宜逗笑了,顾相宜抬头看着前方一身白衣的池映寒,瞧着他现在的模样,倒也有几分气度。 但顾相宜还是一脸嫌弃的道:“池二,你敢不敢再土一点?你这撒花的方式,也就允安会觉得新鲜了!” 池映寒笑道:“嗐!我也是刚回来,在家里没翻到什么高端玩意儿,就拿这个弄点仪式感!重点是咱家小祖宗回来,一定要有仪式感!” 池映寒说话的间隙,顾相宜怀中的小允安觉得手中的花瓣不够多,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花瓣,三燕见状,赶忙捡起地上的花瓣,小允安眸光又落在三燕身上,想要她手中的花瓣。 池映寒见状,顺势道:“莫不如将安姐儿交给三燕,让三燕陪她玩会儿。” 顾相宜问道:“你要干嘛?”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我要给你一个仪式感啊!” 说着,池映寒便张开双臂道:“过来抱抱!” 顾相宜:“……” 这时,只听杜仲低声嘟囔道:“我的锅!少爷想搞仪式感也没问过我,我也没指点他,由他自行发挥了……他想搞这种事儿,至少需要演练三日,不然做出来的效果恐是能把少夫人生生尬死……” 殊不知,顾相宜是早就习惯了,见他在物资缺乏的情况下还要给她搞出这种土味迎接仪式,她也是哭笑不得的。 下一刻,顾相宜便将小允安交给三燕,朝着不远处的池映寒跑去,没几步便扑到池映寒怀里,紧紧的搂着他的腰身。 那一瞬,顿时将池映寒这小半年的乏都解了。 他当即紧紧搂住怀中的小不点儿,低头吻着她的墨发,轻声道:“欢迎回家!” 短短四字,让顾相宜顿时有些心酸。 她有好长时间都未能回家了,直到现在,官家也没能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她还要继续上报业绩,以至于她不能夜里打烊回家。 想到这里,她便将小脑袋埋在池映寒怀里,想要好好歇息片刻。 那一刻,池映寒能感觉到,旁人在乎的都是她的业绩如何,有没有达到官家的要求,没人在乎她在外面过得累不累,反正她看起来也没落下病,小允安也没什么大事,虽是不及正常孩子壮实,也长大了不少。 但池映寒却知道,她在外面的这些日子定是过得十分劳累。 并且,到现在官家也未说停止。 池映寒只得轻轻抚着她的小脑袋,在她耳边道:“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我没事儿。”顾相宜一边蹭着他的腰身,一边抬起头来望着池映寒,眸中仍带着一丝嫌弃,“我这不是配合你的土味迎接仪式呢吗?” 池映寒:“……” 听着她这倔强的话,他只得哭笑不得的道:“好嘛!这次是真的没准备好,我下次一定精心准备一个新鲜的迎接仪式!” “没事,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最起码没发射冰花,这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是,宝宝……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傻吗……” “去年冰花插头那事儿我还记着呢!” “那不是挺好看的吗?正好是个簪子诶!” 顾相宜真懒得再提往事,简直不堪回首,遂道:“我累了……” “我这就带你回屋!咱们放假了!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说着,池映寒干脆将顾相宜抱起来,转身便朝着屋里走去。 后面的三燕也抱稳了正在玩弄花瓣的小允安,赶忙跟上。 宁儿也带着顾老太太回了顾相君所在的屋室,顾老太太心里也是感慨,这小两口总算是再度同房了,不然一直分居,总不是个事儿。 待顾相宜回屋之后,才发现池映寒居然带了一堆书回来,这可真是奇闻! “你带这些书回来干什么?” “我答应曹大人,回家多读书的,这些书我定要反复再读几遍。” 嫁恶婿 第842章 欣慰 这话,池映寒敢说,顾相宜都不敢信。 顾相宜遂道:“你有这志气,我自是欣慰的,但是……眼看着要过年了,就这氛围,你确定你能读得下去书?” 池映寒听闻这话,下一刻,突然覆住顾相宜的小手,扬起嘴角道:“当然可以啊!”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毅力了?” “嗐!不是我有毅力,而是我在谏院读这些书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些书你肯定也都读过的,所以我想把它们带回来,咱们一起研究!” 不然这些书,池映寒在谏院就能看,何苦将它们搬回来? 然,这些话却是将顾相宜惹得有些发愣,她记得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和池映寒一起看过书了,甚至觉得自从她将池映寒送到京城闭关修行之后,她的辅导任务便彻底结束了。 殊不知,池映寒竟回过头来想同她一起读书。 顾相宜简单翻了下这几本书,都是些国策和史书,有几本是知名谏官的传记,这些书,顾相宜多数都读过,陪他一起读也比较容易。 这时,只听池映寒叹道:“说真的,相宜,我现在真的蛮怀念读书的那段时光的。那段日子虽然累,但什么杂事都不用考虑,只管把书背明白就行了。那时候我还觉得,只要金榜题名,最后考到殿试,往后再也不用这般劳累的读书了。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当初教我的那位先生说的是对的——他说,一本书可以反复通读十年,每次通读都有不同的感悟,唯有如此,这本书才会在一个人身上发挥它的价值。现在看来,确是如此。曹大人也要求我反复通读这些书,并且读书的事,凭的是自觉,一辈子都不能停歇。” 池映寒说到这些,便感到颇为神奇。 他忍不住又问道:“相宜,你是怎么坚持反复通读这些书籍的?我好像还没问过,你对此有何感悟?” 顾相宜听后,不禁笑道:“其实我也不是什么文人墨客,我跟你说过,我会的那些东西在京里上不了什么台面,我也没有什么高远的志向,读书的话,无非是觉得自己的视野太窄了,读第一遍的时候,想在书中了解外面的世界,那些我接触不到的人情世故。读第二遍的时候,隐约接触过一些事儿了,再翻开看之前的书,好像能从书中探寻到类似事件的痕迹。读第三遍到第十遍的时候,我已经接触过许许多多的事儿了,无人倾诉,但却能在书中找到投影,看见和我一样的人经历过这些事后的感悟。那些感悟,每次都是不一样的。久了你就渐渐明白了,我的圈子很窄,交往的人也不多,有些事发生了,我会觉得天底下只有我遭遇了这些。但书籍会告诉你,你所经历的一切,从古至今都有迹可循,甚至天底下还有许多和你有相同遭遇的人,甚至你会发现,你会在这世上遇见另一个自己,跟你分毫不差,一模一样,这大抵就是书给人带来的乐趣罢。” 虽然嘴上说着没什么感悟,但池映寒却听得出来,她的感悟不是一般的深。 以前池映寒只知道她特别喜欢读书,三天不读书都浑身难受的那种,直到现在,他才能渐渐领会书籍的价值。 池映寒遂道:“我现在有点明白了,其实这就是说,没读书之前,我们以为安瑾瑜这么虚伪的极品就让我们给摊上了,读了书之后,我们才知道原来从古至今有千千万万个和安瑾瑜一样恶心的人。” “对,就比如你背的第一篇文章《氓》,当时你会联想到安瑾瑜,我又何尝不是?这就告诉我们,很多事情,从古至今都有迹可循,人如此,事亦如此。” 池映寒好奇的道:“那……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你吗?” 池映寒虽是知晓顾相宜所说的道理,但在他心目中,他的小祖宗全天下只有这么一个,再不会有另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了。 但在顾相宜看来,答案却是肯定的—— “当然有啊,这天底下有多少个理直气壮宠妾灭妻,逼死正妻并抛弃正妻孩子的丈夫,就有多少个成长为我这种性格的人。谁不想生来便无忧无虑的长大,但活成这种人,我们也没办法吧……” 其实说到同一类人,顾相宜最先想到的,竟是元玉婉。 她家里虽没有宠妾灭妻之事,但由于自幼毁容,在家里也是最不受待见的姑娘,甚至最后被当成工具一样嫁给了安瑾瑜。 幸福的人生有迹可循,不幸的人生,却各有各的窒息。 虽说她和元玉婉来往不多,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但她敢肯定,倘若她嫁了个好人家,定是个贤惠持家的好媳妇。 想到这里,顾相宜不禁好奇的问道:“池二,你在京里见过那么多人,有没有觉得哪个人跟你是同一类人啊?” “你娘不是说过,京里的纨绔爷多得是吗?越有钱的人家,越能养出不学无术的败家子,这倒确实有迹可循,而且京城物资丰富,那些纨绔爷可比我当初狠多了,我可没干过花几千两银子买一只蛐蛐儿然后踏死的荒唐事儿。现在想想,能干出这种事儿的人,简直脑子有问题,有那几千两银子,给你多买几件衣服、首饰好不好?我宁可让你奢侈一把,在那些王公贵族的千金面前晒一晒自己手里也有什么新款式,也不会把钱拿来这般糟践!” 池映寒说着,便见顾相宜突然伸出小手,不禁捧着池映寒的俊脸,仔细的打量着他,并感慨道:“所以说,你跟他们早就不一样了,别拿自己跟这些人比!” 瞧着顾相宜那双水汪汪的黑眸,池映寒乖巧的应了一声。 只见顾相宜一边认真的盯着他看,一边由衷的感慨道:“说真的,池二,我感觉……我最高兴的事儿,就是每次看到你的时候,你都比之前有长进,其实这样已经足够了……” 嫁恶婿 第843章 投影 顾相宜现下也是顿悟了,之前她没有可以依仗的人,便要求池映寒一定要追上安瑾瑜,但后来,她发现她对他的要求有些高了。 池映寒哪有安瑾瑜在官场巧言善辩的本事?他能入仕,安安稳稳的办差,便已是他格局的极限了。 急功近利,只能南辕北辙,适得其反。 经过了这段时间,她确实想通了。 管制安瑾瑜的事儿,她来想办法。 而池映寒现在平安无事,她便满足了。 顾相宜遂道:“池二,你不是要读书吗?想读哪本?我陪你一起读!我记得上次同你一起看书,还是在你备考的时候,一晃过去好长时间了,我也有点怀念那段时光了。” 顾相宜正感慨着,池映寒便拿起一本书,坐在桌旁,翻开其中的一本书,其实在他看来,看哪本书都好,他无非是想同她一起再看一遍。 于是,池映寒就这么将顾相宜揽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听她讲述着文字间蕴含的道理。 有的时候,顾相宜并不发话,听着池映寒念着书上的文字,而她的两只小手就这么下意识的握住池映寒骨节分明的大手,安逸的靠在他的怀里。 直到池映寒读到一些重要的地方,顾相宜才提点道:“这句是概括全文的核心句,可以单挑出来,作诗或者文章的时候,提起这句便是用典。” 池映寒点头,将这句话标注。 其实这些他在之前便已知道了,他只是欣慰,自己的才学有朝一日能够与她达到同一水平,她知道的地方,他也知道,她能品出来的地方,他也品得出来。 这便已是一件趣事了。 而这时,屋外的宁儿和杜仲还在一起捡花瓣,将花瓣放在一个小筐里。 杜仲不禁感慨道:“没想到这般不忍直视的迎接仪式,少夫人和孩子居然都挺喜欢的?” 宁儿回道:“那是你不懂,少夫人喜欢的是举办迎接仪式的人,只要人在,仪式粗糙一点都不重要。而安姐儿喜欢的是迎接仪式上散落的花瓣……总之赶紧捡吧,洗干净了拿给安姐儿玩!” 而这时,采薇走了过来,纳闷的道:“你俩捡它干啥呀?安姐儿想要干花花瓣,家里的干花花瓣多得是!这花都掉地上了,应该赶紧扫了才是,你俩这是干嘛呢?” 采薇果真是个临时过来管事的,长时间不来望云斋,都不懂这其中的套路了,这时,杜仲抬头道:“采薇姐姐,我俩捡着玩呢!别听她的,这东西不给孩子玩,我俩回去拿着玩儿!” 采薇:“???” 什么情况? 若不是她近日查看过府上的账目,还以为这俩人没有月钱呢! 而这时宁儿也道:“采薇姐姐,我俩真没什么事儿,过年了许久未见,趁机叙叙旧,姐姐不用担心我们!” 采薇:“……” 罢了,反正宁儿和杜仲也都是院里的老人了,不至于这么没分寸,采薇只提醒一句:“这花你们要拿去便拿去,千万不能给孩子玩啊!” “放心!我们知道了!” 采薇嘱咐完毕,这才离开了。 实际上,宁儿和杜仲纯是在窗边听着,生怕少爷和少夫人这次和好同房,再翻了车。 不过屋里看样子还挺安静的,似乎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这时,宁儿低声道:“我方才发现,三燕姐把安姐儿带到老太太屋里去了,然后一直都没带回来。杜仲你说,今晚安姐儿还能回来了吗?” 杜仲嘴角上扬,回道:“你说呢?这多明显啊,明显到有点眼力劲儿的都知道把孩子抱一边去了……” 宁儿:“……” 杜仲又道:“要不赌一个月的月钱,你信不信?我就不信少爷那一下午的澡是白洗的!” 宁儿回道:“不是,杜仲你告诉我,你脑瓜仁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那还用问?我家少爷平日里脑子里不装什么,我就得替他装什么!反正你信不信,今晚肯定不带消停的……” 宁儿倒是觉得杜仲说的也有道理,不禁叹气道:“我现在对这种事儿有点害怕啊……杜仲你说,万一又有了怎么办啊?就一个安姐儿咱们都没养明白呢……反正这种事我也没经历过,有没有什么措施啊……” 杜仲“啧”了一声:“我发现你跟我正好反过来了,你家少夫人脑子里装什么,你就不装什么。你家少夫人啥都会干,你就跟个滥竽充数的似的。这种事儿,主子们心里能没数吗?” “咳咳!” 然,就在这时,二人抬头的间隙,竟见池映寒的脑袋从窗户里探了出来,见二人在窗根底下捡花,顿时不悦的道:“你俩在这儿瞎鼓捣呢?!” 杜仲见状,赶忙回头同宁儿道:“就是,瞎鼓捣啥呢?都说了喜欢干花我给你买,你非要捡地上的这些,赶紧走了,该忙啥就忙啥去!” 说罢,杜仲便站直了身,赶紧溜了。 徒留宁儿站在原地喊道:“嘿!杜仲你王八蛋!” 屋内的顾相宜哪里知道外面在说啥,也到窗边探问道:“怎么回事?” “没事,杜仲和宁儿俩人在外面闹呢!”池映寒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转了话茬道,“对了,你方才说的投影,我突然想起来了,倒是有个人,同我的处境有几分相似……” “什么人?” “三皇子李元烁,近来他总是喜欢找我一起玩,之前我的考卷,也是他提拔的。” “李元烁?”提到这个名字,顾相宜顿时想起来了,“你说的可是那个过继到萧贵妃名下的李元烁?” “宫里大抵也就这么一个三皇子吧,至于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 “说来也是奇怪,关于李元烁,私下里的传闻比较多,有的版本说他是宫女生的,有的版本说他是外面捡回来的私生子,但这些都不准议论了,唯一明确的是——他是过继到萧贵妃名下了,虽然不受待见,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只是为人有些不务正业……” 嫁恶婿 第844章 朝局 说到不务正业,这倒还真有几分像池映寒了。 只是池映寒自己都不知道李元烁居然还有这么离奇的身世,池映寒不由得叹道:“没想到这厮竟还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又不是什么好故事,就他这种情况,也就现在还能苟延残喘。一旦官家驾崩,不论是太子继位,还是二皇子继位,都不会留着他的。” 池映寒听后,突然有些窒息。 “若这么说的话,李元烁不应该这般心大啊,我每次见他,他都是花天酒地,甚至还研究禅学呢。” 这点顾相宜也是知道的,她见到的李元烁也是这样。 “但他不得不这样,只有这样一事无成,他的两位兄长才能容他多活一阵。现下太子和二皇子想争出个高下,只有在双方分出胜负后,赢的那一方才会动手处理他。” 池映寒曾以为李元烁是因为没有背景,退出了争斗,没想到背后还有这般苦衷。 他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 他的每一天,都是在刀架在脖子上的情况下苟延残喘。 池映寒又问:“那他经常找我,不算结党吧?” 顾相宜笑道:“当然不算!你又没有什么根基,谁会认为他在找你做靠山?这一点,他应该比你清楚。在旁人看来,你们无非是两个不务正业的凑到一起去了,不过……” “不过什么?” 顾相宜突然提出一个疑问:“朝廷之上,公事为重。他在你办差期间找你相会,谏院是可以拒绝的。” 这一点,池映寒也曾想过,纵使谏院忙得不可开交,也从未见曹清拒绝过他与李元烁往来,池映寒当时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便是—— “可能是李元烁一直拿安阳公主当幌子,安阳公主要我去陪他,我总不能不陪吧?” “安阳公主也没有无端干扰官员办差的资格,大庆是有相关政策的,如果动用权势,便能干扰各部正常办差,朝堂不是乱套了吗?你无法拒绝,你那位曹大人也不能为你做主?” 曹清吗? 池映寒还真就没见曹清管过这事,甚至有时候他被叫去一次就是几个时辰,这曹清也不曾管过。 而且,叫他的人不止是李元烁和李元清,有时候云妃也会叫他,池映寒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合规矩,但他一个小小的议郎,若是没人出面替他发声,他没有拒绝的权力,只能被他们叫走。 想到这些,池映寒顿时想听顾相宜的看法,遂问:“相宜,那你是怎么看待这种事的?” “你那个曹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似是有意纵你同他们相处,但具体你们是什么关系,谁是哪个阵营的,我又打探不到,我现在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朝堂那边的事儿,你谨慎一些,特别是后宫的事儿,你不要乱掺和……” 说是无法再管他了,但听到池映寒在宫里的这段日子恐是不太对劲,顾相宜哪里还能没心没肺的不在意? 但朝廷的事儿复杂得厉害,她纵是靠得再近,也探不清朝堂上这些人私底下都动的什么心思。 甭说池映寒了,就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完全不知道官家究竟想要她做什么…… 朝局之事,真不是她能参悟明白的,甚至大庆具体是如何灭亡的,她也不得而知。 一想到这些,顾相宜突然感觉烦闷,甚至有些头疼。 池映寒见顾相宜忽然有些不舒服的模样,赶忙紧张的道:“相宜,你没事吧?” 顾相宜只感觉脑袋某个部位有种阵阵抽痛的感觉,疼得她这会儿完全不敢动弹。 池映寒焦急的问道:“你哪里疼?我给你揉揉!” “没事,过劲儿就好了。” 于是,生生挨了片刻,这疼劲儿方才过去。 不过对顾相宜而言,这都不是什么事儿。 她只是有些感慨:“池二,往后的日子,真的是没人能帮扶你了,你自己要当心些啊。” 即便是她,也再参悟不透其中是怎样的利弊关系,甚至想多了脑袋都要炸了。 池映寒虽然见她过劲儿了,但还是轻轻揉着她方才疼痛的地方,轻声道:“你放心,我会小心谨慎的。我唯独怕的,是我又是同安阳公主来往,又是同云妃来往,甚至有时候因为办差会去勾栏瓦舍,你会因此生气……” “我生不生气不打紧,你现下当务之急是好好办差,别惹官家生气。” “好,我肯定会乖乖办差的!” 池映寒一边说着,一边揉着顾相宜的小脑袋。 钱贯方才还说,他在外面接触这些女人,回头让顾相宜知道了,顾相宜肯定要同他怄气。 但现下他坦诚交代了,在办差的时候,他经常会被安阳公主和云妃叫去,有时候还要待在烟花柳巷之地打探情报。 但顾相宜并没有因此动怒。 她的态度也很坚定——她只希望他能好好的,这些旁枝末节都不重要。 在推拿了一阵子后,池映寒俯身在顾相宜耳边道:“饿了吗?我同我娘说了,她说她今晚会给咱们摆个小席,你爱吃什么都跟她说,她给你买去。” “我想吃上次那家的螃蟹,不过我忘了他家叫什么名儿了,他家的味道特别正,冬日里做出的蟹品也都好吃,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成,我给你问问去,你想吃的,保证让你吃上!” 顾相宜点了点头。 随后,池映寒便出去找苏韵了,而这时顾相宜也起了身,前去顾老太太那里看看小允安,小允安在顾老太太的床上玩了半天的花瓣,似乎想将各种不同颜色的花瓣,拼出一朵完整的花来。 顾相宜趁着这会儿时间,陪小允安玩了一会儿,直到一个时辰过去,苏韵那边喊他们去吃饭,她这才抱着小允安前往苏韵屋里。 在进屋之后,苏韵上前两步,将顾相宜和小允安迎了进来。 “今儿晚上我是特意为你俩做了一桌子菜,听说相宜想吃螃蟹,方才也叫人去买来了。咱们几个小聚一番,吃些小酒,二郎你应该不介意吧?” 嫁恶婿 第845章 喂汤 池映寒摆了摆手道:“没事,我现在能吃酒了。” 池映寒话落,一旁的顾相宜赶忙推了推他,确认道:“你真的能吃酒了?” 池映寒笑道:“这阵子练出来了,酒量着实比以前强多了。” 池映寒前段时间经常潜伏在勾栏瓦舍,为了探出情报,他总不能在那里干坐着,遂时常在里面吃酒、听小曲儿。 现在再让他听小曲儿,他完全提不起兴致来了,听小曲儿也渐渐成了他的伪装,但酒量提上来了,却是实的。 他也只有在不想同人吃酒的情况下,才拿自己酒量不好当幌子。 而就在他们谈话的间隙,池天翔也进了屋,顾相宜见池天翔进门后,赶忙行礼道:“公爹!” 池映寒也招呼道:“爹!” 池天翔笑道:“坐罢!难得你们回一趟家,咱们先小聚一番,况且今儿也不早了,老太太也安置了,明儿一早你们再去给老太太请安。” 池映寒赶忙答应道:“诶!知道了!” 说着,便看着池天翔和苏韵入了座,随后他和顾相宜方才坐下。 待顾相宜坐下后,她怀中的小允安看着一桌子的饭菜,不禁感到好奇。 池天翔见状,笑道:“安姐儿现在应该也能吃些辅食了吧?” “少量的粥和汤,她都是能吃的。” “身子骨可还硬朗?” “情况还算稳定,偶尔会生些小病,不过也不怎么磨人。” 池天翔点了点头:“那就好,孩子这边有什么情况,及时同家里说,倘若有什么难处也及时告知家里,家里一直挺惦记安姐儿的,上次同你说过,老太太一直想见见安姐儿呢,但咱们也知道官家有令让你亲自去将药堂兴起来,故而家里也不能违抗官家的意思。这次既然回来了,便带安姐儿去老太太那里看看。” 顾相宜回道:“儿媳知道了。” 这时,苏韵动起了筷子,并道:“吃饭!” 听闻苏韵发话,池映寒这才拿过一只蟹,娴熟的给顾相宜剥起蟹来。 小允安并不认识螃蟹,见桌上有绿色的蔬菜汤,便伸出小手去指那碗汤,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顾相宜见状,顺势逗着小允安道:“允安看到什么啦?” 允安听顾相宜有了回应,更着急的指着桌子上的浓汤。 苏韵见小允安这般焦急的模样,忙道:“诶呀!安姐儿是不是饿了?我给她盛碗汤,她能喝吧?” “能喝!” 得了顾相宜的话,苏韵便给小允安盛了碗汤,盛的时候还问道:“汤里有几个蛋花,不打紧吧?” “没事,她最近经常吃蛋,每天都得捣碎两个蛋给她吃,她平日里吃的辅食可是多着呢。” “那我就放心了,毕竟我这也不了解安姐儿的情况,生怕将她喂坏了。” 说罢,苏韵这才端了碗汤来到小允安身旁,顾相宜道:“婆母,您把汤放在桌子上就好,我来喂她。” “没事儿,你抱着她,我喂她就行。” 然,让苏韵没料到的是—— 在苏韵上前喂小允安的时候,小允安竟睁着一双小眼睛看着苏韵,完全没有要吃她手中的汤的意思。 池映寒见状,方才想起顾相宜说过孩子怕生,生人抱她,她都不高兴,更不会吃生人喂的吃食。 但怕这事儿惹来尴尬,池映寒赶忙道:“娘,您今儿也在我们院忙活一天了,这种小事让我来吧!” 说着,池映寒赶紧上前两步,接过了苏韵手中的汤碗和勺子,喂给小允安,小允安仿佛识人一般,见是池映寒喂的,竟将汤吃了下去。 池映寒见她能接受自己给她喂食,心头一阵激动,赶忙夸赞道:“诶!安姐儿真乖!再来一口!” 说着,池映寒便又盛了一勺汤,喂给小允安,小允安果真又将这口汤吃下去了。 池映寒心道:这是真的太给他面子了! 但为了将方才小允安没吃苏韵给的羹汤的事儿遮掩下去,池映寒转了个话茬道:“娘,说真的,我还真就特别喜欢咱家的小安姐儿,特别可爱,像个小团子一样,有时候我寻思要是生个儿子,没准还没这么可爱呢!娘你瞧瞧,是不是瞅着就招人稀罕?” “那是自然,安姐儿生得确实好看,这是实的。” 得了苏韵的夸赞,池映寒胆子更大了一些,同顾相宜道:“相宜,你先吃会儿螃蟹,我替你抱会儿安姐儿。” 顾相宜还真没料到,池映寒胆子竟是这般肥了! 但当着公爹和婆母的面子,顾相宜自是不能拒绝他,遂道:“那你可小心些啊!” 说着,便小心翼翼的将小允安递到池映寒怀里,递过去的时候,还嘱咐小允安道:“允安,抱住爹爹!” 由于顾相宜之前便教过小允安如何去做,小允安当堂也学会了,遂抱紧的池映寒的脖颈,小允安的这份信任,让池映寒着实有些激动,但他还是抱稳了小允安,并来到池天翔和苏韵这边。 虽说也没抱走多远,但小允安的眸光还是落在了顾相宜身上,顾相宜也是这时才明白当初房氏说的那句——倘若孩子一直都是亲娘养大的,那他便离不得娘,倘若被生人抱走,看不到自己的娘亲,准要开始哭的。 好在小允安能看到顾相宜就在不远处,这才由着池映寒抱到两个生人身旁。 苏韵瞧着池映寒这般得意这个闺女,也是欣慰。 虽说是个姐儿,但儿子打心底里喜欢这孩子,小两口的日子过得还算和睦,这便挺好的了。 但说心里话,在座的几位心里都明镜着——单生这么一个姐儿,总是不行的。家里能接受缓上几年,等小允安长大一些,再谈下一胎的事儿。 他们的态度是这事儿可以延缓,但定是躲不开的。 只不过,到了老夫人那里是怎么个说法,他们也不能确定。 然,就在池天翔和苏韵逗着孩子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老爷,三少爷和三少夫人过来了!” 苏韵闻言,顿时一愣。 “他们怎么过来了?” 嫁恶婿 第846章 绣娘 苏韵并未邀他们过来啊! 但他们既过来了,当长辈的也不好推拒,池天翔便道:“估计是来探望安姐儿的,让他们进来吧!” 话落,丫鬟便去唤池映月和徐氏进来。 期间,顾相宜示意了一下池映寒,让池映寒把孩子抱回来,池映寒这才乖乖的将小允安重新递到顾相宜怀里。 而这时,池映月和徐氏也进了屋。 池映月当即给池天翔和苏韵行礼道:“父亲安好,母亲安好。” 徐氏也跟着行礼道:“给公爹、婆母请安!” 苏韵回道:“诶!正好赶上饭食了,来,这边还有位置!” 徐氏赶忙再度行了个礼。 顾相宜打量了一眼这位徐氏,乍一看倒也是个贤淑端庄的。 徐氏见了池映寒和顾相宜后,便在入座前,向他们二位也打了声招呼道:“见过二哥哥、二嫂嫂。” 池映月也笑道:“说起来,这还是昭儿头一次见二嫂嫂呢!之前她便想见二嫂嫂和安姐儿,给孩子带点小礼品什么的。今儿听闻二嫂嫂跟孩子回来了,她便急着要见,倘若不让她见,她自己还心生愧疚,觉得失礼呢!” 顾相宜回道:“没事,都是一家人,不必这般拘谨。既然来了,那便坐吧,人多了倒也热闹。” 池映月笑了笑,这时徐氏便呈上了几件小衣裳,并道:“这几件衣裳,是我自己缝的,上面的图案也是我亲手绣的,也不知孩子喜不喜欢?” 顾相宜接过这几件衣裳,衣裳的图案格外精致,惹得顾相宜不禁叹道:“这图案可真漂亮,三弟妹真是有心了。” 徐氏回道:“我也没有旁的长技,唯独喜欢刺绣,若是二嫂嫂和安姐儿喜欢,以后有什么绣活都可以来找我,旁的事儿我未必能办好,但绣技这方面我确是钻研许多年了!” 池映寒闻言,感慨道:“照这么说,三弟和三弟妹确是般配,一个寄情于画,一个钟爱刺绣,都是喜好钻研技艺的,想必日子过得也挺和睦的吧?” 池映月笑道:“二哥哥见笑了,我俩也不是什么名家,但是兴趣上确实有相通的地方,因此也能相互理解、相互帮扶。” 池映寒回道:“这便挺美满的了!” 池映寒说话的间隙,池映月和徐氏方才入了座。 顾相宜看着徐氏的手艺,倒是觉得倘若她的绣技得不到施展,确是可惜。 不过,这世道总没有让已婚妇人长期盼头露面的道理,她涉足池家商路遭到的排挤和压力便已让人喘不过气来,且不知这徐氏会不会也想走这条路。 但明显的是—— 她将话引到此处,并意图在家里施展自己的绣技,不过池天翔并未接茬。 苏韵见池映月和徐氏入了座,忙道:“咱们今晚是小聚一番,无需拘谨,倒是明儿的年夜饭需要严谨一些,毕竟那是三房操持的,两家相聚,场面大了一些。在我们这儿倒是随意,你们吃吧,不够的再叫厨房添些。” 苏韵话落之后,在座的各位便都动了筷子。 由于池映月和徐氏还在,池映寒自是收敛了许多,没说在桌上闹着给顾相宜喂些什么吃的,顾相宜也知道池映寒举动需要规矩一些,她自也不能当桌剥蟹弄得满脸都是油渍,故而顾相宜也没怎么吃饭,更多是看着小允安能吃些什么,剥了个蛋,将蛋黄给小允安喂下。 待家宴结束,二人回了院后,池映寒才道:“相宜,要不我过两日再订一下那家的蟹?” “我倒也想再订一份,但不知道过年期间他们还开不开店了。” 池映寒也是无奈:“说来也是诡异,他们怎么偏是今晚过来了?他们这一过来,搞得大家都蛮不方便的。” “那徐氏是新来的,什么秉性我还不知道,但这次可能真的是因为刚进门,怕落下什么口实,所以在我回来当日,她便过来打招呼了。” 谁知道她这招呼一打,反倒是搞得池映寒和顾相宜在他们面前还得端着,尤其是池映寒,生怕自己哪个举动不够规矩,让晚辈看了笑话,最后连个蟹都没敢剥…… 池映寒都觉得肉疼,赶忙安慰顾相宜道:“没事没事,有我在呢!我给你想办法,不就是一盘蟹的事儿吗?我肯定能给你弄到!咱们在家里偷偷吃,想怎么啃就怎么啃,乖啦乖啦!” 池映寒说话的间隙,顾相宜怀中的小允安打了个哈欠,顾相宜轻轻拍了拍小允安道:“允安这会儿就困啦?” 小允安轻轻哼唧两声,似是想要睡觉,池映寒顺势道:“她的小床是不是还在祖母屋里呢?” “是啊,下午的时候三燕搬过去的,还没搬回来呢!” “正好,不用搬了,夜里让祖母看着她,咱俩这两天好好过个年!” 顾相宜:“……” 就知道这厮又开始不安好心了! 她若是不答应,他便黏在她身上,化作一块巨型狗皮膏药。 最后,顾相宜还是将小允安送到顾老太太屋里,让三燕和宁儿看管着。 随后便和这块狗皮膏药一起进屋吹了灯。 吹灯后,顾相宜还得叮嘱一句:“你夜里少折腾一会儿,明儿咱们还得去三叔家里过除夕呢!” “好嘞!听你的!” …… 不过,真到夜里覆在顾相宜身上的时候,池映寒却不禁想到一个问题—— “相宜……” “嗯?” “白天我跟你说,前些日子我跟安阳公主、云妃有所往来,你真的不往心里去啊?” “傻子,你想让我怎么往心里去?是让我担忧你别被安阳给欺负了,还是担忧那个来自北魏的公主有意与你有什么牵扯?若是安阳的事儿,你忍她两天便是了,她不会真的伤害你,但是那个云妃,终究是来路不明,你不了解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背后都是些什么势力,所以同她相处定要小心一些。” 这些事儿,池映寒心里都明白。 但让他感慨的是—— 她竟也都明白这其中的利弊。 “你不会跟我无理取闹吗?” 嫁恶婿 第847章 和解 听闻这话,顾相宜不禁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无理取闹?你以为我不长脑子的吗?” “那……你就不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不担心啊。” “为什么?” “官家赐婚都赐不到她俩那里去,我为什么要胡思乱想?” 要说这两个人,一个是安阳公主,那安阳公主眼光甚高,就算最终和安瑾瑜闹了和离,一辈子不嫁,也不可能看上这傻子,平日里无非是拿他消遣解闷罢了,另一个是云妃,虽不知这云妃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入了大庆的后宫,就得守大庆后宫的规矩,完全不用池映寒多虑,那云妃若是行为逾矩,直接危及两国的交情,这点云妃心里不可能没数,所以她担心的不是池映寒主动做什么,而是没能提防得住,生生成了冤死鬼。 况且,倘若池映寒心里真的有鬼,巴不得顾相宜不知道他的这点破事,能主动说出来,说明他是在故意探她吃不吃醋。 对于这两个人,顾相宜真是无醋可吃。 故而,顾相宜郑重的回应道:“我不是说了吗?你跟她们二人相处,小心一些,别受了牵连就好。” “你一点都不生气?” “放心,我不生气!” “那……春燕呢?前些日子我不是跟你闹了矛盾嘛?自打那时之后,我便有种习惯,喜欢隔三差五去春燕那里坐一会儿,让她陪我吃酒……” 谁料,听闻这话,顾相宜突然绷不住了,忙问:“你找她吃酒?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池映寒见状,故意往下编道:“有三五次了吧,反正每次找你,你都在忙,我怕你不愿见我,又不想白跑一趟,所以便去找她了!” 谁料,方才那俩人没让顾相宜紧张,这厮倒让顾相宜紧张了,只听顾相宜道:“你总找她干什么?你是生怕她不留恋于你了,上赶子重新点火是不是?” 瞧着她真着急了,池映寒顿时得意的笑了出来。 “逗你玩的!我压根就没找过她!” 顾相宜:“!!!!” 见池映寒忍不住在那儿笑,顾相宜这才反应过来—— 以王春燕的性子,池映寒若是过来了,她八成是会去对面喊顾相宜的,但毕竟过去同王春燕在这方面有些隔阂,池映寒这么一说,还真就把她吓着了。 顾相宜恼道:“再拿这种事唬我,信不信我咬你啊!” 池映寒嘿嘿一笑:“当然信啊,不过娘子你随便咬,现在咬就可以……” 瞧着这厮贱兮兮的模样,顾相宜真是忍不住想抬手捶他,但还未等她抬手,池映寒的身体便覆了上去,将她整个人都压在身下,轻轻的吻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好啦好啦,我错了!以后不这般吓唬你了!” 说着,池映寒便将铺在二人身上的被褥盖实,并道:“我得把被子往上拉一拉,可别把我家宝宝冻着了!” “不用盖被,我不冷,关键是你,你又碾着我了!轻点!每次都是这样,人都要被你碾碎了!” 结果,纵是池映寒再怎么小心,第二天早上顾相宜也起不来床,每次都是硬生生被拽起来梳妆的时候才后悔昨夜为什么没有好好睡觉。 好在那个劲儿过去了,人便也清醒过来了。 今儿还要跟长辈一起去三房那边,在那边吃年夜饭。 清晨梳妆的时候,顾相宜特意嘱咐宁儿,让她去将上次李元清送她的那些首饰和水粉拿过来。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连池映寒都被惊到了。 池映寒诧异的道:“没想到安阳公主竟送了你这么多东西!” “她纯是嫌弃我自己上妆的用品过于随便,送我的这些全都是高端的,你没见上面还标注着什么款式,在哪家能买到吗?这是纯让我自己日常学着采买呢!” 这也惹得池映寒哭笑不得,池映寒遂道:“不过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你现在经常接触那些名门贵女,总要把自己打扮得精致一些,学学京里流行的款式。咱们总是要适应京城这边的环境的。” 其实,最关键的是—— 顾相宜每次精心打扮,池映寒都有眼福可享,何乐而不为? 果然,池映寒这么说了,宁儿和三燕这次也认真起来,宁儿甚至用上了王夫人家里侍女教她的技法,仔细为顾相宜盘发,三燕也将上次李元清送的那些首饰拿出来用,不得不说,这些首饰确实比她们用的高端。 在梳妆之后,顾相宜问着池映寒道:“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好看!” “能不能换个词儿?跟以前比呢?” “风格完全不一样了,我以前没怎么见过你这般模样,所以每次见到都怕你下次不这么打扮了,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顾相宜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每次这般打扮,她都觉得镜中的自己是另一个人,是王家的义女王雅兮。 她怕镜中的这个人有朝一日会吞噬自己的本心,有朝一日取代自己,因此尽可能的去回避,以至于在参加皇宴的时候不敢抬头,不敢主动与那些王公贵族的千金打招呼,甚至因为这般别扭,还被安阳公主给揪了出来,一顿嘲讽…… 每一次承认这个身份,都是迫于无奈。 直到有一日—— 她发现,或许她应该学会与镜中的王雅兮和解了。 或许以前她做不到,但现下,她在达官显贵面前,基本都是以王家的义女身份存在的,即便是在池家,众人也将她的娘家默认为王家,而不是顾家。 或许,也是时候大大方方的承认这个身份了。 只要她自己清楚自己的本心还在就好。 思及此,顾相宜便道:“我也觉得这样挺好看的,那我以后经常去这些铺子逛逛,看看有什么新款式。” “好!要是有时间的话,我陪你一起去!” 末了,顾相宜梳妆完毕后,便起了身,同池映寒道:“走吧!” 说着,便同池映寒一起朝着苏韵的院子走去。 此刻,苏韵也在院里张罗着家中的事宜。 嫁恶婿 第848章 除夕(一) 见池映寒和顾相宜这么早便过来,赶忙出来迎道:“这么早啊,我这儿还有点东西没收拾完呢,你们等我一下!” 顾相宜回道:“无妨,婆母您先忙您的,我们也是怕误了时辰,便早些过来了。” 苏韵笑着点了点头,便继续吩咐人张罗事宜去了,池映寒见她虽是不停张罗,但本人却没离开原地,便凑上前道:“娘,您见了相宜今日的妆容,就没点反应?” 苏韵被池映寒搞得一愣,忙道:“反应?什么反应?” “就是您觉得好不好看啊?” “瞧着是挺精神的,娘还记得,当初生你的时候,受了不少折腾,那段日子上妆最大的作用就是遮掩疲态,瞧着精精神神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池映寒听罢,回道:“娘,你这是扯什么呢!儿问的是她今天的妆好不好看?” “挺好看的啊!” “这不就结了!”池映寒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觉得好看,就过去夸夸她嘛!这样以后她也会想着买一些贵重的饰品,免得忙久了忘了打理自己……” 苏韵这才听出来,池映寒竟是这意思,无奈的笑了笑道:“你这孩子,为娘真不知该说你什么才好!” 池映寒见苏韵还是不动地方,轻轻推了推她道:“去夸嘛!去夸嘛!” “好好好,真是服了你这孩子了!” 说罢,苏韵便朝着顾相宜这边走去,池映寒也灰溜溜的跟在后面,顾相宜见苏韵过来,问道:“婆母,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婆母就是看你今儿打扮得跟往日不大一样,婆母都没见过,瞧着蛮气派的!” 顾相宜回道:“其实这是儿媳平日里进宫时的打扮,不知道用在这种场合是否合适……” “怎么会不合适呢!端庄大气,比往日的妆扮要好上许多,你这些都是从你义母那里学来的?” 顾相宜回道:“正是,义母平日里教了我许多,至少进宫的时候,衣着打扮定要严谨,平日里穿的衣物,义母都不许我穿到宫里去的。” “那是必然,你要知道,你是工部尚书家的女儿,切不可衣着随意,当然了,你在外面行医的时候,便无需讲究这些,但是家里外面你还是要分清楚的。” “谨遵婆母教诲。” 苏韵点了点头道:“总之,你今后在家里便这般打扮吧,挺合适的。” 言毕,苏韵便继续忙活去了。 这时,池映寒凑了过来,瞧着顾相宜还有几分懵,便解释了一句:“我娘方才那番话,核心意思就是觉得你现在的妆容比较耐看,希望你继续保持,毕竟女人嘛,将自己保养好才是最要紧的,孩子都是其次……” 说着,池映寒便顺势将小允安从顾相宜怀里抱了过来。 顾相宜一脸嫌弃的道:“合着你忽悠了半天,就是为了拐走孩子?” “不不不,我这是怕你胳膊酸了,帮你抱会儿!安姐儿现在是真的沉太多了,有二十斤了吧?” 顾相宜:“……” 真是美其名曰的把孩子抱走稀罕去了…… 不过说来也快,小允安是八月中旬出生的,现在是二月初,一晃都近六个月了,小允安长得也是越来越快,不过至于有没有二十斤,近几日顾相宜还没掂量过。 而这时,池映月和徐氏也进了苏韵的院子。 苏韵见状,赶忙迎道:“这么早便过来了?” 徐氏笑着行了个礼道:“不早了,今儿还未给婆母请安呢!” “你这孩子,大过年的不惦记着吃些什么、玩些什么,倒是惦记着有没有给我请安!今儿不必过于拘礼,待会儿入了宴会,让你们玩去的时候,你们便玩去!放烟花、点爆竹,都是妥当的!” “儿媳知道了。” 顾相宜这才想起来,今儿他们来得虽早,但由于许久都没给苏韵请过安了,竟忘了这档子事儿了。 倒是这徐氏,见池映寒和顾相宜也在,遂给他们二人也行了礼,并道:“二哥哥安好,二嫂嫂安好。” 池映寒回道:“诶!三弟妹客气了!” 池映月笑道:“二哥哥、二嫂嫂,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池映寒回道:“我们也是刚到没多久,反正在院里也没什么事,便早些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徐氏笑道:“我们也是此意,方才将院里的对联贴完后,便过来看看婆母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过来帮忙打点一下。” 池映寒心里不禁感慨:这个新妇徐氏可真是懂事讨喜,甚至他竟感觉这徐氏应该比顾相宜还会讨老夫人欢心,只可惜她终究是个庶子的媳妇,连庶子在老夫人面前都不是很受待见,就更别提庶子媳妇了。 顾相宜瞧着徐氏同他们打完招呼,便前去探问苏韵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苏韵虽是笑着拒绝了,并让他们在屋里等着,和二郎他们聊会天,但苏韵对这个儿媳还是十分满意的。 不多时,池映山和池映莲也过来了,苏韵同样招呼道:“六郎,七姐儿,你们也过来了?” 池映莲上前两步,和往常一样,给苏韵带了小礼物。 池映寒坐在原地,不知为什么,想到自己今日一没请安二没帮忙三没带礼品,顿时感觉有点尴尬…… 他遂拉了拉顾相宜的衣角道:“要不,咱们也回去准备些什么?” 顾相宜回道:“不用,你是嫡子,这是你亲娘,你跟你亲娘客套什么?” “说得也是……” 话虽如此,但现在的池映寒却感觉自己若是不懂礼数,不知客套,自己都难以接受自己的做法…… 而这时,池映莲跑了过来道:“二哥哥、二嫂嫂!莲儿给安姐儿做了小礼物,你们要不要看看!” 顾相宜闻言,突然起了兴致。 “莲姐儿还想着安姐儿呢!二嫂嫂替安姐儿谢谢你啦!” 池映莲嘿嘿一笑道:“不用谢!我是安姐儿的长辈,送安姐儿礼物是应该的!就是不知道安姐儿能不能自己随意挑一个,若是不行,二嫂嫂你替她挑也是可以的!” 嫁恶婿 第849章 除夕(二) 顾相宜记得之前池映莲也喜欢这么让人随便摸一个礼物出来,但由于这次是送给小允安的,顾相宜还是问了一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嘿嘿,都是用干草和干花制成的小动物,莲儿特意问了嬷嬷,嬷嬷说这些材料不会影响到安姐儿的!” 话虽如此,但顾相宜还是替小允安摸出了一个,定睛一眼,竟是草藤编织的小兔子,还蛮可爱的! 顾相宜也是怕方才的举动伤到池映莲,遂道:“这个小兔子送给二嫂嫂好不好?二嫂嫂让安姐儿自己再抓一个!” 池映莲嘿嘿一笑道:“好啊!” 接着,顾相宜才同小允安道:“允安,手伸进去,抓一个小礼物出来!” 小允安看着眼前的布袋,布袋里面黑漆漆的,小允安也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只见顾相宜做了个示范,将手伸进袋子,小允安也学着她的动作,将手伸进袋子,只听顾相宜在一旁鼓励道:“对,允安,随便摸一个小礼物出来!” 下一刻,便见小允安小手握住了一个草藤,竟真的将其抓住,并拿了出来。 拿出来一看,竟是一只草藤编织的小猫。 顾相宜见小允安能够抓握一些小物件了,连忙表扬道:“允安真棒!看看这是什么?允安喜不喜欢?” 小允安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看着这东西是绿色的,和自己平日里吃的菜叶有几分相似,于是拿起草藤小猫便往小嘴里塞,顾相宜见状,赶忙制止道:“诶!这个不能吃!是拿来玩的!” 小允安见娘亲不准自己吃,这才知道这不是吃的,便将草藤小猫拿在手中,好奇的看着它。 待看住了小允安,顾相宜这才同池映莲道:“这小破孩,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什么都往嘴里送,平日里不看紧了,都怕她会胡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池映莲笑道:“那等安姐儿再长大一些,我给安姐儿做些好吃的!” “好啊,莲姐儿真乖!” 池映莲乖巧的笑着,又问:“不过今日怎么没见到海哥哥啊!” 顾相宜回道:“毕竟今日要去三房家赴宴,那边自是没有家里随意,各方的姨娘都不能去,海儿在这边也是个没名分的,去了自也不合规矩。” 其实最重要的是—— 池映海已经渐渐长大了,顾相宜要是再走到哪里都带着个小叔子,是要惹人非议的,不过由于池映莲尚且年幼,顾相宜没有同她说明这一点。 不止是池映海不能去,顾老太太和顾相君也不能去。 即便是能去的,也要谨守规矩,不得让长房失了颜面。 不多时,苏韵这边忙完了差事,而旁的院里的庶女们也都到齐了,苏韵遂道:“差不多了,可以启程了!” 说罢,她便带着家里的哥儿姐儿们一起前往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这时也收拾妥当了,正同池天翔在院中叙旧,见苏韵带哥儿姐儿们过来,遂也起身,一起出了家门。 三房家离长房家不远,没走几步便到了。 而这时,冯氏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见苏韵带人过来,冯氏赶忙上前迎道:“诶!快进来!快进来!咱们两家的孩子有些还未见过面呢!” 苏韵回道:“可不是么!我们家这六个孩子,今儿都带来了,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趁着今儿过年,彼此认识一番!” 冯氏瞧了一眼,苏韵带来的六个孩子中,一个嫡子,一个嫡女,两个庶子,两个庶女,除了四姐儿、五姐儿那两个庶女她没见过外,其他这几位,她多多少少都是见过的,特别是池映寒,和池映潭同期入仕,都是做了小半年的官了,让两家说出去都挺有面子的。 见长房家的哥儿姐儿们都来了,冯氏便邀他们进了大堂,遂也将自家的哥儿姐儿们叫了出来。 “这是家中嫡长子容哥儿,你们都见过的,还有这是沐氏。” 说到这里,池映容和沐氏向长房的长辈们行了个礼,这时便听冯氏继续道:“说来也是喜事,容哥儿媳妇年前有了喜,近来正在家里养胎呢!” 闻言,老夫人惊喜的道:“诶呦!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早说!” 冯氏笑道:“刚诊出来没几日,都还没坐稳呢,本想着将胎养稳了再告知您老人家的,但又一想,既是过年了,那还不如干脆喜上加喜,让母亲您也高兴一番!” “诶!高兴!真是高兴!回头我可得好生准备一番,给孩子多准备一些东西!” 冯氏笑道:“诶!母亲有心了!瑾儿,还不快谢谢祖母?” 沐氏道:“瑾儿谢过祖母!” 池映寒听闻沐氏有孕的消息后,下意识看了眼顾相宜,顾相宜神情上并未表露什么,池映寒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或许,她是怎么想的,得看老夫人是怎么想的,毕竟池允恩也是四房嫡曾孙,并且还是池家第一个嫡曾孙,但却未受老夫人的重视。 但这孩子却不一样,这是刑部尚书的嫡曾孙,倘若是个男娃,不知会不会给顾相宜带来些许压力。 只听冯氏继续介绍道:“这是庶出的二姐儿,秋姐儿。这是庶出的三姐儿,芬姐儿。” 庶出的姑娘,冯氏基本都一笔带过了,恐是长房这边也没认真去记庶女的名讳和模样,就连顾相宜注意力也在坐席上的池映雪身上,今日的池映雪一身白衣,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争不抢,由着冯氏介绍着庶出的姐姐们。 而简短的介绍了两位庶女之后,冯氏便郑重的道:“说起来,我们家四姐儿才是我的掌上明珠,雪儿,你过来见过各位长辈。” 听闻母亲传唤,池映雪这才缓缓从坐席上站了起来,她起身的刹那,那姿色顿时将长房家的姐儿们全都甩出去几条街,苏韵心里还估摸着——她们这群娘子里,也就顾相宜能与池映雪媲美了,前提还是今日精心打扮过的顾相宜。 只见池映雪来到长房的各位长辈面前,向长辈们行了个礼。 嫁恶婿 第850章 除夕(三) 瞧着池映寒亭亭玉立的模样,老夫人叹道:“孩子们不曾相识,但老太太我可记得,雪儿这孩子从小便生得水灵!来,雪儿,过来让祖母瞧瞧!” 这池映雪贵为家中嫡女,生得俏丽,为人亲和,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家里,总是最讨喜的那一个。 池映雪在来到老夫人身边后,朝着老夫人行了个礼,瞧着她那微微一笑的模样,老夫人的心都要化了。 老夫人不禁握住池映雪的手道:“诶!好孩子,真是许久未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池映雪笑道:“孙女听闻祖母来京城有些时日了,很早之前便想去探望一番呢,不过母亲说祖母近来身体抱恙,不常见人,故而孙女也未能早些去见祖母,不知祖母现下身体如何了?” 老夫人道:“唉!人老了,不中用,这次迁京,本以为能无忧顺遂,不成想还是被折腾病了,休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得以恢复。不过雪儿你能有这般孝心,祖母心里也是欣慰!” 池映雪回道:“孙女时常在宫中走动,便寻了一些名贵的补药,想着今日相见,便能给祖母带去了。祖母您瞧瞧,都是上好的药材!” 池映雪说着便呈上一个礼盒,给老夫人送去。 这孙女如此懂事孝顺的模样,可是让老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不停的夸赞着。 这一幕,倒是让顾相宜心里觉得有几分别扭…… 她是个开药堂的,手里什么补药没有?但她竟不知老夫人这阵子病成这样,也不见老夫人提起过或是找她拿药…… 不过也是,这跟她自己也有些关系,她终究是受了当年险些被老夫人打死的影响,从未主动关心老夫人的境况,也无意讨老夫人欢心,反正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就那样罢…… 顾相宜想着,便听池映雪突然唠到了顾相宜身上。 “这位是二嫂嫂,我认得的,我们常在宫中一起玩呢!” 老夫人惊喜的道:“诶呦!是吗?这孩子们都熟识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竟不知道!” 顾相宜见她们谈及自己,也微微点头示意一下。 下一刻,便见池映雪道:“诶呀!小安姐儿都长这么大了!我还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给小安姐儿呢!” 说着,池映雪便又拿出一个小盒子,顾相宜抱着孩子不方便接过盒子,遂让三燕上前将盒子双手接过并打开。 打开一看,竟见里面是个翡翠金鱼,那翡翠的材质打眼一看便像上品,且雕工十分细致,金鱼的模样格外有灵气。 小允安看到这个小玩意儿后,顿时好奇的想去抓它。 而顾相宜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从未同池映雪说过自己喜欢金鱼,没想到她竟能想到主动送自己翡翠金鱼。 与其说是送给小允安的,还不如说是送给她的。 顾相宜叹道:“这小玩意儿可真是精致,妹妹真是有心了。” “一点心意,给小孩子戴着玩的,二嫂嫂喜欢就好。” 池映雪说罢,冯氏便示意她站到自己的旁侧,接着便介绍家里的四个庶子,分别为五郎池映椿、六郎池映钰、七郎池映旭、八郎池映崎,最后才谈及小儿子九郎池映潭。 说来也怪,冯氏没在此地详细介绍池映潭,只是叹道:“家里妾室多,我们家的妾室真是争气,故而咱们家里四个庶子多,嫡子也就两位,嫡女就这么一个雪儿。” 也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冯氏这番话惹得苏韵心里一阵不悦,说得像谁家庶出的孩子少似的,至于嫡子,愣要相较一番,难不成还要苏韵大过年的怀念一番自家墨哥儿不成? 提起池映墨,势必会说到池映寒,苏韵心里不是不知道,倘若真要对比,池映寒现下是比不过池映潭的,故而也没接她这茬,只是道:“不管嫡出还是庶出,子嗣多终归是好事,待上了年岁,能来侍奉的自是多着,老了便知道有清福可享了!” 冯氏闻言,赶忙摆了摆手道:“清福不敢想,这群孩子莫给我添了什么麻烦,我便知足了。” 苏韵笑道:“瞧着你们家的孩子们个个都是懂事的,哪里会添麻烦?” 冯氏听闻这话,回了一句:“我家这些孩子都不争气的,哪有你们家的孩子懂事?三郎的画作现下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二郎更是出息,都入仕为官了!应当坐享清福的,分明是嫂嫂你呀!” 瞧着两家主母互相吹捧着,后面的两家孩子自是老实的跟着。 距离开席还远着,冯氏回头嘱咐道:“你们也是头一次相聚,好好相处啊!” 说着,两家主母便到一旁唠去了。 老夫人也被几位妈妈搀扶着入了屋里,恐是因为三房家里没有诞下小曾孙,不然这时老太太肯定是要逗逗孩子的。 不过,这也让顾相宜不由得想起池天翔说的话——他说,老夫人心里惦记安姐儿,想多看两眼安姐儿,让她带安姐儿去探望老夫人。 但顾相宜是打实没瞧出来啊,倒是池映雪对小允安蛮感兴趣的,一直在顾相宜身边逗弄小允安。 像小允安这般年纪,旁人逗她,她已然懂得回应,有时还会主动同那人玩起来,而在池映雪逗弄小允安的时候,池映莲也凑了过来,将自己的袋子递向池映雪,让她挑个小礼物。 礼物虽不贵重,但却能讨个喜庆。 池映雪挑了一只草藤小猪,并好奇的问道:“莲姐儿,你今年多大了?” “虚龄九岁了!” “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吧?” 池映莲点了点头。 池映雪都没敢相信,这个小不点儿跟他们竟是同辈。 想来三房家里妾室多,同年产子的情况十分常见,所以有些哥儿姐儿之间只相差几个月,同时,家中妻妾生子也早,即便是家中最小的潭哥儿,也比池映莲年长许多。 但架不住池映莲机灵懂事,主动融入了三房家的子嗣群体中,即便是庶子庶女,池映莲也跟人家有说有笑的,惹得三房家的孩子对池映莲也格外嫁恶婿 第851章 相较(一) 池映莲这般起了头儿,旁的哥儿姐儿不跟对面打成一片,瞅着反倒有些生疏,不过好在带孩子的妇人谈起话来都比较容易,池映容和沐氏不多时便来到池映寒和顾相宜身旁,沐氏瞧着顾相宜怀中的小允安,由衷的赞叹道:“这孩子是真招人稀罕,我能抱抱她吗?” 想来有孕的妇人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儿,顾相宜便也应了,遂道:“咱家允安有点怕生,我都怕嫂嫂嫌弃她呢。” “瞧你说的,怎么会嫌弃呢?这孩子多可爱啊,瞧着也是个乖巧老实的,真是越看越稀罕。” 说着,沐氏便将小允安抱了过去,她抱孩子的时候,顾相宜可是得紧盯着,并嘱咐道:“她可不是个老实的,有时候会蹬人,我可得看着她些,千万莫要碰了嫂嫂的肚子。” 沐氏笑道:“没事!” 沐氏在抱着小允安的时候,不禁叹道:“诶呀,这孩子可真有分量,胖乎乎的!” “胖啥呀,想让她长点分量可是费劲呢。” 沐氏笑着,轻轻搂着怀中的小允安,许是沐氏现下有孕,看待孩子的神情也有几分温和,小允安并未抗拒,而她的这般乖巧,也让沐氏更加憧憬自家孩子的到来了。 她轻轻的拍着小允安,叹道:“允安,这名字可真好听。” 顾相宜笑道:“嫂嫂的孩子有了名讳,也是一样的。当初四叔家的同辈孩子叫‘允恩’,我也觉得这名字起得好,后来听说,咱们池家下一辈本就用‘允’字,咱们这些当娘的,自能在名字上带上对孩子的期盼,也算我们这辈当娘的有福了!” 沐氏笑道:“可不是么!允恩、允安,都挺有寓意的,我还不知道给我家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这时,池映容道:“这个问题还早呢,毕竟还不知是哥儿还是姐儿呢!” 沐氏娇滴滴的回道:“那我得想两个名字,是哥儿就叫给哥儿准备的,是姐儿就叫给姐儿准备的,若是双胎,正好两个名字都用上。” 池映寒接话道:“那倘若是两个哥儿或者两个姐儿呢?” 沐氏回道:“那我就想四个名字,那两个备用,反正近来养胎也没什么事可做,我有得是时间给孩子想名字!” “这倒也是,嫂嫂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呢,定能给孩子想出最好听的名讳。” 说起来,池映寒不由得有些羡慕池映容和沐氏,总觉得这才是妇人孕期应有的模样,突然想到顾相宜孕期完全没享到这个待遇,也没有这个福气,不自觉的握紧了顾相宜的小手。 顾相宜只当他是下意识的举动,并未在意,只是现下出于礼貌,让沐氏一直哄着孩子,但她的眼眸却未能离开片刻。 旁的哥儿姐儿也纷纷相谈到一起去。 直到傍晚的时候,宴席才开始。 冯氏看着下午的时候晚辈们都相谈甚欢,不禁同老夫人道:“母亲您瞧,咱们两家的孩子,终究是血脉至亲,下午的时候,咱们两家孩子玩得都挺好的呢!” 苏韵笑道:“孩子们都不认生,这真是件好事。” 冯氏回道:“可不是么!换作平日里,两家孩子还没有这个机会呢!” 虽是如此,但开宴的时候,两家孩子还是应当遵从礼数,各坐一侧,和自家宴会一样,在开席后仍有戏曲表演。 不过现在池映寒对戏曲表演已经不像以前那般感兴趣了,他现在最大的乐趣便是得了机会便将小允安抱到自己怀里,唯有这种感觉才能感到舒心和踏实。 反倒是坐在池映寒对面的池映潭听得入迷,这时,老夫人突然同冯氏道:“瞧着潭哥儿倒是挺喜欢听戏的!” 冯氏笑道:“他向来如此,这孩子,平日里也没个正经。” 老夫人道:“瞧你这话说的,你们家没个正经的都孩子都官居五品了,还要不要旁人活了?” 冯氏回道:“母亲,儿媳这还真不是虚言,咱们家潭哥儿这两年是真不及寒哥儿有出息,儿媳听说寒哥儿这次回家还抱了一堆书卷回来!诶呦,当时我就寻思啊,容哥儿和潭哥儿哪个也没这般认真好学过啊!” 这话说的,让苏韵顿时接不上话来,苏韵心道:真不知冯氏什么时候盯着二郎带书回家的,反正眼下的形势,二郎再怎么刻苦好学又有何用?还不是照人家潭哥儿差了一个档儿呢! 这时,老夫人突然起兴道:“这两个孩子最巧的便是同期上任,莫不如将他们两人叫过来,咱们当长辈的也关心一下他们的近况。” 说罢,嬷嬷便下去喊人了。 池映潭和池映寒听闻老夫人叫他们,只能是一个不再看戏,一个将孩子交回媳妇怀里,二人同时来到老夫人身旁。 老夫人见他们二人过来,探问道:“你们两个孩子打实是为池家光宗耀祖了,现下都入仕小半年了,可谓是光耀门楣,尚且不知你们二人近半年过得怎么样?” 一听是打探这事,池映潭率先回道:“祖母,光耀门楣这事,孙儿尚不敢当,毕竟孙儿也就是个从五品的刑部司员外郎,平日里负责岗位上的一些琐事罢了。” 老夫人道:“这个起点已经很不错了,好好努力,有你父亲在,准是能得了机会高升的。” 池映潭点了点头,回道:“孙儿定当竭尽全力。” 这时,冯氏笑道:“我家潭哥儿平日里专注于办差,也不关心旁的事儿,尚且不知刑部有一个从四品的位置即将空出,如果这孩子真是块料子,这个机会,家里准是会帮他争取的。” 老夫人赞叹道:“这可是个好机会啊!潭哥儿,莫要辜负家里的期望呀!” “潭儿谨记祖母教诲。” 这时,老夫人又问起池映寒道:“你呢?祖母也有小半年没怎么看到你了,也不知你过得如何了?” 过得如何? 池映寒心里明镜着,肯定不及池映潭这般风光,遂也不避讳,回道:“谏院的差事本就忙碌,不能回家也是常态。” 嫁恶婿 第852章 相较(二) 听闻这话,冯氏不禁叹道:“可不是么!谏院一天到晚的尽是忙事,夜里就算整个皇宫都宵禁了,那谏院还点着灯呢!” 老夫人单是听着都觉得恐怖,遂问:“二郎,你平日里都在忙活些什么呀?怎么忙成这样?” 池映寒回道:“其实也就是那么些事儿,主要还是调查民意啊,收集朝廷官员的建议啊,然后夜里对这些情况进行统查,决定上谏,反正每日就是走这些流程吧。而我们这种打下手的,平日里接管的事儿自是多些。” 老夫人又问:“这些事就得每天熬到半夜去?”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不是每日都忙到那么晚的,通常情况下,宵禁之前都会让我们回去的,当然,我们谏院的人有点特权,紧急时候只要能阐明自己的情况,也能在侍卫的押送下离开皇宫,但是这种情况会被记录,久了也不是很好,再者,我早上起床也晚,总是卯时才能起来,过于误事,于是便干脆住在那里了。” 听闻池映寒的阐述,池映潭都感慨道:“说真的,这也太忙了,我们这边就算是八品司狱都是换班的,从没有这般折腾人的道理,你们谏院这般忙碌,有什么好处吗?能加俸还是能升职啊?” 说到这点,池映寒其实心里明镜着——近来谏院还真就有升职的机会,只是谁也不知道曹大人的意思,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池映寒现下也学会了保守警惕,没同家里谈及此事,只说了众所周知的谏院繁忙的情况。 看着池映潭那好奇的模样,池映寒摇了摇头,回道:“做好这些差事是我这个议郎应尽的本分。” “嗐!那不就是什么都没有吗?” 池映潭不敢想象,这活儿又累又没指望,甚至连家都回不去,换他才不肯干这种差事。 冯氏也道:“你这孩子也是可怜价儿的,怎么偏是被调到那里去了?那是历代官员都不愿调去的地方,实在是太糟践人了,当然了,倘若真是愿意为百姓去做这些事儿,那也还好,倘若单是想找个活儿干,却被调到那里去,真是要折磨死人的。” 冯氏说的这些话,池映寒就单是听着,谏院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外面似乎并不完全了解,池映寒也没有丝毫的透露。 他们说他惨,那他便顺着他们的话,说自己惨便是了,没必要同他们争论。 唯独苏韵脸色十分难看,明明同期上任,池映潭找了个有池天景帮扶的差事,不仅混得不错,还有机会依仗池天景的权势升职加俸,可池映寒却被调到那么个没有出路的地方,这么一谈,让苏韵也觉得面上无光。 瞧着冯氏的模样,似是比苏韵还要着急,并道:“嫂嫂,这你可得想些办法,二郎媳妇娘家不是工部吗?你让工部帮着调个岗位,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池映寒听了这话心里都想笑,能不能调岗,冯氏心里还能没数? 只得池映寒自己主动道:“入了谏院的,基本调不了岗。” 冯氏焦急的道:“怎么会这样呀?” “我也不知道,好像改制以后就一直都是这样,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毕竟是谏院嘛,能帮百姓发声,我觉得是挺好的地方。” 池映寒这句表态,也是算封了冯氏不听哀怨的嘴。 人家当事人都没觉得辛苦,也没说有什么抱怨,她这个当三婶的在这里哭天喊地的像个什么事儿? 这个道理,老夫人自也看出来了,遂道:“好了好了,二郎倘若还能坚持,那便再坚持几年,在谏院调不出来,也不至于人生无望,二郎也可以慢慢升职嘛,总能熬出头的。” 老夫人自也需护着池映寒,否则便是让苏韵难堪,冯氏听罢,也顺势道:“母亲说的是,我也就是心疼孩子平时太过劳累了。” 池映寒笑道:“没事,我不觉得累,我平时体格好着呢!” 冯氏:“……” 见这个话茬可以结束了,池映寒直接转了个话茬道:“对了祖母,要不要看看安姐儿?孙儿这次回来的时候见安姐儿长大许多了,胖乎乎的,特别讨人喜欢,您没看孙儿这都稀罕了一天了!” 池映寒说到这里,老夫人总不能直接拒绝,遂道:“我本是想看来着,但之前这孩子身子骨不是不好吗?我前阵子也是生病,一身的病气,生怕传给孩子,都没敢靠近她!” 池映寒笑道:“没事的祖母,安姐儿这几个月被相宜养得可好了,身子骨结实了许多,孙儿将她抱来给您看看,毕竟相宜也是难得回来一次,您若是因此错过了,孙儿觉得蛮可惜的!” 老夫人回道:“倘若不会影响到安姐儿的话,便抱来吧!我这也是怕她被染上了病,那孩子也是个可怜价儿的……” 得了老夫人的话,池映寒便来到顾相宜身旁,直接同顾相宜道:“相宜,祖母要看看安姐儿!” “什么?!” 这话可是将顾相宜惊得不轻,老夫人可从未说过要见小允安,甚至提都未提。 池映寒也是看出来了,每次都是老夫人主动将顾相宜叫过去,顾相宜才会同她寒暄几句,虽说她在老夫人面前也是乖顺懂事的,但很少见她主动找过老夫人,更别说是变着法儿的讨老夫人欢心。 池映寒虽也知道顾相宜平日里要忙活的事儿太多,没工夫围着老夫人转,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但现下正值除夕,总该主动一些,寻个机会让老夫人看看小允安。 于是,顾相宜便抱着小允安来到老夫人面前。 但顾相宜心里也明镜着,小允安在不熟的人面前的表现向来不稳定,不往远说,就昨日在苏韵面前不肯吃苏韵喂的汤食这种事,都足以让顾相宜有些下不来台面,她也是有些担忧小允安在老夫人面前表现得不好,故而她盯得也紧了些。 而老夫人也是许久未见小允安了,她本以为这孩子养不活的,没想到转眼都快半岁了。 嫁恶婿 第853章 绚烂 并且瞧着小允安现在也还算结实,遂将小允安抱了过来,并道:“时间过得真快,小安姐儿一晃都半岁了,也不知她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只记得她刚出生那会儿,郎中都说这孩子不好养活,容易生病呢。” 顾相宜回道:“起初孙媳也担忧这点,每日都担惊受怕的,后来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她平日里都是孙媳亲自喂的,最开始的时候每日喂六次,后来她渐渐长大了,便减为三四次,忙的时候每日就喂三次,再加上平日里她吃的补身体的辅食较多,情况虽不及寻常孩子,却也还可以,一个月病上一两回,但都不是大病,在孙媳看来,这已算省心的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好在不是三天两头生病,不然你在外操劳药堂的事儿,这孩子岂不是成了累赘?” 这时,冯氏好奇的问道:“说起来,你平日里忙于药堂琐事,怎么腾出空来照看孩子的?” 顾相宜叹道:“说来惭愧,白日里我能陪她的时间不多,都是我祖母带着的。” 说到顾相宜的祖母,冯氏想起来了,是那个跟着顾相宜一起进京,并住在顾相宜院里的老人家。 冯氏感慨道:“那可真是辛苦老人家了,这么大岁数了,还帮着孙女带孩子,这都隔了两辈了!” 老夫人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官家这不是下了令让相宜好生经营药堂的吗?那经营药堂可是忙碌,甚至忙到宵禁,连家都回不了,只能夜不归宿。那孩子的事儿,自是次要的,可不得找人带么?” 老夫人叹着,顾相宜顺势提了一嘴:“说起来,这些日子确是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连祖母您身体抱恙,孙媳都未能察觉到……” 老夫人闻言,回道:“好孩子,这不能怪你,官家既下了旨,你便全心全意的去完成官家的任务,莫让官家失望。老太太我这也不是什么重病,生怕让你知道了,非要回来给我诊治一番,再将你的正事给耽搁了。” “但现在孙媳既回来了,总是要给祖母看看的,不然孙媳心里也过意不去。” 老夫人回道:“成,回家让你好生给老太太我瞧瞧病,并且看看雪儿送的这些药品该如何熬制,若是可以,便由你将雪儿送的药熬制了吧!” 顾相宜当即应下了。 而老夫人也是两房皆不得罪,三房送的药她也接纳,长房要给她探病,她也不拒绝。 而这时,外面已然放起了烟花。 冯氏赶忙同众人道:“外面放烟花了,大家快去看看!想来你们也是头一次看京城的烟花,京城的烟花和南阳那边不大一样,大伙儿随我过去瞧个新鲜!” 冯氏说罢,众人便随她来到院里。 她这话说得不假,京城的烟花比南阳的烟花绚烂许多,不过她不知道的是—— 京城的烟花,顾相宜是见过的。 不过这次能同池映寒一起看烟花,也算遂了她的心愿。 在临出门前,她仔细检查了小允安的衣服扣子有没有扣好,又将棉帽往下拉了一些,在检查妥当后,便将小允安交到池映寒怀里,并道:“你不是喜欢抱孩子吗?帮我抱会儿!” 池映寒一愣:“怎么?舍得让我抱了?” “我也没说过不舍得让你抱啊,瞧着你既知道如何抱孩子了,孩子也不抗拒,那你便帮我抱会儿呗!免得整天将自己搞得跟偷孩子似的!” 池映寒:“……” “还有啊,现在允安也快二十斤了,往日里二十斤大米我都抱不动,你当我整日这么抱着她,胳膊不酸?” 池映寒这才想到,还有这档子事儿,赶忙将小允安接过来道:“我帮你抱!” 于是,池映寒便将小允安抱在怀里,他抱着小允安,丝毫不觉得疲惫。 甭说是抱小允安,就算抱顾相宜,他都不觉得费劲,但正因如此,他竟忘了顾相宜这小细胳膊都没二两肉,哪里抱得动这么沉的孩子? 况且,甭说小允安现在不到二十斤,就算以后三十斤、四十斤,她也得抱着,一想到这里,池映寒便觉得这对她而言,确是困难了。 “那以后你便让三燕抱着呗!” “你当三燕的胳膊是铁做的?其实大家抱着她都累得慌,但是没办法,累也得抱着啊!所以平日里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在药堂后院养着,这种地方我们也是不常来的,若是经常抱着孩子在两家频繁走动,那日子我都不敢想……” “没事,我替你抱会儿,熬过这阵子就好了,安姐儿早晚会自己走路的嘛!” 而就在二人说话的间隙,烟花“嘭”的一声在夜空中绽放。 池映寒忙道:“快看!开始放烟花了!京里的烟花样式多,比南阳的更有看头!” 而这时,顾相宜轻轻靠在池映寒怀里,安静的赏起烟花来。 池映寒低头看着靠在怀里的顾相宜,不禁有些感慨—— 去年这个时候,还是他满城的找烟花给她,想让她看点新鲜的花样。 那时候顾相宜大概刚怀上小允安,不知是没发现,还是怕耽误他进京闭关而没有告诉他。 转眼,一年过去了,池映寒怀里竟多了一个小娃娃。 这一年发生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池映寒一时半会儿总结不过来。 不过再一想,前年发生的事儿也不少,若再往前推,好像自打这个小不点儿嫁给他之后,他的人生好像便越发的丰富多彩,甚至惊险刺激。 “嘭!——” 又一道烟花绽放,顾相宜看得十分投入,指着夜空中的烟花,同池映寒道:“你看那个!是连环的诶!” “嗯,这烟花确实好看!” 实际上,池映寒方才并未看烟花,而是低头看着怀中的小不点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妆容也开始渐渐改变了,但不论是淡妆简朴的她,还是浓妆贵气的她,他都喜欢。 在他眼中,她可比烟花耐看多了。 而这时,顾相宜抬头的间隙,发现池映寒竟盯着自己—— 嫁恶婿 第854章 饺子 顾相宜抬头问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我就是突然想好好看看你……” “你什么时候看我不行?眼下这烟花多难得啊!一年就这么一次!” 她觉得烟花难得一见,而在他看来,她现在才是难得一见的,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一年到头能见到她几许…… 池映寒不禁将她拥紧了一些,感慨道:“我就是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真的不可思议,我以前向来都是一个人,即便是过年看烟花,也是一个人在看,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自己的家人,更没想过会有朝一日会和妻女一起过年……” “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了?”顾相宜说到此处,突然有些诧异,“你可别是被我传染了……” “没有啦!”池映寒低声解释道,“其实男人很多时候也会有些心思的,只是女人不知道而已……” “这样啊……”顾相宜靠在池映寒怀里,不禁感慨道:“其实,我以前也没敢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有他,有孩子…… 而且还是这般和睦融洽,她是真的没敢想象。 至少在安瑾瑜身边的两年里,这样的境况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不过,思绪转回现实,顾相宜还是道:“好啦!这烟花可是难得一遇呢,这时候盯着我看,你亏不亏?要看晚上回家随便你看!” “好,听你的!” 池映寒这才抬起头,看着眼前绚烂的烟花。 池映寒不禁问道:“相宜你说,这玩意儿看上一刻也能值千金吗?” “你怎知它不值?京城的烟花可不便宜,谁知是多少两银子买来的!认真赏景,不许走神!” 顾相宜既发了话,池映寒自是乖乖陪她看景。 待赏完了烟花,众人又是放鞭又是畅谈,待到子时四刻,方才重回席间吃起饺子,而这时,小允安早就在顾相宜怀里睡熟了,顾相宜虽是等着下人们端饺子,但注意力还是在睡熟的小允安身上,生怕外面过于吵嚷,将小允安惊醒了。 池映莲在回席后便坐在老夫人旁侧,这本是不合规矩的,但老夫人瞧她看似有几分郁闷,不禁问道:“莲姐儿这是怎么了?” 池映莲叹了口气道:“莲儿总觉得今年过年似是少了些什么,小恩走了,海哥哥也不能来参加,莲儿去问了嬷嬷,嬷嬷说海哥哥也要离家了……二嫂嫂也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就没那么喜欢跟莲儿在一起玩了,跟三叔家的哥哥姐姐们在一起,他们还觉得我太小了,他们玩的东西,莲儿都不能参加……祖母,莲儿觉得这个年过得好生郁闷呀……” 老夫人见状,也不由得感慨。 这个年,虽是两家合并,人丁更多,可却不似原先那般热闹。 但去年过年,也是同四房一家合并过的,老夫人自是不能多说什么,便同池映莲道:“莲姐儿可不能这么想,现下安姐儿还小,还需要多加照料,二嫂嫂这才顾不上你的,待到明年的时候,安姐儿便能和你一起玩了。明年三叔家也会添丁,越往后家里的孩子越多,总是朝着兴盛发展的。” 池映莲听闻老夫人这么说,池映莲乖巧的点了点头。 而这时,三房家的几位妈妈端着硕大的盘子进了大堂,并将盘子里饺子当众分到小盘子里,给哥儿姐儿们送去,一桌放置一盘。 瞧着刚出炉的饺子已经分派下去,冯氏招呼道:“来,吃点饺子!这饺子里有小元宝,若是吃着了,可是能讨个好兆头!” 冯氏说罢,众人便笑着动了筷子。 而这时,一位妈妈端着一盘小饺子来到顾相宜身旁,这时,冯氏同顾相宜道:“安姐儿这会儿是睡了吗?我这还特意给她准备了一盘小饺子呢!” 顾相宜赶忙谢过冯氏,道:“三婶有心了,孩子这个时辰都是睡觉的,过会儿她睡醒了,再喂她也不迟。” 池映寒突然问了一嘴:“孩子的小饺子里,没放置什么小元宝吧?” 冯氏笑道:“我也不知有没有放了,你们喂孩子的时候瞧仔细些,讨个吉利自是好的,莫让安姐儿吃下去了。” 池映寒:“……” 池映寒回头望了眼顾相宜,那意思便是——这饺子,还是别给小允安吃了吧? 顾相宜回道:“无妨,等允安睡醒了,再给她吃便是了。” 池映寒回道:“也成!” 毕竟,不出意外的话,小允安睡醒这一觉,那可就得后半夜了,到时候他们早就回家了。 果然,在吃完饺子的半个时辰后,长辈们聊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回家,见老夫人和两家主君主母起了身,两侧的晚辈也赶忙起了身。 冯氏热情的道:“母亲也应当早些回去歇息了,明儿一早再过来也是妥当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时长房的晚辈们也跟在了老夫人身后。 而顾相宜自是没碰那盘饺子,甚至三房家的吃食,即便是给大人吃的,她也没怎么喂给小允安。 不多时,池天景和冯氏便将长房一家送到了自家大门口,在进了家门后,众人便各自回院了。 待回了望云斋后,顾相宜实在是抱不动小允安了,便又交给池映寒抱着。 却不料在将小允安交给池映寒后,池映寒便小心翼翼的将小允安送到了顾老太太的屋里。 顾相宜见他将孩子送到顾老太太那里照看,立马反应过来这厮脑子里打的什么主意,忙道:“今晚不行,白日里都够累的了,晚上再不让我踏实睡一觉,明儿就直接散架子了!” “就一会儿嘛……” “一会儿也不行!赶紧洗干净了,熄灯睡觉!” 池映寒:“……” 结果,小允安可以被放到顾老太太那里照看一夜,但在洗漱后顾相宜便直接吹了灯,翻个身便休息了,坚决不给池映寒留半点可乘之机。 池映寒只得哄道:“不折腾你,我就想抱抱你,抱抱也不可以嘛?” “我跟你说真的,明儿大年初一,肯定还有一堆事儿呢,你可让我歇会儿吧!” 嫁恶婿 第855章 春节 但池映寒还是蹭了过来,搂着她道:“说起来,我也这年假也没几天时日,初四的时候我还得去曹大人那里,到时候还不知要我做些什么呢,说不定初四之后就又得走了……” 顾相宜哪里听不出来池映寒话里话外的意思,赶忙堵上耳朵,道:“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池映寒:“……” 真想上去叼住她的耳朵,问她到底能不能听见! 不过瞧着她这疲乏的模样,池映寒也不再强求,遂这么搂着她,由着她歇息了。 待到了大年初一的时候,池家上下更是热闹,清晨外面便响起了鞭炮声,纵是昨夜池映寒什么都没做,顾相宜也懒得早起。奈何这大年初一终究是得起来跟各个院子拜年的,她不想起来也得爬起来早早洗漱出去拜年。 瞧着她起来这般费劲的模样,池映寒庆幸昨夜没折腾她,否则自己就彻底背锅了。 但在她用凉水洗脸的时候,池映寒还是困惑的问道:“相宜,我记得你以前都挺能早起的,现在瞧你越发的喜欢赖床了……” 见池映寒竟在问这事,顾相宜当即反问一句:“要不咱俩把日常调换一下,我替你去谏院办差,你给我整日施刀看诊带孩子?” 池映寒:“……” 行罢,他有点懂了…… 不过,池映寒没说出口的是——她以为在谏院再怎么忙碌,也总会比她轻松一些,实则不然,现在谏院那些差事,没有几样是她能处理的,特别是情报处理这方面。 他曾以为谏院就是收集各个地方的建议并进行汇总,但实际上,收集情报才是所有工作的核心。 而这时,顾相宜已经梳妆完毕,同三燕道:“去将允安抱过来,准备去老夫人院里拜年了。” 三燕应了一声,遂去将小允安抱了过来,大清早的便去给老夫人拜年了。 池映寒和顾相宜来得不算太早,此刻池映月和徐氏、池映山和池映莲都在院里了,见了池映寒和顾相宜进来,纷纷同他们道:“二哥哥、二嫂嫂过年好!” 顾相宜自也回了一句:“过年好!” 说罢,顾相宜便同池映寒一起向老夫人行了个礼,郑重的道:“孙子、孙媳给祖母拜年,祝祖母新年安康、四季如意!” 老夫人笑道:“同祝你们四季如意!” 说着,便掏出一个装着铜钱的红包,并道:“这是给安姐儿压祟的。” 顾相宜接过红包,递给小允安,逗着小允安道:“这还是允安收到的第一份压祟钱呢!允安,快谢谢曾祖母!” 小允安好奇的看着递到她身边的这个红包,咿咿呀呀的发出声音,惹得老夫人笑道:“好啦,莫要为难小安姐儿了,待到明年再听她这句谢谢也不迟啊。” 给老夫人拜了年后,顾相宜又给池天翔和苏韵拜了年,池天翔和苏韵也分别拿出一份红包,递给顾相宜,顾相宜一并收下,回道:“儿媳代允安谢过公爹、婆母了!” 苏韵笑道:“谢什么,好生保存着,给孩子讨个吉利。” 而这时,池映莲也拿出来一份红包,并道:“刚刚二嫂嫂代安姐儿给莲儿拜过年了,这是莲儿给安姐儿的!” 顾相宜欣喜的道:“莲姐儿也准备了啊!” 池映莲昂首道:“那是自然,谁让这是莲儿的小侄女呢!” 不止是池映莲,这时,池映月和徐氏也分别给顾相宜一份红包。 小允安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是瞧着顾相宜递给三燕的红包越来越多,多到池映寒不由得调侃一句:“咱家安姐儿今日可是发达了,可谓是爹娘四处拜年,孩子原地收钱……” 小允安现在年纪尚小,倘若再大一些,便知道这是何等舒坦了! 待自家人都拜得差不多后,苏韵便提起了今日二人来迟一事,不过她也并未苛责,只是同他们道:“瞧着你们今日来得有些迟了,想必是在忙活安姐儿的事儿吧?” 池映寒见状,赶忙应道:“可不是么!安姐儿大清早的便不住的哭闹,我俩也是将孩子哄好了,方才过来的。” 苏韵叹道:“小孩子嘛,都是这样的,平日里也是辛苦你们了。” 顾相宜回道:“不妨事的,这都是寻常小事了。” 老夫人道:“好在安姐儿现在还算安稳。相宜,你可将孩子看稳一些,待会儿等你三叔他们过来,咱们便起身去祭祖,到了祭祖的时候,切不可让安姐儿哭闹,惊到了列祖列宗,你可明白?” 顾相宜回道:“孙媳明白。” 虽也知道这是规矩,并且老夫人的要求合情合理,但老夫人方才那带有几分喝令的口气,还是让顾相宜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时,徐氏突然同老夫人道:“祖母,孙媳尚且不知,按家中的规矩,小安姐儿能参加祭祖吗?” 徐氏说出此话的时候,顾相宜转头打量了她一眼,也不知她这话是无心还是有意。 而老夫人倒是没有过多在意,只是如实回道:“若是想带去,倒也是能去的。” 池家的家规还没到明令禁止家中女儿参加祭祖的程度。 老夫人说罢,继续同家里其他人交代道:“待祭祖结束,晌午去老三那边,老三在家中设了大宴。你们在这里待上一会儿,稍后待老三过来了,大家便启程过去。” 池映寒微微点头示意一下,便带顾相宜坐到旁侧去了,小允安在怀里安分的待着,还不知道家里这是在做什么,一双黑眸不停的看着大堂内的丫鬟和嬷嬷进进出出。 而顾相宜的眸光却落在徐氏身上。 她此前还未过多注意这个徐氏,但方才她那番话,着实惊到了顾相宜。 虽说小允安虽有些怕生,但她向来看管得妥当,甚至出门之前务必会将孩子喂饱,并时时刻刻在意小允安有没有受惊,何时让小允安当众哭闹过?这件事,何须旁人提醒?她自己心里会没数? 老夫人非要提醒一句也就罢了,但关键是——徐氏突然追问一嘴是几个意思? 嫁恶婿 第856章 不怕 说到底,她也察觉到了——她虽是家中孙辈中的嫡长媳,但小允安的处境,家里人只是未能道破罢了,大家心里都有数。 久了,即便没人明着给她施压,她有时候也会不受控制的因为旁人细微的举动而多想。 她记得顾老太太曾说过,小允安的安稳是暂时的,待家里同辈的哥儿多了之后,小允安是个什么处境,那便说不准了。 顾相宜本以为自己不会怕的,但在这次回家见了徐氏进门、沐氏有孕之后,长辈们对小允安稍微表现出一丁点的不友好,都会惊着她。 甚至还会让她想起柳如歌在顾相笙灵堂前对她的诅咒——她说,她定会走上和南月一样的路,最后不得善终…… “相宜,相宜!” 池映寒的喊声,突然将顾相宜的思绪拉了回来。 顾相宜抬头道:“怎么了?” “刚刚小厮说,我三叔他们准备过来了,一会儿安姐儿又能收到红包了。” “知道了!” 顾相宜顿时从方才的思绪中走了出来,在回过神来的那一刹,她竟感到有些惶恐,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方才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最可怕的是—— 方才那种想法好像毫无意识并且不受控制。 好在没过多长时间,顾相宜便缓了过来,也并没有什么异样,规规矩矩的向池天景和冯氏拜了年。 冯氏拿出两个红包,递给顾相宜道:“这是给安姐儿的!好好给她压压祟,祝愿安姐儿无病无灾,平平安安的长大!” “多谢三婶!” “好孩子,谢什么!为人父母的,都盼着孩子安康,这就足够了!” 这时,池天景也安排好了马车,众人一起外出祭祖。 顾相宜自也抱着小允安一同前往,只是此番祭祖,顾相宜哪里还有精神思考旁的事儿? 唯独希望小允安在祭祖的时候安生一些,莫要哭闹,惹来不吉利的事儿。 而池映寒瞧着顾相宜抱孩子抱了一路,一言不发,也不知她有没有抱累了,中途池映寒提议过替顾相宜抱会儿孩子,让她解解乏,但顾相宜轻声拒绝了。 毕竟顾相宜能更了解小允安一些,虽说小允安接受池映寒抱她,但由顾相宜抱着,她在陌生的环境下更能感到踏实,故而小允安全程并未哭闹,在快到晌午的时候,祭祖仪式结束,全家遂上了马车,前往三房家中赴宴。 待祭祖结束,上了马车后,顾相宜这才将小允安递给池映寒,让他帮着抱一会儿。 池映寒接过小允安后,只见顾相宜在马车内直接躺下,将脑袋枕在他的腿上,池映寒这才看出来,她准是疲得不行。 池映寒忙哄着她道:“好啦好啦,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到三叔家呢,你好好歇息一会儿。” 顾相宜躺在池映寒腿上,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道:“池二,我感觉我方才好像又犯病了似的……” 池映寒乍一听这话,顿时紧张的问道:“啊?你怎么了?!” “我方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徐氏这般伶俐懂事,又知道如何讨老夫人欢心,她这种儿媳嫁入池家,保不准开春就能怀上,再者,那边池映容这个嫡子的媳妇也要生了,你说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允安的处境会不会受到影响?” 池映寒闻言,若不是手中抱着小允安,非要戳一戳她那整日胡思乱想的小脑袋。 “你现在想这些未免有些早了!不是我盼他们不好,而是我作为一个过来人,发现繁育子嗣是个十分不易的过程——你看,首先新婚夫妇是成亲了,但要确保男女双方都没毛病是吧?然后你想啊,就拿咱俩来说,那是试了多少次才有的安姐儿?怎么?他们就能一回就怀上了?接着,怀胎十月也是挺危险的事儿,旁人我不知道,就我伺候你那几个月,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中途据说还有人下毒,最后孩子生下来还难产,险些生子折母,然后孩子出生后还容易夭折,这整个过程走下来才发现——养个孩子多难呐!那是说生出来就生出来、说能养大就能养大的?就拿你举例,稍有一丁点儿的意外,哪怕是一个小病,都能把孩子送走……” 池映寒说到这里,顾相宜便拍了拍他,打断他道:“你可别拿我举例了,他们这般顺风顺水的,哪能像我这般费劲……” “你又怎知他们不会?!” 池映寒将脑袋凑近了顾相宜的双眸,惹得顾相宜的视线中只有这么一张大脸,连小允安都看不见了。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你只看到你生孩子的时候有难处,其实我想,他们大概也会有他们的难处,只是那沐氏远在三房,他们的日子私下里是怎么过的,我们并不知道罢了。不过我们又不会加害他们,他们怎么过日子,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们照看好我们的安姐儿就够了。” “池二,你是不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 “我有点害怕,我也不是想盼他们不好,但我怕倘若他们生的都是哥儿,偏我们家允安是个姐儿,以后我们在我们这辈人里,会不会很不好过啊……而且,自打上次剖腹后,虽然疤痕消除了,但我也不能确定内里是否康复,不敢贸然再生,甚至都不敢想办法再生,所以……我瞧着他们没两年就都要成亲生子的样子,我真的有点害怕……” “乖,我知道你的顾虑,但家里还有我在呢,安姐儿再怎么说也是嫡出的,徐氏即便是有了孩子,也碍于三弟本身是个庶出的,沐氏的孩子呢,也逃不过在我爹那辈,我三叔并非长子,他家的嫡子地位照长房家的嫡子终究还差了一些。” 其实说到这里,池映寒更加清楚,顾相宜若是不生儿子或者不过继儿子,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她终究逃不过这一劫的,这一点,池映寒心里明镜着。 但他突然想到了顾老太太的那番话——顾相宜长大之后的言行举止以及一些想法,都跟她母亲如出一辙! 嫁恶婿 第857章 起点 试问,顾相宜在她娘心中重要吗? 怎么可能不重要呢? 她确是疼孩子、爱孩子,但却还是在不经意间表露出——为什么偏是个姐儿啊? 或许南月至死都未曾料想过这句话对孩子的伤害。 他知道每个深宅中这般处境的妇人都是有莫大的苦衷的,甚至,不止是她,池映寒也曾在父亲嘴里听过类似的话——上天偏留着你的命做什么?真的半点用途都没有! 但实际上,家父也不是真的盼着他早些去死。 但那些否定和伤害,却在孩子内心深处,扎牢了根。 “如果可以的话,便让它停止吧……” 池映寒不知觉的吐露出这么一句。 顾相宜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遂问:“你说什么?” 池映寒轻轻握住顾相宜的手,轻声同她道:“我是说,或许我们能够改变这一切的。你看啊,同为嫡女,三房家的池映雪和咱们家的莲姐儿是不是过得都很好?你想,她们为什么过得这么好?因为她们才艺出众?肯定不是!毕竟你也是嫡出,你也有才华,却没有那个命儿,你有没有想过她们无忧顺遂的根源在哪儿?”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啊……”顾相宜慵懒的躺在池映寒腿上,倒是蛮享受池映寒奋力开解自己的模样,但他说的道理,她心里却早就有数,“池映雪是名门嫡女,刑部尚书家就这么一个嫡女,怎么也不会让她委屈的。莲姐儿背后有老夫人罩着,更不可能受到半点委屈。” 池映寒回道:“是啊!这不就结了!咱们安姐儿差什么?她背后不仅有工部尚书这么个背景,还有你这么个能为池家光宗耀祖的娘亲,没人敢薄待她的,即便家里就她这么一个姐儿,那今后咱们努把力,准能让她过上池映雪那种日子,咱们安姐儿有安姐儿的出路,她跟寻常百姓家里那种不受待见的嫡女肯定不一样的。因为她的起点,是我们。” 这道理,让池映寒不得不信——父母混成什么样,孩子的起点就是什么样。 他相信,小允安的起点定然不会太差。 实则,这个道理,顾相宜是清楚的。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竟在池映寒嘴里这般坚定的说出来。 而且按他现在的处境,他怎么能说出来的? “池二,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没告诉我?” “啊?” “瞧你这般坚信自己能给允安搏出一个未来的模样,想来是有好消息啊!” 池映寒闻言,轻轻刮了一下顾相宜秀挺的小鼻梁,轻声道:“那我就只告诉你一个人。” “你真有好消息啊?” “嗐!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谏院现在空下来一个司谏的位置,那个位置大抵不会让外人直接担任,基本就是从我和钱贯两个议郎中提拔一个,不过具体选谁也不大好说,你觉得曹大人会提拔谁?” 没有尘埃落定的事儿,池映寒也没有咋咋呼呼的在家里宣扬,但这种事也让他感觉到——其实在谏院混到四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并且四品官员虽不能过于光耀门楣,却也能护妻女一世周全,如果他不贪多的话,这样慢慢奋斗下去,也是有希望的。 顾相宜在他和钱议郎之间衡量一番,不禁有些忧虑。 “那钱议郎再怎么说也比你早来一年,按说应该先提拔他才合乎情理。但是,这也不是个死规矩,不是说谁来得早就必须提拔谁……” “对,就是这么个理儿,所以这事还没着落呢!我偷偷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跟你说——我们这里也是有机会慢慢升职的,不是说这辈子都只是一个六品议郎,再没有出路了。我会努力争取的,虽然需要一些时间,但你要相信,我还在努力给安姐儿争取到一个无忧顺遂的人生。” 有一句话,池映寒却也想告诉她——他知道他们都在努力去争取,他知道他们都没有自怨自艾,但是,倘若他们真的没有混出头来,他是设想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希望他们都能守住他们的底线,别将这一切发泄到孩子身上,责怪孩子。 毕竟,这孩子是他们坚持生下来的,孩子的起点,也是他们决定的,他们父母无意间铸成的错,他们坚决不能带到下一辈身上。 但是,这番话,池映寒暂时没说出口。 因为他相信顾相宜是有能力为安姐儿争出什么的,她现在不论是身份和实力都长进了太多,倘若她能做到,这番话便无需再说出口。 池映寒想到这里,突然便听顾相宜回了一句:“那……初四去曹大人的宴会的时候,你要好好表现啊!” 听闻这话,池映寒突然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初四要去曹大人的宴会的?你昨夜不是什么都没听到嘛?” 结果—— 池映寒话音刚落,便又挨了一道小拳头,池映寒赶忙改口道:“初四我肯定好好表现!请娘子静待佳音!” 而就在这时,马车停在了刑部尚书府正门外。 池映寒有句话说得不错,对于和刑部尚书做亲戚而且还住对门这件事,池家长房的大多数人都是不敢想的,唯独顾相宜不同,她本身背后就有工部尚书做后台,自身就没差什么,也是因为工部尚书义女的身份,老夫人虽是心里不是十分得意安姐儿的存在,但该给的面子还是会给的,否则娘家找上门来,池家这边也不好交代。 在入席的时候,顾相宜不禁同池映寒道:“我尚且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我连大年初一的饭食都没吃完,南阳便闹了瘟灾,去年的正月简直不堪回首。今年能安生的吃完这顿饭,京城也没什么灾乱,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就算挺好的了。” 池映寒回道:“还不够好,去年南阳的瘟灾都是沈潋所为,给你们带来了太多不便,甚至连开春的踏青都没能举办,现在住在三叔三婶身边,开春的时候正能同大家一起踏青游玩,带孩子好生热闹一番,莫将自己忙坏了。” 嫁恶婿 第858章 急诊 不远处的冯氏听闻这话,顺势接道:“二郎说得不错,去年的事儿纯是个意外,便莫要再提了。待今年开春后,三婶带大家一起踏青游玩,保证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到时候相宜你可得记得过来啊!” 顾相宜自是想去,遂道:“只要能腾出时间,我一定去!” “这有什么腾不开时间的?难不成你比二郎还忙?” 然,就在冯氏说到此处的时候,突然,门外冲进来一个小厮,进入大堂后急三火四的便禀报道:“老爷!大夫人!宫中来人了!” 刑部尚书府的人被宫里传唤那是常事,只是现下正值春节,文武百官都处于休假状态,怎么会突然被官家传唤了? 池天景罢了碗筷,忙问:“什么事儿?” 那小厮道:“官家这次唤的是雅兮娘子,有急事要召她进宫!” 说话的间隙,顾相宜连半碗饭都没吃完呢。 她不禁有些感慨——她上一刻才说她今年能吃上一顿完整的年宴,下一刻便要被中途叫走,这话果真不能早说一刻,否则保不准会染上什么邪性! 池天景见是来此处找顾相宜,赶忙喊了顾相宜一嗓子,这一喊,顾相宜便只得当即回应了,遂道:“什么事儿啊?” 那小厮回道:“听闻是安阳公主突发急病,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让你赶紧过去看一眼。” 乍一听这话,冯氏紧张的道:“诶呦!这可了不得,相宜,你可得仔细着点,给宫里的人诊治,一个不慎便要杀头的!” 顾相宜当然知道,当初就因为这种事,池映寒还给她取了个绰号叫“顾怂怂”…… 但官家都派人过来了,她是铁定躲不开的。 倒是池映寒同冯氏说了句:“那……好歹让相宜把这碗饭吃完行不行?祭祖的时候一直都没吃东西呢,别搞得人没治好,再把自己饿出事儿来……” 冯氏点了点头道:“我去同外面的太监问问情况,相宜你先吃饭,吃饱了再去也不迟啊!” 说罢,冯氏便出去探问太监到底是什么事儿了。 顾相宜这边遂同宁儿道:“宁儿,你去告诉海儿一声,让他收拾一番,待会儿去宫里看诊。” 顾相宜现在也来不及想些旁的,只是趁着这会儿工夫将这碗饭吃了,补充一下体力,不多时便带着池映海上了马车,紧急出诊了。 出诊这档子事儿,顾相宜早就习惯了,但进宫看诊,这还是第一次,乍一听官家召她入宫,感觉好像做梦一样。 但当务之急,还是以看诊为重,在路上的时候,她问过太监,安阳公主到底是什么情况。 太监回道:“安阳公主心脏不好,算是老毛病了,但她定是服药,情况稳定,许久都未发病了,突然发病,颇为蹊跷。更多的事儿,咱家也不清楚了。” 顾相宜回道:“我知道了。” 待到了皇宫门口的时候,已有太监在此等候,并迅速带着顾相宜来到李元清的寝宫。 顾相宜平日里见到的李元清都是生龙活虎的,怎么看都不像病患,谁料这说病倒就病倒了,瞧着她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纵是见了顾相宜也没力气跟她说话的模样,顾相宜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赶忙同寝宫门口那些太医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生了什么病?” 太医见顾相宜过来了,便毫不避讳的同她道:“还是心脏的问题,晌午的时候突然说是头晕,心脏不舒服,便赶忙扶回来歇息了,结果情况丝毫没有好转,竟比往日还要严重。” “那你们可知她的心脏究竟是什么毛病?” 太医回道:“确切的说,她这并不是常见的心疾,也没有能够根治的药物,只能靠舒缓心绪加上定是服药维持着,哪知今日突然便犯病了!她这病最忌讳犯病,一旦犯病便格外麻烦,我们也是想到娘子你的医术在京中也是颇有名声的,还请你也跟着一同商讨,看看应当如何给公主用药。” 顾相宜又问:“那驸马呢?” “驸马前些日子便不常在宫中了,近来边疆又闹了些乱子,他便随着太子去军营了,现在已经去通禀他,让他返回京城了。” 顾相宜回道:“我知道了。” 接着,便同池映海道:“海儿,我们进去看看情况。” 池映海应了一声,便提着药箱跟着顾相宜进入了李元清的寝殿。 进门的时候,顾相宜率先打了个招呼道:“安阳,这是我的小徒弟,我带他过来给你瞧病的,你应该不介意吧?” 李元清闻言,也没驳她,病怏怏的道:“进吧。” 而池映海这时才明白,为什么这群太医都在外面候着,没说在床边糊成一片。 而顾相宜过来后,当即为李元清把脉。 她这回还真就不是装的或者夸大病情,心率失常的情况十分严重。 顾相宜见了她这情况,也是一阵犯愁。 怪不得外面这些太医束手无策,倘若传统的诊法能解,那还特意请她过来干什么? 顾相宜轻叹了一口气,便同池映海道:“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跟安阳说两句私话。” 池映海应了一声,便老实的退到门外去了。 这时,顾相宜方才握着李元清的手,关切的问道:“你这是怎么搞的?怕不是真被安瑾瑜气出病了?” 她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 李元清跟旁人都不能说这些事,待见了顾相宜,她这才能宣泄一分。 “你可别提了,我是真要被他生生气死了。” “你们又怎么了?”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让我去探他的底细吗?我去查探了,我查了元氏,元氏给我拿出了他纳妾生子的证据,我去南阳查他家的那些家奴,他家被抄的时候,家奴都被发卖了,特别是一些老奴,更不好找,但最后还是让我找到了几个,谁料听那些老奴说他家当年的那些家事之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雅兮你不知道,他家的那些破事远比你同我说的那些更多、更严重,简直太可怕了……” 嫁恶婿 第859章 洋药 李元清说到此处,更加的闷气,同顾相宜道:“自打知道了这事,我心里就好像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顾相宜轻叹一声道:“我就是不通医也能猜到你这八成是把自己气病的!之前瞧你生龙活虎的,没成想你这病真有这么严重,我这才知道宫里的人为何都要顺着你意愿做事……这搞得我还有些罪恶感,还不抵不同你说安瑾瑜的事儿了……” “别!你还是早点告诉我的好!不然大家都这么让我蒙在鼓里,那才是害我呢!” 李元清同她说完这些话后,精神状态稍微好转了些,但由于她患的是实病,病情不会因为几句话出现实质性的变化。 李元清最是清楚自己现下的身体状况的,遂拉住顾相宜的手道:“雅兮,你同我说实话,我这次发病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往日里几服药就能恢复的事儿,这会儿也不知是怎么了,偏是缓不过来了……” 顾相宜如实同她道:“你这病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说实在的,心疾我见得多了,但你这样的情况我还真没见过,一点小事居然就能把你撂倒了,之前你说你往心里憋事儿能憋出病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只是打比方呢,谁知你真会因为憋事而病重!我从小到大都是往心里憋事的,有的能疏通或是解决,有的常年无解,只能积攒着,也没说因为憋事将自己憋出重病来……” 李元清打实无语了,委屈的道:“喂!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笑话我!” “没有啦,我就是觉得有点震惊,忍不住感慨一下,毕竟你这种‘一受委屈就卧床不起’的心疾,还真是疑难杂症啊……” “我看你近来跟我是越发的没规矩了!” “你不是不许我过于跟你讲规矩嘛?你要是想要规矩的话,那我规矩一点……” 说着,顾相宜便挪了挪,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李元清见状,喝道:“你回来!你想趁机气死我是不是?” 顾相宜闻言,赶忙乖乖的坐了回来,同李元清道:“没有啊,这不是努力给你治病呢吗?你瞧,你现在精神头儿就比方才好许多了!” 李元清:“……” 套路!都是套路! 但李元清不想吃这套,遂道:“你就莫要拐弯抹角的了,还不抵给我个痛快的呢!你实话告诉我,我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就算是要死了,你也得实话告诉我!” “安阳,大过年的,怎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李元清回道:“我不管,我要听实话!那帮太医都瞒着我,我都怀疑自己患有不治之症了!” “那倒不至于……”顾相宜说着,这才喊道:“海儿!进来吧!” 下一刻,池映海便推开门进了寝殿,待他进来后,顾相宜才郑重的道:“安阳,以前是不是没人同你说过你这个病的具体名称?” “是啊,就说是心脏不好……” “大庆这边对心疾的概括比较笼统,西洋那边管你这种病症叫‘心房传导阻滞’。” “心房传导阻滞?” “嗯,大概是这么个称呼,毕竟我学的也是旁人翻译的,具体准不准确我也不知道……” 李元清听她开场还要补全一些客套话,打实头疼,赶忙同她道:“打住!你在我这儿不用说那些给自己留后路的话,直接说重点,这到底是什么病?怎么治?” 说到此处,顾相宜从药箱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李元清道:“这个给你!” 李元清接过眼前这长绳一样的东西,不禁有几分发懵。 “这是什么?” “洋人发明的听诊器,想来安阳你不会自行诊脉,我便教你用这个,你今后每日都要用它为自己诊断两次,就当是拿着玩了,过会儿我教你怎么用。” 李元清拿着这听诊器道:“不是,我没明白,这东西是干啥的?!” “脉象的形成源于心脏与动脉两处,洋人用听诊器查探心音,我们用把脉,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你担心那些太医不同你说实情,莫不如你自己学着检查自己的心率是否正常,情况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 李元清点了点头,这便懂了。 接着,顾相宜又拿出来一套工具,李元清瞧着这东西好似比听诊器还要离谱,忙问:“这又是什么?” “洋人管它叫血压计,待会儿我教你如何给自己测血压。其实我也感觉到了,你身边这群人,没有几个能同你说实话的,所以你更要照顾好自己,了解自己的情况。” 李元清再度点了点头,又问:“那个……就这两样?还有旁的吗?” “暂时没有了。” “我这病是无药可医了?” 顾相宜乍一听这话,突然被逗笑了。 “怎么说呢,其实你现在的情况没到特别严重的程度,到了那种程度,是必须立刻施刀的。现在你的情况,日常服用丹参便足够了,动用洋药效果会更快一些,但是其实二者的作用是一样的,你让我同你说实话,我便实话告诉你——我们的药求稳,洋人的药求快,实际上没有旁的差别,待会儿出去的时候,我给你开副洋药,你服下后睡一觉便会康复,我也便交差了,你看如何?” 李元清听她说实话,竟也觉得心里踏实,遂道:“那便依你,吃点洋药好得快,反正你又不会伺机给我下毒,我信你了,你安排吧。” “成,我先给你用药,等你缓过来一些了,我再教你用听诊器和血压计,你平日里就当作拿它们玩了,得记得常用啊。” 顾相宜说着便出门交代其他几位太医去提供一些物件,接着便当即配药了。 配药期间,李元清还问道:“那依你的意思,我现在服了中药却没有康复,不是因为药不好使,而是因为不够快?” 顾相宜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同她道:“安阳你先别考虑这些,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将你的症状缓解了。我一会儿得给你用点洋药,再注射两针……” “注射两针?什么针?” 这一听就不是往日的针灸。 但顾相宜说了,她这病患得急,若想快些治好,就得按她的疗法进行医治。 嫁恶婿 第860章 丹参 在顾相宜配置洋药的时候,池映海一直在旁边帮忙,李元清觉得好奇,不禁同顾相宜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以前去过西洋,他们的药方保密性很强,怎么会泄露到你这里来?” 顾相宜回道:“也许是机缘巧合吧……” “那你觉得洋药好还是中药好?” “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中医是大庆医界不可动摇的根基,但它并非完美无瑕,倘若能用洋人的理论将这些不足补上,不知会造福多少百姓。” 其实同李元清说这些,李元清也听不懂,她还不抵去大殿同官家阐明她的观点和理论。 李元清只是乏力的躺在床上,不多时,便见池映海拿着针管准备给李元清注射,李元清见了这么粗的针管后,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等等!这是要干什么?!” 池映海回道:“注射呀!注射后情况就会好很多了!” 李元清赶忙看向顾相宜,顾相宜笑道:“放心,很快就结束了,不会有事的。” “可是……” 李元清正犹豫着,谁料这时,顾相宜竟同李元清唠了起来,道:“对了安阳,其实这两日回家,我也蛮闹心的……” 李元清顿时有些好奇:“你又怎么了?” “这次回家,见到家中突然多了个懂事的三弟妹,又见三叔家的嫡长媳有了身孕。以前家里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媳,现在又是有了妯娌,又是有了和允安同辈的孩子,我这心里也有点不舒服,总感觉压力还蛮大的。” 李元清笑道:“你才哪儿到哪儿?刚出来两个,你就有压力了?越是往后,家中的妯娌就会更多,小孩也会更多,你看看你们同辈的,现在每房每辈少说得有七八个子嗣,多的话有的都能达到二十几个,往后你家里只会越来越热闹。” “所以我也闹心了一阵儿呢,毕竟我家允安是个姐儿啊……我这几年又生不出儿子来……” 顾相宜聊到此处,池映海见李元清的注意力也未在注射的事儿上,便快速瞄准位置,准备注射,李元清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注射一时,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感觉疼了一下,但没多长时间,针便拔了出来。 李元清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忙道:“你又套路我!” 顾相宜回道:“没有套路,这回是真事儿,确实有点糟心……” 这时,李元清看着池映海准备注射第二针,并道:“公主,这个总共就两针,这一针下去就结束了。” 李元清道:“成,你扎吧!我还真得证明一下,你来直接的就行,非要套路我做什么?” 话虽这么说,实则还不是因为李元清方才扎过了一针,才发现原来没那么恐怖。 果真,第二针过后,李元清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有力气坐起来了! 李元清不由得感慨道:“这真的是灵丹妙药啊!” 顾相宜淡然的回道:“其实也不用过于吹捧洋药,洋药最大的优势就是见效快。” “我就喜欢见效快的,至少不折磨人啊!”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的刀术为什么在南阳盛行,在京城依旧盛行?就是因为见效快。你受不了折磨,百姓也受不了折磨。但随之而来的是同行的唾弃,无论走到哪儿,这套理论都会受到非议,不过京城的情况,倒还算好些……” “他们为什么要唾弃你啊?” “他们怕我若真的在大庆推广这种诊法,会导致大庆医界失了本心。毕竟,洋药虽快,但中药却治本。而我的夙愿便是将二者结合,同时在民间流传,毕竟无论是那种理论,最终的用途都是救人,当我们本土的诊法不够用的时候,为何不吸取洋药中的精华?” 李元清本是不想听她说这些的,但奇怪的是—— 这次她居然听进去,并且还听懂了。 李元清道:“我有点明白了,若是让这套理论传入民间,那中药和洋药两家理论岂不是会掐起来?” “问题就在这里,但是我相信我没走错路,只要我们能把握这个度,引进洋药会让大庆医界受益匪浅。” 李元清明白她的意思了。 但对她而言,目前最为神奇的是—— 她居然完全恢复了! 李元清不仅能坐起来,心脏也不觉得难受了。 “雅兮,你这个到底是什么药啊?” “扩张心血管的药物,口服和注射的我都给你配了一份。” 李元清突然好奇顾相宜在鼓捣什么配方,于是便直接下了地,虽然还有些疲乏,但她现下竟能下床了。 池映海见状,还是嘱咐道:“公主,您还是静养比较好……” “诶呀!我不躺啦!躺久了脑袋疼,我就是觉得这药特别厉害,回头我要跟父皇说一下这件事,真的太厉害了……” 顾相宜瞧她那模样,想来现下也能交差了。 但顾相宜还是嘱咐道:“安阳,你这个病症,最重要的还是日常调理,最好还是坚持服用你平时用的那些汤药,这些洋药我也给你留几份,关键时候你再用它。切记,使用洋药要适度,不能全盘否定,也不能因为推崇洋药而忘本。” “我知道啦!” 李元清就这么盯着顾相宜将洋药配置妥当,随后李元清便吃了下去。 顾相宜虽然嘱咐她说需要睡一觉,但她感觉吃过药后,整个人都舒坦许多了,心脏丝毫不闷了。 这时,顾相宜将寝宫的门推开,同太医们道:“去同官家说一声吧,公主的情况稳定了。” 太医们再一看,那安阳公主现下都能在寝宫内坐着了,整个人的精神头儿也恢复了太多。 太医们忙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另一个太医问道:“可是用的洋药?” 顾相宜点了点头道:“洋药只用于应急,平日里还是以丹参为主,但公主平日里所用的丹参汤或者丹参丸,剂量和浓度究竟如何,这点各位前辈可曾知晓?” 毕竟,此时李元清突然病发,所用的丹参竟丝毫不见效,按说这也是不符合常理的。 嫁恶婿 第861章 罩她 只不过碍于李元清现下还是病患,顾相宜未能当她的面说出此事,生怕惊扰到她。 但她这番话,却惹来太医们的质疑:“雅兮娘子这是何意?” “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只不过我虽是用洋药缓解了公主的病情,但我并非不懂中医。若按常理,丹参的药效不会造成现下这般情况,但公主不会直接服用丹参,定然是按量配成丹药或汤品服用。公主说她所服用的药物并未奏效,虽说公主的日常服药事宜与我不挨关系,但我还是建议太医们重新检查一下丹参的剂量,倘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各位太医能酌情将其改善。” 听闻这话,其中一位太医斥道:“安阳公主的心疾,亦是官家的忧心之事,太医院对此格外重视,自是不会出现任何纰漏,还请娘子慎言。” 顾相宜回道:“我说过,此事与我不挨关系,我自是不会插手去管太医院的闲事,更是不会翻查公主往日服用丹参的情况,但官家此番邀我看诊,看出什么问题,总要容我同你们交代一声吧?” 这话却也不无道理。 顾相宜不知道安阳公主平日里服用的丹参的剂量是否合理,但她随口提个建议,也表示她确是认真诊治了,并有她的想法。 至于太医院是否采纳,她无权干涉。 太医们见她也没有强制裹挟太医院的意思,遂也未再争论此事,只听顾相宜道:“公主现下的症状缓解了,保险起见,我再观察半个时辰,若是情况稳定,我便向官家交差了。” 顾相宜说罢,便回到了安阳公主的寝宫内。 殊不知,她虽是表态只提一句,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明显看到寝宫附近便有官家派来候命的太监。 她佯装不知情,但太医们心里却是知晓这隔墙有耳的道理,其中有坐不住的,当即回太医院将公主往日服用丹参的相关记录检查一番。 而李元清却是不知方才外面在讨论什么,只见顾相宜进入寝宫后便同李元清道:“瞧你现下也好转许多了,等下我教你如何用听诊器和血压计,然后我便去向官家交差了。” “你这么快就要走了?!” “对啊,这大过年的,我在皇宫里也不是那么回事……” “啊呀,你不用在意这些,你多陪我一会儿呗!你走了我不放心……” 顾相宜回道:“没事的,我待会儿便将药剂的备份交给官家,够三次应急的量。你就放心吧,实在有什么问题再叫我过来也不迟。” 李元清听罢,俏脸当即黑了下去,并道:“你要是走了,只留我一个人在这儿,我立马就会复发,你信不信?” 顾相宜:“……” 她这是又被这位大祖宗给缠上了? 顾相宜只得连忙服软道:“那我再陪你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你是不是还惦记着赶紧回去呢?” 顾相宜只得实话实说道:“我来得急,孩子还在家没人照看呢!” “你们偌大的池府,孩子会没人照看?” “主要是我不放心啊……”顾相宜不由得叹道,“我方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此番回家,发现家里多了妯娌,还有那些有身孕的,我心里总是不踏实的。” 李元清却是理解不了这些琐事,也不知顾相宜到底在怕什么,遂道:“妯娌多又如何?你还愁你在家里的地位不成?实在不行,你就把本公主的名号亮出来,你家宝宝可是有本公主罩着呢!本公主倒要看看,池家这群后宅妇人,哪个敢明着打本公主的脸!” 李元清落下这话的时候,顾相宜顿时觉得——她家允安的排面顿时便上去了! 旁的努力做得再多,也抵不过孩子后面有尊大佛当靠山! “倒别说,有你这话,我倒是蛮安心的……” 李元清得意的笑道:“是吧?不过宝宝的待遇也不是白给的!你这个当娘的得好好陪我!” 顾相宜:“……” 成罢…… 为了允安,她妥协了…… “那……你要陪多久?陪到你家驸马回来?” “不够,你陪我待一晚上,明早再回去,不然我怕我夜里再出了什么事儿。” “但是,说实话,我这也待不住啊……纵是允安平日里能吃再多的辅食,一日三遍的哺乳是少不了的……” 李元清瞧着顾相宜委屈巴巴的望着自己的模样,却也于心不忍,她尝试着讨价还价道:“那派人将宝宝带到宫里?” “外面太冷了,允安身体又不好,你是知道的,所以还是别折腾她了……” 李元清心道:王雅兮这般作派到底是跟谁学的?怎么搞得她今夜若是强行留她,便是摧残可怜母女一样? 最终,李元清妥协道:“那宵禁之前我再送你回去,不许讨价还价!” “好!” 顾相宜乖乖的答应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顾相宜便教李元清如何使用听诊器和血压计,听诊器看似比把脉简单一些,但其中也有不少说道,顾相宜拿出一张纸来,逐条列举。 但让她打实无奈的是,这李元清病情稍有好转,便恢复了往日的顽劣,期间还同顾相宜道:“我现下心率不稳,你心率应该正常吧?你老实坐那儿,我拿你试试!” 顾相宜弱弱的道:“咱们不是可以叫个宫女进来吗……” “我不管!我就要听你的!” 顾相宜:“……” 她就想说,这真的不像个病人啊……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李元清简直要将顾相宜的肺腑探了个遍,好在最终李元清给出的答复是—— “听诊器我会用了!血压计呢?” “这个比较复杂,咱们慢慢研究……” 说罢,顾相宜便按步骤教李元清如何使用血压计,这东西还真没听诊器那般好玩,但李元清好奇的是—— 顾相宜竟真能安静的坐在那里,在整个纸张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耐心的钻研着血压计的使用方法和一些特殊情况。 这要是她,早就没耐心再弄下去了…… 嫁恶婿 第862章 承担 不仅没耐心,而且还越来越困…… 这时,顾相宜乍一抬眼,见她坐在桌前犯困的模样,赶忙拍了拍她道:“诶!你先别睡啊!血压计会用了吗?” 李元清点了点头道:“步骤我早就记下了,不信的话我给你演示一遍!” 说着,李元清便将血压计拿过来,示意顾相宜往袖带里充气。 这玩意儿乍一看确实不好弄,但李元清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学会如何去看水银柱上显示的数值。 这些数值,李元清也是第一次接触,但她的反应却比顾相宜当时弄这些的时候快了许多。 想当年顾相宜有多羡慕池映寒,现下便有多羡慕李元清。 他们的脑袋瓜子也不知怎么长的,生来就特别好使。 不过见李元清会用这两个仪器了,顾相宜便也放心了,遂道:“你若是困的话,便去睡吧,我不扰你了。” 李元清听闻这话,顿时警惕起来:“你是不是想趁我睡觉的时候伺机逃跑?!” 顾相宜:“……” 她还真有过这个念头…… 毕竟她是突然被叫过来看诊的,看完诊还得回家呢…… “那个……安阳,我是真的不能留太久,晚上我还得好好休息,明儿一早还得回娘家呢!” “酉时放你回家,在此之前老实待在这儿陪我!提前逃跑,后果不堪设想!” 顾相宜:“……” 过了一会儿,顾相宜又问道:“但是……你不是困吗……” “现在不困了!” “那个……” “你还想说啥?不要吞吞吐吐的!一次说完!” “我还没向官家交差呢……能不能允我离开一会儿……” 李元清生怕她交差后直接跑了,遂道:“我跟你一起去!” 末了,李元清便同顾相宜前往了李渊平所在的寝殿。 若不是李元清带路,这寝殿也不是顾相宜随便就能进的,待太监通禀了李渊平,李渊平允二人进殿后,顾相宜方才跟在李元清身后,来到了官家的寝殿里。 虽说得以进殿,但顾相宜进殿后仍是小心翼翼的,李元清看她那慢吞吞的模样,回头道:“你走那么慢干什么?这里面又没有陷阱!快点过来!” 得了李元清的话,顾相宜这才加快了脚步,跟在李元清的身后,进入了寝殿最里面的一间屋室。 李渊平方才便听见了李元清的声音,赶忙起身同她道:“清儿,你现下身体状况如何了?” 李元清回道:“父皇放心,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李渊平不由得惊诧,自顾相宜进宫到现在仅有一个时辰,李元清便彻底痊愈了? 李渊平正惊叹着,顾相宜便解释道:“陛下,公主的症状确是有所缓解,但还需静养一段时日,保持心绪稳定。” 李渊平点了点头,回道:“朕知道了,不过朕尚且不知你究竟用的什么药?为何见效如此之快?” 顾相宜就知道李渊平会问这个,于是便将备好的药方呈了上来。 太监接过药方,给李渊平递去。 李渊平接过药方略看一眼,果真是洋药的配方。 大庆每年都与洋人有所往来,即便是准备今晚举办的年宴上,也有洋人宾客到场。 他们赠予大庆许多西洋的玩物,譬如精美的工艺品,摆钟等等…… 但唯独洋药和洋武器以及一些机械和仪器,他们不肯透露分毫。 李渊平是真没料到洋药配方居然也有泄露到中原的一天。 而眼下李元清的康复,便是最好的证明。 李渊平问道:“那么依你之见,公主的病情,应当继续使用你的药方,还是继续用她原来使用的药方?” 这个问题,当即便将顾相宜问懵了。 她给出的配方是洋药,但在她的认知里,长期治疗心脏,还是用丹参最为妥当。 但她现下的药堂一直在用洋药加快病患康复的速度,故而,她现下的立场是个关键。 顾相宜遂将选择权交给了李渊平,并道:“那便要看陛下您是期望公主好得更快一些,还是病情更稳妥一些了。洋药最大的优势便是见效快,这对一直服用中药长期治疗的病患而言是一种冲击,当然,如果真的有什么特殊情况,中药很可能输在治疗速度上,但中药是从根源入手,虽然大多数需要长期服用治疗,但却是较为稳妥的。” 李渊平道:“那你倒是说说,清儿的病,究竟还得需要治疗多长时间才能达到稳妥?她自打会吃饭起就开始服药,这一晃都十多年了,朕瞧着她也没见好呀!” 李元清的病,可是打实的难办,顾相宜只得如实的道:“公主的病症,可能需要终生服用丹参,以保心脉,不得停药。” 李渊平闻言,回道:“那若是换作洋药呢?” “回陛下,洋药在缓解症状方面确有奇效,但依臣女愚见,洋药本身的效果,未必能超过丹参。但是两种药方各有各的优势,臣女无意贬低任何一方。” 李渊平能理解她的意思,她的心态倒也算是好的,没当着他的面,将洋药吹捧得神乎其神。 但李渊平心里却有了自己的打算,李渊平又问向李元清,道:“清儿,依你之见呢?你想用哪种药方?” 其实李元清自己也感觉到身边的那些太医靠不住,况且洋药的甜头,她已是尝过了,在她看来,药药的效果远比之前用的丹参丸好上太多。 李元清回道:“父皇,清儿想换药!您也看到了,洋药的疗效远远高于之前所用的丹参丸,莫不如让清儿试试洋药?” 听着他们的态度,顾相宜的心绪不禁有些复杂。 她顿时想起了将西洋诊术偷传到大庆的那位郎中的那番话——洋药一旦在大庆兴起,必将掀起一场变革。 人们原有的认知会受到冲击,中医理论会受到冲击。 两种理论的冲撞与争执,所带来的一切后果,都将由将西洋诊术引入大庆的人来承担。 可能会给大庆带来繁荣,亦有可能给大庆带来灾难,一切皆是未知。 嫁恶婿 第863章 国宴(一) 但是,传播西洋诊术的人所要承受的代价,却是凡人无法想象的。 “他们会排挤你、唾弃你,无止境的攻击你,甚至会杀了你。” 顾相宜一直记着这番话。 但她同样也记得—— “一旦动用西洋诊术,便不可再回头了,你定要坚定自己的信念,将这条路走下去,将西洋诊术带给大庆。” 那么,她的信念又是什么呢? 大抵是她所看到的—— 无论是哪家的诊法,都有精华与糟粕,纵是两家理论有再多的冲突,但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皆是为了救人,救更多的人。 就像在大庆本土诊术无法解除瘟症的时候,西洋诊术中有抗体治瘟的理论。 只要她自身的信念还在,她相信自己不会将这条路走偏。 而眼下,李渊平的态度却是明确。 “既然清儿想用洋药配方,那么从现在开始,便由你接手她的病情吧。” 李渊平既然这般说了,顾相宜只得应道:“臣女遵旨。” 但李元清这个大祖宗,顾相宜原是不敢沾边的,若真在自己手上出了什么闪失,她可担待不起。 可是,有一个问题顾相宜便很困惑—— 李元清所服用的丹参的用量,就这么不追究了? 瞧着眼下的事儿都推给她的模样,大抵是不追究了。 殊不知,就在顾相宜思考这些疑点的时候,李元清突然同李渊平道:“父皇,清儿突然想到一件事——既她是研究洋药的,那今夜的晚宴,清儿可不可以将她也带去?清儿瞧她还未见过洋物,想带她长长见识!” 顾相宜:“!!!!” 这位大祖宗当着官家的面说什么呢?她还想赶紧完成任务交差回家啊! 顾相宜忙道:“陛下,以臣女的身份,这年宴……臣女恐是不太合适吧……” 李元清驳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本公主这会儿大病初愈,一直害怕晚宴上会复发呢!你正好看着点本公主一些,免得宴上出了什么差池!” 李渊平听罢,也点了点头。 但瞧着顾相宜好似有什么想法,便开口问道:“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李元清心里明镜着她在忧心什么,忙道:“你放心!晚上肯定给你送回家!” 得了这话,顾相宜这才开口道:“回陛下,臣女没有异议……” 于是,当晚顾相宜便跟在李元清身旁,一同赴了晚宴。 这次的晚宴和往日皇家举办的宴会并不一样,就顾相宜知道的,工部尚书府并不参加皇宴,刑部尚书府也是在自家过的年,从未听说他们参加过这种宴会。 倒是顾相宜,家宴没待多一会儿,结果晚上竟是跑到了皇宴上来。 皇宴上的席位,可以一人一席,坐在中间,也可两人一席,坐于两旁,这一点和上次倒是没什么差别,纯是看来宾究竟是一人还是两人,顾相宜自是坐在李元清的身边。 但顾相宜总觉得不太对劲…… “安阳,驸马不是晚上回来吗?我坐这里确定合适?” 李元清现下最不想听的就是训不明白的驸马,遂道:“他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 “那他回来了怎么办?” “他若是回来了,我就以驸马回来、有人看护为由,提前送你回家。” 顾相宜应下了。 她还是头一次盼着安瑾瑜能早点回来。 但安瑾瑜怎么看都不像那么靠谱的人。 但她懒得思考关于安瑾瑜的事儿,李元清让自己陪她一会儿,她便陪着,反正在哪里赴宴都一样。 顾相宜想着,便老实的来到席间,本以为会有人问些什么,但其他的宾客皆是各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并未问及安阳公主为何带了个跟班过来。 既没人问,顾相宜便也未发话,静默的看着皇宴上的歌舞。 期间,顾相宜好奇的打量了一下皇宴上的宾客,对面那排席位上,第一个位置空着,第二个位置是李元淳,第三个位置则是李元烁,看样子第一个位置是李元风的,但他并未赴宴,恐是有什么急事,不过此举大抵也是李渊平允应的。 再向旁侧看去,便是几位国公爷,那几位国公爷,顾相宜是见过的,席间二十几人,各个两鬓斑白,皆是顾相宜不认识的老臣。 再往旁侧去看,便能看到十几几个邻国使臣和洋人。 他们的发色、衣着打扮,各有各的风格,一看便不是中原人,但这外来宾客的数量,却让顾相宜有些惊愣。 再看女眷这侧,官家身旁坐的是皇后,而顾相宜所在的这侧,挨着官家最近的位置坐的两位妇人雍容华贵,一个看似三十岁左右,一个看上去十分纯稚,大抵是萧贵妃以及新来的云妃,第三位便是李元清,而她明显就是李元清带来的跟班。再往右看,还有一些女眷,好像还有一些邻国的女眷,但是这些人可真没有几个让顾相宜感到脸熟的。 顾相宜不禁低声问道:“安阳,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李元清直接回了句:“你不认识,也不必认识,老实在这里坐着就行了。” “那我在这里,真的没人觉得突兀?” “不会,你坐在这里,明眼人一看就是我请来的人,你的言谈举止皆代表着安阳公主一方,说白了,你若是说了胡话,那旁人便当是本公主说的,所以你定要谨言慎行。” 这一点,顾相宜比她还清楚,只是没想到,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安阳公主竟也知道“谨言慎行”四个字怎么写。 于是,顾相宜便在这里坐着,老实的看着宴上表演的舞曲。 赏了几个节目后,顾相宜才渐渐发现——而这些歌舞与平日宴席的歌舞区别在于许多节目所展现的皆是邻国风采。 这时,顾相宜才渐渐悟到——原来这不是普通的年宴,而是一年一度的国宴! 一想到这里,顾相宜便更加小心谨慎了。 这期间,有宫女过来上些小食,这些小食,顾相宜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她没见过的那些,大多并非大庆本土的小食。看着这些食材,她虽是有几分好奇,但也仅看了一眼,并未上手。 嫁恶婿 第864章 国宴(二) 不光是她,她发现对面那原本最没正经的李元烁,这次都是正襟危坐,专注的赏着歌舞。 待舞曲结束的时候,席间有人发出赞赏的声音,这时,一位洋人来到舞台上,这洋人一身黑色西装,头戴圆帽,肩膀上站着一只鹦鹉。 这鹦鹉可是让顾相宜眼熟,她记得池映寒也养了一只这样的鹦鹉。 那洋人上台之后,先是同李渊平和皇后行了礼,李渊平点了点头,示意他平身。 那洋人遂道:“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班杰明,很荣幸能参加今年的年宴。为此,我将让我的小鸟,携上我的花儿,为大庆献上祝福。” 说着,班杰明手中便如同变戏法一般,拿出一枝玫瑰花,递给鹦鹉,鹦鹉叼住玫瑰花后,班杰明的胳膊稍稍振了一下,鹦鹉便扇动翅膀飞了出去。 班杰明所站的舞台,处于大殿中央,所以鹦鹉飞向各处的几率是同等的,只见那鹦鹉在飞出去后径直奔向皇后,皇后不禁有几分害怕,但却未有躲闪的举动。 谁料,下一刻,鹦鹉便停在了皇宫胳膊旁边的龙椅上,抬着头,叼着玫瑰看着皇后。 皇后见状,顿时有几分惊喜。 这时,便听班杰明开口道:“鸟儿说,这新年的第一份祝福,应当送给娘娘。” 皇后方才欣喜的接过玫瑰,看着鹦鹉飞回到班杰明肩膀上。 宾客们不由得惊叹,这可真是神奇。 接着,班杰明又拿出第二支玫瑰,笑道:“伙计,这枝玫瑰,你自己拿主意,你想送谁便送谁。” 说罢,班杰明抖了抖肩膀,鹦鹉便飞了起来,这次鹦鹉在大殿上盘旋了一圈,接着竟落在了萧贵妃面前。 萧贵妃见鹦鹉选择了她,竟笑了出来,赶忙摘下它带来的玫瑰,并道:“谢谢!” 班杰明笑道:“诗里常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来我这个伙计,也不例外啊!” 说着,便给了鹦鹉第三枝玫瑰,鹦鹉接过玫瑰后,又飞了出去。 谁料,鹦鹉转了一圈后,竟在李元清的桌前停了下来。 这真是让李元清万万没想到! 李元清将玫瑰摘了下来,也礼貌的说了句:“谢谢!” 鹦鹉遂飞回了班杰明的肩上,这时,班杰明送完了祝福,突然同李元清道:“安阳公主,不知您可还记得在下?” 李元清拿着玫瑰,方才注意到眼前这位叫班杰明的洋人。 但还未等李元清作答,班杰明便继续道:“说来惭愧,在下去年同公主斗诗连输三场,可能公主您不记得在下了,但在下却难以忘记这等羞愧之事……” 李元清见他提及了自己,遂起了身,起身的那一刻,众人见那李元清一身的华服,端庄大气,甭说是病态,连疲态都看不出分毫。 只听李元清同他道:“不妨事的,斗诗无非也是图个乐子,班先生不用往心里去的。” “但在下还是往心里去了,在下这一年通读了好多的书,唐诗宋词都背了许多,不知今年可否有机会同公主再切磋一次,让在下看看自己是否有所长进。” 这是在当众邀她斗诗了。 一旁的顾相宜还未亲眼见过李元清斗诗的样子,但现下她才彻底的见识到—— 别看她私底下霸道跋扈,关键场合上,她确是代表着大庆的脸面。 李元清见他邀诗,遂也应道:“看来班先生也是下苦功了啊!不过现下正值春节,接春联岂不是更加妥当?” “好,那便请公主出题!” 这时,席间又传来一道洋人的声音:“老班,你怕是读多了书,脑子变成榆木了,只接对联,不说玩法?那你这次若是输了,岂不是白输了?” 班杰明闻言,憨厚的冲着李元清笑道:“瞧瞧在下这帮伙计,真是让公主见笑,倘若在下输了,便按大庆的规矩,输一局自罚三杯,如何?” 李元清爽快的应道:“好!” 而这时,又有洋人发话道:“那他若是接上来了呢?公主是不是也得自罚三杯?因为这说明您的题出简单了啊!” 班杰明斥道:“我这帮伙计,真是没有绅士风度……” 而这时,对面的李元淳突然发话道:“本皇子倒是觉得班先生的兄弟说的在理,我大庆向来讲究公平公正,安阳若是输了,也是同理的,当然也得自罚三杯!” 听闻这话,李元清身旁的顾相宜当即怔住。 李元清今日晌午便犯了心疾,现下根本不能饮酒,这是要出人命的,李元清的身体状况,李元淳是不知道吗?! 但下一刻,便见李元清应道:“好,班先生若接上来,本公主同样自饮三杯。” 班杰明笑道:“那咱们这局可刺激了,毕竟在下带来的葡萄酒可是易醉的。” 李元清笑道:“无妨,输赢并不重要,谁赢了都是讨个吉利,大家开心就好。” 待李元清话落,宴会上响起一众掌声。 下一刻,李元清便去叫人取纸。 这时,顾相宜赶忙趁着班杰明没注意,拉了拉她的衣襟。 李元清转头,只听顾相宜低声道:“安阳,你病才刚见好啊,现在吃酒对心脏伤害极大。” 李元清自也清楚这一点,不过她倒抱有一分侥幸,道:“我将题目出难些,能不吃酒便不吃。” 但如此办法,在顾相宜看来仍是不太靠谱。 不多时,宫女便将白纸呈上,李元清和班杰明同时来到舞台中央。 班杰明十分绅士的鞠躬,请李元清出题。 而这时,顾相宜扫了眼李渊平,却不料李渊平的神色十分平淡。 旁人不知道李元清的病情,难道官家也不知道?! 但顾相宜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看着李元清挥笔,出了上联——拂座凉生高栝籁。 此联一出,席间众人纷纷开始议论。 毕竟,这上联,李元清出的确实有几分难度。 更何况,接下联的还是个洋人。 但班杰明却毫无惧色,看着左边的上联,他遂在右边白纸上作下联。 上联首句是“拂座”,那么他对的首句便是“入簾”。 嫁恶婿 第865章 挡酒(一) 左边上联是“凉风”。 班杰明给出的下联便是“波澜”。 接着,左边的最后一词是“高栝籁”。 这个词儿,倒是让班杰明有些犯愁…… 毕竟他得思索一番,高栝籁是什么意思? “高”的意思是“高处”,“栝”是一种树木,“籁”则是形容发出声音。 合在一起的意思大概就是高处的树木发出的声音…… 再结合前面两个词,拂座代表入席,凉生则是让他想起了那句“一枕凉生如许,几度情难天佑”…… 班杰明能猜出大意,却还是卡在了原地。 平日里的诗会,未见李元清出题,今日这道题目一出,让班杰明生生憋住了。 李元清见他迟迟接不上来,遂问:“班先生,您思考得如何了?” 班杰明摆了摆手,遂道:“我再想想,思路还是有些的。” 李元清遂也没打扰他。 反正,她自己也知道今日不能吃酒,故而今日的题目有些难度,绝不能让他接上。 谁料,一炷香过去了,班杰明仍不放弃。 “拂座”对“入簾”他是铁定不改的。 “凉生”阐述了悲凉的氛围,“流水”在中原人看来也代表悲凉,他本想过要用“猿鸣”,但又觉得用动景不合适,便保留之前的想法,将“波澜”改成了“波漾”。 李元清瞧着他居然坚持要接下联,并且前面接的都合理,突然有几分心慌。 只差最后一个词儿,倘若最后一词他能准确接上,整个上下联对应没有任何毛病,那结果也不是李元清能控制的。 然,就在这时,席间有洋人突然发话道:“接春联的讲究没有这般严苛吧?下联是合情合理的意境是不是也可以?” 这句话看似提出疑问,实则给班杰明提了醒,他这是钻牛角尖了! 而本就是文人出身的李元淳回道:“那便要看是什么意境了,能不能接的上,需将下联作完再看。” 却也在这时,班杰明将后面一词写了出来—— “入簾波漾白蘋秋。” 随后,班杰明落了笔。 显而易见的是—— 班杰明落笔之时,已是满额的薄汗。 他自己也发觉了这一点,遂自嘲道:“想来在下的功底还是不够深厚,生生耗了这么长的时间。好在是接上了,还请公主看看对得如何?” 李元清瞧着他真的接上了下半句,心里不免有些惊慌。 对仗工整,并无纰漏。 她不敢贸然斥责,毕竟是不是一副完整的对联,在座的各位都不瞎。 李元清遂同李元淳道:“众所周知,二皇子是大庆有名的文人,不如让二皇子评判一番?” 班杰明回道:“甚好!” 殊不知,席位上的顾相宜心里紧张到了极点,那班杰明说过自己带的洋酒浓烈易醉,那么甭说是三杯,李元清半杯都不能碰。 眼下,班杰明将下联接上了,李元风不在,李元烁又不得展露锋芒,那么李元清只有求助李元淳暗中帮她一次。 李元淳不可能不知道李元清的病情,甚至她今日晌午突发急病的事儿都能传到宫外,他肯定是知道的。 但就在李元清指望李元淳能帮她说句话的时候,李元淳却一本正经的道:“我大庆向来尊崇公平公正,本皇子自是要抛除旁物,单从对联的对仗和立意评判,‘拂座’对‘入簾’,这两者皆为笔者的动作与状态,‘凉生’对‘波漾’,这两者皆在表达凄清的意境,‘高栝籁’对‘白蘋秋’,这两者的对仗更是绝妙,犹如两幅画作呈现在本皇子眼前,前者是春季的浓林盛绿,后者为秋季的枯枝败叶,最后这番对仗,真是妙哉!妙哉!” 李元清虽也知道两国交际的重要性,但是李元淳这般公正,实在是让她感到窒息。 只听着班杰明肩上的鹦鹉也学舌道:“妙哉!妙哉!” 班杰明转过头来,微笑着同李元清道:“想来在下这一年的寒窗苦读,还是有所成效的。” 李元清笑道:“确是如此,班杰明的这副对联,想必也是上得了科考场的。” 班杰明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却也在此刻,班杰明耸了耸肩膀,鹦鹉旋即扇动翅膀起飞,不多时便飞到班杰明所在的席位上,叼住酒杯,朝着班杰明飞了过来,落在班杰明的肩上,探出身子,将酒杯递给李元清。 李元清心跳骤然加速。 但现下是国宴,她必须遵守游戏规则,班杰明接上了她的对联,她就得自罚三杯。 班杰明见她没有接过酒杯,温柔的笑道:“请吧!公主殿下!” 李元清暗中憋了口气,但还是故作镇定,将酒杯接下。 席上的顾相宜本以为能有人站出来为李元清说句话的,但眼下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她当即怀疑自己是不是高估了李元清在大庆朝堂的地位。 但李元清现下病情还未完全稳定,这种烈酒对心脏的损伤程度,甚至可能导致李元清当场毙命。 就这么听着李元清向酒杯中倒酒的声音,顾相宜心惊胆战,就不说旁的,现下她接手负责李元清的病情,倘若李元清有个闪失,在场所有人都不会承认这意外是他们导致的,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便是众人皆将矛头指向顾相宜。 况且,工部在六部中地位最低,即便是欺负到他们头上去,他们也只能像忍受王广冤死一事那样,无法为顾相宜声张。 这是从利弊角度来看的,若是从人道的角度来看—— 顾相宜绝不能由着眼下的情况恶化下去! 故而,就在李元清举起满是洋酒的酒杯的那一瞬,顾相宜突然喊出一句:“且慢!” 由于席间无声,顾相宜的声音显得十分突兀。 在她落话的那一刻,班杰明温柔的看向她,微笑着道:“这位娘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这时,顾相宜从席位上站起,先是朝着李渊平行了个礼,接着又朝班杰明行了个礼。 下一刻,她才恭敬的开口道:“班先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公主的随行郎中。” 第866章 挡酒(二) 班杰明见了眼前这位俏丽的娘子,竟是起了兴致,不过让他更感兴趣的是—— “在下闭关苦读一年,竟不知道大庆也开始推崇女医了!” 李渊平闻言,赶忙解释道:“她倒也不算女医,是我大庆朝臣之女,同时也是安阳公主的闺中密友。恰逢近来安阳公主旧疾复发,身体抱恙,需要更换一些药物,她对医药有些了解,便让她陪在安阳公主身旁,观察安阳公主的病情。说到底,也是出于方便。但需要明确的是——我大庆并无女医一说。” 班杰明点了点头,好奇的看着顾相宜,操着相当不标准的发音道:“闺中密友?” 顾相宜微微点头示意道:“正是。” 班杰明笑了笑道:“我说呢!这么精致的小娘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干那种粗活的。在我们的国度,虽是存在女医及药堂女学徒,但从业女性的年纪需达到四十岁,让年轻女性从事这种行业,在我们那里是有违人伦的。” 李渊平道:“在大庆亦是如此,我大庆的女子,理应相夫教子,做贤妻良母,这种有违伦理之事,我们我们也不会准许它的存在。” 班杰明点了点头,回道:“我明白了。” 谈完了国事,班杰明的注意力便集中在眼前这位小娘子身上,且不知他是从哪里又掏出一朵玫瑰花,这朵玫瑰花,他是亲自手持着递向顾相宜。 但是,顾相宜却不能接。 因为她自己心里明镜,都是什么样的身份的人可以毫无顾忌的接下他送的玫瑰花。 即便他有意送她,她随手接下后也会惹来祸患。 班杰明见她不接他送的玫瑰花,便将那玫瑰花的花瓣触到她的唇畔。 这洋人当众便靠她这么近,还有意撩她,但却并没有人说上一嘴。 毕竟,在他们洋人的认知里——这不叫浪荡,只是打个招呼罢了。 下一刻,班杰明便眯起双眸,满是笑意的道:“还不知娘子芳名?” 顾相宜恭敬的回道:“王雅兮。” “那么,雅兮娘子打断安阳公主的自罚,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被他撩了一遭,可算入了正题。 顾相宜直言道:“班先生,方才陛下也说了,安阳公主身体抱恙,我作为她身体状况的监护,还是有必要提醒一句——安阳公主不能饮酒。” 班杰明闻言,微微蹙眉,满脸忧郁的回道:“这可真是件令人感到遗憾的事情。” 顾相宜微微点了点头,瞧着班杰明的神态,似是能给予理解和尊重。 但谁料,下一刻—— 班杰明问道:“可是,游戏规则在此,输了便要受罚,公主之前也是答应过的,难不成现下打算反悔?” 此话一落,李渊平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此事确是关乎大庆的国威。 安阳公主方才分明已经默许了这个游戏规则,哪有输了便赖账的理儿? 李元清心里顿时忐忑,洋酒的浓烈,她是清楚的,故而她是打心底没想吃的,但她确是失算了——她完全没想到去年连输三局的洋人,居然还能赢回来? 见事情僵在此处,李渊平面子上也挂不住了,赶忙提点一句:“清儿……” 那意思就是——今日这酒,大庆绝不能避! 然,就在众人都认为李元清不得不吃这洋酒的时候,突然! 顾相宜提议道:“我大庆自是不会无端赖账,但听闻你们的国度十分讲究人道,让患有心疾的公主饮酒,同样也有违你们国度的理念。莫不如这样——这酒,我代安阳公主饮下,如此一来,既不违反规则,又不违背人伦。班先生,你看如何?” 若是旁人说出这话,班杰明未必会答应,但若是由这位小娘子代饮,班杰明反倒觉得有趣。 班杰明遂举着玫瑰,回了二字:“妙哉!” 见班杰明答应,席上的众人心底也松了口气,特别是李元清,她不由得感慨顾相宜反应能力也是蛮快的——洋人总是在他们大庆提倡人伦,说他们的国度有着人人平等的理念,既然他们这般有善心,那么强迫病患吃洋酒的事儿说出去,定是打了他们的脸的! 只是有一件事,李元清不太明白。 那便是顾相宜再怎么说也是小地方来的,她从未接触过洋人,更不可能吃过洋酒,洋酒的威力,她是没见过的! 但现下顾不得许多了,只得由顾相宜给她挡酒了。 李元清想着,便见顾相宜将琥珀色的洋酒倒入酒杯,旋即缓缓将酒杯端起,一口将其饮下。 顾相宜是从未尝过洋酒的,这酒入口的那一刹,她能感受到的是浓醇的果香,但具体是什么水果,却又说不上来。 然,那种感觉只停留了一瞬,伴随着那果香味,更多的是充斥这个口腔的冲劲儿,带点白酒味儿,还带了点辣味,十分古怪,却令人十分不适,但这味道却久久不能散去,甚至停留在口腔还不够,嗓子眼和鼻腔顿时都是这股味道…… 这一口下去,便让顾相宜够受的了,但她偏是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必须咬着牙去吃剩下的两杯。 于是,李元清就这么看着她若无其事的倒上了第二杯酒。 李元清深知她第一次吃洋酒,准是无法适应,也不知道她是如何面对着班杰明还能笑出来的…… 第二口下去的时候,班杰明笑道:“这是我们国度有名的烈酒,它叫白兰地,在我们那里相当的珍贵。醇正的白兰地,酒精浓度占四成以上,在下带来的这瓶,是白兰地中的上品,口感很好的。” 这洋酒居然还属于上品?! 顾相宜实在是欣赏不来…… 她现在只感觉整个口腔都是那种让人不适的味道,只不过强忍着没当众咳出声来罢了。 一连饮下三口,这次的自罚算是完成。 顾相宜遂行了个礼,回到了坐席上。 殊不知,李元清此刻心里却是感慨万千。 顾相宜这哪里是挡酒,简直就是在给她挡灾! 只不过,他们这场斗局,尚未结束。 嘴上说是图个乐子,但正如班杰明说过的那样——去年连输三局的耻辱,他是不惜闭关一年,也要将其洗刷的! 第867章 挡酒(三) 如若今日李元清输了,那丢的便不止是她自己的脸面,更是大庆的脸面。 今日席上,她势必要让班杰明再度成为手下败将! 但是,不得不说的是—— 李元清近来因为和安瑾瑜关系不合,一直心绪不宁,现下更是到了病倒在榻的程度。 故而,她这会儿状态本就不好,加上方才输了一局,不免有些紧张,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出题。 但她这题目,定是不能再出简单了,若让班杰明再接上来,她该如何向父皇交代? 李元清想到这里,便在白纸前驻笔,迟迟未能写出一个字来。 席上的顾相宜本就消化着白兰地的味道,但瞧着李元清这紧张的模样,她心里更是忐忑——李元清现下这状态属实有点问题啊! 不过话说回来,本来李元清和班杰明之间谁输谁赢,跟顾相宜半点关系都没有,但现在不一样了。 李元清若是再这么输下去,那纯是拿顾相宜祭天呢! 顾相宜心里默默祈祷着——安阳祖宗,你可得靠谱点啊! 却也在这时,李元清终于出了题目。 这一次,她出的是下联—— “心期惟与静为谋。” 班杰明见了这个题目,笑道:“这是让在下补足上联吗?” 李元清回道:“正是。” 班杰明笑了笑道:“这句作得可是真有格局,在下喜欢。” 说罢,班杰明便依着对仗接了起来。 由于之前赢了一局,故而他接对联的时候,甭说顾相宜和李元清,就连李元淳都有些紧张。 但班杰明对这下联却一直赞不绝口,并道:“在下是真的能感觉到公主整个对联想表达的意境——公主下联提及自己的心之所向,但在下记得,曾有一段时间,中原提倡理学,理学与心学二者相驳,那么上联讲的便应是理学。” 李元清顿时感觉自己防不住了,他居然了解中原上下几千年的历史去了! 但李元清纵是无奈,也只得看着他在上联写下——“理趣所欣元是善”。 落笔的时候,班杰明解释道:“说实在的,在下十分喜欢钻研中原的历史文化,你们中原以天为元,并有个理念叫‘元为善之首’,但是安阳公主下联却是表达要遵循自己的内心。在下感觉自己所对出的上联只是陪衬,下联这句,堪称佳句呀!” 李元清此刻打实不稀罕他这般夸耀她。 因为佳句又如何?这第二局她又输了! 李元清整个人都要怀疑人生了,一个洋人,究竟是怎么接上来的?! 太恐怖了! 而李渊平却是一言不发,由着事态的发展。 李元清输了,那顾相宜便又要为她挡酒。 其实顾相宜也知道,李元清不是故意输的,她这题目的难度已经不低了,换作寻常的诗会,还真不至于被轻易接上。 只能说这个班杰明是下了血本了! 不过这个班杰明却也是有意思,这一次,还不等顾相宜起身,他便露出绅士的笑容,同顾相宜道:“雅兮娘子,在下是可以为你倒酒的。有男士在,女士大可不用亲自动手。” 说着,酒杯便递到了顾相宜身旁。 顾相宜本想起身行礼,但班杰明却道:“娘子坐下饮酒就可以。” “但这会不会有失体统?” 班杰明笑道:“按我们的礼节来,有何不可?” 既他这么说了,顾相宜便坐着饮下了这杯酒。 这杯酒饮下的刹那,她顿时明白了班杰明为何让她坐着吃酒——她饮酒之后,竟有几分头晕! 可是方才并没有这个感觉啊! 难喝她能接受,但超量却是件让她感到惶恐的事儿。 这三杯酒下去,顾相宜有那么一瞬感觉有些迷糊,好在过了一会儿,她还能缓过来,只是身体仍有一分不适。 按说,挡酒这事应由男人来做吧?她确是能吃些酒,但酒量还没到千杯不倒的程度! 好在现下还能坚持住,但安阳倘若再输一局,她可就真撑不住了! 殊不知,席上的洋人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其中几个洋人用洋文窃窃私语着——有的不禁感慨老班确实下了苦功了;有的猜疑老班是想先灌醉那个挡酒的小娘子,实际上还是想让安阳公主亲自饮下罚酒;有的探讨国宴上的仇是必须报的,今日班杰明必将夺回颜面。 第三道题目,李元清打实不敢再出了,但由于班杰明点名要同李元清相斗,纵是李元淳也不得随意插手。 殊不知,现下的李元清,心脏跳得剧烈,纵是没有饮酒,她也开始有些不适了,倘若被罚两次的是她,那她恐是要当场犯病了。 看着李元清握笔的手有些颤抖,方才沉默寡言的李元烁终究是坐不住了,开口道:“安阳,你先驻笔,听三哥说句话。” 李元清一愣,眸光转向李元烁。 只听李元烁继续道:“在座的各位也听本皇子说一句。” 席间的宾客目光旋即落在李元烁身上。 李元烁郑重的道:“今儿是春节,举行国宴也是为了让大家伙儿都开心一番,包括现下的接对联,咱们大家伙儿相聚在此,不就是图一乐儿嘛!当然了,这位班先生这一年确是颇有长进,让人刮目相看,但本皇子觉得,安阳你没有必要因此出更难的题目,现在大家都有些较真儿了,可仔细一想,如此一来,不是有违咱们相聚的初衷了吗?” 李元烁的话,倒是让席间的宾客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班杰明这次闭关一年,再赴舞台,特意点名安阳公主,还拿来浓度最高的酒,摆明了要灌醉对方,这搞得好像是来报血海深仇一般。 洋人们认可这个行为,但大庆的朝臣,属实觉得这样有些兵戎相见的意思。 这时,只听李元烁继续道:“安阳,你继续出你的题目,你的题目,班先生能接上,确实证明了班先生很有能力,班先生的表现也让本皇子很佩服。但这并不意味着安阳公主的能力不行啊,这就好比一个人考上了进士,那是因为他优秀,怎么能认为考官出的题目不行呢?” 第868章 重逢 李元烁的话中之意便是—— 瞧着对方那势在必得的架势,第三道题目,李元清八成还是得输。 既是要输,那上半场大庆便大大方方的输,上半场输了,那是班先生有本事,不是安阳公主才学水平不够,若是真想证明安阳公主的才学,班先生可在下半场出题,他们大庆再不济也能打个平手。 所以,李元清没必要紧张,大不了上半场的三局让他杀回来。 李元烁这话倒是让李元清的心境豁然开朗,仔细一想,却也是这么个道理! 只是—— 她倒是可以潇洒的认输,但不知道顾相宜能不能挺住啊! 而李元烁的意思,顾相宜自是听得出来。 这恐是现下保全大庆颜面最好的说辞,也是唯一的对策。 只不过,顾相宜现在仍有些头晕,虽然情况看似并不严重,但第三局的罚酒,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消化得了。 于是,第三局,李元清干脆不争了,她越是出高难度的题目,越是证明了班杰明的能力,反倒是弄巧成拙,还不抵大大方方的让他赢回来,也能张显他们的大国风采。 李元清遂道:“三哥说得有理,前两局,本公主确实有些较真儿了。” 班杰明笑道:“不不不,我认为公主的题出得很好,公主的题目,也能体现公主自身的才学水平。” “班先生过奖了,总之第三道题目,让我们回归主题,为大庆社稷高歌!” 于是,李元清便出了第三局的上联。 “烘受朝晴花蕊绽。” 这让众人看着倒像个通俗简单的春联了,毕竟之前两个要么高深莫测,要么同历史挂钩,而这个上联,则是纯稚的祝福。 班杰明接这个联子,更是容易,没有多想便接了下联。 “润含夜雨麦苗肥。” 出联的时候,李元清不由得称赞道:“确是妙哉!” 下一刻,李元清便将自己的上联面向李渊平,见她如此,班杰明也将对联转向李渊平,只闻李元清道:“父皇您瞧,烘受朝晴花蕊绽,润含夜雨麦苗肥。确是佳联!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季,皆是上苍给予大庆的恩赐,新的一年,祝我大庆风调雨顺,丰收满载!” 李元清话落的那一刹,席间响起一众掌声。 最后一局,李元清没有刻意去争了,而是换了种方式,挽回了大庆的颜面。 上半场宣告结束。 不过罚酒一事,班杰明自是不会忘的,他满脸皆是温柔的笑意,一边为顾相宜倒酒,一边口气和善的道:“说来也是奇怪,在下倒是蛮享受为小娘子倒酒的感觉的,若是往后有机会,在下还想亲自请娘子品尝我们国度的佳肴。” “多谢班先生好意了!” 谈话间,顾相宜便将这三杯酒再度饮下。 短短时间内,饮下九杯洋酒。 李元清心里明镜着这属实超量了,她此前吃过这种叫白兰地的酒水,甭说九杯,吃两杯她便感到不适,她是真不知道顾相宜是如何做到一边吃酒一边和班杰明谈笑的。 饮下第九杯的时候,顾相宜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有些口涩,还有几分眩晕乏力,但这种眩晕感,她若是坐着不动的话,还算能撑得住。 故而,顾相宜也没表现出什么不适,在完成自饮后,便送走了班杰明。 班杰明回到了舞台中央,笑着同李元清道:“下半场,该换在下出题了。” 完成上半场后,李元清倒是有种解脱的感觉,毕竟她的能力也是在那儿摆着的,下半场她完全能杀回来。 只见班杰明出了上联。 “心田净洗全如水。” 李元清看着这副上联,第一时间想到了他方才所说的理学问题,但“心”在上联,那么便不可能是方才的接法。 李元清想着,便接了下联。 “鼻观清芬讵必莲。” 班杰明见她接出的下联,不禁感慨道:“公主也研究禅学?” “是啊!” 说来惭愧,李元清接触到的禅学,以及那些心如止水的理论,还都是跟李元烁学的。 班杰明看着眼前的对联,不由得感慨道:“完美!太完美了!” 说罢,他便自己给自己倒酒,自罚三杯。 饮毕之后,还将空杯朝向席上的宾客,证明自己真的喝了。 这举动让李元清有些不爽。 他证明自己是真喝,难不成顾相宜还能假喝不成? 方才那班杰明根本就是亲自挪到顾相宜的跟前,拿眼睛盯着她是不是真的饮酒的。 李元清想到此处,赶忙调整自己的心态。 她不能生气,更不能跟这帮洋人生气! 李元清遂将自己的心绪逐渐放平,准备开始第二局。 而就在此刻,突然一个太监进入了大殿,并道:“启禀陛下,太子和驸马回来了!” 闻言,李元清心头一震。 那厮还知道回来呢?! 李渊平闻言,笑道:“正好,宴席方才进行到精彩的时刻,快让他们进来!” 太监应了一声,遂唤李元风和安瑾瑜进殿。 听闻安瑾瑜回来了,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她是不是可以走了?她现在实在是有些不适,再在这儿待下去,她怕她撑不过国宴余下的两个时辰,在这种场合吐了…… 那个场面,她是真的不敢想象,后果也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 下一刻,她便看着李元风和安瑾瑜入了大殿,不过她现下迷糊得视线有几分模糊,看不清安瑾瑜的脸。 殊不知,在安瑾瑜进殿后看到坐在李元清席位上的顾相宜后,他整个人都愣了…… 他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席上那位娘子…… 是顾相宜?! 但是,以顾相宜的身份,怎么会出现在国宴上? 安瑾瑜有些惊诧,而李元清也顾不得旁的了,她先前同顾相宜说过,一旦安瑾瑜回来,她立刻便放顾相宜离席,故而,李元清便示意班杰明处理一下事务,并道:“雅兮,驸马回来了,接下来便由驸马负责本公主的身体状况,你先回去歇息一会吧。” 顾相宜总算是等到这句话了,虽说她也看清了在这场国宴上,李元清也是步履维艰,但她实在是陪不动李元清了。 第869章 虚脱 毕竟顾相宜是第一次吃洋酒,这洋酒的酒劲儿不仅上头,而且后劲儿极大,越往后越是难受,不仅损伤肺腑,还有几分伤脑,惹得顾相宜现在头昏得厉害,纵是安瑾瑜在她面前站着,她也无暇顾及到他。 安瑾瑜就这么看着眼前的顾相宜尝试着起身,想要起身离开宴席。 孰料,方才坐着还没什么事,但起身的那一刻,顾相宜的身子竟摇摇欲坠,顿时有些站不稳。 安瑾瑜心头一惊,下意识的想去扶她,但他的手刚伸出去,便被顾相宜拒绝了。 “没事,我自己能回去。” 李元清就知道情况不对,那班杰明方才不让她起身,定是没安好心! 毕竟这种洋酒,他们洋人吃得惯,中原人若是吃得多了,极易醉酒,保不准再当众闹出什么丑闻。 李元清这才反应过来——这班杰明八成是早就准备好的,今日斗局的目的就是想看安阳公主当众出丑,今日饮下这九杯烈酒的人若是安阳公主,后果不堪设想。 李元清想着便赶忙过去扶住顾相宜,这时她才发现在酒精的作用下,顾相宜根本站不稳,好在她还能忍住,没将酒当众吐出来。 李元清回头狠狠瞪了班杰明一眼,班杰明却是满脸的无辜,并道:“这白兰地确实是我们国度珍贵的名酒,在我们国度是上流社会才能享受的存在……” 李元清听他这番言论,强忍着想要当众斥他的心绪,赶忙吩咐殿上的宫女道:“将她送回我的宫殿,让她好生休息!” 两位宫女领命后,便扶着顾相宜离开了。 这时,李元清的眸光才落到安瑾瑜身上,她心底却觉得可笑,她的驸马来得可真是时候! 但现在她若是指责安瑾瑜,只会让邻国使臣和洋人看了笑话。 李元清遂道:“驸马既回来了,便入席吧!方才本公主也是担忧旧疾复发,便让雅兮在此陪我,既你来了,她自是可以回去休息了。” 安瑾瑜点了点头,温和的朝着李元清笑了笑。 李元清也微微一笑,好似无事发生一样,下一刻,李元清便回到了舞台,继续斗接下来的两局。 李元清的能力,班杰明心里也是知数的,接下来的两道题目,班杰明故意往他们西洋文化上靠拢,但李元清在这方面并不是吃素的,她堂堂大庆公主,平日里读的书不在少数,西洋的历史,她也有所了解。 故而,接下来的两道题,并未难倒她。 班杰明自是没有赖账,同样饮下了九杯洋酒。 但让李元清恼火的是—— 他吃洋酒,半点事儿都没有。 而李元清也不知道顾相宜现下怎么样了。 但此番斗局,着实触怒了李渊平,他明着不能说什么,但现下见李元清安然无恙,便同班杰明道:“安阳公主终究是女眷,才学终是不及朕的二皇子,如果班先生真想试试自己的才学究竟如何,不妨与二皇子切磋一番。” 李渊平的态度十分明确。 这一局,他们不能斗成平手。 但接下来的输赢,便跟李元清不挨关系了,李元清在斗完自己这场后,便同李渊平申请离席片刻,稍后再回归。 李渊平答应后,李元清便赶忙离开了大殿,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此刻,李元清寝宫的门窗皆是开着的,李元清问及门外的宫女缘由,宫女回道:“回殿下,方才小池郎中一直在为雅兮娘子催吐,整个寝宫方才敞开门窗。” 李元清听罢,便进了寝宫。 而这时,顾相宜正趴在床上的凭几上,整个人好似虚脱了一般,没有半点起身的力气,而池映海坐在他身旁,一直帮她顺着后背。 由于自家丫鬟没能跟来,李元清的宫女,池映海又不太敢用,所以这半晌的工夫,都是池映海在忙前忙后。 李元清进门后便焦急的问道:“她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啊?” 池映海见终于有人来了,方才开口道:“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到底生了什么事儿啊?二嫂嫂回来便呕吐不止,还有些脱水的情况,我差点都以为是食物中毒了!” 李元清来到床边,见顾相宜无力的躺在凭几上,双眸半瞌着,说不上半句话,甚至连喘息都有些吃力。 瞧着她这情况,李元清也着实心痛,遂道:“吃了九杯洋酒,那酒浓度太高,我怕她吃出事儿来……” 池映海打实无语:“这不是已经吃出事了吗……” “那怎么办呐?不要紧吧?” 池映海实践得多了,并不会因为突发急症而乱了阵脚,故而镇定的道:“方才一直是边灌水边催吐,具体我不知道她吃的是什么洋酒,成分都是些什么,也不敢贸然用醒酒汤。不过实在不用醒酒汤也无碍,将浊物吐尽了,注意途中不要脱水,然后让她慢慢恢复就好了。” 李元清越听越觉得良心过不去,紧张的问道:“不致命吧?” 池映海一本正经的回道:“还不能完全确定,毕竟她吃的是洋酒,酒品浓度过大同样会导致中毒,还得观察一下她的情况。” 李元清听后顿时感觉瘆得慌。 实际上,就算李元清今日没犯病,也吃不了九杯烈酒,一想到自己吃下这九杯烈酒的后果,李元清便有些后怕。 瞧着趴在凭几上毫无意识的顾相宜,李元清问道:“怎么不让她躺下?躺在床上能不能好受一些?” 池映海老实的回道:“我怕她一会儿还要吐,方才她将殿下的毛毯吐脏了……” 池映海还怕李元清会动怒,谁料李元清的第一反应却是—— “这都不妨事儿,让她吐吧,吐出来能好受一些。要不,我扶她躺下也行,她这么趴着不难受吗?” 一旦行诊,池映海的态度便和平时有着天壤之别,即便诊治的是顾相宜,他也按他所学的理论进行诊治,并道:“就让她这么待会儿吧,我估摸着应该还有些酒水是不好吐的,过会儿我再给她灌些水,看看还能不能再吐一些出来,都吐出来就没事了。” 李元清万万没想到情况会这般严重! 嫁恶婿 第870章 斥他 李元清再度尝试着问道:“确定再吐一会儿就没事了吗?” 池映海回道:“说实话,得看情况,毕竟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吃的到底是什么酒,损伤程度到底有多大,会不会引起呕胆汁或者呕血的情况,但是不论是什么酒,灌水稀释浓度总是没错的,殿下不用担心,缓过来就好了。” 李元清不想听他再说了,她真是越听越害怕,但这时,池映海却是问道:“对了殿下,晚宴是结束了吗?” “没有,本公主只是临时回来看她一眼,过会儿还要回去的。” 国宴毕竟是重事,由不得李元清中途无端离席。 然,让李元清没想到的是—— 就在这时,安瑾瑜竟匆匆来到了寝殿外,进殿的时候,他没敢直接问顾相宜的情况,但进殿的那一刹,他却看到了池映海。 这小孩,安瑾瑜在南阳城见过,故而,安瑾瑜打眼一看便认出——这是顾相宜的小学徒啊! 那么…… 难不成顾相宜她没死?今日出现在国宴上的雅兮娘子,便是顾相宜?! 安瑾瑜心想着,便冲进寝宫,忙问:“公主,情况怎么样了?” 李元清见了他便气不打一处来,回道:“怎么?这就催我回去了?” 安瑾瑜赶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问——你和这位娘子的情况如何了?” “你到底是想问我还是问她?” 李元清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问的,倒是身旁的顾相宜替她挡了一劫,现下醉得人事不知。 安瑾瑜的反应能力倒也算快,宴上的情况,他已有所了解,遂道:“那九杯酒,本是冲你来的,他们原是想对你出手……” 李元清被逗笑了:“不然呢?你当她是谁啊?洋人认识她吗?难不成还是冲着她来的?!” 安瑾瑜也能理解李元清现下的情绪,但他听闻这是她的闺中密友,他与李元清成亲这么长时间,竟不知她的存在! 安瑾瑜痛惜的道:“正因如此,我这心绪才难以平复,方才若不是她为你挡酒,如若在国宴上醉酒的人是大庆的安阳公主……我真的不敢想象你以后该如何自处……” 安瑾瑜说到此处,便也来到顾相宜身旁。 实则,此刻他心里是激动的,激动中又有一丝释怀。 她没有死! 并且,他终于找到她了! 安瑾瑜心底的巨石终是落了地,但与此同时,他见她昏迷不醒,又有些担心她的情况。 安瑾瑜赶忙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池映海眨了眨眼,见此人是安瑾瑜,顿时不知该如何答复。 但见安瑾瑜出手将趴在凭几上的顾相宜扶起的那一刻,池映海立刻喊道:“你不能碰她!” 安瑾瑜对此有些不满,驳道:“我只是想看看她现在情况如何了,并不会伤她分毫。” 但是,就在他强制将顾相宜扶起的刹那,顾相宜的眉头微微蹙起,好似有些不适。 池映海再度尝试同安瑾瑜道:“那个……你真的不能碰她……” 安瑾瑜恼道:“我凭什么不能碰她?!” 谁料,就在安瑾瑜说话的间隙,顾相宜感觉自己胃中又有什么东西返到口腔,那股难受劲儿让她本能的犯起干呕。 “呕——” 结果不偏不倚,安瑾瑜猝不及防的被吐了一身! 池映海这才解释道:“告诉你不要碰她,你偏是不听,我这个当郎中的能坑你吗?” 安瑾瑜:“……” 而这时,李元清见顾相宜将浊物吐出,赶忙上前将安瑾瑜的手打开,让顾相宜靠在她怀里,并问着池映海道:“这次是吐尽了吗?” 池映海道:“差不多吧,方才我估摸还差一点,现在可以让她平躺一会儿了。” “好。”李元清听罢,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身体放平。 安瑾瑜也紧张的看着眼下这一幕。 但李元清是再不容他了,斥道:“被吐了一身还有脸在这儿待着,给我滚到门外去!” 安瑾瑜见李元清如此恼火,也不敢再招惹她,赶忙退到门外去。 李元清安顿好了顾相宜,这才起身同安瑾瑜算账。 只见在安瑾瑜退到门口后,李元清也走了出去,在门口怒喝道:“行啊安瑾瑜,长本事了!今儿还知道回来呢!” 安瑾瑜也知道此事自己理亏,赶忙解释道:“公主,我也有苦难言啊,今日回来的路上遇到大雪,路被封了,只得中途绕路了……” “这是去年的事儿吧?安瑾瑜,你确定你活在今年?!” 安瑾瑜回道:“你若是信不过我,你去问太子啊,去年这个时候确实闹了雪灾,今年这个时候道路也不好走……” “打住!你再说下去,我也要吐了!这是理由吗?雪大你不知道提前几日赶路?非要当日回来?你今儿到底想没想过要回来啊?你知不知道我今儿晌午病了啊?你心是有多宽?下午吃完两盏茶才悠悠达达的回来的吧?!” “公主,这是个误会……” “误会?”李元清真是被气笑了,“你也知道今儿宴上本公主是什么处境——晌午心疾复发,晚上就被迫自罚,而且还是九杯啊,九杯洋酒相当于洋人手里的一整瓶了,这点你不会不知道吧?洋人想让本公主出丑失态,但他们不知道,本公主若是吃完九杯洋酒,当场就得毙命!但在场没有一个人肯保本公主,向二皇子求助,二皇子不肯相助还说是为了大庆的公正,你知道当时本公主什么心情吗?” 李元清只想感慨——这人呐,关键时刻才能分清身边这些亲眷究竟是人是鬼。 她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确是得感谢两个人。 一个是为她舍身挡酒的顾相宜,一个是维护她声誉的李元烁。 相反—— “这个时候,你在哪儿?!” 安瑾瑜知道自己这是又犯事儿了,好在李元清的寝宫门口没有宫女,不然这破事儿被传出去,他都不知该如何向旁人解释。 安瑾瑜只得认错道:“是我疏漏了,我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严重。我以为堂堂国宴,应该是歌舞升平,彼此交好的……” 嫁恶婿 第871章 家暴 这话打实将李元清气笑了:“歌舞升平?彼此交好?你这还给太子做参谋呢,就这脑子?还是说,你在把本公主当猴耍?!” 安瑾瑜回道:“公主,此事说来话长。不如这样,咱们先回去赴宴,回来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李元清知道自己待不了多久就得回席,但这话却也轮不到他来说。 李元清遂道:“你是觉得本公主现在在气头上,想让本公主去宴上缓缓,没准回来了气也消了,是这样吧?” “不是的,公主你听我说,现在国宴为重,我们不能再在这儿没完没了的争论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能争论?难不成你觉得本公主在无理取闹?” 安瑾瑜心道:不然呢?她无理取闹的次数还少了?! 但现在安瑾瑜不能再由着她胡闹了,下一刻,安瑾瑜便义正言辞的道:“公主,我能理解你现在的情绪,但是还请你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国宴之上,谁逼着你吃酒了?还不是依着游戏规则,愿赌服输?你怕丢脸面,大庆难道不怕丢脸面?你父皇为什么敢派你上去?还不是因为他一直精心栽培你,让你为大庆争光?你在国宴上丢了大庆的脸面,你怎么不去找找你自己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你骄傲自满、学艺不精?你还怪这个不出手、怪那个不帮你!你自己呢?你有没有问问你自己,你为什么能连输三局……” “我可去你妈的吧!” 下一刻,便听“啪”的一声巨响,一道掌掴狠狠打在安瑾瑜的俊脸上,安瑾瑜顿时感觉脸部火辣辣的痛! 殊不知,那巴掌的响声,吓得寝宫内的池映海倒吸一口凉气。 太恐怖了! 池映海只听着外面的李元清高声斥道:“安瑾瑜,你又开始了!挑本公主的理儿?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安瑾瑜,本公主再重申一遍——你就是本公主招的赘婿!你的吃穿用度都是本公主赐的,别给脸不要脸!本公主的事儿轮不着你来说教,更何况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凭意念说教呢?!” 这外面的争执声,可是将池映海吓得不轻,这简直比他爹娘吵架还要刺激! 要知道池映海小时候最害怕的便是爹娘吵架,不是摔锅砸盆,就是互斥家暴,每次吵起来,池映海都被吓得跑出家门,根本不敢回家,虽然这两年跟着二哥哥和二嫂嫂他们生活,环境氛围好了许多,但再听到这种夫妻之间激烈的争吵,池映海还是下意识的感到恐惧,在他们附近多待一会儿,都让池映海感到难受。 池映海遂轻轻摇了摇顾相宜的肩膀,低声唤道:“二嫂嫂……” 然而,顾相宜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呼吸和脉象皆不稳定,双眸也未完全闭实,状况还是让池映海有些担忧,生怕她是吃洋酒吃得中毒了,但那洋酒的样品,他却根本弄不到,也没办法确认究竟是怎么回事…… 池映海在这儿也是心惊胆战的,越待越发慌,听着外面的争执,他更是感到恐惧。 下一刻,池映海只得咬着牙,自己来到门口,看着李元清正发了狠的骂着安瑾瑜,诡异的是,他们身边竟是半个宫女也没有,也没有个帮着劝架的。 不过也是,就李元清的脾气,哪个宫女敢上前劝架?就算知道他俩吵架,也没有宫女敢偷听,若是被李元清逮着,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在李元清斥责安瑾瑜的时候,池映海弱弱的喊了一句:“那个……安阳公主……” 殊不知,他的声音虽小,但李元清居然听见了! 见他出来,李元清顿时换了一副神态,关切的同池映海道:“怎么了?” “那个……公主,能不能去取来一瓶白兰地?我实在是得看看她到底吃的什么酒,然后才能对症下药……毕竟,我怀疑那酒里有些损伤脏器的成分……” 李元清闻言,叹了口气道:“听洋人说,那白兰地主要配料是葡萄,好像就是拿葡萄酿制的,但你要说样品,皇宫里还真就未必有白兰地,其他种类的洋酒或许能够找到,可以吗?” 池映海道:“原料和浓度不一样的话,便不必找了。” 池映海主要想看看那白兰地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恐是找不到了。 李元清见池映海出来,顿时停止了斥骂安瑾瑜,转头便问道:“雅兮现在情况如何了?好些了吗?” “还是昏厥,脉象也不稳定。我想,你们若是待会儿还要回席的话,那现下便套辆马车,趁着宵禁之前送她回家吧,家里这么多人,总是能好好照顾她的。” 李元清虽然想留她在这儿歇息,但池映海说得不错,她待会儿还要回席,留顾相宜一个人在这儿躺着,她更不放心。 李元清遂道:“成,那我先派人叫辆轿子过来,送你们出宫,出宫后你们便上宫门外的马车,早些回家。” 池映海点了点头。 其实最关键的是—— 这个地方他是待不下去了,听着他俩吵架,池映海心里着实不舒服。 不多时,李元清便去吩咐宫女去叫轿子,不多时,轿子便停在了李元清所在的宫殿的院外。 不过按规矩,轿子进不了门。 李元清顿时有些发愁,问道:“怎么把她送上轿子呢?” 说着,李元清看向池映海,本想问他能不能背动顾相宜,但池映海却主动回道:“其实按说我能把她背出去的,但现在我年岁有些大了,贸然背她,有点怕遭到非议……” 这点,李元清能理解。 李元清想了想便道:“反正也没几步路,我背她出去好了!” “呃……殿下,您背得动她?!” 李元清听这口气便有些不爽,驳道:“我怎么就背不动了?” 既然李元清想亲自上手,池映海自是不拦着她,接着便见她麻利的将顾相宜捞起,直接背了起来。 池映海眨了眨眼。 他也觉得,这李元清完全不像个病人…… 嫁恶婿 第872章 考核 不过,这个想法仅仅萌生了一瞬…… 下一刻,便见李元清背起她后,吃力的道:“我的宝儿,你有点沉呐……” 池映海打实有些无语:“这已经够轻了,再加上吐了一场,都没什么分量了。这都背不动的话,殿下您还是找个人来吧……” 李元清听闻这话,更是恼道:“谁说我背不动了?你只管拿你的药箱去,我说背得动就背得动!” 池映海半句话都不敢再说,只得老老实实的拿起整理好的药箱,随着李元清出了寝宫,门外的安瑾瑜见李元清背着顾相宜有些费劲,不禁问道:“公主,你要带她去哪儿?我送她也是可以的……” “你给我滚!我很明确的跟你讲——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我先将她送出宫去,回来再找你算账!” 李元清说着,便绕过了安瑾瑜,见安瑾瑜还在原地站着,转头又斥了一句:“在这儿杵着干什么?回席上去啊!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多吗!” 安瑾瑜被她吓得不敢再说话,默默的换了件衣裳,接着便麻溜的离开了李元清的宫殿。 池映海打实受不了李元清的嗓门,那种训斥丈夫的口吻,让池映海不由得推测再过两年,她可能会变得跟他生母如出一辙…… 但这不是重点了,重点是她本来就背不动顾相宜,却偏要逞强,她若是中途走神,她背上的顾相宜便会往下滑落,她岂不是更背不动了? 但池映海也是什么都不敢说啊,与李元清相处的窒息感,那是谁处谁知道…… 不出池映海所料的是—— 寝宫门口到正殿门口这几步道的距离,愣是让李元清走了两盏茶的时间。 最后池映海也不知李元清用了多长时间将他们送到皇宫门口的,池映海心里虽是有些无语,但在临别的时候,池映海还是再三嘱咐道:“殿下,您现下还需要静养,定要记得注意心绪稳定,每日早晚各量一次血压,并且记录自己心率的数值,若是差值过大,及时联系我们。” 李元清点了点头道:“本公主知道了,这些事儿本公主会注意的。倒是你们啊,明儿本公主会派人过去探看雅兮的情况,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们也及时告知本公主,还有你说的那个洋酒样本,本公主待会儿看看能不能讨到一杯。” “多些殿下挂记了!” 池映海连连道谢后,便吩咐车夫行车离去了。 在此之后,池映海的耳边终于清净了。 实则,他估摸着回家后反复灌水稀释,纵是真的酒精中毒,也是能缓解的,但他们所在的环境实在是太糟糕了,对池映海而言,简直就是噩梦。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在了池府门口。 池映海让车夫暂且不要离去,在门前停上片刻,他则来到门口去通禀看门的家丁,将池映寒叫过来。 殊不知,池映寒在察觉顾相宜进宫几个时辰,甚至到夜里还没有消息的时候便察觉到情况不妙,待他来到马车附近见了不省人事的顾相宜后,当即被吓得不轻,赶忙问池映海道:“她这是怎么了?!” 池映海有些担忧,若是将情况说得太严重,容易将全家都招惹过来,甚至还容易将三房的人也招来,遂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被安阳公主带到国宴上吃了些洋酒,你先带她回屋,我回去处理一下就没事了。” 纵是池映海不说,池映寒也得立刻将她抱回去,在外面这般受冻可怎么得了? 待回了院后,池映海这叫人去烧水,同时准备一些蜂蜜水。 池映寒瞧着池映海现下完全是正儿八经的郎中姿态,遂也相信了他,按照他说的去吩咐。 但他还是有些担心,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严不严重?” “怎么说呢,现下主要是想办法将酒水的浓度降下来,那个洋酒浓度实在是太高了。我先试试看,你在旁边陪着她就好。” 实则,池映寒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绝不可能是她自己吃醉的,定是被灌酒了…… 宫里那点破事,他还能不清楚? 只是有一件事可能比较麻烦,那便是如果今晚没治好,那明儿他也不知该如何同王夫人交代。 但今晚能不能治好,池映海也不能给出答复。 就这么看着池映海忙活到了后半夜,再把脉的时候,情况比刚回府的时候好转了许多,但还是有些酒精溶入血液了,池映海后半夜的时候还得研究药剂,准备使用注射的方式降低浓度。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池映海一个人如此麻利的鼓捣洋药,不禁有些感慨——这小崽子现下自己配洋药都不带手抖的! 待到配完药剂后,池映海直接将其注射,这才准备收工。 池映寒诧异的问道:“完事了?” 池映海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吧,这回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脉象稳定了,缓上几个时辰看看。” 末了,池映海便将药箱中的药剂原料整理完毕。 而这时,池映寒也能感觉到她的喘息果真稳定许多了,池映海没有唬他。 他也突然明白这小半年的时间里,他们在药堂里忙活些什么…… 想到这里,池映寒突然问道:“海哥儿,你告诉我——你们这次进宫,究竟是去看诊去了,还是考核去了?” “考核?!” 这话突然惊到了池映海,池映海平日里只专注于看诊,旁的事儿,他未必反应得过来。 但池映寒这话,还真是将他惊得不轻。 “二哥哥,你怎么知道是考核?!” 池映寒回道:“倘若不是考核,那未免太巧了吧?偏是大年初一,你们毫无准备的时候被叫到宫里进行急诊,如果我是官家,你们连续三个月递交业绩情况,我也会随便看一眼,毕竟那账册也就那么回事,疗效如何,官家也没有亲身体验。若是真要探看你们诊术的实情,肯定不能给你们任何准备的余地啊!” 池映海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但又有些不合逻辑。 “但是,突发急病的是安阳公主啊,官家不可能拿她的病情开玩笑的!” 池映寒现下还真就觉得这个思维很有意思,总是有人猜测官家的意图,笃定官家肯定会怎么样,不可能怎么样…… 但是,这个官家,池映寒也是在宫里待得久了,才渐渐明白他是怎样的存在…… 嫁恶婿 第873章 预谋 官家的动机,朝臣永远猜不透,他想谋的局,他想做的事,没有一件是能让你从他的言行举止中看得出来的,甚至偶尔斥谁一句,都是冷不丁的作了个对联,再或者是指桑骂槐。 哪怕有一样能够被猜透的地方也好,但是,一样都没有。 依池映寒看,李渊平才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主儿,这大过年的,公主急病,怎么就把顾相宜叫过去了?虽说池映寒猜不到更深的地方去,但这次进宫不可能只有看诊这么简单,谁知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呢! 谁料,在听闻池映寒方才的话后,池映海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但这种可能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那个……二哥哥,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你的猜测不无道理……” 池映寒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情况?” “是这样,我没看到那瓶洋酒的样本,按理说不该妄下定论,但瞧着二嫂嫂的症状,分明就是急性酒精中毒,而且情况还蛮严重的。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搞成这样,但在公主和驸马的争执中,我才听说二嫂嫂在国宴上给公主挡酒了,并且还是一整瓶的量!但再往前推,那是国宴啊,就算公主有意带二嫂嫂参加,官家怎么会轻而易举的答应?这岂不是开了随便带人参加国宴的先河?可再一想,官家的理由是让二嫂嫂在国宴上照看公主,以免公主在国宴上病情复发,并且在此之前,官家还说要二嫂嫂负责公主的病情……” 池映海越想越觉得可怕,遂直言分析道:“这简直就是暗中安排得明明白白——国宴之上,官家不想失了颜面,又不想让公主有任何闪失,他之前临时降旨让二嫂嫂负责公主心疾,若是宴上,二嫂嫂没有挡酒,导致公主出了什么闪失,官家定是要追究她的责任,满门抄斩都不无可能……” 池映海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他细品一番便会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而是环环相扣,至于公主今儿服用的丹参为什么没能奏效,这么大个事儿也没见官家追究,整件事情简直就是早有预谋啊! 池映海这番话,属实将池映寒惊得不轻。 池映寒早就猜到大过年的被突然召进宫里有些诡异,没想到发生的事儿比他预料中的还要恐怖。 而且在官家面前,你看不出他的悲喜,猜不透他的想法,甚至到最后你察觉到异样的时候,当时的情景早已如同有一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一般,官家根本就没打算给你选择权,除非你的脑子真的不大灵光,到最后都看不出来拒绝的下场便是满门抄斩。 想到这些,池映海便觉得后背发凉,不由得同池映寒道:“二哥哥,实在不行咱们找个没人的地儿种地去吧!跟官家打交道,实在是太恐怖了!” 池映寒叹了口气道:“你当真以为辞官归隐那么容易?更何况,官家如此看重西洋诊术,你想往哪儿跑?” “官家既重视西洋诊术,那怎么还能拿二嫂嫂的命开玩笑呢?” “这还不好解释?相宜她本就是工部尚书府认养的义女,岂能同大庆国威和大庆公主的安危相比?就算真的吃出什么事儿,工部尚书也没法找官家说理。而且就算相宜吃出了事儿,因此不能行诊,那不是还有你这个小徒弟么?按说你是能用西洋诊术将她治愈的,就算真发生了不幸,你也算是个备用的,况且你现在已经能够做到独立行诊了,故而西洋诊术不可能断送在这件事情上。官家这是从头到尾安排得明明白白,可谓是棋艺精湛。” 只是可怜他家小祖宗了,这么小的一只,却被灌了一整瓶的洋酒,倘若没吃出事来,简直就是医学奇迹了! 况且这都后半夜了,顾相宜仍是没有半点的意识,不用池映海说,池映寒都知道是伤了脑干,深度昏迷了。 池映寒一想到这里便心疼得厉害,但这还是头一次,他根本没办法为她出头。 池映寒只得问着池映海道:“海哥儿,你说我还能做点什么?我瞧着她这模样,根本没有丝毫苏醒的征兆啊……” 池映海也看出来了,遂道:“说实话,我虽然无法确定病情的程度,但瞧着她现在的情况,我也是按着重度急性酒精中毒的解法行诊的,首先你好好照看着她,千万不能让她出现心脏骤停的情况,然后再看看怎么能尝试着让她恢复意识。毕竟长时间昏迷对脑干损伤很大,而且这种损伤是不可逆转的。” 说到如何叫醒她,池映寒突然想起了王莽的药。 那大抵是西洋的药方了。 池映寒不禁问道:“对了海哥儿,你还记得王莽之前给我们的药吗?就是他口中的保命丹,我之前听他说过,说是当初瘟病爆发的时候,他也给相宜用过此药,但是那是他手中的最后一颗了……” “对,确有此事。不过,那个保命丹,我们研制不出来。” “为什么?那不也是洋药吗?” 池映海重重叹了口气,道:“那是种能够控制神经的药物,配方十分复杂,有些原料十分稀缺,即便是皇宫也未必能有,也不知王莽的母亲是从哪里弄到的,但我们却真的没这个本事……” 说到此处,池映海竟是有些想王莽了,倘若王莽还在,肯定有办法救醒顾相宜的,但现在池映海只能依仗自己的能力进行发挥了。 “二哥哥,你先试试看吧,同她说说话,或是用些旁的方法刺激感官和神经,只要能让她有些反应就行,总比这么晕着强啊。” “成,我知道了,我这边想想办法,你去派人通禀王夫人一声,也别说她生了什么病,免得王家再担心……” 池映海应了一声,便将此事吩咐下去了。 待到清晨的时候,小允安倒是哭闹着醒了,此事终究是瞒不住的,还是让顾老太太知晓了,顾老太太听闻这件事儿后,属实无奈。 好在顾相宜现下呼吸和脉搏都算平稳,情况也不是特别糟糕。 嫁恶婿 第874章 到访 顾老太太瞧着现下的状态,转头安慰着池映寒和池映海道:“瞧着是不打紧的,你们不用担心。我这老太太虽不通医,但早年也见过醉死的,真救不回来的那种,可是脸色煞白,嘴唇都发紫,当时可是要将我们吓着,那准是麻痹了心脏,生生给憋死的。我是瞧着三姐儿的情况没那么严重,你们也都别着急,昨夜你们都忙活一宿了,你们好生歇会儿,让三姐儿也再睡会儿,没事的啊。” 顾老太太说的情况,池映海自是知道的,他也知道,一旦憋到了心脏,那便是真的难救了,旁的情况只要慢慢缓着,大多是能缓过来的。 然,就在他们谈话的间隙,顾老太太屋里的小允安又哭闹了起来,宁儿和三燕怎么哄都哄不明白。 池映寒昨夜满脑子都是顾相宜的事儿,竟是忘了小允安的情况了,赶忙问道:“孩子又怎么了?” 这时,三燕将小允安抱了进来,并道:“方才安姐儿哭闹不止,想给她喂些羊乳,但安姐儿偏是不吃,但瞧着少夫人现在的情况,恐是不能喂孩子了,奴婢再想想办法,看看如何哄安姐儿将羊乳吃下去。” 池映寒还没整明白顾相宜的事儿,小允安便又哭闹起来,上次发生这种事儿,还是顾相宜早产的那会儿,不过池映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同三燕道:“你将安姐儿抱过来吧,我哄哄她。” 依池映寒看,现在孩子也渐渐的长大了,昨日下午便没见到自己的亲娘,由着旁人拿羊乳糊弄过去,直到今儿早上还未见到亲娘,这么长的时间被旁人照顾着,孩子能察觉不到吗? 池映寒想着,便将小允安接到怀里,轻声哄道:“安姐儿乖,咱们不哭了啊!爹娘都在这儿呢!” 小允安似是听懂了一般,哭闹的声音没有之前大了,但还是哭个不停。 殊不知,就在池映寒专注的哄着小允安的时候,躺在池映寒腿上的顾相宜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 由于她的眼眸一直未能完全闭实,池映寒当即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动作,赶忙惊喜的道:“相宜!相宜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顾相宜方才确是听到了耳边有声音,但那些声音十分杂乱,她半句都听不清,直到耳畔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恍惚之间,她辨出了那是小允安的声音,但整个身体都处于一种麻痹的状态,根本动弹不得,甚至连神智都是被麻痹的,迟迟缓不过来。 斗不过酒精带来的伤害,只能任由自己这么昏迷着,不过她潜意识里能感觉到情况没有那般恶劣,否则她现在早就去见青莲居士或是黑白无常了。 只是眼下小允安的哭声,确实对她的意识造成一定的冲击,惹得她想再试一次,她想冲破那种麻痹的感觉。 但试了几次,还是未能将眼眸睁开,这洋酒给肺腑带来的损伤实在是太严重了。 但也不知是哪股倔劲儿作祟,顾相宜偏是不死心,毕竟她就算只剩下潜意识,也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没好好照顾小允安了。 不能再这么睡下去了。 伴随着这份意念,顾相宜的双眸又微微动了几次。 池映寒见状,惊得连忙唤她:“相宜!相宜!” 下一刻,他竟见顾相宜真的睁开了双眸。 床边的池映海和顾老太太见状,简直难以置信,池映海赶忙来到床边道:“二嫂嫂,你醒了?” 见她睁开双眸,池映海总算能放下心来,毕竟倘若昏迷超过十二个时辰,那可真就难办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 顾相宜现下仅是醒过来了,但他们在她耳边说的话,她依旧听不清楚。 耳鸣得厉害,甚至脑子也嗡嗡作响,他们在她耳边说的话,大脑根本接收不到,伴随着的不仅是全身的麻痹感,还有那种犯干呕的感觉。 更别提说话了,根本发不出声,身体也动弹不得,眼前的景象依旧模糊不清。 昏迷之前有多难受,现在还是有多难受,一点好转都没有。 唯一让她有些安全感的,便是这次自己并没有看到青莲居士。 平安签没有启动,那便说明她现在的情况还算是稳定的,估计青莲也知道第一时间将酒吐尽后,八成是能缓过来的,无非是体验一下从肢体到脏器全部报废是什么感觉罢了…… 殊不知,就在此刻,池府门外突然又停下一辆马车。 按说大年初二本是妇人回娘家的日子,但苏韵现居京城,回不得家,便操持着池家的日常琐事,谁知这时突然有家丁进院通禀道:“大夫人,王家来人了!” 苏韵乍一听这话,不禁有些惊愣:“王家?哪个王家?” “就是工部尚书府的王夫人!” 苏韵顿时便感到有些奇怪了,按说今儿应该是顾相宜去工部尚书府的日子,怎么反倒是工部尚书府的人过来了? 难不成是来接人的?但也不用王夫人亲自来接啊! 苏韵生怕家里又有谁做了什么亏心事儿,被王家找上门来了,于是便决定先去探探情况。 待到池府大门的时候,竟发现王夫人正在马车里候着呢! 苏韵赶忙上前道:“来者可是王夫人?” 王夫人闻言,方才下了马车,来到苏韵面前,行了个礼,笑道:“苏夫人,好久不见啊。” “是啊,可是有日子未见了,过年好啊!” 王夫人点了点头,遂道:“池家近来可好?” 苏韵笑道:“好着呢!多谢亲家挂记了!” 苏韵话虽这么说着,但心里还是犯嘀咕,不知她来这一趟,究竟是何意? 但苏韵也不知从何问起,遂笑道:“想来亲家还从未来过池府吧?今儿来了,我便带你到咱们池府的花园转悠一圈,瞧瞧花园里的冬景,花园里的腊梅近来开得可是盛呢。” 苏韵故意这般探着王夫人的意图,果然,见她要带自己去园子,王夫人拒绝道:“花园什么时候看都是妥当的,今日来访,自是想先瞧瞧我家闺女。” 嫁恶婿 第875章 事发 王夫人此前听池映寒说过关于顾相宜的一些家事,听说她在池家的处境也就那样,得宠是不能够了,却也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刁难。 不过这池府究竟是如何对待自家女儿的,王夫人并未亲眼瞧见过,但苏韵乍一听她是来探望顾相宜的,不免有些错愕,问道:“按理说,今儿本该是相宜去探望你们的,不过这个时辰,怕是那孩子还未起呢。” 王夫人笑道:“不如苏夫人带我看看她吧,我这也是有日子没见着她了,也不知她和安姐儿怎么样了!” 苏韵回道:“放心吧,她们好着呢,小安姐儿近来还长分量了,肉乎乎的,特别招人稀罕。” 说着,苏韵便带着王夫人向望云斋走去。 路上,王夫人只说是想看看闺女,苏韵寻思着她要看便带她去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此刻,望云斋内。 顾相宜现下虽是清醒了,但身体完全没能恢复过来,只能慢慢缓着。 池映寒瞧她这般虚弱不堪的模样,心里生生的难受,赶忙吩咐三燕再去端来几碗蜂蜜水,小心翼翼的给顾相宜喂下,并问着池映海道:“海哥儿,还有没有更奏效的办法?我瞧着相宜她吃了几碗蜂蜜水,还是很虚啊!” 池映海回道:“慢慢来,不着急,这蜂蜜水能促进体内酒精的代谢,定是有帮助的,你就放心吧!” 瞧着顾相宜现在这虚弱的模样,池映寒哪里能放心得下? 但他毕竟不懂医术,这时候也只能按照池映海说得去做。 然,就在这时,宁儿突然进门道:“二爷、少夫人!王夫人来了!” 正给顾相宜喂蜂蜜水的池映寒乍一听这话,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池映寒转头问道:“什么?王夫人?” “是啊!少夫人的娘家过来了!” 宁儿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而顾相宜现下耳鸣的症状尚未缓解,自是听不清宁儿在说什么,但还未等池映寒反应过来,王夫人便已经进门了。 她的突然到访,着实杀了整个望云斋一个措手不及。 王夫人本就觉得情况不大对劲,在进门后看到顾相宜这病恹恹的模样后,惊慌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顾相宜朝着门口看去,本以为这会儿她的视力有所恢复了,但在看到门口的王夫人的时候,她顿时怀疑自己的视力损伤得更厉害了! 她怕不是看到了幻觉?这大清早的,王夫人怎么会过来? 下一刻,顾相宜便见王夫人来到自己的身旁,赶忙问道:“闺女,你这是怎么了?!” 顾相宜见她这般惊慌的模样,这才勉强回应道:“娘……” 顾相宜现在整个口腔都如同被灼了一般,能吐出这么一个字来,已是顾相宜现下的极限了。 但听着她说话的声音如此虚弱,王夫人心疼得险些没哭出来,转头问着旁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殊不知,见了如此情况,苏韵也慌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了? 苏韵也赶忙问道:“二郎,相宜这是怎么了?” 池映寒叹了口气,回道:“昨儿她不是进宫了吗?晚上被送回来的时候,就醉得人事不知了,后来才知道她是在国宴上被灌酒了。这会儿刚醒过来没多久,恐是还得缓缓……” 苏韵被这话惊得不轻,叹道:“我的天爷呀,这么大个事儿,你怎么都没告诉我一声?” 本来这就算是大事了,谁承想偏是被王夫人撞见了,这让池家如何交代! 王夫人听闻顾相宜去了国宴,也是一惊:“她怎么会到国宴上呢?那国宴根本不是她能去的地方呀!” 池映寒回道:“昨儿下午被官家召进宫里的,我也没成想她竟去了国宴了!” 王夫人听罢,顿时心疼得喘不过气来,遂道:“那是一年一度的国家交涉的宴会,邻国那些使臣本就没有几个善茬,洋人更是虚伪到极致!况且若是谁在国宴上让大庆失了脸面,那是要问斩的!我的天呐,闺女,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啊……” 听着王夫人这番话,苏韵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昨儿不是说好的进宫给公主看诊吗?顾相宜的医术向来稳妥,苏韵便也没多想,转头便忙活旁的事儿去了,谁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 不出苏韵意料的是,王夫人在察觉到顾相宜现在没法说话的时候,又是心疼又是气愤,转头便问向苏韵道:“苏夫人,相宜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居然都不知道?!” 苏韵自知理亏,忙道:“昨儿是春节,家里的事儿太多了,忙得不可开交,瞧着相宜去了宫里,我也没多寻思,我想这孩子本就是个懂事的,凡事都不需操心,晚上的时候,家丁过来禀报一声,说是相宜回来了,我寻思可能就看完诊了吧?谁承想竟出了这事儿!” “她是下午出去的,晚上才回来,这么长的时间,你半点都没担心?她那是进宫啊,进宫回来了,你也不说回来瞧上一眼?”王夫人说到此处,自己都感到窒息,“幸而她现在醒了,若是昨夜她出了什么闪失,合着你们全家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苏韵知道这事是池家理亏,但奈何她这个儿媳平日里太让人省心了,她是真的没想过她回家之后竟出了事儿…… 但这个理由根本立不住,她自己心里明镜着,遂道:“我这也是被惊得不轻!海哥儿,昨夜你是跟相宜一起回来的,她在宫中醉酒,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池映海终究不是池府的人,也信不过池府这些妇人,甚至觉得贸然告诉她们这件事,让她们全都糊在屋外,反倒会影响自己救治。 但池映海对此并未作回应,反倒是现下正在气头上的王夫人,听闻这话更是恼火的道:“苏夫人,你指责孩子做什么?就算他不通禀,你不知道去看一眼?进宫那么大个事儿,她经历了什么,过去探问一下,能耽搁你多长时间?” 嫁恶婿 第876章 追责 苏韵心里也是觉得冤枉,她还想问问池映海呢,这么大个事儿,怎么没告诉她? 故而,苏韵也直接表态道:“王夫人,这件事属实是意外,实在是夜里疲了也没多想,但是说实在的,倘若真有人跟我说昨夜相宜在宫里醉酒了,我不可能不管她的!往日里她出了什么事儿我没陪着?我扪心自问,从未薄待过她……” 王夫人算是听明白了,转头便驳道:“不知在苏夫人眼里,什么叫薄待?苏夫人也应该知道,我们王家中年丧子,现下就这么一个闺女,她若是再有什么闪失,你让我们老两口怎么活呀?” 苏韵忙道:“这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个什么?你们理解我们老两口为了她能过得好些,这些年都付出了什么吗?你身为池家的当家主母,不可能不知道我王家与池家在朝堂上是什么关系,我们两家此前若非必要,那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这孩子的百日宴,刑部都没能参加,你这个当家主母心里也是知数的,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但我请你扪心自问,在这种情况下,你家这个儿子,刑部的亲侄子,是不是我王家扶持的?我是不是对这个女婿视如己出?我怎么对待你家二郎的,你心里明白!咱们干脆把话说清楚了,我们王家对池家的儿子这么好是图什么?还不是图我们家闺女在你们池家往后能好过一些?” 王夫人说到此处,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儿。 “结果呢?你们池家是如何对待我闺女的?合着按你们池家的家风,对儿媳不打不骂不苛责,就算是照顾得挺好了?京里那些子嗣众多的大户人家生的不得宠的女儿,也能过上不打不骂不苛责的日子,无非就是日常在自己院里不被重视罢了,你们是拿那种人户做标杆呢?” 苏韵被她斥得真是有口难言,她想说她对这个儿媳真的没有恶意,但她也不知道这王夫人究竟希望他们池家能对儿媳有多关照,在她看来,池家的儿媳哪个不是得这么过日子?她真没觉得自己苛待过这孩子啊! 王夫人说到此处,也不想再斥责下去了,只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遂道:“说起来,今儿天还没亮,我便见池府派人过来,说相宜今儿有点事儿要处理,怕是不能来了。我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便将那小厮叫进来问话。他告诉我,她是相宜派来的,这是她的原话。说来也是好笑,我自己闺女什么秉性,我心里能没数?自打广儿走后,我最大的心愿便是这孩子能好生陪陪我们,去年她是不得不回去,留在我们这儿过年是不能够了,但她这孩子最是孝顺,如果不是发生什么意外,她不可能将此事推拒的。待我再问那小厮的时候,那小厮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这心里就咯噔一下,我就知道孩子定是出事了……” 王夫人深深叹了口气。 被官家叫去国宴上挡酒这事,他们这些做朝臣的没有半点办法,只得认了。 但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池府到现在都没发现! 王夫人叹道:“我就问你一句,苏夫人,这要是你自己亲儿子入宫半日,夜里才回来,你也能做到疲了然后不闻不问的?这要是你儿子,你能过年忙到把他给忘了?是,我也知道在你们看来,我可能有些无理取闹,但我今儿就得跟你把话说明白了——你儿子,我是视如己出的对待,但我闺女呢?” 这番话,打实让苏韵无言以对。 王夫人又补上一句:“而且,你们也不用想法子搪塞我,更不必说这一次是意外,以前没发生过这种事儿。不如我问问海哥儿,先前她在药堂许久未能回家,家里可曾挂记过?” 池映海闻言,顿时也不知该不该回答。 要不怎么说他跟池府这些妇人并不熟识,因为平日里来往也不是特别密切,他们在药堂这段时间,也未见池府哪个妇人前来探看。 在池映海看来,他们不主动找主母,主母没能来探看一眼,这实在是太正常了。 只是,在王夫人的观念里,她干不出来这档子事儿,甚至在她看来,纵是养个畜生,也没有这么散养,甚至进宫大半天不见人都不知道去探看的道理。 苏韵被她斥责一番,也不知如何是好,该解释的她也解释过了,若是再编些瞎话,那便是蠢招了。 不过,王夫人在将话说尽后,也未再搭理池家的人,而是来到床边查看顾相宜的情况,心疼的问道:“闺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实在难受的话,娘带你回家啊!” 苏韵闻言,当即噎住。 王夫人竟要在这时候带顾相宜回家?这若是将人带回去了,那没个三五天,是带不回来的! 倘若传了出去,让池家的脸往哪儿搁? 苏韵赶忙上前同王夫人道:“亲家,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瞧着孩子现在这般虚弱,恐是禁不起颠簸,还是让她躺着缓会儿吧?我再找些郎中过来,看看怎么能让她好受一点。毕竟瞧着她这般难受,我这当婆母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苏韵说得确是实话,不管怎样,现在让王家将顾相宜接走,总是不妥当的。 但王夫人却是不想再听池家的人说话了。 “怎么着?你们也是觉得我家闺女命硬,此番醉酒不至于送命,躺着缓会儿自己就能缓过来,然后大家都当作无事发生,该怎么做礼便怎么做礼,毕竟这大过年的,没有让儿媳一直留在娘家的道理是吗?”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这么折腾,确实对相宜的病情没好处啊!咱们也都盼着孩子病情好转是不是?” 瞧着他们争执,池映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他现在最好的自保方式就是专心照顾好顾相宜,若是把自己卷进去,那纯是个受夹板气的,帮谁说话都不是,说错了保不准落个两边一起骂他的下场。 第877章 接走 然,就在池映寒看着自家亲娘和丈母娘争执不休的时候,突然,池映寒察觉到躺在自己腿上的顾相宜竟伸出小手,轻轻捏住自己的衣角。 她的动作十分轻微,毕竟她现在肢体实在是动弹不得,轻轻拉扯一下,已是极限了。 但是,就算她现在还有些耳鸣,也能看出来眼下二人正在争执,多半是因为她的事儿。 池映寒见顾相宜拉他,赶忙将头低下,耳畔贴着顾相宜的薄唇,轻声道:“相宜你说!” 下一刻,顾相宜勉强的道:“不要声张……” 她想说,她知道王夫人想护她,但这件事毕竟触及官家和朝廷,倘若将事闹大了,再被人做了文章,对两家都没好处。 若是要处理,就在望云斋处理了就好。 池映寒本想再听她说什么,但她最多也就挤出四个字,再说不出旁的话了。 池映寒却也知道该怎么做了,遂道:“娘,岳母大人,相宜她方才说话了!” 王夫人闻言,顿时惊问:“她说什么了?!” “她说不要声张,就这四个字,我等了她一会儿,但她没再说旁的了。” 王夫人听闻这话,更是心痛的道:“这傻孩子,娘若不为你声张,这池家还以为我王家是好欺负的呢!” 苏韵赶忙解释道:“亲家,我们池家从未这么想过,终究是这孩子太懂事了,平时也不需要我们挂记,不像那些让人操心的……” “怎么着?我闺女懂事就活该不受挂记了?你们池家这是什么理念呐?”王夫人坐在床边继续道,“我闺女说了,不想将此事闹大,我也尊重孩子的想法。但是今儿我得让你们池家知道——我家闺女又不是找不到好人家了,京城里比你们池家像样的门户多得是!很久以前我就跟我闺女说过这事儿了,咱们不是非得赖在你家不可!我闺女纯是惦记你儿子,一手将你儿子扶到今日的位置。但即便如此,我也还是得告诉你们,我就算将我闺女带走了,不在你们家里待着,我闺女照样能嫁个比你们家里好的!” 这话可是将池映寒吓得肝颤。 毕竟他这个丈母娘,他是最清楚的,满脑子想的都是和离,给她闺女换个更好的夫婿,要不是顾相宜不答应,王夫人才没那个耐心帮扶他。 今日撞见此事,王夫人怒极之下,也是将这些想法说得明明白白。 只听王夫人想了想后,便道:“莫不如这样吧,我闺女说不声张,那就不声张,我现在就将她带回府上,反正今儿她也是要回娘家的,不过至于什么时候回来,那便不好说了。你们若是有什么异议,叫你们府上的老太太亲自找我,我跟你说不明白,我跟她说。” 苏韵回道:“亲家若是实在想带相宜离家,自是要通禀老太太一声的,我得问问她老人家答不答应。” “成,你去问罢!我寻思你虽是当主母的,但很多时候,你对相宜的态度,跟你家老太太对相宜的态度也有一定关系。说白了,你纵是想明着对相宜好点,也得先看看你家老太太的脸子再说。归根结底,是这个道理吧?” 单是听着苏韵说了一堆废话,一直强调平日里对儿媳不差,但她想说的是——这个当家主母长期不闻不问的背后,定是有原因的。 殊不知,她这番话还真是一针见血,苏韵不可能不知道老太太对顾相宜的态度,但大家也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着,至少面子上是过得去的。 今儿王夫人的到访,简直如同降下个大罗金仙,三言两语便听出来顾相宜醉酒无人知晓这种事绝非偶然。 故而,苏韵只得带王夫人前往老夫人院里,待老夫人听说昨夜顾相宜醉酒,情况十分严重的时候,也是一惊。 王夫人真是想笑:“都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我瞧着这宅子也没那么大啊,不至于那个院的出了事,这个院的还能醉生梦死的吧?怎么?平日里家里死个丫鬟或是婆子,也得停尸三日才能被发现?” 老夫人本以为顾相宜院里的那个顾老太太便够一说的了,谁料这王夫人竟比顾老太太还要厉害! 老夫人叹道:“亲家,这大过年的,莫要伤了和气。我们也十分感激你们对二郎的帮扶,平日里我们对相宜也真的不差事儿,我们也知道这孩子挺好的。昨夜恐是大家都累了,况且相宜回来的那个时候,我也早就睡了,甭说是相宜,就是二郎那个时辰回来,我也是睡着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呀!这还是第二天早晨才知道昨夜出了这种情况,好在相宜现下缓过来了,我这单是听着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啊……” 得,他们家里说辞还真是一致,不过老夫人有句话是真的让王夫人觉得好笑——自家孙子半夜未归,她也能睡得着? 恕他们王家子嗣少,不论是儿子还是儿媳,都当成宝一样宠着,若是有亲眷长时间离家未归,他们早就出去打探去了,甭说是进宫,就算去某家铺子买个吃食长时间没回来,他们也是要去找找的。 不往远说,就说上次池映寒被扣在宫里,那王家也是第一时间前去探问的。 正因如此,王夫人才理解不了他们池家的逻辑。 并且,这逻辑在这儿居然还挺正常的! 老夫人说到此处,继续道:“亲家,这事是我们疏忽了,我们给你们赔个不是。但是说心里话,我们也不是针对她,以前二郎也经常夜不归宿,也曾在外醉酒,家里管不明白,也就纵着他了,久了也没过什么事儿。所以在这方面,家里确是有点疏忽,以后我们当心着点,定然不会有下次了。” 王夫人听着这话,是真的心累。 “行罢,我给你们一次机会,但今儿我得将我闺女接回府上照顾,不然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老夫人叹了口气,应道:“若是我们照看相宜,亲家不够放心的话,接回去也是妥当的。若是有人提起,只说是相宜初二的时候病了,便在娘家养了几日的病,如此可好?” 嫁恶婿 第878章 膏药 王夫人也没跟她们再寒暄下去,遂道:“那便这样罢!” 末了,王夫人便回到了望云斋,直接同池映寒道:“去收拾一番,带着孩子,随我回府!” 池映寒也看得出来,这是真的触了王夫人的逆鳞了。 不多时,池映寒便给顾相宜盖上毯子,出去的时候还嘱咐王夫人道:“前院人多,咱们从后院出去吧,这件事让旁的院知道了,准是没好处的。” 王夫人也明白这道理,遂抱着小允安,上了马车,返回了王家。 同池映寒和顾相宜一起回府的还有池映海,宁儿和三燕,由于人数也不算少了,因此王夫人让车夫换了条相对偏僻的路线。 在抵达王家后,王夫人将顾相宜带到她平日里住的屋室,并叫侍女过来伺候。 在王夫人看来,自家的侍女怎么都比池府那几个小丫鬟伺候得周到。 在将顾相宜安置在床上后,池映寒有些心忧,毕竟自从昨夜顾相宜醉酒被送回来的时候,便受了颠簸,这大清早的又被颠簸了一路,待将人放到床上后,顾相宜又扯了扯池映寒的衣襟,池映寒赶忙将耳朵附上去,轻声问道:“相宜,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头晕……犯呕……” 池映寒听着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心疼之余又有些欣慰,毕竟她能慢慢开始讲话了,他赶忙鼓励她道:“还有呢?还有什么感觉?你跟我说!” “哪里都不舒服……” 她能回应他的话了! 池映寒见此状况,心里竟是松了口气,他遂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道:“没事的,缓缓就好了,我在这儿呢,有我陪着你呢,你哪里不舒服跟我说啊!” 看着她将脑袋无力的埋在他怀里,池映寒心里打实激动,好在是有意识也有反应了,再休养两日,准是能恢复过来的。 不过,池映寒还是轻声同她道:“你别这么埋着啊,若是睡过去再窒息就危险了,我抱你回床上躺着去……” 池映寒想轻轻将她捞起,但他越捞她,她越是往自己怀里钻,小手还紧紧拽着他的衣角,池映寒只得无奈的笑了笑道:“好叭,那你就这么躺着吧……” 说罢,池映寒便不再强行捞她,而是由她这么躺着,瞧着她是头晕得这会儿想睡了,池映寒便选择盯紧一些,免得她再无意识的窒息。 不过,瞧着她这般黏着自己的模样,池映寒不禁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你也是个小膏药!” 于是整个下午,池映寒便都坐在这里,照看着顾相宜。 期间池映寒也想过,要不要将她放回枕头上,毕竟这么睡着不利于她呼吸的稳定,用西洋诊术的话说,便是容易造成脑缺氧。 池映寒犹豫过几次,但瞧着她睡着的时候还下意识的拽着他的衣角的模样,终是不忍心将她挪走,只得由着她这么睡了。 下午的时候,池映海在兰氏的帮助下给小允安喂完羊乳后,便来到顾相宜所在的屋室,进屋后便见顾相宜再度昏睡过去,他第一反应是有些担忧,毕竟方才醒来一次也不容易,他怕出现什么闪失。 倒是池映寒笑道:“放心吧,没事了,她方才能跟我说话了,想来也是蜂蜜水奏效了。” 池映海回道:“蜂蜜水是肯定能奏效的,等她再醒来的时候,看看能不能吃些粥吧!” 池映寒点了点头。 只听池映海感慨道:“倒别说,这个地方还真挺清净的!我方才去他们家的花园逛过了,他们家的花园可是比我们家的华丽多了,我再去逛逛别的地方,二嫂嫂若是有什么情况,及时叫我啊!” 池映寒又应了一声,便见池映海出门去了,临出门的时候,池映海又想起什么,回头嘱咐池映寒道:“对了,你得盯住她,千万别走神啊!千万不能让她憋到心脏,还有,倘若出现窒息的情况,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能出人命的,千万要盯紧啊!” 池映寒回道:“知道啦!你去玩你的吧!” 殊不知,池映寒都在这儿坐了好长时间了,要窒息的话,早就窒息了…… 他能确定的是,她的情况还是蛮稳定的,偶尔能听到几道无意识的哼唧声,惹得池映寒不禁怀疑她是不是被小允安传染了。 傍晚的时候,有太监来过一趟工部尚书府,王夫人上前打探情况,发现那太监是公主派来探看顾相宜的情况的,而且定是要亲眼看到才能回去汇报。 王夫人应了一声,遂带着太监进来了,好在顾相宜现在渐渐恢复了,太监看过一眼后,便回去交差了。 直到晚上的时候,顾相宜才悠悠转醒,池映寒见她睁眼,轻声在她耳边问道:“相宜,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确实有些饿了。 虽然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但和下午的时候相比,已是好了许多,且现下身体也能有点力气,遂抬头问着池映寒道:“允安呢?” “在你兰姐姐那里呢!我叫人将她抱过来?” 顾相宜点了点头,下一刻,池映寒便吩咐侍女去将小允安抱进来,殊不知,小允安下午不停的哭闹,到了这会儿才见到自己的娘亲。 见了顾相宜后,小允安第一反应便是伸出小手,想让娘亲抱她。 顾相宜倒也想抱小允安,但力气还没恢复到能抱动她的程度,池映寒见状,当即替她将小允安抱了过来。 但小允安这次却是发了脾气,在被池映寒抱住后,不停的挣扎,并尝试用小脚蹬池映寒。 池映寒倒也没生气,反而笑道:“诶呀,安姐儿还知道生气呢!怎么?想娘亲啦?想让娘亲抱抱是不是?” 瞧着小允安委屈的模样,顾相宜同池映寒道:“让我抱她一会儿吧!” “你不要紧吗?” “没事的。” 说着,顾相宜便将小允安接了过来,小允安见这回是娘亲抱她,方才安生下来。 只听顾相宜又道:“池二,你去问问府上有没有剪纸,允安嫁恶婿 第879章 内情 池映寒倒是知道小允安喜欢玩这些,但说到让他陪她玩,池映寒却是有些犯愁。 “可我没陪她玩过剪纸,不知道怎么陪她玩啊!” “那你也试试,随便给她讲两个故事也行,我是讲不动了,但瞧着允安这两天一直在哭,我心里也是不舒服。” 池映寒能理解这一点,遂道:“成,那我想想办法!” 于是,池映寒便起身出去了,谁料他想到的办法便是—— 将兰氏给带进了屋。 兰氏白日里一直帮着顾相宜照看着小允安,这会儿听闻顾相宜醒了,赶忙随池映寒进来探看,进门后,兰氏关切的上前问道:“相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顾相宜见兰氏来探望她,遂也回道:“好多了,多谢姐姐挂记。” “谈什么谢不谢的,白日里瞧着你那番模样,可是要将人吓死,幸而现在没事了,真是老天赏你的福气!” 听着兰氏的话,顾相宜不免有些感慨—— 这也算天道赏赐的福气? 从某种角度来讲,确实也算,好在视力和听力都恢复了,脑子也没受多大影响,这几日好好调养一番便能康复。 兰氏大抵也知道她的情况,遂道:“你这几日就在我们这儿好好休养,我帮你照看安姐儿,不过这几日你不能再喂她了,先给孩子喂几天羊乳,待你完全恢复了再说。” 这一点,顾相宜自是答应了。 那洋酒毒她就够了,可莫将小允安再连累了,大人还能缓过来,小孩子可真禁不起这一遭。 顾相宜只听着兰氏继续嘱咐道:“这几日你就在家里好好养病,想吃什么跟我说,家里都给你准备。在我们这儿,你也无需做礼,怎么舒坦怎么来,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们,我们都能帮你办妥了。你只管好好歇息就行。” 果然还是娘家的氛围更舒坦一些。 顾相宜就这么看着兰氏在床边拿着剪纸给小允安讲故事,虽不是娘亲讲的,但小允安看得到娘亲就在身边陪着她,再也没哭闹过,即便给她吃羊乳,她也乖乖吃了。 直到次日,又有太监来工部尚书府探望,王夫人打听一番后,才发现原是安阳公主吩咐的,连续七日都会派他们探看顾相宜的情况。 不仅如此,那太监还带来一个礼盒。 王夫人惊问:“这是做什么的?” “是安阳公主给令嫒带的吃食。” 王夫人闻言,赶忙回道:“多谢公主好意了!” 待那太监走后,王夫人才将吃食给顾相宜带去,进门的时候,王夫人心里虽有些困惑,却还是笑着同顾相宜道:“闺女,瞧瞧这是什么?” 顾相宜见王夫人亲手端着礼盒过来,好奇的问道:“娘,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她正问着,王夫人便将礼盒打开,打开后便见盒内装着连他们这些朝臣平日里都分不到的糕点。 王夫人遂道:“这可是些滋补的好东西,平日里这些配料十分稀缺,都是公主和贵妃才能享用得到的,没想到她竟然赏给你了!” 王夫人说着,便端着糕点来到床边,将糕点呈给顾相宜。 顾相宜见过这些糕点,这正是元旦那夜李元清掰给她的,她不记得这个糕点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当时李元清问她喜不喜欢,她点了点头,说她喜欢。 想不到李元清竟记下了,并把自己手里为数不多的糕点都给顾相宜送了过来。 惹得顾相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夫人见她看着这些糕点发愣,不禁问道:“怎么了闺女?难不成这糕点有什么说道?” “说道倒是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安阳公主居然也像个孩子一样,竟送这些过来。” 王夫人叹了一声道:“说到底她也不过十五六岁,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王夫人说着,便又问道:“闺女,这糕点你喜欢吃吗?喜欢吃留给你吃,不喜欢吃,娘便收起来,不用因为是公主送的,就硬着头皮往下咽。” 顾相宜回道:“没事,我之前在安阳那里吃过这些糕点,都是好吃的,我慢慢吃些,若是吃完没有异样,那便不用再吃粥了。” “好,娘听你的!” 恐是在家里的这般自在,使得顾相宜的病情恢复得很快。 她也是后来才在池映寒口中听说王夫人当日在同苏韵争执些什么。 要么她当初怎么羡慕兰氏呢,家里没有旁的子嗣,也没有妯娌,就她一个,在家里无忧无虑的过日子,倒也自在惬意。 像池府那样的情况,苏韵没顾及到她,那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在池映寒的话语中,顾相宜却也听出一件事,那便是王夫人当时爆发的点——她说,工部和刑部两家关系并不好,但却意外联姻了,往后的日子,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顾相宜不是看不出来,刑部从未照看过工部,两家在利益上也并无往来,甚至在小允安的百日宴上,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冯氏并未过来凑热闹。 也是因为王夫人这般摊牌,顾相宜才反应过来——这么长的时间,好像真就没看到两家有什么往来,提起意外联姻一事,两家也只是笑了笑,从未有谁说过更多。 若不是因为此事,王夫人不至于在看到池家轻视顾相宜的时候发了这么大的脾气,甚至干脆将顾相宜接回了娘家。 顾相宜这才暗中察觉到——王家一个工部尚书,能同朝政中那么多元老交好,这其中定是有些内情,只是朝堂上的事儿,王夫人不愿告诉顾相宜,顾相宜也没多问。 待到初四的时候,池映寒早早便前去了曹清的宴席,整日都未能在家。 直到晚上,池映寒方才回来。 而破天荒的是—— 池映寒并未醉酒。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顾相宜发现,池映寒是真的越发的能吃酒了。 顾相宜不禁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吃酒了?” 池映寒回道:“早就学会了呀!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现在酒量可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但她竟是没注意到! 嫁恶婿 第880章 升职(一) 不过,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 “池二,你过来给我讲讲,你今儿去曹清的宴会上都看到什么了?有没有什么好消息啊?” 池映寒就知道,唯独好消息能让顾相宜精神状态更好一些。 不过,说到好消息么…… 池映寒却是绕了个弯,同顾相宜道:“那我给你讲讲,你自己从中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好,你说!” “我今天去赴宴后,总共见到三十多个朝臣,都是旁的部门的,有些我并不认识。所以也没什么交流,再加上我就是个六品议郎,往三品官员的圈子里硬挤也不妥当,于是我本是准备直接找曹大人的,可你猜怎么着?”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我没好意思四处乱凑合,却见那钱议郎在各个桌席之间跑来跑去,我第一眼没看出来,还以为他是小厮呢!” 说起这次的宴会,池映寒可谓是感慨万千—— 池映寒知道自己还是个刚来的新人,也知道正常升职则需要三年时间的考核,故而他对此次升职没抱太大指望,只是觉得慢慢奋斗,在谏院也是能混出头的。 但那只比他早来一年的钱贯却是不同,明知道按道理三年才有机会晋升,人却早已溜到了吏部侍郎那里,吏部侍郎也只是同他闲谈,席间也并未多说什么。 直到开席后,池映寒和钱贯二人还是坐到了最偏的位置,池映寒见他总算是消停下来了,这才冲他笑着打了招呼,并道:“钱议郎,你现在能看见我了吗?我都已经来了半天了!” 钱贯尬笑道:“诶呦!池议郎!我刚刚跑前跑后的,还真就没注意到你!过年好啊!” 池映寒也尬笑一声:“过年好!” 于是二人便坐在同一桌上,而他们附近都是旁的部门的六品官员,多数都是跟着本部门的五品官员过来的,那些四品官员都坐在曹清附近。 池映寒当即就想笑——在他看来,这人呐,该坐哪个位置就坐在哪里,舔着大脸跑到三品官员的位置,搞得人家还蛮尴尬的。 池映寒平日里虽然脸皮厚了些,却没厚到这个地步。 但钱贯却乐此不彼,席间还是坐不住,经常走来走去,而池映寒则是赏着宴上的舞会,就在钱贯四处溜达的时候,史枫坐在轮椅上,被下人推进了宴席,池映寒见史枫进院,习惯性的上前搀扶,将史枫扶进了座位上。 这时,钱贯方才注意到史枫过来了,遂也上前两步,同史枫打着招呼。 但史枫听力不佳,见钱贯过来后,便点了点头,至于钱贯说了些什么,史枫并未听清。 但池映寒瞧着史枫一个人在席间是真的不太方便,虽然有两个下人帮着照看,但池映寒还是不放心,便待在史枫身边,一直伺候他到离席,在他看来,无论是在谏院办公的时间还是在私下,他都理应照顾这位腿脚不便的老人,不说旁的,他自己觉得和史枫还是有些交情的,毕竟他们夜里还时常下棋呢! 不过,池映寒能交代的情况也只有这些了,在交代了一些情况后,池映寒叹了口气道:“其实这次的宴会,也就这么回事吧!毕竟,不论是我还是钱议郎,都是六品小官,再怎么蹦跶也是个六品,三品官员们畅谈的时候,没人注意到我们,但让我琢磨不透的是——你说钱议郎这种举动,究竟是自讨没趣呢?还是真的对升职有所帮助啊?” 顾相宜笑道:“那得看他跑人家面前说些什么了,若只是献殷勤、溜须拍马,那便是自讨没趣,但若是上来便跟人家说,你要送人家几万两白银,人家准是会多看你一眼的。如果他不是个吝啬的人,那么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池映寒不禁有些诧异:“你说他要花钱买官?!” “前提是他得能拿出那个价。不然,他可纯是瞎忙活了一场。” “不过,我只瞧见他在宴席上到处溜达,至于他在说什么,我也没听清,但是他的这种做法,我是真的不能苟同。” 听闻这话,顾相宜告诫他一句:“你可千万别学他,那种做法,你是学不来的。即便他真的成功了,你也不要羡慕他,毕竟他就算现下成功了,日后也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 池映寒乖巧的点了点头:“好!我不学他!” 不过说起来,顾相宜却是有些感慨—— “池二,我瞧着你对升职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着急啊。” 同样是任期未满三年的钱贯,对于升职这事,就像是后面有狼撵似的,搞得跟这次不能升职就会下地狱一般,但池映寒偏是不急不躁,还耐心的伺候着史枫。 池映寒笑道:“说实话,这都是因为你啊。” “因为我?” “是啊,虽说我也知道你心里是盼着我能升职的,但你并没有天天抱怨啊、催我啊,把我逼得倘若不能升职就无颜面对你们娘俩一样。说到底,都是因为你没给我施压,我才能踏实的在谏院奋斗,你若是隔三差五的因为这事朝我发脾气或者冷着我,甚至过年也不见我,那我可能会比钱贯还疯……” 听闻这话,顾相宜却是被逗笑了。 他可真是个傻子,她就算心里期盼能早日升职,但这些事她也干不出来啊! 甭说是做出来了,单是想想都觉得不忍心…… 顾相宜遂道:“那这次升职的机会,你就让给钱议郎了?” 池映寒回道:“如果他能捞到,那也是他的本事,反正我是没跟他争过。再者,这么个争法儿,我实在是无法接受。” “没事,咱们不着急,你慢慢努力,以后还是有机会的。就算你三年不争不抢,任期满三年后,也还是有机会升职的。” 池映寒点了点头,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没谱,弱弱的道:“那个……你真的不生气啊……” “我不生气啊!我为什么要生气?”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你不生气就好……” 嫁恶婿 第881章 升职(二) 池映寒瞧着她不生气,心里也就踏实了,遂哄着她道:“我瞧着你现在也缓过来了,要不让家里准备点好吃的,你陪着你爹娘好生吃一顿团圆饭?” “好啊,按说我今年过年本就该回来看看爹娘的,前两日病了还让家里操了不少的心,这会儿既恢复了,便让娘去准备些饺子,正好明儿初五的时候好好吃一顿。” “好!” 而王文和王夫人听说顾相宜能起来吃饭了,心里也是大喜,赶忙派人去准备,甭说是饺子,她爱吃什么便给她准备什么。 纵是如此,王夫人还是激动得险些哭出声来,不由得同池映寒感慨道:“幸而这孩子平安无事,真是老天保佑。二郎,你是不知道,这两天可是将我愁得半口粥都吃不下去,广儿已经不在了,她若再有什么闪失,我是没有活头了……” 池映寒连忙安慰着王夫人道:“岳母大人,这大过年的,您莫要往悲观了想,您想啊,这刚过年便能得老天庇佑,对相宜而言,也是吉兆呢!” “对,二郎你说得对,说不定这意味着她今年遇事都能逢凶化吉呢!”王夫人想了想,心里还是难过,“可是你们池家的人怎么能这样啊?那进宫可是大事了,特别是官家召见,他们竟能将她忘了……” 池映寒也不知怎么解释这件事,遂道:“可能是相宜进宫面圣好多次了,每次都没什么事,他们都习惯了吧,久而久之,就觉得相宜她能处理好和官家的关系,便也不再过问了……” “二郎,这态度不对!岳母知道你是挂记我家闺女的,但你家里这态度确是有问题的!岳母以前见过这样的人,那人的媳妇刚娶进门的时候犯了头疼,第一次她头疼的时候,丈夫怕出了什么闪失,连夜请了郎中,郎中检查后没看出什么问题,过了一天,妻子也缓过来了。于是第二次妻子头痛发作的时候,丈夫便没那么在意了,但还是叫郎中过来又看了一眼,郎中依旧说是没事,过了两日,还是缓过来了。待到第三次妻子犯头痛,丈夫便不再在意了,往后妻子再犯头疼的时候,任由丫鬟过来通禀说妻子多么难受,丈夫也跟没事人似的。后来,两家便和离了。和离的时候,娘家骂骂咧咧的,夫家还觉得冤枉,认为他们将妻子照顾得很好。但是你这桩事儿,寒的却是人心!” 池映寒却也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他就没指望过家里待相宜有多好,甚至在池家,苏韵的态度已算是戳子里拔大个了。 但王夫人却仍是动怒,告诫道:“再让我发现相宜在池家受了怠慢,我可真就要劝她和离了,可没跟你开玩笑!” 池映寒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忙道:“岳母大人您别生气,待我回家劝劝我祖母和母亲,我保证这种事儿再也不会发生了!” “那就再给你家一次机会!而且我是看在我家闺女的面子上才没张扬,不然池家媳妇过年失踪半日,险些醉死在家,家里竟无一人探问!这事儿我说出来都戳心呐!” 池映寒只能代表全家不停的点头认错。 毕竟,王夫人动不动就说和离,打实将池映寒吓得背后发凉。 不过,王家对顾相宜的态度,池映寒也有所领悟了——就像南月会不经意的埋怨顾相宜是个姐儿一样,王夫人再谨言慎行,也会时不时提上一嘴王广去世的事儿,随后才提顾相宜在他们唯一的念想。 说实话,一开始池映寒也理解不了为什么王夫人对顾相宜好到如此地步,即便是顾相宜告诉他原因,他也里理解不了。 现在他是看出来了——王家一直认为王广把自己的命舍给了顾相宜,那么顾相宜便成了王广的最后一丝残影,也是王广留给家人的最后一点念想。 顾相宜若是好好的,他们便会觉得自家儿子的命在某种意义上还存在着,他们还能守护儿子最后的意志,如果顾相宜也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就仿佛王广最后的残影也离开他们一般。 这种二次伤害,是王文夫妇承受不起的。 可对官家而言,挑他们的女儿去挡枪,成本却是最低的。 一想到这里,池映寒也由衷的心疼王文夫妇。 不过瞧着顾相宜情况好转了,王夫人便开始高兴的张罗家宴,不过她还是对顾相宜道:“娘给你准备了一些羹汤,冷食和那些生辣的菜品便不准备了,你要是实在嘴馋的话,便好好养病,等正月十五的时候再给你做!” “好!”顾相宜一边应着,一边将李元清送她的酥饼拿出来,“娘,你要不要尝些公主送我的酥饼?” “怎么了?是觉得酥饼腻口了,还是你现在的肠胃承受不了这么多,怕放坏了?” “才不是呢!安阳给的酥饼可好吃了,女儿纵是在宫里待久了,也未见过这种口味的!” 王夫人笑道:“傻丫头,娘不是同你说过么?宫里的那些人自是分三六九等的,有些东西,你即便是常住在宫里,也未必吃得到。安阳公主能赐你这些滋补的糕点,你就偷着乐吧!宫里可没几个人能尝到这东西的!” “所以我才想让娘吃些啊!” 王夫人笑道:“好孩子,你自己留着吃吧,好生滋补身子,娘不吃的。” 王夫人瞧着顾相宜这般有孝心的模样,便也心满意足了,至于这般稀缺的糕点,她是舍不得跟顾相宜争的。 殊不知,待王夫人离开后,池映寒的脑袋又从顾相宜身后伸了出来,并道:“她不吃,我吃!” 顾相宜转头,瞧他那副贱兮兮的模样,真想拎起他,把他丢出去。 “不给你吃!” “干嘛这么残忍?我就不需要滋补了?” “你平日里都是狼吞虎咽的,给你吃这种糕点,你定是一口吃两个,然后根本品不出是什么味儿的!” 池映寒:“……” 这就过于真实了…… 嫁恶婿 第882章 升职(三) “不过,你可以掰成小块投喂我嘛!相宜,你都好久没投喂过我了……” 顾相宜却是回了一句:“我是怕你咬了我的手!” “不会啦!我什么时候这般凶残过?” “你怎么不凶残了?我耳朵是不是被你咬出过血?脖子是不是被啃得没法见人?还要我往下数吗?我手指伸你嘴里你准要叼着不放的,我还不知道你?!” 顾相宜才不上他的当,当即掰起糕点自己吃了起来,池映寒见她宁可自己吃也不投喂他,干脆摇着她的肩膀道:“你就喂我吃几块嘛!我不保证不咬人!” “鬼才信你!” 池映寒见她还是不喂他,气呼呼的道:“你要是不投喂我,那我今儿晚上就真咬人了!我这两天正琢磨着怎么给小允安试毒呢!你说她一直吃羊乳也不是办法啊……唔!” 结果,池映寒还没说完,顾相宜便拿出一块大号酥饼,直接塞住了池映寒的嘴! 池映寒当即被噎住,只听顾相宜恼道:“吃吧!慢慢吃!这么一大块呢!满意了吧?” 池映寒:“……” “吃死你得了!” “唔唔唔……” 瞧着池映寒委屈巴巴的模样,顾相宜还是有些心软了,遂将酥糕取下,掰成小块的喂给池映寒,池映寒吃着糕点,嘿嘿一笑道:“我就知道娘子舍不得噎死我……” “吃东西不要说话,别自己把自己噎死了。” 池映寒:“……” 不过,池映寒是真的没有被顾相宜这么投喂过了,就这么将脑袋搭在她的肩上,嚼着她投喂的酥饼,池映寒满脸的小幸福。 虽然,他是没觉得这个酥饼有多好吃…… 但他正吃着,便听顾相宜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说起来,也不知道池映雪有没有尝过这种糕点……” 池映寒疑惑的道:“你这个问题怎么有点诡异呢?” “倒也不是诡异,而是女人之间的关系蛮微妙的,以前我瞧着她都是和池映雪一起玩的,但近来好似也疏远了一些,甚至她在元旦那夜,竟是邀我入宫陪她,当时我还有些惊诧,她不是有许多姐妹吗?但那夜,她竟告诉我——看似身边簇拥着许多人,但实际上一个都没有。” 池映寒:“……” “那天夜里,她跟我谈起《战国策》中的《周忌讽齐王纳谏》,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她不是醉死在春秋大梦中的,身边人都怀揣着什么心思,她都知道。原是蛮讨厌她的,却不成想,走近一瞧却发现,她竟也是个可怜人……” 池映寒却是回道:“她最可怜的事儿——莫过于把安瑾瑜错认为良人了吧……” 说到此处,顾相宜竟突然笑了出来。 池映寒疑惑的问:“怎么?我说得不对?” “没有,我只是想起昨日海儿跟我说,我在宫里醉酒后,安阳公主居然怒极之下将安瑾瑜给打了!他说当时的场面十分血腥,那掌掴的声音响得整个宫殿都能听到……” “噗!” 池映寒闻言,顿时不厚道的笑了,笑得险些被口中的酥饼呛着。 只听顾相宜叹道:“真是可惜我那会儿没意识了,不然这一幕得多壮观……” 天底下能这般殴打安瑾瑜的,恐是只有李元清一人了。 所以在顾相宜看来,虽然驸马一旦选定,二人便不能轻易和解,但现在看来,李元清的婚姻不像她和元玉婉那样,不得反抗,只能受委屈…… …… 接下来的几日,顾相宜一直在工部尚书府休养着,自打初五那天,顾相宜在家宴上吃完饺子没有不适的症状后,此后的几日内,王夫人便放心的给顾相宜做些好吃的,待到初七的时候,顾相宜便重新开始喂小允安了,由于小允安之前几日一直在不情愿的吃羊乳,待能重新吃母乳后,便贪食了一些,最后吐了一遭。 不过平日里虽有些小插曲,但顾相宜还是愿意在娘家待着,倒也不是说在夫家待着有多憋屈,而是在夫家的时候,总是充斥着各种客情、规矩、礼仪,只要是出了望云斋的门,或是过年期间有旁的院的过来探看她,她就得上前又是做礼又是赔笑的,哪像在娘家,小允安不闹的时候,一觉睡到三竿都没人扰她。 不过,待到初七过后,池府便派了下人过来,希望顾相宜能在正月十五回去。 王夫人见着池府的人便一脑门子的气,斥道:“怎么?我们王家将女儿救回来了,你们池家想起还有这么个媳妇了?池家若是不给个说法,我闺女这个元宵节便在娘家过了!” 家丁也没办法,只得将原话传了过去。 初八的时候,苏韵亲自上门一趟,并带了许多礼品过来。 池映寒见自己亲娘过来了,心里咯噔一声。 他也不知道,顾相宜该不该跟苏韵回去。 毕竟,在池映寒看来,自己的亲娘还真就没怎么苛待过顾相宜,但王夫人偏是赌气了。 若是二人再有什么争执,池映寒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池映寒只得问着顾相宜道:“相宜,你想回去吗?或者说,你生我娘的气吗?” 顾相宜叹了口气道:“我这人阅历太少,没见过在夫家活得风光的儿媳,但我娘说,京里备受夫家疼爱的儿媳很多,其中有许多是因为娘家的背景。而这次的事儿,我娘不单是心疼我,也是觉得池家没把他们王家放在眼里。所以,这是她们二人的事儿,我们也不好站队。” 毕竟,让她们帮哪边呢? 帮王夫人斥责苏韵?实际上顾相宜也觉得自己福薄,就没敢想过一个儿媳能受多大的优待,她甚至不敢想象——儿媳还有被公爹婆母捧在手心里的? 她是真的没见过,因此她一直认为作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婆母,苏韵待她已经挺好的了。 可她总不能忤逆王夫人吧? 因此这件事,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就这么看着二人争执了一段时间,方才安生下来。 池映寒掐算了一下时间,足足半个时辰。 王夫人斥了半个时辰后,方才带苏韵来到院里探看顾相宜。 嫁恶婿 第883章 升职(四) 所以…… 她们这是争出结果了?! 毕竟,长辈之间的事儿,他们当晚辈的实在不好插手啊! 好在待来到顾相宜这儿的时候,二人便不再争执了,顾相宜见苏韵朝着门口走来,赶忙上前迎道:“婆母!” 苏韵见她上前行礼,忙道:“诶呀!你说你出来迎个什么?快回去好生歇息!婆母今儿也是代老爷和老太太过来,看看你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顾相宜回道:“多谢婆母挂记,儿媳好许多了。” 说罢,苏韵便进了门,赶忙将顾相宜扶回了床边,瞧着顾相宜现在气色恢复了许多,苏韵心里也能踏实一些了,她的那些道理,自也无需同顾相宜解释了,还不抵办些实事。 苏韵遂将礼品拿出来,里面装的尽是些吃食和补品,顾相宜回道:“多谢婆母!” 苏韵叹道:“你说你这孩子,谈什么谢不谢的。你这几日病着,家里可是一直挂记着呢,老太太也一直寝食难安的,你难得回来一趟,家里却照顾不周,害你出了这事还不知情,我这单是说出来,心里都觉得难受呢……” 顾相宜就知道于情于理池家都会来道歉,故而也未拒绝苏韵的道歉,并且,不出顾相宜意料之外的是——苏韵这趟定不是白来的! 只闻苏韵继续道:“相宜,其实这番话,婆母说来也是愧疚,但婆母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愿——你在娘家待得太久,总是不妥当的,你愿意同婆母回去吗?” 顾相宜:“……” 她就知道,苏韵此番过来,还是想将顾相宜带回去。 而这会儿王夫人并没有跟进来,怕也是不想给顾相宜施压,让她自己做决定。 苏韵见顾相宜没回应,又道:“这两日老太太也有些想安姐儿了,好不容易团圆一场,老太太也想好生看看安姐儿呢!” 顾相宜闻言,回道:“婆母,您的好意,儿媳知晓。只是儿媳心里也颇有亏欠,按说初二本该是回娘家孝顺爹娘的,却遭了场病,反倒让爹娘担心了,现在病情好转了,我便想多留在娘家住上几日,好好陪陪他们,不然我心里也是过不去的。” 苏韵点了点头,倒也没为难她,只是回道:“婆母知道了,那相宜你打算何时回家呢?” “元宵节过后吧,这个元宵节,我还是想同爹娘一起过的。” 苏韵点了点头。 而这番话,门口的王夫人自是听到了。 既顾相宜做了选择,苏韵也不会为难她,遂点了点头。 末了,苏韵便离开了。 此后的几日里,池家也未上门叨扰,倒是让王家感到舒坦许多。 谁料,直到元宵节那日—— 晌午时分,池家竟又派小厮过来了。 王夫人本以为自家女儿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元宵节她要留在娘家过的,但池府这日派人过来,惹得王夫人心头烦闷。 她遂亲自来到家门口,同那小厮道:“池家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小厮回道:“夫人,家中生了些事,需要二爷和二少夫人今日回府。” 王夫人问道:“何事?” “今日辰时,有太监来探问,问二爷是否在府内,池家回说二爷不在,那太监只留了一句话,让二爷今日务必回府。至于具体原因,小的也不清楚。” 这事可真是诡异,也不明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倘若王夫人允应了,万一池府搞什么幺蛾子,那他们既回去了,便不能再回来了。 倘若王夫人不应,若真有什么情况可怎么办? 王夫人想了想,遂道:“成,这事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小厮闻言,再度嘱咐道:“夫人,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夫人务必让二爷和二少夫人回府。” “知道了。” 末了,王夫人便将门关上,送小厮离开。 不多时,她便同顾相宜说了此事。 顾相宜也觉得此事颇为诡异,就算池家设法让顾相宜元宵节那日回家做礼,也不至于拿官家的事儿作幌子,这不是池家的作风。 故而,顾相宜便道:“莫不如,爹娘随女儿回池府过元宵节吧?这样一来,女儿也没有撇下爹娘,是不是?” 闻言,王夫人却是叹了口气。 若是寻常人家,夫家和娘家一起过元宵节,倒也没太大讲究,但许是王夫人并未明确同顾相宜讲过王家和池家的关系,顾相宜对此并不太了解。 但王夫人还是笑道:“无妨,若是家中有事的话,你便先回去,不论如何,这次娘替你把话说明白了,你回去后,你夫家的人不会轻怠你的。” 顾相宜知道王夫人此番给池家脸子看,也是希望池家能清楚,王家不是个好说话的。 她的苦心,顾相宜也都明白。 故而,顾相宜还是在元宵节的晌午陪自家爹娘吃了顿元宵后,方才坐马车回了池府。 按池映寒的话说,顾相宜现在过个元宵节还得分场次的,上半场陪娘家,下半场陪夫家。 待顾相宜回到池府的时候,苏韵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了,见顾相宜回来后,苏韵赶忙上去迎接,并道:“相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路上颠不颠簸?” 顾相宜回道:“我没事的,婆母,我现在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那也得当心一些。” 就在顾相宜进府的时候,池映寒突然问道:“对了娘,家里到底生了什么事儿?偏要我们今日回来?” “谁知道什么事儿呢!宫里有太监突然过来说的,说要你们务必在家!” “然后呢?在家干什么?” “后面的事,他便没说了。其实娘也知道,今日相宜本是想陪自家爹娘过的,这不是官家那边可能有事吗?这才赶紧将你们叫回来。当然了,家里今儿也是准备了元宵晚宴的……” 池映寒现在听到晚宴脑瓜仁子就疼,这大过年的,每天都在不停的赴宴,从这个宴会到那个宴会,他感觉自己都吃胖好几斤了,但回头掂量了一下顾相宜,他便有些郁闷——她咋怎么吃都不长膘?! 嫁恶婿 第884章 升职(五) 顾相宜见他还在意这事,哄他道:“不妨事的,晚上元宵灯会的时候出去走一圈就能瘦回去了!” 池映寒:“……” 这又是哪门子玄学理论? …… 今年的元宵节,顾相宜终究是在池府过了,但待到元宵灯会过后,也没见外面有什么动静。 这事,苏韵也不好解释了,她也十分纳闷的道:“真是怪了,那太监明明亲口过来说让你在家里侯着啊!” 池映寒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同苏韵道:“没事,反正我明儿一早也是要上任的,从家里走也比较方便。” 苏韵却是回道:“不是这么回事,二郎,娘没有唬你,是真有太监说让你一直在家待着,如果此事不破,你是不能离家的。” 明日不能照常上任? 这倒是让池映寒有些紧张了,池映寒再度确认道:“宫里哪位公公?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哪个宫的?” “他只说自己姓马,旁的都没再说了。” “马公公?宫里姓马的公公多着呢,旁的具体条件都没有,娘你就信了?” 这时,顾相宜提议道:“莫不如叫三叔他们进宫问问,看看怎么回事。” 毕竟王夫人前几日刚斥过他们——遇事怎么不知道探问呢! 再者说了,对顾相宜态度有些怠慢也就算了,这可是他家儿子的事儿,总不能稀里糊涂的吧? 苏韵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便在当晚去了趟刑部尚书府,问冯氏有没有经验。 冯氏听闻此事,笑道:“宫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多着,嫂嫂可是要当心些,恐是有人使诈也说不准。再者说了,二郎明日本应去上任的,年后头一日便一声不响就不去上任,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苏韵也是愁着这事呢,遂道:“不知三弟明日下朝后能不能帮忙探问一下实情,再替二郎告个假?” “这样也好,那我回去便跟老爷说一声。” “多谢弟妹了!” 苏韵连连谢过,便离开了刑部尚书府。 待苏韵离开后,冯氏便回到屋内,将此事同池天景说了。 官家总喜欢弄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儿,这点池天景也是知道的。 但池天景还是思索了一番,同冯氏道:“明日我真要帮二郎告假,并问问缘由?” 冯氏“嘁”了一声,道:“糊弄两下就行了!他们家二郎从小到大,我们何尝帮扶过一次?帮扶他们有何用?就你大哥那性子,还能感恩戴德的记我们的好不成?即便是想要家族昌盛,也有容哥儿和潭哥儿呢,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这种事儿还能求到我们这里来……” 冯氏说到此处,便继续同池天景道:“不过说起来,我瞧着他们家近来还真就有些起色了。那不成器的二郎跟我们潭哥儿同时上任,二郎和三郎也都娶了亲,纵是三郎媳妇是我们这边的人,但也架不住她们的孩子跟沐氏的孩子是同龄的。更有意思的是——近来雪儿跟我说,那安阳公主竟跟二郎媳妇走得近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说安阳公主召她进宫了,你说邪门不邪门?那二郎媳妇哪里比得上我们雪儿啊!甚至一开始安阳公主还觉得她入不了京城贵女的圈子的,现在竟开始教她梳妆打扮,教她如何融入她们的圈子……” 这实在是让冯氏感到匪夷所思,再这么下去,长房的势力真要赶上他们了。 冯氏突然猜想道:“难不成他们家背后是得了太子的帮扶?不然怎么发展得如此迅速?” 池天景叹了口气:“莫要多想了,有这心思,还不如多考虑一下潭哥儿的婚事,他也是时候娶亲了。” “这个倒是。” 瞧着池天景对此没有惊骇,也没有多言,想必他心里是有数的。 次日清晨,池天景便上了早朝。 至于池映寒的事儿,池天景只是问了两嘴关于马公公的事儿,但问的内容也无关紧要,直接敷衍了事了。 而告假一事,池天景只嘱托下属去同谏院的说一声,本人并未能去。 如此一来,他落不到什么口舌,但也没想认真帮扶池映寒,毕竟池映寒现在和池映潭之间已经形成一种相较的关系,池映寒若是出息了,让他们潭哥儿的脸面往哪里放? 而池映寒这日自是没敢离府,老实的在家等着,顾相宜自也陪着他。 然,就在巳时,突然有一众马车停在了池府门外。 池家的看门小厮见了这阵容,吓得险些没跌坐在地上,之前来的太监,并没有这么大阵容啊! 只见下一刻,一个老太监下了马车,郑重的道:“池家二郎可在府中?” 小厮忙道:“在!我这就去叫!” 他回去后,不止是叫池映寒,而是将池家老小全都叫来了。 毕竟这一看就是官家派来的人马,而且还是一众人马。 这时,不远处的刑部尚书府也听到了风声,冯氏也出去打探究竟生了什么事儿,她万万没想到昨日那个如同不明不白的嘱咐,不是唬人的,而且真的有事找他们! 待冯氏来到门口的时候,只见那太监手中拿着一道圣旨,池家长房一众老小都跪在门口。 池映寒突然被叫过去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懵,他也没想到是真的有大事,让他必须留在家里候命。 而这件大事便是—— 接圣旨! 池映寒心里又惊又惧,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同那官家沾边的事儿,他心里就有些惶恐,若是再让他跪着,他恐是也会瞬间腿麻。 只听那太监郑重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褒有德,赏至材,谏院议郎池映寒为人忠正,守节乘谊,当任期间,平乱有功,以安社稷,朕甚嘉之。故将其升任为谏院司谏,钦此。” 池映寒:“!!!” 什么?司谏?!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按理说那个职位怎么也轮不到他那里去的,结果年后第一天,他竟接到圣旨,自己升为谏院司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司谏,接旨吧!” 嫁恶婿 第885章 上任 池司谏? 这个称呼,池映寒一时适应不来。 他一没争二没抢,甚至现在还在反复读书,怎么就能升了司谏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映寒在朝堂上混得久了,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因,这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但旁人却不是这么想的,特别是不远处的冯氏,听闻池映寒突然被升为五品司谏,整个人都险些没站稳! 按说,池映寒所在的谏院,没人能帮扶到他,不论是工部和刑部,都没有能力将手伸到曹清那里去,可池映寒是怎么升的职? 他上任还不满半年啊! 冯氏看着池映寒接了圣旨后,整个人都在打怵,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倒是池家长房,在池映寒接旨后,连连叩拜谢恩。 待老太监离开后,池天翔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事,转头同池映寒道:“二郎,你竟然升官了?!” 苏韵也震惊的道:“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过年的时候都没跟家里说一声?” 虽是个五品官职,但池映寒能凭自己的本事混到五品,已经足够让家里欣慰了。 唯独顾相宜却没有表露出喜色。 毕竟在此之前,她心里明镜着——按常理,这个职位落不到池映寒的头上。 升官,只是表面。 实际上,朝堂上的水深得很。 待回到望云斋后,池映寒立刻将之前的书收拾妥当,同顾相宜道:“相宜,我这就去一趟谏院,得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顾相宜点了点头,嘱咐道:“路上小心一些。” 不多时,池映寒便带着这堆书籍,来到了谏院门口。 谁料,还没等他进门,钱贯便已在门口侯着了。 再见到钱贯的时候,池映寒不禁有些惶恐。 毕竟年前他还给钱贯当小弟呢,年后居然成了钱贯要伺候的大人了。 不过钱贯倒也未说什么,只是直言道:“这些书籍,还是下官帮大人搬吧!” 说着,钱贯便接过池映寒手中的书,池映寒本想说声“谢谢”,但他若是司谏的身份,这般平起平坐又有些不妥,遂只得向钱贯点头示意一下。 在进入大堂后,池映寒和钱贯一起来到曹清面前。 池映寒对此次升职有疑惑,钱贯亦是如此。 曹清见池映寒过来,笑道:“今日不是告假了吗?” 池映寒郑重的回道:“原也是在家里等圣旨的,现在圣旨接到了,便立刻赶来了。” 曹清点了点头,眸光落在池映寒带来的那些书上,问道:“这些书籍,你可是读完了?” 池映寒恭敬的回道:“下官回家后和内眷一起读了一遍。” 曹清笑道:“恐是又得了一番感悟吧?” “正是。” 曹清点了点头,吩咐钱贯道:“钱议郎,这些书,你稍后帮池司谏整理起来,读过这一遍后,暂时无需再读了。” 钱贯点头应下。 曹清顿了顿,方才郑重的道:“本官年前向吏部递交了相关申请,那时便推举你来做这个司谏了。” 池映寒道:“可是曹大人,下官初来乍到……” 曹清摆了摆手,驳了池映寒的意思,继续道:“何为司谏?何为议郎?议郎是负责谏院里各种杂事的,而司谏则是专门辅佐本官的,直接接收本官的指令,代本官去办事的。这两者的区别,你可明白?” 池映寒点了点头。 所以说,曹清的意思便是想提拔池映寒做他的直任下属? “再者,以你的身份,原是不可在宫外执行差事,但现在既为司谏,你便可摆脱这束缚,甚至,本官将有更重要的差事交给你。” 曹清果真是有他的打算的,至于为什么没有选择钱贯,大抵是池映寒在外侦查的能力比钱贯出色许多,纵是钱贯有意争取,但钱贯的能力,曹清压根就没看上。 可若说能力,池映寒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呢? 池映寒自己也不知道曹清看上了自己哪点,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自己的那点功夫了。 多余的话,曹清也没再说,只同钱贯道:“钱议郎,去将这些书籍整理了吧。” 钱贯应了一声,只能转身前去做这些杂事。 曹清说得也很清楚——议郎办的都是些杂事,他真正的任务,需要委托给司谏。 池映寒也明白,这个官职不是白升的,或许在池映寒外出办差的资格被剥夺的时候,他便有此种想法了。 再者,自打池映寒来到谏院后,发现钱贯嫌外出办差麻烦,将所有外出跑腿的任务都丢给他,反倒是让曹清看到了池映寒的办事能力。 这次升职,好像是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曹清同池映寒道:“今日本以为你要告假了,也没安排你做些什么。莫不如,你去御花园走一趟,看看三皇子和公主在不在,若是云妃在那里,倒是也可以,你去探望他们一番,尤其是公主,你家夫人受过她的恩惠,年后遇见了,总是要打声招呼的。” 池映寒笑道:“是,我知道了!” 池映寒心里顿时想起顾相宜当时同他说的话——曹清从未阻拦过池映寒和宫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打交道,不仅不阻止,他若是不去,曹清反倒会提议让他过去打个招呼。 池映寒倒也是去了,在来到御花园后,果真见李元烁在池塘的桥上,拿着根垂竿,垂竿上有饵,但却并未探入水中。 池映寒瞧着这一幕,打实觉得诧异。 怎么着?在这儿模仿姜太公钓鱼呢?! 池映寒遂在不远处招呼道:“三殿下!” 结果,纵是池映寒的声音不高,水面上的鱼儿仍是受了惊,立刻转了个身,都游走了。 李元烁这才抬头,瞧着不远处的池映寒,叹道:“你看见就罢了,喊它做什么?这不,打草惊蛇了!” 池映寒没想到真有鱼儿会在这种钩的附近徘徊,赶忙道歉:“真是对不住,我寻思这附近不能有鱼呢!” 李元烁无奈的笑道:“倘若无鱼,那本皇子在这儿蹲个什么?挨冻呢?” 嫁恶婿 第886章 情报 池映寒倒是有些好奇,只听李元烁继续道:“关键在于这个鱼饵……” 池映寒顺势朝着那鱼饵望去,鱼饵是条长蚯蚓,鱼线虽未能伸入水中,但那蚯蚓却在不停的蠕动,蚯蚓的身躯不时的浸入水中,又从水中探出,这才引来了鱼儿。 池映寒顿时觉得这一幕颇为神奇。 李元烁笑道:“怎么样?好玩吧?只要诱饵到位,鱼线即便是没有入水,照样会有鱼凑过来的。” “那它们能咬钩吗?” “这我还没来得及试呢,你就把鱼吓跑了!” 池映寒闻言,赶忙再度道歉:“罪过罪过……” “不用道歉啦,要说道歉,反而是本皇子应该道歉的。” 池映寒怔了怔,只听李元烁继续道:“国宴之上,本皇子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妹妹,反而给你家夫人平添了许多麻烦……” 听闻是这事,池映寒赶忙回道:“这件事你们不用道歉的,反正她现在也没事了……” “好在是有惊无险,不过纵是如此,安阳也还是恼了好几天呢,也不知我们这些做兄长、驸马的,关键时候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句话,池映寒愣是没敢去接,只是笑着将这个话茬岔过去。 这时,李元烁又道:“不过还有一点,本皇子要谢谢你家夫人,那洋药挺好使的,安阳吃完后感觉身体比以前好多了。” 池映寒也不懂医药,遂道:“公主觉得好就行。” 说到此处,李元烁笑道:“实际上,安阳这个病我是知道的,说起来有些矫情,但她这个病忌讳情绪激动,不能大喜大悲,不能动怒,单是吃药还是不行的,主要还是保持心情愉悦。说到这里,本皇子还是要谢谢你啊,这些时日里一直都在哄安阳开心,甚至故意输棋,挨她欺负,你这些善举,定是会有福报的。” 池映寒原本也没想这么多,只是不敢惹安阳公主生气,便一直哄她开心来着,突然被李元烁这般隆重的道谢,池映寒倒也怪不好意思的。 “殿下,这都是下官应做的。” 李元烁回道:“不,说实话,这宫里真正能这般努力逗她开心的人不多。所以本皇子是很认真的感激你。毕竟本皇子也知道,这大抵是世间最矫情的病,但既她遭了这病,本皇子便会倾尽全力,也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安阳这一生能够平安长乐。” 李元烁这话说得沉重,池映寒只是点了点头,却也未接茬。 在同李元烁相处了片刻后,池映寒也算是打完了招呼,便在寒暄两句后,与他道别。 只不过,这次回来后,曹清对他的态度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了,只闻曹清问道:“去了这么长时间,是见到哪位了?” “见到三皇子了。” “三皇子可还安好?” “挺好的啊,在池塘钓鱼玩呢!” “冬日在池塘钓鱼?” 池映寒回道:“倒也是蛮有意思的,他们这么钓,还真就钓上来了!” 曹清点了点头,随后递给池映寒一张纸,并道:“现在你既为司谏,便要完成自己分内的差事。既然你已是专门辅佐于本官的直任下属,那么你在外面的所见所闻,皆要通禀本官。” 池映寒闻言,郑重的点了点头。 实则,池映寒也明白,平日里整理谏言的差事,曹清和史枫二人怎么也是做得来的,加上钱贯忙里忙外的,并不缺人手,而正言则是最后进行监督审核,提出相关建议的,也不是主力。 故而,池映寒现下的主要差事,并不是收集民意,而是侦查情报,各方各路的情报,只要是曹清指派的,他都要完成。 他能更加顺利的完成这个任务,好似因为他还有一个先天优势——他这个人看起来确是有几分憨傻,不知怎么搞的,无论是谁在他身边,都很容易把他当成一个傻子。 但是,有一点曹清是疏忽了—— 那便是池映寒这人并非无情无义,李元烁对他和顾相宜是没有坏心的,并且他也知道,曹清需将这些情报传给他人,那他岂不是直接将李元烁给卖了? 但是,他同样也发现了——倘若套不到有用的信息,那派他过去打招呼的意义何在? 因此,池映寒只在纸上写了钓鱼玩乐一事,呈给曹清,至于李元烁的那些心里话,他并没有告诉曹清。 曹清阅过这些情报后,便同池映寒道:“按说你和三皇子交往了挺长时间了,你可以跟他聊聊他对江山社稷的想法,或是一些旁的事儿,毕竟,皇子的看法,我们也是要收集的。” 很明显,池映寒给出的这份情报,并未涉及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曹清并不满意,却没有直接斥责他。 对池映寒而言,这便有些难办了。 池映寒遂道:“可是他每次叫下官过去,都只是让下官陪公主玩啊!” “游乐的过程中,最是能探出他们的想法,我谏院本就是个收集情报的地方,各方各地的情报都要收集得到,即便是高门显贵、世家子弟,你也要从他们口中问出话来,这个本事,你应该是有的。毕竟本官不会看错人。” 池映寒心道:确实没看错人,池映寒若是想打探,定是能打探到的,只不过他有点私心,有些人,他是不能出卖的,这是他的底线。没准换个人,池映寒便能将差事做得很好。 果然,第二日的时候,曹清又在晌午时分派池映寒去御花园,出去的时候,池映寒要么佯装正在办差,要么便是声称刚办完差回来。 今日去御花园的时候,池映寒看到的是云妃。 池映寒有些不解,这还没到春暖花开的季节呢,怎么总有人喜欢在御花园溜达呢?难不成因为此刻这地方没人? 阿依慕此刻正在凉亭上,见池映寒提了个水桶过来,问道:“池议郎?不对,应该叫你池司谏了!你怎么有工夫到这里来呀?” 池映寒憨笑一声,回道:“谏院大堂里面新添置了几口水缸,里面养鱼,但是我们那里的水养不活鱼,于是我便到池塘打水试试。” 第887章 荒诞 “原是这样。”阿依慕叹道,“不过这池塘的水养得确实不错,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料子。” 池映寒嘿嘿一笑,便准备前往池塘打水。 然,他还未动,阿依慕便同他道:“按说,你现在是司谏,升了官怎么还做这些杂活呢?桂公公,打水的事,你去帮他做吧!” 桂公公应着,遂前去拿过池映寒手中的缸,好在这缸并不大,桂公公也应付得过来。 这时,阿依慕同池映寒道:“不过话说回来,本宫倒有一事,不知池司谏能否帮忙。” 池映寒忙道:“娘娘您说!” “前些日子听闻池司谏的夫人帮着安阳公主调理心疾,疗效不错,不知本宫的病症,她是否能帮忙看看?” 池映寒噎住,这后宫里的娘娘,他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万一给人家治坏了,他们可是担不起责任的。 诊治李元清那实在是迫不得已,但云妃这活儿,他不想再往顾相宜身上揽了。 池映寒遂道:“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诊治,毕竟她也不是什么病都会治的,所以这点没办法打保票的,您说是吧?” “本宫知道,不过本宫也是希望她能帮着瞧瞧,能治好公主,保不准也能治好本宫呢!” 这理论,池映寒好像在哪儿听过…… 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还是顾相宜诊治元玉婉的时候,顾相情见她竟接了元玉婉的单子,也嚷嚷着要来约诊。 但现下这事,真就不是他能决定的啊! 池映寒遂道:“那我回去问问她,看看她能不能抽空过来看看。” “好,那本宫这边也同皇上说一声。” 池映寒:“……” 她若是同官家说了,那他还有必要再问顾相宜了吗?顾相宜岂不是不想过来也得过来一趟? 关键是——池映寒不知道上次挡酒的事有没有给顾相宜造成心理阴影,甭说是顾相宜了,他现在都有心理阴影了,总觉得涉足后宫的事儿,很难全身而退。 但瞧着眼前这个云妃,面容稚气,毫无雍容华贵之态,虽说是两国联姻的产物,但在她身上,池映寒看不出丝毫的心机和城府。 总感觉她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然,就在池映寒想着这些事儿的时候,阿依慕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本宫去跟皇上说一声,你也跟你家夫人说一声,如果能用洋药解去本宫的病痛,那你家夫人可是有功赏的!” …… 待次日,池映寒出宫来到如玉堂,将此事告诉顾相宜后,顾相宜第一反应就是——功赏就算了,不落下工伤,她就谢天谢地了! 但是后宫的边儿,她是真的不爱沾染,不仅她不爱沾染,还对池映寒的做法起了疑:“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沾她们的边儿吗?怎么把我给搭进去了?” 池映寒无奈的道:“恐是你治好了安阳的事儿,在宫里都传开了,我还没开口呢,她便已经提起此事了,这场面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行罢…… 宫里那些人有多八卦,顾相宜也不是不知道。 果然,没过两日,如玉堂门外果真又来了几个太监,说是接顾相宜入宫看诊的。 想来如玉堂的生意做成什么水平,官家已经不太在意了,但若是闹出了人命,准会有人借机将此事搅得沸沸扬扬。 既没听说有什么情况,那便说明药堂的情况还算稳定。 于是,顾相宜便随着太监前去后宫,给云妃看诊。 顾相宜先前在国宴上是见过云妃的,只是那时的她根本来不及感慨,云妃竟是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小姑娘! 直到进了云妃的寝殿,才发现云妃的身高居然跟她差不多…… 这就有点荒诞了,听闻北魏皇室子嗣众多,怎么送来了一个这么小的?! 但顾相宜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不知娘娘平日里患有什么病症,吃的都是些什么药?可否让我了解一番?” 阿依慕回道:“不瞒你说,本宫是早产的,生母在生下本宫没多久后便过世了,因此本宫自幼体弱多病,三天两头的生病,从小就是个药罐子。近些年也不知怎么了,时常在夜里咳嗽,有时候还会咳血。请了许多郎中来看,都说是弱症,不打紧的,这些年,本宫也是一直吃着参汤,倒也没旁的情况……” 顾相宜听后不禁有些发愣…… 这是什么情况? 北魏怎么偏是送来这么个公主? 而北魏那边的说辞竟是——这是北魏皇室最小的一位公主,也是北魏君王最宠爱的一位,如此割爱,也是为了两国交好献出了诚意! 真是绝了! 北魏敢送,大庆居然敢收! 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一点,顾相宜自是猜不透了,顾相宜只问道:“容我斗胆问一句,娘娘现下这般体质,那与陛下之间的房事可否节制?” 说实话,顾相宜本以为只有她这样的才容易被房事当场送走,现在看来,她居然还算稍微好点儿的…… 阿依慕听闻顾相宜问及此事,也知道她的用意。 她自己也知道,她虽入宫为妃,但却做不得这种事儿的,如此一来,她早晚会成为一桩笑柄。 阿依慕直言道:“你瞧着本宫这模样,像是禁得起风雨的人吗?” 顾相宜赶忙解释道:“娘娘,我没有别的意思……” “本宫明白,你不是来看本宫的笑话的。因为从这一刻起,本宫的笑话,便是你的笑话!”阿依慕直接开门见山的同顾相宜道,“毕竟本宫就是求你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你若是治不好本宫,砸的也是你的招牌!” 顾相宜:“……” 这小姑娘虽然年岁不大,也看不出任何嫔妃的气态,但在用权这方面,她倒是挺会的! 不过,顾相宜也需直言告诉她:“但这个病想要恢复,还需慢慢调理,是急不得的。” “之前郎中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她们给开的都是些中药,但现在不一样了,本宫可是听闻你说,西药见效比较快。” 嫁恶婿 第888章 威胁 这便更是让顾相宜无言以对了…… 说实话,云妃想要的疗效,顾相宜大抵是懂了。 顾相宜确实见过一种灵药,能做到让一个服药前还用参汤吊命的人,服药后立刻满地乱窜。 那味灵药便是——神仙茶! 当然了,那神仙茶根本就不是给凡人喝的,青莲当初也是瞧着她迟迟不能出月子,即便是勉强出了月子,日后也容易落病,这才破例给她喂下一碗。 但也仅有那么一碗,顾相宜是没有能力讨得第二碗了。 所以,云妃想要的疗效,她恐是不太容易办到。 顾相宜只得如实同她道:“既然娘娘打听到了洋药见效快,那也应该知道,这药也只是短期奏效,长期治病,是急不得的,这也是洋药的弊端。洋药的确能在短期能使娘娘的身体恢复到可以行房的水准,但生育龙嗣,可是件长期的事儿啊!所以,还请娘娘听我一句,洋药确实有它的优点,但切不可因洋药的出现,而全盘否定了中药的优势!” “那依你的意思,本宫是无药可医了?” “我只是觉得娘娘的病,还是用中药比较妥当。” 阿依慕甚是感到奇怪,不禁问道:“所以你到底是哪一方的?你到底是卖中药的还是卖洋药的?是采用保守治疗的,还是推崇快刀斩乱麻的?” “难道这些只能选一个去站队吗?在我看来,药堂里既可以有中药,也可以有洋药,我们做郎中的给出建议,选择权则交给病人。” 阿依慕回道:“按你这个理论,那么现在本宫就是病人,本宫选择洋药,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只是不建议……” 阿依慕心道:果真是近墨者黑,跟着李元清混的,没两日便学得跋扈了,一直在婉拒她。想来她是知道的——她就算真的拒绝了自己,自己也不能把她关起来,现在自己只有北魏的势力撑腰,真要在这宫里斗起狠来,甭说是皇后和萧贵妃了,她恐是连个李元清都敌不过,只不过,即便知道此人是有后台的,她也必须尝试一番。 但阿依慕却仍是不依,偏是同她道:“你到底是不建议,还是根本配不出药来?” 顾相宜回道:“我只说此番来为娘娘看诊,并未打过保票。” 阿依慕眯起双眸道:“可是此前你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说过你准能将本宫治好的!” 顾相宜:“???”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疯话?! 顾相宜忙道:“我何时说过此话?” “就在方才。”阿依慕严厉的道,“方才你为本宫诊治的时候,你问了本宫的情况,本宫将自己的情况都交代了,然后你告诉本宫,这种情况洋药是能医的,你方才明明说过的,你现在怎么又反悔了呢?” 顾相宜顿时反应过来—— 云妃虽然年岁不大,但她若是不肯答应,她照样会使手段逼她答应的! 如果她不怕自砸招牌,那她便使计让她无法全身而退。 这后宫里的娘娘,真是让顾相宜一言难尽。 “娘娘,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但身为一个女人,不论如何都不应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的确说过,洋药可以短时间内造成假性恢复,但仅仅是短时间,一旦到了期限,您原来是什么样,到时候还是什么样。如果您想趁着这个期限怀上孩子,我可以理解,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在此之后呢?十个月的时间,您还是得用中药保胎,但您的身体本身是不能受孕的,如此冒险造成的折损是不可挽回的,甚至以您的身体,未必保得住孩子!” “你不用跟本宫说这些,只管答应本宫并且老实开药就好。” 顾相宜:“……” 成,她整不了这厮,那么药她可以开,但她必须将这一切告知官家,必须让官家做决定。 否则云妃不明不白出了事,她是担不起责任的! 顾相宜遂道:“既如此,娘娘总该允我去拿药箱吧?” 阿依慕允应了。 至少,顾相宜是亲口答应她配药的。 她若是不应,那她还有方法治她,直到她乖乖配药为止。 殊不知,在顾相宜离开云妃的寝宫后,当即被吓得不轻,但她是不可能私下为云妃诊治的。 现下在皇宫里,她也只得将此事通禀她的靠山——安阳公主了! 毕竟后宫的这些争斗,顾相宜是打实不愿参与的。 殊不知,李元清在得知此事后,当即认为自己被那个新来的嫔妃给挑衅了! “她好大的胆子,竟敢空口污蔑!” 李元清最是清楚顾相宜行医风格,而且还是李元清受不了她这般磨叽,反复求她别再说那些给自己留台阶下的话术了。 故而,她知道顾相宜是不可能到了云妃那里便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肯定能将人治好的。 这种雕虫小技竟敢拿到她安阳公主眼皮底下丢人现眼? “反了她了!你等着,本公主这就找父皇说去!” 李元清说罢,当即便去找李渊平谈起了此事,并义正言辞的道:“父皇!这位新来的嫔妃如此无法无天,您怎么也不说管管?您若是管不了,便将她送回北魏,让北魏君王管明白了再送过来。她才来多久,就敢在本公主面前如此造次,简直没把本公主放在眼里!” 李渊平生怕李元清动怒,赶忙劝着李元清道:“好了好了,这事父皇会处理的!” “怎么处理?” “朕以为,云妃恐是担心王雅兮是你的人,才不给她配药,这才想办法威胁她,说到底,云妃虽有过错,但这件事也不必闹到难以收场的地步……” 李元清听罢,觉得父皇的话也不无道理,毕竟王雅兮确实不是一般的胆小,云妃威胁两句,她还真有可能犯怂就应下了。 但云妃这番举动,确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李元清又问:“那父皇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现在的情况,朕也是知道的,不过朕确实想让王雅兮试试,万一她是能做到的呢?” “不可能!”李元清驳道,“她明确的跟我说过,洋药不可能一路保到产子,企图通过洋药从根源上治病,那是天方夜谭!” 嫁恶婿 第889章 厌恶 李渊平闻言,回道:“朕只说让她试试,纵是未能治愈,朕也不会怪她,如此一来,对北魏也算是有所交代。北魏送来的公主想要求诊,朕总不能半点机会都不给她吧?所以,清儿你也不用担心,朕不会给任何一方施压。” 既李渊平已经给出的解法,那李元清也只能帮到这里了,毕竟李渊平说得不无道理,不论如何,总该给云妃用药试试的。 故而,最后顾相宜还是得回到云妃这里,为她诊治。 但她事先把话说明白了,她从未保证过肯定能医好。 阿依慕却是觉得蛮有意思的,在顾相宜进入寝宫后,阿依慕笑道:“他们都说你胆小,但本宫却觉得没看出来,本宫瞧着你蛮有主意的。” 顾相宜道:“回娘娘的话,我这么做也是对娘娘的身体负责。” “但是本宫不需要这种负责。” 本以为云妃年纪小,又是个新来的,应该是个好相处的,谁料现在看来,她比李元清还难伺候! 只听阿依慕郑重的道:“既你该了解的都了解了,那么便行诊吧!” “娘娘,我还没有完全了解。” “哪里不了解?直接问本宫便是!” 顾相宜回道:“还不知娘娘的咳血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毛病了,之前的郎中说是咽喉的事儿,也不是什么重病,只是需要长期服药。” 话虽如此,顾相宜还是再度探查了一遍。 按西洋诊术的理论,云妃的病症是支气管扩张,和李元清一样,是种慢性病。 若单是支气管扩张这种病,顾相宜倒是可以直接给她开刀,但顾相宜不愿为她诊治的原因也很简单——她的身体状况太差了,她就算能开刀,也不敢保证她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途中稍有闪失,便是回天乏术。 这简直是逼她铤而走险呢! 抛去支气管扩张这个问题不说,她的整个身体,也是需要长期调养的,身体底子实在是太差了,这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调养得好的。 如果顾相宜不贸然动她,她还能多过几年,可若真动砸了,这位娘娘是根本下不来诊台的。 顾相宜仔细思量一番,还是觉得不行。 但她也不是感觉不到——她和这位云妃根本无法正常沟通,无论她如何建议,在云妃看来她都是在拒诊! 最后,顾相宜只得同阿依慕道:“依娘娘的情况,弱症需要的是长期调理,无法根治,能根治的只有您咳血的情况,但那种是需要施刀诊治的,施刀一事,必须通知家眷,争得家眷的同意,以免发生不必要的麻烦。” 阿依慕回道:“那依你的意思,此事需要通禀北魏皇室?” “正是!” 阿依慕摆了摆手,遂道:“那你便去安排吧!” 末了,顾相宜便将此事通禀给了李渊平,告知李渊平诊治云妃的难度和风险。 实则,李渊平心里清楚顾相宜是怎么想的——她平日里没闹出人命,是因为在她察觉到此人施刀的风险很高后,便会当即拒诊。 普通百姓自是惜命的,郎中若说施刀不如保守治疗,那他们自是不会硬着头皮上诊台,但眼下这个是云妃,云妃明确表明要她施刀,顾相宜就算想拒绝都有些吃力,只能让官家以及北魏两方去处理此事。 于是,这个消息自也传回了北魏皇室。 三日后,北魏传来了消息。 北魏君王声称大庆是有能力将此事处理妥当的,施刀之事,他们表示不会拒绝,只希望他们的公主身体可以尽快恢复。 李渊平看到北魏传来的信件后,眯着双眸,沉思良久。 最后,李渊平也给顾相宜传了消息,说是北魏那边同意了,让她进行施刀,那么她便谨慎一些,为其诊治一番吧。 要不怎么说顾相宜不愿沾皇室的边儿呢? 书上说的那些犒赏都是唬人的,她宁可不要,也不想摊上这档子破事。 但既然北魏和大庆都表态了,顾相宜便也不拒绝了,遂将云妃带回了如玉堂,并通禀池映海准备对其隔离施刀。 如玉堂内尚有许多病人,但他们哪里知道,眼下正在接受诊治的人,竟是后宫的嫔妃! 阿依慕躺在诊床上,看着诊室内摆放着各种各样她没见过的东西,不禁有些好奇,瞧着池映海在配置不知名的药水,她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池映海回道:“麻药。” “本宫没见过这样的麻药,瞧着还挺有意思的。” 顾相宜见她精力还这般旺盛,不禁同她道:“你现在还是安静一些比较好,也方便待会儿药效的发挥。” 阿依慕当然知道这些,但她偏是不愿配合,转头同顾相宜道:“本宫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本宫?” 确实,原本还没那么讨厌,但她真玩起手段后,顾相宜怎么可能对她有好感? 看似没有心机城府,实际上也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阿依慕见她不回答,笑道:“那本宫换个问题问你——言语刻薄但内心不恶之辈和外表和善但城府极深之辈,你更讨厌哪个?” 顾相宜回道:“都不喜欢。” “知道你都不喜欢,如果让你选一个呢?” “我为什么非要选一个呢?难道内里不恶毒的人,言语就可以恶毒了?外表和善的背后,为什么不能心里也和善些呢?” 阿依慕笑道:“所以啊,你是理解不了我们这种人的……” 说到这里,阿依慕突然想到一个事儿,不禁又觉得好笑。 “不过话说回来,本宫还以为你会喜欢李元清那种人呢,没想到本宫竟然猜错了……” 李元清便是她口中的那种表面上狠毒,但实际上城府没那么深厚的存在。 但表面狠毒已经足够让身边的人瑟瑟发抖了,内心要是再恶毒起来,那人得成什么样? 但在顾相宜看来,若实在要比较,就算两者都不讨喜,李元清也比云妃能好一些,至少李元清的动机,她还猜得透,而云妃这般举动,打实出乎她的意料。 嫁恶婿 第890章 行诊 罢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逃避的余地了,即便是她将情况告知了两方皇室,也改变不了她要对本次施刀的结果负责的事实。 拜云妃所赐,她现在只能铤而走险了。 这时,池映海确认道:“可以开始了吗?” 顾相宜应了一声,示意池映海动手。 池映海遂开始注射,注射的时候,顾相宜则嘱咐阿依慕道:“从现在开始,不要乱动。” 阿依慕问道:“是扎完针就会睡着吗?” “注射之后还需确认情况。” 阿依慕倒是觉得还蛮有意思的,注射的时候,阿依慕倒也没有挣扎,老实的配合着他们,在注射完毕之后,阿依慕却道:“本宫并没有觉得很晕啊……” 顾相宜回道:“洋药需要一盏茶左右的时间,这段时间将头脑放空,什么都不要想,一会儿就觉得困了。” “你这药量是不是不够啊?就是用蒙汗药这会儿也晕了!” “我们自有我们的道理,娘娘您要是不想做的话,现在也是可以自行下诊台的。” 阿依慕:“……” 企图让她主动下诊台? 想都别想! 阿依慕现在反倒老实的躺着了,但是她严重怀疑这麻药有问题! 谁料,她正怀疑着,整个人便有些犯困了,耳边只听顾相宜喊道:“娘娘,现在感觉如何了?” 她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娘娘,现在还能眨眼皮吗?” 眨眼皮,她觉得应该还是可以的。 但谁料,在她将眼睛闭上之后,顿时觉得眼皮很沉,再想睁开的时候,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睁不开了…… “娘娘?娘娘?” 瞧着诊台上的人没反应了,顾相宜又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方才跟池映海道:“将强心的药剂和控制血压的药剂备好,将其血压稳定下来,再准备动刀。” “知道了!” 池映海也知道,面对这么个高危病患,他们必须小心行事。 这次的施刀时间,比往日还要漫长许多,途中顾相宜负责开刀,检查支气管内部情况并进行纠正,最终进行缝合,而池映海则是全程观察病患的血压和心跳情况,并在施刀期间对其进行控制。 这次施刀,足足用了八个时辰,即便在缝合完成后,顾相宜仍是不敢放松警惕,池映海见状,遂道:“一直盯着呢!途中注射了几次强心的药剂,现在看来还算稳定。” “保持警惕,不得掉以轻心。” 池映海点了点头,他也知道此人体弱,若是他们以为这就算治好了,再回去睡一觉,保不准第二天,人就没了! 于是这一整晚的时候,顾相宜和池映海是眼睛都不敢眨的守着病患,直到次日,池映海才去招呼其他病患,但每次出去之后,很快便也回来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麻药的剂量过去,阿依慕恢复神智的那一刻。 苏醒的那一刻,让阿依慕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她想发声,却发不出声音来。 只见顾相宜靠在诊床边,眸光正落在她身上,并道:“娘娘,你先好好休养,就这么躺着,不要动也不要说话。” 阿依慕:“……” 她本来就没法动也没法说话。 下一刻,便见顾相宜轻轻打了个哈欠。 阿依慕想问自己睡了多长时间了,但她刚扭了扭脑袋,便听顾相宜道:“告诉你不要动,你就好生在那儿躺着就好,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二十四个时辰的劳动?” 二十四个时辰?! 她这是睡了两天了! 殊不知,这两日顾相宜基本就没离开过屋,无论是吃喝还是喂孩子,都是在诊床边进行的,即便是有不得已的情况必须出去一趟,那也得池映海在屋里看着,她速去速回。 睡觉是更别想了,但凡这位娘娘有什么闪失,他们恐是得直接长眠了! 顾相宜叹道:“不是我不愿意接您这种单子,因为实在是太麻烦了!您不知道您中途发生过几次心率不稳、血压直降的情况,我若是有什么心疾的,早就撂这儿了!” 阿依慕:“……” “还有啊,还没完事呢!还得观察五日,您才能离开这隔离室,五日之后,我还得跟您回去,观察您的日常起居,怕您有什么意外。” 顾相宜就差没说因为接了云妃这单,她耽搁了多少旁的生意了。 但是没办法,她只当自己是栽在云妃手里了! 于是,就这么生生熬了五日后,阿依慕总算能离开隔离室了。 这几日,她也过得生不如死,并且即便是离开隔离室,也是在包裹得极为严实的情况下。 待回了寝宫后,顾相宜仍是跟着的,阿依慕见她居然还跟着,不禁问道:“你打算跟多久?怎么?还打算跟本宫晚上一起睡觉不成?” 顾相宜回道:“原是没那癖好的,但现在不得不盯紧一些,那些旁枝末节都不重要,关键是娘娘您不能出事,对吧?” 她以为顾相宜愿意给她当陪护?顾相宜纯是怕这人折她手里! 但瞧着阿依慕的模样,是不愿她继续跟着了。 说来也是奇怪,为她诊治之前,顾相宜便觉得她的举止颇为诡异,诊治后,她的举止便更诡异了! 难不成顾相宜每日看着她,还能害她不成? 但阿依慕在说了两句后,也没再多说了,便由着顾相宜跟她回了寝宫,回到寝宫后,阿依慕道:“本宫这几日疲了,回宫睡会儿觉,这你不介意吧?” 这时,池映海回道:“娘娘若是想要歇息的话,我们这里有专用的被褥,防止娘娘感染。” “成,那你们便将其换上罢!” 虽是觉得诡异,但阿依慕还是由着池映海在她的床上铺上纯白的枕头和被褥,随后才让她躺下。 顾相宜遂检查了一下她屋内的摆设,在来到她的桌前时,顾相宜发现她的桌上有一盆熏香。 “娘娘,这个熏香应该撤了吧?” 阿依慕道:“本宫失眠,撤了会影响本宫休息的。” “那……这是什么香?” “放心吧!肯定不会放致人不孕的香的!” 嫁恶婿 第891章 寻死(一) “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现下必须对娘娘负责……” 阿依慕见她这般严谨,不禁有些不耐烦,转头道:“既你这般有本事,你自己闻闻看,万一你自己能辨出来呢!” 但顾相宜并没有再闻那熏香,毕竟方才不经意闻了一下,便感觉那熏香的气味过浓,甚至闻过之后有几分迷糊,顾相宜遂提议道:“不论是什么香,都不宜再摆放在此处了,还请娘娘将其移至别处……” 阿依慕闻言,当即驳道:“打住!谁给你的势,让你管起本宫来了?本宫现下要休息,你将熏香搬出去,让本宫怎么睡?放这儿!不许动!” 顾相宜:“……” 合着她顶多就是个卑微的医官。 好生提建议,人家也不听。 想强制人家做什么,自己又没权势。 最后这人要是把自己作出个好歹的,那他们肯定不会承认问题出在他们自己身上…… 顾相宜只得赶忙低声同池映海道:“赶紧去找安阳,让安阳叫皇上过来,顺便带些太医和守卫,这人我是看不住了!” 池映海也看出来了,遂道:“我知道了,二嫂嫂,你撑着点,我这就叫人过来管她!” 池映海说罢,便赶忙离开了。 顾相宜这会儿也只得坐在屋里,看着她上了床,准备睡觉。 这时,顾相宜心里还是在想——等她睡熟了,这熏香必须得搬到外面去,这熏香的味道实在是不对劲,她还偏要留着。 若是顾相宜也能在宫里直言不讳的跟这些大人物说话,她准要说一句:连医官的建议都敢不听,你这是上赶子去见阎王啊! 但她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一边等着池映海带真正有权管她的人过来,一边盼着她赶紧睡熟,自己好将这盆香薰搬出去。 这么浓的香薰放在屋里,不止是对云妃的身体没什么好处,就她在这儿坐上一会儿,都被熏得有些头晕。 顾相宜想着,便将窗户打开,由于怕惊醒云妃,她又不敢开得太大。 过了片刻后,味道才消散了些许。 这时,顾相宜踮脚来到云妃的床边,见云妃喘息的声音还算平稳,大抵是睡着了。 她这才悄悄搬起那盆熏香,在近距离闻到那股熏香味儿的时候,顾相宜更是感到头晕了一分,于是加快了脚步,将熏香放到了门外。 恐是方才不小心闻得多了,在将熏香丢出去后,顾相宜仍是感到有些头晕,甚至站着都有些费劲,估计是被这玩意儿呛着了,顾相宜赶忙坐到桌前,好生缓着,但她越是缓着,越是想说——摆这么个东西在自己的寝殿,怕不是寻死呢! 等等! 寻死?! 想到这里,顾相宜突然瞠大了眸! 一个令她自己都感到窒息的想法顿时呈现在她的脑中,她哪里还能在此地坐着等池映海回来,而是赶忙回到云妃身旁。 结果,这时再探云妃的呼吸的时候,竟发现她的呼吸停滞了! 顾相宜:“!!!” 她就一会儿没拦住,竟出现了这么严重的状况! 但顾相宜现下顾不得其他,赶忙将屋内的门窗全部敞开,却也在这时,她才发现,云妃的宫外竟没有一个人! 顾相宜隐隐猜出了什么情况,但她想说的是——你要寻死,能不能别把旁人也带走?! 顾相宜心想着,便赶忙拿出药箱中的设备,准备好启动强心的药剂,几针药剂下去,原本消失的脉搏渐渐开始恢复。 这时,顾相宜立刻测其血压,也不知是触了什么,血压再度出现直降的情况。 好在她临时留了一手,将云妃平日里所用的药物都备了一份,这才紧急施用,不多时,便将人抢救了回来。 整个过程,用了足足两刻钟的时间。 但若不是发现及时,无论施用多少药剂,这人都回天乏术了。 而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声。 “皇上驾到——” 闻言,顾相宜赶忙上前行礼。 “参见皇上!” 李渊平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并道:“云妃现在情况如何了?” 顾相宜回道:“回陛下,这正是臣女想同陛下说的!” 李渊平眸光落在顾相宜身上,而这次,顾相宜卯足了胆子,方才同李渊平道:“皇上,臣女认为,云妃娘娘有意寻死!” “什么?!” 顾相宜这话,打实将李渊平惊得不轻。 不止是他被惊得不轻,李元清和池映海也被吓了一跳。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相宜虽是没有证据证明她有寻死的迹象,但还是想方才那些疑点同李渊平说了一遍。 尤其是在她看诊期间,这云妃没有丝毫的求生欲,也根本不听郎中的劝诫,甚至半点没拦住,人就差点殒命。 李渊平闻言,大惊:“竟会有这种事!” 顾相宜回道:“臣女也是猜测,但还请陛下对云妃严加督查,杜绝此事再次发生,毕竟给云妃施刀的这段时间,臣女可以做到寸步不离,以免意外发生,但倘若她自己想制造意外,那么臣女是管不住的。” 李渊平点了点头,回头便对跟来太医们道:“听到了吗?此事便交给你们了!” 太医们虽也觉得此事诡异,但官家既然发话了,他们便只得应下。 随后,顾相宜又将紧急施救用的药剂交给太医们,剩下的事,她便不想再管了。 一来,只要云妃不往死里作,安心静养,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二来,她根本管不动云妃,还不抵留些有权势的管她。 李渊平遂允应了,不多时便答应待云妃苏醒,一切稳定后,便让顾相宜出宫。 待到傍晚的时候,阿依慕缓缓睁开了双眸。 在她睁眸的那一瞬,便听到宫女惊喜的喊道:“娘娘,您醒了!” 阿依慕当即怔了怔。 环顾四周,见屋里除了自己的婢女之外,只有顾相宜一人。 顾相宜见她睁眼,笑道:“是不是很意外自己居然还能醒来?” 阿依慕闻言,不禁有些激动,想要坐起来同顾相宜争辩,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坐起来。 第892章 寻死(二) 而这时,她身旁的宫女赶忙上前扶她,并道:“娘娘,您不要乱动,您现在还需静养。” 阿依慕闻言,只得躺下。 但她还是斥道:“你简直满口胡言!本宫何曾想过寻死?!” 顾相宜听她这话,突然笑了出来:“你这是不打自招了?我刚刚并没有说你寻死啊!再者,你下午的时候突然陷入昏迷,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阿依慕闻言,顿时不承认了,赶忙改口道:“准是你治砸的!本宫刚上诊床的时候便发现不对劲,你那麻药迟迟未能奏效!本宫都怀疑你用了什么劣药!” “这倒是有意思了,什么劣药能维持整整两日的药效?洋药的两日药效和蒙汗药的两日药效所需的浓度和药量是不一样的,我是怕用蒙汗药的话,您会承受不起。您处处刁难我,但我却处处为您考虑,咱们抛去旁的不说,您能尊重一下我们的劳动成果吗?我们兢兢业业的为了保您安康,您却自己寻死觅活甚至还要拉我们下水,您这是不是有些不厚道了?” “谁寻死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本宫寻死?你这庸医,自己将人治砸了,还往别人身上赖是吧?” 这时,阿依慕身旁的宫女赶忙劝她道:“娘娘息怒,切不可伤了肝火!” 而这时,顾相宜却是不急不躁的继续道:“那么便保持开窗通风,将致人晕厥的香薰搬走,枕头底下不要放置致人窒息的香囊,平日里听从太医的安排,如此一来,我便不会再怀疑您要寻死了,不然我是真的有些担心您呀!” 阿依慕闻言,顿时说不出话来,再看她身旁的宫女,瞧着那宫女心痛的眼眸,似是知道什么了。 只闻顾相宜继续道:“我不是久居深宫之人,也猜不透您寻死的动机,我只知道——只要您死在我手里,我无论之前做了多少个声明,现在都算沾包,按大庆律法,太医诊死后宫娘娘都得落个斩首示众,那我岂不是更惨?您要是死在我手里,那不仅是我给您陪葬,就连我那个小徒弟也脱不了干系,那今后大庆的京城就恢复太平了,不然我一个西医走到哪儿都得被白菜梆子砸上一通,还挺浪费白菜的,您说是不是?您这么作上一通,咱们大庆便彻底消停了!” 阿依慕驳道:“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顾相宜也不跟她争,淡定的道:“不过娘娘您也不用担心,这都是我私下同您说的,并且这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您就当我这人平日里心思重吧,不然我实在是无法理解您这些操作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反正现在的情况就是——您的咳血之症,我已经将其根治了,只要休养得当,日后便不会再犯咳了。当然了,我该做的我也做到了,接下来的差事,我都转给太医院了,太医院派了五名御医,会轮流监管您的日常起居,保证娘娘身体完全恢复。至于我呢,我实在是跟您熬不住了,单是施刀便用了两日时间,接下来的五日寸步不离的守着您,您真当医官是不停转轴的机器?不说旁的,我对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告辞!” 顾相宜也不打算跟她再作寒暄,提起药箱便起身走人。 而阿依慕却是在原地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顾相宜踏出殿门,阿依慕也没有发声。 守在殿外的李渊平及众太医瞧见她的反应,心里也约摸知数了。 顾相宜在踏出殿门后,招呼了一声池映海:“海儿,回去了!” “好!” 下一刻,顾相宜便朝着李渊平行了个礼,跟在她身后的池映海也朝着李渊平行了个礼。 二人遂离开了云妃的宫殿。 接下来的几日,便由五位太医轮流照看云妃,并且还是留在宫殿内那种寸步不离的照顾。 不只是太医,就连宫女也加大了监察的力度,生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即便是夜里,宫女也是要留在宫殿内看守的。 在此期间,没人提及云妃有寻死动机一事,只是说由于云妃突然犯了窒息过于恐怖,北魏那边传来消息,让大庆加大力度保护云妃,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阿依慕也不知道北魏那边的消息是真是假,但她现在就算寻死,也扳不倒西洋诊术,甚至,因为此事,李渊平还特意派了两个太医去如玉堂考察并学习西洋诊术…… 说是为了照顾云妃,学习一些应急之术,实际上,谁听不出来这就是个幌子。 云妃的康复,更是印证了将西洋诊术引进大庆的重要性,有些中医无法诊治的病,只要开刀动骨,进行矫正,竟在短时间内彻底恢复了! 并且,云妃的咳症,真就没再复发过。 只不过,在此之后,太医和宫女们才发现,云妃近来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本来在后宫就没个伴儿,现下更是不爱吱声了。 怕云妃出了什么事儿,李渊平还亲自来过两次,也只有这两次相处,才让云妃笑了几次。 待到三月的时候,御花园的花儿便渐渐的盛开了。 阿依慕经常一个人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上,身旁跟着两个宫女。 云妃寻死的事儿,在宫里也有人议论过,不过由于他们听到的并不是顾相宜口中的版本,故而对于当初云妃想过自尽的事儿,那些碎嘴子各有各的想法,身在谏院的池映寒自是听闻了,不仅听闻了云妃的那档子事儿,还听说有人因为议论云妃而被打死的事儿。 池映寒还真有些不解——年年都听说有四处八卦而被打死的,但这八卦却还是四处流传,不怕死的碎嘴子也遍地横走。 最后,池映寒还是在顾相宜的口中,得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着实将池映寒吓得不轻! “我年前便与她有所接触了,看不出来她是这么个人啊!” 顾相宜却是笑道:“想来这宫里能把‘我是怎样的人’刻在脸上的,也只有李元清了!” 嫁恶婿 第893章 煎药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那云妃来自北魏,牵扯两国关系,她的背景本身就有些复杂,她的想法更不是我们能猜透的。如非必要,不要与她有什么交集,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便是。” 殊不知,池映寒的本职工作正是靠近这些人,关于这一点,他无法规避,也无法脱身,并且这些情报和机密,他是不能外泄的,更不想牵连到顾相宜。 因此,这档子破事,他没打算告诉她,而是哄着她道:“好啦,云妃那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嘛?不要因为这点事生气啦……” 顾相宜闻言,倚在药堂后院的窗边,叹了口气道:“我倒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点后怕……” “你是害怕万一当时没能发现她的动机,栽了跟头?” 顾相宜回道:“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记得当初撰写医书的笔者曾经说过,在大庆推广西洋诊术,不只会饱受非议和唾弃,更可怕的是——有人会杀了你。” 结果,这不就冒出来这么个上赶子要死在西洋诊术下,企图拉她下水的云妃? 仔细想想云妃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冲着西洋诊术来的,也难怪她宁可铤而走险,也不准顾相宜拒诊。 实事没发生之前,顾相宜仅是对笔者的言论表示赞同,直到真的发生了笔者曾经预言过的事儿,顾相宜才感到有些惶恐。 因为—— 即便云妃的事得到了控制,类似的事恐还会发生第二桩、第三桩! 池映寒听罢,心里也觉得有些惶恐,赶忙问道:“那……我能做些什么?” “你啊……”顾相宜歪着头,看着眼前那紧张兮兮的池映寒,突然笑了一声,“趁着我没出事之前,有空多来看看我跟允安吧!” 池映寒听闻这话,赶忙驳道:“不许浑说!” 说罢,池映寒又补充了一句:“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瞧着他这般认真的模样,顾相宜这才跟他说了些正经的话:“说实话,这件事没有解法,官家有意推广西洋诊术,但西洋诊术的传播,不可能瞒过邻国乃至于洋人的眼睛,只要有意大庆掀起这场革命,那么势必会有人出手,这点无法避免,所以你没发现自打官家派遣太医院的来我这里学习后,便派了不少守卫过来吗?不仅如此,这附近的太仓卫也越发的多了,说明官家已经暗中下旨了,太仓卫得了官家的旨意,时时刻刻都在紧盯如玉堂的动向,就连你现在在如玉堂的事儿,他们也都知道。不过你是我夫君,他们对你还算没有戒备的,你以后想过来的话,大大方方的过来便是,不用再躲他们了。” 说白了,现在的顾相宜已经不是太仓卫想绑架就绑架的了,相反她若是有什么闪失,那简直是让本就办砸了几次差事的十三卫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但有一点,顾相宜是不知道的。 或许此事,也只有池映寒心里明镜着——那便是有势力在暗中打压十三卫! 当初云妃遇刺一事,便与打压十三卫的势力有关,只不过究竟是谁做的,池映寒到现在也无法得知。 如果这帮丧心病狂的人为了打压十三卫的势力,对顾相宜下手,那可怎么办? 关键是这些机密,池映寒还不能透露,否则一旦被查到,上面的人有的是办法将他们彻底灭口。 池映寒遂道:“相宜,要不你在如玉堂后面多挖几个地窖吧?” “地窖?我这里本来就有地窖的啊!那些西洋仪器本就不能暴露在明显的位置,都是放在地窖里的……” “不,我的意思是——不是防止设备损坏用的那种地窖,而是专门用来逃跑的地窖,就像我之前在书房挖的那种地窖一样!” 毕竟,池映寒也是现在才悟到——这人一旦崭露锋芒,就会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啊! 之前顾相宜身边还有个王莽,现在王莽也不在了,他一想到顾相宜现在的处境便感到肝颤! 但说到地窖,顾相宜却道:“我现在身边信得过的男丁,只有海儿一人,但是他也不会挖地窖啊……” “我帮你挖!”池映寒郑重的道,“总之,不能再耽搁了!” “但是,你不在办差吗?谏院能允你在我这儿挖地窖?” “没事,我现在的差事比之前简单多了,每天就在街上体察民意,然后完成曹大人嘱托的事儿就行了,旁的时间,我自己安排!” “那你这个官升得跟以前有什么区别啊?” “比以前自由了嘛!以前身处底层,都是别人管我,现在是我让别人跑腿,反正你不用担心我,我能完成自己该完成的任务的!” 说罢,池映寒当日便来到顾相宜的地窖,进入地窖之前,池映寒告诉过顾相宜,没完工之前,他是不会出来的。 于是,这一下午的时间,池映寒也没出来,期间路边有两个太仓卫来到前堂,顾相宜见他们进门,便知道准是来探查情况的,遂亲自上前迎接。 只听其中一位小兵道:“前两天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肠胃有些不舒服,不知能不能在掌柜这里讨两副调理肠胃的药?” 话落,另一位小兵补充道:“可以的话,顺便帮我们将药煎了,我们都是糙人,也不知如何煎药,煎药的钱,我们另付。” 顾相宜回道:“好说!二位差爷稍等片刻,我这就叫伙计给你们煎药去!” 两位太仓卫小兵听罢,忙道:“你那些伙计煎的药,我们吃过,不知怎么回事,味道难以入口,我们想让你这个掌柜的亲自煎药,看看到底是药的事儿,还是煎药的人水平不行。” 顾相宜也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了,遂也没有拒绝,回道:“我们这儿的伙计水平都是不差的,二位差爷倘若信不过的话,便在此稍等片刻,我就在此地,亲手给你们煎药。” 随后,这两个太仓卫便直接在前堂坐下了,看着里面顾相宜在前堂给他们煎药,煎药期间,前堂来来往往的客人,都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第894章 嫉妒 两位太仓卫小兵一边打量着药堂内的情况,一边同顾相宜道:“说起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近来肠胃不适的兄弟还挺多的,掌柜的可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相宜回道:“近来开春,本就容易染疾,倘若饮食上出现问题,很容易导致胃疾,更何况你们经常兄弟几个聚堆吃酒,更是得注意一些,倘若这时候有紧急任务,你们岂不是吃了大亏?” 其中一个小兵闻言,叹了口气道:“这道理,头儿也是讲过的,结果可倒好,他自己近来也贪杯,还在夜里炙肉,前些日子病得比我们厉害!” 另一个小兵也叹道:“可不是么?他前两日还告假了呢!瞧着今儿他是缓过来了,转头便过来训斥我们了!” 倘若他们说的都是实情,那十三卫自查之后整个队伍还是存在问题的。 顾相宜无法确定他们说的是否属实,不过她给他们煎的药,他们还真就吃下去了。 吃完后便叹道:“掌柜的,还是你煎的药口感更佳。你那些伙计煎的药,口味属实一般,而且还有少许药渣,我们纯是没跟他们计较罢了!下次再来,还得让你亲自煎药!” 顾相宜回道:“那我可得说说他们,怎么还能犯这种错误呢?” “可能是太忙了,没注意呗!这种事常有的,我们也都能理解!” 见他们只是谈话,并未追究,顾相宜便嘱咐道:“多谢二位差爷体谅了,不过是药三分毒,倘若身体恢复了,这药便不能再吃了!” “嘿嘿,我们知道!你这药煎得确实不错,说不定过两日,我们头儿也会过来吃你煎的药呢!” “可以啊,有事及时找我,闲来无事在这里坐坐也是妥当的。” 说到底,以现下顾相宜的处境,反倒是需要这些太仓卫在她这里时常走动一番的。 只听那两个小兵继续同她唠道:“对了,你家孩子近来如何啊?好像有日子没听到孩子哭闹的声音了。” “她不哭岂不是更好?我都怕她惊扰到各位差爷。” “诶!没事没事!小孩子嘛,哭闹都是很正常的!” 他们寒暄的同时,池映寒这边挖地道挖到了后院外,在打通了从后院到后门处的路线后,池映寒从地道内爬了出来,瞧着两旁没人,他便赶忙将坑填平,接着又从洞口钻回了后院的隔离室。 虽然顾相宜告诉过他,现在那些太仓卫不会拿她怎样,但池映寒还是不愿与他们有过多的交涉,只是在爬出来后,同池映海打了个招呼道:“告诉你二嫂嫂一声,我走了,明儿办完差事再过来看你们。” 池映海点了点头道:“好!” “还有啊,我挖的那个地窖,你们先不要下去,明儿我教你们怎么下去。” 池映寒说罢,便直接从那个地窖离开了。 池映海瞧着那地窖,倒还觉得蛮有意思的。 待到晚上的时候,池映寒便拿着令牌回谏院交差了。 回去的时候,钱贯一如既往地出来迎他,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现在钱贯还得问候池映寒在外面有没有受风吹日晒,需要他帮着做些什么。 但池映寒基本都是摆了摆手,什么都不需要。 毕竟,他也要赶着去向曹清交差的。 钱贯看着他跑到曹清面前交代今日所收集的情报的模样,心里生生不是滋味儿。 毕竟年前他也是干这些活儿,也是在外面饱经风吹日晒,那本就是最苦最累的活儿。 可是,他怎么就升官了呢?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明明他还是个干苦差事的,凭什么挂个五品的官职? 五品京官,在他看来已经足够光宗耀祖了。 钱贯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待到晚上临走的时候,他方才问了曹清几句:“曹大人,下官想打听一下——现在谏院又空出来一个议郎的职位,短时间内还会招人吗?” 曹清回道:“那要看官家的意思了,倘若官家要安排官员过来,那我们自是收的,到时候还是由你来带新人。只不过,短时间内不会再有科考过后被分配过来的了,基本都是贬下来的,还需你有些耐心了。” 钱贯点了点头,回道:“下官知道了,下官会尽力办好差事的。” 曹清回道:“天不早了,今晚也没什么活儿了,你回去罢!” 钱贯听闻此言,突然猜想他和池映寒的差别是不是就在此处? 钱贯遂道:“莫不如,下官从今日起便就在谏院吧?如此一来,也方便以后办差。” 曹清闻言,当即驳道:“钱议郎,此事大可不必。你之前同本官说过,池司谏留在谏院,是因为他的内眷和幼子近来也不在家,家中无人,池司谏回家也没什么意义,这才选择留在谏院,你还有家人,无需强迫自己夜不归宿。” 钱贯还真没料到,当时他分明是想告诉曹清,池映寒留在谏院绝不是献殷勤,只是回家没有意思罢了,没想到还将他成全了! 钱贯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窝火,论勤快、论办事能力、论入职时长,他哪点不比池映寒有优势? 这个位置凭什么会落到他手里?! 但纵是钱贯有一万个不满,也只得将它藏匿在心底。 不多时,钱贯便在门外守着曹清,待曹清离开谏院的时候,他才跟着离开谏院。 在离宫的路上,钱贯看见了许多守卫和士兵,毕竟宵禁后是不许在宫内走动的,但由于谏院每日闭院时间较晚,官家特意为他们开通了一条路,夜里只有此路可行,偏离此路,照样会被当成刺客抓起来。 途中,钱贯突然想到池映寒说过的一句话——虽然他们有特权,但宵禁后还在宫里走动,即便是官家准许,他也是不舒服的。 思及此,钱贯便同曹清道:“曹大人,下官还是觉得,虽然我们有特权,但是宵禁后还在宫里走动,即便是官家允应,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啊!” 曹清面无神色的前行着,实际上,他为官数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钱议郎心里想的什么,他一清二楚。 嫁恶婿 第895章 蛊惑 但是,钱贯这种左右逢源的人应该如何利用,他心里却是明镜着。 至少,心腹之事,是万万不能交给他的。 故而,曹清当时没有答复,直到次日的时候,曹清才将钱贯叫到自己身前,递了本书给他,并道:“书籍是个提升境界的好物,之前本官便让池司谏通读书籍,效果甚佳。故而,本官昨夜回家的时候,为你也找了本书,你近来无事的时候,也通读几遍,回来告诉本官,你悟到了什么?” 钱贯乍一听这话,第一反应是以为曹清也想提拔自己,于是便接过了他手中的书籍。 但接过书籍的那一刻,他却有些懵了。 这是李白的诗集! 钱贯在翻开第一页后,看到的便是《将进酒》,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顿时映入了他的眼帘,如同刺了他的眼一般,让他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儿。 而这时,池映寒已经开始今日的任务了。 御花园他是每日都要去坐的,只是每日碰到的人都不一样。 今日,他竟又在晌午时分看到了云妃,依旧是带着两个宫女,静静坐在凉亭内,一言不发。 池映寒远远看去,尚且不知他要不要同云妃打声招呼。 毕竟,他记得顾相宜叮嘱自己的话——云妃的背景和动机,不是他们能掌握的,与她相处,必须小心谨慎。 池映寒心想着,阿依慕的目光便已落在了他身上。 池映寒在大老远的地方同她打了个招呼后,并未主动过来。 他总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也从未主动过,惹得阿依慕见了他后,还要将他招呼过来。 但她每次招呼他,他又从不拒绝,过来之后便温和的冲他笑。 他的乖巧,让阿依慕有些眷恋。 阿依慕见他过来,问道:“你今天又有什么事儿啊?” 池映寒回道:“刚在外面办差回来,便想着到御花园歇会儿,毕竟我们谏院离御花园也不是很远,晌午待上一会儿,下午还要继续办差的。” “这样啊……” 阿依慕说着,池映寒便乖巧的点了点头。 殊不知,池映寒与她相处,心里多少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这是个寻过短见的人,池映寒也不敢确定她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果真,这一次,阿依慕看出他乖巧之下的胆怯了,突然开口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你家夫人同你说过什么了?” 池映寒:“!!!” 合着她知道他是有妇之夫啊! 那她怎么还总喜欢勾搭他?! 池映寒心底有些打怵,但并未回应,只听阿依慕用稚嫩的声音继续道:“本宫知道你的那位夫人平日里甚是凶悍,对你格外严苛,你们的家事,本宫自是不应给予评价,但本宫想说的是——她毕竟是治好了本宫的顽疾,也救过本宫的命,本宫对此十分感激。” 池映寒:“……” 他记得在顾相宜的口中,她明明是险些险些将顾相宜给害死了啊! 到了她这里,怎么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甚至还表达起了感恩和友好? 池映寒心里有些懵,只听阿依慕继续道:“所以,前两日本宫同陛下说了此事,陛下答应给你家夫人赐匾,本宫现在也帮不了她太多,此举只当是本宫对她的报答了。” 池映寒听了她这两句话,脑子都快被她搅懵了。 但是,朦胧之中,他又发现这种情景似曾相识。 甚至让他想起一个人—— 沈潋! 当时在他没有目睹现场的情况的时候,沈潋也是将顾相宜的说辞彻底的驳了,甚至开始讲述另一个版本,让原本十分相信顾相宜的说辞的池映寒,被搞得有些动摇,不知道两边谁说的是真的,即便是偏信一边,心里仍会产生一分质疑。 但池映寒不会忘记,正是因为他当时没有坚定的听顾相宜的话,才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事儿。 这一跟头栽得太重了,以至于池映寒不会再跌第二次。 他家夫人是什么人,他是了解的,但云妃是什么人,他根本一无所知。 他只得同阿依慕道:“多谢娘娘好意了!” 阿依慕回道:“不用谢的,要谢的话,也是本宫谢谢你家夫人才是。” 池映寒稍稍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这时,只听阿依慕又道:“对了……” 阿依慕顿了顿,想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稚瑟。 池映寒见她迟迟不语,不禁问道:“娘娘可是还有什么事儿?” 见池映寒问起,阿依慕这才继续道:“那个……池司谏也认为本宫会自寻短见吗……” 池映寒故作惊愣。 这个问题,他不好回答,只能问道:“什么短见?下官并不知情……” “就是前些日子,你家夫人在给本宫诊治的时候,出了意外,当时本宫呼吸全无,虽说你家夫人将本宫救回来了,可她回头就告诉官家,是本宫自寻短见!本宫当时就觉得好冤呐,本宫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寻短见呢?明明是她没治明白,怕官家责罚她,这点本宫也是能理解的,甚至本宫也会向官家求情,可她怎么可以这样……” 阿依慕越说越委屈,她现下的说辞和神态,简直和当初的沈潋如出一辙,甚至那些不知情的人还会觉得阿依慕的话更像真的,反倒是他家小祖宗并不具备这种本事,很容易在这方面吃亏。 池映寒心里明镜着怎么回事,赶忙假意哄道:“娘娘,您别伤心了,下官相信娘娘您没有寻短见,这一切都是误会。” 阿依慕这才止了哭声:“真的吗?” “真的!您不要哭了!莫要哭伤了身子……” 阿依慕突然破涕为笑:“想来这宫里也只有你了解本宫了!” 实际上,池映寒怎么会了解她呢? 池映寒现下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个问题——她这么做,到底图什么?她留着这条命,去对付宫里的公主和娘娘好不好?干嘛要跟医官同归于尽呢? 而且,上次的计划没有得逞,她一直在极力为自己开解,开解之后呢?她还想做什么? 嫁恶婿 第896章 地道 池映寒确实想不明白,只是在同云妃聊了几句后,便声称还有差事要做,遂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关于云妃否认自尽一事,池映寒如实呈给了曹清,这倒是些有效情报。 下午的时候,曹清还有一些情况要池映寒打探,池映寒接了任务,便出宫去了。 在完成今日的任务之前,他依旧抄小路从后门地道口的位置溜进了如玉堂的后院,顾相宜这会儿还没接活儿,在后院屋里给小允安喂着蔬汤,突然听到床下传来“咣咣”的敲门声,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不单是她,小允安也被惊到了一分,顾相宜赶忙哄着小允安,并下床将地窖打开。 结果—— 池映寒那满是灰尘的脑袋当即探了出来。 顾相宜一惊:“池二?!” 池映寒嘿嘿一笑,回道:“没想到我会从这种地方钻进来吧?” “……”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个鬼!你想吓死谁啊?” 池映寒钻出来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并道:“我就是试试那个地窖好不好用,现在看来,还是蛮不错的,过会儿你将安姐儿交给祖母,我带你下去看看!” 顾相宜不禁怀疑池映寒到底是什么属性的,一天的时间,竟将如玉堂后院的地窖扩出了一条通道! 不过,顾相宜也就现在有些时间了,遂将小允安交给顾老太太去带,自己则同池映寒来到地窖。 她之前也不是没来过地窖,但池映寒挖的通道,她有些不太敢走。 “你这确定安全吗?不会把我埋里面吧?” “放心吧,我刚刚检验过了,挺结实的!你要是实在害怕的话,就钻我怀里,我抱着你出去也行,反正塌了先埋我!” “先埋谁也不行啊!你这速成的地道,到底靠不靠谱啊……” 顾相宜可真没那胆子走这条路,池映寒见状,微微叹了口气。 殊不知,下一刻,池映寒竟趁着顾相宜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将她拎了起来,直接进入了地道。 顾相宜被拎起来的时候,不禁有些害怕,忙道:“池二,你干什么?” “你就跟着我走吧!顾小怂!” 这个绰号,气得顾相宜想咬他! 但在池映寒拎着她进入地窖并走了一段路后,顾相宜竟发现——他们居然真的没事! 甚至地道内连土渣都没掉。 “池二,你是怎么做到的?!” “可能是最近土质的问题吧!你要是怕塌方,我今天再在通道内放置一些架子,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 不多时,池映寒便带着顾相宜来到出口的位置,老规矩,还是池映寒先托着顾相宜,让她先爬出去,随后自己再用轻功出去。 谁料,这么走了一遭后,还是将顾相宜吓得不轻。 “你这完全不行啊,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怎么出来啊!” “这样的话,我试试在出口的位置加上梯子……” “那你怎么不加完再带我进去!” “我得带你试一次,才知道你需要什么嘛……”这还是池映寒第二次带顾相宜走地道,第一次的时候还是刚认识她的那会儿,那时候她就被吓得不轻,没想到现在她还是害怕走地道,池映寒想到这些,遂轻轻抱着相宜,拍着她的后背道,“好嘛好嘛……我的错……我这几日把地窖再修一遍,保证不会伤到你的……” 顾相宜微微点了点头,却也没说什么,池映寒怕她仍不高兴,又同她道:“那……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啊!” “什么好消息?” “官家近日要给你赐匾!” “什么?赐匾?!” 顾相宜闻言,当即惊骇。 池映寒点了点头:“怎么样?高不高兴?” “看来官家是准备在年后正式承认并推广西洋诊术了……” “是啊!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这确实是顾相宜一直都在争取的,但真的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她又有些害怕。 毕竟,如此一来,她便成了众矢之的。 再者,赐匾也是件十分张扬的事儿。 她不禁有些害怕…… 顾相宜突然叹道:“若是王莽在就好了……” 池映寒也知道她在忧虑什么,遂道:“王莽临走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吗?到了京城,会有很多人保护你的,堂内会添置侍卫,整条街巷也都是十三卫的人。你要做的便是将药堂开下去,只有这样,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接受西洋诊术,西洋诊术才能顺利在大庆推广并得到认可。” 虽然,池映寒并不希望她做这种危险的事儿,甚至希望她可以回家,至少家里是安全的。 但看现在的情形,她是没有退路了。 这几日,池映寒铸了些生铁,将铁架安置在地道内,走了铁架的支撑,这些土壤更不会有塌陷的可能,他又在出口的位置安装了梯子,这次才敢让顾相宜一个人进去走一遍。 第一次进去的时候,依旧还得池映寒带着,好在第二次的时候,她便敢自己走了。 走过一遭后,发现果真无事。 顾相宜这才得以安心。 池映寒便也放心了,遂道:“那我便按照这个构架,把你这几个地窖全部打通了啊!” “可是,你有那个时间吗?你不是还要办差?” “白日里办差,但是夜里可以啊。不眠不休几日,准是能把这地窖通得跟底下巢穴一样。” “那你可当心一些,我这地面可不结实,莫要弄得塌方了。” “放心吧!”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池映寒便同曹清说了一声,白日里办差,夜里要给家眷整修房屋。 曹清自是允了。 故而,不出几日的时间,池映寒便将顾相宜的地窖改造得四通八达。 期间,他发现有些土质确实过于松软,需要铁架支撑。 好在七日的时间,池映寒便收工了,待他再次带顾相宜走地道的时候,还得给她一张地图,因为最远的出口,已经到了临街! 顾相宜简直难以置信! “你怎么这么快就把地道全部打通了?” 池映寒笑道:“其实马不停蹄的做的话,这个时间很正常,更何况你是有地窖几处的,我无非就是多凿了几个通道而已!” 嫁恶婿 第897章 赐匾 如果真要问他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通整个地道,原因恐是只有一个——他是真的怕她出什么事儿。 在地道打通之后,池映寒便再也没来过了。 虽说顾相宜还是希望池映寒有时候能过来看看,但在没事的情况下,池映寒是不会过来的。 用他的话讲,便是怕他的到来,会招来一些麻烦。 在池映寒不在的日子里,顾相宜照常打理着如玉堂的琐事,并且现下已经有许多太医奉命实践,多数时候,基本都是池映海带他们学习一些基础的西洋诊术的理论。 同时,眼下童试将近,顾相君也时常向顾相宜请教一些问题。 按天道原本的轨迹,顾相君今年是能通过童试的,并且,不仅会通过童试,他还会在这两年议亲,甚至顾相宜前世将死的时候,他的孩子都已经满月了。 但现在…… 并没有半分征兆啊! 不过,整个三月份,大抵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直到三月底的时候,顾相宜方才接到正式赐匾的圣旨。 换匾的那日,如玉堂门口难得响起了鞭炮的声音,对面的王春燕都借着这股喜庆劲儿,跑过来庆祝道:“恭喜二嫂嫂喜提官家赐匾啊!有了这招牌,今后再不用愁生意冷淡了,只愁人手不够用呢!” 顾相宜听闻王春燕的说辞,不禁笑道:“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套话?” 王春燕咂了咂舌:“嘿嘿,我这人嘴笨,一直想过来恭喜二嫂嫂,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特意去问了我娘,让她教我一些贺词……” “那我可真要谢谢你这么用心啊!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完全可以按自己的话说……” “二嫂嫂不嫌我话糙?” “不嫌!” 相反,如果她嘴里也尽是客套话,她反倒还有些不适应呢! 得了顾相宜的话,王春燕遂也放开了,直言道:“那我可就跟大家伙儿直接说了啊!” 王春燕当即朝着来此围观的百姓,高声道:“之前呢,因为我二嫂嫂刚来京城,没有帮衬,隔三差五有人砸场子,没本事砸场子的也会在暗地里搬弄是非。但现在,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见匾如见人,官家就在这儿站着呢!谁敢在这匾前说句不敬的话,直接给你抓走信不信!谁敢再搬弄是非、出言不逊,有本事你过来!你到这块匾前挑衅一次试试!姥姥的,今儿这块匾挂的太解气了!解气!” 殊不知,王春燕这贺词一出,还真有一群人给她鼓掌,这给王春燕都吓一跳,回头还问了顾相宜一句:“二嫂嫂,我说的是不是没毛病?” “没毛病,挺好的!” “嘿嘿,我说的这是大实话!我看以后谁还敢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我二嫂嫂!” 光天化日之下,当然没人敢欺负,想对付她的人,哪个不是暗地里耍手段? 想到这里,顾相宜不禁有些羡慕王春燕,毕竟她这块匾下,卖的就是吃食,涉及不到更深的东西,即便官家赐匾,也不会招来祸患…… 就在这时,王春燕突然同顾相宜道:“二嫂嫂,你自己的祝词呢?你不想说点什么?” 王春燕的话,顿时将顾相宜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想说点什么?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发现对于赐匾一事,她没有丝毫的惊喜,仿佛就是个早已尘埃落定的事儿,甚至,这也意味着她今后要承担的责任。 就这么看着眼前盖着红布的牌匾,顾相宜的思绪有些复杂。 王春燕见她不语,笑着催促道:“你就说说嘛!就比如有什么想法、什么感言,或者你有什么展望,都可以跟大家说说的嘛!” 听闻王春燕催促,顾相宜方才开口道:“其实,我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西医。”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相宜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遂继续道:“我知道你们都没听过这个词儿,曾经我也没有。我也曾以为这世间只有大庆的这么一种诊术,至于能不能将病人救回来,全凭医者本身的能力,而这能力大多源自经验。我以前从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我一个刚过及笄之年的人,为何能解许多老郎中不能解的顽疾?因为,我第一次接触医学,学的便是刀术。从刀速到刀法,从活体到死尸,我没想过我会走这条路,但这条路,我竟走下来了。直到我将这刀术练成后,回过头来我才发现,这是一门全新的理论,是大庆从未有过的理论,是一种新的能解顽疾的理论!” 顾相宜说着,便转过头去,望着那些全神贯注注视着自己的百姓,继续道:“我知道,一个新事物刚开始流传的时候,会遭受来自四面八方的非议,我从来都不是个善于肯定自己的人,但在西洋诊术这方面,我不能这么无理由的否定自己,一旦我宣告放弃,便意味着西洋诊术再一次消失于大庆。虽然我会不可避免的面对许多实验,虽然我不得不面对误差和失败,但这些由我一个人承担就好,我希望我能将准确的数据带给大庆,我希望时间能证明将先进的洋技引入大庆是正确的。即便我现在做得还不够好,但希望大家都给我一些时间。希望我们今日所有的付出,都能在今后造福大庆子民!” 说到此处,顾相宜便给百姓们行了个礼。 这时,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掌声,并有人开始带头喊道:“好!说得好!” 有了带头的人后,后面也有人开始叫好。 殊不知,方才发言的时候,顾相宜都没有多大的情绪,人群中传来掌声的那一刻,她竟是被触动到了。 原以为今日在官家的牌匾下面,没有人上来砸场子,她便谢天谢地了,没想到人群中会有这么多百姓认可她的诊法。 这实在是让顾相宜有些受宠若惊。 她连忙朝着这些百姓又行了个礼。 下一刻,方才来到牌匾下面,将红布揭下—— 第898章 侦查 这一次,她所见到的是官家亲自提笔写下的“如玉堂”三个字。 那牌匾自打昨日送来的时候,便是蒙着红布的,太监嘱咐过,不能私自将红布揭下,必须在仪式上才能揭布。 故而,甭说是旁人,即便是她这个掌柜的,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牌匾。 这牌匾的花纹和样式十分精致,上面官家提笔亲写的“如玉堂”三次恢弘大气。 顾相宜当即有些惊骇,但是按大庆的律法,见匾如见人,在红布揭下的那一刻,百姓们纷纷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这其中,顾相宜也虔诚的跪下。 其实跪下的那一刻,她是有些惊惧的,生怕有贼人趁乱杀出来。 但她抬眼的那一刻,见到的却是围在如玉堂外的这些人中,夹杂着不少太仓卫的小兵。 太仓卫这次打实是动真格的了,倘若再让他们摊上一次事儿,估计就该有大臣建议撤销十三卫了。 不过他们对顾相宜如此负责,也不是坏事,至少这次的开匾仪式是顺利完成了。 在仪式结束后,王春燕照常在人多的时候溜到如玉堂的后院去逗小允安。 “安姐儿长得好快啊,一晃都快八个月了!” 王春燕在瞧见小允安的时候,不禁感慨着,刚来的时候还只能抱着呢,转眼间都能四处爬了。 王春燕逗着小允安道:“趁着你娘不在,姨跟你玩会儿,过来过来,姨这儿有好玩的!” 奈何小允安现在会自己找玩具了,手里有的是小玩具,完全没有理会王春燕,王春燕越喊,她反倒离王春燕越远,跑到顾相宜枕头边儿去掏顾相宜压在枕头底下的剪纸,一连掏出好几张,还在继续往出掏。 这一幕可是将王春燕惊得直叹:“诶呦我的天!我才多长时间没看到你,你咋这么变得能耐了?!” 这时,刚在外面打水回来的顾老太太见状,赶忙将端来的热水放在一旁,同小允安道:“安姐儿,你可别瞎闹啊!这会儿又干啥了?” 小允安见顾老太太过来,抓起两张剪纸便向顾老太太展示,好像在分享自己的战利品。 顾老太太赶忙过来将小允安抱起,无奈的道:“真是闹腾,一会儿没看住,就将整个床铺都弄得乱七八糟的。” 王春燕却在一旁笑道:“我倒是觉得这孩子养得挺好的啊,还蛮活泼的!” 顾老太太回道:“都是造化,哪里敢奢求更多?能将孩子养活,就谢天谢地了。” 王春燕又道:“那下个月能带安姐儿出去踏青嘛?我瞧着安姐儿挺爱玩的!” “本是想出去的,但瞧着三姐儿现在的情况,恐是难办啊!” 王春燕看了眼前堂的情况,顿时觉得顾老太太说得不无道理…… “不过话说回来,二哥哥是不是很长时间都没有来过了?” “确实有些日子了吧,估计他也挺忙的,先前来过几日,瞧着堂里也没什么事儿,便也离开了。” 王春燕没有多言,恐是顾相宜都不知道池映寒近来去了哪里。 …… 情报、侦查、任务…… 或许旁人都羡慕池映寒刚入职半年便升了官,但这背后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有池映寒自己清楚。 在春景未盛之前,官家是不会到御花园赏景的,甭说是官家,皇后都没来过一趟。 萧贵妃倒是来过两次,一次表达对御花园现状的不满,另一次碰上了云妃,二人在凉亭交涉了一阵儿后,反倒是云妃先离开了。 而这一切,都是池映寒平日里要观察的内容。 只是时日久了,钱贯也有些好奇,他每日晌午都会出去一阵子,但这个时长又不可能是出宫,那么他到底去了哪儿呢? 钱贯越是好奇,越想探清真相。 于是这日,在池映寒前往御花园的路上,钱贯尾随其后。 但出乎钱贯意料之外的是—— 他东躲西藏的尾随了几步,便被池映寒察觉到了。 池映寒突然停下了两步,耳朵敏锐的听出有脚步声,即便声音细微,他也能辨出来。 只不过,在他脚步停止后,钱贯的脚步声也停止了。 池映寒自是知道不能再往御花园走了,当即左拐,朝着李元清的寝宫走去。 结果那脚步声居然又响了起来。 有意思!这人胆子不小啊! 不过公主的宫殿,他们这些男子是不得进入的,池映寒之前来过这附近几次,自也知道宫殿附近都有什么,于是在即将抵达公主寝宫的时候,池映寒又停了下来。 他这么一停,后面的人自也躲起来了。 殊不知,池映寒停的位置,正是一个十字路口,东南西北四个道路皆通,池映寒遂在他躲起的刹那,整个人都在这个十字路口消失了。 待钱贯探出头的时候,竟将人跟丢了! 钱贯当即恼火。 鬼知道他跟了多长时间,竟将人跟丢了! 不,他准要探探池映寒究竟去向何处,没准还能抓到池映寒的把柄。 钱贯想着,便蹑手蹑脚的沿着宫墙来到十字路口的边缘位置。 本想探出头去看看池映寒是朝东走了还是朝西走了。 谁料! 就在他探头的那一瞬间,突然有一个巡逻的老太监发现了他! 老太监斥道:“干什么的!” 钱贯赶忙回应道:“这位公公,我是谏院的,有点迷路了!” “公主有令,即便是殿外,也不许男人经过,一经发现,不论原因,一律杖责二十!” 钱贯:“!!!!” 这是什么劳什子规矩!即便是大庆的律法,也只是规定男人不准擅闯后宫宫殿啊,但是他这也没进去啊! 钱贯不服,赶忙同老太监道:“你没见刚才有另一男子过来吗?我虽是迷路了,却也是看着有一位男子在此附近,这才跟了过来……” “那你说的那位男子现在何处呢?” 钱贯闻言,赶忙上前两步,但此刻池映寒早已不见了踪影,任由他找了两圈都没找到。 最后,生生挨了二十个板子,才得以离开李元清的宫殿。 第899章 烧饼 按说,在宫里走岔路乃是常事,以钱贯的经验,只要搪塞得当,又未撞见什么不可见的事物,基本不会有什么大事。 但公主的宫殿门口竟有这么个规矩,他也还是头一次听说! 今儿这顿板子挨得莫名其妙,钱贯还只得装作若无其事一般,老老实实的回了谏院。 待回了谏院后,曹清察觉到钱贯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遂将钱贯叫了过来,问道:“钱议郎,你这是怎么了?” 钱贯赶忙回道:“没事,方才在后院的时候突然有些困倦,没看清路,跌了一跤。” “严重吗?要不要歇息一番?” “不用!我没事的!多谢曹大人关心了!” 说到腿瘸,钱贯心里更是发塞——上次池映寒在外面不知惹了什么事儿,当时曹清说是为了保住谏院,真就给了他两棍子,让他在官家面前声称自己有腿伤,这才圆上了池映寒刚上任便出去的事儿。 虽说这其中还有一些逻辑,他尚且不能理解,曹清也未正式同他讲明过,但他任劳任怨是实的,那次的伤,他也从未埋怨过半句。 曹清转头便将升职机会给了池映寒这件事,他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只见眼前的曹清并未让他离去,而是突然同他道:“近来让你通读的那本书,你读得如何了?” “曹大人说的可是李太白的诗集?” 曹清点了点头。 钱贯回道:“下官读完了。” “读了几遍?” “两遍。” “有何感悟?” 钱贯闻言,当即反应过来,这也是旁敲侧击的机会,遂郑重的道:“李太白的诗集,下官不止一次读过,但这次通读,却感觉格外的痛惜——太白满腹才华,几度自荐,却始终未受赏识,他也曾受小人谗言,也曾自暴自弃,但还是一次又一次在逆境中寻求机会,此人让下官颇为佩服,感触良多。” 钱贯一直想表达的是—— 他也希望曹清能看到他的忠心与能干,也能给他一次机会,而不是让他再一次带新人、干杂活。 但曹清在听闻他的话后,却突然说了一句:“那你可曾想过,太白为何不得重用?” “下官认为,他是得罪了朝廷官员,方才不得重用。” 曹清叹道:“其实这也是本官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他既想求官,却又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譬如公然作诗辱骂朝廷命官,抨击朝堂现状堪忧,甚至还让宠臣为他脱靴……但凡他安分守己一些,加上这些才华,他定是能成事的,但是他的做法和他想要达成的目标,却是背道而驰,甚是荒谬。” 钱贯听闻曹清的话,心里突然有些打怵。 他不知曹清这话究竟是何意? 他承认他对于池映寒升职一事颇有成见,但他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吧? 还是说—— 曹清本就不待见他? 这让钱贯更加匪夷所思。 然,曹清却也未表露什么,只是继续同钱贯道:“这个问题,本官留下了,你回去思考一番,若有什么见解,我们也可以继续探讨。” 钱贯应了一声。 只听曹清笑道:“本官也是年纪大了,喜欢将早年读过的那些书翻出来再读两遍,看看你们这些小辈是如何解析的。” 末了,曹清便也同钱贯摆了摆手道:“好啦,现下正是午休时间,你也是难得休息一会儿,本官还将你叫来问话,本官不扰你了,你去好生歇息一会儿罢。” 曹清话落之后,钱贯便离开了。 但钱贯哪里有心思歇息,自打池映寒莫名升职后,他心里就落下了结怨,迟迟破不了。 他就这么靠在前院的水缸前发愣着,不知何时,方才见池映寒回来了。 池映寒进门的时候,还拿着几块烧饼,在看到钱贯后,同钱贯道:“钱议郎,你怎么在这儿站着啊!” 钱贯见了池映寒后,生怕他看出什么异样,忙道:“多谢大人关心,下官这会儿有些头痛,躺着坐着都不舒服,于是便在此处靠上一会儿。” 池映寒闻言,不禁问道:“那你能吃东西吗?我方才歇息的时候,瞧着宫门外那趟街上有新出的小吃,就买了回来,我吃了一个,觉得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钱贯忙问:“大人方才可是出宫去了?” “确切的说,也不算出宫,因为我就想对面的那趟街买些吃食,但门口的侍卫说这事儿不能出宫,有令牌也不行,最后便差使一个太监去对面给我买的,然后我也就回来了。有时候我还有些感慨,谏院这个地方,虽说偏了一些,但官家对咱们谏院其实也还是挺好的。虽说宫里规矩多,但我总觉得我们还是能有几分体面的。” 钱贯心道:可不是么!整个皇宫内能每日拿着令牌进出多次的,基本都是十三卫,至于文官,有几个能这般大摇大摆的进出宫门的?也就池映寒这般不知好歹,拿着令牌便没完没了的出宫,迟早有一日得让人逮起来! 但这话,他也只得憋在心底,只听池映寒问道:“钱议郎,你吃不吃烧饼?他家味道还真挺好的!” 钱贯回道:“下官今儿难受,便不吃了。” “你若不吃,那我便给曹大人和史大人他们带去了!” 钱贯还是没要,只见池映寒将烧饼带入了大堂。 瞧着他这模样,钱贯是越看越不顺眼,只觉得他自从做了司谏后,便张扬得厉害,甚至有种走路带风的感觉。 钱贯“啧啧”两声,暗地里猜测着——他这个司谏,做不了几日便要玩完! 而池映寒自也没注意这些,在他将烧饼带给曹清的时候,曹清见烧饼都是掰成两半的,便问:“怎么?方才出宫去了?” “没有,就是突然有些馋宫门外那趟街的烧饼了,便给了小太监一些银两,托门口的小太监带回来了,大人您尝尝,味道挺不错的。” 曹清笑了一声,遂拿起半块烧饼,尝了起来,并道:“味道确实不错,不过偶尔吃上一次就好,毕竟宫里说道多,次数多了,难免惹人非议。” 嫁恶婿 第900章 跟踪 池映寒嘿嘿一笑:“放心吧大人,其实也就这么一回,而且还是走的老路。” 池映寒笑着答复了这么一句,但在说到“就这么一回”的时候,他的语气明显加重了,并郑重的盯着曹清。 他在谏院这么长的时间里,纵是再傻,也能渐渐学会如何用暗语传达自己的意思。 他今日晌午本是不该溜达到皇宫门口的,但却破天荒的改路线去买烧饼了。 并且,每次遇到潜在危机的时候,池映寒便会用装傻充愣的方式给自己打掩护,正如方才大大咧咧的买烧饼回来吃,总比脸上刻满了警觉要强上许多。 曹清闻言,回道:“说到底,你竟还是个馋嘴的!莫不如今晚忙完了差事,本官同你和钱议郎吃上两杯?” “好啊!” 殊不知这话,也让钱贯听到了。 没想到曹清现在竟还没将他彻底忘了。 不仅没忘,谈话间,曹清突然问起一件事儿:“对了,池司谏,近来钱议郎同本官谈过,说他也想晚上在谏院留宿。本官之前觉得,他的情况跟你并不一样,他家里是有亲眷的,晚上回家陪陪家人也是好的,但钱议郎仍是想留宿谏院,你意下如何?” 池映寒回道:“那便让他留下呗!正好我俩搭个伴儿,夜里我还能给他做烧烤吃!” 曹清闻言,轻笑着点了点头。 今夜办完差事后,曹清邀池映寒和钱贯二人一起吃酒。 听闻这顿小席竟有他的份儿,钱贯不禁叹道:“多谢二位大人抬爱,邀下官一同赴宴。” 曹清笑道:“这是哪里的话?说实在的,大家能在谏院相识一场,亦是一种缘分,本就该互相帮衬、互相珍惜。若不是史大人现在年纪高了,不能吃酒,不然咱们这小应让他一起参加的,毕竟他老人家再有几年,也该告老还乡了……” 曹清话语之间流露着几分不舍,他赶忙调整状态,又道:“也罢,今儿不说伤心话,咱们谈古今、说天象!” 曹清说着,便兴冲冲的道:“不过话说回来,今儿晌午的时候,本官还和钱议郎谈论李太白的事儿,本官早年最是喜欢李太白的诗作,甚至觉得你们年轻人可以多读几遍他的诗,实在是令人积极向上。譬如‘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些,听起来真是让人豁达,钱议郎,你觉得呢?” 钱贯回道:“下官觉得他的诗确实恢弘大气,下官也很喜欢。” 曹清回道:“大气的背后,主要还是洒脱。” 池映寒闻言,也谈论道:“我听闻李太白是道教的,这与他的性格有没有关系?” 曹清回道:“定是有的!禅学也好、修道也罢,这些都是能提升个人的格局和境界的!如果可以的话,你们也研究一些相关的知识,对你们调整心态都有好处!” 调整心态么? 钱贯深知自己最需要调整心态,因此才不经意间迷恋上的李太白的诗集。 这个诗集,打实适合现在的他。 若不是脑子里塞了些信念,他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而今夜,曹清一个人离开了谏院。 钱贯终是留下了,他可以在谏院留宿了。 待二人送走了曹清后,池映寒便主动带着钱贯去挑选睡觉的地方,钱贯这才发现,池映寒竟住在后院一个偏僻的屋室。 池映寒笑道:“说实在的,出了史大人那个屋外,其他地方都是漏风的,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知道了。当然了,我这个地方也漏风,这还是我媳妇给我缝了被褥,这才暖实一些。不瞒你说,以前我这人睡觉踢被子,自打到了这儿后,这毛病彻底的改了!要不之前曹大人怎么不想让你住这儿呢!我是没办法,这才住在这儿的!” 钱贯也没跟他多说话,只是探了探他屋里的墙,确实漏风。 他又探了几个屋室,最后发现情况果真如池映寒说的那样。 钱贯就这么看着池映寒,突然问道:“对了,我问你个事儿。” 池映寒转头,回道:“什么事儿?” “你现在知道我每日下午接待的那些公公,都是什么人了吗?” 池映寒怔了怔。 有些问题,他并不知情。 并且,他不知情的事太多了。 他想,曹清不打算告诉他的事,便是他不该知道甚至不该去问的事。 最终,池映寒还是摇了摇头。 钱贯问道:“你都已经是司谏了,怎么连这些事都不知道呢!” 池映寒回道:“因为那不是我所对接的,不该我管的,我就不想多管。平日里谏院内部的事都是你来负责的,也是你和外面的人接触较多,我似乎更适合在外面跑活儿,与人打交道这方面的事,曹大人还是觉得你去做比较靠谱。所以,曹大人将我升为司谏,更多的是想解除我本身的禁制,不然我到今年十月的时候才能重新出宫收集谏言,真的很耽搁事儿的。” 其实这些,钱贯都曾猜想过。 纵是如此,他还是不服气。 他是个傻子吗?到现在为止,竟连他们的这些情报信息传给谁都不知道! 更离谱的是—— 就这么个人,曹大人竟也敢如此信任。 反倒是钱贯什么都清楚,平日里办事也没有任何疏漏,那些机密的事,钱贯也做得来的。 这一夜,钱贯难以入眠。 他有些好奇,池映寒夜里会做什么? 结果便发现,池映寒夜里会去探望史大人,虽然探望的时间不长,但也会上前同他老人家说几句话。 钱贯突然觉得好笑。 他一直认为池映寒是个傻的,谁知道在很多事情上,池映寒早已抢占了先机。 …… 自打察觉到被跟踪后,池映寒接下来的几日便不再去御花园了,而是公然同曹清说自己冻着了,肠胃不舒服,便只在每日下午阳光最盛的时候,方才出去打探情报。 每次出去之前,曹清都会私底下交给他一张小纸条,小纸条上面半个字都没有,每次都得池映寒出去后,用热源将其灼上一番,方才显字。 嫁恶婿 第901章 被查 在阅览完信中的内容后,池映寒立即将信烧毁,前去完成任务。 之前御花园的任务,本是到四月份就应当停止的,毕竟四月往后,进出御花园的人日渐增多,甚至皇后也可能出现在御花园内,到那时,池映寒自是不得再进入御花园了。 只是,让池映寒意想不到的是—— 才到三月中旬,御花园这条路便彻底不能再去了。 存在破绽的地方,池映寒自是没有再去,而是转头接起了各式各样的差事。 直到三月底的某日,池映寒和往常一样按纸条中的指示,在某个茶馆的等候一位叫老徐的人,据说那老徐是刑部侍郎家的老奴,但池映寒不是不知道,那刑部侍郎本就姓徐,连女儿都是徐氏,这名字回头根本找不到人。 但该接的情报,他还是要去接。 老徐声称自己手上有些情报要交给谏院,但在此地不方便明说,便当即向池映寒比划了几个手势,并道:“谏院能派你过来,说明这些手势,你是能记住的。” 他一共比划了十二个动作。 这十二个动作,他自是能记下。 同老徐交接完后,池映寒便去探看旁的事宜,在傍晚的时候返回皇宫。 殊不知,就在他来到皇宫门口的时候,突然被几个侍卫给拦住了。 池映寒不禁有些错愕,忙问:“几位老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侍卫道:“官家有令,让你去大殿走一趟。” 池映寒:“???” 什么情况?这是哪门子突发事件? 不止如此,一旁的两个太监,还将他随身携带的册子直接扣押了。 池映寒哪里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得被押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宫殿。 被押进去的那一刻,侍卫将殿门“嘭”的一声关上,由于此刻是傍晚,殿内显得又黑又冷清,连喘息声都听得清。 池映寒定睛一瞧,屏风后面竟有一道人影。 池映寒心里不禁有些紧张,毕竟他心里明镜着自己在官家心中的形象不怎么样,若不是先前来了一道圣旨,将他莫名其妙的夸了一顿,他自认为他在官家心目中的形象,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就在池映寒思索着这些的时候,突然,李渊平开口道:“知道朕叫你来的原因吗?” 池映寒摇了摇头,回道:“回陛下,微臣不知……” 李渊平又问:“你确定你不知道?” “微臣愚钝,确是不知自己所犯何罪?” 李渊平第三次问他:“倘若不老实交代,朕无法保证你会有什么后果,但朕能确定的是——肯定比扣押更加严重!” 闻言,池映寒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得不承认曹清留那一手是正确的,作为一个下属,他一直都在为上司办事,至于上司又在给哪位上司办事,曹清没告诉他,怕他走漏风声,故而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池映寒郑重的道:“回陛下,微臣对天发誓,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倘若微臣知道,那就让微臣……微臣……” 李渊平饶有兴趣的继续问道:“那就如何?” “就让微臣终生无子!” 实则,池映寒也不敢胡乱诅咒自己,以前不知道有天道这个说法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倒也觉得蛮玄乎的。 如果要咒,就咒他没儿子吧,反正他家小祖宗生一次孩子也怪遭罪的…… 殊不知,在听了这番誓言后,李渊平却是笑了出来:“咒得挺狠啊!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自己犯了何事?” 池映寒现下只能硬着头皮死撑了,遂道:“官家,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干啥了啊!” 李渊平方才回道:“朕听说,有人见你前些日子频繁出入御花园,此举甚是诡异。” 池映寒心道:怎么可能会有人见到呢?这怕不是被谁给举报了吧? 但听闻是这事,池映寒心里也快速想出了对策。 池映寒当即表现得有几分冤枉,并道:“陛下,微臣冤枉啊,之前微臣是被人叫走的,公主和三皇子时常去御花园小憩,然后便经常拉上微臣,他们叫微臣过去,微臣便过去了。陛下,那个地方该不会是不能随便去吧?那微臣岂不是闯祸了?” 李渊平瞧着池映寒的反应,不禁笑出了声。 李渊平又道:“安阳和老三经常叫你过去?为什么不叫旁人,非要叫你呢?” 池映寒尬笑一声:“这事说出来,微臣也怪不好意思的。公主不是经常心情烦闷吗?她之前不知在哪儿听到的,说王雅兮家的夫婿是个傻子,所以每次心情烦闷便将微臣叫过去,纯是拿微臣取乐呢!有时候让微臣陪她两个时辰,偷摸打个牌九,然后她中途更改游戏规则,一个时辰下来,微臣被贴了满脸的贴条,最后无处可贴了,这才放微臣离开,而且公主说那些贴条不许扔,所以微臣现在还存着呢……” 李渊平又问:“还有呢?” “还有,三皇子偶尔也会同微臣游玩,开春了还说想跟微臣一起钓鱼……” 李渊平继续问道:“那你可知你这是在玩忽职守?!” 李渊平问到此处,池映寒当即回道:“其实一开始也是知道的,后来微臣也问过三皇子,公主为什么每天都会来这里?而且每天都是闷闷不乐的?三皇子说他也不知道公主是怎么回事,好像和驸马关系不和,郁郁寡欢,希望我能尽一份力,哄公主开心。微臣当时就想——微臣来到这里,是为大庆效力的,而且微臣办的不是死差,既然公主需要微臣的帮助,微臣自应竭尽全力。只是微臣不知道,如此一来会不会不符合规矩……如果不符合规矩的话,微臣一定会加以整改!” 李渊平微微眯眸,被池映寒这么一说,公主近来郁郁寡欢的根源果真是那个驸马,而池映寒此举,李渊平自是不应责罚。 但李渊平自是谨慎的,又问:“那你正经的差事办得如何了?” “回陛下,微臣手中的差事,微臣定会竭尽全力去做到最好!” 李渊平顺势道:“你手中那本小册子,记的都是些什么?” 嫁恶婿 第902章 惊险 李渊平所说的小册子,现在本就在太监手里,他若想查,池映寒哪有辩驳的机会? 池映寒遂道:“这个小册子记载的都是微臣每次在外探查的情况,陛下可过目阅览。” 池映寒话落,太监便将小册子呈给李渊平,李渊平接过册子后,阅览一番,发现都是平日里民情探访、粮油价格变动、百姓用盐情况、京城商铺租金和盈亏总体趋势…… 乍一看,都是本本分分记载着大庆民间的情况,除此之外,并无异样。 殊不知,池映寒早就知道——曹清一开始便重点培养他如何体察民情,那时他觉得这个差事并不难做,直到后来才知道,体察民情是他必须做的,谏院确实需要这些数据,而这些数据,亦是他的伪装,关键时刻,这些数据定会救他一命。 而情报那种东西,是万万不能呈在纸上的,或者曹清看重的,正是他的头脑和记忆力。 待李渊平审阅完这本册子后,突然叹了一句:“你这个记录,其实还差了些火候,你知道差在何处吗?” 池映寒回道:“微臣不知。” 下一刻,便闻李渊平道:“你所有的探查,都在京城进行,但我大庆可不止京城这么一个地方,你了解到的东西,都是京城百姓的需求,那偏远地方的百姓,便不是百姓了?你们有没有想过如何探知他们的意愿?” 池映寒闻言,回道:“回陛下,此事微臣曾与诸位大人商议过,大人也曾说过,各地区应设有相应的议郎,由地方议郎上报当地百姓需求及现状,再有京城的议郎进行收集,禀给司谏进行整理,司谏整理后交给左右谏院大夫,最后将最终版本呈给陛下。” “但是如此一来,甚是麻烦,有些情况也未必能及时传达到京城谏院,如此情况,该如何解决?” “各地方每半个月通禀一次,偏远地区可设加急,若有紧急情况,也可加急。微臣愚钝,认为如此设置,应该不会存在太大问题……” 李渊平点了点头,突然回了一句:“你这个探花郎,倒也是名副其实。” 池映寒:“……” 一时不知官家到底是在真夸,还是另有他意。 不过,池映寒这次竟是从这漆黑的宫殿活着出来了,虽然出来的时候他神色镇定,心底却是慌得差点没被撂在殿上。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官家叫走?官家又是听谁说的?他是不是真的被人举报了?可是那人又是谁呢? 待池映寒回来后,赶忙向曹清交代了此事。 曹清第一反正便是检查他随身携带的册子,好在册子上都是池映寒认认真真记载的民情,关于情报的事儿,他一个字都没写在纸上。 曹清又问:“除此之外呢?你还说了些什么?” 池映寒回道:“回大人,下官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更是在官家面前发誓——下官若知道我犯了什么事儿,便终生无子!官家这才信了下官!而且,若说旁的事儿,下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在听完池映寒的全部描述后,曹清却是认为——即便是他知道自己幕后主使是谁,他也不会往出说的。 只闻池映寒又问:“曹大人,您觉得这事会是谁将下官举报了呢?” 曹清回道:“此事还得容本官思量一番。” 池映寒闻言,只得点了点头,这时,又听曹清继续道:“近几日,便专心在外面打探民情吧,情报这方面,暂时终止。正好,你也借此机会好生歇息两日,倘若在外提前完成任务,自是可以去探看自家妻女。” 池映寒:“!!!!” 曹清这最后一句话,惊得池映寒倒吸一口凉气。 “大人,您知道下官偶尔会探看妻女?” 曹清笑道:“本官为官几十载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的那点小心思,本官还能不知道?” 池映寒咂了咂舌,自也没多说什么。 不过趁机能捞到几日的假期,这一点,池映寒还是很愿意接受的。 池映寒第一反应就是—— “那个……曹大人,近来也开春了,下官能顺便告个假,带妻女外出踏青嘛?” 曹清闻言,思索了一番。 见他没有及时答应,池映寒就感觉情况不妙。 毕竟,上次池映寒想请个百日宴的假,曹清也是这么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那个假期就直接没了…… 果然,下一刻,曹清便郑重的道:“若要踏青,便在三月底告假,四月份往后不行,因为四月份朝堂这边也会举行相应的踏青活动,你还是要跟着我们这边走的。” 池映寒:“……” 好嘛…… 三月底的假也是假嘛…… 最后,池映寒回道:“那下官问问家里这边怎么安排,如果家里三月底有活动的话,下官便告假一日。” 曹清允应了。 次日,池映寒便打听了一下家里的情况,果然不出所料,通常踏青都是清明时节,清明节前哪有什么踏青活动…… 但池映寒还是不死心,当日打听完后,他便在晚上溜达进了地道,再次开始敲顾相宜床下的门。 这次敲门的时候,顾相宜正在床上陪小允安玩着,结果床下便突然跟地震了一样。 这声响着实将顾相宜吓了一跳,倒是小允安在听到床下的响声后,好奇的爬到床边,朝着床下望着,随后又转头看向顾相宜,“咿咿呀呀”的表达着自己的好奇和兴奋。 好在顾相宜没一会儿便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遂起身将小允安抱起,来到床下的时候,才发现果真是池映寒! 顾相宜见池映寒从床底探出头的时候,倒也有几分适应了,毕竟这厮每次过来的画面都出其不意…… 而且,每次池映寒爬出来的时候,都美其名曰的道:“我这也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顾相宜:“……” 行罢! 那她就把这份灰头土脸的“惊喜”捞出来…… 待池映寒爬出来后,瞧着顾相宜有些闷气的模样,赶忙问道:“怎么啦?” “你下次来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床?我这床还想要呢!” 嫁恶婿 第903章 爹爹 这厮可是一声招呼都没打,然后敲击的声音又过大,导致床下压着地道入口的箱子和杂物都在震动,震得床都要塌了。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我这不是怕你听不到嘛!” “放心,我不聋……” 池映寒瞧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乖乖的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爬出来后便看到小允安一直在盯着他看,那一瞬,他顷刻间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想抱抱小允安! 毕竟,他是真有些怕长时间不接触,小允安会将自己忘了。 当然,池映寒的这点暗示自是逃不过顾相宜的眼眸,见他要抱小允安,顾相宜一脸嫌弃的吐出两个字:“洗手!” 池映寒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从土堆里爬出来的,遂赶忙拍了拍脑袋道:“我居然把这个给忘了!这就洗!” “记得拿热水洗!” “好!” 池映寒说着,三燕便赶忙出去给池映寒打了盆热水,待热水呈上后,池映寒便认真的洗起手来。 不得不说,他的手确实有点脏了,不仅是手,脸上也挂着灰尘,池映寒自己都觉得无颜面对自家妻女,于是洗完一遍还不够,还要再洗一遍。 此刻,池映寒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这次得洗得干干净净的,千万不能让顾相宜再嫌弃了。 殊不知,就在池映寒背对着顾相宜洗漱的时候,顾相宜坐在床上,同怀中的一直盯着池映寒的小允安道:“允安,记不记得娘是怎么教你的?你该叫他什么?” 小允安的双眸一直没离开过背对着她的池映寒,就这么看着池映寒,小嘴微微张着,思索了一会儿,方才用稚嫩的声音喊出两个字:“爹爹!” 池映寒:“!!!!” 殊不知,那一刻,正在洗漱的池映寒险些一个不慎将水洗进眼睛里去! 他一脸震惊的转过头去,惊呼道:“安姐儿会说话了?!” 顾相宜确实十分淡定的回道:“不然你以为呢?她都八个月了,最近可以开始教她一些简单的词儿了,不过她现在也还没学会几个词儿,还得慢慢来……” 没学会几个词儿,却也会叫爹爹了! 池映寒顿时激动的不知所措,赶忙擦了擦脸,来到小允安身旁,再次发问道:“安姐儿,你方才在说什么?再说一遍呗!” 小允安看着池映寒,却是听不懂池映寒的话。 这时,顾相宜赶忙纠正他道:“你这么跟她说话,她是听不懂的!” “那该怎么说啊?” “就像这样……”顾相宜说着,便轻轻唤着小允安道,“允安!” 小允安自是听得懂自己的名字,转头望向顾相宜,顾相宜这才指引道:“告诉娘亲,他是谁?” 说话的间隙,顾相宜的手指着池映寒,小允安这才能领会顾相宜想表达的意思,回道:“爹爹!” 池映寒赶忙应了一声:“诶!” 见爹爹有所回应,小允安遂朝着池映寒伸出两只小手。 池映寒不常与小允安接触,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忙问:“她这是要做什么?” “傻子!她是想让你抱她!” “真的假的?!” 池映寒简直不敢相信! 顾相宜瞧着他的模样,竟是有些无奈,遂道:“你都不知道吧?其实允安还挺想你的!” 池映寒:“???” 顾相宜敢说,池映寒都不敢信,他生怕顾相宜是在哄他。 顾相宜瞧着他还不相信,便对池映寒道:“你先抱会儿她吧!” “诶!” 池映寒赶忙将小允安接了过去,不出意料的是——她居然又长胖了! 而小允安在被池映寒抱住后,也紧紧抱住了池映寒的脖颈,不肯松手。 顾相宜对小允安会出现的一些举动早已习以为常,故而也未感到惊讶或激动,而是坐在床边同池映寒道:“说真的,自从有了小允安后,我发现民间有一个错误的认知,你知道是什么吗?” 池映寒轻轻摇了摇头。 “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这句话,我以前只在书中读过前半句,后半句我不知道是谁补充的,但是自从有了允安后,我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对。”顾相宜叹道,“父母只知道自家孩子出了什么事儿,自己肯定会担心挂记,但是他们又为何断定他们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子女不会挂记呢?就好比你一直认为允安只会忘了你,但你每次回来的时候,允安都没有与你生疏的情况,其实这点我一开始也未料到——在你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不仅没有忘记你,反而还会想你,等她年岁再大一些的时候,恐是会在我面前哭着要爹爹了!” 这些情况,池映寒属实未曾料到,甚至他都不敢去想…… 毕竟他没有按时出席在小允安的成长中——她是何时会爬的’何时会讲第一句话的、何时开始长牙的…… 这些他都不知道。 但是小允安还是学会了叫“爹爹”,还是渐渐习惯了爹爹的抱抱。 那一刻,池映寒突然意识到——很多时候,不是父母在给予孩子多么伟大的东西,而是孩子赋予了父母价值和意义,那种感觉难以形容。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其实小孩子真的很善良的,不只是允安,就连小恩也是如此,虽然大家都嫌他闹腾,但在我怀孩子那会儿,他竟也会认真的照顾我,一会儿怕我着凉,一会儿又怕我饿着……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小恩开始学坏了,肯定是他一直跟在四叔身边的缘故,而不是他生来便是如此。所以那时候我才坚持要房氏将小恩带走,而不是让四叔一家把小恩带回去……” 也是随着小允安的渐渐长大,这个想法在顾相宜的认知里变得越发的坚定——如果有一天小孩子会变坏,那一定不是他们本身的错,因为最初的他们,都有一颗纯稚的心。 他说的这样,池映寒心里也都明白。 这时,池映寒突然开口道:“那……你觉得安姐儿长大了,会嫁恶婿 第904章 花儿 顾相宜闻言,不禁蹙眉道:“你这话问的纯是讨打!” “怎么讨打了嘛?” “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更喜欢你爹还是你娘?” 池映寒回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更喜欢我娘啊!” 这不明摆着吗?他爹动不动就打他,倒是他娘从来不管他,他想要什么都依着他,平日里就好说话,自从他娶了媳妇后,他娘更不管他了,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儿,她也不会胡乱插手。 虽说王夫人对他娘这般放纵不管式的教养方法意见很大,但他还是蛮喜欢这种状态的…… 不过想到这里,池映寒顿时明白了——若是小允安长大了,肯定会更喜欢爹爹多一些,因为就现在的情况来看,爹爹不会平日里都陪着她,但只要爹爹在她身边,就会给她各种好吃的、带她出去玩,永远都在想着怎么宠着她。而娘亲平日里定是要管教她的,并且他想都不用想,小允安再长大一些,定是要学许多礼仪,还要读书、学一些技艺,估计都是顾相宜去教,现在顾相宜是怎么强行把池映海的性子扳回来的,以后就得怎么对待小允安…… 池映寒想到这里,便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还是趁着现在,多带小允安出去玩会儿吧! 池映寒想着,便赶忙转了话茬:“对了,我都把正事儿给忘了!” “你还有正事要办?” 若不是池映寒自己想起来,顾相宜还以为他是特意过来看小允安的呢! 池映寒这才继续道:“相宜,我三月底能告假一日,咱们出去玩一天吧!” 顾相宜许久没想过游玩的示意了,乍一听要出去玩,第一反应便是—— “玩什么?” “就是出去郊游啊!” “什么时候?” “就这几日,这几日我可以选一日告假!四月份我没有假期,所以,咱们一家三口出去踏青吧!” 池映寒单是想到这个画面,便感到温馨。 但对于这个要求,顾相宜却是有些犹豫。 “五哥儿再有两日就考试了,这几天他一直有很多问题在问我……” 池映寒不禁有些闷气,他怎么之前不问,偏是现在问这么多问题?临时抱佛脚呢? 池映寒心想着,遂委屈的道:“所以你是不能去了吗……” 顾相宜瞧着他那如同小孩子一般的失落模样,却也于心不忍。 “我没说我不能去啊!你定个日子,我将这些杂事都安顿妥当,随后便跟你们一起去踏青!” “你确定是自愿的?你要是真有什么要紧事儿的话,便先去处理,别给耽搁了……” “近来倒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儿,最近这批病患,最晚的二十八日能离堂,我这几日暂时以仪器整修的理由暂且不接新的活儿就好了。” “那……这样会不会耽搁病患啊?” “说实在的,凡事都要有个度,我若是整日担心这些病患,将自己的人生都献给这些病患而彻底没有自己的生活的话,这对我不公平,对允安也不公平。” 池映寒闻言,点了点头。 实则,在说到这些的时候,顾相宜也想到一个问题—— 在谈论小允安的未来的时候,顾相宜心里却是明镜着,倘若她没有顺利改命,那么她的命里是没有小允安的,更不存在什么小允安的未来。 故而,她没敢多想那些未来,而是和小允安过好现在的日子,把小允安应有的快乐,都让她体验到。 不过说到踏青,顾相宜却是有些疑问:“踏青就我们三个人吗?会不会少了些啊!炙肉不是大家一起吃才热闹吗?” “怎么?咱仨一起去玩,你还嫌人少?那你想带几个人去?” “这个我没想好……” “那要不要把春燕也叫去?” 谁料,池映寒话音刚落,顾相宜便又用小拳头砸了他一下。 “是不是皮痒?!” 池映寒见了她这模样,终是发现了一个问题—— 其实人家王春燕早就走出去了,反倒是顾相宜会因为王春燕的事儿发小脾气…… 惹得池映寒顿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遂道:“好嘛!我不提她了!那就咱们仨去玩好不好?我带你们放风筝,给你们烤鱼!” 顾相宜遂答应了。 于是,三日后,一家三口便坐马车去城郊游玩一日。 玩得最高兴的,当属小允安了,小允安从未见过这些绿水青山,第一次来到这里,一双小眼睛不停的东张西望,都不够她看的。 她虽是没有完全会讲话,但看到没见过的花儿和鸟儿,仍是拍了拍顾相宜的肩膀,遂用小手指指着不远处的陌生事物。 而顾相宜呢?在没带小允安过来之前,完全没想象到带孩子来这里游玩是件多有意思的事儿,瞧着小允安激动的拍着她,要看那边的花儿,顾相宜忍俊不禁的介绍道:“这是桃花!” 小允安一边听着,一边将小手伸进花丛中,轻轻捏住一片花瓣,放在手掌心里,看得格外仔细。 顾相宜从未看过一个孩子这般仔细的观察花瓣的眼神,但她却在这其中发现了—— 小允安这点真是跟她一样,特别喜欢花儿,看到模样不同的花儿,定要过去看上一眼,摘下一片,看看跟之前的花儿有什么不同。 若是不带她看,她就不答应。 这一路走下来,小允安收集了各式各样的花瓣,装在随身携带在的小香囊内。 有时花丛中还会飞过几个蝴蝶,五颜六色的,十分吸引眼球,惹得小允安伸手想要去抓。 但这个跟花儿并不一样,小允安每次都抓不住。 池映寒不禁笑道:“安姐儿,要不要爹爹给你抓一个?” 池映寒说着,便轻轻捏住一只白色的蝴蝶,递给小允安看着,小允安看着这只蝴蝶,却是蹙起了小眉头。 池映寒见状,有些不解:“怎么了,安姐儿?” 顾相宜却是看出了端倪,指着蝴蝶同小允安道:“允安是不是在纳闷,小蝴蝶为什么不飞了?” “昂……” 顾相宜又道:“没事,爹爹这就让它飞!” 说罢,池映寒便也立刻配合的松开了手,白色的蝴蝶立刻煽动翅膀,飞回了花丛中。 嫁恶婿 第905章 风筝 在小允安看到蝴蝶飞起的那一刻,这才开心的笑了起来。 池映寒这才发觉,原来小允安并不喜欢小蝴蝶被强制抓过来后送到她面前的感觉。 小孩子似乎能感觉到蝴蝶的难处,即便这样的蝴蝶再好玩,她也不要。 那一刻,池映寒也能感受到,顾相宜那句话说得没错——小孩子其实是很善良的。 在蝴蝶飞进花丛中后,小允安也想进入花丛。 顾相宜不禁感慨道:“允安,你这么喜欢花儿啊?” 小允安乖巧的应了一声,被顾相宜抱进了花丛中,瞧着小允安这般喜欢花儿,顾相宜遂教她道:“允安,这是花儿!” 小允安看着顾相宜认真的教她发音,并引导她道:“花儿!” 小允安的小嘴微微张了张,模仿道:“发!” “不是发,是花!” 小允安又想了想,还是发音道:“发!” 顾相宜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再度纠正道:“花!不是发!” 但小允安发出的音还是“发”,并且小手还指着前面的花朵,一本正经的道:“发!” 行罢…… 现在教她发音,还是有点早了…… 不过池映寒对小允安的表现却很满意,一边将小允安抱起,一边道:“咱们又不是京城本地人,叫不准音儿也是正常的,能慢慢学就很好了嘛!” 蹲在花丛中的顾相宜突然抬眸问道:“你确定很好?” “有什么不好的?慢慢来嘛!” “那你问问她——她该管我叫什么?” 池映寒没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下一刻,还未等池映寒主动上前去问,便听小允安一本正经的道:“凉!” 池映寒:“???” 这发音,给池映寒搞得整个人都有点懵,旋即拍了拍小允安道:“瞎喊什么呢!” 小允安还以为池映寒让她再喊一遍,遂又重复一遍道:“凉!” “不许喊了!” 顾相宜见状,起身回道:“所以池二你就知足吧!她现在只有喊你的时候是标准发音!” 池映寒:“……” 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对,这好像是蛮尴尬的一件事儿…… 池映寒在反应过来后,赶忙转了话茬道:“对了,你们想不想吃烤鱼?我给你们烤啊!” 他记得顾相宜最喜欢吃他烤的鱼了,于是赶忙下水捞了条肥鱼上来,给她们娘俩烤鱼吃。 “安姐儿能吃烤鱼了吧?” “能吃一点,但不能吃太多。” 池映寒听罢,便安心将炙完的烤鱼掰给顾相宜。 以前都是他直接掰成小块给顾相宜吃,但有了小允安后,顾相宜在接过肉块后还要将其掰成肉丁,将稀碎的肉丁喂给小允安吃,并嘱咐道:“慢慢嚼,别着急。” 小允安缓缓的咀嚼着肉丁,过了一会儿才将肉丁咽了下去。 池映寒问道:“安姐儿什么时候长牙的?” “六个多月就开始长牙了,你是不知道,自打长牙后,咬起人来就没轻没重的,我都怀疑是不是你又偷摸教了她什么……” 池映寒赶忙回道:“冤枉啊!我连孩子的面都见不到几回,肯定不是我干的啊!” “那怎么咬起人来跟你如出一辙?难不成是我教她咬人的?” 池映寒见状,赶忙又转了个话茬道:“那个……要不一会儿咱们吃完烤鱼去放风筝啊!” “你不要转移话茬!” “安姐儿是很想去放风筝的,是不是安姐儿?” 小允安不知他们在说什么,见爹爹在同她讲话,便“昂”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池映寒顺势同顾相宜道:“所以,吃完了咱们去放风筝哈!乖!” 顾相宜:“……” 不过说起来,这是顾相宜重生后迎来的第三个踏青日。 记得第一年的踏青日,她还是同家里一起出游,那时她和池映寒还不熟络,都是池映寒一点点的带她适应,带她一起玩。 她还记得,那是她第一次主动拉住池映寒的衣襟。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一样。 第二年的春天,南阳城遭遇封城,自是不存在踏青的事儿。 转眼到了第三年的踏青日,孩子竟都快一岁了。 在没有孩子前,踏青的时候,都是池映寒在教她怎么玩。 有了孩子后,则是她和池映寒二人一起教孩子怎么玩,至于顾相宜能不能玩得尽兴,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主要是孩子玩得高兴就好。 有时候也觉得奇怪,明明她并没有玩到什么,但就这么看着小允安玩得开心,她感觉这比她自己玩还要高兴。 并且,没有孩子的时候,她觉得其实踏不踏青不是很重要,还犹豫过要不要为此停诊。 但就这么看着小允安的小眼睛一直落在风筝上,盯着池映寒放风筝,有时候见风筝飞得高了还会开心的笑出来的时候,她突然很希望明年这个时候他们还要再来这里。 顾相宜遂同池映寒道:“等明年的时候,咱们再带允安过来玩啊!说不定到时候,她也能放风筝了呢!” “好啊!”池映寒也觉得这个提议甚是妥当,不过池映寒还是打趣的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之前不是不想来嘛?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又是一句欠揍的话! 顾相宜气呼呼的看着池映寒,回道:“我纯是瞧着允安玩得高兴,以后我若是有时间的话,就想带她过来,陪她玩会儿……” 池映寒听罢,遂朝着顾相宜走了过来,下一刻,突然将她怀中的小允安抱了过来。 顾相宜见状,一脸的不解。 这厮现在已经不打招呼就抢娃了? 殊不知,下一刻,池映寒在一只手抱走小允安后,另一只手便将风筝递给她。 顾相宜问道:“你这是干嘛?” “你若是说你是给安姐儿当陪玩的,那我就是给你们娘俩当陪玩的!我抱着安姐儿,你来放一次!” “我不会放……” “我记得我以前教过你的!” “早忘了……” “那我重新教你!”池映寒说着,便对小允安道:“安姐儿,想不想看你娘亲是怎么放风筝的?” 顾相宜:“!!!” 嫁恶婿 第906章 陪玩 见顾相宜还有些犹豫,池映寒一本正经的同小允安道:“安姐儿,你是不知道,你娘亲在放风筝这方面可比爹爹厉害多了!要不要看?” 池映寒很快便学会了该如何跟小允安沟通,最后几个字声调上扬,小允安便知道肯定又是好玩的东西,遂兴奋的应着。 池映寒见她答应,笑道:“我就知道安姐儿想看娘亲放风筝!那就让娘亲表演一个好不好?” “昂!” 他问的声音越高,小允安回应的声音也越高。 见小允安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后,顾相宜被池映寒气得脑袋都疼。 顾相宜心道:池二,你还是个人了?! 不过,有一点却也是实的——在小孩子眼中,父母是无所不能的,顾相宜自是不会让小允安看到自己不会放风筝的模样。 顾相宜遂拿起了风筝线,都不用池映寒指导,便判断着风向的位置。 “这地方位置不太好,不是没风就是风太大了,咱们换个地方。” 说着,顾相宜便来到河边,河边的风十分和缓,这里倒是能够将风筝放起。 在微风正欲转急的时候,顾相宜将风筝线拉起,风筝借势,竟真的悬浮在半空中,随着顾相宜步伐的后移,风筝越飞越高。 池映寒还从未见过她一次就能将风筝放起的模样,故而,这一幕对他而言,颇为神奇! 池映寒高声道:“你这还用我教个什么?这不是放得挺明白的吗?” 小允安看到风筝越飞越高,开心的叫喊了起来。 池映寒见状,赶忙同小允安道:“娘亲放得好不好?” “昂!” “觉得好你就鼓鼓掌!动动你的两只小手!” 不远处的顾相宜也不知道池映寒这是怎么教的,下一刻,她竟见到了小允安鼓掌的模样。 顾相宜赶忙同池映寒道:“你把孩子抱稳了,别整什么幺蛾子!” “放心啦!没有幺蛾子!” 池映寒说着,便将小允安抱得更紧了一些,同时,还是让小允安给顾相宜鼓掌。 结果,这风筝竟借着这股劲儿,再也没能下来,直接飞得顾相宜都看不清大致飞哪儿去了。 但她有些担忧待会儿风止了,风筝会直接从高空跌下来,便在此刻移回池映寒身旁,将风筝线还给池映寒,并道:“我放累了,孩子还我。” 池映寒:“……” 下一刻,顾相宜便从池映寒怀中将小允安抱了过来,剩下的风筝,则让池映寒放去。 顾相宜只管接过小允安,同小允安道:“允安,娘放得好不好?” “昂!” “应该说‘好’!重说一遍——‘好’!” 小允安不知道怎么发音,一遍思索着,一遍由着顾相宜将她抱到一边,耐心的指点道:“先发‘嗷’的音!‘嗷’!” “嗷!” “‘好’!” 小允安张着小嘴,维持着“嗷”的嘴型,听着顾相宜继续道:“声音慢慢往回收!‘好’!” “嗷……好……” “对!再来一遍!娘亲放得好不好?” “好!” “再大点声!好不好?” “好!!” 小允安故意喊得很大声,见娘亲笑着肯定,她便确定自己没喊错,又发声一遍:“好!” 听她这次发音这般准确,顾相宜不禁纳闷的道:“你也不是不会发音啊!‘好’字都会说,‘花’怎么不会?你再跟我发音一遍!先从‘好’开始!‘好’!” “好!” 顾相宜听罢,当即轻轻扳住她的小嘴,并道:“保持这个张嘴的动作,发音‘啊’!” “啊!” “舌头微微动一下!‘花’!” 小允安的发音被抬到此处,舌头微微动了一下,便道:“花!” “对!这不是能说明白吗?再来!‘花’!” “啊……花……” “对!那个念什么?”顾相宜指着旁边的花丛问道。 小允安看着花丛,认真的道:“发!” 听闻这话,顾相宜轻轻拍了一下小允安道:“花!” “啊……花……” “再说一遍,那是什么?” “花!” “对!那个叫‘花’!这不是会说嘛?是不是懒得动舌头?怎么轻松怎么来?” 小允安听得出来娘亲又在批评她,但她完全不想听这些,在娘亲斥她的时候,懒趴趴的黏在顾相宜身上,小嘴有节奏的叨咕着:“nia、nia、nia……” 顾相宜着实无奈:“你个小破孩,正经发音不认真学,这些奇奇怪怪的发音一个接一个的!” “嘻嘻嘻……” “嘻嘻个头!还挺骄傲的是不是?” 殊不知,池映寒这会儿已然发现——自己这是被晾在一边了,那娘俩直接坐到一旁歇息去了! 池映寒本是想过去找她们的,结果还没等靠近,顾相宜那令人熟悉的教学方式和口吻便让池映寒想起了被强行辅导的那些日子。 不是,今天他们不是出来玩的吗? 这个念头,池映寒只在脑中浮现了一瞬,便突然想起——他以前每次出去玩都猝不及防的被要求即兴作诗。 行罢! 他熬过去了,池映海也快了,现在轮到小允安了…… 池映寒想到此处,便准备过去解救一下小允安,他遂在来到顾相宜身边后,道:“相宜,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咱们不是在放风筝吗?” “是在放风筝啊!我放完了,给你了,你接着放,掉了算你的!” 池映寒:“……” 池映寒顿了顿,又道:“安姐儿是不是玩累了?” “我瞧着她没怎么累,她这会儿纯粹是养精蓄锐呢,一会儿若是看到好玩的,立马精神了!” 顾相宜说话的间隙,池映寒也坐在了一旁,将风筝线收了回来。 顾相宜转头问道:“你也累了?” “我没累。我纯是陪你们的,你们要玩我就带你们玩,你们歇着,我也跟你们一起歇着。” “那不还是觉得累了,跑过来歇息?” “这个还真就不是……”池映寒说着,又明目张胆的往顾相宜身边挪了挪,“只是觉得往后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想多陪陪你们,多看看你们,如果可以,我真想每年都像这样给你们当陪玩。” 嫁恶婿 第907章 告别 顾相宜听他这话,便觉得有些不对,完全不像池映寒平日里的风格。 顾相宜遂问:“怎么突然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因为这是我近日唯一的假期嘛……” “你四月份不是官家组织踏青吗?那你岂不是依旧能当陪玩?” 池映寒“嗐”了一声,笑道:“那种陪玩便是公事了!只有给你们娘俩当陪玩,我才能真的感到轻松自在……” 还有,幸福…… 但最后这四个字,池映寒并未吐露,而是慵懒的靠在顾相宜的肩头,顾相宜忙道:“你们都靠我身上,我可禁不住啊!” “你禁得住的……” 顾相宜:“???” 这是什么厚颜无耻的说辞? 但还未等顾相宜怼他,便听池映寒继续道:“相宜,你要知道,就像刚刚你放风筝那样,其实你什么都做得到……如果做不到,定是你自己认为你做不到。说句心里话,你很早以前就能娴熟的使用刀术,那时候你不知道,你会用刀行医,自也能用刀杀人,只是你心底从不认为你会做这种事,所以关键时候你没办法保护自己……当然了,我只是举个例子啊,我就是希望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照顾好自己和安姐儿。最重要的是——你要相信自己什么都能做到,不要败在自己这关!” 池映寒的话,好像临别前的嘱托一般,让顾相宜听着十分不适。 顾相宜忙问:“你在说什么啊……” 池映寒回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只是有些难过,以后没办法再陪你了,自也没办法在你身边保护你了……” 实则,在池映寒被人举报后,他心里对于自己现在是在做些什么,可能出现什么后果,他便也知数了。 他若想逃避现下的处境,那么办法只有一个——辞官离开谏院! 只要他还在谏院一日,这些便是他的上司委派给他,并且他必须完成的差事! 他可以离开这里,但离开的后果,绝不是重新转入工部或刑部,毕竟朝廷没有这个说法。 逃跑的代价,便是继续做一个草芥,一无所有。 他不能选择这条路,那么,他便是没有退路的。 他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 他能做的,只是在争取到这么一日假期后,多看看自家妻女,多陪陪她们。 只是,他是真的怎么看都看不够…… 最后,只得在顾相宜的额头落下一道轻吻,并道:“我会努力的,努力争取下次再来探望你们!” 在顾相宜看来,池映寒的踪迹真的很不稳定——有时会突然出现一次,次日天明便匆忙离去;有时会一连出现几日,还能在夜里过来陪她;有时会失踪很长一段时间,无论先前做过什么承诺,都会随着这份失踪而失约。 …… 果然,待过了这一日后,池映寒如他所说的那样,再未出现过。 顾相宜不会说那些煽情的话,但有时候她还是希望床下会再次猝不及防的震动,会有一道熟悉的人影从自己的床下爬出来,即便满身的灰尘,她也不嫌弃。 但他却在临别前告诉她,他恐是不会再来了…… …… 一晃便是四月中旬,在此之前,池映寒不停的在忙活着官家举办的清明踏青的相关事宜,加上清明节还有许多旁的活动,这些活动让池映寒不得不暂时放下手头的差事,以官家近日要忙的实事为重。 好不容易忙完了官家的踏青活动,曹清突然在四月中旬的某日告诉他——他告假一日,准备带家人前去踏青游玩。 这原是无可厚非的事儿,但曹清却表态道:“莫不如你也随本官一起去吧。同行的还有本官的一些旁的友人,同他们结识,对你也是有益处的。” 曹清既邀请了,那池映寒哪里还有婉拒的份儿? 池映寒遂应下了。 出行的那日,池映寒清晨便乘坐马车来到了曹清家外,同在外面等候的,并不是朝堂上的官员,更多是些文人墨客,想来曹清这次的踏青,多是要闻诗作赋的。 其实池映寒的作诗能力也就那样,真正即兴作诗的时候,自是比不过这些文人墨客。 故而,池映寒便早早行了个礼,进入了曹清的院子。 按理说众人都应在门外等他,但池映寒却先进来了,这惹得曹清发问道:“池司谏是有什么事儿吗?” 池映寒回道:“下官只是想起,过年的时候,下官来到大人这里的时候,应做的是便是在宴会期间照顾好大人,那么这次下官的职责也应是如此,下官想跟在大人左右,照顾大人、保护大人。” 曹清点了点头道:“好啊!你倒是越发的懂事了!” 其实曹清何尝看不出来,外面那些人,没有一个是池映寒认识的,他跟谁都不熟络,自也知道他们的秉性,万一哪句话说错了,伤的也是曹清的脸面。 曹清笑道:“那便给本官倒杯茶吧!” 池映寒赶忙点了点头。 于是,当曹清正式来到家门口同诸位老友打招呼的时候,池映寒只站在一旁,仿佛只是曹清身边的小厮。 在曹清同各位老友都打过招呼后,车队遂也启程了,原本池映寒是可以有一个位置的,但既做了这个搭把手的,便只得全程跟车,不得随意与曹清同车。 好在池映寒体力充沛,从此地走到郊外,他还是遭得住的。 只不过…… 曹清所选择的场地,可谓是让池映寒匪夷所思——这不是他和顾相宜前些日子来过的地方吗? 由于担心出现什么闪失或者暴露什么,池映寒和顾相宜选择了近郊的一处比较偏僻的位置。 万万没想到的是—— 曹清选中的郊游地点竟也是这里! 得嘞,他今日完全没有游玩的心思了,甚至连一丝新鲜感都没有了,只得在那边停下后,搀扶各位老人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 曹清的老友们见了此地,不禁叹道:“此处可谓是风景宜人,地域甚佳!” 嫁恶婿 第908章 郊游 旁的几个老者闻言,一并赞叹道:“确实是个好地方!” “甚好!甚好!” 一旁的池映寒嘴角微微抽搐。 这帮老者到底是纯属虚夸还是这辈子都没出过远门? 在他看来,比这好的地方太多了。 但越好的地方,游玩的人也越多,他们先前选择来此地游玩,不是因为它有多美,而是因为它的位置在近郊中属于较为偏僻的,往来的人非常少,一家三口来此游玩不会被打扰。 不过,在想到这些后,池映寒不由得警惕起来。 因为他能想到的,曹清自也能想到! 池映寒思索着,便见曹清转头喊着池映寒道:“池司谏!” 池映寒赶忙回道“诶!” “车厢里有几坛酒,一会儿大家野炊的时候,你在每个位置放上一坛。” “好!” 曹清说罢,他身旁的小儿子便道:“父亲,不如让儿帮你做吧!” 曹清笑道:“不必,池司谏现下正需锻炼,让他做这些事有助于他今后更好的同人打交道。” 曹清的小儿子这才点了点头道:“这样啊……” 不多时,老人们便在树下纷纷席地而坐,不停的谈着红花绿柳。 不得不承认,这帮老者还真是满肚子的墨水,仅是方才那么一会儿,便斗了好几回的诗,不知道的还以为此处在开诗会呢! 不过老人们终究是年岁大了,到了此地没多久,体力便有些跟不上了,遂两两一组,相对而坐,一边谈诗,一边炙肉。 这时,池映寒搬起酒坛子,一坛坛的给他们送去,每个位置放一坛酒。 池映寒送酒的时候,接过酒坛的老者纷纷向池映寒点头致谢,有几位老者闻了闻酒水后,叹道:“真是香醇!” “曹老,你这可真是好酒啊!” “是啊是啊!” 曹清听罢,爽朗的笑道:“醉翁之意,岂能在酒?” 一位老者接道:“醉情于山水之间也!” 其他几位老者也纷纷开始作起词来。 一旁的池映寒看着他们作诗的兴致一个比一个浓烈,庆幸自己今儿选择过来当个搭把手的,不然…… 以他的水平,巅峰之作也不过是李元烁所赞赏的那首“花未入泥,天作嫁衣”了。 而他身旁的曹清此刻却是酌了口酒,看了眼池映寒,重复道:“醉翁之意,岂能在酒?你说是吧?” 池映寒怔了怔。 曹清在同他说这句话时的眼眸,又是一道暗语。 池映寒当即反应过来了,遂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并道:“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曹清闻言,大笑道:“此乃醉翁的点睛之笔啊!我们这个岁数的人,还有什么旁的奢求?此番还能相聚,还能再品一番早年钻研过的大家,便已是天官赐福啊!” “是啊!是啊!” 曹清组织着秩序,阐明着来意。 他虽辩得自然,但在池映寒仍是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他根本不是来此郊游的! 至于他要做什么,既他未讲,池映寒便不能主动去问。 只闻曹清道:“池司谏,你去他们中间照看他们一番,他们年岁大了,本官生怕他们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去帮本官照看着,本官也能用家人小聚一番。” 池映寒回道:“好,下官这就过去。” 说罢,池映寒便融入了他们中间,一会儿跟这个席的聊聊他有什么需要的,被这老者逮住反倒尬聊了半晌,一会儿那个席的老者靠在树上,池映寒生怕他身体不适,赶忙过去,结果人家是落单了没意思,见池映寒过来了,拽着他不准他离开。 池映寒整个人好像一个混在老年团里的卑微小厮,甭说能照顾明白他们,能跟他们说到一起去都是谢天谢地。 却也在此刻,曹清同家里人也在树下坐了片刻。 曹清带来的家人并不多,一个妻子,两个儿子,一共四口人,再无旁人了。 至于曹清家中有多少家眷,池映寒并不知情,不过他自也不能乱问这些私事。 在众人吃足后,曹清便提议道:“既然诸位老友都认为此地甚佳,不妨我等在此随处游走,看山看水看人烟,即兴作诗,回来看看谁取的景更好,作的诗更妙!” 老者们闻言,纷纷感慨这个主意甚妙! 于是,老者们便三五成群,有的奔着桃花丛去了,有的朝着小溪边去了,有的上了山,在半山腰处赏着盛开的花儿。 曹清自是同妻儿四人一起离开了原位,临行的时候回头看了眼池映寒,池映寒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跟了上去。 只闻曹清道:“我们也到林子里看看去吧!” 池映寒点了点头,遂跟着他们一起进入了树林。 树林里还有旁的老者,有的三人一组,有的两人一组,在林子里又说又笑的,曹清在经过他们身畔的时候,也同他们道:“这树上的果子开得可真好啊,恐是过些日子,就能摘下来吃了。” 老者回道:“是啊,我们刚才正说着这事呢!你瞧,红里透着青,还差了些火候!” 曹清笑道:“说明它们年轻啊!再看我们,一把老骨头了,哪来的红里透青?都落地许多年,要和泥土融为一片了!” “可不是么!” 一旁的池映寒不禁感慨到——不愧是文人,说几句话就能作出一首诗来,就他方才那个寓意,加上些赋比兴的手法,一炷香不到便能出诗。 不过说到果子,曹清又道:“这青色的果子,我瞧着还怪伤感的,莫不如我上前面找找有没有熟透的果子!” 那老友笑道:“曹老弟,你这纯是馋了啊!” “就是,想当年咱们几个同窗的时候,就数你最能吃了!还记得有一次我新买的吃食,本想给你掰一小块儿,结果你自己上来便啃去一大块儿,惹得我在原地懵了好久。” 曹清大笑:“那都是十岁时候的事儿了,都几十年了,你还记得呢?我现在想起小时候不懂事的模样,又是怀念,又是惭愧!” 曹清说罢,几人相视而笑。 另一位老友道:“说得好像咱们谁小时候懂事似的!” 第909章 山洞 说罢,几位老人又一次大笑起来。 池映寒自是理解不了这些老者的笑点,随便谈几句话,就会相视大笑一次,笑声大得能将树叶震落。 而曹清同他们聊了几句后,便转身朝着家眷那边走去,并道:“走,咱们寻几个熟透的果子去!他们都说没有,那老夫今日便定要寻到!” 这时后面传来几道笑声:“曹老弟,今儿你若是真能寻到,那我们今儿做的诗词,定会全都改成专门讴歌你的!” 曹清笑道:“大可不必!老夫就是心里有股拧劲儿,自是不信这么多的果树,没有一颗意外早熟的果子!” 说着,曹清便拍了拍池映寒道:“走,找找去!看看哪个果子是深红的!” 这个时节,哪里会有成熟的果子? 甭说是那些老友不信,连曹清的两个儿子也不信,但曹清既说让大家去寻,他们便只得去寻那深红色的果子。 于是,几人不知不觉走到林子深处,这时,曹清的妻子走不动了,曹清见状,同大儿子道:“你扶你娘回营地歇息去!” 大儿子点头应下。 曹清又同小儿子道:“你呢?你累了吗?” 小儿子摇了摇头道:“父亲,我不累的。只不过,我们也走了半晌了,并未见到深红色的果子呀!” “那便再往深处走走,即便是不寻果子,这林中的景色也是极好的。” 这一点,小儿子确实认同。 唯独池映寒一言不发。 他知道曹清看似游玩,路上也有说有笑的,实际上,分明是准备离开这群老者。 这里本来就偏僻,他想到一个更偏僻的地方去,只是这一切不能表露得过于突兀。 池映寒想着,便听曹清问道:“我好像听见这附近有溪流的声音。” 池映寒旋即接话道:“那我们便去看看?” 池映寒此话刚落,便听闻曹清的小儿子道:“还是别去了吧?我、我有点恐水……” 池映寒更加确定曹清的意图了,遂继续道:“那你在此地等我们,我们去看两眼,随后便回来。” 小儿子抬头看了下曹清,曹清点了点头,同他道:“我们过去看一眼,清洗一番,很快便回来,你就在此地,莫要走动。” 既然曹清都发话了,小儿子便只得点头答应。 下一刻,便见曹清和池映寒快速朝着树林深处走去,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待走到无人的地方后,曹清突然开口道:“随本官去一个地方。” 池映寒赶忙点了点头。 下一刻,便见曹清的步伐加快了。 之前有家眷陪同的时候,池映寒就没见曹清表露出丝毫的着急,而现在,曹清不能离开小儿子太久,小儿子方才十几岁,并不是十分成熟,倘若他离开得久了,小儿子定是要哭着喊着回去找他娘求助的。 因此,曹清以最快的速度将池映寒带到这片树林的尽头。 树林的尽头,则是山的底部,二者相交的位置,有几个山洞。 曹清带池映寒进入了其中一个山洞,进入山洞的时候,曹清只吐露一句:“当心一些!” 池映寒轻声回道:“好!” 随后,便跟着他朝着山洞内部走去。 池映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老实的,倘若是以前的他,定要在曹清身后不停的问——他们在哪儿?这是要干什么?他会不会有危险? 但现下,他竟是一句话都没有。 曹清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那么他跟着去便是了。 …… 池映寒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跟曹清走了多长时间。 终于,在进入一个洞中洞后,曹清停下了。 而这洞中洞,并不像池映寒想得那般危险,他们走了一路,也没有发现尘土大面积掉落的痕迹,这洞中洞,更是整洁到让池映寒有些不敢相信。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们的前方,有一道人影盘膝而坐,只见他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直酒杯,在他们进门的时候,他还酌了一口。 曹清在进门后,便对前方的人道:“人带到了。” 那声音回道:“你先下去吧,本宫要亲自同他说几句话。” “是。” 曹清本就不宜在此久留,得了此话后,赶忙原路返回,离开了山洞。 山洞内,只剩下池映寒和前方坐着的人。 说是要跟他说话,但直到曹清离开山洞后,也未见此人开口。 他不开口,池映寒自也不敢随意发话。 只见他一口又一口的酌酒,好像忘了身后有这么个人似的。 但池映寒仍是不能开口,只得在原地老实站好。 直到那人的酒饮尽了,酒坛里再也倒不出酒的时候,他才将酒坛放在一旁,转头看向池映寒。 池映寒本以为他能知道此人是谁,却不成想——此人竟是戴着面具的! 在他正眼瞧见池映寒的那一刻,突然发话道:“方才本宫晾了你一刻钟的时间,这一刻钟的时间内,你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颤抖,眼神也没有游离。本宫知道你心里定是不停的思索着对策,但你的伪装能力却十分厉害。这一点,曹清果真没有欺骗本宫。你确实是块料子。” 听他这话,池映寒猜想,此人大抵便是曹清身后的那位主子了吧…… 可他偏是自称“本宫”,皇宫之内,但凡有宫殿的都能自称“本宫”,池映寒上哪里猜他的身份去?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谁料,正在池映寒思索此事的时候,蒙面人又问:“曹清跟本宫说,你是个聪慧的。那么你便猜猜,本宫是何方势力?” 池映寒:“……” 他最是不想猜这种东西,一旦猜错,得罪的可不止是一家! 但现下,那人也没给池映寒选择的权利,见池映寒不语,蒙面人补充了一句:“你尽管猜,猜错了不要紧,但你若是不答话,本宫可不敢保证你的下场。” 池映寒听闻这话,顿时有些怂了,赶忙回道:“我猜!” 蒙面人微微扬起嘴角。 池映寒现下也只得硬着头皮去猜他的身份了! 第910章 站队 看来,他的情况,曹清大致同他说过了。 池映寒知道,曹清对他的表现向来满意。 而曹清的这位上司并不知晓他的能力究竟怎样。 并且,曹清这人多少还是有些格局的,很多事他都是心里明白却不点破、不动怒,即便是池映寒做了令他不满意的事,他的处理方式也不是直接斥责,而是引导池映寒自己主动去改变,而不是跟他耍心思。 可这位上司是什么秉性,池映寒一无所知,但他心里却明镜着——倘若他没有猜出此人的身份,那么便会被当即淘汰,成为一颗弃子,甚至死在这里都不无可能。 可是,他究竟是谁呢? 在池映寒的认知中,大庆的国局处于这样一个现状—— 周边的邻国多数对大庆不怀好意,但他们并没有实力直接与大庆对峙,唯一与大庆水火不容的,便是北魏,二者的矛盾已经存在了几百年。虽然近日两国和亲,但和亲一事怎么看都像个笑话,甚至都不及交换质子来得靠谱。 再有便是洋国,从某种角度来看,大庆和北魏像是窝里斗,因为在洋人眼里,无论是大庆、北魏还是其他附近的国度,他们都不值一提,因为两方的生产力水平差距过于悬殊,洋人之所以没在现在直接打大庆的主意,大抵是因为他们也不确定大庆近年和邻国处于什么关系,如果是四分五裂、孤立无援的,那么他们随时都能攻打过来,但他们若是判断失误,导致整个地域的国家联合起来,洋人还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而大庆现在不仅提防邻国,也在提防洋人,实际上国家之间的关系并不乐观。 而谏院更是涉及国家政策,一旦有通敌叛国之徒,轻则斩首示众,重则株连九族。 故而,就算池映寒再不了解曹清的为人,也清楚曹清不太可能做出通敌叛国之事,不然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那么—— 大抵是大庆皇宫里的? 如果是大庆皇宫里的话,大庆朝堂里现在只有两位皇子有望继承大统,如果硬是要猜的话,便只有在太子和二皇子之间选一个了。 只不过,池映寒也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有误。 能断定到大庆皇子,纯是基于对曹清的信任。 毕竟,即便是到现在,他都觉得曹清和史枫二人犹如他的两位师父一般,特别是曹清,一直在认真的栽培他,一直在谏言的事格外仔细,甚至每日忙到黑夜也不觉得疲惫。 罢了…… 池映寒脑子凌乱了一番后,赶忙捋了捋思绪,又将选择拉回了太子和二皇子之间。 但是,再往下猜,便有些犯难了。 那蒙面人见池映寒越发纠结的模样,遂道:“不妨将你的思路说出来,让本宫看看你的思路,倘若逻辑清晰,本宫也可饶你一命。” 池映寒不能硬着头皮往下猜了,只能同眼前的蒙面人道:“这位大人,您也知道,我是谏院曹大人手底下的司谏,外面的人我不太认得,我只是一直跟着曹大人,经他教导、受他栽培。我觉得人应有自知之明,也应有几分忠心,曹大人是如何待我的,我心知肚明,既然如此,那我自是不应背信弃义。并且,我相信曹大人绝不是通敌叛国之辈,眼前这位大人定是宫中的皇子,或是皇子的手下。现下除了官家之外,也只有两位皇子掌握大权,但至于是太子还是二皇子,我便不知道了……当然,如果大人您是邻国使臣或是洋人,那么我所有的判断皆是错误的,唯一能判断到大庆皇子的依据,便是我对曹大人的赤诚之心了。” 那蒙面人听罢,却是觉得有意思,继续道:“别停,按照你的假设继续往下猜,怎么就猜不出来了呢?太子和二皇子无论从势力到理念,都是完全不同的。说白了,他们对大庆未来的规划,是截然相反的。你倒是讲讲,哪条路才是希望,哪条路将带来毁灭呢?” 池映寒根本不知道太子和二皇子各自的理念是什么,关于站队这种事,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能躲得远远的。 故而,他根本答不上来蒙面人的问题。 池映寒遂道:“我可以换个方式回答您吗?” “当然可以!” “党政这些事儿,我是从来都不知道的,朝堂的政事,我一个五品官员,也是不应胡乱议论的。我自认为入了某个部门,那么我的职责就一心一意为自己的上司办事,上司说什么,我就去做什么,旁的那些杂念,都不是我应该去想的。”池映寒说着,又将话茬扯回太子和二皇子身上,“但若真要我说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事,我只斗胆说一句我知道的——那便是国宴一事,不论是大人是何方势力,都应知道我家娘子国宴上为公主挡酒的事儿,但听闻在此之前,公主也曾向二皇子求助过,希望二皇子能用自己的才学帮她把局面驳回来,但二皇子的态度却是‘帮理不帮亲’,或许他在治国方面也呼吁公正,甚至信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有些理念或许是正确的,但为了这个理念,却不惜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因法理而死,这样的理性,我不认同。如果对自己的亲妹妹都是这种冷血的态度,又如何指望他对百姓有温情呢?所以,如果真让我做个选择的话,我希望我所信仰的主上,是一个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温情,让人发自内心为其赴死的人。或许这些想法过于奢侈,但却是我的心里话。” 池映寒的话说完了。 再让他硬编,他也编不下去了。 殊不知,就在他话落的那一刻,蒙面人回道:“所以,你希望大庆未来的君王是个有温情的人?” “只是希望,但这一切不是我能决定的,倘若他不是这样的人,但只要他是君王,我便会忠心辅佐于他。” “为什么?” 不认可他的理念,却也要忠心辅佐? “一来,我之前便说过,我不会动杂念,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儿,而是一心一意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辅佐主上;二来,曹大人教过我,我们所有的付出,皆是为了大庆的百姓。” 第911章 信仰 那蒙面人倒也听出池映寒的意思了。 他虽是即兴回答,但回的却很巧妙,他不知道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事,他便不做表态,即便让他做了表态,他最后也给自己留了一个活口——不管是哪方势力,不管他认不认可这方势力的治国理念,他都会全心全意去辅佐,而不会动任何杂念。 无论对方是太子一党,还是二皇子一党。 那蒙面人不禁“啧啧”两声,心道:曹清说得不假,这样的下属,果然用得踏实。 蒙面人又问:“那么,你认为自己是个很正直的人吗?” 池映寒回道:“痞夫出身,何谈正直?” 闻言,那蒙面人当即笑了出声。 下一刻,蒙面人道:“你且记住一句话,所谓的‘正直’,其实都是虚的。官家真正想要的并非正直的人,而是能帮他解决问题的人。” 言毕,那蒙面人将金色面具摘下,转过身来正视着池映寒。 却也是这一刻,池映寒看清了他的面庞。 此人正是大庆太子李元风! 池映寒赶忙跪下道:“参见太子殿下!” 实际上,池映寒想的却是——得亏他方才斥的是李元淳,太惊险了,倘若眼前这位是李元淳,那恐怕就是另一个画风了…… 然,在池映寒跪下后,李元风并未让他平身,而是直接开口道:“池司谏……” 池映寒赶忙回道:“诶!” “你见过北魏的象兵吗?” 池映寒被这个问题搞得有些发懵。 李元风见池映寒不语,继续道:“那你见过洋人的火枪吗?” 池映寒摇了摇头。 李元风叹道:“是啊,你当然不知道了!你没去过塞外,自是没见过,北魏的军队用大象碾压我们的模样,那大象冲过来,一脚就能踏死一个人,如此局势,还打个什么仗?而那火枪呢?更是欺人太甚!还没等你跑出去,那距离几里开外的火枪已经击穿了你的心脏。最可笑的是——我们大庆的军队气势如虹,每次都能士气高涨,拿着长矛往前冲。” 池映寒:“……” “你没见过,所以你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场面。反正大庆的现状其实很可笑,打不过边疆,打不过洋人,最后只能像个无赖一样关闭港口,杜绝与外界来往,杜绝与邻国交易往来,这才让北魏松了口,以和亲的方式,暂时缓解了双方的关系。而那些洋人呢,犹如看戏一般看着大庆的这些操作,他们的使臣,把中原的历史吃得透透儿的,中原人喜好什么,不喜什么,他们比我们还清楚,为的是什么?你大抵也能猜到吧?” 池映寒自是能猜到——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还有一件事,跟这件事比起来,前面的那些反倒没那么可笑了,你知道是什么吗?” 池映寒没有回答,只是认真的听着。 只听李元风声音有些发颤:“洋人手里用的火枪,是我们发明的!那是我们几百年,我们的老祖宗发明的,后来,我们把它弄丢了,然后它竟在洋国兴起,不断改良,最后攻打我们。” 池映寒闻言,顿时瞠眸。 李元风旁的理念,他不清楚,可这句话,他却是听过! 他能知道的,李元风自也是知道的。 这时,李元风又问:“池司谏,这个道理你能明白吧?” “下官明白。” “那本宫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 “殿下您说……” “我父皇心里是明理的,他不求像秦始皇一样妄想那劳什子长生不老药,他这一生,只想从洋人手里夺回两样东西——洋人的武器和洋人的诊术。” 池映寒听着他的话,不禁感到震撼。 只听李元风继续道:“因为这两样东西,本就是我们的!可是说来可笑啊,洋人对我们的历史了如指掌,可我们却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老祖宗发明了这两样伟大的东西。丢了的东西,让洋人拾去,便是洋人的了,你再叫喊着说‘这是我丢的,请把它还给我’,那你就是无赖!” 李元风叹道:“真是可笑,这就是大庆的现状!你有没有感觉我们的国土现在岌岌可危啊?” 池映寒闻言,面目沉重的点了点头。 “放心,本宫倾尽全力,也会将大庆救回来的。不然你们以为本宫现在都在做什么?长期驻守边疆,与洋人周旋!本宫身为太子,却整日风餐露宿,却也是可悲,不然,你见过哪个皇朝的太子常年驻守边疆,领兵打仗的?但大庆现在危在旦夕,大庆需要武力!大庆需要精兵强将,需要抵御外敌的力量!” “可你知不知道,就在本宫为大庆江山不遗余力的时候,本宫的二弟在干什么?他自以为本宫长期不在宫内,他便有机可乘,这些年来他一直企图击碎本宫的根基!而且,他又在宣扬什么?他在搞大庆的文学,而且还提倡理学复兴,还美其名曰的说什么‘攘外必先安内’,结果他就是这么安内的?以理学重新控制百姓的思想?真是差点被没把本宫笑死,麻烦睁大眼睛看清楚,大庆现在都什么样了?他还在那儿做春秋大梦呢!所以,本宫是不会把大庆交给这厮的,一旦让他继承大统,他将带着大庆百姓一起醉生梦死,最后敌军攻破城池,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些道理,你明白吗?” 池映寒点了点头,回道:“下官明白。” “所以,本宫知道,你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不论是哪位君上,你都会尽你应尽的本分。但是,一个人为生计做事,和为信仰做事,二者的心态和效果是不一样的。所以,本宫希望你不仅是为了忠于主上,更是为了自己的信仰!” 这话说得便带有几分蛊惑了,这是明摆着让池映寒站队! 虽说,李元风的理念,池映寒是认可的,但这毕竟是李元风一方的说辞,李元淳又是怎么想的,池映寒并不知道,但如果李元淳的理念没有自己的优势的话,自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官员追随于他。 第912章 政敌 但二皇子那边的理论,池映寒自是没有机会再听了。 因为,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当他跪在李元风面前的时候,不论他认与不认,他都已经是李元风的下属了。 他必须全心全意的追随于他,否则,他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李元风的这番阐述,对池映寒而言,没有太大的意义。 他记得自己刚来谏院的时候,曹清问过他——他的志向和目标是什么?他想做一个怎样的人?究竟为什么而活? 而池映寒的回答很简单。 他只希望自己这辈子能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妻女,给她们带来幸福,如果问他为什么而活,那他大抵是为了给她们谋取幸福而活吧! 他想,他应该是个俗人,没有那么崇高的觉悟,保护自家妻女,已是他全部的信仰了。 不过,这只是他的想法。 如果他将这番话说给顾相宜的话,保不准顾相宜还真能跟他多谈两句——毕竟,顾相宜也希望大庆能将丢失几百年的诊术重新拾起来。 说实在的,池映寒眼中的顾相宜本是个注重局势的人,无论做什么事,只要她发现势头稍有不对,定不会做这种出头鸟。 唯独在西洋诊术上,纵是知道第一个主张变革的人那都是会有生命危险的,但她还是没有选择逃避,她似乎是豁出命也想将这条路走下去,将西洋诊术带给大庆。 如果李元风内心深处也是类似的想法的话,或许他们之间更谈得来。 至于池映寒,他很清楚能不能理解这些理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现在起,他便没有理由不认自己的主子了,即便这位主子要弑君谋反,他都得陪着,一旦他想跑,李元风便会反手杀了他! 池映寒默默叹了口气,跪在李元风面前,没有发话。 倒是李元风继续同他道:“你心里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池映寒闻言,赶忙回道:“下官对此没有异议。” “那么,你是知道本宫和谏院之间的渊源了?” “下官不知。” “既然不知,为何不问清楚?” 池映寒回道:“下官不过是五品小官,自是没有这个资格。” 李元风却是笑了:“是呵,一个五品小官,多嘴多舌可是会掉脑袋的。” 池映寒:“……” “那么,本宫便实话跟你讲清楚,免得你这个五品小官什么都不知道。” 李元风说着,便郑重的道:“按说上次谏院改制的时候,父皇本想取消谏院的,若不是本宫,你以为谏院能保留下来?即便是现在,谏院能在屹立于宫中,并有几分排面,那都是因为谏院一直借着本宫的势!” 池映寒:“!!!” 这么说,二者完全是依存关系了,倘若太子垮了,那么谏院便也不复存在了! “当然了,本宫给了谏院一丝生机,让谏院可以为天下苍生谋福利,那谏院便得培养一个人,当本宫的眼线。而你,既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你的幸运在于倘若你真的帮了本宫大忙,那么待本宫继位后,你便是头等功臣,本宫从不亏待立功的忠臣,最次也会给你分配个三品官职,保证会给你体面……” 池映寒心道:这话他哪里敢当真?他这么一说,他也就这么一听,就完事了…… 这时,只见李元风的神色凝重起来,继续道:“而你不幸的地方便是——谏院的上一个议郎,中途将我们的情报直接递给北魏了,北魏那帮混账根本没有底线,无论是谁给他们送情报,他们都收,简直不要脸!所以本宫希望你牢记你上面这位的教训,别让本宫失望。当然了,本宫自是知道,你是不会让本宫失望的……” 李元风说到此处,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池映寒心里顿时感到惶恐。 有一点,他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他是有把柄的,而他的把柄便是他的妻女。 这一点,曹清一开始就知道了,故而,池映寒自己也能猜到——可能从一开始,顾相宜和小允安的安危,便已经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了,纵是为了西洋诊术,这帮人不会直接杀她,但威胁、绑架、折磨这些下三滥的事儿,他们完全做得出来。 池映寒心想着,便听李元风直言道:“所以,你现在务必记住,只有三类人,是值得你去在乎的——第一,官家。第二,你的主上。第三,你的家人。除此之外,这世上没有任何人的命值得你去守护,包括李元烁。” 池映寒:“!!!” 李元风的一番话,实在是让池映寒感到有些窒息。 但是,他却根本无法反驳。 只听李元风继续道:“不过说起老二和老三,本宫也是一言难尽。老二那些劣迹斑斑的事儿,本宫也不想提了,不过你要知道,他的势头盛得厉害,就拿六部来说,本宫手中的主要势力是兵部,其次是工部和礼部,而他的势头也并不弱,刑部是他的主要势力,其次是户部和吏部,最主要的是本宫现在的兵部势力,都不及他手中的刑部势力,甚是棘手啊!” 殊不知,池映寒听完李元风的话后,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他好像瞬间破了一场大案! 六部之内,兵部、礼部、工部是太子的党羽,刑部、户部、吏部是二皇子的党羽。 那也就是说——王家和池家是政敌啊!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事儿,但王文和王夫人偏是从未告诉过顾相宜,怕给顾相宜带来影响。 怪不得王夫人一直在劝顾相宜和离,有很长一段时间,池映寒都因此觉得冤枉,还不理解王夫人到底为什么如此嫌弃自己,甚至今年过年的时候,王夫人还在提和离的事儿…… 若不是今儿撞见了太子,从太子口中得知了这么个情况,池映寒怕是哪天被迫和离了,都死得不明不白的! 好在王夫人拿出条件再好的夫婿让顾相宜重新挑选,顾相宜也未答应过,倘若当时顾相宜动摇了,哪怕只有一分,王夫人都得把这荒唐的婚姻关系给解除了! 第913章 威胁 当时的池映寒连个秀才都不是,还是刑部的亲眷,只有不知内情的人才会以为两家门当户对,而王夫人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都快被这个夫婿愁死了,奈何自家闺女就是死心踏地的要跟这个傻子,怎么劝都不行,最后王夫人发现这个夫婿对自家闺女真的没得说,便也心软了,为了自家闺女的幸福,她豁出去帮扶这个女婿,只要闺女高兴就行。 现在回想起来,池映寒不知道王文夫妇会承受怎样的代价,但他大抵明白——为什么王夫人会强调池家轻怠顾相宜是多么没良心的事儿了…… 池映寒现在想到这些朝堂上的事儿,背后都在发凉,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被调去谏院,重新变成太子门下,是不是也跟这些事儿有关系? 怪不得顾相宜想起朝堂上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脑瓜仁子当即犯疼,他感觉自己脑袋也开始嗡嗡作响了…… 然,其实说到这里,李元风该说的,已经说完了。 他看得出池映寒现在脑子有些乱。 乱就对了。 曹清为什么没有选择钱贯,而是选择了他,正是因为他就像一张白纸,落到谁手里,经谁栽培,便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的主子。 再者,他的伪装能力,好似是与生俱来的,无论谁与他相处,警惕性都会降到最低。 这一点,曹清已经试过多次,甚至连萧贵妃对他都没什么警惕,大抵是他看起来有些憨傻,又不怯生,总喜欢跟旁人聊一些摸不着边儿的傻话。 实则,池映寒骨子里的精明,不容小觑。 再加上他的功夫和反应能力甚至反侦查能力都不会令人失望。 故而,这简直就是给李元风做眼线的好苗子。 不,只做眼线都可惜了。 李元风想将他培养成比十三卫那些皇卫还出色的存在。 毕竟,这简直就是上天赐给他的! 李元风想着,遂同他道:“记住本宫的话——除了官家、主上、家人,旁的人都不重要,他们的命都与你不挨关系,记住了吗?!” “下官记住了!” “而且你放心,你妻女那边,有本宫的暗卫,本宫的暗卫可比十三卫那帮不成器的东西出息得多,他们会十二个时辰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药堂,每一个进入药堂看诊的人他们都会层层审查,定会确保你妻女的安全。” 听了这么多话,唯独这句话,让池映寒有些激动了,他赶忙回道:“多谢太子殿下!” “这是你应得的。”李元风回道,“不过说起来,你家妻女的处境确实有些危险,而父皇又过于信任十三卫了,十三卫办砸过许多事儿,这次如果真的发生什么危险,十三卫就完了!” 池映寒:“……” 结果,池映寒还没高兴多一会儿,李元风的话便将他重新打入了地狱。 李元风的话中之意便是—— 他妻女现在在太子手上,也是太子提防他像上次的议郎一样叛变的存在,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她们的命,可都系在池映寒身上呢! 这一招可是够致命的,古往今来所有迫不得已去做一些违心事儿的人,都遭过这种事儿。 “不过,你就知足吧!你不是不知道同样的情况,十三卫是怎么处理的——他们直接就把属下的亲眷铲除了,防止他们受这些杂乱感情的影响。当然了,本宫是不会这么做的,正如你说的那样,本宫要做个有温情的主上。” 池映寒心里慌到极致,但不得不感激他道:“多谢殿下!” “本宫说过不用谢的。”李元风顿了顿,继续道:“好了,这次本宫也算是彻底把话跟你讲完了,接下来,便该让你正式执行任务了!” 正式执行任务? 池映寒心道:怎么?之前那些危险操作都不是正式的?! 只听李元风继续道:“近日不是开春了么?宫中各个部门都在准备踏青赏花或者诗会这些,本宫也会安排一场春季围猎和马球赛。按说这种场合,老三是从不参加的,但这次,本宫要你想办法将他带来,让他上场。” 池映寒:“……” 这实在是太难了…… 他不是不知道李元烁是怎么想的,甚至顾相宜也说过,李元烁越是展露锋芒,死得就越快,所以李元烁是根本不可能参加这种活动的! 李元风见池映寒不回话,问道:“怎么了?很难吗?” 池映寒为难的道:“殿下,您应该知道他的心思,他是不会跟你们一起围猎或是打马球的……” “这些便不是你该管的了,本宫纵你和老三相处这么长的时间,你也能得到老三的信任了,在不惊动老三的情况下,将他叫到赛场上来。” “属下能知道您这么做的原因吗?” 不得不说,池映寒不想干这种违背本心的事儿…… 李元风自也看得出来,池映寒虽是块好料子,但人无完人,池映寒的缺点也是不可避免的——他过于重情义,不只对主上重情义,对这些猎物也有情有义的。 李元风直言道:“放心,本宫不会杀他,也不会让你杀他。本宫只是长期不在宫内,不知他私底下有没有什么发展,又或是有没有与二皇子走得近了。你放心,只要他是个本分的,本宫不会乱杀无辜。” “是,殿下。” 虽不知李元风的话是否可信,但不得不承认,李元风说完此话后,池映寒却也心安了许多。 末了,李元风同池映寒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久了恐是会漏出破绽。” 池映寒当即点了点头。 “还有,从另外一个出口离开,离开之后向东走,你会看到一个迷路的老者,将老者带回队伍,同队伍说你去寻找这位老者了。” “属下明白!” 看来,李元风早就将这一切安排好了。 不多时,池映寒便从洞口走了出来,出来后一路向东,果真见有一位老者崴了脚,坐在河边不停的喊着。 池映寒见状,赶忙跑过去,并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第914章 稀客(一) 那老者一边哀叫着,一边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池映寒却是明白,这是李元风给他准备好的,他遂将老者扶起,搀着他朝着队伍走去。 殊不知,老者的家眷此刻也正焦急的寻找着他,甚至号召其他老者一起帮着找人,众人正焦急的寻着,便见池映寒将人带了回来。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喝:“找到了!找到了!” 众人闻言,一窝蜂的上前去探看老者的情况,老者的亲眷急切的道:“你这是上哪儿去了呀?急死我们了!” 老者回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一处小溪边,还跌了一跤,把脚给崴了。得亏遇见池司谏,不然我都不知该怎么回来了。” 家眷闻言,下意识的以为池映寒是去那边帮着寻人了,赶忙同池映寒道:“多谢池司谏了!” 曹清见池映寒毫无破绽的回来,也放心了一分,遂道:“人找到了就好,先扶回营地,看看伤得怎么样?严不严重?” 其他老者的注意力也集中在那位受伤的老者身上,至于池映寒,完全就是这次老友聚会中帮忙的小厮,在归队后没多久,便重新投入到为各位老者添茶倒水的服务中去了。 这场老友聚会一直开到了天黑,天黑的时候,老人们还在营地唱着早年一起唱过的歌儿,回忆着早年的一些事儿,还不时的哀叹哪些同窗已经不在了,池映寒则在旁边照顾着老者们,直到他们玩得尽兴了,方才上了马车,各自回了家。 由于时间过晚,池映寒此刻进宫不太妥当,便回到了池府。 他现在回来的时间也没个准儿,苏韵听闻自己儿子回来了,赶忙爬起来看一眼什么情况,池映寒回道:“放心吧娘,我没事儿,就是今儿陪老年团郊游去了,我全程跟团帮忙,这会儿才解散回来。” “二郎,你怎么还干这个去了?”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在那边,啥活儿都得干,尤其是最近这个时间段,各种活动我都得跟着帮忙。”池映寒说话的时候,精神头儿还不错,待回屋躺在床上后,整个身体便动弹不得了。 至于瘫到什么程度?就算小祖宗这会儿洗得白白净净的躺在他身旁,他都无福消受…… 这一夜,他能睡着,属实是个意外。 直到寅时,池映寒方才强迫自己爬起来进宫。 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池映寒脑子渐渐恢复了清醒。 他这才开始考虑这件头疼的事儿——那便是他即便不想站队,但他的上司站队了,他也不得不跟着站队了,根本没得选择,甚至连分析一下哪方势力更靠谱的机会都没给他。 坐在马车上的这段时间,他在想一件事——既然官家已经立了李元风为太子,那么官家驾崩后,就该李元风继位啊,怎么还有近半的朝臣追随二皇子?那太子是不是有什么缺陷? 这个问题,他是不敢问的,但他简单想了想,便也猜出了其中的端倪。 第一,李元风常年不在朝中。一个不在朝中的太子和一个身在朝中与百官来往更密切的二皇子相比,他确实有些吃亏,但凭这些眼线稳住自己的地位也着实有些困难。 第二,李元风反感十三卫。虽说池映寒对十三卫也没什么好感,但李元风此举完全是和官家的立场相悖。甚至,最恐怖的便是——上次在背后刺杀云妃,只为搞垮十三卫的人,极有可能是李元风。那么现在十三卫的任务是看护顾相宜啊,倘若李元风想再次攻击十三卫,那顾相宜很可能会被误伤啊! 池映寒想到这些,心里便有些打怵。 就算李元风告诉过他,他能确保顾相宜母女的安全,但池映寒怎么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啊! 不行!他得赶紧把自己的差事办了,然后找个机会将此事告知顾相宜! 毕竟,池映寒太清楚这些上司都是什么玩意儿了,真搞出折损甚至出了人命,他们还能为自己的失误负责不成? 池映寒想到此处,当日便回到谏院,准备下午的时候领任务出宫,顺便去找顾相宜。 但这一次,曹清却并未给他递交纸条。 那便是没有出宫的任务。 纵是曹清不说,池映寒心里也是知道的——李元风已经将最要紧的任务亲自下达了,并且这个任务,也只有他亲自下达,池映寒才知晓它的重要性。 李元风只让他专心办好这么一件事,旁的事儿,他可以暂时不管。 可是,李元烁这个人也不是个傻的,围猎或者马球赛这种逼他崭露头角的活动,他怎么可能会参加? 这件事,让池映寒犯愁了整整一天。 直到傍晚的时候,池映寒才想出个不显突兀的法子。 他在傍晚时分,拿着一封请柬来到了李元烁所在的宫门外。 这还是池映寒第一次前往李元烁的宫殿。 待到宫门外的时候,他明显发现这个宫殿比谏院还偏僻。 宫门口的太监见他到访,探问他有什么事儿。 池映寒回道:“我是谏院的池司谏,有事想找三殿下,还请通禀一下。” 太监闻言,让池映寒稍等片刻,遂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太监出来回道:“殿下让你进去。” 池映寒旋即进入了宫殿。 他以前是从未接触过李元烁的宫殿的。 在进院后,池映寒发现院内的装饰并不华丽,甚至还有几分素雅的感觉。 这清淡的风格,倒有几分像自家小祖宗。 池映寒心里不禁感慨着,随后跟着太监进入了宫殿。 在推开宫殿的刹那,池映寒有些懵了,倘若说外面的淡雅可能是装的,那里面更为清淡的风格又是什么情况? 甚至,殿内还摆放着许多纯白色的花儿。 池映寒有几分哑然了。 而就在这时,门口的太监关上了门,徒留池映寒在屋内。 坐在桌前的李元烁见池映寒在屋里发愣,不禁笑了一声:“这位稀客,杵在那儿干什么呢?” 池映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有些走神了。 嫁恶婿地址: 嫁恶婿全文阅读地址:read121381 嫁恶婿下载地址: 嫁恶婿手机阅读:read12138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914章 稀客(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嫁恶婿》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915章 稀客(二) 池映寒赶忙回过神来,同李元烁道:“三殿下!” 李元烁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坐椅道:“坐吧,那有位置!” 池映寒示意着点了点头,旋即在椅子上坐下了。 只见李元烁打了个哈欠,慵懒的道:“你能来探望本皇子,还真是让人意外。” 池映寒这会儿心里也是有些紧张的,毕竟他这次无事不登三宝殿,可他心里却是希望他和李元烁的关系可以不沾染这些烂事儿…… 但是,他实在是没办法。 池映寒遂道:“我这也是头一次过来……” “可不是头一次探望么!要不怎么说你是个稀客呢?”李元烁笑道,“不过说起来,有日子不见,你该不会是想本皇子了吧?” 听着这语调,池映寒便知道是句反话。 池映寒干脆开门见山的道:“说来惭愧,下官最近挺忙的,忙得抽不开身。这也是有事儿找三殿下,方才来三殿下这里。” 不得不说,李元烁还是爱听实话,倘若池映寒突兀的说句想他了,李元烁心里还不舒服呢! “说吧!什么事儿?” “外面传给谏院一份请柬,让下官交给三殿下。” 李元烁爽快的回道:“拿来,本皇子看看!” 李元烁问着,池映寒便将请柬递给他,李元烁接过请柬,翻看了两眼,便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了。 看过之后,李元烁将请柬放到一旁,好奇的问道:“这不是太子的请柬吗?怎么让你过来送了?” 池映寒闻言,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大抵是之前的请柬,我送完都能有回音吧!” “此话怎讲?” “在此之前,安阳想邀请我那个不愿参加贵女宴会的娘子参加她的婚宴以及元旦诗会,都是让我去送的。自打我将我娘子劝来后,麻烦便来了,宫里的好多请柬都会交到我手上,让我去送,可是没把我愁死,现在见到有请柬递过来,我都麻木了……” 李元烁笑道:“竟还有这种事儿?敢情这都是安阳起的头儿啊!” “谁起的头儿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本就是个五品小官,宫里这些大人物,我哪个都不敢得罪,让我爬我就得爬,让我滚我就得滚,就算让我当场给他们表演钻火圈,我都得钻呐!” 李元烁听完,不禁笑得更大声了,一边笑着,一边还得同他道:“能理解,能理解……” 池映寒旁的办法没有,遇到这种事儿,也只能卖惨了,只希望李元烁能给他个面子,想个两全的办法,不然他也没办法和太子那边交代。 但李元烁却是回道:“其实每年这个时候,太子和二皇子都会给本皇子递这些请柬……” 池映寒听罢,不知该如何回应,也不知如何劝李元烁答应赴会。 谁料,下一刻,李元烁重重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没有心,还是认为自己可以随意践踏本皇子的尊严。” 池映寒听后一愣:“殿下,您是有什么情况吗?” “每年的四月十八日,是本皇子生母的祭日,而这请柬的日期,正是四月十八日!” 池映寒:“!!!” 下一刻,李元烁的眸光凝重了一分,严肃的道:“想来你也瞧见了,每逢四月,本皇子的宫殿内都会摆满白花,祭奠生母。‘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这句诗,仿佛只是说给本皇子一个人听的。因为,本皇子实在理解不了,清明节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游乐的日子?恐是这种悲情,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吧!但倘若他们不知道也就罢了,偏是生母祭日这天,他让本皇子去参加围猎!往年还不是这一日,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偏是这一日,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元烁不禁有些愤怒。 李元风此举简直就是在问候李元烁的亡母! 池映寒也不知他们几个具体是怎么回事,更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 池映寒赶忙同他道:“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李元烁回道,“本皇子还没蠢到看不出来——五品小官,就是被那些大人物拿来做挡箭牌的。” 李元烁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让池映寒感到有些诡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然,就在池映寒正思索的时候,李元烁突然郑重的问道:“倘若我不去,你会落得什么下场?” 池映寒:“!!!!” 看来,对于这些破事,李元烁清楚得很。 池映寒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得如实回道:“不瞒您说,太子近来在我妻女所在的药堂附近设了暗卫,既能保护她们,但也能反手杀了她们,这一切都在太子的一念之间。我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李元烁闻言,不禁眯起双眸。 下一刻,只听李元烁道:“本皇子知道了。” 池映寒赶忙问道:“那殿下可愿赴会?或者……想想旁的办法?” 李元烁回道:“近几日本皇子给生母烧香,多抄些经书,且看看生母是否愿意托梦告知本皇子该如何去做,倘若她能答应,本皇子定会赴会,并帮你这个忙。” 池映寒:“……” 能不能不要逗他? 平日里不靠谱就算了,这时候倘若不靠谱,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殿下,可万一您不来,他对下官的妻女动手了怎么办?” 李元烁笑道:“除非他打算在这节骨眼把皇位拱手让人,否则,他不会做出这么蠢的事儿,毕竟西洋诊术能否在大庆兴起,全指着你家夫人呢!” 池映寒闻言,这才有几分放心。 谁料,他才刚松了口气,便听李元烁补充道:“但按现在的情形,动手是免不了的,他不会恶意伤害你家夫人,但他准是要借助现下的形势,再度削弱父皇对十三卫的信任的。他不支持十三卫,但父皇支持。明着中伤十三卫,便是和父皇对着干。但倘若他有能力让父皇自己遣散十三卫呢?” 池映寒不由得被他这番话吓到了。 敢情他知道的这些事儿,李元烁全都知道! 第916章 逝者 只听李元烁继续道:“你的情况,本皇子大致了解了。这种事,本皇子真是不该如何评判,只能说你这个人确实太好拿捏了,想扼住你的要害,简直易如反掌。就算他心里没想过要动手,单是提点两句,你就慌了。这种状态可不行啊……” 李元烁不禁叹了口气,在他看来,李元风是不敢轻易动一个已经被父皇所重用的棋子的,但他仅是吓唬了他一下,他立马就怂了。 李元烁都替他愁得慌,遂道:“其实在这宫里,真正打起来的并不多,那些妇人吵架大多都是指桑骂槐、旁敲侧击,用言语直攻对方要害。比如你没儿子,那我就当众炫耀我的儿子,或者当着你的面讲一些故事,你觉得这个故事好像在说你,但人家也可以说你想多了。最可怕的就是对方什么都没做,你的内心却是垮了。你现在便很容易出现这个问题。” “可是这个问题就摆在我面前啊!” 李元烁回道:“切记,关心则乱。” 池映寒:“……” “你不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你家夫人现在是个什么身份,什么段位。本皇子可以直接告诉你——你完全可以把她当成一个独立的人,即便她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单凭她现在的身价,无论是谁,都是要付出成本的!” “道理我知道,可是我不敢拿她打赌……” “所以你这不就是让人给拿住了么!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这就好比你得罪了某个人,那个人天天在街上喊着要杀你,于是你被吓得关门闭户,再不敢上街,实际上他若是杀了你,也是要吃牢饭的。说白了就是这么回事,奈何人家知道只要这么做,你就被捏得死死的,那你真的是活该任人宰割,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然那十三卫为什么只挑没有亲眷的人入伍?他们怕的就是这个!” 这件事上,李元烁根本帮不了他。 无论李元烁怎么强调李元风是不敢动手的,池映寒也不敢豁出去违抗他的命令。 他甚至能想到沈潋当时的处境,那种绝望,他承担不起。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他甚至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他连个行尸走肉都做不成! 李元烁也没指望这两句话就能让他冷静下来,毕竟他也只是“旁观者清”罢了,倘若有人将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吊在刀板上,他也没有心思去考虑对方是否会割断绳索…… 末了,李元烁主动道:“你不说话,其实还是希望本皇子能帮你解围吧……” 池映寒回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希望三殿下能帮忙出个主意……” “这个么……”李元烁叹了口气道,“本皇子说了,你这个事儿,本皇子需要抄经,多烧几柱香,引生母回来托梦。” 池映寒:“……” 他确定自己不是在开玩笑吗?! 池映寒终是忍不住了,但又不想伤害他,遂道:“殿下,您这个办法真的灵验吗……” “你不信么?” “不是不信,就是觉得这个方法不太常见……” 李元烁闻言,笑道:“直说吧!本皇子知道你不会信的!” 池映寒心头一慌,赶忙回道:“我没说我不信啊!我信的!我很信的!因为我家夫人就喜欢弄这些东西,什么托梦、见亡魂啊,这些玄乎的东西,她都弄过,弄过好多次……” 李元烁道:“因为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它不会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罢了。你没见过,自是很难相信。” “我没见过,我只是一直听旁人说他们见过……” “本皇子也见过,正因为经常能见到,所以本皇子才信这些。”李元烁道,“如果本皇子告诉你,每年的四月,生母都会回到这里,本皇子都能见到她,你相信吗?” 池映寒也是不得不相信,这些听起来十分荒谬的事儿,却也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池映寒问道:“那她是什么样的呢?” “她一直都是本皇子小时候见到的那样,看起来十分年轻,只是她每次都戴纱帽,本皇子看不清她的脸,在梦中也喊不了一声‘娘’,可是她每年都会来一次,回来看上一眼,然后又匆匆的离开了。” 池映寒听他描述得如此清晰,不禁感觉有些诡异。 但李元烁也没有指望他会因为这番话突然信这些东西,只是回道:“当你没有亲身经历的时候,你是不会信的,即便身边的人都在信,你也是半信半疑的,这很正常。你知道本皇子为什么学禅学吗?那是因为本皇子的乳母一直在学。本皇子学的禅学,都是她生前所授。” 李元烁顿了顿,继续道:“其实乳母早年也不信这些的,她很看重金钱名利,平日里半点小亏都不吃,本皇子出生的时候,宫中无人愿意喂养本皇子,她也不管本皇子是个什么身份,只要有利可图,她什么活儿都接。但是,却也是造孽,就在她喂养本皇子没多久,自己刚出生的小儿子突然生了场病,夭折了,家中主母欠了些钱,将她的另外两个儿子都给卖了。那一刻,她顿时觉得天都塌了。从那之后,她突然开始信佛了,经常抄经,攒下的钱也都往庙里送。本皇子不懂,便问她为什么经常深夜诵经?她说,她在为她的儿子们祈福,希望在阳间的可以安康,在阴间的能早日投个好胎……” 李元烁深深叹了口气。 “人哪,突然有一天就会变的,有时候你都不敢相信你会变成什么样……”李元烁正说着,便突然想到一点,“你没有特别思念的人吗?” 池映寒回道:“倒是有一个……” “什么人?” “我有个大哥,几年前过世了。我还记得小时候他对我特别好,有时候想起他,心里特别难过……但这两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往后,便越记不清他的模样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的脸在我的记忆中,一年比一年模糊,好像只记得他大概长什么样子……” 第917章 上山 “更可怕的是,这两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感觉自己好像是走出来了,没有那么痛恨当年的事儿了,可能是我连眼下的事儿都顾不过来了吧……不只是我,家里也好像恢复了常态,好像大哥去世的事已经彻底翻篇了,没再像最初的两年那样一直把他挂在嘴边,又是哭又是叹,即便是打我骂我的时候,嘴里喊的也是他,仿佛他才是应该活下来的那个,而我却是不该活着的……” 池映寒好像在追忆很久之前的事一样,因为在他的认知里,父亲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骂他“该死”了,家里也渐渐向前看了,而他好像停在了过去,再也无人过问…… 李元烁叹道:“这是正常的,时间会将痛苦冲淡,人也还是要往前看的,所以他们不可能将逝者一直挂在嘴边。但是,忘是不会忘的,永远都不会。他们只是不说了而已,你也一样,大家都只是不说了而已。能够做到不说,或者也是好事,毕竟走出来了,倘若过了很多年还隔三差五的提上一次,那是落下病了。” 李元烁说到此处,便未再说什么了。 至于他会不会过来,他说过一句在池映寒看来比较玄乎的话——他要问问他的母亲,倘若得了母亲的允应,他自是会过去的。 末了,李元烁便将池映寒送离了宫殿。 就这么看着池映寒走远,李元烁站在门口,不禁对着远处的月光喃喃了一声:“本皇子又何尝不是在钻火圈呢……” …… 待到围猎的前一日,池映寒又接到了一个差事,这差事是明着告诉他的——围猎那日,他也得跟着去。 至于去干什么?能明着说出来的差事,自是在山上帮忙,照顾各位皇子以及端茶送水的杂事。 在此之前,类似的差事他也接过几次了,正如他跟顾相宜说过的那样,他会参加很多次的郊游,但每次都是公事。 围猎那日,他自是跟着十三卫的小兵一起上了山。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负责保护皇子的队伍叫羽林卫,至于他们是负责干什么的,池映寒并不清楚。 不过这一次,池映寒却也能比往日风光一些,他是在队伍的前两排的,还配了匹白马,悠悠达达的跟着队伍往山上走。 不过说来也怪,这队伍还真就有些杂乱,不只有他这个谏院的人,还有其他部门的他不认识的人。 李元风和李元淳两人骑马走在前方,李元淳瞥了眼后面的护卫队,嘴角微微抽搐,不禁问道:“大哥,这护卫队被你搞得蛮有意思的,总共分为三列,第一列是羽林卫,第二列是兵部的士兵,第三列更杂,这都是哪儿的人啊?好像哪个部门的都能挑出来两个在这里充护卫!” 李元风回道:“本宫没用过羽林卫,用着不方便,带点自己的兵,不妥吗?” “自是妥当,但是……那第三列是什么意思?” “看来二弟有所不知啊,第三列这些人呢,在前几次踏青时便负责进行看护,有的还给父皇护过驾呢!二弟你常年在宫里陪着父皇,不会连这点事儿都不知道吧?” “真是不巧,近日京城的童试刚结束,本皇子正忙着监督阅卷一事,今日还是赴了大哥的邀请,方才出来游玩一日。” “原是如此!二弟可真是给足了本宫面子了!”李元风笑道,“不过话说回来,童试现在也要动用宫里的人手了?一个童试能把二弟累成这样,本宫也是没想到的!” 李元淳郑重的道:“前两年各地方接连出现弊案,此事关乎大庆兴衰,愚以为大庆早就该从童试开始严格把关。以前童试抓得不严,为大庆留下了隐患,有能在童试放水的,便会接二连三的出现乡试、会试放水的!” 李元风听着他的说辞,乍一听倒也挺有道理的,但实际上弄出大批的书生有什么意思?他就差没当众怼李元淳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了! 不过,李元淳说到此处,却也不给李元风反驳的机会,遂转了话茬道:“对了,今日大哥只邀请本皇子一人吗?三弟呢?大哥怕不是将他忘了?” 他们现下还未到山腰处,听闻他们突然谈到这里,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 李元风郑重的给池映寒下过令——他要在围猎场上见到李元烁! 但是,李元烁能不能来,池映寒也不知道。 毕竟他的解决办法实在是太玄学了! 这时,只听李元风回道:“本宫怎么可能忘了三弟呢?从小到大,本宫有什么好事都会想着他的,此次的请柬自也给三弟送去了!” “那三弟怎么没有过来呢?想来大哥是请不动三弟了?” 果然,李元淳见李元风下了请柬都没能把人请来,自是当着众人的面,贬起李元风来。 这些年,李元淳没少反踩李元风,每次都是当众贬低,根本没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倘若李元风任由自己这般被他打压,那么他手底下的势力便会见风使舵,纷纷倒戈,李元风心里自是知道这些,故而,每次都是李元淳挑衅,但李元风就算当众跟他怼上一场,也不会犯怂。 李元风遂回头问道:“不是让谏院的人将请柬送去了吗?后面哪个是谏院的?出列!” 李元风正说着,李元淳便笑道:“大哥,你这就有意思了!谏院的‘谏’,是言字旁的‘谏’,谏言的意思,不是柬书的‘柬’,他们是负责收集谏言的,不是送请柬的!怎么能为难到他们那里去呢?” 李元风回道:“谏院平日里与百官沟通联络,许多宫殿他们都是走动的,父皇甚至给他们开设了特权,准许他们在宫里走动,那么他们的杂差便会很多,顺手给老三送个请柬,再正常不过了!” “那可不一定,本皇子听说谏院有位议郎在宫里乱走,险些走到安阳公主的寝殿去,结果被杖责了,大哥你常年不在宫里,对他们的职权,了解得也不是很细致。” 第918章 责问 不出意料的是,李元风和李元淳没说几句话便开始唇枪舌战。 瞧着他们这般拌嘴的模样,池映寒却是心惊胆战的,毕竟他们这拌嘴若是没拌明白,后面的这些小官都容易被牵扯进去。 果真,没吵两句,李元风便执意的继续查问道:“谁送的请柬?出列!” 池映寒倒吸一口凉气,赶忙灰溜溜的下了马,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单膝跪在李元风面前,回道:“回太子,是下官送的请柬。” 再看李元风瞧他的眼神,就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一般。 李元风问道:“你是哪位?” 池映寒:“……” 之前不是在山洞见过吗…… 但池映寒还是回道:“下官乃是谏院司谏池映寒。” 这时,李元淳却是打趣的问道:“大哥竟连他都不认识?” 李元风又扫了一眼池映寒道:“不认识,在宫里很有名吗?” “去年殿试的时候,他在宫门外击鼓鸣冤,整个皇宫都知道此事,当时大哥也在场的,应该不会不认识此人吧?” 李元风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池映寒,池映寒半句话都没说,就这么配合着他,直到他“嘶”了一声:“确是有这么回事,但是具体是谁,本宫不太记得了。” 池映寒:“……”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本宫要问的是——那请柬可是送到三弟手里了?” 此话一落,池映寒顿时有些发慌。 应该是送到还是没送到啊? 倘若如实回答送到了,那自己便撇清了关系,但却印证了“太子请不动三皇子”这一事实,回头他肯定要遭殃。 倘若他回答没送到,太子倒是有台阶下了,他岂不是要无故受罚? 这两种亏,池映寒都不肯吃。 莫不如,给双方都找个台阶下罢! 池映寒回道:“下官确实将请柬送去了,但当时天色已晚,三殿下已经歇息了,是三殿下宫里的太监帮着收下的。” 李元风问道:“这么说,是太监没有送到三弟手里了?” 池映寒回道:“大抵是吧,但是请柬肯定是交上去了。” 李元淳也问了一句:“那你可知是哪位公公?” 池映寒回道:“回二殿下,下官也是第一次去三殿下的宫殿,他宫里的公公,下官也不认得。” 说到此处的时候,池映寒顿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宫里的琐事十分复杂,但这些乱七八糟的罪名,是绝对不能往自己身上揽的,否则他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个未知数。 池映寒将事交代成这样,便已是个糊涂账了,李元风总不能跑到李元烁宫殿去将他宫殿里的公公都揪出来专门处置此事。 这时,李元风道:“二弟,你刚刚不是说不要为难这些谏官吗?你怎么刨根问底起来了?” 李元淳回道:“既然大哥都已经为难到他们身上了,那他们便得将事办明白,这事办得不明不白的,成何体统?” 此刻的池映寒真是脑瓜仁子嗡嗡作响,李元风和李元淳日常争执,但争执到谁身上,谁就得跟着遭殃啊! 池映寒只感觉自己这条不值钱的小命好似被玩弄在股掌之间,仿佛有一把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每次快要割到喉咙的时候,便立刻停下,如此反复,池映寒额头上不禁开始冒冷汗。 毕竟他将请柬送去了,但人没来啊! 然,就在池映寒感觉自己这次逃不过去的时候,突然—— 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缓缓的马蹄声。 不远处有人骑马过来了! 他再仔细探听,发现好像是两匹马! 但池映寒不敢抬头,生怕他抬头去看两位皇子,会引来更惨烈的后果。 只听李元风此刻继续辨道:“按说大庆应以仁治国,既然池司谏已将请柬送到三弟的寝宫,后续的事儿,理应于他无关。” “大哥这么放纵他们,以后他们便都会这般懈怠,这是当朝太子交给他的东西,他应当眼看着这请柬交到三弟的手中,如此怠慢,岂能轻饶?” 然,就在他们争执的时候,不远处又传来一道声音:“大哥二哥这是在谈论什么呢?” 正在争执的李元风和李元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同时回头去看。 谁料,二人竟见李元烁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正前方! 刹那间,李元风和李元淳皆大吃一惊! 这时,跪在地上的池映寒方才敢抬头,抬头的刹那,见一身白衣的李元烁骑着一匹白马,不知何时出现在半山腰处。 在看到李元风和李元淳后,李元烁微微一笑。 而这时,在他身后,又有一道人影紧跟其上。 池映寒方才便判断出是两匹马的声音,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跟在李元烁身后的人,竟是安瑾瑜!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李元风邀请他过来了吗? 而此刻,李元风见李元烁过来,遂也缓和了眼下的气氛,同池映寒道:“本宫就说嘛,谏院这事儿办得没有任何问题,按说也出不了什么差错的。二弟,你说是吧?” 李元淳又能说什么呢? “大哥说得极是,总之人到了就好,本皇子也是担心出现什么闪失,伤了兄弟和气。” 兄弟和气? 这怕是跪在地上的池映寒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他们三人之间,有过和气吗? 但在得了李元风的话后,池映寒便赶忙道谢,遂起身归队。 在重新上马后,池映寒极力将心跳的速度往下压,故作镇定,硬是没有任何浑身发颤的征兆,至于额头上的冷汗,他不能贸然抬头去擦,只能等着被风吹干。 而这时,李元风和李元淳的注意力早已不在池映寒身上了,而是落在了李元烁身上,并同李元烁道:“三弟,怎么没跟我们一起过来啊?” 李元烁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今儿卯时才睡醒,来得有些迟了。” 李元烁说着,又补充了句:“不过这也是因为本皇子平日里养生,按说人应当养成卯时起床的习惯,过早或过晚都伤气血。睡到日上三竿看似舒坦,躺久了是不利于体内血液流通的。” 第919章 借人 李元烁的话,生生让李元风和李元淳搞得愣在原地,甚至顿时连方才在争执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听李元烁继续道:“不过起来后,本皇子也想过要去追你们的车队的,但是半路遇上驸马了,驸马也收到了请柬,但由于平日里受公主管制,提前通禀了两位哥哥,说他不确定能不能出来。果然,本皇子路过的时候,安阳是不准驸马过来的,本皇子怕扫了二位哥哥的兴,便劝了安阳几句,将他带出来了,于是我们便作伴来到了此地,好在也是赶上了。” 李元风和李元淳再度眨了眨眼,李元烁的说辞,让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答复。 李元烁这人就好像压根跟他们不在一个世界,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也不是他们能理解的。 见场面有些尴尬,还是安瑾瑜出来赶忙致歉道:“抱歉,我们确实来迟了,若是给二位皇子带来不便,还请谅解。” 听闻这话,李元风方才有了台阶下,忙道:“无妨,来了就好!本宫今日组织围猎,本就是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能有个好兆头,你们来了更好,人多热闹!” 李元淳这次也破天荒的与李元风统一战线,同道:“是啊,你们快归队吧!” 言毕,李元烁和安瑾瑜便归了队。 由于安瑾瑜身为驸马,是几位皇子的妹夫,自是与三位皇子同列,身价比池映寒高了不知多少。 但池映寒却是丝毫不羡慕他,外人皆以为安瑾瑜是风光无限的,实则私下里不仅无法与公主圆房,还动不动就被公主家暴,这些事儿,安瑾瑜都无处说理,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一想到这事,池映寒没笑出声便不错了。 殊不知,安瑾瑜在绕过他的时候,也扫了他一眼,并在心底斥了一句:杀千刀的关系户!也不知是耗了多少层的关系,才把这么个腌臜货抬到了这个位置?但纵是他托了再多的关系,到头来也是个办杂差的五品小官,上不了台面! 实则,他对池映寒的不顺眼,多是因为他知道了顾相宜并没有死。 他心里一直有股执念,那便是定要将顾相宜从他手中夺回来! 她本就是他的,若不是他强取豪夺,他早就将顾相宜娶到手了,也不至于这些年来又是娶了毁容的大娘子,又是纳了残疾的妾室,现在还要忍受安阳这个疯女人的折磨,倘若不是池映寒夺了自己的姻缘,他的婚姻怎么会如此不顺?! 安瑾瑜在看到他的时候,便憋了一肚子的怒火。 而这时,李元淳还问候着安瑾瑜道:“驸马近来可还安好?” 安瑾瑜回道:“还算安好。” 李元风也打趣的问道:“安阳今儿早上又发脾气了?” 安瑾瑜笑了一声,心里虽是憋屈到极点,却不得不轻描淡写的道:“公主平日里就像个孩子似的,闹得也都是些小孩子脾气。” 李元风道:“可不是么!驸马平日里还需像疼爱闺女一样,对公主多关照一些,反正只要不招惹她,平日里多哄着她些,她也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最多只是摔几个簪子罢了!” 摔几个簪子? 安瑾瑜嘴角微微抽搐,她岂止是摔几个簪子?她发起火来,那可是直接摔人的! 但他能说什么? 只能不停的笑着点头。 而这个话茬,李元烁并未参与,在他们谈话的间隙,李元烁一直在调试着手中的弓箭。 侍卫队伍中的池映寒见状,不禁有些疑惑。 李元烁是真的准备参加围猎了? 这些皇子们的事儿,池映寒是猜不透的。 然,就在池映寒准备不在看他的时候,突然间李元烁拉弓瞄准一处位置,还未等池映寒反应过来,便见箭矢射出—— “嗖——” 下一刻,突然射中了某个物件。 李元风等人闻声,这才发觉李元烁方才竟然射箭了,赶忙叫侍卫去查看他究竟射中了什么。 没一会儿,侍卫便拎过来一只兔子,而那箭矢刚好刺穿了兔子的脖颈。 李元淳见状,惊道:“三弟好射技啊!” 李元烁笑道:“这兔子年岁大了,是个老兔子,方才见趴在那里不动,便随手试了试弓箭的质量,不巧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三弟谦虚了!” 实则,那两位皇子没有看清,但池映寒却是看清了——方才李元烁射箭的刹那,他所击中的位置,根本什么都没有,直到他射箭的刹那,旁边的巢穴里正好有一只兔子往出跑,还没跑出两步,直接被击穿了脖颈。 池映寒不禁感到震撼。 李元烁的射技,竟是能精准判断出对方奔跑的速度,丝毫的误差都没有,在野兔出穴的那一瞬,便被射穿了。 但李元烁却是叹道:“说实话,本皇子也只能在这会儿给大家献个丑了,等到真围猎的时候,本皇子恐是猎不到什么东西的。” 李元淳问道:“怎么会呢?” “前些日子从殿里的树上跌下来了,将右臂伤了,但现在都使不上劲儿。” 李元风闻言,忙问:“怎么会这样?!” 李元烁也不避讳,直接将外衣扯下一块,露出还在发紫的右臂道:“就这个地方,还挺严重的。二位哥哥是没瞧见,方才射这只野兔的时候,本皇子是试着用左手拉弓用力,但效果不太理想。” 李元风急切的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那过会儿围猎的时候,你可怎么办呢?” 李元烁若不是想好了对策,今儿也不会来到这个围猎场。 下一刻,李元烁便回道:“本皇子来此溜达一圈,看看哥哥们的威风,也是妥当的,如若真的让本皇子参加围猎,那恐是找人帮忙了,不然本皇子最终猎到的数量,实在是不好意思见人。” 李元淳道:“那三弟是打算找谁帮忙?” 李元烁回过头去,望了一圈旁边的侍卫队,最终将眸光落在池映寒身上。 “本皇子听说,因为本皇子今日迟到,那位送请柬的谏官,按说是要受罚的。既如此,便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如何?” 第920章 争夺 猝不及防的被再度点名,池映寒心里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只感觉自己像个球一样被三位皇子踢来踢去,搞得现在无论他们做出什么事儿来,池映寒都不觉得意外。 李元淳问道:“三弟要借他做什么?” 李元烁听罢,转头问池映寒道:“池司谏,你射技如何?可否帮本皇子射到猎物?” 池映寒听着他们的对话,头脑迅速做出了反应——倘若他不跟李元烁一组,怕是就会跟李元风或李元淳一组。 这三个人,他准是要选一个的。 最终,池映寒妥协道:“射技也就那样,运气好的话,倒也是能射到猎物的。” 李元烁闻言,扬起嘴角道:“成,那你便过来罢!本皇子还指着你作个小弊呢!” 李元风笑道:“三弟说笑了,这哪里是什么小弊?围猎而已,大家玩得高兴就好!” 既然李元风允应了,池映寒便骑马来到了李元烁身边。 经了这么一番折腾,倒也洗清了池映寒和三位皇子任何一方有关联的嫌疑。 毕竟,三人都在拿池映寒当挡箭牌,没见哪个有所顾惜。 池映寒心里默默松了口气,遂跟在李元烁后面,继续向山上走去。 这一切,都是顾相宜不知道的。 甚至整个池家都不知道池映寒升了司谏后,过的都是这种日子。 众人一直朝着山顶前进,越往上走,越能感到万物复苏,满是生机。 待到了山顶后,队伍停了下来。 下一刻,便听李元风道:“这里还真挺宽敞的,那便在这里开始吧!” 说罢,李元风便带着自己的侍卫朝着树林的方向走去。 李元淳和安瑾瑜自也朝着另外两个方向走去。 李元烁见状,也进入了树林。 池映寒见他有所行动,立即跟了上去。 在进了树林后,几路人马便都分开了,竟是谁也看不到谁。 这时,李元烁转头问着池映寒道:“以前玩过围猎吗?” “玩过。” “和谁玩的?” “都是酒桌上认识的兄弟,十多个人吧,不过多数是在秋季,春季围猎的活动,还从未参加过。” 李元烁点了点头,笑道:“和酒桌上认识的兄弟围猎,那就随便了,但是今日这番围猎,不猎到些东西可是说不过去的。” “下官明白。” 池映寒自是清楚,只要能把李元烁带到围猎场,他便算交差了,只是没想到,李元烁也不是个傻的,在保全池映寒的情况下,又将池映寒当作挡箭牌,直接让池映寒替他捕猎。 不过,池映寒还是得感谢他今日能赏脸过来。 在前往树林深处的时候,池映寒突然问道:“殿下,您见到她了吗?” 池映寒突如其来的一句,倘若换作旁人,还听不出来他到底在说什么,但李元烁是听得出来的。 李元烁回道:“见到了,她允应了。” “那……她还真是蛮开明的……” “哪有什么开明?无非是希望本皇子能好好的罢了。” 池映寒闻言,没有再问。 他从来未经历过托梦这档子事儿,但既然李元烁这般说了,他也不好再说旁的。 然,就在二人谈话的间隙,池映寒突然听到树丛中传来“沙沙”的声音。 有情况! 池映寒在判断出声音的方位后,当即瞄准方位。 那一刹,只见一只野兔从树后蹿了出来,池映寒见状,当即拉弓。 “嗖——” 一支箭矢射出。 下一刻,便见那野兔的大腿中箭,倒在地上扑腾。 池映寒遂上前将野兔拾起,但拾起的时候,池映寒却十分不满意。 “这次射得不准,不过倒也可以收着。” 李元烁回道:“这已经很不错了,换作本皇子,还未必能射中呢!” 李元烁将野兔收下,自己也懒得再动,遂同池映寒道:“莫不如你去四处走走,不必拘泥于此。” “殿下您呢?” “本皇子受了些伤,无法狩猎,你便替本皇子去捕罢!” “是!” 池映寒遂领了命,朝着树林深处走去了,而李元烁则在原地等着他带猎物回来。 池映寒没走多久,便又见到一只野兔,但这只野兔的个头明显比之前小了许多。 毕竟眼下是开春,冬日里躲在洞穴里避寒的小动物们,这时纷纷跑了出来。 但由于冬天饿了太久,开春后的小动物们明显又瘦又小。 池映寒在射中两只野兔后,不禁有些发愁——在围猎场上,只射到野兔总是不行的,最后差数的时候只有野兔,成何体统? 故而,在带回两次野兔后,池映寒再次出发了。 这一次,他想猎到一些个头大的! 他遂朝着更深的地方走去,为了更好的伪装自己,他下了马,徒步在茂密的林中走着。 突然,他听到了一道声音,虽然十分微弱,但他还是捕捉到了。 循声望去,竟见小溪旁边,有一头野鹿! 好家伙,总算看到了一只个头大的,而且那好像还是一头雄鹿,带回去也能有所交代了。 池映寒想着,便瞄准了那头饮水的雄鹿,下一刻便拉开了弓。 “嗖——” 一道箭矢飞速朝着雄鹿射去! 然,就在那箭矢即将射中雄鹿的时候,不知何处又飞来一支箭矢,同池映寒的箭矢直接撞上! 饮水的雄鹿见状,被惊得立刻转头便逃开了,当即消失在了池映寒的视线之中。 池映寒当即恼道:“什么人在此搅局?” 谁料,池映寒话音刚落,便听闻一声厉喝:“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为何要抢我的猎物?” 这声音! 池映寒一愣,定睛一望,竟见安瑾瑜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若是旁人,池映寒没准还不会因为一个猎物的事儿较真,但见安瑾瑜这般强词夺理,池映寒更是恼了:“你还要不要点脸了?谁抢你的猎物了?明明是我马上就要射中,你却将我的箭打偏了!” “池二,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到底是谁在打谁的箭?若不是你,这鹿早已到了我的手上,我能将它的鹿头摘下来挂在房里,反倒是你无端搅局,让它逃了!” 第921章 还我 安瑾瑜的话,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的。 但池映寒却并不意外,毕竟他在很早之前便是这般模样了。 现在还真是丝毫变化都没有。 但池映寒眼睛不瞎,他看得出来,方才那支箭,明明是故意射过来将自己的箭打偏的! 想到此处,池映寒虽是感到恼怒,但他懒得搭理安瑾瑜,甚至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晦气。 池映寒遂嗤笑一声:“得,我不跟你争,方才只当是个意外,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就不信还能撞上!” 说罢,池映寒便转身准备离开。 安瑾瑜见他要走,更是觉得此人甚是嚣张,竟没把他这个驸马放在眼里。 安瑾瑜当即恼道:“你给我站住!” 池映寒没有转头,只回了句:“还有何事?” “这么多年了,你心里就没有丝毫的愧疚吗?” “愧疚?!” 这话险些没把池映寒逗笑了,不知道安瑾瑜哪来的脸,竟问他有没有愧疚。 “我有什么可愧疚的?” “这些年,你究竟如何待她的?你不仅逼她生子,还在她有孕在身的时候在外逍遥,甚至最后还让她沦落到剖腹产子的境地,而你居然好意思将这些丧良心的事儿拿到官家面前去说!” 池映寒:“???” 他脑子有毛病吧?搁这儿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但池映寒却懒得跟他解释,转头回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这种离谱的污蔑,我同你解释都是在浪费时间,我怎么对待相宜的,天知、地知、她知、我知,至于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去,我阳间人不想与阴间人有交集,告辞!” 安瑾瑜被他这态度气得脑瓜仁都疼! 见池映寒要走,他赶忙追前去,挡在了他的面前。 池映寒恼道:“你还有完没完了?!” 安瑾瑜怒斥道:“如果当初不是你强取豪夺,我们早就成亲了,我们的日子会过得很好,她也不会跟你受这么多苦!” 池映寒本来不想理他的,但现在他真快被他搞吐了:“安瑾瑜,你能不能要点脸?你之前那个原配被你糟践成什么样了?你心里不可能没数吧?我看到她的下场,我都感到背后发凉!你哪来的脸跟我掰扯这些?” “你少在这儿凭空污蔑,我待元氏很好,即便现在也很负责,即便是休妻,我也没说让她们饿死街头,她们若是活不下去,仍可回来找我,天底下哪家男人能做到像我这样?” 池映寒“啧啧”两声:“行了!我知道你又把自己给感动坏了,你一边自我感动去吧,把路给我让开!” 池映寒是真不想再看到这厮了,他也是明白为什么顾相宜和安瑾瑜又过怨结,过后却并想过要找安家说理,而是彻底撇清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不然他们这好端端的阳间人,真能被这个阴间玩意儿给带走! 池映寒见他在此挡路,那他干脆转过身去换了一条路。 安瑾瑜见他硬是要跑,顿时急了,干脆在后面喊了出来:“池二,你把她还给我!” 池映寒:“????” 听闻这话,池映寒终于不躲了。 他以为安瑾瑜说这些疯话都是因为看他不爽,所以才会无理取闹。 如果是冲他来的,那无所谓,他脸大心大,不怕他纠缠。 但如果是对顾相宜心怀不轨,那便另说了! 安瑾瑜见池映寒回头,遂道:“你开个条件,什么条件都行!只求你把她还给我!只要你能把她还给我,你想怎样都行,你若想升四品,我可以在太子这边帮你举荐,甚至可以想办法帮你离开谏院,甚至……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女儿,连人带孩子我都能收!” 池映寒听着他这话,整个人都要傻了…… 他不禁想问一句:“你不是已经有安阳公主了吗?” “但我是个男人,我可以纳妾啊!你放心,我会对她好的,而且我想过了,她现在的身份完全可以做驸马的妾室,而且你也知道,安阳平日里脾气暴躁,如果她可以留在安阳身边侍奉安阳,或许安阳的情况可以好转很多。当然,你也不用担心她们会有什么矛盾,安阳待她出奇的好,我是见过的!你放心,她现在做我的妾室,定会锦衣玉食,也不会在外面受苦,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池映寒:“……” 他可真是开了眼了! 他自己都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倘若顾相宜去做妾,安瑾瑜再搞一出宠妾灭妻,直接威胁到安阳的地位,安阳不是跟顾相宜反目成仇,像之前元玉婉和顾相情那样相互制衡,就是会被顾相宜带着一起中规中矩的侍奉夫君,重整夫纲。 不论她俩是怎么个关系,只要再弄来一个女人,安瑾瑜的处境定会比现在好上很多。 池映寒打实不敢想象,这种事他是怎么想得出来的! 池映寒不禁问道:“安瑾瑜,我问你一句——你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缓和关系的工具吗?” “我会对她好的,我可以发誓,她跟我在一起,日子定会好上很多的。总不至于在外面风餐露宿,还要带着孩子……”安瑾瑜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你放心,安阳也会对她好的,安阳或许不会接纳旁的妾室,但安阳定是能接纳她,她们平日里做个伴儿……” “然后还能共侍一夫是吧?” 池映寒的嘴角不禁抽搐着。 他想得可太美了!简直美到天上去了! 看着安瑾瑜这难得和善的面庞,池映寒嗤笑一声:“安瑾瑜啊,我发现我是真的做错了一件事……” 安瑾瑜听闻这话,以为他这是准备同意了,遂瞠大了眸。 下一刻,只听池映寒继续道:“你说我干嘛要霸占着‘无赖圈扛把子’这个名头呢?我该把它让给你啊!你要是称第二,整个大庆都没人敢称第一啊!” 安瑾瑜本以为会有转机,乍一听是这话,安瑾瑜当即恼了,喝道:“池二!你到底要我如何求你,你才能答应?!” 第922章 威胁 安瑾瑜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池映寒还是头一次听见他如此低三下四的同自己说话,甚至豁出去什么条件都肯开,只要池映寒点头将顾相宜交给他。 那一刻,池映寒不禁感慨——难怪安瑾瑜会这般糟践女人,或许他永远不会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问题,毕竟女人的命运就是这般轻贱,轻贱到竟能成为男人之间用来交换的物品。 池映寒再次问道:“你刚刚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拿她当什么?!” “我说了,只要你将她交给我,我保证会好生待她。” “打住!”安瑾瑜的说辞,池映寒早就领教过了,但他不吃这套,“我要你正视这个问题,你休要在此避重就轻!你说,你到底拿她当什么?或者在你眼里,她算个什么?” “如果不是你当初横插一脚,那婚事定是退不成的,我那时已经在争取娶她了。如果不是你,她现在早就是我安家的大娘子了!” 这种话,单是池映寒听到的,就不下几十遍了,可能在脑袋里反复念叨了几千遍,不过那和池映寒又有什么关系? 池映寒遂道:“说真的,倘若一个女子为情所困,这么长时间走不出来,我倒也能理解。但你他妈是个男的,这都多少年了,孩子都快一岁了,你还有完没完了?!” “男子怎么就不能为情所困了?我安瑾瑜今生今世只爱过他一人,却被你这个无赖强取豪夺,你让我如何释怀?况且,现在我已经这般恳求了,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着来?你何苦如此绝情?” 得嘞,池映寒算是懂了,如果不按照安瑾瑜的逻辑沟通,那他根本回答不了安瑾瑜的问题,更解决不了眼下的情况。 池映寒遂道:“事已至此,你求我也没用,先不说我能不能答应,你扪心自问,相宜会答应吗?她会跟你走吗?再者,就安阳公主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你就这么确信她的眼里能容沙子?到时候一个恼,一个恨,两个联起手来对付你,你确定你招架得住?” 安瑾瑜:“……” “安瑾瑜,这世事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你明白吗?” 安瑾瑜驳道:“但我会想办法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你有那能耐,先想办法让安阳公主整日不对你拳打脚踢再说吧!” “你!……” 安瑾瑜险些被池映寒这话气死! 但他能说什么?他这不就是在解决自己如今被安阳公主倒压一头的处境吗? 安瑾瑜见求他无用,遂换了口气道:“池二,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答应,只要王家答应的话,照样可以跟你和离!你以为你跟她的婚事很稳吗?实则不过是一桩笑话罢了!整个大庆都没说过政敌之间可以结亲的,不过是相宜的身份有些特殊,怕惊动官家,没人敢声张而已!” 那一刹,池映寒被安瑾瑜的话惊到了一分。 这厮竟然对此事了如指掌!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池映寒确实是被吓到了,毕竟安瑾瑜属于太子党羽,如果顾相宜能跟太子党羽结亲,这尴尬的关系便能化解。 而池映寒怎么说都与二皇子的刑部脱不了干系。 除非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池映寒能得太子重用,甚至有能力对付刑部,太子方能容他。 可太子能容他,二皇子便不能容他了。 池映寒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处境是何等危险! 但面对眼前的安瑾瑜,他仍是从容不迫的道:“那你便去试罢,至少我是不会将她交给你的,想都别想。” 池映寒转身便离开了。 他走得看似拒绝,但心里却十分忐忑。 有那么一瞬,他竟觉得十三卫清理侍卫的亲眷是有道理的,像他这样的,确实是彻彻底底被绊住了。 当日的围猎,池映寒不知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绪完成的,最后还能猎到两头野鹿,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最后清点猎物的时候,池映寒也只是猎到两只野鹿和六只野鹿而已,比起李元风猎到的野狼和李元淳猎到的野貂,池映寒算是让李元烁失了脸面。 不过李元烁倒也不在意,反倒感谢着池映寒,并道:“今日若不是池司谏相助,本皇子便只能两手空空的回来了。能打到两只野鹿,还真是让本皇子感到惊喜。” 李元淳笑道:“想不到三弟还挺容易满足的呢!若是换作本皇子,本皇子仍会觉得两手空空,颇有挫败之感……” 李元烁笑道:“二哥对自己要求向来严格,真是让人敬佩不已。” 这时,李元风也道:“本宫却叹今日没找到狼窝,只猎到一头野狼,甚是可惜,旁的就只剩一些野猪了。” 见他们两个都在感慨不满意,李元烁只是跟在他们身后笑着,并未发话。 而回到队伍中的池映寒,更是没能发话。 他今日属实没有心情狩猎,这点跟李元烁还真是不谋而合。 李元烁的胳膊,明显是他自己故意弄的,今日是他亡母的祭日,倘若尽情游乐,岂不是大不孝? 而池映寒则是中途被安瑾瑜影响了心绪,安瑾瑜这个疯子,还真有可能去找王夫人说这件事,他虽是背后受公主欺压,但表面功夫做得却很好,甚至还有人说他这是疼爱安阳公主,由着安阳公主发小孩子脾气也不生气…… 池映寒简直都要无语凝噎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队方才回到了皇宫,这一次,池映寒是跟着一起回去的,入宫后他便回到了谏院。 进入谏院的时候,钱贯还未离开,见他回来,恭敬的上前迎道:“小池大人回来了?” 池映寒微微点了个头,便将今日一事,汇报给曹清。 他实在是没办法了,也不知自己该信谁了,遂同曹清说了安瑾瑜可能想强纳顾相宜为妾的事儿。 曹清回道:“倘若是娶妻,倒也不无可能,但那毕竟是纳妾啊!谁家愿意让自己女儿从正妻转为妾室?依我看,纵是王家有意和离,这事儿他们也不会答应的!” 第923章 宣泄 曹清的判断不无道理,但池映寒还是有些担忧。 毕竟安瑾瑜那厮脑子不正常,什么疯事干不出来?倘若他现在要抢人,以池映寒的级别,是根本拦不住他的。 池映寒遂确认道:“那……太子能保证下官妻女的安全吗?” 他真怕李元风会给安瑾瑜做主,毕竟他现在官位太低,心里根本没谱。 曹清听他这话,便也明白他现在的问题出在何处了。 曹清郑重的道:“史大人不是经常教你下棋吗?学了这么久,还是没能参悟?” 池映寒怔住。 只听曹清继续道:“移棋是有讲究的,每个位置的棋子放在这里,都有它的道理,贸然将两个不同位置的棋子调换,需要慎重考虑。但是这点,你并未参悟透彻。” 池映寒确实还未参悟透彻。 但现下,他却也说了实话:“我身为五品小官,没有资格过问上司的办事动机,自也不知上司在想什么,又何谈参悟?还请大人指点!” 曹清闻言,发现却也是这么个道理,遂道:“那本官便明确告诉你——你有你的用途,驸马有驸马的用途,倘若将你们比作两匹快马,那么你们各有匹配的缰绳和驾驭你们的车夫,贸然撤去一匹马的缰绳,而将两条缰绳套在同一匹马上,只会导致其中一匹马脱缰,另一匹马束缚过重而无法奔驰。” 池映寒:“!!!!” 这种话,曹清也只同他说这么一次。 即便是安瑾瑜的官位高于池映寒又如何?上面还有李元风压着,于李元风而言,二人都是同一棋盘上的棋子,何谈高低贵贱之分? “池司谏,这个问题,本官回答你了。” “多谢曹大人指点!” “今夜,再去找史大人斗几局棋吧,直到你将挪用棋子的道理参悟透彻为止。” “是!” 池映寒发现,自己果真不够镇定,谁若是真威胁到了他,他立刻就会自乱阵脚,过去如此,现在仍是如此。 他还记得顾相宜被山匪劫持的那一次,他还没见到人,单是听说是山匪劫走了人,他便彻底慌了,直到将整个山寨都拆了,才发现人早就被救下了,根本不在山匪手中。 还有就是放弃殿试的那次,仅凭王莽的一句“她有危险了”,他便当即弃考,调头回去。 索性王莽当时并没有骗他,可若真有人拿此事骗他呢? 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些事儿,他只知道他有一个致命的要害——他不敢拿她的安危打赌! 那些所谓的国家大义,在他眼里都不及她的平安重要,甚至,倘若敌军拿她当人质攻到城下,他怕他会毫不犹豫的给敌军开城门。 这太可怕了! 倘若让这些上司知道这些事儿,那他们肯定提前会对她动手的! 池映寒想到此处,背后不禁有些发凉,他赶忙平复着心绪,好似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见钱贯端了杯茶,来到他身边道:“小池大人,夜里有些冷,吃些热茶吧!” 池映寒点了点头,回道:“放那儿吧!” “是。” “天不早了,你早些去歇息罢。” 池映寒说着,便遣走了钱贯。 待钱贯离去后,他便起身朝着史枫的屋室走去。 钱贯打老远便看到了,对于他每晚都去侍奉史枫的事儿,他也习以为常了。 甚至有几次夜里,钱贯去给史枫端茶倒水,史枫听力不好,第一反应还以为来的是池映寒,见是钱贯,方才同他点头示意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 与此同时,李元烁自是回了寝宫。 回到寝宫后,李元烁再也没忍住,捂着右臂“嘶”了一声。 侍奉的太监见状,关切的问道:“殿下,您的胳膊如何了?用不用请太医过来看看?” 李元烁回道:“不用。” “殿下!您这胳膊今儿一早突然就断了,本该当即请太医的,但您非要出门,这已经耽搁一天了,您若是再不请太医的话……” “咔嚓——” 谁料,那太监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道骨头摩擦的声音,那声音震得太监当即头皮发麻! 再看那李元烁,已是满头的薄汗,吃力的喘着粗气。 而他那错位的骨头,竟被他自己掰了回来! 太监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知过了多久,才支支吾吾的道:“殿下,您没事吧?!” “给本皇子拿坛酒来,今日是母妃的祭日,本皇子还未给她敬酒。” “是!” 太监不敢多言,只得麻溜的出去拿了坛酒过来。 待李元烁缓过来后,便用左手提着酒坛,来到宫殿最偏僻的地方,那里是李元烁平日里自娱自乐的地方,但他却并不常来。 只是在今日夜里,方才带着生母的牌位来到此处,朝着沙地撒上一杯烈酒。 “母妃,孩儿不孝,今日夜里才来祭奠您。”李元烁说到此处,不禁有些恼火,“孩儿也未能想到大哥竟在今日邀孩儿上山围猎,往日孩儿若是不去,也就罢了,但若是因此牵连到旁人,那便是不仁不义了。这种事,孩儿做不来的。母妃,您应该能理解吧?” 说罢,李元烁又向沙地上倒了杯酒。 “但孩儿终究是参加了围猎,还请母妃原谅孩儿。” 实则,他的生母早就尸骨无存,他自己也不知这般敬酒,究竟会将酒敬到何处。 李元烁想着,忽然趁着夜深人静,四周无人,低声道:“不过话说回来,母妃您还未见过孩儿拉弓射箭的模样呢。莫不如……孩儿给您看看。” 李元烁说着,便在后院的角落里找出已经落灰许久的弓箭,并回到了沙地。 沙地上确有一个废弃的靶子,倒也不能说废弃,只是他许久未能用过了。 李元烁右臂尚且使不上力气,遂用左手拉开弓,并瞄准了靶心。 “嗖——” 只见下一刻,在漆黑的夜里,一支利箭当即射中靶子的正中心。 李元烁见状,遂放下手中的弓。 殊不知,那靶子的中心,已然被李元烁的箭彻底射穿。 李元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绪去射出这支箭的,他只知道,他想把自己在围猎场上受的委屈,尽情的宣泄出来。 第924章 好吃 若说不恼,那是假的。 毕竟,今日的伤,他是咬着牙忍了一天了。 在池映寒狩猎的时候,李元淳还特意过来探望他,打听他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元烁只说是从树上摔下来的,再多的细节他也没有透露,但那伤是货真价实的,无论是李元风和李元淳都无法再继续刁难他,只得由着他空手而归。 待一个人坐在宫殿最偏僻的角落的时候,李元烁才思考这个问题——他想,太子和二皇子总会分出胜负的,只是到那时,他又该怎么办呢? …… 到了月底的时候,童试的结果出来了,顾相君出去看榜的那日,顾相宜正准备在教完小允安今日的发音后便前往太医院。 李渊平有令,每隔三日,顾相宜便要去一趟太医院,亲授那些太医如何操刀。 操刀是个细活,稍有不慎,造成的偏差都是不堪设想的,尤其是亲授几十个太医,太医又会将此技传给太医院的学徒,这打实是个复杂的工程。 好在因为此事,李渊平不再要求如玉堂有多高的业绩了,每日施刀的次数也减为两次。 这便让顾相宜有更多的时间陪陪小允安了,眼下正是小允安开始练习发音的时候,在外面没活儿的时候,便习惯性的念些简单的诗词给小允安听,譬如《咏鹅》。 念完之后,顾相宜会指着画中的白鹅,同小允安道:“这个是什么?” “鹅!” 见她答对,顾相宜又拿出昨天教她的另一张诗词图纸,图纸上写着“春江水暖鸭先知”,并画了几只小鸭子。 “这个呢?” 小允安指着小鸭子的画像回道:“鸭!” 接着,顾相宜又拿出一张“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图纸,又问:“这个呢?” “鸡!”小允安答完后,又指向旁边的狗的画像,主动答道:“狗!” 顾相宜不禁被她逗笑了:“你还挺自觉的嘛!” 虽是夸赞,但小允安却郁闷的“哼唧”了一声,肉乎乎的小胖手有节奏的扯起了顾相宜的衣襟。 虽然她能很轻松的学会这些发音,但还是要提醒顾相宜一声——时间差不多到了,她们该休息一会儿了。 瞧着小允安委屈巴巴的模样,顾相宜看了眼时辰,距离午时明明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还没到时间呢!” “nia~” 小允安委屈的又扯了扯顾相宜的衣襟。 这表情和动作,真是跟池映寒如出一辙…… 但顾相宜还是犹豫的道:“我下午就得给别人上课了,就顾不上你了……要不咱们还是……” “呜……” 她不想学了,再学下去她就要哭了! 见她这开始酝酿着要哭的模样,顾相宜赶忙妥协道:“好吧,看你今天表现不错的份上,咱们提前下课了。” 说罢,顾相宜便将小允安抱起,并道:“走啦,带你去对面吃肉脯去!” “好!” 小允安立刻高兴的答应着,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 待进了王春燕的铺子后,顾相宜直接到厨房去找王春燕,王春燕见小允安过来,当即笑了出来:“诶呀!宝宝今天又换了套衣服啊!” “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这套衣服太可爱了!”王春燕赶忙擦了擦手,上前想要接过小允安道,“诶呀!快过来给我稀罕稀罕!” 王春燕抱过小允安,小允安嘿嘿一笑,也抱住了王春燕,王春燕更是高兴的道:“宝宝真乖!” 顾相宜笑道:“她就是馋了,天天惦记你家的肉脯呢!” “那可巧了,我这正有新上的口味呢,正好给宝宝尝尝,看看宝宝爱不爱吃!” 王春燕说着,便抱着小允安朝着存放肉脯的位置走去。 说来也是奇了,当初李元清给顾相宜推荐了许多卖首饰衣裳的铺子,结果顾相宜去了之后,给自己穿的衣裳没瞧上几件,反倒迷上了给小允安定制各种各样的小衣裳,现在小允安隔三差五就要换上一件小衣裳,单是买衣裳的钱,少说都有几百两了,王春燕不禁打趣小允安的身价真是越来越高了。 待来到厨房后方,王春燕将存放的肉脯拿出来,笑道:“这是我新研究出来的宜蒙子口味的!” “宜蒙子口味?” 王春燕嘿嘿一笑道:“没听说过吧?这都是在洋人那里拿的货,京城没有这东西,洋人本土的发音好像叫‘离蒙’还是‘莱蒙’来着?嗐!反正咱们这边也听不懂,译过来的时候就叫‘宜蒙子’了!” 说着,王春燕又将这些原材料拿给顾相宜看,顾相宜看到这些莹黄色的果实后,回道:“这些东西,我以前倒是在医术上见过。” “前朝对此有记载?” “嗯,说是叫‘枸橼’,大庆的沿海地区也有生产的。” 王春燕倒也觉得奇怪,遂道:“那便怪了,前朝的书籍里说我们大庆有这玩意儿,但我真要用的时候,在大庆也没找着啊!怕不是几百年后绝种了?” 这个问题,顾相宜便不知道了。 只听王春燕又道:“哎!说实话,我也不考虑这些,反正我现在要用它,大庆没有,就得从洋人那里拿货了,之前卖过薄荷味的,口感有些人不喜欢,这不眼瞅着要入夏了?这种能解暑的口味,我得赶快研究明白,不然附近卖酸梅的太多了,我怕夏天收成上不去!” 说着,王春燕便递给小允安一小块猪肉脯,并道:“宝宝,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小允安高兴的想要接过新口味的猪肉脯,顾相宜赶忙问道:“这东西不酸吧?太酸的她不能吃!” “放心,一点都不酸。我做的东西那都是保证安全的,唯独口感这方面,众口难调嘛,我还得再斟酌一番。” 说罢,便给小允安喂下去一小块儿。 小允安吃下后,兴奋的笑了出来,并回了一句:“好吃!” 王春燕闻言,惊喜的问道:“宝宝,你真的觉得好吃?!” “昂!” “那我这便是做成了?!” 第925章 惊醒 王春燕激动的笑着,殊不知,顾相宜却还是有些忧虑这东西能不能给孩子吃,好在方才只是肉丁大小的一块儿,问题应该不大,但就这么看着小允安自己又掰下来一大块儿大的,顾相宜当即想阻止她。 但就在顾相宜正要开口之际,突然,小允安竟将那大块猪肉脯递向了顾相宜,并嘿嘿一笑道:“nia~” 顾相宜怔住! 万万没想到小允安竟是掰给她的,而且还掰了这么一大块给她! 小允安见顾相宜不接,焦急的晃动着拿着猪肉脯的小胳膊,一直喊道:“nia~nia~” 顾相宜不禁笑了一声,接过小允安手中的猪肉脯道:“小破孩,还挺有良心的,给娘掰了这么大一块儿!” 小允安听罢,嘿嘿一笑。 唯独王春燕不太理解,问着小允安道:“宝宝,nia是什么意思呀?这也不是个词儿啊!” 顾相宜闻言,无奈的解释道:“她这是喊我呢!这小破孩一天净跟我犯冲,之前让她叫niang,她偏要叫liang,被我给训了,从此以后她就管我叫nia,死活不肯把这个词儿叫准!” 小允安听闻这话,在王春燕怀里偷偷笑了起来。 顾相宜斥道:“还好意思笑!” 小允安听着她训话,倒也不介意,反倒还伸手想让顾相宜抱她,王春燕见状,只得将小允安给顾相宜递了过去,小允安遂紧紧抱住顾相宜的脖颈,不肯松手。 虽是见她这般粘人,顾相宜也还是同她道:“行啦行啦,娘一会儿得走啦!” “呜……” 小允安打了个哈欠,遂将小脑袋埋在顾相宜怀里,似是准备睡觉了。 瞧着小允安软糯糯的模样,王春燕不禁有些羡慕。 “我之前听街坊说,养个孩子也能给父母做个伴儿,当时我还理解不了,养孩子多累啊,这个伴儿我可不要!现在看到安姐儿,真是有点心动了,养孩子是真挺好玩的!” 顾相宜笑道:“好玩什么?愁都愁死了,这才刚开始学发音,就跟我讨价还价的,日后若是识字背诗,她还不得跟她爹一样,直接挖个洞跑了?我小时候可不像她这般,我读起书来,坐上一日都不嫌累,她可倒好,让她学点东西吧,坐得那叫一个难受,好像床上有针板似的!” 王春燕闻言,笑得合不拢嘴:“这回头可得找我二哥哥算账啊!” “可不得跟他算账么!前些日子就发现她喜欢咬人,现在又不爱做功课,改明儿说不准真能给我挖个地窖出来!” 倘若小允安往后的习惯越来越离谱,那顾相宜真会抱着小允安来到池映寒面前,郑重同他说一句——池二,你完了,怎么赔吧?! 王春燕见她这般恼火的模样,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其实她也没想到会有这事儿,按说顾相宜不可能养出只要做功课就开始耍赖的孩子,这锅池映寒是妥妥的甩不掉了。 但王春燕还是同顾相宜道:“二嫂嫂,你也不用泄气。你说万一呢?万一孩子再长大一点还能掰回来呢?这都是没准的事儿!多买些绘本给孩子看,没准情况会好一些的哈!” 顾相宜:“……” 而就在她们谈话的间隙,小允安似是不愿再听下去了,埋在顾相宜颈窝处的小脑袋蹭来蹭去,惹得王春燕也不知该不该再跟她聊下去。 王春燕想了想,遂道:“要不,二嫂嫂你找陪孩子睡一觉吧!这晌午容易犯困,顺便你也回去睡一觉,下午不是还要出门吗?” 确实,晌午若是不能好生歇会儿,下午定是会犯困的。 “那我先带允安回去了!” “好嘞!我待会儿再给你们送去一些宜蒙子口味的肉脯,让伙计们都尝尝,重要的是得回来给我个反馈啊!” “成,我知道了。” 末了,顾相宜便抱着小允安回到了后院,将小允安放在了小床上,说来也怪,这会儿她自己也困了,遂侧身眯了一会儿。 没一会儿的工夫,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说来也是诡异,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的眼前竟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什么都看不见,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能听见附近有流水声。 这是什么地方? 眼前的景象让她顿时感到不安,她好像记得自己曾经来过这个地方,但却生生想不起来了。 不对…… 这地方好像不对! 顾相宜想到此处,便打算逃离此地,但她刚要迈开脚步,便发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 顾相宜当即被惊到了! 她怎么又回到这里了? 这不可能! 她明明方才还好端端的,根本没有任何征兆,她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然,就在她想顺着之前的路逃回阳间的时候,突然! 身后一条熟悉的向她袭来—— 顾相宜下意识的惊叫一声。 下一刻,她骤然睁开了双眸! 眼前的自己,依旧躺在床上,外面的天也还亮着。 唯独小允安被她方才那声惊叫吓醒了,坐在小床上看着她。 “允安……” “nia~” 原来,只是做了场梦。 但是她好像分不清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在现实,什么时候在梦境了,在梦中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又莫名其妙的死了一次。 醒来的时候,险些没被方才的梦境吓哭。 怎么会又做那种梦了呢? 明明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啊…… 但两年多真的很长吗? “nia?” 见被惊醒的小允安不仅没哭,还知道关心自己的情况,顾相宜还真是蛮意外的,遂道:“娘没事儿,突然做了场噩梦,缓缓就过来了。” 小允安闻言,没再吱声,就这么默默的看着顾相宜。 但顾相宜是再也不敢睡了,也生生被这场梦给吓精神了。 她遂起身抱起小允安道:“走,娘带你找曾外祖母去。” 说罢,顾相宜便抱着小允安出了屋室。 在进入顾老太太屋里的时候,顾相宜发现顾相君竟是回来了,顾相君见顾相宜过来,惊道:“姐,你休息好了?” “嗯,我一会儿便上楼叫海哥儿,然后收拾一番便去太医院了。” 第926章 推拒 小允安似是听懂了顾相宜的话,知道她要走,赶忙抱紧了顾相宜,迟迟不肯松手,顾相宜能感觉到她在用力搂着自己的脖颈,死皮赖脸的不肯下来。 “别闹了,娘得走了,娘还有正事要办呢!” “呜……” 小允安还是不愿松手。 顾相君见状,却是笑道:“不过说来也是奇了,姐你总说自己抱不动她,但实际上还是你抱她抱得最稳当,现在安姐儿都二十多斤了,白日里纵是在你身上赖上一整天,也未见意外摔伤过……” 顾相宜回道:“她整天这么粘着我,我有什么招儿?不过她再这么长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抱不动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顾相君却是不信的,安姐儿一个月的时候她就说抱不动了,现在快一岁了,还不是整日抱着? 搞得顾相君有些期待,顾相宜承重能力的极限究竟是多少? “不过话说回来……姐,我现在整日看着安姐儿这般招人稀罕的模样,我都有点想养女儿了,于是我算了算时间,我明年就可以议亲了!我也想赶快成家立业,然后养个像安姐儿这样的孩子!” 顾相宜乍一听他说这话,整个人都有点懵…… “你是看到允安后才想这么早成家立业的?” 顾相君嘿嘿一笑道:“是啊!安姐儿多可爱啊!不单是你和二哥哥稀罕,我们这些旁人也稀罕得紧呢!” 顾相宜:“……” 这也太突然了吧?! 她之前还纳闷顾相君本该是明年成婚,次年有孩子的,但却一直没有征兆,谁料,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并且,这还不止,顾相君说到此处,这才引出了正题—— “毕竟,我上个月的童试过了,今年再加把劲儿,八月的时候考上秀才,明年就有底气议亲了!”顾相君一想到此事,就觉得自己大半年的时间都没白熬。 顾老太太见他这般打岔,遂道:“好了,你消停的做功课去吧!莫要扰了三姐儿办正事,等晚上的时候,我给你们做点好吃的,庆祝五哥儿通过童试!” 末了,顾相宜便将小允安交给顾老太太,遂带池映海离开了如玉堂,前往太医院了。 这些日子,十三卫盯他们盯得紧,甚至同顾相宜交代过——待上马车后,让顾相宜务必保护好自己。 顾相宜遂在上马车后,一如既往地藏在了马车底部的行李箱内。 毕竟,十三卫的小兵对他们自己人办事都没法完全信任,况且之前就出现过几次类似的刺杀事件,倘若再出现一次,他们整个太仓卫都得遭殃。 好在这一招自沈潋那时开始便十分管用,暗中的刺客并不会再同一块石头上绊倒,即便真要动手,也不会将时机定在来往的途中。 就这样,一切看起来还算平安无事。 …… 且说宫内,自打云妃寻过死后,李渊平纵是没那个兴趣,也得隔三差五过去看她一次,甚至在春暖花开的时节,两人还在御花园荡秋千。 池映寒本以为上次云妃寻死的事就这么过去了,他也不会再接到御花园的任务了,遂也安心的游走在各种场合,探查情报。 谁料,这一日,一个太监来到一如既往地来到谏院门口。 钱贯来到谏院门口接应,只见那太监从袖口中拿出一个信封,同钱贯道:“这是交给池司谏的,还请池司谏亲手接应。” 自打池映寒被举报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声称要直接给池映寒传递信件了。 钱贯遂心生好奇,回道:“这位公公,谏院有谏院的规矩,一般的信件,都是由我转交给各位大人的。” 那太监回道:“咱家知道,但这封不行,主子嘱咐了要亲手交给他,咱家也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愿,还请谅解。” “行罢!那你等着,我去将他叫过来!” 钱贯只在心里叹了一句:池映寒现在可真有排面! 随后,钱贯便叫池映寒过来,并跟在他身后,想要探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池映寒出来后,什么都没问,接过信件便回去了。 钱贯什么都没探着! 但他不服,偏是在不远处假意忙碌,实则还想打探蛛丝马迹。 但池映寒在看完这封信后,便直接将信件撕成了碎渣,随后同曹清道:“曹大人,下官有些事,需要出去一趟。” 曹清点了点头,允应了他。 而这一次,钱贯是不敢跟踪了,只是倒垃圾的时候看了眼那些碎渣。 好家伙,全都撕成了碎末,根本不可能重新拼凑或再看清一个字。 到底是什么事儿?犯得上如此保密? 实则,倘若问池映寒到底是什么事儿,池映寒也是一头雾水。 毕竟,他以前受过李元烁和李元清的邀请,可云妃的邀请,他好像还是第一次接。 以前确实也跟云妃打过交道,但没有这般直接的,云妃自己竟也不怕危险。 让池映寒多少有些警惕的是—— 赴约的地点还是御花园。 他许久未来过此地了,自从被举报后,他更是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的疏漏。 这一次见到云妃,并不是在凉亭,而是在御花园深处的假山附近。 阿依慕大老远便见池映寒,笑道:“池司谏!这边!” 池映寒低着头,灰溜溜的过来了,并问道:“娘娘邀下官来此地,有何吩咐?” 瞧着他那副跟自己不熟的模样,阿依慕不由得有些恼火,忙道:“你低着头做什么?把头抬起来,腰板停止了!” 阿依慕想说——他这副模样,弄得好像她不该叫他过来似的! 池映寒见她有所要求,只得挺直了腰板,直视着眼前的阿依慕。 只听阿依慕问道:“本宫记得你会修东西的吧?本宫的秋千有些磨损了,你能帮本宫看看吗?” 池映寒闻言,赶忙推拒道:“回娘娘的话,下官对此并不专业,怕给娘娘弄坏了……” 阿依慕见池映寒明摆着不愿答应,不禁有些懊恼,当即叹道:“哎,之前听你们中原有句俗语说‘一个窝睡不出两种人’,果真如此,之前你家娘子就是这样,本是能治的,偏是推拒,不肯给本宫诊病,现在看来,你也是这样……你说本宫究竟做错了什么?或是哪里招惹了你们?惹得你们都要推拒本宫!” 第927章 重修 闻言,池映寒赶忙解释道:“娘娘,您误会了,下官是真的怕将您的秋千修坏了。宫里不是有专门的工匠吗?您完全可以找他们啊!” 阿依慕回道:“找过了,但是他们说需要将中间这段磨损的部分全部换掉,陛下也说‘既磨损了,那便不安全了’,于是便要将其全部换掉……” “那您就换掉啊!陛下说得没错,既磨损了,那便不安全了,万一娘娘您再坐出什么事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阿依慕叹了口气道:“但是陛下不知道,本宫有些念旧,本宫还记得陛下第一次为本宫荡秋千的模样,而这个秋千正是承载了这段回忆的存在,本宫不想将它丢弃。所以……池司谏,你能帮本宫修一下吗?” 池映寒当即怔了怔。 云妃的意思,他倒也能理解,可这东西确实没法修啊! 倘若他修理之后,云妃坐上去出了事儿,他岂不是要承担责任? 池映寒也不知从何时起,学会了顾相宜惯用的那些话术,回道:“那……下官帮您看一眼,实在修不好的话,下官也无能为力……” 阿依慕点了点头。 实际上,这种话术,她听得出来的——那意思多半就是不想帮她修理,只是看看罢了。 不过,阿依慕并未戳穿他,而是由着他来到秋千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仔细的检查着秋千之间连接的铁链。 池映寒此刻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铁链上的,想检查出铁链磨损的严重程度,然后赶紧离开。 他依稀记得顾相宜当初叮嘱过他的话——云妃的背景比萧贵妃和皇后复杂许多,你根本不知道她背后会牵扯到什么势力,她要干什么,所以,能离她多远就离她多远,一旦出了事儿,云妃尚且有北魏势力撑腰,而你什么都没有! 池映寒每次想到这点,心里便倒吸一口凉气。 甚至,他在检查铁链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用余光扫了一眼阿依慕,发现阿依慕一直都在盯着他!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赶忙回道:“娘娘,这铁链和铁链之间的连接处已经不牢固了,只能拆了,然后重新更换铁环。” “你会换吗?” 池映寒忙道:“下官从来都不弄这些啊……” “可是本宫听说,你懂的东西挺多的,金鱼病了你能将其治好,猫丢了你也会抓回来,甚至听说,你以前还在家里挖过地道……” 池映寒被这些话吓得猛然转过头来望着阿依慕,惊道:“娘娘,这些您都是听谁说的?!” 阿依慕笑道:“本宫也不知道消息的来源,只是突然想打听一下关于你的事儿,便打听到了这些,这才想到你可能也会修秋千,便让你来看看……其实,你应该会修的吧?” 池映寒真是要被她吓傻了! 她到底从哪里打探到了这些消息?这些陈年烂事,她为什么会知道?尤其是金鱼和猫的事儿,不是他和顾相宜才知道的吗?! 但池映寒现下是极力压着这分惊愕,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问道:“娘娘,下官可以站在秋千上试试吗?这样也能探清这个秋千的磨损程度……” “可以的,你试吧!” 池映寒得了话,这才踏在秋千上,双手握住铁链,轻轻晃着秋千,他才摇晃了一会儿,便听秋千发出“吱嘎吱嘎”的刺耳的响声。 “娘娘,这秋千是什么时候添置的?” “上个月吧,也没多长时间。” “您每天都在荡吗?” “倒也没有,只是和陛下过来的时候,会荡几次。”阿依慕说到此处,突然问道,“池司谏,是有什么情况吗?” 情况?情况可是大了去了! 一个新添置的秋千,又不常用,怎么会出现铁环不稳的情况? 池映寒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又想自寻短见,然后拉个人陪葬? 但无论她拉谁,池映寒也不沾包! 他旁的能力没有,但是模仿能力却是很强,他尚且记得上次顾相宜是怎么脱身的——以最快的速度将她转到旁人手里,免得不明不白的被她坑了! 池映寒心想着,便道:“娘娘,不如下官出去找个工匠吧,让工匠过来帮您将此处修理了,这样一来,咱们也不用换秋千,今后用的还是这个。您若是没有异议的话,下官便去找工匠了哈!” 池映寒这个回话,让阿依慕不禁感到意外。 他没有拒绝她的请求,但他的意思却是——如果他接下这活儿,就得让工匠开工将这段秋千都换了。 那么实际上还是工匠在操作,与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他只是帮忙联系了一下本就联系好的工匠而已。 虽是当场看穿了,但阿依慕还是回了句:“好,就依你。” 闻言,池映寒便出去找工匠了。 殊不知,带工匠回来的时候,途径谏院。 钱贯本以为他这是急三火四的要回来,正准备迎接,便见他绕过了谏院,径直朝着前方赶去,不多时又带着几个工匠和太监前往御花园,这么多人盯着,池映寒就不信到时候阿依慕还能栽赃到他的头上。 殊不知,这次池映寒忙着应付阿依慕,却没能在杂乱的脚步声中,辨出后面多了一个脚步声。 那便是钱贯。 之前在池映寒手里吃过亏,钱贯没敢跟他,但现在他却不信,池映寒忙成这样,还会有心思防着他! 钱贯遂尾随在池映寒身后,就这么看着池映寒进入了御花园。 跟到御花园的时候,钱贯整个人都没敢再往里走。 这里根本不是他们这等官职的人物能随便进出的地方,上次的举报没能把他怎样,没想到这次他竟还敢再犯! 钱贯被池映寒的举动惊得不轻,但他始终没敢踏进御花园,只得赶忙返回谏院。 他没敢进去,自是不知道池映寒在里面究竟在干什么。 而阿依慕这边,她就这么看着池映寒监督这些工匠操作的模样,并挨个问着这些工匠的名字。 阿依慕瞧着池映寒的额头竟跑出了薄汗,下意识的抿了抿唇。 嫁恶婿 第928章 为难 她还记得她进宫那日,在街头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他就是这般模样。 那时的她,仅是在慌乱之中掠了他一眼。 但她还记得那一眼的角度就像现在这样——满是薄汗的侧脸、真挚又勇毅的神情。 他的侧颜,还挺耐看的。 故而,她忍不住想多看他两眼,就这么看着她,倒也觉得舒服。 而池映寒却没注意到他,在监工结束后,吩咐那些工匠务必将此事通禀官家,哪怕让官家身旁的太监转告一声也好,也方便过会儿官家派人检查秋千的质量。 待那些工匠前去通禀官家的时候,池映寒也同阿依慕道:“娘娘,这个秋千算是修理好了,但现在还需核查疏漏,还请娘娘暂且不要乘坐秋千,待检验完毕后,方可使用。” 阿依慕问道:“那么,具体需要如何检验呢?” “还需不同体重的人乘坐一番,检查秋千的承重能力。” 阿依慕闻言,眸光落在池映寒满是薄汗的俊脸上,突然笑道:“这有什么可麻烦的?直接让本宫再荡一次不就行了吗?” 池映寒驳道:“娘娘,这可使不得!倘若秋千还未验好,您坐上去又出了什么事儿的话……” “无妨,你扶着本宫,不就行了?” 池映寒:“……” 按说,如此一来,他本是可以脱身的。 可这云妃好似故意不让他离开,竟要池映寒陪她荡秋千! 池映寒心里打实有些抵触。 一来,倘若云妃受伤,他则难辞其咎。 二来,他真没兴趣陪云妃干这种事儿。 但阿依慕见他不从,遂有几分咄咄逼人之势。 “仅是办个公事而已,本宫就这么点吩咐,池司谏也要拒绝吗?” “娘娘,您误会了,下官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倘若真为了本宫的安全着想,就该让本宫亲自上去试试,以本宫的体验作为最终结果,而不是让几个旁人上去胡乱分析秋千的承重能力。池司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瞧她的架势,这是根本不打算放池映寒离开了! 并且,最致命的是——她一直在强调这是池映寒的公事,这是在服从嫔妃的命令,这是池映寒必须去做的,无关其他。 而在池映寒看来,这个秋千应是没什么问题的,他一个五品小官,纵是绞尽脑汁也无法驳过后宫嫔妃的命令。 池映寒只得妥协道:“那也得等他们过来了再说,到时候一起检验。” “本宫不需要他们帮忙检验,你一个人就可以了。” 这一次,阿依慕突然不逼他了,而是朝着池映寒微微一笑。 她终究是个刚及笄的少女,笑起来的模样天真烂漫,仿佛就是一个孩童,想让池映寒陪她荡秋千,仅此而已。 池映寒本想拖延,但负责检验的人却迟迟没来,他若是此刻离开,云妃受伤就得算在他头上,毕竟没人知道他嘱咐过云妃不要坐秋千。 但他留在此处,云妃就会不停的磨她,软硬兼施,总之,她就是要他陪自己荡秋千。 池映寒最终还是拗不过她,也没办法同她再耗下去,最终答应道:“那……娘娘您小心一些,下官陪您试一下,倘若有不对劲的地方,及时告知下官。” “好!” 得了池映寒的话,阿依慕兴冲冲的跑到了秋千旁边,见池映寒没有跟上,转头同池映寒道:“池司谏,快过来啊!” 她转头的刹那,让池映寒不禁有萌生一种错觉——她哪里是什么嫔妃,仅是一个纯稚的少女罢了! 池映寒想到此处,遂道:“娘娘,您先不要上去,待下官扶稳了,您再踏上去!” “好!” 池映寒来到秋千旁后,小心翼翼的扶住秋千的锁链,并道:“娘娘,您扶稳了。” 见阿依慕抓稳了铁链,他这才轻轻晃起了秋千。 阿依慕就这么踏在秋千上面,感受着池映寒在为她摇晃秋千的铁链,她能感受到他的那份细心,并道:“池司谏,你办事可真是认真负责。” “保护娘娘是下官应该做的。”池映寒虽是这么说着,但瞧着荡了几下后,秋千并无异常,便道:“娘娘,下官试了几下,秋千承重能力大抵是没问题的……” 阿依慕闻言,回道:“荡高一些试试。” 池映寒:“……” 她怎么还越玩越来劲儿了? 但他可没耐心再陪她玩了! 池映寒遂道:“娘娘,下官以为这个高度已经差不多了,不能再高了。” “可是本宫和陛下玩的时候就会荡得很高,你不帮忙检查一下,到时候真出了事儿,责任可就在你身上了!” 池映寒:“……” 他就知道会是如此,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想揽活儿,谁料云妃愣是不准他走,他又不能将她惹恼,只得想办法离开,结果就闹成现在这般模样——他越想推拒,她越是刁难他。 难不成是他的推拒导致了她的叛逆?或许,陪她玩玩,她就会放过他了? 池映寒这么想着,便道:“那就试一次!” “好!” 池映寒最多也只能接受这么一次了,他遂将秋千往高处推去,但秋千荡向高处的那一刻,阿依慕突然有些惶恐,赶忙下意识的抓住池映寒的手! 池映寒被她这举动惹得一惊,只听阿依慕声音颤抖的道:“不行不行,本宫有点害怕,这铁链确定牢固吗?” 池映寒闻言,当即将秋千停了下来,并嘱咐道:“既然娘娘无法放心,那便不要再试了,待旁人检查后,确认没有问题再说。” 阿依慕吓得心脏突突的跳,转头同池映寒道:“看来只能这样了。” 接下来的时间,池映寒便没再陪她荡秋千了,而是站在一旁,静默的等待检修工匠的到来。 索性,检修的工匠们不多时便过来对秋千进行检查了,并由不同的人踏上去检验秋千的承重能力。 待检查完毕后,池映寒与工匠们谈了几句,随后便同云妃打了声招呼,急忙回到谏院去了。 阿依慕见他要走,不禁问道:“池司谏不想再陪本宫试一次吗?本宫还是有点害怕……” 第929章 勾搭 池映寒哪里还敢再陪她多待下去? 见秋千情况已经稳妥,赶忙推辞道:“娘娘,这秋千大抵是没什么问题了,您大可让工匠在旁监护,以防出现闪失,下官这边实在是有些差事,稍后还需出宫一趟,还望娘娘谅解。” 说罢,池映寒朝着阿依慕行了个礼,转身便离开了御花园。 这一次,阿依慕没有再挽留他。 他该办的都已经办完了,且无论是公主还是嫔妃,都不得无端干扰官员办差,阿依慕一时再也想不出借口,只得放他离开。 池映寒在回到谏院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大堂,而是去后院的水缸前,将双手仔细的清洗一番。 这时,钱贯见他匆匆回了谏院,还满头大汗的模样,上前问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修理物件去了,没什么事儿,回来清洗一番就好。” 钱贯瞧着他好像也只是回来洗漱的,遂也没再问什么,于是便去忙活旁的事儿了。 殊不知,池映寒在将双手放在水缸后,巴不得冰冷的凉水将双手浸得没有知觉,毕竟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在阿依慕突然抓住他的手的时候,他竟有种莫名的生理不适。 那种感觉,真的令他回想起来便感到难受。 可他能说什么呢? 云妃终究是有自己的说辞——听说池映寒会修理物件,见他过来修理秋千而已,再没有旁的情况了。 对于此事,池映寒并未声张,在彻底将双手和脸颊清洗干净后,池映寒便回到了谏院大堂,开始整理文件。 方才那件事儿,是不需要曹清主动过问的,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司谏,这种事该不该上报,他心里清楚得很。 今日的事,他自是一字不差的用见水显墨的纸夹在其他谏书里,交给了曹清。 曹清一如既往地批阅着这些谏书,直到晚上的时候,曹清突然同池映寒道:“再有两日,是本官的嫡曾孙的白日宴,要不要过来沾沾喜气?” 池映寒惊问:“大人,您怎么知道下官需要沾喜气?” “你之前总是拿自己终生无子这件事起誓,本官都不知道你这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太想要儿子了!” 池映寒“嗐”了一声道:“这事随缘吧,反正我也不强求,现在这样我就挺满足的了。” “家族繁衍生息的大事,你能做到随缘?” “不随缘也没办法啊,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媳妇的情况,单是生一个孩子就险些要了她的命,再生一个,我怎么敢啊?”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纳妾或者过继子嗣?” 池映寒坦然的回道:“这些事儿以后再说吧,喜气当然是要沾的,但我也不想难为她,反正咱们也还年轻,先把日子过稳了,以后再提子嗣也不迟的,您说是吧?” 曹清点了点头道:“先去吃两杯喜酒,热闹一番,想必你也会有所感悟的。” 池映寒应了一声。 他能听出来的是—— 曹清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 可是,在他看来,这纯是他的家事,曹清怎么会问到那里去呢? 自打曹清问过此事后,池映寒心里便有几分不安,这两日,他在谏院办差的时候,向曹清探问过顾相宜的近况,曹清笑道:“她现在每逢三日便会去一趟太医院,你若是想见她,可以去太医院找她,不过以你现在的情况,本官还是建议你专心办差,总去找她的话,本官能纵你,但太子能不能纵你,便不好说了。” 池映寒心里明白,李元风定是不愿看到他这般三心二意的模样的,故而主动去找顾相宜并不是什么好事。 池映寒只是有些担心,遂问:“可是她这么频繁的前往太医院,会不会出事啊?” 曹清闻言,笑道:“放心,这人有太子给你保着呢!你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倘若有人敢对太子和官家同时要保的人出手,那么后果不用本官详说,你也清楚。总之,你家娘子的事,你不必担心,专心做好自己手头的差事罢!” 池映寒应了一声。 他现在也就这么点奢求了——只要她和孩子可以安然无恙,他这边上刀山下火海都无所谓! …… 只是,有件事倒是颇为诡异。 那便是没过两日,池映寒便再次收到了云妃的邀请,云妃说自己坐秋千有些害怕,感觉秋千还是不太稳当,想让池映寒再去瞧瞧。 池映寒第一反应便是——八成是跟之前一样的套路,让他过去再陪她玩荡秋千。 若是普通的荡秋千也就罢了,但云妃那种套路,让池映寒感到有些害怕。 上次是没站稳突然抓住他的手,这次还不得从秋千上掉下来摔到他怀里? 这种把戏,他在当初套路顾相宜的时候便玩得滚瓜烂熟了。 而且那是他设计让她摔到自己怀里,而不是对方主动往她怀里摔。 说来也是奇怪,池映寒对这个云妃打实不感兴趣,甭说是感情上的兴趣了,连生理上的兴趣都引不起来。 故而,池映寒以忙碌的借口,拒绝了云妃的邀请。 这消息自也传到了阿依慕那里。 实则,阿依慕心里可是明镜着,她知道池映寒跟他娘子感情和睦,对她的事儿也只当是办差罢了,但在阿依慕看来——违抗她的指令,是要付出代价的! 次日,池映寒在谏院办差的时候,再次收到了太监的传话,这次传话来得比较急,并要求池映寒必须立刻赶往御花园回话。 乍一听是御花园,池映寒便知道又是云妃在招惹他,他不疾不徐的来到谏院,问道:“可是云妃娘娘又出了什么事儿?” 他是不着急,那太监可是急出了一身冷汗,忙道:“池司谏,您还是赶紧过去看一眼吧!云妃娘娘今日从假山的秋千上摔下来了,说是您给修的秋千,陛下正要您过去一趟呢!” “什么?!” 这消息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那秋千他们也是检查过的,并没有问题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930章 立威 池映寒虽是一头雾水,但还是第一时间随着太监前往御花园。 在前往御花园的路上,池映寒还在想——这件事不是已经移交给工匠进行处理了吗? 然,待池映寒来到假山附近的时候,才发现那些工匠已经站成一排,云妃被搀扶到了一旁,而李渊平则是面色铁青。 池映寒心头一紧,赶忙跪下道:“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池映寒现在真的发现这是个不变的定律——每次见到官家便容易紧张到忘记该如何行礼、如何称呼,甚至恐惧到全身无力还要硬撑着。 李渊平淡然的回了句:“平身。” “谢陛下。” 池映寒当下的重点是—— 自己居然还能站起来,也不知自己能站稳多久…… 只听李渊平问道:“这个秋千,是你负责修理的?” 池映寒听罢,赶忙解释道:“回陛下,微臣并不会修理秋千,这个秋千都是让工匠修理的。” “可这些工匠说是你负责的此事,他们只是听从你的调遣而已。” 池映寒:“???” 好家伙! 同一件事,还真能弄出好几种说法出来! 但池映寒却是坚定的回道:“陛下,当时的情况是娘娘想要修理秋千,可是微臣无法帮娘娘修理秋千,便去将他们叫了过来,随后微臣也向上汇报了。” 李渊平回道:“确实汇报了,这个朕倒是知道,但是朕不知道的是——这个秋千是你差遣他们这么修理的,还是你仅仅只是将他们叫来了,后续都是由他们在负责?” 池映寒忙道:“微臣只是将人叫来了而已,这件事不是理应由工匠负责处理吗?” “但这些工匠皆说你是监工,你又说自己没有负责后续事宜,这便矛盾了。” 池映寒闻言,当即瞪了眼那些工匠。 他万万没想到这批工匠竟然先一步将责任推到池映寒身上! 池映寒当时记载了许多证据,这些证据五足以证明这个秋千是这些工匠负责修理的,他没碰过这个秋千,并且每个工匠的名字都有记录,一个都跑不了。 但纵是如此,这些工匠反手一推,说是按照池映寒的想法修改的,他们便能摘干净了。 池映寒心里虽然恼火,但眼下双方皆是空口无凭,池映寒能想到的便是—— “回陛下,当时在场的不止这些工匠,还有许多太监,甚至有几个太监,是陛下您身边的。” 李渊平笑道:“头脑挺清晰的啊,还留人证了。” 池映寒忙道:“微臣愧不敢当,微臣只是觉得有些冤枉,微臣对大庆一片忠心,自是不会做出伤害娘娘的事来,这秋千,微臣打实不会修理,自也没敢修理……” 李渊平点了点头,又道:“但是云妃方才说过,她曾让你过来亲自检查这个秋千是否安全,你却没有过来检查,这又是为何?” 听闻这话,池映寒顿时明白了——敢情是云妃故意找茬呢! 池映寒赶忙回道:“回陛下的话,微臣当时只是认为微臣没有这个能力,希望娘娘请更靠谱的工匠进行检查,微臣这才没能过来……” 池映寒说到此处,便也没在强调自己的理由,又问:“不知娘娘现在情况如何了?严不严重?” 一旁的阿依慕乍一听这话,突然咬了咬唇,眸光落在那个迟迟没敢看向自己的池映寒的身上,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本宫没事,只是伤了脚踝而已。” 池映寒忙道:“那赶紧请太医过来啊!” 阿依慕回道:“现在是太医院的太医学习西洋诊术的时间,本宫这点小伤,便不麻烦太医院了。” 池映寒从未详查过太医院都是在哪天闭门进修西洋诊术,他听闻此话的第一反正便是——云妃现在完全可以将顾相宜叫来,让她亲眼目睹自己犯错被惩戒,甚至她还可以玩些更狠的,而池映寒在她面前,只能如同蝼蚁一样,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但阿依慕现在什么都没有做,在将池映寒推到悬崖边缘后,阿依慕却转身同李渊平道:“陛下,其实这也没多大的事儿,当时臣妾也听见池司谏说过全权交给工匠们负责的话了,这件事不能怪他!” 实则,想要分辨池映寒和工匠究竟谁说的是真的,根本不需要再找旁人作证,那阿依慕就是最有力的证人! 李渊平见云妃替池映寒辩解,遂回道:“但你受伤一事,朕总是要查清来龙去脉并为你讨个公道的。” “臣妾自是感谢陛下隆恩,只是臣妾以为,此事大抵是工匠们做工的时候哪里有疏漏并未能检查出来吧。” 云妃这番话,直接判了工匠们死罪。 工匠们纵是想辩,但事实在此,他们无法再辩解什么。 李渊平捋了捋思绪,遂道:“按云妃的意思便是——池司谏仅是将人叫来,不愿过多参与此事,反倒是这些工匠见秋千修得不够牢固,出了问题,便推卸责任?” 阿依慕回道:“臣妾是这么想的,毕竟这件事和池司谏并无关系,倘若非要扯上关系,那也只能说他是生生被这群工匠拖下水的!” 李渊平闻言,遂同池映寒道:“即是如此,那此事便同你没什么关系了,你回去罢!” 池映寒见自己终于能摆脱当前的处境,当即松了口气,在给李渊平行了大礼后,转身便离开了御花园。 然,还未等他走出御花园的时候,便听后面传来一阵哀求声:“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我们当时已经将秋千修理得没有问题了,谁知道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啊!” “还请陛下给我们一次机会……” “陛下不要!求您了陛下——” …… 那几道声音,听得池映寒毛骨悚然。 方才的情况,他和这帮推卸责任的工匠,两者只能活一个。 倘若云妃一口咬定是池映寒的过错,那池映寒之前做过再多的保证,现在也是难辞其咎的。 但云妃却故意留他一命,并未追究他的责任。 可纵是如此,池映寒也被此事吓得不轻。 第931章 机密 他不是不知道——云妃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上次她故意在顾相宜眼皮底下寻死那事,顾相宜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只得提醒官家注意看管好她,事后云妃拒不承认自己寻死一事,甚至还反咬顾相宜一口,说她没治好她的病,故意推卸责任。 好在官家下旨,不准再议论此事,这件事方才被压了下来。 但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细思极恐。 这个女人,属实有些可怕。 关于这件事,池映寒事后也通禀给曹清,不过曹清并未当众回应,而是再度提醒池映寒前往他嫡曾孙的百日宴上沾喜气。 池映寒当即便明白曹清的意思了。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而是去曹清那里关门详谈。 池映寒遂将此事压下,几日后参加了曹清嫡曾孙的百日宴。 他似乎习惯了这种双面的日子,百日宴上,池映寒一如既往地游走于各位宾客之间,在他们谈笑风生时,为其添茶倒水。 这事说来也是奇怪,偌大的府邸,家奴却没有多少,池映寒在宴会上见到的家奴都不超过十个人,这其中还包括照顾曹清的嫡曾孙的乳娘。 不过说到嫡曾孙,池映寒不禁叹了口气。 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池映寒总是会有一丝伤感。 旁的他没算过,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没见到自家女儿这事,他却是掐着日子算的。 还记得最后见她们娘俩的那几日,他听见小允安叫“爹爹”了,那么现在小允安会不会学会更多的词语了?下次见面又是在什么时候呢? 池映寒不知道,但想到此处,他心里便有些痒痒的。 故而,晚宴上的两个时辰里,他不是在伺候各位宾客,便是看着妇人怀里的婴儿发愣。 直到夜渐渐深了,池映寒将宾客们都送走,回头才跟曹清道:“曹大人,今晚下官回去也不方便了,可否在大人这里借宿一晚?” 曹清笑道:“无妨,本官这里还是有些客房的,本官这便让家奴清理出一间给你。” “多谢大人!” 不多时,家奴便将一处客房清理出来,曹清遂带着池映寒进入了屋内。 进屋之后,曹清同池映寒道:“整理成这般,可还接受?” 池映寒回道:“整理得挺好的,多谢大人了!” “谢什么?今日你也乏了,早点歇息吧!” “好,大人您也早点歇息。” “本官倒是不急,只是怕委屈了你,毕竟这间屋子是本官平日里看书的地方。” “大人,您在这里看书?家里没有书房的吗?” “书房在隔壁,墙壁之间有暗门,本官直接带你去书房看看,如果你有什么感兴趣的,可以拿去通读。” “多谢大人!” 说罢,曹清便按动一处按钮,墙壁果真翻转。 下一刻,曹清便示意池映寒进去。 池映寒没有多言,乖乖走到了墙壁的另一侧。 接着,曹清也来到墙壁的另一侧,并将暗门关上。 在暗门关闭的那一刹,池映寒低声问道:“大人,您这里也不安全吗?” 曹清闻言,反问一句:“你和你家娘子的私事,又是如何传到云妃耳朵里的?” 池映寒:“……” 可别提了! 那事可真是离谱,池映寒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这事是被谁传出去的? 若说是宁儿吧,可是这人又是个做了半点对不起顾相宜的事儿就会跑到南月大娘子的灵位前磕头认错的。 若说是三燕吧,她可谓是整个院里的顶梁柱,办事严谨,甚是懂事,顾相宜也很得意她,她没理由叛变啊…… 若说是顾老太太和顾相君,那更不可能了,况且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事儿…… 若说是池映海,那就更离谱了…… 池映寒怎么都想不通,到底是谁把这些消息供出去的? 曹清见池映寒眉头紧锁的模样,顺势问道:“怎么样?泄露消息的人查出来了吗?” 池映寒叹了口气,回道:“实在是不知从何查起,毕竟我和我家娘子已经很长时间都不在家了,也不知道是被谁给卖了,搞得还挺瘆人的!” “所以你看到了吧?不止是你能够被培养成一个探子,朝堂内外、各个势力之间,到处都是探子,你身边的那些人,仿佛都披着一张人皮,你猜不到他们究竟是做什么的,他们也猜不到你是做什么的,这便是大庆朝堂的处境。” 的确,这其中也包括曹清自己。 倘若曹清没有直接告诉池映寒自己是李元风的眼线,池映寒真以为他只是个谏议大夫。 直到现在,他才渐渐清楚,原来大庆朝堂的情况如此复杂。 池映寒想到此处,便听曹清突然同他道:“不过有件事,确是让人欣慰。” “何事?” “北魏终于开始动手了。” 池映寒:“……” 曹清此番邀他过来,就是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将此事交代清楚。 只闻曹清郑重的道:“之前那云妃曾出手过一次,只可惜你家娘子当时只想着自保,直接打草惊蛇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她不是太子的势力,也不掺和这些事儿。当然了,你要庆幸她没跟着掺和,这也证实了你从未泄露过你的身份,不然事情将会是怎样的走向,你应该清楚。” 池映寒怎么可能不清楚? 倘若太子知道他对外泄露机密,那么他便会成为太子眼中无法信任的棋子,无论是他还是顾相宜,都会被太子暗中铲除。 毕竟,他们在这些大人物面前,终究是蝼蚁般的存在,大人物们要玩一局大的,那么谁碍了他们的路,谁就得死。 池映寒想到此处,赶忙保证道:“大人放心,下官不会对外泄密的。” “本官知道你不会对外泄密,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怎么说你也是通过太子的考核的,所以这些事儿,本官提点你两句便足够了,接下来,本官有更重要的话要同你说。” “大人请讲!” “之前你家娘子确是打草惊蛇了,在那之后,云妃也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本官还以为还需要再等些时日,她才会再露出马脚,谁料这才过了一个多月,她便按捺不住了。” 第932章 局谋 提及此事,池映寒第一反应便是—— “大人可知那云妃到底要干什么?” 曹清听罢,摆手示意了一下。 池映寒见状,立刻停止发问。 只听曹清郑重的道:“首先,你得清楚这个云妃的存在牵扯到哪些势力和利益。” 池映寒:“……” “你也该知道,大庆和北魏双方都没有缓和关系或结盟的意愿,那此番和亲究竟是为何?说到底,终究是大庆关闭港口,对北魏的经济造成了影响,而北魏近年来也与洋人有所往来,很难不去怀疑他们想借洋人的势力打开港口,甚至重新发动战争。现在大庆的兵力是敌不过北魏的,再加上洋人作祟,一旦开战,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是大庆提出的和亲。” 曹清顿了顿,继续道:“和亲之后,大庆开放了港口,北魏也必须停止战争,两国友好往来。当然,这是迫于大环境下的压力,两国必须这么做。但其实你也看到了,北魏精挑细选的和亲公主是个什么样?刚过及笄之年不说,还是个体弱多病的,甭说是诞下龙嗣,就连能不能养活都是个问题!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所以,这哪里是和亲?这分明是在大庆皇宫放了一个随时都会引爆的炸药,一旦北魏的公主在大庆出了闪失,北魏就有了直接发动战争的理由,而大庆现在必须稳住局面,并且在此时刻找到重新翻盘的契机,无论是西洋的诊术还是西洋的武器,只要大庆能在这个阶段将其弄到手,大庆便有了反击的能力,这其中的权衡利弊,你清楚了吗?” 池映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并道:“说白了就是北魏丢了个炸药过来,但大庆必须得接住并且拿稳?”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处境。” “若是这样,那云妃的排面确实不小啊。” 曹清回道:“你没发现吗?上次你家娘子通禀官家说云妃有寻死之嫌的时候,其实她是没有任何证据的,但官家的反应却是——将消息压下去的同时,确实加大了对云妃的看护力度,甚至官家还隔三差五的去探望她。若是换了旁的情况,你家娘子那无凭无据的一句嘱托,会让官家如此兴师动众,而不是查问你家娘子的诊术是否存在问题?那纯是因为官家心里明镜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清说到此处,池映寒心里便有些懂了…… 但他现在唯一的想法便是躲得远远的,正如之前顾相宜所说的那样,这个云妃的背景比皇后和萧贵妃复杂许多,千万不要与她有所牵扯…… 但池映寒却有种直觉——太子会纵他避开此事吗?! 池映寒心想着,便又问道:“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呢?” “说白了,办法只有一个——将云妃遣送回北魏!” 这确是个办法,但这个办法,听起来却不太现实。 “如何能将她遣送回去呢?” “这个么?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她在大庆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大庆便会以过错方的名义将她送回去,甚至还能给北魏施加压力。但能将她遣送回去,罪名必须是不可调解并且让北魏颜面尽失的!” 池映寒越听这话,越感到不对劲儿…… “那得是什么罪名,才能严重到如此程度?” “就比如她现在做的事儿。” 池映寒:“!!!!” 池映寒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曾打趣的跟顾相宜说过云妃的事儿,但顾相宜根本不信他们之间能搞出什么名堂。 一来,她相信池映寒不会背地里搞这种事儿。 二来,她相信阿依慕身为后宫嫔妃,纵是给她吃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这么做。 但是,让池映寒惊惧的是——她居然真敢犯事啊! 这时,只听曹清继续道:“不过云妃也不是没有脑子,打着公事的幌子搞这种事儿,连官家都很难拿到她的把柄……” “所以呢?” “所以,你没发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什么机会……” 池映寒不禁开始惶恐了,也不知上面打的什么主意,可千万别打到他的头上去。 他现在只想躲开宫里那些看似疯癫的人,尤其是像云妃这种明知道他有妻室还要招惹他的! 然,说到此处,曹清也有些犯愁。 “其实本官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曹清叹了口气,“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但你未必能将火候完全掌握妥当,一旦出现丝毫的偏差,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池映寒也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办明白这桩差事啊,他单是想想都觉得太恐怖了! 曹清犹豫了片刻,还是犯难的嘟囔道:“还真是件愁事,如果让你现在就去将计就计,扳倒云妃,对你而言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但错过了时机,便浪费了太子从一开始便布好的局了……” 池映寒瑟瑟发抖的问道:“什么局啊……” “从一开始,太子便打探过这云妃的来历,她不是一般的体弱多病,而且还有咳血之症,并且,太子事先打探过,这个云妃在北魏根本不受重视,连生母也是个被皇后捏在手里掌控的。这样的人,送到大庆后宫,很难让人不去怀疑这是个细作胚子。所以,在她来的路上,太子便留了一手——那云妃大抵是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也从不奢望什么,但这时若是给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搞出个英雄救美的桥段,你知道会造成多大的后劲儿吗?” 池映寒:“……” “对,就是你想到的那样!那天的事儿,为何整个谏院都要配合你做完这场戏?因为不单是重创了十三卫,而且如果太子的谋划没错的话,这也会为后续的事宜做了铺垫。北魏以为他们在设计我们,实际上谁布的局更深一筹,还不一定呢!” 池映寒听罢,不禁有些发懵。 “可是,你们怎么就确信此事能成呢?!” 曹清闻言,突然笑道:“本官不是说了么?为官几十载,什么样的人能成什么事儿,本官了如指掌。本官不仅确信你肯定能办成此事,还敢笃定你定会被培养为太子最重要的眼线!” 第933章 交易 池映寒不知道曹清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他只知道他现在脑瓜仁子嗡嗡作响。 他突然想到了池映海之前说过的那句话——要不咱们赶紧辞官,找个地儿种田去吧! 事到如今,池映寒才发现自己是真有些玩不动了。 他可以服从上司的命令,但架不住他们越玩越大啊! 就现在曹清同池映寒说的事儿,池映寒想都不敢想。 可若是现在想要辞官逃走,怕是为时已晚,池映寒已经掌握了太多的情报,再也下不了这条船了,只能任由这条船驶向大海。 曹清见池映寒迟迟不肯回话,倒也知道对他而言,这消息过于突兀。 曹清遂道:“你还有什么顾虑?大可同本官说,关于此事,本官自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池映寒回道:“下官只是觉得不妥,您不是不知道下官对云妃没那个意思,也没那个感情……” “本官当然知道,正是因为本官知道你不是个能对旁的女人动感情的人,本官才敢让你去办此事。否则,换个多情的人,再跟云妃闹出感情来,整个计划都会被耽搁了。” “可是……下官不只是跟她没感情的问题,下官碰她一下都觉得不适……” “那就不碰。”曹清回道,“本官何时要求你碰她了?你越是不碰,她越是求着你,企图跟你发生些什么,我们只是抛出去一个引子,现在管不住自己的还是她自己,最终酿成大错的也只能是她自己。你若是想将自己摘干净,就必须全程都是被动的!” 池映寒打实觉得冤枉。 他本来就是被动的啊,而且他哪次不是被逼无奈的? 他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太难受了,他根本不可能将这种把戏玩明白…… 池映寒忙道:“大人,您没明白下官的意思,下官是心里觉得难受。这种事儿,即便是没有接触,可但凡有那么点意思,都是要遭雷劈的!” 听闻这话,曹清便明白池映寒究竟是哪里出现问题了。 曹清遂郑重的道:“那么,任由这么个细作留在皇宫危害大庆而无所作为,便不会遭雷劈了?” 池映寒:“……” “你首先要明确一点——现在是谁在保你妻女的安全!你以为单凭工部的势力,就能让太子亲自负责他们的安全?你不是不知道工部在朝堂的地位,若你家娘子的地位仅是工部尚书的义女,那太子完全可以忽略她的处境,直接借机对十三卫出手,而不是保证她的安全。你现在的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你家妻女的安全,倘若你真的丧失了自己的价值,那么太子便会利用更有价值的人,做更有价值的事,这其中的利弊,还望你想清楚。你没有对不起她们,相反,你不仅是在救她们,更是在保大庆的安全和国威。” 曹清知道,纵是那日李元风同他说得再多,他也再未能将李元风的命令视为首位,他仍是惦记他的那些家事。 见池映寒不语,曹清又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忧此事。你不同你家娘子说这件事,她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又如何?真正有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儿,你心里是知数的,这个度如何把握,全在你这里。你若是从头到尾没有碰过云妃,也没有动过心,又怎么能算做对不起你家娘子呢?” 池映寒明白曹清的意思,他只是觉得不是滋味儿——顾相宜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宫里的事,她是探不到的,她只能嘱咐池映寒多加小心。她曾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诫池映寒定要远离云妃,但现在,池映寒恐是做不到了。 看样子,他是必须得去蹚浑水了。 他想,李元风与十三卫的区别仅在于李元风还能慷慨的留他家眷的性命,掐着他们的脖子逼池映寒去完成任务,而不是事先将家眷全部斩草除根。 在李元风看来,这就已经很有人情味了。 曹清见池映寒仍在沉默,遂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池映寒低声探问道:“说白了,我去当这个饵儿,引云妃犯下弥天大错,太子这边便会一直确保我家妻女的安全,这算是交易吗?” “如果你觉得算交易的话,那便算作交易罢。” “不然呢?还能算作什么?” 曹清回道:“在本官看来,这是一种信仰,即便是没有任何利益,本官也会促成此事。” “为什么?” 池映寒不明白,他追随李元风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李元风的势力可以帮他保住谏院吗? 但曹清却是回道:“此事关乎大庆情报与大庆国威,甚至还牵扯到两国开战的事宜。本官曾跟你说过——你要知道你为什么站在这里,为什么在谏院办差?你可以说为了家人,但你也需记着,你站在这里,你最首要的使命是拥护大庆的子民。大庆的国土与苍生,才是你站在这里的理由。如果有一天你能真正意识到这一点,你在殿试上提交的那篇《论光》便不是虚言,而你的功绩也必将载入史册。” 其实曹清所说的这些,池映寒都不稀罕。 只要他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他负责扳倒云妃,太子负责保护他的妻女,这笔交易十分公平。 池映寒遂应下了,回道:“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孰料,他说到此处的时候,曹清却忽然打断了他。 “你现在头脑还有些混乱,并且本官知道你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儿,未必能将火候拿捏到位。你只需记得从明日起,云妃给你的信件,你不必损毁,而是全部留下作为证供,否则东窗事发之时,太子也没办法保你!” “下官明白。” “还有,你需记得,你不得主动出现在云妃面前,每次行动都需向本官汇报,待本官允应后,方可行动。” “是!” …… 该交代的,曹清已经交代完了。 这次任务的难度相较之前高出太多,这一点,曹清心里是清楚的。 故而,今夜他没在此地多留,在说完话后便离开了,留池映寒在此,冷静的思考其中的利弊。 第934章 看病 但现下的池映寒哪里还有心情冷静,或许他也不需要冷静,他需要的只是接受这个事实。 他更需要认清的是——李元风不是在请求他做这件事,而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布好了局,只等着北魏的这个细作入局上钩。 而池映寒现在需要考虑的不是顾相宜能否接受或是他自己能否接受这件事儿,而是他能不能在此局中全身而退。 这打实是个技术活,正如曹清所说——他想要的结果是将云妃逐出大庆并要求北魏赔偿大庆的损失,至于这个棋子还能不能保得住,全看池映寒自己将火候掌握的是否到位。 想到这些,池映寒脑瓜仁子便又开始嗡嗡作响。 他不想再考虑这些事儿了,他现在出奇的想回家,想看看顾相宜和小允安…… 到想到这些,池映寒反倒更加难受了,只得搂紧了身边的被褥,让自己仿佛有个伴儿。 恐是今晚忙活得太累,池映寒不多时便睡着了,睡着后,他仍旧紧紧抱着被褥,甚至肆意地骑在了被褥上。 反正这里不是谏院,墙壁也不漏风,再者,他这么睡一宿又没人看见,即便被看见了也不会有人管他…… 然,让池映寒自己也没料到的是——次日清晨的时候,他竟是打着喷嚏醒来的。 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受凉了,谁料这喷嚏打起来,就再没停下过。 曹清见状,连忙叫来家中的郎中给池映寒看了两眼,郎中检查后便回道:“池司谏,您这是受了风寒了,好在情况不严重,就是两副药的事儿。” 池映寒:“……” 看着郎中开方子的模样,池映寒问道:“我不过就是一宿没盖被,就这样了?!” 郎中闻言,叹道:“在下也知道池司谏年轻气盛,但您也要当心身体啊,现下还未入暑,夜里还是寒凉的,池司谏还应注意身体才是。” 池映寒叹了口气,遂也没再驳什么。 他想,这病因他自己都清楚——内有火,外有寒,两者相冲,直接把自己冲出病了。 不然,睡觉没盖被而已,怎么可能次日就病成这样? 曹清见状,心里也知道池映寒现在不得不缓上两日了。 不过这也不见得是坏事,这两日正好让他缕清思绪。 曹清遂道:“莫不如,这两日你便好生歇息吧。” 池映寒闻言,不禁有些发愣:“我能去哪儿歇息啊?” “去哪里都行,实在不行,再本官家里待着也是妥当的。” 听闻这话,池映寒赶忙驳道:“不行不行,我怎么能劳烦大人您呢?” 这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那郎中见池映寒无心留在曹府,便提议道:“听闻那太医院现在开始施行留诊制度了。以前大庆从未有过这种说法,病患通常都是在家里由家眷看护,但现在不同了,太医院那边也是收留病患的,并且照看病患的条件比在家里好上许多,有吃有喝的,按时吃药,日常护理。池司谏倘若不知要去哪里的话,那里倒是个好去处啊!” 池映寒眨了眨眼,以前他还真未听说过这种情况,诊病居然还可以留在医馆进行观察! 池映寒不禁有些心动了。 现在池家他是不想回去了,毕竟他不想让家人看到他这病恹恹的模样,况且他现在这个状态又无法照常办差,如此一来,太医院还真是个好去处! 池映寒遂转头问道:“大人,下官可以去太医院休养两日吗?” 曹清点了点头,自是允应了池映寒。 但池映寒心里还有一桩事儿——那便是他不知道这几日顾相宜会不会出现在太医院。 其实,在他决定当饵的那一刻,他心里便是有些愧对顾相宜的,他难受的点在于顾相宜什么都不知道,她一直以为池映寒会乖乖听她的话,远离云妃。 故而,这两日,他希望自己不要碰上她,若是是她过来了,那他便去躲一躲,她总不至于巡查整个太医院吧? 池映寒心想着,便乘坐马车回到皇宫,在来到太医院门口的时候,太医院有太医认出了他,赶忙上前问道:“池司谏,您是有什么事吗?” 池映寒闻言,抽了抽鼻子,回道:“你们倒是猜猜看,我来此地,所为何事?” 那太医眨了眨眼,第一反应便是回道:“您家娘子这会儿没在太医院。” 突然听到这么个答复,池映寒当即噎住,赶忙追问道:“那她什么时候在啊?” “这不太好说,按说是明天来的,但她说孩子这两日病了,在家照看孩子呢,能不能来得看情况。” 池映寒顿时怔了怔。 孩子怎么又病了?! 乍一听这消息,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是,池映寒也不是不知道——小允安终究是个早产的,身体没那么硬朗,平日里小病不断也是正常的。 他遂在心里叹了口气,将此事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池映寒转了话茬,同那太医道:“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您老人家盯了我半天了,愣是没看出来我有什么病症?” 太医闻言,笑了笑道:“您不过是受凉了,喝几碗姜汤就能缓过来。” “但是你也知道,我现在一个人孤零零的,既没人照顾我,也没有人给我喂姜汤,谏议大夫建议我来太医院诊治两日,你们看看,我这样的能收吗?” 那太医这才明白池映寒的意思:“您是来留馆观察的?” 池映寒点了点头。 现在他回家不太合适,院里的大丫鬟都走了,也没人能照顾他,去找顾相宜更是容易传染给孩子,还给顾相宜添堵…… 他现在像个没家的野汉,纯是想找个地方休养两日,听闻太医院环境应该还不错,他就过来了。 而太医瞧见他这情况,倒也符合留馆观察的条件,遂道:“那您进来吧,我们给您瞧瞧。” 池映寒应了一声,遂跟着这位太医进入了太医院。 这个地方,他以前从未来过,以至于进入太医院的那一刻,觉得这个地方比平日里见过的医馆都敞亮了许多。 第935章 谋福 这时,太医介绍道:“前面是看诊的地方,再往里走便是施刀的诊室,然后是隔离间,最里面是留诊区,池司谏,我带您过去。” 池映寒看着这太医院的规模,明显是修整过了,而且定是按照顾相宜的要求修整的,太医院内新添置的诊区和如玉堂简直如出一辙。 在跟随太医往里走的时候,池映寒有许多嬷嬷进出并收拾杂物,池映寒不禁问道:“这些人是……” “这些是负责照看病患的嬷嬷,这也都是参照西洋诊术添置的。以前大庆没有这些制度,现在完全是照搬洋人的模式,但咱们也不会完全照搬,现在还处于实践阶段,看看这么做究竟合不合适。” 池映寒点了点头,这点他倒是认同的。 不多时,池映寒便随着太医来到最里面的留诊区,这时,太医继续解释道:“这个留诊区呢,也是分三个区域的,分别是轻度、中度和重度。以您的情况,应该属于轻度,待会儿过来签字画押,留个凭证,在此住上两日,问题不大的话就可以回去了。” 池映寒听闻这话,当即不乐意了:“你们还未给我诊治呢!这就急着赶我走了?这就是你们的态度?” 太医闻言,赶忙解释道:“池司谏,您误会了,太医院绝无此意。只是希望您能谅解一下,现在这个制度还不稳定,床位也比较紧张,前几日有几位姑姑腹泻看诊,也只是留诊观察两日后便离开了……” “我不管!反正我现在病了,这是实的,你们得给我治好了,让我正常复工,我才能离开,明白吗?” 太医闻言,连连点头,回道:“明白,明白!” 说罢,太医便将池映寒带入了轻度病症的留诊区。 刚一进屋,池映寒便闻到一股刺鼻的酒精味儿。 按说传统的医馆,还真就不是这样的…… “屋里为何满是酒味?” “这都是按洋人的标准弄的,目的是确保病患的安全。” 池映寒对此也不了解,他只觉得屋里的气味怪呛人的…… 好在他跟顾相宜过得久了,连她身上沾染的中药味儿他都能适应,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有点香,故而这个气味,他也是能接受的。 抛去这点不说,屋内以白色作为基调,没有丝毫花里胡哨的感觉,反倒让人觉得清净。 “这配色也是我家夫人教你们弄的吗?” “这倒不是,西洋那边一直都这么弄,大部分用品都是白色的。” 池映寒点了点头,也没再问下去,遂坐在屋内的床上,同那太医道:“罢了,也不说旁的了,先诊病吧!” 太医应了,遂给池映寒把脉,池映寒也老实的配合着,直到太医检查过后,同池映寒道:“池司谏,您的脉象还算稳定,没什么病症。” 池映寒回道:“但我可打了一早上的喷嚏了,你可莫要告诉我——我是被人给咒成这样的!” 太医笑道:“那不至于,我方才也说过了,您是受了风寒,问题不大,我这就给您拿药。” 池映寒没有再驳什么,而是任由他过去拿药了。 待他回来的时候,池映寒本以为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方,谁料—— 那太医竟端上来一碗热水! 滚烫的开水,清澈见底,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池映寒眨了眨眼,惊问:“这是几个意思?药呢?” 太医回道:“您这病好治,药方只有四个字——多喝热水!” 池映寒:“????” 这就完了? 他打了一上午的喷嚏,结果一碗热水就打发他了? “不是,你们这是什么态度?” 太医回道:“说实话,这是你家夫人给我们上的第一堂课,而这药方,也是她教授的。” 池映寒本想跟他理论些什么,但在听闻这是顾相宜所授之后,他的态度当即变得温和了一些,耐心的问道:“她是如何教你们的?” “说起来,听她授课,还真是感悟良多。我们一开始也以为我们无法接受西洋诊术的理念,但她最开始跟我们讲授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无论是中医还是洋医,最重要的是坚守医德。我们这些当太医的,自是没有那么缺钱,那么首先我们就要分清这个人有病还是没病,实病还是虚病,就比如您这种情况,您只是患有轻微风寒,情况并不严重,姜汤或热水便能治好。那么,您这种情况,我们可以开药,甚至可以列出几十种药方,便宜的能开,贵的也能开,短期的能开,长期的也能开,您的病症肯定能被治好,但我们开的药方是否有违良知,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并且,不要轻易建议病患长期服药,是药三分毒,长期服药对身体的伤害很大,那种伤害虽是慢性的,但有可能影响病患的后半生,倘若某日病患发现自己无法怀孕或者行动不便,身体哪处落病,自是与你无关,可这些道理,我们这些医者需要铭记于心,无论我们用的是中药还是洋药。” 这番话,打实触动了这些太医。 这却也是实的,单是受凉,太医们能开出几十种药方来,甚至还会比较谁的药方效果更快,病患更能接受哪种药…… 可是这有什么用?他们在学习如何使用洋药之前,必须清楚他们的初心只有一个——那便是为大庆的子民造福。 池映寒听闻这番话,不禁沉默了片刻。 其实他自己也是知道的,这次的情况比几年前那次风寒轻了太多,他现在的难受,多半是心病。 池映寒心想着,便接过了这碗热水,并道:“我明白她的意思了,她还说什么了吗?” “旁的也没有什么,只是说来也怪,听她一席话,我们竟也觉得西洋诊术并非异类,甚至认为它是异类,那纯是没摆正自己的观念和态度,只有初衷是为民谋福的时候,才会诚心尝试更多有利于大庆子民的诊术。这是她想表达的意思,当然了,这个理念,我们也是能接受的。” 第936章 照看(一) 听闻这话,池映寒静默了片刻。 其实她的这些想法,他是知道的,这也是池映寒最无法理解的一点——她一直想做个偏安一隅的人,从不惹是生非,无端出头,只想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偏是在诊术这件事上,她恐是耗尽了毕生的勇气。 在这种事上,她比池映寒勇敢了太多。 池映寒仅能做到为她争出一片天地,但是说到为了大庆百姓,他是真的没有这种觉悟,他也不知道他能为大庆百姓做出多大的牺牲。 池映寒心想着,便缓缓喝下这碗热水。 说来也怪,这水里什么药都没掺,池映寒在喝下去后却感觉舒坦了许多。 这时,太医继续嘱咐道:“当然了,也不是说只喝热水一定能好,这个热水喝起来也是有讲究的,您喝完后需要回被窝躺会儿,将被褥盖实,反复饮水排水,将寒气逼出去,如果单凭热水效果不大的话,您可以酌情添加姜片,但这姜片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吃的,您得看您的情况。如果在不用药的情况下能将病治好,那咱们便不用药,以免无端伤身。倘若有什么情况,您及时同负责看护的嬷嬷联系,实在需要开药的话,我们也会列出多种药方供您选择。” 池映寒点了点头,轻声回了句:“谢谢啊。” “没事儿,应该的。” 末了,太医便离开了。 在太医离开后,便有一位嬷嬷来到了门口,恭敬的同池映寒道:“池司谏,老奴是您的看护嬷嬷,您唤老奴‘周嬷嬷’就好。老奴就在门外侯着,您有什么情况及时唤老奴,老奴会立刻前去通禀太医。” 池映寒赶忙点头道谢,并感慨着这种模式实在是太舒坦了,关键是这并不是在大户人家的内宅,哪怕是穷困潦倒的病患在此留诊观察,待遇也是一样的,更关键的是这竟不是个谋利的地方。 他突然有点理解顾相宜的用意了,如果真的推广这种模式,大庆的医疗水平肯定能提高不少,加上摄取了西洋诊术的精华,打实是为大庆百姓造福了。 想到这里,池映寒脑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其实,她这个人还是很善良的。 虽然他知道,顾相宜是从不用这个词汇去形容自己的,在她看来,只有纯稚的孩童,才能用“善良”一词形容,而她们这些各怀心思的妇人,早就没有“善良”一说了,每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行着自己认知中的正义,在很多对立的事上,其实并没有对错之分,仅是观念不同罢了。 可是,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是想好生夸夸自家小祖宗,就算她不接受,他也要狠狠的夸她! 池映寒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喝着热水,在灌下去几碗之后,他还真就不打喷嚏了,但是,人也突然开始犯困了。 池映寒遂钻进被窝里,老老实实的睡觉了。 这一觉睡得倒也舒坦,直接睡到了晚上,晚上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也不怎么打喷嚏了。 但他还是想在此地赖上两日,就当是给自己放假了。 池映寒想着,便小心翼翼的踏出了屋门,去探门口看外面的情况。 只见几个嬷嬷手里端着小食,正在给各个留诊室送去。 居然还给分派好吃的! 池映寒顿时有些馋了,赶忙回到了床上,重新盖上被褥,继续装病。 下一刻,便见两个嬷嬷敲了敲门,池映寒睁开一只眼睛,慵懒的道:“什么人?” “老奴是来送小食的。” “噢!进来吧!” 言毕,两个嬷嬷推门而入。 池映寒只见她们将几个盘子放在桌子上,里面尽是些切好的果子和酥饼,后面的嬷嬷手中还抱着一束花儿,问道:“池司谏,您对花粉过敏吗?” 池映寒回道:“不过敏啊!” “那就好。” 嬷嬷遂将花束摆放在桌上,又问:“池司谏,您需要熏香吗?如果睡得不踏实,可以喊我们用熏香助眠,我们这里的熏香都是经过筛选的,不会对病患产生危害。” “需要!你现在就给我点吧,我正失眠呢!” 嬷嬷应了一声,遂点燃了熏香。 不多时,嬷嬷便离开了池映寒所在的屋室,前往下一个留诊室。 池映寒见她们走了,这才爬起身,来到桌前吃起了小食,不禁再度感慨一声——这是什么人间仙境! 当然了,前提是池映寒根本没什么病,这些基本是用来给病患解压,缓解病患压力的,不过以前还真就没听过会有这些,郎中从来都是看一下病况,开个方子就走了,至于病患被照顾得如何,只能看病患的家眷是个什么态度,若是没有家眷的,哪敢奢望会有这种待遇? 池映寒看着花架上的百合花,突然起身上前,将它从花架上拿了下来,狠狠的闻了闻。 突然想起,小祖宗身上有时候也会有这个气味,这个味儿真是太亲切了。 于是在吃完小食,又饮水排水了几次后,池映寒便抱着这束花回到床上睡觉去了。 今晚,大抵能做个好梦叭…… 池映寒想着,不多时便睡着了。 夜里,恍惚中醒了几次,但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朦胧之中,他仿佛听到了顾相宜的声音,听她斥道:“告诉你多少次了,睡觉时候把被褥盖实,现在我没在你身边,能耐了是不是?这才过了多久,就又把自己给作出病了!” 池映寒被训得无言以对,他好像知道她知道了此事后肯定得这么训他。 他只是将头埋进了手中的花束里,感受着清新的花香。 他想,有时候听她在自己耳边多念叨两句,都是一种享受。 只是这种念叨声,一开始还好,越到后面越不对味儿,耳畔的声音变得很杂,好像有旁人也在说话。 池映寒隐约听到了那些杂乱的声音。 “他还得躺多久?病得严重吗?” “放心吧,没多大事儿,池司谏大抵是无处可去,也无人照看,这才来太医院休养两日。” “这便怪了,他不是有家人吗?怎么会无人照看呢?” 第937章 照看(二) 恍惚之间,池映寒感觉这声音很不对劲…… 惹得池映寒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小心翼翼的睁开双眸—— 结果! 站在他面前的人,竟是阿依慕! 那一刹,池映寒顿时感觉背后发凉。 她怎么会在这里?! 阿依慕见池映寒睁开双眸,方才欣慰的道:“池司谏,你醒了?” 池映寒:“……” “醒了就好,本宫方才见你在此,可是吓了一跳,还以为你得了什么大病呢!” 池映寒顿时觉得眼前的场面有些惊悚,他现在分明是在放假啊,他说好了要缓上两日再研究云妃的事的…… 苍天怎么连两天的时间都不肯给他? 她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池映寒虽然心里觉得这是场噩梦,但表面上还是极力平复着心绪,回道:“回娘娘的话,下官让风给吹着了,来此休养两日,无碍了便会回家……” “这便奇怪了,怎么没人照顾你呢?你没有家人吗?” “那个……下官不是怕这病传染吗?这若是真的受了严重风寒,可是要连累旁人的,所以……娘娘您这……” 池映寒还是下意识的想让她离自己远些。 谁料,阿依慕却是回道:“可是现在你不是没病吗?既然没病,那本宫怎么会被传染呢?” “可是……可是这是留诊室啊……” “本宫当然知道它是留诊室。” “那您来此地……” 池映寒话里话外都是希望阿依慕都快些离开,他是真的没准备好,虽说太子在相遇那日故意布局,可这后续便是云妃三番五次的勾搭他了,这让池映寒严重怀疑北魏的风气,堂堂北魏公主都可以光天化日之下这般放肆吗? 然,阿依慕给出的答复却是—— “说来也巧,本宫今日是来此等雅兮娘子的。” “您等她干什么……” “本是不愿透露的,但本宫的脚踝这几天又开始疼了,也不知是什么病症。可上次的事儿,本宫说结束,那便结束了,再拖拉下去没意思,所以本宫准备低调处理,今儿不是她过来授课的日子吗?那本宫便在此等她过来,让她给本宫看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映寒听闻这话,瑟瑟发抖的回道:“那个……娘娘……她今日不来了……” 阿依慕听闻这话,眸光顺势落在池映寒的俊脸上,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来了?” “昨儿听太医院的人说的,她说孩子病了,便不来了……” “哦?有这回事?” 阿依慕闻言,转头问着门口的嬷嬷,嬷嬷赶忙低声回道:“回娘娘的话,老奴也不清楚……” 池映寒顿时无语凝噎。 只见阿依慕郑重的同门口的嬷嬷道:“按说今日她没理由不来的吧?可别是听说本宫今日要在此等她,提前跑了!她这个人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谁知道又在搞什么名堂?” 池映寒听闻这话,顿时有些不悦了,忙道:“娘娘,您没必要对她怀揣这么大的恶意吧?昨儿我是听太医说的,这两日孩子病了,她在家里照看孩子,未必有时间过来。” 阿依慕见方才还不愿跟她多说半句话的池映寒突然来了劲儿,却也有几分激动,遂回道:“可是你真的了解她吗?本宫上次跟你说过的吧?她将本宫治砸了,然后还反咬本宫一口,说本宫自己寻死。” “娘娘,这件事还不能盖棺定论……” “那她拒诊一事呢?这又该如何解释?她本是能将本宫治好的,可她偏不答应,非要本宫一遍又一遍的求着她,她才肯给本宫施刀。本宫不过是同她有点争执,她立刻找安阳公主,让安阳公主斥责本宫,本宫再怎么说也算安阳公主的姨母吧?这般以下犯上打本宫的脸的事儿她都干得出来,你让本宫如何往好了想她?本宫只是觉得好笑,那安阳公主还觉得她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儿,本宫可没看出来,她的主意可多着呢!而你,真的了解她吗?” 池映寒听完她这番话,当即有些无语。 倘若他跟顾相宜不熟,还真有可能被她这番言论给带跑了,但他现在脑子很清醒,反倒是这云妃疯癫了?当着他的面如此诋毁她! 但池映寒却又不能再驳她什么,这口气他是必须忍下去的,若是此刻同她撕破脸,后面的戏,便没法再演了。 池映寒只是觉得可笑,乍一看这云妃和顾相宜身形相差不大,云妃也是个面容清秀的,但池映寒却懒得多看她一眼。 她以为她在带池映寒重新认知自己的发妻,实际上,即便没有太子的局,她也彻底堵死了这条路,让池映寒看到她都感到生理不适。 反倒是阿依慕好似有些分寸,站在了留诊室的门口,嘟囔道:“不过,倒也是厉害,一个两个都能将本宫踩在脚下,纵是一个医官,都能对本宫如此不屑一顾。” 池映寒只听着她在门口自说自话,却未搭理她分毫。 突然,阿依慕转头,同池映寒说了一句:“那么你呢?你也会这么对待本宫吗?” 池映寒呆愣着坐在诊床上,好似没听明白阿依慕的意思。 阿依慕只当是自己在喃喃自语。 她想,就算所有人都这样,但至少他不会的。 她相信他。 阿依慕想着,遂在原地站了片刻,喃喃道:“她今天还会来吗?不会真的躲起来了吧?” 池映寒也懒得再跟她争辩,毕竟按现在云妃的思维,顾相宜在她心目中早就不是个善茬了。 池映寒遂道:“娘娘大可去问问太医,倘若太医说她今日告假来不了,您也好早些回去休息。” 阿依慕觉得这倒也是,遂离开了这间留诊室,去前堂询问太医了。 在阿依慕离开的时候,池映寒脑中忽然浮现起一个画面—— 那日,御花园内,池塘的冰还未化尽,李元烁便拿着鱼钩开始钓鱼,他的鱼钩分明还未浸入水中,但鱼儿却已经靠近了,看着时不时触碰到水面的蚯蚓,有些鱼儿甚至尝试着张嘴咬钩。 第938章 规矩 池映寒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脑中会忽然浮现出这个画面。 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这一幕暗藏玄机。 最让他匪夷所思的是—— 画面中的李元烁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观察着鱼儿的动向。 倒是池映寒鲁莽的发声,将鱼儿惊得四散而逃。 但李元烁并未责怪他,只说了一句——你打草惊蛇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画面在自己脑海中越发的清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撞见这一幕。 但他后知后觉的发现,李元烁虽是表面不说,但实际上他对李元风的许多计划都了如指掌。 甚至,那一次—— 他好像是在暗示池映寒,并教池映寒该怎么去做。 池映寒现在已经被卷入这场纷争了,他无法逃避,只能镇定的看着眼前的李元烁如何垂钓。 鱼钩和鱼线不能沾水,只放一只蚯蚓,时不时触动水面,激发鱼儿的本能,在碰到鱼儿的嘴后,立刻向水面上逃去。 倘若蚯蚓不去触碰水面,鱼儿不会动了念想在蚯蚓附近徘徊;倘若将蚯蚓直接放进水中,鱼儿又会轻易察觉蚯蚓上面还有一个鱼钩,智商高的鱼儿会警觉的逃离,智商低的鱼儿会过早的咬钩…… 故而,度就在这里。 需要池映寒自己去参悟。 池映寒想到此处,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大抵明白了,虽然他现在脑子也有些乱,在阿依慕不在的时候,他翻了个身,打算再眯一会儿。 顾相宜不在的时候,池映寒就好像一直四处流浪的野狗,逮个地方都能睡着,在谏院打地铺的那段日子,屋里漏风他都不会嫌弃,躺在太医院诊床上的时候,他更是觉得舒坦,没多久便又睡了过去。 这时,阿依慕前往太医院的前院,问了几位太医,她这才发现顾相宜确实说过类似的话——家里孩子病了,她今日不一定能过来。 但太医的说法是不一定,也没说肯定不能来了。 阿依慕听闻这话,便也不准备离开了,转头便回了留诊室。 待她再回去的时候,池映寒已经盖着被褥,侧身睡着了,恐是受凉的原因,他的被褥盖得十分紧实。 但奇怪的是,他一直紧紧抱着身旁的那束百合花。 “你喜欢花儿吗?” 池映寒恍惚之间,突然听到了阿依慕的声音。 若说他还能继续睡下去,那纯是唬人的。 在他听见有脚步声靠近的时候,他便清醒了。 甚至,他很清楚阿依慕在问他什么。 池映寒轻声回道:“喜欢。” 确切的说,是因为自家娘子喜欢花儿,他渐渐也对花儿有了好感。 阿依慕闻言,继续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花儿?” 池映寒回道:“像这种看着白净的花儿就很不错。” “你见过北魏的野菊吗?” 池映寒怔了怔。 只听阿依慕继续道:“本宫在北魏的时候,没见过什么花儿,只见过野菊,成片的野菊。” “你们那里没有御花园吗?” “没有。” 池映寒忽然起了兴致,转过身问道:“为什么会没有呢?” “整个北魏都处于干旱的地带,经常闹旱灾,如此缺水的地方,怎么会出现百花盛开的景象呢?” 听罢,池映寒继续道:“这样啊!下官孤陋寡闻,不知娘娘喜欢在御花园待着,竟是这么个原因……” 池映寒顿了顿,只听阿依慕继续道:“你知道本宫喜欢什么花儿吗?” 池映寒摇了摇头。 “本宫也喜欢那种看起来清纯的花儿,譬如你怀中这束百合。”阿依慕就这么盯着池映寒怀中的百合花,突然问道:“可以将它送给本宫吗?” “呃……娘娘若是想要百合花的话,不是只需吩咐一声便可以了?” “可惜本宫只喜欢你怀里的这束。” 她的声音带有几分犀利,让池映寒顿时有些错愕。 见池映寒不语,她又加重了声音:“可以吗?” 不知为何,池映寒竟感觉她的声音有些空洞,甚至传到池映寒耳中后,让池映寒有种心悸甚至眩晕的感觉。 他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有种本能的想要逃避的感觉。 池映寒回道:“可以,娘娘您若是喜欢这束花的话,拿去便是。” 阿依慕嘴角微微扬起,遂让身后的宫女将花束取走。 在宫女来到池映寒面前的时候,池映寒的心仍在突突的跳,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诡异。 待他的心跳渐渐平复的时候,再看向门口的阿依慕,此刻的阿依慕,欣喜的接过百合花,将头埋进花中。 她闭着眼,认真的闻了闻花儿的清香。 那一瞬,池映寒竟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由于她和顾相宜身形差不多,他模糊的视线中,那张俏脸竟和顾相宜越发的趋近。 只见下一刻,门口的人抬起头,微微一笑,同池映寒道:“这花儿可真香!” 池映寒头脑顿时有些混乱,他记得很清楚——顾相宜也会有类似的举动,就像她现在这样。 但这一次,池映寒是真的有些发晕了,忙道:“那个……下官有点累了……下官先休息了啊……” “那你快些歇息吧!千万不要逞强!” 池映寒应了一声,便赶忙躺下了。 躺下的时候,心脏还是十分难受,他只得闭着眼,任由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 门口的阿依慕见池映寒睡了,遂也未打扰他,只是静默的在外面等了顾相宜片刻,并同身旁的宫女道:“出去打探一番,看那王雅兮今日还能不能来了!” 宫女回道:“是,娘娘!” 末了,宫女便出去打探了。 而阿依慕一直坐在留诊室门口,哪个门也没进,来来往往的人们都看得到阿依慕坐在此地,瞧着是在观察情况,但并举止并不逾矩。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宫女才从外面回来,并郑重的同阿依慕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去问过了,那孩子确实有些发热,她给孩子喂药呢,今日是过不来了。” 阿依慕闻言,回道:“你也觉得她只是因为孩子病了,才没能过来的?” 第939章 眩晕 那宫女闻言,赶忙改口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对此并不清楚。” 阿依慕闻言,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回道:“她若不来,那本宫便不等她了。” 话落,阿依慕便进入了留诊室内,看着裹着被褥睡着的池映寒,她在此地停驻了片刻,眸光一直落在他的俊脸上。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的睡颜。 虽是用被褥裹实了,但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睡态毫无防备,像个孩子一样。 她不敢想象这世上竟真的有人如此有幸,得以成为他的枕边人。 她想,那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阿依慕就这么静默的看着池映寒,下意识的眯起了双眸…… 不知过了多久,阿依慕才轻轻吐出一句:“谢谢你的花儿。” 这句话,睡熟的池映寒自是未能听见。 池映寒只感觉自己睡得很沉,梦中的景象杂乱不堪,惹得他睡得并不踏实。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畔才听到了响动。 池映寒微微睁开双眸,见周嬷嬷在他的床边,重新在花架上摆弄着花儿。 再看一眼屋外的景象,发现居然已经天黑了! 池映寒骤然睁开双眸,一时不敢确定现在是哪天的什么时辰。 他好像见到了云妃,但全程又晕晕乎乎的,好似又在做梦。 床边的周嬷嬷见池映寒睁开双眸,忙问:“池司谏,您醒了?” 池映寒爬起身来,见嬷嬷在重新放置百合花,遂道:“这花……是从我这里拿走的?!” 周嬷嬷一愣:“池司谏,您之前的那束花,老奴不知道哪儿去了,见您的屋里没有花了,便又添置了一束。” 池映寒眨了眨眼。 他极力让自己的头脑恢复清醒,没过多久,总算是辨清了现状——云妃今日来过了,并且带走了他的花束。 但他的意识却突然开始模糊,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一直睡到了天黑。 池映寒抬眸,忙问:“云妃娘娘是离开了吗?” 周嬷嬷回道:“一大早便离开了,她只是过来探问一下雅兮娘子今日有没有过来,听闻雅兮娘子今日不过来,她便离开了。” “那……雅兮娘子,她来过了吗?” “没有啊,她之前就说过了今日来不了的,大抵是需要过几日才能来太医院。毕竟咱们也都是为人父母的,她一个人在外面带孩子本就不方便,咱们也都能理解。” 池映寒听着嬷嬷的这番话,虽然还是感觉有些晕乎,却也捋清了情况。 周嬷嬷又问:“池司谏,您想吃点什么吗?” “我想吃烧饼,你们这里有吗?” “有的,您稍等片刻,老奴这便去给你拿。” 不多时,嬷嬷便将烧饼拿过来了。 池映寒吃着烧饼,喝了两口热水,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周嬷嬷。” “池司谏,还有什么吩咐?” “我今儿有些迷糊,都不知道云妃娘娘什么时候走的……麻烦嬷嬷跟我讲一下,今日云妃娘娘都过来做什么了?我不记得了……” 周嬷嬷听闻这话,甚是感到奇怪,回道:“她什么也没做啊,就是在门口坐了一会儿,打听了一下雅兮娘子的事儿,随后便离开了。” “那……我屋里这束花是怎么不见的?你不知道是谁拿的?” 周嬷嬷摇了摇头,回道:“老奴也觉得奇怪呢,也不知道谁给您收拾屋子的时候将花儿拿走的,不过一束花而已,被清走了,补上便是了。” 池映寒听闻周嬷嬷的话,也算是清楚了一件事——那云妃不是个蠢的,大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但她并未公然留在池映寒身边照顾他,而是在打探完顾相宜的事后,果断了离开了太医院。 花儿,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收走了。 但撩了池映寒一遭,她却未落下任何口实。 她有这个欲念的同时,也很清醒自己在做什么,更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儿,甚至懂得见好就收。 这个人,没有池映寒想的那么简单,也不是轻易便会咬钩的鱼儿。 在吃过烧饼后,池映寒让周嬷嬷去叫太医过来,说是自己有些不舒服。 不多时,太医便过来探问:“池司谏,您这是怎么了?” 池映寒回道:“我今儿整个人都头晕脑胀的,睡了一天了,醒来后还是感到头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太医闻言,遂把脉查看。 没一会儿,太医便回道:“池司谏,您脉象平稳,并无异样。至于头晕,恐是屋内一直放置熏香的缘故吧?” “不可能,昨儿我也添置熏香了,但丝毫没有头晕的感觉,今儿一早也不知怎么了,头晕得厉害!” “您恐是过于劳累,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是池映寒却是不信,他总怀疑太医院的太医水平不行,他自己都觉得不对劲的事儿,太医竟是看不出来。 但是,根据太医的意思,确实查不出来——他脉象平稳,没病没灾,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只是睡得太沉,一觉睡到了天黑。 这能叫什么病?难不成要太医给它现取个病名? 若是如此,太医真想直接告诉池映寒——没病没灾赖在太医院混福利,那就有点自觉,他们还没说他没病要赶他离开呢,他便开始无病装有病了,惹得太医们顿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最终,太医给出的解法便是将熏香撤走,并同池映寒道:“池司谏,待熏香撤走后,您便可以尝试着看看自己的精神头儿能不能恢复了。” 池映寒回了一句:“知道了!” 他现在也不想赖在太医院了,这里舒服归舒服,但是经历了这么一遭,他丝毫安全感都没有了。 故而,这一夜,池映寒都没敢再睡觉,只是望着花架上的百合花发呆。 这束百合花跟之前的那束差别不大,气味也是一样的。 但池映寒却不敢再抱着他睡了,现在看到百合花,便会想起早上的那一幕。 他竟萌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他无法接受那云妃和顾相宜有同样的爱好。 这一点,打实让他感到抵触。 第940章 训诫 待到次日天明的时候,池映寒清早便起身去填写几张离院凭证,并画了押,准备离开太医院。 画押的时候,周嬷嬷问了一句:“池司谏,您不是要等雅兮娘子吗?或许她今儿就能过来将昨儿的课补上呢!” 池映寒听罢,当即怔了怔。 他想了想,要不要在此多留些时日,哪怕能偷偷见上她一面也好。 毕竟,他不能再光天化日之下去如玉堂找她了,曹清直接警示过他——这不是太子想看到的,太子答应护她周全,换池映寒专心为他效力。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会有些动摇,想偷偷看她一眼。 可是,看了又能如何呢? 光天化日之下碰面,还是会落下口舌,再传到太子那里,保不准会引来猜忌。 这宫里的事,实在是太复杂了。 池映寒叹了口气,遂同周嬷嬷道:“我这都康复了,还等她干什么?” 周嬷嬷笑道:“这倒也是……” “去将材料提交上去罢,我得走了,今儿还得照常办差呢!” 末了,池映寒便离开了太医院,回到了谏院。 在进入谏院的时候,钱贯一如既往地同他打招呼,恭敬的问他需不需要什么。 池映寒简单看了一下,院里的杂活,现在都是他一个人在干。 少了个人,他的工作量增加了许多,但池映寒从未听他说起过这事。 有时候,池映寒倒也想帮他做一些,但以他现在的身份,干这些杂活也不合适。 池映寒遂道:“堂里有茶吗?” 钱贯回道:“回大人的话,已经在酿了。” “待会儿茶酿好之后,你也喝些吧,这大热天的,莫要晒伤了。” “多谢大人体谅。” 末了,池映寒便入了大堂,忙活起了他该忙活的差事。 他只想赶紧将手头的任务结束,现在每当他脑中浮现出阿依慕抱着百合花的模样,他心里就有些打怵。 与其说是今日他是康复离开太医院,倒不如他是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太医院的。 待曹清下朝的时候,见池映寒回来了,关切的问道:“池司谏这是病愈了?” 池映寒赶忙回道:“回大人的话,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即便如此,你也要多加休养,莫要过度劳累。” 池映寒点了点头,继续忙活着白日里的差事。 到了晌午的时候,池映寒便再次出门了。 在院里忙活的钱贯见池映寒一如既往地出门办差,也不知他手中接的都是些什么任务。 但有个地方,钱贯是记牢了。 那便是御花园。 待池映寒出去后,钱贯趁着午休,也跟了出去。 但这一次,钱贯是学精了,只是打老远看着池映寒往哪个方向走了。 他瞧着池映寒所走的方向,并不像御花园那边。 这次,他是真的按照老路出宫去了。 于是,钱贯便换了条路,蹑手蹑脚的进入了御花园。 晌午的御花园,依旧是冷清的,并不是因为花开得不盛,而是因为不早不晚,不是赏花的时辰。 不过,只有人丁稀少的时候,阿依慕才会过来坐上一会儿,否则下午的时候,皇后或萧贵妃过来了,这个地儿就不是她能坐的了。 就在她坐在凉亭里饮茶的时候,身边的宫女过来同她道:“娘娘,太医院的传话来了,说是雅兮娘子今儿下午过来,您还准备过去看看吗?” “自是要去的,今后本宫的病,便都找她诊治了。并且,本宫不接受她的推拒。” 阿依慕偏是跟她杠上了,好似因为上次她推拒不诊一事,同她结怨了似的。 但关于此事,她身旁的宫女也不敢过多的揣测或议论,只得在她身边侯命。 却也在这时,阿依慕察觉到凉亭不远处,有人影出没。 阿依慕问道:“何人在此?” 钱贯见自己被发现了,只得怯怯的站了出来。 阿依慕并未见过此人,遂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偷听?” 钱贯闻言,赶忙跪下认错道:“娘娘饶命!小官是谏院的钱议郎,来此地是……是来寻池司谏的……” 阿依慕听闻他的解释,双眸微微眯缝起来。 钱贯心道:既然情急之下已将池映寒推了出去,莫不如干脆推到底! 钱贯遂道:“小官有些急事,要通禀池司谏,但池司谏不在谏院,在别处也找不到他,听闻他曾来过御花园几次,便在此碰碰运气……” 阿依慕闻言,回道:“那你这运气碰得可不怎么好啊,你怕不是不知道吧?自打上次池司谏多次御花园被人举报之后,他便不再来此地了。笨理想想,甭说是人了,就是个常来御花园偷鱼的野猫,你将它捉去打了,下次它也不会再来了。所以——你确定没有寻错地方?” 钱贯听闻阿依慕这犀利的问话,顿时有些腿软,但他不能承认自己是故意来的,只得回道:“是小官蠢了,惊扰到了娘娘!小官该死!小官该死!” 阿依慕起身,遂朝着钱贯走去,在来到钱贯身边后,轻声同他道:“倒也不必如此怪罪自己,本宫只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在什么地方,便找什么人。这么点事儿,你应该能明白的。” 在什么地方,便找什么人? 阿依慕的话,让钱贯顿时有些打怵。 下一刻,便听阿依慕转头,同宫女道:“罢了,本宫也不在此多留了,翠菊,去太医院等等雅兮娘子吧。” “是,娘娘。” 钱贯就这么跪在地上,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 他的脑中反复回想着云妃方才的那句话——在什么地方,便找什么人。 那他在这个地方,该找的人难道是…… 钱贯想到此处,更是全身上下都在发颤。 倒是阿依慕,在落下这句话后,便直接前往太医院了。 在来到太医院后,阿依慕发现池映寒已经不在留诊室了。 他竟真的走了。 都不准备多留两日,看一眼自家夫人的吗? 待到了留诊室后,阿依慕不禁问起身旁的周嬷嬷道:“本宫还真有些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医官没个称谓,都叫她‘娘子’呀?” 第941章 拒诊 周嬷嬷笑道:“这便有些复杂了,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终究是王家接养过来的,听说本家姓顾,到了京里,许多人并不知道她过去的身份,便都以为她姓‘王’了。可是,咱们这终究是宫里,凡事都讲究得很,遂也避开了她这复杂的姓氏问题,只称呼她的表字便是。” 阿依慕听罢,只回了句:“原来如此。” 下午的时候,顾相宜果真是过来了。 虽说小允安生病,她告假一日,但官家那边还在计数呢,倘若耽误了进度,她可担待不起。 顾相宜想着,便进入了太医院,在进入太医院后,为首的胡太医问道:“娘子,令媛现在情况如何了?不打紧吧?” 顾相宜今日来得有些急,面容上尚有一分遮掩不住的憔悴。 “孩子的病还没好利索呢,只是瞧着昨儿夜里退烧了,白日里状态也稳定了不少,便赶紧过来将昨儿落下的缺儿补上了。” 胡太医闻言,心里打实有些担忧:“咱们这边倒也不着急,可莫将孩子的病情给耽搁了。” “无妨,晌午喂过药了,这会儿还在睡着,大抵晚上才能睡醒,能不耽搁进度便不耽搁进度了。” 瞧着顾相宜这般态度,恐是急着早去早回,胡太医不禁有些犯难,心里虽知云妃今日在此侯着呢,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孰料,就在此刻,翠菊来到太医院的前院,开口问道:“来者可是雅兮娘子?” 顾相宜循声望去,见不远处站着一位宫女,遂问:“胡太医,这位是……” 胡太医见云妃找上门了,只得解释道:“娘子,是这么回事,有一桩事儿,老夫忘了同您说了——这两日云妃娘娘伤了脚踝,刚开始她拒不告知太医院,只同陛下说自己无事,太医院也未能前去看诊。谁料这两日又说自己脚踝红肿了,但又不想惊动太医院,便在此等您给她瞧瞧。” 听闻这话,顾相宜不禁感到匪夷所思。 “脚踝红肿也不是什么折筋断骨的病,为何偏要等我给她医治?你们给她看不行吗?” 胡太医回道:“我们若是给她医治,那是要入案的,陛下自也会知道了,但您并非太医院的人,入您的诊薄和入我们的诊薄,结果是不一样的。” “但今儿我是过来将课补上的,她的这个病症,得安排在此事之后。” 翠菊闻言,便知自家娘娘的猜想果真无错——她竟真会当众拒诊! 翠菊忙道:“可是娘娘已经等您两日了……” “你且回去告诉她一声——我是来此给陛下办差的,到底是她的事儿该放在前面,还是陛下的事儿该放在前面?” 翠菊当即被怼得哑口无言。 但她心里不是不知道,这二者中间还得加上个人——那便是她的闺女。 如此一来,云妃在她眼里可真就什么都不算了。 简直是欺人太甚! 翠菊想着,便赶忙回去将此事通禀给阿依慕。 听闻顾相宜的回应,阿依慕都不打算再生气了。 跟她生气,还不得生生把自己气死? “瞧见了吧?想让她给本宫看诊,八抬大轿都是不够的,陛下的事只是个幌子,她纯是急着回去忙她自己的事呢!” 翠菊不禁心疼的问道:“那娘娘……您怎么办啊?” “无妨,就这么耗着,等这脚踝肿得下不来床了,本宫就在这留诊室的床上等她,她若再不肯来看诊,那本宫便得找官家唠唠了。” 故而,阿依慕毕竟也未胡搅蛮缠,阻拦太医院的正事。 两个时辰后,太医院解除了闭关。 而这时,阿依慕让翠菊再次去找顾相宜。 此刻已是傍晚了,顾相宜纵是现在离开,也需一个时辰的工夫才能回到如玉堂。 而就在此刻,翠菊再度来到顾相宜面前,同顾相宜道:“娘子,您真不打算给娘娘看看吗?” 顾相宜见是此人,也无心陪她胡闹,遂道:“我不知道你家娘娘是怎么想的,摔伤导致的脚踝红肿,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既不需要操刀,也不需要动用洋药,即便是冷敷两日都能痊愈,为何非要我亲自为她行诊?在此之前,你可否讲明你家娘娘究竟是有何动机?” “不是跟您讲得很清楚了吗?娘娘不想让陛下知道此事并为此着急,所以才让您帮着看看的。” 顾相宜还能不知道云妃是个什么人?这种理由实在是过于牵强,她打实担心自己过去了,今晚便脱不了身了! 她现在没心情陪云妃胡闹,更懒得沾她的边儿,遂同翠菊道:“你若真是为你家娘娘好,便该劝她现在找太医诊治,而不是在此扯这种没用的事儿。伤个脚踝让陛下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她认为陛下会因此将她囚禁在宫里?若听我一句劝,现在便让胡太医去给她看看,别跟自己过不去。” 末了,顾相宜便离开了太医院。 而她这番话,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听得见。 实则,太医们也觉得云妃此事办得不太妥当,可他们又说不出什么不妥之处,毕竟那是她和陛下之间的事儿。 但他们也不是不知道,顾相宜今日抽空将昨日的空缺补上,便已算尽职尽责了,哪里还有闲工夫再给云妃诊治? 故而,太医们只得任由顾相宜上了马车,离开皇宫。 眼下,顾相宜都没心思去考虑云妃又要搞什么名堂,她在回到如玉堂后,便赶忙探查小允安的情况。 顾老太太叹道:“你刚走没一会儿,安姐儿便又吐了一遭,你没在她身边,她也不好好吃药,还哭着要找你,好在哭了一会儿便消停的睡着了,现在也不发热了,没什么大碍。” 顾相宜坐在床边,同宁儿道:“去给她熬点肉粥。” 宁儿应了一声,赶忙去厨房熬粥了。 而这时,小允安恍惚间听见了娘亲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见娘亲总算是回来了,突然开始哭唧唧的。 顾相宜甚是无奈,赶忙将小允安抱过来哄着。 第942章 寻仇 这两日正值换季,稍不留神,孩子便又病了,惹得顾相宜甚是心累。 好在现在退烧了,她也能稍微放心一些。 在等着宁儿将肉粥端来的间隙,她将哼哼唧唧的小允安抱到怀里,轻声哄道:“没事了,娘方才不过出去一趟,现在回来了。没事了,不走了啊。” “呜……” 小允安虽是知道娘亲现在回来了,但还是感到委屈,方才醒来没看到娘亲,吓得小允安坐在床上就开始哭闹,即便是现在娘亲回来了,她也得控诉一会儿。 故而,小允安就这么黏在顾相宜身上,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好似这场还没哭完。 顾相宜见状,靠着床柱,轻轻的拍着小允安道:“娘哄你睡一会儿吧。” “昂……” 小允安见娘亲这般有节奏的拍着自己,遂也不哭了,就这么安静的享受着。 顾相宜不怎么会唱歌谣,平日里哄孩子的曲子都是顾老太太唱的,她唱的曲子确实有助眠的作用,有时候顾相宜听了都会睡着。 但现在,即便是没有曲子,顾相宜也觉得疲惫不堪了。 昨夜她本就守着小允安退烧,一宿没睡,直到今儿上午退烧后,又哄孩子睡觉,晌午又去太医院把缺的课补上,待到这一系列都忙完的时候,顾相宜靠在床柱上,越坐越困。 不知过了多久,安逸的趴在娘亲怀里的小允安突然发现娘亲轻拍她的动作止了。 小允安不禁有些困惑,抬头望去,竟发现娘亲又靠着床柱睡着了…… 小允安:“……” 为什么要加个“又”字?那纯是因为小允安自己都发现——娘亲隔三差五就会这样,自己把自己给哄睡着了。 小允安能怎么办?只能假装被哄睡…… 不过小允安在临睡前发现娘亲好像没拿毯子,于是便用小胳膊撑起身子,从顾相宜身上爬了下去,爬到床脚后,自己将毯子拽了过来,又学着大人的模样,鼓捣了一会儿,才将毯子铺在顾相宜身上。 接着,小允安自己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继续慵懒的躺着。 但在躺在毯子里后,小允安却并未入睡,而是替娘亲看着周围的情况。 直到过了片刻,宁儿端着肉粥进了门,小允安这才挪了挪身子,坐了起来,并用力推了推顾相宜。 “nia~” 顾相宜这才被小允安叫醒。 睁开眼后,发现自己竟又眯着了。 确也是常事了。 近来真是越发的带不动孩子了,带着带着就开始犯困。 即便是这会儿被小允安叫醒,她也不愿起身,低声同宁儿道:“宁儿,你叫三燕过来喂吧,我再缓会儿……” 宁儿不禁担忧的问道:“少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无非是这几次去太医院的时候,都是手把手的教他们下刀,即便是挨个教他们,他们也会切错位置,有的甚至根本没碰过刀,功底还不及海儿呢……” 宁儿顿时懂了…… 可想而知,去一趟太医院,得耗费多大的精力…… “那少夫人您好生歇着,奴婢去找三燕姐过来给孩子喂粥。” 顾相宜应了一声,最后连眼睛都懒得睁了,靠着床柱便准备接着睡。 这时,便见小允安将毯子又往上拉了拉,生怕顾相宜把自己冻着。 顾相宜先前便经历过池允恩帮自己盖毯子的事儿,当时她便已经很感激了,直到后来,她竟发现自家孩子比池允恩还懂得照顾人,她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顾相宜遂将毯子往上拉了拉,免得小允安再费力气。 小允安见状,转过头嘿嘿一笑,自己也老实的待在毯子里。 倘若她现在能将话说全,她定想说——以后她们都要当心一些,自己别冻着,也不能让娘亲冻着。 不过后来,顾相宜便睡着了,也不知道三燕是如何给小允安喂的肉粥。 …… 与此同时,皇宫内。 阿依慕却是同此事杠上了,她把话说得明明白白,甚至巴不得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顾相宜已经不是第一次拒诊了! 而这件事,遂也传入了李渊平那里。 传到李渊平耳中的版本大抵是云妃娘娘前两日摔伤了脚踝,本是可以直接找太医诊治的,但由于之前和顾相宜有过节,她偏要顾相宜给她诊治,谁料顾相宜又拒诊了,惹得云妃生了闷气,这次她偏是不让旁人给她诊治,顾相宜若是不给她诊治,她就在原地晾着,晾到瘸了为止。 李渊平听闻这事,打实无奈,甚至都想喊这位北魏公主一声“祖宗”! 李渊平叹了口气,遂探问道:“那王雅兮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又拒诊了?” 李渊平身旁的公公回道:“回陛下,咱家听太医院的说这是个误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两日王雅兮自家孩子病了,本就无心看诊,更是没有心思招待云妃娘娘,这才使得云妃娘娘动了怒。” 李渊平:“……” “陛下,您看此事该如何是好?” “那云妃是怎么想的?可是还有旁的想法?” “听太医院的说,那云妃娘娘可是恼得不行,愣是说大庆没将她放在眼里,妃嫔公主都能踩她一头,连个医官也不把她当回事儿……” 李渊平听罢,甚是头疼。 “派人去看看王雅兮到底是怎么回事,倘若孩子没事了,便让她过来。这闹的都是这些什么事儿!” 李渊平话落之后,老太监便派人去如玉堂查探情况了。 待几位公公过去后,也未探问什么,便同禀顾相宜进宫给云妃娘娘诊治。 顾相宜生生被这档子破事扰醒了。 在她看来,这云妃哪里是来看病的?分明是来寻仇的! 顾相宜回道:“孩子的病还没好利索,我今夜还得照看孩子,倘若着急的话,便让海儿先过去给她看看吧!若让我去看诊,起码得明儿早上了!” 太监闻言,也不知该作何安排,遂带池映海先入了宫。 此刻的阿依慕正赖在太医院,等顾相宜回来给她下跪认错。 结果—— 她万万没想到,等来的竟是池映海! 第943章 摆平 这还不止,池映海来太医院的时候,也是有理有据的,直接同阿依慕道:“娘娘,情况是这样——我师父她今晚确实走不开,小孩子还在病着,稍不留神病情就会加重,您若是着急,那么由我来给您诊治,效果也是一样的。并且,还望娘娘明白,我们并非跟您有什么过节,您可莫要冤枉我们了,您的腿疾,我们定会医治的……” 阿依慕问道:“本宫的话讲得还不够清楚吗?本宫要你家师父亲自来诊!” “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 “本宫只是觉得你家师父挺有排面你,请她看个诊,她不但拒诊,还让大庆公主出面将本宫斥了一顿。这事,本宫可得写封家书通禀父君,否则你们大庆真当本宫没有娘家了。” 池映海虽只是个孩子,却也知道此事闹得有些严重了。 这根本不是脚踝受伤的事儿,而是这北魏公主再度找茬,而且还是找顾相宜的茬儿。 她找顾相宜的茬儿,目的是什么呢? 池映海对宫里的事儿了解的不是很多,他只知道一旦云妃娘娘治了顾相宜的罪,就有可能阻止这场即将在大庆兴起的医学革命。 上次,她试过一次了,但没能成功。 这一次,她居然又开始无端生事了。 但只要她的言论立得住脚,那李渊平便不得不向着她,去化解这场矛盾。 不多时,李渊平便亲自进入了太医院。 池映海也未能想到,官家竟会亲自过来探望她! 但见官家过来,池映海立刻行了个大礼。 只听李渊平道:“这件事,朕已有所耳闻。” 见官家发了话,阿依慕和池映海皆未出声,只听李渊平继续道:“这纯是个误会。朕打听了一番,王雅兮家的孩子确是病了,小孩子发烧,当娘的都走不开的。待过两年云妃你有了子嗣的时候,大抵就能理解了。” 李渊平这么一句话,着实让阿依慕失了声。 陛下竟提到了孩子的事! 阿依慕抿了抿唇,只听李渊平吩咐池映海道:“你来看看她的情况,朕就在此地陪着她。回头待王雅兮腾出时间了,朕定会召她入宫,将此事解释清楚,免得生了嫌隙。” 阿依慕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但李渊平既发了话,池映海便上前查看阿依慕的情况。 但阿依慕见池映海过来后,却是有些闪躲。 池映海一愣,只听阿依慕怯怯的道:“陛下,臣妾不愿外男碰臣妾的身体……” 李渊平闻言,回道:“那便不碰,你且让他看看,后续事宜,让太医院的嬷嬷来做。” 阿依慕点了点头,遂让池映海对自己进行检查。 李渊平的态度很明确——他是护着顾相宜的,这么点破事儿,犯不上这般兴师动众的,倘若顾相宜的幼子有什么闪失,影响了顾相宜的状态,那大庆更是得不偿失。 李渊平只得一边哄着阿依慕,一边让池映海检查着她的脚踝。 不多时,池映海回道:“娘娘的脚踝损伤虽是不大,但由于拖了太久,现下已经多处红肿,有些地方存在充血的情况,先对患处进行冷敷,我再开些药,还望娘娘按时服用。” 阿依慕却是蹙眉,追问道:“你一个小孩子开的药方,能靠谱吗?” 池映海闻言,倒也毫不自卑,坦然回道:“您别看我年纪小,但我也是能主刀的人了。旁的不说,我家师父剖宫的时候,就是我施的刀。转眼一年过去了,也未落下什么病根,您说是不是?” 阿依慕:“……” 这倒是实的。 说来也是厉害,剖宫术在他们北魏属于邪术,她只听过洋人那边经常使用剖宫术生孩子,没想到在大庆这边也先一步兴起了…… 阿依慕又问:“那……倘若过两年,本宫孕育龙嗣的时候,也能用剖宫术吗?” 阿依慕说这话的时候,还望了眼身旁的李渊平,好在李渊平对此并无反应,由她问话。 池映海回道:“待到娘娘生产的时候,或许能有安全又无痛的法子。” “安全又无痛?” 这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池映海回道:“是啊,洋人那边的法子可多着呢!他们那边还有人提议让产妇在水中生产,最大程度减轻痛苦,但目前只是提议,还未施行过,不过也要往好了想,肯定会有那么一日,妇人生产可以不再是踏鬼门关,都能母子平安呢!” 池映海说罢,便开完了药方,让嬷嬷按着药方进行冷敷以及煎药。 这一晚,池映海就这么一直陪着阿依慕。 实际上,池映海心里明镜着——其实小允安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是顾相宜疲得无暇伺候阿依慕。 好在李渊平也未追究顾相宜的责任,只是在此看着阿依慕一边冷敷一边服药。 果真,待到次日清晨的时候,阿依慕脚踝处的红肿便消退了。 既然消退了,那么她更是无法再唤顾相宜进宫了。 阿依慕心头有些闷气,可这次全然碍于李渊平没给她做主,倘若她亲自下旨,让顾相宜夜里必须过来给她诊治,不过来诊治便满门抄斩,那她拿来的胆子派个小孩子过来打发自己? 故而,阿依慕虽是不得不由着这件事过去,但这梁子却是结下了。 与此同时,池映寒也听闻了此事。 在池映海准备离开太医院的时候,池映寒特意过去问了他一嘴到底是什么情况? 池映海见四周无人,便如实告诉池映寒道:“其实那云妃说得不错——二嫂嫂确实是拒诊了!” “不是,她拒诊做什么?她不知道那云妃有多胡搅蛮缠吗?” 池映海耸了耸肩,回道:“确实挺胡搅蛮缠的,明知道二嫂嫂一天一夜未能合眼,还让二嫂嫂再过去守她一夜,她这是瞧着二嫂嫂近几个月没病没灾的,非要她病上一场,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她才满意呢!” 说起此事,池映海便觉得生气。 在云妃到处嚷嚷顾相宜欺人太甚的时候,他还觉得云妃欺人太甚呢! 第944章 夜访 池映寒听着池映海这赌气的言论,不禁叹了口气道:“海哥儿,你现在也不小了,不是可以任性胡闹的年纪了,这件事孰对孰错,你还捋不清楚吗?” “那你的意思是二嫂嫂做错了背?她叫二嫂嫂过去,二嫂嫂就得过去?” 池映寒着实感到无力,不知该如何解释此事,遂郑重的同池映海道:“不如这样,你们以后遇到什么事情的话,千万不要自己乱来,你们完全可以找我的啊,我帮你们摆平啊!不要自己动手去怼人家好嘛?” 乍一听池映寒的解释,池映海着实愣在原地。 这还是那个半点亏都不肯吃,遇到委屈定要给妻子出头的二哥哥吗? 不知为什么,池映海明显感觉他整个人的神情语气都变怂了! 池映海遂问:“你现在在宫里很有话语权吗?” “呃……有点吧……我现在毕竟是个五品官嘛……” “五品官地位很高吗?” 池映寒见这小崽竟质疑这些,遂掏出了自己的腰牌,同池映海道:“瞧见这个了么?!” “这个是干什么的?” “有它在,随便出入皇宫,宵禁后回宫都可免罪。你自己品品,你二哥哥我现在在宫里有没有地位?” “哇!这么厉害的吗?” 池映海眨了眨眼,顿时有些崇拜他…… “所以,你们有什么事,麻烦直接跟我说,我给你们解决不好吗?自己解决没解决明白,还惹得一身腥,你说犯上犯不上?” 池映海懂了,赶忙点了点头。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所以这件事你就别再提了,剩下的我去帮你们摆平。” “好!”池映海打实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二哥哥竟是能耐了,“那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家了!” 池映寒应了一声,见池映海这便要离开,他突然想起什么,忙问:“对了!海哥儿,你先等一下!” 池映海回头:“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吗?” “那个……”池映寒遂问,“你们最近过得好吗?” “挺好的呀!” “那她现在还很忙吗?平时累不累?” 池映海想了想,回道:“也就那样吧,主要是安姐儿现在整日满地乱爬,而且还会从自己的小床翻到大床上,全天都得盯紧了,一会儿没看住就得出事,可能这方面会有点累,其他都还成吧。” 池映寒是知道的,顾相宜同他说过,她现在最累的就是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得看着孩子,顾老太太年岁大了,精力不盛,她不在的时候,都是一个老人和两个丫鬟轮流照看孩子。 至于池映寒一直不在身边的事儿,她竟是一嘴都没提。 池映寒又问:“那……安姐儿还会咬人吗?” “啊?” 池映海眨了眨眼,没明白池映寒在说什么。 池映寒突然想到,可能池映海现在已经算是外男了,很多事顾相宜未必会告诉他,池映寒赶忙改口道:“我是说,安姐儿喜欢乱咬东西……” “噢!这个是有的,不过也正常,她有时候得磨牙,所有会给她准备些磨牙的小食……” “这我就放心了!”池映寒说罢,也没再说什么,只嘱托池映海好好照顾顾相宜和小允安,便目送马车离开了。 待他离开后,池映寒便将令牌收了起来。 这令牌其实并不代表他有多高的地位,无非是谏官需要联络百官,有时需要出宫体察民情,方才有此特权罢了。 在池映海离开后,池映寒不禁感到后怕。 他知道这件事是云妃找茬,可顾相宜怎么能明目张胆的就将此事推拒了呢?万一云妃继续找茬怎么办?她是认为自己有安阳公主帮忙挡着? 但安阳公主算是云妃的晚辈,且受李渊平掌控,这也是实的! 池映寒心里打实不放心,遂鼓足了勇气,在傍晚时分朝着云妃的宫殿走去。 云妃所住的地方乃是后宫,按说外男是不可进的,仅有特殊身份的外男能在报备后进去。 索性,池映寒便跻身于这些人之列。 但纵是如此,他也没有直接闯人家宫殿的道理,只得在来到云妃宫殿外后,让宫女传话,随后在门口侯着。 此刻,云妃正在寝宫内坐着,她尚且在桌前研究着手中的百合花。 花儿终是会凋零的,纵使她再怎么珍惜,也是无用的。 于是,她便在百合花上渡着不知名的粉末,研究着保存的方法。 就在此刻,寝宫门口,有宫女上前通禀道:“娘娘,池司谏来了。” “什么?!” 阿依慕感到难以置信。 宫女再度重复道:“池司谏来了,此刻正在门外侯着呢!” 阿依慕怔了怔。 她万万没想到,他竟敢跑到后宫来找她! 倘若不是公事,即便他是谏院的司谏,能在宫里四处溜达,这般放肆也是要摊事的。 阿依慕想着,便将百合花放在桌上,遂起了身,踏出了寝宫。 此刻,池映寒果然在宫殿门口侯着。 若说没有感到惊喜,那是假的。 见他这么晚还能过来,阿依慕惊讶之余,又有一丝好奇。 阿依慕遂同他保持一段距离,问道:“池司谏,你来做什么?” 殊不知,在见到她出来后,池映寒是有几分恐惧的。 他的脑中一直在回放李元烁垂钓的画面,但在看到阿依慕的那一刻,他眼前的景象竟又开始模糊,渐渐看不清阿依慕的容颜,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瘦小的姑娘,穿着华丽的衣裳,站在他的面前。 池映寒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霎时间,头脑有些凌乱。 能想到的言辞只剩下一句—— “对不起……” 阿依慕闻言,却是一愣:“为什么要道歉?” 池映寒回道:“下官内眷拒诊一事,下官听说了……下官特来此向娘娘道个歉,还望娘娘不要怪罪她……” 原是为了此事。 阿依慕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要在夜里找她,一听说是为了替自家妻子道歉的,阿依慕顿时觉得没意思了。 “你是你,她是她。她拒诊与你何关?” 第945章 意外 池映寒闻言,解释道:“娘娘,我也是心累啊……按说,她不该拒娘娘的诊的,但这事儿下官也问过她的小徒弟了,听闻她近来情绪状态一直不怎么稳定,这点下官也是知道的,自打她产子后,有些时候就会有些焦虑烦躁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所以……还望娘娘您不要跟她计较,可以吗……” 池映寒的说辞,还真是退让了一步,搞得阿依慕再找她麻烦,便是咄咄逼人一般。 但阿依慕不爽的地方却是—— “看来,你也是向着她的啊……” 池映寒回道:“娘娘,您误会了,这种事大家都是帮理不帮亲,其实您仔细想想,在这件事中是没有人向着她的。” “哦?没人向着她?那这件事还能这么轻易的翻篇,可真是见鬼了!” 池映寒也不是看不出来,她生气的点在哪儿——还不是因为在这件事上,没见过有谁是帮着她说话的! 如此一来,她今日受的气,都得原封不动的发泄在顾相宜身上! 池映寒赶忙解释道:“娘娘,您仔细想想,其实这件事上所有帮她说话的人,都不是向着她这个人,而是因为大家有的不想耽搁刀术传授的进度,有的是不想将此事搞成两国矛盾,大家各有各的理由,最终一致选择息事宁人,希望此事到此为止。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人是向着她的!” 阿依慕知道池映寒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却是歪了歪脑袋,笑道:“同理,在这大庆,也没有人是向着本宫这个人的是吗?他们也都是各怀心思,才选择善待本宫的对吗?” 池映寒心道: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包括他自己,也是带着任务才过来哄她的…… 不过这么想想,他却也觉得阿依慕有些可悲。 如果他是云妃的话,那么在这大庆后宫里,他根本找不到丝毫让她眷恋的存在。 而阿依慕在眸光落在池映寒身上后,竟是难以收回来了。 他现下的模样十分无辜,甚至有点可怜巴巴的,好像被人训斥了一样,让阿依慕不忍心再说重话。 甚至,让阿依慕萌生了答应他的想法。 为难顾相宜,不就是为难他吗?不就是生生让他心疼吗? 虽说,这是个吊着池映寒的好主意,但她却突然不屑这么做了。 折磨她,换取他对她的偏爱和牵肠挂肚,让她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阿依慕遂道:“既如此,那本宫自是会识大体,这事儿便让它过去罢。” 池映寒又问:“那……能不能不要把此事放在下次的事儿上搞什么新账老账一起算什么的……” “那得看她自己了,她若是再招惹本宫的话……” “娘娘,您就别跟她置气了,下次她招惹你了,你来找下官,下官教训她行不行?” 阿依慕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能教训她?” 池映寒瑟瑟发抖的回道:“实在想教训的话,还是能教训的……” “你就莫要哄本宫开心了,本宫还不知道你?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凶她一句!” 池映寒:“……” 阿依慕就这么看着他老实巴交的在原地站好,不禁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此事到此为止,以后的事,以后再论吧。你的意思,本宫也算知道了——她脾气不好,情绪不稳定,而本宫却是个贤淑的,按理说,本宫确实不该同她一般见识,你说对吧?” 池映寒狠狠的点了点头。 只要云妃心情能好点,别憋在心里憋出仇怨来,哪天设计在背后捅小祖宗一刀,那便什么都好说了。 池映寒只听阿依慕继续叹道:“不过话说回来,本宫也不是不知道,她现在的春风得意,无非是西洋诊术的精髓都在她身上罢了……” 池映寒继续点头。 反正现在只要她心里能舒坦,她怎么想都行! 然,就在此刻,阿依慕的话却突然止了。 阿依慕看着眼前乖巧的池映寒,突然开口唤道:“池司谏。” 池映寒连忙应道:“诶!” “你不是担心她吗?莫不如,让本宫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池映寒一怔:“什么秘密?” “你且上前两步,本宫附耳告知于你,免得让旁人听去了。” 池映寒:“……” 上前两步? 那不就是踏入她的寝宫了? 池映寒清醒的知道——站在此地,让太监或宫女传送资料,那叫办差,倘若他本人踏进去,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池映寒想到此处,赶忙回拒道:“下官不敢。娘娘,这毕竟不合规矩。” “你今日都有胆子来到后宫给你家夫人求情了,又有何不敢再往前走一步的?本宫可是要告诉你关乎她生死的秘密,且看你对她的感情有多深了,还是说……一旦涉及你自身的利益,她的死活便不重要了呢?” 这可纯是挑拨离间! 池映寒哪里知道云妃究竟要做什么? 倘若云妃在戏耍他,那他今日犯的罪可就重了! 然,阿依慕是纯想看看,池映寒所谓的偏爱究竟能到什么地步? 他敢不敢为了探听关乎自家娘子生死的情报,公然违背大庆宫规。 然,在阿依慕话落之后,却并未见池映寒有踏进宫门的迹象。 只见池映寒突然换了个口气,同阿依慕道:“娘娘真是高估下官了,正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天下的夫妻就没有铁板一块的道理。下官来此一趟,也是怕她惹出什么麻烦,连累到下官罢了。娘娘若是认为下官和她的感情有多好,那娘娘便纯是想错了,过日子而已,大抵也就是这么回事罢。” 池映寒的这番话,着实让阿依慕感到意外。 阿依慕突然问道:“为什么?” 池映寒耸了耸肩:“这有什么不好猜的?娘娘您自己都能猜到,平日里她对我严苛得很,那我跟她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娘娘心里也能猜到个大概,但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这日子也就这么将就着过呗!” 第946章 叛逃 实则,池映寒现在还没有沈潋那种巧舌如簧甚至诡辩的本事,但他心里却是清楚得很——这件事,绝不能由着她来! 消息,他是要探的。 但这寝宫,他不会踏入半步。 倒是阿依慕,在听闻此话后,半信半疑的道:“你这番话,本宫怎么听着有几分不实呢?本宫瞧着你挺乐意过这种被人管束的生活的啊!” 池映寒低声回道:“可是,娘娘又是如何笃定自己知道下官心底是怎么想的呢?” 池映寒心道:既已编到这儿了,那么不论如何他都得坚定的将慌扯下去! 只听阿依慕继续问道:“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池映寒坚定的回道:“不想。” 阿依慕瞧着他此刻的眸光,竟是没有丝毫的欲念和渴求。 甚至,连讨价还价的想法都没有。 阿依慕反倒觉得有意思了。 “但本宫可是想告诉你呢!” 他不主动,那只能她主动一分了。 阿依慕遂不再拿他打趣,毕竟她也知道了他的态度——他是坚决不会踏入寝宫半步的,无论她用什么方法蛊惑他。 但阿依慕却是想告诉他一些实情,遂来到池映寒的身旁,郑重的同池映寒道:“现在,本宫过来了,你愿意听吗?” 池映寒心里不禁有些警惕。 她到底要干什么?! 但现下,池映寒能做的便是不再回复,只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四周无人。 甚至连个声响都没有。 夜幕中,他只能隐约的看到阿依慕朝他靠近。 突然,池映寒感觉到有一只小手,停驻在他胸膛上。 池映寒当即被吓了一跳,心脏跳动得越发剧烈。 只听耳畔传来一道空洞的声音:“你有些紧张啊。” 池映寒:“……” “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呢?本宫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那道声音越发的近了,也越发的清晰了。 池映寒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只感觉耳边好似喷洒着热气,惹得他的耳朵迅速蹿红。 突然,一道声音传入他的耳穴。 “老实告诉你吧,洋术不是那么好玩的,稍有不慎便会被反噬得骨灰都剩不下。” 池映寒:“……” “她现在还能苟且偷生,是因为有一步她走得很正确——那便是十三卫从未翻到过医书的原版,甚至连个影子都未能找见,现在那本医书就刻在她脑子里,一旦她人没了,这本医书的下场就是像她捡到这本书之前的状态一样,谁也不知道还能在哪年哪月才能将它找到,或许,能不能找到还是个未知数。” “但是,本宫还是劝她收手,即便本宫不对她动手,她现在的状态也未必能持续很久。洋术不是你们大庆的人玩得动的,甚至现在大庆有些得意忘形了,以为他们可以尝试引进更多的洋术,殊不知他们对洋术并不了解,洋人现在知道大庆已经扒到他们的诊术了,你以为他们会明着和大庆撕破脸吗?当然不会!他们有比这更绝的方式——那就是投入更多有害的洋术,一旦大庆子民被洋术所伤,失去了对洋术的信任,这西洋诊术还有可能在大庆兴起吗?如果西洋诊术无法在大庆兴起,那被反噬得最严重的又会是谁?这些事,你有没有替她想过呢?” 池映寒怔了怔。 而就在此刻,他的耳垂轻轻被啃了一口! 池映寒:“!!!” 他赶忙回过神来,而在他回过神的瞬间,阿依慕已经退回宫殿内了。 他都不知道她是什么退回去的,只知道自己的耳根在迅速发热。 只见不远处的阿依慕笑道:“不得不说,你这样的傻子还真不多见。本宫倒是觉得,你本应是自由的。” 落下这话后,阿依慕轻笑了一声。 又是那样的笑容…… 纯稚又青涩。 但今夜云妃的这番话,却让池映寒倍感惶恐。 大庆、北魏、洋国。 这三方究竟各自怀揣着怎样的心思? 池映寒不得而知。 只知道,大庆欲推行洋术,洋人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反应? 池映寒不知阿依慕为何要告诉他这些,但这却也是很有价值的情报了。 池映寒遂回到谏院,将这情报如实告知了曹清。 曹清听闻这消息后,反复确认阿依慕是在何种情境下告知池映寒此事的。 但池映寒给出的回应确实—— “她一直想拉我进入她的寝殿……” “你进去了吗?” 池映寒摇了摇头:“倘若没有特殊原因的话,外男是不能进入嫔妃寝宫的吧?” “一旦踏入,便是死罪。谁都保不了你。” 池映寒抿了抿嘴。 当夜,他的话术虽然拙劣,但他心里还是明镜的——这是皇宫,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不是他头脑一热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曹清抬眸,看了眼眼前的池映寒,遂道:“你倒是个有长进的,不是旁人给你挖个坑你便会往里跳的主儿。” “可是曹大人,云妃娘娘说的这件事……” “放心,本官会通禀太子,暗中侦察此事,毕竟那北魏自是不愿大庆得到并推广西洋诊术的,在这点上,他们的目的确是一致的。” 再多的话,曹清便未透露了。 毕竟池映寒该传的情报,他已经传完了,后续鉴别的工作,便不是他分内的事儿了。 在离开大堂后,池映寒做的最多的事儿便是去后院的水缸前,仔细的清洗耳朵。 昨夜被她啃过后,耳朵一直都处于红肿的状态。 池映寒一次又一次的清洗,也未能将灼热洗去。 好在近来天气炎热,掩饰住了池映寒不断用冷水浸脸的动机。 …… 下午的时候,池映寒再度出宫办差了。 曹清交代的一些琐事,他还是要处理的。 只是经历了这么几桩事儿后,心里莫名的堵得慌。 有时候坐在茶馆,会不知觉的想起沈潋,听说沈潋最初的时候是想过逃离的,只有真正被卷进去后,才知道这是怎样的地狱。 他竟也开始想叛逃了。 但他深知,他只能想想罢了,叛逃的代价,他承担不起。 而这两日,太子果真暗中检查了港口的贸易情况。 第947章 交换 自打港口开放后,洋商的数量便显著增多,但他们售卖的东西在大庆却没有市场,譬如他们口中上流社会才能享用的洋酒,到了大庆,即便是嗜酒如命的人,对洋酒也生不起兴致。 他们的果子和小食些许能卖上些价钱,但总体情形并不乐观。 李元风率先上报了此事,并嘱咐李渊平道:“父皇,自港口开放以来,洋人似乎比北魏更加殷勤,就好像不在大庆捞些油水不肯罢休似的,还望父皇多加关注洋人的动向,对此多加提防。” 李渊平点了点头,反问李元风道:“你盯了他们多久了?” 李元风也是近日得知池映寒给的情报后,方才开始关注此事并先发制人。 对于李渊平的问话,李元风回道:“回父皇,儿臣关注此事也有一段时间了,现在看来,情况是越发的不对劲。试想一下,洋人是知道大庆欲意效仿他们的诊术的,但在他们眼里,这是他们的发明、他们的智慧,怎么可能任由大庆学去而无动于衷呢?儿臣以为,这其中恐是有什么说道……” 李渊平又问:“太子是觉得朕的十三卫连一个医官都护不住?” “儿臣绝无此意。” “既如此,十三卫为表忠心,对那医官严加看管,那此事便交给他们吧!之前连出了两次事儿了,这一次,这医官的安危可是涉及吴连雄还能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所以,这个医官的命,关乎整个十三卫所有人的脑袋,此事便不劳烦太子操心了。” “父皇,儿臣自是相信十三卫的能力的!儿臣只是希望……” 然,在他说到前半句的时候,李渊平抬头瞄了他一眼,这一眼,让李元风当即噎了一下。 缓了片刻,才听李元风继续道:“儿臣只是希望父皇严守海关。” 李渊平微微叹了口气,回了一句:“朕近来也是疲了,此事便交给太子去办罢!” 李元风闻言,更是噎在原地。 他本是常驻塞外的,但倘若父皇给他机会让他立功,那对他而言自是好事。 李元风赶忙跪在李渊平面前,郑重的回道:“儿臣定当不负父皇所期!誓守大庆国威!” 李元风接过指令后,次日便前往了海关。 而此刻,阿依慕却好像并不知晓此事一样,傍晚的时候,还在赏着冰冻的百合花。 这束花儿,总算是得到了永恒。 然,就在阿依慕赏着自己的作品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了宫女的声音:“启禀娘娘,外面有人来了。” “什么人?” “说是谏院的,但奴婢并不认识。” 阿依慕眼眸一亮。 是池司谏来了吗? 但下一刻,阿依慕又察觉到情况不对——他怎么有胆子再度跑到这里来? 阿依慕心想着,便踏出了寝宫的门。 门外的人,果然不是池映寒。 即便他怯怯的低着头,在夜幕中难以看清他的面庞,阿依慕也能辨得出来。 本想斥上两句,但在看清那人的脸后,阿依慕竟又笑了出来:“怎么是你啊!” 钱贯的胆子倒是比池映寒大了一些,回道:“娘娘这是不欢迎小官吗?” “空手过来探望本宫,本宫为什么要欢迎?” “小官可不是空手来的,小官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娘娘。” “什么消息?” 下一刻,钱贯示意阿依慕附耳。 阿依慕扯了扯嘴角,但还是附耳上去。 只听钱贯在她耳边道:“娘娘,您的情报被池司谏递交上去了,现在太子已经负责此事,追查那些洋商了。” 阿依慕闻言,当即将耳朵抽了回来,不满的道:“就这点事儿?” “娘娘,这已经不是小事了啊!” 阿依慕嘴角微微扬起,回道:“这情报是本宫送给他的,本宫愿意。” 一个情报,换一次咬耳朵,阿依慕觉得很值。 只要池司谏愿意给她更多,她也愿意给池司谏更多。 倘若将它比作一场交易,那么他们交易的十分愉快,彼此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正因如此,阿依慕才越发反感顾相宜的存在——她想要的全部,顾相宜大概都得到了,连同这个男人的身心,就好像是白捡的一样,当她看到池映寒那不自然的扯谎的模样时,心里那股不平衡的劲儿就更加强烈了。 她是在拿东西交换啊,而顾相宜又付出了什么? 不过,抛去这点不说,阿依慕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吃亏。 阿依慕遂问:“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吗?倘若没有值钱的东西,本宫这里,你便别来了,免得稍不留神将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钱贯闻言,忙驳道:“还有……还有就是……太子殿下去沿海城市了,恐是几个月不能回来了……” 阿依慕嗤笑一声:“这种事,本宫若想打听的话,会很难吗?” 钱贯:“……” “记住,情报这种东西,重质不重量,与其堆砌一些无足轻重的情报,不如给本宫带来一条有用的回来,否则莫要来此打扰本宫。” “是,娘娘。” 钱贯还能怎么办?只能迅速离开了后宫。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么重要的情报,竟然是云妃主动送给池映寒的! 天知道这条情报让池映寒立了多大的功! 李元风在抵达沿海城市后,没几日便察觉到了洋人果真有小动作,会夹杂着售卖一些对人有害的物件,而百姓却不知道这些,有些百姓甚至还以为只要是洋人的东西,肯定是好物! 在李元风不在的这段日子,顾相宜的日子也未受到影响,直到某天日,她突然接到了王家的来信。 王夫人让她立刻回家一趟。 顾相宜闻言,当即坐了马车来到了王府。 说实话,她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探看王文和王夫人了。 不说旁的,这次也应探看一下他们才是。 但在顾相宜进府后,却发现府内只有王夫人一人,王文却并不在。 顾相宜探问道:“娘,爹他还没下朝吗?” 听闻这话,王夫人笑道:“闺女,你大抵还不知道吧?你爹他都出城近一个月了。” 第948章 哄骗 “出城近一个月了?” 顾相宜竟对此全然不知! 王夫人只是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对,城外有点急差,需要他去处理一下。” 顾相宜不是不知道,朝廷上的事,王夫人从不与她多谈半句。 这次回来,王夫人也是上前瞧着顾相宜怀中的小允安,笑道:“这日子过得可真快,说起来,安姐儿快满一周岁了吧?” “还差两个月呢。” “也不早了,是时候给她一下生辰宴了。” 王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招呼顾相宜进门。 由于这次是王夫人主动要顾相宜回家坐坐的,那必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顾相宜心里自是有些紧张,也不知家里生了什么事儿。 然,就在王夫人拉着她往屋里走的时候,院里突然响起一声猫叫。 顾相宜循声望去,谁料,在见到院中的猫后,顾相宜竟有些惊骇。 这不是上次她捡回来的狸花猫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相宜忙问:“娘,这猫是哪里来的?上次我回来的时候还不曾见过……” 王夫人笑道:“说来也是件怪事!这猫正是上次你们在菱儿家门口捡回去的那只,当时菱儿说自己无法接受猫毛,便让你们接去养了,现在你们大抵也是忙得没空照看它,将它交给家奴打理。谁料这猫竟然绕了小半个京城,跑到我们家门口了!我寻思现在十三卫办事严谨,看见游荡的野猫可能直接杀了,倒不如让它在院里待着,不去菱儿那里便是。结果这猫还真是灵,从不靠近菱儿和贤哥儿,只是打老远看着他们。” 顾相宜听闻这桩事儿,心里不免有些复杂。 她很想告诉王夫人这只猫的来历,哪怕仅是个可能,她也想让王夫人心情能好过一些。 但是,她却不能泄露天机。 顾相宜看着不远处的狸花猫,狸花猫的眸光也落在顾相宜身上。 两两相望的那一刻,顾相宜不禁想到一件事儿——它为什么会在此刻回来呢?怕不是预料到了什么?想要告知他们? 顾相宜有时会怀疑自己想的有点多,但她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顾相宜遂追问道:“娘,爹出城办差,是干什么去了呀?多久才能回来?” 王夫人见她竟主动问起这事,纳闷的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就是在想,允安她再有两个月便过生辰了,生辰宴上,外祖父总不能不在吧?” 说到此事,王夫人有几分闷气的道:“安姐儿的生辰宴,不能在娘家举行。” “为什么?” “傻丫头,你怎么总是喜欢便宜你婆家那些人呢?安姐儿是不是姓池?是不是池家族谱上的嫡女?安姐儿过生辰,怎么不见他们来过问一句?还有,你实话告诉娘,这么长的时间,池家有没有找过你?” 顾相宜回道:“找过啊!” “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概一个月会来一次,基本都是我婆母派采薇过来问上一次,问我缺不缺什么,我说不缺,他们便回去了。” 王夫人叹道:“我的傻丫头,你是不知道,池家长房抵京一年的时间内,将各个领域的生意都做得十分兴旺,经常举办各种宴会,可是却未见他们邀过你。怎么着?池家当你跟他们分家了吗?你总说你婆母待你不错,但你娘我可没见她待你有多好!” 顾相宜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王夫人不喜欢池家,从家风到婆母,没有一样是她看得惯的,甚至就连小允安,她都懒得让她姓池。 顾相宜只得回道:“娘,这些都不重要了,毕竟我也是久居在外,不常回家,也不常与他们联络,婆母每个月能想到让采薇问候一下我的情况,已算不错了。” 王夫人打实有些不知该如何劝她了。 她怎么都觉得自家女儿在池家是被薄待了,可这傻丫头偏是没有那么多想法,在王夫人看来,这准是因为她还未见过更好的夫家,倘若她见了,回头再看看池家,便知道池家有多轻怠她了。 王夫人想到此处,又问:“那二郎呢?二郎也不联系你了是吗?” 说到池映寒,顾相宜只记得他最后留给她的一句话—— “他说他升为司谏后会很忙,非常忙,忙到再没工夫见我。既如此,那便让他先去忙他的差事,倘若隔三差五往我这里跑,那他肯定不能专心办差了……” 听闻此话,王夫人深深叹了口气。 她突然摆了摆手,示意顾相宜先不要往下说了。 下一刻,便见王夫人如实交代道:“闺女,娘同你说实话吧,这事儿可能有点复杂,也可能说出来你会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但娘总归是不能再瞒着你了。” 顾相宜早就猜到她是有什么大事,才将她叫过来。 但在听王夫人说了这么多让她做好心理准备的话后,她终究还是有些忐忑了。 近两个月不见,池映寒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顾相宜尝试着问道:“娘,池二他怎么了……” 王夫人闻言,郑重的道:“是这么回事,昨儿驸马过来了。” “驸马?”顾相宜一愣,“您是说安瑾瑜?” “对,就是他!” 听闻安瑾瑜过来,还未等听接下来的话,顾相宜的脑子便已经“嗡”了一声…… “他来干什么?” “说起来,还挺好笑的,他竟说想纳你为妾,接你去宫里享尽荣华富贵。” 顾相宜:“……” 这个疯子还没罢休吗?! 就算顾相宜知道,一旦她稍不留神,这一世所发生的事件便会与前世重合。 但她回到安瑾瑜身边的这个事件的吸力实在也太强了,无论她怎么逃,无论她逃到哪里,天道都卯足了劲儿想要将这段姻缘线重新牵上,以至于顾相宜听到安瑾瑜的名字都脑瓜仁子疼! “娘,做妾的事儿,我不答应,无论给谁做妾都是受罪去了,我没事为何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王夫人回道:“放心,娘是知道的。你是不知道那驸马将做妾一事描述得多么天花烂坠,还说你是和安阳做姐妹去了,又能搭伴,又有权势,真是拿我当三岁小孩来哄骗!” 第949章 对峙 王夫人叹了口气,遂郑重的道:“可是有件事,你得将它弄清楚了。” “什么事?” “驸马昨儿过来的时候曾提及二郎,说二郎近来在宫里并不老实,三番五次与云妃有所接触,倘若一两次,还能说是意外或是办差,可若是频繁了,那便有些情况了。” “云妃?” 乍一听是与此人接触,顾相宜还有些疑惑。 毕竟,她是明确告诉过池映寒的,那云妃绝非善类,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他怎么会和云妃搞在一起? 只闻王夫人继续道:“我原以为这是因为他在云妃那里有什么差事要办,可是什么差事都没有,谏院与后宫根本并无交集,如此情况,甚是诡异。闺女,这件事,你得好生问问他!” “女儿知道了。” 这件事,打实诡异。 池映寒怎么会和云妃在一起呢? 顾相宜第一反应并不是担心他动了歪心思去招惹云妃,而是担心云妃动了歪心思,企图搞事。 云妃搞起事来,连顾相宜都未必能全身而退,更别说是池映寒了! 故而,就在次日,顾相宜便独自入宫,前往谏院。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她入宫次数甚多,但却未找过他一次。 她以为他是个老实的,谏院交代什么差事,他便去办什么差事,无需她过多担忧,但他办差办到云妃那里去,又是什么情况? 她来的时辰,正是上午,此时池映寒还未出宫,正在谏院大堂整理着资料。 这时,钱贯突然上前通禀道:“大人,您家夫人过来了。” 乍一听这话,池映寒还以为钱贯在说笑! “我家夫人过来了?!” 这怎么可能?! 但钱贯仍是恭敬的回道:“就在门外,大人您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稍等一下,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纵是听闻顾相宜过来了,他也得将桌案上的文献资料整理后放在箱子里锁起来,然后才起身去门外探查情况。 钱贯并未跟上前去,但对于池映寒的举动,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但不得不说的是—— 池映寒现在的变化确实不小,上次听闻自家夫人过来探望的时候,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跑来的呢,现在足足晾了她一盏茶的时间。 池映寒的这般怠慢,顾相宜自也是察觉得到的。 这谏院能有多大?钱议郎还能跑到十里开外捞人不成? 她愣是在太阳底下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见池映寒出来。 池映寒也未想到竟能在此刻见到她,她来得有些突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池映寒赶忙上前问道:“相宜,你怎么过来啦?” 实则,在问出此话的时候,池映寒有些心虚。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毕竟,他没看到她带孩子过来。 她不是单纯过来探望他的。 只听顾相宜回道:“没事就不能过来看看你了?” “这倒不是,只是……怎么没见安姐儿过来呢?” “我待会儿还得去太医院,自是不可能带她一起来,今儿过来,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允安她快过生辰了,她的百日宴你缺席了,尚且不知生辰宴,你能不能去?” 她若不提醒,他差点都忙忘了——小允安竟是快过一岁生辰了! 池映寒自是想去,但他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即便是曹清也不知道太子那边临时会分派什么任务,倘若临时将他叫去,那么即便他现在做出承诺,也是无用的。 池映寒不禁有些犹豫,支支吾吾的道:“相宜,我……” “还是不能来吗?” “倒也不是,只是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呢,我也不能确定到时候会不会有什么急事……” “所以,你是真的很忙啊……” 池映寒:“……”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百日宴 缺席,生辰宴还要缺席,池映寒终究是理亏的一方。 他实在是没办法,但他不得不适应眼下的形势。 他只能回道:“如果我能来的话,就当是个惊喜吧……” 顾相宜看出他的神情有些闪躲,他在她面前,每个细微的动作都会被无限放大。 顾相宜遂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池映寒当即被吓了一跳。 池映寒赶忙回道:“没什么,无非是谏院的差事……平日里的那些差事……” 顾相宜心道:他现在可真是出息了,看着她的眼睛,竟也敢编瞎话了! 顾相宜刨根问底的道:“具体呢?具体哪些差事?” “相宜,你不是知道的吗?朝廷上的这些事儿,我不能随便告诉给你的!” 这话,还是当初顾相宜告诫他的。 她说,朝政上的事儿,没必要告诉她,也无需和任何人说。 既然去了一个家里照顾不到的地方办差,那么最重要的便是保护好自己。 而现在…… 她竟是要探了! 池映寒本以为她不会问的,故而,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但瞧着顾相宜的神情,却和往日有所不同了。 顾相宜低声问道:“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人?” 池映寒驳道:“我没有啊……” “都传到我的耳朵里了,你还想掩饰什么?池二,自打你说你不能再探望我们之后,我也未带允安打扰过你,我一直相信你有在好好办差的,你知道吗?” 顾相宜说话的间隙,不禁打量着四周,虽然四周无人,但她在此同池映寒说这些话仍有几分冒险。 她本是不想说的,但架不住池映寒在此公然扯谎。 他是以为自己的扯谎扯得天衣无缝,她根本察觉不到? 但池映寒终究没有给出答复。 甚至也未同她说过,去哪里认真向她解释。 他这般态度有些反常,又有些别扭,顾相宜看得出来。 可她不知道,池映寒到底是在做些什么? 他知不知道胡乱跟后宫嫔妃接触是要被问斩的! 但看着他现在的态度,安瑾瑜应该是没有骗她。 在僵持了片刻后,池映寒仍是没有告知她真相,也没有再企图扯谎。 他干脆什么都没说,选择了沉默。 第950章 欺瞒 那究竟是怎样的消息,能让池映寒如此守口如瓶? 甚至就算她在此扳开他的嘴,他也不会和她吐露半点实情。 若说顾相宜没有生气,那是假的,但她此刻却不忍心在他面前动怒,甚至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必要动怒。 故而,她很平静。 下一刻,顾相宜同池映寒道:“既你不说,那我便不问了。生辰宴来不了是吧?那我统筹人数的时候,便不将你那份算进去了。没事的话,我便回去了。” 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池映寒的心底痛如刀绞。 见顾相宜要走,他赶忙开口喊道:“相宜!” 顾相宜转头:“你还有什么事吗?” 池映寒自是不能将机密泄露给她的,但他此刻却是想告诉她—— “还记得你曾跟我说过,你经历了很多打死都不能说的事吗?我记得当时你告诉我,你说这些事一旦说出来,是要遭雷劈的!你还记得吗?” 顾相宜当然记得。 那是天机,自是不能泄露。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如果你真的经历过这种事儿,那么你定能体会那是一种什么感受。有许多事儿,即便是至亲,也不能向其吐露的,你能明白吗?” 顾相宜:“……” 见她不语,他又补充了一句:“就像我当初没有追问你那样,你能不能也不要追问我了?” 按顾相宜的理解,他这是在扒旧账了。 顾相宜也有许多打死都不能告诉他的事儿,但这些事儿,不是她故意要将其埋在心底,而是她真的不能往出说,任何人都不行。 但对于池映寒,她还是透露了。 她在没有泄露天机的情况下,告诉池映寒平安签的存在。 她跟他说过,这平安签见证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但是在她的印象中,他是不怎么相信的,毕竟这件事也没发生在他身上。 却不成想,她说的实情他没怎么信,她有事瞒着他这一点,他却记下了。 那么他现在的意思就是—— 她本身就有事瞒着他呢,那他有事必须瞒着她的时候,他们应该是互退一步,从而扯平了。 行罢…… 既他是这个态度,那顾相宜便不追问了。 “成,我明白了。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不会无端扰你的。至于你说的那个事儿,我已经尽我最大的能力与你坦诚相待了,至于我不能告诉你的那些事儿,我是真的没办法……” “我也是啊!” 池映寒打实觉得自己冤枉,恨不得现在就在顾相宜面前申冤诉苦。 却也在此刻,他突然反应过来,顾相宜是怎么理解此事的——他是在说,他们已经不能完全做到坦诚相待了是吗? 池映寒想到此事,便生怕她胡思乱想,他几乎是鼓足了勇气,方才同她道:“相宜,你信我一次好不好?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他这番话,着实让顾相宜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这个傻子,她当然相信他没有做那种事,她是怕他瞒着她去做什么危险的事,稍不留神便被歹人所害啊! 可他什么都不告诉她,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但事已至此,她又无法强迫他,遂回了一句:“我相信你。” 池映寒微微瞠眸,问道:“真的?” “真的。” 这件事,她从池映寒嘴里是套不出话来了。 那她便不问了。 下一刻,她便打算离开了。 然,就在她要离开的刹那,池映寒突然又叫住了她。 “相宜!” “你还有什么事?” “那个……”池映寒想问,却欲言又止。 “你到底还想说什么?若是没什么事,我真的要走了!” “那个……我、我有个事儿想问你啊!” “你倒是告诉我什么事儿啊!” “就是……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这是个十分敏感的问题。 池映寒和云妃之间的事儿,不单是池映寒小心谨慎,那云妃更是不会让自己落下把柄。 此事根本未在宫中流传,怎么可能传到顾相宜的耳朵里去? 这定是有人故意恶心他! 顾相宜对此也并不避讳,低声道:“安瑾瑜去王家的时候说的。” 池映寒就猜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若不是犯小人了,谁会专程将这种事告诉他家夫人? “他告诉你的话,你也敢信?你就不怕他添油加醋?”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又在寻思纳我为妾……” 池映寒听闻这话,第一反应便是想冲到安瑾瑜的宫殿门口,把他捞出来扇两巴掌! 他到底还要不要脸了?竟在这时挑拨离间! 池映寒顿时有些慌了:“你、你千万不能答应他啊!”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那慌乱的模样,心里明镜着——她现在完全可以假意告诉池映寒,他若是再在背地里搞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儿,她转头就可以改嫁,甚至用不着跟他商量,那边王夫人巴不得给她安排个更好的人家呢! 但这气话,也只是憋在心里,她不忍心说出来伤害他。 她遂直言道:“放心吧,我是不会被他的花言巧语所哄骗的。” 池映寒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你还有别的事吗?”顾相宜突然问道。 免得她每次要走的时候,他都要上前拦她。 而这一次,池映寒却是摇了摇头。 旁的事儿,便没什么了。 他只得松开顾相宜的胳膊,任由她离开。 该说的话,他已说尽了。 不该说的,他半个字都不能透露。 …… 于是,池映寒就这么看着顾相宜的身影渐渐淡出了他的视线。 他们的交谈,仅有两盏茶的工夫。 但池映寒却感觉自己好像过了很长时间。 仔细想想,可能是由于每一刻他都是在窒息中度过的,甚至在顾相宜离开之后,他仍未能缓过来。 倒是曹清问着池映寒道:“你家夫人此番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池映寒知道,顾相宜的声音很轻,倘若没有刻意的扯着嗓子喊话,那么远处的人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同样,当时池映寒也是支支吾吾的,以至于曹清都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 第951章 掰扯 池映寒遂解释道:“她方才过来问了一下孩子生辰宴的事,问我能不能过去,我说去不了,并向她解释了一下,然后她便离开了……” “本官虽是不知她在说什么,但瞧她的神情,好像对你不是很满意……” 池映寒“嗐”了一声:“孩子的事儿,下官已经接连缺席两次了……” “无妨,倘若孩子生辰宴那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本官会放你回去给孩子过生辰的,对孩子而言,这不算小事了,你这个当父亲的,理应到场才是。” 池映寒赶忙回道:“多谢大人体谅!” 此事,看似便这么过去了。 但下午的时候,池映寒还是用隐墨的方式告诉曹清——实际上,顾相宜是来告诉他,她知道他和云妃之间的事了,并且还是安瑾瑜专程去告诉她的。 按理说,安瑾瑜同是李元风的人,如此做法,简直就是在给李元风招来祸患。 曹清遂在夜里的时候,同池映寒道:“好在现下王文不在京内,只有他夫人在家,你那夫人又是个口风严谨的,情况还不算严重。” 听闻这话,池映寒不禁有些疑惑:“那王大人是去哪里了?为何不在京内?” 曹清回道:“太子近年来一直在钻研能够抵御象群的阵法和建筑,最好是能以最大程度绞杀象群的。” “这应该不是很容易吧……” 曹清直言回道:“很难。” “所以,王大人一直在负责此事?” 曹清点了点头。 如果早些时日听闻王文平日里除了官家安排的项目外,还要接太子的私活儿,他定会十分惊讶,但现在听闻这档子事儿,他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了。 怪不得他平日里十分忙碌,即便是顾相宜也不常见到他。 但这些事儿也不是池映寒应该议论的,池映寒也未再提及。 只是默默的等待着曹清接下来的安排。 曹清遂道:“你近来探到的有效情报倒也不少,也算是助太子立功了。” “能为太子效力,下官甚感荣幸。” 曹清笑了一声,遂道:“你继续办你的差事,待太子归来,定会重赏于你。” “重赏?”池映寒打实不敢想象,“能有多重?” 曹清回道:“你想要多重?” 池映寒没敢回复。 “你得敢想。”曹清示意道,“本官不是告诉过你吗?你得好好想想,自己要什么,想给你家人什么,想做到什么程度……” 池映寒抿了抿嘴,他实在是想不出来,甚至完全没有这个勇气。 最终,池映寒还是摇了摇头。 曹清知道,他不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正因如此,他才敢如此信任他。 曹清遂不同他绕弯了,直言问道:“想坐在本官这个位置上吗?” 池映寒听罢,一时不知如何答复。 只闻曹清继续道:“你要知道,本官在任的时间也不多了,瞧瞧本官这满头的白发,终有一日是要告老还乡的。” 池映寒:“……” “可是谏院需要人继承。”曹清叹道,“它白日里是谏院,到了夜里,便是太子触及朝中百官的情报处。谏院这个地方,是太子保住的,那么报答太子的知遇之恩,便是谏院的天职。” 池映寒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听着。 他大抵需要彻底放弃叛逃的念头了,甚至连想都不能再想。 瞧着曹清的意图,是想将整个谏院交给他。 那么,他若是将此路走稳,十有八九会成为下一任四品谏议大夫。 但这些,池映寒是不该去多想的,也不该多问的。 …… 剩下的事,自是由曹清去处理了,池映寒只知道他并未接到王夫人的消息,也没有听说有人去王家商议改嫁一事。 这件事是无需他担忧的,即便他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任由自家女儿改嫁做妾。 如此一来,安瑾瑜便等同于被拒亲了。 好在他没有兴师动众的,偷摸去商议,又偷摸的回来,此事大抵无人知晓。 这几日,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李元清的动态,见李元清这两日邀池映雪进宫,两人一起做着手工制品,瞧着李元清的状态,大抵还算不错。 安瑾瑜以为李元清并不知道自己私下商议纳妾一事,遂也放心了一分。 谁料,他的心还未完全放下,便在某个白日被李元清叫进了门。 “夫君,你过来一下。” 安瑾瑜尚且不知李元清又要干什么,只听李元清继续道:“把门关上。” 安瑾瑜困惑的道:“公主,门已经关上了。” “关得不够严实。” 安瑾瑜也不是不知她有多刁蛮,遂转过头,认真的又锁了几次门。 这时,李元清遂叹了句:“诶呀,你关得那么仔细做什么?那门也就那样了,无论你怎么关它,都是会漏风的。” 安瑾瑜:“……” 这话他怎么听着有些别扭呢…… “公主,这门确实也只能关成这样了。” “是啊,所以本公主说了,你不用动心思在这门的身上,而是要想想你该怎么做,才能让屋里的风不漏出去。” 安瑾瑜越听越觉得瘆得慌,但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回道:“行得正、坐得端,自是无惧于此。” “哦!这样啊!行得正、坐得端……然后不打招呼,瞒着本公主在私底下纳妾是吧?” 安瑾瑜:“……” 他就知道,今日李元清的表现有些反常! 但安瑾瑜是知道她的脾气的,既然被她抓了,再狡辩也是无用的,他越狡辩,下场越惨。 安瑾瑜莫不如老实的承认道:“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结实的门都漏风的,你做了此事,又瞒得住谁呢?” “那……此事究竟有多少人知道?” “放心,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本公主将消息压下去了,倘若再有人传,那本公主便对他们不客气了。” 安瑾瑜顿时松了口气。 只听李元清继续道:“既如此,那便来说说夫君你吧!” 安瑾瑜:“……” “怎么了?寂寞了?瞧着本公主不待见你,私底下想纳妾了?” 第952章 旧账 安瑾瑜也不知道李元清是怎么发现这桩事儿的,按说他只去过王府,王府也只有王夫人在家,王夫人不是不知道——此事若是成不了,对谁都没好处! 那又是谁将此事告诉给李元清的? 这简直就是在公然恶心他! 安瑾瑜心里气不过,但却又没办法,只听李元清继续道:“而且你还挺能耐,居然在本公主的眼皮底下企图跟老相好再续前缘!” “公主,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打住!”李元清懒得听他辩解,“你当本公主是聋是瞎?还是聋瞎?” 安瑾瑜:“……” “而且,你这位‘老相好’早就将你们的婚事推了,反倒是夫君你到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还想打她的主意呢?” 李元清挑了挑眉。 安瑾瑜和顾相宜的那段婚事,当年在南阳城也是传开了的,加上在此之前李元清就觉得有猫腻——顾相宜怎么会如此了解安瑾瑜的情况?并将他描述的分毫不差? 结果不扒不知道,一扒吓一跳。 安瑾瑜曾求娶过顾相宜,但谁成想顾相宜居然没看上他,反倒是顾相宜的姐姐上赶子做了安家的姨娘,后来这人便在安家人间蒸发了,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被发卖了。 当初就是因为听了这么些烂事,才导致李元清心脏缓不过来,直接病倒了。 不过她现在想通许多了,毕竟人不能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成天给自己找气受。 想通之后,她原是没打算直接跟安瑾瑜掰扯这件事的。 但谁料,这安瑾瑜真就是那种给他三天好脸他就会上房揭瓦的主儿,居然趁她不备,求婚求到了王家! 气得李元清险些又一口气没上来! 李元清反复告诉自己:她不能气,不能气,本来心脏就不好,千万别将自己气伤了…… 想到这些,李元清方才恢复了平静,郑重的同安瑾瑜道:“放心,今日本公主不与你争执,既你要纳妾,我们便好生谈谈。” 安瑾瑜也不知李元清究竟是怎么想的,但见她神色不错,他觉得此事可能有些活口,赶忙问道:“公主可是对纳妾一事,有什么条件要商议?” “条件?有啊!” 安瑾瑜心头一喜。 谁料,他也就激动了那么一瞬,便听李元清喝道:“本公主的条件只有一个——你若再妄想打本公主身边姐妹的主意,信不信本公主按着你的脑袋,将你塞回你家坟头里去,别在阳间丢人现眼!” 安瑾瑜赶忙道歉:“公主,我不知道情况会是这样……” “那说明你压根就不了解本公主啊。” 李元清顿时觉得有些可笑,这是个跟自己在一起过日子的,竟连自己的脾气都捉摸不透…… 还得李元清自己解释道:“就这么说吧!本公主确实很能糟践人,那些宫女太监见了本公主,腿都会发软,但本公主不会糟践自家姐妹,更不会让自家姐妹为本公主当牛做马,在本公主看来,这是最无趣的事了。” 安瑾瑜连连点头,他万万没想到,此事竟触了李元清的底线,惹得李元清勃然大怒。 但李元清现在的状态却比之前稳定了许多,至少没有激动的扇他一耳光,安瑾瑜这便感到知足了。 只听李元清继续道:“话说回来,你想纳妾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儿,毕竟成亲这么久了,你连本公主一根手指头都触不到。男人嘛,本公主还是能理解的……” 安瑾瑜不敢随便回复。 总觉得李元清的情况还是有点反常。 果然,安瑾瑜刚想到此处,便听李元清郑重的道:“不如这样,本公主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你若想纳妾的话,那就把元玉婉接回来吧!” 安瑾瑜:“!!!!” 接回元玉婉?她是怎么想得出来的?! 那个女人怕是对他充满怨恨与不满,倘若他是元玉婉,他定是带着戾气离家的。 他怎敢再接她回来? 李元清见安瑾瑜脸色煞白的模样,打趣的问道:“怎么?不愿意吗?本公主瞧着她倒是个好人选呀!你们既是旧识,她又是个贤淑懂事的,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你还能名正言顺的将儿子接回来,你的儿子若是能继到本公主名下,那可就是皇亲国戚了,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很划算,并且对谁都好。” “不行!” 然,让李元清没料到的是——这一次,安瑾瑜竟是不答应了。 那女人,他已经放走了。 就如同放回山林的野兽,摆脱了控制,也不再接受被豢养,想要重新驯服,比登天还难。 他也不想再接她回来了,跟她在一起,真的太累了。 安瑾瑜遂道:“是她提出要走的,是她说无法跟我生活下去的,现在她已经离开了,又怎可能回来呢?” 李元清笑道:“哦,这么说,是她主动想离开你的呀……” 安瑾瑜应了一声。 “倒也是了,王雅兮离开你了,元玉婉也离开你了,就连你那位姨娘,可能也离开你了吧……” 安瑾瑜:“……” “那你知道本公主为什么还没离开你吗?”李元清突然笑了出来,“你就感谢自己生了一副令人赏心悦目的好皮相吧!在本公主眼里,你现在除了这副皮囊之外,简直一无是处,在她们那个不注重外表的女人眼里,你更是一无是处!安瑾瑜,好好摆正自己的位置,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罢!你若是安分守己,本公主还能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赏你一口饭吃,你若是再在暗地里搞事,本公主完全可以将你逐出宫去!你爱死哪儿死哪儿,但你要记住,大庆的朝堂不会再有你一席之地!” 安瑾瑜听闻这话,便知自己是真的将李元清惹怒了,赶忙跪下认错道:“公主息怒!为夫再也不敢了!” 李元清笑道:“本公主可没说不让你纳妾啊,你若是想纳妾的话,本公主已经替你选好人了!” “为夫知错了,为夫再也不妄图纳妾了!” 他的认错态度倒是蛮积极的。 第953章 挑衅 李元清见他态度,心里顿时好了许多,遂道:“既如此,夫君便过来给本公主捏捏肩吧!” 安瑾瑜应了一声,只得上前伺候起李元清来。 好在李元清平日里只注重吃喝玩乐,从不问政,自也没有深究此事背后还涉及了什么。 在李元风出门的这些时日里,十三卫在李元淳的帮扶下,渐渐恢复了生机,重新被分派到全国各地。 远在沿海城市的李元风见状,当即恼了。 李元淳竟敢背着他重新扶持十三卫! 见情况不对,李元风在沿海城市留了些人,继续按他的要求严守海关,而他本人则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京城。 李渊平见李元风归来,遂迎他入殿,同他商谈了关于海关的事儿。 “这两个月来,我大庆于海关的事上占足了优势,能得如此佳绩,太子功不可没啊!” 李元风恭敬的回道:“父皇过奖了,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李渊平点了点头。 对于海关的防守,他甚是满意。 唯有李元风知道,这背后全靠谏院提供的有效情报。 这步棋,他是走对了。 那池映寒确实是个料子,在这件事上,他可是帮了李元风大忙了! 不过,李元风尚且不知池映寒和云妃的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以至于能套到如此多的重要情报。 不知不觉,便已是七月下旬。 炎炎酷暑之下,阿依慕的活动少了许多,可就算是待在宫内,也烦闷燥热。 于是阿依慕便求李渊平给她在宫里建一个避暑的地方。 李渊平爽快的应下了,并答应阿依慕,定会给她一个惊喜。 于是阿依慕便专心等着这个惊喜,在寝宫内翻出了池映寒送给她的百合花。 这封存的百合花,竟还未损坏。 不仅如此,瞧着花儿的模样,大抵是连香气都锁在了里面。 阿依慕对这种工艺制品甚是满意。 就这么看着这朵百合花,阿依慕突然想到——对了,那王雅兮家的小孩,大概要过一岁生辰了。 莫不如将这份惊喜同她分享一下? 阿依慕心底萌生了一个主意,遂在七月底的某日,来到太医院外等候。 在这炎炎烈日下,她竟也没觉得晒,而是耐心等着太医院的大门重新打开。 对顾相宜而言,这只是个寻常的日子。 若说有哪里不同的地方,那便是基础操刀的课程,她算是全部讲完了。 剩下的,很大一部分需要他们勤加练习,找准位置。 达到庖丁解牛的程度,基础课程便算是完成。 而就在顾相宜下课准备回家的时候,突然! 她竟见云妃在外等候! 顾相宜当即一愣,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她怎么会在此处? 阿依慕见顾相宜出来,笑道:“妹妹今儿可是将官家嘱托的差事完成了?” 阿依慕可是记得她拿官家挡枪时的语态,自己同官家比起来,可不就是不值一提么! 顾相宜见了阿依慕后,也懒得同她周旋,遂道:“不知娘娘有何贵干?倘若无事,我便回去了。” “本宫等了你两个时辰,怎可能无事?” “那便请娘娘说清楚究竟是何事。” 阿依慕笑道:“说起来,令媛是要举办生辰宴了吧?本宫怎么未收到请柬呢?” 顾相宜回道:“只是办个家宴而已,无需搞得兴师动众的,连安阳都没有请柬,更别说是娘娘您了。” 阿依慕稍不留神又被她怼到。 她知道自己在宫里的身价远不及身为晚辈的安阳公主,不用她反复提醒! 但阿依慕还得强行将这怒气压下去,继续道:“这样啊,那还真是本宫多虑了。” 阿依慕说着,便来到太医院门口,挡住了顾相宜的去路。 还不等顾相宜开口,阿依慕便主动同她道:“不着急的话,进留诊区坐一会儿吧!本宫有话要同你说!” “娘娘怎知我不急?” “本宫不知道你急不急,本宫只知道——你现在没有理由拒绝本宫!” 顾相宜确实知道这一点。 她该如何拒绝呢?她能找出什么理由来? 自是没有合适的理由。 顾相宜遂应了她,任由她进入了太医院。 在阿依慕进入太医院的刹那,太医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惊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阿依慕回道:“无事,只是想找这位医官娘子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好生谈些事情。” 太医们见她没病,这才松了口气。 倘若要谈话的话,那顾相宜就在那儿,随便她谈! 此刻,顾相宜则是跟在阿依慕身后,见她进入了最里面的一件屋室。 她遂在进入屋室前,嘱咐池映海不要入内,她遂跟在阿依慕后面,一并进入了屋内。 刚一进门,顾相宜便问道:“为何来这件屋室?” 阿依慕笑道:“因为它和其他屋室不一样。” 顾相宜环视一圈,并未见到屋内有何异样。 “哪里不一样?” 阿依慕笑了一声,指了指床边的花架。 顾相宜上前望去,看到花架上摆放着一束百合花,那束花十分新鲜,散发的香气也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顾相宜不解的回头问道:“这束花儿,跟往日的花儿相比,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阿依慕嘿嘿一笑,窃喜的道,“喜欢的人抱着百合花在床上躺了一宿,自那夜后,这个屋子便和旁的屋子不一样了。” 和喜欢的人?在这床上躺了一宿? 顾相宜没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越是这么模棱两可的言论,越容易使人胡思乱想。 顾相宜不禁猜测—— 她只是在指池映寒吗? 这段时间,她和池映寒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这番话,顾相宜不能在此地质问她。 只见阿依慕拿出一朵冰冻的百合花,问道:“你见过这种百合吗?” “这是什么?冰花吗?” “算是吧,本宫只是在上面涂了些料子,便将其封存了,具体是如何做到的,本宫也不知道。”阿依慕顿了顿,继续道,“本宫只知道,这是几个月之前的百合花了,就是在这个屋室里取的。” 第954章 牡丹 几个月前的花儿? 那得是用了怎样的料子,才能将其封存? 这种秘术,是顾相宜不敢想象的。 但抛去这点不说,她尚有些不解—— “娘娘真是雅兴,一朵百合花也要封存如此之久?” 阿依慕回道:“当你有了喜欢的人的时候,他送的每一件礼物,你都会想封存的,你说是吗?” 阿依慕的口气十分平静。 她越是这般平静,越让顾相宜怀疑她的动机。 四周无人。 阿依慕的挑衅,是无需付出任何代价的。 她只需跑到这空旷的地方,明确告诉顾相宜这百合花的来由便足够了。 顾相宜尚且不知阿依慕究竟有何动机,只见阿依慕突然笑了一声,同顾相宜道:“氛围似乎有些压抑了呢!不过也没必要,毕竟本宫这些日子想过了,我们没有必要将关系闹得这么僵。就拿上次的事儿来说,你家小孩急病需要看护是实的,本宫脚踝受伤也是实的,既然我们都没有说谎,也没有故意设计对方,那么何苦继续闹下去呢?若能和解,岂不是美事一桩?” 顾相宜:“……” 她确定自己是来和解的? 顾相宜懒得再同她有什么交涉,她现在只想知道这女人到底要对池映寒做什么? “不知娘娘究竟想做些什么?” 阿依慕回道:“你不用这么紧张的,本宫只想跟你分享一下怎么将这百合花封存,你想学吗?” 关于这一点,顾相宜确实有些好奇。 她从未接触过这种秘术,不知这究竟是北魏的技艺还是洋人的戏法。 阿依慕见她没有拒绝,遂道:“放心,本宫不会把你拐走的,去御花园的凉亭吧,本宫教你,如何?” …… 顾相宜虽觉得她有些危险,但她还是想探探她究竟有何企图。 想来这是在宫里,阿依慕总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 顾相宜遂同阿依慕来到了御花园。 在进入御花园后,阿依慕问道:“你应该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顾相宜应了一声。 这本就不是她一介医官该来的地方。 阿依慕笑道:“那你今日来这里正好,这正是百花齐放的季节,你喜欢什么花儿?本宫带你去看!” 她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要知道,阿依慕这个人,在顾相宜眼中是没有丝毫可信度的。 顾相宜遂随便回了一句:“莲花吧。” “巧了,宫里的莲花开得正盛呢,本宫带你去瞧瞧。” 说罢,阿依慕便带顾相宜来到桥边,而那莲花距离她们尚有一段距离,想要靠近莲花,还需划船而行。 阿依慕问道:“你想坐船过去吗?” 顾相宜瞟了她一眼。 这女人可是在她面前自尽过的,天知道这次她会不会又要拉着自己一起死。 顾相宜赶忙婉拒道:“还是不必了吧,我们两个都不会划船,独自坐船并不安全。” “找个船夫不就行了?” “我……我有些恐水……” 这倒是个让阿依慕无法再强拉她上船的理由。 阿依慕闻言,只得作罢。 “那你还想看什么花?想看牡丹吗?” 顾相宜点了点头。 任由阿依慕将她带去了牡丹园。 顾相宜确实没有来过御花园,尚且不知这里还分各种小园,而这牡丹园里,竟有着近百朵牡丹。 但由于天气过于炎热,就算顾相宜不说,阿依慕也主动提议道:“那边有几个亭子,咱们去亭子里坐会儿罢。” 说罢,二人便坐在了亭子内。 倒别说,这牡丹园里的花香味儿,确是有些醉人。 阿依慕在坐在亭子里后,拿出了那支百合花,并道:“险些将正事忘了,本宫是来教你封花的,至于赏花,其实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即便是想来这里找本宫,也是可以的。” 顾相宜没有答复。 尚且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 只见阿依慕突然抬头,郑重的同顾相宜道:“说起来,本宫还未见过你笑的样子呢,应该很好看吧?” “娘娘,您问这个做什么?” “随口一问,好奇而已。” 顾相宜:“……” “说好的教你封花,本宫可没食言,本宫是从宫里一位友人那里学来的,方才本宫已经派人去邀他过来了,咱们稍等片刻便是。”阿依慕顿了顿,继续道,“等他的这段时间,咱们可以先唠一会儿。” 顾相宜还是没有答复。 阿依慕见状,遂问:“你不至于这么不爱吱声吧?还是觉得跟本宫无话可谈?既如此,本宫可以主动跟你谈一些事儿,譬如前些日子,陛下送了本宫一只白猫,说是洋人进贡的,但不成想在本宫寝殿放了没两天,猫毛便满天飞,本宫实在受不住,便让陛下将猫送走了。还有前些日子,陛下曾邀本宫坐船赏荷,当然了,那不是御花园的池塘,比池塘大了太多,本宫也怕水,怕踩不稳那小船,迟迟不敢上船,最后还是连哄带抱,才上的船……还有啊,近来酷暑,本宫不喜出门的,于是便在宫里读书,大庆的书还是蛮有意思的,本宫单是在寝宫读上三天三夜也不觉得腻,反倒越读越有趣……” 殊不知,她只例举了三件事,顾相宜便听不下去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想表达什么? “娘娘的日常起居,应该同陛下分享,何必同我这个医官说?” “闲聊嘛,不然只在这里晒着,多没意思。” 但她闲聊的那些话,让顾相宜越听越觉得不适。 但这不适,顾相宜却没法质问她。 只听阿依慕又道:“对了,你应该不怕这烈日吧?我们北魏的姑娘都是在干旱的环境长大的,虽然不喜酷暑,却也不至于被日头晒伤,甚至不太理解你们大庆的人,被晒久了还会晕倒甚至有生命危险……对了,你能给本宫解释一下这是什么缘由吗?” “娘娘说到这里,我便有些好奇了——北魏的牲口也能经受长期暴晒吗?” “这个本宫就不知道了,毕竟本宫生长在宫里,没接触过农庄,自是不懂农庄上的事儿。” 第955章 麻药 “那娘娘不妨讲讲,娘娘都知道些什么?毕竟我这人去过的地方很少,也未踏出过国门,尚且不知北魏有什么风俗习惯。” 她这番话,反倒让阿依慕顿时失了声。 阿依慕曾在钱贯那里打探过一些消息,钱贯明确的告诉她——顾相宜和池映寒似乎闹了点别扭,已经许久未曾联系过了,就连近几日他们孩子的生辰宴,池映寒也没有丝毫要去的意思。 那便是说,顾相宜完全就是个平民的身份,即便有些贵女的身份,也没有立场和站队,她既不参与皇储之争,也不参与其他政事。 但听她问到北魏的风俗的时候,阿依慕还是生了一丝警惕,遂也没有多谈,只是笑了笑道:“你说我们北魏啊,一片大漠罢了,风沙一直很大,远不及这里安稳。” 说到此处,阿依慕又将话茬转了过来,问道:“对了,你喜欢喝什么茶?本宫可以帮你叫来一份。” “不劳娘娘费心了,我在这里坐不了多长时间的。” 然,就在二人交谈的间隙,突然! 顾相宜听闻耳畔传来一阵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 抬头一看,竟是一只色彩艳丽的大鸟朝着她们飞了过来。 这鸟,顾相宜是认得的。 这不是上次国宴上看到的鹦鹉吗? 就在顾相宜惊骇之时,阿依慕也看到了这只鹦鹉,并道:“他过来了。” 说罢,阿依慕便转过身去。 果真见一位男子朝着他们走来。 那男子身着黑色礼服,头戴高帽,手中还拿着一支拐杖,见阿依慕转头迎他,他笑了笑道:“非常抱歉,我来迟了。” 顾相宜听着这不标准的发音,心里突然“咯噔”一声,赶忙循声望去。 谁料,不看不知道,一看那人的模样,顾相宜当即愣住。 这不是班杰明吗?! 而班杰明在靠近后,也认出了顾相宜。 只见班杰明将高帽缓缓摘下,笑道:“原来是这位娘子,我们认识的。” 顾相宜宁愿自己不曾认识过他…… 但班杰明还是友好的向顾相宜伸出手,一字一顿的道:“王、雅、兮,是这个名字,对吧?” 顾相宜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 但在见到班杰明手上的白色手套的时候,疑惑的问:“这么炎热的天气,还戴手套?” 班杰明笑道:“对女性的尊重大于一切,这是我们国家的礼节。” 这个礼节,顾相宜倒是蛮向往的。 不过,班杰明的手已经伸了半天了,倘若顾相宜不回应,也不是个事儿。 好在对方戴着手套,回他一个握手礼也没什么。 顾相宜遂同班杰明握手,表示友好。 班杰明这才将礼节结束,重新戴上了自己的高帽,坐在石桌前。 在他坐稳后,鹦鹉也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阿依慕解释道:“本宫所学的封花之术,便是班先生所授。班先生,您不妨也教教她,倘若有什么容易腐烂的东西,可用此术封存。” 班杰明回道:“没问题,这个东西非常简单,我们的国度有很多这样的子民,他们整日在特定的屋室内,研究一些过去所没有的东西,然后给整个国度带来惊喜。” 班杰明说到此处,补充一句:“就像娘子你研究的我们国度的诊术一样,这是近百年来,我们国度很多医者不舍昼夜的实验所带来的惊喜。” 顾相宜:“……” 若说听到这里,她心里还能波澜不惊,那是假的。 她也怕洋人会追究此事。 毕竟,若是他们愿意将诊术与大庆分享,那他们早就将其传过来了,还能轮到顾相宜用这种方式传播西洋诊术? 但是,说来也是诡异,她所担心的情况并未发生。 班杰明没有丝毫追究的意思,甚至没有一丁点儿的怒意,反倒是笑道:“我们国度的诊术,确实非常优秀,这不是老班我在吹嘘,而是娘子您也是亲身体验过,真的感觉不错,才愿意推行它的,对吧?” 顾相宜稍稍点了点头。 只听班杰明继续道:“我听说娘子尝试过剖宫,剖宫真的解决了很多的问题,譬如有些女性怀了双胎,有些女性在生产过程中体力不支,还有就是像娘子这样骨盆打不开的。但是娘子你在实验过程中出现了问题,你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吗?” 顾相宜摇了摇头,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池映海后来告诉她,他们只顾着使用刀术,把整个药术全部抛之脑后了。 所以,若说差了什么,大抵是差了药术那部分吧…… 但班杰明给出的答复却是—— “娘子差的是无痛的环节。” 顾相宜:“……”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顾相宜也知道当时自己差了麻药,以至于当时的痛感,她现在都不想再提。 然后这厮突然来了一句——你当时明明可以无痛生产的。 试问,当事者听完得是什么心情? 但是,这厮既已提到这茬了,顾相宜便也硬着头皮回道:“班先生说的可是麻醉?” “正是。” “我当时的情况有些紧急,来不及去取麻药了……”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你们大庆的麻药。”班杰明赶忙纠正道,“而是我们国家的麻药,娘子你要知道,这麻药若是没打明白,可是会导致婴儿胎死腹中的,我们国度很多产妇吃过曼陀罗花的亏,所以曼陀罗花在我们的国度已经禁用了,我们有我们自己研制的麻药,经过几番实验,可以保证产妇和胎儿的安全。” 顾相宜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不知不觉和一位男士聊到这个话茬上来了。 但他说的麻药,顾相宜并未听说过。 她在医书上没见过还有其他种类的麻药,遂打探道:“不知班先生说的是哪种麻药?” 班杰明回道:“也是从植物中提取的,不过这种植物更安全一些。我身上带了些花种,娘子要不要看看?” 顾相宜有些纳闷:“班先生身上为何会携带花种?” 班杰明无奈的笑了笑道:“我这个老伙计,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花的花种和花果,让娘子见笑了。” 第956章 买卖 班杰明说着,便拿出几粒花种,鹦鹉见了花种果真十分兴奋,将脑袋探向花种,班杰明遂喂它吃了几颗。 班杰明一边问着鹦鹉,一边同顾相宜道:“娘子可是不知,在我们的国度,这种花遍地都是,每到花朵结果的时候,便有成群的鹦鹉争先恐后的抢它的果实,场面十分壮观。” 顾相宜不禁好奇的问道:“这到底是什么花儿呀?” “它有许多名字,它的洋名,娘子恐是听不懂,但在唐朝时候,我们曾向中原进贡过此花,当时中原人给它取了个美丽的名字,叫‘阿芙蓉’。” “阿芙蓉?” “对,花儿美,名字取得更美。”班杰明继续道,“只是可惜,中原的土地不适合阿芙蓉生长,中原尝试种植了几次,都没能养活,后来中原便放弃了阿芙蓉。可是阿芙蓉真的是很好的药材,可以调理肺部和肠道,关键它的止痛效果是曼陀罗花远不能及的。过去的几百年里,阿芙蓉没有传入中原,但现在你们可以试试,倘若娘子学会了封存之术,便可直接从我们国度引进阿芙蓉,需要的时候再取用即可。” 顾相宜差点就被他们套路了…… “所以,封存术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想卖阿芙蓉的花种?” 班杰明笑了笑道:“我也是突然想到这里了,觉得这花可以帮到娘子,也可以造福中原百姓,同时我们也可以靠种植阿芙蓉获取利润,互利互惠的事,娘子何乐何不为呢?” 顾相宜顿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道:“你们国度的人可真有商业头脑。” “娘子虚夸了,我们也是本着对大家都有利益的原则办事,正所谓‘你好我好大家好’,娘子若是觉得我们的花种不好,我们也不会强买强卖,但我可以拿名誉担保,我国的阿芙蓉比大庆的曼陀罗花强上许多倍,尤其是在止痛这方面,如果娘子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拿几朵阿芙蓉送给娘子,让娘子先行体验,若是用得好了,我们再谈后面的合作。” 果然三句话不离买卖…… 不过,有句话他说到点子上了,倘若洋人的药材比大庆的药材效果更好,她不是不考虑引进洋人的药材。 主要是她对那阿芙蓉并不熟悉,并不知道那花种是否安全。 顾相宜遂道:“这件事,我还得考虑一下。不过有一点我得说明白了,我来这里是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封存花儿的,不是听你们宣传药材的。” 班杰明闻言,笑了一声:“明白,明白……那么事不宜迟,老班我便教教娘子,如何封存花儿。” 班杰明说着,便拿出一包药粉,将其撒在水中。 “其实这个不难,这包凝粉,遇水变会生效,然后变成凝液,这个凝液的有效期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立刻将其涂在花身上面,就像这样……” 班杰明说着,便将凝液涂在牡丹花上,牡丹花瞬间如同被冰封冻了一般,里面的细节没有丝毫的折损,整朵花被封存在凝体之中。 如此一来,花儿竟被保存住了。 犹如戏法一般,这技艺确实令人震撼。 顾相宜对阿芙蓉的买卖尚未动心,但这个凝粉,她却有意留存。 “班先生,你这里的凝粉售卖吗?我对这凝粉还蛮感兴趣的。” 班杰明回道:“娘子见外了,娘子若是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些。” “但送的我怎么好意思多拿呢?我倒是觉得,你完全可以将这个小玩意儿引进啊,拿来给小孩子做玩具很合适的。” 说到此处,班杰明无奈的叹了口气。 “娘子还是不太关注政事啊,近来海关对洋货查得十分严格,我这明明是个拿来哄孩子玩的,人家非说这是邪物,禁止贩售,你说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无奈呀!”班杰明叹了口气,继续道,“娘子若是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娘子一些,但大规模引进这些货物,根本做不到,只能说大庆还是没有要与我们国度进行贸易往来的意愿。” 然,就在班杰明一边专注的教顾相宜使用凝粉,一边感慨世事无奈的时候,他肩膀上的鹦鹉却突然飞走了。 阿依慕忙道:“诶!班先生,您的鹦鹉!” 班杰明也没管它,继续凝制着花儿,并道:“不用管它,我这个老伙计淘气得很,这会儿不一定又想跑到哪里赏花赏美人去啦!” 班杰明说罢,又做好了一朵百合花,将其递给顾相宜。 这朵百合花的模样,和阿依慕那朵是完全相同的。 但说来也是诡异,阿依慕方才的话却印刻在顾相宜的脑中——她的那朵跟其他的花都不一样,是池映寒送的。 每当顾相宜脑子里冷不丁蹦出这句话时,都会感到一阵生理不适。 但她即便是现在也无法得知——池映寒怎么会给云妃送花呢?当时究竟是怎样的情景? 她若是拿去质问池映寒到底是怎么回事,池映寒还会当着她的面扯谎,她若是去问云妃,云妃更是趾高气昂的开始炫耀自己。 顾相宜遂也不愿再回想此事,只得将不适的感觉压了下去。 而就在此刻,班杰明的鹦鹉突然飞了回来。 顾相宜再度听到了鹦鹉扇动翅膀的声音。 谁料,这一次,鹦鹉居然衔了一朵花儿回来,那朵花的花身较为娇小,整个花朵呈艳红色,花蕊附近呈深紫色。 顾相宜见了那花,当即被惊到了。 她上次见到这类花儿的时候,那还是红色的彼岸花,花的颜色红得如同鲜血一般,美艳却带着一丝狰狞。 这朵花给她的感觉也是如此。 这时,班杰明也注意到了鹦鹉叼着的花儿,惊呼道:“我的老伙计,你怎么把阿芙蓉给衔过来了?” 但那鹦鹉却未理会班杰明,叼着阿芙蓉便停在了石桌上,随后抬头看了一眼顾相宜。 班杰明顿时无可奈何的道:“诶!这个老伙计,真是让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它想说,上次国宴上没能给娘子送花,这次想送娘子一朵花儿,还望娘子收下!” 第957章 制幻 既那鹦鹉已将花儿叼到自己面前,顾相宜就算不想接受这笔交易,也需给他点面子,接过这朵花儿。 但这种深红中透露着深紫的花儿,总给她一种诡异的感觉。 如果以花喻人,有些花儿是花中君子,有些花则不像善类。 在接过这朵花后,顾相宜并未闻出任何花香,但它的花粉却是扑鼻的,在不慎接触到这朵花的花粉后,有那么一瞬,顾相宜感觉有些头晕。 眩晕的那一瞬,顾相宜的视线竟有些模糊,眼前的这朵花在她眸中呈现的模样,竟渐渐化成艳红的彼岸花。 那一刹,顾相宜由衷的问了句:“这朵花真的叫‘阿芙蓉’吗?” 班杰明回道:“其实它有很多名字,‘阿芙蓉’是中原给它取的名儿。” “那别的名字呢?” 她想问的是——它确定跟那种地狱花没有关系吗? “我们国度叫它‘罂粟’,不过这个名字在你们听来,或许有些绕口,所以按你们的称呼叫它就好,‘阿芙蓉’,多美的名字。” 这个名字确实很美,但在顾相宜看来,这名字却完全不符合这朵花的气质。 倒是‘罂粟’一名,与它更般配一些。 …… 在离开御花园的时候,班杰明热情的将顾相宜送到了花园门口,并道:“娘子可还认识回去的路?需不需要在下将你送到皇宫门口?” “不劳烦班先生了,我认路的。” “那就好,如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为女性效力是在下的荣耀。” 末了,班杰明便摘帽鞠躬,朝顾相宜行了个礼,顾相宜也微微回了个礼,遂离开了御花园。 她人虽是离开了,但班杰明赠与的那支‘阿芙蓉’花还在她手中。 她还是头一次有些急切的想找个地方将花儿扔了,但在皇宫内随便丢弃物件定是要被责问的。 再者,她也不确定这朵花究竟有没有班杰明宣传的那么好,它的药效能高超到什么程度?难不成还能延长麻醉的最高时限? 但这些都只是设想,顾相宜现在能够确定的是——她方才接触了阿芙蓉的花粉,也不知是呛到了,还是这花粉有什么问题,眼前的景象竟会不时的发虚,除此之外,还有一丝眩晕犯困。 本以为这种情况并不严重,谁料在上马车后,那种眩晕的感觉便开始明显了起来。 这花是没有香味的,丝毫都没有,正是因为见惯了药用的花儿的香气,才会让顾相宜对无味的花儿感到好奇。 哪成想这余劲儿重到让她坐在车厢里莫名有种晕车的感觉。 且不知马车是在何时停下的,顾相宜只听到耳畔传来一道声音,好似有人在喊她。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睁眸的瞬间,竟见池映寒在马车外。 顾相宜顿时有些发愣。 他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要回药堂的吗?这是到哪儿了? 不对! 她记得自己分明是出宫了,以池映寒现在的情况,定是不能在宫外见她的。 她遂定了定神,这才发现—— 眼前这个模糊的人影并不是池映寒,而是池映海。 池映海方才发现她在车厢里睡着了,本以为是她太累了,便没再扰她,但现下已经到了药堂门口了,总该是要下车的。 好在顾相宜这会儿便恢复了神智,不多时便下了马车。 至于这花儿…… 真是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顾相宜方才问道:“海儿,我刚刚是不是睡着了?” “是啊,二嫂嫂是不是白日里太累了?要不要回去歇歇?” 顾相宜却摇了摇头。 “这朵花的花粉好似有催眠的功效,沾了就便有些发晕,比熏香还要厉害。” 池映海眨了眨眼,问道:“我刚才还想问呢,这花是从哪里搞来的?瞧这模样有点瘆人……” “谁说不是呢,曼陀罗花夜不至于长成这样啊!” 若单论花相,这估计是顾相宜最讨厌的一种花…… 但说到药效,顾相宜又道:“海儿,你去验一下,这花究竟有什么功效。洋人说它调理肺部和肠道,还能镇静止痛,不过具体效果如何,还得我们自己去辨。” 池映海应道:“我知道了。” 在池映海进行实验之前,顾相宜还嘱咐了一句:“海儿,当心点啊。” 毕竟,有一个猜想,顾相宜没说出口。 她总觉得这花不仅有很强的催眠功效,甚至还能致人出现幻觉。 倘若用在布局设计上,难保入局之人不会败阵。 但是,更让她感到细思极恐的是—— 班杰明身旁的云妃,对此没有丝毫的惊讶,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想必对此花已经很熟悉了。 这么的恐怖的花儿,难保不会被她当成杀人不见血的武器…… 顾相宜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 殊不知,阿依慕确实有这种花儿,而且数量还不少。 有一件事,她心里清楚,洋人也很清楚。 那便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所以洋人对北魏的态度比对大庆要好上许多,甚至还亲自教阿依慕如何使用这种花。 这种名叫‘阿芙蓉’的花,从花粉,花身到花果,都是有毒的,一旦使用,便很难全身而退。 阿依慕虽是知道这么个道理,但让她感到诡异的是—— 池映寒依旧没有落套。 这药对他好似没什么功效,从未见他对她有过什么反应。 于是她便在想,自己究竟差了什么? 倘若是因为自己养了一只白猫,那她便将猫扔了,也做个有洁癖的。 倘若是因为自己喜好戏水,那她便远离河畔,学会恐水恐船。 倘若是因为自己喜欢在室外待着,那她便回到寝宫,闭关读书。 但池映寒仍是不为所动。 她曾问过他,究竟是为什么。 他竟告诉她,他只是有些难受,有种心死的感觉。 心死? 为什么会心死? 倘若是和顾相宜有什么怨仇的话,完全可以就此远离她啊! 她所有的值得他喜欢的地方,她都可以学、可以仿,甚至她还可以做得比她更好。 至少她不会凶他,也不会让他难过。 那么,她还有哪里比不上她? 第958章 投毒 关于这点,她始终无法探知原因。 但令她满意的是—— 他好像也没有一开始那样抵触她甚至刻意躲她了,好似接受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的存在一般。 她的要求倒也没那么高,只要他肯乖乖配合她就好,只要他将她哄高兴了,即便他想要星星,她都能给他摘下来。 而今日,同往常一样,即便顾相宜进了皇宫并在宫内待了许久,池映寒也没有丝毫探问的意思。 待他下午办完差事后,便回到他的一亩三分地里睡觉去了。 钱贯是一直看在眼里的,虽说他自己在这种炎炎烈日下也有些犯困,但池映寒就好像心无杂事一般,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办完差事便偷偷去打盹儿。 如此怠惰,曹清也不管。 直到傍晚的时候,云妃又派人过来找池映寒,池映寒这才勉强起身出去了。 钱贯只负责向来者汇报池映寒下午的情况,但他具体是怎么想的,钱贯也不清楚。 实则,池映寒也没怎么想,他只是不禁感慨云妃过于会玩,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从未有过激到落下把柄的举动,反倒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长时间的吊着他。 一开始他觉得很遭罪,但渐渐的也麻木了。 唯独让他感到恐怖的是——他有很多次在云妃身边待久之后,都会不知觉的将她错认成顾相宜。 若只是身形相似也就罢了,最恐怖的是她的言行举止也很像顾相宜,有时候池映寒会觉得自己好似是在做梦。 但他却又清醒的认识到——倘若是梦,那也只是个梦境罢了。 毕竟,真正的顾相宜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来看过他了。 难得来过那么一次,还是特意过来质问他的,想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消息。 池映寒自是不会告诉她的。 于是那一天,他们不欢而散。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池映寒开始了逃避,其实过这种虚假的日子也好,至少心里能舒坦一点。 “你说,你会上瘾吗?” 恍惚之中,阿依慕在小桥旁问了一句。 “上瘾?” 池映寒自认为他现在尚有一丝清醒,又怎可能会上瘾? 阿依慕却是笑了笑道:“本宫就是有些好奇,会不会有一天,你习惯了本宫的气息,在你感受不到本宫的气息的时候,你会觉得浑身上下都在难受,然后必须见到本宫才能好起来?” 池映寒自认为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这种成瘾的感觉,他这辈子只会给一个人。 无论中途发生了什么,他都不可能再对第二个人有那种感觉了。 但面对云妃的提问,池映寒还是回了句:“也许会吧,不过现在我还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阿依慕闻言,对池映寒道:“其实你不用害怕的。” “什么?” “本宫是说,你不用害怕,大大方方面对这个问题就好。其实这么长的时间,你也不是不知道,只要本宫不是很过分,陛下是不会干涉本宫平日里跟谁玩的,只要本宫还好好的在宫里,没有磕着碰着,能给北魏一个交代,这就够了。” 池映寒:“……” “可是本宫想要点什么。”阿依慕道,“倘若这一生就这么当作一个维持两国交情的工具,活着还有意义吗?” 池映寒回道:“依下官愚见,只要活着,就是有意义的吧。” “那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阿依慕倒是很好奇。 岂料,在她面前,池映寒竟是答不上来这个问题的。 他只得笑了一声,回道:“我喜欢蓝天白云,喜欢花花草草,喜欢世上的一切。活着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没意思,但当真的同这世界告别的时候,我想我应该是舍不得的。” 除此之外,池映寒是没有旁的想说的了。 但他心里却很清楚——当他发现自己舍不得这个世界的时候,定是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了他舍不下的人。 而阿依慕却是理解不了他的这番话。 蓝天白云、花花草草、绿水青山…… 真的值得他们多看一眼吗? …… 与此同时,如玉堂的实验室内。 池映海对这支‘阿芙蓉’花做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实验。 虽然得出的只是初步结论,但不得不说,这朵花确实存在毒性。 从花叶到花果,一处不差,毒性极强。 但倘若是毒花,洋人公然想要将其引入大庆,那纯是找骂呢,于是池映海再次做了几次实验。 实验结果还真就将池映海惊得不轻,他连忙让宁儿去将顾相宜叫过来。 待顾相宜过来后,他才郑重的道:“二嫂嫂,这朵花确实让人一言难尽。你若说它是毒花吧,但它本身并不携带置人于死地的剧毒,相反,它确实可以入药,并且止痛的药效远超曼陀罗花。” 顾相宜问道:“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用药价值?” “这个我还没完全得出结论,少量取用并且慎重使用的话,确是良药,但同时我还发现,它会使人体对其产生依赖,也就是后劲儿很大,稍有不慎便会上瘾,用了一次还想用第二次。” 这就是了! 洋人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挖坑,宣传的时候将这花的好处说得淋漓尽致,但他同时也说了——唐朝时候他们便引进过这种花,是中原人没能养活。 这便说明,一旦在推广过程中出现除了他宣称的疗效之外的事故,他是不会负责的,反倒会很无奈的说“你们大庆又没有掌控好它”。 想到此处,顾相宜便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了。 “还有呢?你有没有发现它的催眠效果?” “有!比蒙汗药还厉害!”池映海说到此处,不禁叹了一声,“我觉得这种花吧,本身是没毛病的,它的药用价值确实很大,可是问题在于我们不能确保大庆的百姓能掌控它。倘若出现什么闪失,极易为大庆招来祸患,到时候洋人才不会管这些,吃亏的只能是我们自己。” 池映海能得出这般结论,顾相宜甚是欣慰。 这孩子果真是长大了,思路也清晰了许多。 只是,这笔交易已经砸到了他们身上,他们该怎么做才能全身而退,这个问题尚需解决。 第959章 召唤 顾相宜是不怎么接触政事的,在她看来,朝堂上的事过于复杂,她一个朝堂之外的人根本分析不明白其中的脉络。 但是,班杰明这明目张胆的举动突然让她感到心惊。 她心里是清楚的,距离大庆朝堂彻底毁灭只有两年左右的时间,但具体是从何处毁灭的,她竟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她近来频繁出入皇宫,可她见到的却是一番盛景。 不对…… 这情况不对。 大庆的朝堂,绝不可能是她所见到的模样。 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即便知道结局,却找不到丝毫突破口,任由朝局这般发展下去。 到底该怎么办呢…… 顾相宜毫无思路,她能想到的可以给予她一些指示的人只有一个——青莲居士。 但青莲居士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这缘由说出来也是让人感到诡异——那便是顾相宜这段时间并没有要死的征兆。 想让青莲出现,那便得启动平安签。 而启动平安签的契机只有一个——她得再死一次。 这种经历,若是让旁人听去,定会觉得恐怖。 但顾相宜却是习惯了。 不论如何,她得将青莲召唤出来。 顾相宜遂坐在床边,将平安签拿了出来。 起初,顾相宜也没想搞寻死这么危险的事,她只是平躺在床上,像上次那般手握平安签,轻闭双目,想试试看能不能再找她一次。 但这一次,顾相宜却再也找不到那条街巷了,甭说是街巷,在这次闭目后,她整个人都恍如置身于一片虚空之中,魂魄也再无法离身,更别说是那种令她感到有些恐惧的身体变轻的感觉。 青莲没跟她开玩笑,顺着平安签通往茶馆的路,真的被她封死了。 下一刻,顾相宜睁开了双眸。 没有睡着,更没有魂魄离身,怎么躺下的,就怎么坐起来。 一切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但顾相宜并不死心,她没有多长时间了,倘若到现在还不知道大庆朝局的走势,岂不是坐以待毙吗? 顾相宜遂握紧了平安签,在心里默念道:青莲尊者,拜托你出来一次吧,哪怕能够提供一点方向也可以啊!现在我明知道大庆要亡,可是没人告诉我朝廷现在到底是怎样的处境,包括爹娘都是如此,我爹已经出城很久了,但我娘在我面前却只字不提相关的事。不止是她,我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对朝堂上的事避而不谈,就连池二也是如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将要发生些什么?青莲尊者,我知道你肯定听得见的,能不能给点指示? 顾相宜诚心发问了。 但是手中的平安签却没有丝毫反应,就好像一支寻常的签子一样。 而顾相宜这般举动,若是让旁人看去,定会以为她是求神拜佛到魔怔了。 她不出来了吗? 即便是听到她的祈愿,也不出来了吗? 非要她再出点什么事,她才能出来?! 顾相宜想到此处,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这个办法可能有些无赖,但事已至此,她却不得不试一次了。 顾相宜想着,便将自己平时施刀用的刀具放置在床上,将一排锋利的刀具摆放整齐。 她想试试这样能不能启动平安签,但当真将平时施刀用的刀具放在手腕处时,她还真有些害怕…… 她现在大抵是无法理解真能下狠手去割腕求死的人,当时得是处于怎样绝望的处境之中…… 但是,顾相宜还是用冰冷的刀刃触着脉搏的位置,并低声道:“你再不出来的话,我就……我就真割下去了!” “那你便割一个试试,若是出了什么闪失,又把自己作进阎王殿,可莫要讹上本尊。” 顾相宜:“!!!!” 是青莲居士的声音! 她出现了! 顾相宜赶忙朝着平安签望去,见那平安签竟真的发出了微光。 但青莲的语气却是充斥着不满:“数日不见,你竟也学会耍无赖了!” 顾相宜心道:她不出来,她只能无所不用其极了。 但她也不是看不出青莲的怒意,赶忙解释道:“我……我也是实在想不出办法了嘛……” “你先把刀给我收起来。” 青莲怒斥了一句,顾相宜听罢,赶忙乖乖的将刀具收进盒中,青莲见她收好了刀具,方才放心了一分。 但青莲的怒意却丝毫未减,继续斥道:“你现在可真是了不得,竟是学会假装自尽了,你可知道那黑白无常正等着你去报道呢!倘若真有什么闪失,被他们逮去审判,你就真回不来了!而且,不止是回不来,自尽是禁止轮回的,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顾相宜当然知道,就算现在被青莲劈头盖脸的痛骂也无所谓。 她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可是,我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啊。” 青莲回道:“你有什么走投无路的?” “我总隐隐觉得现在的朝局不对劲,但却没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庆还有两年的时间便要亡了,可是我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不是已经很努力的在做你该做的事了吗?你还想做什么?莫要忘了,你终究是一介女流,做好你分内的事就够了,不然你还想怎样?难不成还想垂帘听政?” “但我能感觉到情况不大对劲啊……”顾相宜诚恳的道,“倘若大庆实力强盛,洋人和北魏怎会屡次践踏大庆国威?甚至,这毁人的花种都能公然拿出来并企图将其传入大庆。所以……大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大抵是顾相宜第一次问政。 青莲所说的道理,她是知道的,倘若她不知道大庆将在两年之后亡国,她自然也不会对现在的情况有什么疑惑,就像前世那样。 她只是个平民百姓,并不知道大庆朝堂到底在上演着什么。 以至于在她看来,大庆的灭亡毫无征兆。 她只知道叛军将会突然攻城,反贼篡位刺杀国君…… 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造成这个结局? 前世,她不知道。 现在,她仍不知道。 第960章 变局 那她岂不是还要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大庆朝堂陷入危机,最后彻底垮台? 而青莲自是知道她的企图。 但青莲给出的答复却是—— “关于朝堂上的事,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为什么连青莲都不肯告诉她? 青莲回道:“你当初不是说过吗?不知道大庆朝堂上的事,对你而言不是坏事。倘若什么都不知道,尚且还能睡个安稳觉,若真的知道了,却又改变不了什么,那是要生生将人熬垮的。” “但这不是自欺欺人吗?大庆朝堂怎么可能不出现朝政动荡的情况?万一真出了什么闪失,王家和池家都会受到牵连,到时候我还是难逃被连坐的命数,那迄今为止所有的努力岂不是徒劳?” 青莲听闻这番话,不禁沉默了片刻。 顾相宜见她没有回应,生怕她又要离开了,赶忙恳求道:“居士,您就当作我不是在改变旁人的命数,我想改我自己的命数,也不可以吗?” 青莲仍是沉默。 她实在不知怎么同顾相宜讲清这些事,在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叹道:“我最初便告诉过你,想要保命,最清醒的办法便是不要沾染任何家族,特别是那些接触朝堂的家族,在大庆朝堂覆灭之时,你根本不可能做到独善其身,但最后,你还是没有选择离开,现在怕是想离开也不能够了。” 顾相宜也知道,最清醒的抉择便是在一切都未发生的时候,一个人逃离这里,逃得越远越好。 她最开始也是这般打算的,但是后来,她却再未想过逃走这档子事了。 有句话,虽然不争,却也是她必须向青莲阐明的事实。 “‘清醒’这个词儿,居士便莫要用在我身上了,我跟这个词儿早就不沾边儿了。” 青莲默然。 顾相宜也能感觉到,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青莲是知道的,甚至内心深处最不堪的一面,也早被青莲探得清清楚楚。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青莲便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了。 青莲遂叹:“女人呐,一旦动了情,哪里还有什么人间清醒?” 她明白的,她都明白的…… 想到这些,青莲不禁有些心软了。 “你真的想要知道后续的线索?” 顾相宜闻言,坚定的点了点头。 青莲本想透露一些,但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口。 “可是你要清楚一件事情,即便我告诉你将来要发生什么,你也是改变不了的,因为这件事的因果太重了,重到牵扯到大半个朝堂的人,这么重的因果,你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改写,你即便去做了,换来的可能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种事儿,你是经历过的,你想尽一切办法去阻止事件的发生,可最后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预知的悲剧还是发生了,那种痛苦是剜心的,你又何苦再经历一次?” 青莲只是不想她再经历一次那种痛苦了。 这次,她明确的告知了顾相宜—— 她改变不了。 “为什么居士一口咬定我改变不了呢?我也曾改变过一些事件啊……” “我说过的,这些事件若涉及的因果关系,轻重是不一样的,难度也是不一样的,这件事,即便你知道了,也只能关心则乱。” 青莲说到这里,却也明白另一件事,那便是——事到如今,即便她不说,顾相宜也难以安心的将日子过下去。 事到如今,说与不说,倒也没什么差别了。 青莲只怕自己将天机告诉她,反会害了她。 但这一刻,她确实有些心软了。 她终究是见不得她这般模样。 或许…… 让她知道实情,让她折腾,再让她死心,让她经历一个这样的过程,总比现在这样瞒着她强。 所有人都瞒着她,对她而言,确实有些不公平。 青莲深深叹了口气,终于决定松口告诉她实情。 但在此之前,她还是强调道:“倘若你实在想知道实情的话,你需先答应我两件事。” 顾相宜:“!!!” 青莲竟是答应了! 顾相宜赶忙点头答应,只听青莲继续道:“第一,你不得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这一点,顾相宜是知道的。 她能答应做到不会泄露天机。 “第二,我希望你能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不该插手的不要插手。切记——关心则乱,适得其反。” 这一点,顾相宜也能答应。 但青莲这么说,便也预示着这定是个十分难办的事儿。 顾相宜不禁开始紧张起来。 但还是向青莲保证道:“居士放心,这两点我都能保证,还请居士给予指点。” 青莲听罢,叹了口气道:“这件事过于严重,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便已经来不及挽回了。你既要知道,那我便告诉你。” 顾相宜屏住呼吸,认真的听着青莲的指示。 “大庆的覆灭,从太子李元风垮台开始,李元风手中有着诸多精兵强将,一旦折损,大庆的败局将不可挽回。但李元风牵扯了太多的官员,这因果实在过重,甚至牵扯国运,你休要妄想救他,以你的道行,根本救不了的。” 顾相宜乍一听此话,脑子突然“嗡”了一声。 李元风垮台了? 他不是做得正盛吗?甚至大庆的兵权都在他手里,怎么突然就垮台了? 顾相宜几乎是下意识的继续追问道:“太子垮台,会牵连到我们吗……” “岂止是你们?大庆的大半个朝堂都将重新洗牌,这次的动荡,才是大庆覆灭的致命一击。” “那……那会牵扯到池二吗……” 青莲闻言,不禁沉默了片刻。 怪不得她要问这个问题,原来事到如今,她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青莲只回了一句:“看造化吧,具体朝堂内部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但局势如此,如果你家官人牵扯其中,那也是他的造化,如果不能改变,那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希望你学会顺其自然。” 这还是第一次,青莲没有鼓励她去改变,而是再度劝她避开此事。 可是,顾相宜怎么可能选择避开? 第961章 天机 青莲正是因为担心这点,才反复嘱咐她。 她太了解顾相宜的秉性了,但她在将此事告诉顾相宜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件事上,不存在任何解法。” 顾相宜确实已经在短时间内动了些许念头,遂问:“如果我能做到让我想保的人倒戈呢?或许他们现在及时倒戈到二皇子麾下,能得一丝庇佑。” “但你觉得这个想法可能实现吗?第一,你根本不知道究竟哪些人是太子麾下,哪些人是二皇子麾下;第二,就算你知道了,你跑去告诉他们必须倒戈又能如何?就算你闹着遭天谴的危险将真相告诉他们,你以为他们会信你那无凭无据的鬼话,还是他们多年的信仰?信仰这种东西,深入心髓,不是你三言两语便能动摇的。况且太子现在局势正盛,根本没有落没的迹象,垮台只是一瞬间的事,当太子真正垮台的那一刹,就来不及了,所以这件事很难再有变数;第三,你要切记你只是个医官,甭说是你,即便是太医院那些太医,也没有谈论政事的,你要清醒的记住一点——你根本不能谈论任何政事。他们不告诉你政事,也是希望倘若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你能尽最大可能跟他们撇清关系,因为你知道的越多,处境便越危险。先不说别人,倘若你稳不住自己的心态,那么还没到太子垮台的时候,你就被问斩了,你知道吗?” 顾相宜:“……” “最后,既然你选择知道这道天机,那么在面对最坏的结果的时候,你就不要后悔当时的选择。如果你真能冷静下来听我一句劝,那么在我看来,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保不住你的官人,保不住你的家族,那么至少你还能想办法保住自己和孩子,你现在这条命不止是你自己的,你得对你的孩子负责,否则便是造孽!你现在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倘若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与你官人和离,抛去王家义女的身份,与王家彻底断绝关系,带着孩子想方设法混入逃跑的流民的队伍中,或者带着存粮藏在无人知晓的暗室,都能保住性命。切记,不要做飞蛾扑火的蠢事,保住自己的周全。” 顾相宜没有答复。 青莲说的这番话,对她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却也在这时,平安签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她知道,青莲离开了。 她想要的指示,青莲都给了。 青莲同时也给予她预警,她知道顾相宜想做什么,但她现在的每个想法,都是在往死路上走。 如果清醒的听她一句劝,那么现在,她知道太子要出事了,太子的命数是她不能改变的,那么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极力避开,哪怕做逃犯或是难民,哪怕将来的日子会苦不堪言,她也得想办法苟活下去。 而不是上赶子让浊血溅在自己身上。 逃跑的地方,顾相宜想到了一处。 她第一反应便是如玉堂下方的地窖,池映寒带她看过的,他已将地下挖成一个迷宫,出口只有他和顾相宜清楚,旁人想在地道里找到她,还需研究一段时间,那么这段时间足够她换个地方逃跑的。 顾相宜当初问过池映寒:“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池映寒回道:“简单啊,野兔猎多了,自也研究过野兔的洞穴到底是怎么做的,它们怎么这么能逃。所以……我没别的本事,只能给你挖了这么个洞,倘若真出了什么事儿,你也能保全自己。” 保全自己? 不知为何,这个词在她听来,竟是如此残忍。 实则,顾相宜不是听不出来,青莲虽然没有明着告诉她,池映寒和王家都会被卷入这次动荡中,但她还是不经意的透露了——保全自己的办法便是同时脱离池映寒和王家。 顾相宜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为何在朝堂上权势不重的义父每次聚会都能请到许多官员,甚至还能请到国公,每次顾相宜有什么事,义父总是能想办法托人办成。 那是因为他们都有着共同的靠山,也有着共同的信仰,因此才会互相合作,互惠互利。 如果王家是太子的麾下,那么百日宴上她所见到的所有官员,都是太子麾下! 那些官员,顾相宜大致还能叫得出名字,都是些有名望的高门显贵,甚至还有林丞相。 当顾相宜脑中浮现出这些官员的面庞,并得知这些和家父谈笑风生的人,很快都会落魄,甚至惨遭灭门的时候,顾相宜便感到毛骨悚然。 她突然觉得身体出奇的疲惫,疲惫到无法用双臂支撑着坐在床上。 有一句话,青莲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想知道天机是吧? 那么现在,她知道了。 接下来被无法改变的事实所折磨的时候,即便是后悔,那也是当初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她现在想做些什么,却又不敢去做。 她笃定自己现在脑子肯定不清醒,在这种时候,她最好是什么都别做,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而就在此刻,外面忽然想起了一道声音:“安姐儿!慢点,别跑那么快!我都跟不上你了!” 是宁儿的声音。 顾相宜遂抬头朝着门外望去,只见小允安还没走稳,便着急的向她这边跑来。 之前有一次跑急了,跌了一跤,摔在地上哇哇大哭,谁料这小家伙还不长记性。 顾相宜正想说她什么,便见小允安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风筝。 这个风筝,竟和上次池映寒带她们放的风筝有着同样的花纹,只是尺寸不同而已。 后面的宁儿见小允安走得这么急,也不知该不该拦着她,好在也没有几步路,小允安便停下了。 宁儿方才松了口气。 只见小允安举着风筝,递给顾相宜看,并道:“nia~爹爹放的~” 小允安还不知道这个东西叫什么,顾相宜也在此刻教她,只是在看到小允安手中的风筝后,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第962章 捞他 只听宁儿在一旁喘着粗气道:“这小安姐儿真是越发的不好管了,之前只能在摇篮里的时候倒也好说,现在那叫一个满地乱蹿,一个没看住,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而且,这不就是一个小风筝嘛?你说你跑那么快干嘛?” 小允安回头看了眼宁儿,嘿嘿一笑,便跑到了顾相宜身边,见顾相宜竟是没理会自己,小允安总觉得有点奇怪,又挪近了两步,黏着顾相宜。 顾相宜这才意识到,方才的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旁人都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日子仍是这么平淡的过着,相反,她若是有什么反常的表现,会让他人感到十分突兀。 想到这些,顾相宜立刻回过神来,哄着小允安道:“你给娘拿的这是什么东西呀?” 小允安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只得回道:“是爹爹的~” 她仍记得自己的爹爹,也记得爹爹放过的风筝的模样。 所以,顾相宜怎么狠得下心在紧要关头自己带孩子逃跑? 她做不到。 实在是做不到。 顾相宜心底默默叹了口气,佯装无事一般同小允安解释道:“这个是风筝。” “风筝~” “对,再重复一遍,这是什么?” “风筝~爹爹的风筝~” 小允安这孩子,只要想学什么东西,就会学得很快,教她一遍,她就记住了。 但顾相宜还是纠正道:“是曾外祖母给你做的吧?” 谁料,听闻这话,小允安却驳道:“是爹爹的!爹爹的风筝!” “好好好,是爹爹的。允安呐,是不是想爹爹啦?” 小允安点了点头。 “你说你身边能陪你玩的人这么多,你想爹爹干什么呀?” 小允安嘟着小嘴,将两只小胳膊搭在顾相宜的腿上,一边鼓捣着小风筝的风筝线,一边嘟囔道:“想爹爹了……” 再有几日,便是小允安的生辰了,生辰宴上若是再没有池映寒的身影的话,这对孩子公平吗? 这段时间,顾相宜打实不知池映寒在做些什么,只是觉得他的行为举止十分反常,但他却什么都不跟她说。 在此之前,顾相宜本着信任的原则,没有追究他。 但现在看来,他所做的事,绝不是普通谏官的差事。 顾相宜遂同小允安道:“明天娘带你去找爹爹,好不好?” 小允安听闻这话,顿时精神起来,赶忙回道:“好!” 她必须去找他一次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将他从这场动荡中救出来。 …… 次日,本不是顾相宜授课的日子,但顾相宜还是打着探亲的名义进了宫。 先前想要入宫,她都是跟在王夫人身后,守卫才让她进去,现在她也是个常在宫中走动的人员,守卫便直接将她放进去了。 这一次,她是抱着小允安进宫的。 青莲有句话说得没错——既然为人父母,那就该对得起孩子,他三番五次不参加小允安的宴席,她能谅解,小允安能谅解吗?再者,她恐是不能代表小允安谅解父亲的避而不见吧? 而此刻的谏院内,池映寒仍有许多杂事需要处理,特别是近来李元风回来后,需要交接的地方就更多了,单是监察交接过程中是否存在异常便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今日,他原是巳时便出宫的,但谁料,巳时的时候,他正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宫,便听钱贯过来汇报道:“池司谏,您家夫人来探望你了。” 池映寒听闻这消息后,脑瓜仁子突然“嗡”了一声。 “她来干什么?” “您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实则,池映寒是不敢出去的。 他在官场上经历了那么多,都不曾畏惧过,但在她上次对他有所不满后,他便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他不敢见她。 确切的说——现在的自己,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池映寒想到此处,便同钱贯道:“你告诉她,我现在已经出宫了,此刻不在谏院。” 钱贯心里不由得感到好奇——他们这是结了什么仇怨?竟是避而不见了? 但钱贯仍是劝道:“但是大人,这样真的好吗……” “你只管这么告诉她就行。” 他不想见她。 这种感觉过于强烈,如同逃避一般,只希望她现在能快点离开,只剩他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他心里还能舒坦一些。 钱贯遂来到谏院门口,告知顾相宜:“不好意思,方才小官去谏院大堂找了一圈,池司谏不在堂内,应该是出宫去了。” 顾相宜回道:“你确定?” 这突如其来的反问,让钱贯当即愣住。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你就甭替他忽悠我了,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闭着眼都知道。让他出来见我!” 顾相宜真是想笑。 池司谏这么个大活人在不在谏院,钱贯这个当议郎的还能不清楚?他若是出去了,那钱议郎一开始就会告诉她——人已经出宫了。 而不是找了一圈后才告诉她,人没找到,可能是出宫了。 “你现在就让他出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钱贯也不知道这夫妻之间发生了什么,看这情况,那是相当的不合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云妃搞了这么一通,感情破裂了。 但这些也不是钱贯该去想的,钱贯只得立刻跑去通禀池映寒道:“池司谏,您家夫人说您肯定在谏院,让您定要出来见她,她说她有急事。” 池映寒被钱贯的操作搞得无语凝噎…… “然后你就回来找我了?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你坚持告诉她我不在呀!” 钱贯为难的道:“大人,这是您的家事,下官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池映寒深深叹了口气。 被钱贯这么一搞,他是彻底躲不开了,只能硬着头皮去挨骂。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有做了什么事儿,然后被她发现了,跑过来质问。 大抵又是云妃的事吧? 但云妃的事,他是真的没办法! 池映寒想着,便踏出了谏院大堂的门。 然,就在他迈出大门的那一刻,谏院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道兴奋的叫喊声:“爹爹!” 第963章 威胁 是小允安的声音! 池映寒原是恐惧的,但小允安的声音让他动摇了。 而就在这时,顾相宜将小允安放在地上,小允安在站稳后,便摇摇晃晃的朝着池映寒小跑过去,朝跑边喊:“爹爹!爹爹!” 池映寒震惊之余,本能的回应小允安道:“诶!爹爹在呢!你慢点儿,别摔了!” 池映寒见她根本不像会跑步的样子,却还是着急想要加快速度,赶忙一个箭步冲上去,主动扶住了小允安。 小允安见真的是爹爹,昂着小脑袋嘿嘿的笑了出来,激动的喊道:“爹爹!” “诶!安姐儿!爹爹在呢!” 池映寒不忍让小允安一直抬头,他遂蹲下身去,尽量和小允安平齐。 小允安嘿嘿一笑,伸出小手抱住了池映寒。 那一刻,让池映寒内心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也抱紧了小允安。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小允安了,没想到小允安居然会走路了! 每一次见小允安,小允安的变化都很大。 池映寒在感慨之余,也知道自己的不称职。 在他们相聚的时候,顾相宜只是站在一旁,没有发话。 在她看来,这是在满足小允安想要见爹爹的心愿,她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从而影响到孩子。 他们大人的事,自会找地方另算。 然,就在池映寒哄着小允安的时候,他不可能看不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顾相宜。 池映寒心里突然变得有些复杂,甚至有些胆怯。 他不敢直视她,也不敢面对她。 但这一切全然逃不过顾相宜的眼睛。 顾相宜知道池映寒在想什么,遂打消了他的顾虑,直言道:“我今儿过来,纯是带允安过来见爹爹的,她一直吵着想见你,我便带来过来了。” 池映寒:“……” “当然,过几日是允安的生辰宴,我没向她许诺过你一定会来。否则,当日若是你没能过来,那么受伤的是她,而不是我。” 池映寒听闻这话,试探着回了一句:“你是来问我能不能去生辰宴的是吗……” “差不多吧。不过你总是推脱,我对此又没有任何办法,总不能架着你的脖子逼着你过来吧?” 池映寒轻叹了口气,将小允安抱了起来,同时对顾相宜道:“生辰宴的事,我向曹大人请示过了,曹大人说当日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儿,定会允我回家给小允安过生辰……” “百日宴那日,你就是这么说的。” 池映寒:“……” 说实在的,也不能怪顾相宜要翻旧账,鬼知道小允安百日宴的那天,顾相宜虽然嘴上说着“不用等他”,但心里还是等他等到了夜里,甚至怀疑他出意外了。 但是,那日池映寒倘若老老实实的,怎可能偏在那日出意外? 当日的事,顾相宜已然察觉到一丝诡异,只是没有详细打探池映寒到底在当日做什么差事,能出这么严重的意外罢了。 抛去那件事的缘由不提,这一次,顾相宜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他的话了。 他这句话的意思,在顾相宜听来就是客套的告诉她——他来不了的。 但这个生辰宴,顾相宜还非要较真了。 倘若不在某个没人的地方让池映寒把现在瞒着她的事儿全部交代清楚,那么等到李元风垮台的时候,他也得跟着陪葬。 顾相宜遂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客套话,你若是来不了,我就告诉允安你很忙,今日带她过来见你一次,就已经算是参加过了。允安平日里很懂事,她是不会责怪你的。” “那你呢?你会怪我吗?” “我也不会。” 池映寒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他心里也委屈,他恨不得现在就告诉顾相宜——他现在十二个时辰受太子控制,必须完成太子下达的各种指令,单是谍报任务便数不过来,哪里还有闲暇时间去参加小允安的生辰宴? 这个生辰宴的假,他自己都不敢指望能批下来。 但他却不能在顾相宜面前真情实感的诉苦。 但顾相宜的话却没有说完,只听顾相宜继续道:“我不介意,允安不介意,但你要清楚——你若是三番五次态度敷衍,我娘会介意!” 池映寒:“……” “你不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娘对你是什么态度吧?她一开始对你很不满的,后来是因为我的缘故,她才说服认可你的存在,还倾尽全力帮扶你。但在你入朝为官之后,她便发现池家的态度有些冷漠了,不止是老夫人和我婆母那事儿,也包括你!她可以包容你一次、两次,但你三番五次如此轻怠于我,我能做到不介意,你觉得她能做到吗?你怕是不知道近来她旁敲侧击的劝我和离都已经有许多次了,她没被安瑾瑜的鬼话欺骗,你知道因为什么吗?她生怕我吃亏,生怕我在夫家过得不幸福。或许我觉得嫁为人妇过成这样没什么可委屈的,但她见过的世面多了,在夫家不受委屈的娘子,她不是没见过。在她看来,我应该去追求更好的生活才是,倘若你给不了,那么她便会找有能力给予我这些的。池二,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池映寒当然听得懂。 她这是明晃晃的告诉他——她要和离。 这是池映寒最恐惧的事情。 做梦梦到这个场景,他都会被吓醒。 他不知道顾相宜是如何做到神态淡然的同他说这番话的。 “那你呢?你也想和离吗?” 池映寒问出这话的时候,心里竟有些惶恐。 他不知道在她对他心生不满的这段时间都在想些什么。 顾相宜回道:“到时候这事就由不得我们做主了,我当时跟我娘保证过——如果你这人靠谱,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帮扶你,如果你不靠谱,那我哪里还有什么理由为你开脱?因为你确实不行事啊!我还能在他们面前强行给你编理由不成?” 池映寒听闻这话,不禁有些发慌,赶忙同她道:“你给我点时间好吗?只要过了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964章 最初 “那你不妨告诉我,你想要我给你多长时间?” 这个问题,池映寒答不上来。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池二,我希望你能重新审视一个问题——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嘲讽过安瑾瑜什么?那时安瑾瑜说——作为妻子,理应无条件的支持自己的夫郎,纵是他们奔波于科举仕途,让自家娘子带着孩子空守几十年,等他飞黄腾达之日共享荣华富贵,也是理所当然的。你应该还记得吧?在安瑾瑜看来,女人得做到这种地步,才算真爱,才算相守,我记得你当初还义愤填膺的驳过他,对吧?” 池映寒:“……” “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跟他当初说的这种状态,有丝毫差别吗?” 顾相宜的这番话,让池映寒心堵得厉害。 他知道的…… 可是,他真的想告诉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顾相宜的神色却是不悲不喜,似也不是争吵,只是在向他阐明这件事。 就像往日她对旁人那样,她可以不生气,但话她必须传达出去。 “池二,你要知道,其实天底下大多数妇人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带孩子,最需要官人的时候,官人不在旁侧。久而久之,这仿佛成了妇人必须经历的事儿,倘若埋怨两句,反倒成了妇人的错了。而男人呢?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外面打拼究竟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吃了几口酒,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对于这种情况,我是能接受的,但我娘怕的就是这些。你知道的,她现在年纪也大了,只想看到我能过得好一点,见不得我像寻常妇人一味在婚姻中退让或隐忍。当然,事到如今,我也不会跟你无理取闹,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该如何无理取闹,但现在话我也给你放这儿了,允安的生辰,你自己看着办。” 其实本可以温柔和善的同对他说这些。 但她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怎么了,你好好跟他说话的后果就是他只会哄你、安慰你,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有把话说到最难听,他才会往心里去。 她知道自己是在逼他参加生辰宴,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耐心性子好脾气的跟他说话,而是直接把话说绝了。 但她不得不这么对他。 因为她能感觉到,池映寒不再像往日那般听她的话,对她百依百顺了。 他若是不愿依从她,开始千方百计的躲闪或是耍花招,那么顾相宜也不会坐以待毙。 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会导致如今的局面。 但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回不到之前的相处模式,那她便会将他们的关系调整回最初的状态。 她还记得她去赌场强捞他的模样,也还记得她熬了一个通宵在书房捉他现行的模样。 只要能让他把话吐出来,只要能在太子所驶的航船沉海之前将他从船上拽下来,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不知过了多久,顾相宜方才听池映寒回了一句:“我知道了,安姐儿的生辰宴,我定会争取过去的。” 直到最后,池映寒仍是给自己留了个活口。 顾相宜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但她姑且信他一次。 不多时,顾相宜便接过小允安,只留下一句:“既如此,我们便不扰你了。” 末了,顾相宜便带着允安准备离开。 小允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娘亲要带她离开了,在被抱走的时候,小允安一边环着娘亲的脖颈,一边转头看向留在原地的爹爹,不住的同爹爹招手道:“爹爹再见!” 那稚嫩的童声,顷刻间将池映寒的心脾击得粉碎。 顾相宜的那句话再度在他耳畔回响:“小孩子都是很善良的,但善良这个词儿,也只属于小孩子罢了。我特别喜欢看孩子的眼眸,干净又清澈,再看看我们,各怀心思,不是在生活的琐事中被消磨殆尽,就是不停的争斗,久了便疲了,这样的日子,我不觉得它有什么意思。” 唯有小孩子,才配得上“善良”这个词儿,而他们这些卷入权谋斗争中的人,还有哪个是善茬? …… 当日,曹清也发现池映寒在门口待了很长时间,这一次与内眷的争执,似乎比上次还要严重。 曹清问道:“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池映寒摇了摇头:“下官也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儿,只是内眷突然同下官说……生辰宴上,下官若再次缺席,他们娘家人便要商议和离一事了。” “怎会这般严重?你入仕为官,本就会有很多公务要处理,聚少离多那是很平常的事啊……” “但是她娘是工部尚书夫人,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愿女儿忍受这种常年守活寡的滋味儿。大人,下官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孩子还小,下官不能任由工部尚书府主张和离啊……” 在说到“和离”这个词儿的时候,池映寒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这也不是什么多么恶劣的事,怎么会闹到和离这步? 但下一刻,他便觉得讽刺——是不是男人都觉得自己让内眷守活寡、缺席孩子的成长,都是应该的? 甚至连他也会做这种事? 不止是他,曹清听闻这件事后,也觉得匪夷所思。 好似男人常年不在家陪着妻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反倒是他的内眷有些无理取闹了。 眼下的事实,同顾相宜说得一样。 但王家也确实有另谋夫婿的权力,更何况两家乃是政敌关系,借此机会将这门婚姻解除,是王夫人心里一直谋划着的事儿。 池映寒一想到这些,便急忙同曹清请示道:“大人,情况您也看到了,还请您帮帮下官吧,不论如何,孩子的生辰宴,下官不能再缺席了。” 曹清闻言,却是从容不惊的道:“这假,本官可以给你,但前提是你得清楚一件事——你到现在还在以表面现象做出判断吗?你老实回答本官,你到底知不知道王家为何屡次主张和离,这背后的原因,绝非是你所述的这么简单。” 池映寒回道:“下官知道,虽说太子有意栽培下官,但池家所在的刑部却是二皇子麾下,两家不可能保持长期合作的关系……” 第965章 大鸟 “正因如此,太子才会加强对你的监视。但在这个问题上,本官是信你的,信你能做到与刑部在立场上划清界限。” 池映寒点了点头。 “但你要清楚,这不单是原则问题,更是信仰问题。” 池映寒在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曹大人又开始同他探讨这些问题了。 他不是不清楚,曹大人总喜欢同他论政,给他讲述一些道理。 他每次都是坐在曹大人旁侧,认真的听着他讲。 不说旁的,单说谍报这方面,曹清确实是带他入门的人,算是伯乐,也算是恩师。 最初,池映寒还能感觉到自己并不喜欢做这些事。 但到了后来,他发现自己没有选择,让他做他就得做。 直到现在,他已经不清楚自己究竟愿不愿意做这些事了,他只知道他可以将差事办得很好,回来得到褒奖以及太子的赏识。 若说信念,他现在只有一个信念——只要他好好办差,太子便会保他妻女平安。 就算最后真的因为这些破事闹到和离,其实也无所谓的。 至少她们会好好的活着,并且如果王夫人若是将她们送到太子麾下的门户,那她们更能得到太子的庇护。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这个结果对自己明明是最不公平的,但倘若真的走到那一步的,他的心也彻底麻木了。 有一件事,他同阿依慕说了实话——他的心死了。 他记得顾相宜总是说自己心死了,那时候他还好奇,心死什么感觉? 现在他懂了。 是那种没有任何期待的感觉,甚至不敢相信未来会变好,可是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下,有时候觉得那种感觉就好像行尸走肉一般,毫无生机的往前走。 想到此处,他又想到了沈潋。 他最近总能想起沈潋,而且是不知觉的想起他说过的那些话,经历过的那些事。 好像有许多事,在池映寒身上都渐渐应验了。 仿佛被诅咒了一样,每应验一件事,他的背后都在发凉。 但这些心事,他都藏在了心底,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过。 只是在感到难受的时候,便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将被褥盖实,然后睡上一觉。 醒来之后,脑子会自动清理掉很多东西,思路也会清晰许多。 所以,让顾相宜不敢想象的是—— 她方才斥了他一遭,但她前脚刚离开,池映寒便跑到后院睡觉去了。 他睡得很沉,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正在谏院内干着杂活的钱贯见池映寒又去偷懒睡觉了,也渐渐觉得他的举止有些反常。 不过,他还有他的要紧事要做,遂趁着池映寒睡觉的间隙,去办他的事儿了。 …… 与此同时,顾相宜抱着小允安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这条路走得多了,她也渐渐有些熟了。 宫中的道路两旁,同样会有小花坛,花坛上的花儿开得正艳,惹得小允安一直拍着顾相宜的肩膀,偏要过去看看。 顾相宜遂带她来到花坛旁边,花坛上开着粉色的小花,十分讨人喜欢。 但观赏之余,顾相宜却是嘱咐小允安道:“这不是家里的花儿,是人家种的花儿,咱们只是看看,不能乱摘。” “好!”小允安没有异议,乖巧的答应了。 看完了这个花坛的粉色小花,小允安又想去那个花坛看看白色小花。 顾相宜打实无奈,既她要看,顾相宜也只能带她去。 小允安来到白色小花的前方,用手指着小花道:“白色的小发发!” 顾相宜见她偷懒,赶忙拍了拍她道:“重说!这是什么?” 小允安无奈的吐了吐小舌头,这才一本正经的道:“白色的小花花!不是小发发,是小花花!” 小允安不是不知道娘亲在纠正自己的发音,她无非就是偷点懒,但看着娘亲不高兴了,她立刻就会纠正过来。 看完这个花坛的花儿,小允安又想去看下一个花坛。 然,就在顾相宜准备带她前往下一个花坛的时候,突然! 顾相宜的耳边骤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扇动翅膀的声音。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听闻小允安兴奋的道:“娘亲!有大鸟!” 小允安这是真没心情调侃顾相宜,而是迫切的想同她分享眼前的事儿,这才正儿八经的喊了她一声娘亲。 顾相宜还来不及感慨这小破孩正经的唤了她一次,便立刻警惕起来。 哪有什么大鸟? 那无非是班杰明的金刚鹦鹉罢了。 见到这只鹦鹉,准没什么好事! 顾相宜正想着,突然! 那金刚鹦鹉在空中转了两圈后,竟落在了顾相宜的另一处肩头上。 那一刹,将顾相宜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她对于这鹦鹉身上不时掉落的羽毛本就是有些排斥的,在鹦鹉停在她肩上的时候,她更是险些没叫出声来。 而顾相宜怀中的小允安却格外的激动,不住的喊着:“娘亲!大鸟!” 小允安喊着,便想要去摸那只金刚鹦鹉,顾相宜见状,赶忙拦道:“允安,别乱动它,当心它咬你!” 谁料,顾相宜话音刚落,那金刚鹦鹉便开口道:“很友好、不咬人!很友好、不咬人!” 顾相宜:“……” 下一刻,鹦鹉便略微抖了抖翅膀,抬头望着顾相宜。 顾相宜实在是接受不了这只鹦鹉一直待在她肩上,但她却没见到班杰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对这只好似能听懂人话的鹦鹉道:“你能下去吗?我有点怕你……” 就在顾相宜落下这句话后,身后突然又传来一道声音:“我的老伙计,你怎么又跑去沾花惹草了?” 是班杰明的声音! 他果然在这附近! 而那金刚鹦鹉在听闻主人召唤后,赶忙扇动翅膀,朝着主人的方向飞去。 在它离开自己肩头的那一瞬,顾相宜顿时觉得自己的肩膀都解放了。 她赶忙循声望去,果真见班杰明出现在她身后,并满怀歉意的道:“看样子,我这个老伙计是给娘子添麻烦了啊!” 顾相宜:“……” 他想搭讪,她能理解。 但他敢不敢换个正常的方式?想生生将她吓死不成? 第966章 排斥 顾相宜遂转过身来,直言同班杰明道:“班先生,您总管不住自己的鸟儿,也不是回事啊!” 班杰明尬笑了一声,回道:“接受娘子批评指正,伙计,还不赶快给娘子道歉?” 班杰明说着,鹦鹉便连连低头道:“罪过!罪过!” 说罢,鹦鹉一直低着头,表示认错。 倒还别说,这鹦鹉的认错态度可是比班杰明强了太多。 班杰明虽怀有歉意,却还是主动问着顾相宜道:“不知在下所赠的阿芙蓉,娘子体验得如何了。” 果然,他还是来问阿芙蓉的事儿的。 顾相宜回道:“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班先生为何如此着急?” 班杰明温柔的笑了笑,道:“倒也不是着急,只是想知道娘子的感受,如果娘子觉得哪里不好,我们也可以改进。” 说话的间隙,班杰明还拿出一支阿芙蓉花,优雅的放在自己的胸前。 这时,班杰明又看向了小允安,问道:“这是娘子的小女儿吗?” 顾相宜轻声应了一下,不愿在班杰明面前过多谈及小允安的事儿。 但班杰明却套起了近乎,不禁赞叹道:“小姑娘长得真是讨人喜欢。” 说着,班杰明朝着小允安靠近。 小允安并不认得眼前这人是谁,但她现在待在娘亲怀里,故而也不怕人,睁着一双小黑眸,打量着眼前这个叔叔。 班杰明问着小允安道:“小朋友,叔叔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小允安眨了眨眼,没有回答他。 顾相宜解释道:“她还没完全学会讲话,大概回答不了班先生的问题。” “这样啊。”班杰明温和的笑了笑,“是叔叔心急了。” 班杰明顿了顿,又道:“叔叔刚刚看见你很喜欢花儿,对吗?” 小允安听懂了他的话,遂点了点头。 下一刻,便见班杰明拿出了一朵阿芙蓉,并对小允安道:“那叔叔送你一朵小红花,好不好?” 小允安见眼前这位叔叔竟递给她一朵花儿,禁不住对花儿的喜欢,伸手便想去接。 但还未等她拿到那朵花,顾相宜便突然警觉的将那朵花率先抢了过来,并道:“孩子还小,拿不住实物,容易将花儿弄掉了,我替她收着吧!” 那一刹,班杰明的笑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蹙了蹙眉,抬头对顾相宜道:“娘子可是对我们的花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顾相宜究竟有没有接受阿芙蓉,拿她的小孩子试探一下便可得知。 倘若她认为阿芙蓉是毒花,那么铁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接触此花的,装都装不出来。 而顾相宜也没有再装下去的意思,直言同班杰明道:“不瞒你说,昨儿我回去的时候误闻了此花的花粉,结果就在回去的马车上睡了一路。你们这花儿,我还需再研究几日,才能给出答复。” 班杰明回道:“此花是助眠的,对失眠多梦的患者有很大的帮助,如果你们用惯了的话,便会发现它比你们的熏香还要安全许多。” 在顾相宜看来,那个词儿不能叫“助眠”,应该是“催眠”,这二者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但更多的话,顾相宜不便在此透露。 “班先生,倘若没事的话,我便带孩子回去了。” 班杰明探问道:“那么娘子什么时候可以给在下回个消息呢?” “过几日再说吧,近些日子是孩子的生辰。” “哇哦!”听闻这话,班杰明竟惊叫出声,“小朋友的生辰?在下可以拥有一封请柬吗?” 顾相宜:“……” 他的脸怎么这么大! 顾相宜回道:“瞧着先生平日里参加的宴会都挺高端的,咱们孩子的白日宴也没准备举办得很隆重,怕是委屈了先生……” “怎么会委屈呢?在下最喜欢小朋友了!可惜在下没有女儿,只能看看别人家的小朋友,饱饱眼福了!” 顾相宜本意上是不想让他参加小允安的生辰宴的,但他作为洋国的使臣,在大庆地位不低,公然拒绝非但不礼貌,还会招来其他洋人的不满。 这些洋人十分记仇,这一点,顾相宜在国宴上便领教过了。 故而,顾相宜便答应他道:“班先生想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得先提个条件。” “娘子请说!” “还请班先生在宴会上管好自己的鸟儿,我有点怕它……它那个毛儿……” 顾相宜一想起那鹦鹉站在自己肩膀上不停抖羽毛的模样,她就有种想把整个肩膀都卸掉的冲动…… 她实在是接受无能…… 班杰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忙拍了拍鹦鹉道:“赶紧给人家道歉!瞧瞧你都闯了些什么祸!” 鹦鹉又连连点头认错道:“罪过、罪过……” 班杰明斥道:“单说两句罪过就完事了?” “赔偿、赔偿!” “赔人家什么?” “果子!” 班杰明倒也是被气笑了,转头同顾相宜道:“这个没出息的,就知道吃!不过它平日里吃的都是阿芙蓉花的花果,这花果是鹦鹉的最爱,同样也能证明,这花确是可食用的。” 顾相宜稍稍点了点头。 只听班杰明继续道:“莫不如,这两日让它将功补过,给小朋友准备几场表演,将小朋友哄得开开心心的,娘子您看如何?” “这倒是个好主意。” …… 不多时,顾相宜便带小允安上了马车。 结果今日可倒好,又拎着一朵阿芙蓉花回家。 这几日,对阿芙蓉花的检验工作便都交给池映海去做。 顾相宜倒是在小允安生辰的前两天,带小允安回了王家。 小允安有些日子没见到王贤了,在见到王贤后,颠颠儿的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两个孩子玩得也很欢快。 在顾相宜回来后,王夫人便知道是因为小允安生辰的事儿,遂问:“没两日就是安姐儿的生辰了,池家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顾相宜回道:“这两日采薇过来跟我说过此事,池家的意思便是在当日找个有些名望的酒楼,让我们和三房两家人一起去吃上一顿。” 第967章 理亏 在顾相宜看来,池家能给小允安这种排面,已经算是不错了。 顾相宜原本也是打算就这么过的,但自打她知道朝政变局的事后,她便突然改了主意,同王夫人道:“虽说他们也有意精心准备,可我不愿跟他们一起吃席,尤其是还有三房的人,那三房的人与我也不熟络,总觉得待在一起不够自在。” 兰氏闻言,笑道:“你现在一个人的小日子过惯了,都懒得去跟他们说客套话了!” “可不是嘛!”顾相宜慵懒的道,“还不抵跟你们相处来得自在,毕竟都是自家人。” 说到此处,顾相宜突然问着王夫人:“娘,上次元宵节的时候,您还留我在家里过呢,这次怎么不打算留我了?” 王夫人叹道:“哎呦,哪里是娘不愿留你?问题是你不是执意要和池家那傻儿子过日子吗?那你就得多找些机会,给安姐儿争些什么,而不是总赖在娘家,这传出去确实不太妥当。娘想了想后还是觉得,你回去才是正确的。” “可是池二又不肯参加允安的生辰宴,我一个人回池家岂不是很尴尬?” 王夫人惊道:“他还是不肯来啊?” “是啊。” “诶呦我的天爷呀,这不明白的还以为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被夫郎厌弃了呢!这可是孩子的生辰宴啊!” 此事实在是令王夫人匪夷所思,瞧着顾相宜这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她更是心疼。 王夫人想了想后,同顾相宜道:“闺女,你等着。娘这就去池家给你说理去!” 王夫人还真就咽不下这口气了,以前离着远,不知道也就罢了,自打顾相宜来到京城后,王夫人对池家便越发的不满。 今儿觉得自家闺女受了这个气,明儿觉得自家闺女受了那个气。 殊不知,池家现在都怕了这位亲家母了。 这位若是上门同池家喊话,那战斗力可比柳如歌和顾老太太都要强上百倍。 主要是池家也觉得自己冤枉,他们真没有为难顾相宜的意思。 安姐儿的生辰宴,难不成还要过得举城皆知,王家才能满意? 但王夫人这次介意的倒不是这件事,毕竟她知道池家长房不过是商贾人家,没多大的势力,但池映寒的事儿,她定要借机同池家掰扯一番。 结果,不掰不知道,一掰把冯氏都给掰过来了。 冯氏听闻池映寒现下忙到连妻女都不肯见上一面,不禁煽风点火的道:“诶呦!虽说谏院杂事多了些,可也不至于忙成这样!还真不是我多嘴,有一件事,我之前便劝过相宜的——男人哪,最是容易在女人带孩子头两年的时候上外面找去。毕竟咱们都是过来人,也知道那段时间自己都是什么状态,那面黄肌瘦的模样,自己都看不下去,何况自家夫郎?说是想上点妆吧,妆还没上完,孩子就开始闹腾,那叫一个熬人,当初给我整整熬老了十多岁。可是相宜她偏是不信有这种说道,现在瞧着是有状况了。而且你们可莫要听信男人的鬼话,单是一个‘忙’字,就能把女人唬得团团转。” 冯氏这番话,气得苏韵险些没一巴掌糊过去。 苏韵赶忙驳道:“我们二郎可不是这种人,夫妻之间有什么误会也是说不准的。” “嫂嫂,这真不是我多嘴,天底下的男人,哪有几个能管住自己的?莫不如这两日,我让潭哥儿到谏院那边问问去,看看二郎到底是什么情况。” 王夫人倒是觉得有意思了。 她抛出个引子,池家这两房便争起来了。 但王夫人可不管这些,直言同池家道:“你们家的家事,我懒得管,但此事你们要给我一个说法。你们二郎现在可是了不得,才当上五品司谏没多久,便开始摆架子了。听说打四月份起,相宜就没见过他这个人,现在眼瞅着八月中旬了,小半年过去了,若说之前闭关科考,咱们也能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家官人,二品朝廷命官,也没说忙得回不了家吧?大庆是这种把人往死里折腾的地方吗?” 老夫人也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了,遂保证道:“亲家母,这事我们也知道了,我们这边也想办法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你也别着急啊。” 主要是老夫人也想探探池映寒是不是冯氏说的那样,一时糊涂犯了那种蠢事。 这种事若是被宣扬出去,让池家的脸往哪里搁? 于是,自打次日起,池映寒便收到了来自池家的轰炸。 钱贯大清早便向池映寒报告道:“大人,您家里来人了。” 池映寒第一反应便是—— 该不会又是顾相宜吧? 现在他完全是一种心虚的状态,每次家里的祖宗过来逮他,他都本能的想往地缝里钻。 好在,下一刻钱贯补充一句:“好像是您的兄弟。” 男的?! 池映寒听罢,这才松了口气,立刻变了个神情,来到谏院门口。 谁料,来者竟是八百年不见的池映潭。 池映潭见了池映寒后,当即行了个礼。 池映寒纳闷的问道:“你来干什么?” “嘿嘿,堂哥莫怪,我也是受了家人的嘱托,来问一问安姐儿的生辰宴,堂哥能否到场?” 池映寒:“……” 莫不是顾相宜把这事儿闹到家里去了?! 祖宗啊,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闹大?若是传出去,他以后就没法见人了…… 池映寒赶忙答应道:“我能去的啊!这事儿我跟相宜说了啊,怎么又让你来问上一嘴?” “堂哥误会了,不是堂嫂让我来的,是堂嫂的娘家想求个说法。堂哥,其实我也觉得这样不妥,虽然我知道堂哥想奋斗几年,再升一品,但把媳妇孩子丢在家里置之不理,久了实在是有点理亏……” 池映寒:“……” 他已经不想说话了…… 没想到是王夫人那边闹起来了…… 顾相宜以前说王夫人想闹到他们和离为止,之前他还抱有一丝希望,觉得可能没有那么夸张。 但现在,他彻底信了…… 第968章 告密 池映寒心底重重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件事说出去有些理亏,但王夫人总是想方设法借机解除两家联姻关系的作态却是令池映寒有些愤怒。 但那是他丈母娘,他又说不得什么。 池映寒只得向池映潭道:“堂弟,你听我把话说明白了——我这次肯定能过去,你只管回去告诉他们不要胡思乱想。我之前真的只是有些忙,没有旁的原因。” 池映寒这么解释着,池映潭也不好再驳些什么。 他好像真的很忙的样子,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便没再过多解释了,只说一句:“就这么一句话,原封不动的给他们传回去,懂吗?” 说罢,池映寒便转身离开了。 只剩池映潭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殊不知,这件事是真的将池映寒惹恼了。 派谁过来不好?偏是派了个晚辈过来,一个三房的晚辈过来跟他讲道理,他是半句都听不下去。 甭说是池映潭了,他亲娘也不能这般对他说教,他没那个耐心去听。 他能接受的唠叨,要么是上司的说教,毕竟他在上司手底下混饭吃,自然是要按他们的想法来;要么就是自家小祖宗,虽说他现在经常会心烦,也不像以前那般有耐心听她念叨了,但至少他能安静听她把话说完,这对她也是一分尊重。 至于其他人,滚八百里开外说教去,谁给他们的脸跑到他面前斥他的? 末了,池映寒再也没理会过池映潭。 倒是钱贯来到池映潭身旁,搭讪道:“不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殊不知,池映潭还没问完话呢,结果池映寒竟是避而不见了。 池映潭不解的道:“我本想问问堂哥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谁知刚说了没两句,他怎么就走了?” 钱贯闻言,接茬道:“池司谏的日常行程,下官也是知道一些的,如果大人不介意的话,下官可以告知大人。” 池映潭听闻他的下属也知道一些情况,遂问:“那你倒是说说!” “池司谏每日晨起后照看史大人起居,这段时间还算清闲,待曹大人下朝后,便在曹大人旁侧帮忙处理文件,期间还会外出,在宫内联络其他官员,收集谏文。晌午的时候回来歇息一会,下午便出宫办差,直到太阳落山时才会回来,回来后还有一些杂事需要处理,一直处理到曹大人离开谏院,之后他便去侍奉史大人安寝,随后回到自己的寝室睡觉。” “这就是他每日的行程?再没有其他的了?” 这也没什么说道啊,每天确实忙得不可开交。 池映潭正纳闷着,便见钱贯补充道:“不过池司谏白日里行踪是不稳定的,行程也有很大变数,还有……” “还有什么?” “池司谏还有一个差事。”钱贯继续补充道,“他有时候会被安阳公主和三皇子他们叫去当陪玩,不过给他俩当陪玩都是年前的事了,现在他好像在云妃身边的时候比较多……” 池映潭:“!!!” 池映潭一惊,心道:怕不是真让母亲说中了吧?堂哥真有情况?! 池映潭赶忙继续追问道:“和云妃是怎么回事啊……” 钱贯闻言,赶忙解释道:“这种事儿,下官也不敢妄加推测……” 钱贯明显是点到即止,再多的话,他便也不说了,言多必失,他也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就是这么一句话,在池映潭带回三房之后,惹得三房率先炸了锅。 冯氏震惊的道:“儿,你确定没有听错?” 池映潭如实回道:“儿真的没有听错,那个议郎就是这么告诉儿的。” “那是官家的嫔妃啊!他疯了吧?他若是勾搭个刚入宫的秀女,那倒也没那么严重,但这是北魏给大庆送来和亲的,这他竟也敢动?!” 冯氏惊得顿时连心跳都稳不住了,这要是东窗事发,还能得了?可别把他们三房也给牵连了! 冯氏赶忙将情况告知池天景,池天景听闻这话,顿时惊骇。 二皇子那边从未传来过相关的消息,也就是说,连二皇子都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儿。 池天景赶忙问道:“你确定是真的?” 冯氏叹道:“潭哥儿方才去谏院打探到的,当陪玩都快当到妃嫔的枕边去了,这还得了?” 池天景却是镇定的回道:“你先莫要慌了阵脚,此事先不要外传,我到二殿下那里探问一下情况。” “这还能有什么旁的说道不成?” “你是有所不知,自打他们家二郎转到谏院后,我便觉着情况不太对劲,谏院那个地方近年来越发的诡异,好像是有什么说道……” “你的意思是——整个谏院都是太子的人?可是自打谏院改制后,这便已是事实了啊。” “所以我疑惑的不是这一点,而是我有些怀疑谏院现在到底在干什么?他们打着‘尽忠’和‘严谨’的名义,工作量大到反常。所以,这些事儿,我还是明日向二殿下证实一下再说。你先不要惊慌。” 冯氏点了点头。 但她现在能不惊慌吗?那二郎再怎么说也是池家的人,连坐准能连到他们头上,他们容哥儿、潭哥儿还有雪儿三个孩子好端端的,若是被那个傻子拉下水可怎么办! 但这件事,冯氏终究是没有声张,池天景次日便同李元淳说了这件事。 在他去找李元淳的时候,李元淳正在十三卫总处喝茶。 别看李元淳擅长搬弄文墨,但现下,整个十三卫都是借着他的势,才能水涨船高。 毕竟,十三卫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倘若失去了二皇子的庇佑,太子早晚有一天会将十三卫解散。 当然,现下十三卫是二皇子最为看重的一个部署,二皇子不会对十三卫的安危坐视不理。 不过今日,池天景的消息却是让他有些惊骇。 “这件事,本皇子还真就从来都没听说呢。主要是那池司谏,本皇子也是见过的,他可是个到处溜达的主儿,不止是去云妃那里,老三那里,他也是常客呢。” 第969章 生辰(一) “不知二殿下对此有何指示?” 说到指示,二皇子一边饮茶,一边同池天景道:“谏院传来的消息,是真是假尚未可知,你们也切勿打草惊蛇,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本皇子自会探知实情。不过,关于你说的事儿,本皇子可以给你吃颗定心丸——本皇子确实想铲除这个诡异的谏院,不过那也是搀扶大哥的势力罢了,不至于株连九族,对你们刑部不会造成影响,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是!” …… 得了二皇子的话,池天景便没再过多探问了,而是等着二皇子带回来的消息。 三房也听说了,再有几日便是池家长房那个小嫡女池允安的生辰。 乍一听这孩子居然被养活了,还满了周岁,冯氏不禁感到惊奇。 她当初可是听长房这些人口径一致的说这孩子养不活的。 近两日,冯氏去长房家里坐客的时候,还不忘在老夫人面前催促池映月和徐氏道:“瞧瞧人家二郎,孩子都满周岁了,你们倒是悠闲,年前成的亲,大半年过去了,肚子连个响儿都没有。” 这话说得苏韵面子上又过不去了,遂也催了两句:“确是这么个道理,你们也需上点心了。” 徐氏闻言,赶忙回道:“母亲教训的是。” 池映月见媳妇先应了,遂也跟着道:“母亲教训的是。” 实则,徐氏心里才恼呢,她可是听说这婆母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可不是这么个态度,当初二郎没能诞下子嗣的时候,她可是百般护着,生怕二郎受了半点责备。 现在到了三郎这里,便行不通了。 而那冯氏更是盼着她能生个儿子,虽说池家长房生了儿子,对她没什么好处,但却能给二郎施压。 她可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损人不利己”。 而冯氏自己却是不操心子嗣一事的,谈到子嗣的时候,冯氏还笑着同老夫人道:“要说咱们老太太还是挺有福的,我们家容哥儿媳妇现在快临盆了,您这边给嫡曾孙女过完生辰,马上又能去抱新的曾孙辈的孩子了。” 老太太听闻这话,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三房家里若是出了个嫡曾孙,她可不就是开始享福了吗? 且说这个嫡曾孙可是个实打实的公子哥儿,和四房渔妇所出的嫡曾孙骨子里就是天差地别的。 不过,说起池允安的生辰宴,老夫人不禁叹了一声:“你可莫提这事了,我那嫡曾孙女的娘,可是个犟种,前两日闹了些不愉快,这个生辰宴就直接不在我们这边过了。” 冯氏惊道:“那她打算上哪儿过去?” “在娘家过呗!”老夫人叹道,“她那个娘家现在没了儿子,就她这么一个闺女。他家闺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们娘家人纵她纵得都不带眨眼的。她说不想在我们这边过,那她娘家就给她置办了,我这个老太太现在都管不动她了。” 冯氏闻言,也没敢胡乱接茬。 毕竟她瞧着老太太也没有多大的怒意,更多的则是无奈。 估计是被娘家人轮番闹了几回后,她对顾相宜是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若是没多大的事儿,池家也就随她去了。 关于这事儿,甭说是她这个外人,连池家后宅的那些妇人都没一个敢上前说话的,只得在背后默默感慨着——原来那顾氏以前受老夫人的折腾,纯是因为没个娘家人给她撑腰,自打老夫人知道她身后还有工部尚书这座大佛后,也是越发的给顾氏面子了,纵是她使性子,也没见老夫人哪次同她翻脸过,就算真有些不满,也得去她院里亲自同她详谈。 好在顾相宜长时间不在池府,不必和老夫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平日里相处不来的人,若是不常相见,关系反而缓和了许多。 顾相宜说在娘家办席,那老夫人便准备动身去王府。 瞧着王夫人那闹腾劲儿,这孩子的生辰宴,他们婆家人总是要去给这嫡曾孙女一些排面的。 不过,顾相宜在王家办宴的真实目的并不是赌气,而是想再确认一下究竟那些人是太子麾下的,这些人和谏院是否有来往。 在生辰宴那日,顾相宜未到卯时便起来梳妆了,这次不止是她要梳妆,连小允安都需好生打理一番。 顾相宜还从未见过侍女们给小允安编发的模样,见她们将头发梳得那么仔细,顾相宜不禁问道:“这样会不会将孩子弄疼了?” 侍女们回道:“放心,不会的。我们编发都是有技巧的,手也很轻,弄伤了孩子,我们可是要担责任的。” 这倒也是…… 果然,一个时辰下来,顾相宜并未听到小允安喊疼,且让顾相宜难以置信的是——她们给小允安编得头发,出奇的好看! 在编发结束后,侍女们给小允安拿来一套小衣服。 方才编发时还安静的小允安,在见到这套衣服后,立刻便不乐意了。 她平日在家里的时候,除了有时候迎合顾相宜的打扮,会穿一些华丽的衣服出去逛街之外,大多数时候都是怎么舒坦怎么穿,谁料到了生辰宴上,竟要穿闷热的长袖衣裤,小允安看到那套衣服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不停的躲闪着。 侍女们见孩子不愿意,便向顾相宜解释道:“今儿是孩子的生辰,不能穿薄衣和短袖,纵是晌午时候天气热了些,也得穿稍微厚实的长袖。” 顾相宜问道:“不怕闷着孩子吗?” “宴席所在的屋室靠近后院池塘,阴凉通风,且室内会搁置许多冰块降温,屋里可能还会有些凉呢。孩子抱出去见客也不会有多长时间,这些夫人都安排妥当了,不会伤到孩子的。” “那穿戴之后,先将允安抱到放置冰块的屋里罢,莫要将孩子闷着了。” 侍女应了一声,遂给小允安进行穿戴。 小允安全程一直在闷哼,很不情愿的模样,哪怕这件衣裳确实很漂亮,小允安也高兴不起来。 侍女们见状,赶忙将小允安抱去了放置冰块的宴会场地。 第970章 生辰(二) 在小允安进入宴席场地的时候,王贤恰巧也在屋里避暑,见小允安被侍女抱过来,连忙喊道:“妹妹,你快过来,这里有好多好吃的糕点,还有你爱吃的肉脯!” 小允安听了王贤的话后,更是闹腾着想要下来,侍女们只得将小允安放了下来。 小允安兴冲冲的便朝着王贤那边跑去,侍女们见两个孩子都比较好动,便看紧了一些,由他们玩去。 不多时,宾客们便陆续到场,与王夫人相谈甚欢。 实则,这些宾客也不知该如何评价王家,一个义女所出的姐儿,竟也能被捧成掌上明珠。 小允安恐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宴过得有多奢华,她只是在跟着王贤观察宴席上的布置时,听王贤道:“这个我吃过,可好吃了。这个我也吃过,给妹妹尝尝……对了,一会儿还有面条……” 王贤对桌上的吃食并不陌生,但不知道的是——他是个哥儿,并且王府的嫡孙独苗,能在生辰宴上吃到这些奢华的小食并不稀奇。 但小允安是个姐儿,还是王府认的干亲所出,两人地位本应是有着天差地别的,但在王家眼里,竟是没差儿。 能做到没差儿,在众人看来便是小允安在王家的地位极高,故而来到宴上的宾客还未等主人邀请,便主动提议要去看看孩子。 顾相宜这时本是在前院招呼宾客,她这次仔细听着王夫人对宾客们的称呼,记牢了他们所在的部门。 说实话,倘若用另一种视角去看这些即将随着太子的垮台而家破人亡的贵妇们现在还谈笑言欢的模样,倒也是蛮压抑的。 这种压抑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宾客们笑着要见小允安,侍女遂去将小允安抱出来的那一刻。 见小允安被抱了出来,顾相宜连忙上前两步,将小允安接到怀里。 宾客们见了小允安今日的装扮后,纷纷感慨道:“哎呦,怪不得这孩子招人疼呢!可真是个小美人胚子!” “是啊,白白净净的,可真是招人稀罕!” “可不是么!瞧着这孩子也是个让人省心的,咱们这么多人围着看她,她也不哭不闹!” “真是乖呦……” 小允安自是不认识这些人,就这么听着这群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瞧着她们也没有恶意的样子,小允安便也没在意。 而这时,王贤倒是从宴席场地溜了出来,宴上的侍女见小公子跑出来了,赶忙紧跟其后,并道:“小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是饿了还是渴了,还是想找兰氏了? 结果,都不是。 侍女们万万没想到,小公子竟是去找安姐儿了。 好在此刻小允安就在距离宴席场地不远的地方,王贤小跑两步便赶了过来。 众宾客见王贤居然追了出来,更是觉得孩子们惹人喜爱,打趣的道:“这是贤哥儿吧?我记得贤哥儿今年也才两岁多,竟是这般聪明了!见不着安姐儿,还知道找呢!” “是啊,这两个孩子真是讨喜!怪不得姐姐这般疼爱呢!” 妇人们纷纷笑着,现下她们倒也理解为什么王文夫妇精神状态都不错了,左手抱嫡出的孙子,右手抱个模样讨喜的外孙女,这日子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而就在这时,池家的老夫人也在池天翔的搀扶下赶了过来,苏韵自是陪在旁侧。 顾相宜打老远便看到他们过来了。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注意冯氏有没有跟过来。 果然没有。 看来两家确是政敌关系了。 而池家三房的立场则是二皇子。 那么,抛开旁的不说,长房现在唯一的求生之道便是和三房近到不可分割,否则,她可不敢保证真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三房会和长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三房的秉性,极有可能一脚将长房踹了,以求太平。 顾相宜心想着,便同王夫人道:“娘,我婆母他们过来了。” “亲家来了?快迎去、快迎去!” 此刻,纵是个面子,王夫人都得将其做足。 就算她自己本身不愿意,此时此刻也得为顾相宜的面子考虑。 故而,王夫人赶忙带头去迎亲家。 而门口的老夫人就这么看着顾相宜带小允安走了过来。 虽说老夫人一直指望顾相宜给池家传宗接代,但她怀中的小允安的扮相,还是惊到了她。 若说不稀罕,那是假的。 这孩子的长相,真是给他们池家长脸了。 老夫人笑道:“哎呦!安姐儿!曾祖母可想死你了,快过来让曾祖母好生瞧瞧!” 顾相宜闻言,打实无语。 小允安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何时这么高了? 她这个当娘的都不知道! 不过,老夫人肯给小允安这个面子,顾相宜是不会拒绝的,于是便由着老夫人将小允安抱了过来。 小允安这会儿就已经数不清自己被多少人抱过了,左一个右一个的都是陌生人,小允安打心眼里不喜欢被这么抱来抱去,但她却是知道,这么长的时间里,娘亲一直都在身边,没有丝毫的不情愿。 既然娘亲都已经默许了,她也只能任由各种大手将她捏扁揉圆。 不过,小允安真的有点累了。 被老夫人抱了没多久,她便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老夫人越抱她,她就越累得慌,甚至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 然,就在小允安怀着憧憬抬头望天的时候。 她突然看到天空中有好多小鸟。 那些小鸟竟是五颜六色的,有红色的、白色的、蓝色的、灰色的…… 小允安就这么看着小鸟们在空中转圈,在转了两圈后,突然! 门外传来一声吹口哨的声音。 下一刻,这些小鸟便有规矩的离开了天空。 小允安眨了眨眼,喃喃自语道:“小鸟不见了……” 顾相宜突然听闻小允安的声音,遂纳闷的问道:“怎么了允安?什么不见了?” “娘亲,小鸟不见了。” 小鸟? 不得不说,顾相宜现在听到“鸟儿”这个词儿,便感到生理不适。 特别是,伴随着小允安的话落,突然有几片羽毛从空中落了下来。 第971章 生辰(三) 顾相宜:“……”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就在顾相宜躲开这几根掉落的羽毛的时候,突然! 门口传来一道惊呼:“洋人!竟是个洋人!” 此话落下之后,前院内的妇人们纷纷朝着门口看去。 在她们看到门口竟然出现一个拿着邀请函的洋人后,纷纷震撼! 这池允安的排面可真是不小,一个生辰宴,竟然能请到洋人这种只会出现在高端宴会上的存在。 这里的宾客们有些只在国宴上见过洋人,有些只是听说过洋人只出席他们自己的宴席,从不参加中原人的宴会。 他们对大庆向来挑挑捡捡的,故而这些宾客都未曾料想会有洋人出现在这种场合。 班杰明在进入大门后,按照西洋的礼节向宾客们鞠了个躬,并道:“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上午好!抱歉,我好像来迟了!” 班杰明说着,便在人群中搜寻着顾相宜的踪影。 殊不知,王夫人也没想过这个洋人居然会参加他们的宴席,她第一反应便是转头问着顾相宜道:“闺女,这是你请过来的?” 顾相宜也不知答应他过来算不算办错了事,便道:“是他听说了允安今日过生辰,非要过来给允安表演节目,女儿想着这些洋人不好得罪,便答应他了。” 见此事竟是这样,王夫人也叹了口气。 实在是拿这些洋人没有办法。 倒是班杰明,在进门没多久便看到了顾相宜和小允安,遂在打招呼后,朝着顾相宜走去。 顾相宜见他过来,自是微微行礼,示意一下。 班杰明见状,回了个微笑。 待班杰明走近的时候,顾相宜才发现他今日的装扮——黑白相间的燕尾服,厚实的黑色皮鞋,手上还戴着白色手套。 整套下来,简直比小允安捂得还要严实。 他不热吗? 可顾相宜瞧他的精神状态,根本感觉不到他哪里热。 不仅不热,还在行礼后同众人道:“有没有人知道宴席什么时候开始?” 人群中有人回道:“按说是晌午。” 班杰明笑道:“距离晌午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你们都要在外面站着吗?” 虽说今日天气炎热,但这些宾客还是守礼节的,开宴的时候没到,众人自是不能入座。 而班杰明见情况竟是这样,遂提议道:“前两日我在听闻小朋友要过生辰后,便给小朋友准备了表演,想来小朋友是肯定喜欢看表演的。既然现在大家都在,莫不如大家一起看在下的表演,让在下为大家助助兴。” 听闻还有表演,人群中立刻有人回应道:“好啊,就是不知道主人答不答应啊?” 班杰明都已经煽动到这种程度了,哪里还有顾相宜不答应的道理? 反正顾相宜是放他进来表演逗孩子开心的,他说他要表演,他没意见。 顾相宜遂道:“既然大家都想看,那便劳烦班先生了。” 班杰明笑了笑道:“娘子不必客气,能给小朋友带来欢乐,是在下的荣幸!” 说罢,班杰明便正式请示道:“那么,在下便开始了。” 顾相宜应了一声。 下一刻,便见班杰明面朝各位宾客,稍稍鞠了一躬。 接着,便见班杰明打了个口哨。 伴随着那声口哨,众人只听到一阵扇动翅膀的声音。 下一刹,便见七只不同颜色的鹦鹉飞了进来。 最前方的两只鹦鹉个头较大,一只呈浅蓝色,一直呈深红色,紧跟其后的是一直带着头冠的白色鹦鹉,再往后两排的鹦鹉个头便小了很多,有黄色的,也有绿色的,但它们整体的花色却很艳丽,有的鹦鹉面部还是红色的,甚至还有一只小个头的鹦鹉,还有腮红。 顾相宜被这群鸟儿惊得不轻。 这班杰明的本职工作是西洋卖鸟的吗?怎么整出这么多花里胡哨的鸟儿? 不过这些鸟儿倒是很有规矩,在进门后,并没有乱飞,而是停在距离宴席场地不远处的平台上。 班杰明见宾客们纷纷好奇的往前凑,反倒是顾相宜没敢靠近这些鹦鹉,他赶忙招呼道:“带小朋友过来呀!小朋友肯定是很喜欢这些小家伙的,这些小家伙性格都很好,很喜欢和小朋友一起玩。” 小允安听闻他的邀请后,也轻轻推了推顾相宜,示意自己想要过去。 今日本就是小允安的生辰,顾相宜虽是对这七只来历不明的鹦鹉有点警惕,但还是带小允安靠近了一分。 靠近的时候,她不禁回忆起来——她确实答应让他过来表演,但那时班杰明是在示意她,并说这是他的老伙计给小朋友的道歉。 那他的话中之意便是“只带老伙计过来道歉”,那本应是一只鸟儿,谁料来的时候,竟变成了七只! 可顾相宜能怎么驳呢?怪只怪这些洋人的话里处处是套儿! 对她如此,对大庆恐怕也是如此。 而小允安却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娘亲并没有为难她,直接带她来到前方,看那只带着头冠的白色鹦鹉在推木质的小马车。 一只小鹦鹉竟然可以推小马车,这打实惊到了这些宾客。 不止是小马车,它们居然还会玩藤球,两只鹦鹉用脚互相踢球。 小允安也觉得很有意思,一双小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台上的鹦鹉看。 表演完踢球后,班杰明摇动三个骰子,随后用杯子将其扣住,让鹦鹉猜测哪个杯子下面的骰子点数最大。 结果,连这都被鹦鹉猜对了! 宾客纷纷拍手叫好,仿佛忘记了天气的炎热。 唯独对鹦鹉不感兴趣的顾相宜还记得这一点,再看怀中的小允安几乎看得痴了,连自己热不热都不在乎了。 但顾相宜还是问了她一句:“允安,你热不热?” 被顾相宜这么一问,小允安才发觉自己确实有点难受,遂回了句:“热……” “热就回屋歇会儿去,别在这里挨晒了,好不好?” 小允安点了点头。 下一刻,顾相宜便上前低声同班杰明道:“班先生,你这边照常演出便是,孩子有些晒着了,我先带她回去清洗一番。” 第972章 生辰(四) 班杰明闻言,关切的问道:“小朋友不舒服?那赶紧去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下。” 顾相宜稍稍行了个礼,便带小允安回到宴席场地,并用清水给小允安擦了擦脸。 小孩子自己是不知道热的,等她自己表现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故而,顾相宜仔细检查了一下小允安的情况,看她还能正常喝水,并没有犯呕的情况,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顾相宜赶忙转头问着侍女:“贤哥儿呢?” “在外面由乳娘带着,也在看表演呢。” 顾相宜吩咐道:“将贤哥儿也叫进来,他在外面待了那么长时间,可别晒伤了。” 侍女应了一声,便出去叫乳娘将王贤也带进来。 大庆向来不敢得罪洋人,倘若孩子们在外面看表演晒伤了,洋人不会给负责,大庆也不会为他们讨说法,只能自认倒霉。 王贤被乳娘带进来的时候,小脑袋瓜已经出汗了,但还是跟乳娘说自己还没看够。 顾相宜闻言,笑道:“看看热闹就行了,姑母那里也有同样的小鸟,贤哥儿若是喜欢的话,过两日姑母给贤哥儿带过来,就在府里养着。” “真的?!” “当然是真的,姑母什么时候骗过你?” 王贤一听家里竟也有那种小鸟,顿时便对外面的小鸟不感兴趣了。 这会儿他倒也觉得乏了,便爬上了椅子,坐了下来。 王贤这才对顾相宜道:“姑母,今天外面好热哦!” “既知道热,便在这里待好,不要到处乱跑,知道了嘛?” 王贤乖巧的点了点头。 瞧着孩子这么长的时候都是乳娘在带,顾相宜不禁担心的问道:“兰姐姐这会儿怎么没在外面招待宾客了?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乳娘回道:“可不是嘛!少夫人身子虚,这两日一直在调养,孩子平日就只有老奴在带。” 顾相宜稍稍点了点头。 她倒也能理解,这孩子确实是越大越不好带,她现在还能自己带着小允安,也是件不易的事。 而小允安这会儿也有些累了,见王贤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她也赖在顾相宜怀里,小嘴又开始嘟囔道:“nia~nia~nia~” 顾相宜轻轻拍着小允安的后背,回道:“你又怎么啦?” 小允安趴在顾相宜身上,在顾相宜耳边问道:“娘亲,爹爹呢?”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直击顾相宜的心脾。 她今日一早便起身梳妆,迎接宾客,带孩子休息…… 她一直都很忙,忙到被小允安问起,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居然没有期盼过他今日的现身。 她找了他很多次。 王家也同池家谈起过这件事,池家也做了表态。 但即便如此,池映寒给出的答复仍是——可能会去。 一个“可能”,那变数便大了,大到顾相宜使尽了浑身解数,却不敢再等他。 她突然意识到,她将他锁在家里读书的日子,早就过去了,现在他登科入仕,再不受她的管制了,她也越发的管不住他了。 直到现在,她也很想知道在他入仕之后的这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他却闭口不言。 她纵是知道天机,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了,只知道自打他开始不听她的话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竟也有些紧张了。 心累。 除了这个词儿,她现在没有旁的感受。 故而,顾相宜只得对小允安道:“允安之前不是见过爹爹了吗?” 小允安嘟了嘟嘴道:“想和爹爹一起看小鸟……” “允安乖,我们家里不是也有小鸟吗?那只小鸟也会表演,回头娘亲和爹爹一起带你看小鸟,好不好?” 小允安乖巧的点了点头,趴在顾相宜怀里,并没有因此哭闹。 而池映寒这边,今日一早,在曹清下朝后,竟真的放池映寒离开了。 池映寒心里早已做好了曹清临时变卦的准备,对于他今日的大恩大德,他不禁感到受宠若惊。 他赶忙向曹清行了个大礼,道:“多谢曹大人!” 曹清摆了摆手道:“快去罢,莫要耽搁了时辰。” 池映寒闻言,一大早便离开了皇宫。 殊不知,用兵之道,李元风最是清楚,偶尔宽限他们一日,反倒能让他们更加忠心,以便日后知恩图报。 池映寒现在便是这个状态。 太子允他出宫参加孩子的生辰宴,对他而言简直是天大的恩赐,他甚至还掐了自己好几次,生怕自己在做梦中梦。 好在,并不是梦。 池映寒兴冲冲的坐上了马车,可待车夫问他去哪里的时候,他有些心慌了。 他之前没敢相信太子会给自己放假,故而也没打听这宴席究竟在哪里开。 从皇宫开始行驶,无论走哪条路,少说都得一个时辰。 池映寒赶忙镇定下来,心道:他今日的时间还长着,就算跑遍四九城,晚上也肯定能找到宴席所在的场地。 池映寒心想着,遂道:“先去刑部尚书府。” 马车遂驶向刑部尚书府。 待来到刑部尚书府后,马车遂拐入不远处的街巷,在池府停了下来。 池映寒知道生辰宴这么大的事儿,极有可能不在家里举办。 但在他询问了几个家丁后,诡异的事便发生了—— 有的家丁说“不知道”,有的家丁说“好像定了酒楼”,还有的家丁说“去王家了”。 池映寒砸门的心都有了。 “到底是哪儿?能不能给句准话?!” 几个家丁闻言,面面相觑。 再问什么,便都说不知道了。 他们说的酒楼和王家,那是两个相距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一旦走错,又得浪费两个时辰。 好家伙! 他这常年不回家,家里都没人把他当主子了。 最后,还是池映寒自己发现的情况—— 这次的生辰宴,只有老夫人、池天翔和苏韵出门了,其他的妾室和子嗣,都在家里该干嘛干嘛呢。 看这模样,这宴会不像池家主张的,好似是在做客一般。 那么,谁请的客呢? 王家?还是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三房? 池映寒遂去对面探问了一下刑部尚书府。 此刻的冯氏正在院里忙活着,丝毫没有准备参加宴会的迹象。 第973章 生辰(五) 池映寒见状,大抵明白了—— 看样子应该是王家了。 不然三房不可能不凑热闹。 池映寒在打探完此事后,转身便要离开。 但还不及他离开,家丁便叫住了他。 “你且等下,我们家大娘子有事要找你。” 池映寒现在时间紧迫,没空听冯氏没完没了的发牢骚,想必即便是发,也是之前池映潭说的那点事儿。 池映寒遂拒绝道:“改日吧,我现在忙着呢!” 说罢,池映寒便上了马车,叫车夫迅速朝着王家驶去。 八月中旬的日头,不是一般的毒辣。 池映寒在上车没多久后便感到口渴,遂中途停车让车夫去路边买了两坛酒,边走边喝。 马车就这么行驶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池映寒在马车里折腾得都有些累了,但问车夫还有多久能到,车夫回道:“少说还得两刻钟吧!” 行罢…… 能到就行。 晌午时分抵达的话,或许能赶上开宴。 但开宴的具体时辰,池映寒并不知晓。 只知道自己又热又累,不时的灌口酒,润润嗓子。 殊不知这时,表演已经结束了。 班杰明的鹦鹉都是受过长期训练的,即便是高温也能照常表演,只是在表演过后,鹦鹉们也会飞到宴席旁的流水边,在水边自行梳理羽毛。 这些鹦鹉倒是挺会过的…… 瞧着它们悠哉的模样,顾相宜着实在原地震惊了好久。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本来听班杰明的意思是带一只鹦鹉过来演出,这她也能接受,谁知当日班杰明竟带了一个团队过来。 之前说好了让他管住自己的鸟儿,结果现在这鸟儿都飞到宴上打理羽毛去了。 即便是顾相宜距离流水的位置不是很近,但也能清晰的看到流水上落着各种颜色的鸟羽。 她只庆幸今儿他们没举办流水席,不然还他们还吃不吃饭了? 她能骂他吗? 不能。 狗仗人势,人仗国势,就连大庆皇帝对这帮洋人都得端着,她今日骂了他,出了什么后果只能他们王家自己担着。 顾相宜遂让看管王贤的乳娘暂且看管一下小允安,她则来正在同魏青讲话的班杰明面前,这时魏青正询问着这些都是什么品种的鹦鹉。 班杰明笑着介绍道:“前面两只带队的叫金刚鹦鹉。” “这个我知道,我们京城也有人养那种鹦鹉,那白色的我没怎么见过。” “那只白白胖胖的叫‘小葵花凤头鹦鹉’,稍微瘦一点的那只叫鸡尾鹦鹉。” 魏青纳闷的问:“那两只都是带头冠的,怎么一个叫‘凤头’,一个叫‘鸡尾’?” 班杰明笑道:“别看都是带头冠的,但差距可大着呢,凤头鹦鹉也可以带队,训练的时候反应能力很快,但鸡尾鹦鹉就做不到,团队演出的时候,鸡尾鹦鹉只能跟在后面。这次的团队规模比较小,你们可能看不出来,待有时间的时候,我会带更大的团队过来,大概有二十只的时候,你就能看出‘凤头’和‘鸡尾’的差别了。” 魏青点了点头,又问:“那班先生,您卖鸟吗?就这种凤头鹦鹉,能在您这里买吗?” 班杰明回道:“当然可以,我这里的凤头鹦鹉原本只是卖给本国人的,但是现在两国交好,中原人若是想要的话,我也可以割爱的,就今日演出的那只凤头鹦鹉,它的后代质量都很不错,公子若是喜欢的话,可以提前定一只。” 魏青见状,赶忙追问道:“那你们这里的幼鸟是怎么个价钱?” “这个具体分品种,凤头鹦鹉也有不同的品种,像这种是小葵花凤头鹦鹉,还有大白凤头、红凤头,一种有二十多个品种,小葵花凤头的话,每只三千两银子,大白凤头四千两银子,红凤头基本是五六千两银子。当然了,我这个价位是很良心的,因为我可以保证,你们在大庆是不会见到什么大白凤头、红凤头这些的,但是大庆讲究缘分嘛,公子既和我老班相识一场,那便是朋友,这个价位,我一两银子都没赚,因为在我们的国度,能达到表演级别的鹦鹉比这个价位还要高出许多……” 魏青连连点头。 尚且不知,一旁的顾相宜都快听傻了…… 敢情这厮是跑到这里推销来了? 说推销都是好听的,这分明就是敲诈啊! 一只幼鸟卖五千两银子,还说是良心价,这傻子还跟捡到宝贝似的抢着预定。 顾相宜真情实感的能理解王夫人这些年来看惯了这些人傻钱多的纨绔子弟,对这个群体没有丝毫的好感。 且不说这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买卖,顾相宜遂来到班杰明身旁,好声好气的开口道:“班先生……” 班杰明见顾相宜过来,赶忙笑道:“娘子,小朋友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有?” “好许多了,多谢班先生关心。” 洋人确实很高明,永远保持礼节与微笑,就算中原人斥他们,他们也不会与对方有任何争执,反而搞得对方像个不知好歹的泼妇。 顾相宜自也是礼貌的道:“班先生,我之前同你说过的吧?让你管好你的鸟儿!” “在下的鸟儿可是给娘子添了什么麻烦?” 顾相宜耐心的回道:“宴席后面有一处流水的布景,那个地方应是干净的。班先生,您瞧瞧您的那些鸟儿,在那里都沐浴起来了!” 班杰明听闻是此事,笑着解释道:“在下的鸟儿都是很聪明的,娘子知道这里阴凉避暑,它们也是知道的,瞧瞧它们表演了一个多时辰了,纵是台上的戏子,也累了嘛!娘子让它们在那里歇上一会儿,它们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这话说的,好像是顾相宜没人情味儿似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吃饭的地方吧?这么多宾客呢!我之前便同班先生说过,这是宴席,如果班先生的鸟儿一直在掉毛,会给宾客带来很大的困扰。所以,能将它们带去后院的池塘歇息吗?” 第974章 贺礼 班杰明听闻顾相宜的请求后,倒也没有直接拒绝,反倒是他的想法。 “是这样的,娘子,很抱歉这些伙计给你造成了困扰,但是这些伙计确实价值不菲,我不放心让它们去一个无人看管的地方休息。” “这么说,平日里这些鸟儿都是由你看着的,你从来都是在它们身边,而不是让它们四处乱飞?” 班杰明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了什么,赶忙补了一句:“平时我不给它们栓铁链的,我随身携带的那只红色的鹦鹉喜欢到处乱跑,给娘子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 班杰明说到此处,突然转了话茬道:“不过这也不是重点,现在是晌午了嘛,咱们这里也准备开席了是不是?” 顾相宜懒得听他打岔,一本正经的提议道:“这样,咱们商量一下,这几只鸟儿可以待在这里,但是你得将架子拿过来,将它们拴上,不然谁也不能保证这些鸟儿会不会飞到桌子上去。班先生,我知道您平时用餐都比较讲究,参加的都是高端的宴席,但我们中原的宴席也不是那么随便的,您试想一下,假如鸟毛掉在您的饭桌上,您还能接受这个桌子上的饭吗?即便硬着头皮勉强吃完,心里又是什么感受?” 顾相宜说得有理有据,惹得班杰明也不好再驳,遂答应道:“我明白娘子的意思了,我这就将架子拿过来,将伙计们栓上。” 末了,班杰明便将鸟架拿来,将铁链扣在鸟儿的腿上,即便是扣实了,那些鸟儿还在胡乱扑腾,甚至还能在那里上蹿下跳,这都拦不住它们,更别说是不栓链子,让它们在附近乱飞了。 顾相宜遂嘱咐两个侍女过去守着,及时清理鸟儿的羽毛和排泄物。 不然今儿顾相宜是真的下不了筷子了。 在处理鸟儿的时候,班杰明并未生气,反而不多时便回来问道:“娘子,你看现在这样可以了吗?” “好多了。” “那就好,有什么问题及时同在下说,在下十分愿意为娘子效劳。” “辛苦班先生了。” 班杰明说到这里,便继续同顾相宜讲起了方才的话茬:“对了娘子,现在已经是晌午了,应该快开席了吧?” “现在后厨已经准备就绪了,待到午时便开席。” “我给小朋友带了礼品过来,莫不如在开席之前,咱们将礼品搬进来?” 礼品? 顾相宜眨了眨眼,一时也不知班杰明能带什么礼品? “不知班先生带的是什么礼品?” “肯定是好东西,给孩子带的惊喜。娘子放心,我老班的老脸今日也是摆在众人面前的,肯定不会自损颜面的,对吧?只是想当众给小朋友一个惊喜。” 这倒也是。 班杰明若是做了什么有辱大庆的事,那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顾相宜还是嘱咐一句:“可别是活物啊,我现在没精力养你那些‘伙计’的。” “娘子放心,定不会让娘子失望的。” 嘱咐到此,顾相宜遂点了点头,允应了他。 班杰明见顾相宜答应了,当即在众人面前拍了拍手道:“女士们,先生们,老班我今日还带了一个礼物给小朋友,想在此刻显示出来。” 众人见班先生竟还有稀奇古怪的东西,纷纷好奇起来。 毕竟他们这些中原人平日里都是给孩子送镯子、玉佩之类的,也没什么新花样,自是招呼一句将箱子搬进来就完事了,班杰明既要显示,那定是个新奇的东西。 众人遂翘首以盼,只见下一刻,班杰明拍了拍手,外面便有两个家丁将一个蒙着布的物件抬了进来。 那看似还是个大件,惹得众人猜测起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相宜怀中的小允安对搬进来的大件也很好奇。 就这么看着这个大件被搬到门外,并未搬进来。 众人好奇的来到门前,纷纷问道:“班先生,这是个什么东西呀?” 班杰明笑道:“莫不如娘子过来将布掀开,看看便知道了。” 按说,班杰明总不会在这种场合公然搞什么幺蛾子的,毕竟这种场合,池映海这个没有身份的是不能过来的,班杰明公然和顾相宜同归于尽,那也是个蠢招了。 故而,顾相宜也不需过多戒备,只是将小允安交给身旁的王夫人,自己来到那块布的面前。 布的下面没有任何声响,大抵不是个活物了。 至于是什么,还得顾相宜自己打开看看。 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高门显贵都在看着,顾相宜也没什么顾及的,遂上前两步,将布掀开。 将布掀开的那一刻,呈现在众人眼前的,竟是一个巨大的蛋糕! 那蛋糕共有三层,因此须有架子支撑着才能呈现在大众面前。 蛋糕上涂抹着五颜六色的奶油,最上面的一层蛋糕上还插着一朵牡丹花,下面两层也有鲜花和水果。 即便是大庆的贵族们也很少见到这种东西。 顾相宜在见了这蛋糕后,不禁有些惊了。 这恐是皇长孙那种身份的孩子才能有的待遇吧? 谁料班杰明竟送了这么厚重的礼物给小允安。 为了拉近同顾相宜的关系,他真是下了血本了! 顾相宜见这也不是什么毒物,便将小允安抱了过来,小允安打眼便看到了蛋糕上面的牡丹花,遂指着那朵牡丹花,认真的道:“娘亲,小花花~” 班杰明笑道:“听闻小朋友很喜欢花儿,便做了一个鲜花模样的,这是一朵可以吃的小花花哦!” 小允安听闻这朵小花花竟可以食用,更是欣喜的笑了出来。 顾相宜瞧着那花儿身上还有字儿,便上前瞧了一眼,但上面写的竟都是洋文。 这些洋文,顾相宜是不认识的。 “这上面写的什么?” “HappyBirthdaytoAnn!”班杰明解释道,“意思就是——生日快乐,池允安。” 顾相宜好奇的道:“最后那个‘Ann’是她的名字吗?” “没错,在我们这里,这个小朋友就叫‘Ann’。名字可爱,小朋友更可爱。” 班杰明朝着小允安微微笑着,小允安也嘿嘿的笑着。 她不知道这些大人之间具体是什么关系,她只知道这个叔叔的笑容很亲切。 第975章 发火 班杰明说到此处,继续解释道:“在我们的认知里,生辰那天是灵魂最容易被魔鬼入侵的日子,所以在生辰当天,亲朋好友都会齐聚在一起,并以分食蛋糕的方式驱逐魔鬼,带来好运。当然了,你们也不必担心吃坏肚子,这个蛋糕的配料是很安全的,主要材料是面粉和黄油,大家若是没尝过的话,便都尝一尝,口感是非常好的。” 但即便如此,顾相宜也不会给小允安胡乱喂吃食,遂道:“这黄油,我们大人吃起来应该无碍,小孩子肠胃不好,还是少吃两口为宜。” 班杰明倒也知道这么个道理,笑道:“确实如此,小朋友若是吃多了黄油,坏了肚子,那回头娘子肯定是要找老班我讨说法的。所以,小朋友有小朋友的礼节,那便是在插上蜡烛并许愿之后,将蛋糕上的黄油涂在脸上,以此带来好运。” 将黄油涂在脸上,这点顾相宜倒也能接受。 她遂答应了班杰明。 下一刻,班杰明便拿出了一支巨大的蜡烛,递给顾相宜。 顾相宜也没弄过这东西,班杰明突然将蜡烛交给她,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操作。 顾相宜遂问:“我来插吗?” 班杰明笑道:“你是孩子母亲,当然是你来点蜡烛,我们这些旁人都不太合适。” “那……怎么插啊?” “我来教你。” 说着,班杰明便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握住顾相宜的小手,手把手的教她将蜡烛插在蛋糕最中间的位置,并道:“小朋友几周岁,便插几支蜡烛,一周岁的话,插一支就可以了。” 说话的间隙,蜡烛已经支在了蛋糕最中央的位置。 这时,班杰明又拿出打火石,将蜡烛点燃。 顾相宜问道:“这样就算完事了吗?”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做,那便是许愿。” “许愿?” “对,向着蛋糕许愿。可以闭着眼,虔诚一些。小朋友自己不会许愿的时候,就由娘子来代许,等小朋友大一些了,就由小朋友亲自来许。” “我知道了。” …… 殊不知,此时池映寒已然下了马车,来到王府门口,王府门前的家丁见女婿到场了,本想去喊,但却被池映寒拦住了。 他急三火四的赶到王府,谁料刚踏进大门,便见顾相宜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被另一个男人握着,她不但没有丝毫的反抗,反而好像跟那个男人关系很好,二人相处起来十分和睦。 这一幕,生生将踏进王府大门的池映寒震瞎了。 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不是说今儿非要他过来吗?要他过来看眼前这一幕?看她这种没有他出席也无所谓的模样? 池映寒在看到这一幕后,迟迟没往里走,就这么看着那男子温柔的笑着,看着顾相宜轻闭双眼许完了愿,笑着教顾相宜吹蜡烛。 顾相宜让小允安去吹蜡烛,小允安嘿嘿一笑,在蜡烛旁边吹了口气,但那烛火在摇晃了几下之后,并未熄灭。 顾相宜又问:“这烛火是有什么说道吗?” 班杰明回道:“火苗当然普通的火苗,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们还有一件事情忘了做。” “什么事情?” “我们忘了合影。” “合影?!” 顾相宜从未听过这个词儿,完全不知道班杰明又要做什么。 只见下一刻,班杰明拿出一个相机,同顾相宜道:“这个也是我们国度稀有的器材,只要看着这个镜头,我们的映像便会出现在纸张之上,今日既是小朋友的生辰,便给小朋友合影留念吧!” 说着,班杰明便来到顾相宜和小允安面前,还不及她们反应过来,便“咔嚓”一声按动了快门。 “很棒!”班杰明对她们在镜头前没有乱动,也没有眨眼的反应十分满意,又道:“不过,娘子你若是再笑一个就好了。” “不是,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按完那一下会发生什么?” “放心,不会发生什么的,就是把你们现在的场面记录下来,待我回去之后将相片洗出来,你们就知道这是多大的礼物了。来,小朋友也一样,笑一个!” 顾相宜大概是了解了——这东西估计是洋人的发明,同样也是禁止传入大庆的发明,这些东西按说不应展示在中原人面前的,但是班杰明为了跟她套近乎,那可真是应了那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咔嚓——” 下一刻,又是一道按动快门的声音。 “很棒!状态非常好!” 班杰明说罢,便又请示道:“我可以和你们合影吗?” 既然知道了这些东西没有安全隐患,都是在讨好她的手段,顾相宜便也没拒绝。 班杰明遂将相机交给王夫人,并道:“夫人您就透过这个小孔看我们,觉得我们的状态不错,就按这里。当然了,要确认了才能按它,毕竟我的胶卷不够了,今日拍完,明日就可以全部洗出来了。” 末了,班杰明便站在顾相宜和小允安身边,由着王夫人拍下了合影。 在顾相宜看来,即便是拍照,那也是给小允安留个纪念,就算画面中有这个洋人的存在,那也可以在小允安长大之后,如实告诉她,她的一岁生辰宴上发生了这样的事。 但在门口的池映寒看来,这简直就是温馨和谐的一家三口啊! 而且还是王夫人亲自给他们拍的照! 这难不成就是王夫人给顾相宜另觅的人家? 池映寒本是不想冲动的,想观察一下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结果他们之间那般亲密的模样,惊得池映寒实在是待不住了。 下一刻,池映寒便深深呼出一口气,让自己极力保持冷静。 就在他朝着宴席门口走去的时候,班杰明还在哄小允安自己将蜡烛吹灭,小允安乖乖听他的话,用力将蜡烛吹灭了,吹完之后还嘿嘿的笑了起来。 班杰明也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Ann,你很厉害哦!” 就在班杰明说话的间隙,前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你还有完没完了?!” 第976章 失控(一) 池映寒原也知道这是什么场合,他应当收敛一些的。 但在他看到顾相宜对这洋人的反应的时候,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他分得清她的笑究竟是平日里面对外人的时候应付场面的笑,还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而她在这洋人面前呈现的竟是后者。 那一幕,直击池映寒的心脾。 他曾有一种认知,那便是纵是他在外面混得再差,纵是他一无所有,什么也不是,他也还有最后一点存在的价值——至少他是唯一能哄她开心、逗她笑的那个人。 而眼前这一幕给他的感觉便是——他可能是将自己看得太重了。 是不是哪怕换个男人,只要稍微对她好点的,都可以将她哄得很开心? 池映寒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这到底是哪来的洋人。 他只知道她似乎对他很满意,孩子也十分喜欢他。 正是眼前这一幕,让池映寒有些恼了。 更让他恼火的是——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顾相宜竟是一脸的震惊。 “池二?!” 由于池映寒连个招呼都没打便出现在众人面前,顾相宜对池映寒的突然出现,顿时感到惊讶。 那一刻,她脑子有点发懵。 她本以为,今天他也不会来了,遂也没敢过多指望他。 却不成想,他今日竟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但池映寒的反应,却让顾相宜感到有些不对劲。 他的眸光只在顾相宜身上停驻片刻,便落在了班杰明的身上。 “敢问阁下是哪位?” 班杰明笑道:“这位便是池公子吧?在下班杰明,是娘子的好友,今日来此给小朋友过个生辰……” “好友?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她还有你这么个好友?” “大抵是在国宴的时候吧。” 国宴上认识的? 行罢! 池映寒也不知道她在国宴上接触了哪些人,但国宴上还真就有不少洋人,这倒是实的,但是在国宴之后还能有所来往,这可真是池映寒没想到的。 班杰明见池映寒态度有几分不善,却还是友好的对他笑着。 但池映寒却不吃这套,继续问道:“敢问这位先生是哪国的?” “池公子为何问起这个?” “好奇想探探啊,哪国礼仪这么优秀,又是拉人家娘子的手,又是给人家孩子取洋名的。怎么?还打算让我闺女今后跟你姓是不是?” 顾相宜听闻池映寒这态度有几分冲,赶忙将小允安放在地上,上前两步同池映寒道:“池二,你浑说什么呢?他今日就是来给允安过生辰的,你休要在允安的宴上胡闹!” “你还向着他说话?!” 顾相宜本就有些纳闷池映寒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待她靠近他时,方才闻到他身上竟是一身的酒气。 “池二,你吃酒了?!” “对,我是吃酒了,但我现在可没吃醉,我清醒得很!”池映寒现在这半醉不醉的模样,最是容易借着酒劲儿跟人干仗,“不是,你别跟我扯别的,我就问你,这是哪国的礼仪?!” 可别跟他扯什么这厮戴着手套。 怎么着?按他们国度的礼仪,只要男子戴上个手套,就能随便碰别人媳妇了?是不是趁对方的官人不在家的时候,把人家媳妇从上到下碰个遍也没事? 但正是因为脑子还清醒着,池映寒没有将这话当众说出口。 而就在池映寒心底憋着口气无处发泄的时候,突然! 小允安从方才的位置跑了过来,兴冲冲的叫道:“爹爹!” 这声叫喊,将池映寒整个人拉回了理智的边缘。 他当即反应过来——今日是孩子的生辰宴。 即便有再多的情绪,也不能影响到孩子。 池映寒遂低下头,回应着小允安道:“诶!” 说着,池映寒便弯腰将小允安抱了起来。 见池映寒态度缓和了不少,班杰明方才解释道:“我能理解池公子的意思。池公子可能对我的做法存在误解,其实是这么回事,在我们的国度,这些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我们甚至还会通过吻手的方式,表达对女性的尊敬。” 池映寒:“???” 他还想吻手?! 池映寒差点被他气笑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位先生,您大可不必在我这里反复强调你们国度的礼节,我对你们国度的礼节不感兴趣,我只知道这里是中原,既入了中原的土地,为何不讲究入乡随俗?还是说,先生您觉得中原的文明就可以随意践踏?” “池二!” 还不及池映寒说完,顾相宜便想制止他,他这么跟洋使说话,不是找打架呢吗?! 殊不知,见她这般拦着自己,反倒让池映寒更恼火了,他赶忙把顾相宜拽到自己身后,毫不避讳的问着这个问题。 班杰明似乎是不太理解池映寒的意思,但他却也没有觉得不妥的地方,回道:“作为使臣,我来到大庆,还是希望可以促进两国文化沟通和交流,我们两国之间可以交换文化的。” 在班杰明看来,自己已经努力控制场面,并耐心向池映寒解释了。 池映寒心里明镜着,他应该见好就收的,倘若当众将这洋人给打了,回头他要承担许多责罚。 池映寒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同班杰明道:“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想要交换的文化,请冲我来,好吗?” “完全可以!”班杰明笑了笑,随即化解了矛盾,“池公子您来得正是时候,这个时辰正好要开宴了。” 池映寒心道:他可不是来得正是时候吗?不然怎么会撞见这厮打着洋国文化的幌子,对他媳妇动手动脚的,他媳妇还没有反抗,反倒是跟他玩得挺好! 得亏池映寒身子骨还算结实,否则还不得当众被他们气死?! 眼下,池映寒是看在小允安的面子上,没有再追着此事不放。 正好这时候也开席了,王夫人招呼着宾客们入座,班杰明也在行了个礼后,进入了席间。 唯独池映寒留在原地,一只手托着小允安,另一只手下意识的紧紧的拧着顾相宜的手腕。 他这次过于用力了,将顾相宜的手腕拧得生疼,惹得顾相宜想要挣脱。 第977章 失控(二) 殊不知,她的挣脱,让池映寒更加恼火。 他几乎忘了是因为自己有些用力,拧到了她的手腕,耳中只能听见她不情愿的声音:“池二,你干什么?你撒手!” 池映寒在来的路上确实是多吃了几口酒,现在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听闻她这般语调后,池映寒转头便凶狠的瞪了她一眼。 刹那间,那眼神将顾相宜整个人都震在了原地。 她从未见他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有那么一瞬,她竟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陌生。 但顾相宜明显的闻到了他满身的酒气。 她太了解他了,以至于无论他如何解释,顾相宜都知道他吃醉了酒极易出事。 顾相宜遂道:“有什么事情,等宾客散去再说,现在是允安的生辰宴,你当众撒泼,岂是做父亲的道理?” 池映寒现在正憋着一口气呢,见她这般态度,他转身便回道:“你还知道这是孩子的生辰宴呢?那洋玩意儿是你引进来的?一会儿跟他相谈甚欢,一会儿给孩子起洋名,还整得宴席上都是些不伦不类的东西,这也不是做母亲的道理吧?!” 顾相宜见他这副不讲理的模样,笃定他是头脑有些不清醒,遂也懒得同他争。 “我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不满的等宾客散了再说,成吗?” “成,等宾客散了,咱们好生掰扯一番。并且,我给你时间打草稿,好好组织一下语言,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连国公府都请不来的洋人,会给你这么大的面子?你瞧瞧你今日的排面,那可真是震惊四座啊,皇长孙的生辰宴都没有这么隆重吧?” 顾相宜:“……” 这厮简直就是在耍酒疯,班杰明为什么对她们母女那么好?还不是有生意要谈?班杰明的那笔交易非同小可,顾相宜也没有答应的意思。 不过好在班杰明并不着急,看似是准备先将顾相宜哄好了再慢慢谈那笔生意。 那么现下所有的福利,都是班杰明自愿给的,他若能给小允安带来一些快乐,顾相宜倒是愿意接受的。 谁料池映寒却无端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却也在这时,池天翔和苏韵朝着池映寒这边走来,并招呼道:“二郎!” 池家人的到来,顿时让二人停止了争执。 池映寒反复在心里提醒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场合,他应当去做什么事。 伴随着这样的暗示,池映寒再未理会过顾相宜,前去应付池天翔和苏韵了。 二人也是有日子没见过池映寒了,在见了池映寒后,赶忙热情的道:“在这太阳底下晒着做什么?快到席上去,你祖母好生惦记你呢,这段日子有什么好消息,待会儿都告诉给她,让她老人家高兴一番。” 池映寒点了点头,遂在来到老夫人身旁后探问道:“祖母的身体近来好些了吗?” 老夫人见池映寒上来便关心自己,也不像之前那般不懂事了,笑得合不拢嘴:“好许多了,今儿瞧见二郎,心里就更敞亮了。” 门口的顾相宜并未随他到老夫人那里去,只是在不远处瞧着池映寒招呼长辈的模样。 他似乎懂得了该在什么时候办什么事,但唯独在她的面前,他竟是毫无顾忌的撒泼。 这搞得顾相宜有种莫名心堵的感觉。 甚至有些怀疑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她自己也不知自己在门口待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侍女们往里面端送着盘子,准备开席。 而这时,班杰明见她迟迟没有入席,甚至连小允安也随她待在门口,但旁人却并未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班杰明遂从席间走了出来,来到顾相宜身旁关切的问道:“娘子为何还不入座?是哪里不舒服吗?” 顾相宜见班杰明过来探问,赶忙回道:“没有,我就是想在门口待会儿。” “难不成是在下的鸟儿惹得娘子不愿入席了?” 顾相宜微微叹了口气,她自己也没想到,真正惹得她吃不下饭的,竟不是班杰明那些没规矩的鸟儿了。 但班杰明见她没有答复,却还是一脸愁容的模样,忙道:“没关系的,娘子,我说过的,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商量着来。你若是不喜欢那些鸟儿,那我现在将它们挪到娘子看不见的地方便是。” 班杰明说罢,便赶忙前去将鸟架挪到花园中去了。 这实在是惹得顾相宜哭笑不得,她还真就没想到,洋人竟是如此会察言观色,虽说他们骨子里不怀好意,但和他们相处起来确实舒服。 反倒池映寒今日的做法,实在是让她有些一言难尽。 本来还想在将他引来之后好生问问他最近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看来,池映寒是不会好好回答这个问题了。 甚至,顾相宜萌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想法—— 如果他一直都是这般态度,那她情愿继续和他过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她甚至有种不想再面对他的冲动。 毕竟,方才他的那道眼神以及他的斥责,给她的感觉实在是过于不适。 但随着菜品的上齐,顾相宜还是回到了席位上,坐到了池映寒的身旁。 见老夫人、苏韵和池天翔也坐这桌,顾相宜入席之前笑着同他们打了声照顾,随后便抱着小允安坐在了席上。 池映寒见她在入座后,便感觉到她除了礼貌的跟长辈沟通之外,便再没有什么笑意了,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 却也说不上来是哪种滋味儿。 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相见了,即便中途见了几面,时间也很短。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怎么就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变成一个能编着头发并穿着华丽的小衣服满地乱跑的小姑娘了。 自打他正式给太子办差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变了很多。 他变了,她也变了。 甚至池映寒不知道他该不该在宴上给她夹菜,确切的说,他不知道她还需不需要他这样做,会不会觉得他多此一举。 第978章 失控(三) 但说来也是奇怪,池映寒担心的尴尬场面,实则并没有发生。 因为,顾相宜一直都在给小允安夹菜盛汤,还将大块的肉碾成碎末。 而她自己并未动筷,甚至从始至终都没给自己夹过一口菜。 池映寒不禁有些担心她到底饿不饿,忍不住想提醒她不要总是忙着孩子的事,而忘了自己。 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说这些。 反倒是小允安一直嚷着要吃肉丸子,在顾相宜将肉丸都切碎喂给她后,她才发现,碗里的肉丸好像没有几个了,小允安赶忙抬头同顾相宜道:“娘亲,爹爹还没有吃过这个肉丸!” 正在给小允安碾肉丸的顾相宜听闻小允安的话后,突然转头问向池映寒道:“你吃丸子吗?” 她的主动问话,似是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池映寒回道:“吃!” 这时,小允安嘿嘿一笑道:“爹爹,这个肉丸可好吃了!” 池映寒笑着回道:“嗯,爹爹尝尝!” 说话的间隙,顾相宜便将肉丸盛到池映寒的碗里。 池映寒心绪不禁有些复杂,这一次,他破天荒的没给她盛菜,甚至也不像以前那样喂她吃好吃的,反倒是她在给他盛菜。 池映寒有些心堵,遂在她盛菜的间隙,顺势问道:“相宜,你怎么不吃呀?” “这两日食欲不振,没什么胃口,先养养胃,这大鱼大肉的,我便不吃了。” 苏韵闻言,忙问:“食欲不振?相宜,你这是怎么搞的?” 顾相宜回道:“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前两日阴晴不定,夜里有些发热,连带着肠胃有些不适,加上我之前有时候饮食不规律,本来夜里就容易犯胃痛,那夜正巧也没吃饭,惹得我都辨不出来是哪种原因导致的胃痛了,也有可能是二者叠加了,当时那可谓是坐着躺着都难受,走路更是得捂着小腹才能走,更别说是吃东西了,越吃越有种伤胃的感觉,面食都不能吃,这两日也就能吃些粥罢。” 苏韵惊道:“我的天爷呀,你这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没事的婆母,儿媳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病,没两日就能缓过来了。”顾相宜不由得叹道,“自打有了孩子后,我倒是觉得我有个什么症状,都不是什么事儿,最起码我心里有数,即便是夜里发热,我也知道两副药下去再捂上一会儿就没事了。孩子病了才是大事呢,毕竟孩子身子骨弱,加上孩子病了就一直在哭,折腾的大人也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相比之下,我这真就没什么事儿,一会儿我盛两口汤养养胃就成了。” 老夫人听着她的话,也叹了口气道:“相宜,你在外面可得好生照顾着自己呀!家里也盼着你能早点忙完,早些回去呢!” “多谢祖母关心了。” 殊不知,她的这番话,让池映寒顿时感到心堵。 若说旁的事儿,他还有可能认为她在说瞎话,唯独胃病这件事,他是听说过的,他还记得有一次他去看她的时候,池映海同他说过此事。 但当时的情况实在是没办法,她若是忙起来,勉强吃上一口饭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做到饮食规律。 池映寒听她说完这话,遂道:“那你先别拖着了,再拖下去汤就凉了。” 苏韵也道:“对呀,你先盛些汤,我瞧着安姐儿吃得也差不多了。” “好!” 顾相宜应了一声,遂起身盛了碗汤。 对她而言,这宴席上并不存在任何尴尬的情况,池映寒想到的那些尴尬场面,多半也是他自己胡想的,即便是他没给她盛菜,她也不会傻愣着坐在那里等他,她仿佛有很多事情要忙,忙到极致的时候,她的日常行程里已经根本不存在池映寒这个人了。 甚至,让池映寒感到慌乱的那几次去谏院找他,都是她额外给自己添加的行程安排。 整个宴席的氛围似乎和往日没有差别,自打苏韵听闻顾相宜这些日子常犯胃痛之后,便不停的嘱咐道:“相宜,你可得注意一些,可别觉得没多大的事儿,以后真落下病了,那隔三差五的犯胃痛,可遭罪了。” 池天翔这时也发了话道:“你婆母说的你得往心里去,你现在年岁不大,等上了年岁的,病全都找上门来,到时候这也吃不得、那也吃不得的。你说人这辈子挣这么多钱图些什么,还不是为了好生享受一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公爹说的是。” “得往心里去啊!”池天翔无奈的吃了口酒,继续叹道,“你这孩子倔,有时候不轻不重的说完,你就当耳旁风,现在二郎也不在你身边,再找个能管着你的也不容易。这人呐,真就是这样,你看看现在你身边这些人,真就找不到一个你到了时辰不吃饭,绑着你过来吃的。你不吃饭是你的事儿,疼也没疼到旁人身上,不相干的人若是说你两句你肯定也不乐意听,旁人谁跟你费那劲,干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久了真是让人头疼!” 池天翔也只能是点到为止,换句话说,自打池映寒不看着她、每日按时把饭递到她嘴边后,这胃痛便成了她无暇在意的常事了。 顾相宜闻言,自是保证着自己今后尽量注意,池家人也不能再多说她什么。 这时,班杰明再次从位置上起身,在席间转了一圈。 不多时,班杰明便转到了顾相宜身旁。 池映寒十分警觉的观察着班杰明的动态,只见他在来到顾相宜身旁后,关切的问候道:“娘子吃得如何了?” 顾相宜转头回道:“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看大家都已经吃得八分饱了,要不……咱们将蛋糕切了吧?” “那个蛋糕,切起来有什么讲究吗?” “当然有啊!”班杰明嘿嘿一笑,“莫不如娘子随我一起去切蛋糕,我教娘子怎么切!还有,小朋友一定要吃第一口哦!” 小允安好像听到班杰明在说她,眸光遂落在班杰明身上。 第979章 失控(四) 只见班杰明笑着同她道:“走了小Ann,去吃蛋糕啦!” 小允安现在见到他就知道肯定有好玩的事,转头便对顾相宜道:“娘亲,吃蛋糕!” “好,那我们去切蛋糕吧,但是我不太会切啊……” “没事,有我呢,肯定不会让你切坏的!” 班杰明说着,顾相宜便抱着小允安随他离开了。 徒留池映寒坐在原地。 那班杰明只说要顾相宜和小允安过去,完全没问过他要不要去,而池映寒当时本着一丝期望,还想着顾相宜会不会转头叫他一起过去。 结果,她并没有。 池映寒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他是真的被惊得不轻。 她跟这洋人关系这么好的吗? 他来叫她,她直接就跟他走了,连半句推辞的意思都没有。 即便是说了句“自己不会”,那也只是希望他能教她。 池映寒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想说的还是那句话—— 她让他务必回来参加小允安的生辰宴,难不成就是让他看这些的?!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那巨大的蛋糕被推到了宴席中央,班杰明遂拿出一个未开刃的刀,教顾相宜怎么切分蛋糕。 “横着一刀,竖着一刀,整整齐齐的切成四块。你看这样,它是对称的。然后继续这样对称着切下去,横着一刀,竖着一刀,就这样,剩下的这些,娘子你来试试……” 顾相宜接过刀具,回道:“这样切的话,我还算能理解。” “那是必然的,娘子的刀功是一流的,切个蛋糕对娘子而言岂不是易如反掌?” 突然听他说起自己的刀功,顾相宜突然好奇的道:“我还不知道班先生是如何看待我的刀功的呢!” 班杰明笑道:“说实话,我是很敬佩娘子的。因为在我们那里,没有年轻愿意从医,甚至打下手都是不被认可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娘子也算是踏出第一步的人了。” “‘第一人’这种东西,我倒是不敢当,我相信你们那里肯定也会有敢于迈出第一步的姑娘的。” “倘若娘子在这个方面做得很好,我将娘子的事迹带回去,那么我想肯定会获得一些响应的。很多事情,差的只是没有人敢第一个站出来尝试,只要那个人能够出现,后续就会有很多人跟着去做。所以,娘子千万不要轻视了自己,你真的做了很大的贡献,老班我对你是真的很敬佩。” 顾相宜不知道这番话究竟是虚夸,还是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如果是后者,那他还真是少数愿意给予她肯定的存在。 但顾相宜却不想再多想这些事儿了,遂将话茬绕了回来:“班先生,你看我这个蛋糕切得怎么样?” 班杰明瞧见那蛋糕后,不禁赞叹道:“娘子的刀功果然很棒!整整齐齐的十六份!” “还能多切一些吗?宴上总共五十多个宾客呢,三层下来也不够五十份蛋糕啊!” 班杰明回道:“娘子可以将我的那份蛋糕分给别人,也可以去问问谁是吃不得黄油的,这样份数肯定是足够的。” 却也是这么个道理。 这蛋糕,她就不吃了。 再看看身边谁不能吃蛋糕,想办法将四十八块蛋糕分妥当了。 顾相宜想着,便开始查着宴席上的人数。 而就在这时,小允安再也耐不住了,看着娘亲准备分蛋糕,她赶忙嚷道:“娘亲,我要那个小花花!” 小允安一直惦记着那个能吃的小花花呢! 班杰明见状,赶忙哄道:“叔叔这就帮小Ann把小花花摘下来!” 说着,班杰明便将黄油做的牡丹花取下,将上面的黄油抓了一把下来,整个蹭在小允安的脸蛋上,并笑道:“HappyBirthdaytoMyBaby!” 小允安自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叔叔对她很友好。 这时,顾相宜也查完了数目,说来也是诡异,抛去不宜吃蛋糕的老夫人、王贤和小允安以及她自己以外,这蛋糕就少了一份。 她能想到的只有舍去王夫人或池映寒的份儿,不然外面的这些宾客,不管他们能不能吃,她这边是不能少分的。 顾相宜遂将小允安放在了地上,同小允安道:“允安,你去问问爹爹吃不吃蛋糕。” 小允安在听懂娘亲的话后,便跑到池映寒的面前。 而顾相宜哪里知道,方才她和班杰明做的这些事儿,池映寒全都看在眼里。 在池映寒看来,他要是事到如今还觉得她和班杰明的关系是纯友人的话,那他就是瞎! 而这时,小允安朝着池映寒这边跑了过来,问着池映寒道:“爹爹!爹爹!” 见小允安过来了,池映寒立刻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温和的同小允安道:“爹爹在呢!安姐儿,怎么啦?” 小允安停在了池映寒面前,同池映寒道:“爹爹,娘亲问你还吃不吃蛋糕?” 池映寒:“……” 这个问题,着实让池映寒感到窒息。 试问,他的心得有多大,能吃得下她和别的男人一起切的蛋糕?! 她能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把池映寒气笑了。 池映寒遂果断的回道:“不吃!” “好哦!那我去告诉娘亲啦!” 看着小允安往回跑的模样,池映寒气得有些肝疼。 然而,他不知自己怎么就这么喜欢找虐,就这么看着顾相宜在切完蛋糕之后,跟班杰明一起去席间分蛋糕。 他就算想哄骗自己说她不是自愿的都不能够了,他只觉得自己几个月没回家,家里都要变天了! 他甚至都想问问王夫人——这就是他们给她找的新婿?倒别说,一个洋医,一个洋使,还真他妈有点般配! 配到池映寒整个人险些气成一只河豚,懒得再去看他们,反手便抓起酒杯,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这时,池天翔见池映寒吃起酒来,突然开口道:“说起来,二郎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酒的?我这个做老子的竟浑然不知啊!” 池映寒笑道:“去了谏院后,需要吃酒的场合多了,渐渐就习惯了。” 第980章 失控(五) 池映寒说着,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眼前的酒上。 酒确实是个好东西,吃完了心里畅快,畅快到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一杯接一杯的灌下去。 然后渐渐的忘却世俗。 池映寒多吃了几口酒,便也不去想顾相宜那档子破事了,遂同池天翔谈起了酒桌上的那些事儿。 但他现在的酒量也是诡异,即便是他想将自己吃醉,甚至吃到不省人事,却也不能够了。 吃得越多,反倒越发的感到清醒。 其实他是知道顾相宜一直没有回到他身旁的位置上的,他也知道她在席间招呼着宾客,将他们一个接一个的送走。 池映寒突然觉得好笑。 他想,他到底是主还是客呢? 说他是主吧,他半点没看出来有谁把他当成主来对待。 说他是客吧,整个席上连个招呼他的人都没有。 直到将宾客都送走后,顾相宜才来到老夫人身旁,同老夫人道:“祖母,您今儿吃得怎么样?” 老夫人笑道:“挺好的,这些菜品都很合胃口。可惜老太太我年岁大了,不然那蛋糕,我也想尝尝呢。” “那个不着急的,祖母,过些日子我同那位班先生学习一番,回头亲手做个蛋糕给您。” “哎呦!那我可要好生期待一番了!” 谈话的间隙,顾相宜搀扶着老夫人,同苏韵、池天翔一起来到王家门口。 苏韵临行的时候也不忘嘱咐道:“你一个人可要好生照顾自己,等过些日子咱们再聚!” “多谢婆母关心。” 顾相宜说着,便将他们送上了马车。 全程都是顾相宜一个人在做,池映寒也没说出来送送他们。 好在老夫人是不计较自家孙儿的这些旁枝末节的,在同顾相宜道别后,便回到了车厢内。 下一刻,马车便启程离开了。 顾相宜本以为池家是她最后送走的一波客人,但谁料,在送走老夫人后,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班杰明的声音。 “娘子,今天玩得可还高兴?” 顾相宜转过头,这才发现班杰明方才是去取他的鸟架了。 顾相宜回道:“主要是孩子玩得很高兴,谢谢班先生给孩子这么好的体验。” “娘子不必道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说过的,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所以我看到小Ann就觉得十分亲切,忍不住想把最好的都给她。” 顾相宜闻言,还是微微行了个礼。 不论怎么说,孩子玩得这么高兴,她还是很感谢他的。 班杰明笑道:“今晚我回去将相片洗出来,明日便派人送到娘子的药堂。” “真是太谢谢班先生了。” “不用客气,如果真要道谢的话,那便让小Ann顺遂无忧的成长吧。我看到小Ann开心的样子,我就会很欣慰了。” 班杰明微微笑了一声,在向顾相宜行了个礼后,转身便离开了。 他的背影十分优雅。 顾相宜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竟对他生不起丝毫的厌恶感。 这可真是件诡异的事! 但尽管如此,顾相宜还是极力让自己恢复理智,千万不能被这个男人收买了。 毕竟,这些洋人实在是太精明了,如果他这样付出的次数多了,顾相宜再把控不好自己,便很容易无条件的信任他。 顾相宜深深呼出一口气,随后便朝着府内走去。 她这才想起来,池映寒一直在宴席上,他今日好像没打算离开。 但在顾相宜想起池映寒并回到宴上找他的时候,发现池映寒并没在席上坐着。 顾相宜忙道:“宁儿,池二呢?” 宁儿回道:“二爷方才带孩子擦脸去了,我带您去找他。” 宁儿说着,便带顾相宜去找池映寒。 此刻的池映寒正在顾相宜平日休息的屋室内,让侍女将小允安脸蛋和额头上的黄油都清洗干净。 见顾相宜推门而入,池映寒嗤笑一声:“同班先生道完别了?” 顾相宜回道:“客人都送走了。” 客人都送走了。 敢情她还知道池映寒是家里的主人呢! 池映寒见家里没人了,半点好气都拿不出来,直言同顾相宜道:“我就纳闷了,你是怎么想的?那洋人就这么把黄油涂了安姐儿一脸,你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黄油涂脸怎么了?这又不是什么毒物,不过是讨个喜庆罢了。” “那我把黄油涂你一脸,你答不答应?” 顾相宜:“……” 池映寒不可能不知道,就顾相宜那性子,甭说是一脸黄油了,就算脸上沾了颗饭粒,她都是待不住的。 所以池映寒才纳闷她是怎么想的,黄油糊脸,糊了一下午,她居然觉得没事! 她平日里就是这么照看安姐儿的?还是说,跟那洋人玩得高兴了,脑子都不好使了?! 池映寒想到此处,遂对侍女道:“把安姐儿抱出去吧,跟贤哥儿玩会去。” 侍女也知道顾相宜和池映寒大抵是有事要谈,遂应了一声,便带小允安离开了。 下一刻,屋内只剩下顾相宜和池映寒二人。 顾相宜在靠近他的时候,便知道他今儿吃了不少的酒。 她懒得跟这种状态的池映寒多说什么,他无理取闹的模样,她又不是没见过。 顾相宜遂道:“今儿咱们也都累了,过会儿洗漱一番,早些安置吧。” “我今夜有事要跟你谈。” “明早的吧。” “就今晚!” 池映寒的声音加重了一分。 他见不得她躲躲闪闪的模样,更见不得她现下这般不耐烦的态度。 顾相宜无奈的道:“那成,你想谈些什么?” 池映寒遂郑重的道:“我给了你一天的时间,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和那个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是这么个问题。 关于班杰明的事,顾相宜也没放在心上,遂道:“我和他没见过几次面,生意上有点关系,确切的说,可能会有点关系,毕竟迄今为止我还没跟他合作过。” 说到此处,顾相宜的话便止了。 但这话却让池映寒一头雾水。 她这话说出来,她自己敢信吗? “这就是你的答案?” 第981章 失控(六) “不然呢?” 顾相宜完全没觉得自己和班杰明能成什么事儿,即便是合作,顾相宜都不会那么轻易的信任他。 殊不知,她的话却将他激怒了。 没见过几次面,甚至迄今为止我还没跟他合作过。 这就是抛去她言语中的废话后,她给出的答案。 “没见过几次,那具体是几次?” “就是国宴上见过一面,前几天见过两面,然后加上今天这次……都不超过五次吧!” “不超过五次?你确定?!” 顾相宜今晚本就没想过多搭理他,毕竟瞧他现在的状态,也不像是能说明白话的样子,于是她基本上是铺着被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他的话。 但他说话的态度,属实让顾相宜有些恼,顾相宜转头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 “我明白什么?”顾相宜是越发不想跟他说话了,“池二,我告诉你,你别关上门在我这儿耍酒疯!” “二爷我还真就没耍酒疯,我清醒得很!” 顾相宜心道:他清醒个鬼! “顾相宜,解释的机会我给你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能实话告诉我吗?” “你还想让我实话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他是哪个国的?你是不是打算给孩子取完洋名,就随他回洋国了?” 池映寒说到这里,顾相宜方才明白他误会了什么。 但这也太荒谬了吧?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可顾相宜认为池映寒在胡思乱想,但池映寒可真不那么认为——顾相宜前几他过来的时候,有强调说他再这么轻怠她,王夫人可就要给她重新寻户人家了。结果今儿在宴上,那班杰明好几次说自己一直想要个女儿,所以很喜欢安姐儿,又是合影,又是送蛋糕,又是取洋名,那殷勤都让他献尽了。 可池映寒这段时间只能忙于各种情报工作,家里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所以,在池映寒看来,他今夜没吃醉,也没耍酒疯,甚至他很理智,他不过就是想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想知道顾相宜身上发生了什么。 池映寒今晚的心绪几乎是压抑到了极致,但他自认为他自己足够有耐心了。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再不认真回答我,我就不是现在这个态度了。”池映寒耐着性子,坐在床边郑重的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叫我是怎么想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我换一个问法——你跟班杰明之间到底想怎么发展?” 又是班杰明! 顾相宜打实觉得荒谬,遂也没了耐心:“池二,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完全就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我跟班杰明能有什么发展?” “那你想跟谁有发展?!”池映寒越发控制不住自己了,声音也强势了一分,“我跟你说过的,我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什么都给不了你,你跟着我会吃很多苦。所以你喜欢上别人,我可以理解,我也可以成全你们。但是我有个要求——你要正大光明的告诉我。你若是觉得成不了,我可以帮你。工部办不到的事儿,谏院可以办到,太子可以办到,但前提是——你别他妈背着我乱搞!” 他果然还是借着酒劲儿提到了太子。 他果然还是和太子有所牵扯了。 这本是顾相宜想查的重点,但池映寒的这番话,却带着几分污蔑的意思,即便是他吃了酒,顾相宜都无法容忍他胡言乱语的说这些! “池二,你发疯也要有个限度!” “好啊,那你告诉我,你要什么限度?” 池映寒说着,再也忍不下心底的那口闷气,突然上前一步,拧住顾相宜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按在床上。 猝不及防的被他按在床上,惹得顾相宜有几分惊惧。 她是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在发哪门子疯! 只听池映寒重复的问道:“你说啊!你想要什么限度?多大的限度才能满足你的标准?” “池二!你松手!你疯了吗?!” “我没疯啊,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倘若你都听不懂的话,那我就问个最直接的吧——你还知道你男人是谁吗?我看你是忘了!忘到什么程度呢?说好了让我过来,可其实我不来又能怎样呢?我来与不来其实没有任何差别,一个你口中没见过几次面的男人也能将你照顾得那么好,甚至比我都好,比我还知道怎样才能哄你开心。我发现你确实是圈子大了,大到有一天,我在你的心里其实已经渐渐变得可有可无了是吗?甚至,我的感受在你眼里就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甚至已经是胡言乱语了是吗?那我可真要恭喜我自己啊,终于有那么一天,我将你养肥了,养到不需要我的地步了,对吧?” 倘若今日能有那么一刻,她能像以前一样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关心一下他的情况,池映寒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他知道自己从未跟她发过脾气,但现下,恐是真的借着这股酒劲儿,他实在是耐不住了。 “不过没关系啊,既然想不起来了,那我便让你好好想想——” 下一刻,一道撕裂般的疼痛几乎席卷了顾相宜的全身。 她根本没有任何准备,那一瞬的痛感过于强烈,以至于她眼角顷刻间迸出了泪。 “池二,你放开我!” 这样的强迫,她是坚决不会从的,但她越是挣扎,便越能感受到池映寒的用力。 她越是挣扎,池映寒便越发觉得恼火。 他再也不想看到她挣脱的样子了,故而,他的大手将她越拧越紧,拧得她手腕开始发青。 顾相宜只是觉得很痛,浑身上下都在犯痛。 而眼前这个男人,完全就是在宣泄! 但他宣泄的理由,在她看来实在是不可理喻。 “话我已经跟你讲得很明白了,你若是不信,我纵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 “那就没有必要再说了。” 她和班杰明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此刻已经不想再详探了。 他只知道,她一直在拒绝,一直在反抗。 第982章 摊牌(一) 她抗拒的十分厉害,甚至片刻都不愿从他。 即便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在他手里挣脱,却仍是极力不让池映寒如愿,甚至喘息之余还斥道:“池二,你给我出去!你这是强……唔——” 还不等她说完,他便狠狠的封住她的小嘴。 他想让她安静一些。 这斥责的话,他是再听不得一句了。 而他现在究竟在做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真的有那么愤怒吗? 其实他最是清楚,他从不会跟她生气,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生她的气。 只有他自己清楚,嚣张和凶狠只是表面,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内心的恐惧作祟。 他没有生气,他只是感到惶恐不安。 他想要她安静下来,而不是她三番五次挣扎抗拒的模样。 他这次完全随着自己的意愿宣泄,甚至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而身下的人,连喘息都不能够了,即便是疼到极致,也喊不出声来,但眼角的泪却一刻都未停过。 池映寒闭着眸,不敢直视她的小脸,更不会知道在这般窒息之下,她的俏脸憋得泛红,几度翻眸。 他只知道她的挣扎越来越微弱了,到了最后整个人都不再反抗,手臂绵软无力,甚至整个身体都没有再动一下。 她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池映寒想着,遂松开了她的唇。 那一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他似乎做了件很过分的事。 过分到可能不会被原谅。 他知道他从未这般凶残过,甚至他不知道他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他只知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倘若能找到宣泄口,或许情况会好很多。 可他无法宣泄。 他没法说,也没人说,无论经历了什么,都只能在心里憋着。 直到方才那么一瞬,他再也绷不住了,竟将所有的怒火都宣泄在他身上。 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之前想过的——倘若王夫人真能给她找个能护她周全的好人家,倒也不是坏事。 只是他有些不甘心,他心里就好像压着一股火那般难受。 直到方才那一刻,他在她身上将那股火泄出来了,泄得彻底。 但他也不是不知道,他干了这种事后,会面临什么。 他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心里难过,却又觉得无所谓了。 但是他的手却还是下意识的握着她的小手,他不想松开,哪怕多赖一会儿就好。 他遂这么趴在她身上,听着她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发现,好像不是她安静下来了,而是他安静下来了。 方才那股酒劲儿似是过去了,现在再想起这些杂事的时候,他唯一的念头便是想哭。 就好像失控了一般,他就这么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趴在顾相宜身上,不住的抽泣着。 没有人知道他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没有人能陪他说说话,也没有人能给予他丝毫的慰藉,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倘若他做不好,便会沦为弃子,没有保留的余地,只能被铲除干净。 这一切都不是他能选择的。 甚至王家要和池家划清界限这件事,也不是他能选择的。 纵是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他也只是个五品谏官,没有丝毫的权力,更别说是凭着自己的意愿做什么事。 所以他很清楚,将怒火宣泄在她身上,究竟是件有多过分的事。 其实他不想这样的。 他只想让她安静一些,至少不要再将他推开了。 他已经再经受不起那种感觉了。 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明日一早,他就得回去了。 无论今后王夫人有什么安排,她和哪个男人交往,都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而现在,他只想再抱她一会儿。 他有些累了。 确切的说,是哭累了。 他总不能一直这么在她身上压着,他这么重,再将她压伤了。 池映寒想着,便下床熄灯,随后便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在熄灯后安置了。 这一晚,他就这么抱着她,将她抱得很紧。 他好像很长时间都没这么抱着她睡过了,甚至没有去想——倘若不是昏迷,她会愿意这么安静的陪他一晚吗? 他没有再思量这些,他只知道这么长的时间里,他都没睡得这般安稳过。 他恨不得时间就在此刻彻底停滞,什么事都不要发生,他也不想再接触任何人…… 这一夜,池映寒睡得很沉,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待他中途睡醒一觉的时候,恍惚中,他感觉身旁的位置空荡荡的,他下意识的去触了一下,竟发现身旁没有人。 刹那间,他被吓得瞠大了眸,下意识的喊道:“相宜!” 清醒过来的瞬间,他竟发现房内的蜡烛,居然重新被点亮了。 一道人影背对着他坐在梳妆镜前,并没有因他失声的叫喊而给予回应。 反倒是池映寒起身后,突然有些酒醒了,再去回想他方才借着酒劲儿干的事,他顿时觉得自己简直就该千刀万剐。 他方才到底在发什么疯! 反倒是梳妆台前的顾相宜,似乎十分平静,只是在小心翼翼的卸自己的耳环。 并且她的身旁还有一小瓶白酒,那显然不是用来吃的,而是身上哪里受伤了,自己拿来偷偷擦拭的。 池映寒在看到那小瓶白酒后,心痛得厉害,他遂小心翼翼的问道:“相宜……你、你醒了?” 他不知道这句话问出去会得到怎样的回应,但她怎么骂他,他都能接受,他只怕她不理他。 而在听闻他的话后,顾相宜果真是回应了。 “你若是嫌我醒得有些早,那下次就狠一些,你再多做一会儿,我大抵便不会醒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方才的窒息感。她当时窒息到什么程度呢?别说是妄图喘上一口气了,就连眼前的景物都是发白的,没一会儿就背过气去了。 这会儿还能缓过来,她自己也是没想到的。 而她的这番话,却让池映寒更加心如刀绞了。 他刚刚到底在干什么?怎么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 第983章 摊牌(二) 池映寒待反应过来后,赶忙问道:“相宜,你不要紧吧?” 顾相宜没回应他。 他这会儿酒醒了,突然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殊不知她现在手腕上的淤青还没褪呢。 她只是坐在梳妆台前,将手腕简单的做了冷敷处理,免得白日里让人看见,再被问起。 而池映寒见她再不理他了,顿时有些慌了,赶忙又问:“相宜,你是生气了吗?” 这话倒是让顾相宜感到好笑。 “我能生什么气?一直在生气的人不是你吗?怎么?这会儿撒气撒够了,也不追问我是不是又与哪个男人通奸了?” “通奸”这个词儿,打实让顾相宜耿耿于怀。 她一直没忘记当初老夫人是如何污蔑她并险些打死她的,那时的他还会护着她、信着她。 现在也不知是怎么了,他竟会怀疑她背着他在外面乱搞! 她不知道他醉酒后是怀着怎样的情绪将这句话说出口的,她只知道,他那句话犹如一盆凉水朝着她心口浇去一般。 她到最后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口中的班杰明,那是宴上的宾客,确切的说,那是贵客。 一旦招待不周,或是直接惹恼了这些洋人,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道理,她以为他会懂。 甚至,他就算不懂,也该相信她不是那种人。 结果,今晚的事,真是荒唐至极。 别说什么酒醒后给她道歉,他对她的质疑、不信任以及方才的粗暴,恐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让她原谅的。 池映寒在听了她的话后,自也清楚自己都闯了什么祸…… 只听顾相宜突然郑重的同他道:“说真的,池二。有一件事,或许我是真的做错了。那就是我真的不该勉强你来参加孩子的生辰宴。我方才就一直在想,或许一切就应该停留在三月底的那次郊游。自那以后,我就不该再去扰你,不该再去想你,也不该再打探你最近过得怎样,更不该勉强你来参加生辰宴。这样的话,至少我们之间的一切还能定格在那个时候,也不会越来越糟糕……” 她没有提及青莲那方面的事。 但她清楚,一切的转折都是从那天的预言开始。 事实证明,青莲不想告诉她是对的,当时青莲就说过——她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便会做出很多她主观上想要改变,但得到的结果却适得其反的事。 譬如现在这样,她明知道自己跟班杰明有一笔生意要谈,也知道班杰明很会讨人开心,她明明知道自己要在宴上多应付班杰明的事,又何苦让他过来呢? 她捋了捋思绪,想起她的初衷是希望找个地方让池映寒说出实情,让他务必告诉她,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她还以为他会听她的话,还以为只要让他过来,好生同他谈谈,至少能让他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直到最后,她才发现,她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 就像青莲说的那样,朝廷上的事,她管不了的,她没有那么高深的道行。 直到方才真的被池映寒伤了心脾后,她多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了。 他以为他快被逼到崩溃的边缘了,她又何尝不是呢? 床边的池映寒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答复,直到他突然听到梳妆台旁传来轻微的抽泣声。 那一刻,池映寒心头最后一根绷紧的弦也全部崩塌。 他迅速从床上下来,连鞋也顾不及去穿,来到顾相宜面前道:“相宜,我知道错了,我方才不该对你动粗的,你别哭啊!要不、要不你打我吧?你拿棍子打,怎么出气怎么来……” 顾相宜见他这模样,却是回道:“你不用给我道歉的。” “那你这是怎么了?你倒是跟我说啊!或者你想让我怎样,你只管说,我都听你的!” 顾相宜就这么看着眼前的池映寒,她知道,他最怕的就是她在他面前哭,但她没想刻意用哭去搏得什么。 即便是现在,她也丝毫不指望道歉。 真正令她难过的是—— 她果真如青莲说的那般,将事情越搞越糟。 就仿佛眼前这个棋盘,根本不是她这个格局的人能下明白的,她却急着想要更改棋子的走向,但得到的结果却让她失去的更多。 她再一次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了。 但有一句话,顾相宜却是要向池映寒说清楚的。 “从明天开始,我便不会再去找你了。这不是你的过错,而是我每次找你都动机不纯,我不是单纯带孩子去见你的。以前去见你,是想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后来再见你,是担心你和云妃之间真有什么事儿,这两次见你,则是急着想从你口中得知一些你以前不肯告诉我的事儿。但现在看来,我高估我自己了。我本来想问问你是不是在太子身边,我想让你无论如何都和太子撇清关系。我想……如果是你的话,我或许是可以做到的,至少我了解你,我跟你说些什么你也肯定能听信的。直到方才我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说过的话的态度,快跟你娘一样了——表面上耐心听完,实际上一句话都不会往心里去的。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不要跟云妃接触,但现在呢?我不像你这样质疑逼问,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只是还相信你的为人,没往那边想罢了。” 池映寒:“……” “但是事实就摆在这里,你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却还是这么做了。我给你的忠告,到头来全都是耳旁风。再者,我这个人表达能力也不是很好,我不会像沈潋那样给你演出戏让你相信太子是靠不住的,我真的是想不出我要怎么表达,才能让你和太子划清界限。我说你再跟太子搞下去你就会死,你可能信吗?你若是让我拿出证据,我什么都没有,甚至这番话若是让太子听见了,我还有可能被他暗中弄死。所以,就这样吧。今夜的一切,我就当没发生,明早太阳还会升起,我还有很多必须去做的事。至于你呢,自从我发现我再也管不住你的那一天起,那便是了,我想,我可能早就管不住你了。从不知道哪天开始,到不知道在哪里结束的那天,这中间的每一天,我都不可能再去管你了。” 第984章 命数 太累了,她不想折腾了。 有那么一瞬,她竟是有些后悔知道天机了。 该说的话,青莲都跟她说过。 她说,当她发现自己明知这一切又改变不了的时候,不要后悔当初的选择。 毕竟,她是求着青莲知道天机的。 想到这里,顾相宜深深叹了口气,不想再说什么,也不想理会池映寒。 反倒是池映寒见她这般模样,吓得险些在她面前哭出来。 池映寒遂坐在她旁侧,同她解释道:“你说的那些话,我都有往心里去的。我有在听的,我真的有在听的!我从没有把你说的话当成过耳旁风啊!” 池映寒也觉得自己很冤枉,遂继续道:“可是你知道吗相宜,有很多事,不是我想怎样就怎样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只知道有些事,要么就从一开始就不要沾染,一旦沾染,这辈子都不可能摘干净了。” 他的意思是—— 与太子的关系,他是撇不清的。 顾相宜闻言,转头问道:“那你为何要沾染呢?” “我说过的啊,很多事情不是我能选择的!被分配到谏院就不是我选择的,整个谏院都是太子麾下,也不是我决定的,自打我踏入谏院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属于太子党羽了。可是那时候我根本没想站队,我也不想沾染这些,但是……是有人逼着你这么做的,你知道吗?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包括那个云妃,都不是我想这么做的,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啊!” 说到此处的时候,池映寒也是一脸的无奈。 “我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很差,并且我现在无法离开谏院,或许将来一直就是这样了。好一点的话,可能会接管谏院。四品谏议大夫,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极限了。所以我才害怕……我才害怕你会熬不住,你会离开我,尤其是你那个见不得你吃半点苦头的娘!我现在已经这样了,就这样了,也许是在往好了发展,也有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再这么下去可能会死。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说……说你不要我了。” 池映寒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想哭。 他不知道顾相宜都有着怎样的想法,到底想探些什么,他只知道真正激怒他的,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他若是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走了。 池映寒想到这里,声音渐渐颤抖起来:“其实,我一直在和你强调一件事,就算是我唯一的请求吧。我一直在跟你说,我希望你能等等我,我会加官进爵的,我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拿不出成绩的时候,我不敢见你,可每次见你,我都希望你能再坚持一下,不要在这种时候离开我,我经受不起……我就这么一个请求啊,你有往心里去吗?你有在乎过我的想法吗?” 在外面混得不好,池映寒心里也是自卑的。 他很清楚五品谏官是怎样的存在。 所以,他很怕她会熬不住离开他,以至于她在这方面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他都会将其看得很严重。 他生怕那是她要离开的征兆。 而顾相宜从不知道,自己假意威胁的话,竟真的伤到了他。 “相宜,我想听实话,你是不是想走了?” 其实顾相宜明白青莲的意思,青莲从一开始就想让她离开,因为离开是件很容易的事,和离之后独自离开京城,去最偏僻的地方避难,待这场亡国之难结束后,再回来继续生活。 改朝换代,不过是换了个天子,她还是可以过她的小日子。 但若是留在这里,带上池映寒,带上整个池家,再捎上王家…… 那因果便重了。 她不仅要救宅,还要防止大庆亡国。 一旦大庆衰亡,眼前的一切,她一样都留不住。 相比之下,一走了之,真的是青莲口中的“清醒”。 既然如此,那她便承认自己的愚蠢吧。 她终是转过头来,同池映寒道:“别瞎想了,傻子。我不走,我这辈子都不走。我留下来陪你。” 她拭去了眼角的泪珠。 眼前池映寒的模样也更加清晰了一分。 她还是狠不下心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等死。 她做不到。 池映寒见她还在抽泣,心中隐隐作痛,试探着问道:“那……你能原谅我吗?” “这是两码事。”顾相宜强调道,“我选择留下是我自己的事,但是,你今夜确实伤到我了。” “你哪里疼?我给你揉揉!我再也不敢了,我发誓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我真的是犯浑了……你打我好不好?你消消气好不好?你现在还痛不痛?就这么在椅子上坐着不难受吗?” 池映寒突然变得十分慌乱,可他不敢去碰顾相宜的伤口。 他很清楚他做了什么,她不答应他,他竟然直接选择强迫她。 那以后呢? 她不从他,他就直接下狠手吗? 池映寒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他再不会去做了。 “相宜,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好不好?我想看看严不严重……” 顾相宜轻声回道:“手腕上的伤都在这里了,你又不是看不见。下面还有,出了点血,我已经处理过了。” “那……会不会很疼?” “还成吧,这两日小腹本来就犯痛,都已经分不清是哪种疼了,现在更热闹了。” “对不起……” “我说过,你不用跟我道歉。” “那你想要我怎样?你要我怎样都行!只要你心情能好一点……” “你都要死了,你让我心情怎么能好?” 池映寒:“……” 顾相宜说到这里,突然莫名想笑。 她遂同池映寒道:“你说,你现在混成这样很糟糕,那你有没有想过重活一世?让一切重新开始?” 池映寒眨了眨眼。 他并不知道顾相宜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但她问了,他赶忙如实的回答道:“就算我想,但这种事情也是不存在的吧?” “你可以大胆的想一想,如果你能重回过去,你想改变什么?” 第985章 不懒 “如果我能重回过去,那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我哥进京赶考之前,给他换条路线!我不会再让他走有土匪的那条路了,更不会让安瑾瑜和他一起赴考。虽然那时候我还很小,无法陪他一起去,但我一定会提前规划好一条安全的路线,并让他和一些靠谱的同窗一起结伴而行。” 顾相宜回道:“可是你知道吗?你满心欢喜的以为这样你哥便不会死于土匪之手了,却不知道你们改走的那条山路,突然下了场暴雨,水位不断上升,你哥和那些同窗躲在山洞里避雨,却不料水位上升到最后直接灌进山洞,考生们都被困在山洞里淹死了。” 池映寒不禁感到疑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在池映寒看来,这未免也太悲观了。 顾相宜回道:“因为,没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知道的。很多看似意外的事,实则并不是意外。你以为那一天只是发生了一件事,只要能防止那件事发生就好了。但你所不知道的是——天道是想在这一天,带走一个人。当它想带走这个人的时候,任何你想不到的事情都会发生,而你稍不留神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看着这个人从你眼前被带走。你知道吗?” 池映寒没经历过她所经历的那些事,又怎么会清楚? 而顾相宜却要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个傻子被天道带走。 她若是斗不过这一局,就只能看着他被带走,以她意想不到的方式。 实则,池映寒听不懂顾相宜在说什么。 但他还是十分耐心的听着。 她若说他没往心里去,那纯是在冤枉他,他真的很认真的去听了,但是他听不懂。 顾相宜见他没有回应,自也知道他很难听懂她在说什么。 她想告诉她,却又不能明说。 她想说——傻子,天道是要带走你啊,你的命格本就是最终一无所有,沦落到街边乞讨。 他若是脏兮兮的像个乞丐一样,顾相宜都不敢想象自己还能不能认出他,能不能上前抱抱他。 顾相宜不想再去想了,遂道:“我累了。” “那我抱你回床上睡会儿?我也觉得你不能再这么坐着了……” 顾相宜应了一声,没有拒绝。 池映寒小心翼翼的将她抱了起来,生怕碰错了哪个位置,再将她弄疼了。 在躺在池映寒怀里的那一瞬,一股强烈的睡意便涌了上来,她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池映寒知道,她一直喜欢靠着他睡,有时候是肩膀,有时候是腿上,他没有多大的本事,但却是她经常赖着不走的小窝。 他再次为方才伤到她的事感到愧疚。 他发誓不会再有下次了。 如果下次他再做出这种事情,就请苍天一定要派个人冲进屋子,捅他一刀,他宁可自己被捅死,也不想看到她再被伤害。 如果有一天他不能再给她安全感了,也不能再保护她了,那他便死了吧。 他不认为这样的自己还剩什么价值了。 池映寒就这么想着,整夜都这么搂着她,没有熄灯,也没有躺下。 有时候他会轻轻拿起她的小手,检查手腕的淤青褪去没有。 不知是因为他拧得时间不长,还是冷敷的效果,淤青褪去了许多,再有几个时辰,大抵便看不出来了。 看着顾相宜手腕上的伤口,他突然想起,今天是孩子的生辰,孩子出生的那晚,她也是这么躺在他怀里的,郎中们都说她快不行了,唯有他不相信,一直紧紧的握住她的小手,就像现在这样握着…… 池映寒再次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感到抱歉,她不想听,他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他很想就这么一直陪着她,他想说他们的关系不会变差,至少他对她永远都不会差的。 但是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就得走了。 他又要离开她了。 池映寒有些舍不得她,遂一直轻轻的吻着她的额头,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甚至想就这样陪他睡上一觉。 但他不能睡,与其睡觉,还不如睁着眼睛再好生看看她。 他遂低着头,不知觉的将她搂紧了一些。 天明时分,她并没有睡醒,但他得离开了。 他想着要不要给她留封信或者写点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此次相别,可能以后她都不会再特意去谏院看他了。 这也是他自己作的。 不过,能这样抱她一宿,他已经知足了。 在到了卯时后,池映寒轻轻将顾相宜放在床上,起身离去了。 而顾相宜恐是太累了,这一觉睡得很沉,池映寒的离去,并未惊醒她。 几乎是又过了一个时辰,王贤和小允安都睡醒了,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屋外喊她的时候,她才渐渐醒了过来。 “娘亲!娘亲!” 小允安清晨起床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娘亲,原是想哭闹的,但还未等她哭,侍女便说带她去找,那她就先不哭了,实在找不到娘亲再哭。 果然,在小允安门外不住的叫嚷后,顾相宜便被吵精神了。 清醒过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发现池映寒已经离开了。 他果真是不能在这里久留的。 而昨夜发生的事,在睡醒一觉后,便有些模糊了。 甚至有些话,她不记得是现实中跟他讲的,还是梦里跟他讲的。 如果是现实中跟他讲的,那她大概也是被气糊涂了,他当着池映寒的面告诉池映寒他要死了,池映寒听后会作何感想? 但这些事,顾相宜没再去想了,她赶忙下了床,将门推开。 王贤见顾相宜终于开门出来,无奈的道:“姑母,你怎么才出来呀?妹妹都已经在准备哭了。” 顾相宜再看小允安连眼泪都酝酿好了,一时哭笑不得,赶忙将小允安抱了起来道:“都多大了?怎么还大早上的哭闹?” 小允安委屈的道:“可是不哭就找不到娘亲啊!” “好啦好啦,娘亲没丢,娘亲就是多睡了一会儿……” “娘亲真懒!” 小允安不禁埋怨了一嘴,这般埋怨,惹得顾相宜有些不悦,将小允安放在地上,回道:“娘亲是挺懒的,腰酸胳膊痛,不抱你了!” 见娘亲不抱自己了,小允安立刻着急的道:“啊,娘亲不懒!娘亲不懒!要抱抱~” 第986章 稀客 但顾相宜这会儿才起来,实在是懒得抱她,遂道:“不抱了,倘若娘总是抱你,久了你就懒得走路了。” 这话听起来倒是有理有据的,顾相宜自己也这么认为的,于是便开着门,回了屋室,小允安和王贤也跟了进来。 在小允安颠颠儿的跑进屋室后,左右环视了一下,发现屋内并没有其他人,尤其是床上,只有还未叠起的被褥。 小允安抬头问道:“娘亲,爹爹呢?” 顾相宜坐在桌前,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怎么总是爱问这个问题?” “因为,总是见不到爹爹呀……” “那你为何这么想见他?” “因为是爹爹呀……” 顾相宜:“……” 她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想小允安那样,见不到爹爹会四处找爹爹了。 太久远了,她记不清了。 只知道在她渐渐长大后,她便将爹爹划出了自己的亲人之列。 可是在看到小允安总是想要爹爹时的模样,她就觉得,那是她小时候发生过的不幸了,她的不幸与小允安没有关系。 她觉得有没有爹爹无所谓,但小允安不会这么觉得,她也不应强加自己的观点,让她觉得有娘亲在身边就够了。 顾相宜遂道:“爹爹很忙,清晨的时候就走了,等过些日子,娘再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那好叭……” 小允安一脸的不开心。 “怎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小允安嘟着小嘴,委屈的回道:“因为我起来晚了,如果我起的早些,就能看到爹爹了……” 小允安年岁不大,却知道遗憾了。 顾相宜揉了揉小允安的小脑袋。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些事,但说来也是诡异,这个孩子总是在提醒她,他们是一家三口,孩子不能没有爹爹。 但顾相宜这阵子不会再去找池映寒了,这也是实的。 然,就在这时,王府门外传来了一道敲门声。 家丁在上前开门后,来者却直接强调说手中的物件,必须让王夫人亲自验收。 王夫人遂被叫了出来,不来不知道,一来着实被惊到——来者送来的物件,竟是班杰明口中的相片。 乍一听是相片,王夫人还疑惑的问道:“相片是什么东西?” “班先生说了,就是生辰宴上和娘子的合影。” “合影又是什么?我没弄明白。” “这信件您拿去,回头将其拆开,一阅便知。班先生不让旁人看,具体是什么相片,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只负责送相片,相片送到夫人手里,小的便告辞了。” 说罢,那人便离开了。 徒留王夫人站在原地,将他送来的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物件拆开。 在拆开包裹,看到里面的两张相片后,王夫人当即惊呼出来:“我的天爷呀!这是劳什子玩意儿?怎么做到的?” 伴随着这份震惊,王夫人转身便朝着顾相宜所在的屋室跑去,边跑边喊:“闺女!闺女!你快来看!” 顾相宜在屋里的时候便听到王夫人的叫喊了,在王夫人急三火四冲进来并将两张相片给顾相宜看的时候,顾相宜也愣在了原地。 黑白色的小纸片,上面竟完整的还原了昨日生辰宴上顾相宜抱着小允安站在蛋糕面前的画面。 这不是用毛笔画出来的,具体是怎么弄出来的,顾相宜也不知道。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王夫人叹道:“可不是么!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洋玩意儿,给你拍的还挺好呢!这还有一张,你们和班杰明合影的那张!” 顾相宜看着第二张相片,相片中的她和小允安表情都十分自然,小允安甚至笑得很开心,拍出来的效果,顾相宜也十分满意。 不仅她觉得这两张相片拍得好,就连王夫人也叹道:“我当时也不知道他拿的是这么个东西,我要是知道的话,定要跟你再拍一张!” “可是班先生说他好像拍不了那么多,好像是什么胶卷还是叫什么的,我不记得具体名字了,反正工具是不够的。” “嗐,这就相当于拍到你这里的时候,笔都没有墨水了。你说他一天到晚都在拍什么呢?” “总不会是拍他的那些鸟儿吧!” 其实细想一下,顾相宜觉得有些瘆得慌,因为班杰明手中的这个仪器,不止是能拍她和小允安,也能拍大庆的景物,没人知道他在大庆拍些什么。 倘若不是这次为了讨好顾相宜,他都不可能拿出这么珍贵的物件。 不过王夫人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同顾相宜道:“闺女,这两张相片拍得太好看了,娘拿去存起来了,明年安姐儿若是再过生辰,或是再有什么节日,你看看他还能不能过来给咱们再拍一次?这东西实在是太好了……” 王夫人忍不住感慨着。 顾相宜回道:“若是能将这种仪器引入大庆,或许咱们自己就能拍了呢。” “可是咱们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合作的意愿。要不闺女你去跟他谈谈?看看他们有没有这方面意愿?” “成,这两日我若是再见到他,我就去问问。” “那你也得小心一些啊,那些洋人可都精着呢,赔本的买卖他们是不做的,即便是大庆想要引进他们的东西,那引进的价格也是他们本土价格的几十倍。” 顾相宜点了点头,回道:“放心吧娘,女儿有分寸的。” 毕竟,今儿顾相宜确实得进宫一趟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哪怕知道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她也得去试一试。 于是,顾相宜在当日进了宫。 此番进宫,不是去太医院授课,也不是去谏院找池映寒,而是去了李元清的寝殿。 她能主动上门找李元清,李元清都得推开窗户看一眼空中的太阳,也不知它今儿是不是打西边升起的。 李元清遂坐在桌前,看着虽然主动进了门,却还是中规中矩的坐在她对面的顾相宜。 李元清托腮问道:“你可真是个稀客呀!说吧,今儿来此,是有什么事需要求本公主帮忙了?” 第987章 斗死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向你求助的……” “不然呢?”李元清喝了一口酸梅汤,险些被顾相宜逗笑了,“你还能是来给本公主诊病的呀?” 顾相宜:“……” “诶呦!你就别低估本公主的判断能力了,你什么样子,本公主还能不知道?” 顾相宜无言以对…… 下一刻,顾相宜只能如实问道:“我确实是来找你问点事儿的……” 但还未等她把话说完,李元清便突然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并道:“你先等会儿!” 顾相宜:“……” 就这么看着李元清搬着椅子,将椅子放在顾相宜身旁,随后整个人也坐在距离顾相宜十分近的位置。 下一刻,方才听李元清继续道:“你额头上的汗是怎么回事?晒的还是吓的?” “那个……可能是晒的……” “那你怎么不早说!”李元清说着,便按住顾相宜的肩膀,抄起手帕便给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边擦边道:“本公主这里规矩可多着,你应该是知道的,有什么情况别在本公主面前憋着,这种事儿,还得本公主来问你不成?这要是不问你,你一会儿再在殿上闷得晕倒了,把本公主吓出个好歹的,你负不负责?” “有那么夸张吗……” “八月份了!外面的日头可是毒着呢!别在本公主这里碰瓷啊,本公主受不住!来,把这个喝了!” 说着,李元清便将酸梅汤给顾相宜递了过去。 顾相宜打眼一瞧,那酸梅汤里满是冰块,用手一碰那酸梅汤的碗,竟是拔凉拔凉的。 “这么凉啊!” 李元清嘿嘿一笑:“这么喝起来才畅快呢,快喝快喝,免得一会儿脱水了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太凉了……吃完不会腹痛吗……” “不会的,这么喝才畅快呢,而且不瞒你说,本公主每次喝完,都将冰块也偷偷吃了,口感非常好……” 顾相宜听闻这话,瞬间担忧起来:“安阳,你不能吃这么凉的东西啊,偷吃也不行啊,万一把心脏冻着了,那是会受不住的。” “我吃得不多,放心啦,我自己知道控制的。” “少吃也不行啊!” 顾相宜真是没办法不替她操心。 但她突然想到,李元清的心态,就像她觉得自己饥一顿饱一顿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一样。 顾相宜想到此处,心绪不免有些复杂。 下一刻,反倒是李元清主动同她道:“你要是不想让本公主吃冰块,那也行,今儿你把这碗汤喝了,本公主就戒七日冷食。” “那可是你说的啊!” 既她这么说了,顾相宜便端起这碗酸梅汤,一饮而下。 不得不说,这酸梅汤实在是太凉了,但一口喝完之后,却也爽快。 见顾相宜将酸梅汤喝了,李元清也不担心她会出什么事了,遂道:“汤你也喝了,唠叨的话你也说了半天了,可别说本公主没给你唠叨的时间,但现在既然唠叨完了,就说正事吧!你来找本公主,到底有什么事?” 见她突然转了话茬,谈起了正事,顾相宜反倒是没组织好语言,遂道:“那个……怎么说呢……” 李元清见她这状态,赶忙又摆了摆手道:“事先说好,挑重要的说,从现在开始不许再绕弯子,不许说一些磨磨唧唧的废话,不然本公主就不帮你了!” 她这性子,让顾相宜打实感到无奈,顾相宜遂憋了口气,直言道:“安阳,我是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太子最近在做些什么?” 李元清乍一听这话,顿时一惊:“你问这个做什么?” “实话跟你说吧,我家傻子在他手底下办事,可是我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我有些担心他……我能在你这里打听一下有关太子的事吗?” 李元清听罢,却是觉得别扭。 “你这话怎么怪怪的?你想打听你官人在做什么,你直接去问你官人不就好了?” “他不肯说。” “为什么呀?”李元清问出这话之后,便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继续道:“你们吵架了?” 顾相宜微微点了点头,看似有几分委屈。 “怎么吵架啦?他不是很听你的话吗?” “自打他跟太子办事后,我就不太了解他了,他好像做了些很不符合常理的事,甚至……昨夜他还动手拧伤了我的手腕……” 顾相宜知道想让李元清帮忙,掖着藏着是不行的,遂同她吐露了一些事情,并将还带有几分淤青的手腕展示给她看。 李元清当即就愣了…… “我嘞个天啊,他这是造反了?怎么给你拧成这样?” “所以……你能告诉我一些情况吗?我想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李元清闻言,遂同顾相宜道:“其实我也是知道一些情况的,因为我那个混账驸马不是一直在太子身边吗?反正现在太子好像有三件大事一直在办,一是大庆的所有港口,他都盯着呢,即便他本人不在那边,各大港口也需每日向他上报情况;二是边疆那边,据我所知,他在修建什么城墙,好像是防象兵用的,因为很多炮台都被象群袭击损毁了;三来就是我们皇宫这边,他现在人在京城呢,每天都在忙活京城的事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反正他这个人,整天忙得恨不得脚底下直接打两个轮儿,我看着他都觉得他累,更别说我那个驸马了,我驸马跟着他跑来跑去的,现在人都瘦了好几圈了。” “那你知道太子具体在做些什么吗?他做过什么有违人伦的事吗?” 李元清眨了眨眼。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上前两步,低声同顾相宜道:“你就庆幸这话是在本公主殿里说的吧!本公主不会把你今天说的话透出去,但你信不信,倘若换个人,你现在脑子就不在脖子上了。” 顾相宜当然知道这些,但她相信李元清还是将义气的,遂道:“所以这话,我只能跟你说啊……” “关键是你找我说也没用,说完之后顶多是不用在心里憋着,但我大哥做的那些事儿,我也管不了,你要真想治他,就去找我二哥。反正就这么跟你说吧,他俩之间得斗死一个,朝廷才能恢复安宁。” 第988章 上报 眼下这个情况,恐是朝廷上无人不知了吧? 顾相宜遂问:“那官家是怎么个态度呢?就任凭他们争下去吗?” 李元清回道:“这个嘛,本公主不知道。如果是本公主的话,本公主会觉得这种东西就是成王败寇,本公主是不会去管的。但父皇的心思,我们都猜不透,我们也只是知道父皇并没有发过话,那意思便是如果按嫡长子继承制,皇位理应是太子的,毋庸置疑。但倘若太子犯事或者中道陨落,那便只能让其他皇子继位了……” 顾相宜推测道:“官家不管,这本就是个问题。倘若官家中意太子,怎可能任由二皇子挑衅而置之不理呢?还是说,他私下里更看重二皇子,但迫于制度,只能让二皇子自己去争?” 顾相宜说到此处,李元清赶忙摆了摆手,打断了顾相宜的话。 “打住!”李元清制止道,“官家的心思你也敢猜?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 这得亏是李元清不愿她出事,倘若换个人,顾相宜今日这番话说完,足以让她横着被抬出皇宫。 只听李元清继续道:“不对,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 顾相宜没明白李元清的意思,问道:“怎么了?” 李元清托腮回道:“换做以前,纵是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说出这种话的,更何况还妄图改变什么。这般胆大妄为,可不像你呀!” 顾相宜也觉得不像。 她向来都是谨言慎行的,甚至与李元清相处的时候也很有分寸,但今日在踏入她的寝宫,想要再试试有没有能将池映寒拉出火坑的办法时,她就感觉她的做法有些不正常了。 一边害怕自己再一次做出适得其反的事,一边又想再找寻一丝希望。 只要她能想到的办法,她都要去试。 顾相宜遂道:“可是我没办法,现在池二他是太子麾下的人,太子他真的靠谱吗?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池二可怎么办?” 李元清叹了口气道:“原来是怕我大哥翻船呀!” 顾相宜稍稍点了点头。 李元清继续道:“站队本就是博弈,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如果你所在的党派赢了,你自会跟着平步青云、鸡犬升天。如果输了嘛,那只能是发配边疆或者满门抄斩了!这本来就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你那个驸马也在太子麾下,你就没有忧虑过这些事儿?” 说到安瑾瑜,李元清却是笑了出来:“你说他呀,他死了才好呢!他要是死了,本公主可得放炮庆祝!你是不知道本公主是多羡慕你们这些过不下去就能和离的人家,本公主就不行,私下里怎么过没人在乎,但只要这个驸马没有犯错,那本公主就得硬挺着……” “那你呢?你不怕牵连到你自己吗?” “不怕啊,他俩干仗,跟本公主有什么关系?无论谁继位,本公主还是大庆的公主。”李元清说到此处,突然想到一件事,又道:“不过话说回来,雅兮,有件事本公主必须跟你讲清楚——那就是你别看本公主平日里蛮横多事,但实际上本公主是很有分寸的,本公主只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蛮横多事,却从不逾矩。不该管的事,千万不要去管,就好比这两位哥哥,本公主从不偏向任何一方,也不管他们的闲事。在这宫里就是这样,管得越多,死得越快。手千万不要伸得太长,知道吗?” 李元清很少像这样提点顾相宜,在她的认知里,顾相宜本是比她还要明白事儿的,但现在她的状态却很不对劲。 她好像急着要了解什么,急着要改变什么。 李元清发现了异常后,不禁有些担心她,遂道:“你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解决吗?不妨跟本公主说说,或许本公主可以帮你!” 顾相宜倒是很想去改变什么。 但是,她能改变什么呢? 李元清都懂的道理,她自也清楚。 可是她真的不能什么都不去做,等着悲剧发生啊。 她确实有些心乱。 但心乱之余,她还有除此之外必须去做的事。 顾相宜在缓了缓心神后,同李元清道:“我稍后要去面见官家。” 李元清闻言,顿时惊骇。 “你要去干什么?你千万别乱来啊!” 顾相宜回道:“我不会的,我不是同他说什么太子和二皇子的事,而是洋人最近想和我谈笔生意,我得将实情告知官家才行。” 顾相宜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去。 李元清还是有些不放心她一个人去面圣,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遂道:“本公主跟你一起去!” 顾相宜拗不过她,遂同她一起前往李渊平的寝殿门外。 在得了李渊平的允应后,顾相宜随着太监进入寝殿。 在进入寝殿后,顾相宜便将那阿芙蓉花递了上去。 递交的时候,顾相宜还嘱咐道:“还请陛下同这朵花保持一定距离。” 李渊平见了这朵阿芙蓉花后,顿时生了兴趣,问道:“难不成这是朵毒花?”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此花催眠,致人眩晕,有许多对人体不友好的成分。” “那有好的成分吗?” 顾相宜回道:“自是有的,此花止痛效果较好,还有治疗胃肠疾病的功效。故而,洋人打算引进此花花种,近日正在与臣女商谈。” 李渊平听闻是洋人,突然问道:“洋人?哪个洋人?” “洋使班杰明。” “哦!他啊,那太正常了,他可没少往大庆折腾物件,也没少坐地起价……” “可是此花有些诡异,臣女怕贸然将花种引入大庆会遭来祸患!” 李渊平闻言,沉默了片刻。 而顾相宜见帘后的李渊平没有回应,心里不禁有些打怵。 她不知道官家对此究竟是什么态度。 过了半晌,便听李渊平回道:“你过来。” 乍一听要她过去,顾相宜还有些发愣。 倒是一旁的李元清推了推顾相宜道:“父皇让你过去,你就过去啊!” 顾相宜应了一声,赶忙上前,来到李渊平面前。 第989章 重谈 她还是第一次距离官家这么近,惹得她有些紧张。 只见李渊平慵懒的同顾相宜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花种吗?直接引入便是了!” “可是陛下……” “朕知道你在担忧什么,这批花种,先不要扩散出去,拿一批成花到宫里,直接拿到朕这里来,也给后宫的娘娘们都发下去。好东西嘛,咱们宫里的人先欣赏一番。对了,清儿,你喜欢的话,也可以拿上几朵。” 顾相宜见李渊平竟是这般态度,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可还未等她制止,便听李渊平又道:“不过朕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陛下请讲!” “朕给你七日时间,一方面成花要运进宫里,另一方面你去向班杰明学习此花的种植技巧,大庆皇宫不单要成花,也要栽活花种,明白了吗?” 顾相宜整个人都在傻在原地了,尚且不知官家在说什么疯话,他是吃醉酒了,还是压根就是糊涂的? 这种花直接引入皇宫,岂不是要出事? 但这偏是官家的旨意,顾相宜还不能驳斥。 只听李渊平郑重的强调道:“你且记清楚了,从现在开始便去找班杰明讨要此花的种植方法,时间紧迫,可能麻烦你要多随班杰明学习了。” “是,陛下。” 不多时,顾相宜便离开了李渊平的寝宫。 这旨下得过于荒谬,惹得顾相宜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她本想让官家下旨取消这笔生意的,可他怎么就同意了呢? 李元清遂同顾相宜道:“看见了吧?我父皇的意思你就不要猜了,猜也猜不明白的,你按他说的意思去做便是。” 这便是朝局吗? 顾相宜还从未深入体验过朝廷上的事,更别说是跟上官家的意思了。 谈生意这种事,大抵会涉及一些机密,李元清自是不能再陪她了。 顾相宜只得一边思索着这其中的玄机,一边打听着班杰明的住处。 而就在她打探的时候,天空中再度出现了红色的鹦鹉。 看样子,班杰明也一直在急切的等着她的回音。 但这阿芙蓉,顾相宜是没想立刻引入皇宫的,毕竟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就这么看着鹦鹉在自己的正上方盘旋,顾相宜生怕它再度落下,赶忙喊道:“班先生!班先生!” 班杰明听闻喊声,立刻出现在顾相宜面前,急切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你的鸟儿!” 班杰明见红色的鹦鹉在空中盘旋,赶忙不悦的斥道:“回来!” 班杰明正斥着,鹦鹉便转了个圈,朝着班杰明飞去,下一刻便落在班杰明的肩膀上。 虽说她知道班杰明也在暗中盯着她,但此举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班先生,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管好这只鸟儿!你为何拿我的话当耳边风?这已经是它第几次袭击我了?” 班杰明见事态可能有些严重,赶忙致歉道:“实在是很抱歉给娘子带来如此不好的体验,我一定会对它严加管教。” “你这是第几次这么说了?” 顾相宜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且不说官家的旨意,单从这件事上看,班杰明的态度便令她有些不满,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同班杰明将这笔生意谈妥的。 倒是班杰明,全然没想到她居然怕鸟怕到了这种程度。 班杰明友好的解释道:“其实娘子不必怕它的,它不是要袭击娘子,只是想同娘子打个招呼而已,它是不会伤害娘子的。” “我怎么知道它会不会伤害我?我只知道它个头很大,喙也很锋利,身上还经常掉羽毛……” 顾相宜说到此处,班杰明连连点头,诚恳的向她致歉。 但顾相宜想得到的回馈不是他这种表面功夫,而是郑重的道:“班先生,我很明确的告诉你——如果你还想在我这里谈生意的话,便立刻让这些鸟儿在我眼前消失,我现在一只鸟儿都不想看见。如果你连这点诚意都拿不出来,那我们之间也没必要再谈什么合作了。” 顾相宜说着这番话的时候,班杰明突然眼眸一亮。 他好似在她的话里听出——她是有意谈这笔生意的! 班杰明赶忙同鹦鹉道:“听清楚人家娘子的话了吗?消失!立刻消失!” 那鹦鹉好似真能听懂班杰明的话,在班杰明发话后,它立刻扇动翅膀,朝着远处飞去了。 班杰明赶忙保证道:“娘子放心,它以后不会再出现在娘子眼前了。” “你拿什么保证它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的诚意。” 顾相宜:“……” “娘子您要相信,我真的是带着诚意来的。我的诚意,天地可鉴。” 顾相宜实在是懒得听他忽悠。 但班杰明还真就沉得住气,即便是现在,也没主动提及生意上的事儿,而是同顾相宜道:“对了,娘子,我给娘子寄去的相片,娘子可是收到了?” 顾相宜点了点头道:“嗯,收到了。” “效果还不错吧?” 不得不说,确实很不错。 顾相宜好奇的道:“你那个相片是怎么做出来的?” “娘子是不是觉得很神奇?” “如果可以,我倒是更有兴趣跟你谈谈那个相片的生意。” 班杰明笑了一声,解释道:“我们那边也才发明了没多久,产量很少,胶卷更是供不应求。倘若过两年产量上来了,我倒是十分愿意同娘子谈这笔生意。但是现在,我手里也只有一台相机。” “那可以给我讲讲那相机是怎么回事吗?实在是太神奇了!” “其实我也很想跟娘子讲述这些,但是说实话,我也不是发明家,具体怎么做出来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这个机器需要配上胶卷,每次按动快门之后,你们的映像便会出现在胶卷上。当然了,拍照是一回事,把相片洗出来又是一回事,你要去一个很暗的屋子,使用特殊的药水,小心翼翼的才能洗出来。而且在洗出来的时候,你才能确定拍出来的效果究竟是否理想。倘若不够理想,这珍贵的胶卷就被浪费了。” 第990章 咖啡 顾相宜看得出来,班杰明完全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对于引进相机一事,纵是大庆给出高价,他也没有意愿谈这笔生意。 顾相宜遂也没继续探他,只是继续同他道:“没想到这胶卷这般珍贵,班先生你这搞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娘子不必客气,能为娘子拍照,是在下的殊荣,而且娘子你们拍得非常好,如果可以,在下十分愿意为娘子多拍几张。”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顾相宜尚且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说道,只闻班杰明继续道:“娘子现在有时间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约娘子喝口茶。” 顾相宜心道:得亏没让池映寒听到这些话,不然他准是要恼的,毕竟这班杰明实在是太能搭讪了! 顾相宜遂道:“我还不知班先生喜欢品什么茶?平日里都去哪家茶馆?” “我平时去的茶馆并不是民间的茶馆,而是我们特定的茶馆,娘子若是有兴趣的话,我这就带娘子过去,顺便也可以让娘子认识一下我的朋友们。” 班杰明似乎是将这坑越挖越深了,居然已经开始带顾相宜去见他的朋友了。 其实倘若顾相宜想探些什么,那么此番社交也是有必要的,只是顾相宜不太明确官家具体有没有这方面的意向,她也不能贸然揣测官家的心思。 但既然班杰明有意,她便去了解一下,看看他又要搞什么名堂。 顾相宜遂回道:“我平日里还蛮喜欢饮茶的,既然班先生有意邀请,那我就不客气了。” 班杰明笑道:“荣幸之至!” 到底是什么生意,能让班杰明撒这么大的网,付出这么多的心思。 顾相宜心里对阿芙蓉花更是警惕了一分。 不多时,马车在一家茶馆停下。 这家茶馆,顾相宜从未见过。 虽也挂着茶馆的招牌,但顾相宜却感受不到丝毫的茶香。 在进入茶馆后,顾相宜便随着班杰明往里走,店小二在见到班杰明后,赶忙笑道:“是班先生啊!欢迎欢迎!” 说着,店小二便给班杰明鞠了个躬。 班杰明给店小二递去几块碎银子,笑道:“今日带了个客人过来,还请你们务必给我这个客人面子。” 店小二看了眼班杰明身旁的顾相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回复道:“这您放心,我们肯定好好招待您的客人!” 他们谈话的间隙,顾相宜隐隐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这不是茶味,而是一种很复杂的味道,不知道谁在这里面喷洒了什么东西,根本辨不出是什么气味。 但是,这股气味却十分难闻。 但顾相宜却没敢随便乱看,下一刻,她便听见有谈话的声音。 那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大抵是洋文。 顾相宜这才循声望去,竟见坐在茶馆内的都是洋人。 但他们的桌案对面,却坐着中原人,这些中原人都是些年轻的女子。 顾相宜当即被惊到了,赶忙问着班杰明道:“班先生,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子不必紧张,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而娘子你则是我今天最尊贵的客人。” 班杰明说着便俯下身,朝下顾相宜微微鞠了一躬,倘若不是顾相宜比较保守,班杰明恐是真会在此刻吻手,以表敬意。 而就在此刻,其他的洋人见班杰明带了客人过来,打趣的问道:“老班,出息了啊!竟能带这么漂亮的娘子过来!” 班杰明见他们话语有几分轻浮,赶忙斥道:“胡说什么呢!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是雅兮娘子,当初在国宴上,你们都见过的,是公主的朋友。” 洋人们又看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想起来了,怪不得瞧着这位娘子有几分贵气!原是国宴上坐在公主身旁的那位娘子!” “所以我只是带我尊贵的客人来这里喝杯茶,你们今日得给我这个面子,好好招待她。” 洋人们虽是明白了班杰明的意思,神情上还是有几分作怪,不过却还是答应了班杰明道:“明白!明白!” 这时,另一位洋人问道:“娘子确定要喝茶吗?不如来杯咖啡吧?你们在大庆是喝不到咖啡的,只有这家茶馆能喝!” “就是啊,想体验我们国度的风俗文化,咖啡是不可或缺的!” 洋人的东西,顾相宜是不敢再喝了。 她遂摇了摇头,坚持道:“还是来点茶吧。” 班杰明见她不接受咖啡,也没有驳她,遂同店小二道:“一杯咖啡,一杯茶。” “好嘞!” 看样子,这家店小二纯是指着这些洋人混饭吃呢。 不多时,茶和咖啡便端到了桌前。 顾相宜好奇的问道:“班先生,那些娘子是怎么回事?” “你说她们?其实也没什么,我们来这里是促进文化交流的,我们自也可以与中原人通婚,并且三妻四妾,这些都很正常的不是吗?” 话虽如此,这些洋人的存在却让顾相宜感到十分不适。 她不能在这里待久了,否则若是落下什么说道,她纯是吃哑巴亏。 毕竟,她来之前可不知道这里竟是如此荒诞的地方。 顾相宜遂开门见山的道:“班先生邀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喝茶吗?” 班杰明笑道:“其实我更想让你尝尝我们的咖啡。” 班杰明说着,便自己先品尝了一口,随后同顾相宜道:“娘子还请放心,这咖啡是无毒无害的,而且有益于人的身心健康。有害的东西,我老班是不会推荐给娘子的。” “那上次的白兰地,班先生可否给个说法?” “娘子说那个啊……”班杰明惭愧的笑了笑道,“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娘子不会喝酒。” “我不是不会吃酒,我只是吃不了你们的酒。所以自打那次以后,你们国度的东西,我都得仔细检查,才能决定是否引入大庆,不然我也是要担责任的。”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同娘子说清楚,但是白兰地的事,完全就是个误会,我不是存心让娘子醉酒的。” 第991章 成交 顾相宜听闻此话,打实无语。 他当然不是存心要灌醉她的,他想下手的对象是李元清,而她纯属是被误伤的。 现下既然她没落下什么毛病,那班杰明自是认为只要好生哄哄她,这个结总是能过去的。 班杰明遂同顾相宜笑了笑。 但顾相宜的态度却十分坚定。 “不论你是不是主观故意的,但结果就是——你们国度的白兰地,将我伤了,这总是避不开的事实吧?所以我要的不是你跟我道歉,而是你得让我相信你的商品真的适合大庆。” “那我应当如何做,才能让娘子相信我?” “你说过的,拿出你的诚意。”顾相宜郑重的同班杰明交涉着,“我想知道的是——你究竟能拿出几分的诚意?” “娘子放心,娘子想要几分的诚意,我便能拿出几分的诚意,现在就看娘子还在顾虑哪些事情,然后我们需要去解决这些问题。” 班杰明现下还未谈成这次生意,这个阶段,他自是会卑躬屈膝,将顾相宜当成祖宗去伺候。 至于顾相宜有什么心思,他想,大抵是真的信不过他们的商品吧。 实则,班杰明是不知道李渊平的指令的,李渊平究竟想要干什么,顾相宜也猜不透。 但现下,李渊平已经下旨,那么便由不得她去动什么小心思,只管将陛下交代的差事办好,倘若能得到官家的赞赏和认可,或许还能挽回之前被池映寒败尽的好感,再不济,他们也能保住性命。 顾相宜想到这里,遂道:“这笔生意,就这么说吧。我希望班杰明能明白我的诉求……” “什么诉求?娘子您尽管说!” “我想要的,并不只是封存的成花。我们中原有句老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果只有成花而没有种植技术,那么今后我们大庆便会依赖你们,你们一旦断供,将会对我们很不利。所以我想要谈的生意,是引进花种和种植技术,区区几朵成花,只能暂时入药,却不长久。倘若班先生真想证明自己的诚意,莫不如将交易对象改为花种,并教会我们如何种植。” 班杰明笑道:“娘子的想法固然很好,其实老班我也想引进花种的,可是前朝的时候已经试过了,你们没有栽活。所以,现在是有了封存技术,才想到重谈这笔生意……” 话说到这里,顾相宜当即抬手,打断了班杰明的话。 “前朝是前朝,现在是现在。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这个道理,班先生可懂?” 她的意思很明确——别拿前朝失败的经历当幌子,她也不知道他口中没栽活的人是谁。 她只知道,她必须去尝试一次。 班杰明回道:“我明白娘子的意思了,但是我也要问一下娘子——倘若种不活呢?” “班先生不必将事情想得这般悲观,中原土地广阔,总会有一处地方是同你们国度类似的,加上有你们国度的播种技术,种活的概率很大,我们可以先试试看。如果班先生答应,那么这笔交易便算达成。当然,前提是班先生您要清楚,我想要的是花种,并非成花。” “我知道了!” 顾相宜的心态,他能理解。 既是两国之前的交易,那么对方自是不愿放弃主动权,花种和播种技术在手,便不怕被他们洋人牵着鼻子走了。 班杰明心里有数。 而班杰明并不在乎这个播种技术,他想要的效果是——阿芙蓉花出现在中原各地,被中原百姓广泛使用。 如果她想种,那么他教她便是。 “这件事情我明白了,不知娘子还有其他顾虑或是要求吗?” 顾相宜回道:“要求自是还有一个。” “娘子请讲!” “我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掌握种植技术,这段时间,希望班先生能一直在我身旁悉心指导。” “这个好说!”班杰明并不避讳同她多接触一些时日,相反,他也很想靠近她,这样也方便打探她究竟窃取了哪些西洋诊术。 而顾相宜则是在替官家办事。 双方便是各取所需了。 殊不知,此刻,李渊平的寝宫内,一位老太监急三火四向陛下汇报道:“陛下,陛下……” 李渊平此刻才起床没多久,淡然的看着一脸焦急的老太监,问道:“怎么了?” “启禀陛下,那王雅兮事后果真去找班杰明了。” “她的速度倒是蛮快的。” 老太监不禁叹道:“关键是陛下您给她的时间太短了呀……七天时间,怎可能完全掌握种植技术呢?” 闻言,李渊平突然笑了一声:“甭说是七天,就是给她七七四十九天,她也未必能从班杰明手中学到此术。” “啊?陛下,您这不是在刁难人家吗……” “朕只是说让她务必去做这件事,并未说过‘完不成就抄家’这种话吧?她只管认真去做便是了,朕自有打算。”李渊平说着,便慵懒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道,“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耗费了诸多精力,再这么闹下去,朝臣的重心都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这等烂事,该收网便让它收网吧!” …… 与此同时,云妃寝宫。 阿依慕是在傍晚的时候才回到寝宫的,待她回到寝宫后,在窗边见到了那只红色的鹦鹉。 班杰明到处宣扬他的鸟儿喜欢乱飞,在阿依慕看来,纯是掩人耳目。 不过因为这鸟与信鸽不同,它的腿上没有信筒,所以它去哪里,都没有人在意,即便看到了,也只是当洋人的鸟儿又飞出去玩耍罢了。 唯有阿依慕知晓它溜达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阿依慕遂对鹦鹉下了指令道:“有什么进展吗?” 这话,鹦鹉是认得的,它自也知道在对方问出这句话后,它应该回答什么。 每次班杰明给它的回应都不一样。 鹦鹉下一刻便回道:“成交!成交!” 阿依慕一惊:“她答应了?” 鹦鹉没有接到接下来的口令,遂也没有接茬。 徒留阿依慕一人,震惊在原地。 《嫁恶婿》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第992章 交涉 这怎么可能呢? 那阿芙蓉花的生意,班杰明这么快便谈成了? 可是,这倒也不无逻辑,毕竟班杰明撩姑娘的本事,她是见识过的。 三言两语下来,对方便全然失了防备。 相比之下,倒是衬得阿依慕有些鲁莽了。 洋人想下手对付这种剽窃西洋诊术的人,手段可是狠辣,想必顾相宜还未将西洋诊术的精髓完全散播出去,便会被洋人解决了。 阿依慕想到此处,不禁笑出声来,喃喃道:“这样也好,我也没时间再这般耗下去了,且看班杰明的动向吧。” 阿依慕说着,便向鹦鹉下了指令,道:“回去告诉他,我要他及时向我汇报他的动态。记住了吗?汇报动态!” 鹦鹉遂学舌道:“汇报动态!汇报动态!” 口令确认无误,阿依慕遂道:“去吧!” 鹦鹉在接到指令后,便扇动翅膀离开了云妃的寝宫。 下一刻,阿依慕便朝着假山的方向去了。 后宫里能够赏景的地方,不止是御花园,假山、小庄园、池塘,这些都是阿依慕常来的地方,当然,她一个人待着没意思,她在这里坐着的时候,通常会让太监去叫池映寒。 久了,池映寒才发现,她的这种行为,官家根本不管。 她叫他,他便得过去陪着,他若是推拒不从,她有的是办法强迫他过来,这种苦头,池映寒是尝过的。 不过,也就在今日,谏院也得到了消息——官家似是想同洋人做笔交易,关于重新引进阿芙蓉花的交易,而这笔生意是由顾相宜负责的。 池映寒在上次小允安的宴会上便听顾相宜说最近和洋人有笔生意要谈,当时她怎么解释,他都不信,甚至还对她动了粗,一想到这里,池映寒便不愿去过多回忆相关细节,只是问着曹清道:“曹大人,这到底是怎样的生意?对我家内眷有什么影响吗?” 曹清闻言,轻笑一声:“此事,我们这边并不知情,想必是突然传来的消息。” 池映寒沉默着,但并没有回答。 谁料,下一刻,曹清突然问道:“你应该也有日子没回家了吧?” 池映寒:“!!!” 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人,您的意思是……” “三天之内,探出关于这笔交易的全部情报。这次的任务,对你来说易如反掌,顺便也给你放了个假,回家看看妻女。” 易如反掌? 连自己的枕边人都探,池映寒不禁怀疑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有些魔怔了? 可是,这是命令。 池映寒这次的任务,便是出宫回家,去顾相宜身边探知关于这笔交易的全部情报。 当夜,池映寒便乘坐马车,朝着如玉堂的方向而去。 而此刻,顾相宜也正巧带班杰明回到了如玉堂。 按他们交易的内容,班杰明这几日是走不开的,他须在七日之内教顾相宜如何种植花种,她得知道花种的种植技巧,才会答应这次生意。 但是,这便让班杰明感到费解了。 “娘子,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在即将下车的时候,班杰明终于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播种是个漫长的过程,七日时间,那花还没开呢!你是打算见种子发芽便开始谈这笔生意吗?” 实际上,顾相宜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甚至已经思考了一路,因为官家的说辞十分矛盾,七日时间,根本不可能开花结果。 那么,这七日时间,官家究竟想要她做什么? 朝廷上的事,最让人心累的便是他们不会把话说明白,有时候甚至出个对联或是说句突兀的话,看你能不能反应过来。 倘若出对联,以顾相宜的学识,或许还能猜出个大概,但这暗语,顾相宜却生生想了许久。 她唯一能想到的是—— 既然官家说了,那么顾相宜便要确保自己有人证和物证,证明这七天班杰明在马不停蹄的教她,倘若七日以后毫无成效,这个结果,得由班杰明来承担。 顾相宜遂回道:“最少得稳住花种并将其养活吧?按西洋的栽培技术,这大抵不是什么难事,所以,这也是在看班先生您到底有几分诚意。” 班杰明笑道:“我说过的,娘子要几分诚意,我就能拿出几分诚意。” “所以,班先生是愿意教我种花的?” 班杰明笑道:“荣幸之至!” 谈话的间隙,二人便下了马车。 在下了马车之后,班杰明望着眼前的如玉堂,惊呼道:“哇哦!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大庆第一西医药堂’——如玉堂?” 听闻这介绍,顾相宜赶忙驳道:“班先生,你这就有些夸张了!首先,我这也不算是大名鼎鼎,只是一个小药堂而已。再者,可莫说什么‘大庆第一西医药堂’,我可不敢打诳语,就当它是普通药堂便好。” “但是这药堂,真的很有我们国度的味道!我感到十分亲切!” 他越是感到亲切,顾相宜的心便越是感到复杂,她尚且不知洋人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下一刻,便见班杰明将相机从背包中掏了出来。 顾相宜万万没想到,这相机,他竟是随身携带的! 下一刻,便听见“咔嚓”一声。 顾相宜问道:“班先生,你在拍什么?” 班杰明回道:“牌匾上的字很大气,我很喜欢!” 顾相宜笑了笑道:“那是官家亲手书写的,牌匾也是官家所赐。” “哇哦!” 瞧着班杰明一脸惊讶的模样,顾相宜反问道:“当时官家赐匾一事,声势还挺大的,班先生不知道吗?” 班杰明回道:“我不知道有这回事,第一次听说这种事,还是在娘子这里。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的布景和我们国度的很像特别是白色的氛围。你们大庆医馆给人的感觉,并不是这样的,包括这前门的气味,也很像我们国度的药水的味道。” 顾相宜回道:“是吗?我这不过是祛除浊气用的,班先生你可不要虚夸了啊!” “巧得很,我们国度的药水,也是净化空气用的。” 第993章 砸死 班杰明笑道:“说实话,我真的很喜欢这个药堂的设计,有种回家的感觉。甚至让我想起来……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回家了。” 见他说到此处,顾相宜突然打岔问道:“那班先生为何不回家呢?” “就像你们中原这边和亲的公主一样,去了人家的国度,便很难再回到自己的母国了,以前我每年圣诞节会回去一次,但前几年,我的母亲病重去世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来往的亲人,我又无儿无女,便在这里多待了几年。直到娘子的药堂,真的让我有种回家的感觉。” 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药堂后院的小允安听闻外面有娘亲的声音,急忙迈开小腿跑了过来,打老远便看到了娘亲,赶忙兴奋的喊道:“娘亲!” “诶!允安!” 见小允安朝这边跑来,班杰明也兴奋的道:“小Ann!” 小允安打实没有想到,这位叔叔居然也在! 但小允安还是第一时间朝着顾相宜跑去,抱住了顾相宜的小腿,赖着不肯离开。 顾相宜瞧着她这耍赖的模样,没有半分规矩,遂带着一丝歉意的同班杰明道:“这小破孩,整日就知道赖着我,让班先生见笑了。” “这很正常。小朋友嘛,都是跟喜欢娘亲的。当然了,其实在有了这个孩子以后,娘子的人生应该也充实了不少吧?” 这倒是实的,她都快不记得自己在没有孩子的时候过得都是怎样的日子了,甚至怀孕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儿一样。 不过碍于班杰明还在,顾相宜只得将小允安拎起来抱在怀里,小允安平日里最喜欢娘亲抱着她,被抱起来后,小允安嘿嘿一笑,一双小手压着顾相宜的肩膀,看着不远处的班杰明。 班杰明就这么看着小允安,真是越来越喜欢,不由得逗着小允安道:“小Ann的发色有点发棕,跟叔叔是一样的。” 小允安看着班杰明,没给出答复。 班杰明笑着同顾相宜道:“娘子你发现了吗?小Ann她即便是喜欢哪个人,也不愿意表达出来,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喜欢。” 顾相宜回道:“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确切的说,应该是随了顾相宜,顾相宜向来都是这样的。 不知为什么,她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喜欢一个人,无论有多喜欢,她都很难表露出来。 故而,顾相宜也不想继续这个话茬,遂道:“班先生有没有兴趣去后院看看?我们后院有专门种植草药的地方,不过我也不能确定这片地方是否能种植阿芙蓉花。” “这个容易,我去看上一眼,便知道是否合适了。” 在说出这话的时候,班杰明心里是有数的——即便是不合适,他也会说是合适的。 因为旁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几日,他要实地考察一下如玉堂的能力和水平,而眼下正是绝佳时机。 而顾相宜也是如此。 即便是不合适,她也得强调合适,因为她必须先留住班杰明,再作其他打算。 二人一拍即合。 在到了种植中药的地方后,班杰明连连夸赞道:“娘子这块地方选得相当不错了,土壤质量也很优异,想必平日里经常施肥吧?” “毕竟是种药材的地方,自是需要好生保养一下。班先生你看看这片地方行不行?” “娘子稍等片刻,我需要好好看看这片土地。” 他既然要进去,那顾相宜自是在外面等他。 与此同时,池映寒乘坐的马车也停在了如玉堂门口。 池映寒在下了马车后,车夫便离开了。 但池映寒却不知该怎么进去,上次他将顾相宜伤了,二人吵了一架,他虽然一度认错,却也不知道顾相宜是否选择原谅。 他只知道顾相宜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不论如何,她不会再去找他了,也不会再跟他见面了。 谁料,情况就是这么尴尬,在她落下此话的第二天,池映寒便回来主动找她了。 但这一次,池映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再不像往日那般厚脸皮的随时随地都会跑去见她。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组织语言,怎么解释昨夜的情况。 在没想好这些事情的时候,池映寒第一反应便是躲进了王春燕的铺子,王春燕此刻也没看清楚是谁,见有人进来了,赶忙喊道:“这位客官,要打烊了!” 池映寒见她赶人,赶忙抬起头来,故意让王春燕看清楚到底是谁来了。 果然,下一刻,王春燕在见到此人后,震惊的道:“二哥哥?怎么是你呀!” 池映寒回道:“你就别问什么原因了,你打你的烊,我在二楼观察一会儿。” 池映寒说着,便上了铺子的二楼,结果,二楼看到的景象似乎不太全,于是池映寒又跑到了三楼,三楼基本是堆放杂物的地方,至多能让人躺在上面,根本摆不下桌椅,但偏是这么个地方,让池映寒居高临下的看到了如玉堂的整个后院。 结果,不看不知道,看后能将人气得直接趴在原地抽搐。 池映寒打眼一看便看到了那个洋人带着顾相宜在土壤前,二人蹲在那里不知道在干嘛,反正是有说有笑的。 虽然池映寒知道他们之间是在谈生意,但谈得这么近,池映寒实在是做不到冷静,他甚至想直接从这里用轻功飞出去,看看能不能在班杰明的正上方落地,直接砸死他! 但想想还是算了,他和小祖宗距离这么近,万一砸偏了就不好办了…… 就在池映寒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时候,王春燕来到了二楼和三楼的阶梯处,喊道:“二哥哥,你上那儿去干啥呀?我这还准备打烊呢!” “我不是说了么?你打你的烊,我不耽搁你,你要不把门直接锁上也行,我又不偷拿你们铺子里的东西。” “你拿什么东西都不打紧,关键是我把铺子锁了,你真的不要紧吗?” 池映寒心道:当然不要紧!她的后院还连接着如玉堂的后院呢,他待会儿直接就能从地道进入如玉堂! 第994章 暗查 在池映寒看来,最要紧的是——顾相宜一直跟那个洋人在一起。 这样的状态究竟持续多久了? 池映寒不知道,他只知道,即便是知道这后面有隐情,他看着这一幕心里也不舒服。 但是,现在他是不能胡来的,入仕这么长的时间,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现在,上司的指令高于一切。 池映寒遂转头同王春燕道:“春燕,你不用担心我,我就在这里观察一下对面的情况,不做什么。” 王春燕第一反应便是—— “你们又吵架了啊?” 池映寒闻言,赶忙回头驳道:“胡想什么呢!” “我可没有胡想!每次你们吵架,都会闹到我这里来!”王春燕掐着腰道,“不是,你们到底还能不能好好的了?你们这样对得起我当年做出的牺牲嘛?” 池映寒:“……” 下一刻,只见王春燕一边擦桌子,一边念叨着:“不能过干脆就别过了,早点离啊,我搁这儿等着回收心碎男子呢!” 池映寒简直无言以对。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过头来对王春燕道:“春燕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用解释,二哥哥,我能理解,可能日子过久了,多多少少都会出现点问题。我眼睛也不瞎,看得出来你们就算没有大矛盾,也再回不到当年那种平平淡淡的日子了,不过路总是要走下去的,有什么问题,你们再慢慢磨合,我就不打扰了,我走了啊!” 王春燕说罢,便擦完了桌子,准备锁门了。 锁门之前,她见楼上没有回应,又重复了一遍:“二哥哥,我真的走了啊!” 话落,楼上终于有了回音:“成,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儿!” “诶!夜里挺黑的,我把灯给你点上了啊!” 王春燕说罢,便将门锁上了。 池映寒透过三楼的窗户,看到王春燕上了门口的马车,离开了铺子。 池映寒遂轻轻叹了口气。 王春燕方才的话,打实戳到他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眼下已经要九月份了。 他们来京城,已经有一年了。 他进入谏院,也已经一年了。 日子过得还真是蛮快的。 这一年,他不知道自己改变了多少,他只知道,他们确实都变了。 无论如何都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无忧无虑的过平淡安稳的日子了。 他还记得最安稳的时光,莫过于他们去踏青,他下水给她捞几条肥鱼,再掰成小块喂给她吃。 他有些怀念那时的自己。 但现在,他恐是连怀念的时间都没有。 在盯了他们半晌后,池映寒便见他们进入了前堂。 前堂那里,他有通道,他知道该怎么窃听他们的对话。 池映寒心想着,便进入了王春燕的厨房。 恐是王春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灶台下面有一个机关,机关开启后,池映寒便钻了进去,来到地道内。 他最是熟悉地道的构造,没多长时间,便来到了如玉堂前堂的位置,地道上方有攀爬的台阶,他抓着台阶,来到了距离出口最近的位置,但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前堂的脚步声十分清晰,是那种“咚咚咚”的声音。 那不是顾相宜的脚步声,倒很符合洋人的皮鞋发出的声响。 这个洋人很明显在前堂的一楼和二楼之间频繁走动。 池映寒甚至还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响声。 是昨天那个相机的声音。 那个洋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池映寒心里怀疑着,便听见那洋人发话道:“太完美了,这里真的太完美了。我刚刚去二楼看了一眼,你们药堂的设施十分齐全。” “这些也跟班先生母国的设施一样吗?” “倒也不能这么比较,娘子的药堂终究还是保留了中原特色的。” “毕竟我也没去过你们的国度,没有见过你们那里的设施究竟是怎样的。” 班杰明笑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是很愿意带娘子去我们的国家游玩。” “我也希望有那么一天。”顾相宜说到这里,突然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班先生可否带药水过来。” “药水?” “就是你制作相片的药水,暗室我们是有的,并且我们也不知道班先生你的胶卷有没有带够。毕竟,你要在这里待七日呢!” 七日! 池映寒徒然一惊。 得亏家里不知道这些,即便是知道了,也会因为此事牵扯朝廷,不敢乱说一句。 否则此番下来,顾相宜岂不是要落下说道? 好在此事牵扯国家名声,她要脸面,洋人也要脸面,这若是真往出传,牵扯到的是两个人,乃至两个国家。 但凡不想引来祸患的人,都得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池映寒想着,便听班杰明继续道:“那这些日子,我要住在哪里呢?” “二楼有许多屋室,班先生方才也去看过了,现下随便挑一间屋室来住就可以。” “我明白了,那想我住最里面,里面应该安静一些。” “可以的,那我便派人伺候先生安置了,有什么问题,咱们明早再谈。” “但是娘子,我还没有参观后院的房间。” “后院没什么可看的,都是我们这些伙计平日里住的地方。” “噢噢!这样啊!”既然顾相宜不想让他看,他自也不能硬闯,“那我便先上楼安置了,娘子也早些休息。” 顾相宜应了一声。 接着,那皮鞋的声音便渐渐走远了。 只剩下顾相宜的脚步声。 她的脚步声太轻了,以至于池映寒只知道她去了后院,无法从脚步声中辨出她具体往哪个方向走了。 但他猜测,她应该是回自己的屋室了。 现在她的屋室和顾老太太的屋室是分开的,顾老太太也不能长时间给她看孩子了,所以待顾相宜招待完班杰明后,顾老太太便让小允安去找她。 在此期间,池映寒迅速顺着地道来到了顾相宜的屋室。 恐是连顾相宜自己都没想到,这地道竟可以这么用。 而她更想不到的是—— 此刻池映寒居然近在咫尺! 嫁恶婿 第995章 碾压 他就在她的床下,将耳朵贴近出口处的木板,听着屋内的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很慢,大抵是顾老太太的。 只听顾老太太道:“安姐儿现在长大了不少,她之前用的这个小床铺,需要重修了。你没发现她现在不怎么爱回小床睡觉了,反倒喜欢赖在大床上睡,想来也是觉得这个小床挤得慌了。” 顾相宜回道:“我也觉得这床小了,这两天找个木匠修一下尺寸吧。孩子还小,总是让她钻被窝里睡,总是不妥的。” 小允安此刻却坐在床上,一边玩着玩具,一边同顾相宜道:“娘亲,我喜欢睡大床!” “不行!等你的小床修好了,你还是要回小床去睡的!” “nia~好叭~” 小允安死皮赖脸的粘在顾相宜身上,怎么都不肯离开。 趁着小床还没修好,她还能再多赖几天。 “娘亲,咱们什么时候睡觉啊,我困啦……” “你困了就先睡,娘还得等一会儿。” “我要洗脚脚,脚脚脏啦!娘亲你看,这里黑了好大一块!” 她若是不说,顾相宜方才还没发现,她也不知道这小破孩去哪里乱跑了,肯定没好好穿鞋,搞得脚丫像个小驴蹄子一样。 “宁儿!” “诶!” “打盆热水过来,给孩子洗洗脚,这怎么搞的?上哪儿玩去了这是?” 小允安闻言,既不生气,也不告诉顾相宜自己去哪里了,就坐在床上嘿嘿的笑。 结果没过一会儿,就被顾相宜从床上抱了下去。 “在地上站会儿!脚丫子这么脏,不许上床!一个小姑娘,怎么一天到晚搞得脏兮兮的?老实交代,是不是刨土去了?” “嘿嘿!没有刨土,就是去娘亲方才去的地方玩了一会儿,想看看娘亲方才去玩什么了……” 顾相宜:“……” 这小破孩怎么搞的?这么小就开始滚泥巴了? 顾相宜这个洁癖真是对此接受无能,赶忙教育道:“在这儿站好!以后再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娘就不要你了!” “嘤……” 小允安委委屈屈的在原地被罚站,直到宁儿将热水端来,瞧着小允安的小脚丫这么脏,赶忙同小允安道:“安姐儿,你快过来把脚洗了,洗完好安置。” 小允安嘿嘿一笑,挪到了顾相宜身旁,直接坐在了顾相宜的腿上,提出要求道:“我要坐在娘亲腿上洗!” 宁儿对此自是没有异议的,就看顾相宜能不能接受了。 小允安转头同顾相宜道:“娘亲,我的屁股是干净的哦!” “我看你的屁股是欠打了!” “娘亲,你不要这么凶嘛!我下次会注意的!” 说着,小允安便顺势坐在了顾相宜的腿上,还往里挪了挪。 顾相宜真是拿她没办法。 好在只是踩了泥巴,而不是弄得满身屎尿,不然她这个当娘的也会有把崽丢出去的冲动。 顾相宜并不知道,此刻池映寒就这么静静的感知着她们的日常。 他竟不知道,安姐儿现在都已经这么调皮了。 他蛮想敲门去看看安姐儿的,但他现在无论如何都得憋着,否则他是探不到最真实的情报的。 顾相宜总说他有很多事情不告诉她,殊不知,她也有很多事情不肯告诉他啊! 然,就在池映寒想着这些的时候,突然! 尖锐的脚步声又靠近了。 池映寒猜得到是谁过来了。 果然,下一刻,他便听到了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娘子,你们是打算安置了吗?” “班先生?” 顾相宜本以为班杰明已经上去休息了,谁知班杰明居然出现在这里。 顾相宜赶忙问道:“班先生,你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来问一下,方便的地方在哪里?” “有茅房啊,对面就是茅房,方才不是带你去过吗?” 班先生回道:“我用不惯,那个地方,有一点味道。” 顾相宜:“……” 他上茅房都得去没味道的? 问题是,那种茅房真的存在吗? “你们国度的茅房,都是没有味道的?” “对啊,我们的茅房,没有任何味道。” “也是用了特殊的药水?” “对啊,娘子既然懂得用药水,茅房为什么不用药水呢?” 顾相宜:“……” 拜托!她还没万能到那种程度!能把大庆的茅房都变成香的! “我们这里只有熏香或是香囊能祛味,但是没有人会把那种东西放在茅房里,即便是放了,效果也不会很大。” “好嘛!那等娘子以后有机会来我们国家,我带你去看看我们那边的茅房,给人的感觉很舒适。” 如果可以,顾相宜还真想在有生之年出去一趟,不然她现在感觉他们中原和西洋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们的国度,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在班杰明的描述中,那里处处碾压中原,甚至连放个X都是香的! 但顾相宜却觉得并不是那样,不说旁的,但说他们的诊术,就有许多存在瑕疵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他们真的不知道部分诊法存在问题以至于无法应用,而是在他们的国土可以正常应用,但大庆却无福消受。 但眼下,顾相宜还是回答了班杰明的问题。 “那……班先生打算怎么办呢?” “我想问问娘子,娘子觉得我能够怎么办?” 说实话,顾相宜现在疲了,不想伺候他,要是说实话的话,她想说——她这里的茅房就这样了,他要么憋着,要么找个没人看到的地方解决去,甚至跑到种药材的花园施肥,她都不介意。 她遂回道:“我这里的茅房自是达不到班先生的要求,如果班先生带了你方才说的药水,你可以自己用上。” “可是我总不能把全部家当都搬过来啊。” “那……我顶多能给你点个熏香,旁的办法,我也没有了。” “那就用熏香吧。” 班杰明那神色,明显是委屈的凑合一下。 “但是娘子,我还有个问题……” “班先生请讲。” “你们的茅房,为什么没有灯?你们不怕掉下去吗?” 顾相宜:“……” 嫁恶婿 第996章 聪明 怎么着?他上个茅房还得顾相宜给他点灯? 顾相宜遂道:“那班先生打算如何呢?班先生你上茅房,总不能让我在旁边给你举着蜡烛吧?” “所以这件事,我也很困扰。我平时用的茅房,不是这样的。” 行罢…… 顾相宜也懒得跟他继续扯下去,遂道:“那我让我的小徒弟给你点个蜡烛吧。” “这样也好。” 班杰明答应了。 不多时,便由池映海举着蜡烛随他一起进了茅房。 而池映海对此的想法只有一个——实在是无语凝噎。 他甚至没法告诉顾相宜,他点着蜡烛看到了什么…… 他只是问着班杰明道:“班先生,以后都要这样吗?你每次上茅房都需要伙计给你点蜡烛吗?” “我知道这可能会麻烦到你们,但你们这个茅房,我实在是适应不来……” “我知道了,那你以后夜里想上茅房便找我,我给你点灯。” “真是麻烦小兄弟了。” “没事的。” 池映海就这么看着班杰明在茅房出来的时候,随手掏出来一个不知名的物件,并同池映海道:“小兄弟,我能在这里点根烟吗?” 池映海完全不认得他手里这个棒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点了点头,班杰明便借了蜡烛的火,抽起烟来。 池映海并不知道这些洋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中原的,他们嘴上说着是来文化交流的,可看他们的言行举止,哪里尊重过中原的文化?他们完全是在让中原适应他! 不知过了多久,班杰明才抽烟了这根烟,途中烟味在风力的作用下飘到了池映海这边,将池映海呛得直咳嗽。 班杰明见状,却是打趣的笑道:“小兄弟,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了。” “按你们的风俗,你这个岁数可以娶媳妇了呀,不打算娶个媳妇过小日子吗?” 池映海回道:“现在还没想那么远……” “不远啦!你总不能像我这样,快要三十岁了,没家没业的,这样很不好。你这个年纪,就该娶个媳妇,回家和媳妇一起养小娃娃,像小Ann那样的小娃娃,多可爱啊,每天蹦蹦跳跳的。要我看,那才是人生。” 池映海没有回答他。 但他心里清楚,那些事情,他并不着急。 只听班杰明继续道:“人生要有规划才行,你有没有想过,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没想过。” “你得想啊,按你们中原的习俗,你是不能留在嫂子身边的,这样对你们都不好,拖拖拉拉的也不是办法。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些姑娘,总是要有个着落的。” 池映海还是没搭理他。 他心里清楚,现下是二嫂嫂最忙的时候,他若是娶媳妇去了,那接下来的重担,岂不是都落在二嫂嫂一个人身上了? 池映海是不答应的。 池映海遂道:“这个问题,你去同我二嫂嫂商量吧,跟我说是没用的,最后还是得她来拿主意。” 班杰明笑了笑道:“其实我也只是发表一下我自己的观点,如果哪里不妥的话,希望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这时,班杰明也抽完了烟。 下一刻,池映海同他道:“完事了吧?我送你回房间。” “辛苦小兄弟了!” 不多时,池映海便领着班杰明回了房间。 而此刻,小允安也洗漱完毕,待宁儿将她的小脸擦拭干净后,小允安赶忙爬上了床,朝着顾相宜这边挪了过来。 “娘亲,洗香香啦!” 顾相宜应了一声,手中翻动着池映海近日在如玉堂接诊的记录,她不在的时候,他已经能替她接活儿了,简单的施刀,他还是做得来的。 而就在她看他的记录的时候,小允安爬到了她的身旁,撒娇耍赖的道:“娘亲,我饿了……” “饿了找宁儿姐姐或三燕姐姐去要些吃的。” “娘亲,我想吃你的……” 顾相宜正专注的看记录呢,这小破孩一个劲儿的打扰她,顾相宜也没怎么理她,打发她道:“你都多大了?都长牙了,猪肉脯都一天吃好几片呢,该断就断了吧。” “嘤……” 小允安趴在顾相宜腿上,满脸的小委屈。 娘亲分明是这会儿不愿搭理她,王贤哥哥昨天还跟她说,他现在还能向乳娘讨奶吃的,只要他想要,乳娘就会给他。 小允安想到这些,整个人都郁闷了。 见娘亲还在翻看眼前的书,她恨不得把眼前的书给吃掉,这样娘亲就能注意到她了。 小允安想着,便又同顾相宜道:“娘亲,我困了。” “困了就睡。” “要娘亲讲故事。” 顾相宜:“……” 能不能让她安静的把池映海的施刀记录看完?她正检查里面有没有下错刀或者配药用量不符的情况呢! 结果,她没搭理小允安,小允安的一双小手便不安分的开始挠她。 顾相宜:“……” 她想说,她小时候真的不是这样的…… “好啦好啦,给你讲故事就是了。” 顾相宜只得将记录簿暂且合上,靠着床柱给小允安讲故事。 小允安嘿嘿一笑,趴在顾相宜怀里,聚精会神的准备听她讲。 顾相宜近来头脑乱着,想不出旁的故事,她现在脑子里,能迅速反应过来的故事就是《聊斋志异》,她遂道:“从前呢,有个书生,他平日里特别喜欢小动物,见到有飞禽走兽关在笼子里,他都要买下来,将他们放生……” “娘亲,什么是放生呀?” “放生就是把小动物从笼子里放出来,让他们可以不用被关在笼子里,可以自由自在的跑……” “娘亲,为什么没有人给你放生呢?” 顾相宜:“???” “我从来没见过娘亲自由自在的跑过……” 顾相宜闻言,顿时答不上来了,遂拍了拍她道:“还听不听故事了?” “听!” 顾相宜打实拿她没办法,但不得不说的是——小允安这孩子十分聪明,顾相宜明显能感觉到她能学习能力和理解能力都比同龄孩子强很多。 第997章 郁闷 无论是在走路这方面,还是说话这方面,她的能力甚至可以赶超王贤。 这是顾相宜万万没想到的。 有时候连她都猜不透,这孩子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顾相宜没储备太多幼儿故事,有些故事讲的次数多了,再开口的时候,小允安就会驳道:“娘亲,这个讲过了!” 而《聊斋志异》的故事内容,小允安是没听过的,而且以小允安的阅历,很难听懂这种故事,顶多能理解有家里进了狐狸。 但是小允安却很喜欢听,听不懂的地方,她一定要问清楚。 只听顾相宜继续讲道:“书生是知道那个狐狸肯定还会来的,于是晚上睡觉前,他将铜板放在桌子上。果然,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他发现桌子上的铜板少了一半。那狐狸果真来他这里偷钱了!” “嘤……” 讲到这里的时候,小允安也有些害怕了。 她赶忙搂紧了顾相宜道:“娘亲,不听这个了……” 她实在是有些害怕他们屋里里也会有看不见的狐狸进来…… “那你乖乖睡觉,娘亲就不讲了。” “呜……” “你不乖乖睡觉,娘亲就接着讲了啊!” “不要!我睡觉,我睡觉……” 小允安乖乖躺下了,还把小毯子扯了过来,盖在自己和顾相宜身上,并道:“娘亲,我乖乖睡觉了,不要讲了哦……” “好,你乖乖睡觉,我就不讲了,以后你再不乖乖睡觉,我就告诉你狐狸是怎么进来的。” “呜……” 小允安不敢再听这个故事了。 但郁闷的趴下后,小允安又道:“娘亲,要拍拍~” “好嘛!那你要老实睡觉啊!” 说着,顾相宜便腾出一只手,轻轻拍着小允安。 总算有时间继续看记录簿了。 但她看了没一会儿,小允安便又开口道:“娘亲……” “你又怎么了?” “我们比赛好不好?” “比什么?” “比谁先睡着!”小允安一本正经的道,“娘亲要是输了,就带我吃宜蒙子猪肉脯,好不好?” 小家伙年纪不大,脑瓜转得倒是挺快。 合着她是发现了——每次顾相宜哄她的时候,都会比她先睡着。 这次她明白了,如果顾相宜再不认真哄她睡觉,她就得捞点补偿。 顾相宜小时候都没她这么精,也不知道她这个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 “好,你睡吧!” “那说定了哦!” 顾相宜应了一声,继续翻看着记录簿。 她原本还是不信的,但现在看来,她完全可以让池映海独立出诊了,甚至不必再担心他会出什么差错。 甚至,她可以把他送到太医院,让他自己去闯荡了。 顾相宜一边轻轻拍着小允安,一边将记录簿合上。 这也算是难得的好消息了。 想到此处,顾相宜便挪回到床上,甚至忘了小允安方才说过的话。 她只知道天也不早了,待哄睡了孩子后,她也该熄灯安置了。 但当她低头去看小允安的时候,小允安的小眼睛也正盯着她。 完全看不出来她有什么睡意,这小破孩纯是让顾相宜拍她,实际上她根本不困,也不想睡。 果然,不出小允安意料的是—— 拍了百十来下后,顾相宜就又把自己先哄睡了,徒留小允安一个人趴在那里,精神得很。 在顾相宜睡着后,这屋里便是小允安的天下了,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屋里连个丫鬟都没有。 只要灯还亮着,外面的丫鬟便默认是顾相宜在看孩子。 小允安遂像往日一样,将毛毯拉到顾相宜脖颈的位置,而她则在毛毯内钻来钻去,如同饥饿多时的人去厨房翻锅盖一样,她也轻轻掀开顾相宜的外衣,努力的翻找着什么。 结果,她自己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只知道吮不到什么东西,最后只得无奈的将小脑袋钻了出来。 除了郁闷,还是郁闷…… 殊不知,就在此刻,地道下面的池映寒听不见上面的声音了。 是熄灯安置了吗? 如果她已经休息了,那他便也收拾一下回去吧…… 总不能就这么在地道里待一晚上啊…… 然,就在池映寒准备下台阶离开的时候,不经意间发出了一点响动。 床上的小允安见床下有声响,突然爬到床沿处,试探的唤了一句:“爹爹?” 池映寒:“!!!!” 他没听错吧? 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居然听到了小允安在喊他! 实则,他不知道小允安是怎么想的。 他不知道,顾相宜也不知道。 顾相宜有几次在清理床下的灰尘的时候,不经意的说过——你爹那个傻子,有时候会从这里钻出来! 三五次下来,小允安便记住了。 爹爹会从床底下钻出来。 故而,听到床下有响动,小允安顿时兴奋的叫道:“爹爹!” 在池映寒看来,这是个无法解释的奇迹。 小允安居然知道他在床下! 本想一直在下面躲着的,但现下,池映寒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回了句:“安姐儿!” 小允安听到了回应,更是兴奋的喊道:“是爹爹!” 说罢,小允安便在没惊醒顾相宜的情况下,从床上缓缓下来,并钻到了床下。 床下杂物虽多,但并不是特别沉重,而杂物下面,明显有个木门。 小允安遂将木门上的箱子都推到一旁。 只见下一刻,木门居然开了。 池映寒直接从木门处钻了出来。 小允安见真的是爹爹,稚嫩的小脸上顿时绽放出了笑容。 “爹爹!” 池映寒见屋里的灯竟还亮着,赶忙同小允安道:“嘘!” 小允安遂乖巧的不再说话。 但眼下这一幕,真的让池映寒感到不可思议。 小允安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她居然能发现他的存在,并给他开门!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顾相宜应该还在屋里吧?但她怎么由着小允安跑到床下了? 如果小允安能将话再说明白一些,他一定会告诉池映寒——实际上顾相宜没有精力将她照顾周全,或许她也是尽力了,但在小允安看来,还是马马虎虎的,甚至很多时间都不搭理她,不是在忙活这些,就是在忙活那些,搞得小允安十分郁闷。 第998章 底片 小允安并不了解大人的世界,在看到池映寒后,不停的叫喊道:“爹爹,爹爹……” 池映寒这时从床下爬了出来,不出意料的是——顾相宜果然是在看完床边的记录簿后便睡着了。 那么晚了,还要见缝插针的看那么厚的册子。 池映寒心里不免有些难受。 他不能让顾相宜知道他在这里,否则后面的侦察工作便不好做了,甚至顾相宜还有可能会阻拦他继续探查情报。 他能想到很多种麻烦的可能,唯独不能相信她会配合他将情报探查得很好。 他不敢信,也不敢赌。 并且,他也不想再打扰她。 能这么偷偷看上一眼,他便很满足了。 他遂将小允安从床下抱了出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她整天都在淘气,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这样的小破孩,顾相宜怎么接受得了? 池映寒蹑手蹑脚的抱着小允安来到桌旁,仔细检查着她还弄脏了哪里。 小允安抬起小脑袋,低声同池映寒道:“爹爹,为什么我总是看不见你呀……” 池映寒回道:“爹爹有点忙,等不忙的时候就回来找你们了。” 小允安默然。 她不理解爹爹在忙什么,爹爹的“忙”又是怎样的概念,她只知道,娘亲也是这么说的。 池映寒也想多在小允安身旁待上一会儿,多看她两眼。 但是现在还不行。 他方才听到顾相宜讲的那个故事了。 在他看来,那个故事有些可笑。 因为,他现在就是那只“看不见的狐狸”。 他来过了,但是没人看到他。 他在将小允安身上的尘土擦干净后,便对小允安说:“乖乖回去睡觉,别给你娘添麻烦。” “我不想睡,我想跟爹爹在一起。” “别闹,听话!” 小允安抬头看着执意要自己回去睡觉的爹爹,委屈的道:“可是娘亲不理我,也不陪我玩……” 池映寒听闻这话,不禁有些心痛。 娘亲不理她? 那他这个当爹的呢?岂不是更加来去无踪? 孩子果真还小,她现在完全理解不了——娘亲已经尽力拿出时间在理她、陪她玩了,换作旁人,那才是真的不爱理她呢! 可是池映寒没办法跟她解释这些,解释了她也听不懂。 他只能将蜡烛吹灭,将小允安抱回床上,轻声道:“乖,回去睡觉了,不要告诉你娘,爹爹来过。” “昂……” 看来爹爹又要走了。 小允安只得乖巧的钻回毯子,将小脑袋露了出来。 她本是想让爹爹夸她乖巧的,但没想到的是——爹爹的眸光一直落在娘亲的面庞上。 也不知盯了多久,方才起身离开了。 果真是又离开了。 池映寒关门的声音很轻,在离开后院之后,他便立刻施展轻功,落在了如玉堂的屋顶。 他今夜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他必须尽快将情报拿到手,毕竟太子想看到的,绝不是他空手而归。 池映寒心想着,便伏在屋檐上,观察着整个如玉堂的动静。 天色不早了,大多数的屋子都已经熄灯了。 包括二楼这些病患休息的屋室。 而池映寒要去的地方,正是班杰明的房间。 班杰明这厮特意跑到这里居住七日,定是不安好心。 既如此,他便做那只看不见的狐狸,看看他的桌子上有没有“铜板”。 池映寒想着,便来到班杰明的房间的正上方。 他的声音十分轻微,没有丝毫的响动,直接将自己半挂趴在班杰明的窗前。 他并不着急进去,而是将耳朵贴着窗户,探查着里面的响动。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床铺晃动的声音,只能听见轻微的鼾声。 这种鼾声,池映寒以前辨析过,是装不出来的。 既如此,池映寒便送他个礼物罢! 池映寒遂从袖口中掏出一个迷魂散,那迷魂散呈颗粒状,只有小石头那么大。 下一刻,池映寒便将小颗粒顺窗户扔进去。 班杰明总吹他们洋人有什么高端发明,实际上,池映寒想说,他们大庆皇族用来宫斗的发明创造,丝毫不逊于他们。 那迷魂散在落地之后,由于受到了重击,立刻开始分解,整个屋里顿时散发出阵阵浓烟,伴随着浓烟的释放,迷魂散开始蒸发。 越变越小,最后直接消失了。 而房间内的班杰明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池映寒心道:不是觉得中原的东西比不上你们的国家吗?那你倒是动弹一下,证明一下大庆的迷药无效啊! 池映寒轻笑一声,下一刻便轻轻挑开窗户的门,翻了进去。 然,他翻窗的时候虽然没有声音,但他还是感觉对面的屋檐上好似有脚步声。 这附近有兵部的人,也有十三卫的人,池映寒无法确保究竟是哪方势力,但他很明显是惊动他们了。 那么接下来,如玉堂的四处大门可能就会被封住了。 不过,这些并不是池映寒需要关注的重点。 他在进门后首先关注的时候—— 这班杰明是不是在装睡。 装睡与否,从呼吸频率上和神态细节上容易辨出,在经过池映寒判断后,这人很明显不是装的。 但即便如此,池映寒也没时间在这里耗下去,他遂在屋里迅速翻找着,主要是在找他的相机。 那相机里定有乾坤。 池映寒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遂开始在屋内寻找相机的下落,果然,没一会儿工夫,他便在班杰明的包裹里找到了这台相机。 班杰明一直以为中原人玩不明白他的相机,也不会有人去鼓捣他的相机,只要洗不出相片来,没人知道他在拍什么。 殊不知,这个理论,在池映寒这里完全不成立。 池映寒就是奔着这台相机来的! 在找到相机后,池映寒立刻按动相机后面的按钮,相机顿时便弹开了,里面果然是一套胶卷。 一般人是不知道胶卷是怎么回事的,也不会将注意力集中在胶卷上,然,池映寒这次却将胶卷从中抠了出来,在窗边的月光下,他还是能清晰的看到底片上都是些什么东西的。 今夜,他拍了几张有关如玉堂布景的画面。 第999章 狐狸 在池映寒看来,他很有可能是想向母国汇报,告知母国中原将他们的文化剽窃成什么样子了。 这就可笑了,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来做文化交流的,结果却容不得大庆引入西洋诊术。 池映寒心里憋着口恶气,但这些相片还不是最重要的,池映寒更想知道——他平日里都拿着这个相机拍些什么? 果然,不看不知道,在看了之后,池映寒整个人都陷入了窒息。 箱子,十多个木箱子,里面摆满了冰封的红花。 这可能就是他们之间的交易——阿芙蓉花。 再看前面的底片,有成堆的药片,那药片好像是白色的。 这也是他们筹备的交易物品吗? 再往前翻,相片中的元素不乏是茶馆、咖啡、一群洋人在与女性跳舞…… 茶馆后院还有—— 猎犬与枪支。 按洋人的逻辑,只有拍完整个胶卷,才能将照片洗出来,给机器换上下一个胶卷。 那么,如果池映寒没有判断错误的话,这些应该是小允安的宴会结束后,他所去的地方。 这些东西,有可能在宫里,也有可能在那间茶馆内。 但可以肯定是——这是极其危险的交易,洋人已然打好了自己的如意算盘,但这时太子却封了港口,他们只能把顾相宜当成“通道”了,他们打算换一条路,将这些危险品全部引入大庆。 这个情报,池映寒必须通禀太子。 然,就在池映寒尝试着将相机塞回去的时候,突然! 楼下响起了脚步声。 透过窗户,池映寒能清晰的看见太仓卫的人过来了。 恐是方才有人看到了如玉堂屋檐上方有人。 池映寒心头一紧,他现在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至于如何离开,他自有门路。 池映寒想着,没有选择从窗户离开,否则他便是等着被抓呢! 他直接从前门离开,轻声来到如玉堂的前堂。 这时的前堂已经熄灯了,趁着太仓卫没进来,他赶忙朝着地道的位置溜去。 而这时,太仓卫已经来到后院,敲顾相宜屋室的门了。 顾相宜被外面的敲门声扰醒,勉强起身后,方才发现屋内的蜡烛都熄灭了,小允安也在她身旁睡得正香,惹得她一时半会辨不清现下是几更天了。 听着外面的敲门声有些急促,顾相宜赶忙问道:“什么人?” “太仓卫的。” 顾相宜心道:这深更半夜的,他们过来干什么? 顾相宜起身下了床,但没有第一时间开门,继续探道:“什么事啊?” “我们方才发现药堂附近有些异常,现下已将药堂附近的门都封死了。” 这大半夜的,顾相宜也不知道他们在发哪门子神经,但他们深夜发作了,顾相宜还得配合他们。 顾相宜遂将门打开,同他们道:“什么异常啊?” “有可能是进贼了,娘子检查一下可有重要物件丢失。” 此刻,其他的太仓卫已经上了二楼,挨个房间搜查。 其中一个太仓卫小兵汇报过在屋檐上方看到有人影出没,太仓卫遂将整个药堂全部封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小贼是逃不出去的,除非他会飞,从屋顶直接飞出去。 故而,太仓卫同顾相宜解释道:“我们也是为娘子的安全着想,这种事情,含糊不得。” “成,那你们查吧!” 反正顾相宜没做亏心事,更没私藏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怕他们深夜抽疯不成? 不多时,整个如玉堂所有的灯全都被点亮了,太仓卫挨个屋的搜查。 直到搜查到班杰明的屋室的时候,发现班杰明睡得很沉,连鼾声都很重。 所有的病患都被叫醒了,唯独这个洋人,他们也不敢乱动。 太仓卫的头目检查了一遍屋子里的情况,地上没有脚印,窗户也是闭合的,上面没有丝毫的痕迹,屋内没有异味,也没有迷针的痕迹,看了两圈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太仓卫头目遂道:“盯住这里,且看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然,他们想不到的是—— 池映寒是从茅房附近的地道逃走的,并且直接逃回了王春燕的厨房,并躲在铺子三楼。 透过窗户去看,明显能看见太仓卫将如玉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甚至将所有人都喊了起来。 池映寒顿时感觉有些惊险。 他们果真是被之前的两次失败吓出了毛病,现下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使他们大动干戈。 顾相宜比池映寒更加清楚太仓卫的秉性,他们现在已经到了神经质的地步了。 哪怕看到院里冲进来一只野猫,也要搜捕一番。 直到最后,太仓卫并没有搜捕到可疑的人,遂同顾相宜道:“娘子,要不你去辨一下二楼的病患,可能是他们存在异常……” 顾相宜心道:我看你们才存在异常!搜了一圈没找到人,就怀疑病患有问题?! 太仓卫头目也看得出来顾相宜的不满,毕竟搜罗了一圈,没把人揪出来,确实说不过去。 “娘子,还请你谅解一下,我们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即便是今夜的事是个误会,但只要你平安无事,我们这一趟就没白跑……” 这话便让顾相宜感到费解了。 “怎么?你们大半夜折腾一趟,还把自己跑委屈了?退一万步讲,若是今夜真进了贼,你们这么多人都没抓着,那是你们办事能力有问题;若是今夜无贼,你们捕风捉影把这里的人都给攉拢了一圈,最后发现是你们判断失误,那还是你们办事能力有问题。怎么还能搞得好像你们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太仓卫头目顿时无言以对…… 唯独床上的小允安知道,确实是有看不见的狐狸进来了。 那只看不见的狐狸,就是爹爹。 但是爹爹不让她告诉娘亲,她便没有发话。 下一刻,便见顾相宜回头将小允安抱起,同太仓卫头目道:“我同你去核对一遍,倘若不是病患或者内部的人,你们就给个说法吧!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每个月这么大规模搜查过多少次?到底是搜贼呢?还是抄院呢?” 第1000章 进贼 顾相宜倒也不是不理解他们,顾及她的安危总是好的,但这帮人搜查的次数也太频繁了,每个月这么搜查三五次,每次过来的时候都不会提前打招呼,深更半夜过来敲门更是常有的事。 久了,她都要被这帮人搞得神经衰弱了,甚至还会有些怀疑——这到底是在搜贼,还是打着搜贼的幌子去搜她? 太仓卫的小兵坚持说看到屋顶有人影,太仓卫的头目便坚持说以他们的反应速度,现在那小贼可能还没离开。 既他们如此坚持,顾相宜便陪他们上了二楼,挨个房间的核对人数,病患确实是这些病患,毕竟刚施完刀的人,身上还留着痕迹,装是装不出来的。 最后,太仓卫只得同顾相宜道:“娘子,不知最里面的房间,住的是哪位客人?这位客人从始至终一直没有配合调查的意向,我们又不太了解他的情况……” 这便有意思了,太仓卫不是挺会破门的吗?从头到尾把老弱病残都攉拢了一圈,到了最里面的屋室,竟是不敢动了。 “你们也知道那是位客人?” 太仓卫头目回道:“看他的模样,不像病人。还请娘子问问他究竟是什么情况,有没有丢失物件。” 顾相宜并未直接怼他们,而是秉着早点折腾完事的态度,上前敲了敲班杰明所在房间的房门。 但在敲了三声门后,并未听见里面有所回应。 这便奇怪了! 难不成是在里面出了什么事儿? 正是由于想到了这一点,太仓卫的人才没敢轻举妄动。 即便是顾相宜能推门进去,心里也有一丝忐忑。 这等贵客,若是真在她这里出了什么事,她是要担责任的。 故而,在进入房间后,顾相宜率先探查了一下班杰明的情况。 他的鼾声很重,至少能证明这人不是死了,但外面这么吵嚷,他却没有丝毫惊醒的意思,这便有些令人费解了。 那一瞬,顾相宜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房间里的蜡烛是熄灭的,但蜡烛却未燃尽,甚至还是她临睡前的高度。 她临睡之前也没有盖毯子,但再度起来的时候,毯子却到了脖颈的位置。 虽说小允安有时候也会帮她盖毯子,但她总是不可能替她吹灯的。 再者,她起身的时候,房门是没有锁上的。 屋里倒还真有可能进了人。 但是,这个人只是吹了蜡烛,最多帮她盖了被子,更没有下什么迷药,对小允安也未造成伤害。 是池映寒回来了吗? 她总是会在脑中蹦出这样的想法,但这样的想法,却又经不起推敲。 如果真的是贼人,那她确实可能丢东西,也确实存在有贼人想盗取医书的可能。 但是,事实却是—— 就连太仓卫都清楚,医书并不在药堂内,至于在哪里,只要顾相宜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 他们都能知道的道理,暗中的操手自也知道。 所以,顾相宜清楚,进贼的概率并不大。 罢了,贼人的问题,稍后再议,先处理班杰明的事再说。 顾相宜想着,便来到班杰明的床前,喊道:“班先生,班先生……” 但是,人却并无反应。 此刻,太仓卫的头目在门口问道:“娘子,这位客人是有什么情况吗?” 顾相宜回道:“他是第一天来这里,具体有什么癖好,我也不清楚。毕竟有些人习惯在夜里服用一些助眠的药物,洋人的习惯,更是我无法了解的。” “但现在你得将他叫醒,看看他有没有丢失什么物件。” “那便拿盆冷水来吧。” 迫不得已,只得如此了。 不多时,太仓卫方才将冷水准备就绪。 实则,这是太仓卫最拿手的事,但由于客人的特殊性,他们还是将这个活儿推给顾相宜去处理。 顾相宜遂也没有拖拉,将冷水倒在杯子里,整杯朝着班杰明倾倒下去—— 果真,下一刻,屋内传来了班杰明的咳嗽声。 “咳、咳……” 方才的水呛到了鼻腔,强烈的窒息感让班杰明清醒过来。 恍惚之间,他听到床边传来了顾相宜的声音:“班先生,你醒了?” “怎么回事?” 班杰明本能的坐了起来,头晕得厉害,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梦接着一个梦,中途醒不过来,十分疲惫。 起身后,他方才发现屋里的灯亮着,门外好像有许多人。 班杰明忙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顾相宜回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太仓卫的过来夜查,让班先生注意一下身边的物品。不知班先生是否有物件遗失。” 听到物件遗失,班杰明心里“咯噔”一声,赶忙喊道:“我的包裹!” 他赶忙下床去找,好在没一会儿便在床边看到了自己的包裹,打开之后,发现他的烟草、打火石等零碎用品都在。 最重要的是—— 他的相机。 他赶忙去摸他的相机,好在相机还在,但他的胶卷不能见光,他只得小心翼翼的将按钮打开一个缝隙,看到里面有胶卷后,立刻将其关上。 他一直认为,中原人根本没见过相机,更不可能会用相机。 所以,在发现物件都在之后,班杰明便同顾相宜道:“娘子放心,我没有丢失物件。” 班杰明的话,宣告着太仓卫的搜查彻底结束。 太仓卫头目有几分尴尬,毕竟这样的失误不是第一次了,况且这附近有兵部的人,他们必须提高警惕。 但是,这般大动干戈后,却是虚惊一场,实在是叫他无法收场。 他只得尬笑一声道:“客人没丢东西就好。” 班杰明尚且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直接同太仓卫的头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进贼了吗?” 若说进贼,那太仓卫现在又没抓到贼人,正是应了顾相宜方才的那句——你是想表达你们的办事能力有多差吗? 太仓卫只得改口道:“是这样的,由于这个药堂的性质有些特殊,所以我们会不时过来探查,看看药堂是否存在异常。” 这话说的,倒是惹得班杰明不愿意了。 第1001章 惹恼 “那么为何搜查到我这里?” 他今夜刚过来住宿,太仓卫便大动干戈的搜查,这不免让班杰明反感——这是专程来搜他的吗? 二皇子就是这么治理十三卫的? 太仓卫头目赶忙解释道:“我们夜查呢,也是为了各位的安全,毕竟这个药堂是官家交代过,需要重点看护的。” 看护? 这种说辞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意思,班杰明可是比他们清楚。 故而,让顾相宜完全没想到的是—— 还没等她管太仓卫要解释的时候,班杰明倒是恼了,追着太仓卫要求他们给出个说法。 恐是屋里有些吵闹,顾相宜怀中的小允安突然感到十分不安,并哼唧了起来。 顾相宜见状,赶忙同双方道:“那个……我先回去重新将孩子哄睡了,然后咱们再处理一下今晚的事儿。” 班杰明闻言,借着此事再度指责起太仓卫道:“你看看你们给人家带来多大的困扰?包括我的睡眠也收到了影响。在我们的国度,这属于私人住宅,无论是谁都没有资格破门而入,更何况你们今夜不打招呼便带了这么多人过来,你们中原的律法对此是纵容的吗?你们对此没有丝毫的歉意吗?” …… 后面的骂战,顾相宜是不打算参与了,怪不得太仓卫不敢在洋人面前胡作非为,瞧着班杰明的架势,恐是能骂上一宿。 而顾老太太见顾相宜从二楼下来,赶忙上前问道:“三姐儿,你们没事吧?” “没事啊!” “哎呦,可担心死我了,我们屋里都没有丢东西,不知道你和安姐儿有没有受到影响?” “放心吧,祖母,我们没事的。倒是祖母您啊,这么晚了被扰醒,对身体很不好,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诶!” 顾相宜在送走了顾老太太后,便去问宁儿道:“方才我睡着后,你们没看到有人进我屋吧?” 宁儿回道:“没人啊,我们以为您安置了,便没去打扰了。少夫人,您没事吧?” “我没事。” 顾相宜说罢,便回到了房间内。 看来是没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那蜡烛又是怎么熄灭的呢? 顾相宜待回屋后,第一反应便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那支平安签。 于她而言,这是整个药堂内唯一重要的物件了。 在确认自己没有丢失物件后,顾相宜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蹲在地上,检查床下的箱子。 床下的箱子的位置都没有偏移,但无法掩饰的是—— 箱子上面的灰尘有落地的痕迹。 尽管那些灰尘十分细微,但顾相宜也辨得出来。 如果是这里有所移动的话,那便是—— 池映寒来过了! 她起初是不敢相信的,但眼下的事实,让她没有办法不去相信。 倒是坐在床上的小允安,此刻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娘亲寻找着蛛丝马迹。 很多时候,成人是低估了小孩子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的,小允安的年纪虽是不大,但小脑袋里已经有她自己的想法了。 爹爹说不让透露自己来过的事,她便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若是被娘亲知道了此事,以后爹爹便不会再偷偷过来了。 但小允安不知道的是—— 顾相宜已经猜到了。 只是她没有说出来罢了。 她心里很清楚,在池映寒接触了太子后,他们的关系便不再是从前那般模样了。 连这世上最后的一处避风港,都开始让她感到疲惫了。 那便说明该来的怕是终将要来了。 算算日子,自她嫁入池家,已有三年了。 那么这个朝代的命数,还剩下两年。 她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故而所有物件中,唯有那支平安签能给予她一些安全感。 倒是小允安,在见到顾相宜蹲在床边发愣后,同顾相宜道:“娘亲,我困了,我们睡觉吧!” 顾相宜抬头,盯着床上的小允安道:“你真的困了?” “昂!” 罢了,先哄孩子睡觉吧! 顾相宜遂熄了灯,没再去想旁的事儿。 殊不知,二楼的太仓卫被同班杰明斥了半个时辰。 最后班杰明很明显是不想再斥他们了,这才放他们离开。 实则,他最想斥的是二皇子。 倘若这是二皇子指使的,那他只能说二皇子太不厚道了。 他已经将成交的消息传到宫里了,他是不信吗? 不过,由于他没将鹦鹉带来,后续的情报,他不方便再传递了,并且由于今晚受了气,他也不想在近日给他们传递最新情报了。 反倒是池映寒在看到了班杰明的底片后,连夜将底片中的画面复述出来。 那些箱子以及药物,很可能就藏在茶馆中。 但他不知道的是—— 那个茶馆的位置。 这确实是个问题,毕竟京城的茶馆数不胜数,挨间去查很容易打草惊蛇,他必须一次弄清楚究竟是哪家茶馆,并将那些货物转移。 若能完成这个任务,定是大功一件,但这个任务的难度确实有些大。 池映寒今夜尚且不能轻举妄动,只得安心等到天亮的时候,将消息传给太子。 次日清晨,王春燕照常来到铺子。 在开门后,她第一时间便是上去查看池映寒的情况。 而此刻,池映寒正小憩着,见王春燕过来,同她打招呼道:“早啊,春燕!” 王春燕担忧的道:“你昨夜在这里睡了一宿,不冷吗?” “还好啊,没觉得有多冷。” 但王春燕还是放心不下,又道:“那你接下来打算上哪儿去啊?不会还要继续在这里待着吧?” “怎么?我这才蹭住一宿,你就不让我继续蹭啦?” “哎呦,你蹭住我倒是没意见,但是我得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吧?实话告诉我,因为啥事吵架啊?要不我去帮你劝劝她?你说你们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 王春燕说到此处,池映寒赶忙同她道:“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她我在这儿!” “为啥呀?” “你先别管为啥,反正你不能告诉她啊,你若是真管不住自己的嘴,以后我就不理你了。” 王春燕闻言,赶忙保证道:“放心放心,我肯定不说出去,但是……你真的不要紧吗?” 第1002章 出动 “我不要紧!一会儿我还要出去一趟,晚上的时候我可能还会回来,记得收留我这个‘心碎男子’啊!” 池映寒故意调侃着。 既他说了,王春燕也没有拒绝,但她总觉得他们是到了无所忌惮的地步了,不然也不会跑到她这里都不跟顾相宜打招呼的。 果然,在外面的人渐渐多起来后,池映寒便离开了铺子,潜入了人群中。 他去找接头人了,而那接头人能将情报在最短时间内交到李元风手中。 随后,池映寒便在一家不知名的茶馆内等回信。 而这情报,果真在两个时辰后到了李元风那里。 李元风一直在揣摩父皇口中“七日内学到播种技术”中的玄机。 如果不得到旁的线索,无论是谁都摸不透李渊平的逻辑,更无法破解这道暗语。 他想破解,李元淳自然也想。 不过现在,他抢先一步得到了线索,自是有了思路。 七日的时间,顾相宜不可能学到完整的播种技法,但是这班杰明却已经被调离皇宫甚至远离那些洋人。 这七日,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就且看,借着这个机会,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李元风认为自己这边有了把握,遂给池映寒下了第二道指令——在监察的同时,搜寻底片中的茶馆。 …… 与此同时,李元淳那里。 他自也探到了情报,但他手中的情报,和接下来他打算下的决策,和李元风全然不同。 因为他得到的情报是——这生意已经谈成了,现在这七日,班杰明在同顾相宜谈后续的合作。 生意谈成了,对李元淳而言,自是再好不过。毕竟那印证了李元风在海关守了几个月,给大庆带来这么一份大礼。等那些货物给大庆带来不利的时候,他倒要看看李元风打算如何收场! 阿依慕这边,自也是知道了生意谈成的消息。 唯独让她感到不悦的是—— 昨日,她去谏院探问过池司谏的事,谏院说池司谏病了,现下正在家休养。 这么长的时间内,她都没见他因病告假,这会儿怎么会病了? 再详探一番,方才得知—— 他告病前一天,请假参加女儿的生辰宴,在宴上与内眷闹了些不愉快,当夜他也是在工部尚书府的,第二日便听说他病了。 听闻贴身侍女的这番话后,阿依慕心头有些不悦,不禁叹道:“本宫还以为他早就已经是本宫的人了呢,惹得本宫有时候经常会忘了——他是有家室的。” 阿依慕的贴身侍女,自也是同她一起来到大庆的,自是知道阿依慕动的是什么心思。 侍女不敢过多劝她,只得问道:“那么……娘娘接下来打算如何呢?” “本宫没时间再耗下去了,也没有精力再耗下去了,经了这一遭,本宫总是要得到些什么的。那些朝臣和权贵有他们的想法,而本宫只想讨得本宫想要的东西。” 至于她想要的是什么,侍女不便再问,但她心里却也有数了。 只闻阿依慕继续道:“不说旁的,你明天再去探问,我就不信他在外面一病不起了。” “是,娘娘。” …… 当夜,池映寒再度回到了王春燕的铺子,又从铺子移到了顾相宜的屋室下方。 此刻已经到了小允安听睡前故事的时候,顾相宜白日里同班杰明周旋了一日,到了夜里,实在是讲不出什么故事,遂同小允安道:“允安呐,你还是乖乖睡觉吧,今晚娘亲不给你讲故事了。” “为什么没有故事了?” “因为,娘亲讲的故事有点吓人,就比如说昨夜那个‘看不见的狐狸’……” 听闻是那个故事,小允安赶忙拒绝着摇头道:“啊,我不听那个,不听那个……” “但是那个故事还没讲完呢!” “嘤……可是我不想听啦……” “那娘亲直接给你讲结尾好不好?” 小允安点了点头,反正恐怖的过程,她是不会再听了。 “结尾是那只狐狸变好了,在书生的劝导下,它再也不来村里拿村民的东西了。” “噢!原来是个好狐狸呀!” “那当然了,不过也是个蠢狐狸——它每次过来的时候,都以为书生看不见它,所以肆无忌惮的拿铜板和酒。实际上,书生每个夜里都在等它。而且,那书生对它并没有恶意,只是希望它今后能好好的。” “原来是这样哦……” “那允安以为是哪样?” “我也以为书生看不到狐狸的……” “他看不到,但他知道,它来过。” 池映寒听着这个故事,不禁屏住了呼吸。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他是听过的,确实是这么个结局,书生一直都知道狐狸在偷偷进他的家门,拿他的东西,但书生一直在等他,一直在开导他。 这个故事,在他听来有些复杂。 他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但他想做的事,既不光彩,又无法同她明说。 甚至,他不敢站在她面前去看她。 池映寒不知沉默了多久,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屋里安静了下来。 是安置了吗? 若是如此,那他便该离开了。 但是,他不想走。 他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哪怕是在靠近她们的地方站上一会儿,也是好的。 然,就在池映寒思索的时候,突然! 他听到了翻动箱子的声音。 池映寒:“!!!!” 下一刻,池映寒便听到了小允安的声音。 “爹爹!” “安姐儿,你怎么又跑下来了?” 小允安嘿嘿一笑:“爹爹,娘亲睡了!你可以出来玩了!” 池映寒:“……” 真是拿这个小家伙没办法。 实际上,每次池映寒都是站在暗处,不敢主动上前的。 但每一次,都是女儿用稚嫩的声音,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上去。 不多时,池映寒便从地道入口爬了上去。 不过,让他匪夷所思的是—— 今夜顾相宜并未拍孩子睡觉,竟还是自己比孩子先一步睡着了,倘若一直这样,也不是什么好事。 池映寒不禁有些担心。 第1003章 现行 故而,在池映寒出来后,便一如既往地将小允安抱了出来,并低声同她道:“你怎么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这样可不行啊!” 池映寒说着,便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 在他拍灰尘的间隙,小允安就这么看着他道:“爹爹,你今天是不是不忙了?” “没有啊,今天也很忙的,而且爹爹一会儿就要走了。” “爹爹你要去哪里?” “爹爹去的地方都很远,安姐儿不要想着去找爹爹,平时待在娘亲身边就好,爹爹有时间了就会来看你们的。” “那爹爹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呀?” 听着小允安的问话,池映寒突然灵机一动,有了思绪。 但是…… 下一刻,他又觉得这个办法有些冒险。 池映寒遂低声同小允安道:“安姐儿,你可以帮爹爹一个忙吗?” “什么忙哦?” “你现在每天都在班叔叔身边,那么,你有没有听到他说起过什么茶馆?” 小允安很认真的听着池映寒讲话,但池映寒的话,她又听不太懂。 “爹爹,什么是茶馆哦?” “就是喝茶的地方,你要不要问问班叔叔平时去哪里喝茶?或是在哪里喝茶?” “我好像知道……” “你知道?” “昂,好像是一个叫‘香香’的地方……” 一个叫‘香香’的地方? 这个情报有些不清不楚的,但池映寒还是记下了。 然,就在池映寒打算继续问下去的时候。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允安,回来。” 这道声音十分冷静,却将池映寒整个人吓得瞬间窒息! 刹那间,他意识到了什么,但却未敢回头。 只听小允安道:“娘亲,爹爹过来啦!” 但瞧着顾相宜的神色,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并且,也没有半分的惊喜。 只是重复着方才的话:“允安,回来!谁让你跑到床下去的?” 小允安嘟了嘟小嘴。 虽然不知道娘亲怎么突然就醒了,但她自知理亏,只得从池映寒怀里下来,并同池映寒道:“爹爹,我得回去啦!” 说着,便光着小脚丫朝着顾相宜跑去。 平日里小允安都是由顾相宜带的,也是受顾相宜管的,这个时候会选择回到顾相宜身边,也算是本能的反应。 但在小允安回到顾相宜身旁后,屋内的氛围便有些窒息了。 池映寒这才反应过来,她根本就没睡! 倒是小允安分不清装睡还是真睡,见她睡了,便跳到床下去给他开门。 若说这是个套儿,倒也不太算,毕竟是池映寒没有料到她昨夜便知道他来过了,也没成想她知道来者是他。 所以,他又被她抓了个现行。 并且这个现行,还有些尴尬。 但对顾相宜而言,这已经不是用尴尬能形容的了。 而是有些细思极恐。 他来到这里的动机,并不是因为思念她们,也不是因为之前伤过她,对她心存愧疚,而是想要监视她、暗中从她这里探些情报。 探情报都探到她这里来了吗? 也不知是僵持了多久,顾相宜才率先发话道:“如果你真是个合格的探子,那么方才你便应该能探知到——我是在警告你。我希望你在听了我的话后能立刻离开这里,不要让我发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不要让我怀疑到你头上。” 确实,池映寒听得出来今夜的故事十分古怪,甚至令他有些窒息。 他也本是想离开的。 但是,在看到小允安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忍住。 她说得对,单凭这点,他就是个失败的探子。 只是李元风并未发现而已。 现下,被她捉了现行,池映寒也不逃避,直接承认道:“对,是我,昨天来这里的也是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顾相宜当即斥了出来。 池映寒轻轻呼出一口气。 既然被她逮了,那他便招了。 他遂回道:“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在招供。” “那你这个探子做得也太失败了。”顾相宜不禁笑道,“我还没问你什么呢!你就不打自招了?” 顾相宜不禁有些担心,就他这点定性还去做这么危险的事,这不是找死吗? 但池映寒却是从容的回道:“这不一样。在旁人面前,我是咬破舌头都不会招供的。但是你不一样,我实在狠不下心继续瞒着你。” “那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做了多久了?” “什么做了多久?” 顾相宜见他还不说实话,当即同他直言道:“昨夜我便反应过来情况有些不对劲,今日再探班杰明的脉象,果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他存在中了迷药的迹象,但却找不到任何痕迹,江湖上的迷针和蒙汗药做不到这一点,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的,只有后宫嫔妃之间用于宫斗的那些物件。当然,区区迷药,算不得什么,宫里还有许多比这更毒的,我不知道你手里还有几样。” 果然如此。 她果真是布好了局,想要抓他。 他不知道,顾相宜曾做过决定——倘若他们之间的关系回不到从前,那么,她便让它回到最初。 最初,她就是这么捞她、逮她,跟他斗的。 只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 现在的池映寒,竟还是像之前一样容易上钩。 但在池映寒看来,哪有什么容易上钩,他分明是对她没有防备,也没想对她有所防备。 倘若他的心能再狠一点,那么别说是今夜不会出来看小允安,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但顾相宜还是坚持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做了多久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 在池映寒看来,知道的太多了,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他情愿她什么都不知道,被人问起后一问三不知。 但顾相宜想知道的却是—— “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他变了吗? 他不知道,也说不清楚。 他只是回答道:“大抵是从三月份同你告别的那天起吧。” “不,应该比这还要久远一些。” 池映寒回道:“最长也不过是一年,你要知道,我们来京城只有这么长的时间。” 第1004章 逼他 “一年,很短吗?” 在这个问题上,池映寒和顾相宜二人给出的答案截然不同。 池映寒一直认为,一年没有什么。 才上任一年,那些加官进爵以及丰厚赏赐,都还轮不到他。 在他看来,这一切才开始没多久。 但在顾相宜眼里,一年光景,已经很长了,长到可以让一个人完成转运,甚至经历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一年,能改变一个人。 几年,能改变一个国。 所以在她看来,池映寒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她快不认得眼前的人了。 她的态度,他是看得出来的。 所以他才会说——他想再看她一眼,但他却不敢。 他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惹得每次站在顾相宜面前,都让他感到十分窒息。 就像现在这样。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有鬼,他不敢回头看她,更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没有再回她的话。 屋内顿时寂静下来,甚至连小允安都没有再开口。 他到最后也没告诉她,他究竟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 他不说,但顾相宜却再也受不住了。 这或许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很冷静的想要控制场面,直到她发现,她已经渐渐控制不住他了。 纵是如此,顾相宜还是主动开口道:“咱们谈谈吧。” 池映寒没有回应。 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告诉她自己所经历的事,不多时,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你就这么不想面对我吗?” 池映寒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想,还是不敢。 他只知道,他的心一直都很慌乱。 但他还是回了句:“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我直说有什么用呢?你不还是什么都不肯交代吗?” 她问过他许多遍了,她想知道他到底跟太子做了些什么,是被太子控制了还是洗髓了,整个人都像是被太子牵走了一样,她再想跟他说什么的时候,得到的只有敷衍和应付。 顾相宜最后一次同他道:“该问的我已经问了,你还是不想回答,是吗?” 池映寒终于发了话,但就这么一句话,也还是那句—— “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的,有很多事,我没办法跟你说,就像你也有很多事没法跟我说一样。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能信任我……” “你叫我怎么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能信任你?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些什么吗?再这样下去,你迟早要完,你知道吗?” 她真是搞不懂池映寒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元风很快就会垮台,他居然还让她信任他? 她拿什么去信任他? 她甚至在听了他的说辞后,没办法冷静耐心的同他说话。 但池映寒终究是没有驳她,也没有跟她吵架,而是坐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原是想好生跟他谈谈的,但在试了几次后,她发现自己的诉求在他看来并不重要。 他口风确实很紧,她半句话都套不出来。 她遂不再问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 是暗中调查他?还是像他那样动粗施暴?严刑逼供? 在她看来,如果夫妻之间能做到这步,那也太没意思了。 但他却真就做到这步了。 想到这里,顾相宜便连最后一丝挣扎的念头都没有了。 “既然你不愿回答,那我便不逼你了。”顾相宜遂道,“但是有一个问题,我想问清楚。” “你问吧。” 池映寒也不知道她要问的问题,他能不能回答。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你今夜过来,就是为了探查班杰明的老巢是哪家茶馆,是吗?” 池映寒抿了抿嘴。 不得不说,确实如此。 他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探清茶馆的具体方位。 池映寒回道:“这个情报,对我而言很重要。” 所以,他来这里就是为了从她口中探出情报的,甚至不惜藏在暗处,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探听她口中的消息。 他这便是认为——她是不会亲口告诉他的。 顾相宜想到这里,心绪有些复杂。 她遂同池映寒道:“我不知道你现在是走火入魔了还是怎么了,但现在的你,和我记忆中的你,完全是两个模样。通俗点说就是——我真的快要不认识你了。” 做探子做到自家娘子头上来了,这真是让顾相宜不知该如何评价她。 她想冷静下来,想告诉自己——不知全貌,不予置评。 但全貌究竟是怎样的? 瞧他这样子,是打算将真相带到棺材里去! 顾相宜轻叹了口气,下一刻,郑重的道:“既然如此,那么你便听好了——那家茶馆叫‘砚香茶馆’,你坐马车直接到谈风楼,下车后进入斜对面的巷子,从最里面数起的倒数第三个铺子便是那家茶馆。但你无法正常进入,因为那家茶馆不接待中原人,倘若没有邀请的话,他们会以客满为由拒客。要么,你找一个颇有地位的人带你进去;要么,以洋人的客人的身份进去。进入之后,你会看到很多洋人以及舞妓,那些妓人没有几个简单的,她们手中掌握很多情报,平日里一边受着洋人的豢养,一边为洋人提供情报。茶馆前面是喝咖啡以及跳舞的地方,后院则是洋人休息的地方,洋人手中有很多货物都堆积在那里,但能否拿到,就看你的本事了。” 池映寒:“!!!!” 他做梦都不敢想象,顾相宜竟把她这两日从班杰明那里套到的情报全都告诉给了他。 不得不说,她是帮了他大忙了。 但伴随着这个情报,还有接下来的一句—— “如果你想要的就是这些情报的话,我已经给你了。你不需要暗中探我、调查我,更不需要把允安也卷进去,你是被逼到什么地步了,竟让允安为你探听茶馆的名字!” 顾相宜心里明白,事到如今,池映寒可能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做了多么魔怔的事了! 探她也就算了,连孩子都不放过。 李元风是架着他的脖子,逼他去探这些情报的吗? 第1005章 临行 不过话说回来,顾相宜倒也佩服池映寒的定力。 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是不肯同她透露实情。 难不成他也跟她一样? 她不能吐露实情,那是因为这是天机,有天王老子在盯着她。 那么他呢? 他头顶上也有天王老子是吗? 罢了,顾相宜也不想再问了。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是吗?”顾相宜也不想跟他再谈下去了,“如果你没有什么想说的话,那就走吧。该探的你已经探到了,这里也没什么让你留恋的了。你再在这里待下去,没人能担保下一刻会不会被人发现,倘若被发现了,你也会以这种姿态向旁人解释吗?” 池映寒轻轻叹了口气。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怎样的状态? 不想解释,也没办法解释。 由着她训斥,他也不跟她生气。 可能他确实做了很过分的事,那便由着她斥吧。 他不反驳。 他现在的反应,让自己都觉得十分奇怪。 感觉自己的求生欲在一点点消失。 此时此刻,他竟没有害怕她第二天会去找王夫人说她要改嫁。 他都捉摸不透自己,何况是她呢? 但他还是想留给她一句话,在那无尽的斥责声中,他在想,在临行之前,他要送她什么话呢? 他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到哪个诗句可以文绉绉的表达自己此刻的情绪。 如果说他还想再说什么,那他就得说车轱辘话了。 “相宜,你能听听我是怎么想的吗?”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回复,让顾相宜有些错愕。 屋内,顷刻间恢复了寂静。 下一刻,便听池映寒低声道:“我想,我只是离开家里一段时间,虽然我也不知道会有多久,但这应该也算是一次远行。我可能去了一个你理解不了的地方,做了一些你理解不了的事情,但是……我每天穿过街巷的时候,看到新奇的玩具,都想买回来给安姐儿玩,每次看到有卖首饰的地方,我都会去里面走一圈,我还记得我以前说过,我现在很不认同那些纨绔子弟挥霍无度的做法,我想,有那些钱还不如给你买些名贵的首饰,让你在那些高门显贵面前有些体面。那时候你就说我变了,其实我想,我可能早就变了吧……可能我的变化,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对此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会回来呢?我向你保证,我肯定会回来的啊!” 也许,分歧就出现在这里吧…… 池映寒只是当局者,他不知道未来李元风垮台一事,哪怕是在李元风垮台的前一天,他也一直坚信他是能回家的。 所以,现在顾相宜怎么劝他都是无用的,不是池映寒不想听,而是他已经没办法在此刻停下来了。 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也不是她能改变的。 “所以,这都是李元风的指令,是吗?” 池映寒应了一声。 “所以,我最后跟你说一次,你能相信我吗?哪怕就这一次也好,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件事上一直胡思乱想?” 这番话,当即戳到了顾相宜的心脾。 “池二,即便你认知里的我经常胡思乱想,但你能信我一次吗?我真的没有胡思乱想,在这件事上,我真的没有……” 这是她最后一次同他谈及此事了。 她到底该怎么说,他才肯听呢? 但还未等她说完,池映寒便道:“你说得没错,我该走了。” 顾相宜:“……” “再在这里待下去,真的就会被人发现了。” 可能她的情绪很糟糕,但池映寒却依旧十分淡然。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但事实就是,即便她说了许多不信任他的话,他仍是没有生气。 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跟她生气吧。 池映寒的话语逐渐变得温和,他低声道:“乖,我真的要走了,即便是我真的回不来了,你也不要担心我,我给你们买了好多小玩意儿,就算是托人寄送,也会送到你们手里的。” 这一次,已经不是顾相宜赶他了,而是他自己离开了。 顾相宜没有阻拦。 她只知道,最后一次机会,她还是没能成功。 甭说是最后一次机会,即便再给她几次机会,她可能也劝不回他的。 其实最能解脱的办法,就是早日对他死心,如此一来,他死的时候,她也不会动太多的感情。 但他临行前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让她破防了。 她一直坐在床上,神情有些恍惚。 直到小允安在她身边,推了推她道:“娘亲,爹爹走了。” 顾相宜这才反应过来。 他走了。 他说,他肯定会回来的,他会回来跟她团聚,他会带很多的礼物给她们,待这场远游结束,他就再也不会离开她们了。 可是,他想不通的是—— 她为什么就是不肯信他呢? …… 池映寒在离开如玉堂后,没有时间再去伤感。 明日便是第三天了,倘若能在第三天找到茶馆的位置,并找到他们存的货物,他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他知道,李元风现在玩的都是大的。 但奇怪的是—— 他已经习惯了。 李元风玩得有多大,他就得陪他玩到多大,没有他选择的余地,因为在李元风看来,池映寒的办事效率确实很高,他很满意。 正如曹清说的那样——他想把池映寒献给太子,并且,他要池映寒成为太子最为信赖的下属。 这对他们整个谏院都有好处。 当然,平日里干的活儿虽然危险了些,但倘若池映寒能干稳了,他能捞到的好处也不会少的。 譬如李元风承诺过的——只要他能继位,那么以池映寒的功绩,少说也会官居三品。 这个承诺,池映寒起初是不信的。 但不知为何,时间久了,看着李元风越来越器重他,甚至很多时候不经过曹清直接委派任务给他,池映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承诺,也抱有一丝期望了。 次日,清晨。 池映寒一如既往地离开了铺子,消失在人群中。 这一次,他要去找那个茶馆。 第1006章 烟草 顾相宜说过,想进茶馆,必须要托人进去。 但顾相宜却不知池映寒现下的能力——他能随手带进去的官员,那可多了。 而且不乏像魏青那样的高门显贵。 当然了,池映寒也是瞧着魏国公府离这家茶馆不远,便邀魏青来此地喝茶。 听说池映寒想找他玩,魏青自是兴冲冲的答应了。 只不过,在听说是这家茶馆后,魏青却有些疑惑:“这家茶馆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池映寒回道:“有啊,这家茶馆里有许多洋人,听说魏兄上次在小女的生辰宴上,拿下了一些洋货,我倒是蛮好奇的,莫不如咱们再找洋人打探一番,看看有什么新奇的物件。” 此话一出,魏青便来了兴致。 魏青遂兴奋的道:“池崽子,你是不知道啊,洋人手里那个葵花鹦鹉,简直就是宝藏!对了,你听说过葵花鹦鹉吗?” 池映寒摇了摇头。 魏青见状,顿时更来劲儿了,立刻同池映寒继续道:“你不知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想来也是因为你那天来得晚,没看到鹦鹉表演。走走走,咱们去找洋人,让洋人给你好生讲讲,然后咱们可以合养一对葵花鹦鹉,我订了只母的,你可以养只公的,然后以后咱们也训练葵花鹦鹉然后售卖,这笔生意想想就能赚翻了!” 池映寒心底有些无语。 魏青果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他现在确实需要魏青带他进入茶馆。 在来到茶馆门口后,池映寒便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那是一丝混杂着汗味的古怪气味,隐约能有些香气,但混杂了汗味后,那几种味道便凝在了一起。 而茶馆门口,店小二见他们要进来,果真问他们缘由,魏青张扬着道:“我们要买洋货,在洋人手里买洋货!” 听闻这话,店小二没有推拒,只得回道:“我先看看茶馆内的位置有没有被预定。” 说罢,店小二便进入了茶馆后院。 没一会儿,店小二便出来了,道:“我们这里还有半桌是空的,不过需要同其他客人拼桌,不知二位客官能否接受?” 池映寒率先道:“可以!” 他都答应了,魏青也紧跟着答应,毕竟他是想蹿使池映寒买东西,那当然是以池映寒的意愿为先。 实则,池映寒是来探看货物的,但他还是伪装得好似真的要买洋货一样,甚至还同魏青道:“魏兄,你说的那个玩意儿,大概得多少钱啊?” “嗐!不贵不贵!每只幼鸟也就五六千两银子左右!” 池映寒:“……” 这怕是天价了好吧? 他以前年少无知不懂事,现在看来,五六千两银子,能养活多少像沈潋家乡那样的村落?饥荒的时候,能给多少百姓带来生机? 现在要他五六千两银子买一只鸟儿,他实在是觉得有些荒谬。 池映寒遂真情实感的道:“到底是什么鸟啊?怎么这么贵?” “诶!这东西可是一分钱一分货,你看了就知道了!” 谈话的间隙,店小二便将他们引了进去。 在他们进入茶馆后,池映寒敏锐的察觉到这个茶馆的情况。 果然跟顾相宜描述得一样——洋人与舞妓,越往里走,烟草的味道越浓烈。 这种环境,不禁让人感到窒息。 最里面的一个桌子上,坐着一个肤色偏黄的男子,即便是肤色偏黄,主色调仍是白色的,那洋人用湛蓝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明显是辨出了两人是平日里喜欢抛金的权贵子弟,想来买些洋货玩玩。 洋人笑着呼出一口烟,道:“二位公子是想买些什么?” 魏青闻言,立刻招呼道:“是他要买东西,买葵花鹦鹉!” “葵花鹦鹉?” 那洋人一听就知道是被谁引来的,他们这些洋人当中,也只有班杰明是鼓捣这些鸟儿的。 “哦,班先生的客人啊。” 魏青赶忙点了点头。 那洋人道:“请坐。” 池映寒和魏青旋即坐在那洋人对面。 池映寒恭敬的问道:“还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叫我简先生就可以。” “好的,简先生。”池映寒点了点头,神色中带着一丝激动,那全然是故意的,想让对方相信,他此番到访,确实是来谈生意的,“那么,请问班先生在这里吗?” 他先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简回道:“他不在。” “那他在哪里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简很明显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谈着,仿佛班杰明做的生意,他捞不到好处,便也没多大兴趣了。 池映寒先是点了点头,看出了简的态度,下一刻,他便转问简道:“那么简先生是做什么生意的呢?我们对洋货比较感兴趣,想买些好玩意儿,回家用着。” “嚯嚯,好玩意儿啊。”简这才坐起身来,认真的道:“我们这里,最好的玩意儿便是烟草。闻到了吗?整个屋子里都是烟草的香味,这是这个屋子里的人都喜欢并且都在用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们点一支试试,你们感受一下。” 果然,只有在听到自己能拿到钱后,简才恢复了活力,并拿出了两根烟草,分别递给池映寒和魏青。 魏青倒是很感兴趣,当即放在了嘴里,并道:“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我给公子点上火,公子便可以享用了。” 然,一旁的池映寒却打心底不想享用,这屋里已经云雾缭绕得如同仙境一般了,他再点一根,情况岂不是会更糟糕? 但现下,对方既然请了,他不想抽也得抽。 池映寒遂同魏青一样,要求简帮他点上。 但在这烟草点上后,浓烈的烟味便使得池映寒重重咳了两口。 简遂道:“慢点,不要着急,刚开始都会这样,会有些不适应。过几次渐渐就会好起来了。” 池映寒迫使自己稳住,但他还是适应不了烟味,只是在稳住他的情绪后,顺着他的话继续道:“我倒是觉得简先生卖的东西比班先生卖的东西要高端很多。” 第1007章 实情 听闻这话,简突然笑了一声:“那是自然,班杰明在我们那里就是个农场劳作的农夫,平日里种花养鸟都算业余爱好,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放羊,能卖出什么高水准的东西?无非是把自己养的鸟卖到中原来,在我们那边,他这些鸟都未必卖得出去。” 在简看来,如果这位客人对班杰明有所不满,那他不妨告诉他一些实情,以便于将客人拉到自己这边。 殊不知,池映寒已然被自己套出的情报惊到了…… 敢情那班杰明在洋国是类似于农户的存在? 我勒个去! 他这是跑到中原这里坑蒙拐骗、作威作福了? 而且,洋国的一个农户,到了大庆也能混成贵客? 池映寒实在是无语凝噎。 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魏青倒是很喜欢他口中的烟草,当即问道:“那你这个烟草怎么卖?” “论盒售卖,每盒十二支烟草,售价一百两。你在班杰明那里买一只鸟儿的价钱,在我这里能买五六十盒的烟草,你就算每日抽上一支,也能够抽很久了。” 魏青叹道:“这么说,你这个东西也很划算啊!” 池映寒顺势回道:“比鸟划算。” 魏青脑子有点乱,想了一会儿后反应过来道:“不对,不能这么对比!那班先生的鸟儿好像能活八十年呢!” 池映寒瞟了他一眼:“所以我就有点纳闷啊,咱们是不是得活到一百岁,才能给鸟儿送终啊……” “那咱们就赶着活呗,活不到一百岁就传给下一代。” 池映寒:“……” 他发现,他的想法属实有点变了。 若是以前,他也会这么想,活到哪天算哪天,但现在,他每做一件事都得仔细考量,着实比以前心累许多。 但他心里明镜着,想要探出更多的情报,就要给简更多的好处。 首先要让他看到希望。 池映寒遂捡起方才那支抽到一半的烟草,那烟草的味道将他整个喉咙都烧得难受,但他还是佯装出一副慢慢有些适应的样子。 他呼出一口烟,烟气被吐出的时候,他的整个咽喉都像着火了一般,但他还是摆出一副享受的模样,道:“还不错,好像渐渐有感觉了。” 见客人体验良好,简更是来了兴致,主动同池映寒道:“你看,是这样吧?一开始会有些不适应,那是正常的,慢慢就会好起来了,并且感觉越来越好。” 池映寒回道:“嗯,是那种感觉,吐出一口气后,感觉还挺爽的,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对,就是这样!这就是我们烟草的魅力!” 实际上,池映寒是观察魏青的反应,得出的结论,他是强憋着那股想要咳嗽的感觉。 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直到下一刻,他实在是抽不下去了,将烟草放在一旁,很自然的同魏青道:“既然班先生不在这里,那今天咱们就先不谈鸟儿的事了,咱们来点烟草怎么样?这玩意儿感觉很解乏!” 见客人决定和自己谈生意,那一盒烟草便是一百两,他们在这里得按批发的量进行购买,那么每人少说得买一百盒,那就是一万两白银,而两个人,就是两万两白银。 简顿时精神了。 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几箱银子就摆在眼前! 实则,池映寒已将他的兴致拿捏到最宜。 下一刻,魏青便问道:“那我们一次买多少比较好?” 简立刻一本正经的回道:“我们这里是走批发的,论箱批发,每箱一百盒,每盒一百两白银。” “那就是一万两呗?” “对的!” 见他们谈到此处,池映寒突然同魏青道:“诶!魏兄,我有个问题啊,你爹同意你买这么多烟草吗?你一口气搬了一整箱烟草回去,他又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那他不得打死你啊?” “对啊,这是个问题……” 见客人有了顾虑,简赶忙回道:“公子不必担心,我们的烟草老少皆宜,令尊也可以使用的,你可以跟令尊一同享用烟草,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怎么会存在被打这种情况呢?” 魏青叹道:“问题一次花了一万两啊!我爹不打死我才怪!除非……” 简又探道:“除非什么?” “除非池崽子你跟我合买,咱俩合买五千两的,五千两还好说,一万两太多了,我爹准得打死我!” 见即将到手的银两顿时少了一箱,简的心顿时犹如油煎一般。 但他的话已经说出口了。 他是答应一箱起卖的,那便说明他俩即便合买,他也不能说什么。 他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心道:一万两就一万两吧!只能怪他把门槛放低了! 但就在简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时候,池映寒突然开口道:“那个……我还有个问题……” 简立刻回道:“你说!” “我突然想起来了,班先生好像也卖这个东西,长得好像一模一样,好像也没有这么贵啊,你们卖的东西不是同一种吗?” 池映寒探的是他在底片里拍到的箱子。 瞧着他们都是各卖各的,非但毫无合作,而且还是竞争关系。 那箱子里的货物,便应该是班杰明自己的东西了。 果然,在生意即将谈成的节骨眼上,池映寒这么随口一套,简便激动的道:“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班杰明就是个农夫,他哪有什么正宗烟草?所谓的烟草,都是他庄园里的花种和花果罢了,他种的花里面,有一种是可以制成和烟草一样的东西的,但是和我这种正宗烟草,完全不是一个东西,连原材料都不一样。他那个原材料很廉价,而且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我这个烟草,抽起来不仅身心舒畅,而且延年益寿。公子,你们没接触过我们的货物,在选购的时候一定要找人问清楚,不能只看外表就被骗了,有些东西虽然廉价,但材料也是很差劲的,你们一定要擦亮眼睛。” 池映寒顺势继续问道:“照这么说,班先生的东西实际上并不是正宗的?” “他如果说是正宗的,那就是骗你们的!” 第1008章 引出 池映寒看着他这激动的诋毁班杰明的模样,很清楚现在走到了哪一步——他的竞争意识已经被挑起来了。 现在简要达成的目的就是完成这次交易,将钱搞到手,至于班杰明会受到什么影响,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池映寒并未参加过国宴,不知道简是不是洋使,但这里这么多洋人,不可能个个都是洋使,也有许多是单纯过来做生意的,如果能够确定简是后者,那便好办了。 只要能得到这一万两银票,他是不会管班杰明的死活的,毕竟这些人的脑子里只有自己的利益。 池映寒遂继续道:“那我要怎样才能知道简先生的烟草才是正宗的呢?毕竟我们对烟草并不了解,你说你的烟草正宗,他说他的烟草正宗,我该听信谁的呢?” 简听闻这话,顿时着急了。 他知道班杰明有多会忽悠,这两个客人很可能来此之前,都快被他忽悠得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了。 简极力将客人往自己这边拉拢,急切的解释道:“我说过的,他的烟草原材料都是花果,那种烟草根本不行的,我们那边根本没人抽那种烟,甚至能不能卖出去都是个问题。” “可是这只是你嘴上的说辞呀!我们又如何考证呢?” 魏青也觉得这个是这个道理,遂跟着回道:“是呀是呀,我们怎么知道你们谁的烟草更好一些?” 池映寒趁机提议道:“要不,把两种货物都拿来,我们抽抽看,对比一下,看哪种烟草比较好?” 闻言,简立刻紧张了,忙道:“二位公子,我同你们说句良心话。班杰明的那个烟草,你们千万不能抽!” 池映寒问道:“为什么呀?” “他那个烟草的原材料里面含有种作弊的成分,就是会使人上瘾,抽了一次,就戒不掉了。这是违反市场规则的,所以我才说,在我们那边,货物流入市场之前会有审查,他连这个审查都过不去的,更别说是将烟草卖出去了。” 池映寒不知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倘若是真话,那么班杰明的货物一旦流入大庆,大庆子民就会被这些烟草控制,如果戒不掉,那便只能不停的抽他们的烟草。 实则,池映寒是不知道班杰明的烟草的价格的,但是简的普通烟草都卖到一百两银票一盒,那班杰明的烟草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池映寒一时间有些窒息。 他继续探道:“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公子,这个我不骗你。” 实则,简也很反感班杰明在中原搞这些,中原人本来就不富裕,他们来这里赚富家子弟的钱便已经不容易了,倘若班杰明在这里卖起他那个令人上瘾的烟草,他们母国也管不了这边的事,最后中原人的钱不都让他给捞走了? 他这种做法,即便是在洋国,也是受其他商人排挤的。 所以,简极力阻止他们购买班杰明的烟草。 池映寒又道:“那么,我能看看你们烟草的原材料,然后做个对比吗?我这实在是被搞得有点懵,你说你的好,他说他的好,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到头来,我们还得自己看!” 简回道:“那公子要如何对比呢?” “这个简单,我说了啊,我们可以验货,自己对比一下原材料。你们的原材料到底是啥样的,掰开内里,我们也可以分辨呀!我们大庆还有那么多医书呢……” 说到验货,简便有些犯难了。 “如果公子想要验货的话,我的货物,公子随便验证。但是班杰明的货物,属于他的私人物品,我无权动他的货,我只能带你们去后院看看我的货物。” 终于让池映寒逮到机会去后院了。 池映寒遂道:“成,那便去后院看看。” 说罢,简便带池映寒来到后院。 和底片中的一样,后院有一只金色的猎犬,猎犬被拴在后院门口,见有人过来,也不狂吠。 猎犬附近有一些箱子,那些箱子,很有可能就是洋人的火枪。 但这不属于池映寒此番调查的范畴,一旦心急,便什么都不会得到。 倒不如先看看班杰明的货物。 池映寒和魏青遂跟随简来到一堆箱子前,约摸看了一下,这里大概有十多个箱子。 简指着这十多个箱子道:“这些都是我的货物,你看看,货物都是没有问题的。” 说着,简便打开了几个箱子,里面都是成盒的烟草。 简继续介绍道:“公子你尽管放心,我的烟草,都是好东西。你们中原也有烟袋吧?那便说明我们的烟草其实在中原也有一定的历史了,只不过现在我们的技术得到了发展,烟草直接放在嘴里享用就可以。我掰开给你看看,你们可以对照一下,就是这种东西。” 池映寒又问:“那班先生的箱子是哪些?” 简回答道:“那边的都是!不过他只有两个箱子,他是头一次来这里做烟草生意,完全没有经验的在做试验,你们可不要成为他试验的牺牲品。” 池映寒回道:“那我也不能单听你说啊!我就是想对比一下,看看这两个烟草哪个比较好!” “但是,他的私人物品,我是不能乱动的。” 池映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回道:“那……要不这样吧!你掰开的这个烟草,我们先拿回去,过两天再去班先生那里对比一下,然后看看哪个好,就买哪个。魏兄,你觉得呢?” 魏青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毕竟货比三家嘛!再看看班先生的烟草也行,但你得跟我合买啊!” “放心,放心!咱俩又不是烟袋子,抽不了那么多,班先生的烟草,咱们还没试过呢!万一班先生的抽起来更爽呢?” 听闻这话,简的头发差点没炸得立起来。 他们要是去班杰明那里,那还回得来了吗? 简当即被吓得阻拦道:“二位公子,他的烟草是真的抽不得呀!我说的是良心话!” 池映寒不解的道:“他的烟草具体长啥样,我们还没见过呢,怎么就知道抽不得了?” 第1009章 危机 池映寒心里明镜着,他现在已经完全控制了简的情绪状态,他说什么也不会煮熟的鸭子飞到班杰明嘴里去的。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事到如今,简虽知道他们洋人有他们洋人的律法,私人物品,旁人不得擅动,但现在他的生意都要被班杰明给搅和了,那他管什么律法?要是详细掰扯起来,现在是班杰明对不起他! 下一刻,简便回道:“二位公子稍等一下,我这便去找店小二要钥匙。” 这条洋鱼,总算是上钩了。 池映寒做不到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打开箱子,但他可以委托洋人帮他打开箱子啊! 果然,没一会儿的工夫,简便从店小二那里借来了班杰明箱子的钥匙,将他的货物打开。 池映寒定睛一望,那里面的烟草,果真和底片中一样。 是这批货物! 简从箱子中打开一个盒子,从中抽出一根烟草,直接将其掰开,展示给池映寒。 “你看,我那个的原材料就是正宗的烟叶,而这个里面都是发黑的!你们看看,这样的烟草你们敢抽吗?” 魏青一看那里面都是黑黢黢的,赶忙摇了摇头,并惶恐的道:“这都是啥啊,太吓人了!” 简顺势道:“你看,我没骗你吧?这个原材料非常恶劣!真的,我们这边没人会抽这种东西,而且班杰明这个人,就是在我们国家混得不好,到这边来有些无法无天了,高价卖这种东西,那就是害你们的!” 池映寒心道:这可真是不错,人证物证俱在,到时候班杰明问起来,连替罪羊都有了! 确实是他拿的钥匙,而且一边说着班杰明的坏话,一边把原材料给了池映寒。 池映寒接过那烟草,闻了闻后,顺势回道:“这味道也很难闻啊!” “那是当然的啊,整个东西内里都是坏的,抽起来没有爽感,只是一股瘾劲儿吊着你们罢了!” 池映寒听得差不多了,这个烟草样本他也拿到手了。 至于这笔交易,他心里也有了打算。 池映寒遂问:“魏兄,你出门的时候带钱了吗?” 魏青回道:“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来的时候有些急了,我就没带钱,不过我平时都是先打个条儿,让他们来魏国公府取钱的。” 听闻这话,简更是脑瓜仁子嗡嗡作响。 简刚才听到魏青的父亲脾气可能不好,万一他不答应了,那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简赶忙道:“我们这里不能赊账的,毕竟我们这边没有这个道理,也不能接受赊账。” 魏青挠了挠头:“那我下次再来买?” 简更是感觉被耍了,他可不能将人放走,放走了人,便等于放走了钱! 就在简慌乱的时候,池映寒趁机提议道:“要不这样吧,魏兄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去取钱,然后咱俩分箱购买,一人半箱,各自带走。你们看怎么样?” 他的意思便是把魏青押在这里,他去取钱。 简见这主意比方才那个强了太多,赶忙答应道:“可以,我没意见。” 魏青遂道:“那你得取多久啊!” 池映寒回道:“放心,晚上之前肯定能回来,我肯定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的。” 魏青忐忑的道:“那我就信你一回,你这可是拿你的人品做担保,你要是敢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自己跑了,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池映寒回道,“我这就回去取钱,你等我啊!” 说罢,池映寒便离开了。 相关情报,他已经探出来了。 班杰明的货物,他也拿到手了。 在池映寒离开茶馆后,便上了一辆马车,在店小二的注视下离开了这片区域。 接下来,他便来到接头人常在的青楼,在进入青楼后,点了一间客房,在客房内歇了一会儿。 他在这里待得久了,青楼的妈妈也认识了他,每次他过来都要单独点一个名叫涧儿的姑娘,但他的嗜好有些奇怪,就想看涧儿跳舞,而且要她到自己点的客房跳舞。 老妈妈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名叫涧儿的姑娘,虽然长时间在青楼卖艺,却也是太子的探子之一,她在进入客房后,一边跳舞,一边接收着池映寒的暗语。 舞毕,池映寒说他累了,想睡一觉,同时将烟草交给了她。 下一刻,涧儿便退出去了,退出去的时候,还同其他几个新来的舞妓道:“这位爷乏了,想要睡会儿,你们先给他准备些吃食,待他醒后,便给他备上。” 舞妓们回道:“知道了,涧儿姐。” 而就在这时,涧儿回到了一楼,看到了一个玩乐够了,准备离开的男子,涧儿同他对了一下眼神,那男子用眼神回应了涧儿,涧儿下一刻便扑过去道:“常爷,下次您来玩的时候记得找涧儿啊,涧儿可惦记着您呢!” 那男子笑道:“哎呦我的心肝宝贝,爷我不是没找你,爷来得时候你还未起呢,爷不忍心扰你清梦啊!” 谈话的间隙,纸条和烟草已经被传递到男子袖中。 涧儿继续娇滴滴的道:“涧儿不管,涧儿不高兴了。” “好涧儿,下次你就算睡着,爷都会出现在你的被窝里!哈哈哈哈!” “爷,你真坏!”说着,涧儿便将那男子送了出去,并道:“爷,常来啊!” 接头人将纸条和烟草带走后,上了马车。 如果不出池映寒意料的话,一个时辰后,情报会抵达李元风那里。 果然,李元风接收到了纸条中的情报和班杰明的货物。 这个烟草,看着便像个毒物。 李元风双眸微眯。 下一刻,他便做出了打算。 “话说回来,如玉堂那边,本宫一直盯着呢,听说班杰明有批成花要运进宫中,而且时间定在明日晌午。听说这批成花被引进宫里,还是父皇下的旨,父皇的心思,本宫是越发的猜不透了。” 即便是猜不透,他也要猜。 事已至此,李元风再没有退路了。 没人知道李元风思量了多长时间,只知道他下达下一个指令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第1010章 行动 池映寒在客房等了几个时辰,方才等到了涧儿带回的指令。 一张无字的纸条和一万两银票。 单是看这银票,池映寒便知道李元风的意思了。 这批货,他是要去买下来的。 但在将纸条放在灼热的地方加热后,池映寒看到上面的文字,神情便凝滞了。 这一步对李元风而言,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成败与否,直接关乎到他与李元淳博弈的结果。 但这个任务的主力,他竟是交给池映寒了。 池映寒顿时有些窒息。 纸条中的指令,他能理解。 只是操作起来,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冒险,他必须确保整件事下来,都是万无一失的。 一旦出现差错,那么后果便是万劫不复。 池映寒深深叹了口气,坐在桌前捋了捋自己的思绪。 这个任务,他必须得执行。 并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池映寒深深呼出一口气,看了眼外面时隐时现的明月。 他确实不能再拖了。 那么…… 成败在此一举。 池映寒双眸微微眯缝起来,不多时便离开了青楼。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完成这笔交易。 池映寒遂上了马车,回到了砚香茶馆。 谁料,茶馆内的魏青此刻一直在门口等着他,见池映寒出现,他激动得险些哭了出来。 “我的天爷呀!池崽子,你这是去哪里取钱了啊?我等你等得都快原地腐烂了!” 池映寒赶忙致歉道:“抱歉抱歉,我也是回去被我爹训了一阵子,不过好在我爹答应了,钱取到了。” 听见终于取到钱了,魏青更是激动得直哭。 “你这也太不容易了!快进来!快进来!” 魏青赶忙拉着池映寒进入了后院。 此刻,简也一直坐在后院等着池映寒回来。 好在,傍晚时分,池映寒总算是带着一万两银票回来了。 简在得知他回来后,也兴奋的上前迎接池映寒。 池映寒到了后院之后,将一万两银票展示给简,并道:“钱我倒是取到了,但是我有个事要同你讲明。” 简爽快的回应道:“你说!” “现在快要宵禁了,我可能没有办法把我那半个箱子运回家里,所以还得明日晌午派人过来搬运。” 简回道:“没事的,我能理解。” 只要一万两银票能到手,池映寒的任何操作,他都能理解。 魏青见状道:“但是我家离着近啊,我今天把我那半搬走行不行?” 池映寒回道:“当然行啊,你搬你的,我运我的,到时候你把五千两银票给我就行。” 魏青笑着答应道:“好嘞!” 末了,魏青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在付过钱后,简便开始分货,这时他就叫人过来搬箱子,没一会儿便跟池映寒告了别,并把他的那半搬走了。 徒留池映寒的那半烟草,还在后院。 池映寒道:“我明日搬运,先生能给我打个条儿吗?我怕明日这里的会不认识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我们的交易,到时候他们不让我搬怎么办?” 简笑道:“好说好说,还是先生想得周全。” 只要白银到手,这些都是小意思,他愿意什么时候来搬运都没问题。 而在交代好第一件事后,池映寒便去做第二件事了。 趁着还没完全宵禁,他得赶紧坐马车回一趟池家。 在抵达池家后,他将黑貂从笼子里拎了出来,又急忙的上了车,朝着如玉堂的方向驶去。 在抵达如玉堂的时候,已经彻底宵禁了,甚至王春燕都已经打烊了。 王春燕还特意等了一会儿,实在是没等到池映寒,便以为池映寒不会再来了,她便锁门离开了。 池映寒虽没能进入王春燕的铺子,不过也没关系,他今晚在外面睡一宿也没事,关键是他得把事儿办明白了。 他遂去了不远处的一家客栈,在客栈定了个房间。 接下来,他便一边鼓捣手中的貂皮,一边盯着时辰。 他记得到了亥时,顾相宜便回后院照看孩子去了,由池映海在前堂夜值。 但具体哪刻交接班,池映寒尚不清楚。 他只得等到亥末,甚至快到子时的时候,方才决定赌上一把,将黑貂放了出去。 毕竟,这附近的太仓卫神经兮兮的,他一个大活人直接过去,准会引起太仓卫的注意,然后再大动干戈的搜查,那便不好办了。 池映寒遂将黑貂放了出去。 黑貂极通人性,它早就嗅到了附近有顾相宜和池映海的气息,这两人的气味,它都认得。 池映寒放它出去,也不会是因为旁的事儿。 它遂从客栈后院钻了出去,朝着如玉堂的方向前去。 黑貂窜行速度极快,除了一双眼睛在夜中时不时发亮之外,它通黑的毛发是最佳的保护色,它的速度跑得快些,根本没人注意到它。 没一会儿工夫,它便从如玉堂的后院溜了进去,绕过灯火通明的地方,直接进入了前堂。 径直朝着池映海的脚下奔去。 此刻的池映海正在柜台前做总结,突然感觉脚下有东西在蹭自己,好奇的低头。 结果竟见貂爷出现在自己的脚下! 若是换作以前,他准会吓得大叫,跑去告诉所有人——貂爷来了! 但现在,他明显感觉到情况不对劲。 貂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而黑貂一直轻咬着他的裤腿,有拖拉的意思。 它似乎想带他去某个地方。 池映海遂跟它从后院悄悄离开了。 顾相宜和池映海经常会在夜里在如玉堂附近进进出出,次数多了,太仓卫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毕竟很多时候,他们只是夜里整理一下药园子或者接待一下附近的病患。 殊不知,池映海这次则是被貂爷带进了客栈后院。 此刻的池映寒已然在客栈后院等候了,见池映海过来,他赶忙低声嘱咐池映海道:“海哥儿,你先不要出声,我有件事儿要跟你讲。” “什么事啊?” 他刚刚就在猜,可能是二哥哥有事找他,故而也没有大惊小怪。 只听池映寒问道:“明日晌午,是不是有批货物要运进宫去?” 第1011章 启程 池映海点了点头道:“对啊!怎么了?” “你二嫂嫂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啊,不就是阿芙蓉成花吗?” “不,我说的是——她到底知不知道那花是怎么回事?” 原是他是来问这个的。 池映海本是不想告诉他的,他不想做他们中间的夹板,再搞得自己两边不是人。 “二哥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明日运送阿芙蓉进宫一事,计划有变,她知不知道?” 池映海摇了摇头。 池映寒咬牙。 看来,他们都不知道李元风要做的事和官家下的旨是否存在冲突。 池映海遂道:“运送阿芙蓉花进宫,是官家下的旨,而且还是明旨,这就意味着这件事整个皇宫都是知道的。所以,我们明日只负责将东西送去,官家下什么旨,我们就做什么事,一旦抗旨,就是死罪。所以,我不明白二哥哥你要做什么?” 池映寒:“……” 果然,官家知道朝廷上在发生着怎样的事,也知道有些怎样的斗争。 但是,他将顾相宜搅进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而且,每次都是明目张胆的搅进来。 无论是如玉堂赐匾,还是公然运送阿芙蓉花,都是一如既往地张扬。 仿佛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此番代表的大庆朝廷,背后有官家、有圣旨。 这是一个不能动的明棋。 但李元风要动的就是这个明棋。 这几个时辰内,李元风究竟做了怎样的打算?他的计划是否可靠? 会不会让顾相宜背上欺君之罪? 这些事,池映寒都思考过。 但最后池映寒得到的结论就是——顾相宜是告诉过官家,这成花的危害性的,官家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可能一意孤行的要引进这些危险的东西。 那么,李元风的指令,便有它的合理之处了。 池映寒遂嘱咐道:“明日晌午,是你去运送阿芙蓉成花吧?” 池映海点了点头道:“对,近日日头过于毒辣,运送又需要很长的时间,二嫂嫂怕是禁不住长时间的暴晒,所以由我组织伙计将货物押送进宫。” “我再同你确认一遍——她知道阿芙蓉花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吧?” 其实在池映海方才的反应中,他已经看出来了。 他们都知道阿芙蓉花是怎样的存在。 下一刻,池映海点了点头。 池映寒遂道:“那我便告诉你一声,计划有变,明日送进宫的货物,可以是任何物件,唯独不能是阿芙蓉成花。” “可是,官家下旨说的就是要引进成花呀!” “官家的明旨和真正运送的货物不是阿芙蓉花,这二者并不冲突。” 池映海:“……” 就这么看着池映寒此刻的神情。 池映海不禁有些打怵。 二嫂嫂曾经说过,有些时候,她甚至觉得眼前的池映寒很陌生,不是她认知中的他。 现在,池映海懂她的感受了。 他此刻的神色,完全不是池映海记忆中那个经常将自己的大脸怼进窗户里的那个二哥哥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他觉得眼前的二哥哥严肃得有些恐怖。 但池映海也不知自己是被吓住了,还是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 下一刻,池映海点了点头,答应了他。 池映寒见他答应,便开始部署第三件事了。 毕竟,这个任务来得太突然,对他而言,难度又有些大。 他没时间犹豫和拖拉。 在池映海回去后,池映寒便在客栈内反复部署明日的计划,每一处细节他都要想到。 绝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这一夜,池映寒毫无睡意。 在部署计划的同时,池映寒一直盯着附近是否有马车出街。 在看到附近出现第一辆马车后,池映寒便下楼付了钱,乘着马车来到了另外一家常来的青楼附近,附近也有接头人,接头人手底下能联系到小厮,池映寒在联系上接头人后,接头人便带着六个小厮随他一起前往砚香茶馆。 待他来到砚香茶馆的时候,茶馆已经开门了。 店小二听闻他们是来搬运货物的,便也没多在意,只是回去联系了简,不多时,简便带他们进入后院。 众目睽睽之下,池映寒也未多停留,检查一下是自己的烟草,便让四个小厮抬着箱子,另外两个小厮一前一后看守着,便离开了。 在离开砚香茶馆后,池映寒便渐渐走在了暗处,由接头人走在最前方。 如此一来,便彻底没人知道这个队伍是干什么的,运送的是什么货物了。 整个小队清晨时分便来到了池映寒所说的要塞处,那是通往皇宫的必经之地,但与皇宫又有一定的距离。 这其中的距离问题,池映寒早在击鼓鸣冤的时候便计算得很精准了。 在此处拦截他们,可谓是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唯一让人郁闷的是—— 他们需在暗处等到晌午。 但对池映寒而言,这都不是事儿了,只要不是顾相宜亲自押送货物,其他的他都能接受。 好在顾相宜是不可能亲自过来的,今日的气温,简直像蒸笼一样,就连小厮们也不愿过早离开阴凉处一步,在阳光底下多待几刻,整个人都会被晒到蒸发。 即便是躲在阴凉处,也能感觉到地面是发烫的。 抬头去看那太阳,更是觉得无比刺眼。 但晌午时分,池映海还是带着伙计们出来运送货物了。 对面的王春燕一边拿扇子扇着风,一边同池映海道:“怎么偏挑这时候出来啊?晚点去不成吗?这天气多热呀!” 池映海回道:“只能这时候去,过早过晚都不妥当。” “诶呦我的天,我不懂你们的规矩,但是海哥儿,你真的能行吗?这天运送东西,还不得被生生晒成肉肝?” 池映海回道:“放心吧,我没事的!” 池映海说着,便张罗着让伙计们将箱子抬出来,由于箱子有些过大,池映海还牵来一匹马,由马车拉着货物,直接上了街。 临行的时候,池映海还同顾相宜打了声招呼:“二嫂嫂,我们走了啊!” “诶!路上小心点儿!” “好嘞!” 末了,池映海便带领运货的车队前往皇宫。 第1012章 送达 池映海走出街巷的时候,便有几个兵部的人同池映海道:“小兄弟,你一个人带队能行吗?莫不如我们哥几个送你们一程?” 池映海怔了怔。 来者是兵部,不是十三卫。 按说不是应该由十三卫护送吗? 池映海遂问:“为何是兵部护送?太仓卫呢?” “他们的任务是保护药堂,倘若擅离职守,那是要被问罪的。” “这样啊……” 很多朝廷上的规矩,池映海也不是很懂。 但他能感觉到,此次运送,暗藏玄机。 池映寒之前特意探问过几次到底是不是顾相宜护送,得知不是她后,池映寒方才放下心来。 这便说明,路上可能会遇到什么突发状况。 池映海想到这里,便没有拒绝兵部的意思,让他们跟在队伍两旁,一同上路。 今日的阳光,属实刺眼。 尽管坐在马车的前方,池映海依旧看不清眼前的路。 稍微抬头,便感觉到一阵刺眼。 池映海遂伸手遮住额头,尽量让前方的视线清晰一些。 他对这条路线并不熟悉,只是按照路线图给出的标注,朝着前方走着。 但让他感到诡异的是—— 越往前走,路上的行人便越发的少了。 恐是已经远离了居民区,接近皇宫了罢。 然,就在接近皇宫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另一阵马蹄声。 有人来了! 池映海定睛一望,见来者是另一个搬运箱子的队伍。 两个队伍在狭窄的街巷迎面相撞。 池映海见状,赶忙叫停了马车。 谁料,还未等池映海说什么,对面便突然骂了起来:“快把路让开!长没长眼睛,连我家爷的路也敢拦!” 池映海回道:“你这是哪门子道理?路又不是只有一条,你们走哪条路不行?什么叫我挡了你们的路?” 对面叫嚣道:“你还敢还口!我家爷平日出行,百姓都得避退,唯独你这个黄毛小子,不仅拦路,还敢这般叫嚣!罢了罢了,速速避退,老子不同黄毛小儿一般见识!” 池映海又道:“路这么窄,只能过一辆马车,我已经在这里了,避不开。” “嘿!臭小子!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池映海环顾四周,瞧着这路确实狭窄,根本容不下两辆马车。 池映海遂道:“还是你后退几步,让我先过去吧,我过去后,这里不就可以通行了?” 谁料,此话一落,对方便恼了:“臭小子,我是给你好脸了!这是咱家爷的车,岂能避你一个黄毛小儿?” “那你倒是说说,你家到底是哪位爷?怎么这般寒酸,车厢后面还跟我一样拉着货?” 见池映海这般质疑,对面的车夫当即恼了,怒斥一声:“妈的!我看你这臭小子就是找死!” 那车夫说着,突然拉动缰绳,骏马嘶鸣一声,霎时间便朝着池映海的马冲去! 池映海一愣。 似是没料到他要强行撞马! 池映海见对方的马冲过来,便赶忙躲闪,但还是躲闪不及,两匹马愣是擦碰在了一起。 池映海顿时感觉整个马车都在晃动,一时间竟无法控制住被惹恼的马,从马车上掉了下来。 待他爬起身的时候,竟见自己的马暴躁的朝对面的马发动了攻击。 池映海还从未见过马匹之间也会发生争斗,只见自己的马狠狠的朝着对方的马撞去,对方的马也立刻发动了防卫,两匹马顿时纠缠在了一起。 被颠得坐在地上的池映海一时间竟分不清哪匹马是自家的了。 而对面的车夫见那匹马出现攻击性行为后,他的反应倒是迅速,赶忙吩咐道:“卸下车厢,保护爷和货物!” 而兵部这边见发生了意外,急忙上前同池映海道:“马匹失控,立刻卸下车厢,保护货物!” 说着,便赶忙上前将缰绳卸下。 此刻,两匹马还在互相警告着,但对面的车夫却来到马匹面前,前去控制马匹的情绪。 反倒是池映海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好在没一会儿工夫,自家的马怒气便消了,方才撞人的马受足了惊吓,不禁有些发蔫儿。 对方的马夫一直骂骂咧咧的,却还是同池映海道:“妈的,真晦气!你家长辈呢?今儿这事老子必须找你家长辈说理去!你挡在这里碍事,让你退到一旁你还不肯,非要搞出点事儿来是吧?” 池映海惊慌失措,一时间怂了,赶忙将马拉到一旁进行安抚,并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个小伙计,大人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遭吧!” 那车夫恼得抬起手,本想打他一巴掌,但手抬到一半,又落了下来,道:“罢了!瞧着你也没多大年纪,刁难一个小孩子,反倒成了老子的不是了。” 池映海:“……” “妈的!还不快滚!” 池映海立刻犯怂:“这就滚!这就滚!” 池映海赶忙避退到一旁,并控制住自己的马,连人带车都缩在角落里不敢乱动,任由那辆马车挤了过去。 马车过去的时候,两车擦碰得十分离开,池映海缩在马车旁,却清楚的看清了坐在车厢内一言不发的人。 透过时起时落的车帘,他看得十分真切—— 车内的人,正是池映寒! 马车经过的刹那,池映海心里不禁一阵窒息。 只能看着马车淡定的驶去。 直到池映寒离开,池映海都没敢开自己的箱子,只得也驾驭起方才失控的马匹,来到了皇宫。 由于官家下旨表示过此货物不得擅自开启,一路上也没有人检查货物是否存在问题。 这个问题,只能交给官家寝宫的那些老太监处理。 并且,宫中都传开了——这批货物,将来是要派给娘娘们的。 在货物被送入官家寝宫后,池映海在寝宫外等了许久。 半晌后,一个老太监走了出来,同池映海道:“这批货物,陛下甚是满意,准备择日对如玉堂进行赏赐。” 池映海赶忙回道:“谢主隆恩!” “小兄弟,你先回吧,陛下这会儿还在歇息呢。” 第1013章 解脱 池映海问道:“那……货物没有问题吧?如果有问题,我在这里侯着,也方便陛下找我啊!” “陛下说了,没有问题,你可以回去了!” 既然官家都发话了。 那池映海便只能回去了。 只是,他心里有些不安。 毕竟他不知道官家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心里却知晓自己运进宫的都是些什么。 “那我就先回去了。” 池映海不敢再多说什么,在落下此话后,转身离开了皇宫。 …… 与此同时,暗处某个角落。 方才那个车夫驾驶的马车停了下来,池映寒当即下了马车,他来到马车后方,打开装货的箱子。 只开了一个缝隙,便看到里面摆满了红色的阿芙蓉花。 整整一箱。 至于具体有多少株阿芙蓉花,池映寒还需到了夜里慢慢去查。 总之,这些阿芙蓉花,他们必须看守妥当,一株都不能少,哪怕流入民间一个花瓣,都有可能给大庆百姓带来灾难。 到了傍晚的时候,池映寒回到了客栈处。 这个客栈距离如玉堂不远,他可以时不时的透过窗户,偷偷看一眼顾相宜和小允安,哪怕他看不清他们的面庞,也想在远处多看她们一眼。 但他心里却是明镜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远了。 有时候想想觉得这很正常,甚至王夫人的想法也很正常。 池映寒很难再回来了,顾相宜一个人像守活寡一样带着孩子,终日见不到夫郎,天塌下来只能自己扛,短时间也就罢了,时间久了,谁能受得了? 这种日子,总得到头儿吧? 但是,何处是个头儿呢? 池映寒自己都不知道。 倘若李渊平长命百岁,那李元风这个太子做到五十岁都有可能,他做多久的太子,池映寒就得熬多少个岁月。 大抵就是这么回事罢…… 货物已经被池映寒藏置妥当了,并且有兵部的人看守着,相关情报他也传达给李元风了。 池映寒就坐在茶馆等待回音。 果然,当夜他便接到了下一道指令——于明日回谏院上任。 池映寒算了算,李元风只让自己出去三日,明日便是第四日,他可不是得回去吗? 于是,池映寒在客栈眯了半宿,待次日第一辆马车出街的时候,他便离开了客栈,乘坐马车回到了谏院。 在回到谏院后,他仿佛这三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进来便整理着文案。 钱贯见他消失了三日,好奇的道:“池司谏,您这是去哪里了?怎么一连三日不见踪迹?” 池映寒回道:“病了。” “啊?您平日里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呢?” 池映寒虽然面子上同他还算过得去,但心里不得不对钱贯起了防备,遂抬起头,郑重的同他道:“你知道有种病叫心病吗?” “心病?司谏大人,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媳妇都要跟我闹和离了,回家处理这档子破事去了。”池映寒说着,重重叹了口气,他自己也不知现下这张苦脸到底是装给钱贯看的,还是他真就是这个状态了。 “你们好端端的,怎么会和离呢?” “唉!不提了,一说起这事儿,现在心里都觉得痛得厉害,不提了,不提了……” 若说钱贯为何来谏院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得到曹清的赏识,那还真就怪不得旁人,曹清早就看出钱贯过于滑头,小心思太多,这种人时常会闹出“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笑话。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钱贯便以为自己使的坏起作用了,那王家听说池映寒在宫里勾搭云妃,不闹和离才怪! 敢情这三日,他是回去准备和离的事儿去了。 如此喜事,他定要告知云妃娘娘,讨她欢心,免得她总是嫌弃他在谏院待了那么久,套不到几个合她心意的情报。 这不,合她心意的情报就来了! 阿依慕此刻刚得知班杰明的生意已经达成,并且阿芙蓉也正大光明的被引入宫中,今后她想用阿芙蓉办成一些事儿,便容易多了。 这个消息正让阿依慕欣喜着,她便又收到了另一个好消息。 贴身侍女告诉她——钱议郎带消息过来了,说是池司谏回来了,并且这几日池司谏是同夫人起了争执,二人有和离的征兆。 阿依慕听闻这消息,心里顿时敞亮了。 “真的假的?” “钱议郎听池司谏亲口说的。” “那他们现在走到哪步了?在分财产吗?” 贴身侍女摇了摇头道:“这个……奴婢便不清楚了。” “没事,本宫稍后亲口问他。”阿依慕嘴角微微扬起,不禁叹道,“真想不到,本宫还能等到他和离的这日。” 贴身侍女忧心的问道:“可是,即便是他与夫人和离了,娘娘您又能如何呢?娘娘您现在的情况实在是……” 然,还未等她说完,阿依慕便摆了摆手,道:“一日就好,或者半日,哪怕是……半个时辰,也足够了。” 阿依慕说到此处,便微微扬起嘴角,重复着那句:“足够了。” 这个令人作呕的牢笼,她待够了,也不想再待了。 她想重获自由。 哪怕只有片刻也好。 她唯一介意的便是——她心仪的儿郎,竟已有了家室。 不过现在好了,他总算是干净了。 那个碍事的洋医,就让班杰明去解决吧! 接下来的时光里,她只要他一直在她身边,能让她感觉到他是属于她的,便足够了。 当日晌午,阿依慕的侍女便去去谏院找池映寒,说是云妃听闻他回来了,想让他过去一趟。 结果池映寒说自己身体不适,这会儿并不想见人。 甭说是旁人,就连侍女都感觉到池映寒现在心情不好。 可能真是和离的事闹的。 实则,池映寒此刻在整理文案,文案中夹杂着曹清给他的新任务。 这种纸条,他必须在出宫后才能打开。 池映寒遂在晌午出了宫,办差去了。 而阿依慕在听闻池映寒心绪不好的时候,倒也有些心痛。 她不禁叹道:“他那个娘子,属实有些过分,她对池司谏的严苛,本宫都看不下去了,眼下和离,于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第1014章 虚假 与此同时,在池映寒接到下一道指令的时候,在青楼客房内坐了许久。 这是最后一个任务了。 同样也是决定成败的一环。 只是这个任务,他需要仔细想想应该怎么去做。 任务内容是—— 这一次,他要踏入阿依慕的寝宫。 他曾怀疑自己看错了,但情报就是这么写的。 是太子的字迹,他挨个字的对照过,不是仿的。 太子明确告诉他——只要他能成功扳倒云妃,那么云妃便不是官家的妃嫔了,踏入妃嫔寝宫的罪名完全可以撤销。 并且,只要云妃翻船,他便是立功之人,官家赏赐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治他的罪? 但前提是——池映寒必须成功。 一旦失败,李元风根本保不住他,只能依照大庆律法治罪。 他感觉现在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这条命能不能保得住,全凭自己的造化。 不…… 不是造化。 如果他还想活命,那么现在他必须为自己谋划。 在这场谋划中,他顾不上顾相宜会怎么想,因为单从踏入云妃寝宫的这件事上,她便有一万种理由同他和离。 池映寒遂深深叹了口气。 …… 池映寒回宫的时候,已是黄昏。 待他回到谏院后,便得知云妃约他去钓鱼。 云妃说过,待到八九月份的时候,宫里的鱼儿也肥硕了,不知池映寒能不能给她抓一条。 池映寒没有拒绝。 所以,临近九月的时候,阿依慕果然提起了此事。 池映寒闻言,没有拒绝。 不多时,便前往后宫的小涧,而这时,阿依慕已在小涧附近等他多时了。 见池映寒过来,阿依慕微微一笑,那笑容一如既往地和善。 池映寒回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容,遂朝她走去,并道:“娘娘真是雅兴,这时候竟想起钓鱼了。” 阿依慕回道:“这不是突然想起池司谏说的话了吗?池司谏说过,会给我抓鱼的!” 她在池映寒面前,已经不再自称“本宫”了。 当然,她不自称“本宫”的时候,池映寒心里才更加戒备着。 因为“本宫”这个称谓,能让他想起来——眼前这女人是妃嫔。 但“我”这个称呼不会,不仅如此,更让他感到惊悚—— 她同他说话的语气和方式,越发的像顾相宜了,甚至在与她相处的时候,池映寒会情不自禁的将她错认成顾相宜。 虽然只有一瞬,但他还是觉得那种认错人的感觉十分诡异。 眼下也是如此,阿依慕突然同他道:“听说池司谏经常下水抓鱼,然后上岸烤鱼吃,我也想吃烤鱼。池司谏可以应我吗?” 她的声音在池映寒耳畔不住的徘徊,令池映寒感到一丝晕眩。 但池映寒再看水中肥硕的锦鲤,不禁问道:“这鱼……真的可以抓吗?” “当然可以啊,不会有人管的。前几日,我见太子妃和皇长孙也来到此地,还吩咐太监捞上来两条鱼带走了,根本无人过问。” “这样啊!”池映寒回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给娘娘抓上来一条!” 听闻他还叫她“娘娘”,阿依慕顿时有些不悦,但并未说什么,只是看着池映寒跳进水中,潜入水底,没一会儿便冒出头来,手中抓着一条肥硕的锦鲤。 下一刻,便见池映寒爬上了岸,将锦鲤扔在地上,同阿依慕道:“娘娘,抓到了!” “池司谏真是厉害!”阿依慕不仅赞叹道,“你可以烤鱼给我吃吗?” 这一次,池映寒没有拒绝。 毕竟,他尚且记得自己的任务——今夜,他要同云妃玩点大的。 只闻阿依慕继续同他道:“那你可以到我的寝宫给我烤吗?” 那一瞬,池映寒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她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池映寒从始至终都未曾知晓。 他只得故意拒绝道:“娘娘的寝宫……我大概不能进去吧?” “没人管的。”阿依慕笑了笑,重复道,“真的没人管的,这么长的时间里,你看陛下管过此事吗?我同你说过我的处境——只要我在大庆还能喘气,那么无论我做什么,陛下都不会管我。” 所以,阿依慕这是完全没把官家放在眼里了。 毕竟她是有底气的——大庆皇室怕她出事,只要她不出事,旁的事儿都是小事。 池映寒不知道官家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这纵得阿依慕无法无天了。 池映寒为了伪装得更像一些,连忙回道:“这……我不敢,我实在是没胆量踏入娘娘的寝宫……” “是怕对不起你家娘子吗?” 池映寒:“……” “可是我听说,她离开你了。”阿依慕眸光中露出一丝关切,她顿了顿后,又道:“不过,我情愿自己听到的是个假消息。” 池映寒知道,自己差不多该开始逢场作戏了,他遂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每次谈起顾相宜的事儿,他便有些伤感。 这是实的,不需要伪装。 但和离这个事实,目前还没发生,他也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从他生命里彻底离去,他再也见不到她,他会是怎样的状态。 应该会比现在更失落吧? 毕竟,他方才真情实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便在原地抽噎起来。 阿依慕见状,忙问:“池司谏,你怎么了?” 池映寒回道:“我没事,只是有些难过。毕竟……娘娘听到的都是真的,她确实离开我了。所以……这世上再不会有人需要我给她烤鱼了。” 闻言,阿依慕几乎是有感而发,同池映寒道:“你可以给我烤啊!” 池映寒没有抬头,也没有理会她。 只是坐在原地,静静的难受着。 这段单方面的感情,在池映寒看来简直莫名其妙。 毕竟,阿依慕眼中的他,有八成是他演出来的,就像安瑾瑜那样,为自己设立好了形象,每日需要做的,就是去充实着虚假的形象,让人信以为真。 池映寒也是如此。 眼下,阿依慕怕是已经活在这个乖巧体贴的好男人形象中了,仿佛在和一个虚假的形象交往,而非池映寒这个人。 顾相宜早就说过,他并不完美。 第1015章 牵他 外人没真正同他相处过,故而会将他的那些优点无限放大。 和一个满是优点而没有一丝缺点的人交往,纯是在做梦。 那种人怎么可能存在呢? 连池映寒都知道自己都有哪些缺点,做过哪些蠢事,这些蠢事没发生在外人身上,故而外人只是听听热闹,甚至当事人觉得很惨痛的事,在他们听来像个笑话。 就连他曾经的那份愚蠢,在她眼中都是闪闪发光的。 就比如他曾经义愤填膺的跑到皇宫门外击鼓鸣冤。 他毁了王家辛苦为他铺好的路,失去了安逸平淡的日子,每日在这里风餐露宿,但他经历的这些事,影响到的只有他和他的家人。 外人体会不到他受的代价,甚至在阿依慕听闻这件事后,只会觉得他这个人真好,竟是个舍命护妻的好夫郎。 这么蠢的事,能被阿依慕如此称赞,他实在是无法理解。 亦或许是阿依慕不了解这件事的后续——舍命护妻的后果,是让妻子守了一年的活寡,让女儿从此很难再见到父亲。 但这些事,阿依慕确实不会考虑,她也不想考虑。 她只是站在她的角度,想完成自己的心愿——想和自己真正喜欢的儿郎相爱一场,而不是年纪轻轻为了国家利益嫁给老男人,在这个牢笼熬到油尽灯枯,最终死去。 她所经受的,仿佛是她应该经受的。 毕竟,从未有人为她叹过一句。 阿依慕心想着,便听侍女一声提醒。 原是到了宫殿门口了。 以前回宫殿,都是她一个人带着侍女回来,而今日却是热闹了,她终于能带池映寒进门了。 阿依慕想到这里,赶忙转头同池映寒道:“到了!” 池映寒应了一声。 下一刻,便见阿依慕兴高采烈的踏进了寝宫大门。 但在她踏进殿门后,发现没有脚步声跟上,她心里“咯噔”一声,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阿依慕立刻转过头去,见池映寒站在殿门外,并未进门。 阿依慕唤道:“进来呀!” 池映寒似乎有些犹豫,问道:“真的可以进吗?” “为什么不可以?” “毕竟大庆律法有云……” 谁料,还未等池映寒说完,突然! 阿依慕返身,一把抓住池映寒的手! 池映寒:“!!!” 他赶忙环顾四周,见四周无人,方才松了口气。 池映寒忙道:“娘娘,您这是作甚?”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不是说了进宫给我烤鱼的吗?我有把握让官家不治你的罪,你放心进来就好,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阿依慕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她最是清楚——单是烤鱼的话,官家才不会管她! 毕竟,她和池映寒这么不清不楚的很久了,看似没什么不妥之处,却一直混迹在一起,如果官家对此一无所知,那他就是瞎! 但是,他明显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毕竟他不是不知道,他捉奸是没证据的,但刺激到她,致使她含恨自尽,那大庆可就摊事儿了! 所以,她笃定官家不敢动她,她也根本不怕他。 阿依慕遂道:“你就进来吧!我保证不会有事的!我发誓!” “娘娘,您……您别拉手……” 阿依慕无奈的叹了口气,改为拽他的衣袖。 “那这样行不行?” 殊不知,她说话的那一刹,池映寒的眼前再度出现了幻觉。 他仿佛置身于郊外,而眼前怯怯的拽着自己衣襟的人,正是顾相宜。 他还记得那一次,她在郊外遇到安家,心里有些害怕。 她怕他再将她弄丢了,又不好意思牵他的手,所以小心翼翼拽着她的衣袖。 反倒是池映寒主动去牵住她的小手。 但下一刻,池映寒便回过神来。 眼前这个女人,是云妃娘娘。 故而,他没有选择牵手,却还是从了她的意,踏入了寝宫。 在踏入寝宫的那一刻,池映寒便清醒的知道——他今夜必须踏进寝宫,但他不能过于随意,他越是不情愿,阿依慕便越是以为他真的是为了她进入寝宫了。 毕竟,这一次,李元风和李元淳接到的情报完全不同,做出的决定也大相径庭,而阿依慕已经决定就在现在放开了,甚至肆意带男人进寝宫。 池映寒十分好奇,她为什么在此刻做出这种决定? 即便是李元风能保证他有机会全身而退,但她未免太张狂了些。 在池映寒踏入寝宫的那一瞬,便感觉有股奇特的味道扑鼻而来。 那不是花香,也不是熏香。 他竟辨不清那是什么气味,只感觉有些眩晕。 前面的阿依慕继续拽着他的衣袖,拉着他向前走。 那虽是个背影,但池映寒还是感觉到她的身高体型和顾相宜过于相近。 但她的年龄比顾相宜小了三四岁,她这个年纪这个身高却也正常。 池映寒想到此处,几乎是情不自禁的同她谈起这个问题:“娘娘……” 阿依慕立刻回头道:“怎么啦?”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 阿依慕眨了眨眼:“我已经长大了啊!” “不,在我看来,还是很小一只,还能再长大一些的。” 阿依慕笑了笑,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很想找一个身材高挑的娘子?” 池映寒回道:“这个……倒也不是,我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小?” “我会长大的!” 突然,阿依慕朝着池映寒笑了笑。 池映寒不知是不是错觉,但以他这么长时间的判断—— 她的笑容十分纯稚。 从始至终,都不是伪装。 在笑过后,阿依慕又抿了抿嘴。 池映寒问道:“娘娘,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啊,我只是在想……我怎么才能长大呢……”阿依慕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若是不提起这个问题,我还真就没想过要长大,但是现在,我有在想了……或许,我能再长高一些。” “娘娘才刚及笄,好好保养的话,长高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你娘子是保养得不好吗?她怎么没有长高?” 阿依慕几乎是下意识的问起这个问题。 待话落之后,她才发现,这个问题问得不妥。 他们不是和离了吗?她怎么还在他面前提这个晦气的女人呢? 第1016章 幻觉 阿依慕觉得这话问得不对,连忙改口道:“啊呀,如果这话影响到池司谏的话,那么……” “她那纯是自己作出来的,平日里作息饮食没有一样是规律的,旁人劝她,她又不听,娘娘您跟她的情况不一样,我相信娘娘不是这样的人,好好保养身体,待长开了,身型体态会比现在还要好上许多。” 阿依慕万万没想到,池映寒居然并没有介意。 并且,他的回答,让她感到十分舒心。 殊不知,人心隔肚皮。 池映寒想起这桩事,便感到心痛。 他很早之前便发誓要好生养她,将她养得又肥又结实,却一直都是纸上谈兵。 他嘴上斥着她饮食作息没有规律,心里恨的却是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将她一个人丢在那里,没办法在她身边督促她,倘若他在,那么现在的情况就不会是他所看到的那样。 她身边的人,要么是没精力天天盯着她,要么是不敢盯她,说来说去,最后还是没人能好好的照顾她。 他常常在想:要是他在她身边就好了…… 但方才那番话,池映寒却必须这般说辞。 他尚且记得最后一道指令—— 他必须在这一夜扳倒云妃,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那么,如何收网呢? 自是将先前所有的积淀在此全部放开。 去成为她想要的人,去做她想做的事,如此一来,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但是,他要切记——务必保住自己!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眼前的阿依慕。 就在此刻,成为她想要的那个人吧! 想到此处,池映寒放弃了最后一丝反抗,将自己沉浸于眼前的幻境中。 眼前的景象突然“唰”的一声变成郊外,红花绿柳,好似世外桃源一般。 池映寒笑道:“不是说要烤鱼吗?我现在就给娘娘烤鱼吧!” 池映寒说着,便拿过那两条锦鲤。 阿依慕见状,突然同池映寒道:“等一下!” 池映寒转头:“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可以不要叫我‘娘娘’吗……”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叫‘慕儿’好嘛?” 池映寒问道:“你们那边的乳名,也是这么叫的?” “其实也不是,但我想听你这么叫我一次,总比叫云儿强吧!陛下经常叫我‘唤云’,但是我不喜欢,甚至很反感。他给我起这个名字,说明他根本不了解我。如果我真的能够‘唤云’,那我会直接乘着云儿回家,绝不会多留在此地一刻,可是我做不到,他又给我取这么个名字,岂不是讽刺?” 池映寒听着阿依慕的话,不禁有些伤感。 “你很想回家吗?” 阿依慕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想见我母妃。” 池映寒抿了抿嘴,又问:“那你回不去家了吗?” “来到中原皇宫,很难再回去了吧……” “那你没考虑过回去吗?” 阿依慕摇了摇头:“考虑又能如何呢?刚来的时候会想,但现在已经不敢想了。” 池映寒:“……” 阿依慕顿了顿,突然转了话茬道:“罢了,不聊这个伤心的话题了,不是说好了要烤鱼的吗?咱们烤鱼吧!” 池映寒遂点了点头,这时,侍女已经找来了一些木柴,池映寒遂将支架搭好,但在点火之前,他还是问了一句:“慕儿,宫里可以点火吗?” “可以的,陛下不管!” “好,那我就点火了!” 阿依慕乖巧的坐在池映寒旁侧,他刚刚真的叫她“慕儿”了。 这种感觉,阿依慕难以形容。 她很想再贪一些,再和他独处一会儿。 于她而言,这种时光,每一刻都是宝贵的。 阿依慕就这么看着他认真烤鱼的模样。 实际上,此刻的池映寒还是无法将自己完全放开。 他恨自己洞察力太强,纵是她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等他烤鱼,他也辨得出来她和顾相宜细节上的区别。 顾相宜的注意力不会集中在他烤鱼上,因为她看过他是怎么烤鱼的,看得多了,对他烤鱼的步骤也就见怪不怪了,所以这个时候她会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其他可以打发时间的事物,比如水面上的鸭子,或是天上飞的小鸟…… 但是阿依慕就在这里乖巧的等着他,似乎完全抛下了所谓的娘娘身份,像个小女孩一样。 其实池映寒知道,她同样是带着无尽的委屈和苦楚踏入大庆宫门的。 没人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暗中藏了什么玄机。 这一切,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除此之外,她究竟想获得什么呢? 池映寒不清楚。 但他由衷的希望,她想要的不是与池映寒的感情。 如果她想要的是这个,那未免也太可悲了。 这一切,根本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境。 一场由双方共同编织的梦。 那么,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池映寒心想着,而这时,第一条鱼烤好了。 在烤好之后,池映寒同阿依慕道:“慕儿,鱼烤好了,不过你要等一下,还有点烫,等凉一点了,我掰成小块喂给你吃。” “好!” 说真的,他还是头一次说要投喂别的女人,以前他这个操作只针对顾相宜,要么他怎么说,今日在入了云妃的寝宫后,他所做的事,让顾相宜有一万个理由同他和离呢? 不多时,鱼稍微凉了一些,池映寒便开始掰鱼,将鱼掰成小块并确认没有鱼刺后,他才靠近了阿依慕,将鱼块喂给她。 之前与阿依慕尚有一丝距离,池映寒还没完全注意到这一点。 谁料,在靠近阿依慕后,突然一股特别浓烈的香味直入鼻腔,好像有什么粉末呛进去了。 这令池映寒感到更加的眩晕。 这时,阿依慕突然拿出几片花瓣,只见下一刻,阿依慕用花瓣包裹住鱼肉,将这小块鱼肉吃了下去。 池映寒刚想问这是什么东西,阿依慕便转头同池映寒道:“这是我们那边的吃法,用花瓣包着鱼肉吃,在食用的时候,花香会浸满整个口腔,令人舒适。你要试试吗?” 第1017章 梦境 池映寒看了眼阿依慕手中的花瓣。 若不是之前见过,池映寒或许还辨不出来。 结果,在见了那花之后,池映寒顿时什么都懂了。 她在他身边这么久都不知道。她手里竟有阿芙蓉的成花! 池映寒暗中倒吸一口凉气。 只闻阿依慕继续道:“这个花儿也是很别致的,入口之后特别清爽,甚至会有种醉生梦死的感觉。” 阿依慕说着,便用花瓣将鱼肉包裹住,下一刻便递到池映寒嘴边,笑道:“张嘴,我喂你!” 池映寒有些犹豫:“这种吃法,我吃不惯……” “这是我亲手包的,你一定要吃!而且你吃了就会发现,这个东西真的很好吃的!” 池映寒还是有些拒绝。 谁料,下一刻,阿依慕竟刁蛮起来:“我不许你拒绝。哪怕你明日就会离开了,但至少今天晚上,你是我的人!” 说着,她便将这鱼肉塞到了池映寒嘴里。 池映寒半推半就的将那带着花瓣的鱼肉吃了下去。 阿依慕见他吞咽了,赶忙兴奋的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但下一刻,阿依慕便见池映寒捂着脑袋,似乎有些头痛。 阿依慕忙问:“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池映寒支支吾吾的回道:“我……我……” 但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你不要紧吧?不要吓慕儿啊!” 阿依慕喊着,但一盏茶的时间里,池映寒都没有任何回音。 待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阿依慕又焦急的同池映寒道:“池二,你没事吧?你还认得我吗?” “相宜?” “对,是我……池二,是我……” 事实上,阿依慕是心有不甘的。 但她实在是做不到让他心甘情愿的同她在一起。 她很清楚,这是她根本办不到的事儿。 但是,这些都不要紧。 她只想要他这个人,要他在她身边,要他只属于她。 或许旁人理解不了。 但在她看来,这就已经足够了。 阿依慕遂紧紧抱住池映寒,将头搭在他的肩膀上,静静的同他道:“我在,我在呢……” 其实她一直在想,如果她是顾相宜就好了。 顾相宜做的那点事儿,哪件她做不到? 她也可以陪他从低谷到巅峰,她也可以一直支持他,她可以给他生儿育女,可以给她织衣缝补,一个好女人该做什么事,她比顾相宜更清楚,她能比她做得更好。 她会比顾相宜更温柔,更有耐心,她不会跟他生气,不会凶他吼他。 在她看来,能够遇到这种男人,是上天赏赐的福气,那个女人竟还嫌弃他,竟还能满口挑他的不是。 她真恨不得替池映寒给她一巴掌,告诉她——赶紧和离,滚远点,你根本配不上他!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会努力长大,我会努力成为世上最好的妻子的……” 阿依慕就这么紧紧的抱着他。 下一刻,便听池映寒道:“那你原谅我了吗?” “笨蛋!你根本不需要这么卑微的啊!” “不需要这么卑微?” 阿依慕坚定的道:“对,你生来就是自由的,没有任何人值得你去低头。” 她真是心疼他啊。 为什么她没有早点遇到他呢,如果能早点遇到他,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好在,他现在解脱了。 从此以后,他都是自由的了,一直自由。 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就这么看着眼前的池映寒,阿依慕不禁感到不知所措。 让我做你的妻子,好吗? 阿依慕在心里默念着。 她似乎是觉得这样有些贪了,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就一个晚上。 一个晚上就够了。 池映寒似是有些发懵,同眼前的阿依慕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依慕回道:“当然是皇宫里最安宁的地方,外面太乱了,也太难熬了,我想你也一定很累吧?” 池映寒抿了抿嘴,没有答话。 “累的话一定要跟我说,我会做推拿啊,随时随地都能好好给你按按。” 阿依慕笑着,却在心底长叹一口气。 她真的会做推拿吗? 她以前是不会的,后来纯是觉得气不过,顾相宜会的那些把戏,她也要学会。 所以,略学了一些舒筋活血的推拿。 只为他需要的时候,能够派上用场。 她想好好照顾他一次。 阿依慕遂笑道:“池二,咱们回屋去吧,外面虫子多,可别咬着你!” “好!” 下一刻,池映寒先她一步起身,将她拉起。 被拉起的那一刻,她的指尖触到他的手掌,刹那间,她不知她应该是感到激动还是该感到安逸。 但那也只停留了片刻,下一刻,他便扑灭了外面的火苗,将烤鱼拿了进来,看着手中的烤鱼,池映寒微微叹了口气道:“这鱼怎么烤的?怎么有些焦了?” “鱼烤焦了?问题很大吗?” “问题倒是不大,但是——”池映寒说着便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不能吃!” 说罢,他便将烤鱼放在桌子上。 再看那阿依慕,着实被方才池映寒摸头的举动撩到了,整个人都乖巧的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池映寒瞧她反应有些不太对劲,问道:“诶?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鱼烤焦了,你居然不生气?” 阿依慕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池映寒怔了一下,又确认道:“你真的不生气?” “我不生气啊!” “真的难得!” 阿依慕对此感到匪夷所思。 顾相宜平日里很喜欢生气吗?瞧着池映寒的反应,就好像一个孩子怕自己亲娘生气骂他一样。 阿依慕赶忙强调道:“我不会生气的,我永远都不会跟你生气的。” 池映寒怔在原地。 阿依慕心道:他大抵是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吧…… 实则,阿依慕觉得自己才是在做梦。 但这场梦,她做得不亏。 下一刻,便见愣了半晌的池映寒又道:“那我去给你再烤一条吧!” 阿依慕道:“你累吗?如果累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了,不是已经在外面跑了一天了吗?既然回来了,那便好生休息吧!” 第1018章 入瓮 阿依慕说到此处,便来到池映寒身旁。 按说,她应该叫他二郎的。 但是这么多年来,顾相宜从未叫过他一声“二郎”,许是平时过于霸道,竟对夫君连一点尊称都没有。 阿依慕只得仿着她的口气,同池映寒道:“池二,你要是累的话,我可以帮你推拿一下。” 阿依慕从未同男人这般近距离的接触过,说出这话的时候,她竟有些紧张,生怕出现纰漏。 但池映寒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点,只是尝了一口烤鱼,觉得这鱼烧焦的程度连自己都吃不下去,这时,池映寒听闻阿依慕要给他推拿,兴冲冲的道:“好啊!我这几天肩膀正酸着呢,你快给我揉揉!” 池映寒对她没有一丝防备,没一会儿便慵懒的趴在床上,将脑袋枕在枕头上,乖巧的等着她给他推拿。 阿依慕自是来到床边,本是要去按的,但却发现他的衣服有些过厚了。 阿依慕终究还是个刚及笄不久的姑娘,即便是被大庆皇帝豢养在后宫之中,也因其过于年幼,未曾经历过人事。 故而,阿依慕仍是有些羞怯,但还是鼓起勇气道:“那个……能将外衣脱了吗?” 池映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还未脱外衣,他赶忙坐起来道:“啊呀,不好意思,我都忘了没脱衣服了!” 说着,池映寒便解去外衣。 期间,池映寒有些歉意的道:“对了,我才想起来,我好像有两天没洗澡了……你要是嫌弃的话,我先去洗个澡!” 阿依慕闻言,赶忙坚定的道:“没事,我不嫌弃!” 实则,阿依慕无法理解——这种小事值得被嫌弃吗? 但池映寒还是回道:“你不是见不得脏的吗?我都怕我待会儿推拿的时候让你觉得不适……” “不会的,你别多想啊,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她想说,在她这里是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只要他是跟她在一起的,他就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阿依慕心想着,便鼓起勇气上前解下池映寒的腰带。 但是,她却明显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眼前就是她千方百计都想得到的人啊。 并且,她只有一晚上的时间。 阿依慕想到此处,心底便有几分不甘,下一刻,便卯足了劲儿,将他的外衣解开,通身只剩中衣。 “你躺下吧,可以按了。” 但池映寒却是笑道:“你今天怎么有点紧张了?” “我、我没有啊……” 他不说这话之前,她还没那么紧张,在他说了这话后,阿依慕反倒紧张了。 她怕自己终究还是不像她,再被池映寒看出来。 谁料,下一刻,便见池映寒稍稍起身,一边坏笑着一边刮了下阿依慕的小鼻梁道:“是不是太长时间没见到夫君,生疏了?” 那一刹,阿依慕感觉自己心跳得飞快,赶忙回道:“才……才没有!” “没有的话就来试试!” 说着,池映寒便乖乖趴好,等着她上手。 阿依慕现下自是无法再犹豫下去,便直接上手给他按了起来。 她的手法很轻,池映寒轻轻闭着眸,由着她推拿着,并道:“对对对,就是这儿,这地方可酸了!” “这里的肉都发硬了,能不酸吗?”阿依慕叹道,“你这几天一直都没有歇息过吗?” 池映寒无奈的道:“没有啊,这些日子都好忙好累的……” “什么时候放假啊?” “嗐,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儿,哪来的假?” 阿依慕抿了抿嘴,似是有些痛心。 只见下一刻,池映寒又补充一句道:“不过,也是为了照顾你们嘛!你们在家里过得好,我就放心啦!” 阿依慕轻轻应了一声。 她突然觉得,这大抵就是寻常夫妻的生活吧…… 世人皆认为生在皇族,是投了好胎,但生在宫廷里的皇家贵族,却没有一个体验过这种平淡温馨的日子的。 阿依慕就这么为他推拿着,不时的听到池映寒道:“这里这里,对对对,再使点劲儿……啊,还有这里,疼死了……” 阿依慕似乎极力的想要将他按得舒适一些,但她按到半途,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池二……” “嗯?” “你说,倘若我每日都这样给你推拿,每天早晚给你和孩子准备饭食,将整颗心都扑在你身上,好好照顾你,关心你,包容你……是不是这样,就算是一个好妻子了?” 池映寒突然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就是突然想到了,我想,你每天回家疲惫的时候,我都会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伺候你沐浴更衣,给你推拿……这样我们就会一直在一起,一直稳稳的把日子过下去,是这样吗……” 池映寒回道:“你说的这些,不像是妻子,倒像是个奴婢,每天我回家就伺候我沐浴更衣,给我端茶倒水,这不是奴婢该干的事吗?” “那我应该做些什么才算得上你心中的好妻子呢?” 池映寒听闻这话,突然笑了一声:“其实很简单,你什么都不用做,往后余生,你要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就好了。我回家的时候呢,不需要一个看我脸色伺候我的妻子,我想看到的其实只是你的一个微笑,有时候一个微笑就很治愈,一个微笑就会让我感觉这世间还是值得留恋的。” 阿依慕从未听到过这种言论,她见过的男子,包括她的父皇在内,都会对女人有着各种各样的要求,就连她的母妃也从小告诉她——将来嫁入夫家,一定要学会察言观色,只有知道主君最想要的是什么,才有可能得到一丝恩宠,甚至你这辈子,都必须活在夫郎的眼色里,做一个在他看来有价值的妻子。 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世上竟会有这种男人,他不需要妻子为他做什么,只想时时刻刻都看到她的笑容。 只要她能过得开心,一切就足够了。 阿依慕不由得叹道:“你这样的男人,真的很少见啊……” 第1019章 收网 谈话的间隙,阿依慕已经快要推拿完毕了。 但在听到她的话后,池映寒突然又用胳膊撑着床,坐了起来,同阿依慕道:“你是不是又在胡想些什么了?” 池映寒这会儿也不按了,直接坐在阿依慕身前。 由于他起身的过于突然,阿依慕完全没准备好,被他这般举动惊得小心脏怦怦乱跳。 太近了…… 他离她太近了! 简直就是尽在咫尺! 阿依慕甚至能够感受到他喷洒的热气。 阿依慕惊得不敢乱动,只见池映寒将唇靠近她的小脸,在她耳边轻声道:“小不点儿,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我没在你身边好好疼你,你没安全感了?” “我不是……” 但下一刻,池映寒便轻咬住阿依慕的耳垂。 刹那间,阿依慕小脸蹿红,一时间失了神智。 那一刹,她脑子里顿时蹦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她想要他! 她不知道这个念头是这时突然涌出的,还是在那次在进宫的路上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便已经萌生了。 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神智渐渐变得模糊。 “可以吗……”阿依慕突然问道。 池映寒回道:“有什么不可以的?” 说到此处,阿依慕便感觉到池映寒在接她的腰带。 她闭着眼,心跳得飞快。 紧张又兴奋。 但是,更多的却是期待。 她极力平稳着呼吸,想让自己的状态变得更好一些。 她突然觉得—— 这大抵是她这辈子唯一追求的梦了。 她要实现这个梦。 不论以何种手段,都要实现它! 她等了太久,也熬了太久,终于在这一刻,她等到了。 她感觉到肩膀处传来一丝凉意。 她闭着眼,慢慢的等待着将要来临的一切。 然,就在她的期待已经达到最高的时候,突然! 她感觉池映寒手中的动作停了。 这种突然终止的感觉,是阿依慕无法接受的。 她赶忙睁开眼,只见池映寒拧着眉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阿依慕忙问:“池二,你怎么了?” “等一下,头有点疼……不过没事,缓缓就过去了……” 池映寒突然捂住脑袋,好像头部某处突然爆筋一般。 但阿依慕心里却明镜着是什么情况,赶忙扶住池映寒的身体,焦急的道:“现在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不用……我、我再缓会儿……” 但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薄汗,情况好像越发的严重了。 阿依慕忙道:“池二,你先躺下!好好缓一缓,可能是累着了!” 池映寒实在是耐不住这种疼痛,捂着脑袋侧躺在床上。 尽管如此,池映寒却还是咬着牙同她打趣的道:“看来我方才笑话你,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也生疏了!” 阿依慕顿时心疼的道:“啊呀,你就别说这些没正经的话了,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镇痛的药!吃了药就不痛了!” 阿依慕说着,便起身来到床下,按动机关。 下一刻,床下便出现一个暗门,阿依慕从暗门进去,不多时便拿出了几个黄色的小药包,她将几个小药包放在床边,池映寒定睛一望,忙问:“这是什么?” 阿依慕焦急的回道:“药啊!” “什么药?” “镇痛的药啊!” 池映寒见状,赶忙摇头拒绝道:“我不吃药!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吃药了!” 阿依慕此时早已慌得失神,她本就害怕她第一次给他吃阿芙蓉花花瓣剂量没把控好会出事。 现在见他不肯吃药,她更是慌乱得只顾着哄他道:“这个药不苦的,是用花儿做的,很香很香的花儿,而且也不用熬成汤药,直接将粉末咽下去就好,吃了就不疼了。” “花儿做的药?” 见他稍稍镇定了一分,阿依慕赶忙继续哄他道:“对呀!花儿做的,很香呢!” 池映寒似乎镇定了一分,由着阿依慕将药粉递了过来,但药粉递过来后,池映寒只是闻了闻,下一刻便又拧眉道:“这是什么花儿啊?气味好奇怪!” 阿依慕回道:“是阿芙蓉哦!一种很美的花儿!由阿芙蓉花而成的药粉,一点都不难吃的,我喂你吃啊!” “你喂我吃?” “对,我喂你吃。” 阿依慕微微一笑。 那一刻,她很想露出能治愈他的笑容。 她遂端着这小包药粉靠近池映寒,池映寒微微张着嘴,等着她投喂。 阿依慕的心绪也渐渐平缓下来。 她想,她一定可以将他照顾好的。 阿依慕就这么想着,便将药粉递到了他的嘴边。 然,就在阿依慕准备将药粉给池映寒喂下去的那一刹。 突然! “啪”的一声! 池映寒突然抬手,紧紧拧住了正要喂药的阿依慕的手腕。 阿依慕被吓得一惊! 手中的药粉突然洒在了床上。 下一刻,便听耳边传来一声:“不必了。” “池二,你这是做什么?!” 阿依慕此刻还未反应过来眼下的情况,但下一刻,便听池映寒郑重的道:“这阿芙蓉花,还是留给娘娘您自己吃吧!小官实在是难以下咽!” 说罢,池映寒便从口中吐出一片花瓣。 这花瓣,他方才一直抵在上牙膛的位置,根本没有咽下去。 他只是觉得,既然云妃已经搭好了台戏子,那他便陪她演一出戏,看看她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殊不知,在看到池映寒根本没有吞食那片花瓣的时候,阿依慕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竟是在逢场作戏! 但就在阿依慕想要采取补救措施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在她被擒住的刹那,她便已经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以及—— “砰”的一声,宫殿的门被人撞开。 阿依慕惊慌的盯着门外,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宫殿内外便全都是举着火把的士兵,那火把将整个宫殿照得通亮。 李元风在踏入宫殿大门之后,立刻下令道:“给本宫搜仔细了,任何一个角落都不得放过!” “李元风?!” 阿依慕万万没想到,幕后主使竟是李元风! 第1020章 恨他 李元风闻言,遂上前两步,堵在寝宫门口。 不得不说,池映寒这次干得确实漂亮。 将云妃的心态拿捏得死死的,即便是被擒的那一刻,她都未曾想到这竟是个局。 毕竟…… 这局谋了太久,从她踏入大庆的那一刻便开始了。 那么,她又如何辨得出来呢? 但眼下,阿依慕在察觉到自己中计后,仍然在给自己谋活口,她镇定的道:“搞这么一出,原是要查这阿芙蓉花?这便可笑了,阿芙蓉花是官家引入宫里给女眷们赏玩的,这究竟有什么可查的?” 谁料,就在阿依慕话音落下后,寝宫门口又响起了另一道声音:“朕何时向宫里引进阿芙蓉花了?” 阿依慕:“!!!” 下一刻,只闻士兵纷纷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渊平微微摆了摆手道:“平身!” “谢陛下!” 事到如今,池映寒才发现——自己已经彻底的顿悟了,如何接受到上司的暗语,领会上司的意图,如何达成这种默契。 譬如现在这般情况,李元风就差没当众告诉云妃真相了——她输就输在入了套儿,接到的情报全都是错误的! 李渊平见阿依慕不解,郑重的同阿依慕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从始至终,朕都未曾引入一株阿芙蓉花,而你寝宫内的这些阿芙蓉成花和相关药品,都是哪里来的?” 阿依慕到现在仍是不肯坦白从宽,甚至突然哭出来道:“陛下,冤枉呀!臣妾没有任何恶意啊,这些都是臣妾从班先生那里买来的镇痛药,臣妾身体一直不好,陛下您是知道的呀!” 李渊平回道:“那这镇痛药可就有意思了,你当方才你给池司谏喂药,致使池司谏出现幻觉的一幕,朕没看见?” “陛下,他没有出现幻觉,他是装的呀!他欺骗臣妾……他……” “够了!”李渊平不想再听了,“朕还没昏聩呢!” 阿依慕被李渊平的话吓得一愣。 下一刻,李渊平便再度问道:“老实说,你为何要勾结洋人?” “陛下,这怎么能叫勾结呢?臣妾不过是想求药啊……” 然,阿依慕辩解的间隙,侍卫们便已经成箱的阿芙蓉成花和阿芙蓉制成的药粉全部搜查出来,这些证物明晃晃的呈现在李渊平的眼前。 李渊平问道:“求药是这么求的?朕还是头一次听说!” “陛下,臣妾病得厉害,所以……所以……” “你知道欺君的后果吗?朕现在就能将你拖下去斩了!” 阿依慕本以为他是不敢的,但现在,她着实害怕了。 毕竟,确实是她有错在先,并且这几个箱子摆在这里,她怎么解释才能彻底撇清干系? 除非班杰明来救她! 阿依慕想到这里,立刻辩解道:“陛下,您若是信不过臣妾,可以去问班先生呀!您去问呀!他可以作证的,臣妾只是买药而已……” “你私自找洋人购买大庆不予引进的物品,这本就是触犯律法的,你现在还在这里装什么无辜?你对阿芙蓉的用法和功效了如指掌,甚至企图用它实施……” “臣妾没有!” 如果这一条被坐实,那她就彻底完了! 可她怎么会知道,方才上演的一切,官家和太子都是看在眼里的。 反倒是池映寒只是做戏罢了。 不,于池映寒而言,只有赢了,才算做戏。 而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毁了她! 阿依慕遂将眸光落在池映寒身上,她的神色不禁有几分复杂,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眼神看待他。 她有好多的话想问他,但脱口的时候,却只剩下一句:“你也是这种人吗?” “小官不知娘娘说的是哪种人。” “和他们一样的人。”阿依慕嘴角微微抽搐着,声音有些颤抖,“我本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的……” 池映寒看着眼前的阿依慕,同样由衷的回了一句:“可是小官并非活在娘娘的想象之中,娘娘同小官接触了多久?又能有多了解小官呢?” “接触了多久?你居然问我们接触了多久?” 这话说出去属实丢人——自打阿依慕进宫之后,隔三差五的找他,同他相处的时间比和李渊平都要长! 这会儿他居然问她,他们接触的时间,能有多久? 阿依慕实在是想笑。 她等到最后,等来的竟是这么一句诛心的话! 阿依慕怀疑自己听错了,继续追问道:“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本宫没听懂……” “小官的意思是——小官总不是一个活在娘娘梦中的存在吧?不能说是娘娘认为小官应该是什么样,小官就得是什么样吧?难道只有符合娘娘的意愿和标准,小官才算是个好人吗?否则便是罪大恶极?倘若如此的话,那还是让小官这么‘罪大恶极’下去吧……” “可是你对不起本宫,你知道吗?” 旁人如何看待她都无所谓了,但在池映寒也讽刺她的时候,她绷不住了。 “池司谏,你扪心自问,本宫做过一件对你不好的事吗?本宫是发自内心想让你幸福快乐,想还你自由,本宫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待本宫!” “娘娘,这已经不是重点了吧?重点是您勾结洋人,私藏禁品……”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居然连你也在骗本宫!你居然跟他们是一样的,你只是比他们多了张羊皮而已,实际上你才是最卑劣、最可恨的那个人!” 阿依慕现在的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了,但在李渊平看来,她大抵是放弃狡辩了。 李渊平遂下令道:“拖下去!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李渊平一声令下,立刻有侍卫上来捞人,但阿依慕却像疯了一样,朝着池映寒咆哮道:“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连你也害我!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 但池映寒一直没有回答她。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他看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任务。 第1021章 牢狱 但他也没办法,毕竟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两国的对弈,大庆设了一个局,而他便是那个让她陷进去的棋子。 阿依慕最骄傲的一件事便是李渊平不管她,她以为李渊平是不敢公然和北魏撕破脸,所以不敢管她。 哪怕她和池司谏的事儿在宫里都传遍了,李渊平也没有吱过一声。 她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李渊平惧怕北魏。 但她只是猜对了一半——李渊平确实不想与北魏起争执,但也不想无端吃亏。 所以,他在知道李元风玩这么一手后,也不拆散他们,只是由着她越远越深,越来越狂,最后将自己作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阿依慕被带走了。 池映寒自是立了头功。 当夜,所有查出来的阿芙蓉制品被带到太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但纵是如此,李渊平还是下旨道:“这点小事让太医们去做就好,不必劳烦王雅兮了,让她好生完成她的任务便是。” 待真相浮出水面之后,旁人才洞悉了李渊平的旨意。 顾相宜是铁定不敢动小心思的,让顾相宜去对付班杰明,那么这七日内,班杰明已然被她困住了,不仅人回不去,连消息都收不到。 云妃是借着洋人的势,才敢擅自动用阿芙蓉花,现在将她和洋人彻底分隔开,便能知道云妃究竟在作什么妖了。 不论云妃如何狡辩,她私自勾结洋人、偷用禁品,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当夜,李渊平便动用八百里加急,将此事通知北魏。 李渊平的诉求有三。 第一,让北魏皇室三日内抵达大庆。 第二,将阿依慕遣送回北魏。 第三,赔偿大庆相应的损失。 消息于次日早上便抵达北魏皇室。 北魏的君王和王后在接到这消息后,着实恼了许久。 但北魏君王还是在接到消息后,即刻启程前往大庆。 似乎所有人都在为这件事奔波,唯有池映寒在此刻闲了下来。 毕竟,云妃落网了。 他耗费这么长的时间和精力,期间甚至被误会到险些和离的地步。 现在人落网了,他心里反倒是空落落的。 池映寒遂同曹清请示道:“曹大人,倘若这几日没有下官的事了,那下官可以回家吗?下官之前还同内眷吵了一架,现在尘埃落定,能不能让下官回去解释清楚呀?” 曹清闻言,严厉的道:“不可!” “为什么?” “现下事件正处于关键时期,你知道为什么整件事没有告诉你家内眷吗?怕的就是她知道后,班杰明那个老贼也探到风声,好在那池映海是个口风严的,回去后也未吐露半句实情,所以现在班杰明什么都不知道。此刻你若是回去,再闹出些事儿来,岂不是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曹清的想法不无道理。 但池映寒还是辩解道:“曹大人,我的办事能力,您还信不过吗?这么点事,我还能搞砸了不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这个节骨眼,还是谨慎为宜。再者,北魏君王这几天随时会抵达大庆,到时候可能会传唤你,你先在此待命吧。” 池映寒无奈的叹了口气。 曹清不给他假,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他现在突然闲下来了,闲下来就很容易胡思乱想,想到顾相宜肯定还在生他的气,可是他不是故意的,他巴不得现在就飞奔回去,跟她解释清楚…… 可纵是他自认为不会走漏风声,曹清也不允应他,只让他去忙些杂事,甚至不许他离开皇宫。 但曹清却丝毫没有否认过池映寒的能力。 这次的事,属实帮李元风立了大功。 按说他这种密探,本应有着更好的出路。 有时候曹清会想,倘若他当初没有进入谏院,而是在击鼓鸣冤那日便被李元淳挖去,入了十三卫,他也是能成长起来的。 他很擅长做这种执行任务或者破案类的工作,在吴连雄手底下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但这种事,曹清并没有直说,只是同池映寒道:“你若是在这里闲得发慌,便同本官吃两口酒,再谈两本古籍。” 除了此事,曹清也想不出旁的乐子了。 要么就是—— “不吃酒的话,找史大人下两盘棋也是可以的。” 说到史枫,池映寒突然问道:“大人,下官瞧着史大人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他的耳朵经常听不见,以前好像还没这么严重,近来嗓子也越发的不好了……要不,让史大人先行告老还乡吧,我瞧着他都这样了还在忙碌于谏院的事,有些难受……” 曹清闻言,不禁叹了口气。 若说曹清现在为了维持谏院的运转,已经将部分精力放在太子的事上,可史枫不是,太子那边的事,他是不管的,他每日起早贪黑,哪怕眼睛还能看清楚一个字,都在盯着这些谏言。 池映寒每日从外面回来,将情报交给曹清,将粮油赋税等情况交给史枫,每一次史枫都费力的看着,即便是曹清做了决定,他也要再审查一遍。 但说起要他告老还乡,曹清叹道:“将一生都献给岗位的人,是不愿提前告老还乡的。一旦离开,他反倒找不到自己的归宿了。单从这一点来说,本官远不及史大人。” “大人您别这么说,您也很努力了啊。” 在池映寒看来,若没有曹清拼死维护谏院的存在,史枫又如何能继续看这些粮油赋税呢? 池映寒叹道:“说真的,下官这一年来,在二位大人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二位大人也算是下官的恩师了。” “不敢当,不敢当!倘若你没有天赋和能力,即便是本官耗费了毕生的精力也是无用的!”曹清说到此处,情绪也激动了一分,“今儿本官定要同你再吃两杯酒!本官真是有太多话想同你说了!” …… 与此同时,天牢内。 阿依慕自是不知道池映寒现下都在外面把酒言欢了,但她心里是不安生的。 她打翻了狱卒递来的饭食和水,不停的朝着狱卒喊道:“本宫的阿芙蓉花呢?快把阿芙蓉花给本宫!本宫不要这些东西!” 第1022章 病重 狱卒对此颇为无奈,只得将云妃的情况禀给李渊平。 李渊平闻言,颇为不解。 “她只想要那阿芙蓉花?” 这可真是奇怪了。 李渊平还以为云妃会疯疯癫癫的申冤或是提出什么条件。 但她没有,她唯一的诉求,竟是要那阿芙蓉花。 李渊平身旁的老太监不解的问道:“那阿芙蓉花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李渊平回道:“太医院这两日正在检验阿芙蓉花的药性,不过那王雅兮之前便同朕说过,阿芙蓉花除了能够镇痛之外,还有许多旁的特性,譬如致幻、成瘾……她在之前的报告里说,阿芙蓉花的瘾,远高于普通药品的瘾,那种瘾是无法戒除的,倘若将阿芙蓉花传入大庆军队,那么纵是有着十万人马的大军,也会在短时间内萎靡不振。当时朕还有些半信半疑,但瞧着云妃的情况,仿佛印证了王雅兮的说法。” 那阿芙蓉花,恐是致人成瘾。 老太监又问:“那该如何处置此事呢?将阿芙蓉花给她送去?” “与其现在送去,朕倒是更想看看那瘾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老太监闻言,赶忙劝阻道:“陛下,不可呀!那云妃现在已经绝食,北魏那边的人又未抵京,若是在这时候搞出什么事儿来,得不偿失啊!” 李渊平犹豫的正是这点。 他一直都害怕云妃真在大庆出什么闪失,故而任何冒险的事,他都不敢尝试。 李渊平想了想后,终究还是传令下去。 “罢了,那便赏她两株阿芙蓉花,免得在牢里吃出了事儿。” “是,陛下。” 狱卒在得令后,便将两株阿芙蓉花递给了阿依慕。 阿依慕在见到那阿芙蓉花后,一刻都等不得,赶忙从狱卒手中将阿芙蓉花抢了过来,吞食了两片花瓣。 她这才安静了下来,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手中紧紧护着剩下的阿芙蓉花。 狱卒又将这一情况通禀给了李渊平。 李渊平轻笑一声道:“无妨,就这样罢!待北魏的人来了,让他们好生看看他们送来的公主是个什么货色!” 老太监闻言,轻叹一口气道:“唉!那云妃刚来的时候,老奴还叹她年幼,谁料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好好的姑娘,怎么就这么作践自己呢?” 李渊平回道:“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事到如今,我们只需要等着北魏的人过来,把人带走、钱赔了,她离开大庆的国土后,死在哪里都跟我们没关系。” 老太监闻言,遂点了点头。 李渊平一直在等北魏的人抵京。 但奇怪的是,两天过去了,并未见北魏的人抵达京城。 八百里加急都能在两日之内在北魏和大庆之间往返一趟,北魏那边的人速度怎么偏是这么慢? 李渊平有些焦急,赶忙再次八百里加急前往北魏询问情况。 结果北魏给出的消息是—— 北魏君王接到消息后便启程了,恐是这两日阴雨连绵,路不好走,队伍行了远路。 而李渊平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双眸微微眯缝起来。 他本想在七日之内将这些烂事都解决的,但现在看来,情况有变。 北魏那边的人不知堵在了何处,他们延迟抵京一日,这云妃便要在大庆天牢多待一日。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渊平心里正犯着寻思,便见狱官匆忙过来禀报道:“启禀陛下,云妃娘娘今日在牢中突然发热晕倒了。” “什么?!” 李渊平乍一听这个消息,顿时警惕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的?” 狱官回道:“回陛下,那云妃娘娘这几日都不吃不喝,说是要见池司谏,池司谏不在,她就滴水不进。当时我们也不知该怎么办,但又一想到我们这边的牢房归池尚书管理,便去请示了池尚书,池尚书认为这是无理要求,便下令不要理会她。谁知这才过了两天,人便病了……” “混账!”李渊平属实被气得不轻,“云妃的事,以后都要直接向朕汇报!” 狱官赶忙应道:“是,陛下!” 李渊平怕云妃再出什么闪失,遂同狱官道:“带朕去看看云妃!” …… 李渊平这是不得不去狱内探望她。 在前往天牢的路上,他也曾想过这个问题——这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她的背后又暗藏着怎样的秘密?他需要了解一下吗? 但这个想法只存在了一瞬,便被头脑中的另一个想法驳了。 天下人如此之多,他哪有精力挨个去了解? 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将这孽障赶紧送回北魏,以绝后患。 待李渊平来到阿依慕的牢房时,阿依慕已经醒了,身旁有几位太医正在对她进行救治。 阿依慕四肢无力的躺在石床上,只听一阵脚步声逐渐靠近。 她没有力气抬头,只是问着太医道:“是池司谏吗……” “是朕。” 一口一个“池司谏”,还真是没将李渊平放在眼里! 现下整个皇宫都知道云妃和池司谏的那点事儿了,但李渊平仍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 他不生气。 与其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还不如让北魏看看他们送来的公主多么出息,在大庆后宫公然和一个谏院的五品司谏交往。 而且,那五品司谏还是个有家室的人! 北魏的脸面都被这位公主给丢尽了,甚至还有人说,正是因为太丢人了,所以北魏君王到现在仍不敢抵京。 且说现下,阿依慕见来者不是池司谏,再度没了生机,死气沉沉的躺在那里。 李渊平问着太医道:“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太医回道:“回陛下,情况不太乐观。云妃娘娘本就体弱,又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待了两日,加上她除了花瓣之外什么都不吃,现在身体十分虚弱,甚至还有可能一病不起。” “这么严重?” “陛下,娘娘的病,实在是不容乐观呀!” 李渊平想的却是—— 她可不能出什么意外,她离开大庆的时候,必须是活的! “不论用什么方法,务必给朕保住她的性命!” 第1023章 照顾 “回陛下,恕微臣直言,您将她打入天牢之举,实在是有些重了,按娘娘的情况,打入冷宫即可,牢狱之苦,娘娘怎能经受得住?” 李渊平回道:“她这已经不是宫帷争斗,而是通敌之罪了。罪名之重,足以入狱。” “陛下,您这就是默认让她死在狱中呀!倘若再不离开此地,即便微臣使尽毕生所学,也是回天乏术……” 李渊平本是想让她在狱中待下去的,但谁知道她这么不结实,才入狱两日就半死不活的了。 迫于无奈,李渊平只得让她搬回自己的宫殿,让太医们救治。 在将人抬回宫殿后,太医们不住的给阿依慕灌着参汤,吊着她的命,再慢慢进行救治。 但阿依慕偏是不配合,甚至没有任何求生欲。 她能说的话只有两句—— 要么是想要药粉和花瓣,要么是想见池司谏。 太医们知道,云妃现在的情况,是离不开阿芙蓉花了,无论是药粉还是花瓣,每日都得给她服用两次,倘若不服用,后果他们没尝试过,也不敢想象。 至于池司谏…… 这里终究是后宫,她现在还是妃嫔,在官家的眼皮底下吵着要见池司谏,实在是在打官家的脸! 但瞧着云妃见不到池司谏,便不肯吃东西,太医们实在是无奈,便同李渊平说了此事。 “陛下,这云妃是被池司谏给骗了,心里属实是憋了口气,这口气得呼出去,心病得解,人才能恢复精气神。倘若一直这么郁结于心,对云妃的病情没有半点好处呀!” 李渊平打实无语了。 他都看得出来那池司谏对云妃半点意思都没有,但云妃却是动了情,现在若是不给她个说法,她真有可能被这事儿活活气死。 李渊平虽是觉得憋屈,但还是允应了。 “告诉池司谏,现在当务之急便是保住云妃的性命,好生哄着她。朕这边再去看看北魏那边什么情况,三天了,人怎么还没到!” …… 当夜,谏院便接到了李渊平的传话,说是云妃因为池映寒诈她的事儿,已经一病不起了,让池映寒务必去解了她的心结,免得这人哪天一口气没上来,一命呜呼了。 一直在盼着回家的池映寒乍一听这消息,顿时郁闷了。 他本以为后续的事儿跟他没关系了,现在可倒好,媳妇见不着也就算了,还得在宫里陪云妃! 但现在云妃半死不活的,他若是不对此事负责,那他就得对这条人命负责了。 池映寒遂于当夜跟随太监来到云妃的寝宫。 现在云妃的寝宫就跟个牢房一样,里里外外围了许多侍卫,将宫殿围得水泄不通,宫殿内还有七八个老太医,负责给云妃吊命。 现下的云妃就这么睁着眼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的生气,只是左一口汤右一口药的给她灌着,她想死也死不了。 直到云妃听到一句“池司谏来了”,眼珠这才动了动。 她起不来身,听着门口果真传来了池映寒的声音。 “她怎么样了?” “情况很不好,半点精神都没有,池司谏,您快想想办法吧。” “好,我去看看。” 说罢,池映寒便来到了阿依慕的床前。 在来到床前的时候,池映寒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才两三天没见,眼前这个云妃便已消瘦得让他根本认不出来了。 不仅面黄枯瘦,整个人就像个睁着眼的死人一般在那里躺着,乍一看还有几分吓人。 阿依慕见池映寒来了,眼珠不停的转动,她想说话,但她说不出话来。 嗓子似乎是坏了,得拼命的用力才能挤出几个字来,可她又不甘心。 下一刻,便听池映寒道:“你不是很想取代我媳妇吗?但是你扮得也不像呀,她可不像你这样,随便受点打击就不活了。我想,你应该知道关于她的很多事吧?那你也应该知道她有多少次是差点死了又挺过来的吧?这我怎么没见你模仿呢?” 听闻这话,阿依慕顿时有些气不过,她卯足了劲儿同他道:“你以为我不想吗?” “没看出来,我只知道您现在连饭都不吃了。不是我说您,娘娘,您别的不学,学她这事儿干啥?她这一个不好好吃饭的都够我愁的了,您再模仿她,这不是让我愁两个吗?我真是怕了你们了!” 本来还在怨恨他,但在听闻池映寒这番话后,阿依慕顿时不争气的心软了。 她对他真是丝毫恨不起来。 随便两句关心的话,就将她哄好了。 只见池映寒同太医道:“她现在能吃饭吗?” “能吃,但是她不吃呀……” “先拿碗肉粥过来,我喂她吃两口。”池映寒说着,便转头同阿依慕道:“有什么怨气,等吃饱了饭再说好不好?” 阿依慕抿了抿嘴。 她由衷的在心底斥骂自己没骨气,在池映寒出现后,她就立刻不闹了,由着池映寒接过肉粥,轻轻的吹了吹,送到她嘴边,喂给她吃。 池映寒生来就是个会照顾人的,只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姑娘愿意靠近他,唯有接触过的人才知道跟他在一起,属实让人舒服。 阿依慕吃下肉粥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在想,她到底有什么错呢? 她平生所求,无非是一个像池司谏这样的夫郎啊。 但苍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 她不明白,即便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她也要问清楚:“你为什么要骗我……” “咱们先把粥喝了好不好?”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骗我?我不相信你是和他们一样的人,我不相信……” 池映寒轻轻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也不想骗娘娘的,但是阿芙蓉花一事非同小可,一旦此花引入大庆,那可是亡国之祸啊。即便是我是个五品芝麻官,也得为大庆分忧,也要守护大庆的疆土。” “不想听那些豪言壮语,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欺骗我的感情呢……你明知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只想好好的跟你在一起呀……” 第1024章 使臣 池映寒闻言,着实噎了半晌。 好好跟他在一起? 他由衷的祈求她不要抱着这种想法。 池映寒叹道:“跟我在一起有什么好?你看到了吧?我总是这样招来一些不明不白的女人的青睐,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招惹的,但这种事传到最后,即便我没做什么,也变成做了什么不见得人的事了,你们这不是让我难做人吗?” 池映寒也是服了。 先有王春燕自甘做妾,后有阿依慕正大光明的同他告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招惹上她们的。 可能是对她们都太好了? 池映寒深深叹了口气,这事儿他可真没法跟顾相宜解释,她帮他应付王春燕已经够了,难不成现在还要帮他应付阿依慕? 罢了,这次的事,就由池映寒自己解决吧。 谁料,让池映寒更觉得诡异的是,他本来想说一下自己的缺点,但阿依慕听后,却是叹道:“你这个人还蛮有自知之明的,既不狂妄自大,又不妄自菲薄……” 池映寒叹了口气道:“娘娘,您就别这么美化小官的缺点了好嘛?小官这分明是在外面到处沾花惹草而不自知,到时候这花开到院子门口,那小官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阿依慕低声道:“我不会影响你的……” 她现在已经影响到他了好吗? 池映寒叹了口气道:“好啦,不要谈这个伤心的话题了,娘娘您还是再吃两口饭吧?” 阿依慕应了。 只要是他喂的,她就愿意乖乖去吃。 没一会儿的工夫,这碗肉粥便吃尽了。 阿依慕有些困了,连打了两个哈欠。 池映寒问道:“娘娘,您既然乏了,那便睡吧。” “我怕我睡着了,你就走了。” 池映寒:“……” “你看我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你就陪陪我好吗?” 其实池映寒想说,即便他留在这里陪她,也是为了让云妃早日康复。 而他的心里还是想着什么时候能早日回家。 他准备了好多礼物,几乎是每隔两三天便带回来一个,放在自己平时睡觉的那间屋子里。 但这一晚,他却是连眼睛都没合的坐在床脚,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陪着云妃。 直到次日清晨,阿依慕醒来的时候,发现池映寒竟然没走,甚至连眼睛都没闭的坐在床脚,一动不动。 她有些难以置信,赶忙试探着问道:“池司谏?” 池映寒方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阿依慕,并道:“娘娘,您醒了?” 阿依慕应了一声。 池映寒这才动了动几乎僵硬的身体,重重的打了个哈欠。 好像整个人这会儿才活了过来。 “娘娘,您饿了吗?” “有点饿了……” “那我去叫太医给你弄点吃的。” 池映寒这才勉强站了起来,去叫太医弄些吃食。 没一会儿的工夫,池映寒便端着碗来到阿依慕身旁,轻轻吹了吹碗里的粥,滚烫的热气顿时被吹散。 阿依慕瞧着他这认真的模样,由衷的感到幸福。 “你平日里也是这么照顾你娘子的吗?” “差不多吧,她没病的时候,就不喜欢吃饭,有时候饿了也不知道吃饭,面碗都给她端到跟前儿了,她还搁那儿看书,最后面都凉了。最后我那是没办法,生生得把饭往她嘴里塞,你是不知道,我什么法子都想过了,甚至她睡觉的时候往她嘴里塞肉块的事儿我都干过。现在想想,还是娘娘您比较省心,我把碗端过来,您就乖乖的吃了,一点都不折腾我。” 听闻这话,阿依慕突然笑了出来。 他可真是个会哄人的,这话说出来,让她由衷的感到开心。 阿依慕心情好了,自然也能吃得多些,待太医过来检查的时候,果真发现阿依慕的精神状态比昨天强了太多。 但眼下便是第八日了,班杰明即将离开如玉堂,返回皇宫,但是那北魏的人,还是不见踪影。 大庆生生等他们等到了第八日,由于前一天又派了八百里加急过去探问。 第八日的时候,果然有北魏的队伍抵京了。 十三卫在发现北魏队伍抵京后,一边加紧防备,一边赶忙派人去通禀李渊平。 李渊平闻言后,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赶忙派人前去迎接。 然,在将北魏队伍接入皇宫后,李渊平整个人便大开眼界了—— 来者根本不是北魏君王,而是几个北魏使臣。 李渊平忙问缘由,北魏使臣回道:“回禀陛下,我们王上原已启程赴京,但奈何途中经历暴雨,连下三日未停,王上本想等雨停之后继续赶路,但现下贵国可能存在涝灾,考虑到王上的安全,便让王上先行返回了。” 李渊平打实无语了。 这北魏君王竟还有中途返回的道理! 但李渊平还是挑重点的道:“无妨,使臣来此,照样代表北魏。贵国公主如此行径,不知贵国准备给出怎样的说法?” 使臣回道:“此事我等也颇感意外,阿依慕公主好端端的为何会勾结洋人、私用禁品,此案可曾查清?来龙去脉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渊平回道:“敢问使臣,这算案子吗?” “为何不算?” “案子需要涉及旁人,但她目前还没有,她这个行为,在大庆属于犯下重罪,罪不可赦。现在朕的需求便是立刻将此人遣送回国,并赔偿相应的损失!” 使臣重申道:“陛下的心情,我等可以理解,但我等想问,此案查清楚了吗?倘若不清不楚的,那又是如何定下的罪呢?” 李渊平就知道他们在耍滑头,遂道:“说实在话,朕原是想审她的,但她身子骨不结实,入狱两日便一病不起了,现在朕也不敢乱动她,但罪是实的,她确实是在洋人手里买了禁品,并且现在整个皇宫都知道她每天都在惦记一个五品谏官。你们若是不问,这事儿朕都不好意思往出说。朕这是替你们北魏感到丢人呐!” 几个使臣面面相觑了一下,随后便道:“陛下的意思,我等了解了。” 第1025章 遣送 “既然了解了,那便早日将人领回去,并将赔偿的协议签了,此事朕也不想追究,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你们说是吧?” 使臣们连连点头。 其中一个使臣道:“既然陛下说公主病了,那我们在将公主带回之前,总要看看公主的情况吧?” 李渊平没有阻拦,毕竟看一眼公主是死是活,什么模样,也是正当要求。 故而,李渊平便派人带他们前去探看阿依慕的情况。 这会儿阿依慕在吃下肉粥后,正在歇息着。 池映寒注意到了,阿依慕每次都饭食里都会放两片花瓣,唯有这样,阿依慕才能维持精神头儿。 一旦停止供应,太医们也不敢想象会出现什么情况。 可是她所需的阿芙蓉花,大庆是没有的,不止现在没有,将来也不可能引进,那么他们必须在这些花儿用尽之前将人送回去。 下午的时候,几位使臣在得了允应后,进入阿依慕的寝宫,前来探望阿依慕。 阿依慕见母国的人来了,顿时两眼放光。 几位使臣问道:“公主,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但阿依慕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我等自是遵从王上的旨意,前来大庆进行交涉。” 一旁的池映寒在见了这几个使臣后,并未多问什么,但使臣们却向池映寒行了个礼,并恭敬的道:“有劳各位悉心照看公主了,我等不胜感激。” 池映寒回道:“现下这种情况,还是让公主重回故土,更加妥当。” 使臣低声道:“这个问题,我等会同陛下进行交涉,尽量给出一个让彼此都满意的方案。” 末了,几位使臣便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后,池映寒兴冲冲的同阿依慕道:“娘娘,您看到了吧?您很快就能回家了!” 阿依慕低声回道:“是啊,我确实快走了。” “回去就能见到您的母妃了,这不正是您的心愿吗?” 阿依慕听罢,抿了抿嘴道:“其实,我的心愿不是那个……” “那是什么?” “我想努力长大。” 池映寒闻言,着实噎住。 他万万没想到,阿依慕竟还惦记着这件事儿。 池映寒遂道:“你不要勉强自己啦,其实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生活……即便回去之后,你也要好好保重。” “我会的。” 阿依慕抿了抿嘴。 她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又没能说出口。 池映寒看出了端倪,问道:“怎么了,娘娘?” “那个……我很快就要走了,剩下的这几日,你能一直在我身边陪我吗……” 池映寒心道:他现在不想陪也得陪啊!这是他的任务,一旦搞砸了,他就彻底回不去家了! 池映寒遂点了点头,答应道:“好,这几日我就在这里陪你。” “那……余下的这几日,你可以叫我慕儿吗?” 阿依慕还是这个要求。 即便是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她还是想跟池司谏好好谈场恋爱。 哪怕她心里清楚,他并不爱她。 但她就是想听他说那些宠溺的话,想要得到顾相宜轻而易举便能够得到的一切。 哪怕是假的也好。 毕竟,他的每一句谎言,她都愿意当成真话去听。 池映寒答应了,这一次,他在没有伪装的情况下喊了一声:“慕儿。” 阿依慕应了一声。 只要他叫她,她就会立刻答应。 池映寒瞧着她的模样,不禁感到郁闷。 说来也是怪了,该喜欢的人不喜欢他,不该喜欢他的人,死心塌地的喜欢着他。 倘若王夫人有阿依慕一半欣赏他,他也不会提心吊胆成这般模样。 不过,在太医们看来,池映寒算是一味灵药了,只要有他在,阿依慕的精神头儿便是令人放心的,并且一日比一日见好。 这几日并没有什么人干扰到他们,即便是钱贯靠近过几次,也只能在打老远的地方看上一眼。 不过由于七日时间已经过了,班杰明也渐渐恢复了自由。 不过他并没有回宫,而是在还未回宫的时候,便得知了阿依慕和池映寒搞事被捕的消息,官家甚至还在阿依慕身上查出了阿芙蓉花制成的药粉,现在宫内形势很乱。 班杰明在得知这消息后,顿时打消了回宫的念头,那阿芙蓉花是他带过来的,现在回去分明是去蹚浑水。 班杰明果断选择回到了如玉堂,并同顾相宜说了这件严重的事情。 顾相宜闻言,属实不敢相信。 “什么?他和云妃……” “对,你没有听错,就是那种事情!两个人是在床上被捕的,现在二人都被关押在云妃的寝宫里。不过用你们的话讲,那应该叫‘冷宫’了。” 顾相宜仍是不信。 这不可能! 池映寒根本不是那种人! “他怎么会跟云妃搞上呢?他明明说过的……” “男人的话,你不要太过相信,特别是在你们感情不好的情况下,倘若有另外一个女人出现,她温柔体贴,样样比你出色,那她便很可能趁虚而入。这种事情的发生,与文化无关,在我们的国度也有这种事情,男女之事,人之常情。” 但他这番话,顾相宜竟是半句都没听进去。 倘若班杰明告诉她官家驾崩、大庆灭亡了,她都有可能相信,但若说池映寒真变心跟云妃在一起了,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班杰明见她还是不信,不禁感到惊骇。 “你就这么相信他?” “我为什么不能相信他?” “因为那边有消息说,你们已经快要和离了。” 顾相宜:“……” 她现在真是听不得这个词儿! “不过,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娘子。” “你说!” “听说朝廷那边已经谈妥了,三日后遣送北魏公主回国,同时北魏赔偿大庆一亿两白银。一亿两是什么概念呢?我们平时看到一万两银票都觉得发大财了,而那是一万张一万两的银票,那些钱足够养活后面三十代乃至五十代人了吧?” 班杰明实在是不敢想象这个数目。 按说,他本是打算通过阿芙蓉花在大庆大赚一笔的,谁料还未等交易正式达成,云妃便搞出了这种事儿! 第1026章 惊醒 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一旦云妃被查出更多的事儿来,他恐是也要受到牵连。 班杰明正犯愁着,便听闻身旁的顾相宜问道:“那你可知池二他现在在哪儿?他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班杰明答道:“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北魏的使臣还在宫内,无论现在你官人是什么境况,你都无法见他,起码得等到三日后,云妃离开大庆再说。” 顾相宜也能隐隐感觉到现在去见他有些吃力,更何况她现在手头还有官家交代的事宜,一旦跑去见他,便是罢了手头的差事,难免罪上加罪。 而班杰明现在则是无处可去,无论是皇宫还是茶馆都不安全,唯有装傻充愣的继续待在这里。 但这三日,对他们二人来说,皆是度日如年,对池映寒而言,更是如此。 到了云妃回国的前一日,池映寒去问了下太医,云妃的状况究竟如何。 太医重重叹了口气,回道:“池司谏,这个真的不太好说……” “此话怎讲?” 池映寒这几日的任务本就是安抚云妃的情绪,以便她能平安离开大庆。 但瞧着太医的态度,情况仿佛并不乐观。 只闻太医回道:“她现在的精神状态看似有所好转,但她的脉象却是紊乱的,这二者十分矛盾。具体什么原因能造成如此情况,我们猜想很可能与她服用的阿芙蓉花有关。但是这种情况,在我们大庆并无先例,即便有些关于阿芙蓉花的记载,也是盛唐年间,但记载并不详尽。所以我们目前还是以稳住她的情绪为重,只要能将她送出大庆国土,那么剩下的事,都不归我们负责。” 说白了,这云妃就是个烫手山芋,早日送出去,大庆便清净了。 池映寒闻言,点了点头。 现下阿依慕已经睡了,明日一早,北魏使臣便会带她回国,而池映寒则是打算借机休息片刻。 他已经好几日都没休息了,睁眼闭眼全都是云妃的事儿。 这会儿瞧着云妃终于安置了,他也回到了谏院,在自己平日里休息的地方整理着床铺。 待到明日天亮,他就能回家了。 池映寒坐在床铺上,开始整理明日想给顾相宜和小允安带回去的小玩意儿。 他最先想到的便是这个夜里会发光的七彩小风车,那是很久以前他在街上看到的,但是买回来后一直没机会给她带过去,结果这小风车每到夜里自己就会发光,照得房顶通亮,有时候不经意的睁眼都会把他吓一跳,后来他只能用被褥将它遮好,这才没再影响到他。 还有这个黄水晶簪子,若说旁的簪子也就算了,但这个黄水晶材质的簪子可是个稀有玩意儿,他向曹清打听过,不是每个贵族家里都有这东西的,他算是抢到了好物。这种东西,他有必要帮顾相宜多攒一些,省得那些贵族千金在借机笑话她。 类似的玩意儿还有好多,他都精心包装妥当了。 等明日回去,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也好生给她道个歉。 云妃的事,便可以告一段落了。 当然…… 他也很感谢她,这段日子没有听信谗言…… 相比之下,反倒是自己有些小肚鸡肠了。 那么,明天的道歉,便搞得隆重一些好了! 池映寒想着,便躺在铺子上睡了。 他希望这一觉能够一直睡到有人通知他云妃离开大庆的时候。 池映寒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着,不知睡到什么时辰,突然听闻耳边传来一道焦急的呼唤:“池司谏!池司谏!” 恍惚之间,池映寒以为是天亮了。 他半梦半醒的回道:“是云妃启程了吗……” “诶呀!启程个什么呀!云妃娘娘半夜惊醒,见您不在,现在正要死要活的哭闹呢!您赶紧去看看吧!” 池映寒:“!!!” 池映寒的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顿时就被吓醒了。 他赶忙起身,忙问:“云妃醒了?” “可不是么!明日云妃就要走了,您还差这么几个时辰不成?可莫要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呀!” 很好,池映寒的脑子现在彻底开始嗡嗡作响了,仿佛一刻没看住云妃,他就该被千刀万剐。 他只得立刻起身,将睡前整理好的包裹放在被褥里,随后便来到云妃的寝宫。 在踏入云妃寝宫后,他果然见到阿依慕坐在床上哭,阿依慕在见到池映寒后,哭得反倒更大声了。 她怨道:“你怎么走了呀……” 池映寒尬笑了一声:“我去上了趟茅房……” “你还撒谎!呜呜呜……” 得嘞,准是太医院的告诉她,池映寒回去睡觉了。 池映寒赶忙哄她道:“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要听实话,你方才到底去哪儿了?” 池映寒遂如实的道:“我方才实在是太困了,又不好意思跟您同榻而眠,所以……我就回去打了个盹儿。” “为什么不好意思跟我同榻而眠?” “毕竟我是个有家室的人啊,我也得要名声的是不是?” “可是你们不是已经快和离了吗?” “那现在也没和离呢,是不是?您看,这里这么多人盯着呢,这样是不是不好?” 阿依慕虽然觉得有些难过,但也能接受这个缘由。 阿依慕又问:“那你为何不同我说?你要是困了的话,你可以在我床上睡的,我找个榻睡也是可以的呀!你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你知不知道方才我做梦梦见你一声不响的走了,只丢下我一个人,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醒来之后发现你果然不见了。你是不是很讨厌我?那么急着想要避开我?” “没有没有!我对天发誓,真的没有!我刚刚就是去睡了个觉啊,我的小祖宗,你不要生气了好嘛?” 那声“小祖宗”,是池映寒故意这么叫的,毕竟他知道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跟顾相宜一样的待遇,她想要他像疼顾相宜那样疼她。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情绪稳定的话,池映寒也只能这么哄着她。 嫁恶婿 第1027章 约会 果然,这个称呼撩得阿依慕十分开心。 阿依慕抿了抿嘴,同池映寒道:“池司谏,我现在不困了,你能陪我出去赏月吗?” 池映寒道:“慕儿,你现在还是好生歇息才更妥当吧……” “可是我睡不着了,我现在闭上眼就会梦到你抛下我,一个人走了……” “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就不能陪我赏会儿月吗?” “可是外面风凉……” 阿依慕不再辩了,只是委屈的看着池映寒,不住的抽泣着,仿佛对池映寒的态度十分失望。 池映寒瞧着她这模样,生怕再落了什么埋怨,遂改口道:“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问问太医他们能不能出去赏月。” 池映寒说罢,便起身去问太医。 太医现在的任务自是确保云妃情绪稳定,池映寒方才私自离开,便已经刺激到她了,倘若再刺激她一次,太医们也怕出现什么闪失。 但她说要去赏月,太医还是问了一句:“她要去哪里赏月?” 池映寒回头去问阿依慕,阿依慕笑道:“我宫殿后面有处小竹林,是陛下特意为我制的,竹林里有避暑的假山,很大的一个地方,池司谏还从未去过吧?” 池映寒将她所描述的地方向太医和侍卫汇报,侍卫回道:“后院确实有那么个地方,之前已经被搜查了三次了,里面什么都没有。不过,即便如此,也需向上面请示,我们做不了主。” 即便她是在宫殿内活动,侍卫们也不能直接担保不会出现闪失。 届时,太医们则有些焦急了,驳道:“你们是不知道云妃娘娘现在的情况,她若是再出现什么情绪波动,伤及肺腑,我们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池映寒见状,还是同双方道:“要不,我再回去哄哄她吧,我总觉得夜里风大,她还是在殿内休养比较妥当。” 侍卫和太医皆点了点头。 谁料,这次池映寒回去,却是劝不好了,他才说了没两句,阿依慕便哭闹着道:“你到底是真看不出我是什么意思,还是故意装傻?我明天就要走了啊,我想在走之前带你去我最喜欢的小竹林待上一会儿,赏赏夜景。我又不会吹出病来,可你们非拿这个理由搪塞我。呜呜呜……” 听闻云妃娘娘在殿内哭闹,太医们第一时间便怂了,赶忙同池映寒道:“要不,你就带她去吧!可莫要闹出什么好歹来!” 但侍卫还是提醒道:“这种事必须向上面请示,否则我们不会允许她离开宫殿的,去后院也不行,我们担待不起。” 可是,此刻官家已经睡了,他们又能去请示谁呢? 池映寒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曹清,曹清近来很晚才离开谏院,有时甚至没有离开,直接忙碌到天亮。 正如他所说的——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所有人都需提高警惕。 池映寒遂让侍卫去同曹清说这件事,毕竟云妃再这么哭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侍卫遂去通禀曹清了。 曹清听闻此事,第一反应便是——倘若池映寒不答应云妃,云妃若是因此出事,那便全是池映寒的责任了。 这不仅是曹清担心的,也是整个宫殿的侍卫和太医们担心的。 那云妃安安静静的还好,倘若一哭二闹三上吊,那简直是要所有看护她的人的命! 曹清遂问:“她要去的地方,你们查过了吗?” 侍卫回道:“查了三次了,里面只有一个像隧道一样的小假山,还有一片种有五十棵竹子的小竹林,竹子不高,之前检查过,也还算安全……” “再去检查一遍!仔仔细细的检查!” 毕竟曹清是池映寒的上司,倘若曹清同意,那么责任便算在他身上。 侍卫们遂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这个竹林尚不繁茂,连藏人都做不到,并不具备危险性,而这一点,官家在给她修建竹林的时候,定是考虑过的。 在检查无误后,侍卫便通禀了曹清,曹清遂允应了,同时也嘱咐道:“告诉池司谏,小心一些,待到天明时分,便可将人遣送回国。” “是!” 池映寒在得了令后,方才同阿依慕道:“好啦,不哭了!他们同意我们出去了!” 阿依慕这才不再抽泣了,并道:“其实,我只是想在临行前最后同你约个会……” 池映寒点了点头。 阿依慕的心思,他都明白。 阿依慕遂拭去了眼泪,撑着身子下了床,并同池映寒道:“你稍等一下,我想去上个妆。” “好,我等你。” 池映寒的语气总是这般温柔,让阿依慕心里十分踏实。 阿依慕来到梳妆台前,也不叫侍女过来,而是自己为自己上着妆。 池映寒就在一旁静静的等候着。 这仿佛是阿依慕送给自己的仪式。 直到两刻钟后,阿依慕方才上好了妆。 在上完妆后,她转过头同池映寒道:“池司谏,你过来看看,好不好看?” 池映寒笑着回道:“好看!” 他知道单说这两个字,阿依慕会觉得敷衍,遂又补了一句诗:“当户描眉理红妆,锁门对面话情郎,江湖路远共卿久,日月苦短与君长。” 这首诗着实描绘出了多数女子向往的爱情,让阿依慕由衷的感到幸福。 “谢谢你,愿意这么认真的送我一程。”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那么今夜,我定要做个好梦。” 阿依慕说罢,便起了身。 她伸出手,示意池映寒牵她。 池映寒遂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但在牵她的那一刻,他在想,这件事也一定要写在道歉信上,回家好生给顾相宜赎罪。 不多时,池映寒便同阿依慕来到了宫殿后方的小竹林。 这小竹林占地面积倒也不小,几乎占据了整个后院。 阿依慕在带池映寒进入小竹林后,同池映寒解释道:“我们北魏那边,没有花丛,却有很多这样的竹林,我小时候常在竹林里嬉戏,陛下怕我在这边待得不习惯,所以在我说想要一片竹林的时候,他便为我栽了一片。” 嫁恶婿 第1028章 哀求 阿依慕说着,便带着池映寒进入了小竹林。 池映寒打量着这片竹林,这竹林并不大,确实没有什么安全隐患,就连竹叶也并不锋利。 竹林内还散发着清香的气息,阿依慕深深吸了一口竹香,叹道:“我会记住这个气味的。” “这里的竹叶和你们北魏的不一样吗?” 阿依慕摇了摇头,却没有答复。 池映寒没有再问,只见她就这么轻轻嗅着这里的竹香,突然,她喃喃道:“我现在突然好想回家啊……” “待到天亮,您就可以回去了。” 阿依慕应了一声。 下一刻,她突然同池映寒道:“你说,这个时候我母妃应该得知我将要回去的消息了吧?她会做什么呢?” “也许会为你准备好吃的,迎接你回家吧,她还会给你准备好多你喜欢的玩物,还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真好啊。” 阿依慕闭着眼,微微笑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睁开双眼。 突然,她转过身,拉住池映寒的手。 “陪我进假山里面待会儿可以吗?” 池映寒微微点了点头,遂同阿依慕来到假山内。 这假山内部并不大,只能容两个人站在里面乘凉,连步伐都移不开,很容易掌控,也难怪侍卫们说这里安全。 并且假山上方是开口的,抬起头便能仰望星空。 唯一有些不寻常的是——这假山竟同池映寒的小风车一样是夜光的,甚至还散发着五彩缤纷的光芒。 阿依慕道:“能再最后陪我一次吗?” “您说!” 事到如今,池映寒也是完全被阿依慕拿住了,她想提什么需求,他就得满足她。 这种情况若是放在平日里,所有人都会感到警惕,但现在却不一样了,大庆的人都在等着她离开的那一刻,在她离开之前,疯癫一点也无所谓了。 并且,那些受不住她的疯癫的人,直接将她丢到了池映寒这里。 在他们看来,池映寒还算是个脾气好的,所以由池映寒来哄她是再妥当不过的决定。 池映寒现下也是能答应她的,尽量都答应她。 阿依慕自是知道这些,遂同池映寒道:“其实你应该知道我身上有许多阿芙蓉花花粉的,对吧?” 池映寒点了点头。 “那你其实也早就知道这种花粉会制幻的对吧?” 池映寒再度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能在这里制造一个幻境吗?我不想就这么待在山洞里,我想跟你去好多地方,可以吗?” 其实,池映寒已经渐渐习惯这些幻像了,它并不能模糊池映寒的神智。 池映寒遂答应了她。 阿依慕微微一笑。 下一刻,整个山洞都散发着绚烂的光芒。 那些光十分柔和,让池映寒不禁感到神奇。 这时,阿依慕突然搭上池映寒的肩膀,同他道:“之前班杰明教过我跳舞,他们那边的舞蹈,我特别喜欢,我能同你跳一支舞吗?” “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 阿依慕温柔的笑了笑,遂握住池映寒的手,并缓缓带着他跳着舞。 “你看,就像这样,其实特别简单。” 池映寒学得也快,没一会儿的工夫便掌握了她所教的要领。 一支舞而已,陪就陪了。 在这跳舞的间隙,阿依慕笑得十分灿烂,似乎对眼前的一切十分满意。 但她心里想的却是—— 此时此刻,母妃究竟在做什么呢? 她一定得知了自己将被遣送回国的消息吧? 她一定也知道父王的决定吧…… 阿依慕不经意间抬头望了眼星空,大庆的星空很干净,没有一丝杂质。 北魏那边又怎样了呢? 阿依慕不禁思索起来。 与此同时,北魏后宫。 平日里幽静的王后寝殿,今夜竟充斥着哀求的声音。 妇人的哭声一直响彻在宫外。 “王后娘娘,求您、求您了!让阿依慕回来吧!大庆已经答应送她回来了!您就让她回来吧!” 宫殿门外的侍卫已经将她打出去四五次了,但却不成想,她居然还是爬了回来,跪在殿前,不住的给王后磕头。 她已经不知道去求谁了。 唯一能想到的便是王后。 连侍卫们都没想到,她居然这般死皮赖脸,她如今这般举动,意味着她今后在后宫之中地位全无,最后不是苟延残喘便是上吊自缢。 然,就在此刻,王后似乎是不堪其扰,终于发话道:“将卓妃带进来。” “是!” 几个宫女方才出了宫殿,告知侍卫打开宫门,让卓妃进殿。 卓妃闻言,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闯进了王后的寝宫。 她几乎是哭喊着求道:“娘娘!求您让阿依慕回来吧!您去同陛下说一声,让阿依慕回来吧!求求您了……” 王后坐在帘子后方,并未正面见她。 “她会回来的。”王后回道,“明日……应该说,如果她识相的话,王上明日会前往大庆,接她回来。” 似乎听出了话中之意,卓妃惊慌的摇了摇头道:“不,不要这样……娘娘,您知道的,我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我孤苦无依,不会同任何人争抢什么,一直都是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娘娘您都是知道的啊!只要您肯将她还给我,我什么都愿意答应你!” 王后闻言,眯起双眸。 “可是卓妃,有些事情,并不是本宫能够做主的。” 卓妃惶恐的摇着头,又向前爬了两步。 王后见她朝着自己爬来,突然扬起嘴角,同卓妃道:“念你今夜诚心来这里找本宫,本宫便告诉你吧……” “您要告诉我什么……” “你附耳过来,本宫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这个秘密,卓妃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 “你知道阿依慕离开北魏的时候,王上是如何嘱托她的吗?” 卓妃惶恐的摇着头。 “你过来呀,本宫告诉你。” “……” “连你女儿的消息都不敢听,那本宫还能同你再说些什么呢?” 听闻这话,卓妃终是鼓足了勇气,朝着王后的位置爬去。 王后笑着眯缝起眼,示意她爬到自己身边。 嫁恶婿 第1029章 赴死 就在卓妃靠近王后的时候,大庆这边,正在同池映寒跳舞的阿依慕微微睁开眼。 她十分认真的看着眼前的池映寒,没有任何反常的举动。 但阿依慕心里想的却是—— 她一直理直气壮的同池映寒说,自己没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他的事。 但这一次,可能真的要对不起他了。 不过…… 她真的觉得很幸运,在这种窒息的地方,还能遇见像他这样温柔的人。 她也由衷的感谢,他赠她的这场梦境。 阿依慕就这么想着…… 伴随着舞蹈的节奏,在到了阿依慕换手的那一刻,阿依慕突然从袖口中掏出一把匕首,刹那间朝着自己的腹部刺去! 谁料,就在刀刃即将入腹的瞬间,那刀刃竟停止不动了,无论阿依慕如何用力,它都无法再向前一寸。 但刀刃上的血滴,却不住的向地上落着。 阿依慕低头,竟见池映寒的大手牢牢的握在了刀刃上,没有让它再前进下去。 “池司谏,你……” “我说过,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 池映寒其实在进入竹林的时候,便察觉到匕首在她身上。 在他的认知里,云妃终究还是个小姑娘,不会像其他娘娘那般老谋深算,那么她的全部家底,恐也只有这么个匕首了。 他不想无端惊扰她,但他也不会让她在自己面前自尽。 然,眼前的阿依慕见状,却是哭着道:“你还是把手拿开吧……我不想伤害你……” “那你又何苦伤害自己?!” 池映寒卯足了力气,一把夺过阿依慕手中的匕首。 殊不知,还未等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伤得有多重,便见阿依慕的嘴角溢出了鲜血。 池映寒当即瞠眸! “怎么会这样?你这是怎么了?!” 他们自是听不见此刻北魏王宫内,王后在卓妃耳边,冷声道:“王上当日嘱咐过你的阿依慕——出了北魏的门,这辈子都别指望能活着回来,在规定的期限内,老老实实的死在大庆!” “不!不会的,不会这样的!”卓妃绝望的摇了摇头,“王上不会这么对待她的……我要见王上!我要去见王上!” 听闻这话,王后不禁有点烦了。 这大半夜的扰她一番也就算了,她好心好意告诉她真相,结果她竟不知好歹的要去干扰王上! 王后一脚将卓妃踹开,怒斥道:“大半夜的还想惊扰王上?自己是什么东西,心里没点数吗?就她这条贱命,也配北魏浪费一亿两白银保她回来?” “不……不要……” “她死在大庆,怪不到任何人,只怪你贱命一条,还妄想诞下龙子,结果还不是生了这么个贱-种!若真要怪,就让她怪你吧!” “不!!!” …… 实则,阿依慕谁也不会去怪的,在嘴角溢出鲜血后,她只感觉到池映寒慌张的接住了她,将她抱了出去,并失声的喊着太医。 只有她心里清楚——她的时间到了。 在离开北魏宫殿的前一日,她便被父王逼着服下一种她自己都叫不上名字的毒药,此毒药不会立刻致人死亡,而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后才会发作,具体是哪一天,她不记得了。 但她猜想,肯定不会是她离开大庆国土之后。 她依稀记得在离开北魏的时候,父王亲口送她的嘱托——要她务必死在大庆! 她无法形容在听到父王这句嘱托的时候,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震惊?惶恐?还是绝望? 她不知道。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她只记得,在抵京的路上,她一直在哭,哭到不停的咳嗽,开始呕吐,侍卫们都以为是她犯了旧疾。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盼着太阳升起,盼着新的一天开始,盼着如何开始新的人生。 而她则是不同,她每天都想着自己应该在何处结束,在何时结束,应该如何结束。 她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存在。 北魏送她过来赴死,而大庆则一直保她安全,生怕她掉一根汗毛。 大庆的皇帝喜欢她吗? 并没有。 她很清楚,北魏已经把她丢出去了,大庆又不想留,她一直在两国之间被踢来踢去。 甚至,为了让她早日死在大庆后宫里,父王给她下的毒很别致,每到夜里都会腹痛,痛如刀绞,但太医根本查不出来,因为那和常见的腹痛没有任何区别,也不会造成任何后果,一句“老毛病”就能搪塞过去。 所以,这就是她的人生。 荒谬而可笑。 甚至,连个牲口都不如。 想要结束,就只有尽快想办法自我了断。 于是,她余下的人生,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悲。 她每天都在想怎么能尽快的寻死。 但这宫里的人,每一个都把她照看得很好,没有人会给她自尽的机会。 直到那一天,她缠上了顾相宜。 她决心死在顾相宜的诊台上,并毁了大庆所寻的诊术。 如此一来,她不仅能解脱,还能报复这该死的大庆。 但是,可笑的是—— 在她本以为可以结束的时候,她却被顾相宜救了。 她感到怒不可遏! 她为什么要救她?! 而顾相宜给她的答复,则是一堆可笑的大道理,一些让她好好活着的话。 她当时都被她气笑了。 她知道什么?她又了解什么? 她为什么要救她? 她觉得自己很伟大吗?! 不,应该说…… 这个皇宫里每个让她活着的人,都认为自己很伟大吗? 这世上有人真正的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吗? 那种不夹杂任何利益的祝福她好好活着…… 有。 她看得见。 那便是在抵京的路上。 她遇刺了。 她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哭了一路,已经知道了自己注定要死在大庆这个事实,但在遇刺的时候,她仍是慌乱的大喊着“救命”。 她太害怕了。 她害怕受到伤害,她害怕有刺客将剑刺入她的身体。 那一刻,她的脑子里涌出的想法只有一个—— 她不想死! 直到那一刻,有道声音传了过来。 “公主!卧倒!” 伴随着那道声音的还有—— 一个替他斩杀所有刺客的男子。 她想,大抵是从那一刻起,她便陷进去了吧。 哪怕后来谏院的放纵,让她意识到——这只是他们布的局。 嫁恶婿 第1030章 卑贱 是的,其实她早就发现了。 那个救下她的谏官,真实身份是太子身边的密探。 她惊讶过,但却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朝局之中,没有一个人能是干净的。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每日都在竭尽全力的装出一副渴盼在后宫好好生活下去的样子,明知道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死了,还忍着心底的那股恶心劲儿去求问太医如何才能诞下龙嗣。 没人知道让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去硬装出一副要充满活力的活着的模样是一件何等糟心的事儿。 并且,她还要向所有人证明她没有自尽的念头。 但她暗地里却不停的鼓足勇气去迎接死亡。 结果,在她好不容易做好万全的准备赴死的时候,却被人救了回来! 她再恼再恨,也只能这样无奈的活着。 她把自己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可笑至极。 该用什么打发这让她感到窒息的时光呢? 她能想到的解法,便是去找池司谏。 尽管她很清楚他是太子的密探,尽管她知道他早已有了家室。 但是,她发现自己渐渐无法自拔了。 这是她在余下的日子里,唯一感到能给予救赎存在。 底层的贫民都羡慕生长在帝王家的子嗣。 他们常道:“他们生来就是王室贵族,有着滔天的权势,而我们却是天生下贱。” 她想说,其实并不是这样。 生在帝王家也有高低贵贱之分,那里同样有着天生下贱的存在。 她和母妃生活在后宫里最偏僻的宫殿,那个宫殿在夹缝的位置,别说是见不到父王,有时候连光都照不进来。 夏天阴冷,冬日里更甚。 可偏是这种地方,住了七八个妃子。 碳火不足的时候,大家经常将床铺并在一起取暖。 那些妃子常说,谁诞下龙嗣,谁就能离开这里了。 但是,谁也没有诞下过龙嗣。 因为父王很少会到这里来,即便是有妃子怀了孕,诞下的也是公主。 他们那个地方,一共住着三位公主,她便是其中一位。 她从不知道公主应该过着怎样的生活,她只是这么一直稀里糊涂的过来了…… 直到她见到了李元清。 她的存在,着实刺痛了她。 她享着父皇的全部宠爱,飞扬跋扈,轻而易举便能将自己这个姨娘踩在脚下。 甚至,国宴之上,陛下为了不让她受到伤害,不惜让旁人替她去死。 而自己却生生被父王丢出来,亲口下令让她去死。 原来…… 即便是帝王家的公主又如何呢? “天生下贱”这个词儿,对公主同样适用。 她本想着第一次赴死失败,再寻找第二次赴死的机会。 不论是自缢也好,落水也罢,痛苦只持续一会儿就会结束了。 如此一来,她便解脱了。 直到,国宴的那一夜。 她在国宴上一言不发,目睹着帝王家的冷血和伪善。 她确实不喜欢顾相宜,但她不至于不懂事理。 陛下想要保护自己的公主,又不敢直接与洋人叫板,便特意派来一个替死鬼。 这就是大庆对待子民的态度吗? 他们是帝王想要保护自己的子嗣而用来牺牲的吗? 这举动看似完全正确,甚至陛下很满意顾相宜的识相,但却让阿依慕感到背后发凉。 这样的君王,她根本指望不上。 并且,很不巧的是—— 那一夜,国宴开到子时方才结束,而子时正是她腹痛发作的时候,她只能强忍着疼痛,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宫。 然,就在回宫的路上。 她突然听到了一道声音:“娘娘,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阿依慕回头,竟见来者是国宴上的洋人班杰明。 她一如既往地掩饰道:“无妨,老毛病了。” “娘娘平日里没有服用镇痛药吗?” 阿依慕自是有太医开的镇痛药,只是这时候没带出来。 班杰明瞧着她的额头已经冒出了虚汗,遂拿出了一朵花儿,并将其递到阿依慕面前。 阿依慕有些吃惊。 她见他将花儿送给皇后、贵妃、公主。 怎么还会送给她呢? 而班杰明却是笑道:“宴上的玫瑰,代表着在下对大庆的热情,而我现在手里的阿芙蓉花,代表着在下对娘娘的关心和慰问。” “阿芙蓉花?本宫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在我们的国度,这种花儿才是宝藏,只需服上一片花瓣,便能治愈所有的病痛,譬如娘娘现在的情况,服用一片花瓣就好了,娘娘您要不要试试?” 实则,这洋人太不懂阿依慕了。 阿依慕看着这阿芙蓉花,想的却是——倘若她是被洋人毒死的,会有怎样的后果?会影响到母妃吗? 大抵不会。 反正死在大庆,讹上他们就行了。 谁会管她具体是死在谁的手里呢? 阿依慕想都没想,便接过了班杰明的花儿,当即吃下了一片花瓣。 说来却也奇怪—— 她的腹痛,当即便止了! 阿依慕瞠目结舌! 这是劳什子药花?怎么会有如此功效?! 也就是那一夜,班杰明将阿芙蓉花递给了阿依慕。 接下来的几日,阿依慕每逢夜里便服用阿芙蓉花。 一开始是花瓣,但没两天她便发现,那花果的口感竟比花瓣好上许多。 以前的镇痛药,只能减轻疼痛,但她的腹痛太剧烈了,即便是服用了镇痛药,也会有余痛,搅得她根本无法睡实。 而阿芙蓉花的镇痛效果超出了她的想象。 但这花儿很快便用尽了,她只得主动找到了班杰明,想要从他那里买下他的花儿,无论多少钱都可以。 但班杰明却表示不要钱,如果可以,他想和她交个朋友,并且他可以教她如何更好的使用这朵花儿。 “有什么条件吗?” 朋友这种东西,过于奢侈。 阿依慕是不信的。 但班杰明却是笑道:“在下不需要条件,在下只是有些担心娘娘您的情况。您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需要这种花儿治疗您的病情呢?” 阿依慕知道,他想探她的底细。 但她却没有办法,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不论如何,她都要讨到这阿芙蓉花! 嫁恶婿 第1031章 救赎 那一天,她将自己的情况全部告诉了班杰明。 班杰明在得知她的情况后,由衷的为她的经历感到难过,但班杰明同时也给她指了条路:“或许,娘娘您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您还是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的。” “改变?本宫所有的脏器都在逐渐坏死,过不了多久便会油尽灯枯,还有什么机会去改变?” “一来,您并没有想过,您还有机会从您父王那里讨到解药的;二来,阿芙蓉花就是一种灵药,在得到解药之前,它可以一直维持您的生命,只要一直服用阿芙蓉花,娘娘您至少还能活十多年。十年的时间,有什么不能翻盘的?” “十年?” 后来,阿依慕才知道他纯属是在放屁! 她才服用了半年,就开始出现皮肤发黑的情况,甚至有时候服用过后整个人都无法说话,无论舌头怎么动,嗓子都发不出声音来。 这就是班杰明说的保寿十年,但那时,她竟是信了。 “其实,这一切就看娘娘您想不想跟在下合作了,在下无非是想和大庆做几笔交易,其中有一笔,便是将此花引入大庆。如此一来,也能让你的父王看到你的价值。” “这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不然将它引入大庆,直接去陛下面前推销不就可以了?为何还要本宫帮忙?” “说实话,这得看如何使用了。若是用法正确,便可以像治愈娘娘的病痛一样,为百姓造福,若是运用不当,便能毁了整个大庆。倘若您帮着您的父王毁了大庆,立了大功,还愁您父王不给您解药吗?” 阿依慕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但那一天,她答应了同班杰明合作。 她到现在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他。 她只记得,自己确实需要阿芙蓉花,并且她不止想要花瓣,还想要花果。 她不知道那花果里究竟有什么成分,只知道唯有在服用花果后,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自己还是个人。 她不知道她中的毒到底有没有解药,但她有认真想过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她不是不想活下去。 她只是不敢去想。 她经常会梦到这一切只是个梦,实际上自己还在那个不见天日的角落里,和母妃一起生活。 即便父王遗忘了她们,但她们却是抱团生存的,冬日里大家互相去彼此的屋室取暖,连碳火都不争抢。 现在想想,那已是很温馨的生活了。 她想回家,每到夜里便想回家。 她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动机。 自那以后,她的日子变得连侍女都不知该如何评价。 她将自己卷进了朝局纷争之中,甚至勾结上了李元淳。 她仿佛什么都不怕了,豁出去了一样。 她开始成为一个细作,向北魏传送大庆的情报。 起初,连北魏君王都没想到她会干出这种事来。 北魏在大庆埋下了许多细作,但没有一个细作能深入大庆宫廷,至于阿依慕,他没敢贸然让她做这种事,他怕她不受控制。 但实际上,连李元风都看得出来,想控制阿依慕很容易,因为她的母亲卓妃就在王后手里,王后想弄死一个卓妃,简直比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北魏君王自也想到了控制阿依慕的办法,并利用她深入朝廷。 这时阿依慕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蠢。 原本,他是没想过对付她的母妃的。 现在可倒好,解药他不肯给不说,还用她母亲的命威胁她继续做下去。 她这才发现—— 那班杰明纯是个害人精! 但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摘不干净了,和这里所有不干净的人一样。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做省油的灯了。 她疯起来的模样,是班杰明没见过的! 她竟将洋人要通过港口引入阿芙蓉花的计划告诉给了池映寒! 班杰明被她这个举动坑惨了,甚至根本不知道她在发哪门子疯,突然开始和他唱反调。 若不是她的这一举动,班杰明不至于周折到现在还没将阿芙蓉花引进出来。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一步步被这个世道逼疯的。 她经常在夜里砸东西发泄,甚至开始不受控制的用匕首割伤自己的手臂,导致手臂上满是划痕。 她只知道自己疯起来的样子很可怕,可怕到侍女们不敢靠近她。 在这绝望的深渊里,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每个人都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得到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谋划,她也一样,她不想到了最后成全了这帮贼人,自己却一无所获。 她想要什么呢? 她想要得到一个人。 一个唯一能让她安静下来,能让她感到不再痛苦的人。 或许是因为她涉足的政事过多的缘故,池映寒靠近她的次数越发的频繁了。 甚至不惜将自己妻女抛之不理去选择陪在她身边。 她知道,他也是有所企图的。 但让她感到欣慰的是—— 这都是李元风的意思,并不是他的本意。 他只是别人的下属,不得不去做这些事。 但他却是唯一一个不会对她威逼利诱的人。 他很实诚,也很和善,能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 正如他救下她的时候那样。 她知道自己就是个在深渊歇斯底里的疯子,但他却能让她安静下来。 他总说她其实就是个小姑娘。 那句话就如同是个咒语,能让她恢复自己最初的模样。 刚来大庆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呢? 不过这些已经无所谓了。 她也不在乎了。 在余下的时间里,她满眼都是这个男人。 这仿佛是她是在这世间唯一的眷恋。 直到后来,她发现自己甚至有些不可救药了。 她甚至希望他能和离,只想在最后的时光里光明正大的拥有他。 哪怕这只是个局也无所谓。 直到最后,她才发现—— 原来死亡这件事,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在憎恨与绝望中死去。 而现在…… 她一点都不害怕了。 至少,她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她说不出话来,但在逐渐消散的意识里,她一直在心里感激着池映寒。 真的很感激他这么认真的救赎着她。 只是…… 她可能要给他添麻烦了…… 嫁恶婿 第1032章 殁了 如果没有阿芙蓉花的催化,或许她体内的毒还不至于发作得这么迅速。 不过,无所谓了…… 她只觉得有些乏了。 她闭上眼,不禁开始憧憬起来。 最后的梦境里,都会看到什么呢? 她不想看到那些走马灯一样的过去,她想看到的是…… 自己长大后的样子。 如果可以,下辈子她定要生在寻常百姓家。 待到那时,她一定会努力长大的。 那么现在…… 晚安,母妃。 晚安,池司谏。 …… “气绝了。” “确定没救了吗?要不要再试一次?云妃若是殁了,那我们整个太医院都难逃干系!” “但这根本就是回天乏术!在此之前,我们便已经知道她的身体情况了不是吗?” 话音落下之后,整个太医院都静谧了。 太医们早就看出来云妃大限将至,于是便加大了阿芙蓉花的供给,希望这阿芙蓉花能暂时吊住她的命,让她务必坚持到离开大庆的那一天。 但现在看来,这个判断简直就是重大失误。 那阿芙蓉花倘若服用过量,反而会致人暴毙。 而云妃的情况正是如此。 现下,他们整个太医院都难辞其咎。 此刻,池映寒一直守在云妃寝殿外。 他的心绪已经复杂到了极点。 实际上,他早就看出来云妃有赴死的念头。 她从不说自己将要回国的事,也不说自己回国后的安排,不停的在说自己要走了。 并且,今夜她仿佛有征兆一样,又是闹着要赏月,又是要为自己上妆。 而池映寒的判断却在她袖中的匕首上,她若是想趁池映寒不备之际切腹自尽,那实在是太低估池映寒的能力了。 但令池映寒万万没想到的是—— 他什么都没做,云妃莫名其妙的就出现了这种情况! 太医说是她体内本身就有毒,但先前根本看不出来,现在突然毒发,杀他们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池映寒听闻这话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倘若是这种情况,北魏怎么可能会认账?大庆岂不是吃了哑巴亏?! 但池映寒无法再辩什么,只得让太医院尽力医治。 但他心里一直有种预感——这种情况,多半是救不回来了。 云妃终究不是他的亲人,他对云妃也没有太大的感情,甚至云妃以这种方式离去,对她而言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但是,她若是死了,那可谓是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甚至所有跟她沾边的人都要遭殃! 而池映寒便是被牵连的最惨的一位。 池映寒不知此刻他应该去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这么看着在抢救云妃的过程中,曹清问讯赶来了,李元风也赶来了,最后李渊平也出现在殿外。 而里面的太医一直没有声响。 实际上,太医们是慌的。 他们知道这人已经死了,但他们却不敢宣布。 虽然有人说官家刚得到西洋诊术,正需要人去推广它,所以不会在此刻拿太医院开刀,但官家的心思,谁又说得准呢! 宫殿内没有一丝声音,宫殿外面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最后,还是李渊平等不及了,推门而入,来到云妃床边。 此刻的云妃早已呼吸全无,甚至连皮肤都开始发黑。 李渊平感到不妙,立刻问道:“同朕说实话,这人究竟还能不能救回来了。” 太医们闻言,一时慌了阵脚,其中一个支支吾吾的回道:“已经殁了有一阵子了,瞧着这情况,恐是连尸体都封存不住……” “混账!”李渊平怒斥道,“马上就是天明了,为何在此刻闹出这种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太医们不是不知道,官家平日里时常怒斩太医,于是赶忙推卸责任道:“陛下,这说来也是奇怪,之前一直好端端的,谁料方才池司谏偏要带云妃娘娘去假山那里,在假山待了一刻钟的工夫,人就出事了……” “是啊陛下,我们也不知道方才那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瞧着池司谏手上还有血……” 李渊平怒喝:“把池司谏给朕叫过来!” 这一道声音,惊得池映寒脊背发凉。 他此刻正在门外侯着,听闻李渊平传唤,赶忙进入了寝宫。 他不敢问云妃是怎么了,但他心里也不是没数,她的情况,怕是无力回天了。 刚进宫殿,便听李渊平道:“云妃殁了。” 闻言,池映寒赶忙跪下。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云妃殁了,那他岂不是也完了? 只闻李渊平又道:“听说这几日都是池司谏在照看云妃,为何会在此刻出事呢?池司谏,给朕一个解释!” 池映寒跪在李渊平面前,如实回道:“回陛下,这些日子小官一直按照太医院的指示,每天给云妃喂药喂饭,哄云妃娘娘高兴,让其情绪稳定。原是没有什么异常的,但今夜云妃娘娘的反常的说要出去赏月,倘若不带她去,她便哭闹不止,无奈之下,小官只得在多番检查后带她出去。谁料,她途中竟掏出匕首企图自尽,小官眼疾手快,拼尽全力拦住了她,但她却在此刻毒发呕血,小官只得立刻去叫太医。具体是怎么回事,云妃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小官也不知道……” 李渊平嘴角微微抽搐。 他这是将责任直接推给了太医院,全程都在说自己是按照太医院的嘱托办事,即便是最后,也是怕云妃闹腾,不得已而为之。 李渊平又问:“那么,是谁答应带她去赏月的?” 太医回道:“是娘娘自己想去的,但太医院并不建议她去赏月,可最后还是在池司谏的陪同下去赏月了……” 池映寒瞠眸! 这些太医还要不要点脸?分明是他们主动提议让池映寒尽可能的答应她的请求,以防她的病情恶化甚至出现急转直下的情况。 这会儿竟然竭力撇清自己,说这些都是池映寒主张的! 池映寒才不背这黑锅,驳道:“此举也是听了太医院的建议,太医院说如此一来可以稳定她的情绪。” 第1033章 横祸 李渊平不是听不出来,双方这是开始互相推诿责任了。 但李渊平心里不是没数——池司谏原本就没理由再管后续的事儿,若不是云妃不肯配合服药治病这些事宜,太医院也不会把池司谏叫过来帮忙。 但池司谏又能懂得什么?自是太医院如何指示,他便如何去办。 而矛盾就出现在云妃在山洞毒发这件事上——太医院说池司谏自作主张认为如此可以安抚云妃却导致意外,池映寒却说这本就是太医院的安排。 李渊平听烦了,遂道:“让一个本应安置的人起身离开寝宫,这不是你们能做主的,当时你们可有请示?” 太医院的人赶忙回道:“有,我们当时特意请示了谏院的曹大人。” “把曹清给朕叫过来!” 不多时,曹清也进了寝宫。 在寝宫外的时候,他便感觉到眼下的情况很不对劲。 现在回想一下,这件事在细节上有个很大的漏洞,那便是云妃去假山的事,为何要去谏院问他? 他当时念及自己是池映寒的上司,他若是批准了,也算是为池映寒做了主。 但直到出现意外后,他才发现自己判断有误——此事就应该去找官家、找太子,找那些直接负责此事的人,他能为此事负什么责?! 可当曹清意识到自己失策的时候,为时已晚,李渊平已经没有耐性继续问下去了。 毕竟,这帮人动的都是什么心思,他很清楚。 可问题是现在云妃殁了,殁在了大庆! 李渊平叹道:“你们这帮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想法,一个比一个懂得自作主张,直接把人折腾殁了!你们让朕如何同北魏使臣交代?!” 众人默然。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捅了天大的娄子。 但是,在场的人哪个都有苦水要倾诉。 无论是这些天小心翼翼的看守、生怕云妃殁在大庆的太医院,还是每日跑前跑后、十二个时辰都陪在云妃身边的池映寒。 就连谏院的曹清这些日子也是加强了防备,甚至连家都没回,生怕这几日出现什么情况。 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认为自己竭尽全力去看守云妃了? 但云妃偏是在这个节骨眼殁了! 不论他们如何解释,此事他们都脱不了干系。 当夜,李渊平便下令将涉事太医、涉事谏官以及当值侍卫全部押入刑部大牢,进一步查办。 此事来得太急,当夜便惊动了三房。 池天景在得知整个谏院都摊事后,当即有被惊到,但为官数十载,他心里明镜着——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北魏使臣也在深夜乘着马车赶到了皇宫,但在他们抵达云妃寝宫的时候,云妃早已没了气息,甚至连尸首都在迅速溃烂。 使臣们大惊失色道:“这是怎么了呀!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这种意外?” 李渊平虽是没打算放过这些失职的人,但他不是不知道云妃到底是怎么死的,他遂同使臣们道:“朕对云妃的不幸表示哀痛,不过此事倒也不能说是意外。朕先前便同诸位说过,朕好生照看云妃,但云妃勾结洋人、私用禁品,而她所用的禁品便是阿芙蓉花。这阿芙蓉花对人体伤害很大,而她服用阿芙蓉花的已有近八个月的时间。仵作方才已经看过了,她的手脚都有溃烂的情况,甚至连骨头都是黑的,这绝不是一两日所能造成的。诸位可以去看上一眼。” 使臣们面面相觑着,实则,他们十分清楚,验尸本身的意义并不大,但他们还是硬着头皮去查看了云妃的尸首。 那尸首已经开始发黑,恐是再过两日,他们便连自家公主的容貌都无法辨认了。 但仵作所说的情况确是存在的。 只是,北魏是否认可这种说法,便是另一码事了。 使臣们在见过尸首后,又道:“回禀陛下,我等才疏学浅,实在不知如何辨认尸首,也不知云妃的腐烂部位是否为阿芙蓉花所致。” “大庆皇宫的仵作,尔等都信不过?” “倒也不是信不过,毕竟我等只是接公主回国的,现下出了这等情况,让我等实在是难办,莫不如将此事通禀王上,让王上快马加鞭来贵国处理此事。” 李渊平回道:“既然大庆的仵作尔等信不过,那么大庆的千里马,尔等可信?尔等若信,便由大庆出马迎北魏君王抵京,共同商议此事。” 毕竟,来京途中突然不见踪影的事儿,李渊平可不会让它再次上演了。 北魏使臣声称自己做不了主,便由大庆去北魏通禀此事,并快马加鞭载北魏君王抵京。 现下正值酷暑,云妃的尸首撑不了太长时间。 迟一个时辰,那都是要命的。 …… 与此同时,冯氏在接到消息的次日便将此事告诉了池家长房。 老夫人听闻此事,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赶忙问道:“怎么了这是?到底是什么事儿啊?好端端的,怎么就被打入刑部大牢了?” 冯氏赶忙安慰道:“母亲,您先别着急,得亏二郎去的是刑部大牢,总不至于受皮肉之苦,我们这边好生照顾着他,目前出不了什么事儿。” 一旁的苏韵哪里想听这个,他们想知道的是二郎究竟怎么了! 但眼下二郎在他们手里,她也只能耐着性子道:“真是麻烦你们帮着照顾二郎了,可是,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就进去了呢?” 冯氏叹了口气道:“我们也正查办此事呢,此事我也不知该怎么说,据说是那云妃殁了,将二郎给牵连了!唉!虽说不知实情,但二郎和云妃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也没打探,谁知道现在就闹出了这等事。若是清白的还好,若是不清白,这事儿让我怎么开口同你们说啊!” 苏韵原以为冯氏之前在胡言乱语,结果现在二郎竟真被云妃牵连出了事儿,若真传出丑事,那简直让他们池家都没有脸面在京城待下去。 这事儿不单是长房心慌,冯氏也心慌得很,她的雪儿可还没嫁人呢,同辈的池映寒若是出了传遍京城的丑闻,再牵连到她的女儿,那岂不是天降横祸? 第1034章 闹掰 不过,若说起天降横祸,真正“天降横祸”的,还是那班杰明。 云妃来大庆走这么一遭,确实干了件实事——那便是将洋人想要引进阿芙蓉花的计划,彻底搅黄了! 她那简直是以身试毒,让整个皇宫的人都见识到了阿芙蓉花能在短短一年内,将一个好端端的人毁成什么样。 引进是不可能引进的,并且这生意不止是被搅黄这么简单,班杰明此举违背两国友好的原则,甚至还面临着驱逐出境的可能。 纵是班杰明做了许多解释,但阿芙蓉花的恐怖之处却已深入人心。 云妃的情况完全印证了顾相宜先前给李渊平的文书的内容。 此事已成定局。 班杰明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心里不住的斥骂着云妃,她倒是死了个清净,但她凭一己之力毁了他乃至整个洋国的前途! 一想到此事,班杰明便是一肚子气。 他这几日暂时住在如玉堂,但顾相宜心里明镜着——官家还是明辨是非的,他果真是不会做出贸然引入阿芙蓉花这种荒唐的举动。 但顾相宜同时也知道了整个谏院被云妃拖累的事,这件事也是班杰明告诉她的。 毕竟,他现在自身难保,倘若在顾相宜这边也没什么价值,那顾相宜也要送客了。 好在他留了个心眼,借着手中有朝廷内部的情报在这里多延了几日。 但这几日,顾相宜却是闲不住的。 在得知池映寒是被云妃拖下水的时候,她脑子当即“嗡”了一声。 她当时就看得出来云妃不是什么善茬,背后准是牵连着什么东西,她本是想让池映寒远离云妃的,可他与云妃却越发的纠缠不清,最后竟把自己搞到了牢里。 不过,班杰明却还是同她道:“我知道娘子心急如焚,但是这两日,娘子还是不能入宫,朝廷正在与北魏君王交涉,目前情况比较复杂。” “复杂?有多复杂?” “之前的条约算是作废了,并且因为云妃的死,大庆应当赔偿北魏精神损失,并且两国现在失去了维持和平的契约。想要谈拢且不开战,必须重新谈条约。”班杰明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还有就是听说云妃的生母卓妃自缢了,这得按两条人命计算了,两国还在谈判之中。” “那牵连到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目前还在刑部大牢里,只是审讯,没有动刑。” “你确定没有动刑?” 班杰明笑道:“这你放心,老班我的情报还是很准的。” 顾相宜默然。 这件事所牵连的人属实有些让她头疼。 一来是池映寒,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具体有多严重。 二来便是太医院,眼下太医院是西洋诊术能否在大庆传播的关键,倘若这帮人真被陛下处决,那纯是断了她发展的根基。 她现在一刻都待不住,班杰明的情报在她看来还不够精确,她遂于当日,带着小允安回到了池府。 连她自己都没能想到,此番回家,竟是因为这件事。 这两日,池府早已炸了锅,老夫人见不到人,只得让冯氏不停去打探消息。 而现下,见顾相宜回来了,池天翔赶忙让她前去主院。 池天翔见顾相宜是带着孩子回来的,先是叫人照看好孩子,随后才同顾相宜道:“想必二郎的情况,你也是知道了。” “儿媳知道一些,但儿媳不知二郎现在情况怎样了?可否前去打探?” “官家有令,在谈判之前谁都不能前去探望这些涉事人员,说是不想招来不必要的是非。”池天翔叹道,“这要是能去,我们早就去探了,还能在这里急得火烧火燎的?” “那……公爹可知二郎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说到此事,池天翔深深叹了口气,回道:“这事儿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那云妃是在他怀里毒发身亡的,具体怎么判,我现在想想都头疼……” 看来,家里这是也没办法了。 苏韵见顾相宜回来,深知此事将她扰得不轻,遂安慰道:“相宜,你也别太着急,目前还没什么大事,我们也都是在等消息,你既回来了,那便回院好生歇息,家里已经在想办法了。” “婆母,三叔他们说的消息究竟可靠吗?官家真的不让探望吗?” 顾相宜也不知这是不是青莲说的关心则乱,但现下,她并不相信三房的说辞。 除非牵扯到共同的利益,否则两家关系何时这般团结了? 听闻这话,苏韵心里是有些想法的,她这个当娘的岂能不关心二郎的情况,但三房说见不到人,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在得知顾相宜心存怀疑后,苏韵第一反应便是道:“相宜,你的意思是……” “我明天进宫问问安阳公主,看看她有没有办法探看池二,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早些看上一眼,我们也能早些安心,您说是不是?” 顾相宜若是能攀到关系再去试试,苏韵自是高兴的。 苏韵连忙点了点头道:“行,那你再去问问,看看有没有旁的办法能见到二郎。” …… 次日,顾相宜便进宫去找李元清了。 现下宫里乱成一团,李元清自也知道这头等大事。 见顾相宜大清早便急匆匆的过来,李元清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我还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呢!” 得,到了李元清这里,便是另一个版本了。 “安阳,你只管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说来话长了,此事没那么简单。”李元清郑重的道,“这事儿诡异之处在于当时有人请示了曹清,曹清情急之下同意了,这一同意便是中了人家下的套儿,现在整个谏院都要为此负责,毕竟这云妃虽然要死,但这帮人不挪动她,没准她还有可能出了国境后再死,就这么几个时辰的事,现在反倒给北魏翻盘的机会,他们那边不仅要赔款,还要割地。这帮不要脸的东西,就那个云妃,她值这么多钱吗?” 第1035章 牢房 这才是让大庆想起来都冒火的问题,可这个问题,李渊平也不占理,毕竟是他率先提出的一亿两赔款。 现在北魏要求赔偿的时候,价也低不到哪里去,甚至还要求割下大庆边疆的几个郡城作为赔偿。 割地是不会割的,这是原则问题,一旦真割地求和了,让大庆百姓如何看待这个皇帝。 再者说了,双方都清楚云妃到底值不值这个价钱,但北魏却在大庆几度卖深情,说云妃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反正云妃和卓妃都已死无对证,李渊平心里憋着一口恶气,同北魏僵持不下。 而顾相宜此刻的判断也并没有错——果然还是李元清知道的更多一些。 顾相宜问道:“这次的谈判,最坏的可能是什么?” “开战。” 顾相宜:“……” 这是大庆最不愿面对的情况,但北魏偏是咬准了大庆的心态,不肯让步。 这事儿太难办了,怪不得两国之间的事解决不明白,官家不会处理谏院的事。 李元清心里清楚,顾相宜现在对这个情况无可奈何,甭说是她,即便是李元清也做不了什么。 甚至,连谏院是怎么被坑进去的,她也一概不知。 李元清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我带你去看你家官人吧。” 顾相宜闻言,当即瞠眸。 “你能带我进去?” 李元清点了点头:“单是看他一眼,我还是能做到的,但是我只能带你进去待一会儿,最好不要超过一盏茶的工夫。倘若让我父皇知道了,我也是要受罚的,只不过父皇不会对我动大刑便是了。” 顾相宜闻言,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感谢李元清,但还未等她说出口,李元清便回道:“不必跟我道谢了。不管怎么说,我都拿你当个朋友,这事儿是我应该做的。” 不多时,李元清便带顾相宜进入了刑部大牢。 这也是几日下来,除了池天景以及刑部侍郎之外,进来的第三个人。 李元清在进来后,立刻吩咐狱官带路。 狱官见是安阳公主,自也知道她在官家面前有几分地位,遂带她和顾相宜前往关押谏官的位置。 而顾相宜则是第一次进入刑部大牢,整个牢内的环境阴暗潮湿,灯光幽暗,有时会看不清路。 李元清知道顾相宜准是没来过这个地方,遂拉着她的手,提醒她看着点路,千万别磕到了哪里。 但这里的阴暗,还是让顾相宜有些害怕,途中看到的那些囚犯披头散发、脏乱不堪,有的在自言自语的嘟囔着什么,有的身上散发着腥臭味,有的浑身都是血迹,还有的见到她们的时候会突然伸出双手朝她们猛扑过来,简直猝不及防,惊得顾相宜赶忙躲在李元清身后,李元清知道她胆子小,赶忙哄着道:“别怕别怕,有栅栏挡着呢,出不来的。” 见那囚犯吓到了人,狱官赶忙斥道:“老实点儿!活腻味的是不是?” 此刻,刑部大牢的最里面,池映寒正在小憩。 毕竟他不是不清楚死在牢里的人不计其数,有病死的,有吓死的,有被打死的,什么样的死法都有,他还记得曾经因为拒绝认罪被活活打死的顾相笙。 这些经历无疑是在告诉他——在这种地方,最重要的就是放平心态,只有自己稳住不乱,才能可能活着出去。否则,还没等官家赦免他们,他们就已经死在里面了。 然,就在他小憩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脚步声。 池映寒立刻睁开双眼,警觉起来。 谁料,下一刻,他眼前看到的人,竟是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 只见前方的狱官同顾相宜道:“就是前面那里了,涉事侍卫和谏官,还有太医,都在那堆呢。” 是顾相宜! 池映寒立刻从草席上坐了起来。 当然,这里不只有他一个人,还没等池映寒激动得想说什么,其他被关押的人便纷纷起身,全都精神了起来。 毕竟,在池映寒看来,这是媳妇过来了,在旁人看来,哪怕有人过来,那也是进展和生机啊。 然,就在众人起身的时候,狱官手中的鞭子狠狠朝着地面抽打了一下。 刺耳的声音立刻传开。 只闻狱官斥道:“都老实待着!这是探望家眷的,关你们什么事儿!” 但还是有人哀求道:“我们已经被关在这里好几天了,半点消息都没有,官家那边到底怎么说啊……” 狱官斥道:“有消息自然告诉你们了,都给我老实点儿!听见了没有!” “啪!——” 又一道鞭响,囚犯们皆安静了下去。 而这时,顾相宜自也看到了并没有激动的发出叫喊的池映寒。 他目前还没有其他囚犯那些狰狞恐怖,但穿着囚衣的身上也脏兮兮的。 这时,狱官打开牢门后,嘱咐了一句:“就一盏茶的时间啊,有什么话赶紧说。” 李元清也同顾相宜道:“你们俩有什么话便说吧,我待会儿再过来找你们。” 顾相宜应了一声,遂进入了牢房。 这牢房的地面上到处都是脏水,池映寒不禁担忧,她若是把自己弄脏了可怎么办? 池映寒忙道:“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又脏又乱,阴气还重!” 顾相宜恼道:“若不是你把自己弄到了这里,我会吃饱了撑的到这里来?” 池映寒:“……” 说实话,他没想到她会来这里,并且,他现在也没脸见她。 他本以为云妃落网之后,他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去给她道歉,谁承想出了这种事儿! 池映寒甚至不知道她都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会怎么看他。 但下一刻,只闻顾相宜开口道:“你这几日过得怎么样?他们有审讯过你吗?” 池映寒回道:“就在里面关着,一连关了几日,按时添水添饭,也没人审讯。” 其实这种操作,池映寒不是没有经历过,只不过这次不是关在宫里了,而是换了这么个恶劣的地方。 “那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难受?” “难受?”池映寒顿了顿,“倒也不是没有……” 第1036章 等她 实则,池映寒能想到的难受,并非皮肉之苦,而是心里憋着闷气。 然,在听闻池映寒说难受后,顾相宜赶忙紧张的问道:“你哪里难受?!” 池映寒当即怔了怔。 他没敢奢望她竟还能关心自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他就这么怔怔的看着顾相宜,却又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回她,仿佛还在想着当时二人分别时发生的事。 顾相宜想到这些,顿时也默然了。 但又想到自己只有一盏茶的工夫,她遂主动同池映寒道:“过去的那些都过去了,我不怪你了,你千万不要再多想……” 池映寒闻言,遂也下意识的道:“其实,我本是想同你道歉的……” “傻子,你跟我道什么歉啊!” 顾相宜真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她真是越发不知道池映寒在想些什么了。 她遂蹲下,轻轻整理着池映寒的发鬓。 这果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再干净的人进来待上两日,也会落得满是灰尘。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身上的这些污垢和杂土,忍不住想将其清理干净。 池映寒抿着唇,心绪有些复杂。 他知道她怕脏,想让她不要再清理了,反正即便清理了,没多久又会脏回去。 但他也知道,她见不得他脏兮兮的样子,平日里总是要把他打理得干干净净的。 不知闷了多久,池映寒方才吐露一句:“我想回家……” 顾相宜闻言,手中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她抿了抿嘴,遂同池映寒道:“你等我,我去给你想办法,一定会保你出去的。” 这话说出来,让池映寒觉得十分不是滋味儿,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犯的错有多严重。 但他还是情不自禁的道:“其实,我想回家想了好久了,但是一直都回不去,这些日子我不得不去看守云妃的情况,我本以为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 池映寒说到这里,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反倒是顾相宜安慰着他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待会儿可以去一趟谏院的后院,我的床铺在那里,我给你和安姐儿买了好多好玩的东西,本想着给亲自给你们带回去的,但现在怕是不能够了。你待会儿过去将那些小玩具给安姐儿带回去吧,迟了我怕他们会封了谏院,那些东西就被他们处理了……” 顾相宜轻轻点了点头。 心绪复杂之余,也知道池映寒不是不清楚——此事的后果可能会很重。 但现在,她必须想办法将他保释出来。 故而,顾相宜挑重点的问道:“那你现在告诉我,你手中有没有证据需要我帮你去找?有没有能够让你翻盘的关键线索?” 池映寒闻言,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没有任何证据,该说的我都说了,官家也知道云妃是自己毒发身亡,当夜也是云妃自己要出去的,我现在没有任何办法……” “但你只是个司谏,当夜是得了谏议大夫的令,你才带云妃出去的是吗?在此之前,你根本没有任何自作主张的举动对不对?” 顾相宜的话,让池映寒有些心惊。 他不是不知道顾相宜的思路——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保全一个人,就必须将责任推向另一个人。 这是一个十分冷血的生存法则。 并且,这个法则,池映寒亲身经历了太多次,但没想到这一次,顾相宜竟然提议将责任推给曹清,唯有如此,才能减轻他的罪过。 池映寒知道,这是最有胜算的办法,但是—— “相宜,你先别着急,或许官家不会治我们罪的,我现在还撑得住。” “你不想这样,是吗?” 顾相宜明白他的意思。 池映寒遂点了点头。 他实在是不想这么做。 只闻池映寒继续道:“其实,相宜,你不知道的……这一年来,我在谏院过得很好,两位大人都待我很好,并且……史大人年岁大了,他本应告老还乡的,但他不愿离开谏院,还想再为谏院做些什么,但谁知会遇到这种事。我目前还撑得住的,相宜你不用担心我,反倒是史大人……” 池映寒说着,眸光便朝着隔壁牢房的史枫望去,此刻的史枫,同样是满身的污泥,但他的精神头儿较池映寒明显差了许多。 池映寒不禁有些担心。 这牢房是何等脏乱的地方,他担心史枫老人家会撑不住…… 所以,在他看来,他本身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只是担心两位大人…… 顾相宜明白了。 她遂同池映寒道:“此事我定会回去商议,尽量保你们整个谏院出来,你等着我。” 池映寒点了点头。 而这时,一盏茶的工夫也到了,狱官的脚步声渐渐传来。 顾相宜知道,她得走了。 但越想到要离开他,她越是想在此地再赖上一会儿。 但即便是安阳公主,也无法保她在此地多待。 外面终是响起狱官的声音。 “娘子,时间到了。” 顾相宜轻轻叹了口气,在临别之前,轻轻拥住池映寒,小脑袋下意识的在他脖颈边蹭了蹭,下一刻,便在他耳畔轻声道:“等我。” 末了,顾相宜便起身随狱官离开了。 徒留池映寒,心绪十分复杂。 她真的有办法救他吗? 实则,顾相宜在将这个情况跟李元清阐明后,李元清也认同顾相宜的意思。 “最好的解法,自是我父皇谈判赢了,将他们全部赦免,但此事真的很难办,单是想想都觉得难如登天。如果父皇不肯赦免他们,那么真的只有将罪责都推给谏院那两位大人了,毕竟咱们都清楚,罪犯分主犯从犯,谁不知道你家官人就是个打杂的?他能有什么权力去决定此事?此事就算真要判,主要罪责也落不到他身上!” 顾相宜自是清楚这点,但瞧着池映寒的意思,怕是并不愿他们动用此举。 顾相宜遂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但是有些复杂。”李元清叹道,“另一种办法,便是证明此事另有蹊跷,整个谏院都是被陷害的。” 第1037章 主使 “找出幕后主使?” 顾相宜当即噎住。 此话听起来容易,但办起来却难如登天。 她们上哪里去找这个幕后主使?即便找到了,以她们的能力,又该如何证明是这幕后主使陷害了整个谏院,而不是曹清擅自答应的? 想到这里,李元清自己都觉得难办。 “所以,其实最简单的办法还是将你官人摘干净,剩下的实在保不住就不保了。这不是自私,而是我们根本没那么大的能耐保全那么多人,倘若真顾及整个谏院,可能连你官人都保出不来了。在这朝堂之上,自己能活下去就很不容易了。当然了,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李元清说到此处,不禁补上一句,“其实,要不是你过来求我想办法救你官人,这事我便纯是在旁看热闹了。要不是牵扯到你,我是半点都不会掺和的。” 顾相宜默然。 她也是后来才明白,为何李元清如此跋扈却能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除了背后有官家撑腰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她实则不是个喜好多管闲事的,即便是管闲事,也能分清轻重缓急,而不是在这种关头还跑到宣政殿为池映寒申冤。 顾相宜遂问:“那……你能去问问你三哥吗?他有没有什么头绪?” “嗐!你没发现我三哥这些日子销声匿迹了吗?他这些日子躲这事躲得死死的,朝政的事,他更不会掺和了!” 顾相宜:“……” “不过你也别着急,这两天我帮你盯着点情况,你要是不放心,便带着孩子在我这里住几天,有什么进展,我正好也能第一时间告诉你。” 顾相宜点了点头。 她原是不想麻烦李元清的,但她现在即便是回家也根本待不住,遂让池映海看着班杰明,自己则带小允安来到李元清这里。 若是待在池府,她只能听着冯氏那真假参半的消息,甚至连官家是否审讯,冯氏都搞不清楚。 在李元清这里,她心里还能踏实一些。 次日,李元清确实去找了李元烁。 不出意料的是—— 李元烁对外宣称自己病了,在床上躺了半个月都不见好,旁人来探看,他便咳嗽到将人直接吓退,直到李元清过来探望他,他方才看上去精神了些。 实则,李元清险些都要被他气笑了。 他的那点招数,她还能不清楚? 在关上门后,李元清便同他道:“行啦三哥,在我面前就别装了。” 李元烁闻言,便欲从床上爬起来,结果起身的时候还重咳了两声。 李元清:“……” 她不禁有些担忧,赶忙上前两步,关切的道:“你、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咳得久了,一时收不回来了。” 李元清:“……” “不过话说回来,难得有个真正关心我的,还真有点激动啊!” 李元清“哼”了一声道:“你就别跟我扯这些了,我还不知道三哥你?诶呀,你起来起来,我有正事要找你!” 听闻李元清有正事找他,李元烁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何事?” “外面的风声,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你说云妃的事儿?” 李元清点了点头。 李元烁慵懒的回道:“这人死得可谓是轰轰烈烈的,现在整个皇宫都没有不知道这事儿的吧?” “那你就一点都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她又不是没死过?只不过这次让她如愿了而已。并且这宫里,死个人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不过她这么个死法,死得还真是一点都不亏,估计史书上都得记她一笔。” 李元烁早就不觉得奇怪了。 毕竟后宫就是这么个地方,死了不稀奇,活下来才是奇迹。 李元清真是没法跟他讨论云妃的死,她遂同李元烁道:“她倒是一死了之了,但整个谏院都被她拖累进去了!” 李元烁闻言,轻笑一声:“这你可就冤枉云妃了,谏院被拖累,跟她可没半点关系。” “此话怎讲?” 李元清当即瞠眸。 别看这李元烁一直在殿里装病,但外面的事,他看得很清楚。 “说来恐是会把你吓到——你不知道云妃当夜会死,但旁人未必不知道,此刻若是有人故意传播恐慌,并去求谏议大夫作主,按当时的情景,不知道云妃当夜注定会死的人,很难不被这操作卷进去。” 李元清闻言,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知道她根本活不到第二天早上?所以才设计让他们带云妃出去?” “对,不过此人藏得很深,即便事发之后,也不会有人会倒着推论,而问题却也就出在这里。”李元烁知道李元清为什么要来问这个问题,他特意嘱咐了一句:“不过这思路,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是我教给你的。” “可是你又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呢?” “这还不简单?这云妃的举止,我是看在眼里的,她手脚可并不干净,并且牵扯了不少势力,你不知道她哪天会死,那帮暗中的操手,可是清楚的。” “可是,那操手又会是谁呢?” “自是想要铲除谏院之人。” 谏院是李元风麾下,作为一个情报站,谏院这些年来给李元风提供了太多的便利,旁人不知道谏院的真实性质,但想要拉李元风下水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这件事已经跟云妃之死没什么关系了。 而是有人要借机推翻谏院! 而此人,不用李元烁直接点名,李元清都能猜到—— 是李元淳干的! 他表面上忙于朝堂政务,操持科举,监察百官,但实际上,如果不将李元风拉下水,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甚至都是在给李元风铺路! 而现下,他明着不动声色,暗地里却重创了李元风。 此刻的李元淳尚在十三卫总处喝茶。 他实则是想笑的,他此刻特别想知道李元风的表情——他以为自己故意给李元淳提供这些假情报就能铲除云妃,甚至解决阿芙蓉花的问题。 现在,他确实做到了,不过后果便是——他在铲除云妃的时候,却没成想此举将他的谏院也一并铲除了。 第1038章 打死 目前,摆在李元风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要想保全谏院,就得将责任都推到惹事的池司谏身上去,如此一来,池司谏死了,谏院就剩下那两个老东西,不足为患,李元淳过不了多久就能将它连根拔起。 不过,另一条路,说来便有些夸张了——其实那池司谏的冤枉,他们都看在眼里,中计的是曹清,受牵连的却是他,实际上这件事官家也不是不清楚,他是最有机会从狱中出来的,但他出来的代价是曹清担下所有罪责! 那池司谏是个有能力的,李元淳一开始没看出来,后来等他察觉到的时候,已经迟了,这人已经被李元风挖走了。 既不是他的人,他便不惋惜了。 李元风的人,多死两个也是好的。 然,就在此刻,十三卫有人报告道:“二殿下,池尚书来了。” “让他进来。” 在得令后,池天景便来到了李元淳身旁。 李元淳道:“是父皇有新动作了吗?” “回二殿下,官家方才下令,让下官于这两日对涉事人员进行审讯。” 李元淳轻笑一声:“父皇这是和北魏谈妥了?” “这个……下官不知。” 池天景终究是接命令的,哪里清楚这些事儿? 不过李元淳也未再逼问,而是摆了摆手,示意这个话茬就此过去。 下一刻,池天景探道:“二殿下,下官还有一事想要禀明……” “何事?” “那谏院钱议郎在牢内不停叫冤,让下官将他放出去。下官有些担忧,不知这钱议郎会不会将当夜侍卫受二殿下操控的事儿说出去,毕竟当夜的事儿,他确实参与了。” 李元淳提起此人的名字就烦躁,瞧着那钱贯的架势,似是稍不顺意就要反水。 但李元淳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他当即道:“这人不是喜欢叫唤吗?明天就把他拉去审讯,审讯途中把舌头割了,看他还能怎么叫唤!” 池天景问道:“二殿下的意思是——此人,您不要了?” “整个谏院都已经进去了,云妃也死透了,本皇子还留他作甚?留他将当夜的事抖搂出来吗?” 池天景点了点头。 但李元淳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他又补充一句:“还有,这事儿你既然去办了,就给本皇子办得彻底一点,本皇子不想再见到此人!” “下官明白。” 看样子,李元淳的意思是想把这个无足轻重的议郎弄死了。 池天景遂按照他的吩咐去办。 在他回到刑部大牢后,直接吩咐狱官去将钱议郎捞出来。 牢内的曹清和池映寒见状,不由得警惕起来。 这是上面下令开始审讯了吗? 但二人并未发声,只是观察着究竟是什么审讯。 结果,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 钱议郎被拖出去的时候还知道乱蹬乱踹,不停为自己申冤,回来的时候,人已经遍体鳞伤,浑身是血,被丢在了一旁,毫无声息。 曹清当即被吓到了。 上面到底发了什么号令?怎么开始往死里打人了? 但狱官自是不会说他们接到了什么命令,只是警告他们道:“这就是满口胡言的下场!待审完了他,便轮到你们了,你们可要想清楚,要不要同官家说实话!” 池映寒不禁有些懵,他从来没有一句话是假的呀! 但就这么看着已经倒在血泊中的钱贯,池映寒根本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回来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能说话了。 第二天一早,钱贯再度被提出去审讯了,结果,让池映寒意想不到的是——他这次出去,便再也没能回来。 池映寒不会天真的认为会有大罗金仙来救他,毕竟这种事,他不是没经历过,鞭子在响,人却没了响儿,这时候再被拖出去,那人八成是生生被打死了。 一条鲜活的人命,到了这种地方,便是一文不值。 唯独曹清心里清楚,这是摆明了做给他们看呢! 一个钱贯,倒是死不足惜。 但下一刻,估计是就是池映寒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剩下的人是不可能全都安然无恙的出去的,这些人里面,必须得有一个站出来为此事负责。 倘若池映寒不能为此事负责,那么今日死的是钱贯,明日死的就是池映寒! 曹清不禁有些犹豫了。 这池映寒是百年不遇的奇才,他已经帮李元风立下了许多大功,如果他也这么不明不白的折损了,那他们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而此事,很快便传入了李元风那里。 李元风心里明镜着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都是李元淳这厮在暗地里算计他。 这一次,李元风真是恨透了他! 他明知云妃活不到天亮,明知大庆要在北魏手里吃亏,他非但不将此事告诉父皇,让大庆早日采取应对措施,反倒是想着如何借此机会撂倒他。 这是关乎大庆利益的大事,他怎么能如此不分轻重缓急? 好像大庆割地赔款都与他不挨关系,只要能重创李元风,他便是成功的。 可偏是在这件事上,李元风没办法控诉他。 毕竟,把谏院当成情报站,是李元风有错在先。 李元风被李元淳的操作恶心得想吐,但谁料更恶心的还在后面——他借机弄死了一个谏院议郎,意在催促李元风尽快走下一步棋。 李元风必须得做出回应了,否则他将生生被李元淳坑死。 李元风遂前往宣政殿,了解到了目前两国商谈的情况。 实则,大庆已经做出让步了。 云妃的死,大庆赔偿北魏八千万两白银。 但北魏却觉得不够,说是卓妃的命还没算进去,二者加起来,应该是八千万两白银加上边疆的三个郡城。 割地一事,触及了李渊平的底线,李渊平坚决不应。 而在得知如此情况后,李元风同李渊平道:“父皇,您可知他们为何这般肆无忌惮?” 李渊平冷哼一声:“自是因为他们清楚,大庆不敢开战,被他们捏住把柄了。” 毕竟,大庆很少会同北魏宣战。 北魏所处的地理环境过于优越。 第1039章 废除 北魏四面环山,中间是平原和坡地,这种可攻可防的地形,让大庆在与其开战的时候占不到上风。 加上北魏擅用象兵,倘若开战,吃亏的定是大庆。 故而,此事让李渊平头痛又憋屈。 就那个云妃,谁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 李渊平盛怒之下甚至请了高人做法,想将云妃的魂魄请回来,让她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北魏君王最疼爱的女儿? 结果可倒好,请了几个高人过来,都说云妃现在是怨灵,甭说是无法回魂,就算能够回魂,她身上的邪气也会为大庆带来不幸。 李渊平怒极,当即斩了那位高人。 还扯什么带来不幸? 大庆现在已经很不幸了好吗! 但在接连请了四五个高人,却都无计可施后,李渊平便放弃了。 想想也是,云妃那种病秧子,一看就知道根本没有得到良好的照顾,甚至连饭都未必吃得饱,现在生母又死了,换作是他,他怨气也轻不到哪里去。 但眼下这事,究竟该如何是好? 恰好这时李元风过来,李渊平便问道:“太子可是有什么办法?” 李元风回道:“父皇,依儿臣看,大庆立场应当坚定,倘若北魏仍然要求割地,那么两国便开战罢。” “开战?” 李渊平惊了,他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敢同北魏开战了,不知李元风是怎么想的,竟同他提起了开战一事! 说到开战,李元风郑重的道:“父皇,之前大庆在攻防方面都有欠缺,但儿臣为了攻克北魏,钻研了许久,并将以往的炮台进行改进,现下儿臣已有把握对抗北魏,这胜算不说十分,也能有八分了。” “太子这么有把握吗?” 这话说出来,李渊平都不信。 但李元风却信誓旦旦的道:“儿臣可以亲自领兵,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李元风这话,听着不像是在开玩笑。 但说到此处,李元风便又提议道:“不过话说回来,大庆国威,儿臣自会保住,但那些被冤抓的人,都是大庆的栋梁之才,切不可再将他们如此消磨下去。父皇,依儿臣之见,您还是将那些人放了吧。” 李渊平闻言,点了点头道:“太子说得不无道理。” 李元风听到这里,本以为谏院能保住了。 谁料,李渊平下句话便是—— “现下正值引入西洋诊术之际,那些太医留着还有用,折了他们,便是折了大庆的前途。既如此,明日朕便下旨将太医放了,毕竟云妃是毒发身亡,与他们没有关系。” 听闻只放太医,李元风有些急了。 “父皇,儿臣说的栋梁之才,不只是那些太医,那些谏官也都是兢兢业业的啊……” 说起那些谏官,李渊平摆了摆手道:“太子,谏官的事,朕便要与你好生谈谈了。” 李元风听闻这话,顿时预感到情况有些不妙。 下一刻,便听李渊平道:“朕当初便同你说过,朕不愿保留谏院,但当时你闹得声势浩大,朕不得不做出妥协,让谏院留存了下来。可在朕眼中,谏院的存在完全是多此一举。你看,文武百官有什么建议,不会直接上奏告诉朕吗?为何要告知谏院,由谏院整理过后再通禀给朕?外人看来,朕这是在纳谏,但实际上呢?朕为何要听被整理过的谏言?那些谏言多数不敢直接忤逆于朕,或许有人将直言不讳的谏书交给谏院,被他们整理美言或者筛下去了。如此一来,朕岂不是被蒙蔽了双眼?得不偿失?所以,朕想同你说,此事无论跟谏院有没有关系,朕也有意借此机会废除谏院制度。” 李元风听着李渊平的话,心绪不禁有些复杂。 倘若李元淳不给李渊平递这个梯子,谏院还能维持几年甚至十几年,若是中途李渊平驾崩,李元风便有能力继续保留谏院制度。 但现在,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 李渊平已经直接发话了。 这一次,他真的让李元淳给坑了,整个谏院他都保不住了! 但现在,整个谏院都在等李元风施救,李元风不可能不知道谏院有人被打死的消息,一旦他知道,他定会想办法救他们出去。 可他们等到了天黑,也未等到李元风给出什么消息。 池映寒眼睁睁的看着史枫已经开始咳嗽了,他恐是撑不了多久了。 池映寒隔着栅栏,同史枫道:“史大人!史大人!” 但史枫却没有回应。 曹清瞧着史枫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道:“池司谏,你不用喊他了,他大抵是听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史大人年前的情况还没这么严重,怎么会越发恶劣了呢?” 曹清这才解释道:“你应该知道的,史大人的情况和正常的年老耳背不大一样,他的耳朵是被打坏的……” “什么?” “那时候也是在刑部大牢里,有位议郎通敌叛国,整个谏院都被抓了进来,受尽严刑拷打,本官还记得那时候史大人的耳朵一直在出血……后来,那个通敌叛国的议郎被处决了,他的家人也受到了牵连。本官依稀记得那个时候,是太子保我们出去的,出去之后,我们仍是兢兢业业的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作,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史大人便被打出了毛病,不仅是耳朵被打坏了,腿脚也出了问题,但他真的是无辜的,他只想好好做他自己的差事而已……” 曹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同池映寒说这些,毕竟这件事,他从未同池映寒讲过。 有些事说出来,他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史大人是他并肩奋斗了半辈子的老伙计了,他本该告老还乡的,现在却出了这种事儿,而曹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情况恶化下去。 曹清重重叹了口气,遂同池映寒道:“不过我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即便出去了也没有多少的年岁……” 池映寒闻言,赶忙驳道:“曹大人,您别这么说!” “你听本官把话说完……” 第1040章 信念 曹清似乎已然看出了事态的发展趋势,遂同池映寒继续道:“池司谏,事到如今,你必须认清眼下的情况。” “什么情况?” “保释我们出去的事,太子极有可能是谈崩了。” 池映寒:“……” 要知道池映寒这边还有顾相宜和李元清在尝试想办法,可她们想到的办法最多是将池映寒一个人救出去,这个办法,池映寒不愿答应,遂在这里等着李元风的消息。 但是,瞧着眼下的情况,池映寒心里也是越发的没谱儿。 毕竟,直到现在李元风也没有半点的动静。 情况可能不太乐观。 下一刻,便听曹清继续道:“所以池司谏,咱们必须采取一些措施了,断然不能再盲目的等下去。” “那……我们能采取什么措施?” “明日便会审到我们这里,而这件事,我们若是能清白的被保释出去,那么早就出去了。既然无法清白的出去,那么定是要有人站出来担下所有责任,这件事确实是本官判断失误,当时也是发昏了,以为是你派人过来请示我是否可以将云妃带出去,谁承想这竟是个圈套。但事已至此,做了就是做了,本官会承担一切责任。倘若他们问你,你便将责任都推给本官,千万不要往自己身上揽,倘若你能离开这里,在离开后也不要停止,你要同本官撇清关系,甚至上奏弹劾本官……” “曹大人!” 还不等曹清说完,池映寒便打断了他。 他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但曹清却生怕他有半分心软,直接同他吼道:“记着,这是你唯一的办法!若想活下去,你必须这么做!” “我做不到!我们整个谏院都是被牵连的,这其中定有蹊跷,我们不能任由自己被陷害啊!”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倘若能救,太子早就出手了,这不是陷害不陷害的事了,而是到了这种境地,谏院已经保不住了!” 池映寒怔住。 这番话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池映寒一度觉得这简直就是开玩笑。 仿佛昨日大家还好好的,他还和曹清一起吃酒,谈着大家的努力奋斗,谈着告老还乡后,他想去哪里…… 一夕之间,他便告诉他,谏院保不住了。 池映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闻曹清继续道:“谏院是保不住了,但是你还有机会!你还不是谏院的管事,你还能出去,还能回到太子身边!” “那你们呢?” “你不必管我们了,你只要知道,谏院为太子办差这么多年,有坚持不下去反水被铲除的、有中途通敌叛国的、有无法忍受痛苦自尽的……而你,你仿佛是上苍献给太子的礼物,你的命比我们这两个老骨头有价值太多了,所以你不能死在这里,你一定要出去,回到太子身边,成为太子身边的重臣,辅佐太子,助太子登基,为大庆百姓谋福!” 池映寒一时哑然了。 他仿佛在曹清的话中听出——他已然将自己和史大人的命弃了,用他们两位谏议大夫的命,换他一个司谏。 池映寒无法理解。 “可是大人,您也有家要回的啊,您有那么多家人,甚至您的曾孙才满周岁……” 然,曹清最怕的便是他这犹豫不决的样子。 他坚定的道:“每个人都有他的命数,谏院也有谏院的命数,你明白吗?本官的命数,你无需再管了,现在唯一有希望出去的便是你!你若是怕对不起我们二老,那你便答应本官,出去之后,无论如何都要待在太子身边,尽心尽力去辅佐太子,你若是胆敢反水去投奔李元淳那个逆贼,我和史大人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这个您放心,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投奔二皇子的。” 听闻池映寒的保证,曹清确认道:“那你告诉本官,你为什么无论如何都不会反水?” “毕竟在太子这里做得久了,彼此也习惯了,他待我不薄,也能护我和家人周全。我若背叛,一来有违忠义,二来对我本身也没有任何好处,三来李元淳生性冷漠,我对他没有好感,自也不会站在他身边……” 曹清闻言,摇了摇头。 池映寒有些紧张的道:“我、我在大人面前说的都是实话……我目前顾及不到长远的地方,能平安的活着便很不容易了……” “可是你知道,本官为什么一直追随太子吗?” “大抵是因为太子留住了谏院吧。” “不,还有更长远的信念,这些信念,本官从一开始就跟你讲过,只可惜你还年轻,目前还参悟不透这些……” “那……大人您可以讲讲……” “其实很简单,让我们把心态放平,回到最初,在你不知道谏院是太子麾下的时候,本官曾告诉过你——我们到底为了谁在奋斗?是为了大庆吗?如果是大庆的话,你可能会感觉很空,因为仿佛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一个将你贬到这里的官家。可是,我们这些人效忠大庆,并不是为了他。回到最初,想想我们究竟是为了谁啊……” “为了百姓。” 这个答案,从科考的时候,池映寒便将其刻在了脑子里,若是说得更好听一些,便是“黎民百姓”、“天下苍生”。 “那么,百姓又是什么呢?本官从一开始便不急着让你去办差,而是让你倾听民生,那不是仅是为了让你学会如何为自己打掩护,而是真的去感受那些活生生的人啊!”曹清重重叹了口气,“本官倾尽一切,究竟为了什么?为了大庆吗?大庆又是什么?是百姓吗?那百姓又是什么呢?你要知道,那是千千万万和我们一样想要活下去的人!每一条人命都是鲜活的,哪怕他们再渺小,也都是渴望活下去的!你能明白吗?” 池映寒静默的听着这一切。 他第一反应想到的便是沈潋,但现在沈潋对他的冲击,已经不及云妃了。 他和云妃交往最多,他深深的清楚云妃虽然渺小,但她一直念着想要回家。 第1041章 对策 她想见她的母妃,想要母妃给她做好吃的,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而这一切,仿佛是一些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存在。 她的母妃听闻她死在大庆后,便也自缢了。 大庆和北魏讨价还价,为割地赔款问题争执不休。 根本不会有人多看她一眼、多在乎一下她的情况,哪怕她要寻死觅活了,也无人过问,一条人命在两国君主眼中,仅成了“不要死在本国土地上”这个问题。 试问大庆和北魏有多少这样渴盼活下去的人命? 如果国家无法让他们好好生存下去,那么大庆的境况便会令人绝望。 故而,选择一个值得追随、值得在乱世中为之奋斗甚至为之赴死的人,已然成了一种信仰。 而曹清的信仰便是李元风。 事到如今,纵是谏院真的保不住了,他也要把谏院培养出的精锐送到李元风身边。 哪怕以他和史枫的性命为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他唯一遗憾的是—— “其实本官一直以为还有很长的时间来慢慢教导你的,本官也一直以为我们还有很多个深夜可以把酒言欢,讨论史书中的一些问题。但没想到,事到如今,你必须一个人走出去了,而且你必须这么走出去。从今以后,这个问题你要慢慢去想,慢慢去悟了。” 池映寒抿了抿嘴,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 实际上,谏院的书,他都读完了,读了好多遍了,可是还有好多没跟曹清谈过,现在他突然有好多想法,想同曹清探讨…… 这时,只闻曹清道:“说实话,本官是真喜欢你的那篇《论光》,那篇文章描绘出了大庆最理想的制度,本官读了很多遍。第一遍感觉与大庆的现状不符,内容过于理想化,第二遍读的时候却又觉得有几分道理,不是不可实现,第三遍读的时候,又觉得你好像在抨击朝中的某些制度……真的是篇佳作,本官也希望未来你能去探索你所描绘的这个未来,这个道路究竟要如何才能走得通。” 池映寒一直在想,此时此刻他该驳些什么。 他不想听曹清说这些告别的话了。 因为他不信。 他不信好端端的谏院,说完就完了。 他在想,他们到底还有没有救了?万一他们能出去呢? 殊不知,这个问题,李元清也想过。 在她从李元烁那里回来的时候,心绪十分沉重。 途中路过谏院,她突然想进去看看。 但在进去之后,她发现整个谏院都被封了,侍卫们见是安阳公主过来了,方才打开一条他们常走的路,让她进去看看。 李元清在里面也没多待,只是想看看池映寒住的地方有没有什么线索。 实际上,这个念头多少有些可笑。 倘若有线索,岂不是早就被侍卫带走了?哪里还轮得到她? 不过,她还真带了点东西出来——那便是池映寒藏的一些小玩意儿。 这些东西一直被侍卫放在角落里看管着,不过由于是些闲杂用品,李元清想要将其拿走的时候,侍卫们也未阻拦。 毕竟,这些东西连官家都亲自看过了,总不能连人家的床铺被褥生活用品也胡乱研究吧? 待李元清回来的时候,顾相宜已经在用过午膳后睡下了。 李元清见她歇息了,便也没打扰她,毕竟她看得出来,这两日顾相宜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这会儿睡着了,八成也是因为要哄孩子睡觉。 而小允安也在顾相宜怀里睡着,只不过小允安睡眠浅,李元清开门的时候,她便惊醒了。 但她醒后也不哭闹,只是睁着大眼睛观察着李元清的动作,直到李元清从包裹里拿出了一个七彩小风车。 小允安这才坐了起来。 她坐起来的时候,连带着将顾相宜扰醒了,顾相宜下意识的拍了拍小允安的肩膀,轻轻将她往下按了按,示意她不要乱动。 小允安遂乖巧的继续趴了下去,但顾相宜却是转过身来,问着李元清道:“安阳,你方才去哪里了?” “当然是顶着大太阳给你打探消息去了。” 李元清说到这里,顾相宜顿时精神起来,忙问:“那你打探到什么了?” “唉,说来话长啊……” “那你挑重点说啊。”顾相宜见有消息了,顿时有些急切。 李元清捋了捋思绪,方才同顾相宜道:“就这么说吧,这次的事儿,不止是你家官人,整个谏院都是被我二哥设计陷害的。” “这是李元淳干的?!” “想不到吧?我也差点没想到,谁会想到他是算准了云妃哪天会死,故意搞了这么一出。不过瞧这情况,这谏院是保不住了,咱们还是想办法将你官人捞出来吧!至于捞出来后他能去哪里,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但现在嘛,还是保命要紧。” 果然…… 看来对方的目的是谏院,既然如此,想要保住谏院这个念头便是天方夜谭。 不过顾相宜向来不贪,只要池映寒有办法被保释出来就好…… 李元清说着,便打开包裹,并道:“对了,这些是你家官人给你们带的小玩意儿……诶呦!还是黄水晶的呢!这傻子比你有品味啊!黄水晶算是个稀罕物了,我也只有一个黄水晶戒指……” 李元清正侃着,便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一直挠她。 转头一看,竟是小允安。 小允安眼巴巴的望着桌子上的七彩小风车。 李元清笑着将这个小风车拿起来,同小允安道:“宝宝,你是要这个吗?” 小允安狠狠的点了点头。 李元清遂将小风车递给小允安,小允安笑着回到了床边,兴冲冲的将小风车展示给顾相宜,并道:“娘亲!娘亲!你看这个!是爹爹的风车哦!” 顾相宜现在哪里还有心思陪这小家伙玩?她心里火急火燎的,也不知该如何将池映寒保释出来,遂拍了拍小允安道:“嗯,娘亲看到了,你自己在床上慢慢玩风车哈!” “娘亲,风车有七个颜色!你看看嘛!” 顾相宜心道:她哪有心思看风车啊…… 第1042章 孽障 可是小允安不懂这些,见顾相宜不愿搭理她,再度靠近了些,同顾相宜道:“娘亲,你就看看风车嘛,这个风车好好看的!” 直到小允安将风车硬塞到顾相宜面前,顾相宜方才注意到这个风车。 她看着眼前的风车,顿时静默了片刻。 池二这个傻子,从来不知道小允安平时喜欢什么,他仅是在还没上任之前发现小允安喜欢风车,于是往后的日子里,每次想要吸引小允安的注意力,都会去给她买各式各样的风车。 他不知道小允安在长大后学会喜欢到处探索,她喜欢剪纸,喜欢听故事,喜欢猪肉脯,喜欢玩泥巴,喜欢各式各样的花儿,喜欢隔壁铺子养的小鸭子…… 而池映寒的认知一直停留在过去,好像在很笨拙的哄小允安开心,但她同样看得出来,他很认真的在告诉小允安,他虽然未曾参与她的成长,心里却一直记得她。 顾相宜轻声叹了口气,同小允安道:“这风车确实挺好看的,允安你拿着玩吧,不过要当心些,别弄坏了。” “好!” 小允安见娘亲也喜欢这个风车,这才拿着风车到窗边玩去了。 这时,李元清道:“这包裹里还有些其他的物件,你要不要过来挑挑看?都是你家傻子给你们准备的。” 顾相宜闻言,不禁有些心塞,遂道:“我现在只想将人保出来,人保不出来,我整日看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李元清倒也知道她现在心里着急,遂轻轻拍了拍她道:“你不用太担心,这两天我去父皇求情,只要责任不在他身上,那么保他出来便不成问题。” “你真的这么有把握吗?” “说实话,我也是猜的,毕竟父皇现在没精力审他们,如果他想废除谏院制度,那么直接处理谏议大夫并直接把谏院封了便完事了,你家傻子就算死了也是陪绑的,偷偷保出来还是有希望的。不过我得挑准时机,毕竟现在两国要开战了,得在父皇心情好的时候跟他说……” “等等!开战?开什么战?” 顾相宜乍一听开战,顿时有点发懵。 李元清回道:“忘了跟你说了,我也是在我三哥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两国谈不明白了,准备开战。说到底,父皇一开始还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我大哥突然上奏,并给父皇看了图纸,阐明了现在的局势,说是此时开战天时地利人和,胜算很大,父皇听了他的想法后觉得构想不错,便准备让我大哥亲自领兵,攻打北魏。” 顾相宜:“……” 她得好生捋捋,这是什么鬼情况? 朝堂内部,谏院保不住了,将被废除,他们纵是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最多也能保出来一个无关紧要的司谏。 朝外,原本从不主动攻打北魏的大庆,在李元风的劝说下准备同北魏开战,并且还是李元风亲自领兵上阵。 顾相宜顿时反应过来将会发生什么—— 到底是谁给李元风的自信?他为什么觉得此战胜算很大?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天道命盘中是个将死之人?此次出征,他极有可能连同大庆精锐全部折损! 顾相宜一想到这里,整个人呼吸都停滞了。 “安阳,你有没有办法劝说你大哥?此战凶险,很有可能让大庆损失惨重!” 李元清闻言,纳闷的道:“损失惨重?为什么?” “他不知道两国开战的地形本身就对大庆很不利吗?” “他知道啊,所以他一直在改进大庆在边疆的地势,工部有许多人在那里,常年修建各种堡垒和炮台,甚至为了这次的炮台,工部已经忙活了近一年了。” 顾相宜:“……” 这到底是什么操作啊!李元风是疯了吗?! 倘若顾相宜不知道可能造成的结果,或许她会和李元清一样并不知道此次开战将会付出的代价,但现在,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如何解释此次开战会给大庆带来不可逆转的损失。 她到底该怎么做?她到底能做些什么? 而李元清看得出来,顾相宜似乎并不希望两国开战,李元清遂叹道:“其实我也不太希望两国开战,毕竟开战是件很麻烦的事儿,保不准会牵扯到什么,但这事儿不是我们这些女人能做主的,并且……我大哥为了此事,谋划了一年了,现在他认为天时地利人和,那便说明他看过天象,也算过卦了,既然如此,便由他们去吧,咱们就别管这些了。” 李元清很少插手朝政上的事,很多事她只是有所耳闻,但并不会过问一句。 顾相宜也记得青莲的忠告——她不能再贸然行动了,贸然行动的后果只会导致适得其反。 李元风的因果太大,不是顾相宜能控制的。 正如此次开战,他已筹划一年了,不是顾相宜跑到他面前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但是,她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李元风若是折进去了,恐是连王家都要跟着遭殃! 不行! 不论如何,她都得去试试! 顾相宜想到此处,突然问道:“安阳,你知不知道你大哥此次决定出征,到底有着怎样的计划?亦或是说,这主意是谁给他出的?” 实则,在说到此处的时候,顾相宜想到一个人。 而下一刻,李元清的答复便印证了她的想法—— “应该是我驸马吧,他一直在给我大哥当军师,献过许多计策,改变地形搭建炮台的事,也是我驸马给他当军师后,他才动手操持的。” 李元清说这些话的时候,顾相宜的小手下意识的攥成了拳头。 她方才就猜到这馊主意八成是安瑾瑜出的,安瑾瑜刚愎自用就算了,现在把李元风带得也刚愎自用了起来。 天道让他几次绝处逢生,是留着他这条命去亡国的吗?! 想到此处,顾相宜便被安瑾瑜气得喘不过气来。 但若想阻止李元风,也只能从安瑾瑜这里入手了。 顾相宜遂同李元清道:“安阳,我想请你帮个忙……” 第1043章 审讯 “你说!” “能不能想办法把安瑾瑜叫回来?我有事要找他谈。”顾相宜也不知道安瑾瑜现在何处,能不能在最短时间内把他叫回来,旋即又补充了一句,“也不知安阳你能不能叫得动他……” 听闻后半句话,李元清当即回道:“我为什么叫不动他?我要是喊他回来,他连滚带爬跑死几匹马也得给我滚回来!真是给他脸了!” “你能连夜把他叫回来?” “能啊!我现在给他写封加急信,他明天一早就能站在门口你信不信?这男人可不能惯着,尤其是安瑾瑜这种人,你就得明确告诉他,他除了空有一副好皮囊外,啥也不是!” 说罢,李元清便拿出纸笔,连缘由都没写,只说是有事让他回来。 顾相宜见状,总觉得这样不妥,遂同李元清道:“要不告诉他一下缘由吧……” “那你说,你想加上什么缘由?” “就说是我要找他,有重要的事相谈。” 李元清抬头看了眼顾相宜,突然笑了一声。 顾相宜问道:“这样不妥吗?” 李元清直言道:“倒也不是不妥,怎么说呢,其实我想让你看看,我一句话都不加,他也得立刻滚回来。不过,加上这一句,他准是回来了,毕竟老相好找他有事,他恨不得骑八匹马回来。但是这种感觉有点怪怪的……” “安阳,你不要误会,我肯定不会跟他发生什么的……” “这我知道,我还怕你栽他手里呢!就他这个德行,我现在真的是一言难尽,要不当初怎么旁的差事不给他安排,偏要跟父皇说让他跟我大哥去边疆呢?恐是那时候起,我就不想成天看着他在我眼皮底下晃悠了。” 在顾相宜看来,这一切的阴差阳错,都如同孽债一般。 李元清看清了安瑾瑜的真面目,没有无端糟践自己成了下一个受害者,这对李元清而言,本应是件好事。 可偏是这样的清醒,导致她将安瑾瑜安排到了远在边疆的李元风身边,致使大庆陷入这般境地。 末了,李元清便加上了顾相宜的话,便将信件送了出去。 当夜,八百里加急信件便传到了边疆营地,此刻安瑾瑜尚在边疆,在接到加急信后,不疾不徐的将其拆开。 拆信的时候,他猜到了几种可能——要么是官家紧急传信,要么是太子有事召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李元清那个疯妇又犯了什么大病。 结果,情况竟是第四种。 这封信竟是李元清替顾相宜写的,顾相宜说她有急事找他。 安瑾瑜得知这消息后,立刻起身喊道:“来人!备马!备千里马!” 安瑾瑜在闻讯后,立刻驾千里马连夜返京。 他近来也得到了消息——池映寒犯了事,被押入刑部大牢了。 她现在是打算同他和离了吗? 若是如此,安瑾瑜恨不得立刻便回到京城,同她商议此事。 她早该离开他的,如果现下她再不同他撇清关系,她岂不是要受他牵连,成了罪妇? 而这些道理,池映寒比他还要清楚。 这一夜,他曾想过如果自己将来真出了什么事,顾相宜和孩子要怎么办?他要不要想办法给她们找个归宿? 他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离开这里,倘若能活着离开这里,他又能去哪儿? 这一夜,池映寒思绪一直很乱。 直到狱官将曹清带走的那一刻,他方才回过神来。 他闭着眸,没有表现出关心曹清的模样,就这么听着脚步声越发的远去,直至消失。 过了一个时辰后,狱官再度返了回来。 但回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并未到曹清的身影。 曹大人去哪里了? 池映寒不由得有些焦急。 但他却不能吐露出半点的真情实感。 曹清怕他下不了决心,最后郑重的告诉他——审讯的时候,拿出他作为密探应有的样子,至少让曹清知道,自己培养出了一个优秀的密探。 就把这当成他最后的指令吧。 同样,这也是对他能力最终的检验。 如果他真的是个合格的密探,那么这一次,他定能活着离开刑部大牢。 池映寒就这么听着狱官开锁的声音,狱官在将牢门打开后,同池映寒道:“到你了,出来吧。” 池映寒一声不吭,跟着狱官来到了审讯的牢房。 这里的血腥味十分浓重,牢房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 每样都能置人于死地。 他这几日从未见过池天景,连刑部侍郎也未见过。 管理他们的只有这些狱官。 狱官们见池映寒已经到了,便示意他坐下,他们让他坐下,他自然便坐下了。 下一刻,便见为首的狱官道:“池司谏是吧?这几日你倒是蛮消停的,不作不闹,给饭就吃,给水就喝。你这是想活呢,还是不想活呢?” 池映寒从容的回道:“自是想活。” 不与这些狱官对抗,不反驳这些狱官,是谋取生机的关键。 在这种地方,狱官就是天王老子,越是歇斯底里的为自己申冤,吃的鞭子就会越多,死的也越快。 池映寒这几日的态度,狱官们还是比较满意的。 那狱官又问:“既然想活,那就不怕有人在饭菜里下毒?” 池映寒回道:“我曾在文章里写过——我相信大庆的天是蓝的,水是净的,每个在岗的官员都是兢兢业业的,大家都是各司其职,共守大庆。那么,饭里怎么会有毒呢?” 狱官们不知他是真不明白这里的规矩,还是过于忠厚老实了,他们分明是没接到毒死池司谏的指令罢了,哪有他说得这么崇高? 不过,突然被人理解为所做的一切都是兢兢业业为大庆效劳,而不是被骂作狗贼,狱官们倒是有些莫名舒坦。 他们遂也没想刁难池映寒,遂开门见山的道:“池司谏说得不错,我们自是秉公办事。今日让池司谏坐在这里回答我们的问题,也是秉公办事。既然如此,池司谏便好生交代一下,当夜云妃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具体发生了什么?” 第1044章 谈兵(一) 还是重复的问话,这样的审问,在没进入刑部大牢之前,池映寒便被问过许多次了。 他熟练的阐述着当时的经过,他几乎是麻木了,毕竟云妃的死很快成了一件不值得众人追忆的事,她和她身上的那些谜团,早已渐渐淡出了大众的视野,即便是记录当夜的经过,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直到狱官问出—— “在你看来,这件事是谁的责任?” 那一刹,池映寒的心跳几乎是停滞的。 他接下来的供述,决定着他的存亡,也决定着曹清的存亡。 他几乎是咬着牙,轻叹一口气道:“具体是谁的责任,这不是我能判定的。” 狱官问道:“你只管说说你的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全程都很谨慎,毕竟我就是个打杂跑腿的司谏,我能有什么权力决定这些事儿?在得到曹大人准许之前,就算借我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贸然带她出去。” “也就是说,当夜的事,纯是谏议大夫的意思?” “还能是我的意思不成?” 池映寒的话语中终于带了些怨气,在狱官听来,这是他唯一的怨气了。 按他们往日的判断,这种平静了许久后狂躁着吐出的话,多半都是心声。 实则,这一切都是池映寒强行伪装的。 他定要露出一副对曹清十分不满的模样,将所有沉淀的情绪在此刻倾泻出来。 他的神色十分悲愤,仿佛有太多想要控诉曹清的话。 狱官继续问道:“你平日里所有的事都要经过曹清的指示吗?” “是,我没有任何自作主张的权力,哪怕最细微的事,也得经他同意,即便他没有能力批准我去做一些事,但他得知情,我做的所有事情,他都要知情。” 狱官们做着记录。 与此同时,李元清也在白日即将开战的时候,找到了李渊平。 她必须尽快去给池映寒说情,将池映寒保出来。 狱内狱外,都做着努力。 而这个时候,安瑾瑜也回到了皇宫。 他入宫的时候,正是晌午。 李元清已然出去找李渊平了,毕竟为池映寒求情的事,顾相宜一人做不来,只能让李元清去办。 而她则有更重要的事—— 那便是在李元清的寝宫等安瑾瑜回来。 果然,晌午时分,安瑾瑜回来了。 他似乎知道顾相宜就在李元清的寝宫,飞速推开了宫殿的门。 果然,顾相宜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 小允安则在顾相宜的脚边玩着玩具。 安瑾瑜在见到顾相宜后,突然下意识的道:“顾三妹妹……” 安瑾瑜似乎有很长时间没有喊过她的名字了,突然见面也不知该叫她什么,第一反应便叫出了这个名字。 顾相宜闻言,纠正道:“按理说,你应该唤我王娘子的。”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就更名改姓了?” 他想说,正是因为她更名改姓,即便是李元清也没叫过她的本名,以至于他一直都认为她死了…… 直到国宴那天,他才见到了她。 但是因为各种阴差阳错的事儿,他没有机会同她独处,更没有机会同她再说一句话。 直到这会儿见到她的时候,他方才找回了曾经的盼头。 然,对于他的问话,顾相宜的答复却是—— “我叫什么名字,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为何不重要?你可知你的名字,让我记挂了多久?” “所以你也开始用我名字作诗了?” 安瑾瑜回道:“我不敢,我不敢这样……我怕冒犯到你……” “你还怕冒犯到我?你忘了上次诗会上,我作一句诗,你就要驳一句,当众要给我改词,场面闹得那么僵……我想,应该没有你不敢做的事吧?” “我解释过的,我不知道那日同我斗诗之人是你!在我知道那人是你之后,那首词我半句都没有改动,并接了好多个版本的下联,顾三妹妹,我……” 顾相宜摆了摆手,道:“都已经过去了,争执不休又有何意义?再者,我也不是同你说这些的,我有要事想跟你商议。” “你说!” 安瑾瑜赶忙让她开口,他很少礼让别人,但顾相宜是个例外,他有耐心听她把话说完,并不会同她有任何争执。 他的眸光望向梳妆台前的顾相宜,顾相宜背对着他坐在那里,身边的小允安将双手搭在顾相宜的腿上,慵懒又好奇的听着他们的谈话。 只闻顾相宜开口道:“大庆攻打北魏的主意,是不是你给太子出的?” “是我出的。” “你为何会有如此想法?你不清楚两国实力悬殊吗?” 安瑾瑜回道:“三妹妹终究还是不懂政事,实力悬殊的问题从古至今都不是无解的,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事还是很多的,主要看如何布局,反守为攻。” “那你倒是讲讲,如何反守为攻?” “这是机密,恕我不能告诉三妹妹,待我们凯旋而归之后,这定会成为一场佳话,三妹妹自也会洞悉其中的奥秘。” 顾相宜深深叹了口气。 “安瑾瑜,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呐!”她属实不知该如何评价安瑾瑜了,“你一直活在自己构想的世界里,你总是觉得你把事情谋划成什么样,事情便定会按你的计划去走,最后如愿以偿。我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自信,你自己栽过多少次,你心里没数吗?” 他难道到现在都不清楚这世道上的事儿,不是每件事都会按照他的想象来发展的吗? “三妹妹,我知道你现在不大信我,过些日子就好了……” “打住。”顾相宜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的言论实在是自大又可笑,顾相宜不认可他的想法,他便觉得这定是顾相宜不了解兵法和政事,才出此言。 顾相宜郑重的同他道:“安瑾瑜,你老实告诉我,你打过一次仗吗?抑或是说,这一年来你上过战场吗?” 安瑾瑜回道:“我一直在边疆待着,查看大庆地形的劣势,查缺补漏……” “我问你上过战场、打过仗吗?” 第1045章 谈兵(二) 他还是老样子,无法正面回答某个问题的时候便顾左右而言他,势必要为自己找回面子。 这才是他的重点。 但顾相宜早就洞悉了他这套了,遂逼他面对这个问题。 安瑾瑜回道:“没有,不过那也是因为这一年来大庆没有动手的时机……” “行了,后面那些不是你该考虑的了,你只要知道你没打过仗就够了。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不懂政事、不懂兵法,但我知道历史上的赵括比你还会谋划,嘴上说的一套一套的,结果真上了战场后,自己死了不说,还牵连了整个国家。相比之下,你的话术还没他这么溜呢……” “赵括是刚愎自用,你怎能拿我同他相提并论?” 顾相宜真是被他气笑了。 他可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好得真是过了头儿了! 若不是此事事关重大,顾相宜真是懒得同他沟通,简直折寿! 顾相宜遂开门见山的道:“你说,我今日到底应该怎么同你商议,才能让你们放弃攻打北魏?” “放弃?这不可能!这次的机会,我们等了一年了,定是不会放弃的!” “放弃只需要三个郡城,可大庆若是输了,又将损失什么?” “不是的相宜,这件事你不能这么想。” 安瑾瑜这脱口而出的本事,顾相宜真是近乎,方才还知道喊她三妹妹,唠着唠着便开始喊她全名了。 只闻安瑾瑜道:“大庆不能再这般保守下去了,这样不是办法,即便没有强大的实力,也要设计试一试。” “你还知道大庆没有强大的实力呢?古人背水一战,那是他们给自己溜了后路。而大庆呢?大庆有什么后路?这么盲目一试的后果极有可能血本无归!” 顾相宜知道领兵出战的计划都是安瑾瑜出的,如果安瑾瑜说有待考虑,李元风真有可能会听信。 但现在看来,说服安瑾瑜比说服李元风还要难上百倍。 在顾相宜看来,安瑾瑜真是疯了,彻头彻尾的疯了! 几句话下来,顾相宜便吵累了,同他争执实在是让人大动肝火。 而安瑾瑜也不想看到她生气的模样,遂假意妥协道:“这确实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所以我现在也在仔细谋划此次战事。我知道机会来之不易,但同样怕它会给大庆带来什么灾难。” “安瑾瑜,你听我说一句。你不要盲目吹鼓士气,说什么此事战局天时地利人和。你好生想想,如果李元风真出了什么事,你这个做军师的就完了,我义父也会受到牵连,大庆兵力会受损,北魏不仅拿到割地还会变本加厉的挑衅大庆,民心会被动摇……这些后果,你真的有好生想过吗?” 实则,安瑾瑜自认为已经将所有的情况都拿捏妥当,顾相宜说的这些,根本不会发生。 不过,他不想再跟她发生争执了。 在他看来,顾相宜就好像是个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已经失去过她了,而且不止一次,现在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她回到他身边。 安瑾瑜不会同她说这些政事的,他只是点头哄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会考虑的。” “你真的能认真考虑?” 如此草率的答应,让顾相宜感到诡异。 但安瑾瑜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并道:“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我好不好,与你何干?” “怎会没有关系呢?当年若不是我不够成熟,无法顾及你的感受,你也不会吃这么多苦,以至于现在连官人都坐牢了……” “这些便不用你操心了。” “我怎能不操心?你知不知道,你若是过得不幸福,我单是听了都会心如刀绞啊!当年是我负了你,你才赌气嫁给一个地痞无赖……我到现在都认为这是我的错……” 顾相宜打实不想听他再唱这出戏了。 “安瑾瑜,我说过的,这些都过去了……” “这些怎么能过去呢?现下池二入狱,你还要等他被判罪,你和孩子都成为罪犯的家眷不成?你知不知道那将是怎样的人生?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吧?她若是背负着‘罪臣之女’的名号,这辈子都是嫁不出去的!” “所以呢?” 他以为他说的这些,顾相宜不懂吗? 但她更加确信的是——他们三个才是一家,缺一不可。 她自己从小就没有父亲的疼爱,她不能让小允安也经历这一切。 但安瑾瑜哪里知道她的想法,他坚定的给顾相宜规划着她今后的路线。 安瑾瑜遂郑重的道:“莫不如你跟我一起吧,虽说我是安阳公主的驸马,但我跟她没有半点的感情,我的眼里、心里,全都是你,你跟我在一起,我不会亏待你的,从今往后,安阳公主过怎样的生活,你也会过怎样的生活,你可以和安阳公主在一起,反正你们也是好姐妹,我看她也很愿意跟你一起住。当然了,你若是不愿意同她一起住,她在宫外有公主府,你可以去那里,平日里她不在府上居住,整个府都是你们的地方。你们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我会将安姐儿当成亲女儿来疼爱,我会对你们很好的。” 殊不知,他的承诺,她都要听吐了。 他这个人真是一丁点儿的变化都没有啊…… 顾相宜反问:“我有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吗?” “你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都答应,只要是你说的,我全都答应……” “那你便先将战事撤了吧,我不想看到此次大庆和北魏开战。或许旁人劝太子放弃攻打北魏会很困难,但如果是你的话,胜算或许会大一些。你能答应我吗?” 安瑾瑜:“……” 她这不是在刁难他吗? 此次战事,关乎他今后的功名利禄,倘若他们赢了,他将一战成名,甚至还会被载入史书。 这么重要的事,岂是顾相宜突然让他停手,他便能停手的? 但是,功名利禄他要,娇妻美妾他也要!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要让顾相宜回到他的身边! 第1046章 可笑 安瑾瑜想到此处,第一反应便是同顾相宜阐述自己现在的成就。 “相宜,你知道吗?我当初同你说过,我终有一日会站在最高处俯瞰众生,你若是能在我身旁,那我们便能站在最高处,共享荣华富贵。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打拼,我经历了太多次大起大落,最终站在了朝堂,当初的誓言,我已经实现了,你若是愿意回到我身边,那么我将尽我所能,予你尊荣。我还是当初那句话——我会对你好,会只宠你一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现在我敢发誓这绝不是一句空话,我做得到,这些我都做得到。” “所以你现在你计划就是——打赢这一战,你便可以名利双收、加官进爵?” 安瑾瑜回道:“正是,并且不止如此,若是功绩过大,还可以封侯。” “听着可真是不错啊……” 安瑾瑜闻言,以为顾相宜已经准备跟他在一起了。 毕竟,他现在是这对孤儿寡母最佳的归宿。 但让安瑾瑜感到意外的是—— 顾相宜并未回头。 听着安瑾瑜的这番话,顾相宜算是彻底死心了。 她跟他掰扯不明白了。 毕竟,他永远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走不进去,更别说同他沟通。 顾相宜只是背对着他,突然开口道:“大国之道,应以民为天,应取民意、合民心。” 安瑾瑜:“……” “这番话,可是你说的?” 安瑾瑜不禁有些震惊。 这是他在殿试那日发表的言论,她竟是记下了! 但还没等安瑾瑜问些什么,便听顾相宜继续道:“我记得殿试那日,你原话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入仕的初衷是为民谋福,还说这初衷永远不会动摇。在自身仕途与百姓危难之间存在冲突的时候,你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现在说起这些,顾相宜都想笑。 “可你现在这番言论又是什么?你知道开战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整个大庆都将民不聊生!没有哪个地方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被战火波及到。甚至,打仗就意味着贫民家中好端端的男丁要被充军,战死沙场、妻离子散……而这一切,仿佛与你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你能想的只有这次征战能让你加官进爵!” 安瑾瑜:“……” “安瑾瑜,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安瑾瑜摇了摇头:“不是的,相宜,这场战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不管战事是什么样,我只想请问你——安瑾瑜,你读过那么多书,不可能不知道开战给大庆百姓带来的后果吧?你不可能不知道你的逻辑是矛盾的吧?你不可能不知道你最想追求的其实只是高官厚禄吧?你真的不觉得你很可笑吗?你跟民意沾半点关系吗?就冲你这些矛盾的话,你的承诺,我敢信吗?” “可是我就算得到这一切,也是想与你共享啊!” 顾相宜心里明镜着,他不过是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罢了,顾相宜仿佛是从他手里逃走的猎物,他心有不甘,于是穷追不舍,甚至到了最后,她已然成了他的执念。 他所有的承诺,无非就是想把这个猎物夺回来,一旦夺回来,他的征服欲便得到了满足,她便不再重要了。 她还不明白他?! 不过,唯一的办法,顾相宜试过了,但根本行不通。 安瑾瑜是绝不会放弃此次机会的,他满脑子都是借着战事加官进爵,若能封侯拜相便再好不过了。 末了,顾相宜吐出一句同样很绝的话。 “若让我回到你身边,也不是不可以。倘若我能听到官家放弃攻打北魏的消息,我便嫁你。” “相宜,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话放在这儿了,你自己考虑吧。” 顾相宜说出这话的同时,心里不免有些复杂。 她豁出去了。 若能还大庆一个太平,若能保全这个国家,她豁出去嫁给安瑾瑜为妾。 至少她能凭自己的力量,让这个国家不再衰落下去。 但可笑的是,这几日她脑子里一直重复着李元清的那句忠告——她们终究是女眷,即便是她这个公主也只能安分守己,男人的决定,她们根本管不住。 果然,在顾相宜落下此话后,安瑾瑜沉默了。 顾相宜给他机会了。 但她的条件是要官家亲口宣布休战。 他在想,有没有可能先让官家发一道假令,或者想办法将顾相宜骗来之后再重新商议开战一事? 但头脑中理智却告诉安瑾瑜——君无戏言。 这个想法十分危险,稍有不慎便是欺君之罪。 此事两难全。 安瑾瑜只得回了顾相宜一句:“那你等我,我去想想办法。” 随后,他便离开了。 徒留顾相宜坐在原地,一双小手攥成了拳头。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国家要完了。 只要李元风出事,整个大庆的国运便会急转直下。 …… 谏院那边的事,李元清足足忙活了三日。 这三日,顾相宜的情绪十分低落,李元清不敢再同她说些不好的事,她几乎是拿着池映寒的口供,求了李渊平整整三日。 第三日一早,李渊平方才同意赦免池映寒并将其放出。 而这三日,池映寒并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是干干净净的进来的,待狱官押着他来到大牢门口的时候,他已是满身的泥土与污垢,整个脸上都是浊土。 这三日,他一直在等曹清回来,但曹清却再未回来过,他不知道曹清被带去了哪里,只知道曹清的牢房一直都是空荡荡的。 没多久,史枫也被带出去了,他本以为史枫什么都听不见,大抵是审不出什么的,甚至他也同狱官说过史枫的情况,但是这并没有保住史枫,史枫被带出去后,也再未回来过。 他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但他唯一感到庆幸的是—— 他们两个,一个已然做好了准备,一个已经彻底糊涂了,他祈祷他们受的伤害并不严重。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心底默默的为他们祈祷着。 直到他被押送到了刑部大牢门口。 第1047章 崩溃 只听“吱嘎”一声,刑部的牢门打开了。 一束白光顷刻间射了进来。 恐是在黑暗中待久了,池映寒竟无法适应眼前的光线,眼睛被那道光芒照射得眼前发白,本能的闭上了双眸。 但狱官在接到送他出去的指令后,遂也不多留他片刻,催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说罢,便急匆匆的将池映寒推了出去。 徒留池映寒站在刑部大牢外,眼前一片空白,脑袋也有些发懵。 这三日,他仿佛做了一场梦。 他想不起来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出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 然,就在他思绪混乱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 “池二!” 是顾相宜的声音! 他辨得出她的声音,他知道这次并不是幻想。 池映寒遂努力睁开双眸,在白光中寻找着她的身影。 睁眼的刹那,他发现,她就站在自己眼前。 就像做梦一样。 不远处的李元清笑道:“真是不容易啊,下了三天的工夫,总算是将人保出来了。” “保出来的?” 池映寒听闻这话,才反应过来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听李元清道:“是啊!这次你能出来,一来得谢谢你不是主谋,二来得谢谢你媳妇到宫里求本公主,三来得谢谢本公主在父皇面前给你求了三天三夜!不然你早就给谏院陪葬了,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池映寒第一反应便是—— 这大抵就是外界对这件事的认知吧? 但在他的认知中,他能出来的缘由,不止这三点。 池映寒突然低声问道:“曹大人和史大人呢?” 这个问题,他足足憋了三天。 想问又不敢问。 直到李元清轻描淡写的道:“曹清和史枫被抄家了,昨天午门外斩首的。” 池映寒闻言,当即杵在了原地。 刹那间,仿佛整个人都失了魂儿。 就好像做梦一样,这场梦做得荒谬。 谏院突然就保不住了。 他的两位恩师,一夕之间就没了。 那一刹,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顾相宜看出他的反常,赶忙问道:“池二,你怎么了?” 池映寒抿了抿嘴。 他想说话,但他张了张嘴,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前发白的景象中,似乎映出了曹清家里的宅院,家里的老老小小,还有他刚满周岁的曾孙。 但是…… 一夕之间,全都没了。 ‘曹大人,您也有家室的啊!’ ‘我们的命数,你不用管,你只管保证你自己能活着出去。’ 池映寒到最后也没悟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但这偏是这一年来曹清一直想要教会他的。 曹清以生命为代价,保住了能更好的辅佐太子的苗子。 他到死的那一刻,想到的不是保全自己,而是太子不能失去这个得力干将。 以两位谏议大夫被抄家为代价,换他平安的走出了刑部牢房。 所以…… 谏院已经不复存在了。 可他还有好多的书没有读完,他还有好多的棋艺没有学透…… 但两位大人却已经匆匆的离开了。 “池二!池二!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没事吧?!” 顾相宜就这么看着池映寒仿佛丢了魂儿一样,急切的喊着他。 池映寒抬起袖子,下意识的掩住了嘴。 他有些绷不住了。 他想平缓一下自己的心绪。 李元清也觉得他的举止有些反常,直言问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他们虐待你了啊?” 池映寒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他不能哭,不能表露出任何的悲伤。 一旦露出破绽,他们的血便全都白流了。 池映寒用袖子掩着嘴,紧紧咬着牙,将这崩溃的情绪生生憋了回去。 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就好像…… 他与这两位大人并不熟络。 下一刻,他突然同顾相宜道:“相宜,我想回家……” 顾相宜见他终于肯说话了,赶忙哄道:“好,我们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安阳备了轿子,我们坐轿子回去。” 池映寒点了点头,遂跟着顾相宜上了轿子。 在上轿后,李元清便吩咐轿子起轿了。 但这一次,他们所走的路,池映寒却根本不认识。 这一年来他走的都是谏院专门通行的那条路。 他突然下意识的张口问了一句:“那条路是不是取消了?” 顾相宜忙问:“哪条路?” 池映寒这才想起来,他没有告诉过她关于谏院的事,有很多事,她都不知道。 倒是李元清知道池映寒在说什么,淡然的回道:“嗯,取消了。因为谏院制度被废了,也没有专门通道的说法了。还有,随意进出皇宫的权力也被收回了。嗯……简单的说就是谏院封了,所有的相关制度全部作废了。” 池映寒点了点头。 顾相宜看得出来,他情绪十分低落,仿佛受了很大打击,但事到如今,他也不愿多说一句。 他不想说,她也不想再逼他。 更何况是这种时候。 顾相宜只是同他道:“待会儿先去安阳的宫殿,给你好生洗洗吧,不然允安都不认识你了。” 池映寒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同她道:“风车取回来了吗?” “取回来了。放心,你那个风车,允安挺喜欢的,天天拿着风车到处跑来跑去的。” “那就好。” 池映寒本以为他在听了这个消息后,应是很高兴的,但他现在心里根本涌不出丝毫兴奋的情绪。 纵是极力想要掩饰,却还是忍不住同顾相宜道:“我能再看一眼谏院吗?” 李元清闻言,回道:“谏院已经封了,现在彻底不让进了。之前还是本公主手快,去帮你把东西拿出来了,现在里面的东西都被清理了,牌匾都拆了,进不去的。” “那我能在外面看一眼吗……” 李元清实在无法理解:“都这样了,你还看它干啥?不是徒增伤感吗?” 顾相宜忙驳道:“安阳,带他去看一眼吧!” 李元清见顾相宜发了话,遂掀开轿帘,吩咐抬轿的太监改路去废弃的谏院。 …… 直到看到谏院的牌匾真的已经被摘下后,池映寒才意识到,谏院是真的不复存在了。 第1048章 高烧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为了一个云妃,官家怒极之下斩了两位谏议大夫,取消了谏院制度。 若是单从事件的因果去看,他想说——至于吗?! 这个逻辑,根本不成立。 那么唯一解释得通的便是——官家想废除谏院制度不是一两天了,这次是让他抓到了把柄,他连审都不想审,只想要他想达成的结果。 这个逻辑,他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啊…… 但曹清第一时间便参悟了官家的意思,那个时候池映寒还不相信,即便是现在,池映寒也没能从这打击中走出来。 顾相宜和李元清看得出来,池映寒仿佛受到了刺激,也不敢再叨扰他,只得让他自己平复情绪。 现在无论同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 得给他时间,让他好生缓缓。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李元清的宫殿外。 让一个脏兮兮的外男进她的宫殿清洗,李元清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 她遂强调道:“这纯是看在雅兮的面子上,不然本公主才不会让外男进殿。” 顾相宜赶忙同李元清道谢。 李元清遂吩咐侍女准备热水,而在此期间,池映寒一直坐在门外的轿子里,病蔫蔫的,一动不动。 顾相宜见他不肯出来,也留在轿边,问道:“池二,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身子有点虚,一点劲儿都使不上来。” “你在牢里待了这么多天,没病也待出病了,我扶你出来,别在里面闷坏了。” 池映寒没有反抗,但他实在是没有一丝力气起身,还是顾相宜进轿去搀他,他才勉强从轿子里出来。 他说不上来自己哪里难受,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站都站不稳。 池映寒遂低声道:“相宜,我洗不动怎么办……” “我给你洗,你躺好就行了。” “但我真的是觉得有点晕啊……” “没事儿,待会儿我给你看看。” 谈话的间隙,顾相宜几乎是将池映寒背进来的。 她不由得感慨,当初离开的时候那么决绝,但待她再找到的时候,人已经在牢里了,恐是受了惊吓和刺激,现在纵是将他捞出来了,他的状态也很不乐观。 不多时,李元清同顾相宜道:“水热好了。” “知道了!” 顾相宜说罢,便将池映寒带到木盆旁,解去他那满是泥土的外衣和鞋袜,并同侍女们道:“这些都扔了吧,再给他准备一套衣服。” “是。” 侍女们遂去办了。 接下来的清洗,皆是顾相宜亲自上手的,她也不知道他在牢里经历过什么,只知道那个地方十分脏乱,连水槽都散发着腥臭的味道。以至于顾相宜在给他清洗的途中换了几次水,每次清水洗到最后几乎都是黑的。 “池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池映寒有气无力的回道:“我一直觉得我没什么事儿,就是那里说是给铺干草,但实际上干草比地面还潮,躺在上面特别难受,根本待不下去。但根本没人管你,喊声大了,惹来的就是皮鞭……” 顾相宜抿了抿嘴。 其实那天她去刑部大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她原以为知府大牢已经够可怕了,直到见到刑部大牢,方才知道什么叫地狱。 在那里关久的犯人,精神都不太正常,各有各的狰狞。 池映寒才进去待了几日,便落下了病,加上整个谏院只有他一个活下来的,顾相宜无法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在换了四五次的水后,池映寒再没了力气,扶着木盆便睡着了。 顾相宜遂也没有继续洗下去,扶着他到了床上,换上了侍女备好的衣物。 在更换衣物的时候,顾相宜约摸估量了一下,其实洗得也差不多了,整个人洗得白白净净的。 只是这一觉睡去,池映寒再没有醒来。 顾相宜探了一下他的体温。 有些发热。 他不是没发过烧,但这次的情况却比之前糟糕许多。 他的体温不断的上升,几服药下去也不见好。 顾相宜先将他用被捂着,随后将此事告诉了李元清。 李元清道:“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看看?” “不用,我先观察看看。毕竟让太医知道了,官家便也知道了。他好不容易出来的,我真怕再惹出什么事儿触怒了官家。” 李元清也能明白顾相宜的意思。 这件事,她们便没同李渊平说。 这一晚,顾相宜给他喂下了几口药,且看看能不能退热。 她隐隐感觉到,他的病不是在牢里那几天染上的,那只是个诱因。 大抵和谏院制度的废除有关。 说白了,就是体内生了急火。 可他偏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半点的实情都不肯同她说,这让她如何帮他? 而池映寒只是感觉自己累了,特别累。 即便是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他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仿佛成了一缕幽魂,没人能看得见他,可他却能看到这一年来的自己。 他能看到自己在李元清的殿前多管闲事,被李元清逮着,李元清见了他后,第一反应便是同他道:“你长得也不好看啊,王雅兮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 那时他卑躬屈膝的同李元清道:“公主,我这种人生平没什么本事,就剩下一张脸了,您不能再往下贬了。” 那句自嘲,实际上是他的心里话。 他发自内心的觉得一无是处,整日游手好闲,能活一天就是一天,从来不去想明天的自己会怎样。 毕竟,这样的自己,多活一日都是捡着,就算明天死了,他安逸的活这么长时间,也不算吃亏。 这就是他对自己人生的看法。 直到入了谏院,曹清问他对人生有什么想法,他也是这么说的,他胸无大志,最多就是想保住家人平安,再无其他了。 别跟他探讨格局的事儿,他自认为自己没有什么格局。 这一年来,曹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问他这个问题。 但他的答案从来没改变过。 他真的想不明白,除了家人,还有什么是值得他去牺牲的。 他就是这么个人罢了。 没什么本事,即便是作诗,那也得作他感兴趣的诗,譬如描写他的小祖宗。 第1049章 死过 科考的时候,他写出的文章都是类似陶渊明那种向往田园隐居的人生,对待政事,他最多就是豁达。 他从未认真想过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又将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从未想过,为什么当初顾相宜逼他读书的时候,他能迅速反应到明着不动声色,暗中开辟地窖。 他也没想过,当初同顾相宜斗智斗勇的时候,他的侦查能力和反侦查能力远超出常人,若不是最后斗到最后他瞧着顾相宜劳累的模样心软了,当初顾相宜未必能降服他。 仔细想想,确是如此。 他肯乖乖读书,未必是顾相宜真的将他镇住了,而是他瞧她怪可怜的,不愿再折腾她了。 但即便是顾相宜也没反应到他的这种反应能力适合去做什么。 直到池映寒来到谏院,曹清看出了这一点后,一点点耐着性子去栽培他。 唯独有一点,曹清无法瞑目——那便是他将池映寒的潜能全部激发出来了,他也确实没让曹清失望过,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教会他什么是信仰。 他想要的答案,绝不是仅仅保全自己的家人。 想要保全家人本没有错,但他的悟性,不该止步于此。 唯独让他感到遗憾的是—— 他没有办法再栽培他了,剩下的路,只能他自己去走了。 睡梦中,池映寒的眼前一直浮现出过去的点点滴滴。 原本他是厌恶谏院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这里待习惯了,也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 白日里负责情报的收集和传播,也负责民情的收集与考察,夜里睡不着就去找史枫下棋,有时候他们会出门办差,推着史枫的轮椅仿佛成了一种习惯,走在街上的时候,他还会给史枫买两个刚出锅的烧饼。 但是突然有一天,一道圣旨下来,这一切说没就没了。 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从牢里走出来,心里顿时空荡荡的,听不见身旁的人在同他说什么,甚至找不到再往前走的意义。 他不明白……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这一年来他办事严谨,半点小错都不敢犯,任何事都不敢自作主张,甚至没有批准连家都不敢回,他都是按规矩来的啊…… 纵是如此,也免不了想抓你就抓你,想弄死就弄死吗……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梦中的自己一直看着过去的种种,直到看得有些腻了,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谏院没了,他要去哪里呢? 弃官回家吗? 说到“弃官”,他顿时觉得可笑,谏院都没了,他哪来的官? 老实回家种地算了! 但他想到这里,眼前便映出曹清被抄家的那一幕。 曹清用心栽培他,甚至不惜牺牲也要保他出来,是要他回家弃官享乐的吗? 回家?就这么回家,他睡得了一个安稳觉吗? 曹清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太子及其事业。 如果他还能再活几年,他最想看到的便是太子登基称帝。 但他知道自己看不到了,所以洒尽自己最后一滴血,竭力留下能辅佐太子的苗子。 “你一定要回到太子身边去,成为辅佐太子登基的重臣。” 他本以为自己一无是处,直到遇见了曹清,他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存在。 虽然危险,但他敢肯定自己能忠心耿耿的留在太子身边办差,帮太子再打几场胜仗。 他不能这么倾颓下去,曹清把命交给他,是让他代替他们这两位老者辅佐太子的。 在这场梦中,池映寒渐渐想通了。 他不能停在这里或是退缩,他还有路没有走完。 …… 后半夜,顾相宜发现他的烧渐渐退了一些。 说明方才服的药起作用了。 可是烧还未全退,说明他的心病还是在的,毕竟自打他回来后,对她和小允安都没有半点的兴趣,那定是还装着更加沉重的事。 顾相宜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如何能帮到他,让他心里好过一点。 就在顾相宜发愁的时候,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你还没睡啊……” 顾相宜一惊,连忙转头朝着池映寒望去。 让她没料到的是—— 池映寒竟然醒过来了! “池二,你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池映寒有气无力的回道:“我病了吗……” “可不是病了么!都烧了一晚上了!” “发烧了啊……”池映寒对此并没有太过惊讶,“好久没发过烧了……既然烧了,那就烧会儿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一直这么烧下去,可是要将人烧坏的!” “没事儿,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整个人都好像在躺在火堆里……我还想再躺会儿……” 得,这是烧糊涂了吧? 顾相宜打实无奈。 然,就在此刻,池映寒突然拉住顾相宜的小手。 顾相宜见状,赶忙靠近了他一分,问道:“怎么了?是哪里难受还是想喝水?有什么情况赶紧同我说!” 下一刻,池映寒却是迷迷糊糊的道:“相宜,你能教我件事吗?” “什么事儿?” “你告诉我……信仰到底是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突然发现,我没有信仰……” “没有就没有罢,这东西不是谁想有谁就能有的,也不是说没有信仰就不能活了。” “不是这样的……”池映寒突然很想知道,到底什么是信仰,为什么人一旦有了信仰,可以连性命都不要,“我突然想起,相宜你是有信仰的吧……” “你烧糊涂了。” “我现在清醒得很!我知道你有,不然你也不会冒着被排挤,甚至被杀害的风险研究西洋诊术……” “这种东西是不是信仰,我也不清楚。我去做这件事,只是我的认知告诉我,我一定要去做件事。这不过是理念的问题罢了,没有你说得那么崇高。” “如果以生命为代价呢?你还会选择传播西洋诊术吗?” 说起这个,顾相宜突然笑了一声。 “我想,就算是再执着于某件事,也没人真想以生命为代价,我们都是不知不觉就为之而死的,只不过到死的时候我们都没感到后悔罢了。” 她不知道池映寒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她想,他大抵是烧昏了脑子,都忘了她曾经跟他说起过这件事了——她本来就为保住医书死过一次啊! 第1050章 临别 不过,顾相宜今夜并不打算陪他探讨这个话题。 毕竟,他烧得晕晕乎乎的,头脑并不清醒,还是早些歇息比较妥当。 顾相宜遂轻轻拍了拍池映寒道:“别想这些了,先好好睡一觉吧。” “我睡不着。” 池映寒虽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发热,惹得他有些发晕,但他心里有事,自是清醒。 顾相宜见状,遂去给他配了助眠的药。 但待这药端到池映寒面前的时候,池映寒却是拒绝了。 “相宜,我这会儿不想睡,能不睡觉吗……” “不行。”顾相宜果断拒绝道,“乖乖吃药。” “我不想再睡了,我想好好看看你……” 池映寒有种预感,他今后能看到她的次数恐是不多了,难得一聚,他哪里舍得睡觉? 想到这里,池映寒不禁同顾相宜道:“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好想你……我一直很想看你一眼,可每次看到的都是幻像,我其实也想把幻像当成你,这样我心里或许能好受一些。但我做不到,我分得清幻像是幻像,你是你……” “你说的是阿芙蓉吗?”顾相宜突然问道。 池映寒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云妃用阿芙蓉花对你下手了?” “嗯,不过我最多也只是呛了些花粉,花瓣和花果我都没动过。” 闻言,顾相宜方才放下心来。 她又将药递到池映寒面前道:“你必须好好休息,睡一觉吧,反正我又不走,明天一早你睁眼就能见到我。” “那我能抱着你睡吗?” 顾相宜:“……” “你看你都把我洗干净了,还不能陪我睡会儿啊……” 顾相宜打实无奈,他这还生着病呢,一点正经都没有。 不过看在他现在是病号的份上,顾相宜应道:“好啦好啦,我陪你睡。你先把药喝了。” 见她答应,池映寒这才乖乖喝下了药。 顾相宜既答应了他,遂也躺在他身边,任由他搂着自己。 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将头埋在顾相宜怀里,整个身体都是滚烫滚烫的。 顾相宜就这么搂着他,听他喃喃道:“我想你了……” “你乖乖睡觉吧,明天再想我也不迟。” 其实池映寒一点都不想睡,即便药劲儿上来了,他也能再扛会儿,他想再黏她一会儿,再感受一下她身上的气息。 一旦他动身去太子身边,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了。 但即便是这么扛着,池映寒还是越发的头晕,没多久便在顾相宜怀里睡了过去。 顾相宜这一夜注定睡不着了,在他睡着后,她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只想就这么安静的待上一会儿。 她在想,他们今后该去哪里呢? 谏院没了,他应该恢复自由了吧…… 那么,他和李元风便没有羁绊了吧? 顾相宜就这么轻拍着他,心里却涌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将这一切当成一笔交易,那么她真希望只要她嫁给安瑾瑜,两国便不会开战,太子不会殒命,朝堂不会衰败,王家也不会被牵连,池映寒也能安然无恙…… 但是,这不可能。 且不说安瑾瑜根本不会为了他牺牲自身利益,就算他能答应,用这种办法去阻止两国开战,也是治标不治本。 云妃搭上这条命去阻止两国开战,又能持续多久呢? 想开战的,想方设法都会开战。 顾相宜想到这里,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伸手去探了下池映寒的额头,他的额头还是有些发烫。 顾相宜轻声道:“平日里允安一人发烧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她曾决绝的说过不会再管他了,但瞧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顾相宜心里明镜着——往后余生,她都再放不下他了。 她眼看着天道夺走大庆一样又一样的东西,她不知自己该如何改变这一切,她只希望天道不要连池二也一并夺走。 她受不住,无论如何都受不住…… 但她同样清楚,池映寒之所以能出来,是曹清主动担责了,正因如此,李元清才能去为他求情。 倘若曹清矢口否认自己当夜答应过此事,声称此事是池映寒自作主张,与谏院无关,那事情就难办了! 可正因如此,顾相宜心里涌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一夜,顾相宜彻夜未眠。 直到次日清晨,池映寒的烧才彻底退了下来。 顾相宜方才松了口气。 清晨时分,池映寒悠悠转醒。 睁眼便看到顾相宜在梳妆台前给小允安梳头。 但由于隔着帘子,他看不清楚她们的模样,只能听见小允安问道:“娘亲,爹爹什么时候才能起床呀?” “再等会儿,爹爹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这样哦……那我再等等好了……” 池映寒闻言,赶忙张口道:“相宜……” 恐是烧得重了,池映寒的嗓子有些哑,但顾相宜还是听见了他的声音。 顾相宜一惊,赶忙来到床边。 “池二,你醒了?” “嗯……我是不是没事儿了?” 顾相宜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不怎么晕了……” “爹爹!” 然,就在他们谈话的间隙,一个小身影急切的挤到二人中间,并探出小脑袋。 每次听见小允安喊自己的时候,池映寒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即便是病入膏肓,听闻她的喊声,他都能立刻扑腾起来。 池映寒赶忙回道:“诶!安姐儿!” 小允安嘿嘿一笑。 “安姐儿长得真快,才多久没见,又长高了!” 小允安笑道:“本来就想告诉爹爹的,但爹爹一直在睡觉,娘亲也不让我打扰爹爹……” 小允安说到此处,不禁有几分郁闷。 池映寒此刻没有力气起来,不然他真想坐起来抱抱她。 既起不来,他便躺着同小允安道:“爹爹给安姐儿买的玩具,安姐儿喜欢吗?” “喜欢!” “那就好,让你娘给你收着,以后想爹爹了就拿出来看看。” 顾相宜闻言,突然觉得这话很不对劲,忙问:“池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051章 理念 本来池映寒也没想好该怎么同她们说的,但他又一想,启程要趁早,这样拖拉下去也不是办法。 池映寒遂直言道:“相宜,有件事儿我得告诉你一声。” “什么事儿?” “我打算今天缓缓身子,缓好了就去给太子写信,禀明我要直接投奔他了。” 顾相宜:“!!!” 昨夜她在分析内情时便有种不祥的预感,结果今日池映寒此言一出,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当头一棒。 顾相宜忙问:“你要去投奔李元风?” “昂!” “你投奔他做什么?!” 顾相宜当即被他的话吓到了,但池映寒却是一本正经的道:“谏院虽然没了,但我终究是他的下属,他还是认我的,我现在去找他,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顾相宜本是不想同他动怒的,但现在看来,他简直是把脑子烧坏了,“你还嫌自己被他坑得不够惨吗?原本我们说好了不站队的,后来你说因为整个谏院都是太子的,你身不由主才归属太子,现在谏院没了,你告诉我——你要主动投奔他?你疯了吧?!” 顾相宜简直不敢相信,池映寒昨夜大病一场,今儿一早醒来就说这种疯话。 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刑部大牢里的邪祟之气给冲了! 但池映寒态度却十分坚决。 “相宜,朝堂上的事儿,你不明白……” “打住!”顾相宜不想听他这茬,“我告诉你,原封不动的话,前两天安瑾瑜刚同我说过一遍。我真的怀疑这朝堂上是不是有什么邪祟,把你们的脑子都给冲了。还是说,有人教过你们,若是妇人问起朝政之事,你们便用此话搪塞对方?” “相宜,我没有搪塞你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池映寒本想全盘托出,但话到嘴边,他又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斟酌一番要不要告诉她。 池映寒着实想了一会儿,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同顾相宜阐明此事,毕竟这里面的很多逻辑都牵扯到朝堂机密,他没法同她讲清楚事情的原委。 “又不说话了是吧?” 顾相宜已经习惯了。 气也气过了,闹也闹过了,现在顾相宜瞧他这副模样,心态平和得厉害。 顾相宜遂道:“你不说,我说!你知道你此次大难不死,纯是捡了条命吗?现在连身体都还没养好,就又要作死?” “我没有作死……” “打住!”顾相宜不听他反驳,直言道,“旁的事儿,你爱怎么作便怎么作,你就是将天通个窟窿,我都不会管你。但有一点,我必须把话说明白了!李元风这个人,你不能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你若是实在想要投靠,便去求池天景,看看刑部能不能给你腾出个地方,让你先慢慢干着。” “我不去刑部!” 他向曹清保证过,自己绝不会倒戈跟随李元淳,否则二老在九泉之下将不得安息。 李元淳的势力,想都不要想。 池映寒想了想,又生了一计:“莫不如将我安排在工部也行,搬砖打杂我都能干。” “工部也不行!” 顾相宜当即拒绝。 工部也是李元风的麾下,现在她连怎么保全王家都不得而知,怎能将池映寒也搭进去? 顾相宜这次是铁了心了。 纵是因此和池映寒产生隔阂,她也不怕了。 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池映寒往死路上走。 但她现在却有些没了底气。 他知道现在的池映寒早就不是昔日乖巧听话的池映寒了,他心里有一万个主意,只要他想做,她根本拦不住他。 顾相宜实在想不出旁的办法了,只得把话说绝了。 “池二,我今天就跟你把话放这儿,前两日安瑾瑜过来找过我,大意你也该清楚,他一直等着我跟你和离呢。你别以为我这辈子非得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你要是敢跟太子,我就直接改嫁了!不然哪天你真落个罪臣之名,那允安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池映寒眨了眨眼,冷静的分析着她的这番话。 说真的,现在他脑子清醒了,还真就看穿她的套路了——以前是动不动要当他院里的鬼,现在好了,不再以死相逼了,反倒动不动拿改嫁威胁他。 池映寒遂道:“你不是跟我说过,你不走的吗……” “那是还没被你逼到一定份上。现在我明确告诉你,你若是再跟李元风有所牵扯,我立刻带允安找个清净地方,与你划清界限。” “不是,你怎么就是觉得太子他不靠谱呢?” “因为他在把自己往死里作啊!你睁大眼睛看看他现在在干什么好吗?他现在整个人都像是被安瑾瑜洗髓了一般,一门心思要开战攻打北魏。那北魏是说打就打的?他明知兵力不够,军饷不足,战马都吃不饱饭,却被安瑾瑜忽悠得坚信此战必胜。就这么个疯子,你跟我说你要去投奔他?” 池映寒抿了抿嘴,同顾相宜说了一句心里话。 “如果安瑾瑜在他身边注定会害了他的话,那我在他身边,能不能救他?” 顾相宜:“……” 她不知道池映寒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他说,他想去救李元风。 顾相宜只知道青莲告诉过她——李元风的因果太重,至少顾相宜是救不了的。 而池映寒却说,他要救他? 顾相宜遂问:“可是他的死活,与你有什么关系?” 可莫要告诉她,他也想立头功,然后封侯拜相。 而池映寒的回答,自然不是这些。 只闻池映寒回道:“如果他的理念是正确的,那么救下他,便是救下整个大庆。” “你怎知他的理念是正确的?” “他曾同我说过,对内他要铲除十三卫,对外他要扫平北魏。同时,他在支持西洋诊术在大庆发展的同时,还要从洋人手中夺回本属于大庆的火药技术,也就是现在洋人手中的火枪。这就是他的政治理念,其实我想了想,总觉得他的想法有几分道理。” “但你不觉得他的理念过于理想化了吗?” 第1052章 谈开 顾相宜顿了顿,郑重的问道:“池二,咱们今日不妨把话讲清楚。你对太子的宏图,真的有清醒的认知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相宜已经试过许多次了,但她无论如何去讲,也无法让对方听信自己的言论。 在这些男人眼里,她就是个局外人。 但现在,她必须将这件事同池映寒讲清楚。 “就这么说吧,不论是李元风还是李元淳,倘若他们的政治宏图没有说服力,谁会死心塌地的追随他们?所以,不论是哪一方势力,都会有一个看似正确的政治理念,但你真的不觉得李元风的政治理念听上去很理想,实际上处处都是阻碍吗?单说那十三卫,就连我都能看出来那是官家罩着的,若是官家也像对待谏院一样对待十三卫,那么在沈潋闹事的时候,十三卫被判处的便不是整改,而是解散了!再说平定北魏、力讨洋人,凭大庆现在的国力,这些他真的能做到吗?” 顾相宜顿了顿,继续道:“或许你会认为,这些是大庆应走的路,但是在我看来,李元风过于好高骛远了,以至于他的设想脱离了大庆当前的国情,他不是不可能成功,但他成功的几率太小了,他若是贸然行动,把自己作死的可能倒是很大!他本身就有些自负,现在身边再出现一个安瑾瑜那样的军师,整日如同画饼一般盲目吹鼓他们的士气,这就让我感觉他们所有人都脱离了实际情况,仿佛活在梦里一般。你知道这是多可怕的事吗?” “我知道。” 顾相宜的忧虑,池映寒是明白的。 只闻池映寒心平气和的回道:“其实在我知道安瑾瑜在太子身边做军师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这很不妥当,安瑾瑜的秉性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很容易活在自己的认知里,然后按着自己的想法胡乱指挥,他就在太子身边,就像一个毒瘤,随时会毁了整个大庆军队。” 顾相宜:“……” “正因如此,我定要去太子身边。”池映寒坚定的道,“昨夜恍惚之中,我想到了一件事儿。我想到了曹大人同我说的一句话——倘若你现在脑子很乱,那就尝试让一切回到最初,最初我们为什么要踏上这条路。当初,你同我说过,安瑾瑜一旦进入朝堂,势必会毁了大庆。这个理儿,我是认的。但你说我能追上他并压制他的时候,我打实不敢相信我能做到那种程度。但现在,事实证明你当初说的话没有错。同样,时间也证明了能站到这个位置上的不止是他安瑾瑜一人,我也可以。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我可以追上他、阻止他。况且,我未必斗不赢他,如果真让我逮着机会,我想弄死他。” 顾相宜就这么听着池映寒的话,头脑顿时有几分混乱。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但是,相宜……当机会真正来临的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打退堂鼓的会是你?” 顾相宜当即被她问住了。 池映寒说得不错,他若是能成为李元风麾下的重臣,那么他势必会将安瑾瑜压下去,甚至还有可能将他逐出大庆朝堂。 虽然当时有这个设想的时候,他们都觉得挺荒谬的,甚至他们自己也不确定究竟能不能实现这个梦想。 她突然想到,自己的初衷究竟是什么?她把他带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她一个女眷无法涉政,她希望他可以去试试,试着拦住这个反贼,给大庆带来希望,亦是给她带来希望。 现在,机会来了。 安瑾瑜能得李元风重用,池映寒也可以! 那么—— 她为什么要在此刻打退堂鼓呢? 原因只有一个—— 她怕了。 这个赌,她不敢打。 她也输不起。 一旦她赌输了,赔的不止是池映寒的前程,还有他的命! “我怕……” 顾相宜几乎是下意识的吐出这两个字。 开口的那一刻,她有一丝哽咽。 “我不敢再赌了……我更不敢拿你的命去赌……” 她的意思,池映寒大抵是明白了。 但这个缘由,无法动摇他想到太子身边的信念。 池映寒只得耐心同她道:“其实,我有想过你之前说的那句话。没人知道什么是信仰,我们只是想去做一件事,很执着的想去完成它。但是,即便是再执着,也没人想过要为它付出生命……但我保证,我不会不知不觉就为它牺牲,我在最后关头一定会想到你们,我一定会回来的。” 顾相宜咬着唇,低声驳道:“你们是不是真以为妇人都不懂朝政?你们是不是真的都是这么想的?” 事到如今,是真话还是哄她的话,他当顾相宜听不出来吗? “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认为自己还有得选吗?敌人会给你留条命让你回来吗?你就算中途返回当了逃兵想要回家,军队会让你回来吗?你去了李元风身边后,要么跟李元风一起打胜仗,凯旋而归;要么就一起死在边疆,根本回不来。你真以为我不懂这些吗?” 池映寒默然。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读的书远没有她多,边疆打仗究竟是怎样的,她不可能不清楚。 池映寒只得换了个说辞道:“那你就没想过,万一我能说服太子,止了这场战事呢?” 池映寒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假,这场战争,怕是已成定局。 他只是去阻止安瑾瑜把军队带歪了而已。 下一刻,便听顾相宜回道:“你走吧。” 池映寒闻言,以为她终于听信了。 谁料,顾相宜的下一句便是—— “我知道你去意已决,我是拦不住你的。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不用在这里绞尽脑汁编瞎话哄我了。” 池映寒原以为自己可以说服她,但顾相宜现在的态度,却让他心里不是滋味儿。 “相宜,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跟你闹僵。我就是觉得,倘若有什么分歧,我们可以谈开……” “不需要谈了,你要走就走吧,我不拦你了。” 第1053章 预兆 池映寒瞧她这别扭的模样,当即坐在了她面前,道:“你这个态度,让我怎么安心的走?好像我今儿踏出了这个门,就是千古罪人一样!相宜,有什么谈不明白的,咱们把它谈开啊!” 顾相宜闻言,重重叹了口气道:“不是已经谈得很开了吗?我现在宁可在这种关头打退堂鼓,也怕你真的出什么闪失,给李元风当了陪葬!你扪心自问,你在说你要去投奔李元风的时候,你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活着回来吗?你连这个都不能保证,那我还跟你说些什么?我像个傻子一样任由你哄骗?我只是觉得,事到如今,我看出来了,我不可能把你关在这里不让你出门,也不可能永远管着你、安排你的人生,你终会有自己的想法,你自己想去的地方。哪怕你要走的路,我不认同,但我终是不会再干涉你了。我想,或许我一直活在自己的认知里,总觉得平安的活着比壮烈的牺牲要好得多。但这是我的想法,我不能将它强加给你。如果你真的去意已决,那你便去吧。我只能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在这里等你。” 再多的话,顾相宜也说不下去了。 越到后面,她便越是哽咽。 她还是改不了爱哭的毛病。 但这一次,她放手了。 她不再干涉他了。 但池映寒瞧着她这般模样,却是心如刀绞。 他想告诉她,他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但正如她所言,这是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 他只能轻轻抱住她道:“乖,别哭了,你要往好了去想啊。咱们的梦想实现了是不是?我能和安瑾瑜正面交锋了,你等我嘛,等我把安瑾瑜压下去,最后把他丢到牢里,让他也天天躺在泥水坑里……” 池映寒这番话,还真就把顾相宜逗笑了。 顾相宜轻声回道:“我就在这儿等你,等你兑现这个诺言。” …… 顾相宜知道自己不懂政事,她只知道李元风会死。 她改变不了。 但她不想放弃。 若是池映寒有能力做到这一切,那她极力阻拦,岂不是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故而,池映寒于当日下午出宫,托人给李元风递交了秘信。 傍晚时分,李元风接到了池映寒的秘信。 在接到秘信的时候,他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这厮还算识相,谏院二老没有半分犹豫的担责,还不是为了将李元风的损失降到最小? 若是池映寒出狱三天后还没有主动联系他,他可就要采取措施了。 毕竟曹清难得栽培出如此良兵,这样的人才,李元风怎能纵他就这么跑了? 不过,他主动回来的举动,让李元风感觉他还是个忠心的。 李元风遂于当夜给他回信。 李元风的信件,池映寒是在宫外接的。 李元风的原话是让他去找工部,毕竟他不能直接投奔李元风,凡事总得有个遮掩,若是将此事暴露在明面上,将会对他有所不利。 池映寒在接到消息后,遂让顾相宜当夜带他回王家。 顾相宜应了。 当夜,王夫人也收到了李元风的消息。 同时,池映寒和顾相宜也回了王家。 王夫人赶忙迎他们进来,并道:“昨儿才从刑部出来的吧?用不用好生洗洗,做点法事驱驱邪祟?” 池映寒回道:“有这么夸张吗?” 王夫人回道:“怎么没有!你现在也是见识过了那刑部大牢是什么地方,说打死人就打死人的,里面可都是怨气极重的冤魂呐!你说你从里面出来后是不是病了?” 这说法,让池映寒都没法回一个“不”字。 “确实病了……” “那就是了!出门就病了吧?” “昂……” “你等着,明儿我就去请道长给你做个法事!” 池映寒:“……” 虽然他还是觉得有点夸张,但他现在也是怕了王夫人了,哪里还敢驳斥王夫人的决定? 兰氏在得知顾相宜和池映寒回来后,赶忙过来探望。 “听闻二郎昨儿刚从刑部大牢被放出来!怎么样?没被牢里那些狱官虐待吧?” 顾相宜叹道:“得亏他知道分寸,不作不闹也不喊冤,这才免去皮肉之苦。” 兰氏听闻这话,方才放心了一分:“那就好,你是不知道,那里可乱着呢!你要是胡乱叫怨,不单是狱官会打你,连狱里的囚犯也会互相打人,那刑部大牢每日都会抬出许多尸首,有些就说是在牢里互相打,打死的……真的太乱了……二郎能活着出来,真是捡了条命啊!” 兰氏说话的间隙,顾相宜发现那只狸花猫也跟在兰氏身后,在距离兰氏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顾相宜许久没见过那只狸花猫了,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只猫是怎么跨越了大半个京城,找到王府的。 顾相宜遂好奇的问道:“兰姐姐,那只猫……” “啊,你说它呀!它这阵子也不知怎么了,就喜欢粘着我们,但我接受不了猫毛,它似乎也知道这些,经常跟我保持一定距离,然后就这么赖着不走。” “它之前不是这样的吗?” “之前没有,最近有点反常,有几次还莫名其妙的叫唤,我一开始寻思这是叫秧子呢,但贤哥儿说这是公猫,也是奇了怪了。旁人都说猫这东西有些邪性,它老是这么叫唤,我也寻思是不是有点说道。正好,明儿家里去道观请师傅过来给二郎做法事,顺便也看看这猫是怎么了。” 顾相宜心里有几分不安。 她似乎知道它想传达什么,但他们都不知道,只有顾相宜心里清楚——现在远在边疆的王文处境有些危险。 顾相宜赶忙问道:“对了,父亲最近还未回来吗?” 兰氏回道:“早着呢!同官家告假的时候说的是年底才能回来呢!” “官家知道他在边疆修建炮台?” “知道啊,太子想调动朝廷官员,定是要同官家请示的啊!还有,咱们这边方才接到太子的消息了,太子说要把二郎转入工部,然后直接调到边疆那边去。” 第1054章 撬开 在听见“边疆”这个词儿时,顾相宜并不感到意外。 她心里明镜着,李元风现在在部署开战的事宜,急需用人,自是不会把池映寒留在京城的。 她默默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这一次,是她决定放他走的。 不过,顾相宜尚有个要求。 “纵是太子召他,也得等他身体完全康复再说。” 兰氏回道:“这是自然,不是说了明日找人看看么!不过说实在话,我觉得他没多大事,他身子骨向来硬朗,方才进门的时候,精神头儿也挺足的,不用太过担心。毕竟你要知道,边疆那边的条件可比这里艰苦多了,倘若他连刑部大牢那点苦都扛不住,那他在边疆也待不了几日。” 顾相宜点了点头。 瞧着不远处的卧房里,池映寒也不知是在和小允安玩什么,只见小允安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的,笑得很开心。 顾相宜不禁多看了两眼,对于兰氏说的那些话,她只回了一句:“那就先这样吧,我相信你们能将这件事安排明白的。” “我们安排当然容易了,随便给他个名头,他就能启程,即便是给他落个搬砖的名儿都行。不过,我就是有些纳闷,太子让他去边疆干什么呢?总不会真的是搬砖吧?” 顾相宜没有答复,只是摇了摇头。 她能想到的职位,危险又恐怖。 甚至比骑马打仗还要可怕。 那便是去北魏做卧底。 太子之前分明是往密探以及传递情报、执行任务那边栽培他。 这种工作性质到了战场上,那就是卧底。 这活儿可不比打仗轻松到哪里去,甚至每时每刻都在赌命。 能不能活下去,不看刀光剑影,只看他的反应能力了。 顾相宜不敢再往下去想,只同兰氏道:“天不早了,我去给允安清洗一下,然后收拾一下便安置了。” “成,你们好好休息吧。” 顾相宜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便回到了卧房,瞧着小允安玩得满脑子都是汗,忙道:“允安,先别玩了,该收拾一下清洗了。” “好!”小允安答应一声,随后转头便同池映寒道:“爹爹,娘亲要给我洗澡澡啦,要一起来嘛?” 顾相宜听后一噎,赶忙纠正小允安的想法道:“允安,不可以跟爹爹一起洗!” “为什么呀?” 顾相宜:“……” 这个问题,顾相宜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谁料,下一刻池映寒便同小允安道:“因为安姐儿的木桶,爹爹进不去!” 池映寒这么一解释,小允安立刻明白了,转头问道:“那我可以进爹爹的木桶呀!” “大人的木桶,小孩子不能用的,单是水位就能把你淹了!” 小允安明白了。 但这个理由,还是让小允安委委屈屈的。 “那我再长大一点,是不是就可以跟爹爹一起洗了?” “嗯……到时候再说吧,至少现在还不行,你太小啦!” 小允安气呼呼的道:“哼!我每天都有长高哦!会长得跟木桶一般高的!” “那安姐儿可就要加油了!” 小允安又“哼”了一声,这时侍女们已经将小木桶端了进来,瞧着顾相宜准备给小允安脱衣服了,池映寒打了声招呼道:“屋里有点闷,我先出去吹吹风,一会儿回来。” “去吧去吧,不过你可别像允安一样滚一身泥啊!” 池映寒听闻这话,突然凑近了一分,问道:“我要是滚了一身泥,你会不会给我洗啊?” 顾相宜无语凝噎:“昨天不是给你洗过了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三五天洗一回才是正常的?” 顾相宜:“……” “还是说我估得勤了,应该是七天?不过也不对啊,七天不洗,我不会腐烂吧?” 顾相宜真是有被他气到,赶忙将他往出推,边推边道:“给你洗就是了!出去待着,我不想跟你说话!” 说罢,便“啪”的一声关上了门,把池映寒关在了门外。 但下一刻,池映寒的脑袋又从窗户探了进来,问道:“不是,你就这么对待病号啊?我病还没好呢!” “出去!” “啪”的一声,顾相宜连窗户也一并关上,并将窗口锁紧。 池映寒站在门外,感慨自己病得还是不够重,居然才过了一天就康复了,半点福利都没捞着。 这不是白病了么! 池映寒心里有点不甘,坐在风口又吹了半晌。 但现在他是没有半点复发的征兆了。 不得不说,他的体格还算不错,待到了边疆,遇到粮食不足的时候,他吃点草根树皮都能活得挺好。 池映寒就这么在外面坐着,而卧房内给小允安清洗的顾相宜心绪却有些复杂。 她发现池映寒的反应能力确实不低,就方才小允安问的事儿,就用这种方式拖个几年,小允安自己也就明白为什么不能跟爹爹一起洗了,若是同她讲一些礼节,她未必能够理解。 两刻钟后,顾相宜将小允安洗干净了,并道:“洗好了咱们咱们便准备睡觉了。” 小允安转头道:“我想去大床上睡。” “成,今天允你去大床上睡。” 毕竟他们来得急,王府也没准备小床,顾相宜也不想过多麻烦他们。 不多时,顾相宜便去哄小允安睡觉了。 这时,她方才听到窗户那里有些声响。 若她没猜错的话,准是池映寒又在研究怎么把锁弄开了。 顾相宜遂没理他。 谁料,就在顾相宜哄着小允安的时候,窗户竟“吱嘎”一声被打开了! 顾相宜循声望去,只见池映寒又从窗口探头进来,问道:“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洗呀?” 顾相宜当即眨了眨眼,惊道:“你是怎么把窗户打开的?” 她明明是在窗户里侧上的锁! 但池映寒却淡然的道:“这很难吗?” “这不难吗?!” 她分明记得刚来京城的时候,池映寒是根本撬不开这个窗户的。 “那你给我洗,我就告诉你是怎么弄的!” 顾相宜:“……” 顾相宜打实无奈,旋即起身便让侍女们端来大盆,重新打水。 第1055章 有毒 打好水后,方才将房门打开,同池映寒道:“你进来吧!” “安姐儿睡了?” “这我可不确定,毕竟有时候她喜欢装睡。” “没事,你把帘子拉上就好了。” 顾相宜应了一声,旋即帮池映寒解衣带,解衣带的时候,池映寒不禁叹道:“到了边疆以后,有没有热水都是个问题,我到那边以后要是十天半个月洗不上一次澡,你会不会嫌弃我?” “这个问题,你让我怎么回答……” “怎么想的便怎么答嘛!” 池映寒一边乖巧的配合她解衣,一边期待着她的答案。 顾相宜遂直言道:“我这个人呢,偏是有个毛病,说不了腻歪的话……说不出口,特别是那三个字,对我而言如鲠在喉,难以启齿……” 池映寒嘿嘿一笑:“没事,不勉强,反正我已经知道是哪三个字了!” 她是怎么个性子,他还能不知道? 顾相宜遂继续道:“你要是真想要我给你搞什么送别仪式,我能想到的就是在你面前再哭一场……” 池映寒闻言,差点没吓得整个人跌进木桶里,赶忙道:“别别别!咱不用这样,不用搞什么仪式,高高兴兴的就行!” “我也觉得这样高高兴兴的就挺好的了,不用做什么临别诗,也不想搞什么虚头巴脑的东西,只想安安静静的送你离开。” 谈话的间隙,池映寒已然泡在了木桶里,顾相宜瞧他的情况明显比昨天好了太多,昨天他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好几次都要浸里面去了,最后见他实在是没了意识,顾相宜也不敢再给他洗了。 不过今天明显比昨天好洗许多,毕竟他现在一点都不脏。 顾相宜便简单的给他洗了几下。 殊不知,这会儿小允安已然被他们的声音吵醒了,不过她醒后并没有哭闹,只是好奇的看着这一幕。 她从未见过娘亲照顾爹爹的样子,也未见娘亲这般温柔的给人清洗的模样。 她只知道,娘亲每次给她清洗的时候,把她扔出去的想法都有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他们便洗完了,洗完之后,池映寒仍赖在盆里不肯出来。 顾相宜恼道:“你还非要我把你捞出来是不是?” “那你捞吗?” “不捞!要么自己出来,要么今晚你就在盆里睡算了!” 池映寒一脸的小委屈:“你真不捞啊?” “不捞!熄灯了!” 顾相宜说着,便将蜡烛吹灭,徒留一些衣物在盆外。 池映寒微微叹了口气道:“本来还想让你感受一下的,我这阵子真的瘦了好多,我想你现在捞我,肯定一点都不费力。诶!既然你不想捞,那我自己出来吧!” 其实池映寒也就想听她说两句心疼的话,她实在张不开口,那他也没办法,只得自己灰溜溜的从木桶里爬了出来,老老实实的穿中衣。 实际上,顾相宜虽没捞他,但她是知道的。 他昨儿大抵是神志不清了,都忘了他是被她扶出来的,若是换作以前,她那里扶得动他?而且,在昨儿给他清洗的时候,他便渐渐没有意识了,都不知道她昨日已然将他捞出来过好几次。 她怎可能不知道他瘦了? 但她实在是不知道在这件事上,她能同他说些什么。 让他好好吃饭?这厮一日三餐顿顿不落,还用她说这些? 让他在边疆后好好保重自己?这话有些客套了,他还能虐待自己不成? 故而,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几个字—— “赶紧过来睡觉了!明儿还要做法事呢!” “昂!” 池映寒说着,便爬到了床上。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 今晚居然能和小允安在同一张床上睡,这还真是难得! 池映寒遂小心翼翼的问道:“安姐儿是睡着了吗?” “应该是吧!但你要是把她抱到小床上去,估计她立马就醒了!” 池映寒立马会意,低声道:“那我懂了!这招儿我小时候就会,装睡、装病、装死我都在行!” 顾相宜恼得拍了他一下,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知道允安一点到晚有多少鬼点子吗?” “我懂,我非常懂……” 顾相宜瞧他这态度,真是越想越气,最后回了他一句:“以后再也不跟你生孩子了,你这人有毒!” “不是,你今天才知道吗……” “你!……” 顾相宜真是被他气得不轻,抬手就想打他。 却也在这时,夹在二人中间的小允安微微睁开双眼,无奈的道:“爹爹,娘亲,不是说好了睡觉的嘛?怎么打起来了?” 池映寒见状,这才发觉小允安果真是在装睡。 池映寒遂道:“不是爹爹不睡,是你娘亲不睡!爹爹这就睡了!宝宝们晚安!” 顾相宜瞧着池映寒避难一样迅速拉起被子,闭眼装睡,打实被他噎得不轻。 小允安见池映寒睡了,又转头望向顾相宜道:“要不娘亲哄我睡觉吧!” “你今晚需要哄吗?” “我觉得娘亲需要哄……” “娘今晚不用哄,自己能睡着。” “那娘亲要乖乖睡觉哦……” 顾相宜没辙,也学着池映寒的模样,闭眼开始装睡。 小允安见爹爹和娘亲都乖乖睡了,顿时一脸的小幸福。 要是爹爹以后不再离开,一直这样就好了。 小允安就这么想着,便老老实实的躺在二人中间。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拍了拍顾相宜的手,见没有回应,估摸着她是真睡着了,毕竟娘亲是不唬人的。 她又转过头去看池映寒,她总觉得他没睡着,但又不知该怎么证实自己的判断,她能做的就是坐起来,把池映寒的被子往自己这边拉扯。 果然,她这个举动当即便让池映寒睁开一只眼睛,轻声问道:“宝,你是跟我有仇吗……” 小允安望向池映寒,笑了一声,赶忙又将被子还给了他,并给他盖好。 池映寒瞧着小允安的这般操作,还真有些震惊。 感觉自己好像被她捉了现行一样。 她好像只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睡着,确认了之后便把被子还给他了。 第1056章 邪祟 有时候,即便是成年人也无法洞悉小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尤其是像小允安这个年纪,她能有什么思想呢? 但池映寒偏是瞧着小允安在给他盖好被子后,便坐在他身旁,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池映寒不知道她到底能看懂什么,只觉得这种感觉,倒有几分微妙。 但下一刻,池映寒还是低声同小允安道:“宝,坐这儿干什么呢?赶紧躺下睡觉呀!” 小允安回了一句:“爹爹先睡!” 池映寒:“……” 敢情这小家伙是已经练就了把娘亲熬睡着的本事,但却没想到爹爹也会装睡。 她不管,她这会儿一点都不困,想把爹爹也先哄睡了,然后自己在他俩中间待上一会儿。 池映寒却是有些惊了。 安姐儿这脑瓜仁儿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只见小允安在盯了他一会儿后,便朝他爬了过来。 池映寒没有乱动,想看看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下一刻,便见小允安钻到了池映寒的被子里,在被子里挪动了片刻后,便将小脑袋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这是…… 想跟他一起睡的意思? 但池映寒现在可是半点睡意都没有,他现在哪里睡得着觉? 但小允安却是睁大了眼睛,又问:“爹爹,你为什么不睡觉呀……” “没,这就睡……你也早点睡哈……” 没辙,只能闭眼继续装睡。 他虽是佯装睡觉,但小允安却一直睁着眼看他,中途他偷摸睁开眼缝看了几次,发现小允安一直都没睡,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搞得他没法睁眼,只能装到底。 他这回算是明白了,哄娃睡觉回回没哄明白这事,真不能赖顾相宜,换他他更哄不明白…… 最后,池映寒也不装了,干脆直接睡了。 …… 待到次日清晨,池映寒再度睁眼的时候,发现小允安已经回到顾相宜怀里去了。 此刻天还没亮,但按说顾相宜起的都比较早。 只是由于心里实在是有事,池映寒今晚也就眯了几个时辰。 但王夫人却是没闲着,天还没亮,便去道观将道长请了过来。 请进门后,外面顿时有几分嘈杂声。 顾相宜方才被这道声音扰醒,醒来的时候,小允安老老实实的在她怀里睡着。 这次她是真的睡着了。 还是顾相宜起来的时候,惊动了她,她才“哼唧”一声,微微睁眼。 和往常一样,顾相宜起床更衣的时候,并未吵醒池映寒,而是在梳妆台前自己稍微整理了一下,便出门去探看情况了。 这时,道长已然被请到了前院,道长进门后,第一句话便是—— “啧!你们这宅里,近来还真有些邪祟!” 王夫人惊道:“近来?这么说是有一段时间了?” 道长回道:“正是!贫道方才掐指一算,这邪物是从外面闯进来的,细算的话,有百日的时间了!” 听闻这话,兰氏忙道:“道长这么说的话,那还真有一件怪事。我们也不记得有多长时间了,反正家里是进了一只狸花猫,这只猫还是从南阳抓来的,一直赖在我们身边不走,不知有何说道,还请道长前去看看。” 道长应了一声。 殊不知,前来探听情况的顾相宜见她们问起这只狸花猫的事儿,心里有些忐忑。 她是不能泄露天机了,不知这道长能不能说出些什么。 一行人遂来到后院,而那狸花猫此刻也正在后院小憩着,见那道长进入后院,狸花猫顿时警惕起来,还未等道长上前抓它,它一溜烟便从狗洞蹿出去了。 道长单是看了那狸花猫一眼,便断言道:“邪物!果真是邪物!待贫道先拿下它再说!” 王夫人也是觉得诡异,问道:“这猫虽有几分诡异,但它一直乖顺,怎么会是邪物呢?” “它若再留在此地,你们家便要生事了!” 王夫人惊道:“什么!” 道长说罢,便改了方向,去追那狸花猫。 却也在此刻,池映寒见顾相宜出门去了,方才开窗通风。 毕竟昨晚屋里闷热,但他记得安姐儿曾因夜里开窗病过,故也没敢提开窗通风一事。 谁料,他刚打开窗门,便见一只狸花猫蹲在窗外,仿佛是被吓到了一般,毛都是竖着的。 池映寒倒是不怕它,在确定不会伤到小允安后,他便将房门打开,开门后,那狸花猫顿时冲了进来,蹲在床下瑟瑟发抖。 这一幕,还真有几分诡异。 下一刻,池映寒便见一个道长追了过来,径直来到卧房外。 道长见池映寒此刻正在门外,忙问:“公子可曾见一只野猫途经此地?或是在方才听见了猫叫声?” 道长说话的间隙,眼眸便一直盯着卧房床下,此刻的小允安正在床上坐着,那狸花猫也没有半点要出来的意思。 池映寒不知道长这是何意,直言回道:“道长要是问猫的话,床底下确实有只狸花猫……” “那便是了……” “等等!”然,还未等道长挥剑,池映寒便打断了他,“不过那猫当初是我捉的,不是野猫。之前是养在池府后院的,可能是照顾得不够周到,这猫就溜达到这儿来了。但你要明确一点——它是有主儿的,不是没人管!你要干什么,得先经我这个主人同意才是!” 这老道提着把剑,还能干什么? 池映寒只记得这猫是顾相宜要养的,她破天荒的想要收养一只猫,他还能让它被人乱剑砍死不成? 而这时,王夫人和兰氏也跟了上来,待她们过来的时候,便见池映寒已然到了床下,将那狸花猫抓了起来,狸花猫的眼眸中满是哀求,被拎起来后,浑身都在发抖。 池映寒遂将它抱在怀里,并问着老道:“这大清早的,你这提着把剑便往院里冲,这是要干啥?” 王夫人赶忙解释道:“二郎,这是我们去请来的道长,让他帮着看看。但道长方才的意思是……咱们府上有邪祟啊!” 池映寒问道:“什么邪祟?” 道长直言:“邪祟正是此物!” 第1057章 契约 这时,顾相宜也赶了回来,见这狸花猫跑到了他们的卧房,第一反应便是上前问道:“池二,你没事吧?” 池映寒淡然的回道:“我没事啊!” 他当然没事,反倒是大清早的给这猫吓得不轻,不过这猫倒还真有几分灵性,在池映寒怀里的时候,纵是再害怕,也将爪子全都收了回去。 顾相宜还真没想到道长进门后便闹出这么个事儿。 她心里明镜着——王家确实可能遭灾,但这同这只猫半点关系都没有。 而池映寒在得知这就是请来的道长后,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本来他是不愿生事的,王夫人若非要请道长过来驱邪,他纵是不信也会勉强配合他们。 但大清早的就闹这么一出,那池映寒便不依了。 池映寒遂道:“这么说来,您就是待会儿要给家里做法事的道长?!” 老道回道:“正是!” 这便有意思了! 池映寒又问:“那咱们现在先不说这猫,道长您觉得我身上有邪祟吗?” 老道遂盯着池映寒看了一圈,道:“公子身上的邪祟,亦是同这个宅院有关。” 得,整得还挺热闹的,都快赶上说书了! “那道长今日是想过来给我驱邪?” “正是!” “既如此,我正有些私话想问问道长,咱们不妨关上门谈谈?然后再步入正题也不迟!” 但这老道却回道:“公子有什么话,当众同贫道说便是。” “当众说出来怪尴尬的……” “无妨!” 他要是这么说,那池映寒可就敞开了问了。 “那我便直说吧!关于做法一事,我心里一直有块疙瘩,不知道长可否指点迷津?” “有何心结?但说无妨!” 池映寒轻轻叹了口气,直视着道长。 “是这么回事,以前我在南阳的时候,家里给我看过事儿。说来话丑,我当时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所有病症都是装的。谁知家里请人看了两眼之后,那道长直接给我来了句——我这是病入膏肓,还说什么我的三魂七魄都散了,再不赶紧做点法事,人就没了。道长您看,这是什么逻辑?没看的时候一点事儿都没有,看了之后反倒把自己看死了……” 众人:“……” 老道闻言,当即惊道:“竟有这种荒唐事儿?!” “可不是么!这一下就给我搞出阴影来了!所以这事儿若是谈不明白,甭说法事了,这猫我都不能交给你啊!” 老道闻言,转头同王夫人道:“这位公子或是有些心结。这样吧,贫道先关上门同他谈谈……” 王夫人见状,只得点头答应。 唯独顾相宜心里清楚,池映寒是真不怎么信这些东西,平日里纯是因为尊重她,才没说什么。 众人遂由着老道进入卧房,未再叨扰他们。 那老道进门便叹道:“公子,贫道同你说些实话,真不是贫道搞什么歧视,您自个儿想想,南阳那边能有什么正经道士?多数是些骗吃骗喝的!但这里是京城,京城这方面能没人管吗?公子您要相信,贫道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今日宁可不收贵府一文钱,也不做那丧尽天良一事!” “一文钱不收?” “对!” 这倒是让池映寒有几分相信了。 那些江湖骗子向来是狮子大开口,倘若他是来行大义的,那池映寒还真愿意跟他多谈两句。 不过,他怀中这狸花猫,他不能让这道长宰了。 “道长,既然您今儿是奔着我来的,那咱们就聊聊关于我的事儿吧,甭管这猫了。您若是不乐意看见它,明儿我就将它带回池府关起来,但您要提剑杀它,这我可不答应了。” 老道闻言,点了点头。 “只要将它带离这附近便好,这猫实在是不能留在府上。” 谈话的间隙,狸花猫抬头看了眼池映寒,剧烈发抖的身体方才放松了些。 池映寒又问:“道长您自诩远近闻名,那便是说——您的道行很深了?” 老道点了点头。 “这样,我有件事想要请教你,你若是能为我指点迷津,我便信你。” “公子请讲!” “您们道家这些法事里,有平安签这种东西吗?” 老道诧异:“平安签?” “嗯,听闻是种能够令人起死回生的平安签。不知道长是否听过此物?” 老道闻言,当即蹙眉。 “令人起死回生的平安签……啧!不知公子为何打听此物?” “您甭管我为何要打听,您若是真的名门正道,或许听说过此物。倘若没听过,那便算了。” 老道听他这口气,当即被激到了,直言道:“公子怎知贫道没听过?贫道只是不知公子打听此物作甚。毕竟无论是道观还是寺庙,都会有许多平安签,这已经成了常态。但公子若说起死回生的平安签,那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平安签的签主和道馆赐签的道士签订了契约。” “契约?” “正是!但这会耗费太多的法力,以至于影响道士得道飞升,我也只是听祖师爷他们说过此事,现在已经极少有道士愿意耗费自身法力做这种事了,并且绝大多数道士并没有这种法力,只有渡劫飞升之人,才有可能做到,但飞升之人已不再有尘世间的感情,所以也不会去做这种事。即便是当年的秦始皇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最后也未见他请到过这种平安签。所以,公子听到的平安签,现在基本是一种传说了。” 但池映寒心里清楚,顾相宜手里的那支平安签,是货真价实的。 里面的仙家,也是货真价实的。 “如果真有那种东西,确定能保住签主的命吗?” 老道回答:“说是保命,但看的全是仙人愿不愿意出手相助,被保护的人值不值得出手相助。” “这样吗……” 主要是池映寒这次去了边疆后,京城的消息,他便丝毫接收不到了。 他也不知道他走了之后,会不会有人替他保护她。 毕竟,李元风的主要兵力也不在京城了。 如果那个平安签真能保护她,他也能走得安心一些。 第1058章 邪性 道长在回答了池映寒的话后,遂顺势同他道:“其实,公子的猫确是有些邪气,但未必需要铲除,抱到别的宅子里养就成了。公子说的平安签的问题,贫道也是知道些许的。倘若公子没有旁的问题,那么咱们便步入正题,谈谈公子身上的问题……” “等等!”池映寒再度打断他,“且让我捋一捋,依您的意思是——我之前遇上的道士都是些江湖骗子,真正的道士,是像您这种名门正派。那么,我怎么能分辨二者的差别呢?” 道长笑道:“这个很简单啊,您笨理儿想想,江湖骗子来家里图些什么?自是图钱!你若是跟他们说你没钱给他们,他们转身便走了。但真正的道士则是看出你们身上真的有什么东西,钱不钱的无所谓,只是想行个善事,帮缘主个忙,回头请吃顿饭也就行了!” “这么说的话,您是来帮我的?” “正是!” 道长话音刚落,便闻池映寒郑重的道:“既如此,我确实有个忙需要您帮。” “公子请讲!” “首先说清楚了啊,您不用给我算卦,即便是您真看出了什么也不用跟我说。就这么说吧,算完了又能如何呢?若是跟我说什么此次出征必定逢凶化吉,那我听了之后,万一膨胀轻敌了怎么办?若是说什么凶多吉少、有去无回,那岂不是搞我心态呢?若是说此次出行虽有危险但是也能化解,那不是废话吗?所以,真不用给我算什么卦,算了还不抵不算!” 道长:“……” 他给人做了这么多场法事,算过那么多次卦,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说道! 但是…… 不知为什么,他居然觉得也挺有道理的…… “不过道长,我还没说完呢!我本人是不想算这个卦了,但是……待会儿出去的时候,能帮我告诉她们一声,我此次出行肯定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吗?” 道长当即震惊! “公子,这可使不得!您若是真有什么闪失,那贫道怎么同她们交代呀!” “这您放心,我不是什么大将,就算是真死那边了,也同失踪无异,我上司都未必能捞着我的尸,您就更不用担心了。您不是说来这里的目的是行善吗?若是能帮我跟她们说一声,您定是行大善了。您若是想要酬劳的话也也成,多少您开个价,只希望您帮我告诉他们一声,我不会出什么事,也好让他们放心。” 道长听闻此话,若说没有感触,那是假的。 他还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儿! 但瞧着池映寒这诚恳的模样,他倒也狠不下心来拒绝他。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池映寒。 “贫道可以答应你。不过,待会儿贫道做法的时候,若是有需要你的地方,你还是要配合贫道走个过场的。” “这个好说!这件事真是太谢谢您了!” …… 不多时,道长便带池映寒来到主院,主院的王夫人见他们过来后,赶忙问道:“道长,情况怎样?” 道长回道:“夫人放心,这位公子的问题并不严重。” “那……他这次去边疆有没有什么凶兆啊?您可不知道,我闺女是个死心眼的,他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还让我闺女活不活了!” 道长安慰着王夫人道:“夫人不用担心,他去边疆后,虽然会遇到一些波折,但平安回来还是没问题的。现在你们要做的是将这猫送走,随后贫道做法帮夫人清理一下宅子的浊气,便会无事了。” 王夫人连连点头:“辛苦道长了,道长您先过来吃盏茶吧。” 道长点了点头,遂嘱咐池映寒将猫送离此地。 在前往池府的路上,池映寒坐在马车车厢里,一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一边轻抚着怀中的狸花猫。 那狸花猫一直抬头望着池映寒,清澈的瞳孔映出池映寒的俊脸。 池映寒不时低头去看那狸花猫,并同狸花猫道:“那道士说你诡异,却也是实的。你到现在都没有告诉我们,你是如何跨越半个京城,找到一个你从未去过的宅子的?你去那里到底是图个什么?人家兰氏对猫毛过敏,也不能好生待你,你还不如在池府继续待着,好歹丫鬟们还是会照顾你的。以后你纵是要跑去别处,王府你也不能再去了。倘若再被道士逮着,可未必会遇到像我这样保你的了。” 狸花猫一直盯着他。 这时,池映寒仿佛听到一道声音。 “你再也不回来了吗?” 池映寒不知这声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却不像是用耳朵听到的。 况且,车厢里只有他一人。 这是哪来的声音? 他赶忙低头去看怀中的狸花猫。 但这猫却一如既往地安静。 这…… 确实有点邪性…… 但下一刻,他便直视了方才那个问题。 他还能回来吗? 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 毕竟,李元风平日里的指令说无情也无情,说正常却也正常。 就比如—— 他让她踏进云妃的寝宫。 如果不能扳倒云妃,他就会成为罪臣,神仙也保不了他。 能不能活命,全看他自己的本事。 但这种任务执行的次数多了,他便也习惯了。 晌午时分,池映寒回到了池府。 和往常一样,他每次回池府,都有一群人过来嘘寒问暖,尤其是他这次是从刑部大牢出来的,听闻他回来,冯氏也急三火四的赶过来探望。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看着眼前人,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有半点意思,甚至他并不想遵循礼教去问候各位长辈。 他只同苏韵道:“娘,我就是回来办点事儿,一会儿就走了。不用吃什么饭,我不用招待我,我赶时间。” “二郎,你难得回来一趟,真不打算吃口饭啊?” 冯氏见状,也纳闷的问道:“谏院都没了,二郎你这还能有什么事儿啊?” “倒也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去岳母家给岳母请个罪,毕竟之前有许多事没办明白,现在还有传言说我和云妃有事儿呢!也不知道这些荒谬不堪的传言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第1059章 收敛 冯氏闻言,顿时有些尴尬,只得同池映寒解释道:“嗐!这京城这么多人呢,碎嘴子还是挺多的,这都是避免不了的事儿……” 冯氏说出这话的时候,苏韵不禁鄙了她一眼。 这惹得冯氏更尴尬了。 她当时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大料,结果闹了半天,竟是一场误会。 不过池映寒在回了冯氏这么一句话后,便再没搭理她。 他将狸花猫带到平时圈养牲畜的地方。 虽说他很长时间没回来过了,但这个地方还是每天都会有人打理的,不仅各个笼子都干干净净,笼子里的牲畜也都吃喝不愁。 池映寒遂一手提着猫,一手打开了黑貂的笼子。 下一刻,池映寒便将黑貂拎了出来,将狸花猫放了进去,并将笼子关上。 狸花猫在笼子里转悠两圈,没有挣扎着想要出来的迹象,只听池映寒道:“边疆那边的牲畜,我未必用得惯,貂爷我得带着,关键时候好办事儿。” 说着,他便抱着黑貂离开了。 说白了,他此番回来,就是想把这老伙计带走的,至于家里人,他并没有多看一眼,便上了马车,匆匆离开了。 冯氏还真没想到,现在他竟是完全不着家了,甚至连回来也不多留一刻。 冯氏叹道:“你家二郎现在可真是出息了,回家一趟,竟连老祖宗都不去看一眼了。” 苏韵驳道:“他不是说了得去请罪么!要怪就怪那些乱传话的碎嘴子,这污名往身上一扣,甭说是两家次日就得和离,二郎后半辈子都别想娶亲了!这些杀千刀的!你说老天怎么不降道雷,把他们都给劈了!” 冯氏:“……” …… 待池映寒回到王府的时候,法事还在进行着。 池映寒赶忙把黑貂放在府外,示意他躲远一些,免得再被道士当成邪祟。 毕竟,这貂可比那狸花猫邪多了,单是这一身黑毛,便容易被道长再说上半晌。 池映寒在放走了黑貂后,便来到了法事场地。 还未等他靠近,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恐是洒了黑狗血了。 顾相宜虽不知这道长到底在念什么咒,但却下意识的离他很远,不愿往前凑合。 这时见池映寒回来了,赶忙前去问道:“池二,你将猫送走了?” “昂,送走了。” “送哪儿去了?”顾相宜话语中不免有些着急,又补充了一句,“那猫……我是想留着的……” “我知道你想留着啊!这不是看在是你的猫的份上,才没让道长宰了么!不然他们这些道士又是捉妖又是洒狗血的,平日里挥着剑杀来杀去,我哪里拦得住这些?不过现在你就放心吧,猫我带回家去了,咱们那个后院你是知道的,平日里有人打理。” “谢谢你啊……” 顾相宜这才松了口气,若不是池二出手,她要拦住道长,还需费些周张。 但谁料,她说刚到这儿,池映寒便凑了过来:“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顾相宜:“……” 果然不能给他好脸…… 顾相宜遂回道:“今晚给你洗澡啊!我瞧着最近天气都挺热的,你又跑得满身都是汗……” 顾相宜这么答话的背后,明显是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她还不如装傻,答应他个简单易做的。 谁料,池映寒下一句话便是—— “就只有洗个澡嘛?没有别的了?” 顾相宜:“……” 得,看来靠装傻是逃不过去了,她直言道:“不知道是谁啊,上次都给我弄出血了。” “上次是吃醉了,这回肯定不会啦……” “你当时不是说你是清醒的吗?” “我当时说的话你还能信?” 顾相宜:“……” “临走之前最后一次嘛……” “……” 见顾相宜不说话,池映寒干脆又粘着她不肯挪步,惹得顾相宜赶忙道:“你收敛点!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多人看着呢!” “你答应我,我就收敛。” “行行行,晚上回去再说!你先给我起开!” 这大白天的,人家道长还没走呢,他就在这里粘她,成何体统? 但顾相宜是真不想答应他。 且不说耗费精力,更关键的是—— 她自己也不知道青莲到底把她的身体治愈到什么程度,他又不知收敛,万一出了闪失,可让她如何是好? 待到晚上给他洗澡的时候,她便明确强调了这点。 池映寒闻言,回道:“放心吧,按说是不可能的。” “怎么说?” “因为我现在在外面办差的时候,若是有信不过我的人非让我起誓,我便直接拿‘终生无子’为誓。倒别说,我第一次在官家面前拿这事起誓的时候,官家都信了。后来我就发现,这说辞真挺好使的,说完他们就都信了。” 顾相宜闻言,当即怔在了原地。 她知道这厮脑子有坑不是一两天了…… 但是—— “你真敢拿这种事起誓啊?!” 池映寒不解:“这有啥问题嘛?” “你、你这不是连我也一起咒了吗?!” 顾相宜无语凝噎。 池映寒却是好奇的道:“怎么?你想生儿子了?” 顾相宜忙驳:“我没有!” “那不就结了?反正咱们也不要,那还怕什么咒?所以我说谎话还要被迫起誓的时候,就一直用这个……” 但是,池映寒瞧着顾相宜的模样,简直是在脸上写满了“郁闷”…… 池映寒又试探着问道:“你方才不是说你不想要吗……” 顾相宜心里不免有些复杂。 “但是,我有时候就在想,你毕竟是长房唯一的嫡出。咱们要是真生不出儿子,那以后家里能饶了我吗?而且,我好像听说三房的沐氏最近真生了个儿子,以后的事儿,真挺不好说的,所以池二你能不能给咱们留个后路?万一以后咱们突然想要了呢?” “我好像懂你的意思了……” “懂了就换个咒法,咒个无关紧要的,别拿这事儿咒自己啊!” 池映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闹了半天,原来小祖宗不是不想生儿子啊! “不过相宜,这种玄学的东西,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吗?” 顾相宜:“……” 第1060章 玄学 这个问题,让顾相宜怎么回答…… 顾相宜回道:“大抵会吧,不然宫里怎么有那么多暗地里扎纸人的?” “说真的相宜,其实这么长的时间里,后宫里的迷烟毒药啥的我都见过,但还真没见过扎纸人的,要是扎个纸人就能把对方弄死,那便轻松多了,哪里还用互相算计?” 顾相宜:“……” 这个问题,确实将她难住了。 她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 末了,只得转了话茬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没有胡思乱想啊,就是想问问按玄学的说法,我这么咒自己一年,会不会把自己身体咒废了?” 顾相宜闻言,顿时被噎得不轻。 他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下一刻,便听池映寒迫不及待的道:“相宜,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会真能把自己咒废吧?你这搞得我突然没心思洗了,相宜,我想试试……” 顾相宜反应了一阵儿才感觉到不对劲。 他好像又在套路她。 好家伙!居然是新路数! 顾相宜赶忙警告道:“你不能打这个幌子乱来啊!待会儿允安在外面玩够了还要回来呢!” “她不是亥时才回来吗?没事,还早着呢!” …… 说是早着,结果熄了灯后,战况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待到亥时,宁儿和三燕将小允安领到门外的时候,发现屋里已经熄灯锁门了,屋里还有些许声响。 宁儿和三燕怔在了原地。 不是说这个时辰将孩子送回来洗漱睡觉的吗?昨天还这么办的,今儿这是什么情况…… 宁儿和三燕不是不知道里面可能在发生什么,但是,这孩子要怎么办? 宁儿低声道:“三燕姐,你办事素来靠谱,莫不如你敲门问问什么情况?今晚还让安姐儿回来睡吗……” 三燕回道:“宁儿,你和少夫人素来无话不谈,这种话茬,还是你开口为宜。” 宁儿:“……” 三燕:“……” 二人面面相觑,谁也不好意思上前敲门。 站在二人中间的小允安抬头望着两个发愣的丫鬟,小脸上写满了无辜。 但两个丫鬟仍旧僵笑着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小允安轻轻推了推房门,但房门是锁着的,她推不动。 小允安恼着,一双小手不停的挠门,但爹娘好像是把她给忘了似的,半点回应都没有。 …… 直到次日清晨时分,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但顾相宜和池映寒都没精力早起。 顾相宜到后来才发现池映寒是真的怕她没一会儿就要求睡觉,以玄学理由要了她整整一宿,最后还是他说自己有点累了,想睡觉了,这才止了。 套路!全都是套路! 下次他就是编出花儿来,她都不会信了。 但他俩睡得都很沉,完全不知道小允安也挤到二人中间睡着。 要说她是怎么进去的,那还是她被宁儿和三燕带回去后一直哭闹不止,哄了半宿都没哄好,最后宁儿和三燕实在没办法,把她从窗口送进去的。 送进去的时候,顾相宜和池映寒已经睡了,小允安自己费力的爬上了床,躺在了二人中间,这才不再闹腾了。 所以,在顾相宜和池映寒醒来的时候,见小允安居然出现在他们的被窝里,当即惊到了。 顾相宜嘴角微微抽搐,同池映寒道:“你不是要讨论玄学吗?你看这事儿,够不够玄学?” 池映寒:“……” 小允安一脸幽怨的望着顾相宜和池映寒,问道:“爹爹,娘亲,昨晚你们为什么不开门?” 顾相宜:“……” 池映寒:“……” 他们能说昨晚好像是把小允安的事儿给忘了吗…… 不过由于这个问题过于尴尬,池映寒连忙转了话茬道:“那个,之前车队说是晌午来接我,一会儿我吃口饭便准备启程了。” 顾相宜问道:“你确定你今儿还能启程?” “当然能啊!不是没咒出事来吗?” 顾相宜:“……” 行罢! 他纵是折腾一宿,第二天一早都能照常下地,她该担心的是她自己,她今儿怕是出不了门了。 顾相宜遂道:“那你待会儿一个人启程吧,我今儿是送不了你了……” “好嘛!反正今天天气也有些热,你也不用特意起来送我了,待会儿给你叫碗冰镇绿豆汤!” 顾相宜稍稍点了点头。 既然他说了不用她送,那她就光明正大的赖床了。 然,就在她翻身准备接着睡回笼觉的时候,不经意的发现池映寒仍在床边盯着她。 顾相宜转过身来,蔫蔫的问道:“你还有啥要交代的事吗?” “没,我就是想再看看你……” 顾相宜:“……” 都要走了,还这么粘人。 顾相宜真是有些担心,他到了边疆长时间连她的影子都见不到的时候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顾相宜突然同他道:“对了,你看看这屋里有没有我的物件,你挑两件带去,也好有个念想。玄学不能将人咒病,但思念成疾可是真会落病的。” “好,那我去找两件你的物件带着。这次真的不扰你了,你好好睡吧。” 池映寒见他不走,她也睡不实,于是便起身出门去了。 但他出门后,只是吩咐侍女去做冰镇绿豆汤,什么物件都没带。 他在那边并没有稳定的居所,身上也不宜长期携带与任务无关的物件,拿了她的东西,准是要将其弄丢的。 而顾相宜并不知晓这些,转个身便又睡着了,直到三燕端冰镇绿豆汤进门的时候,她才醒来。 可纵是醒了,仍疲得不想动弹,只能让三燕将绿豆汤端到床边,她倚着凭几将汤喝下,接着便又睡着了。 这一次,顾相宜破天荒的没有去送池映寒,池映寒也不想她送他。 每次她送他,他心里都不好受,还不抵一个人走得痛快。 在上马车的时候,除了黑貂之外,池映寒并没有什么想要带的,甚至连个包裹也没带上。 王夫人瞧他什么都不带,还嘱咐道:“二郎,你不带点口粮和盘缠吗?” 第1061章 出手 “不用了!多谢岳母挂记!” 王夫人道:“那你路上可要多加小心啊!” “岳母您就放心吧,道长不是说了吗?我肯定能平安回来的,您就不要太担心啦!” 王夫人稍稍点了点头,遂看着马车启程,渐渐在她的视野里消失。 按说,如果用千里马疾驰,一天一夜的工夫便能前往边疆,但眼前这匹马,明显不是千里马。 在离开京城后,池映寒问着车夫:“太子有没有规定抵达边疆的时间?” 车夫回道:“说了,需在一日内抵达。但在京城直接驭马会闹出风声来,所以我们只是佯装送你一程,到了前方的站口便会给你换马,剩下的路,还需你拿着路线图自己在一天一夜的时辰内抵达太子指定的地方,若是晚了,接应的人便离开了。” 好家伙! 李元风果真喜欢隔三差五给他出难题,仿佛不出几道难题检验池映寒的实力,他就没有安全感一样。 不过,池映寒倒也是见怪不怪了。 好在他早就清楚此次出行带的东西越少越好,否则这一路下来,他什么东西都留不住。 两刻钟后,车队将他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并递给他一张图纸。 池映寒接过图纸,看着拴在树旁的骏马,还未等他问上一句,车队便启程返回了。 溜得比兔子还快! 而池映寒现在手里除了一只黑貂,一张图纸,还有藏在怀里的匕首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要是不按规定时辰赶过去,他根本找不到接应人,没准还得饿死在边疆。 真是有够刺激的。 池映寒想着便麻利的上了马,拉动了缰绳,喝道:“驾!” 骏马长嘶一声,疾速向前飞奔着。 池映寒一路上走的基本都是山路,毕竟他这个速度,在城内准是要被士兵拦截的,他遂沿着山路,在山脚下通行。 一天一夜,半步都未停。 直到次日天明的时候,他方才看到了前面的路再没有山区和村落,只有一片荒芜的沙漠。 大庆的领土内,大抵是没有大漠的。 也就是说,他差不多快到了,只是这里并不是李元风指定的地方。 强行跨越这种动不动就是海市蜃楼的大漠,池映寒现在还没这个本事,但按照这个路线图,指定的地点确实在大漠的另一边。 眼下还有半天的时间,池映寒想了想,遂后退了一段路,来到离这里最近的村镇,详细的打听了一番。 村民告诉他,如果不想跨越大漠,便得从这里唯一的山上过去,两地路程是一样的。 但若是回到山上,那便又得后退一段路了。 李元风果真是在验他! 池映寒想了想,便决定后退到村民们所说的北魏附近唯一的山上,走了山路。 山路自是没有那么多迷惑人的陷阱的,况且马渴了还能喝上两口水,但他现在确实赶时间,在让马喝了两口水后,便以最快的速度沿着这条山路向前行走。 在走了两个时辰后,方才来到了一片草地。 这里果真是偏僻,即便是穿过了大漠,也见不到什么绿洲,更别说是人烟了。 再看那图纸,李元风指定的地方确实是在这里了。 真是偏到不能再偏。 池映寒只得按照路线图,继续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方才隐约见到前方有几道人影。 然,在看到前方有人之后,池映寒反倒勒住马绳,不再前进了。 他得先打量一下,前方那些人是敌是友。 纵是饿了许久,他也不会逢人便往前扑。 池映寒遂稍稍向前行驶着。 果然,前方那几个人,腰间都配着刀,他无法辨清那是不是太子的人。 但指定的地方,就是这附近。 按说池映寒已经到了。 不论眼前是不是接应的人,他都得上前探探,只不过,在探问之前,池映寒将匕首揣到了袖口里,并从马上下来,牵着马朝前方这几个士兵走去。 几个士兵在见到他后,不分青红皂白便拉开了弓,瞄准了池映寒。 池映寒心里顿时警惕起来,只听为首的士兵问道:“来者何人?” 池映寒见状,赶忙朝他们友好的笑了笑道:“我是来这边投奔远房表亲的,但对这里并不熟络,故而迷了路。尚且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差爷们这又是何意?” 池映寒一边说着,一边弯着腰。 看似卑躬屈膝,实则他现在的这个姿势和位置,却是增大了士兵们射箭的难度。 而士兵们却回道:“管你是投奔谁的,前方是北魏的领土,禁止通行!想活命的话赶紧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 指定的地方就在这里,若是返回,他可就彻底迟到了。 池映寒遂看了眼前方的三个士兵,其中一个士兵手腕上有伤,另外两个瞄准的位置并不是他,而是他的马。 池映寒遂尝试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对了一下暗号。 “几位差爷,草民为来到此地,已经走了一天一夜了,再原路返回的话,草民便要饿死在路上了。” 说话的间隙,池映寒仍旧将身体躲在马匹身后,并牵着马上前走,向前走的时候,他一边计算着自己所在的位置与正前方的士兵越来越近,一边保证着另外两个士兵所在的位置射不准他。 但正前方的士兵却已经下了警告,斥道:“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原路返回!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 然,池映寒的步伐却并没有停,一边靠近他,一边道:“差爷,您就行行好……” 此刻距离眼前的士兵距离还有三米。 士兵见眼前这人着实有些诡异,咒骂了一声。 下一刻,他便直接拉弓,一箭朝着池映寒射去。 殊不知,池映寒等的就是他射箭的这一瞬! 在箭矢射来的刹那,池映寒顿时俯身夺过这一箭,并在箭矢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中的匕首,朝着士兵本就受伤的手腕割去! 速度之快,足以杀眼前那士兵一个猝不及防! 第1062章 气死 那一击直接割开士兵的手腕,士兵的手腕顿时鲜血喷涌,弓箭瞬间掉落。 在士兵倒地哀嚎的刹那,池映寒捡起落地的弓箭,反身便朝着后方的士兵射去。 “嗖”的一声,箭矢射穿了士兵的身体,而他射箭的间隙,最后一个士兵却也准备趁机反杀他。 但他刚将弓拉开,便感觉有什么东西蹿到了自己脖颈上,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喉咙。 “啊啊啊啊——” 惨叫持续了片刻,没一会儿,那士兵便被黑貂咬断了喉咙,倒在了原地。 池映寒方才站起了身。 三个…… 都解决了。 然,就在池映寒刚刚站稳之际,突然! 他感受到了身边气流的变化。 “躲开!” 他赶忙喝令着黑貂,并立刻原地卧倒。 果真在下一秒,一道箭矢从他的斜上方射来,在池映寒闪躲之后,那箭矢深深插进了地面。 池映寒来不及感慨,在箭矢落地的瞬间,他便拉开弓箭朝着方才箭矢射来的位置反射回去。 那一箭是从下往上射的,却也在一秒之内直逼高墙后方的安瑾瑜。 安瑾瑜惊得瞠大了眼,赶忙后退了一步。 却是在那一刻,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支箭几乎擦碰到他的鼻梁,在他的眼前蹿过去的。 若不是他一只脚往后退了一步,现在那支箭已经将他的脑袋射穿了。 安瑾瑜惊得近乎失魂,迟迟无法缓过劲儿来。 他今日接到李元风密令,让他到这个地点接应个人,他只需等到午时,若午时这个人还未到底指定的地点,便不用再等他了。 毕竟,他李元风行事缜密,不留废物。 李元风得令后,也没太在意,毕竟李元风手下高手云集,让他过来接应一个高手也是无可厚非。 但让安瑾瑜血压飙升的是—— 在午时抵达指定地点的人竟是池映寒! 他在看到池映寒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算个什么东西?竟配得上李元风亲自派人招待他?! 好在李元风嘱咐了一句,派三个小兵试试他,并让安瑾瑜记住他解决这三个小兵需要多长时间。 安瑾瑜本以为这厮长途跋涉一天一夜,此刻精疲力尽,敌不过这几个小兵。 谁料,他连三个数都没数完,三个小兵便全倒下了! 气得安瑾瑜立刻拿过一把弓想要直接将他射死在这里,没成想这非但没有伤到池映寒分毫,反倒险些被池映寒给反杀了。 安瑾瑜这会儿真是气到几乎窒息,但既然暴露了方位,他便顺势从城墙后方露出了脸。 池映寒此刻正拉弓准备射第二箭,便见城墙后面走出来一个人。 仔细一看,此人正是安瑾瑜! 安瑾瑜为了化解方才那一箭的尴尬,遂同池映寒道:“只用了三个数便将对手解决了,还算符合太子的要求的。” 池映寒抬头忙问:“什么意思?” 安瑾瑜回道:“方才这一切,都是太子的意思,若你能够解决这些喽啰,便由我带你面见太子。” 池映寒:“……” 若说方才那三个执意撵他离开的人是李元风派来的,倒也符合逻辑。 但最后斜上方的那一箭,分明是要杀他! 他有种直觉——那一箭,绝不是李元风的意思! 只不过,直觉归直觉,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同安瑾瑜对撕,很容易被他倒打一耙。 池映寒遂问:“刚刚从上面下来那一箭,是你射的吧?” 安瑾瑜身后跟着一众士兵,他总不能睁眼说瞎话,遂一本正经的道:“我说过,这都是太子的意思。” 池映寒瞧他这淡定的模样,并未急着同他争辩,而是笑道:“我原以为军师就是在太子身边帮忙部署策划的,比外出打仗的要安全许多。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啊!刚刚我那箭是不是差点射到你了?诶!这刀剑无眼的,我也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若是把军师误杀了,那你死的还挺冤枉的是不是?” 安瑾瑜闻言,气得银牙不住的打磨着。 方才那一箭,险些射中了他,并且让身后的小兵都看了去,这本就是他的耻辱。 这厮竟还在这上面反复撒盐! 真是要气死他了! 但安瑾瑜还是压住了这份怒火,平和的道:“你话怎么这么多!” 池映寒反问:“这叫话多吗?” 安瑾瑜斥道:“你既是太子身边的人,便应做到守口如瓶,不该如此话痨!” 池映寒见他有些急了,遂又笑道:“我本来就是个话痨,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番言论,很难不让我怀疑你是在质疑太子的品味!” “你!……” 他和以前一样,不仅话痨,而且说出来的话十分欠揍。 但他和以前不一样的是,他现在说的话纵是能将人气死,对方也没法回怼他。 安瑾瑜赶忙不停的深呼吸着,心里默念:不能气,不能气,他堂堂军师,岂能让一个无赖气死在此地? 想气到他?休想! 安瑾瑜遂道:“你在原地站好,我这便下城墙,骑马带队,引你入营地。” “好嘞!那你快点下来啊!” 安瑾瑜一甩袖袍,转身从高处的城墙上下来。 走路的时候,他还是喘不过气来。 满脑子都觉得此事过于晦气! 他是拼了命的跟在李元风身边,每日奔波,道理讲了几大车,方才搏得李元风的认可。 而这厮又算什么? 吊儿郎当,没个正经。 他是怎么混到李元风身边的?又是如何做到让李元风派人接应他的? 安瑾瑜还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不爽之余,心里再度怒骂一句:晦气! 然,让安瑾瑜不知道的是,由于自己此刻又惊又怒,以至于现在他整张脸都是红透了的,甚至要红到耳根子去了。 在他骑着马来到池映寒身旁的时候,池映寒不禁惊问道:“安大军师,你这是怎么搞的?脸怎么红成这样?莫不是等我等中暑了?” 安瑾瑜怒斥道:“你若是还有点良知,就反思一下自己为何这么晚才抵达此地。” 安瑾瑜可是生生站在此地等了他一个时辰。 第1063章 责罚 结果等来的竟是这厮! 一想到这里,安瑾瑜的血压便继续飙升。 他现在就算没中暑,也快被他气死了。 他配让安瑾瑜这个军师等他这么久吗? 然,池映寒的神色里却并没有愧疚,而是同安瑾瑜道:“成,我确实需要反思,往前追溯一下,我今儿早上走错了路,差点走大漠里面去了,退回去重走的,耽误了一段时间。再往前推呢,路上没带吃食和盘缠,没吃没喝的,我没吃没喝倒也不打紧,这马若是没吃没喝的,自然没力气跑了,所以带马去喝水,又耽搁了一段时间。再往前推呢,昨儿早上醒来发现前夜好像没把控好力度,有点疲,就赖床了,不然启程还能早点……” 安瑾瑜听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真的要原地暴毙了。 他居然在临行前还有脸糟践顾三妹妹! 但池映寒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不过话说回来,安大军师,你得品品——我这一宿没睡,然后不吃不喝的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到达此地的时候也没说有什么不适,你怎么站在这里等了我半晌,人就不行了?安大军师,你得好生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安瑾瑜终于淡定不了了,斥道:“我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池映寒扬起嘴角,笑道:“我这也是关心你嘛!” 安瑾瑜心道:他关心个屁!每一句都是赤果果的挑衅!尤其是最后一句! 安瑾瑜打实被他伤得不轻,待回了军营,他得去请个辟邪的符咒,免得再遇上这厮! 安瑾瑜遂调转马头,径直朝前走去。 然,他还没走出两步,池映寒便又叫住了他。 “安大军师!” “你还有什么事儿?” “你身上带布条了吗?” “要此物作甚?” “你怕是不知道我平日里都是干什么的吧?以前呢,我只听过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能抛头露面,后来才觉得有意思,干我们这行的,抛头露面、暴露自己,也是有危险的。” 安瑾瑜险些气忘了。 李元风确实给了安瑾瑜一个精致的面具,虽说面具只遮住半张脸,但整体设计却也十分别致,当时安瑾瑜还盯着这个面具欣赏了一会儿。 没想到居然是赏给这厮的! 真是浪费! 但安瑾瑜对此还动不了任何手脚,毕竟待会儿李元风是要见人的,若是这方面有什么闪失,治的可是安瑾瑜的罪。 安瑾瑜遂从怀里掏出一个面具,朝着池映寒丢了过去,池映寒接过面具,回道:“我就说太子这么贴心,不可能不准备家伙事儿嘛!倒别说,这面具还挺好看的!” 瞧着池映寒吊儿郎当的坐在马上把玩着面具,安瑾瑜斥道:“少废话!快跟上!” 池映寒见他走快了,便先将面具戴上,随后跟上了队伍。 虽然面具挺好看的,但终究是被安瑾瑜碰过了,回头他一定用热水好生烫上一番。 安瑾瑜在队伍的最前方,他走得很快,生怕池映寒又要同他搭讪。 他就想不明白了,上次听闻他的消息的时候,他还是被打入刑部大牢的司谏,当时整个谏院都犯了事儿,甚至王家还要同他和离。 后来他也听说了谏院制度被取消的事儿,并且谏议大夫也被处死了…… 他又是怎么个情况?漏网之鱼吗? 具体的情况,他还未听太子提起过,以至于今日猝不及防,险些被他气死。 好在,在前往军营的路上,池映寒没再同安瑾瑜闲聊。 他观察着边疆的地形,发现这里果真存在给他带来不便的地方。 譬如经过草地的时候,除了很远的地方有些许城墙外,这附近根本没有隐蔽的地方,甚至连草都是黄色的枯草。 山地是不指望了,毕竟整个北魏只有两个较大的山脉,其他都是些小山丘。 林地倒还是有些的,但正如阿依慕曾经说过的那样——在这种贫瘠的地方,即便有些树林,也无法在树林里看到一朵花儿,更何况是御花园里那些娇贵的花儿,在他们那里,是根本不存在的。 这里环境如此恶劣,也难怪北魏一直企图扩张了。 这里的环境,让池映寒实在是有几分压抑。 不知何时,安瑾瑜方才领池映寒穿过了另一个城墙,并让看门的士兵打开了城墙的暗门。 此刻,乌云将太阳遮住,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池映寒在进入暗门后,便没有左顾右盼了,他紧盯着眼前的安瑾瑜,若是将其跟丢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果真,在走了没一会儿后,安瑾瑜便下了马。 池映寒见他下马,也紧跟着下了马。 里面的路,越发的狭窄昏暗,走到后面的时候,安瑾瑜甚至举起了火把。 池映寒仍旧一言不发,紧跟其后。 直到安瑾瑜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前后总共拐了五个弯,倘若不是池映寒记性好,这时已经忘了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了。 下一刻,便见安瑾瑜按动机关,开启了另一道暗门。 暗门打开的瞬间,门内的景象顿时敞亮了起来。 池映寒迅速反应过来—— 这一幕,有些眼熟。 之前曹清带他进的山洞也是这样的。 李元风似乎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无论是用人还是选址,都十分慎重。 在池映寒和安瑾瑜进入暗门后,暗门下一刻便自动关闭了。 不出池映寒意料的是—— 李元风果真坐在暗室的石桌前看书。 这个常人根本找不到的石洞,便是他平日里所待的地方。 李元风没有抬眼,便知道池映寒已经通过了他的检测。 李元风启齿问道:“几个数?” 安瑾瑜回道:“三个。” “差强人意。”李元风似乎对他的表现并不满意,并问着池映寒道:“你呢?没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安瑾瑜心里可是清楚,他有一大堆的屁话,什么走错了路,马没吃饱饭,前夜一宿没睡…… 然,下一刻,池映寒给出的答复是:“殿下训斥得对,属下此番确实做得不够到位,还请殿下责罚。” 第1064章 游隼(一) 一旁的安瑾瑜听闻这话,瞳眸微微瞠大。 他本以为这厮有一堆理由要向太子解释,谁料太子让他解释的时候,他竟主动认罚了! 安瑾瑜站在旁边,没有吱声。 李元风闻言,却是笑道:“确定不想解释点什么?” 池映寒依旧回道:“没能做到令太子满意的程度,本就是属下失职,属下应做的不是解释,而是尽快达到太子想要的程度。” 李元风听罢,轻声一笑。 却也是了,他最厌恶的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在他面前扯东扯西的人。 池映寒此番主动认罚,让他反倒没有罚他的意愿。 李元风遂道:“本宫给你三天时间,适应这里的环境,并将用时降到一个数以内,听清楚了吗?” 池映寒忙回:“属下领命!” 李元风方才抬头,看了眼安瑾瑜,并道:“你先出去吧,本宫有些私话要同他说。” 安瑾瑜回道:“是!” 随后,安瑾瑜便出去了。 石洞内,只有池映寒和李元风二人。 李元风这才将眸光落在池映寒身上,他顿了顿,方才郑重的道:“李元淳那厮在暗中动了手脚,在我们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的时候,他直接给谏院扣下污名,铲除了谏院,还折了本宫两位老臣。” 说到此处,李元风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道:“那么现在,谏院已经没有了。那么,你又是何人?你现在又是何种身份?莫不如在本宫面前重新自我介绍一番吧!” 重新自我介绍? 这个要求着实难住了池映寒。 谏院没有了,那么现在他究竟是何种身份,又是何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池映寒遂道:“属下乃是前谏院司谏池映寒,且是太子手下的密探。” “不对。” 池映寒刚说了两句,李元风便开口驳道。 不过,关于池映寒说错的地方,他并没有动怒,而是纠正道:“本宫说过,谏院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么司谏这个身份,你便没有必要再提了,你现在首先要做的,便是将过去的身份忘了。无论荣辱,都已成为历史,不必再提。” 池映寒应道:“是!” “这只是你的第一个错处,你的第二个错处在于——这里是北魏,不是京城,没有密探这个称呼。在这里,他们称其为‘谍者’。并且,你初来乍到,不知这里的规矩,本宫需给你讲明白。” 池映寒忙道:“殿下请讲!” 李元风继续道:“北魏的谍者,你接触过的大抵只有那云妃。说来可笑,瞧那云妃的手法,并不像专业的谍者,反倒像个新人。真正的北魏谍者,可比你想象中的凶残多了,并且这里是北魏的领土,这附近的谍者都是有组织的,甚至还建立了盟会。而我们大庆并没有这种条件,曾经派出去几批谍者,到了北魏那边没过多久便失去了联系,连个尸首都没见着。” 池映寒:“……” “当然了,本宫知道你是个有能力的,本宫也希望你能派上用场,而不是不明不白消失在北魏。你行走江湖有你自己的路数,这点本宫知道,所以,本宫希望你能存活的久一点。这是本宫对你的期待。” 池映寒回道:“是,属下定不负殿下所期。” 虽然,被李元风这么一说,他便知道他能不能活着回家,都是未知数了。 “还有一点,本宫要跟你讲清楚。” “殿下请讲!” “本宫知道,所有在本宫身边的人,即便是个侍读,也希望能沾上本宫的光,步步高升,在朝堂上拥有姓名。但你相反,从现在开始,你便只能游走于暗处,高官厚禄暂时不要去想了,你甚至不再拥有姓名,本宫也不会记得你原名叫什么。本宫现在会赐你一个代号,这个代号,可能会伴随着你,直到你战死的那天。” 池映寒静默的听着李元风的话。 下一刻,便见李元风吐出二字:“游隼。” 池映寒微微抬起头。 “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就叫游隼。记住了吗?” “属下记住了!” 李元风遂轻轻点了点头。 在派他执行任务之前,李元风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他。 “有几句话,本宫希望你能牢记。因为,你现在还不是个完美无缺的谍者。只可惜曹清还没将你培养到最佳程度便被歹人所害。他没能教会你的,本宫可以替他教!” 李元风说着,便逐条讲道:“第一,你要明确一点,本宫并非薄情之人,你若是立了功,回去奖赏是少不了的。但是,你若是有什么对大庆军队不利的举动,本宫在此提醒你一句,你家人的死活,都在本宫掌控之中,本宫可以护他们周全,也可以毁了他们。这一点,在本宫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便告诉过你,既然能让你来到这里继续办差,本宫自是信任你的,不要让本宫失望。” “第二,曹清曾看出来过,你有个毛病,那便是惧内。过日子嘛,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本宫不关注,但从云妃身上,你应该学明白一件事——那便是这些做谍者的,与敌人之间玩些过火的都是常识。想要得到对方的信任,玩弄感情是少不了的,而你其实很适合去做这种事。久了你便知道了,想要打入敌人的老巢,这是最奏效的法子。可别到时候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怕自家媳妇有什么不满。你应该清楚,你能活着回去见她,便足够对得起她了,可莫要因为放不开自己,到头来丢了命。” “第三,算是本宫的忠告。倘若有一天,本宫无论如何都联系不到你了,本宫希望你是死了,而不是叛了或是逃了。既踏上这条船,便再也没有下船的道理。倘若让本宫发现你叛了或是逃了,本宫保准会让你看到你的家人被绑在火架上烤的场面。” “听懂了吗?游隼?” “属下听懂了!” “听懂了就好,这段时间,你只管待在暗处,不要让本宫在明面上看到你,更不要无端联系军营中的官员,三日之后,拿着你的成绩,来接第一个任务。” 第1065章 游隼(二) 实则,李元风的这些话,在池映寒看来都是常态,他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 毕竟他在临行前便同道长说过——告诉家里一声,就说他不会有事的。就算他真的死了,那也同失踪无异。 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这里是北魏的地盘,大庆即便有谍者,也是散乱的。 一旦被发现,后果只能是被敌方谍者剿杀。 唯一让他有些落差的便是—— 他这可真是拿命在搏,没有姓名,也不图名利,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心里恐是只有一个图头——那便是希望自己所带回的情报能为大庆军队指条明路,免得安瑾瑜整日在那里纸上谈兵。 说起来,还真是蛮可笑的。 他这个拿命搏的,终究比不上安瑾瑜那张巧舌如簧的嘴,也不知他到底在太子面前说了些什么,以至于现在在军营过得如此滋润。 但池映寒却没再去想这些了。 在李元风交代清楚后,他便离开了石洞。 他出来的时候,安瑾瑜已经不在门口了,这里只剩下他一人。 若不是他记性好,此刻他都忘了自己该如何出去了。 待离开此地后,池映寒远离了军营,一个人在远处看着新修的炮台。 炮台还未修建完毕,此刻尚在施工。 池映寒知道王文也在这附近,本想同他打个招呼的,但现在看来,他不能找他。 甚至,他不能出现在明处。 没人会知道他的名字,也没人知道他的长相,更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这才是李元风想要的效果。 池映寒走在空旷的草地上,抬起头望着空中飞过的猛禽。 刹那间,他想起了自己的代号——游隼。 他确实该去驯服一只游隼,以便传送情报。 若是想捉游隼,便得去找距离这里最近的山,只有山崖附近才有这种猛禽。 但是,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他面前——他已经两宿没睡了。 再熬几日,他自己也不确定还能不能熬得住。 可李元风却只给他三天时间去调整自己的状态,三天之后,他便要派他去执行任务。 所以,他根本没给池映寒修身养性的时间。 想到这里,池映寒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骑上了马,朝着远处的山脉走去。 那边营地的士兵还有战友可以相互照应,但池映寒这边却是连个能搭把手的都没有,好在他提前想到了会有这种可能,将黑貂带了过来,这才多了个能帮他打架的。 池映寒一路朝着山脉赶去,北魏境内的山脉只有两处,距离这里可是远着,待池映寒抵达山脚下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按说,夜里上山是极其危险的。 但他纵是夜里上山,也得第二天早上才能抵达山顶。 没办法,实在是没法再拖了! 池映寒遂将马停在山下,让黑貂上前探路,倘若它跑出去几十米未发现问题,他才跟了上去。 虽说如此,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在爬到山腰处的时候,黑貂停步了,池映寒见情况不对,赶忙带着黑貂蹿上树。 不多时,果真发现有一只黑熊经过。 池映寒遂用手遮住黑貂反光的眼睛,并屏住呼吸,在树上装死。 于是,他就这么眼看着黑熊慢慢走远了。 但这夜里出行的猛兽,打实将他惊到了。 以前在南阳的时候,纵是经常去荒郊野外,也极少看到这种玩意儿。 甚至替李元烁参加围猎的时候,他想打猛兽都打不到。 结果,今晚可是热闹了,黑熊仅是个开场,这一夜下来,池映寒连老虎都遇到了。 只能说自己从小到大逃生能力便极强,这一夜连滚带爬的,还是让他爬到了山顶。 但到了山顶的时候,他再一看自己的衣服,果真是滚得满身是土,这要是让顾相宜撞见了,定会把他丢出去。 不过现在,他顾不了许多了,清晨是猛禽出巢的时候,那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的时候来悬崖堵它们,最是妥当。 只是这些猛禽可都是些狠角色,听闻在幼鸟到了学习飞行的年纪后,母鸟会直接将幼鸟往悬崖下扔。 有的幼鸟本能之下扇动翅膀,便回到了巢穴内。 有的幼鸟吓得不知所措,也不敢展开翅膀,便跌下悬崖摔死了。 因此人们想驯服一只猛禽,那得比猛禽还豁得出去,像池映寒这样夜里上山就为了清晨时分逮到一只猛禽的行为,在当地猎手或牧民看来已经见怪不怪了。 池映寒遂伏在悬崖边缘,肩部以上都是悬空的,拉开弓瞄准了巢穴中的成隼,在那成隼准备离巢之际,池映寒突然瞄准了一个并非要害的位置。 “嗖——” 一箭下去,射中了成隼的翅膀。 那个位置恰到好处,既不会将它伤得太重,也让它无法再飞离巢穴了。 不多时,池映寒便在附近找了条藤蔓,顺着藤蔓下到巢穴边缘,将那只隼捞走了。 乍一看,池映寒倒是分不清这是游隼还是猎隼。 但这只隼却在他手中扑腾得厉害,池映寒低声心道:你可消停点吧!为了蹲你,我这已经是第三宿没睡了! 池映寒自己都不敢想象他还能再撑多久,在将这只隼带到山脚处后,池映寒决定歇一会儿了。 反正这三天李元风让他自己爱去哪儿去哪儿,去哪儿都没人拦着。 于是,池映寒便在此地将那隼放开了。 那隼倒是能正常走路,但由于翅膀受了伤,它怎么扑腾都飞不远,每次都是飞出去几米就落了地。 池映寒就这么静静看着它扑腾,直到它落在某个树枝上,盯着池映寒,一动不动。 他尚且记得有民间个说法叫“熬鹰”。 意思就是在抓了猛禽之后,必须得目不转睛的守着它,直到它对眼前的人感到恐惧和服从为止。 但池映寒这会儿真的有点疲了。 三宿了,再熬它一宿,那就是四宿。 不过想睡觉的念头,也只有这么一瞬。 他发现自己若是在一个特别安逸的地方,那他定会倒头就睡,怎么睡都睡不够。 但在这种危险的地方,他纵是几宿没睡,也没有倒头就睡的冲动。 第1066章 游隼(三) 他尚且能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谁料那隼比他还要精神,别看翅膀受了伤,扑腾两下还能飞起来。 它似乎知晓自己现在的处境是被池映寒困在此地了,故而心生恼怒,暂且放弃了逃跑的念头,转而集中精力去报复池映寒。 池映寒本以为那隼只是扑腾,谁料那隼扑腾了两下后,飞到池映寒的头顶上方,忍着疼痛用爪子去抓池映寒的眼睛。 池映寒立刻躲闪,没想到这隼竟还撒泼了! 池映寒手里除了弓箭之外没有旁的兵器,只得用箭矢驱赶它,并好声好气的道:“我说这位隼兄,咱们讲讲道理好不好?我是游隼,你也是游隼,咱们是同类嘛!哪有同族相残的道理?” 谁料,在池映寒话落之后,那隼反倒攻击得更厉害了。 “不是说好了讲道理的吗?你这么暴躁成何体统?” 若是那隼会开口说话,定要怒斥池映寒—— 他讲的这是哪门子歪理?! 但这隼无法与他沟通,只能用疯狂的攻击表达自己的愤怒。 “喂喂!你过分了啊!” “嘿!我是明白为什么这种猛禽叫作‘隼’了,确实够损的!讲点武德成吗?别啄眼睛!” “我去!你还狂上了?我给你好脸了是吧?貂爷!干他!” 池映寒终是被那隼搞烦了,遂一声令下,让黑貂出手。 黑貂听到指令后便立刻蹿到一旁的树上,在树上瞄准方位后,猛然朝着那隼扑了过来。 那隼来不及防备,被黑貂扑倒在地,但它尖锐的爪子却不停的攻击着黑貂,黑貂和隼立刻扭打在一起。 池映寒见黑貂真将隼降服了,忙道:“别下死口,我要活的。” 黑貂这才没去攻击隼的脖颈。 下一刻,池映寒便抓起隼的一双翅膀,将它拎了起来。 瞧着那隼一直凶狠的瞪着自己的模样,池映寒同它道:“看来是有必要对你采取点措施了。” 既是来捉隼的,那池映寒定是有备而来。 旁的东西他找不到,但给禽类佩戴的脚环和锁链,他可是见过许多。 池映寒拿起脚环,将其绑在隼的脚上,又将脚环的另一处拴在树枝上。 他不会给这只隼再次攻击他的机会。 现在不管它想还是不想,都得老实在这里站着养伤。 而池映寒则在一旁看着它,他倒要看看,谁都斗过谁。 不过,虽说是玩看着这只隼,但池映寒尚且记得李元风的另一个要求——他对池映寒的速度并不满意。 在池映寒看来,自己能当机立断解决那三个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谁知道,这并不能惊艳到李元风。 因为,他的速度没有过人之处,换句话说,随便换个杀手,也能做到这种程度。 所以,他不喜欢。 那池映寒便纳闷了,他的速度还能如何提升呢? 难道让他一箭洞穿三个人的身体不成? 然,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池映寒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一箭射三人,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只要他能做到一次射出去三支箭,三支箭全部命中,便可达到李元风想要的程度。 池映寒遂拿起弓箭,同黑貂道:“貂爷,搭把手!” 黑貂见他瞄准了眼前的一棵大树,立刻会意,遂冲上前去猛扑那棵大树。 躲藏在树中的鸟儿被惊得纷纷飞出树林,池映寒见状,立刻在弓上放两支箭,并将两支箭瞄准目标,一齐射出。 下一刻,空中便有两只鸟儿落地。 这两支箭,他全部命中了目标。 但这已是他的极限了,三箭齐发,他从没玩过。 虽然听书的时候,故事里总会有一口气射出去多少箭的,但在池映寒看来,那只是故事。 一个人就长了两只眼睛,两只眼睛分别盯住两个猎物,便已是不易了。 同时盯住三个猎物,连射三箭,这又是如何做到的? 池映寒想着,便示意黑貂去扑另一棵树。 这一次,在鸟儿飞出的瞬间,池映寒三箭齐发,但射中的却仍是两只鸟儿,第三支箭射空了。 但太子急于要池映寒拿出成绩,给他吃颗定心丸。 池映寒遂又掏出三支箭,瞄准了第三棵大树。 黑貂见状,立刻会意,冲到第三棵树前,猛地一扑,又一群鸟儿飞了出来。 “嗖——” “嗖——” “嗖——” 结果,还是只射中了两只鸟儿。 池映寒气得怒骂一声,遂吩咐黑貂道:“貂爷,把箭和鸟儿给我捡回来!” 黑貂在接到命令后,立刻上前将箭矢全部叼了回来。 被锁在树枝上的隼眼睁睁的看着池映寒一次又一次的将鸟儿射下来,竟有些惶恐,它不停的扑腾翅膀,想要飞离此地。 奈何它被彻底的栓在这里了,根本无法移动,只能看着池映寒凶残的射杀着鸟儿。 隼有些害怕了。 但它的这番乱动,终究是招来了池映寒的不满,池映寒不想听它扑腾翅膀的声音。 那对他而言,与杂音无异。 池映寒遂转头将弓对准那只隼。 那隼自是知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被吓得更是想逃。 只听池映寒毫不客气的道:“给我在这儿老实待着,否则信不信我——” 他将弓拉开,那隼见状,被吓得不敢再动。 这一下午,它只看着池映寒不停的用三支箭射空中的鸟儿。 正常发挥的时候,是两只。 超常发挥的时候,偶尔能射中三只。 失常发挥…… 目前还没有过。 连那只隼都看得出来,池映寒的箭术不差,他只是想迅速学会如何同时运用三支箭。 但既然能射中几次,那便说明它还是能寻到一些门路的。 只不过,他现在还没完全掌握要领罢了。 但还未到池映寒掌握要领的时候,天便渐渐黑了下来。 练是不能再练了,今日得休息了。 至于去哪里休息,池映寒倒是觉得哪里都不用去。 就这里,蛮好的。 在天黑之后,他便用附近的木柴支起一个架子,生了火,在支架上烤野味。 那野味自是他今日射中的鸟儿。 他一边烤着野味,一边将其丢给黑貂几只,让它慢慢啃食。 第1067章 游隼(四) 然,就在他烤野味的时候,一直被拴在树枝上的隼却眯缝起了眼睛,折腾了一天,又受了些许惊吓,此刻它有些疲了。 但它刚闭上眼,一颗小石子便朝它打了过来。 那隼警觉的将双眸睁开,望着不远处正在烤野味的池映寒。 只听池映寒郑重的道:“精神点儿,不许睡啊!不是说好了今夜再熬一宿的吗?” 但那隼确实有些疲了,可池映寒竟趁它闭眼之际用石子打它,惹得它不得不警惕起来。 池映寒现下一人坐在这深山里,也怪无趣的,遂对着眼前的隼道:“你要是困了的话,不妨这样,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正好现在天黑了,正适合讲鬼故事!” 隼:“……”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虽然貂爷现在是‘好貂不提当年勇’,但它的战绩却是不少。我尚且记得,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那晚,我没在家,家中进了贼人。说起来,我还真不能拿这个故事当儿戏,毕竟那天晚上,我险些失去了妻女。当时的情况十分严峻,贼人拿刀追杀我娘子,我娘子就抱着孩子逃命,就在她们走到路的尽头,即将走投无路、惨死在贼人手里的时候,貂爷‘嗖’的一声,犹如神兵天降,一爪子下去便挖去了贼人的两只眼睛。” 隼:“……” “只记得那一夜,贼人一边哀嚎一边在那儿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在哪儿?’,府上的人觉得甚是诡异,于是,丫鬟和家丁们在深夜中提着灯笼寻找那贼人的眼睛,他们在草地中翻找,在土坑里翻找,可是……都没有下落……那眼睛去哪里了呢?” 池映寒正投入的讲着,就在讲到重点的时候,抬头一看,那隼竟又眯起了眼睛。 池映寒再度抄起一个小石子向隼打去。 隼顿时被打精神了,再度睁开眼睛。 池映寒遂道:“我搁这儿这么认真的讲鬼故事,你居然还能睡着?我告诉你啊!今晚咱们一起通宵,谁也不准睡!” 隼只得再度精神的盯着池映寒,在它看来,池映寒似乎有什么大病,在吃完野味之后,居然直接在它面前盘膝坐下。 这一次,池映寒换了个说辞。 “要不这样吧?咱们吟诗如何?诶!你瞧瞧这轮明月多应景!” 隼:“……” “隼兄,你是不知道,二爷我当初也是个探花郎,按说本应是去当文官的,谁知道怎么兜兜转转到这里来了。”池映寒就这么看着天空中的明月,不禁叹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能咏这句词的人,至少还有两口酒吃,我这里是连口水都没有啊!这会儿吃多了野味,有点口渴了,隼兄,你说咱们上哪儿能找到水呢?” 池映寒就这么托着腮,目不转睛的盯着隼,隼简直要被他烦死了,想休息也不能够了,只要闭上眼,他便拿小石子砸它。 它遂不睡了,强打精神跟池映寒一起熬到了天亮。 待到天亮时分,隼以为池映寒会休息了,但他并没有。 天才蒙蒙亮,池映寒便一边看着隼,一边用三箭齐发去射鸟儿。 这次的命中率比昨日强了一些,好歹命中三只鸟的次数多了。 但池映寒毫不自满,继续巩固着成果。 而那只隼被他熬了一宿,打实疲了,即便是白日里,也没有精神头儿,原来还能在树枝上站着,现在只能像母鸡一样窝着。 池映寒见它这模样,又一颗小石子打了过去。 “我说你有没有点出息!我这都熬了四宿了啊!” 隼只得站直了身体,抖了抖翅膀,警觉的盯着池映寒。 它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池映寒打了那么多的鸟儿,也不肯分给它一只,这惹得隼有些恼火,它再度想要挣脱脚环,遂不停的扑腾着。 扑腾了一会儿,它便发现其实它翅膀上的伤并不严重,这会儿已经不碍事了,但就是这个脚环绊住了它,使得它无法飞行。 于是整个白日里,它不停的啄那个脚环。 而池映寒却没管它,继续练习他的箭法。 这一天下来,池映寒对三箭齐发的箭法已经掌握透彻,待到了夜里,他再次坐在了隼的面前。 隼啄了一整日的脚环,精力已经消磨殆尽,见池映寒又拿着石子坐在自己面前,它只得立刻警觉起来。 只闻池映寒道:“这是第五宿了,看来苍天这是让我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看看我能不能做到连熬七天。人若是有了这种抗造的本事,那没准真有可能战无不胜。所以,一起熬啊!” 隼:“……” 它真没精力再陪他熬下去了,但熬不住的后果,便只有臣服。 隼并不愿意臣服于他。 于是,他俩又熬了一个通宵。 待到第三日的时候,池映寒又在清晨练习箭术了。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止是三支箭,而是四支箭。 一个数以内解决三个人,那是太子要求的。 但太子的喜好,他不是不清楚。 他想看到的是出类拔萃。 于是,他这一次直接练习同时发射四支箭。 而这时的隼却已经没有精力再同池映寒斗法了。 它不知道池映寒之前已经熬了三宿,在它看来,能做到连续两宿不睡觉的存在,就算是野外的其他物种,它也不会将其视为猎物。 毕竟,精力过于旺盛的物种,属实不好对付。 待到第三日的时候,隼不闹了,就在原地静默的观察着池映寒的一举一动。 殊不知,这一次,池映寒却放下了箭矢,来到隼的身旁,并拿来一只被射死的鸟儿,递到它身旁。 “我说隼兄,你这么不吃不喝不睡的熬了两日,身体吃得消吗?要不我把这脚环解开,放你出来吃几口饭、喝几口水?” 这一次,池映寒在隼的眼眸中再看不出丝毫的攻击性。 毕竟,它饿坏了,也渴坏了。 即便这时候池映寒放它出来,它也无法做到像第一日那样对他发起猛攻。 从某种角度看,隼确实没能斗过他。 第1068章 出山 不过,池映寒仍旧没有掉以轻心,在解开隼的脚环的时候,紧盯着隼的动作。 “咔嚓”一声,脚环被解开了。 下一刻,池映寒便赶忙握紧了弓箭,以防隼再度发起攻击。 然,在脚环解开之后,隼却并没有动,而是仍旧站在树枝上,盯着池映寒。 他同样在观察池映寒的态度。 实则,池映寒此刻已经快到了极限了,倘若再这么斗下去,他也要开始疲了,但他不能在隼面前表现出来。 故而,两者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期间隼扇了几次翅膀,似是在试探自己翅膀的灵活度。 在僵持了片刻后,隼终于有了动作。 它扇了扇翅膀,直接起飞了。 池映寒是允它飞行的,但他的弓紧跟其后,瞄准了那只隼,倘若它想逃跑,他定会一箭射中它的翅膀。 若是三日的时间还无法驯服它,那就再驯几次,他就不信治不了它。 池映寒就这么盯着这只隼,只见它朝着前方的树冠飞去,躲藏在树冠中的鸟儿再度被惊得四处逃窜,而隼瞄准了目标,一双利爪牢牢的抓住一只肥鸟,并带着它飞回了池映寒身边。 原来它是想捕猎进食了。 这隼也是桀骜,池映寒射死在地上的鸟儿,它是不会去捡的,它想吃的话,自己会去捕猎。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这只隼在树枝上将猎物吞食。 它虽然没有飞走,但池映寒仍不确定它怀着什么心思。 在吃完猎物后,隼再度扇动翅膀,起飞了。 池映寒仍旧用弓箭对准着它,防止它再动什么歪心思。 但这隼只是在他头顶徘徊,并没有要飞走的意思。 池映寒尝试着打了个口哨,试试这只隼的状态。 这一次,隼在听到口哨后,再度回到了方才的树枝上。 “不打算再继续闹了?” 隼盯着池映寒手中的弓箭,它不是不明白那是什么玩意儿,哪里敢再乱来。 既然隼的身体也恢复了,池映寒也放它开始飞了。 那么,他就要进行最后一步了。 这一步在池映寒看来还是蛮危险的,毕竟,他要将弓箭收起来了。 倘若这只隼是假意臣服,那么在他收回弓箭的时候,隼很可能趁机报复。 但池映寒还是留了一手,那便是让黑貂在不远处盯着,一旦隼有什么动作,黑貂便扑上去制服它。 故而,这一次,池映寒将手中的箭放回了身后的箭筒里,并将弓放在地上。 下一刻,池映寒便同隼友善的道:“现在知道‘同类之间、禁止相残’的道理了吗?” 隼:“……” 但隼依旧盯着池映寒的动作,见他手中没有弓和箭,它立刻扇动翅膀飞了出去。 池映寒没有拦它,只是站在原地同它道:“你随便飞,反正我知道你的老巢在哪儿,你若是飞走了,我不介意再去你家拜访你一次。” 毕竟,这隼逃跑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回到老巢,倘若筑建新巢,那是需要花费一定时间和精力的,它需要选一处安全的新址,并且还要在森林里寻找筑巢材料,这期间很容易再度被池映寒逮去,它心里也不是没数。 故而,在隼飞出去没多久后,池映寒再度打了个口哨。 口哨响起后,那隼立刻折返,重新出现在池映寒的视线内。 只不过,它没有降落,只是鸣叫了一声,叫声有几分尖锐,但那并不是呼叫同类的声音,而是在回应池映寒口哨。 池映寒遂将手臂抬起,在半空中盘旋的隼见状后,立刻落在了池映寒的手上。 “确定不跑了?这你可要考虑清楚,若是哪天你突然反悔选择回家,那可就耽搁我大事了!” 池映寒抬了抬胳膊,示意隼重新起飞,让它自己决定自己的去留。 当然,他那是让隼自己下定决心,它若是突然变卦选择后者,池映寒还是得把它捞回来,重新给它树立认知。 这一次,隼就在他的正上方不停的盘旋着,彻底不走了。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它转圈,眼睛跟它转了几圈后,池映寒有些遭不住了,忙道:“行了行了,你下来吧,再这么转下去,你不晕我都要晕了。” 池映寒下了指令后,隼便落在了他的肩头。 它这是下定决心跟他走了。 池映寒心道:驯这玩意儿可真是有够刺激的,相比之下,家里的鹦鹉简直是太好伺候了,哪有这玩意儿来得生猛? 不过,这隼一直蹲在他肩膀上,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池映寒遂嘱咐道:“我要下山了,你在上面跟着吧。” 隼会意后,扇动翅膀便飞了起来,在池映寒的上方展翅滑翔着,跟着池映寒离开了山脉。 池映寒看着这隼紧跟着自己,不禁同它道:“其实吧,我就在想,就算有一天,你真的跑了,我又能怎样呢?” 隼:“……” “不过话说回来,我说咱俩是同类,真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现在就是这样,如同被人散养一般,平日里自己想干啥就干啥,但上司若是下了指令,我不仅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要完成上司交代的任务。可是我就在想一个问题,他怎么就有把握能控制住我?倘若我根本不顾家人死活,只想自己求生的话,那么在无法完成任务的时候,我可能真的就跑了。我若是跑到敌国去,受敌国的庇护,他又能拿我怎样呢?就像有一天你要跑了,跑得无影无踪,我找不到你,我又能拿你怎样呢?” 实际上,池映寒是对李元风控制他的路数存在质疑和不满的。 正如他说的那样,在这种环境下,万一哪天他受不了直接逃到敌国去,家里人都不管不顾了,直接上演一出“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李元风上哪儿找他去? 他记得那次帮顾相宜和兰氏抓狸花猫,狸花猫被抓到院子里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一直在那里老老实实的接受圈养。 那时候他便说:“猫不走,那是因为它本身就不想走。而不是你们用一个宅院、一个装菜的竹篮子圈住了它。” 第1069章 领命 同理,他也一样。 或许以前曾经还怕过连累到家里人,但人的本能是在关键时刻首要关心自己能否存活,如果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那定是有某种信念。 曹清以前就说过,过于重情义是他的缺点,正因这个缺点一时半会儿无法纠正,曹清放弃让他监视李元烁的行动。 曹清心里明镜着,池映寒对李元烁下不了狠手,让他去对付李元烁也不现实。 他们并不希望池映寒重情义,却又用情义胁迫他。 这岂不是很矛盾吗? 故而,池映寒对此是有些无奈的。 李元风并不相信他能做到无条件的对他尽忠,所以三番五次的强调背叛的后果。 实则,池映寒在决定来边疆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要做逃兵。 他若是不做点什么,那整个大庆军队就被安瑾瑜控制了。 …… 第四天的夜里,池映寒只身一人戴着面具来到了安瑾瑜上次带他来的那个城墙。 这里同营地尚有一些距离,在池映寒来到城墙附近后,几个小兵上前阻拦道:“什么人?” 池映寒瞧着眼前这几个人,他估算了一下这几人的站位,是他一箭都能命中的程度。 池映寒遂道:“告诉太子一声,游隼找他。” 小兵们一愣。 游隼?那是什么东西? 这也不是个官名或职位啊! 小兵们正愣着,只闻池映寒又补充了一句:“另外,你们的站位不同,如此密集并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大庆兵力匮乏,我不会无端残杀自己人,你们只管去通报太子即可。” 小兵们面面相觑,瞧着池映寒的模样,并不像敌人,但他们也不知道此人是谁,只得回去通报李元风。 李元风闻讯后,下令道:“让他进来。” “是!” 在得了太子的指令后,小兵们遂让他进来了。 池映寒独自一人来到李元风所在的石洞前,按动机关,进入了石室。 李元风此刻正在看地形图,估摸着这个时辰,池映寒也该回来复命了。 只不过,有一件事,李元风有些不解。 “门口的守卫这般拦你,你为何不将他们直接杀了?” 池映寒回道:“回殿下的话,与北魏相比,大庆的兵力还是有几分匮乏,近两年一直在招兵买马。既如此,自家兵力应当爱惜,哪有草菅人命、无端残杀的道理?” 李元风回道:“但本宫用兵,最是忌讳那些滥竽充数的。倘若他们连个刺客都拦不住,那本宫留他们何用?还不抵杀了换批精良的。” “殿下,游隼倒是觉得,只要心里尚有守卫大庆、捍卫大庆国土的念头,便不算滥竽充数。毕竟咱们找的也不是老弱病残是不是?若是守不住这个岗位,那便将他们调到打仗的队伍中去,待到开战的时候,即便他们跑在队伍的最末处,他们尚有决心和信念去击杀敌方两个兵,一个人杀两个兵,那四个人便击杀八个兵。您看,这样是不是更划算一些?” 李元风嘴角微微抽搐。 确实,他自己杀四个残兵,还不抵留着他们去杀对方八个兵,纵是杀八个兵只是个假设,给他们一个机会也比直接杀了划算一些。 但令李元风稍微有些不满的是—— “给你三日的时间,你果真是出息了不少。刚来的时候,还不敢跟本宫顶嘴呢,现在倒是有胆子教本宫做事了。” 池映寒赶忙解释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同殿下说一下自己不杀那几个兵的理由,倘若殿下觉得属下做得不对,属下立刻就回去将外面的兵杀了。只不过,属下还是觉得自己的箭应该是指向敌人,而不是指向自家兵力……” 李元风听闻池映寒的这番话,不禁叹道:“你那探花郎的名头,倒也不是虚的。虽说殿试的时候本宫没见过你,但不得不说,你的策论成绩肯定不低。” 池映寒低声回道:“殿下谬赞了。” “不过话说回来,本宫召你过来,可不是同你研究科考策论的。本宫之前说过,要见你一个数以内击杀三人,但现在你又说这样浪费兵力。那么,你要如何证明自己的能力呢?” “如果可以的话,太子可以给属下设置一个相应的机关,难度越高越好,属下定会让殿下放心。” 李元风闻言,微微扬起嘴角。 看来,他不是不知道李元风三番五次探他实力的用意。 “有一句话,你说得很对。大庆确实缺乏有能力的人,而你在京城的表现又很不错,本宫探你,并非信不过你,而是本宫想看看什么时候派你出去比较合适。说白了,本宫怕自己操之过急,反倒误了大事。” 池映寒回道:“虽说属下自认为自己不是个骄傲自满之人,但属下还是认为——倘若殿下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任务,可以告知属下,属下或许不会很快复命,但早些部署给属下,也不算是操之过急。” “那你可要想清楚了。本宫的命令一旦下达,你便必须将其完成。毕竟,这命令涉及许多机密,不是你知道了这些机密,要么完成任务,让这些机密失去时效性,要么,本宫便会采取措施,让你后悔探到这些机密。” 池映寒心道:不得不说,李元风这种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和自家小祖宗还真有异曲同工之妙,明明前一句话强调自己是个惜才的,后一句话就开始反复说如果任务完不成就怎么怎么样…… 池映寒真不知道这是不是没安全感的人的共性? 不过,既然敢回来复命,池映寒便已决定——无论任务多难,他都会接的! 池映寒遂道:“殿下何不相信属下一次?给属下一次机会,若是无法完成任务,属下任由殿下处置。”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池映寒再度应了一声。 李元风见他如此有把握,方才发话道:“那本宫便要同你说些实情了。” “殿下请讲。” “说实话,这片营地,并不是本宫自己选择的,而是之前想要入北魏国境,战败被驱逐于此,因此才将营地驻扎在此地。” 第1070章 腾骧 这确实是军事机密了,李元风现下的处境,京城那些权贵并不知晓,倘若让他们知道大庆现在的战力不行,势必会让这些朝臣乱了阵脚。 故而,这个情况,无论是李元风还是李渊平,都是瞒着的。 但他既要将任务交给池映寒去执行,便不得不让池映寒知道这桩丑事。 李元风遂道:“北魏现在简直欺人太甚,这边驱逐并控制着我们的兵力,那边继续要求我父皇割地赔款。开战?他们不屑开战!他们坚信即便不开战也能碾压我们,所以用这种方式逼迫我们签订条约。但本宫是不会妥协的,拿一个云妃讹三个郡城,他们怎么想得出来的?所以,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找到突破口,让我军有机会杀到北魏城门外,逼他们出来应战!” 池映寒算是听懂他的意思了。 大庆这是非要打这一仗了! 可是,大庆的实力确实不太乐观啊…… 只是这些话涉及军事对策,池映寒自是不能贸然劝他撤兵,只得听李元风继续道:“那么,你也该清楚你的任务了——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本宫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你打入北魏内部,将他们的破绽给本宫找出来,让庆军兵临城下,打响这一战!” 池映寒回道:“那么,殿下期望的时间是多久?” “这个么,主要在你,本宫不会操之过急,十天半个月的话,本宫都等得起,你只管把事办得稳当一些。当然了,别以为本宫落下这话后,你几年后再复命也不要紧。本宫给你时间,但你要清楚,本宫最恨滥竽充数之人,你若是过于怠惰,那么本宫便也没有留你的必要了。” 池映寒心道:怎么又开始了!一天得威胁个三五次的,不停的在说这些车轱辘话,他耳朵都快起老茧了! 但池映寒明面上并未说什么,大致的时间他清楚了。 毕竟大庆军营这边留他也没什么意义,他现在最要紧的便是潜入北魏境内,获取相关情报。 池映寒在离开大庆军营之后,便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这一仗,大庆真有可能打赢吗? 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究竟在哪儿? 池映寒想不明白,或许这也不是他该去想的事儿。 他只知道,这一宿,他是真的疲了。 在远离军营之后,他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睡一觉,这第六宿,他是真熬不住了。 池映寒遂骑着马,来到了两国交界处,这附近把守得很严,两边各有军队巡逻。 北魏那边的军队,池映寒并不认得,但大庆这边的军队,池映寒却是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这并不是军营的士兵,至于具体是什么人,池映寒不方便上前探问,而是后退几步,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即便是边境,也不是没人居住。 这附近倒也有些房屋和村落,只不过房屋与房屋之间相隔的很远,看起来稀稀拉拉的。 池映寒遂骑马朝着其中一个房屋靠近,但还未等他进入院落,便发现这房屋乃是房门紧闭,连个窗户都不开。 池映寒下了马,上前敲了敲门。 下一刻,屋内传来一道女声:“什么人?” “路过的,想问问路。” “快走快走!我们家里都是没出过门的闺女和老人,不认得路!快走!” 池映寒心道:这态度有些不大对劲啊! 但还不等池映寒再问什么,屋里便响起了狗吠声。 这明显是屋里的妇人将狗从后院牵来了。 池映寒身后的黑貂听闻狗吠声,也呲起了牙,随时准备和对方打上一场。 但池映寒却是摆了摆手,示意它安静下来。 黑貂见池映寒没有强攻的意思,方才恢复了平静。 虽说池映寒不打算强攻,但他们家这态度,让池映寒想不在心里画个记号都难。 不过,当务之急,他还是要先找个落脚的地方,需恢复些元气才能干票大的。 池映寒遂离开了这户人家,朝着几百米开外的下一家走去。 这一次,池映寒有了经验,不说自己是过路的了,就连敲门声也变得有几分急切。 屋内的老者听闻敲门声,忙问:“谁呀?” “例行检查的!快开门!” 这一次,他干脆冒充边境士兵了。 果然,他这番话落下之后,屋里的声音果真有几分惊慌。 “腾骧卫?”屋里的人惊道,“你们怕不是搞错了?我们家前几日孝敬过吕大人的!” 果然,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方才那些眼熟的庆兵是十三卫! 这里居然也有十三卫的兵力,可真是令他大开眼界。 瞧着这些百姓惊恐的模样,恐是那腾骧卫隔三差五便来这里白吃白喝,有时还会搜刮一笔钱财。 说好的整改,也不知整改到哪里去了。 池映寒本就不是腾骧卫头目,遂回了句:“那可能是敲错门了,夜深了,便不打扰你们了。” 池映寒说罢,转身便离开了。 瞧这附近村民的状态,借宿是不能够了。 池映寒遂在这附近寻找空房子。 找了半晌,倒是让他找到一个。 那便是一个废弃的破庙。 池映寒进入庙内,发现这庙是被人给砸了,香炉侧翻在地上,庙内的佛像也被砸出个坑。 可莫要告诉他,这也是那腾骧卫的杰作。 不过,池映寒倒也不怕这里有什么说道,他只知道他若是再不休息,明日准是干不动了。 他遂来到佛像后方,连被褥都懒得再找,躺在地上便直接睡了。 临睡之前嘱咐了一句:“貂爷,帮我看着点外面。” 黑貂会意,遂躲在了干草下面,准备伏在这里守夜。 但在它瞧见这里干草不少后,便从干草堆里出来,叼了些干草给池映寒铺上,否则他这般倒头就睡,准是要受风寒的。 而池映寒在倒地后便睁不开眼睛了,感觉到黑貂在给他铺干草,他低声回了一句:“谢谢啊……” 黑貂自是不需要他道谢的,只顾着将这些干草都给他盖上,直到最后差不多将人埋在下面了,它才不继续铺了,而是回到了方才的地方,重新蹲下守夜。 第1071章 饭票 这一宿,池映寒睡得很实,恨不得将前几日熬的夜全都补回来。 夜里,黑貂听闻附近有脚步声,遂到庙门口查看,只见几个男子来到山脚处小解,小解后,二人便提起裤子离开了。 黑貂站在庙门口往下看,发现山脚下的房屋几乎都是灯火通明的,但很少有人往山上走。 同时,它观察了一下这座山,除了之前的山脉之外,其他的山都是些小山头,野兽并不多,在这里休息,但也算安全。 黑貂遂在庙门口看守到天亮,直到山脚下的鸡开始打鸣的时候,池映寒才醒了过来。 恐是这一遭真将自己熬过了头儿,虽然醒了,但他还是觉得晕晕乎乎的。 他赶忙探了一下额头的温度,好在没有发热的症状。 得亏不是发热,否则在这荒郊野外发热,半点福利都讨不到,遭罪还没有药,他岂不是要亏死? 但瞧着天还未亮,他便再度闭上了眼睛,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池映寒是这么打算的,但谁料他刚闭上眼,黑貂便立刻过来找他了。 听着黑貂不停的低哼,池映寒知道恐是外面有情况了。 他立刻睁开眼,警觉的从干草堆里坐起,不多时,便来躲在庙门后面观察附近的情况。 果然,在天亮后,有些村民便上山采摘,其中就有一些路过寺庙的,池映寒自是不能再贪睡了,而是仔细观察着这些人的动态。 他得想些办法,从这里进入北魏境内。 于是从这天起,池映寒便住在了山里。 他发现这里的村民在采摘的时候有时会遇上,但彼此之间的关系似乎十分紧张,有时还因为盯上同一块地而发生争吵。 池映寒见这些村民之间是这么个关系,突然心生一计,伪装成上山采摘的,经常出没在山里。 有村民见他眼生,便问:“你是哪家的?是这附近的人吗?” 池映寒淡定的指向离这里最远的房屋道:“我是住在那边的!” “那你在你那边采摘啊!抢这里的东西做什么?我们这儿附近的物资还不及你们那边丰富呢!你可别跑这边来讨我们的命了!” 池映寒闻言,当即回道:“大爷您放心,我不是来讨命的。我是因为娶媳妇的事儿,跟家里人吵架跑出来的。我不过就是在这里待一阵子,等风头过了我就回去了。” 大爷纳闷的道:“从家里跑出来的?” “昂!” “诶呦,年轻人,你同家里人闹这矛盾作甚?娶媳妇不是好事儿吗?” 池映寒回道:“大爷,您是有所不知啊!娶媳妇虽是好事,可这也是过一辈子的事啊!那姑娘是我家里花五十两银子买过来的,我本来对此没啥意见,但谁知那姑娘听闻自己要嫁给我,在家里又是跳井又是撞柱的。您说说看,这种婚事,我答应它作甚?保不准新婚夜当天在洞房闹自杀,那我岂不是跟着受牵连?” “诶呦!这可真是造孽呦!” “可不是造孽么!我让家里把婚事退了,家里不肯。我就不明白了,于我家而言,五十两银子又不是全部积蓄,给出去就给出去了,可这人命更重要,我总不能因为成个亲,再闹出什么人命来吧?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诶呦!造孽!真是造孽!可真是苦了你了!” 大爷叹了两声,却也没再说什么,不多时便离开了。 然,他刚离开了半天,便又有一个妇人上山,来到了池映寒身旁。 池映寒在见那大爷离开之后,便在想会不会有人来寻他。 果然,这么快便有人找来了。 那妇人在见了池映寒后,开口便道:“小兄弟,我方才从我爹那里听说你的事儿了。诶呦!这山里风大,你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呀!可莫要吹出什么病来!要不,你跟我们回家住两天,等你家那边的风头过了,婚事罢了,你再回去也成。” 池映寒眨了眨眼,故作惊讶。 “真的?你们愿意收留我住上几日?” 妇人回道:“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这种情况,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理啊!” 池映寒心道:好一个不能坐视不理,平日里可没见这些村民这般热心肠。 但这妇人既然提议要带他回家,他当然是要跟她回去的。 毕竟,他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能想办法讨个住处,总比继续在山里吹风要强得多。 池映寒遂跟这位妇人回了家,进门之后,妇人同他道:“我们家后院有个空房,你就在空房歇息两天。说真的,就算特意腾个屋子给你住,也比让你在外面风餐露宿强啊。” 池映寒赶忙点头道谢,并随她进入了她所说的那间空房。 与其说是空房,倒不如说这根本就是柴房。 不过秉着有住处比没住处强的原则,池映寒也没说什么。 他得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慢慢寻找突破口。 不过,那妇人倒是热情,将他安置在空房后,又端来一碗热粥,并道:“想来你也饿了吧?既然饿了,那便吃点东西!” 池映寒接过这碗粥,赶忙连声道谢。 那妇人道:“那我先干活去了,有什么事及时喊我啊!” “诶!谢谢大姐!” 妇人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在离开之后,妇人兴冲冲的同丈夫道:“诶呦!你是不知道,我今儿可捡着宝贝了!” 男人不屑的道:“你又在外面胡乱捡什么了?” “捡的宝贝!这次真的是宝贝!” “嘁!” 恐是这妇人平日里贪小便宜吃大亏的事儿做得多了,男人根本不信她的屁话。 妇人见他不信,赶忙解释道:“我爹说的,刚刚别的村里来了个人,那人家里好生有钱,五十两银子买个媳妇都不带眨眼的,现在这人在我们手里,家里正急着找他,那我们若是找到了他的家人,岂不是能赚笔大钱?” 男人闻言,再度嗤笑一声:“五十两买个媳妇?我们这一带家家户户穷得揭不开锅。他是哪家哪户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他说他家离这里挺远的,我这两天将他招待好了,慢慢打听不就打听出来了?” 第1072章 搜查 “那万一找不到他的家人呢?咱家已经五口人了,锅都揭不开了,你这又在外面弄回来个人,咱们拿什么养他?李桂花,你是不是疯了?” 李桂花理直气壮的驳道:“你丫才疯了!老娘心里清醒得很!他留在我们家里,我们怎么都是赚到的!你想啊,就算找不到他的家人又如何?我们先把他养熟了,最后熟得跟一家人似的,然后咱们直接把二丫嫁给他,让他当个上门女婿,这也挺好的啊!诶呦,你是没瞧见,那孩子生得可俊俏了!正巧咱们二丫被夫家休回来三年了,她若是再嫁不出去,我真是要愁死了。眼下这个小伙子,真是老天赐给我们家的!有什么赔本的?” 李桂花越说越激动,似乎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们家面积不大,也不隔音,方才李桂花说的那些话,池映寒全都能听见。 池映寒听罢,险些被口中的粥呛着。 那李元风让他出来执行任务的时候,半点银两都没给他,把他扔出去后,吃喝拉撒全都得他自行解决。 他在山上饿了两三天了,总不能一直吃草根树皮吧? 所以,他不过就是想办法找户人家蹭吃蹭住而已,谁料这妇人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池映寒打实被她这套操作惊得不轻。 他就想说,倘若这里民风淳朴,他犯得着给自己编个身价混吃混喝吗? 但就算他编了个身价,这位大姐的想法也太危险了吧! 池映寒正想着,便听到门口传来急切的敲门声。 “方连生,李桂花!在家没有?” 李桂花闻言,赶忙起身道:“诶!来了来了!” 李桂花出去后,便见腾骧卫的五六个小兵站在自家门口。 李桂花知道今天轮到他们家上供了,遂迎接几个小兵道:“诶呦!家里刚熬上一锅粥,几位爷要不要尝尝?正热乎呢!” 小兵回道:“李桂花,你今天的表现挺积极的啊!” 李桂花笑道:“家里有喜事,自然积极啦!嘿嘿!” “啥喜事啊?” “家里添丁啦!” “诶呦!还有这等好事?你家大丫不是不育吗?” 李桂花摆了摆手道:“嗐!不是大丫!是最近家里养了个上门女婿,给二丫找的!” “呦!不错啊!” 小兵们正赞叹着,李桂花便道:“办喜事的时候要记得来啊!” “嘿嘿!肯定给你们捧场!” 一位小兵正说着,另一个小兵便催道:“你家里有喜事,我们自是为你们高兴,但咱们这趟过来是拿贡米的……” “这我知道!几位爷莫急,贡米就在卧房呢,昨晚就给你们准备好啦!” 说着,李桂花便回到卧房,不多时便拖着一个米袋子走了出来。 几个小兵检查了一下米袋子,但在用秤砣称重后,小兵们纷纷蹙眉道:“怎么少了两斤?” 李桂花嬉皮笑脸的讨价还价道:“这不是家里多了口人么!还请几位爷见谅……” 为首的小兵道:“你家就算多一口人,也是六口人。隔壁老宋家十几口人呢,也没说在贡品上缺斤少两啊!不行不行,没这说法!” “诶呦!就一次嘛!今儿那两斤米,都让我那个未过门的女婿吃了!” 李桂花说着,其中一个小兵便有些纳闷的道:“不过话说回来,就你家二丫那容貌和脾气,真的还能再嫁?我还真有点好奇,得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包容她?” 另一个小兵笑道:“怕不是个傻子吧?” 几个小兵都认为只有这么一种可能—— “定是个脑袋坏掉的!” 李桂花闻言,不服的道:“才不是傻子,人家说话利索着,长得也俊着呢。” “呦!你家二丫能有这福气?”小兵们不信,“莫不如带我们瞧瞧?” “瞧瞧就瞧瞧!我可没跟你们编瞎话,说真的,我特别中意他……” 与此同时,柴房内的池映寒也听闻了外面的对话,在他看来,这妇人可真是疯得不轻。 自己躲在家里疯也就算了,竟还把腾骧卫给引来了! 若是让腾骧卫知道他的长相,那池映寒后面的差事便难办了! 池映寒想着,立刻环顾四周,寻摸着办法。 这时,李桂花也将腾骧卫带到了后院。 得了这么个女婿,她现在走路都是昂首阔步的。 “就在前面那个柴房里了!” 李桂花说着,便带着小兵们来到柴房门口。 小兵们也好奇被李桂花吹上天的女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可别是这家人太缺男人了,像得跟猴儿一样的人在他们眼里也是“西施”。 然,就在李桂花兴冲冲的推开柴房的门的那一刻,突然发现—— 屋里居然空无一人! 李桂花大惊:“人呢?!” 奇怪了!刚刚还在屋里的啊!怎么这么会儿工夫就不见了? 见屋里并没有人,几个小兵顿时感到有些失望,失望之余,他们第一反应便是嘲讽李桂花道:“李桂花,你不是说这里住着你的女婿吗?” “是啊!你女婿人呢?” 李桂花挠了挠头,喃喃道:“不可能啊,刚刚还在的……” “你怕不是想女婿想疯了,出现幻觉了吧?” 李桂花驳道:“我没有!我敢说他刚才就在这里!” 这时,另一个小兵反应过来道:“诶!李桂花,你该不会是唬我们呢吧?你以为编了个女婿出来,就能少交二斤米?告诉你啊,不管你有没有女婿,这贡米半斤都不能少!” “对,别扯这些没用的,先把米交了,我们还得回去交差呢!” 李桂花心里又惊又恼,但只得立刻补上两斤米,几个小兵抬着米袋子便离开了。 在目送他们走远后,李桂花便一直嘟囔着不对劲。 这人怎么可能没了呢? 李桂花不信邪,再度回到打开了柴房的门。 谁料,开门的那一刹,李桂花被吓了一跳。 池映寒此刻正趴在柴堆里睡觉! 池映寒见李桂花进来,冲她笑了笑道:“大姐,你有啥事吗?” 李桂花眨了眨眼,支支吾吾的道:“你、你……” 这是在变戏法吗?他们后院就这么大,这人还能说出现就出现,说没影儿就没影儿的? 第1073章 二丫 然,就在李桂花震惊得说不出话的时候,池映寒突然将空碗递给李桂花,同李桂花道:“大姐,能再盛碗饭吗?我没吃饱!” 李桂花:“……” “确切的说,刚刚那碗粥,都不够塞牙缝的。” 李桂花僵笑了一声,遂接过了空碗。 “好,我这就给你盛!” 实际上,他们这里的人最是心疼米粮。 但为了把他养熟,李桂花豁出去了。 结果,让她没想到的是—— 这女婿的饭量实在是不容小觑,才两刻钟的工夫,便将整锅粥全给吃空了! 李桂花心里那叫一个疼啊! 但她又一想,敢这么吃饭的,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等找到了他的家人,连本带利全都得捞回来。 而池映寒这么多天终于吃上一顿饱饭,吃饱后直接在柴房打地铺睡觉了。 他知道这里都是穷人,就算是蹭饭,也没打算吃得太多。 但这李桂花这么安排他,那这事儿可就另说了,他得先说好了——他饭量可不小,李桂花若是还丧心病狂的想继续养他,那他也不用跟她客气了。 反正是李桂花非要把他领进来的,还说要养熟他,那他就让李桂花好生养着他咯! 而李桂花虽然中意他,但这种情况若是持续下去,他还不得被丈夫骂死? 故而到了晚饭的时候,她都没敢靠近柴房,她想着池映寒下午睡着了,这会儿可能还没醒。 既然他没醒,那她就不打扰他了。 然,她是不想打扰,但傍晚时分,方二丫回来了。 方二丫刚一进院,便道:“爹,娘!我采摘回来了!” 方连生见她回来,忙道:“二丫,今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方二丫笑道:“我瞧着山涧附近有新长出来的野菜,瞧着还没被别人挖过,我就全挖过来了!” 方连生道:“这野菜可得好生甄别一下,可别是有什么毒,不然怎么可能别人都没看见,偏是便宜了我们?” 李桂花听闻这话,顿时不乐意的道:“方连生,你这多疑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老天怎么就不能垂怜我们家了?这叫老天赏饭,你懂不懂?” 方二丫笑道:“爹,娘,你们说得都对!我们呢,既要感恩上天的垂怜,并相信生活会变好,又要仔细查看一下野菜里有没有不能吃的地方,保护好自己。” 方二丫笑了笑,方连生和李桂花这才没有继续争执。 但李桂花还是同方二丫道:“二丫啊,娘跟你讲,今儿你能采摘到这么大一筐野菜,确实是老天垂怜你,你的福气到了!” 方二丫听闻李桂花的话,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驳斥之意。 只听李桂花继续道:“而且啊,老天不仅赏饭,还赏男人!” “啊?” 这话,方二丫可没听懂。 李桂花见她不解,干脆解释道:“罢了,娘跟你直说吧!娘在外面捡回来一个小伙子,长得可好看了,你要不要去瞧瞧?看看能不能相中?” 方二丫闻言,赶忙望向方连生,方连生对这个疯妇也是无奈,遂道:“你娘又在外面捡东西了,以前捡些衣物用品也就罢了,这次居然捡了个人回来!” 李桂花驳道:“那孩子生得可好看了!” 方连生无语:“好看能当饭吃吗?” 李桂花:“……” 别说,还真能当饭吃…… 他都吃了他们家一锅的饭了…… 不过,好好教养一番,他这饭量总能减少的吧? 李桂花遂跳过这茬,同方二丫道:“二丫,你快去看看!” 方二丫却是觉得这不太靠谱。 “娘,他知道我的事儿吗?” “当然不知道了!要是知道你过去在夫家的那些丑事,哪个还能娶你啊?” “所以,这不就是骗婚吗?” “诶呦!傻孩子,你想哪里去了!那孩子的事儿,我也是问过的,他刚罢了一桩婚事,是因为那家姑娘不愿嫁他,他不喜欢强买强卖的。可是你不一样,你后半生总得有个归宿啊,你是肯嫁他的啊!” 方二丫淡定的回道:“娘,你还是将我的事儿告诉他吧,不然对我们都不公平,以后翻出来也是麻烦。如果他能接受我的过去,我再试试我们能不能相处。” “那好吧,我去问问他。” 李桂花只得来到柴房门口,敲了敲门。 池映寒这会儿刚睡醒没多久,正等着她过来敲门投喂呢。 见她敲门,池映寒立刻回道:“诶!我在呢!怎么了大姐?” “我闺女回来啦!你要不要见见?” 池映寒故作不知情的道:“闺女?” 殊不知,方二丫也站在一旁。 虽说她自己也很想再嫁,重新组建家庭,但上一次的婚姻,对她而言也是一种伤害。 纵是在家这三年渐渐从阴影里走出来了,可但凡有点骨气的,都不会随便找个男人,再经历一次伤害。 倒是李桂花急着给她找下家,人家根本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李桂花就把婚事安排上了。 方二丫只听李桂花解释道:“对,我家有俩闺女,大闺女嫁出去了,二闺女三年前被夫家污蔑,让人给休了,现在跟我们一起住呢。” 池映寒心道:怪不得这么急着找下家,被人休弃的妇人,是很难再嫁的,娘家人若是把弃妇接回来,那么只会让娘家人也跟着受人非议,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但方才他们的对话,池映寒也不是没听到。 他想说的是——若是这婚事真成了,那可不是方二丫骗婚,而是他骗婚了! 上次骗婚的罪名是“假冲喜”,这次骗婚的罪名就是“假未婚”,他岂不是成了骗婚专业户了?! 但既然对方没提到成婚那步,他就只能装作不知情。 池映寒遂道:“这属实有些可怜啊……” “可不是么!当年那小妾自己滑的胎,结果全府上下都在传是她这个大娘子故意害的,那小妾孩子没保住不说,自己也丢了性命。可怜我们家二丫了,成了谋杀母子的凶手,从此以后,那叫一个臭名远扬,我这个当娘的,想想都觉得心痛啊!” 第1074章 谣传 李桂花说起这事,便忍不住在门口抽泣。 池映寒也不知她这波操作又是几个意思,遂回道:“大姐,您别难过了……” “唉!你是不知道,现在十里八村的人,说我家二丫脾气差、善妒,那都是好听的,我好好的闺女,莫名其妙就被冤成杀人犯了呀!呜呜呜……” “大姐,我能理解您的心情,这种事确实挺糟心的。” “所以,你不会嫌弃二丫的吧?” 这可真是个难题。 池映寒本意是不嫌弃人家姑娘的,但他不是不知道,他只要说不嫌弃,那这位大姐定会继续安排他。 只不过,这一切和人家姑娘有什么关系?想要拒绝这门婚事,他有一万种办法,贬低人家姑娘,是最不道德的一种。 故而,池映寒并没有顺势贬低方二丫,而是回道:“没事的大姐,您家闺女既是清白的,那我又何来嫌弃一说?” 李桂花听闻大喜,赶忙转头去看方二丫,示意方二丫有戏。 而方二丫听闻这话,心里却越发紧张了起来。 三年了,这还是第一个愿意无条件相信她的陌生人,不像这十里八村的人,听了谣传后便信了,纵是他们解释,村民们也都觉得他们家在狡辩。 这些年,他们受尽的街坊邻居的冷眼,以至于有几次出门遭孩童耻笑,那是方二丫连跳河的心都有了。 而这时,李桂花赶忙示意方二丫过来,并低声道:“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过去同他谈谈呀!你不是想了解他一下的吗?我一个老太太总不能替你做这件事吧?” 方二丫点了点头,下一刻便小心翼翼的来到了门外。 她许久没同男人说过话了,有些紧张,又有些卑微。 她酝酿了许久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出口的时候,她的话只剩下了一句:“你好,我叫方二丫。” 由于没开门,池映寒在听闻声音变了之后,惊讶的眨了眨眼。 这次居然是本人来了?! 隔着一道门,池映寒也看不到对方的模样,只是礼貌的回了一句:“昂!你好!” 但下一句话,方二丫便不知道该问什么了,甚至紧张得有些手抖。 这可急坏了一旁的李桂花,李桂花赶忙低声催她道:“继续问呀!” 方二丫抿了抿嘴,这才继续问道:“你是哪个村的呀?” 这个么…… 池映寒也不知道这附近还有什么村落,反正他现在是个离家出走的,那他走多远都说得通。 池映寒回道:“我家离这里可远着,相隔几十里呢!” 几十里,对于骑着千里马的池映寒而言,只是一个数目,而对于这里的村民而言,却是个许多人终生都未曾尝试跨出的地方。 方二丫乍一听几十里的距离,便知道他想回去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儿,难怪娘劝她把他留在家里。 方二丫想着,便继续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这就更扯了! 池映寒自己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本名竟是不能再用了,自己的代号也不能轻易让外面的百姓知道。 那么,他便只有瞎编了。 他可以编出无数个名字,拟造无数个身份,也不知在次数多了之后,他还能不能想起自己是谁。 池映寒轻叹了口气,同方二丫道:“我叫白也,如果觉得直呼姓名不妥当的话,叫我小白也可以。” 小白? 方二丫嘴角微微抽搐。 这名字可真是通俗易叫! 但方二丫还是礼貌的叫道:“白公子。” 虽然这名是池映寒临时瞎编的,但这一声“白公子”下来,反倒让他有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感觉。 可惜,他生来就不是这种文质彬彬的人,反倒是个地痞流氓。 不过,这些在池映寒看来并不重要,他此刻更加在意的是现在有没有到饭时?毕竟这李桂花可是说好了要养活他的! 而此刻,门外的方二丫也不知还能再问什么了,急得李桂花直跳脚,但她越是急得跳脚,方二丫便越感到有压力。 方二丫遂催促李桂花离开,并道:“你一直在这里盯着,叫我如何放开了跟他谈话?” 李桂花一听,这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了,遂摆了摆手道:“成,那你们聊着,我先回去了。” 说罢,李桂花便走了。 这里便只剩下了池映寒和方二丫两人。 方二丫不开口,池映寒也没主动同她谈。 这惹得方二丫觉得对方似乎对自己没这个意思,完全是她娘在乱搞。 但有一个问题,方二丫却是认真的,那便是—— “你真的相信我是被陷害的吗?你真的相信吗?” 池映寒回道:“我为啥不信啊?” 方二丫心道:因为,从来没有人相信过啊……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相信?你的理由是什么?” “很简单啊,这种把戏在家里见得多了,其实我觉得后宅里害来害去挺没意思的,奈何后宅的女人都是这样,她们不光陷害大娘子和其他姨娘,连我们这些平日里跟她们都说不上三句话的哥儿也难逃一劫。她们干得疯事我经历得多了,所以你坐在大娘子的位置上被人赶下来,在我看来也没什么稀奇的。相反,大娘子去害小妾的孩子,这倒有些说不通。小妾生的孩子,大娘子直接就可以接过来养,不想养也可以设计在接过来后让孩子意外夭折,而这么光明正大的让小妾和孩子一尸两命,是最愚蠢的办法。所以,我对这件事的看法是——是你干得可能性反倒很低。” 池映寒只是给出一个合理的推断,却不知在他落下这话之后,门外的方二丫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当年事发的时候,若是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说出这样的话,帮她解释一番,她也不至于落下如此恶名。 方二丫又问:“可是,为什么夫家说是我做的,所有人就都认为是我做的呢?” “这就更简单了,有些人啊,就喜欢听这种八卦,八卦的性质越恶劣,他们越是信以为真,从一张嘴传到几百张嘴,你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地方都在议论此事,这时候即便你本人跪在地上解释真相,也没人会信了。” 第1075章 面具 要说这种事,对池映寒影响最大的还是勾搭云妃一事,若不是最后他亲手将云妃送进大牢,后果他实在是不敢想象。 门外的方二丫在听闻这番话后,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极力压抑着,才让自己没有哭出声来。 这时,倒是池映寒同她道:“方娘子,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没有了……” 她有些哽咽,再说不出话来了。 “你没有问题,那就换我问你了啊!” “啊?” 他要问她? 方二丫乍一听这话,顿时紧张起来。 这三年,她极少和外人沟通,久了便有些生怯了,对于他即将问的话,她有些恐惧。 他要问什么? 问她的长相吗?还是问当年的事情的真相?还是要问他们家的家境?还是问她爹娘的情况? 他家里可没有一件能拿得出手的事儿。 她实在是太害怕再一次被人嘲讽了,尤其是他这样的富家子弟。 那一刹,方二丫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她认为他可能要问的问题…… 谁料,下一刻,池映寒开口问出的问题却是—— “方娘子,我有种直觉——你家今晚开饭是不是没告诉我?” 方二丫:“……” 万万没想到,所有她在意又不敢回答的问题,池映寒居然都没问! 闹了半天他居然要问这个! 方二丫正愣着,便听池映寒又补充道:“不过你们别多想啊,这事不赖你们,可能是我睡得太死了,你们喊我,我没听见也说不定。但是我现在真的是有些饿了,你们厨房还有没有吃的啊?” 方二丫顿时哭笑不得。 “有!我今天挖了些野菜,炒完之后还挺好吃的!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诶!谢谢了啊!” 他们是不知道,若是池映寒能在这小山上继续待下去,他是不会选择下山蹭饭的。 问题是那小山上几乎没什么鸟兽,黑貂出去捕猎几次,结果连个耗子都逮不着,只逮了两条小蛇回来,池映寒瞧那两条蛇花纹过于鲜艳,愣是没敢吃,直接扔了。 最后只能在山里找点果子充饥。 没吃没喝就算了,夜里还不停的下雨,所以他这次是明白为什么会有野兽下山偷村民养的牲畜了,都是饿急眼了! 池映寒想着,就这么等着方二丫。 没一会儿的工夫,方二丫便过来敲门,并道:“白公子,饭菜给你带来了。” 池映寒闻言,正要回应,便听方二丫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说!” “你先躲到柴堆后面去,不要让我看见你!” 池映寒怔了怔:“方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照做就是了!总之,别让我看见你的脸!” 这要求,池映寒还是头一次听说,虽说他在山里待了几点,身上脸上都有点脏,但也不至于对人家娘子造成视觉上的伤害吧? 不过,既然她提了,他也不驳她,遂躲到了柴堆后面,并道:“我躲好了!” 言毕,房屋的门方才打开。 方二丫见他果真待在柴堆后面了,方才将饭菜放在地上。 同时,她还在饭菜旁边放了两个面具。 末了,她便匆匆踏出了柴房,关上门,站在门外同池映寒道:“你可以出来了!” 池映寒闻言,方才来到放置饭菜的位置处,见饭菜旁边放着两个面具。 乍一看两个面具,还真把池映寒逗笑了。 一个孙悟空,一个猪八戒。 她这是要干啥?! “那个,白公子……有件事我要同你说清楚。你可以待在我家里,我们家里管吃管住,但若是只吃饭不种粮,现有的粮食定是会被吃空的,所以从明天起,你要跟我一起下地干活。并且,从明天开始,这两个面具,你必须挑一个戴!因为,你不能让我看到你的脸!” “娘子,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你不用管什么道理,反正,一定要照做!如果让我看到你的脸,我就……我就……” 池映寒:“……” 女人都喜欢这么玩吗?别又是要当什么院子里的鬼吧? 池映寒闻言,果断的回道:“成,我戴就是了!” 不在村民面前露脸,这可是池映寒求之不得的事! 就是这两个面具太丑了些…… 可能这位娘子就喜欢长得丑的? 池映寒也只能这么理解了。 他遂问道:“方娘子,那你是喜欢小猴子呢?还是喜欢小猪猪呢?” 方二丫回道:“看你自己,你想做小猴子还是小猪猪?” “那就小猪猪吧!小猪猪更可爱一些!” 令方二丫没想到的是—— 她让他戴面具,他居然都没反驳。 实则,她刚刚一直在听李桂花说这白公子容貌俊美,只要她看上一眼,保准愿意嫁给他。 可她却反倒害怕了起来。 怕自己会被表象迷惑了,从而失去了理智。 …… 次日清晨,方二丫便过来敲门了。 池映寒这一宿睡得很踏实,身体也缓过来不少,在听到敲门声后,他立刻将面具戴上,前去开门。 方二丫端着早饭进来,并将早饭放置在门前。 在见了池映寒后,方二丫笑道:“早啊,小猪猪。” “早,方娘子。” 池映寒不知道方二丫在打什么主意。 同时,方二丫也不知道池映寒心存什么想法。 他可不是什么单纯的“小猪猪”,只不过是找个地方落脚后,在想办法如何进入北魏国境的谍者罢了。 有时候,池映寒自己也觉得李桂花什么都往家里捡的操作挺恐怖的,她们对于自己捡回家的是什么玩意儿一概不知。 在吃过早饭后,池映寒便跟随着方二丫前往他们家的地。 路上,池映寒看到很多人家都已经早日耕耘了,不禁问道:“这里地广人稀,每家都有几亩地,怎么还是穷得揭不开锅?” 方二丫闻言,回道:“看样子,你们村落离这里确实很远啊,远到不受腾骧卫的控制了。” “依你的意思是——你们这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要给他们上供?” “是啊,挨家轮着上供。这附近总共有六十户人家,也就是说,每两个月我们就得交一次米粮。” “那……他们没有收敛的迹象吗?” “收敛?” “我的意思是——他们从来没有被上面传过令,全军整改过?” 第1076章 外室 方二丫闻言,诧异的摇了摇头。 “这规矩已经存在了几十年了,我们和腾骧卫的关系一直如此,他们给予我们保护,而我们要上供粮食给他们。久而久之,都习惯了。” “不是,若是按这规矩,你们随便找个地痞流氓,找山寨土匪,他们都能做到这一点,都能活得好好的,大庆还要他们做什么?!” 方二丫回道:“也许是他们会给予我们安全感吧。毕竟他们是朝廷派来的兵,总比什么流氓土匪靠谱一些是不是?” 池映寒:“……” 这到底是哪门子逻辑? 池映寒不是没在朝中待过,不是不知道十三卫总处门口那块碑上刻着的整改令。 结果,这所谓的整改,就只是官家眼皮底下的那些太仓卫整日神经兮兮的做做样子吗? 十三卫遍布全国的目的是要为大庆造福的,但官家怕是远不知这十三卫背着他做些什么勾当。 最可怕的是—— 久了,无论是十三卫军队还是百姓们都会将其合理化,百姓们自己吃不饱饭,还对十三卫如此臣服。 他们根本不知道朝廷给他们下的规矩明令禁止这种做法,但他们距离京城太远了,探不到消息,即便池映寒告诉她事情不应是这样的,他们也无法相信,甚至还会把事情闹得越来越糟。 有那么一瞬,他更加认定李元风的理念是正确的,如果大庆十三卫就是这样的存在,那么无论如何也要废除十三卫制度。 殊不知,方二丫此刻转头看了眼池映寒,虽说她看不见他的脸,却能察觉到他有些漫不经心的。 “白公子,在想什么呢?” 她的话将池映寒的思绪拉回现实,池映寒回道:“你能看出我有心事?” “能啊,你一直都在走神。我都怕你跟不上我,一个人走丢了找不到家。” “嗐!这你放心,我若是走丢了,你就在家门口敲着铁盆喊‘小猪猪’,无论我离这儿多远,听到声音也会立刻回来。” 方二丫顿时被他逗笑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道:“好!不过你还是不要走丢的好,不然我还是会着急的!” 池映寒听罢,点了点头。 而在此刻,方二丫看了眼前面的田地,同池映寒道:“诶!我们到了!前面就是我家的地!” 池映寒瞧了眼前面的田地,地里种着大片金黄的稻子,实则,若不是能在这里吃到米饭,池映寒还真不知道这里居然也能种稻米的。 这里能种稻米,那么便也能种稻米,两国距离较近,吃的还是同一种粮食,至于洋国,距离的远了,他对他们的生活方式并不熟悉,唯一能记住的,就是那帮洋人是不是脑子有坑,大夏天的往自己闺女脸上涂黄油,也不怕闷出疹子。 不过说起打理稻田,池映寒道:“我以前没怎么下过地,不知道怎么打理这些稻苗啊!” “这个好学!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检查一下稻苗里有没有生杂草和虫害,这个需要一点点去看,也是个体力活,前几天气温有些高,我单是过来简单照看了一下,但没敢在高温下除杂草,你来了也挺好的,正好也能有个帮手。” “如果单是检查杂草和虫子的话,倒也好说。从哪边开始除草,你告诉我一声。” 方二丫听说他从未下过地,遂道:“你先跟我一起检查吧,我先教教你怎么做,你慢慢学,不着急。” “好!” 池映寒遂跟方二丫来到稻田的一侧,方二丫蹲在稻苗前,仔细检查着土壤,见土壤上长出了绿色的草芽,便同池映寒道:“你看,就是这种东西,必须用手去拔,而且动作要轻,不能将稻苗伤了。” “我知道了。” 池映寒见她拔完一颗杂草后,便也蹲在稻苗前,检查着是否存在杂草,杂草他还没看到,便看到稻根上有只长着翅膀的虫子,他上手便将那虫子捏住,并道:“虫子直接捏死是吗?” “对!” 方二丫说着,池映寒便直接用力,将虫子捏死了,接着便去检查下一根稻苗。 这稻苗附近果真有杂草,不过拔了便是,这个差事可比他平日里执行的任务容易多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他便检查了好几根稻苗,距离方二丫也远了一些。 方二丫担心他走丢了,遂抬头盯着他的动向,结果一抬头,便见他轻拨着稻苗的模样。 她本意是不想看到他的长相的,她实在是怕自己因为一张皮囊再次做出伤害自己的决定。 但纵是她让他戴上面具,还是猝不及防的撞见了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那绝不是日常在田间劳作,黝黑又生满厚茧的手。 娘说他是个大户人家出身,应该不是假的,因为那双手保养得太好了。 甚至让她感到惊讶——原来男人的手,也可以很漂亮。 她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会儿。 直到池映寒察觉到她一直在盯着他。 池映寒纳闷的问道:“方娘子,你在看什么呢……” 方二丫这才发觉自己的做法有几分失礼,忙道:“我看看你做得怎么样……我怕你手法太轻或太重……” “这样啊,那我做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你挺聪明的,我就示范了一遍,你就学会了,而且做得比我都快!” “那就成,你要是觉得我做得没毛病,那这块稻田你完全可以交给我来做,你去旁边休息就好。” 方二丫从没听过这种话。 原来男人也可以这么体贴的吗…… 然,就在方二丫有些走神的时候,突然! 不远处马车疾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池映寒听闻这急促的马车声,也顿时停下了手头的活儿,忙问:“这是什么情况?” “没事,就是提江过来了。” 池映寒纳闷的道:“提江?” “对,北魏那边有个权贵世家的公子提江,他在我们村附近建了个屋室,屋里养着他的外室。” 池映寒不解的道:“外室?外室养在哪儿不行?怎么养到大庆这边来了?” 第1077章 出动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这个外室似乎是犯了什么事儿,被驱逐出境了,听说被驱逐出境的人,脸上是刻着烙印的,有乡亲无意间见过她脸上的烙印。而提江公子隔三差五便会过来探望这个外室,我也是听乡亲们说的,说是提江公子的正室不育,只要这个外室能生出儿子,她还是有机会回去的。” “这样啊……” 池映寒蹲在稻苗下方,想看看这马车究竟要往哪边行驶,但他刚要起身,方二丫便赶忙拦住了他。 “你在这儿躲着不要乱动!那提江公子是北魏出了名的浪荡子,而且脾气十分暴躁,你别再被他伤了!” “好叭……” 池映寒遂没有乱动,蹲在稻田下方看着马车路过他们的稻田。 待他们离开后,方二丫这才松了口气,同他道:“咱们继续干活吧,他得傍晚的时候才会再出来呢!” “那……他这一整天都在干嘛……” 这话问的,方二丫都不好意思了,她遂支支吾吾的回道:“就干那种事儿呗!” “那我懂了!” 方二丫听闻他这番话,更难为情了,顺势问道:“那个,你很懂吗……” 池映寒:“……” 她怎么总问一些让他摸不到头脑的问题? 池映寒遂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方二丫闻言,这才发觉自己好像突然把话茬带偏了。 池映寒也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让人不知如何回答。 他闺女都一岁多了,他还能不懂这事儿? 但他现在更加关注的是——蹲了这么多天,总算见到北魏出来的人了。 只不过,这究竟是怎么个隔三差五,他还得再观察一番。 直到当天傍晚,池映寒才再度听到急促的马车声。 很明显,这提江公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会在路上耽搁时间,至于他耕耘得如何,池映寒既不知情也没兴趣。 待他们劳作结束回家的时候,李桂花在门口喊道:“二丫!小白!你们回来啦!” 方二丫闻言,赶忙回了声:“诶!娘!我们回来了!” 李桂花又同池映寒道:“小白,今儿和二丫去劳作,感觉怎么样?能适应吗?” 池映寒回道:“大姐你不用担心,这些活儿我都做得来。” “那可真辛苦你了啊小白!” 方二丫闻言,赶忙用眼神示意了李桂花一下,又同池映寒道:“白公子,你先回去休息吧,饭菜一会儿就能做好,做好了我给你端过去。” “好嘞!” 池映寒说罢,便回去了。 待池映寒走后,方二丫赶忙低声同李桂花道:“娘,你还真叫他‘小白’啊!” 李桂花不服:“叫他‘小白’怎么了?娘觉得亲切,那孩子长得也可爱,以后娘也不想记他本名了,就叫他‘小白’了!” “可是您作为长辈,这样叫他会不会让他不高兴啊……” “这有啥的!你别以为娘不知道,你不是也喜欢叫他‘小猪猪’吗?” 方二丫:“……” “诶!老实告诉娘,你觉得这小伙子怎么样?” “才处了一天,能看出来什么?” “行罢,娘又着急了。你俩慢慢处着,娘敢保证,这小伙子肯定适合你!” 方二丫没再理会她,而是去厨房做菜了。 今晚她特意杀了只母鸡,炖了鸡汤。 不多时,她便去敲柴房的门,并道:“白公子,你没睡吧?” 池映寒原是在柴房打盹儿的,但打老远便闻到有股香味儿,好像是鸡汤的味道。 池映寒忙道:“诶!我在呢!” “我寻思你今天除了一天的草,准是累坏了,特意给你炖了鸡汤,你记得趁热吃啊!” “好嘞!谢谢你了啊!” “没事的。不过老规矩,你不许出来啊!” “好!” 下一刻,方二丫便推门进来,将鸡汤和米饭放在地上。 池映寒虽不能露脸,但还是同她道:“没吃够的话,还能找你再盛一碗吗?” “当然可以,整锅鸡汤都是给你的!” 末了,方二丫便离开了。 难得见到荤腥,池映寒二话没说便将整碗鸡汤吃尽了,随后又管方二丫要了两碗。 方二丫总共盛了三碗后,鸡汤就见底了。 不过她倒也不像李桂花那么心疼老母鸡。 在给池映寒收拾了碗筷后,方二丫便道:“早些休息吧,小猪猪!” “好嘞!明天见!” 末了,柴房的蜡烛便熄了。 池映寒在柴房静静的观察着主屋的声音,待等到他们全都睡熟之后,方才轻轻推开了柴房的门,从后院翻墙溜了出去。 再次来到村路上的池映寒,已不是白日那个戴着小猪猪面具的小白了,而是戴着李元风配给他的那副面具的谍者——游隼。 在出来后,他便带着几块鸡肉来到山脚下,并打了个口哨。 黑貂听闻口哨之后立刻从山中跑了出来,池映寒将几块鸡肉扔在地上,饿了几天的黑貂扑上去便将肉块吃得渣都不剩。 “貂爷,有件事要麻烦你帮忙了。” 黑貂吃完鸡肉后,舔了舔鼻子,抬头看着池映寒。 不多时,池映寒便带黑貂来到白日里的稻田,这条路白日里只有那辆马车走过,池映寒遂让黑貂辨认一下气味。 没一会儿工夫,黑貂便起身朝着前方跑去。 池映寒跟在黑貂身后,几度在岔路口等黑貂做出判断,然后继续前行。 在途经了几个岔路口后,黑貂在便停下了。 马车的气味就停在了这里,前面的路,便是提江用脚走的了。 但在停下之后,池映寒大抵也知道房屋的位置了。 距这里不远处的一个地方,灯火通明。 池映寒低声同黑貂道:“在田地里藏好,我一个人过去看看。” 毕竟,黑貂的眼睛在夜里是反光的,这是它最为致命的弱点。 池映寒只得一人前往前方的房屋。 结果,眼前的一幕确实惊到了池映寒。 这屋子简直和附近的茅草屋有着天壤之别,换句话说,那提江公子分明就是在这里给他的外室搭建了一个小型宫殿! 不过,再仔细探查便会发现——这屋里明显有声音,好像不止有一个人! 第1078章 要命 池映寒将自己隐蔽起来,仔细听着里面的声音。 结果,那屋里的声音…… 着实有些不堪入耳。 池映寒能判断到里面有两个人,时而喘息,时而低吼,他着实听了半晌,要不是想探几句有价值的对话,他真没兴趣留在这里观察这种事。 不过,说来也怪,那提江公子不是走了吗?那屋里的男子又是何人? 这到底是在搞哪出戏? 然,就在池映寒快要蹲得不耐烦的时候,屋里终于传来了对话声。 “我等不了了,我现在一天也等不住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杀了提江?” “杀他?这我倒是不急,我现在这种情况,即便是杀了他,也无法入境。我现在杀了他,你确定你会娶我?你会带我回京?” “我会!我的可人儿,只要你杀了他,我定会娶你!” 外面的池映寒听闻这声音,便知道这是几个意思了,他虽搞不懂这几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但眼下这情况看起来有些复杂。 按说这种事,他最好不要掺和,不然很容易给自己带来麻烦。 但如果他们不从这里入手,边境一带,还有其他空子可钻吗? …… 次日,清晨。 方二丫照常带着早饭来柴房门口敲门。 “小猪猪,你起来了吗?” 柴堆后方的池映寒听闻方二丫喊他,虽还未起身,却也急忙回应道:“我起来了!” “那你要躲好哦,我进来了!” “好!” 下一刻,方二丫便进了柴房,将饭菜放在地上。 这时,池映寒问道:“今天准备做些什么?” “上山采摘!这个你应该比较拿手吧?” “你怎么知道我这方面比较拿手?” “因为你是从山上下来的呀!” 池映寒心道:他要是能在山里摘到好东西,他至于下山吗? 不过既然方二丫想要采摘,那他就陪她去。 于是,这又是戴着小猪猪面具,陪方二丫采摘的一天。 当他们走到山顶的时候,池映寒突然提议道:“要不咱们坐在山顶上歇会儿再走吧!” 方二丫回道:“好呀!正好我也累了,咱们好生歇歇脚再走!” 于是,二人便坐在山顶上歇脚。 山顶的风很大,十分凉爽。 方二丫展开双臂,感受着徐徐的清风,她下意识的想到了池映寒,遂同池映寒道:“小猪猪,你不觉得今天的风很凉快吗?” “嗯,确实很凉快。既然凉快,那咱们就多待一会儿。” “可是,咱们坐得久了,采不到什么东西可怎么办呀……” “放心,有我呢。你在这里歇着,待会儿我去替你采摘,保证给你采到许多好东西。” 方二丫闻言,轻轻笑了一声:“谢谢你啊……” “没事儿!” 说话的间隙,方二丫偷偷回头望了一眼。 但却在望向池映寒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山下很远的地方,譬如那边境城门和界碑,那看似无边无际的稻田,还有条条大路…… 池映寒只是想知道,除了提江公子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会在边境附近游走,但他盯着这些地方看了许久,并无来往的人,边境两侧,界限分明,互不招惹。 池映寒见不到人,便去问方二丫道:“方娘子,你们这边除了提江之外,没有其他从北魏过来的恶霸了吗?” 方二丫回道:“以前倒也有些,但这段时间没有了,能带来麻烦的人,只有那个提江,但是你只要不去招惹他,他是不会伤害你的,毕竟他是权贵世家的公子,对我们这些贫民不感兴趣,甚至多碰一下他都嫌脏的。” “这样啊,那就好!我是怕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豺狼虎豹,没有的话,我就放心了!” 但他的心里话却是—— 没有的话,我就愁死了! 招惹提江,后面不知会沾染上什么,但是这附近居然没有可以代替提江的猎物! 不,确切的说——是现在没有。 池映寒心里有些闷气,但在下午接过篮筐后,他还是独自一人去采摘了。 方二丫赶忙嘱咐道:“你小心点!” “放心,我知道了!” 池映寒遂到山腰处采摘了,过了半个时辰,池映寒便带着一篮子野菜和蔬果来到方二丫面前。 方二丫见这满满一篮子的蔬果野菜,惊呼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池映寒淡定的回道:“采的呀!” “在哪儿采的?!” “嗯……在那边溜达了几圈,便发现树底下的野菜了。” 池映寒说得倒是简单,殊不知这是池映寒前几天发现后藏在土里的,因为他虽能挖野菜,但没法将菜煮熟,也没法吃,但怕旁人拿走,便先行将其藏起来了,待方二丫想要的时候,他自是能将事先藏好的蔬果野菜拿出来给她,并道:“你看这些够不够,倘若够用的话,那便回家吧,我看你也挺累的,回家后早点休息。” “那真是谢谢了你啊,小猪猪!” “没事儿!” 当日,太阳还未落山,他们便往家里走了。 待到家门口的时候,李桂花热情的招呼着他们道:“二丫!小白!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 方二丫回道:“是呀!今日多亏了白公子,若不是他,我也做不到采这么多野菜回来!” 李桂花也看到那满满一筐的野菜了,心里顿时激动不已。 “小白,你可真是出息了!” “没事的大姐,都是我应该做的,陪方娘子去采摘,怎么能让娘子亲自动手?” 末了,池映寒便微微冲她们笑了笑,回到了柴房。 当晚,方二丫在猪棚附近徘徊了许久,要不是爹娘明令禁止她动这头猪,她真恨不得把眼前的这头猪宰了,给池映寒炖汤喝! 而在回到柴房后,池映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睡觉。 不明白的总以为他可能是身体不太好,所以每次回来都累得精疲力尽。 殊不知,他这是夜里还有任务要办。 今晚喝完野菜汤后,夜半三更之时,池映寒再度离开了。 既然确定了目标,他便要尽快下手才是。 但现在他单枪匹马的上阵,任何意外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第1079章 挖坑 他遂在深夜又前往那间小型宫殿。 与昨日不同的是,今夜屋里并没有男性的声音,只有一些歌舞声。 次日,池映寒随方二丫出门的时候,再度见到了那辆奢华的马车。 马车经过的时候,十分张扬。 但池映寒却在这二者之间发现了某种规律。 为了证实这种规律,池映寒继续观察几日。 他发现事情果真如同他想的那样—— 这提江公子什么时候过来,村民们是不知道的,有时候是两天来一次,有时候是三天来一次,还有两天连续过来的时候。 但是,提江的那个外室与她的情人却是清楚得很。 倘若那情人前一晚过来偷偷见她,那么次日提江是不会来的,如果前一晚没有动静,次日提江定会驾着马车过来。 说起来,这情况还真把池映寒逗笑了。 他还是头一次围观这种戏码。 不过,在摸透了规律后,他便没有再在此地逗留的意思了。 他在这里待了将近七日,也陪方二丫出去干了七日的活儿。 七日下来,方二丫倒是有些适应他的存在了,甚至有的时候,她有种想要让他将面具摘下的冲动。 但她会在脑中告诉自己,这不是冲动,而是她有时候看到他打理稻田的时候流下的汗珠,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件很过分的事。 方二丫的心绪一直有几分复杂,遂在出去干活的第八天问着池映寒道:“小猪猪……” “嗯?” “那个,我一直让你戴着这个面具,你会不会觉得很热啊……” “还好吧,闷是闷了点儿,我还能撑住。” “那……”方二丫想说些什么,但下一刻欲言又止,她看了下天空中那毒辣的太阳,方才将忍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要不,你把面具摘下来透透气吧!我瞧着你这样,我心里不舒服……” 池映寒闻言,不禁怔了怔。 他不知道这方二丫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起初还担心她跟她娘一样喜欢搞些幺蛾子,但后来才发现,她似乎不是这种人。 他不主动找她,她也不会瞎往前凑合,这样的距离,倒是让池映寒心里能放松一些,毕竟他对这家闺女半点意思都没有,若真闹出什么事来,他还怕惹来麻烦呢! 但眼下,他确实有几分累了。 今天的气温确实很高,他干了半晌的活儿后,同方二丫道:“方娘子,你带的水还剩下多少?” “你是渴了吗?” “是有一点儿……”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水过来,你好好歇歇吧!可别把自己搞得中暑了!” “中暑?那倒不至于……” 方二丫听闻这话,顿时有些急了:“怎么不至于了?人都是肉做的,你在这里晒上几天,能晒成肉干你信不信?” 方二丫说着,便将整个水袋都递给池映寒,并道:“我看你流了不少汗了,定是有些脱水了,这些水你都喝了吧!” “那你呢?” “我不渴!” 池映寒没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实则,在方二丫看来,这几天她已经受了他很多毫无缘由的善意和体贴,不说旁的,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回应。 方二丫遂坐在距离乡路较近的地方盘膝歇息。 坐了片刻后,她突然感觉这个位置比较凉快,便同池映寒道:“小猪猪!来这里!这里的风好大!快过来吹吹!” “好!” 池映寒这会儿也有点累了,遂来到方二丫身旁坐了下来。 “确实挺凉快的。” “那你就待在这里,好生吹吹风吧!” “谢谢你啊。” 听闻池映寒道谢,方二丫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跟我道什么谢啊,这也是我应该做的。”方二丫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你不是说觉得闷吗?我觉得……你可以把面具摘下来了……” 在她说出这番话后,反倒是池映寒有几分警觉了。 若让她知道自己的长相,未必是什么好事,若是将来她带人指认他,那他现在摘面具岂不是自掘坟墓? 池映寒想着,遂问了一句:“方娘子,你不是说不想看到我的模样吗?” “可是你现在很不舒服呀!” “这个嘛,倒也好解决,我们俩相背而坐不就可以了?这样我既能透透气,你也不用被迫看见我。” 方二丫:“……” 原来还有这么简单的办法…… 她方才根本没想到这些,只是突然想要见见他了。 哪怕才相处了八天,但她能感觉到这个人和这里的男人不一样。 或许,她可以试着看一眼他到底长什么模样。 但在池映寒背对着她坐下的时候,她又不知自己该怎么开这个口。 方二丫打实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沟通,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让他胡想。 而池映寒却没想那么多,在背对着她坐下后,他便将面具摘了下来,拿起水袋便灌起水来。 今儿真是出奇的热,整个空气都如同蒸笼一般。 他不知道京城现在怎么样了,这些天满脑子都是如何尽快完成任务,白天晚上都在忙碌,也没时间过多思念家人。 但只要闲下来,这种情绪便会涌出来…… 而就在这时,方二丫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小猪猪……” “嗯?” “我上次问你的问题,才问了一半,还有下一半没有问完,我可以继续问你吗?” 池映寒回道:“当然可以!” “那我问了啊……”这一刻,方二丫终于决定继续问下去了,“我之前被陷害的事,我也告诉你了。你说,我现在这个处境,以后该怎么办呢?是这样一直和爹娘在一起受尽冷眼,还是赶紧想办法找个夫婿再嫁了?被休弃之后,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不知不觉居然已经过了三年了……你觉得,接下来的路,我该怎么走比较好呢?” 池映寒:“……” 这是又开始给他挖坑了啊! 而且这个坑挖得真是猝不及防。 池映寒遂道:“既然都已经过了三年了,那么这三年里,应该也有人给你指过路吧?” “当然有啊,我娘总是跟我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无论好坏,再回头望去便会发现,那已经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了就会忘了,也没有必要再提了……” 第1080章 释怀 “那后来呢?你忘了吗?” “还没有……但是我想总有一天我能释怀的吧……” 方二丫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 下一刻,突然听池映寒问了一句:“是你自己想要释怀的,还是他们强迫你释怀的?” “啊?” 方二丫从未听过如此言论,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她诧异的问道:“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伤害发生在你身上,你可以选择原谅,也可以选择不原谅。如果你自己真的觉得这件事可以翻篇了,那就让它翻篇,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强迫自己。你想啊,所有人都让你释怀,然后你也装作释怀的模样给他们看,他们觉得这件事过去了,也就会不经意的在你耳边反复提起,可你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啊。如果是为了让别人觉得你释怀而佯装释怀,你不觉得这很痛苦吗?” 方二丫抿了抿嘴。 他这番话打实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她一直装作平静的模样,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过去了,腾骧卫说起这事的时候也只当是三年前发生过的笑话。 但她自己却依旧十分介意。 当年污蔑她的那些言语,可能骂她的人都已经忘了,但她每句话都记得很清晰,当初谁说的哪句话,她都能想起来。 三年了,看似释怀了,但这种释怀好像就是给别人看的,别人根本看不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是,或许这样才是正确的吧。我若还对此耿耿于怀,那便是我的不是了。” “可是这口气,你从未撒出去过,一直憋在心里。” “但是我又能怎样呢?这些年,我想的更多的是到底是谁在陷害我?为什么我跪在我深深信赖的夫君身边祈求他调查真相的时候,他却一脚把我踢开?我被休弃之后,很快就有一个新的女人嫁了过来,我夫君很疼爱她,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他们很快有了孩子,生活和和美美。我不知道我算什么,但我们离得很近,低头不见抬头见,每次碰面我都会很难堪,可我只能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我心里是很痛的,真的是很痛的啊!我恨他,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可是我又能做到什么?我一个弃妇,能做到什么啊……” 方二丫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憋了三年的话,竟在一个认识几年的人面前说了出来。 池映寒听着她这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同她道:“说出来了,心里能畅快一些吗?” “嗯……” 说出这些话后,方二丫忍不住抽泣起来。 池映寒听着她的哭声,心里不禁叹道:果然,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各有各的不幸,各有各的挣扎。 池映寒问了一句:“你之前那个夫君,叫什么名字?” “他叫李铁牛。” “他家里很有钱吗?” “他家没几个钱,但他贪图美色,总是在外面勾搭。再加上之前我生不出孩子,家里纵他,所以纳了两个小妾。” “那你们做夫妻时的关系怎么样?” “就那样吧,媒人介绍的,八字合适就嫁了。” “这样啊……” 池映寒大抵也知道她的情况了,这时方二丫也不再哭了,只是不停的抽泣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闻池映寒开口道:“其实有一件事,我还是很感谢你的……” “什么事?” “这世道的悲剧见得多了,难得遇见有个经历这种事却选择好好生活的娘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方二丫突然被他夸赞,不禁有些错愕,她赶忙回道:“我选择好好生活,那是因为我还要照顾我爹娘,家里还有老人需要照看……” “所以说,我不能左右你的选择,但还是很欣慰你能够选择好好生活。” 方二丫闻言,轻轻抿了抿嘴。 只闻池映寒继续道:“我以前接触到的女人不多,对女人也不了解,我甚至不认为女人的处境和男人的处境有什么区别。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这个世道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原来,在我看来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一句玩笑话,都能毁了一个女人的一辈子。她们出阁前不能抛头露面、不能与外男独处、甚至被男子碰了一下都要以死证清白。这个国家,就好像是为男人建立的,男人想怎样都无所谓,甚至在街头当地痞恶霸都能生活得很好,而她们却如同男人关起来圈养的玩物一般,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着她们,违背这条会死,违背那条会死,三日离不开一个‘死’字,她们的一生过得很累,为了生存在后宅斗来斗去,但却没有赢家。” 方二丫:“……” “就像你说的这件事,如果是男人,早就冲上去跟他干仗了,可是妇人又能做什么?跪在地上求他开恩却又被一脚踹开,随便一纸休书下来,就被赶出家门,落下恶名,遭人冷眼。” 方二丫深深叹了口气:“是啊,所以我又能怎么办呢……” “放心,会有人替你出这口气的。” “啊?”方二丫一愣,“为什么?” “‘恶人自有天收’,这句话听过没有?” 方二丫听闻是这句话,突然笑了出来。 “你可真是个会哄人的。” “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好好的,不开心的时候找个地方哭上一场,也比一直在心里憋着要强很多。” “嗯,我记住了。” 这时,一阵清风拂过,方二丫悄悄转过头,忍不住想要在此刻下定决心去看一眼他的容貌。 但就在转头的那一刻,她突然拦住了自己,紧张的问道:“你这个人,真的好温柔啊。我想,之前说亲的那个姑娘如果像我这样跟你相处过一段时间,肯定会愿意嫁给你的。” “就算相处过,这门亲事也不会成啊。” “为什么?” “因为……你看见那片稻田了吗?它就那么大,里面能容纳的稻苗,也就那么多,再多一根都插不进去了。”池映寒笑道,“同理,人的心也就那么大,只能装下一个人,外面无论有多少个人,也进不去的。” 第1081章 抓人 方二丫听闻这话,心里“咯噔”一声。 她赶忙确认道:“那……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有啊。”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方二丫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鼓足勇气,继续问道:“那个姑娘是跟你同村的吗?” “不,她在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有多远?”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终有一日我会去找她,哪怕跨遍半个大庆,我也会回到她身边。” 他答应过顾相宜,他一定会回去。 所以他不会停留在哪个地方。 只是方二丫在听闻这话之后,心里十分复杂。 她顿了顿,方才想起她要问什么问题。 “那你打算在我家待多久呢?” “我也不知道,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白吃你家的饭的,你家里的这些活儿都交给我就好。我在你们家一天,就照顾你们一天。” “谢谢你啊……” “要是真想谢我的话,就好好照顾自己吧。因为我一直认为女人不该是男人的奴隶,你也不要为了嫁人而嫁人,更不要为了男人而活。如果遇到一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当然再好不过,如果遇不上,也要尽心尽力的爱自己。” 方二丫点了点头。 她从未听见有人同她说这样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种勇气去爱自己、去没有负担的继续生活。 但他这番话,打实让她听着心里舒服。 实则,方二丫的遭遇,也深深戳在池映寒的痛点上。 她再一次印证了这世道下妇人的处境,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但他却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 甭说是她,就连顾相宜的处境,她也改变不了——生不出儿子,在家里隔三差五被老夫人找茬挑刺。 但他仍是对大庆抱有一分希望,他希望有朝一日世道会变,毕竟,这不该是妇人应有的处境。 他想起曹清点评他在殿试上撰写的那篇《论光》,他说第一遍读完觉得有些理想化,再读一遍觉得也不是空谈,第三遍的读的时候,便有了改变这个国家现状的冲动。 但他还是太渺小了,这个理想又太远大了,他若是想为自己的构想尽一份力,唯有跟着有权有势的人去打下一片新的江山,开拓新的时代。 …… 当晚,方二丫再次敲开了柴房的门。 让池映寒震惊的是—— 这一次,她端来的竟是猪肉排骨汤! 池映寒惊道:“你把家里的猪杀了?!” “嗯,给你好生补补身体。” “但是你家里就那一头猪啊……” 方二丫笑道:“没事的,等稻子丰收之后,我们可以拿稻子去邻村换一只小猪羔子,再养起来。” “稻子能拿来换猪?你可别唬我啊!” “才没有唬你呢!我说能换就能换!你呀,还是好生把这碗猪肉排骨汤喝了吧!”方二丫说着,便小心翼翼的将猪肉排骨汤放在地上,“而且跟你说,你才要好好爱自己,白天我瞧你那模样就是中暑了,你偏说你没有!明天你不用出去干活了,在家好好休息!” 方二丫说罢,气呼呼的离开了。 池映寒对此尚且感到有些纳闷。 他有中暑吗?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不过,这猪肉排骨汤,他确实很长时间都没吃过了,在京城的时候,一碗猪肉排骨汤并不起眼,殊不知他那会儿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对方二丫而言,这头猪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宰了,她现在宰猪,不知会不会落下埋怨。 池映寒想着,便将小猪猪面具摘了下来。 再看这面具上的猪八戒,他竟也不觉得丑了。 他将这个面具放在饭碗旁边的位置上,慢慢的吃起这碗猪肉排骨汤。 破天荒的是—— 这一次,他只吃了这么一碗,即便方二丫同他说过整锅都是特意为他炖的,他也没有开口再同她讨要。 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便再度戴上自己的面具,悄然离开了柴房。 这一走,他便不会再回来了。 池映寒当夜便来到山脚下唤出黑貂,同黑貂一起沿着之前的路来到小型宫殿附近。 今夜,那屋里并没有发出声响。 那便说明只有提江的外室一人在屋内。 这一次,池映寒踏入了院内,来到门口,学着外室情人平日里的作风,快速敲了三声门。 “咚、咚、咚……” “谁啊?!” 池映寒仿着那情人的腔调道:“可人儿,是我!” 下一刻,他便听到了屋里了传来脚步声。 屋内的女子闻言,一边埋怨着,一边下床开门。 “你这死鬼,都几更天了,你才……” 然,就在女子开门的刹那,突然! 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这才惊觉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她的情人。 她吓得惊叫道:“你、你是什么人?!” 池映寒的匕首毫不客气的抵着她的脖颈,低声威胁道:“老实别动,否则老子现在就让你身首异处!” 听闻这话,女子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赶忙用颤抖的声音道:“大爷,有话好说,您别冲动……” “老实交代,你那个奸夫呢?” 听池映寒问起此事,女子立刻反应过来。 “你是提江的人?!” 倒还别说,在这对男女眼里,池映寒怎么看都像是来抓奸的。 除此之外,他们跟旁人也没仇啊! 但女子还是理亏又心虚,赶忙解释道:“爷,你听我说,那是个误会!是提木他纠缠不清的,我也很想摆脱他,可是我……” “废话少说!现在立刻带我去找你那个奸夫!” 说实话,池映寒对他们三人之间的破事完全不感兴趣。 那女子见池映寒不想听她解释,遂也没再解释,为了保命,赶忙答应他道:“他离这里不是很远,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说着,女子便想要出门。 谁料,池映寒见她穿个肚兜就要出去找人,打实被辣到了眼睛。 “给老子把衣服穿好!” 女子眨了眨眼,试探着问道:“爷,您不想看两眼嘛?我是不介意的……” 池映寒听罢,差点被这女人的思维逗笑了。 “再废话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第1082章 暗算 女子倒吸一口凉气,哪里敢再多说什么,只得灰溜溜的回到床边穿好衣裳,在池映寒的扣押下,前往另一处地方。 路上,那女子虽是被挟持着,但仍是在探查能否找到破绽,解决了这个杀手。 她不能让提江知道自己与外男勾结的事,不然她就彻底废了! 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 提江的手下是北魏京都的人,对边境的环境并不了解,这附近有什么危险的地方,他定然不知道。 女子心想着,便将路带偏,朝着最为偏僻的一处坑洼走去,那地方不仅泥泞难行,还有几处水沟,一旦落入,神仙难救。 但在她往这附近前行的时候,池映寒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警惕的问道:“你确定是这里?” “是这里,他藏得很偏,生怕被提江发现了。” 她说话的间隙,池映寒便发现前方是一个狭窄的独木桥,桥的两旁是湍急的河流,夜里走这种独木桥本就是危险的事儿,更何况眼下池映寒还押着个人。 在来到桥前的时候,池映寒放下了抵在女子脖颈前的匕首,并道:“此桥过于狭窄,容不得两人同行,你先过去。” 女子怕计划落空,遂嗤笑一声:“你就不怕我跑了吗?” “你以为你今天跑得了吗?” 那女子咬了咬牙,见池映寒推她,她只得率先上了独木桥。 在她看来,提江的人果然狡猾得很,生怕桥体存在问题,让她到前面去试探。 但她想说的是—— 不让她先过去,或许这桥还不会有问题,但让她先过去的话,那便不好说了。 那女子一边思考着,一边走到了桥的尽头。 见她走到桥的另一端也无事,池映寒方才准备上桥。 但上桥的那一刻,他便做好了准备——这女子并非善类,待她过桥后,可能会做出两种事儿:要么趁着池映寒还未过桥,拔腿就跑;要么在过桥之后直接将桥拆卸! 在池映寒洞悉她的动机后,在她踏上岸的下一刻,池映寒立刻抓住独木桥左侧的绳索,“嗖”的一声顺着绳索朝对岸滑去,还未等女子反应过来,他便已滑过了桥体的大半。 女子心里惊道:不!绝不能让他过来! 思及此,女子便立刻拆断池映寒所在的绳索。 殊不知,池映寒早就料到她有可能拆桥,便直接走绳索,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桥体中央位置,待绳索断开的刹那,他赶忙抓住独木桥的木头,爬到了桥上。 女子见状,立刻卯足力气去拆桥,谁料池映寒想走的根本不是独木桥,在她拆桥的间隙,池映寒已然抓住了另一侧绳索,顺着绳索滑了过来,甚至还来不及那女子反应,池映寒便顺势用轻功上岸,一个反身便将女子重新擒拿。 黑夜中,只听“咔嚓”一声,似是骨头断裂的声音,接着便是女子的一声惊叫。 但那惊叫声还未传出去,池映寒便狠狠的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 池映寒看着她挣扎的模样,打实有些恼了,低声同她道:“老子告诉过你,少打那些小聪明,把老子惹急了,断你一条胳膊都是轻的。” 女子闻言,当即哭得梨花带雨的。 然,她似乎是找错对象了,池映寒对这种女人没有丝毫的怜惜之情。 反之,她哭得越惨,他越觉得烦躁。 “赶紧带路!听见没有!” “呜呜呜……” 女子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只得老老实实的带池映寒来到一个房屋前。 池映寒见她停下,问道:“到了?” 女子狠狠点了点头。 但池映寒的警惕性仍旧很高,即便到了奸夫家门口,他也没有丝毫打算放了这女子的迹象。 他抵着女子的脖颈,威胁道:“接下来,我松开你口中的布条,你去叫门,这门若是叫不开,那你对我而已便没什么价值可言了……” 女子闻言,顿时激动起来。 “唔唔!唔唔唔!” 看样子,她是答应了。 池映寒遂押着她来到门口,在二人停下后,池映寒拿出了塞在她嘴里的布条。 在布条被拿下后,女子实在是怕极了,不敢再在面前耍花招,只得老老实实的在门口叫道:“提木郎君!提木郎君!” 屋内的提木听闻是提江的外室在喊他,就知道这个小妖精又在家里寂寞了,遂兴冲冲的打开了房门。 然,就在他开门的刹那,忽然! 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倒是比她痛快一些,喊你两声就把门打开了。” 提木被匕首抵着喉咙,瞠目之余,他更想知道的是——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们!” 这时,那女子解释道:“他是提江的人!郎君,咱们该怎么办?” 池映寒见这对男女居然还想叙旧,立刻打断他们的谈话,喝道:“都安静点儿!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将你们其中一个带走,送他上路!” 闻言,二人皆被吓得沉默不语。 既已如此,池映寒便装得更像一些,质问道:“你们这样持续多久了?” 提木支支吾吾的道:“一个月了……” “只有一个月吗?!” 女子见他这咄咄逼人的架势,惶恐的道:“爷,是这个畜生先纠缠我的。他已经纠缠我半年了,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呀!我不敢告诉提江,但事已至此,我只能冒险告诉他——就是他在这半年里给我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困扰!我知道我也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知道我会接受惩罚,但是在此之前,求求你,杀了他,救救我!” 提木在听闻这番话后,气得脑袋险些炸了。 这女人竟然为了自保,在反咬他! 提木怒吼道:“你公然污蔑于我!” 女子驳道:“畜生!到底是谁在反咬谁?!” 而一旁的池映寒对他们俩的事儿没有兴趣,遂道:“你们两个也不用狗咬狗了,反正都得死,好好相处一番的话,黄泉路上没准还能做个伴儿呢!” 提木闻言,整个人都是慌的。 他心里清楚,如果提江知道此事,他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第1083章 猎物(一) 提木赶忙自保道:“爷,咱们好说好商量,提江公子想要什么,我都给他。即便是让我给他当牛做马,我也愿意,只要提江公子给我留条命……求求您了……” 池映寒回道:“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还真想起一件事儿,你若是帮我办妥了,说不定我会考虑饶你一命。” “您说!您说!” “你在这边少说也有半年了,那么,这附近各家各户住的都是什么人,你应该很熟悉吧?” 提木重重点了点头,回道:“这附近十里八村的人,我都是认识的。” “很好,那你便帮我去办件事吧。” “您、您尽管吩咐!” …… 次日,晨。 方二丫和往常一样,起得很早,在起床后,她便去厨房做菜了。 昨晚为了给池映寒补身体杀了家里唯一的猪的那件事儿,气得李桂花一晚上没睡好觉。 她知道这个白公子平日里挺能吃的,但方二丫这么惯着他,还让不让家里其他人活了? 可是,说来也是奇怪。 昨儿的猪肉排骨汤,池映寒只喝了一碗,竟没同她再讨第二碗。 他是不爱吃吗?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亦或是说,他听到李桂花不满的话了? 方二丫不敢多想,她本想敲门问问池映寒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但念及他昨天中了暑,她还是不打扰他了,让他好生歇歇吧。 方二丫想着,便将猪肉重新温热,并笑着同李桂花道:“娘,自从有了白公子帮忙,田里那些稻苗的状态比以前好多了,等上了秋,保准是大丰收!所以,咱们家现在就提前过年了!” 李桂花也知道她平日里总是捡些好话哄他们高兴。 不过看着锅里这么多猪肉,李桂花震惊的道:“这些猪肉还健在呢?!” 方二丫笑道:“是啊,他昨天晚上只吃了一碗。” 李桂花闻言,立刻精神起来,赶忙喊道:“孩儿他爹!赶紧过来!还愣着干什么?趁小白还没起床,赶紧把这些猪肉全都消灭了!” 方连生闻言,赶忙坐了起来,听闻李桂花继续道:“对了!把爹娘也叫过来!” 方连生道:“爹娘牙口不好……” 李桂花回道:“牙口不好也得过来吃啊!这是猪肉啊!家里就这么一头猪!快快快,告诉他们过年了,让他们过来吃猪肉,咬不动的话让二丫再炖烂糊一点……” 方二丫听闻李桂花的话,打实无语。 但既是娘的意思,她也不得不遵从。 然,就在他们吃饭的间隙,门外再度传来轰隆隆的马车声。 他们听闻那道声音,便知道是提江来了。 不过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也没在意。 提江的马车一如既往地驶向村里最偏僻的地方。 车上的提江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将头探出窗外吹风,自打家里将他花几万两赎下的可人儿驱逐出境后,他便如同着了魔一般,隔三差五打着出城游乐的幌子来这里找她,在家的时候,他还没有这种感觉,谁料在做起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后,他反倒觉得刺激了。 就在提江惦念自己的可人儿的时候,马车已然停在了可人儿住所附近。 提江在马车停下后,便从马车底部的行李箱内拿出一坛烈酒,并道:“去看可人儿,不玩点刺激的怎么行呢?” 在饮下一口酒后,提江便下了马车,朝着可人儿的房屋走去。 在来到可人儿房屋门口后,他轻轻敲了敲门,温柔的道:“可人儿,我的宝贝儿,我来啦!” 然,屋内却并无回信。 提江一愣。 今儿他来得确实有些早了,换作往常,他都是晌午时分才能抵达可人儿的房间。 想到这里,提江便笑了笑道:“可人儿,你还没起床吗?” 然,里面还是没有回音。 提江对此并没有多想,毕竟他将可人儿养在这里,正是因为他了解这附近的村民,他们几乎都是怂包,根本不可能有村民会招惹北魏的世家子弟。 但是,为什么她半点反应都没有呢? 提江想着,便察觉到房门是敞开的。 提江顿时笑了出来:“小坏蛋,跟哥哥玩欲擒故纵?那好,哥哥便依你!” 说着,他便轻轻将房门推开,并道:“可人儿,哥哥来喽!” 在推开房门后,屋里依旧静悄悄的,只有正对着房门的床还未掀起纱帐。 粉色的纱帐就这么垂着,让提江立刻动了念想。 他快步走向前去,掀开纱帐,果真见自己的可人儿躺在里面,并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在掀开纱帐后,又去掀那被褥,并道:“可人儿,你这个小坏蛋,哥哥来找你玩咯!” 说着,他便“唰”的一声将被褥掀开—— 然,就在被褥被彻底掀开的时候,躺在里面打盹儿的池映寒微微打了个哈欠,慵懒的回了一句:“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没那爱好。” 提江:“!!!!” 刹那间,提江整个人都被吓傻了! “你是什么人?胆敢闯入此地?!” 池映寒从床上坐了起来,面对着提江道:“名字就不用爆了吧,能说出口的,未必是真名。这个道理,提江公子您应该清楚。” 提江心里不是不知自己理亏,毕竟自己干这种勾当,极易遭人举报。 但他更关心的是—— “可人儿呢?!” “你说她啊,已经到地底下去了。你若是想找她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 池映寒说罢,嘴角微微扬起。 但他的笑,却让提江感到毛骨悚然。 虽说他也会些功夫,但在没搞清楚这是哪家派来的人之前,他还是先走为宜! 提江想着,便后退两步,转身便要逃离房屋。 “别白费力气了,你是逃不出去的。” 伴随着身后那道诅咒般的声音,提江想去推门,但不知从何时起,那门竟被反锁住了。 怎么会这样?! 明明进来的时候,门还是敞开的啊,他对这扇门做了什么?! 既然逃不出去,提江便尝试与身后的池映寒沟通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与你何怨何仇?” 第1084章 猎物(二) 提江激动的问着,他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连他都敢刺杀? 纵是他依旧和外室有联系,家里也不至于派个杀手过来行刺他吧? 谁料,池映寒接下来的答复却让他惊骇—— “无冤无仇。” 提江惊道:“那你为何刺杀我?!” “你猜。” 提江:“……” 猜?这让他上哪儿猜去?! 提江心里正慌乱着,突然! 一把匕首从池映寒的手中飞出,当即刺穿了他的喉咙。 提江到死都没能猜出这其中的缘由。 实则,这缘由并不复杂—— 他不过是被游隼盯上的猎物罢了。 在刺杀提江之后,池映寒便将尸体的外衣扒去,遂将其拖到破庙,黑貂早就在这几日内挖好了地洞,另外两人的尸体也在地洞内。 在将提江的尸体抛入地洞并进行一番处理后,已是晌午,池映寒在山里等了几个时辰,待到天色渐晚的时候,方才带上黑貂,回到了小型宫殿。 在回到小型宫殿后,池映寒立刻换上提江的衣服,来到了马车附近。 在他看来,这提江死在他手里,纯属点背,他现在急需一辆能让他浑水摸鱼进入北魏国境的马车,不仅如此,那辆马车还得直达北魏京城。 这种便车,他去哪里找? 但池映寒心里明镜着,冒充提江只是第一步,他接下来仍然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他无法保证自己能成功潜入北魏京城。 池映寒心想着,便立刻进入马车车厢,在进入车厢后,黑貂也“噌”的一下蹿上了车,但为了防止露出破绽,池映寒将行李仓打开,拿出里面的两坛烈酒,示意黑貂进入行李仓内。 这时,不远处歇脚的车夫见提江公子出来了,遂也知道马车得启程了。 这几日,池映寒不是没观察过——由于提江过于暴戾,车夫很少跟他沟通,哪句话说错了,都是要受罚的。 故而,车夫见提江公子进车之后,只问了一句:“要启程了吗?” 池映寒“嗯”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下一刻,马车便启程了。 村落的人们听惯了这浩浩荡荡的马车声,谁也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只是在池映寒离开村落后,方二丫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的。 毕竟,池映寒今日一整天都没出屋了,但李桂花却嘱咐了——在猪肉没吃完之前,谁都不能喊他,毕竟谁不知道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管他们要吃的?事到如今,李桂花自己也觉得若是再不想办法管管他,家里都要被他吃空了! 然,方二丫却觉得这种想法不对,但她又不想忤逆长辈,只得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方才将这些猪肉炖得烂乎一些,在炖完猪肉后,给池映寒盛了一碗,并敲响了柴房的门。 “小猪猪,起床了吗?” 然,里面并无回应。 方二丫已经一整日没找他了,他今儿没主动出门,本就不太正常,若是现在这个时间还不出门,那就更不符合常理了! “小猪猪,你醒了吗?” 但里面还是毫无回应。 方二丫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坏了!他不会是生病了吧?! 方二丫想着,赶忙破门而入。 谁料,在闯入柴房后,她才发现池映寒并不在房内。 他人呢?! 然,就在方二丫惶恐不安的时候,村里突然响起了一道惊叫:“不好啦!不好啦!出人命啦!” 方二丫闻言,更是被吓惨了。 一向不凑热闹的她听闻消息后立刻冲了出去,问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人命了?” 传话的是位老者,见方二丫问及此事,老者赶忙解释道:“是李大郎!李大郎被杀了!” 什么? 李铁牛让人杀了?! 方二丫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这畜生惨死的消息! 但还未等她感到大快人心,耳畔便突然响起一句话—— “放心,会有人替你出这口气的。” 在想起这话之后,方二丫的心绪顿时复杂起来。 方二丫赶忙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老者回道:“听说昨晚有个魏人闯入他家,将他给绑走了,至于绑去了哪里,他家里人也不知道,就在方才铁蛋他们干完活儿准备回家的时候,突然看到河面上漂着个人,捞上来一看,可不就是李铁牛么!哎呦,他死得可真有点憋屈,让魏人给杀了,这让他家里想讨说法都没地儿讨去!” 听闻这话,方二丫的心却跳得剧烈。 她不敢再往下问了。 但她却有种预感——白公子已经离开他们村了,并且不会再回来了。 可她是真没想到,他在离开之前竟帮她报了仇! 虽然李家的人也说是魏人将李铁牛绑走的,但方二丫心里却明镜着——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儿! 更何况谁也不知道那个魏人跟李家有什么仇,莫名其妙就将人绑去杀了。 而此刻,池映寒已经离开这个村落了。 其实,他同样没想到方二丫竟为了给他补身体生生杀了自家唯一的猪,虽说他这个人平日里没脸没皮的,但如此厚待,他实在不愿接受。 这份心意,他收下了。 虽说这婚事是荒谬的,但害她蒙冤受屈的渣夫,他还是能替她收拾的,权当是报答这几日她对他的照顾和好意了。 他想起提江在被杀之前问他杀人动机。 实则,在江湖上杀一个人,不需要多么崇高的动机,有时候,这个动机轻到只是想为照顾过自己的姑娘出口气,仅此而已。 池映寒心想着,便透过车帘看向前方。 马上就入境了。 这个关口,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好过。 池映寒想着,突然心生一计,拿起身旁的酒坛,大口的灌起酒来。 北魏的酒比大庆的酒浓度高上许多,这酒出奇的辣,辣得池映寒刚灌了一口便有些受不住了。 但眼下,他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肚子里灌酒。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将一坛酒灌了下去,灌得池映寒整张俊脸都在蹿红发烫,下一刻,他又拿起第二坛酒,继续硬着头皮往下咽。 第1085章 胃痛 此刻,提江的马车即将进入北魏国境,但国境处的士兵搜查却十分严格,百姓入境的时候几乎都要接受搜身。 而马车现在距离入境还有几百米的距离。 车厢内的池映寒仍是咬着牙给自己灌酒,直到胃部有种强烈的灼痛感,整个人都头昏脑涨,唯一的感觉就是想吐。 但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就在他已经感到反胃的时候,他再度给自己灌下一口酒。 这一次,身体终于遭不住了,将方才灌下去的酒全都吐了出来,而且这种反胃感越发的强烈,以至于池映寒趴在车内,不住的吐酒,几乎吐得整个车厢全是酒水。 而就在此刻,马车开始接受入境搜查,在接受搜查的时候,车夫同几个搜查的守卫沟通道:“这是阿里木家的提江公子。” 守卫回道:“即便是提江公子,也得按规矩办事。” 说着,守卫们便开始对车夫进行检查,检查完车夫后,守卫继续查看骏马是否存在异常。 同时,另外两个守卫便掀开车厢,准备检查。 谁料,就在他们掀开车帘的刹那,一股浓烈又刺鼻的酒味便扑面而来。 整个车厢全都是混杂着酒水的呕吐物,而车厢内的人面红耳赤,侧躺在车座上,醉得人事不省。 守卫瞧着车厢内除了两个酒坛并无他物,也不愿进车厢仔细搜查,赶忙嫌弃的将车帘拉上,并道:“他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车夫无奈的道:“提江公子一向如此,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几个守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进去。 在他们进去之后,方才检查的守卫仍旧嫌弃的嘟囔道:“真不是我说他,瞧他这德行,迟早得醉死。” 另一个守卫赶忙提醒他道:“行了行了,提江公子的事,咱们还是少说为宜!下一位!” …… 车厢内,池映寒虽是成功的混过去了,但这两坛酒喝完,他现在都在胃疼。 在刺杀提江的时候,他倒是意外发现提江出门竟带着几张银票,如此一来,他也不用担心在北魏饿死。 但他该担心的是—— 这提江公子应该不是个小人物,他被刺杀的事,很快便会被发现,那么自己极有可能会摊上事儿。 因此,在马车驶入京城后,池映寒便得尽快想办法下车。 他遂打开行李仓的门,将黑貂放了出来,并低声同黑貂道:“你先下车,在暗处跟上。” 黑貂会意,不多时便瞄准方向,从车上跳了下来。 跳下车后,黑貂在地上滚了几圈,方才将身体稳住,藏匿在小巷中。 池映寒见黑貂撤了,遂也同前方的车夫道:“停车!停车!” 车夫回道:“怎么了爷?” 池映寒怕自己的声音被认出来,故意将话说得含糊不清。 “这附近……有、有茅房吗……” 车夫也知道他吃醉了酒,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听清“茅房”二字。 “爷,您再坚持一会儿,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家了!” “半个时辰?要老子命呢?” “您再坚持一下!” “少废话!快去找个茅房!” “那……那好吧,爷您等会儿,老奴这就去找茅房……” 车夫一大把年纪了,哪里敢违抗提江公子的指令? 他只得在街角找到一间茅房,并将马车停在附近。 池映寒见马车停下后,赶忙下了马车。 在下了马车后,他自是不可能去茅房的,而是选择直接开溜,溜得越远越好。 若不是此刻是黑夜,他溜走后第一件事便是去买件像样的衣裳。 至于提江公子的衣裳,他必须找个地儿烧了。 而就在池映寒溜到另一条街巷后,黑貂立刻循着气味追上了他,同他一起潜入下一个街巷。 北魏的国土不大,京城更是就这么点的地方,这让池映寒不难理解他们为什么不停的挑衅,为的就是扩张领土,以便发展。 但即便如此,池映寒也不能将他们三番五次侵犯大庆的行为合理化。 不过,现在他要考虑的是如何在北魏京城落脚,先得在此地扎稳了脚跟,方才能够想办法去办他的差事。 这一晚,池映寒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距离阿里木家有多远。 他现在如同一个贼人,随时可能性命不保。 而那车夫在等了两刻钟后,并未见提江公子出来,他遂察觉到情况不大对劲,便喊了一声:“爷,您现在情况怎样了?” 但里面并无回应。 车夫顿了顿,再度喊道:“爷,您还在里面吗?” 仍是没有回应。 车夫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坏了! 下一刻,便赶忙冲进了茅房。 但此刻的茅房,空无一人。 他知道提江公子一定是跑了。 可他能跑到哪里去呢? 车夫能想到的可能只有一个—— 怕不是跟那个外室私奔了吧? 车夫想着,便连夜前往国境边界处,问那些守卫道:“你们看到我家爷了吗?” 守卫们惊诧的回道:“他不是已经跟你回家了吗?” “你们是有所不知呀,他本是同我回家的,但途中他突然说想上茅房,我这一把年纪的也拗不过他,就带他去了。可是等我再茅房找他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几个守卫可是见过提江入境时的状态的,喝得那叫一个烂醉如泥。 守卫们遂同车夫道:“他没出来,况且你瞧他那个样儿,可能出来吗?” 另一个守卫也道:“他这个情况,估计是喝懵了,眼前容易出现幻像,保不准看到哪位姑娘,就跟人家回家了。你现在别在我们这边蹲了,赶紧去茅房附近找找他去,这大半夜的容易醉死在街头,醉酒后失足落水的案例也不在少数。” 实际上,这些守卫暗地里是想笑的,若不是阿里木家权势滔天,就他们家公子那副德行,他们这些做守卫的也瞧不上他。 但他们这话却是说得准了,此刻池映寒虽是逃远了,但他吃醉了酒,胃痛得厉害,深夜之中又无处可去,最后实在走不动了,只得找了个深巷藏了起来。 第1086章 避难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保不准会神志不清,突然醉倒在街头。 那他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现在当务之急,必须找个落脚之地。 但是…… 他能去哪儿呢?! 按说他这种情况,应当去医馆检查一下,那两坛酒定是伤到胃了,可现在他尚且不知阿里木家是否会通缉他,在无法保证这点的情况下,去医馆便是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池映寒便有种骂街的冲动。 若是当时不吃这两坛酒,那守卫定会进入车厢仔细搜查,一旦让守卫看到他的正脸,他岂不是当场穿帮了? 但如此一来,他虽是躲过了检查,但这胃痛,他只能强忍着等它过劲儿了。 这深夜里,他能藏匿的地方只有一处——那便是青楼。 青楼这种地方确实乌烟瘴气的,但他利用的就是这种乌烟瘴气的氛围。 在那种地方,只要赏钱给足了,谁管你什么身份,就算杀过人都无人盘问。 更何况,他现在这副烂醉如泥的模样,最适合去青楼避难。 于是,池映寒当夜二话没说,便前往附近的一家青楼,这青楼名声如何他不清楚,只要是能隐匿的地方就行。 在进入青楼后,为了不晓得举止怪异,他在进门之后醉醺醺的同老鸨道:“再给爷来两坛酒,要你们这儿最烈的酒!” 老鸨见他已经醉酒,赶忙迎了出来道:“哎呦!爷,您不能再喝了!春桃、柳儿,过来迎客!” “诶!来了!” 青楼的夜晚,一直都是歌舞升平的,北魏京城的青楼也不例外。 池映寒知道自己不是醉得走不稳路,而是腹痛得走不稳路,他遂没继续拖拉,而是直接同两位姑娘道:“楼上可还有客房?” 春桃笑道:“诶呦!房间可多着呢!爷您随便挑!挑哪间都行!” 池映寒闻言,故意装浑逗她道:“挑哪间都行?那爷能挑你的闺房吗?” 春桃听闻这话,羞怯的道:“爷,您好坏啊!” 这时,柳儿也笑道:“爷,您喜欢什么样的房间?柳儿帮你参谋一下?” “爷喜欢人多的,越热闹的地方,爷玩得越尽兴。” “好嘞!那咱们就去隔壁和对门都有人的房间!” 实际上,池映寒现在急需把他身上的衣服处理了,如果不能烧毁,那就得扔在别人的房间里。 而在这种不正经的地方,他给自己剩件中衣,是极为正常的事儿。 在进入房间后,池映寒当即躺在床上,春桃和柳儿跟在后面,也坐在床上。 见她俩这般热情,池映寒拒绝道:“今晚不行,今晚爷吃得有点醉,实在是消受不起。” 这话说得没毛病,春桃和柳儿也没介意,只闻春桃关切的问道:“爷,您是哪里不舒服嘛?我们可以帮你按一下的!” 柳儿也道:“是啊,我们的手法可好着呢,不论爷哪里不舒服,没一会儿我们就能给爷按舒服了!” 池映寒直言回道:“吃醉了酒,胃有点不舒服,你们这里有药吗?” “有醒酒汤。” “成,先给爷上一碗。” “好,爷您等一下哦!” 春桃说罢,便出去准备醒酒汤了。 池映寒又同柳儿道:“止疼药有吗?胃实在是难受,恐是真的没收住,酒吃得太多了!” 柳儿回道:“止疼药还是有的。爷,您等会儿,柳儿这就帮您去拿!” 不多时,醒酒汤和止疼药便全都上齐了。 池映寒自己都觉得自己太会玩了,直接将青楼当医馆了! 在服下止疼药后,池映寒的胃痛才算缓解了一些,但内里的伤还是在的,他现在更多的是需要休息,在将醒酒汤饮下后,他拿出一张银票,递给春桃和柳儿。 春桃和柳儿在见到这么大数目的赏钱后,喜出望外,赶忙笑道:“谢谢爷!” “今晚爷不太舒服,先睡一觉,你们两个不要打扰,明儿爷精神头儿恢复了,定会好好疼你们俩!” “诶呦!那爷您快好生休息呀!我们两个今夜保准不吵您!” 春桃和柳儿在收了赏钱后,立马退出了房间,还池映寒一个安宁。 但即便是喝了醒酒汤,池映寒仍是感到头晕脑胀,在将房门锁上后,池映寒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车夫在城内找了整整一夜,几乎是满四九城的跑,也未能寻到提江公子的踪迹。 这可愁坏了车夫。 提江公子没了踪影,他都不知该怎么同阿里木家的人交代。 可他找了一晚上,实在是找不到人了,这才硬着头皮回到阿里木家,将实情同阿里木国公说了。 阿里木国公闻言,气得火冒三丈,当堂斥道:“这个孽障竟做出如此厚颜无耻的丑事!尔等还能帮忙包庇,这让国公府的脸往哪里搁?!” 阿里木国公怒不可遏,但阿里木夫人却道:“老爷,不论如何,先将提江找回来再说呀!” 阿里木国公怒道:“他还回来做什么?干脆死在外面吧!国公府还能落一个清净!” “可是老爷,总不能让他一直在外面不回来吧?那他岂不是彻底和那个外室在一起了?如此一来,我们国公府就能清净了吗?” 阿里木国公扶额,实在是难以缓过劲儿来。 不知过了多久,阿里木国公方才道:“此事暂且不能声张,即便是要将人带回,也得找朝堂上的老友,暗中将人找到。对外不能声张,更不可贸然报官。” 家丁们闻言,纷纷回道:“是!” 于是,阿里木国公便将此事告知军机处的一位老友,那位老友闻言,回道:“此事不难,老夫让手底下的徒儿低调将人带回即可。” 阿里木国公道:“那便辛苦大人了。” 次日夜里,便有一个小队被从京城派了出去。 毕竟按照阿里木国公的描述,那提江公子极有可能是与那外室准备私奔了,小队遂连夜踏出国境,于次日清晨抵达车夫所指的小型宫殿。 令车夫有些惊诧的是——被派来执行任务的小队竟是个娘子军,为首的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女捕头。 嫁恶婿 第1087章 查案 北魏是准许女子当官或服役的,但纵是如此,抛头露面的女子数量也不是很多,毕竟相较之下,女子的体力远不及男子,并且一旦女子从事这类差事,这辈子便很难嫁人了。 而海棠便是少数出来干这种差事的人。 她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宫殿,不禁感慨道:“提江公子竟还是个痴情种?为了一个外室,打造这么精致的宫殿……” 车夫闻言,不禁叹道:“所以家里才猜测,这人若是没了,八成是同外室一起私奔了……” 海棠闻言,果断摆了摆手道:“打住,那只是你们的猜测,事实真相不是靠凭空猜想,所以,接下来若非本捕头问你话,你便不要自行言语,以免误了本捕头的判断。” 车夫见她是这般态度,也只得连连点头道:“是、是……” 下一刻,海棠遂命令身后两个捕快道:“白霜、秋露,随我进去查看。” “是,海棠姐!” 两个捕快遂同海棠一起进入房内。 在进入房屋后,海棠仔细检查着屋内的情况。 但屋内并没有丝毫的血迹和打斗的痕迹。 她遂上前掀开床帘检查被褥,那被褥叠得方方正正的,整个房间干净得好像没人住过一样。 秋露问道:“海棠姐,你说他们是不是真的把房间整理妥当后,直接私奔了?” “不可能。”海棠回道,“虽然现在不能排除私奔的可能,但也不能将所有看到的迹象都往私奔一事上引。你要知道——你所看到的,定是对方想让你看到的。” “那怎么办?这屋子里看起来并没有异样啊!” 海棠回道:“没有异样,才是最大的异样。” 白霜和秋露紧盯着海棠的动作,只听海棠继续道:“按那车夫所言——提江公子下车后是吃过酒才进去的。你们说,一个吃过酒的人,进屋看到了自己的女人,屋里怎么可能会如此整洁?” 白霜回道:“但是海棠姐,事后那外室也有可能收拾房间的呀!” “那么痕迹呢?他们换洗衣服总是要有痕迹的吧?而现场的情况就很不符合当日两人的心态和处境……” 按照海棠的判断来看——不可能是私奔! 而这时,另一位捕快急匆匆的进入了房间,同海棠道:“海棠姐,有新线索!” “说!” “据这里的村民说,前天夜里,有个魏人闯入附近的宅院,劫持了一位村民,并将其抛入河中淹死,而那个魏人,这里的村民都认识,是提木。” 海棠闻言,微微眯眸。 提木? 提木是阿里木国公府的私生子,很早以前就因为犯事被逐出北魏国境了。 “那村民们有没有说过,那提木来此多久了?” “他们说那提木来这村里,少说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而且那提木经常来这边找那外室行不轨之事。” 海棠闻言,笑了一声:“这案子可真够悬乎的啊!” 但悬乎的案子,她见得多了。 故而,海棠不慌不忙的道:“白霜,去把狗牵来。” 白霜应了一声。 不多时,便牵来一条狼狗。 海棠将提江公子的物品给狼狗闻了一遍之后,狼狗在屋里仔细的搜查着,但瞧着狼狗的表现可以看出——这屋里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海棠遂牵着狗走了出去,并坚定的道:“吩咐下去,现在要挨家挨户的搜查,让村民们都在家里待好,不得随意走动。” 很显然,她要搜村。 毕竟从现在得到的线索来看,这绝不是私奔这么简单的事儿。 但对于这里的村民而言,平日里见惯了魏人在这里肆意妄为的模样,可魏人劫持并杀害他们村里的百姓,他们却是第一次听闻。 原本以为他们能与魏人互不干扰,但自打生了这事后,村民们都受到了惊吓。 唯独方二丫家里听说死的是李铁牛那个孽障后,更是如同过年了一般。 李桂花这几日一直感慨那李铁牛的死就是报应,还说起当年李家就给了十两银子当彩礼,根本就没拿方家的姑娘当回事。 “诶呦!现在回想起来,当年将二丫嫁给李铁牛,真是老娘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决定。当年乍一看觉得他挺老实的,也没详细了解过他们家里什么情况。以至于后来那李铁牛经常酗酒,喝醉了回家就打人,照着咱们二丫脸上就抽耳光,酒醒了见二丫要回娘家去就认错。咱们二丫心善,一次又一次的忍他……哎呦!说起这事儿我心里就痛啊!终于等到老天开眼,把那李铁牛给收了!我当时还寻思呢,就这么个畜生,竟还能生活美满,享尽天伦之乐?我可去他姥姥的,老天凭什么让那种畜生过得美满?那咱们二丫又算什么?现在好了!报应来得挺快啊!听说脸都泡肿了!死得好!真解气!” 然,虽然方二丫心里也敞亮了许多,但她却笑不出来。 她怕这件事会牵连到池映寒。 虽然他们已经确定池映寒离开了,但说起池映寒,李桂花却是叹道:“你说小白这孩子也是奇怪,他要是想回家的话,至少跟我们说一声啊,我们又不是把他扣在这里了。” 方连生道:“你可不是想把他扣在这里么!” 李桂花回道:“嘿!就算我把他扣在这里又如何?咱们二丫配不上他咋地?” 方连生懒得跟她争辩这个话题,遂转了话茬道:“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他平日里比较能吃,但干起活来也挺勤快的,今儿一早我去看了一眼,稻苗长得都挺好的……” 一旁的方二丫听着他们争论,仍旧没说什么。 而就在此刻,门外突然响起了狗叫声。 “屋里的人待好,不要乱动!我是魏国的捕头,来这里查案的,不会伤害到你们!” 方二丫闻言,顿时惊道:“查案的?怎么查到咱们这儿来了?” 李桂花道:“估计是李铁牛那事吧!但那事就是魏人干的,板上钉钉的事儿,又不是咱们杀的人,不用怕他们,接着吃饭。” 嫁恶婿 第1088章 传信 李桂花说罢,便接着吃起了饭菜。 但方连生和方二丫却没她那么心大。 方连生低声同李桂花道:“你就不想知道李铁牛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按说魏人没有缘由绑架我们村里的人啊!” 李桂花回道:“我管它呢!只要不是咱家杀的,那就跟咱们没关系!你若是嫌我冷漠,那成,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位好汉替天行道,我特意去邻村买头猪炖了给他送去,隆重向他道谢!” 方连生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然,还未等方连生将话说完,外面的捕快便已经进院搜查了,其中两个捕快来到门口问道:“谁是当家的?” 方连生立刻从屋里出来,回道:“我是,我是!” “叫什么名字?家里几口人?” “鄙人方连生,家中共有五口人。” “最近家里出现过什么异常吗?譬如有陌生人造访之类的……” 方二丫听闻他们在问这个,急忙回头同捕快们道:“没有啊,家里这几日过得挺平静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捕快们一边记录着,一边继续问道:“没有外人来过?” “没有!” 实际上,说出这话的时候,方二丫是心虚的。 若说异常,他家的异常可大了,家里捡回来个来历不明的人,而且他现在说走就走,诡异得很。 这时,只听捕快继续道:“我得跟你们讲清楚,提江公子和那个杀人的提木都是阿里木国公府的人,这两人在魏国身份不低,但却在你们村失踪,此事非同小可。你们若是有什么线索,必须第一时间通禀我们。” 方连生笑着应道:“好的好的,我们知道了。” 末了,海棠才牵着狼狗前往下一家。 见他们离去,方二丫反倒更加不安了。 “爹,娘,白公子的事儿……” 听闻这话,李桂花赶忙打断她道:“打住!小白的事儿,以后都不许提了!就当家里没来过这个人!” 方二丫道:“可是万一白公子哪天要回来呢……” “回来?就家里现在这情况,他回得来吗?而且现在不只是李铁牛的事儿了,更可怕的是提江公子居然在咱们这儿失踪了,你说咱们这里的人,哪个敢动他?!” 方二丫惊恐的低声问道:“该不会真的是白公子干的吧?” 方连生斥道:“这件事到此为止,谁都不得再提!” 实则,他们几个都猜到了,这件事很有可能和同时离开的池映寒有关联。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也只能装傻,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一搜村,便直接搜到了傍晚。 待到天黑,海棠仍是一无所获。 白霜汇报道:“海棠姐,附近就这么些人家,都搜遍了,还是没有线索啊!” 海棠不服气的道:“歇息片刻,亥时开始搜山!” 她还就不信了,这几个人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 与此同时,大庆军营。 在李元风常驻的石洞上方,突然停了一只隼,那只隼时而在附近盘旋,时而落在城墙上歇脚。 守卫们见状,赶忙去通禀李元风。 “殿下,城墙上落着一只大鸟,瞧那鸟的模样好像是只游隼,且那游隼一直不肯离去,属下担心这里有什么隐情,故不敢动它,特来此地请示殿下。” 游隼? 李元风闻言,心头一喜! 他总算是带消息回来了! 李元风亲自踏出石洞,来到城墙附近,那隼在确认了气味后,方才朝着李元风飞去。 李元风伸出胳膊,任由那隼落在他的手上。 果然,隼的脚上有个信筒。 李元风将信筒打开,发现是张白纸。 他立刻将纸拿到高温的地方灼烧,在灼烧后,方才看清了上面的字。 游隼传来情报—— 他现已进入北魏京城,待情况稳定后便执行任务。但他不清楚的是——这北魏京城,可有人能接应他?或者李元风能否派些人手给他? 李元风虽然欣慰他仅用了十天时间便潜入北魏,但不幸的是,他没有人手可以派给他。 北魏现在审查制度严格,单是入境便要上报地址和家谱,在百姓上报族谱后,守卫还要拿出全国各地普查的人口户籍,一旦家谱上的信息有误,整个家族都将被拦截在国境之外。 在这种情况下,池映寒不可能进入北魏国境,他能成功入境,定是从哪里假借了一个身份。 不过,这也算他的本事。 可他能混进去,接应他的人就没那么容易进去了。 所以,李元风给出的答案是—— 没有接应对象,也没有帮手,剩下的,全凭他的本事和造化。 这一点,李元风早就同他说过。 不过有一点,李元风还是能帮他的。 那便是在信筒中给他塞两张银票,之前他怀疑游隼还没有入境的本事,便连个铜板都没给他,以至于他现在能活着报信,李元风还挺意外的。 在塞了两张银票后,李元风将那只隼放飞了。 池映寒昏睡了一天一夜,待他睁眼的时候,已是傍晚了,他见附近无人,方才去后院飞隼传书,待那隼回来的时候,池映寒打开它脚上的信筒,没见上面有什么指示,只收到两张银票。 池映寒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李元风这是才想起没给他出钱还是另有他意? 前几天在山里怎么熬过来的,他简直一言难尽,现在他从提江那里搞到钱后,李元风方才给他寄钱过来。 他要是如守株待兔一般等着李元风救济,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这点银票他都得省着点用,毕竟他也不知何时才能蹲到下一个饭票。 池映寒想到这里,便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将提江的衣服扔在了隔壁房间里。 至于为什么要扔在隔壁房间,那是因为隔壁那位爷在池映寒头晕歇息的时候,一直在大声傻笑,想来他的智商也高不到哪里去。 再者,池映寒虽说叫不准提江的衣服到底是哪种绸缎,但他敢笃定这衣服价格不菲。 第1089章 尸首 于是,不出意料的是—— 没一会儿工夫,池映寒便眼看着隔壁那个傻子是穿着他丢过去的衣服离开的,离开的时候还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池映寒见他离开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巴不得这傻子穿着这套衣服离这里越远越好! 待那傻子离开后,池映寒便将春桃和柳儿叫了进来。 毕竟他都睡一整天了,再不出去走动一番,极易遭人怀疑。 不过,池映寒在大庆京城的时候便很清楚怎样既能藏匿在青楼,又能免于沾染这些姑娘。 说起来,这还是在这里待得久了才发现的——原来不是每个来这里的男人都能彻夜享福,有挺多男人是不行事的,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要在这里赖着不走,哪怕饮酒作乐,让姑娘在身旁推拿,也不愿离开。 所以,池映寒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钱给足了,他完全可以把这里当成客栈来住。 池映寒心想着,便下了楼,坐在酒桌旁,春桃和柳儿见他出来,赶忙迎了过来道:“爷,您可算是睡醒了!我们俩都在这儿等了您一天一夜了!” 池映寒笑道:“昨儿实在是喝得太多了。” “所以爷您可不能再喝了!春桃会心疼的!” “柳儿也会心疼的!” 池映寒微微点了点头。 此地虽然嘈杂不堪,但他的耳朵却能专注的打探有效的情报。 就在春桃和柳儿同他谈话时,他突然在嘈杂的声音中听闻附近酒桌在讨论政事。 “诶呦杜爷,你都有一个月没来了吧!” “可别提了!上个月糟心事太多,连疼姑娘的心情都没有!” “诶呦,这是生了什么事儿呀?瞧把咱们杜爷给气的!” “还不是阿依慕公主那事?那事闹的咱们大魏和庆国关系破裂,庆国那边竟然提出开战!我可去他妈的吧!老子当时信了他们的邪,生怕两国交战导致我手里的货物受损,所以把原本要谈的生意全都罢了。结果瞧这架势,还打个屁啊!咱们大魏带去几个洋官,几国重谈阿芙蓉花一事,这就把庆国治住了,现在庆国自身难保,连同大魏开战的资本都没有。倒是可怜老子那几单生意了,现在还得另找买家!” 池映寒听着他的这番话,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儿。 这几日他只顾着如何进入北魏,完全不知道大庆朝堂那边究竟怎样了。 看李元风的态度,他能知道情况不妙,李元风宁可多池映寒一点时间,也希望他能将事办稳一些,为大庆谋一个转机。 但他给不了池映寒任何帮助。 大抵是他没法说,但池映寒心里却清楚——现在大庆的实力本就很不乐观,甚至已经到了被其他国家踩在脚下的地步。 这种状态,让他心里由衷的感到窝囊。 就算李元风不多嘱咐,这也知道他该去做些什么。 容他想想,如果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 深夜,亥时。 海棠和她的小队牵着狼狗上山搜查了。 海棠坚信他们三个在这里纠缠这么长时间,不可能一丝线索都找不到。 她就算把整个村落和山头翻个底朝天,也定要找到蛛丝马迹。 但整个小队在山上搜查了半晌,也未见有何异常。 更何况,她们在夜里根本看不清路,即便是打着灯笼,效果也不及白日。 白霜问道:“海棠姐,深夜搜山究竟有何用意?还不抵让姐妹们好生歇歇,明儿一早再来搜呢!” 海棠回道:“你懂个屁!白日里搜村的时候,虽然没搜到什么,但很明显,那些村民惧怕我们,根本没有几个愿意提供线索的,那就只能我们找到线索,再对他们下点狠手了!” 白霜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成,那姐妹们就再坚持一下!”白霜遂转头喊道,“大家都精神点儿!谁若是搜出线索,海棠姐重重有赏!” 后面有人问道:“赏什么?!” 白霜闻言,自作主张道:“一百两银票加一个月假期!” 海棠见她竟自作主张,顿时瞠大了眸。 但后面的捕快们却纷纷精神了起来。 海棠低声同白霜喝道:“你在搞什么?” “我在学曹操‘望梅止渴’啊!” “成,一百两银子你出!” 白霜:“……” 然,就在这时,海棠身旁的狼狗却突然狂吠起来。 “嗷嗷!嗷嗷嗷!” 海棠一惊:“有情况!” 说罢,海棠便松开了牵狗的绳子,下一刻,便见狼狗冲进前方的破庙。 狼狗在进入破庙后,立刻仔细的四处嗅着。 海棠知道,它只有在闻到血腥味的时候才会这般兴奋。 整个小队立刻跟了进去,不多时,便见狼狗在破旧的佛像后面停了下来。 “呜……” 狼狗停在此处一动不动,并低吼了起来。 海棠立刻喝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这些干草掀开!” “是!” 捕快们遂麻利的清理了附近的干草。 在将此地清理干净后,她们便看到了这下方的地窖。 并且,这个地窖看似不小。 海棠命令道:“你们几个,下去看看!” “是!” 几个捕快二话不说便进入了地窖内部,而海棠则怀疑这附近是否存在已经损坏的机关?不然这地窖怎么会是敞着的? 然,就在海棠思索的间隙,下面传来一道惊呼声:“海棠姐!有情况!” 海棠神色凝重的道:“什么情况?下面怎么了?” “有三具尸体!而且其中两具是裸尸!” 海棠:“!!!!” 三具尸体? 难不成是她们要找的这三个人? 事不宜迟,海棠立刻来到地窖内部。 此刻尸首已经发臭,海棠刚进入地窖内部,便被腐尸的气味熏得反胃。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来到尸首前方。 打眼一看,是两男一女。 海棠喝道:“灯笼!” 捕快立刻把灯笼递给海棠,海棠提着灯笼,上前查看详细情况。 果不其然。 这三人果真是提江、提木以及那个外室! 瞧着三人的死状和伤口的位置,好像是在此地发生了争执,打斗时候互相伤到了要害导致的死亡。 第1090章 验尸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便和车夫的口供便对不上了。 车夫原话是提江公子是在进入京城后出逃的,但瞧这模样,已经死了不止一天了。 可是,如果是他杀,这里的庆人也没有理由杀提江公子啊…… 不仅是庆人没有理由杀提江公子,魏人杀那个李铁牛也毫无逻辑可言。 这案子疑点重重,让海棠一时摸不到头绪。 太乱了。 这逻辑就好像故意被人打乱了一般,连作案动机都查不出来。 这时,白霜也纳闷的道:“海棠姐,我觉得这里很不对劲啊……” 海棠忙问:“你发现什么了?” 白霜回道:“这是佛像的正下方,佛像的正下方也可以开凿地窖吗?这岂不是对佛祖不敬?” 秋露道:“可是这寺庙已经废弃了……” 白霜更是纳闷了:“若是废弃,那就更诡异了,都已经废弃了,谁还会来这里挖地窖呢?” “好了!都先别说了!” 她们越是争论,海棠心里就越乱。 这案子乍一看,简直就是一头雾水。 海棠捋了捋思绪,旋即吩咐道:“先将三具尸体带回去,由仵作检查一番再作定论。” 于是,当夜整个小队便快马加鞭将提江公子的尸首运回境内,在进入国境的时候,守卫震惊的道:“这不是提江公子么!” 海棠见状,突然探道:“你们可是知道什么?” 守卫闻言,赶忙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又是一帮不肯提供线索的。 海棠也是服了。 要怪就怪这提江公子生前恶名远扬,死后也没人愿意跟他沾边。 海棠只得主动问道:“那好,我问你们,你们上一次见到提江公子入境是什么时候?” 守卫们答道:“就昨晚啊!他当时吃醉了酒,整个人都是不省人事的状态,可是谁知当天夜里,他就跑了!” “你们看到他出境了吗?” 守卫们笑道:“我们只查入境的,不查出境的,所以这点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海棠心道:这不是说了句废话么! 这些守卫也不知道提江公子到底有没有私自出逃,那她在他们这里也探不到什么了。 但这个案子,她必须查清楚! 海棠心想着,便连夜将人送回了阿里木国公府。 阿里木夫人见提江竟是横着被抬回来的,当场瘫倒在地。 阿里木国公还算冷静一些,探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棠回道:“我们是在境外村落附近的山上发现了三具尸首,但详细死因还需要仵作判定。” 阿里木国公追问:“哪三具尸首?” “提江公子,提木公子还有提江公子的外室。现场有打斗痕迹,不知是否因为争执所致。” 阿里木国公听闻这话,也有些懵了。 除了略微几处疑点之外,整个案件的大方向都在将其推向感情纠葛。 甚至,海棠也可以将那几处疑点忽略,直接向国公府交差。 可如此妄下定论,实在有违海棠断案的原则。 她有种直觉——这个案子绝非她所看到的这么简单。 在等了半个时辰后,仵作给出了结论。 “捕头,这三人的伤口,皆是匕首刺入要害部位所致,但除了女尸之外,两个男尸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可能是生前打斗所致。” 照这么说,那他们三个真的是跑到庙里打架,最后缠斗致死? 那他又为何深夜折返出境,来到这个破庙?这又如何解释? 海棠还是有几分不信邪,当夜便请示阿里木国公道:“国公大人,卑职斗胆,恳请国公大人准许卑职带尸首去军机处做二次检验。” 事已至此,阿里木夫人已经哭成了泪人,她怎么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好端端的就意外死在了荒山野地之中。 阿里木国公也是无奈,只得摆了摆手,准许海棠将尸首带走。 虽说海棠的官职只是个捕头,但在军机处这边也是沾亲的,后半夜她便拉着尸首,前往军机处。 这浩浩荡荡的马车声,却是惊醒了本就无法睡实的池映寒,他警觉的来到窗口探看,竟发现一辆马车拉着三个棺材在深夜中行驶着。 池映寒双眸微微眯缝起来。 按说,他在处理尸体的时候,已然按照这三个人之间存在纠纷的逻辑伪造了事发现场,但北魏的捕头有几分功力,他便不得而知了。 该做的他已经做尽了,他现在该想的是—— 如果他们发现有大庆谍者入境,他究竟该如何自保? …… 与此同时,海棠已然带尸首回了军机处,命令军机处的仵作再次对尸首进行检查。 军机处的仵作已经是整个北魏验尸能力最高的存在了,倘若他们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那海棠便只能认了。 海棠遂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仵作通禀海棠进门。 在进门后,海棠紧张的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仵作回道:“三位死者均死于利器,两具男尸脚踝和手臂存在擦伤。” “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有。” “那还不快说!” 仵作捋了捋胡子,缓缓同海棠道:“这三具尸体的死亡时间,虽然相差不久,在腐烂程度上难以辨认,但还是让老夫看出来了——这两具尸体死于天亮之前,另外一具,则死于天亮之后。” “何以见得?” 仵作回道:“这是我师爷传下的法子,捕头您可以过来仔细对照一下,这具尸体和另外两具的死亡时间,差了两个时辰。” 差了两个时辰?!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是同时死亡的? “你师爷的这个法子可靠吗?” 仵作回道:“大人您若是不信,又何苦来这里寻老夫?死者为大,这种话,老夫绝不会妄打诳语。” “你要知道,如果你的判断是准确的,那此案便不是意外,而是存在一个伪造案发现场并更改受害人死因的凶手,并且,能做到这一点的凶手,可不是个好逮的。” 仵作道:“所以,是否公布这一隐情,便看你的意愿了。” 第1091章 逼问 正如海棠所说的那样,如果真的存在疑犯,那这个疑犯可是将这一切设计的天衣无缝,甚至几度干扰了他们的判断。 和这样的疑犯过招,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究竟是草率定案,还是追查到底,全看海棠的意思。 但追查到底则需要海棠三思——倘若她把事情闹大了,却没能找到凶手,那么下不来台的就是她自己。 仵作只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要选择公布真相,那么出了什么意外,还请不要将责任推到军机处的头上,说军机处判断有误。毕竟,现在老夫已经给你选择了,你就算是腾格大人的女儿,也不过是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小丫头,现在这个案子已经不是找人那么简单了,要不要接手,你一定要想清楚。” 海棠闻言,神情有几分凝重。 但不多时,她还是回了一句:“多谢阁下忠告。” 末了,海棠便离开了军机处。 白霜和秋露见她出来,赶忙上前问道:“海棠姐,怎么样了?” 海棠只回了一句:“随我出境,重新搜村!” 说罢,海棠便带着小队连夜出境,回到了那散乱的村落。 恐是因为她第一次搜村的时候对他们太客气了,以至于没人同她说实话。 这一次,她不会再给他们好脸了! 当夜,海棠便直接闯入民宅,抓了十几个村民,并绑到村民们都不知情的地方去了。 次日清晨,其他村民得知了这一消息,吓得纷纷躲在家里,大门紧闭。 这真是见了鬼了! 魏人竟接二连三的出境行凶了! 但他们这般躲藏也是无用的,海棠的小队见他们大门紧锁,直接将门砸开,并且海棠还牵着狼狗,在进入民宅的时候,村民们纷纷被吓惨了,纷纷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海棠喝道:“昨个儿来问你们村里有没有外人闯入,你们不是说‘不知道’就是说‘没有’,那么提江公子被人暗杀一事,难不成是你们村子内部的人干的?!” 听闻是这事,跪倒在地的村民们纷纷交代道:“大人,这事儿您别找我们,找李桂花!她家里确实来了个外村的人,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哪个村子来的,反正就是把人带回去养着,说是想留着给自家闺女做女婿。” 海棠惊道:“竟还有这种事儿?昨个儿你们怎么不说!” 村民们也是被吓傻了,赶忙回道:“这事儿说出来实在是不好听啊,我们村里都觉得挺离谱的,他们家二闺女是个弃妇,被休好多年了也没能找到下家,谁知道这个当娘的随便找个男人就给她安排亲事,但这是他们家的家事,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呀!” 但海棠的重点却不在此处,她现在只想搞清楚凶手到底在哪儿! 海棠遂命令道:“走!去李桂花家!” 没一会儿的工夫,李桂花家便被包围了。 届时李桂花和方二丫正在院子里摘菜,听闻外面有声音,还以为是腾骧卫过来了。 结果出来一迎才发现——是昨天这帮女捕快。 为首的捕头还牵着一条狼狗。 方二丫见状,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海棠进门后,第一句话便是:“昨个儿我们是真给你们好脸了,就你们这些庆人,本捕头还真就没放在眼里过。甭说是你们这些村民了,就连整个庆国都被我大魏踩在脚下。真不知你们哪来的本事,这般不识抬举。” 方连生见这架势,心里“咯噔”一声。 他知道准是坏事儿了,赶忙好声好气的道:“大人,您莫生气,有话好好说……” “有话好好说?呵,昨个儿本捕头给你们好脸你们不要,今儿就别怪本捕头把刀架在你们脖子上。” 海棠一声令下,身后的捕快便纷纷拔出了配刀。 方连生一家被吓坏了。 这些年来,即便是腾骧卫也没有这般凶恶的时候。 下一刻,便听海棠问道:“方才收到其他村民检举,说你们家收留过一个村外人,想留着当女婿的,那个人在哪儿?” 方二丫听闻这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李桂花每次乱捡东西都以为自己占了便宜,这回可倒好,险些让家里遭遇灭顶之灾。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李桂花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得老实的道:“大人莫气,我招!我全都招!” 李桂花不招也不行啊! 海棠遂听李桂花交代道:“大约是十天前,我们确实在山上捡到个小伙子,那小伙子年纪好像还没我闺女大呢,我寻思我家闺女正好寻不到下家,这小伙子长得也怪好看的。一时冲动,就带回来了……” “那他人呢?” “走、走了……” “何时走的?!” “我们也不知道,好像是李铁牛被淹死的前一天吧,他和我闺女一起去种地,当日我闺女说他好像有点中暑,第二天就没让他再下地干活。然后那天他也没出来,我们都寻思他不舒服呢!结果晚上推门一看,他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海棠听闻这话,不禁有种欣慰的感觉。 若不是把刀架在这群村民的脖子上逼问,她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这桩案子也会被当成感情纠纷,就这么过去了…… 要知道这凶手杀的可是提江公子啊,如果这是个小人物,那他早被京城那群看他不爽的人杀了无数次了,可偏偏没人敢动他。 因为没人动得起! 海棠稳了稳心绪,遂问:“哪个是他的房间?带本捕头去看看!” “好……” 李桂花老老实实的带海棠来到柴房,并将门推开。 “他这几天就住在这里。” 海棠一愣。 这个地方未免也太小了吧?就这么小个地方,中间还堆着这么多木柴,木柴后面有个小窗户。 如果让海棠在这里待上十天,海棠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抓狂。 “你们让他住这里,他没说什么?” 李桂花道:“没有,他这人脾气可好了,平日里蛮好说话的。要不我咋想着要留着给我闺女当女婿呢?” 海棠:“……” 第1092章 离谱 海棠险些被这家人给气笑了。 她转头便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他脾气能有多好?” 李桂花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未等她列举什么,海棠便继续道:“或许你们说得没错,他脾气确实挺好的,倘若我们确认了他就是此次案件的凶犯,那你们全家都得庆幸自己那注了水的脑袋现在还能挂在脖子上!” 李桂花:“……” “还有,李桂花你确定这是他的房间?” 李桂花赶忙回道:“大人,这确实是他的房间,我真的没有骗您啊!” 海棠着实感到惊讶,不禁感慨道:“实在是太寒酸了,狗棚都不是搭的吧?” 李桂花瑟瑟发抖,只听海棠郑重的问道:“你们有没有仔细考虑过一个问题?你们把人搁置在这种狗都未必会住的地方,他却半点异议都没有,他这是图什么?难不成他图你家闺女的美色?!” 听闻这话,白霜猜测道:“海棠姐,照你这么说,他们收留的会不会是一枝梅啊?” 李桂花纳闷的问道:“一枝梅是啥玩意儿?” 秋露回道:“魏国第一采花大盗。” 一听这话,李桂花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直到听海棠驳了一句:“不可能是他,他平日里对女人外貌要求极高,不至于如此饥不择食。” 李桂花闻言,这才重新站稳。 海棠见白霜竟能猜得这么歪,转头便斥道:“白霜啊,你跟了本捕头这么长时间,脑瓜仁子什么时候能开窍!” 白霜瑟瑟发抖的回道:“海棠姐,你别着急,我这十窍已经开了九窍了……” 海棠怒道:“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在她们拌嘴的时候,方二丫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知道池映寒是凶手的概率很大,但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清楚的——他这些天并没有伤害过他们,反而对他们很好,并且,哪里来的‘采花’一说?只有她最为清楚,他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方二丫正想着,便见那几个捕快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海棠继续查问道:“言归正传,今日特意来包围你们家,还有一个缘由——那便是你们家闺女和死者李铁牛曾是夫妻关系。” 方连生回道:“二丫已经被休了三年了。” “本捕头知道。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那李铁牛不是你们家里杀的,你们跟此事没什么关系。但李铁牛的死因却很诡异——他和提木并无瓜葛,提木为何要绑他?而且还是提木被杀的那夜绑了他!” 方二丫自己也知道她想问些什么,遂听海棠分析道:“我们来做个假设——如果提木绑架李铁牛是受人指使,而指使他的人在借刀杀人之后便将其铲除,并且,李铁牛和这个案子本身没有任何关系。会不会是因为你曾跟那凶犯提过李铁牛的事,他想给你出口气?如果你跟凶犯认识并且曾经同他提及过李铁牛,那么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殊不知,这推理却将方连生和李桂花都吓傻了。 那李铁牛居然是看似人畜无害的小白杀的?! 如果这个逻辑成立,那么北魏死的三个人,也都是小白杀的! 他一口气杀了四个人! 那岂不是说明——他本来就是个杀手? 李桂花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次,她彻底瘫倒在地上,不由得庆幸自己注了水的脑袋还挂在脖子上。 但方二丫却是个知理的,见海棠逼问她到底有没有同他说过李铁牛的事儿,方二丫坦然的回复道:“我确实同他说过李铁牛的事儿。” 秋露闻言,顿时惊道:“海棠姐,咱们这是要破案了吗?!” 然,她正惊喜着,便听方二丫郑重的道:“但是我想问你们一句——你们真的能断定这案子是他干的吗?我虽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弃妇,但我扪心自问,他不是个坏人,他也不可能做出杀害我们全家的举动,这几日他是怎么对我的,又是怎么对我的家人的,我心里清楚得很。倒是你们,你们将所有的推理都建立在他是凶手的基础上。那么我问你们——如果他不是呢?!” 方二丫知道,事到如今她可能没有能力保护他,但他是个怎样的人,她很清楚。 如果她能预料到多杀一个李铁牛会暴露他的存在,她还不抵不告诉他这桩伤心事。 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顺手替她把李铁牛宰了,那么,她也想尽自己的力量去回报他的这份情义。 然,李桂花却是被方二丫的话吓傻了。 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李桂花忙道:“二丫!你在胡说些什么!” 白霜再度灰溜溜的来到海棠面前,低声问道:“海棠姐,你确定不是一枝梅吗?除了他,咱们大魏谁有这本事几天就把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的……” “闭嘴!”海棠真是要被她气得脑瓜仁子嗡嗡作响,“再干扰本捕头的判断,信不信本捕头一巴掌呼死你!” 但正因如此,海棠更加确信凶手极有可能是此人。 海棠遂挑重点的问道:“老实告诉本捕头,他叫什么名字?” 李桂花回道:“他、他叫小白……” 海棠:“???” 秋霜闻言,立刻拔刀逼问:“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我给你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李桂花见她们拔刀,吓得赶忙推了推方二丫道:“没听见她们问话吗?小白全名叫什么来着?” 方二丫记得他说过他的名字,但她不想给他带来麻烦,遂回道:“他当时只是告诉我们他姓白,让我们叫他小白就好。” 一旁捕快的在纸上记录着他们的口供。 海棠继续问道:“那他长什么样?这个你们总能知道吧?” 方二丫道:“说实话,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这几日他都戴着一个小猪猪面具,所以我没看到过他的正脸,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海棠:“???”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姑娘,你这话说得可没有半点可信度啊!” 第1093章 封锁 但方二丫这次说的却是实话,说起实话的时候,她更是理直气壮的道:“我没骗你们,我娘当时随便从山上捡回家个人,说这人长得好看,我见了他就会喜欢上他。我讨厌那种被外表冲昏头脑的感觉,所以当时有些任性,不许他在我面前露脸。所以,直到他离开我家的那天,我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样……” 得,海棠算是服了! “李桂花,你闺女没见过,那你总见过的吧?老实交代,那人长什么模样?” 听闻这话,李桂花便老老实实的回道:“怎么说呢,反正就是长得挺好看的,好看到什么程度呢,就我这么个老娘们儿看了一眼都能相中的那种……” 方连生闻言,当即瞠眸,好像听懂了什么…… “李桂花!这才是你把人带回家的真实目的吧?!” 他以前只听过公爹和儿媳妇,结果今儿才知道李桂花居然企图唱一出丈母娘和女婿! 海棠见这两口子要干仗,赶忙制止道:“住手!要干仗的话,等本捕头走了,你们干出命案来都跟本捕头不挨关系,现在给我老实交代,那凶犯长什么样?!” 见海棠发怒,李桂花这才继续道:“那孩子生得挺白净的,不像是常年在山里种地的人,没有伤疤也没有茧子……” “五官呢?” “呃……大眼睛,双眼皮……” “还有呢?” “还有……诶呀,我这人没啥文化,让我形容外貌我还真有点不知道如何用词……” 就在这时,负责记录的捕快拍了拍海棠,海棠转头问道:“怎么了?” “海棠姐,我实在是记录不下去了,你自己看看吧……” 海棠接过纸张看了一眼,纸张上记录的信息,确实让人想撞墙…… 海棠蹙着眉道:“你们敢直视你们提供的线索吗?” 李桂花一愣:“怎么了?” 海棠气得青筋暴突,直接同身旁的捕快道:“给他们念一遍!” 那捕快遂念道:“凶犯信息——姓名:小白。肤色:白。五官特征:大眼睛、双眼皮……” 海棠真是被气笑了。 “你们是来搞笑的吗?我们要是把这信息贴出去,连狗都能搜出来几千条你信不信!” 李桂花委屈的道:“可是,我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了呀……” 海棠算是明白了,瞧这家人的架势,也不像是宁死不屈的主儿,八成是让那个凶犯耍得团团转,到最后即便是捕头上门逼问,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 一个好脾气的凶犯藏匿在农户家里,又能和这些农户说上几句真话呢? 想到这里,海棠便突然起身,下令道:“走吧!” 捕快们纳闷的道:“海棠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审了?!” “不审了!放了他们吧!咱们撤!” 捕快们也不知海棠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捕头下令了,捕快们只得纷纷收了刀,离开了李桂花家。 李桂花见她们离去,整个人都好像做了一场噩梦。 在离开村落的时候,秋露同海棠道:“海棠姐,这凶犯,咱们还抓吗?” “抓!” “可是咱们没有任何线索,怎么抓啊……” 白霜也道:“就是啊,海棠姐,你说万一是咱们搞错了呢?要是闹了乌龙,那岂不是很尴尬?” 海棠闻言,遂呼出一口气,郑重的道:“我还就按照这个信息找了!我就当他叫小白,我就贴这个信息,我就不信我逮不着他!” “海棠姐,你这又是何必?这种事,咱们可不能意气用事啊!” “我还真就没有意气用事,我只是对我接的案子负责而已。咱们冷静下来,从源头开始好好推理一下——这个叫小白的人,忍气吞声在一个企图对他图谋不轨的农家柴房蹲了这么多天,到底是图什么?图的就是刺杀提江公子!仵作说提江公子的死亡时间是白天,但车夫和守卫却说晚上看到提江公子烂醉如泥回了京城,然后在京城失踪……” 分析到这里,海棠的思路渐渐清晰了。 这个凶犯虽然给她摆了一道,但她好歹能推断出——这个凶犯如果不想进入京城,那么他完全可以在杀了提江公子后直接远走高飞,而不是冒充提江公子进京! “等等!我好像明白了!” 海棠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捕快们惊问:“海棠姐,你明白什么了?” 海棠恼道:“娘的!如果真是我分析的这样的话,那么事实的真相便是——又有庆国谍者混进来了!” “什么?!”捕快们纷纷惊道。 海棠分析道:“不然那凶犯为何伪装成提江公子的模样进入京城?如果不是庆国谍者,如何解释这个疑点?” “可是,庆国之前派进来的谍者不是让我们铲除干净了吗?” 海棠想到这里,更加恼怒。 “之前那些谍者畏手畏脚的,没有一个能打入我大魏军机处内部的,基本上发现了就给围剿了。这个倒是厉害,上来便刺杀了提江公子,看样子,咱们这是棋逢对手了。” 海棠不禁有些感慨。 她堂堂京城名捕,竟险些被这混乱的案子给绕了进去。 不过现在她的思路清晰许多了,可以得知的是——提江公子等人是被藏匿在村落里的庆人所杀,且那庆人在击杀提江公子之后,冒名顶替混入魏国。 如果他的最终目的是进入魏国,那他现在一定还在魏国境内。 想到这些,海棠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搜! 可说到搜他,她才想起自己又被那凶犯摆了一道——她们谁也不知道那凶犯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长什么模样。 这要从何搜起? “海棠姐,咱们还能找到什么线索吗?” 海棠摇了摇头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我们大魏现在是不准许庆人进入的,魏人入境都需要提供户籍,京城的人也有相关的户籍证明,我现在立刻向上面申请封锁京城城门,杀那庆人一个措手不及!我就不信,我堂堂名捕,逮不到这个杀千刀的凶犯!” 第1094章 封锁 “可是海棠姐,这会不会有些唐突了?毕竟这个案子还没盖棺定论呢……” 海棠忙道:“等到盖棺定论的时候,那凶犯早就跑了!” 虽说捕快们也觉得海棠的做法有些唐突了,但她既吩咐了,她们便只得服从命令。 然,半个时辰后,海棠得到的回应却是—— “海棠姐,侯爷叫你立刻回府。” 听闻这个回应,海棠顿时感到情况不妙。 但与这号令一起来的,还有腾骁侯府的马车。 海棠纵是有千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回府去面见侯爷。 此刻,腾骁侯府内,腾格正坐于前堂,不多时,便听家丁上前汇报道:“老爷,四姑娘回来了。” 腾格回道:“让她进来。” 家丁闻言,下一刻便传海棠进入前堂。 海棠进入大堂后,给腾格行了个礼道:“见过父亲。” 腾格看着面前的海棠,眉头不禁蹙起。 “听说你要封闭京城的城门?” 海棠回道:“正是。” “原因是抓捕杀害提江公子的凶犯?” 海棠再度点了点头。 腾格闻言,面色有几分凝重。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两天给你派的命令是将提江公子给找回来,现在人已经找回来了,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擅自行动吗?” 海棠驳道:“爹爹,女儿没有!女儿在找到提江公子的尸体后,断定这起命案并非意外,而是庆人所为!现在那凶犯就在魏国境内,女儿需在最短时间内将凶犯捉拿归案……” “胡闹!”腾格怒拍桌案,“捉拿凶犯?这件事你向谁请示了?谁又批准你去捉拿凶犯了?派给你的任务是将人带回来,倘若人出了什么事儿,让军机处和鉴察院去负责,岂有你自作主张、肆意妄为的道理?” “爹!女儿没有肆意妄为!女儿的推断皆是有理有据,况且女儿围剿过的庆人不在少数,此案由女儿来审,女儿势在必得!” 殊不知,这话却是将腾格气得不轻。 “上面还未下达指示,你就妄图擅自关闭城门搜查凶犯,你可曾想过——倘若你没能捉到凶犯或者你的判断有误,整个腾骁侯府的脸都无处安置了!” “可是,爹……” “你不用再说了,这件事的后续不需要你来插手了,纵是真要缉拿凶犯,也是你的兄长们来做。” 听闻这话,海棠顿时急了:“爹!这次的案子便交给女儿来办吧!女儿定能将案子查得水落石出的!” “不可!” “为何不可?” “丫头,爹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在京城做个捕头已经是爹对你最大的宽限了,可你却非要逞能,你安的什么心思,你当爹心里没数?” 她知道父亲心里是明镜着自己要像兄长们一样上战场的,她迫不及待的想让王上看到自己的能力,但腾格却三番五次的不让她崭露头角,连尝试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可他越是如此,海棠便越想较这个劲儿。 “试问,拉雅公主尚能在沙场上冲锋陷阵,女儿为何不行?” 听闻此话,腾格再度怒拍桌案,吼道:“你岂能与拉雅公主相提并论?拉雅公主战功赫赫,即便是卸了铠甲重上红妆,也不愁找不到驸马。你再看看你自己,不伦不类的成何体统?女子当兵,本就是给那些嫁不出去的女子和寡妇找的台阶,你还真把它当成正事了!朝廷尚未盖棺定论的事儿,你却要擅自封锁城门,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腾格重重的叹了口气。 在他看来,自己对这个小女儿已是一忍再忍,以至于她现在的举动有些荒谬。 殊不知,正因如此,海棠才暗中发誓——要亲手拿下这个凶犯,让自己也拥有上阵杀敌的资质。 但腾格却不想再同她多说什么了,只是下令道:“来人!” “在!” “送四姑娘回房,好生休养几日。” “是!” 末了,几个婢女便上前搀扶海棠,让跟她们离开。 海棠虽是恼火,但父亲的命令已下,她若是再反抗,便是忤逆不孝。 海棠只得被婢女压着离开了大堂。 然,就在海棠被押着前往自己院子的时候,突然! “啪!——” “啪!——” 押着她的两个婢女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击倒。 海棠转头一看,竟见一个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海棠惊道:“二哥,你怎么在这儿?” “傻丫头,哥已经吩咐下去了,京城的城门目前已经关闭了,但我的指令撑不了太久。你若是有了线索,尽快按你的线索去走,这里有二哥给你顶着!” 海棠一喜,立刻点了点头。 不多时,海棠便离开了腾骁侯府。 此刻的京城城门已经封锁了,但海棠心里明镜着——在旁人眼里,她这纯是胡闹,一旦出了差池,那便是将侯府的脸面丢尽了! 但在她看来,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一定要将这个凶犯缉拿归案! 与此同时,隐匿在青楼内的池映寒也察觉到了——外面的街道突然变得混乱了起来,摆摊的人们也纷纷收摊回家。 即便是青楼内,也有人询问道:“外面这是怎么了?” “听闻是在查案,城门封锁了,在全城范围内搜寻凶犯。” 搜寻凶犯? 池映寒真是佩服他们的办事效率! 他都藏了三天了,胃伤都养好了,这帮人居然才出来查案! 不过,他倒想看看,他们打算怎么查? 池映寒心想着,完全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该吃早点继续吃着早点,好像此次查案同他无关一般。 毕竟他心里明镜着——现在他最需要做的不是旁的,而是打心底里将自己和“凶犯”划清界限,这个时候他越是紧张,行为举止便会越像凶犯。 他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却也在这时,他听到了门外沸沸扬扬的马蹄声,他心里清楚,那帮人已经搜到他所在的这条街了,并且听那帮人的声音,看样子是在赶时间。 池映寒想着,便来到不远处的酒桌上,问这方才闲谈的两个人道:“外面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抓人呢呗!” 第1095章 搜查 池映寒问道:“抓人?抓什么人?” “谁知道呢!搞得一惊一乍的!” 然,在听闻外面正在抓人的消息后,突然有几个男子衣衫不整的从二楼房间里踉踉跄跄的跑了出来,径直朝着青楼外跑去。 殊不知,他们这般逃跑,反倒吸引了捕快们的注意,捕快们立刻喝道:“那边有几个人要跑!抓住他们!” 话音刚落,几个捕快便用轻功夺步追上那几个男子,将那几个男子击倒在地,男子在被击倒后,连忙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我们不赌了,真的不赌了,欠的钱肯定还上!” 海棠真是无语了,她们此番搜查,竟还能查出来这么多不打自招的。 海棠遂下令道:“把他们几个给本捕头带走!” “是!” 青楼内的其他男子哪里知道外面这是在搞什么名堂,竟然连欠债不还的赌徒也抓,照她们这个抓法,能来青楼寻欢的男子,哪里能有几个没犯过事的? 刹那间,整个青楼的男子都乱了套似的,躲藏的躲藏,乱窜的乱窜,甚至还有企图跳窗的。 倒是池映寒仍坐在酒桌前,淡定的嚼着花生米。 旁边的几个男子见他这不慌不忙的模样都跟着发愁,好心劝道:“兄弟!赶紧跑吧!鬼知道这帮娘们发了什么疯,进过赌场的都抓呀!” 池映寒回道:“不急,等我吃完这盘花生再说。” 其他男子见状,也没再管他了,自顾自的逃窜去了。 他们哪里知道,池映寒吃花生的缘由是——瞧着架势,他又得给自己灌两坛酒了! 上次时间来不及了,猛地空腹灌两大坛酒,结果胃痛得养了两天才缓过来,这回他好歹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在一盘花生米吃尽后,池映寒拿起酒坛便再度给自己灌酒,一坛酒下去后,他便感到脸有几分发烫,但这一次他不能再把自己灌吐了,第二坛酒,他遂将其倒在酒桌上一个银色的酒壶里,对着酒壶小口的酌酒,这种喝法,比方才直接灌酒好上许多。 待到他再次起身的时候,果然发现自己有点走不稳路了,头也有几分发晕。 他遂不疾不徐的朝着青楼后院走去。 就在他进入后院的时候,海棠也带着她的小队冲进了这家青楼。 这次的队伍人数比之前翻了几倍,捕快们提着配刀进来,斥道:“里面的人听着,立刻出示户籍证明,没有户籍证明的,一律带走!” 听闻这话,老鸨和姑娘们纷纷出来了。 老鸨诧异的问道:“诶呦!这不是海棠大人么?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啊?” 海棠回道:“京城内部有嫌犯在逃,麻烦这里的人现在立刻出示户籍,没有户籍的一律带走。” 老鸨闻言,忙道:“姑娘们,出示户籍!” 姑娘们闻言,遂拿出一个木牌,出示给捕快们。 木牌的正面刻着她们的姓名和户籍,背面雕刻着她们的画像,画像旁还印着只有朝廷才有原材料的朱砂。 几个捕快核对着她们的户籍证明,同时,其余几个捕快上楼搜人,但长期厮混在这种不正经的地方的人,多数都是犯过事的,只是这次时间紧急,海棠主要还是要查他们的户籍。 楼上那几个犯过事的,经过审查后,发现皆有户籍证明。 这时,几个捕快提着几个人上前汇报道:“海棠姐,这几个人刚才企图跳窗逃跑,被我们逮回来了。” “有户籍证明吗?” 几个人崩溃的道:“大人,京城什么时候规定到这里玩乐,也要带户籍证明了?” “少跟本捕头废话!有还是没有!” “没、没带出来啊!” “押走!”海棠一声令下,几人便被捕快押上了囚车,但海棠仍咽不下这口气,继续吩咐道:“都给本捕头盯紧了,一旦发现有逃跑的或是藏起来的,不管是否有户籍证明,一律押走!若是没犯过事儿,见到本捕头逃个什么?” 然,就在海棠下令的时候,便见一个男子掀开帘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了过来。 那男子面红耳赤,满身的酒气,瞧他那模样,连走路都走不稳。 白霜见状,立刻提刀上前,逼问道:“户籍证明!” 池映寒见她提着刀过来,却也不慌,直接坐在一楼的酒桌上,似是没睡醒一般的喃喃道:“爷我方才起床,就想上个茅房,结果推门一看,茅房里蹲了十多个人!就、就离谱!” 白霜:“……” 就这么看着池映寒坐在酒桌前,拿起酒壶便往杯里倒酒,白霜这才缓过神来,继续问道:“我问你户籍证明呢?有没有户籍证明!” 池映寒这才稍稍抬起头来,直视着她,回道:“户籍证明?有啊!” “出示一下!” “搁家里呢!” “家里哪儿的?现在立刻命人过来送户籍证明,拿不出户籍证明的一律押走!” 她说话的间隙,池映寒又酌了口酒,本来就有几分晕乎,在酌了这杯酒后,声音更加不清晰了。 “你问我家在哪儿?这个问题,一个月前我还能回答,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儿……” “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来话丑,家里七个媳妇干仗,干着干着就联手把我轰出来了……你问我家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众捕快:“……” 青楼果真是神奇的地方,每次搜查都能查出各种奇葩事儿! 这时,另外几个捕快果然押着十几个人从后院出来,并道:“海棠姐,这些都是从茅房里逮着的!” 海棠真是服了,鄙了一眼这群男人道:“全部押走!” 这时,白霜转头问道:“海棠姐,这个怎么办?他说他有户籍证明,但是瞧他这情况,好像没人能管他……” 海棠仔细看了眼那酒桌前的男子,瞧他这模样,还真是人事不知了,否则其他人都吓得跳窗了,他竟还有心思去茅房。 海棠遂道:“我来问问他。” 说罢,海棠便来到池映寒面前,郑重的道:“本捕头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老实交代,你到底有没有户籍证明?” 第1096章 拷走(一) 说到户籍证明,池映寒方才还真瞄了一眼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玩意儿乍一看险些没把他逗笑了——那种小木牌在大庆不就是官家翻牌子用的吗?怎么到这儿还成了户籍证明了? 不过,这东西还真有几分学问。 至少这不是池映寒趁乱随便偷一个就能蒙混过关的。 这东西,他铁定是拿不出来的。 拿不出来,就得想拿不出来的办法。 殊不知此刻,海棠同样在打量着他。 按说常来青楼的人,多数手脚都不干净,一听说捕头抓人,第一反应便是逃跑。 他可倒好,不知是吃醉了酒还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会儿非但不跑,还在吃了几口酒后摘起了酒桌上的葡萄。 海棠虽是觉得之前李桂花给的口供离谱,但在看到他后还是下意识的按照李桂花的口供对照一下他的样貌。 然,她只对照了片刻便发现——由于这厮吃醉了酒,面色是通红的,况且他整个人醉醺醺的,眼睛未能完全睁开,甭说是判断他是不是双眼皮了,就连眼睛大小也看不出来,这人一旦吃醉酒,五官相貌都与平日里有所差距,这道理海棠是信了。 但纵是醉成这样,海棠仍是觉得他的五官相貌总体看上去还是让人感到很舒服的。 但这并不能判断出他究竟是不是那个凶犯。 不过,这种小问题难不倒海棠。 海棠见他专心摘着葡萄,遂问:“本捕头刚刚问你话呢!没听到吗?” 池映寒这才直视着海棠,回道:“啊?你问什么了?” “本捕头问你有没有户籍证明!” 池映寒眨了眨眼道:“我有啊!不过我那户籍,好像在我媳妇手里呢,你们要看的话,得去找我媳妇,别找我……” 一句“找他媳妇”,可真是理直气壮。 海棠听闻这话,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一般,顺势问道:“找你媳妇?好啊!那请你告诉本捕头——你媳妇的姓名!” 池映寒:“……” 她这是在挖坑! 在庆人眼中,魏人的名讳都稀奇古怪的,甚至叫起来比较绕口,即便是阿依慕公主到了庆国都得改名叫“江唤云”,否则官家都叫不惯她的名字。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几个庆人知道魏人的姓氏究竟有什么说道。 而海棠探的就是这点! 他总不会连自己发妻的名字都叫不上来吧? 谁料,就在海棠问出这个问题后,池映寒便悠闲的吐出一粒葡萄籽,郑重的道:“爷屋里的那个婆娘,名叫‘佳人’。” “佳人?”海棠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探出来什么,他怕不是以为“海棠”、“白霜”、“秋露”这些名字都是她们的闺名吧? 不过,她尚且给他一次机会,追问:“姓呢?” “姓叫‘绝代’。合起来呢,就叫‘绝代佳人’。” 海棠:“???” 他们魏国哪有这种姓名组合?! 然,还未等海棠问出什么,池映寒便叹了一句:“爷可真没骗你,爷的媳妇真是‘绝代佳人’,成亲五年了,连个蛋都下不出来!唉!绝代佳人啊,这么多年你在我家待得可真好意思……” 一听他口中的‘绝代佳人’竟是这么个意思,后面的几个捕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海棠当即转头斥道:“笑什么?严肃点儿!这有什么好笑的!” 后面捕快受了训斥后,赶忙收起了笑容,同池映寒道:“你不是七个媳妇呢吗!” “是啊,七位绝代佳人。” 又一个捕快忍不住嘲笑道:“七个媳妇,愣是连个蛋都下不出来,你就不能反思一下是谁的问题?!” 池映寒一脸委屈的道:“所以爷这不是被她们七个联手给轰出来了么!连家产都被她们给分了!” 捕快闻言,笑道:“该!” 而在这时,海棠顿时反应过来,被他这么一打岔,后面的捕快纷纷八卦起来,她原本的问题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被忽略了! 海棠真是服了她的这些捕快们,赶忙转头强调纪律。 “都给本捕头闭嘴!一个个的脑袋里都寻思什么呢?把你们从军机处调出来,是让你们来八卦的吗?!” 军机处?! 她若不强调这一点,池映寒还想趁机逃离来着,但瞧着这小捕头的架势,想必背后的势力挺强悍的。 若是这样的话,现在已经不是‘她不会让他跑了’的问题了,而是‘他不会让她跑了’! 待捕快们全都安静下来后,海棠再不想受旁人干扰,对眼前的池映寒也再没了耐心,她的瞳眸顿时瞪得很大,看着眼前正面对着她吃葡萄粒的池映寒,怒斥道:“本捕头没耐心听你讲段子!从现在开始,给本捕头说正经的!不然你他妈信不信——”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海棠整个人都是怒火中烧的状态,直接从腰间拔出自己的佩剑,径直朝着池映寒的脖颈逼去。 在利剑朝着池映寒的脖颈划去的瞬间,海棠想的是——倘若这真的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犯,那么利剑刺来的时候,他一定会本能的展露出自己的武功,从而露出马脚。倘若他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百姓,那么这一剑下去,也定会将他吓得够呛,以至于他不敢再说那些没正经的话。 然,出乎海棠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在海棠的剑逼到正在吃葡萄的池映寒的喉咙的位置,并且距他的喉咙只有不到五厘米的时候,池映寒竟毫无反应,就这么愣愣的看着这把随时都会割断他的头颅的利剑。 下一刻—— “嗝~” 一串葡萄咽下去后,池映寒晕晕乎乎的对着那把利剑打了个酒嗝。 刹那间,整个青楼都安静了…… 海棠的动作就这么僵在了原地,瞳眸缓缓瞠大。 她整个身体都如同僵在了那里一般,唯有握着佩剑的手在剧烈的颤抖。 身后的捕快们见了这一幕,纷纷跟着瞠大了眸,有几个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海棠身后的白霜鼓起勇气提醒道:“姐,你要冷静……” 秋露也瑟瑟发抖的道:“海棠姐,稳住啊……” 第1097章 拷走(二) 捕快们之所以被惊成这样,正是因为整个军机处的人都知道—— 海棠的这把佩剑,是她及笄之礼上,魏国君王亲自授予的,她将此剑视为珍宝,平日里无论是谁都不能动她的佩剑。 所以…… 眼前的一幕,让捕快们目瞪口呆,只有她身旁亲近的两个捕快才敢提醒她——作为捕头,她是不能当街伤及无辜百姓的,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用王上赐予的佩剑滥杀无辜。 白霜只能冒死在旁强调道:“姐,冷静啊……” 此刻,海棠整张俏脸都是扭曲的。 冷静,她要冷静…… 她极力压制着想要当场宰了他的心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很好,无论你有没有户籍,本捕头都要明确告诉你——你今天走不了了。” 池映寒却是有些发懵:“不是,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听不明白吗?那本捕头就言简意赅的通知你——”海棠说出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口中险些要喷出火来:“你废了。” 池映寒眨了眨眼:“我还是不明白……” “你弄脏了我的剑。” “诶你要说这把剑的话,那我还纳闷呢!咱们有话好说好商量不行吗?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拿剑往人家脖子上怼……不过话说回来刚才确实有点失态啊,葡萄配酒,吃得有点涨肚……” “你给我闭嘴!”海棠真是要被气得心脏骤停,瞧着他那副没正经的态度,怒喝道:“你知道这把剑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什么叫信仰吗?你知道什么叫荣耀吗?” 池映寒却是被她的咆哮搞得一愣一愣的,他的回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而你,践踏了这一切。” 说实话,海棠此刻的语气,差点没给池映寒逗笑了。 但他偏是强忍着笑意,险些没把自己憋出内伤。 下一刻,池映寒问道:“那你想怎样?” “赔!” “赔多少?” “你放心,本捕头要的赔偿,纵是你把你家房子和七个媳妇全卖了,你也赔不起!” “那你倒是开个价啊!”池映寒说着,便将怀中的银票全都掏了出来,反正他若是赖在这帮捕快身边,私钱肯定是留不住的,倒不如主动交上来,“捕头大人,我的全部家当都在这儿了,你看够不够?” 海棠见他主动交钱,遂将钱接了过来,数了一番。 想不到这厮手里竟有几百两银票。 但是—— “几百两就想打发本捕头?” “那你想要多少?” “你还有多少?” “就这些了!” 海棠不信:“你一个能娶七房媳妇的人,当真就这么点钱?” 池映寒嗤笑一声:“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家产都让那七位佳人瓜分了。要不然之前我手头还算挺宽裕的,这也只能说明大人您运气不太好,爷我就这段时间堪称穷困潦倒,让你给摊上了……” 这算是他唯一一句实话,他以前阔到可以随便买下一间首饰铺,平日里更是没愁过钱的问题,谁料现在手头紧成这样,真是百年不遇的场面,还让这位捕头给撞见了。 她要赔偿,那真是不好意思,现在池映寒还真就赔不起! 海棠拿着他的这笔钱,“啧啧”两声道:“看来你还真是四六不懂。你知不知道,这根本不是钱的事儿!” 说着,她便将这笔钱揣了起来。 这一幕可真是将池映寒整个人都看傻了。 “不是,捕头大人,不是钱的事儿,那你倒是把钱还我啊!” 海棠回道:“没收了!” “这是什么道理?你们捕头当街抢人家钱啊!” “这不叫抢,这叫赔偿金,虽然这点钱不够,但你必须得拿出来当作赔偿!” 在池映寒看来,这完全是强词夺理! “喂!你把钱没收了,那我以后拿什么吃饭?” 海棠闻言,嗤笑一声:“这个问题,你暂时就不用考虑了,因为——” 说到此处,海棠便拿出一副手铐,“本捕头说过,今儿你走不了了!” 在她亮出那副手铐的时候,池映寒不禁有几分警觉。 这玩意儿,他在大庆从未见过。 难不成是洋货?! 然,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咔嚓”一声,海棠便拷住他一只手腕。 没有疼痛,也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池映寒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手拷啊!怎样?是不是没见过?” 池映寒确实没见过这玩意儿。 只听海棠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是给你的特殊待遇——本捕头亲自押送!” 说着,海棠便将另一半手铐,拷在自己的手腕上。 池映寒:“????” 这是什么操作?! “捕头大人,这不是将您自己也给拷住了吗?” 海棠驳道:“你懂个屁!本捕头现在明确告知你——你现在时时刻刻都得出现在本捕头眼皮底下,直到你把欠本捕头的债还清为止!” 池映寒:“……” “快走!” 说着,海棠便强势的往外走,倒别说,她这么一拽,池映寒的手腕还挺疼的。 一旁的白霜问道:“海棠姐,这是……” “这孽障我要亲自押走,天王老子给他送户籍证明也救不了他!他姥姥的,不好好收拾他一顿,难解我心头之恨!” 白霜懂了…… 然,池映寒似乎还没弄清楚情况,被海棠强行拉走的时候,还纳闷的问道:“不是,捕头大人,钱让您收走了,那您管不管饭啊?” “我管你奶奶!” “我奶奶就不用您操心了,但我这一日三餐您总得保证吧?我得跟您强调一下,我最近肠胃不太好,得吃清淡的,菜里不能放盐!” 海棠:“……” 她想说的是——她要是他媳妇,也得联合其他几个妾室把他从家里轰出去!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摊上这么个玩意儿? 但现在海棠还是决定以公事为重,此类私仇,她回去再解决! 海棠遂道:“去查下一家!” 听闻她这番话,池映寒心里却是想笑——真正的凶犯不就在她手里拷着呢吗?这小捕头还要继续搜查?她这办事能力有待提高啊! 第1098章 抗议 但是,嘲笑归嘲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 “捕头大人,您不是还要继续搜人吗?一直这么拽着我,确定方便?” “本捕头说过,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老老实实跟着本捕头走就是了。” 海棠说罢,便来到下一家酒楼前方,同捕快们道:“都给我盯紧了,一旦有妄图逃跑的,一律扣押!” “是!” 一旁的池映寒见她说话这般有气势,心里还是纳闷,她这么拷着他,待会进门的时候走路都不方便,何谈拔剑? 然,就在池映寒倍感困惑的时候,海棠果真将自己的那一半手铐解开,但还未等池映寒问她什么,便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铐拷在酒店门口的一处栏杆上,并道:“你们几个,把他给我看住了。” “是!” 池映寒:“……” 这究竟是什么操作?! 看着旁边栏杆上的手铐,池映寒无语凝噎。 但有一点,他方才却是看清楚了——她是用一个细针将手铐解开的。 原来这手铐是需要钥匙的。 不过说来也是无奈,这肯定不是中原的玩意儿,但西洋那边的新鲜物件,能传到北魏,却不能传到大庆。 不止是这手铐,就连之前的阿芙蓉花,洋人也是偷偷带着阿依慕研究她的使用方法,而庆人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甚至险些被害。 故而,池映寒对这个手铐也好奇起来,他遂蹲坐在地上,摆弄着这个手铐,这玩意儿还真是结实,即便是武林高手动用内力,也未必能将其劈开。 两只手铐,他是解不开了。 不知道中间的连接处有没有破绽。 殊不知,两个看守池映寒的捕头见池映寒在这里自娱自乐的鼓捣手铐,看似玩得不亦乐乎,遂凑上前问道:“想解开手铐是吗?” 池映寒闻言,赶忙点了点头。 那捕快继续问道:“要不要我们帮你一把?” 池映寒抬头问道:“你们知道这玩意儿怎么解?” 捕快笑道:“简单啊,直接把手剁下来不就解决了?用不用我们帮你?” 说着,捕快便欲拔出配刀。 池映寒僵笑道:“不、不用了,就这么拴着吧,挺好的,还能晒太阳……” 这时,海棠搜完了这家店,带着小队踏出店门。 出门的刹那,便见池映寒乖巧的坐在栅栏旁边。 海棠嘴角微微扬起,走过来道:“怎么样啊?这个手铐是不是挺好玩的?” 池映寒见她过来,闷气的没有搭理她。 只听海棠问着两个捕快道:“他刚刚一直都这么老实吗?” 捕快回道:“他说他搁这儿待得挺好的,还能晒太阳呢!” “成,那本捕头便多带你晒晒太阳!” 说着,海棠便拿出了钥匙,解开了另一半手铐。 她没注意到的是—— 此刻池映寒一直盯着她手中的钥匙,打量着钥匙的尺寸。 这手铐的设定,有个破绽——那便是这所谓的钥匙,池映寒轻而易举便能仿制出一模一样的。 但池映寒自是没能表露出这些,只是委委屈屈的坐在地上,任由海棠拉扯着他,并道:“赶紧起来,去下一家!” 于是,池映寒便一脸不情愿的陪她一家又一家的去蹲,每次都被栓在门外,看着她杀气腾腾的闯入店铺内,吓得掌柜的险些抱头蹲下。 论气势,她们倒是挺足的。 但论头脑,池映寒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好像一辆乘坐马车的人浑然不知自己已经驶过了站点,还在继续往前行驶。 不过,池映寒还是那句话——猫若是不跑,那是它不想跑,不然这几根杆子还能栓得住他? 池映寒想着,便见海棠又押了一群人出来,并再度解开另一半手铐,拷回自己的手腕上,并道:“下一家!” “喂!” 然,这一次,池映寒却叫住了她。 海棠问道:“怎么了?” 池映寒回道:“你没看到我流汗了吗?” “看到了啊,那又怎样?” “什么叫‘那又怎样’?你都拖着我走了几条街了?这都晌午了,能不能有点人情味?” “我怎么就没人情味了?不是你说你要晒太阳的吗?” 瞧着海棠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池映寒打实无语。 那一刻,他顿时有些想念顾相宜了,若是顾相宜在的话,根本舍不得让他受一丁点的伤,更别说是大热天的这么连拉带扯的拖着他走。 池映寒虽说想借着她打探军机处的位置,但她这么胡闹,总该有个度吧? 又走了两家后,海棠一如既往的拽着池映寒陪她前往下一家店铺。 但在走到人流最为密集的岔路口时,池映寒却突然蹲在了地上。 海棠见他蹲下,转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走不动了。” 海棠怔了怔,无语的道:“你挺大个老爷们,这才走了多久?我们女孩子还没喊累呢,你说你走不动了?” 海棠这话算是说准了,池映寒不是走不动了,而是不想走了! 池映寒闷气的道:“捕头大人,您讲讲理成吗?你们后面押的这些人都有车坐,而且车上还有棚子,怎么我就得被你这么拴着?” 海棠闻言,突然觉得这厮还蛮有意思的,回道:“不是说了吗?这是给你的‘特殊待遇’啊!” “我抗议!” “抗议无效!”海棠说罢,便再度拉拽手铐,语气带着一丝严厉:“你走不走?” “不走!” “你几个意思?” 大庭广众之下,池映寒偏是坐在地上,拒绝再挪动半步。 见海棠竟问他这话,池映寒回道:“捕头大人,我还想问你呢!你几个意思?咱们讲点理好不好?本来生活就已经够苦的了,你还当街强抢民男!你们这些当父母官的,能不能关心大魏的百姓啊?” 池映寒这理直气壮的模样,实则让海棠不知不觉中排除了他是庆人的可能性。 更多的,反倒是怄气。 海棠轻笑一声,回道:“本捕头知道你在耍什么小心思——别以为当街无理取闹,本捕头就会放了你!你给本捕头听好了,本捕头说的那句‘天王老子来给你送户籍证明也救不了你’不是开玩笑的!” 第1099章 病弱 池映寒却是回道:“我就问你能不能体恤一下百姓?我这被媳妇轰出家门、流浪街头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没收我全部家产。捕头大人,咱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了,你到底想干嘛?” “把话说明白了?行啊!那本捕头就跟你把话说明白了——你玷污了本捕头最珍贵的佩剑,于情于理,你都该付出代价。” 池映寒心道:看来这小捕头是彻底忘了他有可能是庆人的事儿了,甚至他拿不出户籍证明的理由,她也完全相信了。 这帮小姑娘还真是年轻了些…… 然,就在池映寒坐地撒泼的时候,一个捕快突然从前方跑了回来,急三火四的道:“海棠姐,前面有情况!” 海棠警觉的问道:“什么情况?” “前面那家酒楼里有位男子,穿着和提江公子临行前一样的衣服。” “确定,和国公夫人描述的衣服一模一样,现在人已经拿下了,正等着您去查看。” “我知道了!”海棠闻言,转头同捕快们道,“发现重大线索,立刻前往现场勘察。” “是!” 至于池映寒,海棠刹那间没心情跟他胡闹,果断的将手铐解下,这一次,她直接将手铐拷在了马车上,并吩咐道:“你们两个给我看住他。” “是!” 池映寒慵懒的靠在马车旁,心道:怕不是隔壁房间的那个傻子吧?那这兄弟未免也太实在了!来历不明的衣服都敢穿出去,还到处溜达! 其实池映寒倒是蛮想去看看热闹的,况且说实在的,这天虽然热了些,搞得他情绪有点烦躁,但还不至于晒出什么事来。 既然看不成热闹,他就只能在这里装病弱了。 而此刻,在海棠来到酒馆的时候,人已经被拿下了,那人在被捉拿后,一直叫冤。 “捕头大人,我真不知道这件衣服是提江公子的!我这衣服是捡来的啊!” 海棠看了眼一旁的秋露,秋露回道:“大人,他的口供和同桌几人对不上,其他人都说他自己承认这件衣服是他自己的。” 那人闻言,直呼冤枉。 他纯是捡了件值钱的衣裳,穿出去充面子的,谁知竟闹了这种事儿! 然,就在此刻,又有一个捕快赶过来道:“海棠姐,不好了!” “又怎么了?” “京城的城门突然开了,并且……侯爷要您立刻回府!” 海棠心道:糟了!才撑了几个时辰,就被发现了! 问题是她刚找到一丝线索,还没来得及沿着这条线索搜查,腾格便让她立刻回家。 海棠咬了咬牙,就在她想着要不要抗议的时候,突然! 侯府的马车也停在了酒馆门口。 每次都是这样,不论她在做什么,只要马车到了,她就必须回去! 海棠暗恼着,却不得不安慰自己——此次搜查,并不是毫无收获,至少这个人她得带走审问! 想到这里,海棠只得做了妥协道:“行罢,我先回府同我爹商量一下,今天抓到的这些人,都押到衙门去,他们犯过的事儿,都让他们交代仔细了!没有户籍证明的,通知家眷送户籍证明过来!” “是!” 海棠说罢,便回到了马车旁边,毕竟池映寒还被她栓在那里,没有她的钥匙,手铐是解不开的,马车自是无法前行。 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 待她回到马车旁的时候,池映寒居然整个人都躺在骏马的身体底下,好像是睡着了。 她上前两步,对着池映寒的鞋底踹了两脚。 “起来起来!” 池映寒躺在地上,见有人踢他,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道:“你又干嘛……” “这话是我问你吧?你这是在干嘛?不怕马踩了你啊!” “无所谓,爱踩就踩吧,总比拴在这里晾成肉干强……” 这话说的,反倒像是海棠的不是了。 海棠遂蹲在他身旁,问道:“你是不是虚啊?我们这群姑娘都没喊热呢,你倒是怕热怕成这样!” 池映寒没搭理她。 但在他听来,这无疑是他这么多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虽说北魏的高温气候确实挺讨厌的,但就算让他在这里晒上一天都不会出事。 他不过是喜欢装虚罢了。 毕竟,装虚可以消除对方的警惕,所以他还是虚一点比较好。 而海棠见他也不答话,打实有些无语,遂解开了另一半手铐,同捕快们道:“把他扶上车,我忘了他吃醉了,这么躺在路上容易出事。” “是!” …… 不多时,马车便启程了。 待池映寒上了马车后,着实松了口气。 他现在倒还真没什么难受的地方,就是有些困了,想在车上眯一会儿。 他也全然不顾自己在车上睡觉会不会显得与其他犯人格格不入。 反正他主意正,那些捕快要是问他,那答案只有一个——折腾病了,不舒服。 在到岔路口的时候,两辆马车便分开行驶了。 一辆前往腾骁侯府,一辆前往衙门。 北魏的京城和官位设置,和大庆倒是有些出入,但那些出入,池映寒都能迅速适应。 在犯人们被押进衙门的时候,个个都在声嘶力竭的喊冤,而这时候池映寒反倒安静了下来,直接躺在牢房里睡觉。 白霜和秋露在检查这些犯人的时候,自是注意到了池映寒。 瞧着他这模样,恐是被海棠折腾惨了。 白霜不禁叹了口气道:“其实他也挺倒霉的,好死不死的偏要招惹海棠姐,就海棠姐那暴脾气,没事儿也变成有事儿了!” 秋露也道:“可不是么!” 毕竟,池映寒这一路的表现,都是被捕快们看在眼里的,若说他是连杀四人的凶犯,那简直是在侮辱大魏! 白霜瞧着关押在此的犯人,同秋露道:“咱们挨个审吧!看看他们都犯了什么事儿!” 秋露闻言,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腾骁侯府。 腾格在听闻此事后,已经连摔了三套茶具了。 “你们是嫌老爷子我岁数大了,管不住你们了是吧?我前脚刚下了令,你后脚就把她给放出去了!现在四丫头当街搜查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你们可是满意了?!” 第1100章 不服 听闻腾格这般训斥海棠,海棠的二哥巴音实在忍不住替她辩解道:“父亲,四妹的做法虽然鲁莽了些,却也不是没有根据,您不能这般武断的否定她啊!” 腾格听闻这话,算是明白了——敢情骂了他们半天,他们还认为自己的做法有理有据! 腾格遂呼出口气,郑重的同海棠道:“四丫头,为父问你一句——你今日当街拖行的那个人,他是凶犯吗?” 海棠见父亲开始同她讨论案情,遂也认真的回道:“此案还需按线索继续搜查,此人是否为凶犯,尚且不能盖棺定论。” “你看,你自己都知道这案子还未盖棺定论,那么你今日做的又是些什么事儿?你真的不了解事态的严重性吗?” 海棠没有答复。 只听腾格继续道:“就这么说吧,案件尚未盖棺定论,你目前拿不出证据去证明你今日扣押的这群人里存在凶犯。但在这种情况下,你强行扣押百姓,这是一错;在非法扣押百姓的过程中与他们发生冲突,随后你便直接动用手铐,光天化日之下这般拉扯,抛开你的闺誉这方面不说,你这种举动,是不是公报私仇、徇私枉法?如果他不是凶犯,甚至他根本没有重罪在身,仅仅是得罪了你,就受如此刑罚,你让京城的百姓如何看待我们腾骁侯府?” 海棠:“……” “当然了,这只是二错,咱们再继续掰扯。或许你会说,如果能够证明此人是凶犯,那么你今日的暴行不就得以开脱了?可是你想过没有,你是这么想的,阿里木国公府也知道我们是这么想的!现在若是一口咬定你今日拷走的那个人是凶犯,除非你拿出确凿的证据让阿里木国公府信服,否则你把这个人交出去,阿里木国公府只会认为我们要找理由掩盖自己的丑行而置他们家的冤案于不顾,你将我们和阿里木国公府的交情置于何地?” 海棠:“……” “还有,你的第四错,便是你的鲁莽。你手里有线索,这确是值得肯定的,但真正有城府的人,会将这些线索藏匿在没人发现的地方,而不是这般胡闹!如此打草惊蛇,真正的凶犯早就闻声隐匿了,还能坐在原地等着被你抓?你以为你在办案,但你什么性子,为父还能不清楚?这种重案,于情于理都不应由你来接手!现在好了,你是闹过瘾了,你让为父情何以堪?让整个国公府情何以堪?!” 腾格气得再说不下去了。 海棠的秉性,他最为清楚,纵是有几分头脑和判断能力,也禁不住她直率冲动,空有一腔热血,却稳不住阵脚。 腾格不忍对女儿说那些难听的话去打击她,但他心里明镜着——她这辈子都难成大器。 腾格想到这里,便摆了摆手,示意丫鬟们将她带走。 这一次,腾格郑重的道:“四丫头,为父的耐心是有限的。这一次算是为父最后一次耐着性子嘱咐你——这个案子的后续无论是怎样的,都跟你没关系了。倘若你再插手误事,为父只得向王上请罪,撤去你的捕头一职,从此待字闺中罢。” 末了,腾格便让丫鬟将海棠送回了院子。 纵是如此,海棠还是认为——为了防止凶犯闻讯逃离,京城的城门,是必须关上的,可如何在关闭城门后抓捕一个不知具体面貌的凶犯,海棠确实不知道,也无从下手,只能将所有身份不明的人全部押进大牢,逐个筛查。 但问题就在这里—— 北魏京城不是腾骁侯府开的,由不得海棠如此胡闹! 在被送回闺房后,海棠重重的叹了口气。 她好不容易探出提江公子的死并非意外,并且凶犯竟还伪造事发现场并混淆视听。 如此恶劣的凶犯,她若是让他逍遥法外,那么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她现在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不多时,丫鬟阿亚和阿敏进入了房间。 阿亚恭敬的道:“姑娘,您的佩剑已经擦拭妥当了,您要不要看一眼?” 本来海棠的世界就已经是黑白的了,谁料这时丫鬟突然跟她提及这把佩剑的事! 她不由得想到白日的场面,然后—— 她瞬间感觉整个世界全都黑了…… “你们确定擦干净了吗?” 阿亚回道:“姑娘您放心,这把剑已经擦干净了,半点污垢都没有,就跟新的一样!” 海棠:“……” 见海棠仍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阿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同海棠道:“姑娘,如果您实在接受不了这把剑的尖端被人碰过,那……您可以试试找个工匠将这把剑改造成短刀或者别的什么……” 海棠闻言,面色仍旧没有好转。 阿亚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根源所在,同样开始劝道:“姑娘,您要想开一些啊!您想啊,这把剑又不是掉到臭水沟里去了,不就是沾了些酒气嘛,听闻那酒还配了葡萄,那不就是洋酒的味道吗?姑娘,您吃过洋酒的,味道很香的,所以其实也不是很严重啊……” “能别提这事了吗……” 海棠实在是无语了,她已经竭尽全力不去回顾当时的场景,谁料这丫鬟居然正儿八经的给她解说了起来。 而且,她们自己还觉得自己解说得挺有道理的! 阿亚又道:“姑娘,这是您最心爱的佩剑,您不能回避这个问题啊。诶?或许这是天意呢?这把剑您如果不想再用了,那么就此收剑回家,找个夫君嫁了也好啊。” 阿敏也道:“是啊,您总是要面对这个问题的啊。其实说白了,也怪您自己,没事总是拿剑往人家脖颈上瞎比划,这下好了,翻船了吧?” 海棠听闻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心生烦躁,怒道:“都给我滚出去。” “姑娘……” “滚出去!没听到吗!信不信我宰了你们啊!” 怒吼的间隙,海棠还是下意识的想去拿这把剑,但她的手刚伸出去,便又想起今日白天的事儿。 她怕是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儿了…… 第1101章 辣椒 一想到这里,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巴不得好生问候一下那个杀千刀的罪魁祸首! 想到这里,海棠便突然坐不住了。 虽说不能当街公报私仇,但这气,凭什么她来受? 海棠心想着,便起身准备出门。 两个丫鬟见她要出去,赶忙问道:“姑娘,您要去哪儿?” 海棠回道:“放心,这案子我肯定不会再参与了。无非是在家里坐不住,出去散散心。” 海棠说着,便拿起了眼前的佩剑。 丫鬟们见她拿剑,颇为惊骇,但海棠既说自己不会再参与此案,那旁的事儿,便轮不到她们插手。 海棠不过是想问候一下那个被七个媳妇联手轰出家门的孽畜罢了! …… 与此同时,牢内。 这一下午,池映寒在睡醒一觉后,也不闲着,同旁边几位被抓进来的男子闲谈了起来。 从四叔唠到了五舅,又从五舅聊到了二外甥。 池映寒向来不怕生,这聊了一通下来,他便从中挑了几个好记的名字,不然待会儿有人问他们名字,他编都编不出来。 并且,不聊不知道,这一聊他才发现——北魏的起名规律确实有些诡异,就比如那个提江公子,他全名叫提江·阿里木,但阿里木是他爹的名字,他爹叫阿里木·阿瓦格,再往上传,他爷爷叫阿瓦格·里察…… 这让他上哪儿编去? 且不说这个,这一下午,让池映寒更服的是——整个牢房喧闹不堪,吵嚷声比放鞭还响。 牢里的人纷纷抗议,斥骂着女捕头不讲道理。 要说不讲道理,最有发言权的莫过于池映寒了,不过这效果正是他想要的,可惜那个小捕头怕是到现在也反应不过来——他是故意陪她闹这么一出的,以至于事到如今,没有捕快过来巡视的时候,他倒是蛮淡定的。 若是问他什么情况,那就是病了。 果然,在白霜下午巡视的时候,见他换了个位置睡觉,问道:“喂!你是不是中途醒过?” 池映寒见她问话,方才睁开眼道:“我若是中途没醒过,岂不是说明我已经被你们祸害死了?” 白霜一想,确也是这么个道理,本来海棠贸然抓人的举动就引起他们的不满了,若是再因此闹出人命,那这事儿便说不清了。 白霜方才见他不舒服,便没打扰他,现在见他醒了,方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傲其·格斯尔。” 这纯是方才那个人三外甥的名加上五叔的姓,编出来还有模有样的。 白霜闻言,继续问道:“傲其是吧?” 池映寒肯定的点了点头,看着她在一旁做着记录。 “今年多大?” “二十六。” 不把自己年龄编大一些,怎么娶七个媳妇? 白霜继续记录着,又问:“干什么的?” “流浪街头的。” “那就是乞丐了?” “你要是能让你们捕头把我的钱还给我,那我就不是……” 白霜噎住。 “那你还是当你的乞丐吧!” 池映寒:“……” 这时,另一个被抓的男子问道:“这位捕快,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出去啊!” 正记录着的白霜听闻又有人问这种话,回道:“早着呢!老实在这里待着等消息!” 那人追问道:“凭什么扣押我们啊!” 白霜斥道:“你话怎么这么多!” 相反,在牢房待惯了的池映寒心态就不一样了,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那便是—— “捕快大人,咱们啥时候开饭啊?按说牢房一日三餐都有保障的是吧?” 白霜:“……” 而就在这时,又一个捕快朝着白霜走来,同白霜道:“白霜姐,海棠姐来了。” “我知道了!” 白霜闻言,便转头离开了池映寒所在的牢舍,池映寒见她就这么走了,这才高声问道:“喂!你还没告诉我啥时候开饭呢!” 殊不知,他这话音刚落,便见一袭黑衣的海棠朝着他的牢舍靠近。 海棠本就是想过来看一眼这厮的情况,谁料听到他的声音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在家里郁郁寡欢,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惦记着啥时候开饭! 海棠当即怒火中烧,上前两步,问道:“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池映寒也没想到,她居然还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她方才回去之后,所面临的事只有一个——那就是被那个侯爷骂得狗血喷头。 现在看来,她即便是出来了,气色也不怎么好。 这时,白霜呈递上他的基本信息,海棠接过信纸后看了一眼,下一刻,她便嘟囔一句:“傲其?” 池映寒赶忙应了一声:“诶!” 海棠抬头,凝视着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罪魁祸首。 “饿了,是吗?” “可不是饿了么!捕头大人,您说好了管饭的啊!” 海棠冷笑一声:“放心,本捕头记着呢,一日三餐,菜里不放盐。” 池映寒闻言,狠狠地点了点头。 海棠遂道:“本捕头亲自给你准备。” 说罢,海棠便转身离开了原地。 但是…… 不知为何,池映寒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海棠没一会儿便回来了,而她手中则盛着一碗粥,与正常的粥不同的是——那碗粥是红色的。 很明显,粥里加满了辣椒水。 海棠将这碗粥放在池映寒面前,轻笑一声道:“你只说菜里不放盐,没说饭里不加辣椒。” 池映寒僵笑道:“捕头大人,您这般虐待无辜百姓,真的好吗……” “这怎么就叫虐待了?挺大个老爷们,一碗辣椒拌饭都吃不得?” 说实话,池映寒是能吃辣的,不过他接连两次饮酒,肠胃确实不太好,这碗辣椒拌饭下去,准会再伤一次胃,免不了肚子疼得吃止疼药。 这一点,白霜都看出来了,她赶忙同海棠道:“海棠姐,这会不会有点过分了?倘若真出了人命,咱们没法交代啊!” “人命?我这就是碗辣椒拌饭,又不是毒药,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海棠低声同白霜道,“就这么说吧,这案子后续的事宜,都转交给我爹了。这案子我不查了,但我跟这个傲其的私事还没解决完呢!” 第1102章 怒火 海棠是不知道,一旁的池映寒虽然看似懒散,实则耳朵却十分灵敏,她俩的低声谈话,他听得见。 不过这情况却也在意料之中,就冲这位小捕头方才在街上的举动,她的上司若是还能纵她,那北魏的治安得有多混乱? 甭说当街徇私枉法了,就连这碗辣椒拌饭,都能被算做私刑。 故而,白霜提醒道:“海棠姐,我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但侯爷既然已经发话了,咱们便不能再乱来了!” “这我知道,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海棠说罢,便再度来到池映寒面前。 池映寒看着前方这气势汹汹的海棠,却没有半分心慌。 该心慌的人,应该是海棠才对。 他就这么看着海棠双手环胸,站在自己面前,恼道:“知道本捕头为何过来吗?” 池映寒轻轻摇了摇头。 下一刻,便见海棠蹲下,靠近了他一分。 “那你现在知道什么是荣耀和信仰了吗?” 池映寒再度摇了摇头,僵笑一声道:“我只想知道咱们能不能把饭换了?这辣椒拌饭我真吃不了……” 海棠:“……” 她想,她最大的错便是千不该万不该和这个没长脑袋的孽障讨论这么深奥的问题。 他大概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行罢,那她就唠点他能听懂的。 海棠憋了口气,看着他这幅无所谓的样子,心里真是堵得难受。 海棠遂道:“行罢,那本捕头就用你能听懂的方式跟你沟通。” 池映寒回道:“捕头大人,有啥事儿您就直说,您这拐弯抹角的,搞得我挺懵的……” “好啊,那本捕头就直接跟你说吧!本捕头今日过来,是要处理三件事。”海棠郑重的道,“第一件事,本捕头要你向这把剑道歉!” “什么?” 池映寒没听明白。 但下一刻,他便见海棠将这把佩剑放在地上,并恶狠狠的瞪着池映寒。 池映寒不解的道:“捕头大人,您要我怎么同一把剑道歉?” “本捕头不管你用什么方式,但本捕头把话放这儿——什么时候这把剑原谅了你,咱们这事儿才能翻篇!” 池映寒:“????” 他想,他们两人之间肯定有一个是脑子不正常的,不然不会出现这种面对面都无法正常沟通的情况。 要他向一把剑道歉,并且取得它的原谅? 这是什么操作?! 然,海棠的话还未说完,只听海棠继续道:“第二,本捕头要你郑重的向你的七个娘子道歉!” 池映寒惊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竟还问什么意思?本捕头现在要郑重的纠正你的思想——你媳妇不育怎么了?不育就可以被你侮辱为‘绝代佳人’了?本捕头严肃的告诉你,这里是魏国,不是庆国!这里的女性已不再是男人的奴隶,现在不是,将来更不会是!你若是还认为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生不出孩子就该受尽凌辱的话,本捕头现在就可以将你驱逐出境,持有这种思想的,应该去庆国啊!留在魏国做什么!” 池映寒:“……” 倒别说,在她第一次提到“庆国”的时候,池映寒心跳还真就有些加速,谁料说到下一句,他便发现原来她不是在怀疑他的身份,单纯讽刺庆国的制度罢了。 瞧着她为那根本不存在的七个媳妇认真讨公道的模样,池映寒是想笑的,可他却笑不出来。 这个小捕头,像极了当年被沈潋陷害的自己——空有能力,却没有半点的城府,凭着自己的感觉办事,完全辨不出披着人皮的家伙,究竟是人是鬼。 他说的这些话,她居然未经核查,便全都信了。 这是连池映寒都不敢相信的一点。 其实他还想把戏演得更逼真一些的,但眼前这个小捕头的洞察能力,实在让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而海棠见池映寒没有回应,恼道:“你聋了吗?没听到本捕头在跟你说话?” 池映寒回道:“可是捕头大人您说的这两件事,都不是我想关心的,我真正关心的问题,到现在您也没给出答复——我说我不能吃辣,这碗饭能不能给我换了?” 海棠闻言,当即噎在了原地。 只听池映寒又补充了一句:“捕头大人,您要是实在不会做饭的话,那您把钱还给我行不行?我自己上外面买去!您是不知道啊,我后半辈子是当乞丐还是找个地方种地,全在您的一念之间啊!” 海棠听闻这话,突然嗤笑一声。 “可是本捕头的话还没说完呢!” “那您先说!” “本捕头现在还要郑重的告诉你第三件事——那就是这笔钱你这辈子都别想了!而且,关于前两个问题,你若是不能给本捕头一个满意的答复,本捕头保证你一日三餐都是辣椒拌饭,一天比一天辣!辣到你跪地求饶为止!” 海棠在说到后面几句的时候,整张俏脸都是狰狞的,恨不得现在就整死这个杀千刀的孽障! 她必须从这孽障口中讨得一声道歉,不,不止是道歉,她要他给自己的佩剑磕几个响头,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末了,海棠便提起了自己的佩剑,转身离开了。 全然不顾白霜方才的话,下令道:“谁都不许管他!若是让本捕头知道谁把这碗辣椒拌饭给换了,本捕头拿他试问!” 海棠在落下这个命令后,便离开了大牢。 白霜见状,也不想再将这场闹剧搞得无法收场,遂在海棠离开后,来到池映寒面前,好声好气的劝道:“傲其公子,我们捕头就这个脾气,我们都劝不动的。我想,你还是服个软,给她道个歉吧!” 池映寒看着白霜这诚挚的模样,却没有回应。 而这时,又有人开始催问道:“这位捕快,到底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出去?今晚我们还要在此过夜不成?” 果然,白霜就不该在此地久留,只要她待在这里,这些关在牢里的人便不住的吵她。 但这个问题,白霜也给不出准确的答复,只回了一句:“老实在这儿等着吧!” 第1103章 装病 末了,白霜便也离开了。 方才问话的男子见状,嗤笑一声,同池映寒道:“小兄弟,瞧见了没?” 池映寒抬头,不解的问道:“什么?” “她们那个态度啊!”那男子笑道,“姥姥的,一看就是没有实权,还在这儿摆架子!等着看吧,过不了多久她们就得将我们全放了,到时候爷我还不走了呢!好端端的,凭什么被这帮没长脑袋的娘们儿关押一整天,她们算个什么东西?真拿自己当盘菜了?我呸!” 确实,若说这一点,池映寒心里是清楚的。 她们扣押不了他们多久,并且现在海棠已经撒手不管此事了,释放这些无辜百姓,是迟早的事儿。 但是,如果就这么被放出去了,那他这岂不是白折腾了? 毕竟,他的目标不是大牢,而是这小捕头背后的军机处以及更多能够利用的线索。 但说实话,池映寒心里不是没数——现在他在这小捕头眼皮底下蒙混过关是暂时的,毕竟他现在没有施行任何计划,一旦他有所动作,那么魏人便会立刻展开围剿,能否存活下来,看的不是现在,而是在他开始动手之后…… 至于现在,他绝不能跟着这群人一起被无罪释放了。 并且,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 池映寒想着,便在没人察觉的时候,偷偷将一颗止疼药藏在了舌头底下,随后,他便端起了这碗辣椒拌饭。 一旁的男子见他真开始研究这碗辣椒拌饭了,赶忙问道:“小兄弟,你真能吃这么辣的饭?” 其他几个牢舍的男子见他要吃这碗饭,也赶忙制止道:“还是别吃了吧!那饭下面全是辣椒水啊,哪里是辣椒拌饭,简直就是辣椒水泡饭啊!” “可不是么!看着都吓人!” “小兄弟,咱们再忍一忍吧,就算今儿晚上他们不能放人,明天也准能把我们放出去的!” 然,他们不知道的是—— 池映寒怕的就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把他们放了! 故而,令牢舍中的男子们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下一刻,池映寒突然拿起了筷子,竟然真的吃起了这碗辣椒拌饭。 第一口下去的时候,池映寒还是能接受的。 毕竟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他什么辣的没吃过? 第二口下去的时候,感觉也还行,没什么不良反应。 这时,一旁的男子惊道:“你真能吃啊?” 答案是否定的,池映寒心里明镜着,若是只吃几口,他还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整碗都吃下去,便是一场博弈了。 但他必须赌上一次,赌那小捕头亲自把他抬回家去! 于是,第五口、第六口、第七口……直到吃到第十口的时候,池映寒终于感觉自己的胃受不住了,整个肠胃都如同被火灼了一般,火辣辣的疼! 并且,额头上也开始冒冷汗。 在出现这些迹象后,池映寒便直接松手。 “啪”的一声,池映寒手中的碗砸在地上。 下一刻,池映寒便干脆捂着肚子躺倒在地。 这一幕可着实吓坏了其他牢舍的人,没一会儿便有人高喊道:“来人啊!出事了!” “出人命了!捕快呢!” “捕快!” 不远处的白霜听闻牢舍内有人叫喊,赶忙过来查看,在看到倒在地上的池映寒后,白霜倒吸一口凉气,立刻上前问道:“怎么了这是?!” “他刚刚吃了几口辣椒拌饭,然后就这样了!” 白霜闻言,整个人都濒临窒息。 她第一反应便是上前道:“我的天呐!谁让你吃辣椒拌饭了啊!刚刚不是跟你说得明明白白的,让你给她道个歉就完事的吗?!” 池映寒见白霜过来了,便知道正戏该开始了,这时,他便将止疼药吞了下去。 止疼药生效后,痛感便逐渐消失了,而这时,他便双眸一翻,晕倒在地。 这可将白霜吓得险些瘫在地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可千万别出人命啊! 白霜吓得转头就去叫郎中,不明真相的狱友们则纷纷斥骂了起来。 在白霜跑出去,见了其他的几个捕快后,连忙问道:“海棠姐呢?” 捕快回道:“刚走没一会儿!” “往哪边走了?” “往南边的街巷去了。” “我去追她,你们几个赶紧去请郎中,牢里有人晕倒了!” 在落下这句话后,白霜便赶忙上前去追海棠了。 此刻海棠刚坐马车离开没多久,见白霜突然疯也似的追上了她,并慌慌张张的说什么“出人命了”,海棠大吃一惊:“怎么了?你把气喘匀了,把话说清楚!” “海棠姐,你赶紧回去吧!那、那个傲其,他出事了!” 海棠惊道:“他出什么事了?” “他把那辣椒拌饭吃了,然后人就出事了!我现在已经派人去叫郎中了,但你要清楚,那辣椒拌饭是你亲自给他端过去而且说他只能吃这个的,牢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这要是真出人命了,那跟毒杀有什么区别?或许你觉得你没下毒,但若是让别有用心的人拿去大作文章,就别说是什么闺誉了,撤职都保不住你了啊海棠姐!” 这些事儿,海棠能不知道吗? 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吃啊! 海棠二话不说,赶忙跑回了牢房。 随后的场面,如同池映寒预料的那样—— 郎中到场后,急忙嘱咐海棠道:“必须尽快将人带离此地,找个地方催吐,否则容易发生危险!” 白霜慌张的道:“那咱们把他带哪儿去啊?” 海棠无奈的道:“去哪儿都显得张扬,莫不如现在将人抬上轿,直接带回侯府吧!” “可是,侯爷能答应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倘若随便拉到医馆,那岂不是让旁人都瞧见了?” 海棠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这人真死了,那可就要了她的命了! 殊不知,此刻的池映寒实则是装晕的,海棠的判断他都能听见。 这个小捕头,他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 不过,这个决定还真是合了他的意! 第1104章 梦回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直至夜幕降临。 海棠就这么守在门外,感觉此刻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做出如此荒谬的事。 她只得同一旁的白霜道:“说真的白霜,我是真不知道这事儿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我的本意只是想吓吓他,哪怕饿他几天,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不知道,白霜,一开始我也没想过什么辣椒拌饭,我只是很生气你知道吗?我当时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懂,甚至我让他道歉他也理解不了,我感觉这个人脑子有问题,所以我才……” 白霜拍了拍她,同情的道:“我懂,我懂……但是这番话,也只有我和秋露她们能信了,这要是传出去,那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传成你动用私刑给囚犯灌辣椒水都是没准的事……” “可是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一旦真的造成不好的影响,海棠这波是百口莫辩,只能上面怎么判,她就怎么服从。 所以,她这次不仅请了牢舍的郎中,连家里的郎中也请来了,她千叮咛万嘱咐,说这个人千万不能有事。 然后,海棠就在这里生生的等了两个时辰。 她是不知道,池映寒若是玩装晕,寻常郎中都是看不出来的,不论是翻眼皮还是催吐,他若是不想醒,那全程同昏死的人无异。 中途,白霜进去打听了几次,郎中嘱咐道:“他这个肠胃,确实有些损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若是再出现像今日这般的情况,保不准哪天会出现肠胃出血的情况,那就彻底完了。” 白霜心里“咯噔”一声,追问道:“那现在呢?现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肠胃出血的危险?” “这都不好说啊……” “那也就是说,一旦出现肠胃出血的症状,就没救了?” “倒也不是没救,得去找会开刀的郎中,施刀诊治。” “那上哪儿去找这样的郎中去?你倒是跟我们说说,我们现在就去找,不然这人若真出了事儿,我们也难办呐!” 郎中闻言,摇了摇头。 白霜紧张的问道:“怎么了?是没有吗?” “不是没有,而是魏国没有。老夫听闻庆国京城倒是开始掀起学习西洋诊术的运动,许多药堂引入西洋的那些医疗器械,那些东西说不定能治这些病症,可是这种东西,我们魏国却不曾有过。” 躺在床上装晕的池映寒听到这里,顿时便想起顾相宜了,他不知道这些日子顾相宜在忙活什么,但依她的性子,是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整日坐在家里想他的。 果然,瞧这架势,西洋诊术已经通过了检验,现在开始在全京城的范围内推广了。 因此,现在庆国的医疗水平已经开始超越魏国了,尤其是刀术领域,是魏国的郎中们想学都学不到的。 说实在的,这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庆国唯一一件让他感到骄傲的事儿。 不过话说回来,相宜她这阵子应该很辛苦吧…… 刚刚经历了一阵催吐,吐得池映寒整个人都有些脱力,若不是还需警惕这帮人的下一步操作,他真有点想睡觉了。 但他不能睡,他还有情报要探,还有下一步计划要进行…… 池映寒就这么闭目躺在床上,实则,这么一动不动的躺着装睡也是十分磨人的事儿,无论对方怎么动他,他都不能有任何反应。 真是越躺越累。 就在此刻,池映寒听到门口传来“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 这一次,问话的人是海棠。 海棠直言问向郎中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催吐了,并且方才喂了一些养胃的汤药,现在需要缓着,并且这几日都需要好生静养,千万不能再乱吃东西了,否则随时会有肠胃出血的可能。” 海棠回道:“我知道了。那依您的意思,他现在就这么缓着,好好休养就没事了?” “这几日需按时服用调理肠胃的药物,好生静养。”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郎中了。” 末了,郎中便离开了,屋内只剩下海棠和白霜,以及躺在床上的池映寒。 白霜赶忙拍了拍海棠道:“海棠姐,你就放心吧,郎中不是说了么?他没啥大事儿,养好了就成了。” 海棠总算是松了口气道:“好在是没出啥事儿,否则我的职业生涯,全都断送在他手里了!” 白霜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她,旋即道:“那海棠姐,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海棠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案子都已经这样了,我还能做什么呢?但即便如此,我也坚持我最初的判断——提江公子被杀一事,极有可能是庆人所为,庆人入境了,但是现在已经无法确认他的具体位置了,毕竟城门已经开了。” 说到此处,海棠心里满是无奈。 “不过,也算是习惯了,父亲从未让我审理过一桩案子,哪怕是参与案件的审理,在他看来也是不被准许的。他从未给过我在这条路上展露锋芒的机会,甚至他还说过——当街巡捕本来就不是断案的,他们就是在断案途中被派出来抓人的,上面让你抓哪个你就去抓哪个,出些体力活就行了,动脑子的差事,我不能参加……” 海棠说得十分无奈。 奈何躺在床上的池映寒憋笑险些没憋出内伤。 她爹说得也太精辟了!这小捕头虎头虎脑,耍起威风来确实挺吓人的,但对付她这样的人,池映寒却是绰绰有余。 倘若换个人,池映寒未必会用这种路数。 毕竟,他现在只用了一成功力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白霜也离开了,屋内只剩下海棠一个人。 池映寒不知道几更天了,只知道屋内安静得很,没有一丝声响。 在这种环境下,他很容易真睡过去。 但他一直在暗示自己千万不能睡。 可纵是如此,他还是感觉眼前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不再是陌生的北魏,而是自家的院落,院子里的景物,都是那般熟悉。 第1105章 闺房 这时,耳畔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爹爹!” 他转头一看,竟是小允安从屋内朝着他跑了过来。 但奇怪的是,他的头脑确实清醒的,他很清楚自己此时此刻不可能在家里。 因此,纵是小允安跑过来,他都没有回应。 但看到小允安的那一刻,他的心绪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难以言喻,但更多的却是愧疚。 他曾一度害怕小允安会不喜欢他这个爹爹,所以每次跟小允安相处,他都是小心翼翼的,若是有一段时间没陪在她身边,他就会担心小允安会不会不认识他了。 但他担忧的这些并没有发生,且事实竟与他料想的相反——小允安知道他是她的爹爹,她一直都很喜欢爹爹,甚至喜欢爹爹的程度比娘亲还要更高一些,她叫“爹爹”比叫“娘亲”更加娴熟,她记得爹爹送她的每一个礼物,甚至记得爹爹的声音,在爹爹不在的时候,她经常问娘亲“爹爹去哪里了”…… 是呵,他去哪里了? 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以至于没有时间陪她长大。 他知道自己是个不合格的父亲,但小允安却是个暖心的女儿。 就这么看着小允安拿着一个小风车站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笑,池映寒却清醒的认识到——这定是一场梦。 这时,又一道声音从屋内传来。 “允安,你又跑哪儿去了?跟你说了多少遍,老实在屋里待着,不要到处乱跑……” 然,这番话还没说完,顾相宜便惊愕的站在门口。 “池二?!” 她的声音是那般真切,真切到让池映寒怀疑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但此时此刻,他却不能回应她。 说来也是诡异,他现在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和家人团聚,而是一旦这只是一个梦境,那么他用呓语喊出她的名字,便是暴露了她。 想到这里,池映寒便只是朝着眼前的顾相宜笑了笑,随后便急忙的寻找梦境的出口。 “池二,你要去哪儿?!” 他没有回应,甚至不敢与她们距离太近,他怕他会牵连到她们。 他遂转过身去,急匆匆的要逃出家门。 情急之下,他突然睁开了双眼。 眼前陌生的床榻让他迅速反应过来——他方才还是不小心睡着了。 “你醒了?!” 池映寒循声望去,竟见海棠坐在床边,紧张的盯着他。 池映寒立刻回过神来,轻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方才额头一直在流汗!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出什么事了!” 海棠见他醒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有些事,她说不清楚,但却犹如孽债一般—— 之前他跟她说,他流汗了,为什么她还能理直气壮的坐视不理? 现在可倒好,现世报来得挺快,见他流汗,她魂儿都要吓散了。 海棠平复了一下心绪,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实际上是不疼的,在吃了止疼药后,他便感觉不到疼了。 但那止疼药是顾相宜用麻药改良的,顾相宜告诉过他,这东西可以镇痛,但不能动不动就吃这种东西,虽说它的原材料不是阿芙蓉花,但若是吃习惯了也会导致病患不愿及时就诊。 故而,在池映寒看来,若是没有止疼药,他现在应该还是有余痛的吧? 池映寒遂回道:“还是有点疼……” “饿吗?” 池映寒:“……”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这让他回答“饿”还是“不饿”啊…… 海棠见池映寒不吱声,解释道:“你放心吧,本捕头不会给你吃辣椒拌饭了,你要是饿的话,给你做碗小米粥,你得吃清淡的,而且郎中嘱咐了,你身体虚,这几日最好不要下床走动,所以你就在这里安心静养吧。” 池映寒故作疑惑的道:“这是哪儿啊?” “本捕头的闺房。” “闺房里能住外男?” “方才你晕倒了,本捕头偷偷从后门把你抬进来的,路上没几个人看见,郎中那边本捕头也嘱咐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实在被发现了也没事,本捕头这边给你担着,你在这里安心养病就行。” 池映寒发现,她的态度突然变好了…… 果然,池映寒方才那招对她而言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他闹了这么一遭,把她整个人都给吓傻了。 不过好在她还知道人得偷偷藏起来,说明她脑袋还没完全坏掉。 池映寒遂应了一声,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 只听海棠继续道:“还有,你不要有什么心里负担,这把剑的事儿,就这么过去吧……” 海棠静下心后,发现她确实做错了事,身为京城的捕头,怎么说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本应喜怒不形于色,但她却公然泄愤,若是让王上知道了,她准是会身败名裂的! 但池映寒却顺势问道:“可是捕头大人,您还没有告诉我,您的荣耀与信仰是什么呢……” “本捕头说过,这把剑就是本捕头的荣耀与信仰,容不得任何人玷污。” 池映寒遂主动认错道:“那我岂不是……” “这件事翻篇了。” 海棠现在清醒的意识到了,想要冷静下来,首先便得学会将这些只有自己在意的小事往肚子里咽。 “那……我能不能知道这把剑的故事呢?” 池映寒的这个问题,海棠并不避讳,甚至说起这把剑,她眼眸中是泛光的。 海棠遂道:“这是本捕头的及笄之礼上,王上所赐予的宝剑。王上说,他希望将来侯府的女儿也能够做到巾帼不让须眉。从此他的这番话,便是我余生的目标。我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够拿着这把剑上阵杀敌。” 池映寒问道:“你要去杀庆兵?” “不。”海棠回道,“庆兵有什么可杀的?整个庆国现在内忧外患,瞧这架势,过不了多久就会亡国。但在我看来,即便是庆国灭亡,大魏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毕竟这块肥肉是洋人先盯上的,洋人现在借着大魏的力量,欲图步步紧逼,将庆国置于死地。” 池映寒:“……” “虽说庆国灭亡是早晚的事儿,但我有种预感,以洋人的野心,一旦庆国灭亡,他们便会过河拆桥,转头攻打大魏,到时候大魏的处境也很危险。所以,我想上阵灭洋。” 第1106章 查娜 说到这里,海棠便心生恼火,继续道:“话说回来,我若是大魏的统治者,那我定不会浪费丝毫兵力去对付庆国,庆国那边自有洋人压制,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待到洋人反咬我们的时候,我们能及时应对。” 她冷静下来后,思路倒是挺清晰的。 池映寒遂同她聊道:“可是之前不是有传言说两国要开战吗?” “可别听那些风言风语了,那纯是无稽之谈。说起来,能提出开战,庆国朝堂也是够不要脸的,我们魏国是奔着两国和平去的,但和亲的公主却死在了那边,死得不明不白,连个说法都没有,现在那边赔偿也不到位,割地也不肯给,还说要开战,简直就是无耻至极!” 若是单听她的一面之词,或许池映寒也觉得庆国朝堂的举动不可理喻。 但她不知道的是,池映寒是整起事件的当事人,只有他心里明白,云妃之死,绝非魏人所知的那么简单。 哪里是什么“魏国一心想要交好,庆国耍无赖”,这场和亲从一开始就是欺诈,云妃嫁入庆国的时候便已是个短寿的,即便庆国做了最大的努力,也无力回天,最后还是没能让她活着离开庆国国土。 到了北魏这边,北魏百姓了解到的真相就是所有的过错都是庆国的,对庆国的做法嗤之以鼻。 不过这些话,池映寒自是没法同她讲的,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道:“那你这个理想,还真就挺伟大的。” “知道就好。”海棠郑重的同池映寒道,“你若是也盼着魏国长治久安、繁荣富强,那就好好在这里养病,别再给我添乱了!” 池映寒听罢,乖巧的点了点头。 海棠转过头看他老实点头的模样,突然觉得他若是老实一点,她也没那么讨厌他。 然,就在海棠回头注视着躺在床上的池映寒时,突然! 院门口突然传来了声响。 “查娜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海棠听闻这声音,呼吸顿时漏了一拍。 “糟了!我娘来了!” 海棠话音刚落,池映寒顿时感觉自己貌似是被她坑了——她把他抬到哪里不行?非要抬到自己闺房,而且还直接放在她的床上! 池映寒下意识的去看床下,结果却发现她这个床的构造和庆国完全不一样! 床底下安装了三个柜子,没有空余的地方。 池映寒忙问:“你屋里有没有能藏身的地方?” 海棠话语顿时有些慌乱:“好像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没地窖吗?” “你见过在闺房底下挖地窖的吗?” 池映寒:“……” 所以,她真是他见过的最狠的女人,连个设施都没有就敢往屋里藏人! 而就在此刻,池映寒也听到了门外的声音。 “不行,我今天说什么都得去看看查娜,她今儿请了两个郎中,怎么会没事呢?再说她的性子比较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万一被老爷说了几句想不开可就糟了!” 腾格夫人说着,便推开了海棠闺房的房门。 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腾格夫人见海棠坐在床上,裹着被褥,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腾格夫人心痛的道:“查娜,你这是怎么了?” 海棠假意抽泣了两声,回道:“娘,您怎么过来了?” “诶呦!听说你今儿请郎中过来了,娘心里咯噔一声,查娜,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就是心绪不宁,胃口不好,所以找郎中过来看了一眼。娘,您不要担心。” 海棠笑了笑,本想聊上两句就让腾格夫人离去,谁料腾格夫人却语重心长的道:“你没事就好,正好,娘也有几句体己话想同你谈谈。” 海棠:“……” 不是吧?这得谈到几更天去? 估计等她们谈完了,被褥里的池映寒也闷死了…… “娘,我真的没什么事儿,况且我现在想一个人静静,没什么想谈的。” “娘就怕你一个人坐在这里胡思乱想,你往后面挪挪,给娘腾个地儿。” 海棠闻言,只得往背后蹿了一下。 殊不知,池映寒想说——他要是死了,绝对不是闷死的,而是被她一屁股坐死的! 他真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彪悍程度……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一边被海棠压着,一边听闻腾格夫人道:“查娜,白日的事儿,你别往心里去,老爷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你着想。你看,再有几日就是王后的生辰,这些日子京里京外上贡采购的事宜很多,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把京城的门给关了呢?而且你还是借了你父亲的身份……” 海棠回道:“娘,您要是专程过来斥责女儿的话,那还不抵让女儿静静呢……” “好孩子,娘怎么会是斥责你呢?娘只是同你说,王后生辰这段时间,京城本来就乱,且不说什么谍者,这种大宴上,连刺客都可能有好几波。无论如何,这段时间咱们侯府不能有任何动作,你知道吗?你近日好生装扮一下,咱们去寿宴玩得高兴一些,不是也挺好的?” 海棠点了点头。 腾格夫人笑道:“诶!这才是娘的好女儿!” “娘,女儿要安置了……” “好,娘不打扰你了,你快好生歇息吧,明日娘给你送些好吃的,这段时间你千万不要再胡乱折腾了啊!” 海棠再度点了点头。 腾格夫人的话说完了,方才轻轻拍了拍海棠的肩膀道:“那娘走了啊!” “阿敏、阿亚,送夫人离开。” 末了,腾格夫人关上了门,离开了海棠的院落。 海棠在确认她离开后,第一反应便是掀开被褥,低头看了一眼池映寒道:“还活着?” 她掀开被褥后,池映寒方才得以喘息,并且赶忙往后面挪了两下。 瞧他还能动弹,海棠这才放心了一分。 “还能喘气就行,我娘谈起话来没完没了的,我都怕你闷死在里面。” 池映寒喘匀了气,回道:“闷死倒不至于……” 不过方才,他倒是听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机密。 “原来你叫查娜啊?” 第1107章 巡街 海棠就知道,这个秘密让他给听见了…… 她当即换了一个表情,严厉的道:“随便喊姑娘家的闺名,你礼貌吗?” 她要是不提这茬,池映寒还没想跟她计较,但她既然提了,那池映寒也得说一句:“喂!方才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坐我身上,你礼貌吗?” 池映寒话音刚落,海棠的俏脸便“唰”的一声爆红。 只听池映寒又补充了一句:“还是说捕头大人您平时都这么往人身上坐?” 海棠当即头脑有些发懵,赶忙驳道:“不然呢?要是被发现了,咱们岂不是一起玩完?” 海棠也觉得自己玩得有点大了,随便把一个外男私藏在家里,这要是东窗事发,她岂不是彻底身败名裂? 给囚犯灌辣椒水致死会身败名裂,私下带回家救治也要身败名裂,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日子没法过了! 海棠突然无助的嘟囔道:“我不就是想给自己谋个机会转岗吗?怎么就这么难啊……” 池映寒顺势谈道:“瞧这架势,女子入仕也不是容易的事嘛……” “那是因为这个制度才兴起没几年,很多男人的思想还停留在过去……譬如你!” 海棠说到这里,便回头瞪了池映寒一眼。 池映寒无辜的眨了眨眼。 海棠见他这副可怜无辜的模样,赶忙斥道:“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我!” 池映寒心道:这女人是真凶悍啊,想他家里那个温柔贤惠又可爱的小祖宗了…… “你这么凶,嫁的出去吗?” 说到这里,海棠打实想笑:“倘若全天下的男子都是你这个样儿,我嫁人的意义何在?我还不如去领兵打仗!” 池映寒:“……” 行罢,此女彪悍如斯,他也懒得再跟她计较什么,方才没被她坐出内伤来,算他捡着。 池映寒又问:“那今晚你打算怎么办?” “我怎么办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在这儿安心静养吧,别把命折我手里就行。我一会收拾一到客房睡去。” “确定安全?” “放心吧。” 海棠口中的“放心”,池映寒可不敢信,他甚至怀疑自己选错了落脚点,跟这么个没谱的捕头待在一起,保不准会搞出意想不到的麻烦事出来。 不过,海棠在落下此话后,真就熄灯关门出去了。 徒留池映寒一人在屋内。 但纵是如此,池映寒也是睡不实的。 他在想,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毕竟,李元风还在等他消息,他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专注养病吧? 他现在的进展是暂时在京城内找到了较为稳定的落脚点,说白了就是搞定了第二张饭票。 只是这个海棠…… 实在是让他心里半点安全感都没有。 …… 与此同时,在客房内的海棠也并没有入睡。 今天闹出的事儿太多,她哪里还有心思睡觉? 她遂在夜深人静之时,重新整理这起案件的思路。 三个人的尸体是在寺庙的坑里找出来的,并且那个坑的位置不合规矩,那便是说明凶犯可能会挖坑。 按照仵作提供的死亡时间,凶犯在天亮之前杀害了提木和外室,在天亮后,提江公子前去寻找外室的时候杀害提江,并清理案发现场,将三具尸体同时移入坑内,并二次伪造现场。 根据车夫的供词,凶犯在将三人抛尸后,便冒充提江公子乘坐马车混入京城,于深夜在京城逃跑,根据当时情景描述,当时的凶犯已经烂醉如泥,守卫以为这就是提江公子,也没多查…… 到今日搜查的时候,她们发现了提江公子的衣服在一个男子手里,那男子声称衣服是捡到的,为了充面子才到处去穿。 但案件却也停留在了这里,他具体去过那里,经历过什么,都不得而知。 但海棠相信截止到这里,她的判断都不会有错。 那个凶犯最擅长的作案手法就是混淆视听,他再三打乱逻辑,使得她们每往前走一步,都会置身在岔路口,而这个岔路口,还会让她们怀疑之前的那条路她们走得是否正确。 阿亚见海棠到了深夜还不肯睡,担忧的问道:“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研究这些东西啊?老爷不是说了,不准许您再插手了吗?” 海棠回道:“放心,我不插手了,我只是想把我能分析出来的地方整理出来,明日交给我二哥,无论这个案子后续由谁接手,我都希望他能看一眼这些内容。毕竟,这个凶犯不是一般的狡猾,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个老手了。” 海棠说到这里,便放下了手中的笔,深深的叹了口气。 直到后半夜,海棠才去睡了一会儿,天蒙蒙亮的时候,她便醒了。 往日,她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出去巡街,但现在情况有些不同——毕竟是在家里偷偷养了个玩意儿,在起床后,她便将主屋的门锁打开,轻轻推开门看了眼他在干什么。 在推门后,她便见池映寒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一幕,竟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她遂轻声来到床边,想去偷偷掀开他的被褥。 实则,在她开锁的时候,池映寒便已经醒了。 但在他看来,这个时辰能过来开锁的只有两个人——要么是院落的主人,要么是贼人。 故而,他在清醒后,选择继续装睡。 直到海棠用剑柄拍了拍他,他方才睁开眼睛。 只听海棠好奇的道:“看来你是真的闷不死啊!” 池映寒慵懒的回道:“都说了是被你压死的……” 海棠闻言,顿了顿道:“我就不信你那七个娘子没有这么坐过你!” “捕头大人,大清早就聊这个话题,您这闺誉是真不想要了啊……” “本捕头不是说过吗?本捕头的志向不在嫁人,与其相夫教子,不如清晨出门巡街。” 此女也是开了池映寒的眼界了…… 不过,瞧着她居然拿剑碰他,池映寒不禁问道:“捕头大人,您今日怎么敢用您的这把佩剑碰我了?” 海棠一本正经的回道:“很简单啊,本捕头的剑昨夜托梦给本捕头,说它原谅你了!” 池映寒:“????” 第1108章 搜查 她刚刚在说什么? 她的剑给她托梦?! 瞧着池映寒这副被惊呆的模样,海棠赶忙道:“你若是理解不了的话,可以不用理解,总之本捕头现在要去巡街,你在家里安心休养,待本捕头忙完了今日的差事后,自会回来找你。” 池映寒捋了捋她的话,忙道:“你的意思就是——你要出去一整天?” “是啊,毕竟本捕头也是有差事要办的。” “那我怎么办?” “不是说了吗?你在家里好生休养,等我回来。” “不,我的意思是——你不在我身边,那我的日常起居该怎么处理?” 海棠闻言,明白他这是担心没人照看他,遂道:“是这样,待本捕头离开后会将门锁上,本捕头锁门后,院落里的人就知道本捕头出门了,自是不会擅闯闺房,然后你在屋里不要出声,安心休养就行了。至于吃饭嘛,本捕头交代过阿敏和阿亚了,每到晌午的时候,她们会开锁进门,给你送饭。你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也可以拍门叫她们,不过你要小心一点,倘若被发现了,那咱俩可就说不清了!” 池映寒闻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老实待在这里,等本捕头回来啊!” 说罢,海棠便离开了房门。 出去的时候,用钥匙将门锁上了。 池映寒就这么躺在床上,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实际上,昨夜他并未睡实,满脑子都在想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毕竟,他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 且不说这个不靠谱的海棠,就他犯的事儿,阿里木国公府不可能不私下彻查,他在海棠这里躲着也是暂时的,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多久,他得立刻着手进行下一步行动。 池映寒想着,便在确认屋外彻底没人后,环视着整个房间。 海棠之所以对池映寒没有防备,是因为除了床之外,屋里都是桌子和柜子,而那些柜子上都有柜锁,连腾格夫人都翻不到钥匙。 但这一点,正是海棠未能想到的——那便是池映寒根本不需要他们的钥匙,只要确定了锁的形状,他自己就知道怎么把锁撬开。 而她的闺房,对池映寒而言,堪比盛宴。 想到这里,池映寒便掏出一根银针,来到床边的衣柜前。 如此冒犯女人的衣柜,他只能在心底默默同海棠说一句“多有得罪”。 末了,他便一边警觉的听着屋外的响动,一边撬开了海棠床边的柜子。 “咔嚓”一声,锁被解开了,池映寒将锁头轻轻放置在桌案上,下一刻便将衣柜拉开,仔细的查看着柜子里的情况,柜子里挂着几件带着魏人特色的长裙,大抵是有什么活动的时候不得不穿的。 同时,还有两本书,一本是有关武学的,一本是有关禅学的。 他还真没想到,海棠居然有学禅的想法。 再往里探去,池映寒便摸到了一个冰冷的物件,池映寒将其拿过,发现那玩意儿竟是一副手铐! 他能分辨出来,这绝不是昨日她拷他的那副手铐。 可若是如此,他还真就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这种迅速能将人控制住的玩意儿。 池映寒双眸微眯,下一刻,他便继续向衣柜内部探去。 果然,除了衣服外,这里还有其他物件。 譬如他摸出的这块小木牌。 在摸到这块小木牌后,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居然是海棠的户籍证明。 这户籍证明在魏国应该还有另一个名称,那便是“通行牌”。 而池映寒则险些栽在了这上面。 他可以一时半会儿谎称找不到媳妇而拿不出牌子,但再过一段时间,他的伤情恢复之后,海棠纵是再蠢也能反应过来这个问题——问起他通行牌的事儿,他准是顾左右而言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拿出这个东西。 这种状态若是持续下去,准会要暴露身份。 所以,这个牌子,他必须得有。 但是,要如何搞到手呢? 池映寒再度抬头望去,发现海棠的闺房柜子内竟还有一沓信纸和几根毛笔。 也就是说,他是有条件给李元风报信的,这种便利就仿佛准备好的一般,让池映寒自己都不敢想象。 但他不能掉以轻心。 毕竟,现在这个案子已经交给魏国的那些大人物去接手了。 想到这里,池映寒便小心翼翼的取下海棠的户籍证明,翻看着上面的文字排版。 左边那排是名讳,右边那排是住址。 正面上方有特定的朱砂印,后面刻有牌主的头像。 而这一切,都是池映寒难以仿制的,除非他有办法让京城办理户籍的部门给他制作一个,或者他找到这个部门,自己暗中动手。 可这明显是步险棋。 池映寒暂且不能轻举妄动,在确认这个柜子没有其他物件后,池映寒便将柜锁重新锁上,就好像无事发生一样。 接着,他又去撬开下一个柜锁。 这个柜子里则是海棠平日里的一些书信和杂物了,甚至还记录了海棠在任期间的一些记录。 这倒是个对池映寒有用的物件,池映寒遂将这个册子拿出来,仔细翻阅着。 虽说这些记录大体记载了海棠在任期间的一些事迹,却也不经意间透露了整个侯府的一些机密以及通往军机处和皇宫的路线。 翻过的每一页,看过的每一条有用线索,池映寒都牢牢记下了脑子里。 很快,这本册子便看完了,他又如同没事一般,将册子放回原处,重新锁上柜门。 衣柜探完后,还有桌子和床柜。 池映寒在通览之后,发现除了一些衣物和杂物,便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信息了。 不过有一点,让池映寒真想感叹一句——就她的这些杂物,可真让人看不出这屋子里住的是个女人! 胭脂水粉、裙子、首饰…… 这厮居然一样都没有。 鞭子、人皮面具、手铐这些玩意儿倒是挺全的。 看来还真不能用对待女人的眼光去看待她,不然跟她完全不在一个逻辑点上,自是没法沟通。 第1109章 撒网 而此刻,在外巡街的海棠也将夜里整理的线索交给了阿里木国公府,阿里木国公府的家丁准备收下,海棠却是不依,声称自己务必亲自将其交给阿里木国公。 家丁拗不过她,只得将此事通禀给阿里木国公,阿里木国公看在两家的交情上,遂让她去大堂见他。 海棠在来到大堂后,见阿里木国公和阿里木夫人都在此等候,她遂向二人行了个礼,以示歉意。 阿里木国公见状,立刻同她道:“查娜,关于这件事,你也不用过于自责,你该做的已经做了,我们会根据你所整理的线索进行下一步排查。” 实则,海棠对此案仍有些不放心,她遂问道:“不知国公大人打算如此排查凶犯?可有需要我们的地方?” 阿里木夫人笑道:“若有需要你们的地方,定会同你们说的。我们也只是瞧着你们都挺忙的,不忍让你们为我们家提江再操劳了。” 海棠回道:“没事的夫人,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你们尽管吩咐。” 阿里木夫人笑着同她点头。 但海棠不是看不出来他们的意思——这个案子,他们定要追查下去,他们也不可能任由凶手逍遥法外,但这个案子的后续,他们不会再同海棠透露了。 若是他们认定海棠只会误事的话,海棠自会识相的不再参与此案。 海棠心想着,便愧疚的再度行了个礼,不多时,她便离开了阿里木国公府。 在离开国公府后,白霜同海棠道:“海棠姐,咱们去吃顿饭吧?” 秋霜也道:“是啊,都巡街一上午了,我都要饿死了。” 海棠笑道:“成,那咱们带大家去吃点东西。” 海棠说着,便带着小队朝着一家小吃铺走去。 谁料,在进门的时候,海棠竟被店小二拦下了。 店小二道:“麻烦出示一下户籍证明。” 海棠:“……” 白霜上前一步,恼道:“怎么还管我们要户籍证明啊?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了?” 店小二满是歉意的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就算知道你们是谁,我也不能私自将你们放进去。毕竟这也是上面刚下的令,整个京城内所有店铺迎客都得出示户籍证明,不然的话,在谁的地方出了事儿,我们准是要被牵连的。” 海棠明白上面的意思了。 阿里木国公府是相信有庆人混入京城的,但他的做法不是关城门大肆搜人,而是只要那庆人在京城内,他便让其无法存活! 饭馆、医馆、裁缝铺…… 所有地方,没有户籍证明一律进不去,倘若那庆人是单枪匹马混入京城的,那么断了最起码的活路,他根本待不了几天。 如果海棠没猜错的话,配合这个方法的是——同时严查近期办理户籍证明的人以及离开京城的人。 这个法子,比她的做法合理了太多。 怪不得阿里木国公府不希望她再插手胡闹。 想到这里,海棠遂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现在便乘坐马车回家取一下户籍证明,配合你们的工作。” 店小二笑道:“感谢捕头大人的理解,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现在乘坐马车也是要出示户籍证明的。” 海棠:“……” 这也太狠了点儿吧! 不过狠点也好,她也想让那杀千刀的凶犯尝些苦头! 至于她嘛…… “无妨,我们用我们自己的马车。” 末了,海棠便在晌午时分回了家。 而这时,池映寒早就探完了海棠的所有柜子,他现在想的是——自己不能就这么被她锁在屋里,他总得想个办法,在她不在家的时候能够随时随地溜出去。 倘若不是因为这里不是他家,他早就在这里原地挖洞了。 不过说到挖洞,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池映寒得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设计一个不易被察觉的机关。 得不易被察觉到什么地步呢? 第一,机关的位置,必须是常人根本看不出来的那种;第二,墙壁必须与正常墙壁毫无差异;第三,即便是上手去敲墙面,声音也不存在异常。 做到符合这三点的机关,对池映寒而言并不难。 想到这里,池映寒便不由得感慨——当年没能顺利进入工部,真是工部的损失,倘若当初不作不闹,乖乖跟着岳父干活,现在怕是不止五品了吧…… 池映寒正想着这个恼人的问题,突然! 他警觉的听到院落里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池映寒见状,赶忙回到了床上,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继续装睡。 下一刻,便见海棠打开了门锁,推开了房门。 在进门后,海棠没有去拿户籍证明,而是悄声来到池映寒身旁,在不吵醒他的情况下,掀开了被褥。 她的动作很轻,仿佛就是想看看池映寒此刻的状态。 果然,池映寒睡得很沉,这次都没被她掀被的举动惊醒。 海棠不禁感慨道:“你可真是享福,大白天的能睡得跟猪一样。我们巡街巡了一上午,连顿饭都吃不上。” 池映寒似是被她的话惊醒,迷迷糊糊的哼唧两声后,睁开了眼睛。 在睁眼后,他有些诧异的问道:“捕头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回来取点东西。” “这样啊……” “不然呢?还能是特意回来看你不成?”海棠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柜锁,关于这个柜锁,池映寒也是试过的,他的开锁技法精湛,并未对锁头造成任何破坏,故而海棠在开锁的过程中也没有丝毫的怀疑。 在柜门打开后,海棠顺便问了两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池映寒委屈巴巴的回了一句:“我饿了……” 海棠无语凝噎,转头问道:“你除了吃,还能干点什么?” “那您也得先把伙食问题解决了,咱们才能探讨‘我还能干点什么’这个问题,对不对?” 海棠真是服了他了! “傲其,本捕头可跟你讲清楚,本捕头管你一日三餐,完全是因为你现在需要养病。但是,本捕头可把话说在前头——等你身体养好之后,咱俩谁也不欠谁的,你打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听明白了吗?” 第1110章 回信 “明白,明白……” 池映寒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不久,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尽快弄到户籍证明,能让他彻底洗清凶犯的嫌疑。 不多时,池映寒便见海棠离开了。 在她离开后,阿亚便端了碗粥过来,池映寒接过那碗粥,慢悠悠的吃了起来,在将粥吃尽后,阿亚嘱咐道:“公子,姑娘嘱咐了,让您好生休息,这门我们待会儿就锁了。” “锁罢锁罢!” 池映寒还怕她们锁门不成? 没一会儿的工夫,阿亚便将房门锁紧,随后便离开了。 在她走后,池映寒重新研究起了方才打算凿的洞,在之前那三点的基础上,池映寒还得加上一条——那就是凿洞期间不得发出任何声响。 或许对旁人而言,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但池映寒却能做到这一点。 于是,整个下午的时候,他都在床下研究着这个小洞,而院里的丫鬟们也并未听到任何声响。 直到整个墙面都被池映寒所分割,推出来后像个巨大的豆腐块,但推回去后又与墙面无异,倘若不是蹲在床底下瞪大双眸检查这里,基本看不出这微小的切割纹路。 直到晚上的时候,海棠又进门回来查看了一下,她回屋查看的时候,池映寒正坐在桌前吃着米汤。 海棠问道:“怎么样?你的胃有没有好点?” 池映寒回道:“好些了,不像之前那么疼了。” “那就好。” 人没事,不会影响到她的仕途,那她就放心了。 这时,突然听池映寒问道:“捕头大人今天怎么突然回家取东西了?您平日里都是这么丢三落四的吗?” “落你个头!”海棠驳道,“我跟你讲,京城最近查得严,没有户籍证明的哪儿都去不了,别说是青楼了,饭馆都不让你进!你要是去行街乞讨,拿不出户籍证明都得把你抓走!你知道外面形势有多严峻吗?就连本捕头也得拿户籍证明才能吃饭,不然连口饭都吃不着。所以本捕头提醒你,伤养好了就赶紧回家把户籍证明取出来,这又不是什么家产,你娘子应该不会跟你过不去的。” 池映寒点了点头。 他今儿正预言着此事将会发生呢。 果然,怕啥来啥! 他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吃着他的粥。 “吃完就去歇着吧,剩下的饭碗交给本捕头就可以了。” 末了,海棠便将饭碗拿走了,让池映寒好生休息。 池映寒却是觉得——她好像是在养猪! 但海棠毕竟是他的第二张饭票,他偏是说不得什么。 故而,池映寒便老老实实上床睡觉了。 见他休息了,海棠便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再度将锁头拿了出来,并道:“晚上要是有什么事及时喊本捕头,别憋死在里面。” “好!” 末了,海棠便离开了。 在她离开后,池映寒便熄了灯,一直等着海棠那屋也熄了灯。 在此之后,他又保守的在屋内待了一个时辰,见院子里丝毫的声音都没有了,方才将床下的机关打开,并顺着这个小洞爬出了主屋。 在池映寒离开主屋后,便前往后院,打了个口哨。 不多时,一只隼出现在他的上方,并不停的盘旋着。 池映寒将白日里写好的信放在绑在隼脚上的信纸,将隼重新放走。 整个过程,池映寒没敢用太太长时间,就这么看着那只隼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飞走,池映寒的心方才踏实了下来。 当夜,那只隼便飞回了李元风的营帐附近。 李元风在见了那只隼后,赶忙上前去迎。 果然是游隼发来的消息。 他居然真在京城内部藏稳了! 李元风掐指一算,这与之前并没有相隔几天,他竟能在京城内部扎根,这速度也算快的了。 但据池映寒的反应,北魏自是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现在需要一个仿制的户籍证明,并将户籍证明的排版格式都发给了李元风。 李元风看着他提出的要求,不禁怔在原地。 这时,不远处的安瑾瑜见状,上前问道:“是池映寒的消息吗?” 他已经许久没见到池映寒了。 当初李元风那么郑重的迎他,那就没理由让他不见踪影。 安瑾瑜猜测,池映寒的战场大抵不在营地,至于他去了哪里,李元风没告诉他。 李元风见他直呼池映寒的名讳,当即抬手打断道:“叫这个名字的人,已经死了。至少本宫这里是没有这个人的。” 安瑾瑜顿时明白了李元风的意思,赶忙致歉。 只见李元风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他一直想要本宫给他派个帮手。你说本宫若是再丢他一个人在那边,他是不是真有可能死在那边?” 安瑾瑜一惊:“那边?他现在在北魏?” 李元风点了点头道:“而且还是在北魏京城。” 安瑾瑜怔住。 他不敢想象池映寒这厮是怎么混进去的,而且看他的模样,好像在那边待得挺稳! 不过,李元风倒也有着自己的打算——他之前一直没敢相信池映寒能成功在北魏存活,故而没敢在他身上投资,不过现在,不投些成本怕是不成了。 李元风想着,便给他回了个信,随后那只隼便飞回了北魏京城。 那隼飞得很高,深夜之中很难有人看见,不仅如此,它在途中遇见一只信鸽,锋利的爪子猛地向信鸽扑去。 以至于池映寒收到回信的时候,发现有一封是李元风给他的,还有一封,他不知道是谁给谁传送的,被他的隼给截获了。 池映寒低声笑道:“隼子,你这操作确实有点损啊!” 末了,池映寒便将那只隼放飞了。 夜里,他一个人静心读起了回信。 李元风在回信中告诉池映寒,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三日后的夜里去指定的地方,自会有人把户籍证明交给他。 读着这封回信的时候,池映寒有个问题——李元风不是一直强调他调不出人吗?现在怎么突然能给他派出接应的人了? 这样的反常举动,让池映寒心生怀疑。 但他再度确认了信纸上的笔迹确实是李元风的笔迹无误。 第1111章 短裙 故而,池映寒对李元风的做法,持有一分不解。 他不知道李元风到底是什么意思,先是在他最缺钱的时候,把钱的事儿忘了,然后是在他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时候,告诉他北魏没人能够支援他,让他自己想办法。 但池映寒终究是没有多想,而是打开了另一封信纸。 另一封信纸上写的内容,大抵是有个共计三十人组成的小队藏匿在京城的武馆中,于三日后子时前去青堂巷找收信的一方,以谋大事。 这倒是个有趣的情报,恰巧三日后池映寒也得出去与一个他未见过的人碰头。 池映寒想着,便重新点燃了蜡烛,将纸条烧毁。 然,就在他点燃蜡烛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声响。 “公子,您有什么吩咐吗?” 不出他意料的是,阿亚和阿敏就在隔壁屋里,见他屋里点了灯,立刻便过来问话了。 池映寒顺势回道:“我想起夜来着,我能出门吗?” “奴婢带您出去。” 说罢,阿亚将门锁打开,陪池映寒去了茅房,并在茅房外等他。 睡得迷迷糊糊的海棠听闻池映寒半夜还得出来起夜,“啧啧”两声道:“麻烦事儿真多!” 说罢,她便又转了个身,接着睡了。 次日清晨,海棠出门的时候再度检查了一下池映寒的情况。 他的表现还算不错,大清早便乖巧的吃着粥,她遂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比之前好一些?” “好多了。” “肚子不疼了?” “不是很疼了。” “那就成,今儿也在家里老实待着,晚上回来看你。” 末了,海棠便出门去了。 果真,在她回来的时候,池映寒也没什么动作,阿亚和阿敏观察了一天,说他这个人挺慵懒的,她不在的时候,他一直在家睡觉,晌午时候也乖乖吃饭,精神状态也恢复了不少。 海棠瞧这架势,打探道:“看样子再有两天他就能痊愈了吧?” 阿亚回道:“这个奴婢不敢保证,姑娘您最好还是请郎中给他看看。” 海棠无奈的叹道:“郎中还是算了,我就请了一次郎中,我娘就过来探望我了,倘若频繁往院里请郎中,恐是会把我爹招来的。” 那种后果,海棠不敢想象。 但她瞧他的模样,不像有什么大事的样子。 海棠遂道:“既然这样,就再观察两日,没什么大事就让他离开吧,毕竟这里也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说到这里,海棠继续道:“而且我最近还真没精力管他,我答应了我娘,七日后的宴会我得出席。诶!对了,你们两个最近帮我看一眼,哪套衣服比较适合我穿?” 阿敏笑道:“姑娘您这么漂亮,穿哪件衣裳不好看?” 海棠白了她一眼,道:“得了吧,我都多少年没穿过裙子了?若是搭配得不好,那岂不是丢脸丢到王宫去了!” 不多时,阿亚和阿敏便给她找来了几套华丽的衣裳,海棠穿上一件后,对着镜子看了半晌,她自己瞧着是没问题的,但是,由于太久没穿裙子,她总担心自己的审美有问题。 于是,海棠便突然灵机一动,穿着这套衣裳推开了主屋的门,此刻的池映寒正在桌前沏茶,见她这么不打招呼便推门而入,猝不及防被她吓到。 但更让他感到惊骇的是——她居然穿了一套裙子进来! 只听海棠问道:“这件衣裳怎么样?好不好看?” 池映寒:“……” 说实话,他不太理解北魏的文化,不明白为什么她穿的裙子才到膝盖,把小腿露在外面? 他总感觉庆国和魏国虽在几百年前有着同样的祖宗,并且文字和货币也是通用的,但是近几十年来两国文化差异越发悬殊了,并且是庆国没变,魏国一直在改制。 若不是孤身一人隐匿于此,他真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池映寒遂回道:“挺好看的!” 海棠不满的蹙眉道:“你确定不是在敷衍我?” “啊?我为啥要敷衍你啊?” “你这种又是娶七个媳妇又是混迹青楼的男人,眼光应该挺高的啊!怎么我才穿第一件衣裳过来,你就觉得好看啊!” 池映寒:“……” 难道她想让他说不好看吗? 池映寒正诧异着,便听海棠继续道:“这套衣裳你用眼睛记好了,我再去换几件衣裳,你看看我穿哪件最好看。” 池映寒点了点头。 只听海棠下一句便郑重提示道:“好好给我把关啊!你要是敢对我说‘你穿什么都好看’,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 池映寒:“……” 这女人怎么比安阳公主还难伺候?夸她都不行? 再说,在他眼里,穿什么都好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家小祖宗。 毕竟小不点儿的容貌和身材在那儿呢,自是穿什么衣服看起来都赏心悦目。 至于这位海棠姑娘,在她换了几件裙子后,池映寒只想说一句——要不她还是别穿裙子了,无论是长裙短裙都瞅着别扭,她到时候比较适合那种干脆利落的衣裳,穿上直接就能骑马的那种。 但是这种评价若是说出口,他真怕这个悍妇一巴掌呼过来。 在接连换了十套衣裳后,海棠都有点累了,她不耐烦的问道:“喂!你有没有认真给我把关啊!” 池映寒回道:“有啊!” “那你倒是说说哪件最好看?” 池映寒闻言,瑟瑟发抖的看着海棠。 海棠见状,实在是拿他没办法,赶忙将之前的话收回去,道:“你就说实话吧!你放心,我保证不拍死你!” 池映寒遂道:“那个……还是第一件比较好看……” “换句话说就是一件不如一件呗?” 池映寒赶忙回道:“没,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还是比较适合短裙……” 虽然他不理解为什么这里的女人会穿短裙…… 海棠瞧着他那求生欲极强的模样,摆了摆手道:“虽然你话说得很委婉,但是,我能理解你的意思……” 池映寒见她心绪有些低落,赶忙劝道:“你别难过啊!我是想说,你穿短裙的样子真的蛮好看的!” 第1112章 改制 海棠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她知道池映寒那几句解释的话,纯是在哄她。 海棠遂直言问了一句:“说实话,你是觉得这些衣服难看,还是本捕头长得难看?” 这不是给他出送命题呢吗? 池映寒赶忙回道:“捕头大人,您误会我的意思了。衣服不难看,人也不难看,就是这二者有点不搭。” “不搭?” 海棠闻言,重重呼出一口气。 下一刻,她便上前两步,靠近了池映寒。 在快要接近他的时候,她的脚步停在了原地,却将脸伸向了池映寒。 池映寒见她突然把脸怼了回来,心头一惊,赶忙问道:“你、你干嘛?” 离他的脸这么近,近得都要贴上了,这女人要不要这么狠? 下一刻,便听海棠郑重的道:“看着我的眼睛。” “看你眼睛干嘛?” “你就这么盯着它看,不要乱动。” 池映寒:“……” “然后,你跟我说实话——”海棠说到这里的时候,池映寒心里是有些紧张的,他还以为海棠要问他什么,谁料,海棠的下一句话便是:“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当成女人看待过?” 池映寒:“……” 敢情她是想问这个! 那她问得可太对了,池映寒完全没办法把这厮视为一个正常的女人。 他实在是看不出她到底哪里有女人的特征? 但瞧着她这般渴盼听到真话的模样,池映寒也不想欺瞒她,遂道:“要不……咱下辈子别当女人了,你真的有点不太合适……” 海棠:“……” 池映寒知道这话说出来可能会让她心里有些不踏实,遂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下辈子你就当个男人吧,到时候我肯定跟你拜把子,你要去哪个战场,通禀我一声,我跟你一起去。” 海棠闻言,诧异的问道:“为什么要等到下辈子?这辈子本捕头照样能上战场!” 池映寒见她这般有气势,顺势道:“那你要好好努力啊!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我会努力的,不过……” “不过什么?” “拜把子就算了!”海棠回道,“我若是个男儿,那我势要做一个真英雄,而不是能被家里的七个媳妇轰出来的怂包。” 池映寒抿了抿嘴,没有回她。 她爱怎么评价自己就怎么评价自己,反正她开心就好。 但诡异的是—— 他并未在海棠脸上捕捉到笑意,她完全绷着脸,一副心绪不宁的模样。 实则,海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在他承认从未将她视为女儿家的时候,她心里有种莫名的挫败感。 但她很快便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并转了话茬道:“不过说起这事,本捕头还得再跟你说一遍——本捕头瞧着你这病情恢复得挺快的,如果没什么异议的话,明儿我送你回家吧!” “啊?回家?!” “对啊,那个住着你七个媳妇的地方,之前你醉酒认不得路,但现在好利索了就该回家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回家说开了就好。而且,有件事我得跟你讲清楚——我是捕头,维护百姓权益是本捕头的权利,所以本捕头是不会让你浪迹街头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过两天本捕头便送你回家!” 池映寒:“……” 海棠想着,便又同池映寒嘱咐了一句:“还有啊,本捕头得亲眼看到你向你的七位娘子道歉,然后和好如初,明白了吗?” 池映寒听着她的话,却是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那个……捕头大人,您为什么非要让我回家呢?我可以选择不回去吗?你有没有想过,我留在您这边也是可以的啊!” 然,海棠给出的答复却是—— “不行!”海棠郑重的道,“虽然有时候我会萌生一种想要留你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念头,但是……维护京城治安是我的责任,作为京城的普通百姓,你必须回家继续过安稳的生活,而不是离家乞讨,我的职业操守在告诉我,送你回家是我的责任!” 池映寒真是服了她了。 这到底是哪门子职业操守啊! 直到海棠离开了屋室,池映寒方才整理着她说过的话。 她说接下来的两日,她就会带他回家。 也就是说,他还能再撑两日,待到后天夜里,他必须拿到户籍证明,否则他连海棠这关都混过不去! 不过这两日,他也没表露什么,白日里一直都在安心静养,这样的养精蓄锐,既是伪装,也是为了彻底养好自己的身体。 直到第三日夜里,池映寒暗中观察着客房的海棠,到了亥时,海棠依旧站在镜子面前,而她身上穿着池映寒推荐的那件短裙。 池映寒说这件最好看,她便信以为真,并去问了阿敏和阿亚。 阿敏和阿亚好不容易见她看中了一件衣服,自是赞不绝口。 阿亚不禁叹道:“这件衣裳确实适合姑娘,穿上后特别气派。” 阿敏也道:“对,挺大气的!姑娘您穿这件衣服去宴上,准会有公子哥儿相中你的!” 海棠知道她们在哄她开心,但这句话,她却不愿听了。 “阿敏,你这话就拍马蹄子上了啊!” 阿敏回道:“哪有!奴婢这是心里话,奴婢一直觉得这世上没有不想嫁人的姑娘,所谓的‘宁去沙场也不嫁人’这种话,不是年纪没到,就是还未遇上真正喜欢的人。而姑娘这样的呢,就是没遇到真心对你好的,一旦遇上了,被捧在手心里了,自也就嫁了!” 海棠能理解她的意思——女人嘛,这辈子不就盼着有个能疼自己的男人,追求一个幸福? “可是,阿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追求不到呢?” “姑娘您别这么悲观嘛!” “不,我是很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们这里有许多捕快都是被休弃的女子,还有的是到了年岁嫁不出去的,像这样的女人,余生该怎么办?她们得不到幸福,所以她们这辈子就完了?是这样吗?” 阿敏不知该如何答复。 只听海棠继续道:“所以,我是感激大魏所推行的改制。” 第1113章 接头 “感谢大魏的改制,让女子不再被后宅束缚,让她们在离开宅院后,能寻找一条新的生路。我们感激大魏给予我们新生,所以我们将用余生去报效大魏。这种人生也很有意义不是吗?” 阿敏抿了抿嘴,没有答复。 但她们清楚,魏国将这些走投无路只能投河跳井的女子集结起来报效国家,哪怕让她们去战场照顾伤员,也能提升魏国的兵力。 所以,除非有一天海棠自己选择回家了,否则天王老子来了,都劝不动她。 海棠遂道:“罢了,先不谈这些了,我得早点安置了,明天还要送傲其回家呢!” 阿亚和阿敏闻言,立刻去打水,伺候海棠洗漱睡觉。 主屋的池映寒就这么看着海棠的房间熄了灯。 待确认她不会再起来后,他便再度溜出了主屋。 在从后院翻墙出去后,池映寒方才打起口哨,不多时,黑貂便从角落里蹿了出来。 它能根据气味辨认出池映寒在这附近,于是它便在这附近隐匿着,直到池映寒发现它的时候,它的牙齿上还粘着麻雀羽毛的碎渣。 池映寒将黑貂提起,将它牙齿上的羽毛碎渣拔了下去,并道:“怎么样?京城的伙食是不是还不错?我瞧着这边的鸟儿都比山里的肥硕,在这儿待着肯定饿不着你。” 黑貂被他提着,一动不动的由他给自己剔牙。 在剔完牙后,池映寒便将它放回地上。 “我原以为北魏这边能有什么大庆的秘密组织,就像在京城时候那样,搜集情报的时候能有几个街头的,谁知道这边竟然一个庆人都没有,问就是被剿没了。纵是想打架,都只能是一个单挑一群。” 池映寒说到这里,黑貂便如同听懂了一般,凶狠的龇牙。 池映寒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走吧,貂爷!陪我去办点事儿!” 毕竟池映寒也不知道今晚他要见的到底是什么人,究竟靠不靠谱。 所以,必要的时候,他可以让黑貂直接咬断对方的喉咙。 池映寒遂按照李元风的指示,来到约定的地方。 此刻已是子时,夜半三更,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池映寒戴着面具,小心翼翼的躲在暗处,并在暗处前行。 直到他来到李元风所指示的地点。 这里是个交叉路口。 池映寒躲在没有光亮的地方,黑貂也躲在墙根后方,将瞳孔反射的光挡住。 但这个地方,并没有人出现。 池映寒等了一炷香的时候,才见到不远处有个提着灯笼的人走了过来。 那人边走边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池映寒:“……” 这应该不是接头的人。 然,就在池映寒心生怀疑的时候,突然! 对面走来一位白衣男子,而这白衣男子在见到打更人后,主动上前同他道:“小兄弟,可以把你的灯笼给我吗?” 打更人有些惊愣。 “你要做什么?!” “我想要你的灯笼。” “为什么?” “因为,你在这里有些多余哦!还不如把灯笼交给我,去睡个好觉吧!” 说着,那人便从袖口中掏出一根银针,还不及那打更人反应过来,便被银针刺中,倒在地上。 白衣男子见他倒地,旋即拾起他手中的灯笼,并道:“这下你该不至于找不到路了吧?” 池映寒心头一惊。 难不成他就是接头人?! 但池映寒不能贸然相信他,毕竟也有可能是阿里木国公设下的圈套。 一旦掉以轻心,后果只有一死。 无论他是不是接头人,池映寒都得先拿下他,再去问清情况。 下一刻,池映寒便换了一个位置,就连那白衣男子也不知道现在那接头人具体在哪个方位。 他正疑惑着,便见暗处突然蹿出一只黑貂,那黑貂的双眸在夜间反射着绿光,它冲出来的间隙,白衣男子的眼睛有被晃到,但他下一刻便将银针朝着那黑貂抛去。 黑貂见对方抛开武器,立刻改变了原有的路线,朝着东边的拐角跑去。 白衣男子正惊愣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左上方便有一道身影跃下,径直朝他攻去。 白衣男子眼疾手快,立刻后退两步,避开了池映寒的攻击。 池映寒敏捷的落地后,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只见那白衣男子将面罩解下,主动同他道:“事先声明——若是动真格的,我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若是不慎将我弄死了,你就只有被原地等死的份儿了!” 池映寒直言问道:“你不是庆人?” 白衣男子回道:“当然不是!” 不是庆人?那他要如何相信他? 那白衣男子自也清楚池映寒的疑虑,遂道:“不过我确实是庆国太子找来协助你的人。” 池映寒质问道:“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说到理由,这便好办了。 那白衣男子遂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那木牌的正面写着“傲其·格斯尔”,背面则刻着池映寒的画像,而木牌正面上方的位置,印有朱砂。 池映寒在见到此物后,当即瞠眸。 但下一刻,那白衣男子便将那块牌子收回怀里,并道:“看清了吧?是不是你要的东西?” 池映寒凝眸。 只听他继续道:“但我现在还不能给你。我相信能被庆国太子派进来的人,不会是个冲动无脑的,我也知道我不是庆国的人,所以你不信任我也很正常。但我要告诉你——这牌子我必须交到你手里,但倘若就这么交给你,便是将你坑害了,这样一来,我可就没法跟太子交代了。毕竟,按照你给出去的口供,他们就算要查你的身份,也是到你家里查你,而这个户籍证明也不是你说变就能变出来的,而是他们在你家里翻出来的……” 池映寒问道:“那按照你的意思——你能给我变出个家来?” “岭南巷东北方向正数第三个门。” 池映寒怔住! 下一刻,他又问道:“屋里有几个女人?” “七个,都给你找好了,他们问起来提供这个住址就行。” 第1114章 夜探 然,池映寒对他提供的信息却持有一分怀疑…… “等等!短短三天的时间,你上哪儿捞的那么多女人?靠谱吗?!” 那白衣男子闻言,却是挑了挑眉道:“不然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的?” “你是干什么的?” “在下江湖人称‘一枝梅’,生平不搞别的,只搞女人。恐是在这魏国国境内,能帮你圆上这么离谱的谎的,也就只有小爷我了!” 池映寒听着他的话,神情有些凝重。 有没有搞错?这是个采花的?! 一枝梅瞧他那难以置信的神情,“啧啧”两声道:“在下乃是魏国境内第一采花大盗!没听说过是吧?” 池映寒:“……” “所以小爷我就想说——兄弟你下次扯谎的时候能不能别吹得那么离谱?有点道行的男人都看得出来,你哪像是能驾驭那么多女人的主儿啊!” 池映寒心道:他不像吗? “我哪里不像了?!” “眼神。”一枝梅指着池映寒的眼睛,直言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最多就三个女人!不对,三个都说多了,如果我没推测错的话,你最多也就一个女人!” “不是,你把话说清楚了!我的眼神怎么就有破绽了?!” 一枝梅淡定的道:“说了你也听不明白。总之,就一句话——能勾搭许多姑娘的男人的眼神都像我这样!” 一枝梅旋即眯起眸子,眸光里确实透露一种无可言喻的味道。 池映寒不禁有些无语,遂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就不能给我派个正经人么……” 一枝梅笑道:“正经人不是忙着敲诈庆国的领土,就是忙着通缉你,也只有我这种对两国战况并不在意的人能出手帮你了。” 池映寒:“……” “现在你要记住的是——这七个女人已经是你的了,问你的时候大大方方承认就是,旁的你不用管,价钱我会找李元风算,只要他能给足我想要的,那么我们便还有机会再见。” 一枝梅的任务完成了,也没打算在此地多待,随便跟池映寒道个别,便打算离开此地。 但池映寒却道:“喂!这七个女人我没打算要啊!别硬往我头上算啊!” 一枝梅转头笑道:“呦!白给的都不要?那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你是太监!” 池映寒:“???” 若不是一枝梅溜得快,他真想追上去打他一顿! 李元风怎么派了这么个接头的给他?! 这时,黑貂见那人离开,便从拐角处钻了出来。 池映寒在见了黑貂后,方才回过神来——今夜他还有正事要办! “貂爷,陪我再去一个地方!” …… 丑时,京城的一处偏僻角落里,一群男子点着灯,围着一个摆放着地图的桌子正讨论着什么。 按说这个时辰,和他们接头的人应该到了。 这群人正想着,便听见屋外有响动,他们正以为是接头的人来了—— 谁料,下一秒! 房门便被一脚踹开,戴着面具的池映寒和他身旁的黑貂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 为首的人警惕的道:“什么人?!” 池映寒扫了一眼这帮人,确实是三十人左右。 三十人,还在他能单挑的范围内。 下一刻,池映寒遂下令道:“貂爷,端了他们!” …… 待池映寒打完这场架,从后门溜回来的时候,已是寅时了。 再迟一些,院里的丫鬟便要起来劳作了,池映寒急三火四的赶在院里的人晨起之前偷偷回到了主屋内。 虽说最终这场架以他瞄准机会用手铐拷住为首的武者大获全胜而告终,但不得不说的是——代价也挺惨重的! 这帮练武的没有一个是吃素的,纵是打赢了他们,池映寒也落得身上多处扭伤和擦伤,有几处地方还出了点血。 不过能自行包扎并用衣服遮住的倒也好说,关键是颧骨也有一处擦伤。 池映寒在回屋后没敢点蜡烛,借着月光照着镜子。 这处擦伤虽然不至于破相,但也挺明显的。 池映寒心道:下次再也不跟魏人干仗了,女人凶得不像女人,男人干架不讲武德直接打脸…… 然,就在池映寒思索着该怎么解释此事的时候,突然! 他听到隔壁客房的开门声! 池映寒心头一紧,赶忙朝着窗口望去。 谁料,海棠竟在此刻离开了房间,朝着池映寒的房间走来。 池映寒:“!!!” 池映寒没工夫去思考她为什么会在此刻过来,他要做的是赶紧把镜子放回原处,然后—— “咔嚓、咔嚓……” 海棠在来到主屋门口后,便拿起锁头,娴熟的开锁。 下一刻便听“吱嘎”一声,海棠推门而入。 进门后,海棠遂唤道:“傲其,起床啦!” 说着,她便将桌上的蜡烛点亮。 谁料,在点亮蜡烛后,眼前看到的一幕,却让她瞠目结舌—— 此刻的池映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扯着半边被褥,而另一半被褥仍在床上。 再看那歪斜的枕头和满是褶皱的床单,这明显是睡觉的时候从床上摔下来了! 海棠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还能在睡觉的时候从床上摔下来…… “傲其,你怕不是在逗我?” 海棠上前两步,踹了踹脸朝下趴着的池映寒,池映寒哼唧两声,却并没有睁开眼睛。 海棠见状,又踹了两脚。 “起床啦!今儿要送你回家,得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从后院出去!精神点儿!快起来啦!” “呜……” 池映寒这才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神色里明显有几分诧异。 “我怎么睡地上了……” 海棠无语凝噎:“我还想问你呢!我那么大个床都让给你了,你怎么还能滚到地上去?!” 池映寒一脸的懵,迷迷糊糊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时,海棠才看见他刚刚砸在地上的左脸竟然有擦伤! 海棠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池映寒似乎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道:“怎么了?” “你这脸是咋整的?咋还磕破皮了?!” 池映寒闻言,这才赶忙伸手去碰自己的脸。 第1115章 刻薄 在轻轻触碰了一下后,池映寒“嘶”了一声:“是有点疼……” 海棠整个人都要无语了。 “你挺大个男人,怎么还能从床上摔下来呢?” 池映寒奋力回想了一会儿,遂道:“我想起来了,我刚刚好像梦见我被我媳妇给打了,她就按着我,把我脑袋往厨房的案台上磕,我想跑,但怎么都跑不了……” 这梦形容的跟真事儿似的。 海棠听后蹙眉道:“不是吧?我不就是要送你回家吗?你至于做这么恐怖的噩梦吗?” 池映寒瑟瑟发抖的道:“捕头大人,能别送我回去吗?” “不行!按照京城的规矩,你得回家好好过日子,重归家庭,去拥抱新生活。”海棠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对啊,傲其,你这么害怕我带你回家,怕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还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能招的我都招了!我只是不明白……有些已经散透的姻缘,你们何苦强行挽回呢?” 海棠道:“你怎么确定散透了?没准她们都在等你回家呢!” “我不想回去,我害怕……” “诶呀!她们不过就是一群女眷,还能吃了你不成?我很认真的跟你讲,你可是占着我这辈子最想要的东西呢!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说到这里,池映寒不禁有些纳闷。 “我占你什么了?” “性别啊!男人!雄性!你有点儿男人味行不行?你知不知道你能投胎为一个男人是多么幸运的事儿?你怎么能把这个性别糟践成这样?!” 池映寒:“……” 看样子,她真是被他气昏了头了,一时激动得不成样子。 在他看来,北魏能让女人走出宅院,已经算是一种进步了,但与此同时,这些女人仍旧面临着压力与歧视。 海棠所面临的困窘,池映寒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但池映寒还是刻着争取道:“要不……我不当乞丐,我跟你们干行不行?以后巡街带上我,我可以帮你们出一份力啊!” 海棠闻言,轻笑了一声。 池映寒诧异的问道:“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我就是在想——你有想法,我不反对!但是,有个问题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什么问题?” “我们巡街时穿的衣服……都是女装。” 池映寒怔住。 “捕头大人,咱能不能友善一些……” 海棠顺势回道:“接受不了是吧?接受不了咱们就上车!本捕头带你回家!” 池映寒:“……” 挣扎无果,池映寒还是被她捞上了马车。 在上马车后,海棠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本捕头家在哪里了吧?” 池映寒低声回道:“岭南巷东北方向第三个门。” 一枝梅是这么告诉他的,但那具体是什么地方,池映寒也不知道。 海棠闻言,叹了口气道:“你家住的挺偏啊,离这儿有两个时辰的路途呢,你怎么会跑到这边的青楼来呢?” “逃难啊!” 海棠竟然无言以对…… 下一刻,海棠便拿出手铐,拷住了池映寒的一只胳膊,另一只手铐则去铐坐椅的支柱,由于两者距离较远,海棠吩咐道:“你躺下!不然拷不住!” 池映寒拿她没办法,只得躺在座椅上,任由她将两端手铐拷实。 在拷住池映寒后,海棠再度强调道:“喂!待会儿到地方后,我先下车跟他们打个招呼,然后再回来把你带出去,你要记好了——一定要跟她们道歉!好好的道歉!我会争取让她们原谅你的!” 池映寒闻言,却是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道:“知道了,停车后记得叫醒我。” 两个时辰,他还不如睡上一觉。 毕竟,这一夜他不仅去接头,还去打了一场。 他有些疲了,于是便在马车里睡了。 海棠就这么看着他倒头就睡的模样,路上也没折腾他。 直到晌午,马车才来到岭南巷,按池映寒所述,马车朝着东北方向行驶,在第三个宅子的门口停了下来。 这时,海棠才去拍了拍池映寒道:“起来啦!起来认认门,这里是不是你家?” 池映寒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一眼,遂回道:“就是这里。” “那我先下去了,待会儿再带你出去。” “好。” 池映寒应了一声,遂将眼睛闭上。 实际上,他是睡不着的。 他也不知道一枝梅给他搞的都是些什么人?她们会说些什么?会不会穿帮? 但现在他却不能表现出丝毫的紧张,只能在这里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海棠在下车后,便来到大门口,敲了敲门。 谁料,第一次敲门的时候,里面竟然没有回应。 海棠有些诧异,遂再度敲了敲门,并问道:“有人在家吗?” 然,还是没人回应。 海棠回头看了眼淡定的躺在座椅上的池映寒,她不认为这个傻子会骗她。 于是,她这一次加重了力度。 “咣咣咣——” “有人在家吗?!” 这一次,里面终于传来了一道没好气的声音:“谁呀?大白天的这么砸门!有毛病啊!” 说着,那女人便不耐烦的打开了房门。 呈现在海棠面前的,并不是那种温婉知礼的闺秀,而是一个脸上写满了尖酸刻薄的女人。 那女人在见了海棠后,没好气的道:“有什么事吗?” 然,海棠对她的态度却有些不满。 “你明明在家,方才为什么不开门?” “耳朵不好,没听见。” “既然耳朵不好,那怎么能分辨得出我是在砸门呢?按理说,如果前两次你没听见的话,第三次你应该是勉强能听见的程度啊!怎么?自己耳朵不好,还嫌别人声大了?!” 海棠本就不是个受人欺负的主儿,更何况她认为自己是来办差的,这女人不应该对她如此不敬。 但这女人却对她没有半点好脸,回避了她方才的问题,直言道:“就说你是来干什么的吧?” “我是京城的捕头。” “捕头?” “对!”海棠直接步入正题,“老实交代,傲其是不是这个家里的人?” 第1116章 致命 “傲其?你找他干嘛?” 海棠问道:“这你先不用管,本捕头问你,傲其是不是住这里?” 瞧着捕头过来调查户籍,那女人神色不禁警惕起来,抬手便打断她道:“打住!这位捕头,有件事咱们得事先声明——我与傲其已经和离了,三百五十两银子是我给他最后的体面。而现在这个房子呢,已经归我了。所以,傲其若是在外面犯了事儿,您甭找我们,我们已经跟他桥归桥、路归路了,这点您务必要搞清楚!” 海棠怔了怔,继续问道:“这么说,你们家现在总共有七口人?” 那女人点了点头。 “可否让我看上一眼?” 那女人问道:“就说你什么事儿吧?不说清楚,我们也不知该如何配合你。” 海棠回道:“查户籍的,而且不止是本捕头查户籍,近来王宫要举办大宴,整个京城都在查户籍,你们家里也不意外。” “这样啊……”这个理由,纵是那女人不想接受,却也没办法,只得喊了一声:“妹妹们,都出来了!有客人要见见咱们!” 那女子话音刚落,这个面积本就不大的院子里便走出六个女人。 海棠就这么看着这六个女人站在她面前——有的面黄肌瘦像个半老徐娘、有的又矮又胖、有的瘦得像根杆子、有的发型夸张到让人一言难尽…… 虽然海棠是个女人,但眼前这群女人,着实能把男人逼得年夜饭都吐出来…… 再加上为首这个态度刻薄的女人,惹得海棠不由得感慨——这是哪来的一群妖魔鬼怪啊…… 海棠遂道:“本捕头来这里登门造访,不是想要打扰各位,就是想查看一下傲其的户籍证明。毕竟他现在一人在外,没有这个东西。” 一听是这事儿,为首的女人嗤笑一声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啊!那您早说啊!磨磨蹭蹭的,搞得我们还以为傲其在外面犯了什么满门抄斩的重罪呢!” 海棠笑道:“那倒不至于……” 那女人又道:“不过这话我可跟你说明白了,今后无论他犯了什么事儿,和我们这群姐妹都没有任何关系!让他一个人在外面自生自灭吧!” 说罢,她便回了趟屋,不耐烦的拿过一个木牌,扔给海棠,海棠接过木牌,核对一下上面的信息。 这的确是傲其的户籍证明。 她早就觉得这傲其是个被冤枉的,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不仅如此,海棠现在还觉得他有确实有几分可怜。 那为首的女人道:“这位捕头,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海棠回道:“没事了,打扰到你们了。” 末了,海棠便关门离开了。 在离开后,她转身便上了马车。 进入车厢的时候,池映寒还在打盹儿,见她进来,他悄声问道:“是要带我去道歉吗……” 海棠没回复他,直言同车夫道:“车夫,调头回去了。” 池映寒:“!!!” 他当即瞠眸! 他方才在车上的时候已经预想了许多方案,第一个方案不行就紧急换第二个,情况若是实在出乎意料的话,他就随机应变,绝不能露出破绽。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 海棠竟在此刻说要调头! 池映寒惊诧的望着海棠,海棠淡然的回道:“本捕头方才顿悟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池映寒一脸的懵:“什么意思?” 海棠伸出手,抚摸着池映寒的头发,并道:“没事了,我给你顺顺毛啊!回去之后呢,我给你找找有没有男装,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过吧,实在不行我再给你找个地方,让你好好生活。” 池映寒没明白,她方才到底看到了什么? 怎么态度突然辨若两人? 池映寒正惊诧着,便听海棠语重心长的道:“总之呢,我是觉得你这辈子太苦了,不过这辈子苦过之后,下辈子就不苦了,祝你下辈子能找个好媳妇……” 池映寒:“……” 所以,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不过有一点,却是合了池映寒的意愿。 “你答应收留我了?” 海棠点了点头:“你在我们队伍里干点苦力也是可以的。” “去队伍干苦力?那我岂不是干到偏僻的地方去了?还不如直接给你当个侍从呢!” “侍从?”海棠被他这话逗笑了,“你可别逗我了!你当侍从?那咱俩遇到危险,谁保护谁呀!” 池映寒郑重的道:“当然是我保护你啊!要是真来个刺客,那我纵是再不中用,也能给你挡一剑、扛一刀,对吧?” 海棠笑道:“这么说的话,倒是蛮划算的!你当真愿意?” “我愿意啊,您的大恩大德,我应当以命相报嘛!” 海棠闻言,不禁有些惊讶。 好像还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他这话说的,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最后她只是怯怯的回了一句:“成,那我考虑一下……” 说是考虑,实际上她是想答应了。 毕竟,这厮平日里还算蛮乖巧的,她完全能驾驭住他,平时就算不用他做什么,留在身边解闷也是妥当的。 而在没得到准确答复的时候,池映寒则是又躺下睡觉了。 他是背对着海棠睡的。 海棠不知道的是—— 他实际上并没有想过让他们之间的这种状态长时间维持下去,他更多的是没有安全感。 他三番五次要求李元风派接应给他,结果最终等到的接头人还是个采花的,京城里能够派得上的人,还是池映寒自己找的。 代价是被打出来一身的伤口,还不能吐露半分。 现在甭说是李元风不想等太久,他自己也撑不了太久了。 眼前有个绝佳的机会,他就算竭尽全力也必须赶上。 那就是三日后是王后的生辰宴,包括海棠在内的贵族都会到场赴宴。 如果这票能干成,那庆国便得了先机,有机会一举击灭魏国。 但缺点便是——三天的时间过于急促,在这种情况下,即便能确保李元风的成功,也无法保证行动过程中会出现破绽。 而这破绽对他而言,将是致命的。 第1117章 初衷 池映寒不禁有些犯愁,在魏国待的这些天,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别看他经常装睡,实际上失眠才是常态。 而海棠是看不出这些的,她瞧着池映寒这般慵懒的模样,担忧的道:“本捕头可得跟你把话讲清楚,如果本捕头对家里声称‘你是我买来的’,那你就不是平民,而是本捕头的仆人了。这事儿咱们可得提前说好,你真能答应?” 池映寒轻闭着双眸,回道:“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一日三餐管饱就行,毕竟我现在全部家当都在你手上了,出去后除了乞讨也干不了什么,还不如找个地方混口饭吃,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倒也是!那咱们就把卖身契签了?” “没问题。” 反正他也不是魏国的人,他若是想跑路,魏国的律法也拦不住他,但这三天,他必须在腾骁侯府扎稳了。 他还要想想,短短三天时间,他该施行怎样的计划……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外。 海棠拷着池映寒便正大光明的进入了宅院。 侯府的人们惊问:“四姑娘,您这是……” 海棠淡然的道:“买了个仆人,正准备去桑妈妈那里记录一下,有问题吗?” 如果是仆人,那就没问题了。 不多时,池映寒便在桑妈妈那里签了卖身契。 从这一刻开始,他就算是腾骁侯府的家丁了。 管家见海棠新买了个仆人回来,恭敬的上前问道:“四姑娘,新买回来的仆人,按说是要驯上一番的。” 海棠回道:“这就用不着你们操心了,我自己的仆人,我自己会驯,走吧!” 海棠说着,便拉扯了一下手铐,池映寒遂老老实实随着她走了。 海棠转头朝着管家笑道:“你看,这不是挺乖的?” 管家:“……” 说罢,海棠便牵着池映寒回屋去了。 在回屋后,海棠不禁叹了口气道:“你说你这个怂包,被七个媳妇欺负成那样,你倒是早说啊!早点说明白,我不就早点收你做家奴了?哪会像今日这般,险些把你送回狼虎窝才明白你都经历了什么……” 池映寒委屈的道:“我、我之前就说了啊……我很怕她们的……” “好啦好啦!我懂!我之前没见过她们,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从家里跑出来,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还是有原则的,我不会因为性别而偏袒男女之间任何一方,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有不会做人的。就这种捕头敲门还能骂骂咧咧、拒不配合的,我没当面收拾她就算对得起我的职业操守了!以后呢,你也不用再面对那个泼妇了,好好调整一下,开启你的新生活吧!” 池映寒回道:“谢谢你啊!” 虽然这个小捕头城府不深,但还是蛮有责任感的。 果然,伪装成无辜百姓,很容易在她手里讨到一碗饭吃,那他还行街乞讨做什么? 池映寒想着,便穿上侯府家丁的衣裳。 这海棠还算有良心,没真给他搞套女装。 这时,只听海棠回道:“现在咱们总算是能换回来了。我睡主屋,你在我隔壁的客房睡。” “是你前几天睡的那间吗?”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是哪间?”海棠吩咐道,“你现在去把那间屋子好生收拾一下吧!” “好!” 池映寒说罢,便来到这间客房,这客房比主屋小了很多,也没有那么多柜子和锁头。 不过,让池映寒感到柜子的是——客房的床边,竟摆放着一个小箱子! 现在海棠还在院里,池映寒不能贸然开锁,只得将这个小箱子抱出来,诧异的问道:“捕头大人,这是您这几日枕的枕头吗?” 海棠见池映寒将这个小箱子抱了出来,当即惊呼道:“你别动它!” “怎么了?” “这里面装的是‘雷’,一不留神就炸了!你居然还敢抱它,你是刚养好身体就嫌自己命长了是吧?” 海棠说着,赶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这个小箱子,瞧着池映寒没搞出什么名堂,方才放下心来。 池映寒闻言,惊道:“雷?那是什么东西?” 海棠回道:“能炸死人的东西!整个侯府也没有几颗,我这颗据说还是从战场上拿回来的,你可不要乱碰!一不小心,整个院落都会夷为平地的!” 池映寒好奇的问道:“这也是洋货吗?” “这要是洋货的话,那可就不得了了!这是我们大魏军机处自己研究出来的,威力远不及洋人的雷那么大,但是一旦爆炸,也能把咱们这半个院给炸了!” 池映寒闻言,吓得赶忙后退两步。 实则,池映寒却打上了这个‘雷’的主意。 并且,他发现大庆打仗总输的原因真的硬伤——就说这个‘雷’,洋人手里有,北魏也依葫芦画瓢研究出来一个次品,可大庆却根本没有这个东西。 只有在说到庆国诊术先进的时候,池映寒骄傲过,至少自己的国家也不是一无是处,也有让邻国羡慕不已的地方,但总体来说,大庆缺失的东西还是太多了。 池映寒突然想到昨天夜里,一枝梅临走之前同他说过的一句话—— “小爷我知道你脑子挺好使的,庆国太子派你来执行任务,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虽然我对两国政事不感兴趣,但我还是要同你说一下——你知道两国开战的后果是什么吗?人如蝼蚁、命如草芥!虽然小爷我是能在战乱时期找到更多活不下去只得卖身的可人儿。可是你呢?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要帮李元风突围?他现在被制住,未必是件坏事,而你若是帮他挑起这场战争,可能反倒成了坏事儿了!” 池映寒的回答却是:“可惜的是李元风的身边不需要长大脑的人,他想要的只是忠心的走狗。甭说是旁人,就连他身边的安瑾瑜为了保命都是谎话连篇。所以,我没有选择。如果此次战役有助于他日后顺利登基的话,那么这场仗,我没有白打!” 这时池映寒的初衷。 第1118章 谋划(一) 但是…… 就这么看着眼前的海棠,他的心绪不禁有些复杂。 而海棠却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在端走箱子的时候,不由得感慨一句:“你说你这迷迷糊糊的性子,以后本捕头若是将你放生了,你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活呀!” 末了,她才将箱子放回自己的柜子里,将其锁好,随后同池映寒道:“傲其,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池映寒回道:“我这刚回来就吃饭,是不是不太好?要不,我先去干点活儿吧!” 海棠笑道:“想不到你还挺勤奋的,我还以为你只知道吃呢!” 说罢,她便拿来一个扫把,同池映寒道:“那你去将后院的落叶扫了吧!旁的事儿嘛,暂时也想不到该让你做些什么……” “好!” 池映寒接过扫把,遂在院子里打扫了起来,在打扫途中,他突然想到什么,又跑过来问主屋的海棠道:“捕头大人,咱们当下人的在哪里吃饭?厨房吗?” 海棠:“……” 算了算时辰,他才安生了两刻钟,就又原形毕露,打听吃饭的事儿了…… 海棠蹙眉道:“傲其,你跟本捕头说实话,你那七个媳妇是不是虐待你啊?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一个‘吃’字?” 池映寒见她有点凶,立刻委屈巴巴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不行吗……” 海棠彻底被他打败了。 她遂好声好气的哄道:“没事没事,你放心,你在我这儿想吃啥都行!吃羊腿吗?我这就给你弄去!” 池映寒闻言,眼眸一亮,果断的回道:“吃!” 不多时,海棠便让侍女去端来一盘羊腿,看着池映寒狼吞虎咽的抓着羊腿在那里啃,海棠不禁怀疑他上辈子是不是饿死的…… 不过好在她不怕他食量大,堂堂腾骁侯府还能养不起一个家丁?笑话! 直到羊腿吃完后,池映寒便继续起来干活了,按他的话说,那就是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干。 海棠摆了摆手,由他闹去。 直到后院的活儿彻底干完了,池映寒见侍女们都往院子外面走,便问海棠道:“捕头大人,他们这是不是到饭点了?” 海棠回道:“是啊!不过你不是吃过了么?怎么?还想去?” 池映寒嘿嘿一笑:“我去看看厨房都有什么菜,没准有我爱吃的呢!” 海棠摆了摆手道:“去罢去罢!” 海棠懒得管他。 得了海棠的允应,池映寒顺理成章的跟着其他侍女们离开了海棠的院子,前往腾骁侯府的其他地方查看。 他在海棠的记录簿里见过腾骁侯府的地图,并且迅速记在了脑子里。 按说他不会走岔路。 倘若真走岔了路,被人逮着了直接就能说是“新来的去厨房迷路了”。 不过,池映寒的记忆力还算靠谱,不多时便来到了机要的位置,那些不准靠近的院落都有人把守,并且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锁。 池映寒只瞄了一眼,大致记下方位,便离开了。 当晚,在厨房附近指定的位置吃完饭后,池映寒便跟着侍女们准时回了院落,海棠此刻正做着巡街记录。 她这认真对待自己工作的态度,让池映寒再度想起了顾相宜。 不过,在看了她一眼后,池映寒便回到客房去了。 他在等海棠入睡,在等整个院落彻底安静下来。 在此之前,他只能以睡觉的方式打发时间,所以在海棠眼里,他这个人不是一般的慵懒,能在吃、睡之外干点杂活,她都得夸他有长进了。 直到海棠熄灯睡去后,池映寒又等了一会儿,在断定她彻底入睡后,他方才坐了起来,不敢在窗前点灯,只能在床前点着没有灯罩的蜡烛,用见水显墨的笔写信。 随后,小心翼翼的来到后院没人的地方,招来了他的隼。 每次做这件事的时候,他都是提心吊胆的。 直到将隼放飞后,他也无法安心。 他总是害怕海棠会察觉到什么,所以白日里他拼命的去模仿过去自己的模样。 吃、睡、贪玩、干点什么都要讨价还价…… 但可笑的是——为什么要扮演过去的自己呢?因为那种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自己,他已经找不回来了。 他感觉自己的命就如同悬在刀尖上,脖颈处总有一种凉意。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要冒多大的风险。 如果这次他真的死了,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顾相宜真相——他想说单干的风险实在是太高了,撤退是不能够了,一旦出现任何意外,连搭救自己的同伙都没有。 他再一次同李元风强调了这件事。 在此之前,他得豁出全部,自己保住自己这条命。 …… 当夜,池映寒的隼便将消息带给了李元风。 李元风在看到他的信后,心绪不禁有些复杂。 一旁的安瑾瑜好信的问道:“他在信中说了什么?” “他说,他准备三日后行动,让我们做好准备,一旦成功,让我们立刻突围。” “怎么这么急?他不是刚在北魏找好落脚的地方吗?” 李元风叹了口气道:“他说,倘若拖得太久,损耗的是他自己。单是这几天,他便接受了一次又一次的调查,从牢房到他那个不存在的‘家’。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因为他所处的位置是腾骁侯府,一旦他有所行动,那么北魏很快就能查到他头上,他就算拖延久了也没有多大益处,还不如借着这次机会直接出手。” 安瑾瑜:“……” 纵是不知道池映寒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也能明白他此刻的困窘。 毕竟,派去北魏的谍者,就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安瑾瑜道:“那么殿下准备怎么办?” 说着,安瑾瑜便想去看那信纸上写了什么。 但还未等他探头去看,李元风转手便将其放在蜡烛上。 直接烧了。 李元风遂道:“既然他有想法,那我们便不要打扰他了,毕竟他也说了,此次行动就算草率,那也是他那部分草率,对我们这边横竖都是没有影响的。” 第1119章 谋划(二) 李元风不是不知道他的意思——他能确保的是李元风这边能够顺利突围,但有危险的是他自己,而他那边的风险,他自己会想办法应对。 人嘛,谁不想活着呢? 既然想活着,那他自会发挥他的极限。 所以风险的事,就看他的造化了。 这时,安瑾瑜问道:“如果真出了什么闪失,殿下会保全他吗?” 李元风道:“本宫早就跟他说过的,并且这句话他应该已经烂熟于心了——他执行的那些任务都是风险很大的,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他自己。倘若自己没那个本事活命,到了阴曹地府可别说是本宫没保他。” …… 末了,李元风便将那只隼重新放飞。 而那只隼在飞入高空后,并未选择直接回到池映寒身边待命,而是在京城上空盘旋着,直到它看到一只信鸽朝着京外飞去,它遂在高空直接俯冲,一把将那信鸽抓住,带回了池映寒身边。 池映寒在捡起那只隼给他带来的信鸽后,轻轻拍了拍它的脖颈。 “好样的隼子,又给我带好东西来了。” 池映寒低声说着,遂将那只信鸽带回了自己的屋室。 全程没发出半点声响,就连关门都没有动静。 在打开信纸后,池映寒警觉的查看着上面的内容。 这封信是发给城西内的一处街管部的,主要内容是想将他们调至城中,严查庆人一事。 信纸下面还有腾骁侯府的独家玺印。 池映寒见状,微微扬起嘴角。 他等的就是这个! 不多时,他便将信纸上的部分字迹用见水显墨和见水隐墨的两种墨水混合进行修改。 说起来,当年顾相宜用这两种墨水作画的时候,他还没打算学这个,谁料在谏院的那段日子,他不仅将此技法掌握纯熟,甚至连笔迹都能仿得天衣无缝。 不多时,池映寒便将这只信鸽交给那只隼,并让那隼把信鸽带到边境附近。 在那隼飞到边境附近后,便将信鸽松开了。 信鸽以为路线有变,旋即朝着附近的北魏军营飞去。 …… 直到次日清晨,海棠早早便推开房门从屋里出来。 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习惯了,在起床后第一反应便是想去喊隔壁这个懒猪。 她遂推开门,见池映寒趴在床上,整个人都滚到了床边,甚至一只胳膊都垂了下去。 眼看着再动一下就要从床上掉下去了。 “傲其!” 池映寒正等着她过来检查呢,见她开口喊他,他方才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道:“怎么了……” 海棠见他要起身,赶忙喊道:“你别动啊!” “啊?” “听我指挥,往里面滚一圈!” 池映寒这才看了眼自己的身体,遂道:“那不叫滚,那叫翻身……” “一个意思!本捕头说话一向很糙,你又不是不知道!” 池映寒微微翻了个身,这才稳稳的躺在了床上。 然后,闭着眼继续睡觉。 海棠恼道:“喂!你是不是猪八戒托生的?这都天亮了,能不能把眼睛睁开?” “等我缓缓,我现在眼睛黏住了,一会儿睁开了就去干活……” 海棠恼道:“你现在就给我睁开!睁大眼睛看着我!” 池映寒哪里知道这女人又在搞什么幺蛾子,遂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谁料,眼前的海棠险些没把他噎到! 她居然穿着他随口给他推荐的短裙出来了。 “你这是要干嘛?” “后天就是宴会了,我今天得穿着它去给我娘请安。”海棠顿了顿道,“提前跟你说明白啊,这可关乎我的脸面,你得把话说准了,这件确定好看对吧?不然在我娘和那些姨娘面前出了丑,我就没脸见人了!” 池映寒闻言,又看了一眼,回道:“放心,挺好看的。简短利落,比那些长裙看起来舒服多了。” “那你可说准了!要是我娘说不好看,我回来揍你啊!” “放心,我的眼光不会差的。” 海棠姑且信他一次,旋即穿了这件衣裳去见腾格夫人了。 谁料,出去的时候还是兴高采烈的,回来的时候便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池映寒见她回来,打探道:“怎么样啊?你娘对这套衣服满不满意?” 海棠重重叹了口气道:“可别提了!” “怎么啦?” “她问我在这种喜庆的日子穿这种素雅的衣服是不是等着被王后数落呢!让我穿长裙,而且还得是颜色喜庆的!他姥姥的,我直接穿件婚服去宴上好不好?保准符合她的审美!” 海棠想到这里就觉得来气,总觉得母亲这是变相让她回归内宅,安安稳稳的嫁人。 “其实我明白我娘的意思。”海棠叹了口气,“傲其,你说……我会不会真的违抗不了父母的意思……我会不会过两年真的嫁人了啊……” 池映寒托着腮,在窗边道:“你就这么不想嫁人啊?” “你不是说了吗?我都不像个女的,那我还嫁什么人?” 池映寒淡然的回道:“其实,不像个女人也是可以嫁人的嘛!我觉得就算有朝一日你不得不成亲,也不用感到绝望。当然了,这得看你的夫郎是什么人,最好不是我这样的……” 海棠嗤笑一声:“你这样的都算行的了,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大不了当猪养着呗!” 池映寒:“……” 是他伪装得太成功了吗?怎么现在是个人都觉得他像头猪? 再这样下去,他自己都要以为自己是头猪了! 后天就是王后的大宴了,海棠既然答应要去,那就得找一条她娘觉得靠谱的长裙。 池映寒瞧着她在穿上长裙后一脸委屈的模样,甚至她也没有问他这件裙子好不好看,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说什么。 答案自是否定的,池映寒也觉得她穿长裙很别扭。 过了片刻,池映寒遂道:“要不,后天我陪你赴宴吧!” “你、你去做什么?” “万一有人指着你说三道四呢?你说你堂堂侯爷的千金,直接回嘴很不礼貌,那干脆就让我替你得罪人吧!我帮你骂他,然后你再骂我,这样骂人的话也说出去了,你也不算得罪人家,你看怎么样?” 毕竟,这套路是顾相宜玩了许多年的,骂人的话,平日里都交给宁儿了,而她只负责让宁儿闭嘴。 第1120章 筹备(一) 海棠从未玩过这种套路,但他这种说法听起来倒有几分道理。 海棠问道:“那你愿意被我骂?你不介意?” “都说了‘大恩大德、以命相报’了,这点小事我当然不介意了!” “你不介意就行,反正到时候我的几位兄长都会带侍从,那我就把你带去好了。不过现在嘛……”海棠说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道,“我得好好收拾一下,在梳妆台前上个妆,你就不要看啦,免得再把你吓到。” 海棠说罢,便回主屋去了。 她不让他看,他就不看。 在海棠化妆的间隙,池映寒一直在客房的窗边,静静的等着她出来,兴许一会儿她还有事要吩咐他呢! 池映寒遂坐在原地。 没一会儿的工夫,腾格夫人便赶来了,并道:“查娜,衣服换好了没有?” 池映寒抬眸,看着腾格夫人来到海棠屋门口敲门,这时,阿亚将门打开,腾格夫人进门后,见阿敏在为海棠上妆。 腾格夫人嘱咐道:“妆化得仔细些,一会儿还得去见老爷呢!” 海棠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娘,真不是女儿说您!不明白的还以为女儿要参加选秀呢!” 腾格夫人驳道:“你这说的什么浑话,你爹想让你打扮漂亮一些,这就王上选秀了?” “又准备催我成亲了是吧?我真的要被他烦死了!” 腾格夫人叹道:“查娜,过了年你就十七了,寻常人家的闺女,这时候孩子都两三个了,你这属实让人愁得慌啊!” 海棠:“……” “再有,娘跟你说多少遍了,你爹他其实是最疼你的,你有三年没上过妆了吧?他就是想看看你漂漂亮亮的样子,你别跟他对着干啊!” 海棠听着这话,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在她看来,她娘不过是不希望自己两边不是人罢了。 行罢,那她就好好化个妆,参加个宴会。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海棠在化完妆后,照着镜子看了一下。 妆容很浓,她自己都觉得别扭,也很不适应自己这副模样。 那就更不能让那头懒猪看了,他身子骨不解释,可别被吓出个好歹来。 海棠在化完妆后,遂如同应付差事一般来到腾格面前。 腾格见女儿一身盛装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禁感慨道:“真是恢宏大气!好看,太好看了!” 海棠给腾格稍稍行了个礼。 本以为腾格又要问自己旁的事儿,没想到在他看到自己的妆容后,目光便移不开了。 他遂同腾格夫人道:“真不愧是侯府的千金,后天就穿这身参加宴会,本侯要让他们都好好看看,本侯的女儿,不比那些名门闺秀差半分。” 海棠看着腾格这喜笑颜开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这么看着腾格将自己拉过来,同海棠道:“四丫头,最近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呢?” 海棠回道:“没做什么,除了出门巡街,就是在家里看书睡觉。” “看书?都在看些什么书?” “二哥哥说我需要学禅,就给了我两本书。” “学禅好啊!有空为父陪你一起学!”腾格笑道,“不过为父还是觉得你最近还是在家待几天比较妥当,现在外面乱,而且天气又转凉了,你若是出了什么闪失,为父可遭不住啊!” “女儿知道了,女儿这两日不是也没干什么吗?每天就是巡街溜达一圈,然后就回来了。毕竟庆人一事,女儿知道自己做得不妥,现在也算在家里积极反省呢。”说到这里,海棠迫不及待的想问一件事,“对了父亲,庆人那件事,后续怎么样了?人抓到了吗?” 腾格摇了摇头道:“阿里木国公府那边也派出暗卫进行搜查了,倒也抓了一些可疑人员,但目前还未能盖棺定论。” “已经抓到一些可疑人员了?怎么确定是可疑人员的?” 腾格回道:“如果庆人在此卧底,那么他们没家没业的可能性较大,青楼酒馆巷口那些地方蹲一蹲,有很多行踪诡秘的人,之前审出来几个,都杀过人。总之现在京城内容不得任何可疑人员。” 听闻这个思路,海棠总觉得这跟她之前的办法颇为相似。 “父亲,女儿之前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那可不一样。”腾格语重心长的道,“你要搜人,首先得让自己的行动不落口舌之闲,你私关城门已经扰乱治安了,而他们这种搜法反倒占了个‘为大宴清查刺客’之名。这差距,你也能品出来是吧?” 海棠点了点头。 “之前的事,我承认是我有些冒失了……” “你们确实是同样的思路,也确实用同样的筛查并抓人,但你差的是左右逢源的能力,这一点至关重要,你还要好好学习啊。” “女儿明白。” 腾格总算教了她一些政务上的事儿,海棠对此还是蛮欣慰的。 这次回院的时候,她反倒又眉开眼笑的。 窗边的池映寒不禁感慨道:“你这情绪怎么还带反复无常的?” 海棠回道:“要你管!你好好准备一下,穿成什么样能俊俏一些,到了宴上可别给我丢脸!” “俊俏?!” 这个词儿让池映寒有些错愕。 海棠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词儿确实不妥,遂道:“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说话一向很糙,你明白大致意思就行!” 池映寒:“……” 不多时,池映寒也让侍女给他重新找来几套衣裳。 但这几套衣裳,池映寒看了就不敢穿…… 因为跟他平日里的风格太像了,这要是穿出去,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办? “那个……这些衣服怎么感觉都不能穿啊……尤其是这件白的,是不是太素了?肯定会挨骂的!你们这不是坑我吗?还有这件黑的……我穿一身黑赴宴这合适吗?搞得跟夜行衣似的……” 海棠见他在侍女给出的衣服面前挑挑捡捡的,打实无语。 她遂上前看了一下。 白的太素,肯定不行。 黑的太扎眼了,也不行。 “诶?这件应该会适合你!” 第1121章 筹备(二) 海棠拿出一件深蓝色的衣裳,比起黑白的或是大红大紫的,这件衣服不妖不艳,显得沉稳内敛,也不会特别显眼。 然,池映寒心底是有些小情绪的。 他并不喜欢别的女人跟顾相宜有着相同的眼光,这会让他下意识感到排斥。 在云妃身边的时候,他已然是这种态度了。 海棠见他不应,高声道:“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池映寒赶忙反应过来,回道:“我在看这件衣服嘛,我觉得这件衣服不好看。” “但我觉得好看啊!赶紧穿上让我看看!” 池映寒:“……” 他只得告诉自己,他在这种地方是不能有任何小情绪的,所以计划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总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小事耽误他完成任务。 池映寒遂将那件衣裳穿上了。 在他穿着这身衣裳出现在海棠面前时,海棠惊道:“合身!太合身了!你穿这件衣裳去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池映寒没搭理她。 只能暗搓搓的告诉自己——顾相宜更喜欢他穿白色的,所以这件就随她吧! …… 待到傍晚的时候,海棠才带着自己这个“贴身侍从”出门逛街。 傍晚的京城,依旧人来人往。 与其说这是热闹,不如说是混乱。 近几日京城被海棠和阿里木国公府接连搅和过,加上一些他们不知道的势力的搅局,京城的百姓都如同受到了惊吓一般,连脚步都加快了。 无论去什么地方都要出示户籍证明。 池映寒暗示自己不要紧张,他的户籍证明是有朱砂的,有朱砂的户籍证明就是真的。 所以他看起来底气十足,跟在海棠身后陪她买小食。 途中,池映寒不禁问道:“捕头大人,现在外面这么乱,买个小食还要自己出来,真的安全吗?” 海棠一边看着路边的小食,一边道:“放心吧,就算一会儿真跑出来个提刀杀人的,本捕头也会保护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安全吗……” 海棠突然抬眸问道:“你担心我?” 池映寒果断驳道:“没有。” “不管怎么说,你能问出这句话,本捕头都是要谢谢你的。” “谢我什么?” “谢你不是个光吃饭不干活的主儿,你还是有点职业操守的。所以……谢了!” 池映寒:“……” 于是,池映寒就这么陪她走在街上,跟在她身后,走走停停,陪她买东西。 在一处卖首饰的小摊前,海棠再度停了下来,池映寒自也跟着停了下来。 海棠挑选物品的时候,他就在一旁放风。 他不禁将眸光转向小摊附近的药堂,透过敞开的大门,他能看到里面摆放的草药。 那些草药,他看着眼熟。 顾相宜的药堂里也有那些东西。 而北魏国土甚小,很多药材都是从大庆引进的,也难怪他们厌恶大庆闭关锁国耍无赖,如此一来,他们这边的百姓生计都会受到影响。 而那药堂门口,一个衣着简朴的妇人正在和药堂的伙计对骂着,她不依不饶的骂着,且不停的对那伙计道:“咱们讲讲道理行吗?你们还讲不讲理了?魏国律法都管不了你们了?” 他突然在想,顾相宜是不是也经常被这么骂过?但她从未跟他说过这些事儿。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她得了官家的旨意,全面监督京城药堂改革,每个药堂都要设置留诊观察制度,而不是让重症病患在家里接受毫无经验的家奴的照顾。 希望她在家那边能好好的…… 殊不知这时,海棠拿着簪子,眸光落在一直在发呆的池映寒身上。 “傲其?”她试探着喊了一句。 池映寒回过神来,转头道:“怎么了?” “你好像有心事啊……” “没有啊!那边不是有俩人吵架吗?我就是看看热闹……” “我还头一次看见你看八卦这么投入!” “没,我就是突然有点感慨……”池映寒遂同海棠道,“你看那个大婶,她不像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满脸的泼妇模样,但说起自己的理儿来却是一套一套的,我突然在想,可能拾荒的乞丐也会将自己的那套大道理,然后拿这套大道理去对其他乞丐进行说教吧?也就是说,无论是哪个层次的人,在说起自己的道理时,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最正确的……” 海棠突然发现,他居然还有点多愁善感…… 海棠遂问道:“那你呢?你心里是不是也有你自己的那套道理,并且认为它是最正确的?” 池映寒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他恰恰相反,他走过的路越多,便越发现这个世道跟他过去认知中的世道完全不一样。 他无法再信奉过去的认知和理念,有时候又无法接受自己现在的模样。 就比如说眼前这个姑娘。 他不希望自己跟她走得太近,却又同她形影不离。 现在的海棠还意识不到什么,等到东窗事发的时候,只怕她现在对他所有的信任,不是化作脑子里的水,就是化作胸腔里的恨。 而海棠却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她能判断到的只有一点—— “你是不是又想到你媳妇了?” 她这话还真说准了。 池映寒确实有些想媳妇了。 但他所想的,不是海棠认知中的那七个媳妇。 “傲其,你有心事的话,可以跟我讲的啊!你方才是不是想起——之前的七个媳妇,也同那个泼妇一样?” “差不多吧。”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要往前看啊!与其想那过去的糟心事儿,还不如过来帮我挑挑簪子!” 池映寒见她又要给自己出送命题,赶忙拒绝道:“我不会挑簪子……” “诶呀!没试过怎么知道不会?我知道你的眼光不错的,你过来帮我挑一个,你挑哪个,我就买哪个!” “不是,捕头大人,您要是打算戴簪子去赴宴的话……那这个艰巨的任务可千万不能交给我啊!” 海棠真是服了他了。 “你怎么就不能相信自己呢?还是说,非要本捕头命令你,你才肯帮本捕头挑簪子?” 第1122章 大宴(一) 池映寒瞧着她这一着急就翻脸的模样,属实拿她没办法。 池映寒遂问道:“这算不算僭越?” 海棠闻言,恼道:“僭越个鬼啊!让你挑你就挑!” 池映寒:“……” 跟她对着干,准没好下场。 他遂看了一眼摊上的簪子,什么样式的都有。 但他一直以来的习惯都是想象一下这个簪子戴在顾相宜头上好不好看,如果他觉得合适,他定会买下来。 但他的审美在顾相宜看来一直很诡异,冰花插头这种事儿他都干得出来。 这海棠也真是心大,竟敢让他帮她挑选簪子。 池映寒看了一圈,遂拿起了一朵百合花的簪子,他不禁有些纳闷的道:“这里怎么会有这种花儿?” 海棠回道:“为什么不能有这种花?” “咱们这儿有这种花吗?我从来没见过!” 海棠轻叹一口气道:“可以从庆国那边引进啊,说得好像咱们大魏不该有这种花儿一样。” “可是我没见过!” “那都是往宫廷里进献的,平民百姓当然没见过了。”海棠瞧着他握着这个簪子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么?你看中这个簪子了?” “嗯,我觉得这个挺好看的。” “为什么?” “因为看上去就有种很温馨的感觉。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这个。” 海棠闻言,不禁默然。 池映寒见她不说话,转头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海棠还是没说话,瞧她那模样,好像是有些闷气。 池映寒赶忙补救道:“我都说了我不会挑簪子的,纯是凭着自己的喜好……” 海棠扯了扯嘴角道:“本捕头知道,但本捕头也说了,你选哪个,本捕头就戴哪个!就买这个吧!” 池映寒见她这般委屈的模样,赶忙驳道:“别!你不喜欢的话,千万不要戴!会倒霉的!” 况且,他也不想其他女人戴百合花簪子的模样…… 但海棠的性子却有几分叛逆,他不让买,那她还偏要买它。 她遂问卖簪子的人,道:“这个多少钱?” “五文钱。” 池映寒闻言,赶忙劝她道:“捕头大人,这个材质的不行,太降身价了!” “那也买下做纪念了。” 池映寒:“……” 他实在是搞不懂海棠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在离开摊铺后,海棠才闷气的道:“其实呢,这簪子旁边的位置放的是一个海棠花簪子,可是你的眼神就停留在百合花簪子这里了。怎么?百合花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涵义吗?” “也没啥特殊涵义……” “说实话!在本捕头面前,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难道她想让池映寒告诉她——自家媳妇喜欢百合花,插花的时候总会用百合花打底,他看着久了,自也对百合花有好感。 至于海棠花,他没见过几次,并不熟悉。 但海棠却碎碎念的道:“之前夸你夸早了,吃着本捕头的饭,心里得有本捕头这个主子。这一点,你要记清楚!” 池映寒跟在海棠身后,点了点头。 直到天色渐晚,海棠方才带池映寒回了院。 在回院后,池映寒突然问道:“你家里吃晚饭的时候,都是各吃各的吗?” 海棠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道:“倒也不是,是我跟我爹关系不太好,所以也懒得上桌跟他们一起吃。我爹娘也没说什么,可能之前经常念叨我没规矩,现在都懒得念叨了吧。” 海棠说着,便直接躺在床上,看着池映寒挑的簪子。 百合…… 她懂了。 果然这些男人选媳妇的时候都喜欢这种清淡素雅的,连这头懒猪也不例外。 海棠专注的看着这个簪子,突然感觉有些累了,不多时便睡觉了。 而池映寒在回到客房后,重新打开客房桌子下的抽屉。 客房里没有那么多箱子和柜子,能带锁储藏物品的只有这个桌子下面的桌柜,但这个桌柜里放的却是一些昂贵的杂物,譬如玉镯和狼毫笔,这些东西都是未用过的,应该是别人送她,但她基本都是接到后就放在一旁了。 池映寒翻过几遍这些东西,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当爹的人,他有种直觉——她没有心上人,那么这些频繁送来并且她又不喜欢的玩意儿,估计是腾格送来的。 除了一些生活用品外,多数都是上好的女儿家的用品啊。 …… 今夜,海棠睡得早了一些。 但池映寒的行动却没敢因此提前,他还是在子时出门的,出门一趟,回来之后,他的隼已然在高空中等着他了,见他回来,方才降落。 池映寒见它再次带了信鸽回来,心里祈祷道:但愿是他想要的那只。 果然,在打开信纸后,上面的玺印证实了池映寒的判断。 果然是阿里木国公府派出去的信鸽。 他们也急于调人过来,明面上为了王后的安危,实际上他们引发的混乱比海棠少不到哪里去。 只是海棠没有实权才被叫停,而他们做些相差无几的事,却能一直肆意妄为下去。 不过,这正是池映寒想要的效果。 如果不是身在魏国京城,他还真不知道,看上去无懈可击的魏国也可以如此混乱,他不知道这些权势各自都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他只知道现在的局面,真是给了他可乘之机。 深夜,信鸽被再度放飞。 两边的信鸽,池映寒都逮了个正着,虽说这几日隼子也错抓了几只信鸽,但能截住这两封带玺印的信件,他的胜算就大了。 …… 直到王后宴会的那天。 一身盛装的海棠踏出了房门,今日,她不方便再去叫池映寒了。 并且,如果这么大的日子池映寒还不知道起床,那就过分了! 海棠想着,便同阿亚道:“去把隔壁那个侍从捞起来,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阿亚闻言,笑道:“姑娘,您这就冤枉他了,他早就起来了,并且他还把您今日要走的路都清扫了一遍,直到您上轿子。他说您今日难得盛装,可千万不能把鞋弄脏了,免得有人说您闲话。” 第1123章 大宴(二) 海棠“哼”了一声道:“这才像话!就冲这点,百合花的事儿,我原谅他了!” 海棠手里还拿着这个百合花簪子,虽然阿敏和阿亚不停地嘱咐她不能戴这个簪子,这簪子的材质简直就是哄小孩玩的,侯府千金若是戴它,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但海棠还是将它揣在怀里,生怕有人把它扔了。 阿亚见状,问道:“姑娘,这簪子……您确定要留着吗……” 海棠叹了口气,回道:“虽然他眼光有时候确实不怎么样,但这簪子还蛮好看的,我怕有人给我扔了,所以就带着了。” “姑娘,您的东西不是都锁起来的吗?” “确是锁起来的,但是架不住我忘事儿啊,我柜子里少了个手铐,也不知道让我搁哪儿去了,过两天我得问问白霜和秋露。” 既是白霜和秋露的事儿,阿亚和阿敏就不管这个闲事了。 不多时,海棠踏出了院落。 确实如阿亚说的那样,她途经的地面都被打扫过了,十分干净。 在临出门前,海棠来到大堂处,给腾格请了个安。 腾格见海棠一身盛装出席,当即赞不绝口。 “四丫头,过来让为父看看。” 海棠闻言,走上前去。 腾格看着眼前的海棠,夸奖的话如同车轱辘一般来回重复。 他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 “突然感觉小四长大了,都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海棠就这么应付着场面,这时,她突然见池映寒站在门外。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但此刻他知道自己不能进去。 海棠遂待不住了,同腾格夫人道:“娘,时辰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启程了?” 腾格夫人笑道:“那便现在启程吧!” 说罢,腾格便起身准备出门,腾格夫人也跟了上去,二人并排走在最前面,家里的几位兄长依次跟在后面,最后一个跟上的便是海棠。 池映寒见海棠出来了,方才跟在她身后。 海棠在见了池映寒后,才如同在陌生人堆中找到了熟人一般,开口道:“你今天干的不错啊,道路扫得蛮干净的。” “应该的,捕头大人您出席宴会,途经的地方怎么能是脏的呢?” 海棠不禁笑道:“你今天是真懂事啊!” “对了,到了宴上,我该如何称呼您?是叫查娜姑娘,还是叫四姑娘?” 海棠闻言,怒瞪了他一眼:“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胡乱叫我闺名?” 池映寒赶忙认怂道:“我错了!” “叫‘姑娘’就行了,毕竟我还未出阁。” “那个……十七了还未出阁,若是有人拿此事怼您,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帮您骂回去比较好?” 海棠:“……” 他怎么知道她虚岁十七了?! “你是不是偷听我和我娘的谈话了?” 池映寒一脸委屈的道:“冤枉啊捕头大人,您母亲当时说话那么大声,我在隔壁房间都听到了!” 海棠:“……” 末了,海棠回道:“本捕头有志不在年高!” 池映寒疑惑的道:“捕头大人,您这话好像前言不搭后语啊!” “听我的,就这么答!” 池映寒打实有些无语。 他好歹也是个探花,就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替她回怼,他还真有点接受不了。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腾骁侯府的大门外,并一一上了轿子。 池映寒跟在海棠的轿子旁,海棠知晓今儿的风有些大,在上轿后嘱咐池映寒道:“这位柔弱不能自理的侍卫,路上当心一点,别让大风给吹跑了啊!” 池映寒笑道:“我尽量吧!争取让您在下轿的时候还能看见我!” “我若是下轿后看不见你,准会让你媳妇出街搜你!” 池映寒微微一笑,没作回应。 海棠“哼”了一声,拉上了轿帘。 在坐稳后,海棠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养个男人居然挺有意思的,平日里还真能拿来解闷儿。 在想到这里的时候,海棠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她是不是疯了?! …… 今日的风确实很大,许多随行的下人都被吹得直打喷嚏。 唯独池映寒没有。 池映寒自己是什么体格,估计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他甚至觉得一个喷嚏都不打,在人群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要不…… 他也假装打几个喷嚏? 但是,确是没必要了。 该准备的,他都准备妥当了。 池映寒就这么想着,便突然听到拉帘的声音。 循声望去,见是海棠从轿中探出头来。 池映寒忙问:“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看看你被吹走没有。” 池映寒嘿嘿一笑:“上天眷顾,我还健在。” “那就行。你走稳点儿,我这心里不安生,真怕你被吹跑了。” 池映寒被她的话逗笑了。 “不是,捕头大人,能把人吹跑,那得是啥风啊?带卷儿的那种吧?” 海棠听闻这话,赶忙斥道:“呸呸呸!别乱说!京城前两年可真刮过那种风,失踪了几百人,至今下落不明,这种话不能乱说啊!” 池映寒听罢,轻轻咬了咬舌头,表示记住了。 海棠这才安心的拉上轿帘。 不知走了多久,队伍方才抵达皇宫门口。 今日的皇宫门口查得很严,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临国使臣,都要接受检查。 众人自也不急,遂在门口排队,看着前面的人依次往里走。 直到查到海棠这里,一位嬷嬷恭敬的道:“还请姑娘配合我们检查。” 说罢,嬷嬷便上了轿子,进行搜查。 池映寒见一个太监同时来到自己身旁,从脖颈处便开始粗暴的又捏又掐。 池映寒忍不住同他道:“这位公公,您这查法合适吗?” 那太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咱家此举不但可以搜物,还可以检查对方的精神状态,如果精神高度紧张,便会被带走。” 池映寒好奇的问道:“那有被带走的吗?” “不瞒你说,带走几十个了。” 池映寒:“……” 他想说,他对这种搜法持怀疑态度——就这么从上到下乱捏一通,恐是原本不紧张的都被捏紧张了吧?! 第1124章 大宴(三) 不过池映寒倒是坦荡,一边接受检查,一边同那太监道:“你随便搜,反正我身上啥也没有,还怕你搜身不成?” 此刻太监已经从脖颈查到腰间,他在腰间搜查的手法,搞得池映寒不禁有点不适,池映寒遂道:“那个……你能不能别乱捏了,我严重怀疑你的搜身动机啊!” 那太监当即有被气到,驳道:“咱家一个太监,能有什么动机?少废话!站稳了!” 行罢,那池映寒便只能站稳由着他搜查了。 待搜到脚的时候,太监又开始捏他的靴子。 池映寒无语凝噎:“要不咱们找个茅房,我把鞋脱下来让你查?” 太监回道:“那倒不必。不过咱家就纳闷了,你啥都没带,怎么给你家姑娘当侍卫?” “我跟我家姑娘说好了,万一出了事我直接用身体挡,再不济也能救我家姑娘一命。” 太监:“……” 果然是人活得久了,什么事都能见到…… 然,就在池映寒这边检查完毕准备前行的时候,海棠那边却出了岔子。 “姑娘,您的轿子里怎么能放宝剑呢?” “这把剑是王上赐给我的,我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它。” “但是今日不行,任何人都不能带兵器赴宴。” “那怎么办?我都带到这里了!” “姑娘若是信得过老奴,可以交给老奴保管,老奴今日全天都在这里,倘若老奴没有将兵器还给姑娘,姑娘去搜查今日皇宫门口检查的人,也是能找到老奴的。” 海棠轻叹了口气。 身边不带着宝剑,仿佛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半点安全感都没有。 “还有,这个簪子也不能带进去。” 海棠见她连百合花簪子也要收走,不满的道:“这也算兵器?” “姑娘将簪子揣在怀里的用意,我们不得而知,倘若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海棠真是服了。 她只得将百合花簪子也交了出去,并嘱咐道:“我挺喜欢这个簪子的,你们千万别给弄丢了啊。” “放心,我们这里保存了许多东西了,不会弄丢的。” 待海棠接受检查后,一脸怨念的将头探了出来,同池映寒道:“我现在没兵器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你可得保护我啊。” 池映寒回道:“放心,这里还有一个集挡箭、挡刀、挡毒针于一身的活体盾。” “那这个盾看起来挺好用的。” “操作起来你会发现更好用!” 海棠突然发现他今天竟有点出奇的讨人喜欢,遂在下轿后,带着池映寒进入了宴会场地。 今日的宴会,来了几十人,其中有权贵世家,也有邻国使臣,池映寒甚至还在距离君王席位很远的位置看到了几个洋人。 他是没参加过这种隆重的宴会的,但纵是他没参加过,眼下的境况也不允许他对这里有任何的好奇。 这不该是他现有的态度。 毕竟,他要在今天的宴上干一票大的。 李元风既执意让他单干,那么对于他派给他的任务,他也只能以这种形式给出交代了。 池映寒心想着,便随着海棠往前走。 他们的席位,好像离北魏君王很近。 池映寒不禁问道:“姑娘,咱们坐哪儿啊?” “左边第三个位置到第六个位置是我们家的。” “这么近啊!” 海棠笑了一声道:“所以啊,给本捕头当侍从,你赚大了!站在这个位置多看几眼王上吧,这怕是你这辈子距离王上最近的距离了!” 池映寒嘿嘿一笑:“托捕头大人的福!” “知道就好。” 海棠笑了笑,只听池映寒又道:“可是王上的位置是空的啊……” “还没开席呢,你急什么!” “我这不是急着沾你的光看看王上长什么样么……” 海棠当即被他逗笑了。 瞧着他什么都不懂的模样,海棠更加忍不住逗他道:“你怕是不知道,其实我们还能跟王上合影的吧?” 池映寒闻言,故意装傻道:“合影?什么合影?” “怎么跟你说呢……就是洋人有一种机器,能让你和王上站在一起,然后那机器能把这一幕拍下来,再变成一张纸……诶呀,我跟你说不明白……” 但池映寒心里却明镜着那是个什么东西,当初顾相宜和洋人合影的事儿,他现在还记着呢! 想起那个玩意儿,他就火大! 而海棠在形容了一会儿后,发现自己形容不明白,她顿时有些着急了,遂同池映寒道:“我这个人就这样,你应该能明白,这一天到晚的,话就憋在脑子里,硬是捋不明白。所以我必须得在一个安静的场所整理思绪,只要旁人在我耳边闹腾,我这脑子就嗡嗡的……” “明白、明白!想不明白就别想了!” “但我这脑子已经开始疼了……” 海棠正捂着脑袋,而就在此刻,一个身着魏人传统服饰的妇人便过来打招呼道:“呦!这不是查娜吗?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啊!” 海棠抬眼一看,原是这位故人。 “确实许久不见了。”海棠一边同她说着,一边转头向池映寒解释道,“介绍一下,这位是乌格国公家的千金……” 池映寒还未等她介绍此人的名字,便行了个礼道:“见过这位千金。” 至于名字,他没兴趣知道。 那千金遂好奇的道:“查娜,这位是你什么人呀?” 海棠回道:“侍卫。” 那千金闻言,声音不免带有几分阴阳怪气:“这么好看的侍卫啊!” 海棠听着她这腔调不对劲,本就不想再往下唠。 谁料那千金却如同来了劲儿一般,又问:“不对呀,女眷不是该带侍女吗?你带个侍卫过来是怎么回事?” 海棠回道:“今儿不是不让带兵器吗?不带兵器,我心里不踏实,所以……” “呦!查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这么不相信咱们大魏的治安呢?今日能来到会场的,那肯定都是里里外外都搜查过的呀!你这不相信大魏治安怎么行?况且,你带个侍卫过来,这也不符合规矩啊!” 第1125章 大宴(四) 海棠不禁有些恼火,但又无法再解释这个问题。 然,就在她恼怒之时,池映寒当即同那千金道:“这位千金,您不相信大魏的制度,这也不行啊!谁规定大魏女眷必要按女眷的规矩来,现在女眷都能上战场了,您说是不是?既然如此,咱们大魏的女将带个侍卫过来,你搁这儿说什么鬼话呢?是歧视大魏女将,还是对大魏的制度有所不满啊?” 千金:“……” 这时,池映寒给海棠递了个眼神,那意思便是——按照之前说好的方案,她该骂他了! 海棠知道他的意思。 但此刻她却发现——骂他的话,她根本说不出口。 海棠下一刻的反应便是顺着他的话道:“对啊,你是对魏国的制度有什么不满吗?拉雅公主身边的侍卫可比我多,拉雅公主就在那边的席位,你要不要把这番话原封不动的拿到她面前去说?” 那千金立马就怂了,换了个语气道:“哎呦!查娜啊,两年没见,你这脾气还是这么急,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别生气啊……” 海棠遂没理她,带着池映寒来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 在入座后,池映寒学着其他侍卫的模样,站在海棠身后,海棠不禁笑道:“谢谢你啊。” 池映寒回道:“谢我干啥?” “谢你帮本捕头解围啊!” “这不是之前就说好的么?” “本捕头之前还以为你是打着幌子想过来凑热闹呢,毕竟你这个人身子又弱、性子又怂,本捕头带你来这里,也没指望你能干啥。想不到你还真能派上用场。” “捕头大人,我在您心目中就这么不堪吗……” “不然呢?你以为你在本捕头心中啥形象?本捕头很认真的跟你讲,咱们大魏的男子就应该是那种彪悍的大汉,提刀就能上战场的!你再看看你这模样,本捕头一个擒拿就能把你撂那儿,你说你能干点啥?你在本捕头这里,本捕头连用你当陪练都不敢,生怕这一拳头下去给你送走了!” 海棠正说着,便听前方传来一道高喝:“王上王后到!” 在声音落下的刹那,宴会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恭敬的朝着宴席中央行礼。 池映寒看着他们行礼的手势,也照猫画虎的跟着模仿。 直到北魏君王和王后入座。 北魏君王道:“平身!” 众人方才就座。 这时,池映寒的眸光落在了北魏君王和王后身上。 王后今日一身盛装,十分妩媚,笑着同一旁的北魏君王道:“王上,今日好热闹呀!方才在来的路上就听到锣鼓声了,果然是这里在敲锣打鼓。” 而北魏君王的神色却十分冷漠,并未回复王后,只是点了点头。 而王后却并不在意这些,大庭广众之下便靠着北魏君王。 紧接着,贺寿的演出便开始了。 第一个节目是舞蹈,且是北魏传统祝寿舞蹈。 对于北魏的文化,池映寒了解的不是太多。 但今日既然站在此地,那么他就得将这些演出依次看下去。 …… 与此同时,边境一带。 李元风已然走出了暗室,在营地的帐篷里等待池映寒的消息。 池映寒说得很明确——他要在今日动手。 李元风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但这两日,附近的魏军有些军心涣散的架势,三分之一的兵力离开了原本镇守的营地,朝着边境那边赶去了。 也就是说,魏军两个大部队各自调走了三分之一的兵。 但他们也并非不顾虑自身处境,剩下的三分之二兵力,足以镇住庆军。 可到了今日,这三分之二的兵也好像心不在焉一般。 这可是个天大的破绽! 但安瑾瑜却嘱咐道:“现在虽有可乘之机,但还不是时候,且再等等池映寒那边的消息。” 李元风点了点头道:“但愿这次他不会让我们失望。” 安瑾瑜心里明镜着——池映寒这厮若真做起这种事来,他还是有脑子的,毕竟安瑾瑜不是知道他有多少鬼点子。 但这正是他要提防的地方。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从某种角度上讲,池映寒现在已经站在了跟他同样的高度。 甚至上一次,李元风在他浏览之前烧了池映寒寄来的信。 这一点,让安瑾瑜耿耿于怀。 他遂同李元风道:“咱们现在要做的是稍安勿躁,等他的消息。” 李元风自是知道这一点,但在等待的间隙,李元风突然在思考一个问题。 “安瑾瑜……” “微臣在。” “你说,本宫有一点是不是真的做得有些不妥?”李元风叹了口气道,“他请求过本宫许多次,让本宫暗中从京城调些人手过去。他在京城的时候,与他接头、合作的探子很多,其实调些人手过去,也不是不可能,只要能想办法借到身份混入北魏境内,还是有办法的……但是本宫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他在京城的时候那般出色,难道让他到北魏发挥自己的真才实学,他就撑不住了?可是,他三番五次同本宫说,北魏京城的情况,简直一言难尽,直到现在还在搜查庆人,再不派增援,他真就撑不住了……” 李元风是不知道北魏境内究竟是什么模样的,也不知道池映寒是无所不用其极,方才躲在了一个并不安全的地方。 听他把情况说得越来越严重,李元风有些犹豫了。 他不希望池映寒死在北魏境内,但如果派增援过去,一个不慎全都死了怎么办?培养一个优秀的探子少说需要两年时间,池映寒虽说有几分天赋,但他做探子的时间还不够长…… 李元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选择。 安瑾瑜闻言,却是笑道:“殿下,微臣倒是觉得——他这就是发发牢骚!您看他完成任务的速度,不是挺快的吗?这才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能完成任务,这就说明他一个人完全是可以的。您不是也说了吗?他之前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有什么危险,他都得自己扛着,扛不住的话,到了阴曹地府别说是您不保他。” 第1126章 大宴(五) “本宫原也是这么想的,但这次的计划,确实有几分冒险了,且看他自己能不能度过这一劫吧。” 李元风闭着眸,心里总觉得若是因此折了这颗棋子,有些颇为不忍。 安瑾瑜闻言,再次确认道:“对我们庆军不会造成影响是吗?” “他说不会。” “那我们如何确定他说的是真的?” 李元风笑了一声:“最差的境地也不过如此了,魏军有洋人在背后撑腰,掐着我们的脖子不让我们反击。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收兵回去,赔他们那三个郡城。” 安瑾瑜回道:“宁可开战,也不可割地,无论是邻国还是洋人都知道这是一场讹诈,倘若我们接受割地,那我们大庆的态度就摆在那里了。那么这次讹诈割地只是一个开端,邻国和洋人将纷纷效仿。殿下慎重,切不可开此先河!” 李元风心里明镜着。 现在事态过于窘迫,大庆也是被逼到一定份上了。 “且说派遣增援一事吧,本宫方才考虑了一番,还是觉得加派增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就算本宫豁得出去让培养多年的良谍去救他,也未必能够成功。一来,动静太大容易遭遇魏人围剿;二来,本宫手上的良谍有限,真的没有那么多良谍能轻易折损了……” 李元风在听了安瑾瑜的话后,思虑一番,他终究还是不能再贸然派遣增援了。 但一想到这么做的后果很可能是折了池映寒,他心里还有几分痛惜。 毕竟那是他赔上谏院才保出来的。 可正因如此,他才怕再度出现这种无谓的折损,接连遭受几次重创,李元风实在是折不起了。 安瑾瑜见他尚有一丝犹豫,赶忙吹鼓道:“殿下的考虑是明智的,既然他说不会伤到庆军乃至庆国的利益,那我们便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一切还要以大局为重。” 末了,安瑾瑜便离开了营帐。 这两日,敌方的士气确实有些不大对劲,说明池映寒真的动了手脚。 所以,安瑾瑜想要的效果就是——让池映寒顺利完成这次任务,给庆军突袭的机会,至于他这个人,最好还是别回来了。毕竟只要突袭成功,接下来的仗,他也能指挥,到头来这些功劳都是他的。 至于他嘛…… 恐怕鲜少有人知道他来边疆为李元风做这种事,甚至大多数人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安瑾瑜正思考着,便见有个士兵捧着一只信鸽朝着营帐跑去。 安瑾瑜见状,赶忙将其拦下,问道:“哪来的信鸽?” “是从边境方向飞过来的。” 安瑾瑜闻言,当即警惕起来。 边境方向派来的信鸽,十有八九来自魏国境内,但魏国境内传送情报的人只有池映寒。 可是他不是用隼传信吗? “你确定只看到了这只信鸽,而不是隼?” 那士兵回道:“回军师大人,这次还真没有隼,就飞过来一只鸽子。” 安瑾瑜点了点头,遂将信筒拆开,且看看那信里写了什么。 在打开信纸后,安瑾瑜辨认出那是见水显墨的墨水,立刻同士兵道:“快去找些水来。” 士兵回道:“这封信不交给太子殿下吗?” 安瑾瑜郑重的道:“今后所有的信都先交给我查阅,随后才能呈给太子,懂了吗?” 士兵也不知上面这是哪出命令,只得点头答应。 在用水浸泡之后,安瑾瑜才看清上面的字。 情报的大意是让他们留意信号弹,昨日派去京城的少数魏军会观察是否真的存在君王遇刺情况,一旦君王遇刺,在宴会场地镇守的一级士兵会封锁场地,并发信号弹给镇守在京城外的二级士兵,二级士兵看到信号弹后会用信号弹通知镇守魏国边境的三级士兵,三级士兵同样会发信号弹通知其他边境魏军入境增援。 毕竟,君王遇刺并非小事,且京城境内的守卫远远少于边疆,他们自己怎么回事他们心里清楚得很。 因此,一旦信号弹在境地响起,立刻伺机突袭。 安瑾瑜在看了这情报内容后,整个人都傻了。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池映寒是如何做到刺杀北魏君王的?! 但此事事关重大,这情报务必让李元风过目。 在将情报交给李元风时,安瑾瑜知道李元风对他拦截情报的举动有些不满,他遂解释道:“回殿下,这封信是信鸽送来的,并非飞隼传书,微臣担心内容不实,所以核查了一下。” 李元风看了眼字迹,确实是池映寒的笔迹。 只是,他没让游隼传信,这一举动颇为奇怪。 他能想到的可能只有两种——要么,那只游隼被人射杀了;要么,这只游隼在他的刺杀行动中将发挥重要作用! …… 与此同时,大宴会场。 池映寒已经连看了几场的舞了,看得他都开始打哈欠了。 海棠见他有点困了,抬头同他道:“不是吧?看美人还能看困了?” 池映寒回道:“刚开始看觉得还行,但是越看越觉得这些美人长得都一个模样……” “你懂个屁!这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脸都得长成这样才能入选,不然圆脸、方脸、大长脸就能到王上面前献舞?” 池映寒没回她,而是又打了个哈欠。 海棠实在是拿他没办法。 她遂给池映寒倒了杯茶,转头同池映寒道:“坐下喝口茶,提神醒脑!” 池映寒怔住:“坐下?” “对啊,让你坐下你就坐下。” “合规矩吗?” “侯府千金体恤身娇体弱又嗜睡的侍从,让他坐下歇歇,这哪里不合规矩了?相反,你要是站那儿直接睡过去了,那我岂不是又要落人口舌了?” 既然主子都让他坐下喝茶了,那他就不客气了! 池映寒遂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啊……” “坐罢坐罢!” 海棠说着,便给他腾了个地儿。 她这举动,倒让池映寒想起李元清了。 他不太清楚李元清和顾相宜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缓和的,但李元清好像经常这么宠着她。 第1127章 大宴(六) 池映寒想到这里,突然问了一句:“你这么做,那就是没把我当男人看啊……” 海棠笑道:“不然呢?你不也没把我当女人吗?所以咱们俩要么当兄弟,要么当姐妹,你自己挑一个吧!” 池映寒:“……” 下一刻,池映寒便坐在了海棠身旁,并道:“那还是当兄弟吧,圆了你想做男人的心愿。” 海棠笑道:“成,那就做兄弟,你当我小弟,以后我罩着你!” 说着,海棠便将茶杯递给池映寒道:“把茶喝了吧!提提神!” 池映寒接过茶杯,饮起茶来。 饮茶的间隙,那群舞女便退去了,气势磅礴的鼓声响起,伴随着鼓声,一群彪悍的男子向前走来。 在见了那群男子后,池映寒举着茶杯的手不禁滞住,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群男子朝着会场中央走来。 海棠在见了这群男子后,同样惊喜的道:“是打拳的呀!这个演出我喜欢!傲其,这回不是跳舞了,是舞拳,你肯定也会喜欢的。咱们一起看啊!” 池映寒点了点头。 只听海棠继续道:“你看,他们一排六个人,一共五排,总共三十个人!这种群体演出一定很精彩!” 池映寒当然知道是三十人。 零头并未参加演出,所以这些人看起来整整齐齐的,打的拳也很有气势。 席位上的王后见他们这般让人热血沸腾的演出,也不由得集中了精神。 他们打的是魏拳,魏国拳法是从中原拳法演变过来的,历史并不悠久。 池映寒在看到他们分为两个乃至三个队伍,并进行对打的时候,也能感觉到他们的拳法和庆拳很像,但路数又与庆拳不一样。 要不然池映寒怎么会被他们打出一身的伤?不单是因为他们一群打一个,更是因为他们的路数,池映寒并不了解。 后者才是最为致命的。 一旁的海棠见池映寒看得这么认真,心里也有些莫名高兴,总算有个演出是他喜欢的了。 海棠遂也全神贯注的看着两方对打,甚至还有互摔,一方出拳后,另一方会立刻避退,而且动作有力度,使得会场上的人都全神贯注的看着他们的表演。 但就在这时,池映寒却拍了拍海棠的胳膊。 海棠此刻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演出,随口回道:“怎么啦?” “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啊?” 池映寒低声道:“他们怎么越打越远离原位啊?好像一直在往后退……” “不然呢?打拳还有全程站在原地不动的?” “但是他们都快退到大门那边去了……” “退就退呗!这不打挺好的么?” “捕头大人,你觉得会不会是刺客啊……” 海棠:“……” 她有点怀疑自己带池映寒过来的动机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压力,这会儿可能精神过于紧绷,看谁都像刺客…… 海棠遂道:“不可能!正常要想行刺,那肯定是越打离王上越近,哪有越打越往后退的道理?他们这距离怎么可能袭击王上?” “可是,我觉得他们的眼神不太正常……” 海棠真是要被他逼疯了。 “傲其,之前本捕头给你施压让你保护本捕头,是本捕头做得不对。现在本捕头收回之前的话,你什么都不用管,咱们就安心的看场演出行不行?” 但池映寒的神色却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严肃。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但我觉得他们的眼神杀气腾腾的,很不正常!这种时候你要相信男人的直觉!” 海棠心道:男人的直觉有可信度吗? 但池映寒却一口咬定他们不太正常,这让海棠有些怀疑池映寒之前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还是说,他被这些武者打过?不然怎么这么惶恐不安? 然,就这么看着他们越发后退,在场的人都以为是一方队伍被连连击退,胜负将要揭晓。 但此刻的池映寒却站起身来。 虽说他的身份是侍从,站着才是合规矩的,但海棠见他这般反常,却焦急的问道:“你怎么了?” 池映寒回道:“我害怕……我、我想去趟茅房……” 海棠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之前面对那七个媳妇一直说“我害怕”,她就已经很无语了,现在看个表演居然也能说出“我害怕”这三个字。 更离谱的是,他竟还要找茅房! 海棠见他在打了个招呼后,便匆匆从后面准备离开宴会场地,朝着后台的方向走去,海棠急忙追了上去。 她算是明白了——这厮被家里那七个媳妇联手赶出去,那定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儿! 他这种男人,哪个女人能跟他过下去? 但海棠怕他出什么事儿,也跟他来到后台的位置,并道:“傲其,你这是在发哪门子疯?你要是害怕,咱们可以不看,但宫殿里哪来的茅房?你就算没进过宫,也不至于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吧?” “那总有小解的地方吧?” 海棠无语了。 难不成她还得陪他找小解的地方?! “你能不能憋两个时辰?” 海棠在落下这话后,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像是能憋两个时辰的人吗? 海棠连忙改口道:“要不这样吧!宫殿这会儿是出不去了,咱们去后殿看看,后殿应该有花坛什么的。咱们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人把守,实在有人的话,那你只能憋两个时辰了……” 池映寒点了点头。 海棠只得带他去后殿看看有没有能小解的地方。 “不过事先说好,即便能找到地方,咱们也得千万注意,一旦被人看见,我这个侯府千金算是彻底身败名裂了……” 海棠想到这个后果就有点肝疼。 殊不知,池映寒此刻却在心里计算着他们此刻与王座的距离。 他们必须撤离得越远越好。 池映寒心想着,脚步不禁加快了一分。 海棠尚以为他这是憋着了,不禁问道:“怎么突然想去茅房了呢?” “可能是那口茶喝的吧……” “喝茶也不至于出现这反应啊!你是不是方才看打拳的都是动真格的,被吓着了?” 第1128章 轰炸 池映寒没有回应,但是这个理由如果能够让她信服,那便让她这么想去,他不介意。 此刻的宴会上,舞拳已经表演到了最为精彩的部分,两方队伍斗得激烈,引得在场的宾客不由得探讨究竟哪方会成为赢家。 就连洋人看着这套拳法,也不禁聚精会神,他们低声用洋文交谈着,指指点点的不知在谈论些什么。 然,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拳师的表演上时,谁也没注意到此刻皇宫的上空,一只游隼极速飞来,那游隼几乎是以滑翔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会场正上空。 它的利爪紧紧抓着一只即将燃爆的物体,在途经王座的刹那,游隼瞬间松开利爪,任由那被海棠称之为“雷”的物体径直从空中落下。 待会场的众人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上空掉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整个王座被炸碎,北魏君王和王后被炸得当场飞了出去。 刹那间,距离较近的宾客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被气流推出去十几米远,当即磕得头破血流,距离远的也摔在地上,半晌也起不来身。 纵是离此地最远的池映寒和海棠也感觉到地面如同地震了一般,根本站不稳。 海棠隐约看到了前方的火光,震惊的道:“怎么回事!” 她极力想要站稳脚步,然后回去查看情况。 而就在这时,池映寒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郑重的道:“别过去!” “可是前面出事了!” “正是因为出事了,才不能过去!” 海棠能感受到,他的力度很大,以至于她一时半会儿竟无法挣脱。 海棠不知道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此刻会场满是浓烟,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会场内有人发射了信号弹。 “轰!!!” 方才舞拳的武者们见状,知道他们的时间不多了,遂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拿起表演时用的利器,冲上前去。 “杀!——” 为首的武者满腔怒火,抄着带有利刃的铁架便朝着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王后冲了过去。 距离王后最近的太子见状,第一反应便是喊道:“护驾!快护驾!” 说着,便也朝着王后跑去。 王后整个人瘫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甚至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血,疼得无法动弹。 就在那刺客朝着自己冲来的时候,突然! “噗呲——” 一道人影挡在了自己身前,下一刻,利刃贯穿了前者的身体,鲜血四溅。 在那道人影倒下的刹那,王后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一刻,她瞠大的眸,撕心裂肺的喊道:“祁儿!” 此刻,在场的其他刺客如同疯了一般,朝着王公贵族刺去,逮谁杀谁。 他们似乎不是专门过来行刺君王的,而是同整个魏国朝廷有仇! 这混乱的局面,倒是让在场的洋人看不下去了。 几个洋人纷纷掏出腰间的手枪,朝着发疯的刺客打去。 “砰!砰!砰!” 伴随着枪声的响起,此刻纷纷倒在了血泊中。 在听到枪响后,本还想回去救驾的海棠却站在原地,不敢向前踏出一步。 池映寒突然发现,她竟然在发抖! “你怎么了?” “是枪!洋人开枪了!” “枪?” 池映寒好像见过那种东西,在洋人聚集的茶馆里,藏着这个叫“枪”的存在。 这一次,反倒是海棠同池映寒道:“咱们不能出去了!趁着现在情况混乱,咱们从后殿逃跑吧!” 海棠这反常的举动,倒是把池映寒搞懵了。 海棠见他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声音颤抖的同池映寒解释道:“在我看来,现在的魏国不过是被洋人驯得服服帖帖的狗,但是洋人对我们是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吧?他们随身携带枪支,击毙魏人根本不需要经过谁的同意,他们想杀就杀,连王公贵族他们也可以随意击毙!洋人才是这里真正的天王老子!” 海棠的话,让池映寒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竟然连洋人也惊动了! 然,就在海棠打算带池映寒躲起来的时候,皇宫门外再度响起了信号弹的声音。 不多时,边境便响起了信号弹的声音。 如果君王和王后被轰炸还不算遇刺,那魏国就没有什么可以被称之为“刺杀”了! 并且,这次的刺杀简直出乎了魏国所有王公贵族的预料,甚至连洋人都没料到,他们已经发布禁令,皇宫内不得出现兵器,谁知竟还能出现这种战术! 这种刺杀方式,简直都能写进魏国史册了! 却也是这种出其不意的刺杀事件,一时间扰乱了整个魏国,待传到边境的时候,魏军甚至都不敢确定他们的君王是否健在。 一时间,魏军的军心散得彻底。 而就在此刻,庆军这边突然朝魏军开了火! 在魏军最为混乱的时候,庆军突围了! …… 已然回京救驾的魏军哪里知道边境那边是什么情况,眼下的皇宫大殿简直乱作一团。 而这时,即将逃出后殿的海棠突然发现——整个宫殿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援军冲进了皇宫,径直朝着刺客杀去。 余下的刺客们见大势已去,纷纷服毒自尽。 在场的三十个刺客,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这时,躲在桌下瑟瑟发抖的阿里木国公看着急三火四赶回来的边境军队,恼火的斥道:“怎么是你们?谁让你们回来的?!” 为首的将士回道:“临时接到情报,有人要刺杀王上。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不知王上情况如何了?” 阿里木国公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谁给你们发的情报?谁调遣你们回来的?今日的王上是替身,王上听说境内有庆人谍者后,根本就没出席大宴!你们没接到情报吗?!” 将士们听闻这消息,纷纷懵了。 他们根本就没接到这个消息! 他们哪里知道,这个情报被池映寒截胡了,所以他心里才明镜着——今日的轰炸,是不可能炸死北魏君王的,这是这场刺杀最大的遗憾! 第1129章 带走 但说起来却也可笑,王上是假的,王后却是货真价实的。 并且王后根本不知道北魏君王找的是个替身,他自己躲了起来,她却被炸得浑身是伤。 但眼下的王后已经无暇顾及身上的伤了,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小太子,王后声嘶力竭的道:“救救他……来人啊,救救祁儿……” 这时,赶来救驾的将士们立刻手忙脚乱的去找御医。 救治的同时,将士们不禁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中计了?! 就在他们产生怀疑的时候,边境外的炮火声接连响起,几个士兵慌张的跑过来汇报道:“不好啦!不好啦!庆军突袭了!” 将士们惊道:“什么?!” “将军,您快回去看看吧!边境失守了!庆军打过来了!” 阿里木国公听闻这消息,双手狠狠的捶击着地面道:“谁让你们调兵回来的啊?!” 中计了! 而且被庆人算计得彻彻底底! 此刻真正的北魏君王躲在安全的地方,听闻替身已经被炸死,整个人的神色都是凝重的。 北魏君王遂下令道:“还让他们愣着干什么?赶紧返回去防守!” 但纵是补救,也架不住这时魏军的心态受到了影响,有些甚至不知道自己国土的君王是否健在,纵是知道,也由于他们誓死守卫边境,敌军却能杀到皇宫这件事,对他们的自身价值产生怀疑。 甭说是他们,就连北魏君王自己也快怀疑人生了,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这般严防死守,炸药还能从天上掉下来! 这简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惹得他在听了这消息后,坐在宫殿里都觉得不安,生怕自己头顶上再掉下来炸药。 此刻京城的门已经关闭,整个王宫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连会场都封死了。 那刺客躲得再隐蔽,也不可能在京城之外。 他就算挨个搜查,也要把这个刺客查出来! 不过说起来,这刺客并不难搜——那从空中投下来的不是普通的火药,而是“雷”! “雷”这种东西,京城里可没有几颗,有资格接触“雷”的,只有三家——阿里木国公府、乌格国公府和腾骁侯府。 且这三家都有着滔天的权势,只不过,北魏君王一向视他们三家为臂膀,并让他们三家相互制衡,从未想过他们竟还敢弑君! 北魏君王遂道:“传令下去,京城外的将士们全力去抵抗庆军,切不可再出现半点差池!” “是!” “还有,现在外面伤亡情况怎样?” “回王上,太医已经前去救治了,由于轰炸的位置是王座,替身当场殒命,王后受了重伤,塔尔世子遇刺身亡,那其尔副将护驾身亡,其他人都是轻伤,并无大碍。目前三十位反贼已被击杀……” 听闻这伤亡情况,北魏君王心中不禁恼火。 但他瞧着太监那支支吾吾的模样,好像喉咙里还卡着什么话说不出口一般。 北魏君王遂问道:“还有呢?” 听闻这话,太监不敢再进行隐瞒,只得实话实说道:“还有……壇祁殿下为了保护王后遇刺……太医说人很有可能保不住了……” “什么?!” 之前牺牲的这些人,北魏君王尚能接受,但在听闻太子遇刺后,北魏君王整个人瞬间拍案而起。 但可笑的是—— 情况还不稳定,那庆人还未落网,他纵是满腔怒火,也不敢踏出宫殿半步。 他只得恼火的道:“把阿里木国公府、乌格国公府和腾骁侯府全都控制起来,三家总共几百人,从家主到家仆,一个人都不得放过!” “是!” …… 与此同时,在枪声消失后,海棠在缓了一炷香时间后,方才回过神来,方才她不知道自己的魂儿都散到哪里去了,甚至忘了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直到缓过来后,她才重新看清了眼前的景物。 却也在此刻,她不仅看清了眼前的景物,也看清了眼前包围着自己的士兵。 “捕头大人,您缓过来了?” 海棠循声望去,见池映寒也在自己身边。 很显然,他们二人已经被控制住了。 这个结果,池映寒并不感到意外。 这场刺杀对北魏造成的伤害,也算能给李元风一个交代了。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但败就败在他所用的“雷”是从海棠那里偷出来的。 就算拿的不是海棠的“雷”,而是去别的地方采雷,那短时间内他能拿到的也只有腾骁侯府的“雷”。 这是根本就躲不过去的一点。 所以,在完成任务后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毕竟,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李元风也没打算派人营救他。 这个牢,他怕是逃不过去了。 眼下,池映寒唯一能够自救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将自己这条命和海棠这位侯府千金绑在一起。 况且这个办法,在事发之前他就已经一步步的布局了。 现在,就看成效发挥得如何了。 在方才海棠没缓过神儿的时候,士兵们问池映寒为什么在这里。 池映寒给出的答复是—— “不瞒各位大人,方才我想上茅房,我家姑娘说带我到这里看看有没有能小解的地方……就、就看看,要是没有茅房,那我们就回去了,再憋两个时辰也是可以的……” 士兵恼道:“一派胡言!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 而这会儿,海棠渐渐缓过来了,士兵又问海棠道:“你们为何出现在这里?” 海棠脑子尚有些发懵,她遂扶额回道:“我就是带他到这边看看,他没来过宫殿,非说这里有茅房,我就带他过来看一眼,没有的话就带他回去了。” 众士兵:“……” 方才见这侍从撒谎撒得这么离谱的时候,他们正想逮呢,谁知主子跟侍从的口供竟是一致的。 “这对主仆行迹可疑!拿下!” 池映寒心里是知道他们跑不了的,但海棠却是不依了。 “你们凭什么抓我!” “现在你们所有人都有嫌疑,尤其是两公一侯,你们三家嫌疑最大!带走!” 第1130章 混乱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嫌疑最大?旁人我不清楚,但我腾骁侯府世代忠良,容不得这般诋毁!” 海棠义愤填膺的说着,但那士兵却是不屑的笑道:“等你们从牢里出来了,再说自己‘世代忠良’吧!带走!” 说罢,为首的士兵便上前两步,想要扣押海棠。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但这般污蔑腾骁侯府,是海棠无法容忍的,故而在他们上前想要扣押海棠的时候,海棠立刻躲开了。 士兵们见状,恼火的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不成?” 说着,他们几个人便拿出手铐,想要强行押走她。 而他们拿出手铐的这一举动,对海棠这个捕头而言,打实是一种侮辱。 然,就在士兵们准备用手铐强行拷她的时候,池映寒突然站在海棠面前,郑重的同士兵们道:“这起刺杀事件尚未盖棺定论,凶手未必是我们腾骁侯府的人,现在就急让我们家姑娘体验‘虎落平阳被犬欺’,会不会太早了些?” 池映寒的语气带着一丝犀利。 但这番话却也提醒了这些士兵——万一凶手不是腾骁侯府,那么以海棠的个性,今日的账,她定是要算的! 士兵们虽然心里有些犯怂,但嘴上还是强硬的回道:“我们这是公事公办!” 另一个士兵也跟着道:“你不过就是个奴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池映寒闻言,嗤笑一声道:“你我之间有区别吗?我是吃不上饭做了家仆,你不也是吃不上饭被家里送出去当个小兵?我敬你是为大魏效力,但方才的话,我得原封不动的送给你——你还拿自己当盘菜了?!” “你!……”那士兵被他这句话戳中了脊梁骨,顿时被激得满腔怒火。 然,就在这时,海棠却突然制止道:“好了傲其!你少说两句吧!” 方才在他骂乌格国公府千金的时候,海棠没阻拦他,也骂不出口。 但现在,她说什么都要制止他! 可那几个士兵却有些恼了,不住的嘟囔道:“你们这对可恶的主仆……老子记住你们了!” 海棠上前两步,意图将池映寒护在身后,并转了话茬道:“我爹娘他们呢?在押走我之前,至少得让我知道我家里人现在怎么样了吧?” 士兵回道:“在前面呢!反正你们现在是被扣押在前面的会场的,你若是想同你家人被押在一起,老子成全你!” “谢谢。”海棠回着,便转身看了眼身后的池映寒,“傲其!走了!既然我们是清白的,那便由他们调查,我敢保证我们腾骁侯府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谋逆之事!” 末了,海棠便同池映寒朝着会场走去。 正如士兵说得那样,所有人都被押在会场。 此刻的腾格懊悔着方才看舞拳看得太过入迷,竟没注意到海棠离席了。 这会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所有人又被押在此地不能离开,他不停的问着现场巡逻的士兵道:“你们看见我女儿了吗?有谁看见我女儿了?” 腾格夫人也喊道:“查娜呢?有没有人看到过查娜?” 他们这焦急的喊声,皆让附近的人听了去,以至于在海棠回到会场的时候,方才那位被她怼过的千金阴阳怪气的道:“哎呦!这是去哪儿了?腾格侯爷方才唤你唤得嗓子都哑了!” 海棠闻言,当即转头瞪了她一眼,虽然她和父亲有些过节,但她容不得旁人对她的家人这般阴阳怪气。 但还不及她开口回怼,池映寒便同那千金道:“你怕不是真以为我们离开会场是去高空抛雷了吧?我知道你是这么判断的,就是不知道该说你过于神化我们了,还是本身脑子就有点问题!” 那千金再度被怼在原地。 他们两个今日是接受搜身后进来的,“雷”肯定不在他们身上,纵是他们在“雷”降落的前一刻离开了会场,也无法证明雷是他们抛的。 那么短的时间内,让他们怎么抛“雷”?长翅膀飞到天上去抛? 那千金问道:“可是你们去哪里了?怎么会那么巧?” 海棠真是要被逼急了,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就是带他去了趟后殿,告诉他后殿没有茅房!他这个人又蠢又笨又没常识,以为王宫有茅房呢,我就带他看了一眼,告诉他王宫里没有这个东西,让他憋着!这触犯律法了吗?怎么人人都要问我一遍?人人都要因为这个质疑我腾骁侯府对大魏的忠心?到底是你们疯了还是我疯了啊!” 海棠确实快疯了,她快被逼疯了!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就知道她和她的侍从根本什么都没做! 这时,腾格夫人突然喊了一句:“查娜,过来!” 海棠委屈的回道:“娘!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 腾格夫人回道:“娘知道,娘知道查娜是个好孩子,查娜不可能做那种事!” 一旁的腾格则是静默的看着眼前的海棠,一言不发。 此刻的会场,仍是一片混乱。 洋人们来到王座附近,在一片狼藉中捡起了爆炸的“雷”的残骸。 几个洋人拿着这个“雷”,探讨了一番。 下一刻,他们便来到莱善丞相面前,同莱善丞相道:“现在你们的君王不在这里,那么麻烦莱善先生解释一下这颗‘雷’是怎么回事吧?!” 莱善见了他们手中拿着的“雷”,一脸疑惑的道:“本官尚且不知几位使臣在说哪方面的事?倘若说的是这颗‘雷’为何会在这里,那么我们也在调查当中,请几位使臣稍安勿躁。” “君王遇刺一事,我们深表同情,但我们更想知道的是——这颗‘雷’并不是我们国度的‘雷’。那么,这是不是你们私下仿制的?什么时候仿制的?仿制了多少?” 见莱善仍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另一个洋人道:“我劝你不要装傻,我们的条约写得很明确——你们可以用‘雷’,但你们用的‘雷’,必须是我们从我们国度引进的‘雷’。” 第1131章 雷鸣 莱善当然知道这个条约。 但这个条约简直欺人太甚——他们可以用“雷”,但不可研制自己国度的“雷”,必须使用他们的“洋雷”。 “雷”确实是个好东西,他们魏军就是靠着“雷”接二连三的击退庆军。 但一颗“洋雷”价值三千两银子,简直就是天价! 倘若魏军常年和庆军打仗,那洋人便会在一旁躺着输钱,魏国打赢了仗,但经济上却输得倾家荡产。 这种情况下,魏军想到一个办法——瞒着洋人,自行研发自己的“雷”,哪怕效果不如“洋雷”,也比受讹诈要强上许多! 可眼下,庆军再度杀了过来,这件事竟被洋人发现了! 以洋人的性子,魏国违反条约乃是大忌,他们定会将几个洋国的人都请来,对魏国的做法进行大力谴责。 此刻北魏君王不在,莱善只得代北魏君王回应道:“二位使臣,您看现在庆军突袭,宫内有遭遇刺客,太子遇刺……魏国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还有许多事儿要去处理,这件事能不能暂且延缓几日,待事态平稳了,我们定会给贵国一个交代。” 几个洋人听闻这话,笑得险些没把胡子吹起来。 “贵国遭遇不幸,我等深表同情,可是这些事情,与违背条约一事有何关系呢?” 莱善:“……” 真是天降大劫! 本来发生这些事儿,已经够乱的了,现在这档子破事又被翻了出来。 洋人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特别是瞒着他们研制私雷一事,一旦纵容他们,他们便会得寸进尺。 此刻,会场依旧被封锁着,已有士兵去三家搜查了。 而边境那边,庆军已将整个边境全部占领,直接杀入了境内。 …… 当日下午,大庆境内突然毫无征兆的下起了暴雨。 那雨来得如此之急,以至于正在如玉堂后院晾晒药材的池映海来不及反应,赶忙将垫放药材的布料裹起,急匆匆的朝着屋内跑去,边跑边道:“下雨了!下雨了!安姐儿呢?” 宁儿忙道:“放心吧,方才抱回去了!方才还艳阳高照的,怎么突然就下这么大的雨了?” 一旁的三燕也道:“可不是么!本还打算过会儿随少夫人出去监察京内各个药堂的留诊情况的,现在看来也是不能够了!” 而此刻的顾相宜则是在药堂的柜台处翻阅着一个簿册,药堂的门尚未关闭,一股冷风席卷而来,惹得顾相宜有些发冷。 近几日也不知又生了什么事儿,明明已经按时吃饭了,作息也规律了许多,可还是感觉有些体虚乏力,有时候小允安过来让她抱抱,她抱了几次,也发觉有些抱不动了。 恐是在池映寒离开后,她便有几分上火了,眼下一个月过去了,杳无音信。 这人若去了边疆,那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纵是问遍三省六部,也没人知道他的消息。 她甚至去问了李元清,李元清当即传信给安瑾瑜,安瑾瑜的答复更绝——他说他压根就没见过池映寒,更别说是此人的行踪。 一个月了,也不知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顾相宜想到这里,便端起方才熬好的汤药,她现在的情况,还是多吃些汤药滋补一番较为妥当。 在她饮下汤药的间隙,外面的风更大了,甚至将药堂的门吹得不停摇晃。 顾相宜赶忙将碗放在柜台上,起身来到门口处,准备将门锁上。 依着眼下的天气,下午的行程都只得作罢。 然,就在顾相宜前去关门的刹那,突然! “轰隆!!!” 天空骤然传来一道巨响! 伴随着那道刺耳的雷鸣,顾相宜眼前的景物竟顷刻间变成了白色! 脚下也如同地震了一样,柜台上的碗被震得“咔嚓”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雷鸣将顾相宜吓出一声冷汗。 下一刻,她便听见后院传来了小允安的哭声。 小允安本是被抱回去睡觉的,突然听到如同爆炸声一样的雷鸣,整个人都被吓醒,醒后便委屈的哭喊着:“娘亲!娘亲!” 顾相宜听到小允安的喊声后,立刻回过神来。 她赶忙将门锁上,回到小允安身边。 这些日子以来,都是顾老太太在带小允安,可纵是如此,在真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小允安还是想找娘亲。 顾相宜只得立刻过来哄她道:“没事啊,娘亲在呢。” “呜呜呜……娘亲,雷进屋里了……” “不会的,窗户都关着呢,雷进不来的。” “雷会打破窗户进来的……” “不会啦,娘跟你说,雷公方才去劈坏人了,这附近有坏人,所以我们这边才听到了声音,但是允安这么乖,雷公不会劈允安的,对不对?” “娘亲,允安是好孩子,允安不做坏事……” “对呀!所以雷公不会找允安的!” 小允安听闻这话,方才安生下来。 说来却也神奇,只有在小允安身边的时候,顾相宜才显得镇定理智,而她心底又何尝不是慌乱的呢? 她每隔几日便会去找李元清打听一番,即便是打听不到池映寒的下落,也能打听到李元风是否健在。 按说,他是要死的,而且按青莲的说法,他的命数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 纵使在池映寒说他有可能改变李元风命数的时候,她坚定的信过他,但看着大庆的现状并无好转的迹象,这份信念也渐渐被冲淡了…… 她更多的是怕池映寒会出什么事。 这些日子,她经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胡思乱想。 她想,如果李元风注定要死,那么最好的结果就是池映寒活下来了。 可是,这对他而言却也是最残忍的——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天道、什么命数,即便同他说了,他也不信。 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一旦像王广那样的事再度发生,她已经能接受了,但是他呢? 每次想到这里,她都不敢继续想下去。 她只能尽可能的自欺欺人——或许青莲的预言也有不准的时候吧?或许李元风是能够活下来的吧? 第1132章 疑点(一) 大庆的暴雨一直未停,大庆皇宫内,李渊平已经得知李元风出手的消息。 他原以为李元风是摸不到门路的,故而对开战一事并未在意。 谁料,他突然带兵杀入北魏境内的做法,将李渊平惊得不轻。 他甚至不知道李元风是如何做到的! 但现在他却不得不说眼下的局势乃是天时地利人和——倘若北魏那边也是这种狂风骤雨的恶劣天气,那么北魏的象兵是无法出战的,加上北魏又逢内乱,简直让庆军占了太大的优势。 李元风趁机领兵突围,大杀魏军,他能想到的是池映寒此番干得实在是漂亮,北魏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但他想不到的是——池映寒现在可没他这般意气风发! 一下午的时间内,他们都被押在会场,等待着调查结果。 他不知道他们要去调查什么,但他现在却不得不佯装镇定。 士兵们进进出出,仵作仔细的检查着地上的尸首,并以最快的速度得出了结论。 按仵作的说法,这些死者并非江湖刺客,而是专门习武的武者,他们在会场上表演的舞拳确是真实的技法,但至于他们的杀人动机,尚且需要调查。 此时,按照在场官员和将士的推论,虽说在场表演的是三十人,但那个在关键时刻放隼投雷的,极有可能同他们是一伙人。 否则不可能在他们确保距离会场最远的时候放隼,毕竟那“雷”的引爆是有时限的,一旦时间过早或者过晚,都会造成刺杀失败,甚至反噬到他们自己。 将士们在闻讯后,立刻在京城范围内追查,果真在街巷处看到两个慌忙逃跑的人,他们尚未打草惊蛇,而是任由他们逃窜。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逃犯极有可能会依着本能往熟悉的地方或是他们认知中的安全地带逃亡。 直到他们来到平日里暗中集会的地点,方才气喘吁吁的找个地方歇息。 谁料,下一刻,将士们便将此地包围! 得知此地被包围的两名武者知道他们逃不掉了,遂也咬破了上牙膛处的毒药,服毒自尽。 故而,在将士们破门搜查的时候,最后两个刺客也死了。 可将士们却无法理解——他们明明只是武者,到底是什么仇怨,能让他们豁出命去刺杀君王? 但这些真相,注定无法在他们身上得知了。 不过收获还是有的。 通过调查这附近的店铺,将士们发现这一带确实有家武馆,并且这家武馆现在已经人去楼空了。 但在搜查的过程中,将士们却有着重大发现——这所武馆是阿里木国公府麾下的产业,而武馆的主人,正是提江! 在将这些证据带到阿里木国公面前的时候,阿里木国公整张老脸都在扭曲。 说实话,他真不知道这孽障在外面究竟做了些什么! 但阿里木国公却对此表示不服。 “我儿已经被歹人所害,现在亡者尸骨未寒,杀人者逍遥法外,大魏律法无法制裁凶犯,甚至京里这些负责断案的到现在都没能找到杀害我儿的真凶!这些我都忍了,但现在你们竟污蔑我亡故的儿子!他已经不在了,无论你们怎么定他的罪,他都不会跳起来反驳你们。但你们如此欺辱一个亡故之人,你们不怕天打雷劈吗!” 阿里木国公情绪十分激动。 他的儿子无缘无故的就被杀害,案子现在都未能盖棺定论,这对他而言已是天大的不幸。 现在竟有人要连他也一起陷,这种情况,他是绝不会依的! 阿里木国公遂斥道:“因为杀人凶手所在的武馆是提江出资开设的,你们就认定此案与提江有关,那么我想问问你们——他们呢?他们这事,你们怎么解释?” 阿里木国公指着海棠和池映寒道:“凶犯投雷的时候,他们恰好出去了,怎么就那么巧合?而且他们家也有‘雷’!你怎么不去查查他们?” 将士回道:“他们纵是有嫌疑,也跟你们是否存在嫌疑不挨关系,他们自要接受提审,但这并不影响你们接受提审,两者各论各的,懂吗?” 阿里木国公:“……” 所以提江这事是赖不掉了! …… 与此同时,几个小兵跑了过来,同将士们汇报道:“报告队长,方才去腾骁侯府检查过了,发现三处疑点。” 原本问心无愧的海棠听闻自己身上竟还有疑点,得立刻睁开双眸。 只听小兵郑重的念道:“第一处疑点,大魏境内每颗‘雷’都有使用记录,但是腾骁侯府的‘雷’的数目和他向君王汇报的数目对不上,总共差了五颗‘雷’,价值一万五千两。” 池映寒听闻这话,脑子有点发懵。 他只拿走一颗‘雷’啊! 怎么差了五颗?! 剩下那四颗跟他可没关系啊! 而在听闻这话后,海棠也傻了,赶忙转头去问腾格。 “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对不上数目?您做什么了?” 腾格回道:“说来话丑,当时研制‘改良雷’的计划是大家一起出的,真正查的时候发现数目对不上了,竟企图赖到我一个人的头上,你们可真行啊!”腾格恼着,转头便对海棠道,“小四,为父确实瞒着你了,你看到的那些‘雷’,很多都是‘改良雷’,这是个大工程,为父有必要去完成它!” “可是侯爷,我们的疑点不止这么一个啊!还有第二个疑点——你们府上近来新找了个来历不明的家仆。” 腾格苦笑道:“招用家仆也违背律法了?” 将士回道:“侯爷说笑了,招用家仆当然不违背律法,可是这时间会不会有些凑巧了些?” “怎么?我女儿连喜欢哪个侍从,并带回家养着,这你们也不准许?” 将士又笑道:“我们也只是想把事情问清楚而已。而且这还不止,还有第三点,也是最为可疑的一点——请问贵府千金的闺房床下,为何会有个小洞?” “什么?!” 这话可是将海棠惊到了! 她怎么不知道她床下有什么小洞?! 第1133章 疑点(二) 关于这件事,搜查的士兵问了海棠的侍女们,侍女们也根本不知道这个小洞是怎么来的。 其中阿亚交代了一嘴,说是这个房间腾给侍从傲其住过两日。 但阿敏却不相信是傲其所为,她的供词是傲其在这个屋里休养的那几日,她和阿亚一直都在看守,如果有凿洞的声音,她们不可能听不到,并且傲其这几日生了病,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 不过既然这件事上存在疑点,将士们便毫不客气的道:“虽然这件事尚未盖棺定论,但既然存在疑点,那么便请查娜姑娘配合调查。倘若此事与查娜姑娘及其侍从无关,我等自会还其清白。” 这意思便是——他们要将海棠和池映寒带去单独审问! 海棠整个人都是懵的,她转头再看池映寒,池映寒更是一副完全搞不懂状况的模样,只闻池映寒问道:“我来侯府没几日,连府上的路都不认得,现在出去只知道怎么去厨房。你们怕不是怀疑府上对不上号那五颗‘雷’是我拿的吧?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池映寒这番话可真是实话,他当时想过去机要室看看,但那里严防死守的,倘若闹出动静,对他没什么好处。 故而,他便在打探地形后,返回了海棠的闺房。 所以,若说他跟这五颗‘雷’有关,不仅海棠不信,连腾格都知道跟他没有关系。 唯独有一件事,腾格无法确定——他动用的是四颗‘雷’,而不是五颗,最后一颗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也有些疑惑。 但眼下,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拷上手铐,带离了这里。 不多时,二人便被带进了大牢。 对于牢房这种地方,池映寒已经见怪不怪了,进的次数多了,也就不觉得陌生了。 但有一点,他心里却是明镜着——以前的他在大庆再怎么说也是官眷,狱卒不敢轻易对他动刑,但现在他的身份是家仆,这种身份进了牢房,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个事儿。 但在进去的时候,池映寒还是故意问了狱官一嘴:“狱官大人……” “怎么了?” “这里有茅房吗……” 狱官:“……” 海棠见状,赶忙向狱官解释道:“他是个蠢的,你们别跟他一般见识,拿他当个傻子就行了!” 狱官嘴角抽搐道:“看出来了。” 池映寒一言不发,只听狱官顿了顿又道:“傲其,待会儿莱善丞相的人会来提审你,在此之前,我们这边会给你做个身体检查,看看你有没有特殊病症,否则有什么意外,不慎将你打死了,我们可是要担责的!” 说到此处的时候,海棠心里有些慌,她终究是个姑娘,哪里受得住这般冒犯? 但狱官并未同海棠多说什么,而是直接将池映寒带走了。 这次的检查可是仔细,连他身上受的伤都要问出个缘由。 实际上,今日发生的事儿,池映寒心里都有数。 正是因为这些武者都是提江的人,他才放心同他们合作,助他们进宫刺杀君王。 反正出了事儿便可以推到提江这个作恶多端的死人身上,何乐而不为? 但能不能顺利将责任推给这个死人,就看他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了。 池映寒心想着,便见方才那几个将士进入牢房,与狱官沟通了一会儿。 不多时,狱官便将池映寒带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墙上,挂着几十个刑具,池映寒知道这并不是对囚犯的威慑和恐吓。 他们会动真格的。 在看到这些刑具的时候,池映寒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 下一刻,便听审讯官问道:“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池映寒坐在审讯官面前,镇定的回道:“媳妇打的。” “媳妇打的?!” “对,我媳妇打人。最近一次被打之后,实在是忍无可忍,就和离了,和离之后才来侯府混口饭吃。” 池映寒的语气镇定而又无奈,完全没有慌乱的迹象。 审讯官又问:“和离多久了?” “近半个月了吧。” “但你的伤,方才狱官也检查过,不超过十天。” 审讯官在故意试探他。 但池映寒心里却明镜着——十天和半个月相差不过五日,他受的伤又不至于在五天之内腐烂。 故而,池映寒回道:“但是我们和离确实近半个月了,伤也打了有半个月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应该不会记错日子。莫不如……让狱官再检查一次,确定一下具体日期。” 审判官听他的口气这般坚定,遂问下一个问题。 “可否让我们见一下那个打你的媳妇?毕竟你身上有几处扭伤,感觉像是被习武之人打出来的伤。” “这你说对了,她确实习武。”池映寒承认道,“不过有一点我要纠正一下——她现在已经不是我媳妇了!大人若是想称呼她,可以说她是我已经和离的媳妇,这样更严谨一些。当然了,你若是想见她也可以,岭南巷东北方向第三个门,那是我之前的住所,现在归她了。对了,她生来就是一副刁钻刻薄相,你们跟她说话可得小心一些。” 在得了这些消息后,将士们立刻出动去池映寒交代的地方找人。 殊不知,就在方才,为首的妇人已经得知了池映寒被捕的消息,她们这些做戏的纷纷四处逃散。 唯独其中一个体态偏胖的姑娘跟在队伍后面,但是半天没能爬上墙,墙没翻过去,这时又逢官兵搜查。 得,直接被堵在了原地,生生被带进了牢房。 在被押入审讯室后,那女人当即慌了,看了眼桌前的池映寒,她便知道这是一枝梅交代的“傲其”。 至于他叫什么名字,她不知道。 想到这里,女子连忙同审讯官们道:“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他!我和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求你们放了我!” 池映寒闻言,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但他判断了一下,她应该是某位充数的姨娘,带头的那个女人声音犀利,并不是她。 他遂直言道:“你最好不认识我,一旦认识我,我怕你连这个门都出不去。” 第1134章 审问(一) 审判官听闻这话,双眸微微眯缝起来,再度问那女子道:“你到底认不认识他?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被吓得头脑发懵:“叫、叫‘傲其’吧?不对!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审判官见状,耐心逐渐消失。 “看样子,你还是知道他的名字的。” 那女子赶忙摇头辩解道:“那是别人告诉我的,我不认识他,见都没见过!” “谁告诉你的?” “一枝梅告诉我的,他给我五十两银子,让我给他当姨娘……” 此话一落,池映寒倒是笑了出来:“一枝梅的口味什么时候这么重了?饥不择食了?” 池映寒说得不无道理,魏国境内谁不知道采花大盗一枝梅专挑美人下手,以这位姨娘的姿色,是如何同一枝梅勾搭上的? 这完全不合逻辑。 见这些审判官都不信,那女子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此刻,池映寒又问道:“怎么?就她一个人吗?剩下那六位呢?可莫要告诉我,你们想逐个请上来跟我对峙。要不,一起上吧!” 审判官怔了怔。 看样子,池映寒是根本不怕破绽出现在他这些媳妇上。 再者,他们也不想让池映寒知道另外六个都跑了。 审判官遂问:“那你倒是先说说,你那六位娘子都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池映寒回道:“怎么?你们连这都查不到,竟还需要问我?” “啪!——” 下一刻,狱官便猛地将鞭子打在地上,威慑池映寒道:“叫你说你就说!哪来那么多废话!” 然,池映寒却是清楚——虚张声势只是在掩盖内心的恐惧。 如果他们能把七个人都带上来,定会让她们一同前来指认,而不是只带这么一个。 所以,眼下的情况极有可能是——另外六个人是谁,他们也不清楚。 可若是池映寒答不上来,他们便能直接定池映寒的罪! 池映寒遂镇定的道:“其木格、诺敏、格根、阿木尔、托娅、巴达玛……” 审判官见他竟真的毫无顿卡的说出六个名字,颇为震惊。 难道他真的不是庆人? 审判官想着,又道:“那她叫什么?” “如果她没改名的话,叫‘阿茹娜’,改名了我就不知道了。” 那女子驳道:“我不叫阿茹娜!” 审判官的眸光当即落在池映寒身上,池映寒却犹如同她对峙一般,回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当初说什么身边的人知道你们嫁给了我是和离都洗不清的耻辱,甚至想要改名换姓,觉得自己的名字和我绑在一起几年算是被玷污了。近来魏国改制,不论男子还是女子都能在户籍上改名,谁知道你改没改呢!你连一枝花都能编出来,谁知道还有什么是你编不出来的?” 审判官又问那女子道:“你父母在何地?” 那女子回道:“没有,父母早些年就亡故了。” “其他家人呢?” “也没有……” 那女子心里才叫委屈,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去接这种活儿! 审判官心底默默叹气。 她没有家人可以为她作证,他又这般理直气壮,可女方拿不出凭证来,这条线算是断了。 只抓到这么一个女子,这女子神色慌张成这样,恨不得立刻和池映寒撇清关系,而且她的部分供词逻辑混乱,此刻若无条件相信她的供词,让旁人再审,很有可能就被断定为陷害。 这条线,他们只能作罢。 审判官又问道:“那么,你可否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在近日选择来侯府做家仆?” 池映寒隐约听到过海棠和那所谓的正室的部分对话,那正室说过一句——那三百五十两银票,是她给他的最后的体面。 池映寒遂道:“你把我那个正室叫来,这位姨娘说不明白话,但是她定能把话说明白。和离后她给了我三百五十两银票,说是让我拿着银票滚得越远越好。” 审判官转头问那女子道:“有这回事吗?” 那女子瑟瑟发抖的摇头道:“我不知道……” 池映寒回道:“你就别问她了,就她现在这头脑空白、语无伦次的模样,她的话你敢信?你干脆把我那正室叫过来,她亲手给我的钱,她肯定知道!” 池映寒能说出这话,是笃定他们找不到那个所谓的正室了。 审判官也根本不想再提那正室的事儿,遂将她那事儿岔了过去,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去问查娜啊!她那日搜街逮人,抓了近百人,其中就把我那三百五十两银票没收了,我讨要了几次,她拒不归还。我能怎么办?我只能跟到侯府,让她留我做个家仆,不然我就只能在外行乞了!所以我就不明白了,就这么点事儿,许多人都看见了,有人证的,怎么还怀疑到这件事上来了?” 审判官身旁的人做着记录,池映寒的口供听起来倒是没有逻辑问题,但他们这边还需同海棠那边的口供进行核对。 一炷香后,那边的狱官拿着海棠那边的部分口供过来了。 二者描述的情况完全吻合。 这个名叫傲其的家仆在这个时间段进入侯府,确是巧合。 但谈到搜街,审问海棠的审判官继续探问下去:“所以,近日查娜姑娘也在搜查庆人是吗?” 海棠郑重的道:“我再重申一遍,我真的很讨厌别人叫我闺名,魏国律法上标得明明白白——在这个岗位上的人均有自己的代号,用代号掩盖闺名,这是大魏赋予女人的尊重。我为什么忠于这个国家?我为什么要为之奋战?正是因为我所见到的大魏值得我这么做!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审判官点了点头。 “那么就请你不要喊我的闺名,好吗?” “那我便叫你海棠姑娘。”审判官继续问道,“既然你在查庆人,那么麻烦你交代清楚你的动机。” “我需要什么动机?当初是阿里木国公府把这个任务交到我手里的,他们让我去负责提江公子失踪一案,关于这件事的真实性,你可以去问他们。” 第1135章 审问(二) “而我需要做的是对我的案子负责。”海棠的语气逐渐平稳了下来,“提江公子失踪一案,我去查了,搜查的过程中发现提江公子被杀了,有人冒用了他的身份进入魏国境内,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此次刺杀君王的庆人。而我一直在追查这个庆人,这有问题吗?我个人认为没有,但我不知中途出现什么偏差,阿里木国公府禁止我继续接收此案,换句话说,他们把我叫停了。但我想我能尊重他们,他们选择叫停,那我便不插手了。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在我停止接手此案后,你们这么多人,谁也没能给阿里木国公府一个答复,甚至还让庆人杀进了王宫,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海棠说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斥了一句:“我现在完全搞不懂阿里木国公府的动机,他儿子的案子,他到底还想不想查了?他若是诚心想查,能查成这种结果?” 海棠的话,明显将矛头指向了阿里木国公府。 当然,关于这起刺杀案件的嫌疑,阿里木国公府尚未洗清。 只是他们的人都被禁足在家里,而不是像海棠和她的仆从们这样,已经被押到牢里了。 审判官继续问道:“那颗‘雷’的事,你如何解释?” “你想要什么解释?” “很遗憾的告诉你——你的闺房我们检查过了,实在是不合常理。请问你的闺房里为何上了那么多锁?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非要锁上?结果在我们勘察后,发现情况实在是出人意料。你的闺房,真不能称之为‘闺房’,跟兵库有一拼了,刀具、短剑、鞭子……家伙事儿比我们审讯室的刑具都齐全,尚且不知你为何私藏这些兵器?” 海棠真是要被他逗笑了。 “我一个捕头,私下里鼓捣兵器也能被定罪?” “但是这不合常理。” 海棠真是不想同他们说话了,直言道:“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还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判?” “海棠姑娘,你不用着急,这问题还得一个一个去问……” “行,你问吧!”海棠回道,“不过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到底抓了我们家多少人?” 审判官笑道:“放心,没有多少,无非是你闺房的那些家仆,还有平日里与你走得较近的人。” “白霜和秋露你们也抓了吗?” “名单里是有这两个人。” “阿敏和阿亚也有?” “这两个人必须得有啊,不然你以为呢?” 海棠蹙了蹙眉:“你打算对她们做什么?” “放心,我们都是公事公办。而且,她们是女人,不抗打,倘若不慎打死了,还挺影响我们办案的。”审判官说着,便“啧啧”两声道,“不过,你那个侍从就不好说了……” 海棠听闻这话,瞳眸顿时瞠大。 “你们要对傲其做什么?” “男人嘛,进了牢房,哪有不挨两道鞭子的道理?除非你们老实交代,这场刺杀,你们参与了多少?” 海棠严厉的回道:“我说得还不清楚吗?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爆炸发生的时候,我就是想带他看一眼后殿没有茅房!” “所以,是你要带他去的?” “对,是我带他去的。” “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供词,并不可信。我劝你还是再回想一下当时的细节。” 与此同时,池映寒那边的狱官也问着同样的问题。 如此一来,不仅能对比二人的口供,还能让二人交代得更快一些。 池映寒知道自己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搪塞过去。 他想过自己究竟要不要随海棠进入会场。 倘若他不进会场,而是在家等她,那么这些人便有可能会说这隼是他放的,他是那些武者的同伙。 但眼下,会场上的人都看到了——纵使爆炸发生的时候他去了后殿,那隼也不是他放的,他是经过搜查的,当时他的身上不存在任何兵器,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故而,单凭肉眼看到的这些事实,这帮审判官无法定他的罪。 除非他自己招供或是说漏了什么。 所以,只要他不招,这混乱得不成样子的刺杀案,他们就算想查,也需许多时日。 这些时日,足够庆军剿杀这帮魏人的了。 池映寒正想着,便见那狱官从墙上摘下来一个带刺的鞭子。 狱官“啧啧”两声道:“我劝你再回想一下当时的细节,譬如你当时为什么要离席?离席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你好好回想一下,不然,我就得用这荆棘鞭触发一下你的记忆了。” 池映寒看着他拿着荆棘鞭走来,仍是回道:“你想要我答复你什么?我只知道当时我就站在查娜姑娘的身后,她让我坐下来喝口茶,喝完那口茶没多久我就想上茅房,我此前没来过王宫,不知道王宫没有茅房,我说我想去,她就说带我去看一眼,没有茅房就回来继续憋着。” 二人口供一致。 但这不是审判官想要的答案。 审判官问道:“你们关系这么好吗?你一个侍从,竟能坐在主子身边喝茶?家仆能有这种待遇,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这个问题问到海棠这边,海棠给出的答复是—— “我不是说过吗?他这个人又蠢又笨,我把他留在身边就是养着解闷的,让他坐下喝口茶怎么了?” 审判官问道:“海棠姑娘也是个会断案的,倘若这种反常的关系出现你要审的案子里,你敢说你不会质疑?” “但我跟他就是普通的主仆关系,根本什么事儿都没有!连喝口茶你们都揪着不放,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审些什么?!” “啪!——” 海棠正说着,便突然听到一道刺耳的响声。 她对刑具十分熟悉,顿时便辨出那是荆棘鞭的声音。 海棠惊道:“你们要干什么?!” 审判官回道:“公事公办。” 海棠:“……” “而且,我想看看这主仆关系究竟能有多普通?毕竟在我的认知里,普通的主仆关系就是这个仆从死了,当主子的给仆从家人一些办后事的钱,然后再换一个仆从便是了。” 第1136章 动刑(一) 海棠闻言,怒不可遏的道:“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欺负他们算什么?” 海棠知道他们想用什么路数了。 倘若她不招供,那么接下来白霜、秋露、阿敏、阿亚全都要受到牵连。 他们唯一不敢动的是她这位侯府千金,一旦她在牢里出了什么闪失,他们又拿不出她是凶犯的证据,那么吃亏的定是他们。 可是这些奴才的命不值钱,纵是打死了也不妨事。 所以,他们对池映寒下手的时候没有半点的客气,方才一鞭子下去,便直接将肩膀处的皮肉撕裂,池映寒强忍着没叫出声来,但额头却不住的冒着冷汗。 他恍然意识到之前这小捕头关押他的时候,简直如同闹着玩一般,那些女捕快还真没有二话不说就对犯人下狠手的,但到了这里,玩的却是真的。 “怎么样?这荆棘鞭有没有助你想起什么?” “我就知道当时我在看他们舞拳,我胆子小,看他们真把对方打出血了,有点害怕。然后那时候突然就想去茅房,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池映寒猜想,倘若他们逼问海棠这些问题,海棠也有可能说出他害怕这件事,与其让他们发现疑点逼问到自己头上,倒不如自己先说了。 毕竟,这二者的顺序一旦调过来,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而海棠那边,审判官再度问道:“你确定想不起来更多的细节了是吗?倘若你想不起什么,那么我们可能就会让你的侍从好好回忆一下了……” 海棠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他们这是准备拿她的侍从开刀了! 海棠遂道:“你们别打了!他身子骨不结实,禁不住你们这么打!我又不是没给犯人动过刑,身体稍微差一些的,你们多打几下就能给打断气了,这个道理你们心里没数吗?!” 审判官笑道:“所以,他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大牢,就看你这个主子配不配合了。毕竟他不过就是个奴才,打死他对我们没什么好处,我们更想知道的是你的闺房究竟有何玄机?为什么侯府的‘雷’数目对不上?如果这些问题你不了解的话,那么说说在爆炸前夕你都看到了什么,这些都是可以的。毕竟,海棠姑娘也不是没审过案子,到了这里,我们想要什么样的结果,你应该是很清楚的。” 如果换作海棠的话,那么她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要更多的线索。 而这些人想要什么,她并不清楚。 可她必须得给出相应的答复,不然他们会继续对池映寒动手。 海棠遂交代了一些细节。 “我记得当时舞拳的时候,双方打得太真实了,傲其又是个怂的,看了一会儿就说他害怕,然后就要去茅房。仔细回想一下,那些舞拳的确实有些问题,他们为什么要这般卖力呢?我们当初以为可能是讨王上欢心,现在看来,他们是在吸引我们注意,或许问题就在那些舞拳的人身上。如果是我的话,我现在重点会对他们进行验尸,逐个查看他们的情况,确定他们的身份,从他们入手,而不是追着一个捕头的闺房问为什么闺房里会有那么多兵器!” 审判官做着记录,并在第一时间将海棠口供中的疑点交给池映寒那边的审判官。 他传来的消息是——海棠那边提交了新线索,说傲其在看表演的时候感到害怕。 但池映寒这边的审判官在接到这个“新线索”后,并未感到惊讶。 因为这一点,池映寒已经交代过了。 但有一件事,让审判官们十分不爽,那便是他们原本将二人分开审判,是想比较两者供词中是否存在不一致的地方,那便将成为他们查案的关键。 可谁知道这主仆二人如同商量好了似的,口供完全一致。 这么查下去,结果定不会是他们想要的。 两边的审判官商量了一番,最终得出了结论——他们怕是中了这主仆二人的套儿了,这么下去绝不是办法! 最终,海棠那边的审判官提议道:“我能看得出来,这个叫傲其的跟查娜关系没那么简单。说难听点,那查娜志在仕途,不愿嫁人,又觉得烦闷,这八成是捡了个合眼缘的男人,在家里没名没分的养着呢。所以,我这边给她换个离傲其近一些的审讯室,你们那边干脆直接动手,如此一来,就不信她的嘴还能这么硬。” 池映寒那边的审判官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好好招待他们,那么纵是审个三天三夜也不会得到什么重要线索。 故而,海棠的审判官回去后便将海棠押了出来。 海棠警惕的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海棠姑娘不用紧张,我们无非是给你换个审讯室而已。” “为什么要换审讯室?” “你不是担心你那个侍从吗?我们给你换个离他近一点的。间隔四个牢房,你大声喊他的话,他准是能听到的。” 海棠听闻这话,顿时感觉他们没安好心。 “你们到底想问些什么?那五颗‘雷’的事,我不知道,我爹送不让我参与这些,他具体做了什么,我真的不清楚!” “没关系,过会儿你就能想起来了。” 与此同时,池映寒所在的审讯室内,几个狱官直接将池映寒带到一旁的架子上,池映寒顿时警惕起来,他心里明镜着他们要干什么。 方才那道鞭子,只是预热罢了。 下一刻,池映寒便听他们郑重的道:“不用紧张,我们没打算要你的命,我们只是觉得来都来了,不好好体验一下我们这里的家伙事儿,真是怪可惜的。先把流程给你走一遍吧,没准经了这一遭,你就知道该如何回答我们的问题了。” 说着,狱官便拿出了一个带刺的铁鞭子。 这鞭子看着就比荆棘鞭还要恐怖。 不多时,审判官给狱官递了个眼神,狱官点头示意一下,下一刻便猛一鞭子打在池映寒身上。 刹那间,池映寒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 第1137章 动刑(二) 以前也不是没挨过打,就算最近一次在那些武者手下受了伤,也没这么疼过。 但他没有叫出声。 如果连一道鞭子都挺不住,他怎么活着踏出这个门? “啪!——” “啪!——” “啪!——” 铁鞭子抽在身上的声音,比荆棘鞭还要沉闷。 海棠就这么近距离听着这声音,她听得真真切切,甚至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音。 “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再这么下去会出人命的!” 审判官回道:“我说了,他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全看你这个主子能不能救他了。” 这一次,他们是不会停手的。 直到他们主仆二人其中一方能够招供。 海棠此刻的头脑一片混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还知道什么,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赶忙同审判官道:“我曾写了封信,详细阐述了我审理庆人入境一案的全部经过,那里面有我对案件的推断,也有我抓的穿着提江衣服的那个人的下落,那封信你们有没有收到?” “你说是什么信?” 审判官完全不知道海棠到底在说些什么。 另外几个审判官也不知那是什么信。 “我交给阿里木国公府了,如果阿里木国公府真想认真处理此案的话,这封信他们是不可能随便丢弃的,毕竟那里有我接手那部分的线索和情况。你去问问他们那封信还在不在,如果他们连关于他们儿子案情的线索和证据都能弄丢,说明他们根本没有结案的欲念!” 审判官问道:“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我恳请你们去查查那封信的线索好吗?他们的动机根本就不纯啊!我怀疑这其中另有隐情!” 海棠已经将自己能够提供的线索说出来了。 她只希望自己的配合能换来他们的停手。 但那皮鞭和锁链的响声却并没有停止的迹象,她不知道池映寒经历了什么,但她已经很努力的想要救他了。 然,池映寒这边听着她的口供,心里明镜着——海棠的思路根本不是他们想要的! 听说这帮人是莱善丞相派来的,那么莱善丞相定在他们审判下了指令。 他有他想要的结果。 提江那边的线索,他是不会放过的,但他想要的大抵不是海棠将责任推到提江身上。 当然,他也想过让阿里木国公府来承担这一切。 但瞧着这莱善丞相的意思,他心里明白——他根本不想让腾骁侯府完好无损的从这里出来。 故而,在海棠提交完这个线索的下一刻—— “哗啦——” 一盆辣椒水朝着池映寒泼去! 那种痛感是池映寒从未体检过的,甚至相比之下,吞食辣椒水所受的疼痛根本不值一提。 他微微张着嘴,只感觉自己生生喘不上气。 这么会儿工夫,他感觉自己身上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好像被绳索强行固定在架子上,一旦绳索松开,他恐是连站都站不稳。 他甚至感觉自己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但他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大刑在等着他,倘若连这两道刑都扛不住,那后面的刑罚,他定是撑不过去的。 殊不知,海棠被他们变本加厉的做法惊到了,赶忙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不是已经在配合你们了吗?!” “可是你说的这件事,我们已经在进行调查了,阿里木国公府的嫌疑不比你们少,你说的这个信件,我们会去调查的。可是,这不是你们将自己摘干净的借口。他们的嫌疑在于刺客,你们的嫌疑在于‘雷’,我想你应该能提供一些关于‘雷’的信息。” “我已经说了,‘雷’的事情,我爹根本没让我参与!” 审判官“啧啧”两声道:“不得不说,你那个侍从其实挺抗打的,也不像你说的那么弱啊。你瞧,这么半天过去了,他愣是一声都没喊。在我们这里,这算是个爷们了。” 海棠怔了怔。 她认知中的池映寒不是这样的,他这个人弱不禁风,在太阳底下待久一点就会走不动路,甚至还容易被晒晕,吃碗辣椒水拌饭都差点闹出人命,她不小心坐在他身上,他都能委屈的叫上半天。 面对如此大刑,他怎么可能一声叫喊都没有? “你们这帮混账东西,是不是已经把他打没气了?” 审判官回道:“目前还没有,不过上烙后会是怎么个效果,我就不清楚了。就是有点可惜,这好好的身体被烙得掉几块皮,以后可能就要落下残疾了。” 谈话的间隙,狱官已经将烙铁靠近了池映寒。 在池映寒看到烙铁的时候,若说没有半点惶恐,那是假的。 但他此刻想到的却是——此次潜入魏国,他探到了太多大庆所不知道的内情,甚至关于他这次行动引出的魏国内乱,他还没来得及告知庆国朝廷,这是庆国朝廷反击的大好时机。 他还能再为庆国朝廷做些事的,就好像他临行前说的那样——他去李元风身边,定能帮他打几场漂亮仗。 若说恼火,他也确实恼火过——他三番五次请求增援,李元风都未给予回应,而是让他自己想办法活着出来,李元风对他的态度,他大抵也有数了。 但这不是他看着大庆被北魏讹诈乃至侮辱的理由。 看着烙铁越来越近,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他必须撑过去,他还有太多没有传达给庆国的情报! 然,就在烙铁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海棠再也绷不住了,焦急的喊道:“住手!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我,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能告诉你们!” 审判官遂摆了摆手。 狱官暂时放下了烙铁。 池映寒猛地睁开双眼,只听海棠交代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颗‘雷’,那颗‘雷’是我托人在战场上偷偷带回来的。但我不知道那颗‘雷’由我爹负责,我爹是知道那颗‘雷’的情况的,但他在知道这件事后并未斥责我,而是问我为什么想要这颗‘雷’。其实我也没什么动机,我只是很喜欢收集兵器而已。” 第1138章 流血 海棠此刻的头脑有些混乱,她能想到的只有拿出他们想要的消息,换他们停手。 果然,见他们停了手,她发现自己的消息还是有价值的。 殊不知,她这番交代,让池映寒觉得还不如直接上烙呢! 她怎么能把这种私密的事告诉他们?她并不是什么朝廷命官,私自藏‘雷’,并且她的父亲对此还睁只眼闭只眼的,这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再者,这颗‘雷’的信息很可能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池映寒此刻想要打断她的话,但在尝试发出声音的时候,他才恍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喉咙里竟全是血水。 话还未出,便重重咳出两口浓血。 海棠听闻池映寒那边传来了声音,赶忙喊道:“傲其!你怎么样了?” 池映寒竭力的喘息着,却很难再吸到几口气。 但纵是如此,他也必须抢先一步同海棠道:“你同他们说这些做什么?” 海棠回道:“我若是再不交代,你就没命了!”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侯府被哪些人搜查过?去的都是哪些势力?你的闺房又被人翻过多少次?如果那颗‘雷’还在,他们早就拿来审问你了!而现在他们没得到这颗‘雷’,那就说明这颗‘雷’很有可能落在旁人手里了!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你也想被绑在这里被伺候一顿吗?” 海棠闻言,这才想起这个细节。 他们在搜查她闺房的时候,并未看到那颗“雷”,但海棠情急之下却承认了自己确实有颗“雷”。 她方才确实有些关心则乱了。 以至于现在的情况,竟有些难以收场。 见海棠不知所措,池映寒主动同审判官道:“要不这样吧,你们先去搜着,如果那颗‘雷’真的被人拿走了或是动了什么手脚,你们想上刑的话便加倍冲着我来吧,别动她。” 海棠听闻这话,简直心如刀割。 “但是,你都已经这样了……” “可不就是因为我都已经这样的么!我再多添两处伤也是无妨的,但你是个姑娘家,至少这辈子你是……姑娘家身上落疤可是大忌啊……” 他们二人的对话,让审判官更加断定他俩之间的关系。 审判官遂“啧啧”两声道:“你们可真是主仆情深啊!我这若是真将海棠姑娘的这位侍从给打死了,海棠姑娘若是被无罪释放了,回头还不得将我这个审判官撕成两半?” 说着,审判官吩咐狱官道:“莫不如咱们成人之美,把傲其带到海棠姑娘的隔壁,这样既不会坏了规矩,也能成全你们。就这样罢,我们先去侯府搜‘雷’,你们好生照顾着他们。” 末了,几个审判官便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后,狱官便解开了捆绑池映寒的锁链。 在锁链被松开的刹那,池映寒浑身如同失了力一般,整个人径直栽倒下去。 海棠见他这般模样,简直要被吓傻了,就这么看着狱官将池映寒拖了出来,在拖行的时候,池映寒身上的血一直在往地上淌,途经的地面上满是血痕。 海棠赶忙喊道:“郎中呢?快请郎中来啊!” 狱官在将池映寒丢在海棠隔壁的牢房后,遂道:“我们这便去找郎中!” 末了,其中一个狱官便去找郎中了。 海棠看着他身上的血一直在往外冒,又惊又惧,她赶忙来到栅栏附近,焦急的喊道:“傲其!你撑住啊,郎中很快就过来了!” 池映寒躺在地上,感觉整个身体都在发凉,以至于他控制不住的发抖,就连头上也不住的冒着冷汗。 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让他无法呼吸,他本能的咳嗽几声,但咳出的全都是血。 他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原来人真是会被打死的,他本以为他能抗过这种让人皮开肉绽的刑罚,但却没想到还是伤到了内脏。 他身上的伤究竟有多疼,他无法描述,也说不出口。 他只觉得冷,特别的冷。 他突然有点想念顾相宜亲手给他缝制的被褥,临行的时候,她想带些东西给他,但他一样都没要,因为他知道,到了这里,根本什么都留不住。 他破天荒的感到害怕——他怕自己连命也留不住! “傲其,你怎么样了?你疼不疼啊?” 他一声不吭,才是让海棠最害怕的。 她不认为这是什么能抗打,反倒是被打得太狠,根本说不出话,叫不出声。 海棠遂道:“傲其,你还能说话吗?能说话就应我一声!” 池映寒听着海棠的声音,这才微微睁开双眼,声音微弱的回道:“我没事……” “你拿本捕头当傻子唬呢?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说到“傻子”,池映寒倒是真忍不住说她一句:“你啊,确实是够蠢的……” “你说什么?!” “我说,你确实够蠢的!你把‘雷’的事告诉他们,就不怕他们抓到把柄对你们下手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池映寒是知道这里极有可能存在监听。 这帮老狐狸离开这里后,将他们二人安排在隔壁,准是没安好心。 所以,池映寒才补充了一句说话的动机。 “反正都要死了,说点心里话也挺痛快的。” “你心里话就是觉得我蠢?” “也不完全是,谈起案子的时候,逻辑挺清晰的,可能有点天赋吧……但你刚刚不明情况就说自己闺房有‘雷’的举动,确实是有点蠢啊……” 到了这种时候,池映寒说她几句坏话,她倒也不介意了,听闻池映寒这是觉得自己要死了才说心里话,海棠不禁感到难过。 海棠遂道:“说真的,我也觉得自己够蠢的,你说我当时没收你的钱做什么呢?若不是没收你的钱,你也不至于饿到吞辣椒水,我也不至于带你回家,我要是不带你回家,而是在牢里的时候就把钱还给你、放你离开,你也不会跟我到侯府,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海棠不禁有些自责。 总感觉自己害了一条人命。 第1139章 谅解 但池映寒对此却是十分满意。 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这其中的逻辑,他现在有了户籍证明,有了所谓的妻室和家,又不得已被海棠强行抓走,没收全部家当,最后沦为她的仆从…… 这个身份,他自己都快信了。 谁能想到实际上是他自己故意接近她的呢?但在众人眼里,确实是她强行绑了他。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池映寒有点累了,没力气再思考这些在众人眼里既成的事实了。 他竭力的喘息着,却听到耳畔传来轻微的抽泣声。 别闹了,一个小祖宗就够他用一生去哄了,他可没精力再哄第二个了。 但海棠的情况却和顾相宜不同,她从怀里掏出那叠银票,数了数,有零有整的加一起总共五百五十两。 可能是他自己手里也存了二百两银子,但她却没仔细看过。 她现在有些后悔了,遂同池映寒道:“这些钱,我都还给你,我不跟你赌气了,我把它们全都还给你!我放你走好吗?现在还来得及让你离开我,让你去过自己的日子吗?你想去经商也好,想去种地也罢,你拿着这些钱,你干什么都行!至少你不用饿得在牢里吃辣椒拌饭……至少你不会在这里挨打……” 池映寒本以为自己的意识已经在渐渐消散了,结果生生被她吵得又恢复了些许意识。 池映寒微微睁开眼,吃力的转头看着海棠。 “你这又是在唱哪出啊……” 在他转头后,海棠见了他额头上的血迹,声音更加颤抖的道:“我把钱都还给你,你活下来好不好?只要你活下来,我给你更多的钱,我给你安排铺子……你撑着点,你不要睡……你想想只要你能撑住,以后你的日子就都好过了!” 池映寒差点没被她的话逗笑,哪怕他这次的伤是真的,致命也是真的。 池映寒不禁回了一句:“别哭了,你们女人都这么爱哭吗?” “我没哭!” “好,你没哭……”池映寒懒得跟她争,“那你倒是说说,你们女人都这么蠢吗?” “我又哪里蠢了!” “行罢,你不蠢。”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某个笨蛋,宁可自己遍体鳞伤,也舍不得他身上擦破一点皮,只要他能出人头地,活出个人样来,她不惜舍了自己的命! 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是不准许自己受伤的,但现在她不在自己身边了,自己伤得快要死了,她也是不知道的。 她若是知道的话,会是怎么个反应呢?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 他只知道自己这个模样,准能向她讨要很多好吃的,这时候想要什么,她都会立刻给他买。 他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再看看她吗? 想到这里,池映寒意识到情况不妙。 这样下去,他极有可能失去意识,然后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故而,他突然想跟海棠说两句话,哪怕能让自己清醒一点,也是好的。 池映寒突然想到一件事,遂道:“捕头大人……” 海棠在听见他的声音后,赶忙回道:“傲其!你别睡啊!你千万不能睡啊!”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说!” “我能不能出去不太好说,但是我觉得你是能出去的……” 池映寒的声音越发的微弱,海棠听着他的声音,不禁有些难受。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你要是能出去的话,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跟你爹和解吧。” 海棠:“!!!” 她万万没想到,他要同她说的竟是这件事! “我知道我是个下人,可能没资格谈论你们家的家事,但是我在你这里的这段日子里,真没看出来你爹哪里对你不好。这些日子,好像都是你在同你爹怄气,你娘总是隔三差五的劝你,说你爹不是这个意思,我原也以为你娘是不得已才两边劝说,但细品一番,我发现你爹其实挺疼你的。” 海棠:“……” “你有没有发现,你娘每次找你,都喊你‘查娜’,但你爹没有,他就算不想叫你海棠,也会尊重你的意愿,叫你小四。” “我生病的时候,你不敢给我叫大夫,你说这样下去你爹肯定会亲自过来看你。” “你有一次打开桌柜的时候,我瞄了一眼,里面都是你爹给你送过来但是你却不要的物品。” “你爹喜欢看你穿长裙的模样,自己的女儿嘛,穿上长裙怎么看都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还有啊,以后别跟你爹怄气了。可能是你没有这种体会吧,反正我是能理解的——当父亲的真正爱自己的女儿的时候,怎么可能舍得把她往战场上送呢?如果是我女儿,她要什么我都能答应她,唯独这个不可以。战场是个怎样的地方?今天骑着战马威风凛凛的前去了,过两日便没了消息,一战成名的能有多少?多数都倒在了那里,再也没能回家。想当官的话,在自己眼皮底下当个自己保得了的小官就是了,谁忍心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往战场上送啊……” 她没当过父母,他能理解。 而在池映寒看来,腾格不过是个普通的父亲罢了。 “还有啊,你可能都已经习惯他的好了吧?说到‘自己偷偷拿走一颗雷但是父亲没有斥你’的时候,你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这要换成我爹,一棍子打天仓上,他得先泄了这口恶气再说……” 海棠抿了抿嘴。 她突然觉得,他是个很心细的人。 在家里没多久,便观察到了这么多细节。 但海棠还是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些了?” “方才闭上眼的时候,眼前好像过走马灯一样,看到了很多东西……突然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很想告诉你。你离开这里之后,一定要好好跟你父亲道个歉,并且我也不希望你一直这么误解一个关心你的长辈,有这样的父亲,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海棠顿了顿,回道:“那……你要是能活下来,我就跟我爹道歉!” 第1140章 失血 “别闹了,这跟我活不活得下来没有关系。” 有些话,他得跟她说明白,纵使他没有资格插手海棠的家事,他也希望海棠能够静下心来想想这些事。 但海棠却是任性的道:“这两者怎么就没关系了?我话就在这儿摆着了,你若是能活下来,我就同我爹和解,甚至我以后去嫁人也无所谓,但是你不能死在这儿,你知道吗!” 池映寒当然不想死在这里,但他身上一直在淌血,仿佛止不住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长时间,他只知道郎中一直没有过来。 李元风无心搭救他,他认了。 但这牢里的人若是无心救治他,那他只能生死由命了。 可偏是在这种时候,他想好生和海棠谈谈。 “不过话说回来,方才那番话只是我自己的看法,你这人性子有点倔,所以不用强迫自己做什么改变,也没必要非得因为我这番话去嫁人。我只是觉得……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我方才突然想到了我爹……” “你爹?”海棠突然起了兴致,“我好像从未听你说起你爹的事儿!” “因为没什么好说的。”池映寒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从小就挨他的打,只要我不合他意,他就往死里打我。或许有人会说,棍棒底下藏着亲情,但可悲的是这种事并未发生在我的家庭里。我爹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所以他成了一个理智又清醒的商人……” 海棠闻言,不禁好奇的问道:“那你讨厌他吗?” “怎么说呢?小时候很讨厌他,后来长大了,看透了本质,便也不讨厌了,就那么回事罢。平日里该敬重就敬重,他有他的日子要过,我有我的日子要过……” “那现在呢?你还跟他联系吗?” “不联系了。”池映寒说着,补上一句,“人都死了好几年了,你要怎么联系?逢年过节给他烧点纸钱?” “好叭……” 听池映寒这么一说,海棠心情倒有几分复杂了。 她并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她在池映寒眼里,定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傲其,你说……你是不是因为这点才讨厌我的啊……” 池映寒回道:“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没胡思乱想,就是觉得你一个仆从,总是嫌弃主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哪点做得不好,所以看不上我?” “没有的事儿,别瞎想!” 说罢,池映寒便渐渐闭上了双眼。 海棠见他没有因此对自己有什么意见,方才松了口气。 但下一刻,她却没再听到池映寒说话了。 他不说话,她便有些担心他的情况。 海棠想着,便赶忙来到栅栏前,唤道:“傲其!你怎么不说话了?” 池映寒声音有些微弱的道:“本来以为跟你聊天能精神点儿的,但现在还是有点困了……” 海棠惊慌的道:“不行!你不能睡啊!” 池映寒也不想睡的,但聊着聊着就发现眼皮睁不开了,闭着眼便涌出一阵强烈的睡意。 他还是觉得冷,比刚才还冷。 方才聊天的那番话,可能是池映寒唯一的一点心里话吧。 他家里还有太多的事,他没办法跟她谈,岂止是他爹薄情寡义,家里没有几个感情用事的。 他甚至有种错觉——在池家的家训里,情义与愚蠢是对等的。 可能就像他现在这样,他明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引发魏国内乱、给庆国提供可乘之机的贼人,她偏偏还要这么感情用事的对他。 他还真是受不起。 再者,他们身后牵扯的是两国的利益。 而这一切,海棠是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叫他,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海棠瞬间慌了。 她真不知道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为了套出她的口供,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海棠高声喊道:“来人啊!不是说请郎中去了吗?这郎中请哪儿去了!要出人命了!” 海棠声嘶力竭的喊着,喊了半晌,方才离开的那个狱官这才走了过来。 海棠见终于有人来了,更加激动的道:“郎中呢!他快撑不住了!” 狱官本以为还能再晾他们一会儿,毕竟方才他们也没聊什么,无非是唠了点家常。 谁知这会儿工夫,这人竟晕过去了。 狱官怕对方使诈,让两个狱卒进去查看,两个狱卒进去检查一番后,回道:“头儿,他这好像不是装的。一直在流血,再不止血真有可能失血过多而死。” 海棠闻言,打实被他们气得不轻。 “他都这样了,你们还怀疑是装的?有装病给自己放血的吗?” 狱官回道:“装病使诈的我们还真就见过不少,不过他这情况,我们确实是疏忽了,还请姑娘见谅。” 狱官说罢,便吩咐狱卒道:“把人抬出去。” 海棠看着他们这才抬着担架过来,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所以,你们方才根本没人去叫郎中是吧?!” 狱官自是听见了海棠的话,但却并未回应海棠。 这时,两个狱卒将人抬上了担架,不多时,便离开了海棠的视线。 虽然海棠知道他们必须将池映寒带出去救治,所以会先将人抬出去,但她不能确保他们是将人带去治病了,还是扔出去了! 海棠遂警告道:“你们最好把人给我治好,不然我离开这里后,定会治你们的罪!” 狱官回道:“我们会尽力救治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他不过是个奴才,纵是告到王上面前,我们也只是公事公办。姑娘若是为了个奴才要我们的命,那姑娘您自己也触犯了大魏律法,恐怕后半辈子都要毁在一个奴才手里了。” 说罢,狱官便转身离去了。 徒留海棠在原地怒火中烧。 ……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海棠都未见到池映寒,也并不知白霜和秋露她们被关在哪里。 牢里顿时变得十分安静,半点声音都听不到。 审判官也没了踪迹,在前去搜“雷”后,便一去不复返了。 嫁恶婿 第1141章 内患 此刻的审判官们协同其他将士在腾骁侯府搜了几圈,府上有哪些机关,他们也都问过了,但却没有发现第五颗“雷”。 审判官遂来到腾格夫妇面前,严厉的同他们道:“下官希望二位大人能明白一件事——这‘改良雷’的丢失并非小事,虽然你们说你们世代忠良,会场上的‘雷’绝非出自你们之手,可是……如果不是出自你们之手,那便意味着你们失职,导致‘改良雷’乃至它的配方不慎外泄,这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啊!所以,麻烦你们再好生想想,关于这颗‘雷’的详细情况。” 腾格现在最悔恨的就是当初参与了研制私雷,现在东窗事发,洋人那边需要魏国对此事负责,那第一个被拖出去给洋人赎罪的就是他! 第五颗“雷”的下落,他是真的不知道。 与此同时,遭殃的不止是他,阿里木国公府也好不到哪里去,阿里木国公和国公夫人被禁足在府内,外面到处都是巡逻和搜查的将士。 被困在卧房的阿里木国公重重叹了口气,恼道:“现在知道事态的严重了吗?” 国公夫人背对着阿里木国公,没有回应。 只听阿里木国公继续道:“我早就说过,你若是再不管管你养出来的那个孽障,早晚有一天他会把整个国公府都拉下水!现在好了,眼下的境况如你所愿!” 国公夫人背对着阿里木国公,拿着手帕不住地抽泣着,她低声道:“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隐情……” “你到现在还替他圆谎呢?”阿里木国公真是服了,“那孽障在外面被人杀了,我知道你心痛,但长痛不如短痛,他死后我们把后事办了就完事了,你偏要查死因!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那孽障是个主意正的,谁知道他背着我们在外面干了什么?我们知道的就拦下了,不知道的呢?所以我三番五次告诉你不能再往下查了,倘若查出什么事儿来,再被公之于众,下不来台的是我们!你偏要查!纵是我把腾骁侯府给拦了,你还私底下换个组织继续查!现在好了,鬼知道他名下的武馆里为什么会有死士?你来解释一下啊!” 国公夫人回道:“那是武者!”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现在这件事查出来就是提江生前不知道要干什么,以开武馆的名义集结死士,如果他们非要说提江的意图是行刺,即便他死了,他的手下也要在规定的时间完成任务。那我们整个国公府就彻底废了!你明白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吗?八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只能等着上面的审判结果,听天由命!” 阿里木国公说着,阿里木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她不知道到底是谁重新调动了这些人,她甚至听说了外面的一些传闻——说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庆人刺杀提江公子,这一切都是自导自演,真实目的是要行刺王上。 “我真的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是提江是我们的儿子啊,他是冤枉的!老爷,你要为他做主啊!” 在外面,阿里木国公当然要为他做主,他若是拿不出讨公道的气场,替他否认这一切,岂不是承认了他的罪行并替他默认了这一切? 但在家里,他真巴不得骂他几千遍、几万遍,甚至掘了这孽障的坟! 他们国公府究竟是犯着什么了,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灾星! …… 而两家的情况,莱善将军已于当日报告给了北魏君王。 此刻北魏君王刚处理了太子的后事,听闻这消息后,他心里知道现在魏国是什么处境。 他们中招了。 先前之所以能碾压庆国,很大一部分是庆国本就存在内斗,内忧外患导致国力无法发展,而他们魏国不仅没有内斗,还有洋人相助,加上他们有着所向披靡的象兵,故而根本没把庆军放在眼里。 现在可倒好,刺杀和投雷同时出现在会场上,太子殒命、王后重伤、群臣惶惶不安,这时研制私雷一事被洋人发现,还得解决违约问题,又逢阴雨连绵,象兵无法调出,庆军杀入境内,战况不容乐观。 现在的魏国,简直要热闹得开花了。 而这一切犹如被引爆了导火索,把魏国潜在的矛盾全部激发了出来。 真是被算计得明明白白。 北魏君王一想到这些,现在还处于混乱之中。 但他必须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做什么! “传令下去,调动所有京城的兵力抵抗庆军,这是现在的首要任务!” 如果趁机反杀魏国是庆国的目的,那么北魏君王定不会让他们得逞! 莱善丞相回道:“那朝堂上的乱子该如何处理?” “两家都已经控制住了是吗?” “回王上,确切的说应该是三家,乌格国公府也有私雷,目前也被禁足于家中。” “他家是个陪绑的,研制‘改良雷’一事,他们参与的并不多,到时候排除他们的嫌疑后便把他们放了。” “是!”莱善丞相明白了北魏君王的意思,遂问:“那依王上的意思,剩下的这两家,谁的可能性更大?” “事到如今,这还重要吗?”北魏君王冷笑一声,“无论是不是腾骁侯所为,本王也要将‘改良雷’的配方收回了,至于洋人的怒火,便由他去解决吧!” 当初研制私雷的主意是北魏君王出的,但东窗事发的时候,总要有人出去背锅。 谁研制的私雷,谁就出去承担责任。 这个道理,腾格不可能不清楚。 “雷”的事,姑且让腾格去解决,但杀手的事,阿里木国公府便解释不清了。 “阿里木国公府最近接二连三的出事,谁知道他们家背地里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传令下去,明日便将他们押入天牢,提审一番,看看他们私底下藏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臣明白了。” 事实的真相,对北魏君王而言并不重要,能不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这才是重点。 嫁恶婿 第1142章 噩梦 与此同时,大庆这边。 自打池映寒前去边疆后,顾相宜一直在等李元清那边的消息,但李元清并未接到安瑾瑜传来的任何有关池映寒的消息。 虽说李元清也不信安瑾瑜真的不知道池映寒去哪儿了,可眼下的情况,他竟被安瑾瑜制住了——他说没消息,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自从大庆突降暴雨后,那暴雨便再未停过。 如玉堂外的雷鸣一声赛过一声,小允安吓得躲在顾相宜的怀里瑟瑟发抖,顾相宜一边哄着她,一边眯着。 她睡得跟不踏实。 在梦境中,她再度陷入了一片黑暗,看不见路,也摸不着方向。 她不是没做过类似的梦。 所以她有些害怕,本能的想要逃离这里。 她怕再在这里待下去,会看到黑白无常。 但她这阵子是真的什么都没做,她无非是想要完成先辈的遗愿,在大庆推广西洋诊术而已。 若说有违天道的事,她近来并未做过。 既未做过,那她怎么会再度出现在这里呢? 想到这里,顾相宜便焦急的摸索着出口。 她要出去! 然,就在顾相宜想要出去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后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转头一看,发现那是个小男孩,约摸两三岁的样子。 乍一看,那孩子长得和池映寒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令顾相宜感到惊惧的是——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整个人都是血淋淋的,甚至额头也在冒血。 见了这一幕,顾相宜顿时感到窒息。 她打实有几分惊惧,但她顿了顿后,还是尝试着问了一句:“池二,是你吗……” 在问出这句话后,她更害怕了。 她怕他回答“是”,也怕他回答“不是”。 然,那小男孩并未回答她。 只是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然后,他迈开了步子,一步步朝着顾相宜走去。 顾相宜并未在他的眼神中捕捉到恶意,他仿佛只是想靠近顾相宜而已。 见状,顾相宜遂鼓起勇气,蹲了下来,静静的看着他,问道:“小家伙,你到底是谁啊?” 但那孩子仍旧没有发话,而是在靠近顾相宜后,伸出小手,紧紧抱住了她。 “娘亲!” 他突然喊了一声。 那声叫喊,将顾相宜吓了一跳。 她顿时睁开双眸。 却发现此刻小允安正紧紧的抱着她的腰,睡梦中嘟囔着:“娘亲……” 原是一场梦。 但这梦做得未免也太诡异了。 在惊醒后,顾相宜便睡不着了,只要闭上眼,她就会看到那张血淋淋的脸。 她怕这会是什么征兆,她怕这个孩子真的是池映寒。 如果真的是他…… 那他岂不是已经死在北魏了?! 不,不会的! 一定是她在胡思乱想! 顾相宜就这么熬到了次日清晨,雨渐渐停了,天色也转晴了。 顾相宜便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例行起早开张。 然,就在她今日开张没多久后,一辆马车停在如玉堂门前。 顾相宜上前迎接,只见马车内走出几个太监。 她有阵子没见宫里的太监来找她了,毕竟现在朝廷上的事乱着,大庆也因为云妃的死卷入了纷争,现在大抵是被北魏威胁到快要妥协的地步了。 但这些话,顾相宜自是不能说的。 她只得恭敬的问道:“不知几位公公这么早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几位公公郑重的同顾相宜道:“官家有旨,请雅兮娘子进宫一趟,官家有要事相商。” 顾相宜闻言,心头一紧。 她第一反应便是——千万别是给她邮寄池映寒的遗物啊…… 毕竟昨夜那梦做得实在是太诡异了。 但既然马车已经到门口了,顾相宜自是要随他们前往皇宫的。 只是这一路,顾相宜心里就没安生过。 他走了一个月了,确切的说是一个月零三天。 半点消息都没有,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是死是活。 她只知道按照过去的走向,他会成为一个连饭都讨不到的乞丐,在外行乞,最终死于战乱。 现在边疆那边已经够乱的了,如果他真死在那里,可真是命中注定。 但她没有那么豁达的心境去接受这个命中注定的事实。 她想,如果他真的死了,那她纵是下阴司、闯地府,耗尽平安签中的最后一丝功力,也要把他带回来。 好在让顾相宜能送口气的是——在见到屏障后的李渊平后,李渊平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朕近日安排你去做的事,做得如何了?” 他没提池映寒的事儿。 顾相宜回道:“正在按计划完成着,但改制是个大工程,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全面普及到大庆的各个角落。” “朕自是清楚这些道理。因此,你近日需要做的是按部就班的完成这些事宜,无须着急。没人架着你的脖子逼你现在就完成这一切,朕要的是稳妥,还请你务必记住这一点。” 顾相宜回道:“臣女记住了。” 李渊平遂道:“既如此,朕便派给你一个任务。” “陛下请讲。” “你上次做的那种能够预防体内感染的药物以及类似金疮药但效果却远远超过金疮药的药物,这两种药物,你现在立刻同整个太医院联手,一同配置,在三日的时间内配内各配三百支针剂。能做到吗?” 顾相宜闻言,当即有些疑惑的道:“陛下是急用吗?” “急用,很急。” 顾相宜哪里能直接问李渊平到底在急什么,只得回道:“我们会尽力去做的,但三天之内能否配出六百支,这个臣女还未试过,所以无法给官家一个准确的答复。” 李渊平回道:“朕虽求快,但更求稳,你这三日尽你最大的努力去做,三日后给朕交上来一批针剂。” “是!” 顾相宜自是无法反驳李渊平。 三天做出六百支针剂,这打实是个不小的挑战。 就连顾相宜自己也无法估量三日的时间内,她能做到什么效果。 但她更想知道的是—— 为什么突然需要这么多的针剂?外面发生了什么?有很多伤员吗? 第1143章 托梦 这个问题,她自是不能问李渊平的,能告诉她这些的,也只有李元清了。 顾相宜在接下任务后,便离开了李渊平所在的大殿,转头便朝着李元清的宫殿赶去。 李元清见顾相宜过来,赶忙上前两步将她拉了过来,焦急的同她道:“你来得太是时候了,我这会儿正想去找你呢!” 顾相宜闻言,第一反应便是—— “是不是有池二的消息了?” 李元清也不知该怎么同她说清楚这事儿,只叹了一句:“你现在真是魔怔了,自打他走了以后,你除了制药就是打探他的消息,现在脑子里都容不下第三件事了!” 顾相宜却是急切的问道:“安阳,你快别卖关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让人如何不担心?” “放心,我知道!你快进来,今儿可是有件大事要跟你说!” 说着,李元清便拉着顾相宜的手,将顾相宜拽进了宫殿,在进入宫殿后,李元清坐在床上,并让顾相宜也坐在床上,见她坐稳后,李元清才道:“真是不得了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李元清在喘了口气后,方才同顾相宜道:“我这不得把气儿喘匀了么!你是不知道,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都跑去吃了两颗你给我开的养心丸,这才稳住心神!我是真没看出来啊,我大哥竟还有这个本事——居然真杀进魏境了!” “什么?李元风杀进魏境了?” “是不是很不可思议?这些年,两国打归打,但打不进去是真的,这回可倒好,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杀进去了!”李元清到现在也不敢相信,“我就在想,他是怎么杀进去的?难不成是北魏那边的天塌了个窟窿,北魏君王在家补天呢?不然就凭北魏的象兵,咱们大庆也根本赢不了啊!” 李元清都不知道李元风用了什么战术,顾相宜就更不知道了。 顾相宜问道:“那……北魏那边没透露是什么原因吗?” “没有,那边消息封得很严实。要不你去问问班杰明吧?或许他能知道一些内情!” 顾相宜叹了口气道:“班杰明?还是算了吧!自打他上次企图贩卖阿芙蓉花被发现,闹得大庆和洋人坐谈后,他在洋人那边彻底没了半分地位,现在别说是庆人了,洋人见了都得骂他两句。” 这就是传说中的“两边不是人”吧? 班杰明现在成了彻头彻尾的败者,连顾相宜也不接待他了。 毕竟,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顾相宜若是好生招待他,他再对医书下手,足以杀顾相宜一个猝不及防。 但这种事,顾相宜是不会让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顾相宜遂道:“旁的不说,官家今日下旨了,让我制六百支药剂。方才我还心存疑虑,为何需求量如此之大?这会儿突然明白了,官家现在也是想打赢这场仗的!” 李元清笑道:“果然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都知道父皇想要西洋诊术,但在他看来,只有将西洋诊术用在军事上,才是发挥了它的最大功效。这也是他的最终目的。” 顾相宜对此并非没有心理准备。 这时候推广西洋诊术的目的,十有八九是为了打仗。 如果这种药剂能够高效救治伤员,会让大庆占尽优势。 顾相宜明白这个道理。 但说到治伤,她突然想到了昨夜梦里那个孩子。 她突然同李元清道:“对了安阳,你会解梦吗?” “解梦?那得找道士吧?” “道士就算了,这件事,我不想跟外人说……” 李元清明白她的意思了,遂道:“那你跟我说说就好啦,反正我肯定会给我的小怂包保密的!” 相处得久了,顾相宜也能发现——李元清实际上是个有分寸的,关于她的事,她不会随便对外吐露,不该说的话,她是不会乱说的。 顾相宜遂道:“我昨夜梦见了一个孩子,浑身是血,五官和池二长得很像。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但是他见到我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抱着我,抱得特别紧……” “然后呢?” “然后我有点害怕,我就被吓醒了……” 李元清不解的问:“你怕什么啊?” 说到这里,顾相宜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 “全都是血,额头、脸上、肩膀……他的肩膀好像被撕裂了,能看到里面的肉……我不敢看,如果这真的是池二的话,他得多疼啊……” 顾相宜单是想想,就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李元清也觉得这个梦有些诡异。 “要不你跟道士说说吧?万一他能给你答疑解惑呢?” 顾相宜摇了摇头。 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道士直接告诉她——池映寒死了,那是他托梦告诉你他的遭遇。 她心态没那么好,也做不到冷静,更想不到如果道士告诉她一些不好的消息,她该如何去面对? 李元清也知道她胆小,如果池映寒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情愿顾相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李元清遂换了个说法,同她道:“雅兮,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是我经历过的——梦是可以接上的,只要你意念够强,执意继续上一个梦境,就有可能在重新入睡后再度回到之前那个梦境中。要不你试试吧,你回去再问问他,问问他到底怎么了!” 顾相宜轻轻摇了摇头。 她害怕。 “可是雅兮,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他的消息吗?” “但如果他用托梦这种方式告诉我他的境况,那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会的!”李元清这句安慰的话犹如脱口而出一般,她自己都做不了这个保证。 故而,李元清改口道:“不一定只有死了才能托梦,如果过于思念的话,也是有可能在梦境里相见的啊!说起来,我还真有点羡慕你呢,不管怎么说,你和你家傻子还能做到心意相通,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我要是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到这种程度,那我做梦都会笑醒的!” 第1144章 命数(一) 这要是换成李元清的话,那她可巴不得自己的心上人能通过这种方式传递音讯。 但她这辈子怕是无望了,至少有安瑾瑜在,她是没机会体验这种事的。 故而,李元清诚恳的同顾相宜道:“这个我可真没骗你,你可以试试,万一他真有什么要事想传达给你,你却各种担心顾虑、避而不见,这不反倒耽搁事儿了么!” 这个道理,顾相宜自是清楚的。 万一他真的有什么事呢? 顾相宜遂鼓起勇气道:“那我便试试罢。” “这就对了,万一能接上之前那个梦呢?”李元清说着,便示意顾相宜躺在床上,同顾相宜道:“你不用害怕,我在这里陪着你,要是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我及时叫醒你!” 顾相宜点了点头,遂从怀里拿出平安签。 这个平安签,她一直都带在身上。 李元清见状,问道:“你怎么把这个签子带在身上啊?” 顾相宜低声回道:“这个……算是信物吧,我就想试试……他看到这个信物的话,能不能重新找到我。” 李元清一脸八卦的看着顾相宜,打趣的道:“我还不知道呢!你们居然还有信物?” 顾相宜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这都是她虚掩的话,这哪里是什么信物,甚至她也不知道这算是怎样的存在。 她只知道,这平安签是有些功力的,它既能保她,那她便试试它有没有残余的功力去救他。 至少,握着此物去见他,她心里会安稳一些。 顾相宜在握紧平安签后,再度闭上双眸。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自己要去哪里。 只要拿着平安签,那她入的便不是梦。 顾相宜想着,整个身体便再度变得轻飘飘的,不多时便来到了之前的地方。 那是没有尽头的黑暗。 而在站在那里后,只要一直往前走,不要拐弯或后退,那么终点便是奈何桥。 她来过这里不止一次,甚至险些死在了这个地方。 所以,这里对她而言,简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顾相宜想到这里,脑中突然涌出一个强烈的意念。 这里,她来几次都无所谓,但是池二,你不能来! 顾相宜遂在此地亮出手中的平安签,传达着自己的意念。 与此同时,北魏境内,郎中正在对池映寒进行救治。 他以前喜欢装病,但在落到看管天牢的狱官手里后,他是真的栽了。 他已经昏迷了很长时间,昨夜送去诊治的时候,郎中们发现他内伤外伤都很严重,并且失血过多,有可能熬不过当晚。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还真就挺过去了。 可纵是如此,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很微弱,情况并不乐观。 以至于郎中们没有打保票说定能将人救活。 昏迷中的池映寒一直在发抖,郎中们很清楚——这是失血过多,导致体温一直在下降。 倘若无法稳定住体温,那他们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而池映寒自己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只知道当时他很困,困得眼睛睁不开了,等他再睁眼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仿佛听到耳边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那些声音空洞且严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会场上刺杀君王的那些人,皆是提江生前的死士,他们都是与北魏朝廷结怨之人,多数是死囚的亲眷。他们以武者的身份示人,平日在武馆进行训练。提江给他们银票以及他们所需要的物资,但提江最终想杀的人并非北魏君王,而是另有其人。但无论他们有何计划和打算,都因提江的意外惨死落空。这些你是知道的吧?” “谁在说话?” 池映寒正是因他这洞悉一切的判断,而产生几分窒息。 只听那声音继续道:“是你杀了提江,并在他死后,让你的隼在他家附近守着,一旦阿里木国公府或是其附近出现信件,立刻截获。你于七日时间内截获三十余封信件,多数都是无效情报,直到你截获了武馆商议后续行动的情报,于是你便重新集结这批死士,你可以指挥他们完成刺杀计划,但他们必须服从你的指挥,为你效力,甚至成为你的人,在刺杀成功后按照约定服毒自尽。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吧?” 池映寒不知道这声音是哪里来的,但不论对方是谁,他都不会主动招供。 故而,池映寒也再度强调道:“你别在那儿神神叨叨的,直接说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但我需要告诉你——到此为止吧!你若再往前踏出一步,定会尝到万劫不复的滋味!”那声音严厉的道,“你听见外面的雷鸣声了么?那是天道对你的警告!” 池映寒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听到这道诡异的声音,但对于这番话,他的答复却是—— “你若是以为我有朝一日会信命数这种东西,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天道有常,汝这般挑衅,乃是大忌。” 池映寒回道:“所以天道的意思是——庆国的灭亡是不可逆的,是这样吗?” 对面顿时没了声音。 池映寒见其没了声音,又追加一句:“不过你说得没错,我好像已经看到未来了,不出两年时间,庆国便会灭亡。不过看这个情况,两年已经是极限了,庆国灭亡的第二年,北魏这条被洋人驯出来的狗,自也没了价值,洋人可以纵他们猖獗,反手也可以将他们栓起来,让他们不见天日。这样的未来,我放毒已经看到了。” 这片土地,最终会被洋人瓜分,剩下的中原人将会同现在的魏人一样,被他们用枪抵着头,被他们随意枪杀,他们活得将会连牲畜都不如。 “告诉我,这是不是就是你口中无法更改的命数?” 那声音不知沉寂了多久,方才答复道:“你既知晓,又为何做出这种逆天而行之事?” “很简单啊,因为我不信庆国已经没救了。” 第1145章 命数(二) 那声音回道:“固执!愚蠢!” 他那严厉的语气,反倒将池映寒逗笑了:“你随便骂,要是能把我骂到相信命数,我算你厉害!” 说到这里,池映寒继续驳道:“你怕是不知道,所谓的‘听天由命’并不是个完整的成语,它前面还有个词儿叫‘尽己所能’。我还什么都没做过,我凭什么听天由命,眼睁睁的看着国家灭亡?看着中原人成为洋人的奴隶?” “你所谓的‘尽己所能’,不过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那便不劳您老人家操心了!” “如此顽固不化,那便休怪吾将汝命收于此地了!” 池映寒心道:怎么着?气急败坏开始不说人话了?这又不是科考呢,为何要跟他辩论这种问题? 他没兴趣跟这厮探讨这种考题。 但让池映寒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说的话倒是实的,他一直都觉得冷,那种感觉就好像置身冬日一般。 他想离开这里,再待下去,他真就要冻死了! 但他找不着路,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还能不能回家…… 死在这个地方的念头,他绝不能有。 一旦动了这种念头,心里那股劲儿便泄了,如此一来,他便很容易放弃生的机会,以至于真的死在这里。 虽说李元风没有支援他,但他自己得想办法。 为了相宜和允安,他必须撑住了。 池映寒想着,突然感觉周围某个地方在闪闪发光。 他顺着光亮朝前走去,竟发现空中悬挂着一个小小的签子。 签子后方写着四个字——人定胜天! 这是顾相宜的平安签!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池映寒眨了眨眼,赶忙环顾四周。 但他并未看到顾相宜的身影,甚至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他想喊她,但他自打到了北魏后,口风极严,绝不会对外透露关于顾相宜的任何信息,连名字都不会念叨一声。 在意识到顾相宜有可能在附近后,他反倒是沉默了,只是伸手去触碰那个平安签。 说来也是诡异,在触碰到平安签的时候,他仿佛感受到了顾相宜的气息,好像能握住她的小手,感受她指尖的温度一般。 与此同时,顾相宜也感觉到了回应,好像有人在触碰平安签。 她鼓足了勇气,想回到之前的位置去看他。 可在她来到之前那片地方后,并未见到任何人。 她遂喊了起来:“池二!你在附近吗?” 池映寒不知自己是不是幻听了,竟听到了顾相宜的声音。 她在喊他! 他不敢贸然回应,但却急忙将那平安签摘下,接着便循着声音去找她。 但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走,无论他如何寻找,都看不到半个人影。 同样的,顾相宜也看不到他。 难道之前看到的那个孩子,不是池映寒? 如果是他的话,他肯定会过来的! 但是池映寒并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也根本找不到他。 顾相宜有些慌了。 为什么平安签有反应,她却根本找不到人呢? 而守在床边的李元清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发现这个平安签竟会散发微光。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想去碰那平安签,却发现那平安签滚烫滚烫的,在触碰了一下后,她便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雅兮!雅兮你没事吧?!” 李元清见她额头不住的冒汗,生怕出了什么事儿,赶忙去摇晃她。 顾相宜顿时被这剧烈的摇晃给惊醒了。 醒来后发现自己心跳剧烈,缓了半晌才逐渐平稳下来。 李元清立刻问道:“怎么样?梦接上了吗?” 顾相宜摇了摇头道:“没有。” “啊?怎么会呢?” “我没见到他。” 顾相宜坐起身后,不禁有些失望。 她以为不靠青莲的法力,单靠平安签,或许也能做到什么。 哪怕能见他一面,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也是好的。 但是她还是失败了。 李元清却是被这桩事搞懵了,一时间也说不清顾相宜上一个梦究竟有何寓意,她只得立刻开解顾相宜道:“嗐,这也不是坏事!你看,你无论如何都见不到他,那就说明他没有托梦的能力,说明他还没死呢!你说是不是?” 李元清这个逻辑,和她之前的话是完全不搭的,但顾相宜知道她这也是笨拙的安慰她。 顾相宜遂点了点头,手中紧紧握着这个平安签。 在什么都做不到的时候,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握着这支平安签,为他祈福。 她不知道祈福的声音,天道能不能听见。 纵是听见了,天道也不会帮她救人的。 但有一个人能听见,那便是青莲。 不过,顾相宜是发现了——青莲只管顾相宜的死活,池映寒于她而言只不过是局中人罢了。 李元风这种大人物的命数,她都不会管,池映寒的事,她就更不会管了。 殊不知,在顾相宜醒后,池映寒仍陷在那片黑暗当中,但他却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他知道,她大抵是离开了。 但他手中的平安签还在,并且,他在平安签中仍能感知到她的温度。 在感受她的体温后,他的心里便踏实了下来。 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此刻,审判官在得知池映寒的状况并不乐观的时候,已然吩咐狱官道:“这人要是死这儿了,千万不能告诉查娜。就是死了,也得让查娜以为这是活的,否则一旦出现意外,我们可担不起。” 狱官回道:“明白,明白……” 然,就在这时,郎中突然推开门,同审判官道:“大人,病人的情况有好转了!” 审判官第一反应还有些诧异:“有好转了?” “正是,体温有所回升了。” “你的意思是……人能保住了?” “这会儿瞧着应该是能保住了,但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就怕体温再度骤降。” “成,你看着点,能救的话便尽力救,这毕竟是和主子一起行动的共犯,如果查娜真做了什么,那么在他身上总是能套到些消息的。” 实际上,审判官心里明镜着——情况是反过来的。 第1146章 苏醒 留着此人,保不准能让海棠供出更多的线索。 毕竟,只要‘改良雷’的配方还在腾骁侯手上,莱善丞相便不得安稳。 此次出手,若是不能让王上收回腾骁侯手上的‘改良雷’配方和兵权,莱善丞相是不会罢手的。 而这三日的时间内,接到任务的顾相宜顾不得去想旁的事宜,回头便通知池映海前往太医院,在最短的时间内研制出大量药剂。 池映海立刻前往太医院,此时的顾相宜尚在李元清的宫殿中,李元清听闻顾相宜要同太医院一起赶制药剂,不禁担忧的道:“雅兮,我瞧着你最近精神头儿不太好啊,要不监工的事儿,你让你那个小徒弟代你去做吧!反正他现在不也挺出息的么?我看现在太医院那个郎中,都挺听他的话的!” 顾相宜驳道:“话虽如此,但这终究是个大工程,容不得半分疏漏,我这几日便多忙些时日,尽量完成任务。” 李元清听罢,不禁叹了口气。 顾相宜若是倔起来,她是拦不住的。 她只得嘱咐道:“那你记得按时吃饭,好生歇息,别熬坏了身子。” 顾相宜回道:“放心,最近有按时吃饭呢。谁知道最近是怎么了,身体有些发虚,以前到了时辰不吃饭还能撑住,现在不行了,不按时吃饭休息容易头晕。” 李元清关切的道:“那你可得悠着点啊!别把自己累死了!你要是这么个死法,那你说你得有多亏?!” 顾相宜也觉得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倘若最后是把自己累垮的,那她纵是到了阴司都不好意思交代自己的死因。 但这三日来,她除了监督药剂的研制外,唯一能做的便是一直握着她的平安签。 她明知青莲不会管池映寒的死活,但她还是在心里下意识的祈祷着,而这些祈祷的话,青莲都是听得见的。 青莲只是懒得现身告诉她,池映寒并没有死,而是挺过去了。 顾相宜祈祷了三日,池映寒也昏迷了三日,三日后,他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池映寒自己都没想到,这一觉睡过去,竟睡了整整三日。 但这三日,他并未感到消停,醒来后仍旧记得恍惚中的那些控诉与警告。 但瞧着郎中惊喜的模样,他想,他没有胡乱说些呓语让他们听到什么吧…… 瞧他们的反应,应该是没有。 倘若没有,池映寒便安心的躺着了。 他轻轻闭上眼,回想着昏迷中经历过的那些事儿。 他好像听见顾相宜在喊他,一遍又一遍的喊她,她在找他,而且很着急的样子。 但是,他不能回应。 哪怕他知道,倘若回应一声,他们便有可能相见。 但他若是不慎让他们听到这个中原名字,池映寒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顾相宜了。 然,就在池映寒回想着顾相宜声音的时候,房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两个审判官朝着池映寒走了过来。 他们来到床前的时候,见池映寒的气色确实有几分好转,遂同池映寒道:“醒了?” 池映寒微微睁开眼,看着那两位审判官,回道:“眼睛有点花,看不清二位大人是什么表情,是在欣慰呢?还是在失望呢?” 审判官闻言,笑道:“你可以再仔细看看,你看看你眼中的我们是什么神情?” “你们两个……一个欣慰,一个失望。” 其中一个审判官回道:“你说对了,我确实有点失望,一个套不出口供的奴才,打死了岂不是省心?可他偏说要留着,还因你活着而感到欣慰。因为他说,你活着才能继续打,走一次流程就死了,那未免也太没意思了。” 另一个审判官道:“所以,你好好养着罢!养好了伤,才能拎回去继续打!” 这算什么?恐吓吗? 只可惜池映寒现在十分冷静,他很清楚他们的意图——他的死活对他们没有意义,他们只想从他嘴里套出有价值的线索。 只可惜,一套流程都走完了,纵是将池映寒打得血肉模糊,池映寒也没交代任何实情。 反倒是海棠绷不住了,直接将关于“雷”的消息都供了出来。 如此一来,这帮人更是想要步步紧逼了。 他们没有选择在此刻逼问池映寒,反倒是离开了此地,只在附近留了个郎中。 池映寒还有许多重要没能传达出去,但他清楚,眼下的境况就是个陷阱——他们正等着看池映寒是否有任何可疑的举动,如果他想搞事,那么现在是最佳时机。 故而,池映寒清楚自己现在不能有任何行动。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安心养伤。 不多时,池映寒便坐起了身,起身的刹那,他发现自己的影子打在了窗户上,格外明显。 屋里没人管他,他遂坐在桌前,拿起了桌前的镜子,想看看这套流程下来,自己有没有被他们打破相了。 好在脸上没留下伤疤,但脖子上却有道鞭痕。 他轻轻触了下脖颈处的鞭痕。 太疼了。 疼得他龇着牙,下意识的将手拿开。 这套大刑,还真是有够刺激的。 怪不得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对他进行恐吓,看他还敢不敢再体验一遍。 钉子、锤子、鞭子他都见识过了,还差一个家伙事儿——烙铁。 他到现在也不敢想象烙铁在自己身上发出“呲呲”的响声,那得是什么体验。 既然不想体验,那就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该怎么编…… 故而,莱善丞相的人在门外守了整整一个晚上,得到的反馈就是——池映寒一直坐在桌前发呆,什么都没做。 到最后还是郎中看不下去了,进门同池映寒道:“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夜里冷着,你之前又昏迷了三天,现在身体虚着,得赶紧躺下休息!” 池映寒见郎中过来,试探着问道:“郎中,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什么事儿?” “我昏迷的时候,有喊过谁吗?” 郎中回道:“好像有吧……” 池映寒心里徒然一惊! 这可是个极其严肃的事儿,他怎么还能来一句“好像有吧”? 第1147章 离间 “什么叫‘好像有吧’?是有还是没有啊?你这搞得我现在挺尴尬的……” 郎中并不记得他喊过谁,但莱善丞相交代过,让他盯紧了这个囚犯。 他遂坚定的道:“有!” “糟了!我是不是喊‘查娜’了啊?”池映寒故意转移视线道,“你赶紧告诉我,我到底喊了没有?” 郎中一听是关于查娜姑娘的事儿,立刻就没兴趣了。 “喊与不喊都是无关紧要的。毕竟,你纵是喊了,当事人也没听见啊!” 池映寒闻言,犹如恍然大悟一般,回道:“这倒也是!好在当事人不在,不然我岂不是废了?我一个奴才,总不能惦记自家主子吧?” 郎中回道:“傲其公子,老夫觉得你现在还是躺在床上好生休息比较妥当,你现在身上都是伤口,像这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赶紧回去躺着,一会儿派人给你送点粥过来,你看看能不能吃。” 池映寒闻言,好奇的问道:“也就是说,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不然你以为呢?” 池映寒竟然没感觉肚子饿,他的胃是坏掉了吗…… 池映寒想着,轻轻叹了口气,躺回了床上。 方才坐着的时候没感觉,但突然躺下后,他仍旧能感觉自己心跳剧烈,有些头晕。 果然还是伤得重了,才躺下没一会儿,便又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他敌不过那股困意,不多时便又睡过去了。 郎中再度给他把了脉,在发觉脉象平稳后,便叫来几个侍女,同侍女道:“你们在门口守着,从现在开始,每隔一个时辰给他换一次布带。” 侍女们应着,遂守在了池映寒身边。 整宿下来,池映寒一直都在昏睡,进进出出的都是更换布带的侍女。 审判官们问道:“他就没什么反常的情况?” 郎中回道:“没看出来有什么反常……” 审判官又问:“你确定吗?” 听闻这话,郎中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回道:“反常的话,还是有点的……” “那还不快说!” “说出来有些难以启齿。”郎中遂道,“他问了老夫好几遍,说他在梦里有没有喊‘查娜’的名字……” “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吗?难不成你还觉得很新鲜?!” 见审判官这恼火的模样,郎中真是巴不得立刻抽自己一巴掌。 他赶忙又补了一句:“对了,他这会儿也睡着呢,老夫看看他有没有说什么呓语,万一能有所突破呢?” 这话倒还真就救了他一命,审判官们当即放他回去了。 …… 与此同时,庆军已攻下了北魏三个郡城,这让北魏君王极为懊恼。 原本是他们想讹诈庆国三个郡城的,现在可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他们的郡城沦陷了。 此次战役,是李元风率兵打的,在打下三个郡城后,庆军士气高涨,自是不管当地落荒而逃的北魏百姓。 只要抵抗,格杀勿论! 占领第三个郡城的那晚,庆军干脆在那里驻扎,李元风也同安瑾瑜住在一处。 李元风不禁有些感触。 “接连指挥三场战役,安军师几夜未眠,甚是辛苦。” 安瑾瑜恭敬的道:“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虽说明日还有明日的仗要打,今夜本宫要同安军师共饮一杯。” 见李元风要同他饮酒,安瑾瑜自是没有拒绝。 只是他心里清楚,他们的仗打得这般顺利,定是北魏内部的漏洞仍未修复。 他们不是占了天气的便宜,而是北魏现在八成是出现内乱,以至于派出的将士,皆不是大将。 至于是出了什么事,按说池映寒应该发送情报的,但他们并没有接到来自池映寒的任何情报。 三天了,未见附近有游隼的踪迹。 他该不会是给他们开路后就死了吧? 安瑾瑜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想笑的是,他若是以身殉国了,那可真是把他成全了,这仗若是打赢了,那功劳可都是他的!想哭的是,这厮的任务只完成了一半,他们只知道他去刺杀北魏君王,但谁知道他刺杀成功没有? 这直接关乎敌军的气焰! 可北魏也不是傻的,内部发生的那些事儿,守在偏远地区的将士一概不知。 唯有什么都不知道,才能继续和庆军打下去。 次日夜里,太医院那边紧急加配的药剂送入了魏境。 此刻的魏境,彻底被攻破了。 但李元风所在的郡城将士仍在抵抗。 安瑾瑜同李元风道:“殿下,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在他们还未派出象兵之前,再攻下几个城池,打击敌军的士气。” 李元风对此却心存顾虑,回道:“但是现在越往前行,地势便越无法估量,只怕他们将会选择一个我们无法使用炮火的地方率领象兵进行反击。” “这也是微臣最为担心的,所以我们必须立刻攻到地势对我们有利的地区。”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有着极大的变数。 他们最大的劣势是不知敌军究竟是如何安排的。 想到这里,安瑾瑜便埋怨道:“真是不巧,偏是在这时候收不到游隼的情报了。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北魏京城的现状,倘若他在这时候跑路了,那可是将我们整个庆军都给坑害了!” 李元风闻言,也叹了口气。 他这些日子也在等游隼的消息,但他还真没往跑路那边想过——游隼的媳妇和孩子都掌握在他手里,他敢跑路吗?! 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这个可能性却意味着李元风看走了眼。 李元风遂道:“本宫情愿相信他是死了。” 安瑾瑜见李元风仍这般信任他,遂道:“殿下恐是不知道此人的前料,他本是市井无赖出身,品行不端。卖国求荣这种事儿,他完全干得出来!不然现在为何我们进来后,他没有选择支援我们?真的是他口中的遇到麻烦事儿了吗?凭他的本事,会被魏人困住这么长时间,以至于连个情报都传不出来吗?” 李元风听着安瑾瑜的控诉,下意识的摆了摆手,他不想再听了。 第1148章 脸皮 李元风不想听他说这些,他的这些推断只会让自己的焦虑更加严重。 他对池映寒的了解,多数来源于曹清的判断,而曹清自己也交代过——他可以服从李元风,也能尽全力为他效命,但他是否死心塌地的站在他这边,曹清尚且不能保证。 故而,李元风对他一直心存戒备,纵是拿他妻女相挟,他心里仍不踏实。 安瑾瑜的话,终是让这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了。 他既有手段为他们开路,便也有手段在北魏寻找其他能够保全他和他妻女的势力,从而于自己对峙。 这是李元风最为忌惮的,因为以他的实力,完全能做到这些。 在吃完酒后,李元风遂让安瑾瑜离开营帐了,他想一个人再研究一下明日的路数和方案。 安瑾瑜遂出去了。 出去之后,有士兵来报:“安军师,有您的家书!” “公主传来的吗?” “是的。” 安瑾瑜虽是知晓信里定是无聊的内容,但明面上还是接过信件,带回了自己的营帐。 回去后,他拆信一看,果真是李元清寄来的信件,内容又是探问池映寒的现状。 安瑾瑜心里明镜着——这准是顾相宜想探的消息! 安瑾瑜重重叹了口气道:“三妹妹啊,你怎么就是执迷不悟呢?” 她越是这般忠贞,越是让安瑾瑜感到懊恼。 顾相宜是他今生最想讨回的存在,若是她这辈子始终没有回到他的身边,而是和池映寒相守一生,那可真是对他的侮辱。 安瑾瑜暗下决心——他会依着自己的计划走,而池映寒,他不会给这厮机会让其离开魏国了,就让他死在魏境吧! …… 次日,庆军再度启程,朝着第四个郡城发动进攻。 魏国朝廷也得到了庆军要攻下第四个郡城的消息。 北魏君王此番是恼了,立刻质问莱善丞相道:“‘雷’的问题解决完了吗?” 原本碰到这种情况,北魏应该拿出几十颗“雷”,去镇退敌军,结果现在却出了这种岔子。 莱善丞相听闻这话,回道:“回王上,目前私‘雷’的事,尚未调查清楚,腾骁侯府未能给出一个说法,事件也尚在调查当中。” 北魏君王恼道:“这都多长时间了?我魏国的办事效率已经如此不堪了吗?该抓的真凶抓不到,该收的配方也收不回来!你莫要告诉本王,你们根本没能找到‘改良雷’的配方,让其遗失了!” “回王上,这些倒不至于,但臣以为现下应当分清主次,先用洋雷镇压庆军再说!” 北魏君王摆了摆手,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但洋雷价格不菲,持续使用洋雷,魏国的经济将会垮得一塌糊涂。 北魏君王摆了摆手,示意莱善丞相下去。 战事,他安排下去了。 只是想想都觉得肉疼。 不多时,拉雅公主来到了大殿。 北魏君王本已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之中,见有人进来,他摆了摆手道:“出去,出去!本王要静一静!” “父王,是我。” 北魏君王在辨出拉雅公主的声音后,方才收敛的脾气,回道:“是你啊,拉雅。” 拉雅朝着北魏君王行了个礼,开门见山的道:“父王,庆国此番偷袭我大魏,甚是无耻,女儿想要出征抵挡,绝不能再由他们进犯。” 北魏君王自也受不了这个气,他们是如何赢的?还不是靠刺杀君王,分散魏军的注意力,打压魏军士气,从而趁虚而入?此举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但现在庆军完全不在乎脸面,只要能攻下郡城,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北魏君王倒也有心派拉雅上阵杀敌,但眼下的天象,实在是不容乐观。 北魏君王问道:“去找过占卜师了吗?” “女儿还未找占卜师……” “先让他看看近日的天象,何时能对我军有利。” “女儿明白。” “如果长时间不能动用象兵,那么你便不要上阵了,他们诡计多端,本王怕你有所损伤。毕竟祁儿已经没了,本王再禁不起这种意外了。” 拉雅明白他的意思。 她遂再度朝着北魏君王行了个礼,接着便离开了王宫。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她转头便去调兵,并派遣三十头大象前往战场。 至于所谓的占卜,她现在真没心情搞这档子破事,遂在嘱咐占卜师鼓捣两下后,便直接率象兵上阵了。 她是看不下去了。 有她在,这帮庆国贼人休想再上前一步。 故而,在庆军接连攻下四个郡城后,便在前方的荒漠地带象军碰头了。 李元风打老远便听到了大象的声音,而且还不止一只! 好家伙,这是把魏国的象兵引出来了吗? 然,就在他们在暗处布满火球后,愣是没见魏军朝他们这边前行。 他们定睛一望,竟见象兵守在了沙漠的另一端。 安瑾瑜大老远便看到了对面坐在象背上的人后,惊呼道:“是北魏的‘战神公主’拉雅!” 安瑾瑜万万没想到,北魏朝廷竟舍得将她派出来! 不过这倒也是,她乃北魏战神公主,百姓们亲切的称她为“小战神”,只是瞧着这架势,她是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只听拉雅郑重的道:“到此为止吧!” 她现在真没工夫同这些贼人浪费时间,遂继续道:“你们这些无耻的庆人,以前三番五次偷袭我大魏,为了两国百姓,我们都忍了。现在可倒好,直接在我魏境投‘雷’,企图引爆大魏朝廷,从而让你们钻空子攻打进来。无耻,甚是无耻!” 安瑾瑜回道:“公主何苦将话说得这般难听呢?正所谓‘兵不厌诈’,只要到了战场上,我们要的就只有结果,过程于我们而已毫无意义。当然,于你们也是一样。那么,在乎这些战术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拉雅笑道:“好一个‘兵不厌诈’,简直就是无理辩三分!你们现在是半点脸皮都不要了是吧?行,你们不要脸皮,那我们便只能按我们的规矩来对付你们这种无耻之徒了!” 第1149章 银票 她的这番言论,安瑾瑜并不在意,而李元风在听闻她的话后,嗤笑一声道:“怎么?你们这是在先礼后兵?” “正是!” “真是可笑,你们有什么资格先礼后兵?”李元风对此甚是不屑,“说到底,这场战争是谁挑起来的,你们心里当真没数?” “这话应是本公主问你们——你们在我魏境安插了什么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们心里当真没数?” 在李元风看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反击罢了。 他遂回道:“如果你们不在和亲之事上使诈,倘若让阿依慕公主顺利返魏,那么眼下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们可莫要提她了,到底是谁使诈,谁心里有数。” 看样子,这拉雅公主是死不认账了。 不过这倒也是,他们是坚决不会承认自己干的那些事的,逼问他们也毫无意义。 而眼下,拉雅知道现在的天气使得大象状态不佳,他们只得装腔作势,让他们止步于此。 毕竟,几十只大象在此地,量他们不敢冒进。 果然,双方在口头上争执不休的同时,他们前进的步伐被拦下了,安瑾瑜下了令,没有李元风的指示,不得贸然行动。 他们需要等一个突破口。 而北魏现在的破绽,便是他们的突破口! …… 与此同时,北魏京城。 池映寒虽是中途苏醒过一次,但院落里这些监视的人都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只是在桌前坐了片刻后,便又躺在床上睡去了。 这一睡,便是大半天,即便是中途有侍女给她换药并更换布带,他也毫无反应。 海棠的侍女交代过,此人有些嗜睡,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这便让审判官们有些头疼了。 现在若是再把他拎出去打一顿,很可能导致此人毙命,半点消息都没套出来就弄死了,那他们岂不是白救了? 可若是不打他,用软招对待,也根本套不出什么线索。 现在他们唯一能知道的消息就是——他现在可能有些惦记自家主子,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招。 直到傍晚的时候,侍女再度进屋给他换药,这一次,在换药途中,池映寒微微睁开了双眼。 见他突然醒来,两个侍女反倒被吓到了,赶忙问道:“傲其公子,是哪里碰疼你了吗?” 池映寒并未同他们计较,回了句:“没事,你们该怎么上药便怎么上药吧!” “那你忍着点儿,你身上伤口太多了,有些地方必须多擦点药,可能会有点疼。” 池映寒倒是并不在意这种痛感,金疮药的滋味,他已经很熟悉了。 他恼的是自己现在算是被关在这里了,除了休养,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得任由侍女将他染血的布带解下,换上新的。 池映寒问道:“你们是多长时间过来换一次?” “郎中嘱咐我们一个时辰换一次,否则容易感染。” 一个时辰换一次? 还真是奢侈。 池映寒遂没跟她们再说什么,由着其中一个侍女将染血的布带扔到盆里,准备端走。 这时,另一个侍女同池映寒道:“傲其公子,我一会儿给你盛碗米粥过来,你一定要吃啊,你若是养不好病,我们都是要受罚的。” “知道了。” 末了,侍女便出去端了碗粥进来,池映寒倒也不同她隐瞒,直言道:“能帮我探一下这粥有没有毒吗?” 侍女闻言,赶忙解释道:“傲其公子,你就放心吧,这粥是不可能有毒的!我们接到的指示是照顾你,按时给你换药,送水送饭,如果我们接到的指示是让你死在这里,那我们还管你做什么?郎中还救你做什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池映寒现在是不信他们的空话的,回道:“姑娘说了这么多,还不抵将姑娘头上的簪子借鄙人一用。” 侍女:“……” “我这人胆小,还请姑娘见谅。” 池映寒说罢,便将侍女的簪子插进了粥内。 簪子没有变色。 成,这粥他能放心吃了。 池映寒在用过簪子后,双手将其奉还给侍女,并道了声:“谢谢。” 侍女虽有些无奈,却意外的生不起他的气来。 想来他这个人确实是有几分讨人喜欢的,加上生得好看,也难怪会被主子看中。 然,就在侍女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 “啊——” 屋后传来了一阵尖叫声。 侍女忙道:“我去看看怎么了!” 说罢,她便赶忙来到了屋后的位置。 只见方才给池映寒换布带的侍女站在原地,惊魂未定。 另一个侍女忙问:“你怎么了?” 那侍女回道:“吓死我了!方才我就照常往后院走着,突然有个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跳了出来,眼睛还带发光的,看那身影好像是野猫,我一赶它,它就跑了……” “诶呀!我寻思你怎么了呢!不就是只猫吗?看把你吓的!” “那也架不住它突然跑出来啊!” 二人就在房屋附近交谈着,门边的池映寒在听闻她们的交谈后,心绪颇为复杂。 这哪里是什么野猫,听着她们的描述,准是黑貂找过来了。 毕竟这阵子侍女更换染血的布带,不知道扔到了什么地方,而黑貂是认得他的血和他的气息的。 还真想不到,自己在这里关了这么长时间,援兵等不到一个,倒是能等到这位老伙计。 但池映寒现下并未说什么,只是若无其事的继续吃粥。 在吃完粥后,他便躺下了。 他知道现在黑貂应该没有离开,只是躲在这附近的某个角落。 他得想些破局的办法,毕竟,一直被困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于是,池映寒便从怀中掏出了海棠硬塞给他的那叠银票。 说起来,这姑娘的想法也够古怪的,这时候哭着喊着说要把他钱还给他,要时间倒转,让他离开这里好好生活。 真是个任性的姑娘。 但话说回来,人家也有任性的资本。 哪像池映寒,能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得回去给老祖宗烧高香了。 想着,池映寒便拿出了其中一张银票。 第1150章 求助(一) 都说银票是个好东西,现在于池映寒而言,确实如此。 眼下,他唯有期盼这张银票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了。 池映寒想着,便将自己腿上的布带扯下,将这张银票贴在自己的腿上,那银票上瞬间沾满了血迹。 接着,池映寒将那张银票揣在怀里,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起身去上茅房。 他心里清楚,他现在每一个动作都有人紧盯,故而这里没有人故意关他,为的就是看他何时露出马脚。 池映寒遂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缓缓朝着茅房走去。 而他的出现,当即引来了黑貂,黑貂迅速在黑暗中蹿行。 沿着墙角朝着茅房跑去。 池映寒不知道这附近到底有什么人在监视,他们又会发现什么。 他只知道,此刻这般举动终究还是危险了些。 但现在别无他法,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 在他进入茅房没多久后,黑貂便从后方跟了进来。 池映寒见它过来,立刻蹲下,低声同它交代道:“帮我去找个人。” 黑貂目不转睛的盯着池映寒,认真听着它的指示。 只见池映寒拿出他的木牌,继续道:“还记得上次给我们牌子的人吗?” 说着,他便将木牌递给黑貂,让黑貂分辨上面的气味。 这木牌已经被许多人接触过,但黑貂唯一能有印象的人,就是那夜与池映寒接头之人。 唯有此人的气息和模样,它是能对得上的。 “待会儿拿着这个去找他,他认得你,自也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看他肯不肯帮这个忙了。” 池映寒现在已经被李元风逼得彻底没脾气了,倘若一枝梅能帮他,那也是一份生机。 庆国的援兵是指望不上了,只期望这个没有任何政治立场的人,能接这笔生意。 池映寒拍了拍黑貂,嘱咐道:“待会儿从后面走,蹲草丛里,千万别让人看见了。” 末了,池映寒便起身离开了茅房。 在回房间的路上,他没有回头,更没有左顾右盼。 即便是心里有几分警惕,也不能表露出任何不安。 他径直回了房间,关门熄灯。 而在他离开后,那茅房果真被几个人围住了,他们立刻进入茅房进行搜查。 但这时,生来软骨的黑貂早就在茅房的缝隙处挤了出去,以黑貂的身形,只要洞口超过三厘米,它就能侧着身子钻出去。 故而,这个府邸根本拦不住它。 待众人搜查的时候,在这个茅房根本什么都没发现。 难不成他真的只是出来上个茅房? 可这样的扑空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惹得这帮人不禁加大了对他的监视力度。 但池映寒在放走黑貂后,完全没打算进行下一步行动,躺在床上便再度睡去了。 倒是搞得监视的人们一惊一乍的。 在黑貂叼着那张染血的银票在京城的巷口中穿行着,它之前便在京城的街头四处游荡捕猎,但对池映寒给他的这个气味没有印象。 它只得按照之间的记忆,来到池映寒与一枝梅接头的位置。 这里的气味已经很杂了,一枝梅的气味已经被严重覆盖,但它还是能辨别出来这个人的气味。 因为,他身上有些浓烈的梅花香味,这样的人,辨识度确实太高了。 黑貂按照梅花的气味去找,比按照他本身的气息去找,能快上许多。 毕竟,瞧池映寒的意思——这大概是个急活儿。 黑貂就这样跑了大半个晚上,连爪子都磨平了,方才找到了些许线索。 它顺着这浓烈的梅花味向前探去,谁知,尽头竟是湖畔。 但湖畔的气息是没有错的,池映寒要找的人来过这附近,可再往前探去,能看到的只有湖上的游船。 那船距它不远,而且船行驶的速度很慢,看似也不是打算远行的样子。 要不要追上去? 黑貂犹豫了片刻,但想到自家主子最近频繁更换染血的布带,大抵是伤得很重,拖不得了。 想到这里,黑貂便选择了下水,叼着银票朝着那艘船游去。 那船是点着灯的,整个船都是灯火通明的,甲板上的船夫见有什么东西朝着他们的船游来,立刻警觉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 甲板上的其他人纷纷闻声赶来,见了那野兽后,惊道:“好像是只狸!” “是狸还是鼬,夜里看不清楚。” “要不要捞上来?” “想什么呢!这玩意儿宰了也是顿野味啊!” 几人想着,便赶忙拿来一张捕鱼用的大网,将黑貂捕了上来。 被网困住后,黑貂感到了威胁,不停的用爪子撕扯那张网。 但它的嘴却未松开银票。 它嗅到那浓烈的梅花味就在船上,但它现在必须得脱身才行。 可甲板上的人却并不这么想,而是一拥而上,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结果靠近一看才发现—— “是个貂儿!” “都别动!不能打死啊,皮子还挺好呢!” “真是赚了!这还带不请自来的!” 船舱内,一枝梅正享用着新出的花魁,结果外面的嘈杂声便扰了他的兴致。 “这帮不知轻重的糙人,这个时辰在外面喧哗作甚!” 花魁回道:“想来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公子莫不如提点他们两句,他们自会安分了。” 一枝梅虽是不满,却还是道:“那我便去说上两句,总不能扰了美人儿的兴致。” 一枝梅说罢,便穿上衣服朝着舱外走去,此刻一个男人正要伸手去捉貂,岂料黑貂一口下去,当场给那人咬了个四孔对穿。 那人疼得哀嚎,其余的人却是起哄的道:“你这也不行啊!” 而这时,一枝梅走过来问道:“且不知何时使得众人这般起兴?连舱内的客人都忘了!” 船夫这才意识到——他们在外面出这么大的动静,定是扰了舱内的爷了! 船夫赶忙致歉道:“抱歉,方才大家伙儿一时兴奋,忘了爷的事儿了!” 一枝梅倒也不生气,问道:“何事让人如此兴奋?” “也没多大的事儿,就是捡了个貂儿!” “貂儿?!” 喜欢嫁恶婿请大家收藏:嫁恶婿。 第1151章 求助(二) “是啊!这玩意儿可不常见,咱们这边没什么山地,倒是庆国那边遍地都是什么貂儿啊狸啊什么的……这只也不知是哪儿跑过来的,不过个头挺大的,少说也能做条围脖!” 说到这里,一枝梅还真就想起上次的庆人带的黑貂了。 毕竟,他们魏境内是极少出现此种野兽的,倒是猛禽和骆驼驯养的多些。 一枝梅当即便想到了什么,赶忙上前一看。 只见那黑貂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黑貂见此人出现,自也没再反抗,而是一直盯着他。 一枝梅会意,接过那张纸片。 那是一张染血的银票,虽是被水泡透了,但一枝梅还是看懂了这其中的意思——银票的意思是想做笔交易,虽然价钱还未商议,但赏钱准是会给的;而银票上故意染上的血迹,寓意着他出事了,这笔交易八成是让一枝梅去救他。 一枝梅同黑貂道:“搞清楚了,我不是什么侠客,就是个寻欢作乐的俗人。平时若是有点有趣的小生意,我倒是能接,但捞人的事儿我可做不来,我不会武功,保不准再把自己给搭上了。” 黑貂见他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低声“哼哼”着,但它具体想表达什么意思,一枝梅听不懂。 一枝梅只是觉得有些感慨。 “我以前听过一些传闻,说庆国境内有些野兽是仙家,这些野兽都是极为诡异的,这其中好像有种散仙,就是这种貂儿。当时我还不信呢,今日一见,果真是邪门!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分明在京郊处的一艘船上,距离池映寒藏身的那个侯府距离可远着呢! 结果它居然能追到这里来! 想到此处,一枝梅顿时改了主意,松口道:“人呢,我是没本事捞出来的,但是如果是其他的小忙,或许我还能考虑一下。当然了,他若是跟李元风断了联系,让我替他给李元风报个平安,这我也是能办到的。不过这种时候接这种活儿,价钱可是不会低的。” “呜……” 黑貂的重点是他肯不肯跟它去帮忙! 一枝梅想到此处,叹了口气道:“还有个事儿啊,不管你想干什么,等天亮再说,今晚这个花魁还真挺不错的,误了时辰,明儿她可就是别人的了。” 末了,一枝梅便又回到了船舱里。 但在一枝梅发话后,船上的人也只能放了黑貂,黑貂遂在船舱外等着一枝梅。 现在不止是池映寒被磨得没脾气了,黑貂也被磨得没脾气了! 眼下能帮到池映寒的只有这么一个人,此人还如此不靠谱。 但黑貂能怎么办? 只能在此守着他。 …… 当夜,庆军查了一下送来的药剂,在为伤兵注射药剂后,伤兵恢复得很快。 安瑾瑜不得不承认池映寒有句话说得很对——李元风有个毛病,他总是挑三拣四,看着不行的兵就以除劣之名弃了。 可眼下庆国哪有那么多兵是可弃的? 在安瑾瑜的几次建议下,李元风选择了听从他的意见,积极救治伤兵。 这救治的速度,让他感到得意——他曾说过,父皇一直在寻找两个物件,一样是西洋诊术,一样是西洋兵器。 现在,西洋诊术已经寻到了,并且这是大庆攻打北魏的得力武器! 以前他们生怕出现伤兵,一旦有缺胳膊断腿的残兵,哪怕还在喘气,他们也必须舍弃,但现在他们的损失竟在逐步减少! 安瑾瑜当夜又接到一封信件,他遂将信交给李元风,并道:“朝廷那边来信了,药剂的事,让我们不必担心,只管攻打北魏便是,第二批药剂三日后便会送来。” 李元风笑道:“可谓是攻城有望啊!” 安瑾瑜也估摸着,这次庆国攻打北魏的势头不错,攻下几个城池并且打压北魏威风的胜算极大。 如此一来,他这个军师也能加官进爵,得到重赏。 安瑾瑜遂道:“明日便前往沙漠尽头,去会会他们的小战神。” “本宫正有此意。”李元风郑重的道,“不过,她既是‘战神’,便有她的能力,切不能轻敌。” 安瑾瑜点了点头。 …… 次日,清晨。 庆军再度前进了,跨过整个沙漠,来到沙漠的边缘地带。 而拉雅此刻正守在此地。 打老远便见庆军过来了。 拉雅顿时警觉起来,同身旁的将士道:“他们这是终于打算前来挑衅了么!” 要知道,以前的庆军可从来没在象兵面前赢过,如今敢上前挑衅,可真是长本事了! 一旁的将士回道:“公主,此事非同小可。” “非同小可?” “正是!庆国早几年确是没有进犯的资本,因为我们两国的兵一旦出现伤残,救治的成本都不低,但现下庆国用的药物皆出于洋国,之前的伤兵皆能重回战场,而我们却没有这种药剂。在这一点上,庆军是占优势的。” “哦?是吗?”拉雅颇为好奇,“可是这就怪了,洋人怎么可能将这种药物传到他们手里?难不成是偷来的?” “是不是偷来的已经不重要了,一旦药方在庆国民间流传,局势便不可逆了。” 这个道理,拉雅自是清楚。 但她不相信洋人能纵他们发展西洋诊术,毕竟,他们仿照洋雷研究私雷都是要被用枪抵着头质问的。 所以,她实在是搞不懂洋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这些不是她现在该去考虑的事儿,当务之急是看看这帮庆贼想搞些什么名堂。 “去会会他们!” 拉雅旋即下令,派遣象兵,朝着他们走去。 对面的庆军也意识到魏军的象兵过来了。 对于敌方的象兵,若说没有恐惧,那是假的。 庆军怎可能不忌惮他们的象兵? 但他们都已经攻到这里了,自是打得起了兴,想继续赢下去。 安瑾瑜见敌方的象兵靠近,立刻下令道:“弓箭手准备!放毒箭!” 目前对付象兵的办法,除了炮火就是用毒。 且还要控制距离,一旦象群冲撞过来,庆军便如同一群蚂蚁一般,只有被踩死的份儿。 喜欢嫁恶婿请大家收藏:嫁恶婿。 第1152章 求助(三) 故而,在象兵前行的时候,庆军迅速朝这边发射毒箭。 拉雅见状,立刻下令道:“按三号阵型分散!” 象兵领命后,整个象群立刻向两旁分散开,中间的象群朝着正前方冲击过去。 至于眼前的毒箭,拉雅打实感到不屑。 下一刻,拉雅便朝着前方的弓箭手抛出一颗洋雷。 洋雷精准的朝着前方的弓箭手轰炸而去。 “轰!!!” 刹那间,弓箭手来不及躲闪,整个队伍都被炸成碎片。 那洋雷的威力甚是恐怖,后方的李元风也被震得险些从马上摔落。 敌方出雷了。 安瑾瑜看着对方的路数,同李元风道:“殿下,先得探清楚他们手中的‘雷’有多少,但依微臣看,他们的战术并不持久。” “何以见得?” 安瑾瑜回道:“我们用的药是洋药,但我们的药现在是我们本土研制。但他们的‘雷’看似并不属于本土,同是洋物,洋人手里的‘雷’,未必会匀出太多给他们。” “但这一切只是猜想,他们内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尚不知情。” 说白了,他们缺乏准确的情报。 不知敌方现在处于怎样的境地,他们纵是有所估量,也不敢轻举妄动。 实则,拉雅也是豁出去了,她手中的“雷”只有五颗,但她不能同对方透露实情,而是一副毫不心疼的模样,极力营造出一种她手中还有大量余雷的错觉。 她现在最需要做的便是镇压住这帮庆贼,待内乱平息后,再派遣余下兵力前来支援。 …… 与此同时,一枝梅在天亮后便跟着黑貂回到了腾骁侯府附近。 在附近的茶馆歇息的时候,他听说腾骁侯府现在被围得水泄不通,官兵先是将四姑娘抓进牢里,几日后,家中的三位嫡子也被带进牢里审问,至今还没听说有哪个被放出来的。 一枝梅听着这些闲言碎语,顿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转身便打算开溜,但没走几步,黑貂便追了上来。 一枝梅被堵在巷子里,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说这位仙家,你能听得懂人话是吧?你若是听不懂,自也不会受那庆人的差遣前来寻我。你既能知晓人意,那你便听我说一句实话——你家主子怕是摊上大事了,他自己有没有可能出来,他自己心里会没数?!” 捞人的差事,他可不接! 黑貂目不转睛的看着一枝梅。 一枝梅就很纳闷,以前总是听说那些玩猫逗狗之辈说他们的牲畜听得懂人语,他当时是不信的。 但现在这情况就见鬼了——它好像真的有在听他说话! 一枝梅遂道:“既然你能听懂,那就请你放过我行不行?他主子现在都进牢里了,那他定是受监视的,我若是前去救他,那我成什么了?共犯呐?那我不是得跟着一起挨打吗?!” 一枝梅连连摇头。 黑貂也没再强迫他,而是用恳切的目光看着他。 一枝梅坚定的拒绝道:“求我也不行!这个包我可不能沾!” 黑貂明白了。 捞人,是指望不上他的。 它遂转了个身,朝着池映寒所在的府邸跑去。 一枝梅见它跑开,一时不知它又要去作甚。 大抵是联系池映寒了? 想到这里,一枝梅突然想到个事儿,遂上前喊道:“喂!你这就回去报信去了?你能把话说明白吗?!” 黑貂见他喊它,顿时停下了脚步。 一枝梅遂叹了口气道:“你等会儿,我找个地儿给他写封信,你给他捎过去吧,不然我怕他不明白我拒绝的动机,回头再恨上我,那我可就冤枉死了。” 不多时,一枝梅写了封信,给黑貂带了过去。 黑貂接过这封信后,一时不敢直接将其带进府内。 它没有接过这封信,而是径直朝着府邸内跑去。 一枝梅半天也没弄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而此刻的池映寒,仍旧在养伤中。 但瞧着前来给他送饭的侍女,他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遂抬头问道:“不知姑娘为何蹙眉?我是要被送上刑场了吗?” 侍女被他这反应逗笑了,回道:“那倒不至于!不过是再有两日,你就得回牢房去了,毕竟你这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是不是?” 却也是这么个道理。 “那回牢房后,还有刑罚吗?” “有,我听他们说了,你该受的刑罚不止这些,还有水刑、灌肠刑、冻刑……那些折磨人的刑罚,你还没受过呢!” 池映寒不知道她是不是这帮人派来恐吓他的,但没听见烙刑,他便都能接受。 他现在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我这就不明白了,他们费这么大精力救治我,就是为了再让我受一次大刑?” 侍女回道:“确切的说是受刑给查娜姑娘欣赏,看看查娜姑娘能撑多久。” 池映寒真是不明白,查娜的事怎么到现在都还没过去? “这都多久了?她和这起刺杀案有没有关系,你们怕不是现在都还不能确定吧?” “已经确定了。” 池映寒一惊! 已经确定了?! 他赶忙追问道:“方便说吗?”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整个腾骁侯府的罪都下了,而她能透露更多详情,自是更加有利于案子的定论。” 池映寒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此事两难全。 他若是想刺杀成功,那就必须使用那个“雷”,并将矛头引向腾骁侯府,再牵出另一条线,让腾骁侯府去想办法转移视线,从而自救。 但没想到的是—— 北魏君王不吃这一套! 池映寒遂在吃过饭后,同侍女道:“我去门口晒晒太阳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但你现在身体还虚着,不宜远走。” “放心,不远走,就去门口待会儿。” 侍女闻言,便不再管他了。 池映寒遂搬着椅子来到门口,外面的阳光正暖,打在池映寒身上,让他不禁有种回家的感觉。 他怕是魔怔了,什么事儿都能想到回家。 却不知他的妻女现在都落在李元风手里,他最怕李元风打个手势,她们便会从这世上消失。 喜欢嫁恶婿请大家收藏:嫁恶婿。 第1153章 求助(四) 一想到这里,他便再无踏实养伤的想法。 但他偏得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一下午的时间都在晒太阳。 不知若是让海棠见了这一幕,她会作何感想。 她恐是还以为他是个半点太阳都晒不起的,实则,他对她真没有几句真话。 就怕她这会儿在牢里会惦记他。 池映寒白日里做不得什么,在北魏的这段时间里,他的作息是颠倒的,侍女们也只是看他在门口晒了一下午太阳,什么都没干。 他哪里知道,今儿下午,那侍女又遇到了黑貂。 这次黑貂进府邸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且同上一次相比嚣张了许多。 待侍女看到它的时候,它正叼着一只老母鸡往出跑,侍女恼道:“现在的野猫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可在她斥骂的间隙,黑貂已经不见了踪影。 府上的下人见它叼着鸡匆匆逃离的模样,都以为是偷鸡的野猫,没追上它,也就作罢了。 …… 直到天黑后,池映寒方才起身回屋,这时,正巧那侍女给他送饭,他便又吃了一碗米汤。 途中,他依旧打趣的同那侍女道:“怎么还是愁眉不展的啊?这一下午又碰上什么要命的事了?” “嗐!可莫提了!后院有只老母鸡让野猫叼去了!那野猫跑得贼快,我们也追不上,真是恼人!” “野猫?我怎么没见过?” “你都不怎么出去,当然没见过了。” “那你不妨给我这个不怎么出去的人讲讲——什么样的野猫啊?是白猫还是黑猫?亦或是狸花猫?” “黑不溜秋的,长得又瘦又矮,瞧着要饿死了似的。今儿下午还有人劝我,乞丐饿成这样是需要打发的,猫自也一样,打发便打发罢。” 末了,那侍女便离开了。 池映寒听着她的描述,心里有个准备——是黑貂回来了。 但它回来的未免也太快了些,这才一天过去,也不知它寻到一枝梅没有。 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池映寒便等着黑貂的响动,果然,没过多长时间,黑貂便悄然靠近了池映寒,它惊动了附近的草木,在后院的笼子里又叼出了一只母鸡,母鸡发出“咯咯”的声响,池映寒听闻这响动后,顺势便追了出去。 与此同时,院落内的其他人也听闻了那响动。 那牲畜又过来偷鸡了! 几个侍女从后院冲了出来,怒斥着:“过分了啊!偷一只就罢了,怎么还接着偷?那猫跑哪儿去了?咱们准得追上去打它一顿!” 其他侍女也这么想着,遂前去探看黑貂的踪迹。 唯独池映寒发现——它方才在距池映寒不远处的草地里丢下一张纸。 它是过来送信的,而白日那次偷鸡纯是在掩人耳目。 并且,如果不是它偷鸡,池映寒也没理由跑出去同它接头。 池映寒想着,便将那张纸捡了起来,嘟囔一句:“你们这些女人啊,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一只猫就将你们惊成这样!” 末了,池映寒便回到了屋里。 他躺在床上,偷偷将那信纸打开。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惊到他——这张纸上的字竟没有任何的遮掩,直白的写着“捞人,鄙人没这本事;除此之外,若还有其他给赏金的活儿,方可同鄙人联络。” 池映寒竟没感到意外。 一枝梅果真没胆子救他出去,指望他来救自己,怕是无望了。 不过,有一件事他倒是能帮上忙——那便是帮他把情报发送出去! 池映寒清楚现在外面口风很紧,除了会场上的人外,无人知晓王上替身遇刺身亡、王后重伤、太子殒命、魏国被洋人发现违约这些破事,魏国现在也在极力压消息,但如果这情报能够传出去,那便足以击垮魏军军心! 池映寒想到这里,便将自己的布带撕了下来,布带上还有少许血迹,但相比之前那几天,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池映寒想着,便拿出见水隐墨的笔,将情报写在染血的布带上。 在牢里的这段日子,他知道的太多了,而这些情报,他是必须传给李元风的。 然,在情报的最后,他还是想问一句——到底能不能想办法给他派遣援兵? 在落笔的时候,他自己都知道最后一句恐是句废话。 李元风根本没打算保他出来,他还是那句话——他重用池映寒不是让他给自己拖后腿的,如果连这么个地方都逃不出来,那可真是枉费了谏院二老的精心栽培。 池映寒从始至终都没跟李元风计较,越是到现在这种地步,他越是能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为谁而战。 从来不是这些统治者,而是为了大庆不落入洋人之手,为了不让大庆百姓沦为洋人的奴隶。 池映寒想着,便再度前往茅房了。 在前往茅房的路上,他迎面碰上了黑貂,他顿时停下了脚步。 下一刻,池映寒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一边给黑貂使了个眼色,一边惊叫着转身逃回了屋子。 逃跑的时候,他腿上的布带掉在了地上,但他并未去捡。 而那黑貂追了几步,见他躲回了自己的屋子,遂没再往前追赶,而是转头去嗅他的布带。 方才池映寒给它使了个眼色,它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它遂叼起这个布带,转身离开了。 这情报,他总算是传送出去了。 池映寒想着,便一头栽在床上。 由于先前失血过多,以至于这么多天下来,他仍旧没有缓过来。 时常头晕乏力,却也不知该如何解决。 想睡觉吧,这种时候还睡不着。 他只得在床上躺着,此刻自己的模样,还真有几分颓废。 他听得见外面的响动,恐是那帮人又去查茅房了。 池映寒自是没理会他们,盖上被褥便休息了。 再有两日,待他的情况稳定后,他还是要被拎回牢里受刑的。 不过…… 已经无所谓了。 …… 与此同时,黑貂叼着逮再度找到了一枝梅。 这一次,是在一家偏僻而名贵的青楼。 一枝梅简直难以置信! “这位仙家,能不能告诉我一声——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喜欢嫁恶婿请大家收藏:嫁恶婿。 第1154章 不值 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打实让一枝梅感到诡异。 诡异到一枝梅突然改了主意,他不打算再跑了。 纵是跑,恐也跑不掉。 最终,一枝梅收下了黑貂叼来的布带。 可这布带上一个字都没有。 一枝梅见状,心里便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清楚归清楚,他却并未有所行动。 次日,他便又收到了黑貂叼来的一笔钱。 总共四百两银票。 说实在的,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接到的唯一一笔让自己如此心堵的生意。 但一枝梅仍旧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坐在原地思考了许久。 但黑貂在送过这笔钱后,却并未再行动了,而是一直守在一枝梅身畔,寸步不离。 一枝梅整个人都有些发懵,直到次日清晨,他在侯府附近看到这帮人将池映寒带离了此地。 之前的丫鬟早就说过,带池映寒回来不过是养伤罢了,伤势好转之后,还需继续提审。 这一次,黑貂没有再跟过去了,而是留在了一枝梅身边。 一枝梅突然意识到,此人这次回了牢房,便未必能再出来了。 并且,在他被带离府邸的路上,是最佳的劫人时机。 可他未见庆国派人救他。 李元风对他的态度,他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 故而,一枝梅自己也就这么躲在暗处,生生的看着他被带走了。 那一刻,他的心绪有点复杂。 他将最后一点胜算押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却又袖手旁观,这会不会无情了些? 倘若他是个普通百姓,或许会有几分自责,但他是江湖中人,江湖上的规矩,他最为清楚。 纵是不帮这个忙,他也没有对不起这个庆人。 但是,他还是决定帮他一次。 待魏人彻底将他带走后,帮他一次。 不过,在帮他之前,一枝梅同黑貂直言道:“这笔生意我是接了,但有句话我要说明白——帮归帮,但帮那李元风,可真是不值。” 一枝梅真是想不通他到底图什么? 这李元风明显就是个舍车保帅之辈,纵是今日助了他,他日这厮登基称帝,第一个斩杀的也是他。 朝廷的事,一枝梅这个江湖闲人并不在乎。 他只是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了口井,将这布带泡在井水里,待将布带拿出来后,上面的内容让他一个男人都差点没原地惊叫出来! 恐是魏国朝廷将这些消息封得极严,以至于他距离皇宫这么近,却半点风声都听不到。 这布带的最后一句是—— 此时的最佳方案便是将此消息扩散,情报属实,魏人无法翻盘。 一枝梅读了最后一番话后,心跳得剧烈。 他这招足以重创魏国,让魏国内乱更加严重。 这玩得未免也太大了。 不过,他既答应接了这笔生意,那便帮他做到底。 …… 当夜,大漠。 李元风此刻已在营帐安置了。 此刻庆军的战况不容乐观,敌方象军出马,或多或少震慑到了庆军。 然,就在安瑾瑜在另一个营帐愁眉不展的时候,突然! 一个士兵闯了进来。 “报!” 安瑾瑜抬头,赶忙探道:“何事?” “回安军师,营地上空出现一只游隼。” “什么?!” 安瑾瑜闻言,当即大骇!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游隼?!” “正是!此刻那游隼正徘徊在营地上空,属下也不知是不是之前传信的那一只,所以没敢惊动它。” 安瑾瑜听着他的话,心跳不禁漏了几拍,他赶忙出去探看,果真见一只游隼在营地上空盘旋。 安瑾瑜心道:这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池映寒还活着? 这是个让他心绪颇为复杂的事实。 但他更加清楚的是—— 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敌方的情报,这是他们是否能攻下第四个郡城的关键。 他赶忙抬起胳膊,由着游隼落在自己的手上,而游隼带来的并不是信纸,而是一条布带。 布带上满是血迹。 但安瑾瑜第一反应便是将这条布带放进水中。 果然,下一刻布带便显露出了字迹。 安瑾瑜拿起那条布带,仔细阅读起来,而那上面的情报,让安瑾瑜整个人瞠目结舌。 如果不是辨认得出这上面确实是池映寒的字迹,他都怀疑这情报是不是真的。 他们只知道北魏出现内乱,却不知北魏的内乱如此严重,甚至连储君都需要重选。 而这一切,都是池映寒做出来的。 安瑾瑜心里明镜着——若不是他做到这个地步,哪有庆军突袭的份儿? 而在内容的结尾处,他再度问了一遍——李元风究竟能不能保他出来? 安瑾瑜微微眯缝着眸子,他心里清楚,他现在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怕是走出不来了。 就怕李元风得知他所做的一切后觉得他还有用,舍得派援兵救他了。 这时,方才过来报信的士兵同安瑾瑜道:“军师,不知下一步应如何进行?还请军师指示!” “指示?”安瑾瑜眸光渐渐冷却下去,“确有指示。” “军师请讲!” 那士兵正等待着安瑾瑜的指示,谁料! “噗嗤!” 一把匕首贯穿了那士兵的心脏。 下一刻,那士兵便倒了下去。 李元风轻轻呼出一口气,将匕首拔了出来,并擦拭干净。 …… 当夜,安瑾瑜便重新规划战术,并于次日将自己的安排交给李元风。 李元风在接过他的计划后,双眸微微眯缝起来。 “你确定今日要突袭三路象群?” “正是。” “有何依据?” “那小战神在前两日抛出一颗洋雷后,微臣便未见她再度用过洋雷。为了试探她手中的洋雷数量,微臣曾派队伍去再度挑衅小战神,但小战神只是用箭驱逐,并未像先前一样阔气的用洋雷轰炸。由此可见,他们手上的洋雷是有限的。” 安瑾瑜心知肚明——如果池映寒的情报属实,那敌方就只有五颗洋雷。 用了一颗,现在还有四颗。 而且以魏国内部的现状,他们现在与洋人起了冲突,拿不出大量的洋雷。 如此一来,只要强攻,那小战神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第1155章 再审 安瑾瑜遂郑重的道:“殿下不妨赌上一次。” 李元风瞧着安瑾瑜这胸有成竹的模样,遂继续问道:“如何去赌?” “我们派出三支队伍,分别朝着三路象兵发动大规模毒攻和火攻。” 三支队伍,总共九十余人。 李元风便赌上这一次。 当日清晨,李元风便趁着象兵未进入紧急状态之时发起进攻。 按拉雅的话说,这帮无耻之徒竟又在偷袭了! 拉雅当即下令道:“全力防守!” 三路象兵立刻进入备战状态,朝着庆军发动箭击。 冒着整支队伍全军覆没的风险挑衅象兵,他们是在发哪门子疯? 这路数,让拉雅也颇为惊骇。 但她看到的却是事实—— 他们还真就靠近象兵,发动毒箭朝象兵射去。 途中,象兵踩死了几十个人,但他们的毒箭却射中了两头大象,大象应声倒地。 这还只是其中一路队伍的战绩,另外两路队伍虽是全军覆没,却也射中了五头大象。 近百人全军覆没,换得七头大象毙命。 虽然这代价有些重,但拉雅却不得不警惕起来。 她总共就三十头大象,但庆军可是有着上千人,若他们这么打下去,拉雅的象兵便守不住了。 她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加派人手,如果他们这么疯下去,她可真敌不住。 拉雅赶忙命令道:“换五路阵型!” 象兵当即散开了,剩下的则是普通士兵进行对峙。 虽然敌方没有任何颓势,但这举动更是印证了安瑾瑜的判断——他们果真没那么阔绰,之前随手抛雷轰炸,完全是一种假象! 安瑾瑜遂请示道:“按这个打法继续打,虽然会下血本,但只要不惜代价攻打敌方象兵,便会逼他们抛雷!雷若是抛尽了,他们便守不住了!” 此举虽是能攻下这座郡城,但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不过,这总比被困在此地强上许多。 庆军再次出兵了。 他们这种自杀式打法,真是杀了拉雅一个措手不及。 庆军平日里窝囊又保守,眼下这是受了什么刺激?疯了吗?! 但他们再这么疯下去,拉雅可能就守不住了。 这是她从未预料过的处境。 她赶忙派人向北魏传信,请求支援。 但远离京城的拉雅哪里知道,魏国京城此刻可是热闹着,百姓们如同闲谈的时候都在偷偷讨论眼下魏国境内情况反常皆是因为前不久朝廷真的遇刺了。 “听说此次遇刺后果惨重,王后至今卧病不起,太子当场毙命,由于朝廷怕消息走漏,太子连后事都未能大办,现在人还没下葬呢!” “可不是么!我也听说了,我记得前些日子抓了好几波人,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没想到情况如此严重!” “你们还有心思在此地闲谈?那贼人还未搜出来呢!赶紧回家躲着去罢!” 几人说到这里,便匆匆散了。 暗处的一枝梅在做到这个份上后,转身便离开了。 这一次,他可真要走了。 在临走的时候,他转头看了一眼,黑貂没有在后面跟着他。 看样子,这牲畜也知道他该做的已经做尽了。 但是,他这心里破天荒的感到堵得慌。 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若说他帮着庆人干这种对自己国家不利的事儿而产生的愧疚? 这明显不是。 他对魏国也没那种感情。 毕竟统治者一心只想扩张,为了扩张土地,这些年朝廷做的那些事,他们这些江湖中人谁心里没个数呢? 所以对于魏国的存亡,他不感兴趣。 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悲。 那庆人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对李元风有所交代了。 但那李元风恐是早就忘了他的存在了吧?亦或是说,他们收获战果,将这个连名讳都没有的庆人彻底遗留在此地了。 帝王家的事儿,也就这样罢。 但在黑貂没有再跟着他的时候,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想了许久,也未能道清那到底是什么情绪。 五味杂陈。 最后,一枝梅只是再同黑貂重复了一遍。 “他不值得。” 末了,一枝梅便离开了。 但在牢中的池映寒却在今日再度被拎出来提审了。 这次在被丢入审讯室的时候,他倒是淡定了许多。 只听审判官问道:“老实交代,关于朝廷上近来发生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池映寒一脸茫然。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怎么了这是?” “啪!——” 见他不答,审判官当即一鞭子打下去。 完全不顾及池映寒还未恢复的伤口。 “老实交代!你们知不知道朝廷近来发生的事儿?” 池映寒回道:“我这些日子可都被你们关着呢,连屋子都没出去过,我能知道什么事儿啊……” 瞧着池映寒的模样,似是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可惹恼了审判官们。 审判官们有些担心消息是在府邸走漏的,那几日,同池映寒接触的人只有伺候他的两个侍女。 故而,审判官们连那两个侍女都叫来了。 在两个侍女被押进审讯室后,池映寒方才发现——她们浑身上下都是伤,这明显是被走了一遍流程。 不过说心里话,倘若是那几个侍女,那就好了。 如果这几日有安插过来的侍女,趁乱救他,他没准就逃离此地了。 只可惜,空有对策,但李元风到最后也未派人前来营救。 所以,池映寒现在心里反倒踏实了。 毕竟这两个侍女跟他不是一伙人,也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池映寒心想着,便坦然的道:“这几日都是她们两个照顾我的,我除了有一天下午在门口晒了太阳,其他时间可从未离开过屋子。” 审判官再度问道:“你去晒太阳做什么?” 池映寒顿时觉得有些冤枉。 “我在屋里关了那么多天,都快发霉了,我就坐门口晒了一下午太阳,这也有罪?” “为何晒了一下午太阳?” “我睡着了啊!你们若是觉得我做的哪里不妥,当时怎么不曾提点我,现在过来问我那一下午不能晒太阳?” 瞧着池映寒的神情,仿佛觉得这个逻辑十分荒谬。 第1156章 水牢 但池映寒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咬定他们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自己在此期间与谁接头。 因为他根本没有与任何人接触过,与一枝梅接头都是依靠黑貂。 况且,若说池映寒与谁接头过,连两个侍女也说不出来。 能得出的结论只有池映寒每夜都去一次茅房,途中出来晒过一次太阳。 这看似符合情理,却也是让审判官最为恼火的地方。 因为这几次离房,足够他再次犯案的了。 而池映寒却是不解的问道:“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非要认为是我犯的事儿?我现在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审判官回道:“你以为受审的只有你一个人吗?现在朝堂之上出现如此大的动乱,你们整个腾骁侯府都脱不了干系!” 所以,这是把整个腾骁侯府都审了一遍? 池映寒默不作声。 但瞧着他们如此大的阵仗,池映寒知道—— 一枝梅把事给他办了! 现在魏国境内已是一片混乱,局势已不可逆,他们可以再出兵镇压,但现在的动乱,已让他们无法全心全力抵御外敌。 这是庆军攻打魏军的大好时机。 所以,池映寒的任务算是彻底完成了。 他对李元风也是仁至义尽了。 哪怕…… 他这次还能不能出去,他自己心里也没数了。 几番事件下来,审判官已经暴躁到了极点,北魏君王特意嘱咐过——他誓要抓住那个庆贼,哪怕翻遍整个京城,也要将此人缉拿归案! 可他们偏没有任何线索。 烦躁到极点的审判官们甚至集结了诸多名探,对各个可疑的地点进行排查。 至于这帮不肯招供的犯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他们就不信没有熬不住选择招供的! “将他们押入水牢!” 水牢么? 比起往伤口上涂辣椒水,这已经是池映寒能够接受的程度了。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魏国的水牢,池映寒还是第一次见。 比起庆国那将犯人半泡在水里的情况,魏国的水牢是将人绑在水车上,将人淹上很长时间,待到了极限,水车方才向上转动。 人若是长时间被浸泡在这里,纵是会水,也会被泡烂。 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已经受伤的人? 倘若扛不住了,要么会招供,要么会直接死在里面。 池映寒本以为这种水车,他能扛过去的,谁料在被丢进去后,他才发现——这里面的水,竟是盐水! 池映寒疼得险些张嘴,但怕呛水,只得极力憋气。 果然,到了这种地方,他们为了让犯人主动招供,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在被浸入水中后,池映寒一边憋气,一边强忍着疼痛,熬到对这种痛感渐渐麻痹为止。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奢求什么,又在埋怨什么。 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一路上,有多少次劫人的机会?李元风若是趁着战乱派遣援兵进来劫人,真的有那么难吗?真的有那么多值得他推三阻四的理由吗? 可李元风给他的答复,永远只有自己想办法出去。 这一次,他出不去了。 关于眼下的境况,他清楚得很。 现在就算给他双翅膀,他都飞不出这大牢。 而在这牢里,他还算安静的,挣扎得厉害的是那个换药的侍女,狱官见她坚持不住了,把水车的位置调高,只听她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冤枉的!” 狱官见是这话,恼火的道:“冤枉?老子告诉你,你能来这个地方的,那定不是无缘无故的,你们现在还未交代清楚,为何要将关押的犯人带到门口晒太阳?那段时间还无人看管?” “是他自己要出来的呀!我们寻思就在门口躺着,就让他出来了,这其中我们真没见到什么人啊,而且这几日一直都是我在给他换药,他伤得挺严重的,确实不能一直在阴冷的屋子里待着……我真的不知道会有这种事啊……” 侍女委屈的哭了起来。 只有池映寒清楚,她真的是冤枉的。 可是到了这里,就没人信了。 实则,池映寒在门口晒太阳那会儿也没做什么,他是不会选择在白天冒险的。 想到这里,池映寒突然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现在算是将整个腾骁侯府给坑了,虽说北魏君王不肯放过腾骁侯府定是还有其他的矛盾,譬如那“改良雷”,但现在拜他所赐,整个腾骁侯府被抓了把柄,全部关押,阿里木国公府也受了牵连。 这其中定有许多像这位侍女一样的蒙冤受屈者。 所以,池映寒才突然想到——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辨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了。 北魏这边视他为罪魁祸首,大庆那边又将他视为弃棋。 所以,他图什么呢? 图一个承诺? 他答应过曹清,要去李元风身边,辅佐他登基。 可到了这种绝望的境地,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有一句话,曹清至死都未告诉他——他在以命换命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辅佐了李元风一遭,帮他培养了诸多谍者,可到头来,他自己却成了弃子。 在保不住曹清的时候,李元风没有丝毫的犹豫,让他把池映寒保出来,自己替他去死。 他当初是这么对待曹清的,现在也是这么对待池映寒的。 如果李元风认为保住他可能会出现其他损失,那他就会选择放弃。 而池映寒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说来诡异,他明白这个道理,却并不记恨李元风。 如果能离开这里,他恐是还会回到李元风身边,助他登基。 他到底在图什么? 他能想到的就是李元风在国家治理方面的立场——他说,他对内会整治十三卫,对外会攻打北魏,同洋人合作,未来的庆国,将不会有对百姓剥削的十三卫,不再有三番五次进犯的魏人,他们会和洋人合作,引进更多洋物,建设一个强盛的大庆。 这也是池映寒理想中的大庆。 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外敌威胁。 现在想想,真是过于理想了。 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一般。 第1157章 放人(一) 只不过,他突然发现—— 这梦境过于美好了。 美好到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李元风是否有实现它的能力。 他记得自己临行时,顾相宜虽是不再阻拦了,但还是同他说一句:“你不觉得他的理念过于理想化吗?以大庆的现状,他所设想的一切,真的能实现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顾相宜到最后选择不再用自己的想法去控制他,而是由他自己去经历一次。 直到现在,他真有些经历够了。 该做的,他已经做到了。 他现在只想回家再看她一眼。 池映寒想到这里,渐渐有些憋不住气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开始发酸,但四肢却被捆着,无法挣扎。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水车向上转动了一下。 他的脑袋露出了水面。 刹那间,那种重新能够呼吸的感觉,让他感到一丝解脱。 但这却是莫大的折磨。 他不能睡,一旦睡过去,再被淹进水中,他定会被淹死。 故而,在他喘息了一炷香时间后,水车再度向下转动了,他整个人被淹进了水中。 如此反复。 …… 而战场那边,庆军再一番猛攻后,终于逼得拉雅再度投了两颗雷。 拉雅不是不清楚,他们以这种自杀式的攻击,击溃防守的象兵,逼迫拉雅投雷。 这两颗雷炸下去后,并未起到任何威慑作用,反倒是让庆军的进攻更加猛烈了。 拉雅发现自己此刻的处境有些窘迫,一旦被庆军困在此地,极有可能无法退离,成为庆军的俘虏或者直接战死在这里。 拉雅在明白自己的处境之后,认真分析了一下战局。 次日,拉雅在给北魏朝廷飞鸽传书后,选择了撤退。 庆军万万没想到——小战神竟然撤退了! 这胜利来得有些突然,但在安瑾瑜看来,却在情理之中。 他同李元风道:“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他现在手里只有两颗雷,一旦抛尽,她便会落得孤立无援的下场。眼下象兵被我们击杀的只剩七八只,连个阵都摆不了,她选择撤退也是必然。” 李元风却是有些警惕的道:“可她毕竟是战功赫赫的小战神啊,小战神可不是虚名,只要她上阵,就没有撤退的道理。” 安瑾瑜却是笑道:“这就要归功于眼下魏国的内乱了,他们现在朝局动荡,而我们此刻击杀他们,对他们而言是致命一击。因此殿下不必有太多顾虑,此番攻打北魏,我们势必要打进他们的京城,取了北魏君王的首级!” 这个目标,听起来打实鼓足士气。 李元风也认为眼下天时地利人和,拿下北魏君王首级,也是有可能实现的。 李元风遂道:“留部分兵力驻守郡城,大部队朝着下一个郡城前进!” 庆军士气高涨,直接杀入第五个郡城。 而此刻的北魏京城内,北魏君王本还惊骇着战无不胜的拉雅居然被打得撤退了,但在拉雅回京的那日下午,拉雅便同北魏君王讲清了她的战术。 北魏君王在听闻她的战术后,不禁感慨道:“你说要将接下来这三个直达京城的郡全部让给他们?你这不是让他们直接打进来了吗?” “但是,如果他们依旧选择今日这种打法,那我们完全可以奉陪,且看他们打到京城时,还剩下多少兵力。” “此举风险太大。” 拉雅闻言,继续讲述着她的战术:“但是父王您看,好戏可是在后面呢!” 说着,拉雅便递给北魏君王一张图纸,图纸上面的战术标注得明明白白。 北魏君王见后,不由得陷入沉思。 …… 除此之外,京内的搜查工作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但关于此案,却迟迟找不出真凶。 倘若不是北魏君王下了重令,莱善丞相还真想过要不要找个替罪羊平息此事。 但现在看来,应该是不能够了。 故而,在审理内情走漏案的第三日,审判官们来到了海棠的牢房门外。 这几日,他们还真就没有对海棠动过刑,反倒是海棠一个人蹲在角落里,不吃不喝,情绪十分低落。 这些日子,他们对海棠采取了另外一种刑罚方式——他们没有虐待海棠,却将海棠身边亲近的人全都下了狠手。 而这一切,海棠都需亲眼看着。 白霜和秋露把能招的一切都招了,从接到提江公子失踪的案件开始,她们搜查的所有细节,全都招了。 纵是如此,白霜和秋露仍被打得遍体鳞伤。 海棠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 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时候,她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池映寒的那番话——她这个人,纯是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身为腾骁侯府的四姑娘,她从小到大一直都衣食无忧,没受过什么伤害,更别说是虐待,即便是进了牢房,也没人对她动刑。 除了领兵打仗这件事外,她要什么家里都是依着她的,她想去当捕头,家里也给她安排了。 她现在突然有些理解了池映寒的意思——正是因为过于誊爱你,舍不得你,才坚决不准许你去战场。战场是个怎样的地方?去了哪里有几个能回来的?谁家的女儿不是爹爹的心头肉,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怎么舍得往那种地方送?! 想到这里,海棠突然便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埋怨的了。 她突然问起狱官道:“你们知道我父亲的情况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狱官回道:“腾骁侯是不归我们管理的,他们现在还被禁足于家中。” “那便是没有受刑了?” “他们那边的情况,我们这边不清楚的。” 他不愿过多透露,海棠也不便再问。 海棠只是再度问道:“那……现在案子是怎么判的?凶手找到了吗?” “还在搜查当中。” 也就是说,事到如今,还未找到凶手。 这速度未免也太慢了! 海棠被关在此地,生生的着急。 直到当日下午,两个审判官来到了海棠的牢房外。 海棠见了这些审判官后,只是抬眼看了他们一眼,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第1158章 放人(二) “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想不想要?” 海棠瞠眸。 一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牢门被打开,海棠被他们押出去后,才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国的内乱越发的严重了,甚至已然陷入了危机。 那庆贼却仍未落网。 海棠听他们说着这些,不禁斥责他们的办事效率。 而他们正是为此而来。 “我们之前查看了一下海棠姑娘曾经审理过的案件,不得不佩服海棠姑娘的侦查能力。此案当时禁止海棠姑娘继续接手,乃是阿里木国公府的失策。如果可以,还请海棠姑娘加入侦查队伍,尽早铲除藏匿在魏境的庆贼。” 听闻此话,海棠打实觉得可笑。 他们早干什么来着?中途强行斥令让她终止调查,现在案情无法侦破了,倒是想起她来了。 海棠恼道:“你们这些天一直在虐待我的家仆和手下,现在说让我出去参与查案,我就得去?” “只要海棠姑娘参与查案,你的这几个家仆,我们都会释放。” 海棠闻言,当即感到惊骇。 如果她的配合,能让这帮人将自己的家仆和手下全部释放,那她还真就愿意做这笔交易。 但海棠却是同他们提条件道:“你把他们放了,让我看到他们的平安无事,我自会配合查案。” 审判官回道:“这个好办。” 于是,就在当日下午,几个狱卒进入水牢,将池映寒带了出来。 池映寒本以为他们又要对他进行审讯,或者要换个花样,上其他大刑,故而被带出去的那一刻,他是有些紧张的。 他赶忙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狱卒回道:“换牢房了。” “换什么牢房?” 不会还有冰室在等着他吧?他纵是身子骨再结实,也架不住他们这般祸害。 但让池映寒没想到的是—— 狱卒竟将他带到了海棠所在的牢房的隔壁。 池映寒惊愣的道:“海棠?” 海棠在见了池映寒后,也激动的道:“傲其!傲其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我没事……” 池映寒虽是这么说着,但海棠却看得见他被打得遍体鳞伤,连走路都十分吃力。 狱官同海棠道:“按说这人应该在水牢里关上三日后,再打入冰室的,然后接受烙刑……不过现在,这一切可以暂缓了。” 除了池映寒外,阿敏和阿亚也被带到了附近的牢房,阿亚的一条腿明显不能走路了,整个人都是被拖着过来的。 海棠实在是见不得这一幕。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些侍女并不值钱,但在她眼里,这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姐妹,她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受这种苦却见死不救? 海棠遂叹了口气道:“还有呢?白霜和秋露呢?” “她们目前在府邸休养。” “什么府邸?” “海棠姑娘随我们过来便是。” 不多时,审判官们便将海棠带离了此地,前往府邸。 这府邸颇为诡异,它没有名讳,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宅子。 海棠问道:“这府邸是做什么用的?” “给犯人诊治并养伤用的,傲其和白霜、秋露都在这里待过,不过傲其前两日被带回去了,白霜和秋露目前还在这里。” 海棠回道:“我要看看白霜和秋露!” “这当然没问题,但海棠姑娘你要清楚你现在的处境——我们叫你过来是让你来协助查案的,就在前几日,朝廷的一些内部情报走漏了,至于是谁传出去的,至今未下定论,但犯人定是在你们这些当时在场的人中间,并且,还得是当时不在牢里的犯人。” 当时不在牢里的犯人? 海棠第一反应便是池映寒。 她记得那会儿池映寒被打得不省人事,在她的强烈斥责下,狱卒们将他带走救治,那么这段时间,他也是在这里待着的。 可是,她不相信会是这厮。 “那么这几天,受了酷刑在此养伤的凶犯有多少人?” “三十六人。” “其中有多少是当时参加了大宴的?” “八人。” “按现有的线索推断,既参加了大宴又在此期间在府邸养伤的这八个人,都有走漏消息的嫌疑。” 审判官回道:“正是如此。” 说罢,审判官便将这八个涉事犯人以及同他们有所关联的侍女所阐述的信息交给海棠过目。 海棠心里明镜着——这些人是查到她之前破过的案子不在少数,这才想请她查案。 海棠既然答应接手了此案,便立刻进入了状态,将所有人交代过的情况查看了一遍。 随后,海棠又问:“应该不止这些吧?你们手里应该还有府邸其他人交代的线索。” “自是有的,这些都可以交给你查看。” 审判官遂将府邸上的郎中以及其他侍女、守卫的口供都呈了上来。 海棠在翻阅的过程中,注意到其中一个细节。 “有几个侍女说这两天有只黑色的野猫在后院偷走了两只老母鸡。” “经过查实,确有此事。” “那么,此前可有类似情况?还是说只有这两天突然出现一只野猫来此地偷鸡?” 审判官回道:“那些侍女交代说几个月前也发生过野猫偷鸡事件,所以她们并未在意。” 海棠闻言,眯起双眸,郑重的道:“越是看似寻常不被注意的情况,越有可能隐藏玄机。” 海棠说罢,便来到后院养鸡的地方进行勘察。 那里有个小围栏,围栏里圈养着几十只母鸡,根据侍女的解释,由于重伤的犯人需要在短时间内养好身体,所以她们每日都在这里收集鸡蛋,让厨房做鸡蛋羹给犯人送去,而年老的母鸡也会被抓来给犯人煲汤。 看样子,饿急眼的野猫来这里偷鸡,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毕竟这里这么多鸡,别说是猫了,人都有可能眼馋。 海棠查看着附近的细节,并道:“我说了,很多时候,犯人会利用事件的寻常性掩盖自己行凶的手段,如此一来,你们纵是审问他,他也有千百个理由堵上你们的嘴。你们若是玩不过他们的话,很可能被他们蒙骗。” 第1159章 线索 她早就说过,那凶犯最擅长的便是混淆视听,而此举正是混淆视听的手法之一。 “而且有一点,你们要清楚——走漏消息,不需要人与人之间直接进行接头,如果这只野猫是外面的接头人训练后放进来的,二人便极有可能通过这只野猫传递情报,而你们这个后院里的人都是些仆从,自是不知这个道理,很容易在当时反应不过来。” 审判官闻言,顿时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只听海棠继续道:“这个院子里住的都是哪些犯人?” 审判官回道:“住了两个犯人,一个是傲其,一个是格尔。” 听闻这院里还住着傲其,海棠顿时心头一紧,赶忙问道:“傲其的伤情怎样?” “不瞒你说,刚带过来的时候挺严重的,郎中都说有可能挺不过去,好在这厮命硬,熬过去了,但还是昏迷了三日。纵是三日后醒过来了,也整日昏昏沉沉的,他看似也没什么异常,白日里都在屋内休养,并不出屋,每天晚上临睡前上一次茅房,再者就是他情况缓和一些后,有一天下午他出来晒太阳,在门口晒太阳的时候睡着了,生生在椅子上躺了一下午。其他的便没有什么了。” “这是他自己交代的还是旁人交代的?” “照顾他的两个侍女交代的,她们两个,一个负责换药,一个负责送水送饭。而且她们在府邸里干了许多年了,如果是她们两个协同作案并做了伪证的话……虽然也有这个可能,但是确实比较难办。” 海棠闻言,沉默片刻。 如果说傲其一次都没出去过,并且这几日都在昏迷,她倒是能排除他的作案可能,但现在看来——他出去过多次,并无法确定是否存在串通侍女的举动,所以,无法排除他的作案可能。 这是海棠不愿承认的事实。 从主观上,她很信任他。 那厮又蠢又笨,她无法相信他会干出这种事。 海棠又问道:“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是格尔,被上了冰刑,严重冻伤,现在已经彻底下不了床了。” “是彻底卧床不起了,还是能够坐轮椅出行?” 审判官道:“你可以去看看,挺严重的,现在还昏迷着呢。说实话,这边都是安置重病患者的,但是傲其的恢复情况有些出人意料,郎中后期检查的时候也说了,他身子骨素来结实,这也为其能够扛过刑罚打足了底儿。而另一个就不行了,现在这人怕是已经废了。” 海棠默然。 这么说来,那个格尔是不存在作案可能的了…… 不,海棠对此心存疑虑。 万一是表面上装昏迷,实际上偷偷传送情报呢? 海棠想着,便进入了格尔的屋室,对其进行一番检查。 结果,这人的脉息都已经十分微弱了,这总不是能够装出来的。 那么,嫌疑最大的只有傲其了。 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海棠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倘若她在哪个环节出现失误,将傲其冤枉了,那可就糟了! 故而,海棠决定从那只野猫入手。 “两个犯人的情况,我目前了解了,我先勘察一下现场。” 海棠说着,便来到围栏里,认真搜查着地上的细节。 搜查细节的同时,海棠问道:“这两日有人清理过这里吗?” “有个侍女说自己被野猫吓到了,接连几日都未敢靠近围栏。” 海棠点了点头,遂继续勘察下去。 果然是有日子没人打理了,鸡圈里到处散落着鸡毛,有时候鸡毛呛到了鼻子,使得海棠重重打了个喷嚏。 然,却也不是没有收获。 在鸡圈勘察的时候,她发现了一撮毛发。 这不是鸡毛,也不是人身上的毛发。 若说这是猫毛吧,还跟猫毛有些出入。 “海棠姑娘,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海棠捏着那撮毛发,同审判官道:“去衙门,把我的狼狗牵来!” “你要是要作甚?” “想要找到真凶的话,在人堆里搜查是很困难的,但如果你能找到那个潜在中的‘传信者’呢?” 审判官没能理解海棠的话,但既然海棠有了想法,他们便立刻配合她的行动。 不多时,海棠的狼狗便被牵来了,海棠他们只牵来一只,回头便道:“怎么只牵来一只?不是总共有五只吗?” 审判官闻言,当即把另外四只也牵了过来。 海棠把这撮毛放在狼狗们面前,让其辨认气味。 随后便让狼狗循着气味进行追踪。 在追踪的时候,海棠提出一点质疑。 “侍女们当初看到的当真是野猫吗?” 审判官问道:“此话怎样?” “因为这撮毛,并不是野猫的毛,恐是源于其他野兽。” 说到此处,狼狗便在院落的一个洞口处停下了。 那洞口连狗洞都不是,而是现挖的,洞口不高,但足以判断这根本不是野猫的杰作。 “什么野兽喜欢挖洞呢?” 海棠不由得联想到,那废弃的寺庙下面也有一个现挖的洞。 这二者是否有所关联? 海棠遂将狼狗带到墙外,继续搜查。 一路上,狼狗在许多洞口停驻过,有些是院落内的狗洞,有些是现挖的,直到狼狗在院落后门附近的狗洞处停留后,这一切才算真相大白。 “那野兽是顺着这条路直接进入那个院子,途中经过厨房,但厨房的人并未见过此兽,且厨房也没丢过什么食材。这便说明此兽动机明确,并非是专程进来偷鸡的。” 审判官难以置信的道:“可是,这会不会太玄乎了?” “正是人们低估了它们的本事,才将此断定为野猫偷鸡,故而这条重要线索硬是被你们忽略了。”海棠继续道,“其实,换作一条狗,也能沿着这条路线前去救主,不过可能吃力了些,而此种野兽身形定是十分灵活,在夜间窜行不易被察觉。” 可是,如果定性为“救主”,那凶犯便极有可能是傲其。 海棠心里“咯噔”了一声,她先按这条线索继续查吧,说不准是傲其曾经养过什么野兽过来寻他呢? 第1160章 追击 海棠想着,便坚定的沿着这条线索查了下去。 而她的这个角度,是审判官未曾想到的。 甚至整个宅邸的人都未料想过此事同那只偷鸡的野猫有什么关联。 但海棠在锁定目标后,便牵着狼狗在街上搜查,五条狼狗,在附近的街道逐个搜寻着气味。 依海棠判断,如果这个野兽是用来传递情报的,那么它定会在附近徘徊并留下气味。 果不其然,几只狼狗不多时便察觉到什么,狂嗅着附近的气息,并做出判断,沿着街道朝街巷而去。 海棠见狼狗有了新发现,立刻下令道:“跟上它们!” 说着,人们便牵着狼狗,由狼狗一边搜查一边前进。 “那野兽定是在这附近停留过。” 只是海棠不知那是什么野兽罢了。 狼狗一路搜查,在街道上搜查了半个时辰,直到进入一个卖菜的集市后,狼狗突然发出了低吼声。 海棠见状,便知是狼狗发现目标了。 她遂解开狼狗的绳子,拍了拍狼狗,示意它可以自行搜查。 在绳子解开后,几条狼狗便如同狩猎一般放慢了脚步,朝着一个偏僻的巷口前进着。 此刻的黑貂正躲在一处堆放垃圾的角落,啃完着被厨房清理后丢弃在此的家禽脏器。 就在这时,它警觉的抬起头,似是听到了不属于人类的脚步声。 “吼……” 好像是其他兽类的低吼声。 在听闻那声音后,黑貂立刻放弃正在吞食的家禽脏器,转身便蹿离了此地。 在它逃跑的刹那,后面的狼狗立刻迈开步子,迅速追了上去! 跟在狼狗身后的海棠和审判官们惊呼道:“有发现!跟上去看看!” 众人跟在狼狗身后跑着,而黑貂如同一个猝不及防被搜捕到的逃犯一般,疾速向前蹿着。 跟在狼狗身后的众人只看到一个黑不溜秋如同大耗子一般的野兽,跑在前方的海棠一眼辨认出来,并道:“那是只野貂!” “什么?野貂!” “对,哪里是什么野猫啊,那分明是只貂!庆国那边用来做皮革交易的原材料!” 那黑貂身形敏捷,仿佛通身无骨一般,在摊铺的后方窜行着,那些摊铺根本不足以成为它的障碍。 倒是狼狗在追踪的时候遇到诸多障碍,在杂乱的集市窜行极为不便。 然,就在此刻,黑貂故意跑到杂乱的烧饼摊铺前,从摊铺的桌子底下蹿了出去,灵活的转了个弯儿,便朝着拐角处跑去了。 海棠见此兽如此狡诈,立刻下令道:“想什么呢?跃过去啊!” 海棠一声令下,几只狼狗便从摊铺上方跃了过去,吓得摊铺主人一声惊叫。 整个集市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这时,黑貂方才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发现五只狼狗竟又追了上来,它赶忙加快速度,朝前跑着。 后面的审判官边跑边骂:“他娘的!这简直就是泥鳅!根本逮不到它!” 海棠也有几分恼了:“必须抓到它,因为这是庆国才有的野兽,定是同那庆贼有关!” “那它这几日去的都是傲其所在的院子,这不就直接定案了么!” “尚且不能确定这是傲其的貂,还需抓到它再说。” 海棠说到这里,突然噎了一下。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么明显的证据摆在这里,她却怕冤枉到傲其。 她想,或许她是希望能让证据更充分些罢。 狼狗直接追了几条街,它们如同被激怒了一般,对着黑貂狂吠不已。 而黑貂简直同老鼠没什么区别,在跑到一处街巷尽头的时候,它脑袋稍微挤了挤,便从小洞里钻了出去。 狼狗们也根本无法从这个洞钻过去,只得绕了条路,继续追赶。 但如此一来,距离便被拉开了。 跟在后面的海棠想到这肯定不是办法,喝令道:“你们几个抄小路,包围它!” 另外四只狼狗听令后,立刻换了路线,沿着其他路线企图将黑貂包围。 黑貂知道有些道路是走不得了,转头便朝着最近的胡同跑去。 远处的海棠惊喜的道:“好样的!那是个死胡同!务必抓住它!” “嗷嗷!嗷嗷嗷!” 狼狗狂吠着冲进了死胡同内,这时其他几个审判官也跟了上来。 实则,他们跑了这么长时间,已然跑不动了。 眼看着另外两只狼狗也冲进了胡同,海棠对剩下两只狼狗下令道:“你们在外面守着!” 剩下两只狼狗遂没有进入胡同。 众人一边听着胡同内撕打的声音,一边朝着胡同走去。 没一会儿的工夫,胡同内便安静了下来。 其中一个审判官判断道:“是分出胜负了吗?” 另一个审判官道:“应该是拿下了吧?我们三条狼狗呢,怎么可能连个小兽都拿不下?” 但海棠却不由得警惕起来。 毕竟,这三条狼狗并没有回来。 海棠警觉着,遂示意其他几人谨慎行事。 在胡同口,他们看到了守在原地没有行动的两条狼狗。 海棠将两条狼狗重新栓上,缓缓朝着胡同里面走去。 其余几人也跟在海棠身后,小心翼翼的前行着。 一开始他们还觉得没什么事,可越往里走,越觉得有些诡异。 直到他们看到了一滩血迹,以及倒在血泊中的三条狼狗。 海棠见了睁着眼睛倒在地上三条狼狗后,瞳眸瞬间瞠大。 “怎么会这样!” 她赶忙上前查看,竟发现三条狼狗都被咬断了喉咙,连眼睛都来不及闭合。 而那胡同尽头的墙下,已然被挖出一个小洞。 那野貂是打洞跑的! 海棠许久没有气急败坏过了,而这狡诈的野貂让她萌生一种强烈的挫败感。 海棠遂道:“现在你们知道了吧?这哪里是什么‘野猫偷鸡’?此兽完全能配合其主完成情报的传送,而且这对它而言,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审判官回道:“那么,我们可以定傲其的罪了吗?” “先不要轻举妄动,还有一处疑点,我们需要调查清楚。” 海棠告诉自己,自己一定不是在为傲其进行辩护。 第1161章 重置 她要做的是还原整起案件的真相。 但是,她现在无法排除傲其的嫌疑。 海棠遂问:“我现在需要确认一下傲其的供词,他究竟去过哪些地方?” 审判官回道:“他说,他就照常每晚临睡前去一次茅房,加上那天下午晒了太阳,但是晒太阳的事,我们询问了多次,许多人都见过他,他那一下午确实没做什么。” “此言差矣。”海棠打断了他的话,“你们的判断看似合理,但其中的纰漏,你们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真相的潜伏者,会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举个例子,就说上茅房这件事,犯人如果在茅房作案,那么在审讯室的时候,他就敢理直气壮的把自己去过茅房的事原封不动的告诉你们。因为这就是最合理的,同时他肯定也没在里面留什么证据。至于在屋外晒太阳那次,则会成为凶犯掩人耳目的举动。如果凶犯是在茅房完成的情报转移,他会将你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他晒太阳那天,而你们问过院落里所有的人,而那些人做的证,反倒是减轻了他的嫌疑,这就是‘混淆视听’!” 海棠虽是无法相信傲其真的会做出这种事,但她学过的理论和她过往的经验告诉她——确实会有此种情况! 海棠遂带着剩下的两条狼狗来到茅房附近。 这附近肯定不存在肉眼所能看到的证据,所以他们无法直接指认傲其。 在来到茅房附近进行搜查的时候,海棠的心绪颇为复杂。 她一直在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居然在查傲其! 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她实在是不敢相信,那厮一直都在她身边,她未见他有任何异常,而且他整日都是一副病蔫蔫的模样,惹得海棠对他多了一份同情和怜惜,有时候他精神头儿好些了,就会说些欠揍的话。 海棠总觉得自己有可能误判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时候,她绝不会盖棺定论。 但狼狗在茅房附近搜查一圈后,却激动的狂吠起来。 两条狼狗都在狂吠。 那叫声未免有些刺耳。 审判官在附近仔细搜查后发现了几撮黑毛。 “海棠姑娘,你看这毛发是不是那野兽身上的?” 海棠仅是瞟了一眼,便下了定论。 确是貂毛。 海棠回道:“这说明傲其定是见过那只貂的。” 审判官道:“那我们现在便去提审傲其?您看如何?” 海棠摇了摇头道:“不可。” “为何不可?” “你们就算再将他拎出来打一顿,他也什么都不会说的。若是再将他打得不省人事,这案子你们还想不想结了?” 审判官闻言,觉得确是这么个道理。 傲其这些日子根本招供不出几句话,基本就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 审判官遂道:“那海棠姑娘认为怎样进行下一步才算妥当?” 殊不知,此刻的海棠在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绪。 她的思路原本是很清晰的,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思路偏颇了。 可能是从那个叫傲其的男人闯入她生活的那一刻开始的吧…… 真就不应该接近男人,心会乱,判断也会受到影响。 海棠深深叹了口气,下一刻便下了决定道:“推翻之前的论断,让一切回到我搜查凶犯的那一天。” 如果那一天,海棠没有一怒之下把傲其拷走,那么,这起案件的走向又会是怎样的? 傲其拿不出户籍,她应该派白霜和秋露去他家取户籍,而不是在青楼胡闹。 那场闹剧,当时便将她的心绪打乱了。 那时的她,哪里还有心情继续审案?只想立刻让傲其跪在她面前给她道歉! 对,就是那个时候…… 如果重来一次,她现在一定会深究傲其到底有没有户籍证明。 “对了,户籍证明!” 海棠突然明白了问题所在! 她赶忙问着审判官道:“傲其的户籍证明,你们可曾验证过?究竟是不是真的?” 审判官回道:“是真的,那东西造不了假。” 海棠回道:“所以,那个户籍证明就排除了傲其是庆人的嫌疑!” 她明白了。 她就是在傲其拿出户籍证明后,彻底放下了对他的防备,甚至收留了他,让他成为自家的家仆。 “我再问一遍,你们确定他的户籍证明是真的吗?” “海棠姑娘,你总不能不相信朝廷吧?这朱砂都是朝廷独有的,外面没有,做不了假。” “可万一江湖上有人能找到同样的材料呢?”海棠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你们要知道,这个户籍证明,傲其一开始是拿不出来的,他在我家里待了许多天,我才陪他去取了户籍证明。如果一个人想要潜伏,必会让自己做的每件事都符合情理。傲其生病,耽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江湖中人给他弄一个假的了。” 海棠说到此处,不禁补充一句:“当然,我说的这一切都是假设。他的户籍究竟是不是真的,还得聚齐他的七个媳妇。他当时说过自己的媳妇叫什么名字是吧?” 审判官点了点头。 当时他确实叫出了七个名字。 “但是,这些人都跑没影了,根本找不到啊!” 海棠回道:“你们的问题就出现在这儿了!不会变通一些吗?人找不到了,可这七个名字的户籍你们应该能查出来吧?我大魏调查户籍的那些官员是吃闲饭的吗?魏国京城就这么大,谁出生了,办理了户籍证明,难道他们查不到?现在就让他们去查这七个名字!” “可是……我们忘了他说的是哪七个名字了……” 海棠简直无语了。 他们确定是魏国京城内的审判官吗?怕不是滥竽充数的吧? 海棠只得手把手的教他们道:“记不清了就再去问他一遍!” 审判官们听罢,赶忙朝着牢房走去。 但不巧的是—— 池映寒此刻的状态很差,整个人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在看到他这副模样后,海棠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都已经这样了,她还要查他吗? 第1162章 逼问 海棠问着审判官道:“你们最近到底对他动了多少次刑?” “数不清了,到了这种地方,动刑还不是家常便饭的事?” “那他回来后还受过什么刑?” “鞭刑后用盐水浸过,说实在的,要不是海棠姑娘你想保他,现在这会儿他估计得在冰室躺着呢。” 海棠听罢,郑重的回道:“我说过,你们暂且不要乱来,那些刑罚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作用,莫说是冰刑,纵是往他身上烙一百个印子都没用!你们这么做非但套不到口供,反而会把可能提供线索的人弄死,你们连这点事儿都不知道吗?” 审判官和狱官皆没有反驳,只是顺应了海棠的意思,同海棠道:“一切遵照海棠姑娘的意思。” “把他带出来,再次审查他这七个媳妇的事儿。切记,不得再对他动大刑了!” “知道了。” 狱官说罢,便再度派两个狱卒将池映寒提了出来。 对于提审这种事儿,池映寒早就麻木了,拎出去后无非就是打一顿,反正他也不会提供任何线索,打完一顿再扔回来。 如此反复。 这次池映寒被绑到刑架上的时候,海棠也在暗处看着,只见他垂着眼帘,无力的低着头,似是没有精神头儿再配合他们。 此刻,审判官拿出纸墨,重新审问道:“老实交代,你那七位娘子,分别叫什么名字?” 池映寒心道:怪了!这个问题,他们不是早就问过了吗?当时情急之下编了七个名字,他们无处核实,也没有再追问。 但现在若是再让他想这几个名字,那他就不记得了。 毕竟是当时临时编的。 故而,池映寒在思考这几个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就好像被架在刑架上随时都能晕过去一般。 暗处的海棠见他已是这副模样,心如刀绞。 甚至有些不忍再提审他了。 但眼下的证据却将矛头指向了他,他避不开。 狱官见池映寒没有回答的意思,便前去烫烙了。 暗处的海棠连忙低声同身旁的一位审判官道:“我不是说过不要对他动刑吗?” 那审判官回道:“纯是吓唬他的,他应该是害怕这个烙的。” 果然,在见了那块烙后,原本懒得去回想那七个名字的池映寒立刻回道:“其木格、诺敏、格根、阿木尔、托娅、巴达玛、阿茹娜……”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时编的就是这七个名字。 但是…… 池映寒不知道的是——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只听审讯室里的审判官继续问道:“都是哪年成的婚?” “正室是二十岁娶的,后面的那些基本就是一年一个,最后一个是阿茹娜,刚纳了三个月。” 他咬定了他们查不到什么,随口就开始乱编。 “那你对他们的家世了解吗?就说那个阿茹娜吧,她父母是做什么的?” “她父母不是死了吗?” 池映寒隐约记得自己听过这件事,可如果他们真要拿阿茹娜跟自己对峙,池映寒还有几分心慌。 只听审判官继续问道:“你娶回来的时候就是孤女?” “我就纳回来三个月!她的往事我能知道什么?” 池映寒极力让自己不了解阿茹娜的情况变得合理。 暗处的海棠突然发现—— 他好像一贯如此,他身上有很多疑点,但在受到质疑后,他会将这件事解释得合情合理,以至于审判官不再对他进行怀疑。 审判官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譬如,当阿茹娜反驳自己不叫这个名字的时候,池映寒竟说她是后改的名字。 审判官再度问道:“就算只纳了三个月,也不至于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吧?我们可是调查了她的户籍,没有改名这档子事儿,你是将我们的户籍部门当成什么了?嗯?庆国谍者!” 池映寒听到最后一句,心跳骤然停滞。 但下一刻,他便抬头反驳道:“我纳她的时候,媒人明明告诉我她叫‘阿茹娜’!你把她找过来,我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凭什么你说把她找过来,我们就得把她找过来?我们可以私下跟她沟通,并且这个女人说得很清楚,她是通过一枝梅联系到的你,现在我们已经开始暗中搜捕一枝梅了。至于你,我劝你不要挣扎了,你还有许多已经暴露的证据都在我们手里。你现在若是主动招供的话,或许还能少吃点苦头。” 池映寒一脸疑惑的道:“你们说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暗处的海棠见这走势不对劲,转头便质问道:“你们在搞什么?为什么要直接问他?现在我们还有许多疑点未能确定,还不足以断定是他!” 那审判官却是回道:“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明确的思路,我们知道该怎么进行下一步了。还请海棠姑娘放下儿女私情,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给大魏一个交代!” 海棠瞠目结舌。 “万一他是冤枉的呢?!” “诸多线索都将矛头指向他,他这个人多多少少是有些问题的。海棠姑娘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有时候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带偏的。好在现在我们能理清自己的思绪了,这终归是件好事。” 海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审判官提着烙铁靠近池映寒,直接逼问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现在招认,还能少受点刑罚,若是不认的话……” “我根本就不是!你们让我认什么?阿茹娜她人呢?她是不是受谁唆使了?我要见她!我要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瞧着池映寒那副蒙冤受屈,想要找阿茹娜对峙的模样,海棠问道:“阿茹娜呢?你们把这个人找出来啊!” 审判官同海棠道:“如果她能出来对峙就好了,问题是在我们按照她的户籍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死在家中了。” “但这不可能是傲其干的,他一直被关在这里,哪有时机在外杀人?” “如果他有接头人呢?” “怎么?你们现在怀疑这魏境内还有其他庆人?” 第1163章 烙刑 “不能排除此种可能。” 海棠咬了咬牙,她无法反驳他的话,但如果魏境内还有其他庆人的话,未免有些荒谬了。 然,就在海棠思索的时候,突然! 审讯室内传出一声嘶叫。 海棠心里“咯噔”一声,再看那审讯室内,狱官竟真将烙铁烙在了池映寒的腹部。 那里本就受过伤,旧伤尚未痊愈,狱官便毫不留情的对他上了烙。 海棠清楚得看见那烙铁是冒着烟的,她惊叫道:“我不是说不准你们对他动刑吗?!” 审判官此刻却如同变了一个嘴脸一般,同海棠道:“倘若不动刑,他更是不识好歹了。” 海棠闻言,方才意识到——这帮人根本没打算听她的! 只见此刻第一个烙铁躺下去,池映寒额头渗出大量的薄汗,本以为自己现在疼得已经没知觉了,但他们用烙的方式很讲究,不会直接彻底烫坏他的身体,而是一点点的让他体验这种疼痛。 审判官在烙完后,将烙铁重新放置在滚烫的碳火中,并道:“这烙刑的花样可是多着,程度也都不一样,方才那下仅算中度,后面还有重度的,你要不要体验一下?” 池映寒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招供,要么继续体验烙刑。 但这两种选择,他哪个都不想依。 池映寒在被烙完一次后,意识本就有些模糊,他也没有强撑的意志,任由那种眩晕感来得更加猛烈。 没一会儿的时间,他便感觉自己的眼皮有些发沉。 原来,放弃挣扎任由自己的意识坠入深渊是这种感觉…… 然,事实未能如他所愿。 就在池映寒以为自己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突然! “哗啦”一声,又是一盆盐水浇向他。 那种冰冷瞬间将他拉回现实。 他整个人顿时又恢复了意识,接着便见烙铁再度靠近。 “呲呲——” 池映寒无法形容这是怎样的痛感,这一次,他竟叫不出声来。 只能听见耳畔的声音越发的暴躁。 “你到底招不招?!” 池映寒依旧没有回应。 招供的后果只有死。 他是不会招供的。 可再这么硬撑下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撑多久,甚至他有些找不到硬撑的意义了。 这些天,他强忍着一种沮丧,一种说不上来的沮丧——在他完成任务后,李元风竟选择把他留在了这里。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眼下的处境。 他只知道那盆冷水根本不抵用,他还是会感到头晕,还是会感觉眼前的景象越发的模糊…… 下一刻,池映寒再度陷入了昏迷。 这倒是惹恼了狱官,狱官顺手拿来了辣椒水,想要再度朝着池映寒扬去。 就在这时,海棠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赶忙冲进了审讯室,高声喝道:“别再动刑了!他会死的!”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她的本意根本不是让他们变本加厉的折磨他! 果然,在海棠进入审讯室后,狱官们停手了,而海棠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第一反应便是冲上前去,来到池映寒身旁,焦急的道:“傲其!傲其你怎么样?” 然,池映寒却没有再回应她。 海棠顿时有些恼了。 她转头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方才跟你们说的话,你们都当成耳旁风了是吗!” 审判官回道:“我们没有时间了,现在既然已经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就是庆国谍者,那我们还拖延什么?与其指责我们,倒不如审视一下你自己!海棠姑娘,你怕不是对这个庆国谍者动了真心吧?” “你休要满口胡言!” “既然没有,那便请海棠姑娘让开,今儿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知道痛不欲生是什么滋味儿!折磨人但却不致死,这一点我们可是很会玩的!” 海棠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自己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但她不能再任由他们折磨他了! 海棠遂道:“你们把人交给我吧,我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审判官闻言,确认道:“那你可要说准了,我们现在赶时间,王上可没有耐心再等我们了。” “我知道了。” 不多时,海棠便让两个狱卒将池映寒带离了大牢。 狱官问她要带他去哪里? 海棠回道:“带他回家。” 狱官没有阻拦,任由海棠将池映寒带回侯府救治。 傍晚时分,郎中过来了,在对池映寒用了几次药后,出门同海棠道:“还好烫得不算严重,用药外敷几日,不至于留疤。倘若当时烫得再深一点,那便不好说了。” 海棠点了点头,回道:“能治就好,辛苦你们了。” “都是应该的。” 于是这一晚,海棠便一直守在门外。 她现在的心绪很乱。 不知是思量了多久,她才捋清自己的思绪。 她大抵是在等傲其醒过来,由她来亲自审问。 但池映寒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在等他苏醒的时候,海棠了解到庆军已经攻打到第六个郡城了,正在往京城进发。 这消息让海棠整个人都陷入了惶恐之中,她在此期间打探过腾格的踪迹,但腾格夫人只说他是被朝廷押去审查了。 海棠忙问:“父亲的事严重吗?” 腾格夫人叹道:“娘也不知道啊,最近府上犹如天塌地陷了一般,娘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要查娜你还好好的,娘就知足了呀!” 腾格夫人抱着海棠便是一阵痛哭。 海棠也知道他们现在身陷泥潭,遂也抱着腾格夫人道:“没事的娘,会过去的。娘,您看啊,女儿不是将阿亚和阿敏带回来了吗?哥哥们也被放回来了,他们不打算关押我们了,所以这件事定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腾格夫人深深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 就在这时,阿敏跑过来道:“姑娘,傲其公子醒过来了。” 海棠闻言,赶忙追问道:“他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就在刚才,我们本想去给他换药的,发现他醒了。” “我这就过去看看!” 第1164章 同处 海棠说罢,便匆匆赶到池映寒所在的房间,并喝令所有人全部退离。 负责此案的审判官也在其中,见海棠想让众人退离,他第一个认为不妥。 但他明面上没有反驳海棠,跟着其他人一同离开了。 见四下无人,海棠方才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此刻的池映寒刚醒过来没多久,见海棠关上门,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后,方才叹了口气,感慨道:“我这是又没死成啊……” 海棠闻言,反问道:“怎么?你还想死成?” 池映寒轻声回道:“刚刚我就在想,这次可能扛不过去了吧……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海棠听得出他话中的伤感,她缓缓走了过来,坐在床边道:“那……当时你害怕吗?” “已经没精力去想害不害怕了,就是觉得很疼,太疼了……” 池映寒抿了抿嘴,没有继续往下说。 只听海棠继续道:“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条命是我救下来的。” “刚刚没有意识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现在呢?” “现在知道了。”池映寒知道她想听什么,遂补了一句,“谢谢你啊。” 听他如此郑重的道谢,海棠反倒觉得有点别扭了,她立刻驳了他的话,回道:“不必道谢,我早就说过——不许你死。” “那我就尽量活着。” 海棠闻言,再度叹了口气。 她偏过头,认真看着池映寒身上的伤疤,新伤叠旧伤,有些地方发炎红肿,有些地方包扎得极为厚实。 海棠蹙眉问道:“疼吗?” 这话问的,池映寒都不知如何去接。 “我要是说不疼,会不会有点假?” “你要是说不疼,我会认为你在唬我。” “但我确实感觉不到疼了,大抵是快麻木了吧。” “哪里是快麻木了?再打下去,人就废了!”说到这里,海棠不禁问道,“你到底是哪个问题答不上来?怎么会被他们打成这样?” 池映寒回道:“自是我的答案不是他们想要的吧?他们现在恐是想要侯府有个人能出去顶罪,我若是承认我是庆贼,那出去顶罪的就是我,然后……我大概就是拿我这条命换他们落得一个安定吧!” 池映寒说到这里,轻轻闭上双眼。 折腾了这么久,他打实有些疲了,就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此刻,海棠尚有一丝清醒,记下了他话中的线索。 她继续问道:“那如果他们非要你出去顶罪呢?你愿意吗?” 听闻这话,池映寒噎住片刻。 海棠又问:“你在想什么?”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我没有孩子。” 海棠:“……” 她眨了眨眼,着实愣住许久,方才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这种事?” “如果我有孩子的话,我大抵是宁愿被打死也不愿被人拿去顶罪的。你想啊,我若是认罪成了贼人,那我孩子将来该如何在魏国生存下去?好在令人庆幸的是——我没有孩子。那么,我不想去顶罪的原因只是不想蒙冤受屈。” 所以,他真的不是庆贼吗? 海棠很想让他拿出充足的证据,证明他真的不是庆人。 海棠遂出了招,同池映寒道:“可是你知道吗?最近他们真的发现庆贼的踪迹了,可是搜捕无果,王上龙颜大怒,要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将贼人查出。” “那他们是如何找到线索的?” “说来也是诡异,官兵们在巡街的时候发现一只黑色的野貂,在将其猎杀后,把这只野貂呈给王上。王上当即斥骂文武百官无能,因为这貂根本不可能是魏境内的,准是庆贼带来的,可他们并未顺着这只野貂找到它的主人,反而将貂打死了,这种办事态度,果真是让人愤慨。” 池映寒在听闻黑貂被打死的时候,心脏骤然抽痛了一下。 貂爷被他们杀了?! 但池映寒并未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他深知一旦他对此貂怜悯,他的嫌疑便会更重了。 池映寒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有一搭没一搭的回道:“貂?你说的是不是做皮革的那种东西?” “确切的说是做衣领用的,魏国每年秋冬季节会从庆国进口大量毛皮,主要是狐狸和貂的。” “这样啊……” 瞧着池映寒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好像对那只貂的事并不感兴趣。 海棠顿了顿,没有再问什么,也不知该再问什么,才能让他露出马脚。 而池映寒则是一直都眯着眼睛,没有多说什么,见海棠不说话了,他反倒是问道:“对了,你这几天过得怎样?他们有虐待过你吗?” 海棠摇了摇头道:“谢谢你还知道关心我。” “这有什么的,你不也挺关心我的吗?”池映寒打趣的道,“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下辈子你投胎当个男人,咱俩当兄弟!” 海棠猝不及防被他这话逗笑了。 “我肯定是能投胎当男人的,那万一你下辈子是女人怎么办?” 池映寒闻言,打趣的笑道:“这辈子你救了我这么多次,如果下辈子你是男人,我是女人的话,那我准是要嫁给你的。正所谓‘大恩以婚为报’嘛!” 此刻的海棠毫无准备,当即被他撩到了。 一时间,她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真有意思!这辈子还没过完,下辈子连媳妇都有了!” 那一刹那,什么狗屁案子,她都有些不想审了,唯一的想法便是他能早日康复,争取过完这辈子,下辈子真有这么一天。 “不过,捕头大人,我有个问题有点不太明白……” 海棠回道:“你说!” “我们为什么突然能回家了?是被释放了吗?” “释放?那倒没有,不过现在能宽松些了,他们准许我们回家休养了,特别是你这样险些被打死的。我跟他们说了,以后不许再对你用刑了,再胡乱对你动刑,真有可能将人打死的!” 但池映寒没能理解这其中的逻辑。 按说她怎么会被放出来呢?那些审判官及其上面的莱善丞相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放了腾骁侯府的? 第1165章 消沉 想到这里,池映寒突然问道:“对了,你父亲呢?” 见池映寒突然问起这个,海棠警觉起来,回道:“你问他做什么?” “之前不是说好了么?如果咱们能出来的话,你就得去跟你父亲和解啊!” 听闻这话,海棠双眸低垂。 这个问题,她在牢里的时候不止一次想过,但她给出的答复却十分无奈。 “父亲被带走了,好像在朝廷那边,具体怎么个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们这边是没有之前那么严格了。” “这样啊……” 池映寒在得知这种情况后,不由得心生警觉。 他总觉得他们不可能这么顺利的被放出来…… “那阿里木国公府那边呢?” 海棠摇了摇头道:“这我就更不知道了。” “不行!你得知道!”池映寒见状,立刻坐了起来,“倘若你连你们家现在被判成什么样都不知道,那你在这里怎么待得心安?若是突然传来满门抄斩的消息,你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 实则,海棠心里也担心父亲那边的情况,但这不是她现在应该考虑的,她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套出池映寒的话! 海棠遂道:“这些你就不用管了,你好好休息,好好养伤,早日康复。” 池映寒听闻这话,委屈巴巴的道:“康复是不指望了,现在都有点害怕了,他们每次都是在我伤口快要愈合的时候对我再次用刑。这还真是种精神虐杀,你想啊,每次在你快康复的时候再度把你打成重伤,久而久之,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可能就这样了……” “不许你这么想!”海棠驳道,“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准你动放弃的念头!我说过,他们不会再打你了,那他们肯定不会再打你了,在这里好好给我休息!” 池映寒见她竟这般凶狠的斥着自己,心绪突然有些复杂。 他顿了顿后,还是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啊。” 海棠:“……” 末了,池映寒便乖巧的躺下了。 而海棠一直坐在他身畔,什么都没问。 她就想在这里坐一会儿,看着他,免得他再从床上掉下去。 直到后半夜,审判官过来了。 海棠方才出门与他们接头。 审判官问道:“不知海棠姑娘探到什么重要线索?” “有三件事。”海棠认真的道,“第一,对于被提审的事,他认为你们需要一个顶罪的人,所以才三番五次逼他认罪,但他现在认为自己不是庆人,不愿为大魏顶罪;第二,我同他透露了那只野貂的事,并同他说那只野貂已死,并成了搜查证据的线索,但他的神情没有丝毫起伏,好像野貂的事,与他无关;第三,他好像更关注我父亲的情况,他很想知道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判定的。关于第三点,我同他一样,也很想知道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 审判官听闻这话,笑了一声:“海棠姑娘,你在同他交谈的时候,心态是否平和?莫要嘴上说得很通透,一旦遇到事儿了,就被带进沟里去了。” “此话怎讲?” “第一,他说我们是为了找人顶罪才提审他,他这种污蔑大魏朝廷的举动,你竟选择包庇?第二,他用野貂传递情报一事证据确凿,你之前也知道他擅长混淆视听,那么他遮掩自己的神情更是易如反掌;第三,他居然唆使你去质疑朝廷?我有必要同你说清楚,你父亲的案子判成什么样,那是王上决定的,不是我们决定的,而且现在结果还未出现,还望你你不要被他带偏,扰了自己的心神。” 海棠回道:“看你们的样子,大抵是他说什么你们也不会信了,既然他说什么你们都不信,那还让他说什么呢?还让我问什么呢?” “海棠姑娘,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态度,不要以一种包庇的心态去看待他犯下的这些事儿。” 海棠自是知道这些。 但令她厌恶的是——这些审判官的态度。 另一位审判官道:“你继续监视他,这两日务必套到足以定他罪名的口供。” 海棠反问道:“你这是在命令我?” “海棠姑娘言重了,但你要清楚的是——现在放你出来是让你协助我们缉拿凶犯,让他招供,我们有我们的差事要做,容不得半点拖拉。” 海棠凝眸。 他们的态度,让海棠再度开始斟酌池映寒方才的那番话——你真的了解侯府现在的处境吗? 但海棠并未同他们发生争执,而是回道:“他伤得有些重,现在需要休息,今晚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有什么要审的明天再说。” 末了,海棠便遣散了这些审判官,回到了客房。 就连池映寒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现在躺的是海棠的床。 海棠还是把自己的床让给他了。 在她看来,这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这一晚,池映寒破天荒的没有任何行动。 这让海棠感到一丝庆幸,如果他是庆贼,那么夜里就是他的活动时间。 但她不知道的是——池映寒的任务基本完成了,且他伤得太重,他自己都不打算再有任何行动了。 他唯一不放心的便是腾骁侯府的处境。 事出反常,他怎么都不信腾骁侯府这些人能被无缘无故的放出来。 …… 次日,清晨。 在阿敏去给池映寒送饭的时候,池映寒尚未起床。 经历了这么多天的酷刑,眼下的床铺让他尤为贪恋。 阿敏见他没有起身,催促道:“傲其,起来了。你伤得这么重,总该吃些东西的,不吃东西怎么行啊!” 阿敏见他还是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海棠踏进房屋,轻声道:“让我来吧。” “是。” 阿敏见海棠要出手,便也不多叨扰了。 海棠昨夜听郎中交代说,他的情况有一点是不乐观的。 那便是他情绪有些低落,这直接影响到他的求生意志。 她哪里知道,池映寒是被李元风扔在这里了,且他再也没有办法离开魏境。 每当想起这件事,他都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第1166章 绝境 这会儿自也没有精神头儿起来吃饭。 他一直在想,到底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但眼下的情况却是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他根本逃不掉,离府三步就会被围捕。 且他现在遍体鳞伤,根本不是这些官兵的对手,就算顺利逃跑了也没有药物救治,只能死在某个角落。 他是被彻底丢弃在这里了。 池映寒不愿再想下去了,越想越觉得自己渐渐萌生了一种可怕的念头——那便是放弃。 看着池映寒这无精打采的模样,海棠再度坐在了他的床边,轻声问道:“疼吗?” 池映寒许久没听见有人这种轻柔的声音了。 睁眼看了下床边的人,没想到竟是海棠。 池映寒慵懒的回了一句:“早啊……” “别岔话题,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海棠关切的问道,“是不是因为哪里疼,所以才不肯好好吃饭?” “说不好,反正我就是想多躺一会儿,我怕过会儿他们又抽风把我带走,关到暗无天日的地方……” 池映寒这次说的是实话,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多躺一会儿。 海棠又道:“你别这么病蔫蔫的,对你的伤情没好处的!” “已经无所谓了。”池映寒忽然觉得,这位千金小姐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说,你如何确保他们不再提审我?一旦提审,就要受刑。所以这伤是养不好的,我又何苦安心养伤?” “你别这样!” 海棠真不知该如何劝他了。 可他说的却也不无道理,之前她明确跟审判官说过不得再对他动刑,结果真正提审的时候他们却变本加厉的动了大刑。 他们若真的疯起来,海棠是拦不住的。 但海棠还是不忍看他这副模样。 “所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倒也不是,就是觉得累,想躺着,不想动,也不饿……” 池映寒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怎样的心态。 这反倒惹得海棠无心提审他。 但确凿的事实摆在眼前——户籍部门回话了,傲其提供的几个名字,基本都是已婚妇人,可这些人跟傲其没有任何关联,也根本没有哪个是住在傲其所说的那条街的。 更让人感到窒息的是——他们查了京城内所有叫傲其的人,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份,都没有和他一致的。 这消息是清晨传来的,海棠不信,故而让审判官拿着傲其的户籍证明进行检验,看看那户籍证明是不是真的。 可是,就这么看着眼前的傲其,海棠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是庆贼。 他现在连求生意志都快没有了,如果他真是贼人,现在不是应该计划着如何远走高飞吗? 但现在这厮连吃饭都需海棠强灌。 海棠不知该怎么劝他,才能让他起来吃东西,海棠遂道:“你到底怎么了啊?到底有什么情况,你倒是跟我说啊!我能帮你的!” 池映寒打实不知该如何形容她,事到如今,她对他的关心,反倒让他有些内疚。 他没有对不起国家大义,但他却对不起这个姑娘。 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将这种关系持续下去。 池映寒抬眼,同海棠道:“除非你让我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到底是让我到这里暂时休养,等我伤好些了再拎回去提审?还是真的将我们放了?后者我不信,但如果是前者,那真的太没意思了。这样翻来覆去的折磨,还不如一刀把我杀了来得痛快。” “那好,我去帮你问问看,但前提是你得把饭吃了,你不吃饭,怎么撑到我们被释放的那一天?” 说起这个,池映寒就觉得更可笑了。 腾骁侯府能有今日,还不都是他干的好事? 他帮李元风把事办了,李元风拒绝捞他出来,所以现在他现在根本跑不了,只能跟腾骁侯府同生死、共存亡。 真是想想都觉得荒谬。 他经常不由自主的问自己是否后悔做这个决定,但他却后悔不起来,也完全不憎恨李元风。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帮庆军开路,就好像是他分内的职责一样。 在池映寒想着这些乱事的时候,海棠已经将粥递过来了。 海棠问道:“是自己吃,还是我喂你吃?” 池映寒听闻这话,突然想笑。 “你若是喂我的话,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咱俩谁是主子?谁是仆从?” “但现在你不是跟我闹绝食吗?不然你以为我想喂你?” 海棠打实感到无语。 然,下一刻,池映寒便起身了。 他起身后,便接过海棠手中的饭碗道:“还是我自己来吧,毕竟我还没到无法进食的地步。” 实则,他更加接受不了的是旁的女人喂他。 特别是海棠。 如果可以,他希望海棠对他的好,到此为止。 她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况且,她所做的一切,他也承受不起。 但说来可笑,只要他在北魏境内一天,只要他还想活下去,他就不得不受海棠的庇佑。 只有跟着她混,他才有活命的可能。 如果这是一种本能的话,那这种本能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池映寒想着,便突然同海棠道:“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好好做你的仆从,将你对我的好,全部还给你。” 海棠“哼”了一声:“亏你还有点良心,知道我对你好。” 海棠就这么看着他乖巧吃粥的模样,打实希望所有的疑点都不存在,她想继续这么养着他,养他一辈子都无所谓。 不多时,一碗粥便吃尽了。 海棠问道:“还盛吗?” “先吃这些吧,一次吃太多的话,我怕胃受不住。” 海棠轻轻叹了口气,也不是不清楚他现在的情况,不宜吃得太多。 没受这些大刑之前,他挺能吃的,无论给他吃多少碗都不够,但在受了这么多次的刑罚后,他恐是也被打出心理阴影了。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在牢房里经受过长时间折磨的,即便是最后被放出来,精神也垮得差不多了。 海棠由衷的叹道:“你要早日康复啊,下一顿争取多吃一点,做回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猪羔子,你也不用担心伙食的问题,在我这里,我是养得起你的。” 第1167章 折罪 “而且,你不是说要做我的侍从,把这份好还给我吗?所以,你心态积极一点好不好?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一个姑娘家哄你……” 海棠实在是拿他没办法。 见池映寒乖巧的点了点头,她方才能够放心一些。 池映寒现在别无他法,只要这帮人不会继续把他带走动刑,他真愿意一直跟在她身边,常年给她做仆从。 总有一天是能有机会回去的吧? 前提是他不能放弃,一旦放弃,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时,海棠收起了碗,同池映寒道:“你待会儿准备做什么?还是想躺着吗?” “我想晒晒太阳,可以吗……” 海棠点了点头,道:“行,但是你还能下床吗?若是动不了的话,我给你找个轮椅也是可以的。” 池映寒听罢,便触了一下自己的腿,那痛感让他当即“嘶”了一声。 他妥协道:“还是找个轮椅吧……” 海棠无奈,安抚他道:“行,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个轮椅过来。” 海棠不由得感慨他实在是有点惨兮兮的。 她遂离开了房间。 现在已经不需要她再嘱咐任何人去看着他了,整个院落乃至府邸都受监视,倘若池映寒在他不在的时候偷偷跑出来,自会有人逮捕他。 而海棠在出去后,并未去给他找轮椅,而是来到巴音所在的院落,在同家丁打了声招呼后,便径直进入了院子。 巴音见她突然过来,颇为意外。 “小四,你怎么过来了?” 海棠这次过来的时候,显然没什么好气,直接同巴音道:“二哥,你跟我说实话,爹他到底怎么了?!” 巴音见是此事,颇为不解。 “没人告诉你吗?” “我问过娘,她说她不知道。” 巴音对此也并未感到惊奇,直言回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王上说了,现在外敌即将杀入京城,所以让父亲将功折罪,此刻他尚且帮着朝廷抵御外敌,倘若能够戴罪立功,这件事便能过去了。” “戴罪立功?” 海棠万万没想过朝廷会给他们这种机会。 “那么,现在战况如何?” 说到战况,巴音面露难色,却也如实回道:“庆军接连打下了七座郡城,眼看着便要杀入境内,情况很不乐观。” 海棠乍一听这局势,险些惊呼大魏要亡了! “那朝廷是个什么态度?放任不管了吗?” “放任不管倒也没有,但架不住庆军不要脸,我们如果派象军应战,他们便冒着被踩死的风险与象军同归于尽。据说拉雅公主都没搞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路数,匆匆撤兵了。自那以后,庆军便一路高歌,接连攻下三座城池,这眼看着便要打入京城了。” “所以,朝廷便让父亲率兵应战?” “正是。” 巴音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况且他知道的这些情况,也是从朝廷那边打探到的。 而海棠在听闻眼下的战况后,不禁有些担忧。 “那……父亲有几分胜算,二哥你知道吗?” 巴音摇了摇道:“这些都是军事机密,不可能让我们知道的。” 海棠也不是不知道这么个道理,只是这种不确定性,让她无法再平静下来。 巴音突然想起什么,同海棠道:“对了,父亲临走的时候给你留了句话。” 海棠瞠眸,惊道:“留了什么话?” “他说让你好好的,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要担心他,更不要鲁莽行事,他现在是为朝廷办事,叫你千万不要捣乱。” “这话是特意留给我的,还是对全家说的?” “特意留给你的。” 海棠:“……” 居然特意留了这句话给她…… 她噎了一会儿,低声探问道:“二哥,你说我这些年是不是给家里添了许多麻烦啊……父亲临走时还要特意嘱咐我这一句……” 巴音笑了一声,坐在床榻上,再抬头看海棠这别扭的模样,他便更是想笑了。 “要说这世家大族也是奇怪,倘若女儿生得太多,就盼着家里能诞下男丁;倘若儿子生了好几个,就希望能有个女儿。而你就是那后者,这种境况下,无论是幺儿还是幺女,都是最受父母疼爱的。你看,你不就是这样吗?” 海棠:“……”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事确实挺玄乎的,这种幺儿幺女,往往都挺闹腾的。不说旁人家,就说我们家里,我们哥仨都是勤奋好学、骁勇善战的,家里就属你闹腾,动不动就跟爹娘闹别扭。不过我这个当二哥的还真挺羡慕你的,换作我们准是要挨打的事儿,爹娘偏是纵你。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你跟他们闹别扭,也无需往心里去,他们是从来没有怪过你的。” 海棠听闻这话,越发的感觉自己亏欠爹娘什么,遂坦言道:“二哥,我想改过自新,跟父亲和解了……” “不打算去战场杀敌了?” 海棠默然。 “你让父亲头疼的不就是这件事么?不过在我看来,纵是和解,也是你跟你自己和解,父亲是从未责怪过你的,最多就是觉得你这个年纪还不够懂事吧。” …… 末了,海棠离开了巴音的院落。 该打探的,她已经打探到了。 只不过她现在心绪更为复杂了,总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没对父亲有过半点的好脸,甚至父亲送来的物品,她都丢在柜子里从来不用。 她总觉得自己过分了。 她想知道父亲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能不能回家? 亦或是说,她能不能同父亲见上一面? 有些话,她想跟父亲说明白,把话说尽了,她心里也就敞亮了。 然,在海棠找到几位审判官的时候,审判官的答复是—— “我们并不知道腾骁侯现在在何处,而你若是真想让他消停些的话,就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扰他。” “可是我总得知道我父亲现在是什么情况吧?我总得知道我们家现在受了怎样的判决吧?” 审判官闻言,笑了一声:“你们家会被怎么判决,取决于腾骁侯能不能击败庆军,将功折罪!” 第1168章 心疼 另一个审判官道:“具体是什么意思,你心里应该有数的吧?” 海棠何谈有数? 她只知道,父亲此次应战,未必能活着回来。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种未知,才是让海棠最为担心的。 …… 待海棠回到院落的时候,方才听见池映寒的声音:“你这是上哪儿找轮椅去了?” 听闻这话,海棠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彻底把池映寒的事儿抛之脑后了! 海棠赶忙回道:“我去找了一圈,但是没找到……” 池映寒听罢,倒也不觉得奇怪,回道:“这倒也是,堂堂侯府储备轮椅做什么?岂不是自己咒自己么?” 池映寒遂也没再计较。 可海棠偏是介意了,回道:“定是能找到的,你且等会儿,我再给你找一圈。” 见海棠这般认真的模样,池映寒回道:“不用了!你别胡乱折腾了,我也是随口说说罢了!腿伤成这样,还出去折腾个什么?还是在屋里静养比较妥当。” 听闻这话,海棠反倒更加来劲儿了。 “你若是这么想,那我还就得带你出去晒晒太阳了,人不能总是待在阴暗的地方,待得久了,就会像你现在这般模样,连活着的欲念都没有了。” 海棠说罢,转头便离开院落。 不多时,她便找了个轮椅过来。 池映寒见她真找了个轮椅,心绪颇为复杂。 他不愿她再对他付出下去了。 除非,她对他的好,是想降低他的戒备,以便于套出什么话来。 如果是后者,池映寒心里倒还能感受些。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 在带他出去后,她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将他推到了阳光底下,同他道:“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么晒太阳?” 晌午的阳光,格外耀眼。 池映寒轻轻的闭上双眼,同海棠道:“你要知道,人在阴暗的地方待久了,真的会很贪恋这种温暖。”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带你好好晒晒太阳。” “这次晒过太阳后,不会被质疑、被毒打了吧?” 池映寒的问话,让海棠的心头涌出一丝酸楚。 她有时候真的会怀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是她怀疑池映寒晒太阳是为了混淆视听,但现在看来,她感觉自己才是污蔑他、害他被动刑的人。 亦或是说,有些案子,一旦掺入感情,便没法再审下去了。 海棠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就这么看着池映寒轻闭双目,悠闲的躺在太阳底下。 海棠轻声道:“你上次就是这么睡着的吧?” 说着,海棠便轻轻捋了捋他的墨发。 池映寒没有回应,大抵是又困了。 但他听得见海棠在他耳边轻声道:“如果这一切都能过去,你能一直当我的仆从该有多好……” 听闻这话,方才未曾答话的池映寒回道:“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没有。” “别这么瞒我啊,我会胡思乱想的。”池映寒微微睁开双眼,猜测道:“是家里要被满门抄斩了吗?” “你胡想些什么呢!” 真是一句话没解释到,他便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殊不知,池映寒这是在故意套情报。 而这次的情报,套得明目张胆了些。 “告诉我,好不好?有什么事,我想跟你一起分担,而不是看着你刻意瞒我。” 海棠见他这般真挚的眼神,突然有些心软了。 她在犹豫。 犹豫要不要将真相告诉他。 海棠遂顿了顿,半晌的时间没有说一句话。 而池映寒却一直这么望着她。 他破天荒的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海棠开口道:“情况很不乐观。” 看来,她是终于决定同他交代了。 池映寒得了音讯后,遂问:“怎么了?” “朝廷把我的父亲抓去了,说是让他将功折罪。” “将功折罪?!” “对,正是如此,我们现在才能回到府上,暂时不再受刑。不过,至于腾骁侯府将来被怎么判,全看我父亲能否击杀庆军。” 听闻这消息,池映寒不禁心生疑虑。 他赶忙追问道:“那庆军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你不知道?” 池映寒打实觉得冤枉。 “我这些日子都被关着,外面的风声,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然,这一次,海棠却是故意吊他胃口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瞧他那急切的模样,反倒让海棠觉得有趣。 海棠算是信了他的话,直言同他道:“我告诉你庆军很快就要杀入京城,你信不信?” “什么?!” 这是池映寒根本不敢设想的事! 然,海棠却是重复道:“你没有听错,他们很快就要打进京城了。” “魏军的防守这么不堪一击吗?” 海棠耸耸肩道:“因为他们撤兵了啊!你说可笑不可笑!” 不对…… 在池映寒看来,这情况实在是过于反常。 怎么会这样的?李元风何德何能?竟真的带军杀到了京城脚下! 亦或是说,那安瑾瑜真有才干,辅佐李元风,助其一路高歌。 但池映寒深知安瑾瑜根本没有实战经验,只是嘴上功夫过于厉害罢了。 他能创下如此功绩,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而海棠此刻也捕捉到池映寒的惊骇。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不知道庆军已经杀到京城脚下了。 海棠见他眼睛有点发直,赶忙上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喊道:“喂!傲其,你没事吧?你可别一时激动,再背过气去!” 池映寒方才缓了缓神色,同海棠道:“真的吓死我了……他们若是杀进来,那我们怎么办?!” 海棠笑道:“倘若他们真的杀了进来,我们就不需要想这些事了。” “为什么?!” “因为我爹战败了啊,他战败了,我们全得跟着陪葬。所以,等到庆军攻打到这里的时候,我们整个腾骁侯府都不复存在了。所以,我们无需担心这些。” 池映寒:“……” 海棠见他还是呆愣着,遂捏了捏他的脸蛋道:“别想那么多了,好好晒太阳吧!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啊,多晒晒太阳,对康复也有好处!” 第1169章 骗她 说罢,海棠便没再同池映寒讨论这个话茬了。 池映寒也没再同她再谈论什么,他只同她道:“我突然想去看看花儿。” “什么?”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花,百合也好,海棠也行,我都想看。” 海棠闻言,也未多想,只是回道:“好,我带你去看。” 说罢,海棠便推着池映寒前去赏花了。 但他怎么突然想看花儿了呢? 海棠不禁觉得奇怪。 “你喜欢花吗?”海棠问着。 “还算比较喜欢吧。” 这种感觉,突然让池映寒想起了阿依慕。 她就很喜欢花儿,即便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想再看一眼大庆的花儿。 海棠遂推着池映寒来到花坛附近。 只听池映寒道:“说真的……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一直昏昏沉沉的,整个人动不动就嗜睡、犯晕,有时候眼前发黑,就觉得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 海棠听他竟又在说这些,赶忙打岔道:“这不是带你过来晒太阳、看花了吗?怎么还在想这些啊!” 他再这样下去,海棠可真就无能为力了! 然,下一刻,池映寒便回道:“其实我想说,那是我之前的想法了,现在我感觉好许多了。天气这么好,我得好好养伤,多出来走走才行。” 海棠见他心态好转了一些,方才松了口气。 这时,池映寒又道:“可是我有点累了,累了就开始犯困。” “小猪羔子,你哪天不是在睡?”海棠实在是拿他没办法,“那你现在要不要睡会儿?” “我想边晒边睡,这样最舒坦了。” “好,就依你!” 海棠这次也纵他了。 殊不知,池映寒又说了一句真话——这么边晒边睡,确实让他感到温暖。 那种温暖的感觉,甚至有些不真实。 不知是过了多久,海棠便见他又睡着了。 她似是见惯了他睡着的模样,也没有太在意,便由他这么睡了。 直到傍晚的时候,她才将他推了回去。 在将池映寒放在床上后,海棠便离开了。 池映寒这一下午休养得很好,待夜里醒来的时候,精神头儿很足。 不多时,池映寒便睁开了双眼。 第一反应是有些内疚。 他还是没拦住她,让她又照顾他一下午。 况且,有一件事,他又骗她了。 池映寒想到这里,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并缓缓的站起了身。 实则,他是可以下床走路的。 虽然腿上的鞭伤很重,但还没到残废的地步。 他强撑着身体,来到桌前。 他心里明镜着,大庆此番攻打北魏,乃是对北魏的一种侮辱。 纵是池映寒使尽浑身解数让魏国出现严重内乱,魏国也不至于接连撤退,由庆军杀入京城脚下。 毕竟,旁的不说,魏国可是折损了太子啊! 此仇不报,国威何在? 可庆军现在却是杀红了眼,顾不得这些了,他们如同膨胀了一般,疯也似的击杀魏军。 他们手刃的确实是魏国的军队,这让李元风心里感到十分畅快。 他已有许久未能这般畅快了。 但池映寒眼下却看得很清,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那胡子翘起的得意模样。 但是,池映寒却不是这么想的。 直到现在,他才渐渐意识到——李元风的政治理念,于大庆的实际情况而言,就像一场空梦一般不切实际。 而这理想化的梦境,他却信了。 不过,他只是相信它会实现。 而安瑾瑜却是在李元风身边吹鼓这场梦有多逼真。 可是,再怎么逼真也不过是场梦啊! 安瑾瑜拼命的告诉李元风,这场梦是能够实现的,于是为他营造了一场又一场不切实际的幻境。 以至于现在,庆军竟杀到了京城脚下。 但他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魏军会选择撤退? 是真的怕了他们吗? 别扯了! 以魏军的实力,就算池映寒使计让魏国朝堂内乱,庆军也不过是同魏军打个平手。 现在的局面,他们真的没有察觉到很不正常吗? 还是说——这帮人已经彻底活在自己营造的幻境中了? 眼下,只有池映寒知道腾骁侯府的现状。 侯府所有人都被放出来了,而腾骁侯却要去将功折罪。 开什么玩笑! 眼下北魏君王想要夺回腾骁侯手中的改良雷,那么他就不可能放了腾骁侯! 眼下这情况,如果池映寒没判断错的话,腾骁侯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换句话说,他这条命是保不住了。 那他现在告诉家里“将功折罪”,又带着为数不多的魏军去攻打士气高涨的庆军,到底是图什么呢? 池映寒现在能想到的可能只有一个——腾骁侯就是个饵! 眼下,庆军杀红了眼,听闻腾骁侯这个老将请缨出战,定是想将其活捉羞辱。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池映寒顿时明白了这其中的蹊跷,赶忙拿起白纸,想要传信给李元风。 但在他想找纸墨的时候,发现这屋子里根本没有纸墨,更别说是见水显墨的原料。 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 可池映寒现在等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必须把自己知道的内情告诉李元风。 他再度掀开自己腿上的布带,挑了外面那层没有染血的,将其撕下。 接着,他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干脆写起血书来。 笔墨纸砚都没有,他现在只能如此了。 只要李元风能看清楚他的字迹就行。 李元风现在根本不知道腾骁侯面临着什么才会“请缨出战”——他只有剿灭庆贼,才能保住整个侯府的! 但是,拿下庆军谈何容易? 再者,北魏现在刚刚失去了太子,他们能想到的最疯狂的事便是拿庆国的太子抵命! 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池映寒想到这里,便在白布上写起血书来。 他以前只在书里看过那些写血书的故事,却不料他也会被逼到如此绝境,眼下只能以血为墨,想办法阻止李元风。 再不阻拦他们,整个庆军都要遭殃! 池映寒完全不顾自己失了多少血,途中血迹若是浅了,他便再挤一些,务必把情报内容交代完整。 一盏茶的时间后,池映寒方才将自己要传达的内容写尽了。 第1170章 耗尽 下一刻,池映寒便拖着重伤的身体打开床下的机关,墙壁上的小门骤然诈现,他在钻出来后,便来到后院。 他今日务必找到一个无人的地方传送情报,此事耽搁不得! 但这后院,终究不是正经地方。 以前没人注意也就算了,但现在他可是被几百双眼睛盯着呢,那些人哪里容得下他丝毫的错处? 所以,他深知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他怀里正藏着情报,一旦被发现,那么北魏就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他是庆国谍者。 那他便连做个仆从苟且偷生都不能够了。 可事实却是—— 在他站在这里准备传送情报的那一刻起,他便没有退路了。 很快便会有人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并开始搜查他。 与其在此地被发现,还不如背水一战,豁出这条命将这情报传送出去。 池映寒想着,便涌出一个强烈的念头——今夜,他是豁出去了! 想到这里,池映寒便趁着夜深人静朝着侯府最为偏僻的地方走去。 他若是想召唤游隼,那必须得远离这些官兵,否则他就算将游隼放飞,下一刻也会被官兵乱箭射死。 夜色深邃,池映寒之前在侯府内溜过一圈,深知那处地方有个废弃的出口,那个出口又脏又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打理了,他若是想离开侯府,只能从此地离开。 在前往那处出口的路上,池映寒的身体一直在作痛,他知道倘若他此时疾行,极易撕裂伤口。 他遂把握着这个度,在合理的范围内加快前进的速度。 途中,他不禁在想一个问题——黑貂真的被他们杀了吗?! 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但他与黑貂接触过,一旦黑貂暴露了,他也就凶多吉少了。 就怕他们发现了这个跟北魏没有半点关系的野兽,跟他有关系。 倘若他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那他就再也藏不住了。 余下的挣扎还有什么意义,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难怪天性积极的他,这次竟想到了一死了之。 其实活路也不是没有,倘若从现在开始安分守己,海棠还是能保住他的,只不过往后几年他就要在海棠身边当仆从了。 如此一来,他便将不再是谍者,庆国的存亡也与他再无关系。 但今夜踏出侯府大门后,他便将最后一丝苟活的机会放弃了。 眼下,池映寒已然抵达废弃的位置,但这一路,他并未看到有官兵把守。 侯府内的守卫全都撤离了吗? 池映寒不知道,但他还是怕有人突然从暗处蹿出来。 黑貂现在什么情况,他无法得知,那么他只剩这只游隼了。 池映寒想着,便在暗处打了个口哨。 游隼在听闻哨声后,立刻飞了过来。 池映寒赶忙将那张布带折叠妥当,并塞进信筒。 下一刻,他便卯足了力气,将游隼往高处抛去。 游隼会意,扇动翅膀便飞入高空。 池映寒守了一会儿,见它起飞成功且顺利飞离此地,他心中悬着的石头便落地了。 但却也在此刻,他突然听到暗处有些许响动。 池映寒立刻警觉起来,他现在伤势未愈,若是有人在此刻出手,池映寒毫无胜算。 池映寒想到这里,便准备立刻赶回院落。 虽说他佯装没有发现暗处的人,但那暗处的人的脚步声却急促了起来。 池映寒能辨得出此人的方位。 应该只有一个人,并且是前去通风报信的。 一旦让此人去通风报信,那池映寒便彻底藏不住了。 池映寒想到这里,遂决定赌上一次! 他转身便循着声音朝那方向追去,在加速追赶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骨头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那声音十分清晰。 但池映寒现在别无选择,还是追了上去。 在追到巷口的时候,果然发现那黑衣人是个小兵。 现在上面已经告知他们不会再对他们进行层层把守了,那么剩下的这些小兵,便都是散兵。 切不能让他回去通风报信! 池映寒想着,便赶忙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 那小兵见他竟敢堵他,冷声道:“大人留你一命,没有在牢里将你灭口,你却偏往黄泉路上走!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那小兵便拔出匕首,朝着池映寒刺了过来。 池映寒现在就连躲闪都无法做到像往常那样敏捷,在他将匕首刺过来的时候,池映寒根本躲不开,只能徒手去接! 只见那匕首眼看着就要刺入池映寒的胸口,池映寒使尽浑身力气,方才握住匕首的刃处,他顾不得自己满手的鲜血,只知道狠狠抓住那小兵的手腕。 那小兵也不知道他竟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还不及他反应,小兵手中的匕首便被池映寒生生夺下。 下一刻,那匕首倒转了方向,径直插入了小兵的心脏。 只听“扑通”一声,小兵便应声倒地,连眼睛都未能闭合。 在击杀的小兵后,池映寒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发虚,不只是因为手上不断涌出的血还是额头的止不住的薄汗,他竟又感到有些发冷。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赶紧回院落。 再在这里待下去,他必死无疑。 旁的事儿,他也来不及去想了。 池映寒想到这里,便跌跌撞撞的往院落赶去。 他极力控制自己手上的血,防止血滴落在地上。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时间才回到院落,只知道在从洞口钻进房间的时候,用衣服包裹住自己的手,千万不能留下血痕。 再次躺在床上后,池映寒重重喘着粗气。 为了给李元风传递这个情报,他已然将自己最后一点精力耗尽了。 然,池映寒不知道的是—— 此刻,海棠正坐在客房里,一直没有休息。 她听见方才外面的声响了。 但她还是坐在客房,半晌都没有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才起身,朝着池映寒所在的屋室走去。 此刻的池映寒同样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他赶忙再度撕下一条布带。 这层布带解下后,他腿上的鲜血便又向着四处散去,整个人手上、脸上都是血迹。 第1171章 射杀 海棠惊问:“你在干什么?!” 纵是到了最后一刻,池映寒还是会本能的掩盖自己那不合常理的举止。 听闻海棠问起此事,池映寒方才抬头回道:“这地方太痒了,实在是难受,控制不住的想挠……” 海棠真是服了他了! 她转头道:“来人!快给他重新包扎!” 海棠说罢,便来到池映寒身旁道:“你这是胡闹什么!这么乱来会死人的你知道吗?!” 池映寒坐在原地,半晌都不吭声,就像个被骂了一顿的小孩子一样。 海棠心里无奈,只能压制住自己的火气,不多时便见郎中赶了过来,重新给池映寒包扎,并对海棠道:“他现在有些失血的情况,你们赶紧给他熬完补充血气的汤药,否则容易晕厥,严重的话会出现心脏骤停的情况。” 海棠现在都不敢再听郎中说话了,赶忙吩咐道:“还不赶紧命人过去熬些补血气的汤药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郎中方才包扎完毕,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池映寒和海棠二人。 海棠问道:“你方才去哪里了?” 池映寒徒然一惊。 她知道他刚才不在屋内?! 然,还未等池映寒编出理由,海棠便继续道:“是去上茅房了吗?” 池映寒见她挑起了话茬,赶忙回应道:“嗯……” 海棠坐在床边,突然笑了一声:“可我白日里没见你怎么吃啊!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啊?” “没有……” “我告诉你啊,有事情可不许瞒我!你要是想吃东西,就大大方方的说,不要再让我发现你去厨房偷吃!听清楚没有?!” “听、听清楚了……” 实则,池映寒有点发懵。 他什么时候去厨房偷吃过?海棠这是在哪儿得到的结论? 但海棠没有追问,池映寒便只当是躲过一劫。 但她却发现越发的觉得事态有些古怪。 …… 与此同时,京城城门外。 庆军再往前行走一天,便能抵达京城门口。 他们此番也是杀到城门脚下了。 在李元风将战功发给李渊平的时候,李渊平整个人都惊在了原地。 倘若此番能顺利攻下北魏京城,取下北魏君王的首级,那他的帝位便彻底稳了,李元淳也休要抱有任何幻想了。 然,就在此刻,在营地最前方的安瑾瑜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鸟鸣。 他抬头一看,竟见是游隼飞来了! 安瑾瑜眨了眨眼。 那池映寒居然还没死呢?! 他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但却还是伸出胳膊,由游隼落在自己的手上。 在游隼落在安瑾瑜胳膊上后,安瑾瑜便打开了信筒。 里面装的仍是一条布带,同上次一样。 看来池映寒是实在是找不到纸了。 安瑾瑜想着,便将布带打开,结果这份血书让安瑾瑜的嘴叫更是控制不住的抽搐。 岂止是没有纸?这是连墨水都没有了! 这厮直接写起血书来了。 安瑾瑜嗤笑一声,遂念起血书上的内容。 内容大意是—— 属下知道眼下庆军已杀入京城脚下,也知道殿下急于立下国威,但殿下不知道的是——这从头到尾都是个局,这是魏国给你们挖好的坑!你们现在高涨的士气正是他们想看到的!殿下,您好好想想,堂堂小战神为何突然选择撤兵?魏军为何不抵抗?虽然无法到您面前亲自同您解释,但您要知道,前者是属下所为,可后者不是!属下制造的乱局不至于这么让魏军内耗成这般,且北魏君王急于为太子报仇雪恨,他定会狠狠的算计您!望殿下三思! …… 安瑾瑜看着这张血书,两排银牙不住的打磨着。 他们好不容易才打到这里,这战功马上就要到手了,但池映寒却叫他们在这个节骨眼停手! 他的官爵就在眼前了,简直唾手可得,他怎么舍得放弃?谁也别想让他在这个节骨眼放弃! 安瑾瑜捏着这封血书,冷声道:“池二,你他妈脑子有毛病吧?都打到这里了,你让我们撤军?还是说,你突然发现,你之前所有的功都白立了,太子不会浪费人手搭救你,你心冷了,想拉着老子一起下水?老子告诉你,想都别想!” 说罢,安瑾瑜便将这块布条撕得粉碎! 在树上等候的游隼见安瑾瑜正在撕布条,被吓坏了。 它赶忙扇动翅膀,打算离开此地。 谁料,它若是不飞,满腔怒火的安瑾瑜还没注意到它。 安瑾瑜见它要走,立刻想到一点——倘若下次,一个不慎让它飞到李元风手里,李元风再受了他的唆使,那情况便不好办了! 安瑾瑜想着,便立刻拉开弯弓,在游隼即将飞入高空的时候,一箭射了出去! 这一箭,简直杀了游隼一个措手不及! 它甚至都没来得及去躲闪,就被安瑾瑜射中,径直从高空跌落。 安瑾瑜见游隼已被射杀,方才扬起嘴角,冷笑一声:“池二啊池二,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在魏国待着吧,休要想着再回到太子身边了。我这也是为你好,将来这些高官厚禄,我怕你消受不起。” 安瑾瑜说罢,便拎着弯弓离开了。 …… 而此刻的池映寒,并不知道京城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在汤药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没有丝毫抗拒,直接便将汤药饮尽了。 海棠见他乖乖吃药,不禁欣慰的道:“你总算是有件让我省心的事儿了。” 池映寒没有回话,安静的缓着身子。 在他看来,海棠是不了解他的,丝毫都不了解。 他最怕药苦了,若是换作往日,打死他都不会碰这些药的。 但现在情况却是不同,他虚弱到随时都有可能晕厥甚至死去,这时候有能救命的药,他求之不得! 话说回来,这些天他除了受刑之外,唯一在做的正经事就是恢复自己的求生意志。 就怕自己找不到活下去的动力了。 他之前的情况严重到什么程度呢?严重到连顾相宜他都不奢望再见了! 且不知如果顾相宜知道他想过放弃,会是什么心情。 池映寒有想过她难过的模样,每当想起这些,他都不忍继续想下去。 第1172章 争执 不忍想,也不敢想。 可他无法逃避的事实是——他的疑点越来越重了。 就在海棠陪着池映寒吃药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海棠赶忙同池映寒道:“你待着别动,我出去看看。” 说罢,海棠便起身来到门口,推开了门。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几位审判官。 海棠在见到他们后,生怕他们的出现打扰到池映寒,遂同他们道:“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 然,纵是如此,池映寒也看见外面的那几个人了。 他很清楚他们是什么人,是来做什么的。 果然,就在海棠出去后,那几位审判官便同海棠道:“方才外面死人了。” 海棠惊道:“什么?!” 几位审判官回道:“死了个守卫,是我们的人。” 海棠怔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问了一句:“凶手抓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们有必要过来问你一声——傲其他方才有出去吗?或者有什么反常的举止吗?” 海棠坚定的道:“他都被你们打成什么样了!你们心里没数?今天下午我特意找来了一辆轮椅,这才带他去晒太阳。郎中说了,他的腿已经轻微骨裂了!你们还想怎样?还不肯放过他?想活活逼死他是吗?!” 审判官回道:“还请海棠姑娘稍安勿躁,我们并没有冤枉他的意思,但外面确实有守卫被杀了,我们现在必须查他!” 海棠这就不明白了,道:“怎么?你们现在只能想到他?整个魏境内的凶犯只有他一个人了?我求求你们做个人吧!你们对他动大刑的时候,有谁问过我的想法了吗?我现在三番五次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他现在的情况还没有稳定下来,他很有可能再度病危。他都已经这样了,你们咬着他不放,有意义吗?” 听闻海棠的话,几位审判官神情严肃的道:“海棠姑娘,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乱了。” “是我乱了还是你们乱了?他现在能有点精神头儿、没有动不动就昏倒,我就谢天谢地了!而你们遇到案子不按原则出来,第一反应就是跑来质问我是不是他做的!那我告诉你,不是他!你们又能怎样?!” “海棠姑娘,我们是不会凭空冤枉人的。稍后我们会借用一下你的狼狗,让狼狗进行气味对比,如果不是他的问题,我们便不会再叨扰他了。” 这些话,屋内的池映寒都能听见。 只可惜,狼狗的嗅觉比黑貂差不到哪里去,若是让它们进行对比,那池映寒是跑不掉的。 如果可以,他真想设计让这些狼狗去嗅辣椒水。 可惜他现在不在牢中,关键时候拿不出这个家伙事儿。 况且,池映寒只是简单的思索了一下,便觉得有些头晕。 他遂躺在床上,准备睡上一觉。 谁料,他才刚躺下,审判官便牵着狼狗踹开了屋室的门。 逃避?那是不能够了! 池映寒只得任由他们派狗上前追踪。 下一刻,狼狗便狂吠起来。 面对狼狗狂吠的声音,池映寒却是一脸的淡定。 他抬头问着审判官道:“怎么了?” 审判官冷声回道:“怎么了?你装傻装上瘾了是吗?!” 池映寒这次却是主动回应了他:“你们这是又认为我犯事了,是吗?” “不是我们认为你犯事了,而是证据摆在那里!” “什么证据?” “这两条狼狗嗅到了你的气味。” 池映寒蹙眉,似是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审判官见他不语,怒斥道:“看来你是嫌我们给你准备的刑罚不够多啊!来人!把他带走!” 然,一旁的海棠听罢,赶忙阻拦道:“谁都不许动他!” 但审判官却不听她这套了,转头便道:“海棠姑娘,我看你是完全丧失判断能力了。我们方才让狼狗去探那死者身上沾染的气味,狼狗现在指认傲其,证据确凿的事,你还想为他辩解不成?” 海棠严肃的回道:“如何断定他与死者接触过?仅凭接触吗?你们派了多少人,你们心里没数?哪个不是恨不得贴在他身上去监视他的言行举止?这些人死了,你就明目张胆的往他身上赖?!” 池映寒知道,海棠现在是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进行辩解。 但此刻池映寒却是叹了口气道:“海棠,你不用为我辩解了。” 审判官闻言,嘴角微微扬起。 他这是终于承认了吗? 审判官想着,便见池映寒重重叹了口气。 海棠不明白池映寒为何阻止她,难不成他还想再被带走?! 下一刻,便听池映寒继续道:“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来着?我说我不想治伤了,治好了还是会被动刑,如此反复,治伤的意义是什么?怕我死了?反复折磨我?” 海棠方才想起——他答应过池映寒的! 她答应过他,不会让他再受伤的! 而眼下,这帮人却叫嚣着还要将他拉出去痛打,海棠见状,简直心如刀绞。 她赶忙上前两步,挡在审判官面前道:“你们是彻底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了吗?那好,你们若是想带他离开,那就麻烦你们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审判官被海棠的举止搞得彻底无语了。 他们打实不明白,她到底在唱哪出? 找出证据将矛头指向池映寒的人是她,这会儿妨碍他们审查,非要保下池映寒的人也是她! 所以,她到底想干什么?! 只听海棠继续道:“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好吗?” 说罢,海棠便带二人离开了此地。 来到院落外的时候,海棠整个人再也绷不住了,直接质问他们道:“我就问你们一句——在审案过程中,你们尊重过我的意见和想法吗?” 审判官回道:“如果你的判断是错误的,那么我们便没有必要尊重你的想法。” “你们怎么就断定我的判断是错误的?我有我的计划,我首先是希望他能够活下来,你们不知道他现在已经不想活了吗!将一个死人呈给王上,说这是庆贼,你们不怕王上反手将你们斩了吗?!” 第1173章 活着(一) 审判官:“……” “我恳请你们记住一点——我不准你们动刑,是怕你们将他打死了!” “可你是否知道,他身子骨硬朗着,倘若他真的弱不禁风,那么几鞭子下去就死了!” “这就是你们这般虐待他的理由吗?!” 海棠几乎是吼出来的。 但在吼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是想通过争辩掩盖自己不愿认知的事实。 倘若池映寒的体质真如她想象中的那般差,那么在第一次被打成重伤的时候,他就熬不过去了。 何谈后面的水牢和烙刑? 在这种情况下,疼痛和晕厥是人之常情,但他能活下来,本身就证明了他的身体素质。 他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不结实,纵是要死,那也是他自己不想活了,而不是生生被审判官打死的。 此刻,审判官仍郑重的道:“说实话,你拦下烙刑那事,我们没跟你计较。但我们想跟你说明白了——你应该能发现,他身上的烙印并不严重,我们若想造成他表皮坏死,我们有得是办法,但我们的目的并非如此,而是制造痛感。至于他为什么会晕厥,那不是我们造成的,而是在这种重伤的状态下,他自己随时都能昏睡过去,因为他现在状态很差,身体很疲惫,想晕过去很容易,不想晕厥的才需要靠意志支撑。可他若是失去意识,那我们的刑罚便没有意义了,所以我们才不断的泼醒他,甚至我们可以掐人中、动针,总之就是让他放弃这种形式的抵抗!海棠姑娘,你能明白我们的意思吗?” 海棠见他们这诚挚的模样,突然笑了一声:“你们的意思就是你们才是讲理的一方,是吗?”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从始至终都未对你动过粗,我们对你的态度,你心里应该是清楚的。所以,我们希望无论事我们中的哪一方审他,都要做到举止合理。” “可你们对他动刑就是最大的不合理!他现在已经不想活了,你们明白吗?!” “那定是有旁的原因。如果是我们的刑罚造成的这种绝望感,那他直接招供岂不是妥当?但他没有,说明他的求生意志,不是我们消磨的!” 如果他是因为怕被打才想死,那他招供岂不是妥当? 他若是想死,定是还有更深的原因。 “所以麻烦你们给我点时间好吗?我想再探一下他的情况。” 审判官回道:“这你随意,但我们还是那句话——你现在的头脑并不清醒,倘若一直持着包庇他的态度去审案,那么得到的结果只会是你心里认定的那个,仅此而已。” 海棠:“……” “当然了,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够审明白的。毕竟用这种方法审他,效果比我们直接动刑会好很多,但我们的耐心有限,时间也容不得你再拖拉了,我们最后给你一天时间。十二个时辰后,如果你还是这般态度,那我们便将人带走了,至于我们将人带走后会如何对待他,你无权进行干涉。” 末了,审判官便离开了。 十二个时辰,那是他们最后的宽限。 海棠站在原地,没有送他们离开。 他们离开的时候,将两条狼狗留下了。 海棠遂牵起狼狗,朝着院落后方走去。 在来到后院的时候,她松开拴狗的绳索,将狼狗放了出去。 狼狗立刻来到房屋后方,停了下来。 纵是池映寒再小心的隐藏,还是留了几滴血在地上。 海棠拍了拍狼狗的脑袋,示意它们不要发出声音。 她遂一个人蹲下,朝着墙面看去。 这个位置,正是之前在她屋里发现的通道。 她甚是觉得可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洞口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的屋内。 她回来后也没研究过这个小洞。 想到这里,海棠便再度起身,顺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一直走到院落后方的墙上,在墙角处发现一个狗洞。 她蹲下身子,沿着狗洞往出爬,一边爬一边检查着附近的杂草,果真再度发现几滴血迹。 如果凶手受了伤,那他是根本控制不住血液流淌的,除非他能立刻找到医馆进行包扎,不然定会百密一疏,留下痕迹。 海棠沿着这条带有血迹的路向前走着,一直走到了废弃的破门处。 那里已经被遗忘许久了,并且上了锁,那锁头是没有钥匙的。 但眼下,这破门竟被打开了! 海棠顺着这扇门出去,从这里离开后,再过两条街,便是事发地点。 那具死尸没有被抬走,仍被置放在这里。 海棠就这么看着眼前的景象。 她突然发现,这条街僻静且空旷,她站在此地,深深的感到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再度回到了院落。 再次推开门的时候,她发现池映寒破天荒的没有睡觉,而是坐在床上发呆。 纵是海棠推门而入,他也纹丝不动。 海棠遂打探道:“还活着?” 池映寒没有答复。 有那么一瞬,她真怕他已经没气了。 好在上前探了鼻息后,她发现他还能喘气。 海棠郑重的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池映寒见她发问,方才抬头回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当我死了吧……” 实则,池映寒心里不是没数——这次的疑点太大了,他根本躲不过去。 除非她瞎。 所以,在选择放弃生机给李元风通风报信后,什么样的后果他都认了。 包括此刻海棠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而在听闻他的话后,海棠没有回应。 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场面突然变得很僵。 不知过了多久,海棠才主动开口道:“咱们还是聊会儿吧,不说话的话,我怕你像上次一样死了。” “可是聊天又有何用?还不是聊着聊着就晕过去了?” “如果是我主动想跟你聊呢?我没有旁的意图,就是想再听听你的声音,想跟你聊会儿天。” “为什么?” “因为……比起认为你死了,我还是想认为你活着,认为你一直都有好好的活着。” 第1174章 活着(二) 池映寒沉默着,没有回应她。 只听海棠继续道:“傲其,你知道吗?我已经很长时间都没再觉得你哪里讨厌了,但现在……你又将那股劲儿激起来了。” 海棠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抬头看了眼池映寒。 但池映寒仍旧没有回话,比之前能好些的是——他知道抬头盯着她看了。 海棠就这么看着池映寒,叹了口气,道:“我是个做捕头的,我知道被动过大刑的人心里多少会出现些问题,但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怂!我现在真是听不得你再说这个‘死’字!我就不明白了,你是想让我跪下来求你活下来吗?!” 池映寒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变成这般模样。 虽然他知道他应该努力活下来,但他心里却控制不住的去想如果自己死了会怎么样…… 可怕的是,事到如今,后者已经远高于前者,池映寒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活不成了,在想自己是这么消失呢,还是写封绝笔信让游隼寄出去? 这样的挣扎,不断的消耗着他的精神,使得池映寒越来越疲惫。 精神头儿无法恢复,可能是想这些东西想的…… 直到最后,池映寒已经不知自己该如何回应海棠的话了。 他深知自己是逃不过去的,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改变不了自己已经暴露的事实。 海棠现在真的已经没有耐心了。 “你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像什么吗?”海棠无奈的呼出一口气,“像个永远也治不好的病人。” 池映寒:“……” “你知道我这些天劝你劝得有多累吗?我说过了,只要你坚持活下来,那么你想要什么都会有,你想种田经商我可以给你提供铺子和材料,你想娶个贤淑的媳妇我帮你寻摸,就算你什么都不想做,就想在床上赖着,我也可以养你一辈子!可是我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还是说,我所有的付出,都是对牛弹琴?” 她说对了,她确实是在对牛弹琴。 她不知道池映寒到底是什么来历,那么无论她如何努力去开解她,也只是白费力气。 她从未接触过他,也从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更别说现在要放弃生机的原因。 这一切,连池映寒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记得以前都是顾相宜会想不开,在顾相宜面前,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看得很开的人。 想不到现在,他也成了海棠口中那个“治不好的病人”。 池映寒回道:“感谢的话若是说多了,可能也就不值钱了,但我还是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你啊。虽然我的心绪没有好转,但我看得见有个人在为我付出,我已经很知足了。” 海棠听闻这话,不禁感到崩溃。 她说了那么多,他居然没有任何好转?! “那么,我能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吗?你能让我了解你一些吗?” 池映寒看着海棠关切的模样,遂没有再骗她,而是直言道:“可能有一种想开,就是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吧。我有点害怕那种落差——就是你意志坚定的认为你自己一定能活下去,你还有多少的事没有做,可是你拗不过眼下的局势。他们在你满怀希望的时候,突然把你拖出去杀了。那种情况下,死前的痛苦会远高于现在,还不抵现在就想明白。放宽心,或许被押往刑场的时候心绪会平缓许多。” 这是池映寒的心里话。 他的真实想法,让海棠感到心痛。 海棠遂道:“可是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啊!” “所以我说,我谢谢你的好意。但你扪心自问——你保得住我吗?” 海棠:“……” “所以情况就是这样,如果现在我面前还有关心我的人在,那我肯定不会让他们操心,即便是心里难受,也会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现在还好,我是不必伪装的,还能轻松自在一点。” 恐是真的觉得已经无所谓了,池映寒便也不瞒着海棠了,他遂遵从了自己的情绪。 毕竟,他就是这么想的。 但他这番话,却是完全没顾及到海棠的想法。 海棠问道:“所以你是不是认为,我不在‘关心你的人’之列?!” “说心里话,我希望你能重新过好自己的生活,别关心我了,也别照顾我了,就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况且,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你再怎么费尽心思去哄我、劝说我,也改变不了我心里的想法。我知道或许这对你很不公平,我也不该对你说实话,但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在你面前继续伪装下去了,也没有余力去顾及你的情绪了。我知道你很努力想让我好好的,可你知不知道——你一直都是站在你自己的角度劝我,你也不可能理解我在想什么,我想要什么……所以,现在我对你除了抱歉还是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但是我现在已经不强求能够活下去了,因为他们的态度,你不是不清楚——他们压根就没打算让我活着。所以,顺其自然吧,无所谓了。” 海棠就这么坐在他身旁,以一个从未走进他心里的存在,坐在她身旁。 她突然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觉得心里很乱?” “没有啊,我现在很清醒。” “不,你自己感觉不到,但我能感觉到。” 那是一种想活却又知道自己注定要死的绝望。 事到如今,无论他把话说得多么难听,海棠也不会跟他生气。 可是,她也有她的情绪。 他方才对他说的那些话,她怎么可能不在意! 搞了半天,他心里从来就没有她,到了最后连顾及她的感受这么简单的事都懒得去做。 可是,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心里是有他的。 那个一直被她豢养的家仆。 “你觉得,我想让你康复,也是一种绑架吗?” 池映寒回道:“是。” “为什么?” “我说过很多次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心里有数,你不要拿那些你根本办不到的事去做承诺!” 第1175章 出征 这句话,他不想再重复了。 他已经解释得很累了。 甚至,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跟顾相宜争执的那些日子。 无论他说多少遍,对方都听不懂自己想表达什么。 他不想再吵一次了,也没有精力再和任何人发生争执了。 他只觉得自己已经真的很累了,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无所谓了。 就这样罢。 池映寒想到这里,便不再说话了。 如果非要争执,那么他想说——海棠认为跟他说话犹如对牛弹琴,同理,他跟海棠说话也是一样的。 他不知道说完这些话后,海棠会作何感想。 海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作何感想。 她费尽心思的希望能劝导他,让他积极一点,好好养伤。 谁料,他竟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海棠遂嗤笑一声,喃喃道:“可谓是‘人若想死,谁也拦不住’,既你心意已决,那么——自生自灭、好自为之吧!” 说罢,海棠便起身离开了。 出门的那一刻,她以为她会哭,但她没有。 她只是有种满满的挫败感。 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她说不上来。 她遂来到院落外,静静的朝着府外走去。 身后的阿敏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海棠只是轻声回了一句:“出去走走。” 她确是想出去散散心。 她此刻的心绪很乱。 审判官只给她十二个时辰,但她仅谈了几个时辰,就把这件事彻底谈崩了。 他不想活了。 他没有求生意志。 所以他什么都不会招供的。 她明白,如果他是庆贼,便是最为嘴硬的庆贼;如果他不是庆贼,那么他定是承受不住审判官一门心思黑他定罪的事实反驳不了,便只能选择放弃了。 海棠一边思索着,一边来到了侯府外。 她想在清晨之际逛逛早集。 她想,或许散散心能让自己好一些吧,关于傲其的事,她不愿再多想了。 想多了会发现自己挺可笑的,头脑一热就去养男人,养着养着还养出感情来了!简直就是荒谬! 然,就在海棠走在街上的时候,突然发现今日的街巷十分诡异——街道两旁竟站满了官兵! 而街上的百姓呢?自是被驱走了! 海棠正想着,便有两个道路旁边的官兵发现了她,并怒斥道:“干什么的?!” 海棠见有两个官兵过来,赶忙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搞这么大阵仗?” 官兵见她如此胆大妄为,恼道:“侯爷出征,你竟敢如此不敬!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侯爷?”海棠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是腾骁侯吗?!” “嘿!你这小娘子是不是……” “我是腾骁侯府的嫡女,亦是腾骁侯府唯一的千金——查娜·腾格!” 海棠真没想到外面的官兵竟是如此胆大包天,非要她报上真名,他们才能对她客气一些。 在得知眼前女子的身份后,官兵立刻换了一个态度,赶忙同海棠道歉:“原是腾骁侯府的千金,是我等该死了,竟有眼不识泰山。” 海棠现在没心思追究他们的态度问题,她最关心的是—— “你们方才说的侯爷,可是腾骁侯?!” “正是!今日是腾骁侯出征与庆军决战之日,查娜姑娘,您不知道吗?” 海棠一直被审判官们蒙在鼓里,竟连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 “能否借我匹马?” “当然可以!只是查娜姑娘要马匹何用?” 海棠回道:“这便不用你们操心了,快借我匹马,要快马!” “查娜姑娘稍等,我们这就去准备。” 见他们备马,海棠便转头同阿敏道:“你回去吧。” 阿敏见海棠这就要策马离去,赶忙追问道:“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去去就回。” “可是……” “还有,回去照顾好傲其,有什么情况尽力救他。倘若实在救不回来,那就将他厚葬了吧,葬得离家里近一些,如果下辈子他还想回来,我这边随时欢迎。” 阿敏始终没能明白海棠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这是马已经备好了,海棠二话没说便上了马,下一刻便拉动缰绳,喝道:“驾!” 骏马飞奔,没一会儿的功夫,海棠便不见了踪影。 阿敏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她若是想做什么事,旁人是拦不住的。 索性,阿敏只能遵从海棠的意思,回去照顾池映寒。 说实在的,海棠的心思,就连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都看出来了。 她是个嘴硬心软的,若是那傲其真的不治而亡,她定是会难过许久。 阿敏不敢拿这种事作赌,遂赶忙回去照顾池映寒了。 此刻的池映寒却没有再睡了,但他伤得太重,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床,只得窝在床上。 一言不发,纹丝不动。 阿敏瞧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也知道自家姑娘在怄什么气。 若是站在她家姑娘的角度看,这个傲其真是被惯得不知好歹了。 天知道这些日子自家姑娘是如何照顾他的,他非但不领情,还呵斥她。 要她说,一心求死的人就让他死去,还救个什么? 阿敏想着,便推开房门。 趁着海棠不在,她准要把这不知好歹的傲其骂一顿。 阿敏遂道:“你这脸皮到底有多厚?竟还好意思摆出这么一副无辜模样!你知不知道你方才说的话有多伤人?你说的那是人话吗?!” “不是人话,畜生说的,想骂随意。” 阿敏:“……” 他居然回应了! 可他回应的话,却更加让人恼火。 阿敏继续道:“你能不能正视一下自己的错处?” “我的错处?那太多了!多得我都不知道你想让我正视哪条了!” “你!……” 混蛋!无耻! “好了,别再浪费口舌了。我现在只想再睡一觉,醒着的时候会意识到自己被关在这里了,可一旦睡着,便能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风景,见自己想见的人,多好……所以你不要吱声,我看看能不能再睡一觉。” 听闻这话,阿敏却是觉得可笑。 “别挣扎了,你睡不着的。” 第1176章 暴露 阿敏冷声道:“你所谓的睡觉,无非就是想回避我们!以前我们纵你了,但你现在这般态度,如此中伤我们姑娘,你觉得我们还会纵你继续伤害她?傲其,你知道你有多过分吗?!” 那什么才叫不过分呢? 池映寒不禁思索起这个问题。 难不成她要为了回应海棠的这份感情而好好活着?从此为了这份感情跟海棠在一起? 有句话,海棠算是说对了——他现在心绪很乱。 他心里憋着一肚子委屈,眼下实在是说不出一句好话。 不过话说回来——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儿?海棠她人呢?” 提到这个,阿敏不禁为海棠打抱不平。 “她方才出去了,大抵是出城了吧。她临行的时候,还嘱托我照顾你,但我觉得姑娘还是心软了。像你这种人,就该自生自灭。” “对,她说过的——自生自灭、好自为之。” 他实在是疲于这种争执。 他也不怕被斥责,旁人若是斥责,那他干脆承认便是。 一旦有错,那都是他的错。 他对不住这些极力想要挽留住他的人。 比起争执这种问题,池映寒更关注的是—— “她为何出城?她出城做什么去了?” 阿敏回道:“大抵是同侯爷出征一事有关吧?眼下庆军已经兵临城下,姑娘恐是想在侯爷上战场之前,再看他一眼。” “什么?!” 原本连生死都抛之度外的池映寒,在听闻腾骁侯出征的消息后,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侯爷出征了?!” 阿敏嗤笑一声:“怎么?你不是对侯府的事都漠不关心吗?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来了?” 池映寒岂止是关心这个问题?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不是已经传书给李元风,告知李元风今日不能与腾格交战吗?他们若是真想攻打京城,可以等北魏更换守城人后再想办法,切不可同腾格正面交锋! 池映寒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元风为何没能听从他的意愿,但眼下,他必须确认战局情况。 他现在是死是活已经无所谓了,但庆军不能出事! 池映寒想着,便抬头同阿敏道:“不管你怎么想,你家姑娘交代给你的差事是好生照顾我,这总是事实吧?” 阿敏闻言,怒斥道:“你还要不要脸了!” 池映寒扬起嘴角,淡定的回道:“把那些情绪都放下吧,咱们这些做仆从的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主子的命令才是我们的本职工作,你说是不是?” 阿敏:“……” 但她不得不承认池映寒说得没错,倘若池映寒死在这里,她准是要担责任的。 阿敏遂道:“那你现在有什么需要吗?” 池映寒毫不客气的回道:“我需要换布带。” “换布带?你不是夜里刚换过布带吗?” “那个布带绑着不舒服,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我想重新换一个。” 阿敏听闻这需求,不禁用一种鄙夷的眸光看着他。 但池映寒却毫不在意,反而更加理直气壮的道:“你换不换?” 阿敏咬着牙,恼道:“等着!” 末了,阿敏便转头出去了。 在阿敏离开后,池映寒嘴角微微扬起,惬意的靠在床边,等她回来。 果然,没一会儿的工夫,阿敏便回来了,她极不耐烦的抱着一条布带坐在池映寒旁侧,池映寒就这么看着她低着头给她换布带,听闻阿敏没好气的道:“你可真是矫情,这布带哪里有问题了……呃!” 然,就在阿敏全身贯注换布带的时候,突然感觉背后受到一道重击。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倒在了床上。 池映寒见她倒下后,便将她放在床边,拿过她手中的布带。 他已经失血过多,不能再割自己的手指了,他遂撑着身体下了床,跑到隔壁的偏房,撬开柜子,在柜子内拿出笔墨,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写了一封信,让李元风停止攻城。 他特意强调了敌方的情况——朝廷不会放过腾格的,腾格现在的身份与死士无异。 他希望李元风不要侥幸认为自己能够击败腾格,定要提防魏军使诈! 池映寒在写完此信后,便来到了后院,现在这里什么人都没有,池映寒便顾不得其他了,就在此地打了口哨。 然,在池映寒打完口哨后,游隼并没有现身。 这让池映寒感到颇为奇怪。 他再度打了个口哨。 但游隼仍旧没有现身。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眸中透出一抹掩饰不住的慌乱。 出事了…… 定是出事了! 按说现在游隼是不会私自逃脱的,倘若游隼是被魏军射杀了,那么池映寒便彻底暴露了。 他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故而眼下的境况不会令他感到慌乱。 但这情报,他定要传出去! 可现在他不仅身份暴露,而且孤立无援,他到底该如何将情报传送出去? 他记得通往府中花园的路,那里养有几只白鸽。 他遂朝着府中的后花园赶去。 这一路,格外的僻静,府中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种反常的情况,让池映寒感到不安。 但他现在没有退路,他必须把情报传送出去。 在来到后花园的时候,池映寒果真找到了角落里的鸽笼。 他已经没有旁的选择了,只得从笼中拎出一只信鸽,他以前观察过,这里的鸽子是飞往京城城门处的。 在抓来一只鸽子后,池映寒便将布带塞了进去,紧接着便将信鸽放飞。 他只能赌上这一次了。 以他现在的处境,是再没有能力去帮李元风做什么了。 然,就在池映寒拼命喘息的时候,突然—— “嗖——” 一道箭矢射出的声音。 池映寒瞠大双眸,本能的朝着鸽子飞出去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只鸽子中了一箭,从高空中坠落。 那一瞬,池映寒整个人都感到一阵窒息。 下一刻,他便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他是最为擅长辨析脚步声了,自是判断得出——来者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他正想着,便听耳畔响起一道声音:“想逮你的现行,可真是不容易。但若不抓现行,过后纵是打死你,你都不会招供的。” 第1177章 逃离 想定池映寒的罪,还真是不容易。 不过好在,这一次,他插翅难逃! 池映寒看着这些围堵着他的官兵。 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但现在,他还不能死。 池映寒想着便同这些官兵对峙着,就这么看着这些用利箭逼着他的官兵,他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当初沈潋被官兵生生射成筛子的画面。 但如果是他的话,他不会任由这些箭射向自己。 他要离开北魏! 想到这里,池映寒便咬紧银牙,凶狠的瞪着他们。 为首的审判官道:“看来你是宁死也不肯招供了?” “你们有种便直接动手。” 审判官冷笑一声:“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而这个庆贼,已经将他的耐心彻底磨没了! “鄙人于腾骁侯府发现可疑人员,此人伪造户籍、伪造身份,经我等跟踪追查后,发现此人行踪诡秘。终在某日发现此人正在传递情报,鄙人立刻缴获证据,并带属下进行围捕,终在街巷处将庆贼击杀。” 池映寒听闻他的话后,突然笑了一声:“行啊!上报的词儿都准备好了!” “那是自然,以你现在的处境,还能有转机不成?” “既如此,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见池映寒竟还在垂死挣扎,审判官嗤笑一声,下一刻便猛一挥手。 审判官一声令下,所有的官兵便都拉开弓箭,朝着池映寒射去! 在箭矢射来的时候,池映寒立刻施展轻功,一跃而起。 还未等官兵们反应过来,他便翻过围墙,冲向了侯府最为偏僻的后门处。 官兵们根本没料到他竟还能逃跑! 为首的审判官却嗤之以鼻道:“就他现在的伤情,根本跑不了多远。给我追,捉活的!” 说罢,官兵们便也循着池映寒逃跑的方向追去。 侯府的后门附近,有一处马厩,马厩旁边有辆废弃的马车。 池映寒现在基本上是走投无路了,只得立刻套车上马,驾驭马车冲出侯府。 在方才逃跑的时候,他捡了弓和箭筒。 箭筒中的箭倒是不少,有五十支! 他遂拿起一支箭,朝着骏马的臀刺去。 骏马嘶鸣一声,如同摆脱一个追赶它的猎物一般,疯也似的朝着前方跑去。 那速度简直就是在逃命! 池映寒现在顾不得许多了,摆脱这些追兵才是当务之急! 后面的官兵见他居然用这种方法逃跑,恼得咬牙切齿。 他们立刻上马追击,一口气用了十几匹马。 审判官更是咬牙切齿。 还没有几个凶犯,能让他们动这么大的阵仗! 池映寒驾驭着受惊的马,由着这匹马疾驰着。 然,后方的官兵却追了上来,在靠近池映寒后,官兵们纷纷射箭。 “嗖——” “嗖——” “嗖——” “嗖——” 池映寒立刻调动马车行驶的方向,箭矢所射的位置,与马车车轮只差毫厘。 后面的官兵怒斥道:“该死的!竟让他躲开了!” 然,在池映寒看来,他要做的可不止是躲开! 池映寒遂匍匐着躲进马车车厢,反手便掏出三支箭,拉弓便将三支箭一齐朝着后方的追兵射去! 第一支箭射中了一匹骏马的马腿,骏马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在前方的骏马摔倒后,第二支箭射中了后方官兵的心脏。 第三支箭池映寒故意把角度调得偏颇了些,去射后方的审判官。 审判官立刻调转方向,眼睁睁的看着那支箭同自己擦肩而过。 该死! 他怎么还会这种射技?! 然,就在他们震惊的时候,池映寒再度拉开了弓。 审判官恼道:“愣着干什么?射啊!你们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他一个?!” 官兵们闻言,立刻拉弓反击。 但池映寒却没有理会他们,在他们将箭射向马车的时候,池映寒的三支箭再度射出。 让审判官感到可笑的是——这次的箭射得十分随意,几乎是偏颇的! 审判官就这么看着向左右两边射歪的箭矢,正欲嘲笑,谁料! “嗖——” 第三支箭,竟射中了审判官的腹部! “大人!” “大人您怎么了?!” “快去叫郎中!” 然,就在那审判官被射中的瞬间,池映寒突然感觉马车的车轮突然开始晃动。 糟了!定是车轮被射中了! 这种情况下,倘若由着车轮继续磨损,那么定会翻车! 可如果放弃马车,自己的处境便危险了。 但眼下,池映寒只能赌上一次了。 池映寒心想着,便切断了马车的绳索,并爬到了马背上。 然,后方还是有十几个官兵穷追不舍。 若说没有惶恐,那是假的。 在这种情况下,池映寒原本做好的坦然赴死的决心瞬间烟消云散。 他紧紧抓着马绳,整个人几乎贴在了马背上。 此刻的他,唯一的念头便是想赌一次,赌自己能活着离开这里。 冷风吹打着池映寒满是血污的俊脸,他一只手抓着马绳,一只手调整着弓箭。 但他很快就发现——他根本没有办法用一只手射箭。 他遂用牙死死咬住缰绳,冒着随时都被甩下去的风险,他再度转头,一弓四箭朝着追兵射去。 这一招,他练了许久。 说起来,这还多亏了李元风对他的不满,让他有机会如此斩杀追兵。 连后方的追兵都没想到,他这四箭下去,射中了三匹马的马腿,最后一个是被吓得一声惊叫,自己从马上摔下去了。 可尽管如此,后面还是有官兵在追他。 眼下的池映寒已经筋疲力尽,纵是强撑,也撑不了太久了。 而这些审判官早已料定他身负重伤,所有的挣扎和反抗都是白费力气。 虽说远的地方,他去不了,但北魏京城并不大,只要一直往前冲,就能抵达京城城门。 池映寒心道:纵是豁出去命去,他也要离开京城! 但就在此刻,后方再度传来几道马蹄声。 池映寒转头一望,竟是另一个审判官追上来了。 好家伙! 方才池映寒已经射死一个了,这个居然不怕死,还敢在他眼皮底下晃悠。 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这大抵是以为他快死了,出来抢功的。 第1178章 偿还 池映寒虽然在心里不住的咒骂着,但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今日是无法冲出城门了。 池映寒紧盯着从街角处冲过来的审判官,看着那审判官拉开了手中的弓箭,已然瞄准了他。 池映寒心里明白——想突围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想尽一切办法反杀他们!切不可落入他们手中! 就在池映寒思索的间隙,审判官突然发话道:“还愣着干什么?这么多人还射不下他的一匹马么?!” 话落,乱箭便从四面八方射来,直接射向那正在奔驰的骏马。 池映寒知道这匹马保不住了,遂在乱箭射来的时候一跃而起,下一刻,那匹马便被乱箭射中,嘶鸣一声倒在地上。 在逃脱的间隙,池映寒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审判官攻去,未等审判官拉弓,他便直接拿着利箭从正上方径直跃下,直接两箭头朝着审判官的透露刺去。 在箭矢刺入透露的瞬间,审判官瞪大了双眸,张着嘴却叫不出声来,鲜血如涌泉一般冒出。 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便从骏马上摔落。 在他摔落的瞬间,池映寒便坐在他的骏马上,并再度一弓四箭朝着追兵射去。 那些追兵的总量也不过二三十人,在池映寒放箭后,立刻开始躲闪。 池映寒见他们开始畏惧自己,也知道这是因为他已经接连杀了两个审判官了,并且他的箭,一次抵他们四次。 池映寒遂再度拉弓,朝他们射去。 这四箭再度射中两匹骏马,另外两个被命中的人连忙躲开。 池映寒凶狠的看着他们,见对方还剩下十人,并且这十人或多或少有些怕他。 他现在也不敢再喘气,生怕他们看到自己虚弱的一面。 唯一能做的便是保持这股气势,唯有做个大杀四方的疯子,才能震慑住这些还想苟活的官兵。 池映寒冷声威胁道:“你们的头儿现在已经踏上黄泉路了,那么方才的指令自是不复存在。我现在可以给你们一个新的话术——方才那两位大人由于贪功冒进,不幸落入埋伏,现已被杀。你们追出去很远,想为大人报仇,却没再看到那庆贼。那庆贼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而你们现在正在紧密搜寻。” 池映寒拉弓威胁着他们。 “想活命的话,现在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余下的十几个官兵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然,就在池映寒以为自己能震慑住他们的时候,突然! 他听见了一阵马蹄声。 就在他身后! 还未等池映寒回头,便听一道声音响起:“你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是海棠的声音! 池映寒听出来了,但他却并未回头与她对视。 而海棠的俏脸上却写满了纠结,她蹙着眉,凝视着池映寒的背影,开口道:“傲其……不,这大抵不是你的名字,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 池映寒深深叹了口气,一边威胁着后方的官兵,一边平复着此刻的心绪。 池映寒心里明镜着——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所以他逃避,他抗拒,他希望她不要在她身上投注那么多,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只是一场骗局。 现在想想,只觉得这一切有些可笑。 可却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可笑。 但眼下,池映寒还是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海棠,麻烦你放我走,再这么拖延下去,城外的所有人都会死的!” 可这不是海棠想要的答案! 那天在推池映寒出来晒太阳的时候,池映寒明目张胆的探问关于腾骁侯府的事儿。 海棠知道这是机密,切不可告诉一个外人。 但如果他是庆贼,这也是唯一验他的办法。 而今天她特意离开侯府,也是因为马上就要满十二个时辰了。 她给了他充足的机会,他才有去行动的可能。 他在行动的时候没有察觉到侯府有任何人,那是因为所有人都藏匿在暗处,一旦他出手,便会抓他的现行。 但他还是出手了。 这是海棠不忍去面对的事实。 在昨夜有守卫被杀的时候,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但眼下的真相,还是让她感到心里不是滋味儿。 海棠想到这里,遂拉开了弓。 “一弓四箭是么?会这么玩的人可不只有你一个。” 在听闻拉弓的声音后,池映寒方才转过身来,如同摇尾乞怜一般,同海棠道:“海棠,算我求你了好吗?真的来不及了!有什么仇怨,我们过后再算,但朝廷根本没打算让你父亲活着回来,这也是事实!” 海棠冷声回道:“事到如今,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求我?” “至少也得为你的父亲想想吧!这场战争一旦打响,那么他必会以身殉国,从此改良雷的配方除了王上之外再无人知晓!他研制了改良雷,他知道如何制造它,如何销毁它,这本身就是王上的心头大患。所以,所谓的‘将功折罪’,就是今朝他必须拉着庆国太子一起死!” 后方的官兵闻言,斥道:“一派胡言!杀了这个逆贼!” 说罢,身后的官兵便拉开了弓,几支利箭朝着池映寒射去。 箭矢射来的刹那,池映寒没有躲闪,而是用诚挚的神情望着海棠。 如果海棠愿意去阻止这场战争,那么他就算被乱箭射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池映寒瞳眸中的海棠,同样拉开了弓,她眯着眸,将手中的四支箭射了出去。 箭矢射来的那一刻,池映寒在想——如果她杀了他,能让她感觉解气的话,那便杀罢! 李元风曾告诉过他,身为一个谍者,最好的潜伏方式便是玩弄感情。 他本不想这么做的,但在海棠身边的时候,他不是不知道海棠是如何对他的。 哪怕现在让他回想这些,他只是觉得她真的很蠢。 不,或许也不能称之为蠢,恐是没接触过真正的官场,也没被最为信任的人捅过刀子。 如果她能阻止这场战争的话,他也算将情报传送出去了。 那么,杀了他罢。 反正身份暴露后的结果只有被当众斩首,他终究是要死在魏境的。 第1179章 渡河 还不抵死在她的手里,结了她心底的仇怨。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四支箭朝他射来。 刹那间,他闭上了双眸。 这一次…… 是彻底的逃不掉了。 然,就在池映寒已经做好准备的时候,他却并未感受到贯穿身体的剧痛。 反而听到兵器相撞的声音! 池映寒顿时睁开双眸,眼前的景象让他惊骇—— 方才海棠射出的四支箭,同他擦身而过,不偏不倚打掉了官兵们射来的四支箭。 接着,海棠再度射出四支箭,直接射中了池映寒身后的四个官兵。 池映寒转头一看,只见后面的四个官兵应声倒地。 海棠的射技,他今日算是领教了。 但她没有选择杀他,这点还是让池映寒颇感意外。 他转过头,凝视着眼前的海棠。 在海棠昨夜临走前,他说了许多伤人的话,加上他现在身份完全暴露,她应该恨死他才对。 但是…… 她为什么不杀他?! 海棠看出了他的不解,遂直言道:“你的命,我自然会取。不过不是现在。” 池映寒笑了一声:“你想什么时候取都可以。” 海棠见不得他再这么温和的对她笑。 海棠遂道:“我现在需要你的情报,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池映寒回道:“如果可以的话,趁现在还未开战,拦下他们!” “然后你就能救下庆国太子是吗?” 池映寒听闻这话,心绪甚是复杂。 不知从何时起,他办事也会讲究利益,也会权衡利弊再做决定。 而眼下这件事,对他而言很简单。 “拦下这场战争,我保我的太子,你救你的父亲,各取所需。” 是呵…… 配合他的行动,便是双赢。 此刻不信任他甚至杀了他,乃是双输。 海棠一直在给自己找可以保护他的理由,事到如今她才发现——她若是想要这个理由的话,倒不如直接问他,他会给出最为合理的理由,比如现在这个理由。 “成,那我暂且留你一条命。不过你要告诉我,庆军的路线和方位。” “如果他们没有临时更改路线的话,我应该是知道的。” “带路!” 海棠话音刚落,便见池映寒拽紧了缰绳,并同海棠道:“谢谢。” 海棠没有回应,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但池映寒有句话说得没错,他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下一刻,池映寒便重新驭马,调头朝着城门口奔去,海棠也调转方向,跟在池映寒身后。 与此同时,京城门外。 腾格已然率军前行,留下一方阵队守住京城城门,而他则率领主力军前往城外的沧河应战。 此刻的李元风已然带着庆军杀到沧河附近,见远处已有魏军应战,士气高涨的庆军高喊着“杀”字冲了过来。 庆军原有多少人,腾格并不清楚,但杀到京城的时候,腾格约摸看了下情况,约摸有一万的兵力。 腾格见庆军开始渡河,他这边也发号施令道:“发动象兵!全力出击!” “是!” 在庆军渡河之际,安瑾瑜便看到了对方在派遣象兵。 安瑾瑜冷声道:“他们这是黔驴技穷了吗?我们从边境打到京城脚下,一路过关斩将,而他们竟只有这么一种反击方式!” 李元风回道:“他们的象兵,我们倒是能对付,只怕他们还像之前那样抛洋雷。” 安瑾瑜道:“殿下放心,这一路上都未见他们再放过几颗洋雷,洋雷这东西,虽说我们没有,但他们也是用不起的。” “但愿如此吧!不过瞧着眼下的局势,魏军这是没人了啊!瞧着他们的兵最多不过千人,这是想以少胜多?可笑!” 在庆军渡河后,李元风且看着他们的象兵阵术。 令他没想到的是—— 魏军这次竟派出了一百头大象! 这阵仗是他们以前从未见过的,他们也曾认为魏军的象兵没有那么多,于是平均派几十人去围攻一头大象,但若是一百头象兵的阵仗,就不是这么个打法了。 不过李元风也能理解,毕竟他们眼下就要攻破京城,一旦攻城,那么北魏君王的处境便是岌岌可危。 这大抵是他们的极限了。 “安军师,你看这一百头大象,咱们应该如何处理?” 安瑾瑜虽也被这阵仗惊到,但想起这便是池映寒口中的“魏军的计谋”,他便觉得可笑。 他们身后可是有着一万大军,还会怕这个?! 但他们现在的军力经不起损耗,安瑾瑜遂道:“现在四周皆为城楼,在渡河后迅速攻下所有城楼,然后进行大范围火攻!” 李元风点了点头,迅速安排后方的队伍去进攻魏军的城墙。 …… 而这时,池映寒带着海棠疾速朝着京城城门口奔去。 可在抵达城门口后,海棠发现他们的交战场所并不在此地。 海棠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的交战场地?” “之前我在太子身边的时候看过他的阵图,他的最终目标是从沧河进军,直击京城。如果他没有改变战术的话,咱们朝着沧河那边前去便足够了,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不能确定时间是否够用。” 海棠明白他的意思,沧河在京城郊外,距离这里有三刻钟的路程。 海棠不禁有些焦虑。 “这可怎么办?” 池映寒提议道:“你有信号弹吗?” “有,你要做什么?” 池映寒郑重的道:“我不知道你们这边连发三颗信号弹是什么意思,但在我们庆国,三颗信号弹是在告知同伴眼下做的事有危险,所传达的意思只有两种——要么支援发射信号弹的人;要么,撤兵。” “做得到吗?”海棠不敢再信他的话,毕竟他做的承诺过于荒谬,“庆军现在已经打到了这里,岂是你发了三颗信号弹就能让他们撤兵的?” 池映寒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明明给李元风发送了情报,可李元风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倘若李元风这么不信任他,又何苦让他潜伏在魏境? 池映寒到现在也无法理解李元风的做法。 但他还是坚持道:“先试试吧,万一做得到呢?” 第1180章 交战 虽说希望渺茫,但纵是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池映寒也不愿放弃。 他只想告诉李元风——魏军是不可能轻易投降的,他们诡计多端,既然他们能整出云妃那件事过来讹诈,那么他们便能使出更极端的办法去击杀李元风。 池映寒遂同海棠道:“把信号弹给我!” “还是我来吧!” “不行!驰援和撤退是两种不同的放法,你若是不懂这其中的规律,纵是放了他们也看不懂其中的含义!” 海棠自是不懂他们庆人是如何用信号弹传递情报的,只得将三颗信号弹递给池映寒。 池映寒在接过信号弹后,先行点燃了一颗。 “嘭!——” 就在李元风领兵进军的时候,突然看到远处有一颗信号弹在空中爆鸣。 “嘭!嘭!” 接着,是两颗信号弹同时爆鸣。 这是大庆十三卫用来通知同伴撤退的信号,李元风对十三卫了解甚多,自是看得懂。 而李元风的第一反应便是——魏人是不懂这种暗号的,难不成是游隼?! 可说来也怪,自从开战后,便再没接到游隼发来的情报了,他一度认为游隼在事发后暴露身份被魏人处死了。 而现在,这信号弹意味着什么? 李元风想到这里,不禁问安瑾瑜道:“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是不是游隼发来的情报?” “游隼?”安瑾瑜也看到那个信号弹了,他真没想到池映寒这么执着,非要跟他对着干,眼下双方已经开战了,他还能在李元风的眼皮底下发送情报? 去他妈的!他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的,这厮非要毁了自己的前程不成? 安瑾瑜心底怒火中烧,遂同李元风道:“殿下,微臣前不久去确认过的,魏境有官兵说是捉到了庆贼,已经将其逮捕了。游隼自己也说希望殿下能够支援他,但殿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下按魏人的规矩,游隼定是被大刑伺候了,这种情况下,游隼不可能不招供一些实情。所以眼下这个信号弹,很可能是魏军的计谋。” 李元风听罢,觉得不无道理。 游隼已经被魏人抓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那么此时他是如何跑到这里来的?又是如何得到信号弹的? 他如何分辨这是不是魏军劝他们撤兵的计谋? 李元风想到这里,便没有理会这个信号弹,而是继续按照原计划攻占城楼。 没一会儿的工夫,庆军便来到城楼上,将硕大的火球朝着魏军象兵砸去。 大象在看到从高处降落的火球后,本能的向后退去。 庆军见占了优势,继续朝着象兵抛火球。 而远处的火光,却惊到了池映寒。 三颗信号弹发出去了,为何战况还是如此激烈? 池映寒银牙紧咬,尝试着再度打口哨去召唤他的隼。 但这声口哨下去后,他并未收到任何回应。 和上次一样,游隼再未现身。 池映寒第一反应便是转头问海棠道:“你们是不是把我的隼也射死了?”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池映寒整个人都感到十分的无力。 但海棠却郑重的回道:“我们没杀你的貂,也没射你的隼。” “什么?!” “听不明白吗?你的貂,我们没逮着,至于去哪里了,我们也不知道。你的隼,我们更是没碰过。”说起这些,海棠反倒有账要同他算了,“反倒是你的貂杀了我三条狼狗,你的隼高空抛雷,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先质问起我来了!” 这一次,池映寒便不同她隐瞒了,直言道:“那就怪了!按说我不可能联系不上我的隼,它一直都在京城上空,突然失踪,这不应该啊……” “我们魏人养隼比庆人有经验许多,隼类一旦认主,便不会对口令置之不理。如果你联系不上它了,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它已经死了。” 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但海棠必须得告诉他。 “不是你们杀的?” “我敢保证不是。”海棠回道,“说难听点,这隼被庆人击杀或者被想要拦截你的情报的人击杀都有可能。但是,如果是我们击杀的,那么我们便早就在它身上得到你的情报,又何苦等到今日?” “我知道了!” 在这件事上,海棠是没有理由骗他的。 池映寒深深呼出一口气,看着远方接连不断的战火,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得转头同海棠道:“事已至此,只能亲自去李元风身边问个明白了。他现在必须撤兵!” 说罢,池映寒便再次拉动缰绳,让骏马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奔驰。 但海棠心里却是知晓,他本就身受重伤,之前的打斗又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他现在纯是拿自己的命在拼。 旁的事儿,她无法原谅他。 但在这件事上,他怕是没有骗她! 如果这场战争继续下去,李元风会死,腾格也会死! 她还有太多的话没有和腾格解释,甚至这么多年她连个好脸都没给过腾格,她一直在对包括自己的母亲在内的身边所有人控诉腾格对她的不好。 但到了侯府出事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一直都是被家里保护得最好的! 海棠遂用力扯动缰绳,跟在池映寒身后朝着沧河赶去。 殊不知,庆军在渡过沧河没多久便在第一时间攻下了城楼,在庆军的大力火攻之下,象军选择了后退。 但这一百头大象的实力是不容小觑的,一旦让他们跑了,他们转头再攻打回来,吃亏的还是庆军。 这个道理,李元风清楚得很。 李元风遂高声下令道:“乘胜追击!不能给他们翻盘的机会!” 一万庆军听闻号令后,拼命的追赶着象兵,途中庆军几度发射毒箭,射死了几头大象。 腾格虽选择暂退,但撤退的途中还是命令士兵用箭朝庆军发动反击。 但这种反击却让庆军感觉敌方已经黔驴技穷了。 这几次攻打魏军,发现魏军也没什么大本事,除了洋雷和象军之外,他们根本什么都没有。 正是因为内在空虚,才搞出一副在洋人的扶持下逐渐强盛的假想。 第1181章 质问 但安瑾瑜还是意识到了一点—— “殿下,您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能攻打象兵,纯是占了城楼的优势。可一旦他们离开这片区域,我们对象兵便会回到无计可施的状态。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将他们控制在城楼所在的这片区域内。” “有道理。” 李元风已经占了上风,定要乘胜追击,将魏军一网打尽,且将他们的老将拿下,好生羞辱他们一番。 “那依军师的意思,我们应当如何布局?” 安瑾瑜回道:“现在我军应分为四个部分,一路军队留守此地;一路军队乘胜追击;一路军队负责抄小路围剿他们;最后一路军队继续在城楼使用火攻。四路军队将他们团团包围,让他们根本没有喘息的空间。” 李元风点了点头,只听安瑾瑜继续道:“四路人马皆需领队,微臣且留守于此地,李副将带一路军队到前方围剿魏军,城楼上的军队人员不变,而拿下魏军老将首级的军队……” “本宫率兵出马,直取魏军老将首级。本宫就不信了,事到如今,他们还在挣扎什么?老实的投降、为之前的举动付出代价,或许还能将他们的损失降到最低。” 李元风不屑笑了一声,遂朝着前方的魏军追去。 而魏军这边,象军的阵法已经彻底乱了。 那么,拿下这黔驴技穷的魏军简直易如反掌。 李元风高喝一声,带着一路军队朝着象军展开追击。 四方阵队,一万兵力,他还怕解决不了他们?! 腾格见庆军士气高涨的朝着象军攻来,下令让部分象军进行反击,另一部分则撤离此地。 远处的池映寒和海棠自是听见了两军交战的声音。 池映寒心弦顿时紧绷,但现在他别无他法,必须赶快找到李元风。 他遂在接连不断的炮火声中朝着沧河赶去,后方的海棠勉强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她知道,他现在豁出命去也要拦下庆国太子。 但他现在的情况,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连海棠都明镜的问题,池映寒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没工夫考虑自己的身体情况了。 但即便是他拼尽全力,也是在两刻钟后才抵达沧河附近。 而沧河河畔处只有少量的军队在此把守,率领此军的人,竟是安瑾瑜。 池映寒遂转头同海棠道:“海棠,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同前方那人交涉一番。” 海棠警觉的问道:“那是什么人?” “庆军军师。”池映寒说到这里,便补上一句,“今日的战局,皆是他的杰作。庆军坚持攻下京城,多半也是从了他的号令。” 海棠瞥了一眼,她能在池映寒的眸中捕捉到对庆国军师强烈的不满与憎恶。 海棠遂没有阻拦他,只是同他道:“那我在这里等你。” 池映寒应了一声,便扯动缰绳,朝着安瑾瑜所在的方向前去。 而这时,安瑾瑜身旁的将士率先发现了池映寒的身影。 “安军师,有人过来了!” 安瑾瑜警惕的道:“什么人?” “不知道,只有一人。” 安瑾瑜循声望去。 岂料,在见了眼前那人后,安瑾瑜整张俊脸都在抽搐。 竟是池映寒! 纵是眼前的池映寒满身的污垢和伤痕,衣着也凌乱不堪,甚至连侧脸都有几道血红色的鞭痕,但安瑾瑜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他居然还活着!而且竟真的如李元风所期望的那样——自己踏出了魏境,重新回到了李元风身边! 安瑾瑜整个人都懵了。 他怔了怔,但下一刻便反应过来眼下自己该做什么。 他没做过对不起池映寒的事,反倒是池映寒自己没本事,在魏境暴露身份,被打成这样。 这厮不会要将自己的无能怪到他身上吧?! 安瑾瑜想到这里,便再没有任何的理亏,正大光明的站在原地等候着池映寒。 没一会儿的工夫,池映寒便来到了安瑾瑜面前。 “吁——” 骏马疾驰了许久,终于在此地停歇了。 在见到池映寒后,安瑾瑜主动同他道:“呦!我方才还以为是见鬼了呢!可真是让人意外啊!池二,你居然没死!” 池映寒早就知道安瑾瑜这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遂也没有被他的话气到。 池映寒回道:“你这是有多希望我死啊?见我还活着,失望到五官都快拧在一起的地步了!” 安瑾瑜赶忙解释道:“你这叫什么话,我是真以为你死了,不光是我,太子也以为你殉国了,还想着找出些遗物给你家人寄去呢!” 这话便让池映寒更觉得可笑了。 “安瑾瑜,你恶心我一个人就够了,还想恶心相宜?你明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如此做法,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安瑾瑜回道:“我只是按事实说话罢了,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我们真的以为你死了。你死后,我会好生照顾你的妻女,也算能给你一个交代了。” 池映寒真是快被他气笑了。 他遂岔开这个话茬,同安瑾瑜道:“行,这些私事我们暂且不论,我就问一句——刚才我放的信号弹你看到了么?” 安瑾瑜若说没看到,那岂不是在承认自己眼瞎。 安瑾瑜回道:“看到了啊,怎么了?”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安瑾瑜理直气壮的道:“不知道。” “你不知道?!” “信号弹有千万种放法,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你的那种?” 池映寒的回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那不是我的放法,那是庆国十三卫的放法!发出一颗信号弹后,若是停顿三个数,再同时发出两颗信号弹,便是撤退的意思!连十三卫最基本的传递信号的方式你都不知道,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当军师呢?” 安瑾瑜当然知道那是撤退的意思,谁料他佯装没有参悟池映寒的信号弹的意思,竟被当众如此抨击! 他不禁感到自己有些失了面子,但池映寒的话还没说完。 “好,信号弹你不知道是吧?但我的情报你总是接收过的吧?别告诉我你没有!” 第1182章 杀绝 池映寒质问道:“倘若你们没有接收到我的情报,又是如何趁着北魏内乱出兵的?又是如何得知他们手的‘雷’数量紧缺的?你是想说这是你算卦算出来的还是靠你那纸上谈兵的能力吹出来的?” 庆军能找到北魏的破绽,池映寒确实功不可没,但安瑾瑜还是强调道:“那是你应尽的本分!是你的职责所在!你还觉得很骄傲是吗?” “我跟你谈论的不是这个问题。我现在问你——既然你们收得到我的情报,便说明我的隼传送情报的位置是没问题的,那么你们也不可能收不到我让你们停止攻城的情报!此事你将作何解释?” “作何解释?我真是好奇你的脸皮是有多厚,竟好意思质问我这件事!”安瑾瑜理直气壮的回道,“你可知你后面的那些情报,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敢问你是如何判断他们是一派胡言的?” “你说魏军使诈的凭据呢?” “情报里交代的明明白白,我在腾骁侯府潜伏这么长的时间,知道的实情不在少数,包括此次战争,北魏君王根本不可能让腾骁侯活着回去!正是因为洋雷紧缺,北魏君王才要收回改良雷的配方,并且拆除所有可能将配方泄露的人!这还需要我多说吗?!” 安瑾瑜驳道:“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池映寒真是没法跟安瑾瑜沟通了,他干脆问道:“我现在就一个要求——想办法让殿下停下来,切不可与腾骁侯正面交战!” 安瑾瑜闻言,冷笑一声道:“池二,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你是无法阻止这场战役的!” 池映寒看着安瑾瑜这般态度,银牙不住的打磨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安瑾瑜,国家大事面前,能不能把个人恩怨先放一放?” 安瑾瑜却是回道:“个人恩怨?你是有多小肚鸡肠,会认为我是因为个人恩怨才阻拦你?我这是为了大局考虑!” “那我问你——你认为我军战败,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那可就说不准了。”说到这个问题,安瑾瑜可是有一万个理由在等着他,“譬如,你为何现在还能活着出现在这里?按说你已经被动刑了,那你是如何出来的?是不是招供了什么?亦或是说,你彻底投靠了北魏!单凭这一点,我军就不可能再信任你了,你从牢里出来后发出的所有情报都没有可信度!” “所以……这些情报根本就没到殿下手里是吗?” 安瑾瑜顿了顿,他倒是想过瞒天过海,但他身后站着诸多士兵,这么多的耳朵都在听着,倘若他在此刻说谎,极有可能为自己埋下祸患。 安瑾瑜遂如实回道:“对,是我拦截的,因为你的情报已经不具备可信性了,自是没有必要让殿下过目。” “你不觉得你的逻辑自相矛盾吗?”池映寒驳道,“在你们突围的那一天,我便被逮捕了,而关于魏国内乱的所有内容都是我在被捕后写的,那时候你们怎么不怕?!” “那时你只是传送情报,内容还没这么离谱!” 池映寒见他这般强词夺理的模样,便知道这一切都是安瑾瑜的主意了! 池映寒又问:“那游隼也是你杀的吗?” 安瑾瑜回道:“正是!你已经没有必要再出现了,还要那游隼做什么?” 安瑾瑜的答复,让池映寒顿时有种万念俱灰的绝望感。 他豁出命去完成他的使命,换来的就是这么个结果? 安瑾瑜射杀了他的游隼,他所有的情报都未能传达到李元风那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 纵是竭尽全力,也架不住这个佞臣为了报复他而毁了他的全部心血。 不止如此,安瑾瑜在承认了自己的行为后,继续道:“我告诉你池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对殿下万念俱灰,但你休要拉着旁人下水,更不可拿庆国的国威开玩笑!你说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不是已经投靠了魏国吗?现在回来做什么?哦,我想起来了!你回来后第一句话便是如果没有你池二的情报,我们根本不可能打赢北魏。所以,你见风使舵想回来求殿下重新重用你,让你加官进爵。如果是这个意图的话,你就直说嘛!何必把这一切说得如此深明大义?” “安瑾瑜,你还敢再恶心一点吗?” “恶心?我再这么说也是庆国的军师,而你又是什么?这里可没有一个人认识你,谁知道你是哪里来的无名小卒,胆敢公然辱骂军师?” 罢了,池映寒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处境了。 再同安瑾瑜争执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池映寒只回了他一句话:“行了,安瑾瑜,到此为止吧。既然说不通,那我们之间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这是无言以对了。” 池映寒承认道:“是啊,我是无言以对了!跟你这种利欲熏心到把天下人都想得跟你一样的人,还有什么可谈的?” 落下这句话后,池映寒便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谁料,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安瑾瑜突然下令道:“还愣着干什么?击杀这个逆贼!” 池映寒:“!!!!” 下一刻,他便听见后方传来拉弓的声音。 他只得伏在马背上,命令骏马加速逃离此地。 “嗖——” “嗖——” “嗖——” “嗖——” 刹那间,无数的箭矢朝他射来。 只见骏马嘶叫一声,池映寒整个人便连人带马一同跌在地上。 安瑾瑜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虽说他现在已经不再畏惧死亡了,但若是死在安瑾瑜手里,岂不是太窝囊了? 就在池映寒在心底不住的咒骂安瑾瑜的时候,突然! “嗖——” “嗖——” “嗖——” 迎面又有几支箭朝他射来。 池映寒赶忙卧倒在地,见那箭矢没有射中他,他赶忙偷偷抬头查看情况。 岂料,此时冲出来救他之人,竟是海棠! 安瑾瑜见有个魏人装扮的人出现救他,斥道:“他果真是通敌了!” 第1183章 天道(一) 伏在地上的池映寒也未曾料到——海棠竟会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救他! 池映寒抬头同海棠道:“你过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在远处等着吗?!” 海棠驳道:“你让我在那边等着,我就得在那边等着?我凭什么听你的?” 反驳的间隙,海棠再度射出几支箭! 海棠的一弓四箭技法远远超过池映寒的想象,四支箭皆朝着安瑾瑜攻去,安瑾瑜骇然,赶忙躲开。 海棠趁机弯腰拉住池映寒的胳膊,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上来!” 池映寒立刻借着海棠的力,赶忙爬上马背,还没等他坐稳,海棠便立刻驭马疾驰。 后方的安瑾瑜缓过神来,急忙命令道:“都愣着干什么呢?给我射啊!” 官兵们再度射箭,海棠半转着身体,再度拉弓将后方的箭矢打落。 此刻的池映寒已经提不起力气了,只得勉强调整方向,跨坐在马背上,不住的喘着粗气。 骏马奔驰的速度犹如疾风,池映寒顿时感到有些头晕,甚至有种想要干呕的感觉。 海棠则转头查看着与庆军的距离。 这个距离,庆军的箭应该是射不中他们了。 待到这时,池映寒方才张口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你觉得呢?” “我希望你这么做是因为想毁了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魏人所救,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叛徒了,再也不能做太子身边的谍者了。” 海棠:“……” 这算什么?算毁了他?报复了他? 那她应该感到痛快才对,毕竟他利用了她这么久,却落得这般结局,他这是咎由自取。 但他的态度,让她感受不到丝毫的快感。 海棠遂问:“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说起这事,池映寒打实感到可笑。 “我挡了他们加官进爵的路。” 海棠:“……”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他很可悲。 魏国的人要杀他,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逃出京城,回到庆军那边。 结果,庆国那边也要杀他。 左右都是死,也难怪他没有活下去的欲念了。 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生路可走。 “海棠,就以现在的速度前进,不论如何,我们都要想办法拦下他们!” “我知道了。” 虽然海棠话语中带着一丝漠然,但池映寒却是不在乎了。 只要能在悲剧发生之前拦住李元风,他可以把这条命还给她,这都无所谓。 最重要的是—— 他怕这一切来不及了! …… 此刻,李元风已率兵击败那些殿后的象兵,朝着逃跑的腾格追去。 他是不会轻易让腾格跑到没有城楼的区域的,他们的士兵也不可能从城楼处撤离。 腾格这般逃跑,根本毫无意义。 果然,在腾格即将撤离城楼所在的区域时,突然! 前方再度出现一支军队。 腾格大骇! 他本以为庆军的队伍都在后方,没想到他们选择多方夹击,势要置魏军于死地。 腾格知道躲不开了,遂转过头往回返,而这时,李元风已然带着军队从远处赶来了。 前后都是庆军! 李元风见腾格的队伍已被包围,立刻高喝道:“火攻和毒箭同时进行!” “是!” 下一刻,火攻便开始了! 城楼上方,大量的火球朝着象落砸去,坐在大象身上的士兵纷纷被击落在地。 后方的李元风再次挥手,庆军遂开始大规模的发动毒箭。 腾格喝道:“注意防御!” 话虽这么说,但腾格心里却清楚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站在队伍的后方,只听身旁的副将道:“侯爷,已经准备就绪了,现在只差点火了。” “我知道了。” 腾格的神情十分平静,他静默的看着前方,庆军气势汹汹的朝着他们攻来。 腾格瞳眸中的庆军,面目狰狞,贪婪而狂暴。 他们仿佛在收割已经落入牢笼的困兽。 腾格心里清楚,为了拿下庆军,魏国已经舍弃了太多。 城池、兵力、财物…… 他们全部献祭了。 为的就是让他们越发的猖狂。 拉雅公主说过——这已经不是以退为进了,而是纵他们自取灭亡。 腾格看着李元风带军杀入了京郊境内。 两侧都是楼台,他们在楼台的中间前行着。 庆军说,不会让魏军离开这个区域。 实则,魏军又何尝不是呢? 腾格就这么看着他们冲了过来,遂下了令:“把余下所有的象兵都放出去,与他们对峙!” 副将领命:“是!” 下一刻,原本已经打算退离此地的象兵纷纷折返,大规模的迎着庆军冲了过来。 李元风见所有的象兵都放弃了撤离,而是迎面冲了过来。 李元风笑道:“这是打算背水一战了吗?你们可真有意思!” 说罢,李元风便下令道:“那就如他们所愿,灭了他们!一个不留!” 庆军遂继续向前冲去,高喝着:“杀!——” 而这时海棠已经竭尽全力向前奔去,她没有问池映寒还能不能撑得住,因为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这个问题了。 如果池映寒的推断是真的,那么他的父亲今日就会战死沙场! 这真的是一种荣誉吗? 这种死法,根本就是对一名老将的侮辱! 王上为何要这么做?她的父亲一生都在为国效力,为何会落得这种结局? 海棠此刻的心绪十分凌乱。 而池映寒则是越发的撑不住了,他生怕自己再度感到寒冷,每次全身发凉的时候,他都感觉自己触到了死亡。 他强撑着意志,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妥协的。 然,恍惚之间,仿佛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到此为止吧!你若再往前踏出一步,定会尝到万劫不复的滋味!” 又是那道声音! 他不知道同他说话的人究竟是谁,他也没问对方是谁。 但如果有人告诉他这就是命数的话,那么他不信。 他说过,他不相信大庆就这么亡了! 池映寒徒然恢复了些许意识,他大抵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他遂问道:“还有多远?” “你不知道还有多远吗?” “我只知道是这条路,但我无法判断两者之间的距离。” 第1184章 天道(二) 海棠默然。 她望了望前方的光景,但看不见任何人,只能凭借着马蹄的痕迹得知庆军确实抵达过这里。 海棠遂回道:“我也不知道还有多远。” 池映寒没有作声,但海棠却发现他紧攥着马绳的双手突然开始发抖。 海棠问道:“你怎么了?” “我怕来不及了。” “来得及的!” 海棠偏不信邪,加快了速度。 但这匹马并非千里马,如此消耗骏马的体能,绝非良策。 可无论骏马疾驰的速度有多快,池映寒都看不到前方的人影。 梦中的那道声音不住的在他耳边回响着。 那道空洞的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不要再往前走了!否则一切都将万劫不复! 什么是万劫不复? 庆国太子陨落战场,那才是万劫不复! “我看到前方的人影了!大军在前面!” 海棠的高喝声,立刻将池映寒拉回现实。 来得及的。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安慰自己。 不止是他,海棠也紧张的再度踢夹着马腹。 然,就在海棠喝令骏马加快速度的那一刹那,骏马突然一声长嘶。 “轰”的一声,骏马重重的摔在地上。 池映寒和海棠也被甩出去很远。 被摔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池映寒的头脑有些发懵,眼前突然好像蒙上了雾气一般,顿时看不清任何景物。 他挣扎着起身,但他却发现他的身体如同彻底坏了一般,再也动不了了。 倒是海棠麻利的爬了起来,她破天荒的没有去管池映寒,而是径直奔向战场。 他们没有时间再拖延了。 大军就在前方。 她也好,池映寒也罢,必须有人把情报传送过去! 躺在地上的池映寒勉强将身体支了起来,眼前的景象还是模糊。 他好像看到了海棠疯也似的跑在最前方,但没一会儿,他便看不清她了。 他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支平安签。 甚是诡异。 他怎么会看到平安签呢? 这是大限将至,出现幻觉了吗? 他哪里知道,在他离开庆国后,顾相宜每天都会在清晨为他祈福。 而且是向平安签祈福。 纵是知道青莲不会理会除她以外的人,但她还是希望她能看在池映寒是自家官人的份上在关键时刻帮他一次。 直到今日清晨的时候,平安签突然再度发光了。 顾相宜见状,颇为震惊。 可是青莲不愿出来见她,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殊不知,眼下的这一切,青莲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自是不会管池映寒的死活,可他这时候若是倒下了,结果只会是连个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然,就在青莲准备出手帮他一把的时候,令她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池映寒竟然自己站起来了! 他现在已经身受重伤,甚至骨头都已经多处开裂,那种疼痛,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最开始池映寒也是几度晕厥,即便是清醒的时候,也不愿挪动一下。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能忍着这种疼痛去钻暗道、去同人厮杀,甚至在这种情况下竟还能站起来! 青莲有些错愕,赶忙去探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结果却发现,他现在损耗的是自己元神的力量! 凡人并不知晓自己体内蕴藏着这种力量,一旦真正消耗起来,可是会影响到自己的阳寿的! 看着池映寒咬着牙前行着,青莲的心绪有些复杂。 她是最为清楚即将发生什么的,并且这件事是不会被这两个凡人的意志改变的。 人们总说“感动上苍”,实际上他们感动的永远是自己。 有智者说过——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说得就是现在的这种情况。 此刻的庆军仍在大肆投放火球,魏军被打得落花流水。 可这些杀红了眼的庆军并没有注意到——两侧城楼内埋藏了腾骁侯所有的改良雷,腾骁侯说自己手里存有五颗雷,可加上他存放在其余贵族家的改良雷,总量可就多了。 正因如此,他早已成了北魏君王认知中的隐患,加上此次刺杀时,刺客投雷的方式让北魏君王防不胜防,所以,当年所有参与研制改良雷的人,北魏君王都不会再留了。 而腾骁侯,则是被拿来开刀的第一人。 青莲一边思索着,一边淡然的喝了口茶。 在她放下茶杯的那一刻,人间也骤然响起了雷鸣般的爆炸声! “轰隆!——” “轰隆!——” “轰隆!——” 接二连三的爆鸣声响起,就在海棠即将靠近前方的军队时,突然! 眼前的景象全然变成了白色。 除了白光,她什么都看不见。 伴随着刺耳的爆鸣声,海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爹!!!” 刹那间,她失声的高喊着。 眼前的景象,对她而言仿佛就是一场梦。 并且,这场梦实在是太突然了,以至于她毫无准备,甚至没有办法去相信眼前的一幕竟是真实的。 但是这爆炸声却没有停止,一声比一声响亮。 海棠能辨得出,那是改良雷爆炸的声音。 魏军故意败退,将庆军引入此地,诱使他们自己引火烧身。 在此战中,魏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让庆军膨胀,最后使其自取灭亡。 但这些道理,不是海棠想关注的,更不是池映寒香关注的。 远处的池映寒怔怔的站在原地。 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但事实却是—— 一切都结束了。 伴随着这场爆炸结束了。 无论他再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那一刻,池映寒唯一的感觉便是—— 自己这么渺小的一个人,站在万人军队的战场上,实在是太渺小了。 渺小到根本什么都做不了,纵是豁出命去,也根本改变不了预料之中的结果。 他的整个大脑都在发空。 刹那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只有一道声音还在不住的回响着—— “不要再往前走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到底是谁在跟他说话?他凭什么这么对他说话? 他要去做的事,不需要让人给他下定论。 池映寒想着,便朝着前方走去。 而前方,已是一片废墟。 第1185章 割头 爆炸后的余烟还弥漫着,战场上的景象十分模糊,但对眼前本就有层薄雾的池映寒而言,已经无所谓了。 他不知自己用了多长时间,才一步步挪到了战场上。 到处都是烟雾,以至于他根本看不到海棠的身影。 他能看到的只有地上的残肢体。 遍地被炸碎的尸块,根本找不到一个完整的尸首。 还有活人吗? 这是他唯一奢望的事了。 他想知道,究竟还有活人吗?! 李元风呢?他又在哪里? 这里可是有着几千人啊,以池映寒现在的情况,又该如何去找?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眼前的废墟,简直就像一个笑话。 往后的史书上定会记上一笔,庆魏两国因三个郡城没能谈妥,在双方皆存在内耗的时候还要强行开战,最终两败俱伤,两国皆失去了太子,内乱将更加严重。 这样的战争,真的有意义吗? 这样的结局,是统治者想看到的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是无法在沙场上寻到李元风的,这附近的城楼全部倒塌了,他也根本无力去抬,更别说去搭救。 但他还是很想知道——究竟还有没有活人?哪怕只剩一个幸存者也好! 总要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总要有人去给官家一个交代! 池映寒就这么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着,所经之处,皆是残肢。 每当发现一个完整的人的时候,他都会上前探其脉搏。 死了…… 都死了…… 不,或许还有活人的…… 万一有呢? 万一呢?! 他不知道自己在奢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折腾什么。 他的双腿已经坚持不住了。 每向前走一步,他都会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那道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不要再往前走了!你所做的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意义! 这太讽刺了。 讽刺到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梦中的庆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没有内斗,没有战乱,庆国朝廷可以和洋人平起平坐,交流彼此的文化。 真是可笑…… 这就如同好像自己见到了世外桃源一般。 世外桃源,他没见过。 这死人堆,他却是踏过了。 终于,在一片没有尸首的地方,池映寒坐了下来。 他腿疼得再也走不动了。 本就骨裂了,还要这般折腾,他都不知道自己这双腿是不是已经废了。 然,就在池映寒坐在这里喘息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整个脖颈都在发凉。 他朝着脖颈的位置瞟了一眼,果然,一把长剑抵在他的脖颈处。 那把剑,他甚是眼熟。 是北魏君王赐给海棠的剑。 但此时此刻,池映寒的心绪却格外的平静。 “是准备把我这条命收回去吗?”池映寒笑了一声,淡然的回道,“那么,动手吧。” 站在池映寒身后的海棠眯缝着双眸,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个么……”池映寒想了想,遗言这东西,他大抵是有的,“虽然说了一万遍了,可每次回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都想再跟你说声对不起……” “还有呢?” “其实我本意是希望你能一剑割下我的头颅的。这样既能给我个痛快,又能让你觉得解气。要是觉得不够解气的话,你可以反复鞭尸,也可以拿我的头颅当球踢,最后若是不能再用来撒气了,就拿去喂狗……反正怎么解气怎么来,你说了算!” 海棠听闻这话,抵着他脖颈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就这么看着他闭上双眼,似乎已经坦然的决定面对眼下发生的一切了。 海棠紧咬着牙,猛地挥起了手中的剑,用力朝着池映寒的脖颈割去。 这一剑下去,所有的恩怨将会一笔勾销! 海棠想着,便挥剑砍向他的脖颈。 而此刻的池映寒闭着双眸,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人在临死前会想些什么呢? 会想起家人吗? 家人啊…… 在他成了家中唯一嫡子后才开始视他如宝的祖母、唯有依仗着他才能稳住在家中地位的母亲、生性寡情到令他感到陌生的父亲……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算死了,这些人哭的也不会是自己吧? 可是,有一个人真的会哭啊…… 他就是怕那个小哭包难过,方才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如果他没回来,千万不要告诉她! 久了,就让王夫人给她找个好人家吧。 京城那么大,温柔体贴、能好好照顾她们母女俩的男子,总会有的。 虽然每次想到这里他心里都格外难受,但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以前他不相信什么牛鬼蛇神的东西,但这一次,他想信一次,信顾相宜说的都是真的。 人死后七日之内魂魄不会散,头七那天肯定能回家。 那好,他且试一次,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无论如何都想回家再见她们一面…… 想到这里,池映寒轻闭的双眸突然迸出了泪。 殊不知此刻,海棠那已经触到他脖颈的剑突然停了。 海棠并不是因为见了那滴泪才停手的,而是在停手后,才惊奇的发现他竟然哭了!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哭…… 此刻的他,到底在想什么? 海棠突然感到好奇,遂将剑收了回去。 池映寒本以为在剑刃触到脖颈的下一刻,头颅就会落地的。 但他居然还有知觉! 池映寒突然睁开双眼,只听海棠嫌弃的道:“我的剑刚刚告诉我——你的贱命,它不稀罕!” 池映寒:“……” 他惊奇的转过头,发现海棠并没有选择杀他! “为什么?” 海棠嗤笑一声:“因为它嫌你脏!已经将它弄脏一次了,还要再弄脏第二次不成?” 池映寒怔了怔。 “那你……不杀我了?!” 海棠回道:“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方才有些着急了,留着活的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情报,直接杀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看来,海棠还是下不去手。 这让池映寒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要继续活下去吗? 他怕回到魏境,会过上地狱般的生活…… 第1186章 答案 或许,这就是自作自受吧! 如果方才海棠坚定的杀了他,他也就解脱了。 相反,活着才是煎熬。 每日严刑逼供,生不如死。 抑或是没有逼供,只是单纯的折磨他,让他每日都活在酷刑里,若是休克了就带到府邸养两日,伤好了继续打。 暗无天日,没有尽头。 一想到这种生活,池映寒就感到恐惧。 但现在是生是死,他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只听海棠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池映寒:“……” 原来她还有话没问完啊…… 海棠见他不语,又补充了一句:“我告诉你,不许再用假名骗我!倘若让我查出来,信不信我亲自给你上烙!” 池映寒闻言,回道:“游隼。” “游隼?”海棠听闻这名,突然被气笑了,“你是被你那只鸟儿附身了吗?” 池映寒郑重的道:“没开玩笑,我真叫游隼,这是我的代号。而且这还是太子给我起的,要说寓意吧,没什么寓意,就是太子当时跟我说,他不需要知道我以前叫什么名字,以前的名字也可以忘了,从我做他的谍者那天起,我就叫游隼。” “但你也说了,这只是个代号!我不想知道你的代号,我只想知道你的真名!” “真名?我忘了!” “你再说一遍?!” “忘了。” 海棠打心底里不信他的说辞,难不成在他心里,她连知道他名字的资格都没有吗? 但池映寒实在是没办法,毕竟海棠方才自己也说了——他会顺着名字去查他的真实身份,他的履历以及他的亲眷。 一旦被他们查到他有妻女,那么顾相宜和小允安便会被卷进来,甚至成为北魏逼他招供的筹码。 他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真名吗?问就是忘了! 而海棠见他这般态度,打实被他气到了。 海棠笑道:“你扪心自问,你对我道一千个、一万个歉,有用吗?事到如今,你对我还是半句真话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这个态度啊!” 这些天来,无论是她还是魏国朝廷都体会到了——他们可以对他动刑,无论多残忍他都不会吭一声,甚至杀了他都无所谓,但若是想从他的嘴里套出一些情报,那可纯是在痴心妄想。 海棠的耐心在一点点消散,她遂歇斯底里的质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哪怕一句都好!” “有。” “哪句?” “我是发自内心觉得你很幸福,你的家人都很疼爱你。并且,你真的不适合上战场。”池映寒闭着眸继续道,“事到如今,你也见识到了北魏君王是怎么对待你们家的。你还打算为他们而战吗?” 海棠听罢,反问道:“那么,你呢?事到如今,你还打算为庆国而战吗?为了这个将你视为反贼击杀的庆国?” “我想,我还是会的吧……” “为什么?” “击杀我的是军师,太子对此根本不知情……” “所以,事到如今,你还愿意护着太子?你有没有想过,军师的主意,太子根本不可能毫不知情!换句话说,君王和臣子若是观念不合,根本无法走在一起!你们的太子这般重用那位军师,只能说二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一丘之貉么? 他觉得无所谓了。 事到如今,他已经很累了,也不愿去多想了。 池映寒遂没有回答海棠,而是继续坐在原地。 即便是到了最后一刻,他也什么都不肯说。 海棠不是没有动过杀他的念头,但他现在面对死亡的态度,让她觉得——如果就这么杀了他,反倒便宜他了。 “海棠……” “怎么了?” “能帮我个忙吗?” 海棠一愣,顿时怀疑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竟然还想让她帮忙?! 然,池映寒虽然没有等到她的回应,却还是继续道:“帮我找找活人吧……万一还有能救回来的呢?如果找不到活人,那么这仗究竟是如何打的,就只能任人杜撰了。” 海棠闻言,靠近了池映寒,继续问道:“你怎么不自己去找?” “我动不了了……” 海棠嗤笑一声:“我现在很严肃的告诉你,我没心思帮你这个忙。不仅没有,我还想再打你几拳撒气!” “那就随你便了,反正你再打一拳,我可能真的就死了……” 他这话说得却是实的,他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这一拳下去,若是打重了,可真就要了他的命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 海棠方才也是在死人堆里寻找了许久,她不相信父亲就这么死了,万一他还活着呢? 于是她一直都在翻动砖块,直到手磨得全都是血,她才意识到——原来单凭他们两个,是根本没有能力找到腾格或是李元风的。 海棠不是不想找,而是这里目标太大,根本找不到。 然,就在海棠想告诉池映寒的那一刻,她的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声响。 她连忙转过头去,竟见池映寒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坍塌的石板上。 而这时,远处的庆军已经靠近此地了,海棠明显能听到后方的脚步声。 如果这时候将他扔在这里,让庆军发现,他就没命了。 海棠心生恼火,就这么看着这个将腾骁侯府害惨的庆贼,按说她应该将他碎尸万段的。 但她却厌恶他那种无所谓的态度,无论是烧他还是砍他,抑或是把她能想到的折磨他的方式都用上一遍,也伤不到他分毫。 这才是最可气的。 可是,她还有许多话都没有问清呢,他们的账也还没算完呢! 就这么让他死了?想都别想! 海棠想到这里,便捞起池映寒的胳膊,奋力将他拖离这里。 但这废墟的石块太多了,海棠自己跨过去都费劲,这么强拉硬拽很容易让他的身体撞上石块,并且有些石块还是尖锐的,会导致他的伤势更加严重。 她真就想不明白了,她到底为什么还要救他? 她还有什么理由救他?让他死在这里难道不好吗?他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下一刻,她突然想明白了。 其实,她只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想要一个真相、想要一个答案。 而不是他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第1187章 懊悔 海棠打实想把他叫醒,然后同他说——算我求求你!你能不能直视着我的眼睛?能不能正视一下自己做的这些事?而不是动不动就是要我杀了你?! 她杀了他又能怎样?能解决什么? 死亡只是他选择逃避的手段罢了! 可他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那北魏这边怎么办?腾骁侯府怎么办?他们将会面对什么?谁来为这件事负责? 海棠还有太多话想对他说,哪怕他什么都不配合,海棠也想让他去直视这一切,而不是认为他撒手人寰就可以撇清这一切! 他若是真的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她可是会记恨他一辈子的! 至少他得告诉她——他到底是什么人?庆国给他的任务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招惹她?他到底有没有其他同伙? 她定要逼问出这些,他必须得给她一个说法! 若不是心里一直在思索着这些,海棠早就不会再折腾了。 她一个姑娘就这么拖拽着一个男人前行,每走一步都格外吃力。 最让海棠恼火的是——无论她费多大的力气救他,他都会不领情的。 不过海棠倒也能理解他这种态度。 她让他活着的动机是什么? 肯定不是想将他养好后悄悄放了他。 倘若是这么个理由,他不可能不好好活下去! 让他活着,是让他认罪伏法,还腾骁侯府一个公道! 海棠紧咬着牙,拼尽全力才勉强找到一处可以隐蔽的废墟。 这是个坍塌的马厩,里面还有大量的干草。 海棠心头一喜,赶忙拖着池映寒来到这个隐蔽的地方,在进入马厩后,她这才松了口气,将池映寒放在地上,随后赶紧用干草堆将他埋起来,这样即便是庆军途经此地,也不会发现他们。 不过,海棠大抵是没有时间再作感慨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发动信号弹,派人过来支援他们。 “嘭!——” “嘭!——” “嘭!——” 同样是发放信号弹,魏人传递信号的方式和庆人截然不同,他们是通过三颗信号弹无间隔连放,表达事态的紧急。 在发放信号弹后,海棠也坐在角落里,她虽然不像池映寒这般身受重伤,但此刻她也已经筋疲力竭了。 她遂躺在地上,用干草堆将自己也埋上,同时将耳朵贴紧地面,探听着远处的马蹄声。 殊不知,此刻的安瑾瑜也看到了魏人的信号弹。 身为军师,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魏人也要派遣援兵过来了。 他知道,那八成是方才逃跑的魏国女子所为。 而池映寒现在应该还跟她在一起。 安瑾瑜方才还想过要不要杀了这个祸患,但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他脑袋也“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直到来到战场所在的地方,他更是萌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他万万没想到,池映寒竟真的没有骗他! 他以为魏军会使些雕虫小技,但这对他们而言都不成问题。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魏军方才放了几十颗雷,彻底炸毁了京郊这片地方! 他们是疯了吗? 几十颗雷、一百头大象、一片京郊区域…… 他们就这么不要了?只为诱杀李元风?! 安瑾瑜突然想起池映寒情报中的内容——这场刺杀让魏国陨落了太子,但魏国的做法却是封锁消息,甚至连太子的丧事都未能大操大办。如此重大的损失,魏国愣是一声不吭。庆国当真以为魏国太子枉死一事,他们就这么认了?要知道这种沉默才是最为可怕的,因为庆军不知道他们会作何反击! 所以,池映寒三番五次劝他们不能再打了,魏国朝廷的态度很有问题! 安瑾瑜此刻再品池映寒当时的话中之意——他离魏国朝廷那么近,看到的定是比他们多、比他们清晰,倘若他能放下个人恩怨,信他一回,结果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但是,当时的他哪里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加上他现在和魏人纠缠不清,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投敌了? 总之,安瑾瑜是不会承认自己存在错处的。 再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现在该做的是如何保全自己。 毕竟,他是这场战事的军师。 “军师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安瑾瑜遂回过神来,镇定的吩咐道:“所有人立刻进行搜救,定要找到太子殿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庆军立刻翻动石板和石块,大范围搜寻李元风。 躲在干草堆下方的海棠见庆军已经开始搜查了,心跳骤然加速,她瞥了眼旁边的池映寒,下意识的伸手探了下他的脉搏。 好在还算稳定,没有逐渐变弱的趋势。 海棠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却又恼怒起来。 怪不得他那么想一死了之,死了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哪像她现在紧张到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庆军已经展开搜救了,那么他们的军队呢?为何迟迟不来? 海棠一个人是没办法进行搜救的,她能做的只有等待魏军的支援。 但是信号弹已经发出去半晌了,是没人看见吗? 在等待的时候,她突然有些理解池映寒的感受了——被自己的国家抛弃,是何等绝望的滋味儿? 她不懂这种感受的时候,仿佛站着说话不腰疼一般,不知道他的伤到底有多痛,心里到底有多难受…… 正因为没有感同身受,她才会听到那句——你让我康复,对我而言就是一种绑架,你保不了我,又为何大费周章劝我好好活着?你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让我吊着这条命,反复经受折磨,最后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还不抵现在就给我个痛快! 难怪他那么想死…… 她现在有些懂他了。 可她还是无法原谅他,纵是被千刀万剐,也无法原谅他! 他从一开始就蓄意接近她,一点点降低她的警惕,甚至闯进她的生活,跟她同吃同住,以至于最后她真将他当成一个被自己豢养的家仆,连屋室里有颗洋雷的事都没有避讳他! 她当时脑子是被驴踢了吗?看着他抱着装‘雷’的箱子,竟骄傲的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解释这东西是‘雷’! 第1188章 交代 这一切的悲剧,皆从这一刻开始…… 海棠突然觉得可笑——他杀了人,但终究是她递的刀。 腾骁侯府的过错是推不掉的,否则这个庆贼如何得到的“雷”? 她控诉他罪不可赦的同时,她的罪名也轻不到哪里去…… 与此同时,北魏朝堂上,战场上的信号弹,北魏君王和拉雅公主已经看到了。 拉雅公主道:“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方圆几十里皆成了废墟。庆国太子殁了,自是为祁儿报了仇。” 北魏君王一言不发。 他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沉默,只回了一句:“那么,这颗信号弹是谁放的呢?” “恐是腾格的幺女查娜所为。”拉雅公主说到这里,遂请示道,“父王,女儿想带兵去战场看看。” “你去那里做什么?就不怕他们使诈?” 拉雅嗤笑一声:“女儿的‘小战神’之名,不是自封的,也不是吹捧的,而是拿战绩堆出来的。关于此事,女儿自有谋划。” 拉雅公主的本事,北魏君王是领教过的。 譬如此次战役。 北魏君王点了点头,遂同意她前去了。 这时的庆军仍在大范围搜寻着李元风的尸首。 他们现在距海棠只有一百米左右。 但魏军并没有前来支援。 这段时间,海棠一直都是在惶恐中渡过的。 如果他们再靠近这里,海棠就必须从后方逃走了。 她在干草堆下逃跑倒是容易,可池映寒怎么办? 她试过了,根本拖不动他! 海棠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得不靠近池映寒一些。 她必须想办法弄醒他,不然他无法离开这里,一旦被庆军发现,只有被弄死的份儿。 海棠想着,便用力去掐他的人中,她往常从未这么用力的对待过他,她听说他身子骨不好,所以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他。 现在看来,是她蠢了。 她对他根本不必客气。 海棠想着,便加大了力度。 她能看见在自己使劲的时候,池映寒的眼皮稍微动了一下,露出些许的眼白,但人却没能醒来。 海棠不禁有些恼了,在她看来掐人中是最温和的办法了。 倘若这都叫不醒他,那海棠只能动用一些不人道的手段了。 海棠遂朝着他的腿看去,沿着血迹的方向,能看得出他腿上的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海棠想着,便找到了他骨裂的位置,虽然有些残忍,但她必须尝试一下! 末了,海棠便用力在他腿骨骨裂的地方轻轻敲打了一下。 下一刻,便听到了一阵吸气声。 “嘶……” 池映寒被那疼痛刺激得本能的恢复了意识。 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晕倒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但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这是什么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海棠见他缓缓睁开了双眼,这才松了口气,她赶忙过来道:“你醒了?” 池映寒虽是被强制恢复了意识,但他现在睁不开眼睛,能听见海棠的声音,但无法睁开眼去看她。 他只得闭着眼问道:“你还要做什么……” 听着他那有气无力的声音,海棠甚是无语的道:“你再坚持一下,现在千万不能睡!庆军要过来了,咱们必须马上撤离!” 然,她说话的间隙,池映寒连眼睛都没睁开。 唯一勉强动了动舌头,同海棠道:“你自己走吧,别折腾我了……我走不了……” 海棠自是知道他现在骨头有多同,方才透支的那些,现在全部加倍找了回来,以至于海棠轻轻戳了戳他骨裂的部位,能将他疼醒。 海棠遂低声道:“庆军马上就要过来了,你还指望他们能救你不成?你胳膊没骨折吧?没骨折的就用胳膊爬着离开!无论如何都不能坐以待毙!” 但池映寒是真的没有力气挪动了,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何谈离开? 海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遂没有再答复海棠,而是闭着眼躺在原地,海棠见他现在这般状态,打实发愁。 他再这么下去,一会儿准会再度睡过去。 海棠看了眼靠近这里的庆军,心绪忐忑到了极点。 她转头看向池映寒,低声斥道:“你是听不见我说话吗?我现在没力气拖动你了,你必须自己跟我离开!” 池映寒轻轻喘着气,他想,或许有些话,他还是说明白比较好…… “海棠……” 海棠见他发声,连忙回道:“怎么了?” “你带我离开这里,是不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还有公道没讨?” 海棠闻言,咬了咬牙道:“这件事回去再说!” “就现在吧,我把我能说的都告诉你。话说尽了,或许对你还能公平一些。” 如此一来,也省得海棠心有不甘,还要再继续折腾他。 可话到嘴边,池映寒便感觉心底涌出一股酸楚,他遂同海棠道:“其实,从我来到李元风身边的那一刻起,他就对我说过——每一次执行任务,都要靠自己的本事全身而退。倘若死在途中,只能怪我们自己没本事。他是不会搭救我们的……” 海棠:“……” “其实当初接这个任务的时候,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么难办的任务,他只派了我一个人。可这却是真的,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直到完成任务之后,我也不敢相信,仍是只有我一个人……即便是到了最后,他也还是那个规矩——自己想办法全身而退,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就当我死在魏境了。” 池映寒是真不理解李元风的这个规矩。 他只叹了口气,继续道:“但是我还是把他给我的任务完成了,哪怕会给我自己带来危险,也没有牵连到他们。但是,他让我一个人去做这种事,连个同伙都没有,不可能不留下破绽……” “他给你的任务具体是什么?” “找到北魏的破绽,为庆军开路。” 海棠:“……” 庆国太子让他找破绽,结果他给魏国的天捅了个窟窿! “所以,海棠……其实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不停的跟你道歉,我只知道这样心里能好受一些……” 第1189章 援军 “你看啊,我把国家交代的任务全都完成了,但是现在……我感觉我的国家好像抛弃我了……” 海棠嘴角微微抽搐。 这不是感觉好吗?她一个魏人都看傻了! “更令我感到费解的是——我的国家抛弃了我,但是敌国的人却三番五次的救我。” 海棠:“……” “我拿你当猎物,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拿我当朋友。”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的不争。 他视她为猎物,她却真心实意的拿他当朋友。 海棠扯着嘴角道:“不然你以为呢?我到最后都不敢相信——我满城搜寻的庆贼其实就是你!” “可是,你早就发现了是吗?” 以海棠的侦查能力,在搜查到黑貂的时候,她就应该已经确定那庆贼就是池映寒了。 池映寒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还要替我隐瞒身份?” 海棠真是被这句话气笑了。 “因为我拿你当朋友啊。”海棠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笑,她遂捋清自己在遇到池映寒后都做了些什么,“作为一个捕头,我的职责就是对京城的百姓负责。见你因为我的过失而吞食辣椒水,我是必须要救你的。见你备受欺凌、濒临沦落街头,我也不能见死不救。这些日子我都是诚心待你的,而你呢?践踏他人的良知,作为你完成潜伏任务的筹码,你觉得这很骄傲是吗?!” 海棠从未遇见过庆贼,她以为她做的一切只是对京城的百姓应尽的职责,却没想到让腾骁侯府落入如此境地! “所以,你为什么不杀我?” 这是让池映寒最为费解的一点。 “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解气了吗?”海棠恼道,“把事情搞成这样你就破罐子破摔的想着一死了之?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你现在的伤情虽然很重,但好在不是内伤,没到要死的地步。现在立刻跟我离开这里,我们俩的账,日后定要慢慢清算!” “可是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真的动不了了。方才跟你说上几句话都觉得好累,几乎喘不过来气了……” “你心里想着放弃,当然喘不过来气!你有没有家人?有没有特别挂念的人?你想想他们啊,他们会希望你死在这里吗?” 他当然想过,但是这已经不抵用了。 海棠见他还是没办法离开这里,担心他是真没有挪动的力气了。 只听池映寒道:“其实同你说这些的时候,我心里能舒坦许多……你说我骄傲,其实我半点骄傲的情绪都没有。其实我做这些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我只想完成李元风交给我的任务,他吩咐我做什么,我便去做什么。我不想在他面前搬弄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想为他做些实事。如果这样都算有错的话,那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活着。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活明白过吧……” 海棠听闻他的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看他这样子,八成是被他的上司给坑了! “对了,海棠……” “怎么了?” “你找到活人了吗……” 海棠:“……” 见她不语,应该是没找到了。 “再找找看,一定要找到活人……” 说到这里,池映寒觉得自己将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不能交代的那些,他便打算带进棺材里了。 最后,他轻声嘟囔了一句:“我真的有点困了……” 海棠见他又要睡过去,立刻上前摇晃他道:“喂!不许睡啊!你醒醒啊!” 他怎么又睡过去了!她还想让他跟她离开这里呢! 海棠一时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然,就在此刻,她突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声音是从京城那边传过来的! 海棠心头一喜,赶忙上前去探。 只见队伍的前方是拉雅公主! 海棠见状,赶忙转身去摇动池映寒的身体,在他耳畔喊道:“你醒醒啊!我们的援军到了!” 但池映寒却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海棠本想再去戳他的腿骨,但在看到他额头上的薄汗后,她才意识到——方才她碰了他腿骨这里后,他到底是有多疼! 海棠遂没再动他,而是同他道:“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海棠想着,便从干草堆里爬了出来,向着不远处的队伍喊道:“是魏国的援军吗?” 拉雅公主打老远便看到了海棠,赶忙吩咐道:“是我们的人!过去救人!” 说罢,拉雅公主便带队来到干草堆附近,海棠爬出来后,遂同骑马的将士道:“里面还有一个,麻烦帮忙将他也一并带走。” 两个将士旋即下马,将池映寒从干草堆里抬了出来。 拉雅公主问道:“这是今日清晨逃跑的那个人吗?” 在见了拉雅公主后,海棠不知自己要不要说实话。 如果承认这是庆贼,那么他被带回去后,必将再次经受一番酷刑,然后被当众斩首。 海棠遂道:“这是臣女的家仆。” 拉雅公主凝眸,却也没再问什么。 这是,海棠方才求助道:“拉雅公主,能麻烦您帮忙找下我的父亲吗?我一个人根本找不到他!” “自是可以,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拉雅公主说着,便凝视着不远处的庆军。 安瑾瑜也注意到了赶来的魏军。 现在双方已经两败俱伤,再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庆军那边有士兵汇报道:“报告军师,找到太子殿下了。” 安瑾瑜忙道:“殿下是什么情况?可还健在?” “探不到脉息了,不知是伤势太重、脉息微弱,还是已经殁了……” “赶快将殿下送回庆国境内,吩咐太医院立刻接诊。务必救回殿下!” 安瑾瑜的号令,打实让庆兵感到诧异。 那位士兵这般言论,明显是在委婉的告诉他——李元风已经殁了! 既然已经殁了,他为何还要太医院去救治? 但现下李元风殁了,他们整个军队都得听从安瑾瑜的。 庆军别无他法,只得跟在安瑾瑜身后,离开了这片废墟。 而拉雅公主一直盯着庆军,直到庆军离开。 第1190章 策反 见庆军准备调头,拉雅公主身旁的副将问道:“公主,可否开始展开搜救工作?” 拉雅公主回道:“再等等!急什么?” 副将只得老实闭上了嘴。 实则,海棠比那位副将更加着急。 她在想,万一父亲还活着呢?可魏军若是不及时施救,即便是现在活着,过不了多久也会被生生耗死。 腾格的情况不像池映寒这般,即便是现在池映寒就这么被他们随意的横搭在马背上,海棠也不担心再耽搁一会儿就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腾格…… 海棠虽想请示,但几度欲言又止。 她看得出来,拉雅公主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不会鲁莽行事,自是不会在庆军刚刚转身撤离之际就开头行动。 她要再观察一会儿,确定他们在撤离之事上没有使诈。 果然,庆军在走了没多久后便停了下来。 庆军军医高声提出了质疑。 “军师大人,老夫为殿下看过了,确是气息全无,已经无力回天了!望大人认清现实,这种情况还需立刻告知官家!” 安瑾瑜听闻这话,顿时拉动缰绳,停了马。 见他停马,后方的队伍也跟着停了下来。 安瑾瑜眉峰紧锁,压低声音同身后的军医道:“我说殿下现在还没死,你没听见吗?” “可是,瞳孔都已经……” 安瑾瑜没有答复,只是在他说话的间隙,迅速掏出一支箭,拉弓便向那军医射去。 军医连话都未能说完,便应声倒地。 将士们皆被这一幕惊得瞠眸。 顷刻间,整个队伍都安静了下来,再无丝毫的声响。 这时,安瑾瑜再度问道:“殿下现在还没有死,我军应立刻快马加鞭,于明日清晨之前赶回庆国京城。同时,我军现在便传加急信,让太医院所有太医全部回到太医院为太子治伤。这个命令,还有人听不懂吗?” 全军上下无人敢再提出反驳意见。 “既听懂了,那便继续前行吧。” 末了,安瑾瑜便继续驭马赶路了,途中给李元清传了封加急信,让太医院立刻放下手头的事物,准备全部医疗物资并等候他们进京,在他们进京后,集中全力为太子治伤。 …… 不知过了多久,拉雅公主才确定他们是彻底撤退了。 她方才下令道:“所有将士听令,全力搜寻腾骁侯。” 海棠闻言,赶忙同拉雅公主道:“拉雅公主,还有个事……” “何事?” “还请将士们在搜寻我父亲的同时,找找战场上的活口,无论是庆军也好,魏军也罢,一旦找到活口,请务带走救治。” 拉雅公主闻言,问道:“目的是什么?” “他们知道真相,如果有人企图掩盖真相,他们这些经历过战事的人都可以成为人证。” 拉雅公主顿了顿道:“本公主倒是认为我军不需要活口去做这个人证。” 海棠听闻这话,顿时紧张起来。 然,拉雅公主下一句话便是—— “不过,我们只管得住我们,却保证不了庆军那边会不会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来。所以,这些活口,我们或许还用得上。”拉雅公主说到这里,便下令道,“全军听令,在搜寻腾骁侯的时候,寻找一下有没有活口,倘若发现活口,立刻带走进行救治。” 拉雅公主说罢,魏军便展开了大规模的搜救。 看着他们在死人堆里四处翻找着活口,四处搜寻着父亲,海棠心堵得上不来气。 她感觉自己近乎窒息,可却没办法像池映寒那样双眼一翻便昏睡过去。 要是能做到这样,可真是一种解脱。 可她做不到。 故而,魏军展开搜救的每一刻对她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只听搜寻的将士不住的喊道:“找到了!有活口!” “立刻进行救治!” “这边也有活口!” “这边也有!” …… 海棠的心绪格外复杂。 搜到的活口很多,但迟迟没有找到父亲。 天渐渐黑了下去。 海棠突然想到,不论是这些活口还是池映寒都需要救治,那些活口倒是还能被及时送到军医那里,可池映寒这事儿,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感觉自己在拉雅公主面前隐瞒实情是一种莫大的罪恶。 而拉雅公主为了在战场上搜寻腾格,也是一天没有休息,甚至到晚上都没吃饭。 海棠甚是愧疚。 可是…… 腾格是被他们派到这里“将功折罪”的,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而这时,拉雅公主骑着马来到海棠身边,她看着海棠一直坐在这里等候着,而她一直牵着一匹马,她的那位家仆被横放在马上,他们两个就这么在这里等着,哪里都不去。 拉雅公主关切的道:“这片区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搜寻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你们身上也都有伤,莫不如去军医那里接受治疗吧。” “臣女在这里等着就好……” “你等得住,你这位家仆伤得可比你重,他未必坚持得了这么久。你也是,总是要去吃口饭的。” 海棠直视着拉雅公主的双眸。 按说她是不可能关心一个家仆的死活的,在他们这样的人眼里,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除非…… 拉雅公主心里明镜着——此人就是当日刺杀北魏君王的庆贼! 海棠心里忐忑到了极点,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只能同拉雅公主道:“公主,我……我不想让他死……” 海棠不知自己还在坚持什么,但拉雅公主看得出来,她现在已经招供了。 拉雅公主遂道:“他可以不死,但总要有个理由,让他不用死。拿不出这个理由,那么谁也没有办法保他。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臣女明白,其实他已经招了,他不是主谋,他只是遵从了庆军的指示,为太子和军师办事的。” “那么,你是否有把握策反他?” “臣女有这个把握!之前臣女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方才在他昏迷之前他已经招了许多了,臣女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很好,那本公主便给你这个机会。” 第1191章 回京 拉雅公主嘴角微微扬起,郑重的道:“朝廷可以留他一命,但前提是他这条命能为我们带来价值。这个道理,你得明白。” 海棠闻言,赶忙回道:“臣女明白。” “走吧,去军营那边歇息一会儿,你也去吃些东西。” “多谢公主关心。” 拉雅公主一边走着,一边同海棠道:“还有,你的履历,本公主近日有所耳闻。你们整个队伍的办事效率都很高,此次若不是阿里木国公府有意阻拦,结果或许不会是今日这般。如今阿里木国公府已被惩处,而你们这个小队,本公主打算编收,不知你意下如何?” 海棠:“!!!!” 拉雅公主竟要编收她的小队! 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 可是,眼下这一切,可不就是梦吗? 海棠抿着嘴,心中突然涌出一股酸楚。 她很小的时候就期盼自己有朝一日能摆脱她爹的束缚,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像兄长们一样从军打仗。 如今,如她所愿,她终于能去参军了。 但是,她心里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畅快。 见她不予回应,拉雅公主也没有催促,而是回道:“先忙你父亲的事吧,待将人找到了,我们再谈编收一事。” “好!多谢拉雅公主体谅!” 拉雅公主是个惜才的,她想编收海棠,自是不会操之过急。 待她们来到军医那里后,几位士兵将池映寒从马背上抬了下来,送到附近的军营进行救治。 海棠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被带走救治了。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被捕后的日子,无非就是翻来覆去的折磨,如果活下去便意味着今后只能过这种日子的话,那么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种绑架。 那她就要绑架到底了! 毕竟,这些都是他欠她的,她要他活下来,一点点偿还她! “那么,你呢?不想吃些东西吗?” “我……我不饿……” 确切的说,她吃不下饭。 拉雅公主遂道:“成,等你想吃的时候再吃。” 拉雅公主并没有告诉她,这时候再找不到腾格的话,那么很可能是尸体已经不完整了,所以魏军迟迟无法辨认。 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方才有士兵报告道:“发现一颗头颅,经辨认,该头颅符合腾骁侯大人的体貌特征。还请公主与拉雅姑娘再度进行辨认。” 该来的还是来了…… 海棠其实早就知道,如果这时候还没发现父亲的话,父亲便活不成了。 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 在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她竟是如此平静。 想哭,但是连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可是心却在剧烈的抽痛,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在随着拉雅公主前去辨认的途中,她感觉整个身体都在发虚,整个人都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可神智却是清醒的。 清醒到在看到那颗头颅后,她一眼就辨认出——这正是自己的父亲! 拉雅公主见海棠已经确认这就是腾格了,转头同海棠道:“既已辨认,那么朝廷会尽快将其厚葬,并加以追封。我大魏自古以来便不会薄待忠臣义士,对其亲眷也会予以厚待。” 海棠顿时明白了。 原来在经过多番考量后,父亲深知自己必须赴死,他根本躲不过这一劫的,纵是没有投雷刺杀这一出,北魏君王也是要将改良雷的配方收回,对知晓改良雷配方的所有人进行诛杀。 他活不成的,纵是苟活下来,他的家眷也要受到牵连。 唯有战死,方能在消除北魏君王心头大患的同时保全侯府及亲眷。 他死后,自己的儿子会袭爵,不会对侯府造成任何影响。 想到这里,海棠突然感到心境十分平和,没有任何的暴躁和怨念。 即便是有,又有何用? 海棠顿了顿,遂同拉雅公主道:“即日起,臣女愿加入殿下的队伍,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 与此同时,大庆。 夜半时分,李元清接到了安瑾瑜的加急信。 说来也是诡异,安瑾瑜已经许久没有传信给李元清了,甚至到了后期,李元清给安瑾瑜写信,安瑾瑜根本就不回了。 在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李元清第一反应竟是有些失望。 她当即同侍女道:“我寻思他渺无音讯这么久,是死在那边了呢!我这都准备放些烟花庆祝一番了,他居然来信了!真是有够晦气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立刻便想到了顾相宜。 万一这厮突然良心发现,准备将池映寒近日的情况告知顾相宜了呢? 不过,她总感觉他没那么好心。 李元清想着,遂将信封打开。 然,信中的内容却险些惊瞎了她的双眼。 内容大意是—— 李元风在打仗过程中被炸伤了,战场上的医疗条件不够完善救不了他,只得连夜回京救治,但此事影响战局和军心,需全程保密,让太医院立刻做好准备,在将人送进太医院后,立刻施救。 殊不知,安瑾瑜大概在边疆太久没和他们联系,已然不知现在太医院的实权在顾相宜手里,虽说顾相宜是女眷不得挂名,但池映海是挂了名的,池映海又是顾相宜的徒弟。 所以,太医院是否接诊,她还得通禀顾相宜一声。 顾相宜是后半夜的时候方才得知此事的,在得知情况后,她心里徒然一惊。 李元风在战场上受伤了?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会觉得这信上的内容没什么问题,毕竟这种事确实要暗中操作,一旦被发现,不利于太子的名声,也不利于稳固军心。 可问题就出在—— 顾相宜心里明白,李元风很有可能是要栽的,且事到如今安瑾瑜还能在李元风旁侧,这便说明池映寒根本不是安瑾瑜的对手。 想想也是,她自己的官人自己最为了解,他若是有安瑾瑜那油嘴滑舌的工夫,早就顺风顺水了,哪里会走那么多弯路? 顾相宜想到这里,不由得警惕起来。 只要安瑾瑜还能在军队里吆五喝六,那么此事十有八九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第1192章 拦截 李元清见顾相宜陷入沉思,不禁问道:“你打算怎么办?现在立刻准备救治我大哥吗?” 顾相宜回道:“安阳,能借我些人手吗?” 安阳:“……” …… 虽说李元清心中尚有疑虑,但既然顾相宜有她的打算,李元清便由着她去做便是。 深夜时分,李元清亲自护送顾相宜离开了皇宫。 按说此时已是宵禁,但见是李元清相送,守卫们遂睁只眼闭只眼的放任她们离开了。 顾相宜在回到如玉堂后,赶忙去叫池映海。 池映海听闻他们要立刻启程,疑惑的道:“二嫂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小事。你立刻驾车,路上同你慢慢说,此地人多耳杂,极易让人听见。” 池映海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从了顾相宜的意愿,立刻上了马车,马车旋即启程。 待马车行驶后,顾相宜才同池映海道:“现在立刻去京城门口,你且记住,不能让安瑾瑜入城!” 池映海听闻这话,当即骇然。 “安瑾瑜回来了?他不是在边疆打仗吗?” 具体情况,顾相宜也不清楚。 只听池映海又问道:“对了!既然安瑾瑜回来了,那二哥哥呢?是不是也回来了?” 顾相宜:“……” 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但她有种直觉——如果安瑾瑜还能平平安安的回来,那便说明池映寒凶多吉少了。 这是她最为担心的。 自打池映寒离开后,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的疲惫起来,她也不是没给自己把过脉,但什么都没探出来。 恐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休息不好罢了。 “海儿,你再加快些速度,切不可让他们不打招呼就擅自回京。” “知道了!” 池映海旋即加快了速度,直奔京城。 与此同时,安瑾瑜的队伍也已然抄近路来到了京城附近。 纵是如此,他们也前行了一天一夜。 安瑾瑜心里不是没数,若是再耽搁下去,李元风的尸首便要腐烂了! 李元风遂怒吼道:“你们怎么回事?是没吃饱饭吗?走快一些!切勿耽搁太子殿下治伤!” 将士们无奈,只得加快了速度。 岂料,就在安瑾瑜率兵连夜返回京城时,竟见京城城门处站了一排守卫,打眼一看那些人的装扮,竟有些像宫廷内的侍从。 但安瑾瑜是不会被这些人拦住去路的,他继续率兵前行,在来到京城城门处后,拿出了自己的腰牌。 「庆军军师,安瑾瑜。」 殊不知,京城城门处的守卫见来者是安瑾瑜后,当即怒斥道:“做什么的?” 安瑾瑜回道:“没看到腰牌吗?庆军军师,安瑾瑜!” “现在京城戒备森严,你纵是军师,没有正当理由也不得擅自回京。” 安瑾瑜心头一恼,在心里咒骂道:这是劳什子规矩! 但安瑾瑜还是恭敬的道:“太子殿下在战场上受伤,伤势严峻,边疆那边无法救治,便快马加鞭送回太医院救治了。并且,此乃军师机密,不得声张。” 安瑾瑜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看到守卫的身后有一辆马车,而池映海此刻就坐在马车前方。 安瑾瑜当时便反应过来——这帮人对自己为何如此嚣张!原是他在作怪! 安瑾瑜遂郑重的道:“太子殿下的伤势十分严重,容不得拖拉了,还请几位兄弟让路,我们要连夜赶往太医院。” 然,安瑾瑜话音刚落,便见不远处的池映海道:“太医院在你们眼里是这么没有规矩的地方吗?三更半夜,你们没有任何召令,就能让太医院接诊?” 安瑾瑜见来者是池映海,更是没有丝毫的惧怕,直言喝道:“车里坐的乃是太子殿下!” 池映海从马车上跃下,郑重的同安瑾瑜道:“你说是就是?谁知道里面坐的是谁?莫不如掀开帘子让我确认一下?” “放肆!”安瑾瑜吼道,“太子殿下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可是,安军师不是要找太医院吗?难不成安军师不知道我就是太医院的院长?” 安瑾瑜:“???” 他确实有一个多月的时候没有和京城联系了,哪里知道京城现在什么情况? 但眼前这池映海只是个孩子,官家怎么可能让他去掌管整个太医院! 安瑾瑜遂斥道:“一派胡言!黄口小儿,休要在此拦路!” 谁料,安瑾瑜话音刚落,守门的侍卫便道:“还请安军师放尊重些,不得对小池院长无礼。” 安瑾瑜:“……” 什么情况? 官家是疯了吗?竟亲封这个小屁孩作为太医院的院长?! 可眼下,安瑾瑜顾不得许多了,赶忙问道:“既然你是院长,那你应该收到我的加急信了吧?” “自是收到了。” “那还在愣着干什么?还不立刻配合救治殿下?若是将殿下耽搁了,你可是要担责的!” 车内的顾相宜听着安瑾瑜这威胁的话,甚是想笑。 他这是把她的海儿当作三岁小孩了?以为恐吓一番便能得逞? 他怕是忘了——池映海是顾相宜养出来的,根本不吃这套! 只见池映海镇定自若的道:“信收到了,但你必须证明车内的人确是太子殿下,并且太子殿下现在是活着的,如果证明不了这两点就往太医院送,那我们才是要担责的!” 安瑾瑜听闻这话,当即咬牙切齿。 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孩如此不好糊弄。 他还怎么办?要不要强行绑架了这个小孩,逼着他为李元风诊治? 只要李元风进了太医院的门,太医院便要为此负责。 如此一来,只要安瑾瑜一口咬定李元风只是受伤,是太医院没将人救回来,他的罪责能减轻一些。 然,就在他计划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马车内突然传来一声:“安瑾瑜,你心虚了。” 安瑾瑜:“!!!” 是顾相宜的声音! 顾相宜知道倘若安瑾瑜要下狠手,池映海一个孩子很有可能应付不来,遂直言同安瑾瑜道:“海儿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不肯让我们得知太子殿下的实情。那么,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第1193章 污蔑 “是太子殿下已经殁了,还是说里面的人根本不是太子殿下?” 安瑾瑜在听到顾相宜的声音后,不禁有些心慌,赶忙驳道:“三妹妹,你休要胡说!” 顾相宜却是淡定的道:“是不是胡说,掀开帘子便知道了。我只是想给军师提个醒——人若是殁了,便及时告知官家安排厚葬吧,再这么拖下去,是对逝者的不敬。当然,倘若此时太子殿下尚且健在,另当别论。就看安军师敢不敢开帘验证了。” 顾相宜打实想告诉安瑾瑜——当初太医院已经在云妃那里栽过一次了,现在太医院既由顾相宜执掌,顾相宜便不会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 而安瑾瑜同样不想牵连顾相宜,倘若顾相宜因此落罪,他即便是成了庆国重臣,即便是权倾朝野,也会感觉失去了什么。 且眼下,顾相宜已然在此拦住了他们。 太医院若是这般警惕,安瑾瑜想要栽赃他们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 “安瑾瑜,我劝你老实交代——太子殿下究竟是怎么了?” 安瑾瑜只得如实回道:“被炸伤了,当时军医说人没救了,但我不信,我想带他回京诊治。庆境不是说现在太医院已然掌握最为先进的诊术吗?没准太医院有办法呢?” 顾相宜郑重的回道:“可是你要清楚——活人找医者,死人找仵作。交给太医院可以,但你必须确保此人尚有气息。否则,交给太医院一个死人,然后说太医院未能将人救活,再将脏水泼向太医院,说是太医院失职,让太医院和你共同担罪。安瑾瑜,以我对你的了解,这种事你做得出来。” 安瑾瑜明白,顾相宜虽为一介女流,但她素来都是个清醒的,安瑾瑜骗不到她。 末了,安瑾瑜只得实话实说道:“我知道殿下没有气息了,我也想赌一次,看看能不能再救一下,你们真的不能再救一下了吗?” “除非你先同禀官家,在官家的监督下进行检查。否则,我们不会同殿下有任何接触。并且,如果殿下现在尚有抢救的余地,而你安瑾瑜擅自回京、未能及时通禀官家、未能让我等检查殿下是否亡故,就凭这三点,官家都能治你的罪!” 安瑾瑜:“……” 刹那间,局势便如同扭转了一般。 眼下,安瑾瑜竟是有些慌了。 他赶忙道:“三妹妹!你别这样,咱们凡事好说好商量!” “那你现在便写信通禀官家罢。” 顾相宜的态度十分坚决。 安瑾瑜无奈,只得让人拿过纸笔,开始写信。 这时,顾相宜又道:“你需如实告知官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事重大,我劝你还是不要隐瞒的好。” 安瑾瑜心底早就盘算好了该如何作答,遂道:“说来话长,本来我们已经快打到京城了,谁料北魏突然使用几十颗洋雷,大规模轰炸我们,我们几度撤军,最后退回营地。那里有我们的城楼和炮台,那些城楼和炮台是工部花费一年多的时间修建的,我们本以为工部如此精湛的设计会万无一失,谁料……殿下生生被炸死在工部搭建的城楼里!” 顾相宜闻言,怔在原地。 他的话真的可信吗? 倘若事实真是如此,那么王家就要遭难了。 但凭顾相宜对安瑾瑜的了解,她总觉得他这次又在推卸责任! 他不惜一切到处栽赃陷害,目的就是保住他自己! 顾相宜遂问道:“你如何证明言论的真实性?” 安瑾瑜理直气壮的指向后方的队伍道:“你问他们!他们都是人证,我们是如何逃出来的,他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殊不知,安瑾瑜清楚自己该如何解释这件事,他在边疆那边培养了许多刺客,一道任务下去便能让他们炸毁城楼和炮台。 边疆的战事,朝廷又没有时时刻刻盯着,谁知道他们是如何战败的呢? 他需要做的便是——所有的人都可能存在错处,但他的指令是没有错处的,毕竟大庆有史以来第一次攻打北魏能够打入京城,这已经是不小的战功了! “三妹妹,信我写好了,这就传给官家。” 顾相宜回道:“信是你自己写的,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只需要为你自己负责就好。” 顾相宜冷漠的态度让安瑾瑜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安瑾瑜知道,她的心里仍旧惦记着池映寒。 但事到如今,池映寒已经彻底废了,纵是他不杀他,他也终究要死在魏境,如果他能活下来,那只有一种解释——他通敌叛国了! 无论是哪种解释,他都是活不成的。 那么现在,他也无需再隐忍了。 没有了池映寒,他很快便能纳妾。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将眼下的烂摊子解决了。 安瑾瑜遂道:“三妹妹,我知道有件事你一定还在怨我。其实我也很自责,因为说真的,你给我寄来的信,我都收到了。” 顾相宜:“……” 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你一定在怪我不回信是吗?”安瑾瑜主动解释道,“可是你知道我为何不回信吗?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回你,我就这么坐在桌前提笔写信,可怎么写都觉得不妥,写一封便撕一封,我实在是不知如何同你解释——池二通敌叛国了!” 顾相宜闻言,嗤笑一声:“我现在并没有问你关于池二的事,现在也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你提他作甚?难不成要转移话茬?” “可是,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顾相宜甚是觉得可笑,“你怕不是忘了,上次你还亲自来王家说池二跟云妃搞在一起了。” “当时的情况本来就是如此!” “仵作验尸的时候提到过,云妃到死都是处子之身。你所谓的‘搞’,到底是怎么个搞法?他接近女眷,哪次不是在执行你们给他下的任务?当时你们用义士计谋在床上捉了云妃的现行,你们转头就忘了?他为你们卖命过后却遭你们如此污蔑。你知不知道这种事若是传出去将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大庆就是这么对待为他们卖命的忠臣义士的吗?” 第1194章 告终 顾相宜一直在心底暗示自己千万不能同安瑾瑜动怒,他这个人最是擅长无理辩三分。 看似满口国家大义,实则凡事只为他自己考虑。 而他对池映寒的态度更是不用说了——他见缝插针的想弄死池映寒,只要没了池映寒,顾相宜就是个寡妇,如此一来,他便能纳她为妾了。 安瑾瑜在打什么如意算盘,顾相宜心里清楚得很。 但是,若说毫不动怒,顾相宜还做不到。 她容不得他如此污蔑池映寒,她自家夫君什么样,她还能不清楚?真当所有人都像安瑾瑜这样把主子坑死后再换一个也会无所谓? 顾相宜遂也不想同他探讨这个问题。 “安瑾瑜,你若是没有旁的事儿的话,便通禀官家,然后进宫联系仵作吧!太医院这边的情况也同你交代清楚了——殿下既已亡故,那么太医院便绝不会插手!” “我知道了。”安瑾瑜叹了口气,深知太医院已经主动同此事撇清关系了,“那么,你呢?你真的不想了解池二的情况?”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可我没有骗你,他真的被魏人救走了!如此一来,通敌之名便已成立,他现在就是个逆贼!” 然,顾相宜却在此话中捕捉到一处重点。 “什么叫被魏人救走了?依你的意思是——庆军这是要杀他?” 安瑾瑜知道事已至此,他无法再隐瞒,遂如实回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在魏境被捕,经历几次酷刑后却活着回到了队伍,这时我们无法判断他是不是已经投敌。既然他已经不可信了,我们为了大局,只能铲除后患!” 顾相宜听闻这话,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之前梦中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 那是当时的池映寒吗? 她不知道,她纵是过后想找他,也未能找到。 可她怎么都觉得那个孩子的眼神并不像是在求救,倒像是找到了归宿。 一时间,顾相宜无法根据一个梦境做出准确判断。 但当务之急便是让安瑾瑜尽快离开此地,切勿让此事牵扯到太医院。 安瑾瑜只得带队继续前行了。 而顾相宜的心绪却无法冷静下来。 她有种预感——池映寒现在的状况肯定很糟糕!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魏国救他,但眼下她怕是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倘若安瑾瑜说的是事实,李元风死在了工部搭建的城楼里,那么王家定是要受到牵连的! 顾相宜赶忙同池映海道:“海儿,现在立刻回宫通禀太医院的人,李元风已经身死,谁都不能让他进入太医院。” “知道了!”池映海说到这里,继续问道,“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去一趟工部尚书府,这件事我必须通禀给我娘,让她确认一下此事是否属实。” …… 深夜,安瑾瑜的密信被传入了皇宫,李渊平在深夜接到密信后,一口血便喷溅在密信上。 一旁的太监立刻慌了神,忙道:“来人呐!陛下吐血啦!传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院的太医们闻讯赶来,立刻为李渊平进行诊治。 李渊平躺在床上,尚且不敢相信这封信中的内容是真的。 他赶忙吩咐道:“立刻通知吴连雄,让他派人去看看队伍到哪儿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吴连雄在接到李渊平口喻后,遂出去探看。 果然在途中发现一支队伍正在向皇宫前行。 吴连雄立刻上前与其交接。 安瑾瑜见来者是吴连雄后,恭敬的道:“见过吴大人!” 吴连雄问道:“马车内可是太子殿下?” “正是。” “既然如此,还请安军师遵从规矩。” 安瑾瑜知道,他们需要开帘检查。 安瑾瑜遂应了,由着十三卫上车检查一番。 检查过后,十三卫确认李元风已经身死。 吴连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调转了方向,带着安瑾瑜的队伍进入皇宫。 这一路上,安瑾瑜没有作声,吴连雄也没有作声,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抵达皇宫,径直朝着皇宫大殿走去。 太医院在接到太子已经亡故的消息后,自是不需出面的,而池映海也在全程盯着这一切。 没有和太医院产生关联,他便也放心了。 不多时,李渊平才在大殿上看到了李元风的尸首。 李渊平心中如同压着一口气一般,怒道:“怎么会这样的?为什么会这样?!” 安瑾瑜回道:“我军于前两日遇袭,在返回营地后,突然再次遭到偷袭,殿下被炸死在他亲自修建了整整一年的炮台阵中。” “他为何要去炮台阵?” “回陛下,那炮台阵是殿下在借鉴了洋人的建筑后产生的设想,洋人曾用这种炮台阵抵御炮火与野兽,十分安全,殿下遂也采用此种设计,让工部建设出同样的炮台阵。” 倘若不能将太医院拉下水,那他便干脆将工部拉下水,他现在必须找到替罪羊,否则他将难辞其咎。 而眼下,李渊平悲痛万分,似是无法冷静下来处理旁的事务。 只听李渊平道:“都下去,朕想单独和太子待一会儿。” 众人闻言,不敢再在大殿逗留,赶忙离开了大殿。 岂料,此事终究是让李元淳和李元烁知道了。 对于李元风的死,李元淳并不意外。 他当初想要的结果就是开战,一旦开战,李元风纵是硬着头皮也得出马,谁让他平日内非要以将领身份自居呢?正因如此,连兵权都在他的手中。 此次战事,他要么狼狈而归,接受官家的指责和百官的嘲笑,要么打肿脸充胖子,战死沙场,彻底消失。 谁料他竟然占了上风,在得知这种情况后,李元淳不是没恼过,但仔细想想,却如同回光返照一般。 以庆军的实力,如何战胜魏军?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果然,现在人还是死在那边了。 如此一来,他和李元风的内斗,终究是有了结果。 而李元烁在得知此事后,不由得紧张起来。 结束了…… 他们二人之间的争斗,终究以李元风战死沙场而告终。 第1195章 都走 但这对李元烁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两位兄长之间的争斗结束了,那么储君的位置便是定下了。 而他现在则是彻底成了李元淳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该怎么办呢? 李元烁深知自己不能在两位兄长前显露锋芒。 但现在,就算他是个草包,李元淳也会先除去他才会心安。 莫不如他申请在偏僻的地方封个小王,从此自请离京,在远方的封地生活,如此一来,命还能长些。 他遂作了打算,暗中等待着李元淳被封为太子那天的到来。 与此同时,顾相宜已然深夜乘坐马车,赶往工部尚书府。 此时的工部尚书府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王夫人也正休息着,唯有兰氏深夜照看着最近受了风寒的王贤。 待顾相宜敲响工部尚书府的大门的时候,兰氏第一时间便听见了。 她遂赶忙上前问道:“什么人?” 顾相宜回道:“兰姐姐,是我!” 兰氏在听见顾相宜的声音后,有些惊讶。 这么晚了,她过来做什么? 但她还是赶紧开了门,将顾相宜迎了进来。 顾相宜在进门后,尚未能喘匀气,兰氏赶忙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关切的道:“你这是怎么了?是发生什么急事了吗?” 顾相宜迫不及待的同她道:“李元风死了。” “什么?!” 要知道,这种话可不是乱说的! 兰氏蹙着眉头,直视着顾相宜的双眸。 但顾相宜的眼神却格外坚定。 她知道兰氏可能一时半会儿无法相信,遂再度郑重的道:“兰姐姐,李元风死了,在战场上死的,就是今晚的事儿。” “确定了吗?” “人已经运回皇宫了。”顾相宜说到这里,赶忙握住兰氏的肩膀,“母亲她在家吗?” “在家呢!这会儿怕是睡了!” “来不及了,快去把母亲叫起来!李元风身死,安瑾瑜难辞其咎,就怕他现在胡乱栽赃!他方才同我说,李元风是死在了父亲修建的炮台里!” 兰氏听闻这说辞,立刻驳道:“这怎么可能!那炮台是按照西洋的炮台修建的,而西洋炮台修建的计划和图纸,都是洋使给太子的。当时太子想着洋人可能是支持大庆同北魏开战,故而一年前便让公爹操办此事。至于炮台的稳固程度,公爹做过试验,不可能轻易被炮火炸毁,除非是大规模的引爆,但是这种可能性极小!所以……” “所以还是有这种可能的是吧?”事已至此,顾相宜不能让他们再盲目自信下去了,“安瑾瑜那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之前我们把他打入谷底,他都能踩着旁人的尸首重新爬上来。我们万万不能给他可乘之机!” 兰氏大致明白了顾相宜的意思,心头也跟着紧张起来。 但她此刻又想起一件事来—— “这么说来,庆军的队伍回京了是吧?” 顾相宜稍稍叹了口气道:“安瑾瑜是不打招呼,擅自回来的。” “那也就说是公爹他们根本不知道此事?” 顾相宜点了点头:“正因如此,我才担心安瑾瑜趁机栽赃给父亲,李元风已经垮台了,但父亲一直忠心耿耿的跟在李元风身旁,这不是他该有的下场!” 顾相宜还记得青莲说过——在李元风垮台后,所有和李元风有关的官员都将受到牵连。 李元风终究是没能保住,但她不会准许安瑾瑜在这节骨眼再伤害她的家人。 如此任劳任怨的效忠于李元风的不止有父亲,还有池映寒…… 她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去哪里了,可这个节骨眼,她又顾不上他。 顾相宜说不上自己此刻究竟怎样的情绪,但当务之急便是保住父亲。 这不仅是她的父亲,也是王广的父亲。 她当初发过誓要好好照顾王家二老的,她不能让他们出事! 待王夫人听闻此事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了,她在得知王文或将被陷害的时候,面露难色。 “之前那道士说什么来着?他说我们王家即将遭灾呀!”王夫人重重叹了口气,“自打那道士走后,我这心里就一直堵得慌,我寻思广儿都已经没了,老天爷还是不打算放过我们?我们是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还是这辈子做错了什么?我实在是想不通啊!” 顾相宜现在是听不得关于天道的言论了,她坐在王夫人身旁,一边顺着王夫人的后背,一边同她道:“可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在这里等着被陷害、被抄家吧?” 兰氏也道:“是啊,若是单抄儿媳,儿媳也无所谓了,可是贤儿怎么办啊!他还那么小,总不能牵连到他啊!” 王夫人重重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是想过的,如果情形没那么严重的话,我便将你们除名,菱儿,你是儿媳,倘若在落罪之前把这些事宜办妥,你带着贤哥儿离开王府,那么贤哥儿将来就算没有荣华富贵可享,也不至于跟我们一起遭难。雅兮,你也是,义女之名也是能除去的,除去后你便带着安姐儿回池家。虽然平日里我看不上池家,但刑部是二皇子麾下,这个时候总是能保住你们的。” “娘!您这是在说什么?!” 这话让顾相宜听着心痛,她是为了好生照顾两位老人,才答应做他们的义女。 现如今王家在大难来临之际,竟想着让顾相宜与他们断绝关系! “好孩子,娘知道你不忍心这么做,但你们都是有孩子的人了,总得为孩子着想吧!若是这一劫我们王家挺不过去了,你们就赶紧走,都走!” 王夫人并不是准备坐以待毙,但现在的问题是李元风死了! 她深知李元风一倒,他麾下的人少说要掉一层皮,她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闺女、儿媳还有她们年幼的孩子跟着受罪? 但顾相宜却不打算就此放弃。 “娘,女儿知道您的顾虑,如果实在到了那一步,女儿保证会照顾好自己跟孩子,但现在……我们总是要试一试吧?” 兰氏也道:“是啊,婆母。现在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呢吗?您交代这些做什么?” 第1196章 找他(一) 王夫人知道她们不想走,此刻她也在想着办法,可一时间竟是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情急之下,她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顾相宜见状,赶忙再度拍了拍王夫人的后背。 “娘,您怎么样?” 王夫人摇了摇头道:“娘没事儿,娘也舍不得你们,可是这事儿能怎么办呢?” “娘,您别着急,肯定会有办法解决的。”顾相宜知道,现在她们切不能自乱阵脚,“娘,现在当务之急是将此事通禀给父亲,务必让他做好准备,他若毫不知情,那岂不是等着被安瑾瑜算计吗!” “可是,现在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呀!我们就算想给他送信,也没地方送啊!” “那炮台没有具体位置吗?” “有倒是有,可是谁知道他现在是否在哪里?倘若他不在那里,信传到别处,可怎么办?” 顾相宜想到这里,也是发愁。 “不知道连夜前往边疆确认是否来得及。” 王夫人听闻这话,连忙驳道:“不可!我们都是女眷,虽有千里马,也不像男子那样可以连夜赶往边疆,这太危险了!” “可是……”顾相宜不知哪来的勇气,转头同王夫人道,“万一可以呢?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她不止是想找王文,她更想去那边找池映寒! 可她深知自己这个念头过于冲动了,这个时候她根本无法离开这里,更别说是动身去找他。 王夫人看出了顾相宜神情中的焦急,知道她心里一直压着口气,现在又逢此事,一时半会静不下心来。 王夫人只得同顾相宜道:“好孩子,别着急!位置的事,娘来想办法!” 顾相宜遂点了点头。 但这时,她已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办法——她想再试一次! 她曾通过梦境去找过池映寒,虽然没能找到他,但至少可以说明,这条路是通的! 她定要再试一次! 顾相宜想到这里,便同王夫人道:“娘,我有点累了,我先回去缓一缓,然后再想想办法……” 王夫人听罢,更是心痛的道:“这都后半夜了,你还大老远的跑过来,半宿没有休息,这怎么行!你赶紧睡觉去,娘和菱儿再想想办法!” 顾相宜应了一声,赶忙回屋去了。 进屋后,她便立刻躺在床上,握紧平安签。 这已不知是她第一次背着青莲使用平安签了,一旦被青莲发现,恐是又会封了她元神所通往的路。 可青莲不帮她,她只能出此下策。 在躺下没多久后,顾相宜便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整个人的意识又陷入了黑暗。 再次睁眼的时候,她的四周已是一片漆黑。 她找不到池映寒,便只能来这里喊他。 可她心里清楚,如果池映寒现在好端端的没出什么事,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所以,找到他或是找不到他,对她而言都是好事。 “池二!池二!你在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 殊不知,池映寒听得到她的声音。 是顾相宜的声音。 此刻的池映寒躺在魏军的军营内,接受着魏军军医的诊治。 海棠就坐在他身旁,每当看到军医蹙眉,她的心也跟着紧绷起来。 她生怕军医突然走过来告诉她——这人救不活了! 她的心里一直忐忑着,每一刻钟对她而言都很漫长。 最终,还是海棠主动上前问道:“郎中,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了?” “情况很不乐观。” 海棠单是听到这句,心里便“咯噔”一声。 “他到底是怎么了?白日里还好好的……” “好好的?恕老夫直言——他这身体根本就没好过啊!您若是看到他精力十足的模样,您可要担心这是回光返照啊!” 乍一听这话,海棠还以为军医在跟她开玩笑。 她遂不想再听这些让她准备后事的话,直言问道:“你就告诉我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他在短期内接连不断的被动刑,现在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了,恐是再动两次刑,这人就活不成了。” 海棠忙道:“放心吧,我们不会再对他动刑了。” “即便是不动刑,情况也不太乐观。他的双腿多处骨裂,而且这裂缝的长度,很明显不是一次刑罚造成的,而是在骨裂后没有好生休养,导致裂缝更深,现在这双腿不能再动了,倘若再不安分的话,后半生就站不起来了。” 这一点,海棠也是知道的,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他撕布带甚至忍着腿伤偷偷钻出去了。 这都是致命的! 海棠叹了口气道:“我会看紧他的,还有其他的情况吗?” “还有就是……老夫也不知道怎么说,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实在是太差了,仿佛精力彻底耗尽了一般。方才给他确认夹板位置的时候,他意识恢复了一些,恐是因为痛感太强烈,将他刺激醒了,可纵是醒了也无力再动弹一下,甚至整个身体都一直在发抖。这种意识恢复的状态大约维持了一炷香的时间,在方才固定夹板的时候,他的意识便又丧失了。所以说情况很不稳定,未来能不能保住性命或者保住这双腿,这都不好说。” 军医说的情况,海棠是知道的,他现在真就是被折磨成了这样,没有精神头儿的时候会躺在那里一整天一动不动,好点的时候会在太阳底下睡一觉,但也没有精神,他似乎把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都拿出来阻止这场战争了。 在此之后,他就像现在这样,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即便是能醒过来,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这一次,他再也不是装的了。 也不会再有郎中告诉她,实际上他身子骨很好,根本没有什么大碍了。 这世道说来也是奇怪,千万不要刻意去装什么,装得久了,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海棠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遂同郎中道:“现在能喂他吃点东西吗?” “饭食现在还不能吃,他得先吃药,他的腿伤必须内服外敷同时进行,并且好生休养,三日内不得再动这个夹板。” 第1197章 找他(二) “我知道了,我会看住他的。大不了把他绑起来,也不会让他再动这个夹板的。” “这可使不得!”郎中赶忙嘱咐道,“切记,要注意照顾病患的情绪,这点尤为重要!” 海棠:“……” 照顾他的情绪? 海棠能说她已经尽力了吗? 天知道那种费尽心思劝他好好活着,他却还是想死的无力感。 海棠压着心底的这口气,继续问道:“还需要注意什么?” “大致就是这些了。”郎中回道,“对了,如果他的体能实在是太差,那还是先给他喂些饭食补充一下比较好。但现在他的伤势需要立刻服药,这点你们自己衡量便是。” “我知道了,我还是先给他喂两碗粥吧,不然我怕他连吸收药物的力气都没有。” 海棠再度叹了口气,赶忙吩咐下人去熬粥了。 她哪里知道,池映寒现在已然循着声音回到了那片黑暗之中。 他之前来过这个地方,也在这里听见过顾相宜的声音。 可他不敢找她。 他没什么本事,没能保住太子,这场战争最终落得两败俱伤。 他虽是没做成什么,但不论怎样,他都不会暴露她的存在。 故而,这一次,他仍旧没敢循着声音去找她,而是在这里听一听她的声音,他就很满足了。 而顾相宜在这个地方找了一圈,却根本看不到池映寒的身影。 可是说来也怪,她能感觉到他离她不远,但他为何不给予回应? “池二,我知道你就是个怂的!不仅脑子有坑,还喜欢胡思乱想!谁知道你这会儿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不肯见我?反倒是我一直顾及你的感受——我知道你最怕我拿和离威胁你,我若是带封和离书过来,我看你出不出来,但是我做不出这种事!你呢?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一声不吭就人间蒸发了,家里有多担心你?你以为你在外面就这么消失了,我们就能跟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好好过日子?我告诉你,别人可以,但我不行!你是死是活,好歹给我个信儿!” 有时候顾相宜也觉得女人的心思很奇怪——人在气头的时候,张口闭口就是和离,纵是伤了他,她也不自知。 可她心里却从未这么想过! 他若是真就这么失踪了,她恐是会等他一辈子的。 然,就在顾相宜怒斥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有个人影! 顾相宜心道:这厮终于肯出来见她了是吧? 想到这里,顾相宜便转过头去,想着在见到他后要怎么骂他。 可谁承想—— 那个在角落里偷偷探出头的人影,竟是上次那个小家伙! 他怯怯的躲在角落里,露出一双小眼睛看着顾相宜。 顾相宜同样看着这个和缩小版的池映寒,惊讶的道:“怎么是你?” 那小家伙见顾相宜发现了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表情。 “你不是池二,对吧?” 她一度想确认这个问题,毕竟这孩子怂起来的模样跟池映寒真有几分相似,但她却能在他的眼神中读出他在期待着什么。 顾相宜神情温和了一些,同那孩子道:“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出来吧。” 小家伙在听了顾相宜的话后,乖巧的站了出来。 他身上的伤口不见了,再不是血淋淋的模样,反倒是平添了许多泥土。 他整个人都是脏兮兮的,比小允安还脏,如同乞儿一般。 恐是因为他和池映寒过于相像,顾相宜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便萌生了一种亲切感。 而那孩子见顾相宜心绪平和了下来,突然壮了壮胆子,迈开小腿跑了过来,闯进顾相宜的怀里。 顾相宜低头看着这个粘着自己的小家伙。 “你到底是谁啊?” 小家伙没有回答她,只是抬头一直盯着她看。 但是,他从来都不说话。 顾相宜无奈的叹道:“我本是来这里找池二的,结果可倒好,他倒是没找到,反倒是回回都能遇上你。” 小家伙听闻这话,突然握紧了顾相宜的手,顾相宜一愣,尚且不知他要做什么。 岂料,他竟拉着顾相宜的小手往一个地方走。 “你要带我去找他?” 小家伙点了点头。 顾相宜甚是惊骇! 果然,没一会儿的工夫,小家伙便将顾相宜领到一处地方。 这个地方,顾相宜从未去过,它距离奈何桥很远,甚至可以说是反方向的。 但当顾相宜再想往前走的时候,却发现前方好像有道屏障,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不能再往前走了。 但她有种预感,池映寒一定就在屏障的另一端。 “池二,你究竟还要躲到什么时候?我都已经到这里了,你还要继续躲下去吗?” 池映寒不知道她是如何找到她的,但在转头看到顾相宜的那一刻,他心头顿时涌出一股酸楚。 这段时间,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认为自己完全能够做到不动声色。 但在见到顾相宜的那一刻,他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想上前好好看看她,可又怕自己现在的处境会给她带来麻烦。 刹那间,他咬着牙,选择了后者。 “你不该过来的,应该离我远一些才对。” “你在说什么疯话?我是你的妻室,我为什么要离你远一些?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池映寒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明明那么想接近她,可说出口的话却是将她越推越远。 而他给出的理由是—— “不是我脑子里在想什么,而是现在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我在魏军军营,你这时候过来干什么?” 魏军军营? 难不成安瑾瑜说的都是真的? 不!她不会相信安瑾瑜的话的! “你为什么会在魏军军营?” “他们硬是要救我,我没办法。” “你是庆人,他们为什么要救你?” 顾相宜就差没问出那句——你是不是真的投敌了? 她曾犯过错,因为她知道每次她和池映寒吵架,无论她把话说得多绝,他都不会怒极伤她,故而在和池映寒说话的时候,她心里想什么便直接跟她说了。 待冷静下来后,她又有些后悔——他不会回怼她,但不代表他不会介意。 所以,这一次,她不会出口便质疑他。 第1198章 找他(三) 顾相宜想到这里,突然改了口,轻声唤道:“池二……” 池映寒许久没听到她唤他的声音了,就这么看着眼前的顾相宜喊着自己,他竟感觉有一丝不真实。 但他还是认真的注视着顾相宜的俏脸,仔细的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 “你能走过来一点吗?我想再好好看看你。” “但我真的害怕会牵连到你。”池映寒还是不敢靠近她,但这一次,他却如实袒露了心声,“我也是后来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很蠢的事——我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很在乎你,当初我以为这样能让王家感受到我的诚意,能让那些看不起你的贵女们知道你在夫家是有底气的。可直到有一天,李元风用此事威胁我,在他看来这是他掌控我的把柄!且不说从那时开始我就对他有些失望,我从未同他耍过任何小心思,他却仍旧如此提防我……可也正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怕了,没有了李元风,还有其他人,我若是不慎得罪了谁,他们就会对你下手!包括现在,如果让魏人知道你的存在,我不敢想象他们会对你做什么!” 顾相宜听闻这话,竟是感到一丝欣慰。 她不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但至少现在的他懂得保护自己了,这也能让她少操点心。 “你现在完全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我现在一直在宫里,跟安阳在一起,很安全的。” “可是现在太子殁了,朝堂上应该会很混乱……” “放心,我知道的,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顾相宜能感受到他一直惦记着她,只不过他现在关心她的方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不再是意气用事,而是多了一分冷静,也知道判断眼下的局势了。 在顾相宜看来,这就已经足够了。 顾相宜想到这里,再次同池映寒道:“那么现在可以过来了吗?” “真的不会有事吗?” “不会的。”说到这里,顾相宜不禁恼道,“怎么?现在连我都叫不动你了是吗?” 池映寒见她有些动怒,这才迈出步子,朝着顾相宜走去。 顾相宜见他过来,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他终究还是听她的话的。 然,就在池映寒快要接近顾相宜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仿佛撞到了什么,整个身体都被弹了回来。 他伸手再度上前确认,发现他和顾相宜之间竟是隔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他无法前行了,也根本触不到顾相宜。 “这是什么东西?” “恐是屏障吧!我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太远了,即便是在这种地方,也不可能违背天理伦常,最多只是能见上一面。” 天理伦常? 果然,近两个月未见,顾相宜还是喜欢说这些,但池映寒仍旧没有驳她,她说什么,他都会在一旁安静的听。 殊不知,待他走近后,顾相宜才看到他的身上全都是伤,有那么一瞬,顾相宜彻底的后悔了——她不该放他走的! 她咬着牙,想将这种情绪压下去,但开口的瞬间,她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变得颤抖起来。 她只吐出两个字:“疼吗?” 池映寒还不知道顾相宜究竟知道了多少事,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她,顾相宜见他不说话,又补充一句:“我听说他们对你动刑了,动了很多次刑……” “你说那个啊……郎中说了,没什么大事……” “我问你疼不疼?” “不疼!” 顾相宜听罢,不禁恼道:“你在我这里也没有半句实话了吗?” 池映寒见她恼了,赶忙改口道:“我是说……在这儿不疼……真的,一点都没觉得疼,而且居然还能走路!” “傻子!在这里当然能走路了!一直往前走还能走到黄泉路呢!你走一个试试!” 池映寒:“……” 顾相宜打实庆幸他不能再往前走了,这便说明他现在的伤势还不至于被收入阴司。 顾相宜遂放心了许多。 然,就在这时,方才一直不愿主动同她说话的池映寒突然开口道:“你怎么知道一直往前走就是黄泉路?你、你走过这条路?” 顾相宜自己也觉得好笑,但事实却摆在这里——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死过的,而且不止一次,所以这条路我认得。” 瞧着她那淡然的模样,仿佛在说旁人的故事一般,池映寒突然很想抱抱她,他知道她心底肯定没有她表面上这么淡定。 可他却根本触不到她。 顾相宜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道:“池二,你知道吗?人若是好端端的,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只有在病重的情况下,才会出现魂不守舍的情况。所以你不要唬我,你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你就说喜欢把我当傻子哄,可我心里却是明镜的!我甚至都能料想到你肯定出事了!” 有时候顾相宜也会恨自己,恨自己太了解他了,以至于根本没办法相信所谓的奇迹。 她知道他出事了,她知道他现在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顾相宜想到这里,便伸出小手,但她同样触不到池映寒的手掌,只能看着两人之间隔着一堵透明的墙。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顾相宜昂着头看着他,刹那间,她的眼眶里噙满了泪。 池映寒从来都是见不得她哭的,她这么一哭,惹得池映寒急切的想去推开那堵墙,可他根本推不动,只得焦急的道:“相宜!你怎么了?你别哭啊!” 顾相宜原也是想忍下去的,可她看着池映寒脸上那道还未愈合的疤,不由得开始痛恨自己。 “池二,我后悔了……” “相宜,你到底怎么了?” 他不知道她到底在哭什么,她又在难过什么?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其实从你走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后悔了。你知道吗?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李元风是救不活的,可那时候我没办法告诉你真相。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会觉得我说的都是些丧气话。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同你讲清楚……” 嫁恶婿 第1199章 找他(四) “但我又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就是想控制你,我不想做那种人,我也不想把我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窒息。我那天纯是咬着牙放你走的,甚至没敢出门送你……自打你走后,我就翻来覆去的想这些事,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后悔……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虽是长本事了,也能为李元风办事了,可是……你怎么可能会是安瑾瑜的对手呢?你若是在李元风身边,得了李元风的器重,他肯定会想方设法搞死你的啊……” 顾相宜早就知道这些的,可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明明知道结局,却还是放任他去李元风身边,结果现在看着他满身的伤口,而且他的身体状况得是有多差,才能连魂魄都锁不住了? 当身体彻底锁不住魂魄的时候,那就意味着这个人亡故了! 看着顾相宜哭得泣不成声的模样,池映寒有些后怕,他不敢告诉她——这些天他一直都想着怎么去死。 太子没能保住,自己又落了个通敌的罪名,现在动不动就被拖进大牢动一次大刑,即便是他想休息,那也得在水牢淹着,连喘口气都是奢求。 他一度想要破罐子破摔,选择自我了断。 但在看到顾相宜这副模样后,他顿时把这些蠢念头都噎了回去。 他赶忙哄着顾相宜道:“我的小祖宗,你别哭啊,我这不是还没死呢吗?!” “我后悔了……”顾相宜要是当时坚定的拦着他,或许他现在不会是这副模样,她几乎用祈求的语气同池映寒道,“池二,你回来好不好?就算没有功绩也无所谓,就算伤了残了都无所谓,你就是瘫痪在床也无所谓,你什么样我都认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生气了,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什么,你想去哪里玩我都陪着你……我只要活着回来……” “其实,我有想过,如果我真死了的话,王夫人会不会给你找个更好的夫郎去照顾你……” “那都是唬你的!我当时没意识到这种话会对你造成伤害,待你走后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真的错做了,如果真的让你产生‘换个更好的夫郎,我的日子就会变得更好’的想法,那真的是我自找的……你千万不要这么想……” 池映寒瞧着顾相宜这般模样,原本感受不到疼痛的他,顿时觉得好像身后有把刀在反复刺着他的心脏,他太想冲过去抱抱她了。 但池映寒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答应她道:“你放心,我肯定会活着回去的。” 但顾相宜却仍是止不住的抽泣着。 池映寒又道:“宝,你有没有在听啊……” “我、我在听啊……” “听到了就别哭了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答应过你的话是不会食言的,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回去的。” “真的?” “真的!”池映寒郑重的道,“你说你又不肯改嫁,那我怎么忍心看着你一个人在家里当寡妇啊,我还得回去照顾你们呢!” 听到他的保证,顾相宜果真便不哭了。 她这才想起自己是有事要找池映寒,但在看到池映寒这副模样后,她一时间什么都忘了。 待缓了缓神后,方才想起这件事,问着池映寒道:“对了池二,我问你个事儿。” “你说!” “你知不知道我父亲他怎么样了?” 说到王文,池映寒一时间犯难了。 他反问道:“岳父他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瑾瑜回京了,他说这次之所以会战败,都是因为我父亲的炮台出了问题,在庆军撤离到营地后,李元风躲进了炮台,结果被生生炸死在炮台里……” 池映寒听闻安瑾瑜的说辞,整个人嘴角都在抽搐,甚至一时间没忍住,当即斥骂道:“他放的是哪门子屁!” “所以战况根本不是安瑾瑜所说的那样,对吗?” “太子连逃的机会都没有,说难听点就是生生被安瑾瑜给坑死的!” 说到此处,池映寒就气不打一处来。 安瑾瑜这是还打算去坑谁?难不成他想嫁祸给王家? 顾相宜又问:“那现在父亲人呢?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现在应该还在炮台那里,他属于负责防御的,太子给他的命令就是在炮台那里等候指示,况且现在他应该还不知情。” “我想把实情通禀给父亲,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现在能给他寄信吗?” 池映寒明白顾相宜的意思——现在王文的处境恐是很危险! 可是寄信的话,时间上又有些来不及…… “你们就先不要掺和了,免得给你们带来麻烦。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交给你?!”顾相宜难以置信的问,“你都已经这样了,你能做什么?” “至少我传送情报的速度会比你快,找的位置也会更加准确。” “可是……你真的还能……” “放心吧,就交给我好了。我会给王家一个交代的。” 瞧着池映寒胸有成竹的模样,顾相宜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他现在这般模样,再去执行任务,不会出事吗? 可就在顾相宜在想说什么的时候,她身后的小家伙拽了她一下。 她立刻转过头去,这才发现时间要到了。 她不能在这个地方待得太久,否则魂体将无法回到阳间。 顾相宜虽然舍不得他,但却不得不同池映寒道:“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池映寒也觉得她用平安签来到这里太久也不太妥当,遂道:“你快回去休息吧!这里如此阴冷,哪是你该来的地方?” 顾相宜闻言,当即回怼道:“这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好啦好啦,我一会儿就回去,你就别担心了。” 虽说是一会儿就回去,实则还是一会儿想方设法看看如何能让自己苏醒。 但至少现在得先把顾相宜送回去再说。 在池映寒答应顾相宜后,顾相宜便转身回去了。 但在转身的那一刻,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舍,忍不住又转过头来看向池映寒。 嫁恶婿 第1200章 找他(五) 池映寒见她不走,赶忙朝她摆了摆手,催她快点离开。 顾相宜虽是不舍,却还是同他道:“那你要快些回来啊!” “放心,我肯定回去!” 在听到他的保证后,顾相宜方才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中。 在她离开后,池映寒方才感觉自己有些疲了。 说来也是奇怪,连魂体都这么疲乏,他这是将精力耗成什么样了啊…… 池映寒遂闭上双眸,魂体“唰”的一声离开了这片黑暗。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场梦,一时间分不清方才见到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也还是没有睁开双眼的力气,甚至整个人都置身于恍惚之中,连意识都无法恢复。 几个侍女小心翼翼的将池映寒扶了起来,按照海棠的嘱咐给他喂粥。 只不过这粥是凉还是烫,他完全感觉不到,也没有任何反应。 海棠都要被他愁死了,但是按郎中的话说,他现在的情况就是力竭,最坏的结果就是油尽灯枯,好生养养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 在一碗粥喂下去后,海棠吩咐道:“且看看他有没有呕吐的情况,若是没有不良反应的话,过会儿再喂一碗。” “是。” 海棠生怕他意志消沉,再出现什么排斥反应。 好在一碗粥喂下去后,并没有出现异常情况。 海棠遂让侍女们再喂一碗。 两碗粥下肚后,池映寒感觉自己稍微有点力气了,但还是没有睁开眼的力量。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状态比前两天糟糕许多,但好在现在能有些好转的征兆。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感觉到自己的嘴被撬开,一勺又一勺的汤药在往嘴里送。 他实在是有些累了,累到没力气配合她们张嘴,只得由着她们强行灌药。 在灌药后,池映寒隐约能听见海棠和军医交流的声音。 但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且听到中途的时候,他便感到一阵耳鸣,接下来便什么都听不见了,整个人的意识再度丧失。 海棠见他又经历了一次从意识恢复到意识消散的过程,也是无奈。 一旁的军医同海棠道:“这种症状还得持续几回,等他慢慢有力气了,意识恢复后便不会再轻易消散了。” “好,我知道了,多谢郎中指点。” “今晚先这样吧,观察一下他的情况,后续的治疗,待明日再说。” 海棠点了点头,待送走军医后,便坐在军营的床上。 她见他没有动静,心头总是感到惶恐,遂不时的给他把脉,翻动他的眼皮,检查他真的没有恶化的趋势,她放才感到放心。 好在池映寒的状况还不算太差,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情况已经稳定了,他只是睡着,没有任何恶化的迹象。 待过了这一夜后,池映寒的脉搏也完全恢复了正常。 海棠深深叹了口气,她这是又一次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 “你能跟我说声‘谢谢’吗?”海棠一个人坐在床边喃喃自语着。 嫁恶婿 第1201章 搜查 “闹了半天,你就想要一声‘谢谢’啊……” 海棠:“!!!” 在耳畔突然传来池映寒的声音的那一刹,她都怀疑自己幻听了! 但在转过头去看他的那一刹,她才发现——竟然真的是他在回应她! 可海棠心里也清楚他的情况,他现在纵是能恢复意识,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她遂趁他有意识的时候,探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岂料,海棠正问着他,便见池映寒突然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对他而言,已经算是很大的突破了。 海棠被这一幕惊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赶忙靠近他一些,想要听到他的答复。 池映寒也没有隐瞒她的意思,如实回道:“感觉好些了,不过我也不太确定。有时候,你在我耳边说话,我是能听到的。但有时候,突然就又困了……” 池映寒也不知如何形容那种困劲儿,突然涌上来的时候,不睡就会感到窒息,想睡的话,没一会儿的工夫,意识就丧失了。 他现在也不确定自己能挺多久,趁着这会儿醒过来了,便卯足了力气去扯海棠的衣角,海棠见他想动,顿时惊慌失措,赶忙同他道:“你要干嘛?别乱动啊!” 她真是怕了他了,生怕他此刻消耗体力,再出什么状况。 池映寒却是开门见山的道:“海棠,能帮我个忙吗……” “你想干什么?”海棠问道,“你要是想下床的话,我告诉你,想都别想!军营的床板再硬,你也得在上面躺三天!你这双腿三天都不能挪动一下,不然就真的残废了!” “放心,我不动……我就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那你倒是说你要干啥啊!” “正事。” 池映寒说的正事,海棠听得明白,那便是军事了! 真想不到,他都已经一条腿迈进鬼门关了,还在想着朝政上的事儿。 “这种事你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对你们有好处了,没好处的事,我怎么好意思开口跟你们说啊……” 海棠心里明镜着——池映寒是个聪明人,他想让海棠帮他办点事儿,那么海棠定会在其中捞到好处。 海棠遂问:“那就按你的逻辑——帮了你这个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就把庆军军师的人头送给你。” “庆军军师的人头?!” 池映寒见她有此意向,继续确认道:“想不想要?” …… 清晨时分,海棠便把池映寒同她说的话,禀给了拉雅公主。 拉雅公主闻言,颇为震惊。 “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你确定这里面没有诈?” 海棠回道:“在我看来,他的话不无道理。现在能促成我们与他联手的事,定是能让我们双方各取所需之事。那个庆军军师是怎样的人,我们并不了解,但我们知道这个庆军军师现在在追杀他,他同我们联手,铲除那个庆军军师,对我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拉雅沉默了片刻,静静品析着其中的利弊。 不多时,拉雅“啧”了一声:“害处倒是有一个,不过也仅限于这么一个——与庆人合作一事,切不能让他人知道。如果有人提起此事,便说这是我们自己的主意。” “是!” “还有,关于这其中的细节问题,本公主还想再问问他。” 拉雅说到此处,海棠便赶忙回道:“回殿下,他这会儿已经睡了。” “睡了?那叫醒便是!” 海棠回道:“叫不醒的,需等他自行恢复才行。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每天能醒过来几次就已经很不错了,若是精力不足的话,就会毫无征兆的睡过去,军医对此也没有办法,说是只能慢慢养着。” “这样么……” 拉雅本来还有些问题想去问他的,既然这人病成这样,那就算了。 “那你便动身跟我走吧,抵达他们的营地还需要一天的时间。” “是。” 海棠应了一声,遂跟在拉雅公主身后,动身前往炮台所在的营地了。 而安瑾瑜所派的刺客本是打算白日便动手的,可谁料还未等他们动手,便得知魏军正快马加鞭朝着营地赶来的消息。 轰炸炮台是个耗时耗力的差事,这种修建了整整一年的西洋炮台不是想炸毁就能炸毁的,就怕还没等他们将炮台炸毁,魏人就过来将他们一起抓了! 然,这些刺客不知情的是—— 在魏军抵达之前,海棠已然给王文写了一封匿名信,告诉他李元风的死讯,并通知他立刻逃离此地,切勿被赶过来斩草除根的魏军逮到。 这是海棠和池映寒的交易,池映寒郑重同她说过——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王文! 但海棠也说了,既然他们过去了,那么这炮台,他们准是要拆的! 池映寒没有辩驳,只是认真告诉海棠应该怎么做。 以至于海棠早早便通知王文撤退了。 而王文只是个修建工程的,若是魏军真的杀到这里,他连英勇就义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做,若是被发现的话,可谓是白白送死! 王文赶忙带着得力手下逃离了此地,并派兵把守。 待拉雅公主抵达此地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而王文也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总之,此地是无人的。 海棠命令道:“搜查一下这附近的暗道,务必找到李元风的藏身之处!” “是!” 将士们立刻开始了大规模的翻找,这也是池映寒的指示。 而最终池映寒能给他们带来的是——庆国军师的这条命以及一条损毁的炮台! 暗处的杀手见魏军已经进入城楼内部开始搜查,顿时心惊胆战起来。 可诡异的是——拉雅公主和海棠却离城楼很远,根本没有靠近的意思。 就这么看着将士从里面搜出了许多被水浸泡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纸张,纸上还标注着庆军的攻打路线图。 拉雅公主笑道:“这可真是好东西啊!” 海棠遂附和道:“您看,臣女没说错吧?留着他这条命,准是会给我们带来好处的!” “确实,本公主看出来了。” 嫁恶婿 第1202章 反击 海棠继续道:“不过他也说了——这些图纸,我们可以拿回去随便复制,反正这场战事已经结束,这也不是什么机密,但我们发现的这些图纸,他要拿回去,并且他要我们把他送回庆国。” 拉雅公主知道这个庆贼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他要他们放他回庆境,作为交换,他会将庆国军师的人头呈给他们。 “说真的,这庆贼的脑子灵光得很,如此一来,我们双方都能提供给彼此想要的东西。那么,合作愉快。” 见此法得了拉雅公主的认可,海棠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毕竟,这场战事最终也是那军师挑起来的。 海棠一直在想,她要池映寒的头颅做什么?连半分的气都解不了,她更想要的是那个从中作梗还想踩着他父亲的尸首加官进爵的安瑾瑜的头颅! 她要拿他的头颅去祭拜她父亲的亡魂! 想到这里,海棠便将这些图纸都收了起来。 这时,拉雅公主又想起一个问题。 “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拉雅公主想知道的是——倘若他一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那他也没法回庆境啊! 海棠回道:“殿下您放心,他现在好转很多了,只要他老实躺在床上休养,不要无端消耗体力,实际上他恢复的还是挺快的。” “那就好。”拉雅公主说着,便直视着眼前的前方大片的西洋炮台。 这些东西,在她看来如同龟壳一样,让庆军躲在里面,而他们却无从下手。 “想要炸毁这些炮台,需要很多洋雷,本公主没兴趣将本就稀有的洋雷搭在这上面。这炮台,我们是要毁的,不过行动起来,还要按照那庆贼的计划走。” 拉雅公主不由得在心中感慨——那庆贼还真是个狡猾的狐狸,也难怪他能设计出这样的刺杀,虽说这场刺杀让他们失去了太子,但借机扳倒了阿里木国公府这个心头大患并拿回了改良雷的配方,北魏朝廷也算是捞到些好处。 倘若这个庆贼能够辅佐他们,势必会给他们带来许多好处。 可惜这并不现实,他过于执拗了,想要策反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能够如此愉快的合作一次,各取所需,拉雅公主也很满意了。 魏军在搜寻完毕后,便带兵离开了。 在暗处的刺客看来——他们大抵是过来搜查的,但除了一些图纸,并没有搜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至于王文去了哪里,刺客也不知道。 刺客遂留在此地,等魏军离开后,他们便立刻出动,开始轰炸了几个炮台。 殊不知,就在他们轰炸炮台的时候,暗处的魏军将士立刻冲了过来,将这些刺客全部擒获。 为了防止这些刺客自尽,魏军将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掰开他们的嘴巴,检查上牙膛是否有毒药,检查出毒药后,立刻将其取出,并用布条勒住他们的罪,防止咬舌自尽。 魏军此次的行动十分成功,不费吹灰之力便炸毁了庆国的主要炮台。 …… 待海棠回到营地,想要把这个消息带给池映寒的时候,发现他竟然还在睡着。 她赶忙去问军医道:“他一直都没醒过来吗?” 军医笑道:“白日里精神头儿好许多了,他这会儿是刚吃完药,便安置了。” 海棠听罢,方才松了口气。 军医问道:“查娜姑娘,您是有什么事要找他吗?” “没有没有,既然刚吃完药,那肯定是得好生休养的,让他好好休息吧。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很欣慰。他不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还是蛮讨人喜欢的。” …… 与此同时,身在京城的安瑾瑜也收到了边境传来的消息。 边境营地的几处炮台深夜被炸,恐是魏军所为。 安瑾瑜在看过这封信后,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李元风意外身死又如何?丝毫妨碍不到他加官进爵的路! 他现在已经在等待李元淳被封为太子的那一刻了,他现在就可以去准备证据,证明自己实际上是支持李元淳的,将李元风坑死的动机就是他想扶持李元淳登基! 李元淳重视科考,器重文人,他们本就是有共同语言的。 再者,以安瑾瑜的本事,让李元淳接纳他并不是件难事。 …… 次日清晨,王府便接到了王文匆忙赶回京城的消息。 顾相宜听闻这消息后,心头一惊。 王文能活着回来,定是池映寒帮她去处理这档子事儿了。 然,还不等她感慨,王夫人便已备好了马车,同顾相宜道:“闺女,娘出去一趟,去迎你父亲回来!” 顾相宜听罢,赶忙起身道:“娘,我也跟你一起去!” 王夫人笑道:“好孩子,你的心意,娘心领了!你就在家里好生待着,这段时间不要到处乱跑,更是不要掺和这些事儿!” 毕竟,王文和王夫人是跑不了了,但顾相宜若是也跟着掺和,很容易影响到她未来的顺利脱身。 王夫人遂独自去迎王文了。 而王文这次纯是临时接到密信,赶忙逃回来的。 李元风战败身死一事,竟还有许多将士毫不知情,倘若他们没有及时撤离,那魏军打过来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王文便回到了王府。 顾相宜和兰氏见他回来,连忙出门迎接,连王贤和小允安也迈开小腿朝着王文跑去,边跑边激动的喊着王文。 “祖父!” “外祖父!” 王文见了两个小娃娃后,欣喜的道:“诶!贤哥儿!安姐儿!” 他已经许久没见到这两个心头肉了,想不到两个孩子不知不觉都长这么高了。 兰氏见王文匆匆返回京城,也知道外面出事了,她赶忙问道:“公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着急就回来了?” 虽说李元风身死,可只要朝廷没宣布停战,王文就不该回来的啊!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说起这事,王文重重叹了口气,无力的瘫坐在大堂的椅子上,无奈的道:“真是一言难尽,李元风战败身死的事,我们这边竟是全然不知!更不知道安瑾瑜早就撤离了!” 嫁恶婿 第1203章 回府(一) 但有件事,王文是不知情的。 那便是—— “我现在还不清楚那封信是谁写的,但不论是谁写的,我工部都是不参与战事的,遂先回京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王夫人闻言,激动的道:“恐是苍天有眼,有人捎信给你,不然我们还不知道如何同你联络呢!” 一旁的顾相宜想的却是—— 如果这是池映寒捎的信,那么以池映寒现在的身体状况,他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她太想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了,终是忍不住同王文道:“父亲,那您在边境见过池二吗?” “池二?”王文愣了一下,“我只听说他被转到工部,但从未见过他啊!” “从未见过?那他被调到哪里去了?” “这我真不知道,身边的将士们也不知道池二来过我们这边。” 顾相宜打实觉得这太残忍了,他为李元风披荆斩棘,结果同在战场上的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纵是死了,也只能被丢在某个角落,即便是被庆军发现,也没人知道他是谁,更别说将他带回庆境。 王文见顾相宜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问道:“闺女,你的意思是——池二失踪了?” 顾相宜点了点头。 但她还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同王文道:“现在顾不上他了,待您的事解决后,我会去那边找他的。如果他真的伤势过重,再也动不了了,那我不论是扛是抬,都要把他从魏境带回来,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边受罪。” 顾相宜现在不敢闭眼,一旦闭眼,眼前就会浮现出池映寒遍体鳞伤的模样。 傻子,打成那样,肯定疼死了吧? 一定要挺住,等我去找你啊…… 等你回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好犒劳你一番。 每当想到这里,顾相宜都感到心如刀绞。 但她还是调整了心绪,同王文道:“父亲,那您可知安瑾瑜现在的计划?他想将李元风的死推到您身上,保他的平安!” 这种突如其来的栽赃陷害,王文也是没想到的。 王文沉思了片刻,闭目的时候,宽厚的手掌不禁紧握成拳。 不知过了多久,王文才开口道:“雅兮,你和菱儿带着孩子先避一避,如果可以的话,带菱儿和孩子回你夫家,我们这边一旦保不住了,便会立刻与你们断绝关系,保你们周全!” “父亲!您怎么也这么想?!” 顾相宜万万没想到,王文的想法和王夫人是一致的。 王文知道孩子们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但他还是坚持道:“你们知道现在差的是什么吗?差的是李元淳的态度!如果安瑾瑜已经顺利投靠李元淳,李元淳又想保他的话,那他肯定会一口咬定是我的失职,从而让我去做那个替罪羊!” 兰氏听到这里,激动的道:“可是这跟您没有关系啊!” “古往今来哪个被冤死的和事件本身有关系?事已至此,你们两个立刻带孩子们去避难!孩子们还这么小,受不得丝毫的刑罚!你们现在便撤离此地,晚了便又不了了!” “父亲!那您呢!” “我和你母亲自有对策,你们两个女眷不要给我们拖后腿便是了!” 虽不知王文作何打算,可是事已至此,顾相宜已经帮不了他了,她也不知如何应对才能保全王家,甚至他知道的还没有王文多,但有句话是实的——孩子要紧,大人的事,不能牵连到孩子们! 顾相宜转头望向兰氏,并道:“兰姐姐,我们先走吧!至少得把孩子们先安置了再回来!” 兰氏点了点头。 迫于无奈,兰氏只得同顾相宜一起上了马车。 王贤和小允安被抱上马车的时候,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小允安粘着顾相宜,一直在喊困。 顾相宜轻轻拍着小允安,在马车上哄她睡觉。 王贤在上了马车后,一直安安静静的坐着,不哭不闹,也不吱声。 反倒是兰氏抽泣了起来,叹道:“咱家这到底是什么命啊……你说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苍天为何要如此对待我们……” 顾相宜此刻心态竟是平和了许多,低声道:“兰姐姐,这不是我们的错。古往今来,那些因为站错了队而遭灾的,哪个生来就注定该死?无非是空有一片赤血丹心,却随错了主罢了。” 兰氏能理解顾相宜的意思,但此刻她却只想大哭一场。 她可以哭,但顾相宜却不行。 顾相宜看着前方的路,不知马车行驶了多远,竟是距离池家不远了。 不多时,马车在池府门前停下。 顾相宜遂带兰氏进入了池府。 近日的池府可谓是喜事连连,三房添了一个嫡子,老夫人总算是抱上了有头有脸的嫡曾孙,心里欢喜得不行。 冯氏也常同老夫人道:“老祖宗,您总共四个儿子,除了二哥家境贫寒养不起这么多孩子以及大哥家的二郎媳妇身子骨不争气外,咱们三房还有四房,不是都诞下嫡曾孙了吗?老祖宗,您应该高兴才是!” 老夫人笑道:“高兴!高兴!老太太我这一天天的看到允文,我就高兴!” 冯氏一边摇晃着团扇,一边同老夫人道:“高兴的事儿还在后面呢!我那懂事的儿媳说了,为什么给这孩子起名叫允文呢?因为他们还想再生一个,叫允武!保佑我们池家的子嗣将来文武双全、多才多艺!” 老夫人被她哄得开怀大笑,合不拢嘴。 岂料这时,有家丁前来报道:“老夫人,二少夫人回来了!” 此话一出,顿时将老夫人惹得一惊。 “二少夫人?!” 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已经在池家族谱消失的名字。 冯氏闻言,也感到惊骇。 “相宜回来了?怎么可能?自打上次她把二郎送出庆境被我们斥责后,近两个月的时间,我们都没同她联系过了,她是怎么好意思回来的?” 这是顾相宜一直对池映寒隐瞒的一件事——池家在得知顾相宜亲自放任池映寒离开京城前往边境后,狠狠斥责了顾相宜一番。 嫁恶婿 第1204章 回府(二) 而顾相宜当初本就心痛,遂直接躲进了王府,拒绝与池家交涉。 那便意味着她破罐子破摔了。 岂料,这个时候,她竟是回来了。 并且还是带着兰氏一起回来的! 老夫人今夜本就没睡,深夜帮三房照看着池允文,乍一听顾相宜回来了,赶忙吩咐道:“把二郎媳妇给我叫来!深更半夜的,一声不吭就回了府,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老夫人话落后,几位嬷嬷便前去叫顾相宜了。 顾相宜知道池家怒意未减,遂同兰氏道:“兰姐姐,你就在此地看好孩子,我去同家里打声招呼。” 说是打招呼,实际上兰氏都看出来了——准不是什么好事! 这池家人的态度,兰氏是清楚的。 好的时候亲如一家,若是生了嫌隙,那全家都会站在池家嫡子这边。 眼下,池家唯一的嫡子就这么去了境外,音讯全无。 边境不是什么好去处,这点就算是池家长房不知道,三房的冯氏也会同他们交代清楚,以至于老夫人现在心里明镜着——去了边境,人便不好回来了! 故而,待顾相宜进入老夫人的院落后,老夫人率先问道:“怎么大晚上的一个人回来了?连个招呼都没打?” 顾相宜听得出来,她强调的是一个人。 这次将池映寒放走,她的罪过太大了,大到不用池家指责,她自己这关都过不去。 顾相宜回道:“家里出了点事,带兰姐姐回这边避个灾。” “工部那边不是挺照顾你们的吗?怎么突然要回来避难了?” 顾相宜懒得同她再兜圈子,直言回复道:“太子殁了。” “什么?” 乍一听这话,老夫人都没敢相信。 “太子殁了!” 顾相宜再度重复了一遍。 李元风的死和池家关系不大,但此刻老夫人关心的却是—— “那二郎呢?有二郎的消息吗?太子殁了,二郎怎么样了呀!” 老夫人也懒得同她周旋,她也无需同顾相宜解释太多。 池家就这么一个嫡子,这是顾相宜刻在脑子里的事实,她是不会忘了这茬的。 但是现在…… 人呢?! 顾相宜明显有些中气不足,回道:“待解决了王府的事后,我就动身去找池二。” “相宜啊,你就不要信口开河了好吗?你去找他?你一个女流之辈,去哪里找他?” “魏境。” “魏境?你疯了?!” “孙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祖母您放心,孙媳向您保证,肯定将他从魏境带回来。” 说到此处的时候,顾相宜再也控制不住眸中的泪花,任其迸出。 老夫人见状,却是嗤笑一声:“你少整这出!一介女流,如何寻他?” “只要我知道他还活着,就能确定他在哪里。当然,纵是他死了,我也得将他带回家,不能让他客死他乡。” 在听到“客死他乡”四个字后,老夫人脑袋“嗡”了一下。 她不敢再多想,更不知道此刻的池映寒再一次在睡梦中被侍女们捞了起来,海棠见他这个时辰没有苏醒的迹象,猜测着他大抵是要睡一宿了。 她遂让侍女一口一口的给他喂药,即便如此,海棠也不闲着,不时的用手帕擦拭着他嘴角附近残留的药汤。 “小猪羔子的气色比前两日好多了。” 海棠不由得感慨着,但下一刻,她又不禁感慨着——说来也是奇怪,事到如今,她都不知道这厮究竟有没有家里人。 她好像从未听他说起过,她遂上手捏了捏池映寒的脸,像上次那样问道:“我问你啊,你到底有没有家人啊!家里人究竟都有哪些?我还从未听你讲过这些!” “我跟你讲过的……” 殊不知,下一刻,池映寒答复了。 “我跟你说过……我有个父亲,他原有两个嫡子,一个是我大哥,一个是我。我大哥才华横溢,是家里人的骄傲,而我却样样入不了父亲的眼,落了个不学无术的名声。谁料天意弄人,后来我大哥意外死了,我在外过着散养的日子,在外面跟人家打架斗殴却屁事没有。父亲经常当着我的面斥骂——当初死的怎么不是你啊?” 上一次同她讲的那些,并不是在骗她,而是真的。 “就不要提起我的那些家人了,他们不会挂记我这个人的。我若是没了,无非是家里绝后了而已,他们就算悲痛万分,也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 在池映寒夜里恢复一点意识后,便同海棠谈起了这些。 说起父亲,海棠的神色顿时便变得黯淡起来。 “我现在没有父亲了。” 说起这个,池映寒下意识的道:“抱歉啊……” “我没让你道歉。” “可是我想道歉……” “我不需要,我父亲的事,我会处理的,我也会为他讨回公道的。” “所以,这两天……我看不到你的时候,你都是去处理你父亲的事了是吗?” 腾格的后事,总要有人来处理的。 海棠没有回应,那便是默认了。 她沉默了片刻,便道:“这些事跟你没关系。小猪羔子,你现在只需要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就行。” “我才发现,你好像很喜欢叫我‘小猪羔子’。” 海棠“哼”了一声:“你又不肯将你的真名告诉我,那我只能按我的喜好喊你了!小猪羔子!” “成,你高兴就好。” 海棠就这么直视着池映寒,突然认真的道:“小猪羔子,你老实告诉我——你有媳妇吗?” 池映寒被她这猝不及防的问话惊得顿时精神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虽然你是庆贼,但你这个人脾气真的挺好的,不喜欢跟别人发火。你这种性子,很适合去做个驸马啊!” 池映寒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她怎么这么异想天开? 他去做驸马爷,那是想让他被安阳公主抡死还是被拉雅公主抡死? “我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说那些容易让我大动肝火的话了好不好?” 海棠笑道:“我说的是实话!这世上很少有男人不跟女人争,大多数男人都没有这个意识的,我都有点怀疑你这个脾气是被女人驯出来的!” 嫁恶婿 第1205章 毒药(一) “还有这种说法?我怎么不知道?” “你们男人当然不会察觉到这一点了,但这世上不会有生来就懂女人的男人,更不会有生来就知道哄女人的男人。他们会照顾女人,都是因为他们有过相关的经历,至少他们不是第一次接触女人。所以,你呢?接触过女人,对吧?” 池映寒听着海棠的判断,似是躲避一般,将被子向上拉了拉,并道:“接触过方二丫,算吗?” 他不提此人,海棠险些都将她忘了! “你碰到方二丫的时候,已经算是老手了吧?才和人家姑娘相处了几天,人家姑娘就将家里的猪都给你宰了!” 提起此事,池映寒的俊脸上满是无奈。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我就是在农户家里讨口饭吃,结果差点莫名其妙被他们家收作女婿,这事儿你可别提了……” 说到这里,池映寒便彻底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不愿面对这个问题。 “那之前呢?还是有的,对吧?” 池映寒见她这般执着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到底想打探什么。 “你就不怕我再给你编出几个莫名其妙的媳妇出来?” 海棠听罢,重重叹了口气道:“所以,怎么说呢……其实我就是想知道一个答案,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个三妻四妾的男人,你要是真有媳妇的话,应该会是个听媳妇话的。我不认为这些日子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是装出来的,因为一个骨子里满是暴戾的人,无论他怎么装都会有破绽,而你没有。我就在想,如果魏庆两国不是敌国关系,如果抛开一切,你只是我捡回来的家仆,或许你也是这个模样的,不会有任何改变。” 只是可惜,他们之间没有那些假设,海棠的这些“或许”是否成立,池映寒也没有想过。 海棠叹道:“或许只是我有些不服气吧!我不认为我的判断会出现这么大的问题,连身边人具体是什么秉性都看不出来。至少,你算是个有良知的。真正不要脸的人,即便毁了我全家也不会道歉,更不会以死谢罪。那种态度,才是最令人憎恨的地方。所以,说实话,我对你一丁点都恨不起来。” 大半夜的突然见她坐在床边感慨这些,池映寒不禁有些懵。 “这是你白天思考一整天得出来的结论,还是方才突然想到的?如果是白天的话,我觉得我这个人不值得你揣测这么长时间;要是晚上的话,女人在晚上特别容易胡思乱想,早些安置吧!” 海棠闻言,当即在他的话中捕捉到了重点,转过头来道:“所以你有一个会在晚上胡思乱想的女人是吗?” 池映寒见她拿出审案时的状态问他这些,无奈的“嗐”了一声:“我娘也喜欢在夜里胡思乱想啊,她经常在夜里想起我大哥,边想边哭……” “你少狡辩!” “你若是不信的话,那我睡觉了!”说着,池映寒便钻进被子里,企图避开这个问题。 见他要睡觉,海棠赶忙激动的上前捞他。 “你给我起来!不许睡!难得服药后还这么精神,赶紧坐起来,我还有正事要同你说!” “那你说正事啊,你方才分明在问我私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精神头儿有限,这会儿耗没了,睡觉睡觉……” 海棠真是要被他气死了! “你少跟我装啊,郎中都说你现在缓过来了,往常像你这种情况睡个三天三夜就缓过来的人还是有很多的。之前我就是太担心你了,现在看来你按时吃饭、吃药,不作不闹,果然这也不是什么大病。” 海棠见熬了这么几日之后,池映寒慢慢恢复了过来,心里甚是欣慰。 池映寒则是回道:“说好的正事呢?” “好了,说正事吧!免得一会儿再把正事给忘了!” 说到这里,海棠便郑重的道:“拉雅公主说了,既然你已经缓过来了,你要的东西,我们也都给你准备齐全了,那你就该履行承诺,不要以为能在拉雅公主面前耍花招。” 池映寒回道:“放心,我都这样了,还能耍什么花招?” “别低估了拉雅公主的警惕性,因为你提出的条件是——让我们放你回庆境。” 对于这个环节,拉雅公主相当谨慎,因为一个不慎,就会导致放虎归山。 谁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帮他们杀了安瑾瑜? 不过按现在的情形,这笔交易中,魏人还是占优势的,毕竟现在的池映寒完全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可回了庆境后,便不一定了。 “拉雅公主说了,她现在手里有宫廷特制的毒药,在你服下后,如果得不到解药,百日后便会身亡。” 听到这里,池映寒顿时明白了那是什么毒药。 “阿依慕服用的那个毒药吗?” 海棠嗤笑一声:“你知道的很多嘛!” “在太子身边待得久了,知道的自也就多了。”池映寒自嘲的道,“而且我还知道,阿依慕为了得到这个解药,生生成了一个细作。可纵是如此,魏国也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将解药给她,让她生生的死在了庆国,致使庆国成了过失方。这些事,其实你是知道的吧?” 海棠:“……” “我第一次听你在我面前指责庆国害死阿依慕公主的时候,还真以为你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但现在看来,你既能跟在拉雅公主身边,就不可能不知道朝堂上的这些事儿。即便是过去不知道,近期也知道了。所以……现在我得将你抛之在外,被蒙在鼓里的,只有百姓罢了。” 池映寒虽然愚弄过海棠的感情,但他深知海棠不是个傻子,她既选择跟在拉雅公主身边,那也是下了决心的。 她知道的应该不只是北魏朝廷为了大局牺牲腾格这件事,还有更多的事,有些甚至是池映寒都不知道的。 在了解魏国朝廷的真实模样后还会选择尽忠,那种忠心才是魏国统治者敢于相信的。 这个道理,池映寒心知肚明。 嫁恶婿 第1206章 毒药(二) 海棠在听闻池映寒的话后,静默了片刻,遂道:“你是个聪明人,这点我知道,拉雅公主也知道。不过你说的这些,是我该考虑的,而不是你该考虑的。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要不要服下这颗毒药。只有你把药服下了,拉雅公主才敢放你回庆境,百日之内,我们若是听到安瑾瑜的死讯,自会带着解药在边境等你。没办法,你不是个老实的,公主自是怕你耍花招。当然了,不排除你骗我们,让我们放你回去,你好同家人团聚百日的情况。不过这么做对你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都还很年轻,未来的路也还很长,眼光还是放长远些比较好。” 池映寒听着海棠的话,有种莫名的欣慰感。 “不得不说,这才几天的工夫,你劝人的方式进步了不少。至少知道站在对方的利益上说话了,这是拉雅公主教你的吗?” 毕竟,海棠前两日劝人的时候还满口的“我要你活着”、“我不许你死”、“你必须给我喝药、必须给我养伤、必须给我康复”,然后得到的反馈就是“我说了这么多,费了这么大劲儿,你怎么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池映寒都要被她逗笑了,而她现在便学会换了个方式,让池映寒去思考,他自己想要怎样的结果。 若是想活着,就别跟他们耍花招。 虽然海棠的方式进步了许多,但池映寒还是回道:“说实话,你知道我在李元风身边,最讨厌的是什么吗?” 海棠抬头,听他继续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我明明没动任何的歪心思,可他还是处处提防着我。你们现在也是这样,本来我没打算欺瞒你们,你们这样,反倒把我搞烦了。” “可是我们凭什么信任你?我们如何确保你能兑现你的承诺?” “你们也不想想那安瑾瑜害死了太子,回去之后他能干什么?你也看到了,我还没回去呢,他就给我定了谋逆之罪。他若是回去了,还不得将罪过全都推在我身上?我若是不除了他,那我后半辈子就毁在他手里了。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都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着,目光需放长远。我与安瑾瑜现在本就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我不杀他,本就是断我自己的后路。你们用不着这般画蛇添足,惹得我还担心你们究竟打不打算给我解药,我可不想步阿依慕公主的后尘。” 海棠:“……” 他的话,倒也不无道理。 “你去同拉雅公主好生说说,这件事我们需谈明白,就算想控制我,也麻烦你们换个法子。这个法子,我不接受。” “我知道了。” 海棠遂起身离开了。 …… 与此同时,大庆京城。 在顾相宜回到池府没多久后,十三卫总处便立刻派出一批人,将工部尚书府包围了,当夜,江辰便以调查之名将王文押上了马车。 王夫人虽是跟在后面不住的恳求着,但她心里清楚——这一劫是躲不掉的! 剩下的,全看造化了。 当夜,安瑾瑜便已去李元淳那里报道了,李元淳在得知李元风的死讯后,心情格外舒坦,即便是到了夜里也难以入睡。 而对于安瑾瑜这个人才,李元淳又想捡漏,又心存几分戒备。 这终究是害死了李元风的人,他既能害死李元风,那能不能害死自己,这都是个问题。 可在他看来,李元风不过是一介莽夫,本就成不了气候,而他不一样,他饱读诗书,倘若连点甄别能力都没有,那书便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此人,李元淳先留住他再说。 可若是想留住他,就得有人替他去死。 而安瑾瑜说过,此人已经定妥——让王文来做这个替罪羊最合适不过。 次日清晨,池家长房便从冯氏那里得知王文被抓的消息。 这种八卦,冯氏自是要在第一时间告知老夫人的,并且对于此事,冯氏忧心忡忡的道:“难怪相宜昨夜就回来了,可她回来后,并未同我们说过王文这档子事儿啊!难不成她还想隐瞒?” 老夫人近日本就因池映寒的事在气头上,赶忙吩咐道:“把二郎媳妇叫过来!” 这么大的事儿,她竟未第一时间同他们说! 想起这件事,老夫人便气不打一处来。 而这时,王贤和小允安正在后院玩着,采薇则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 主屋内,兰氏一夜未眠。 她不是不知道池家对顾相宜是什么态度,好的时候也就那样,一家人也还能正常相处,可当真有什么矛盾的时候,立刻便将顾相宜划为外人。 兰氏重重叹了口气,同顾相宜道:“姐姐我也真是心疼你。可我就是不明白,你们这关系怎么会处成这样?你们家老太太到现在还不喜欢你?” 顾相宜无奈的道:“不是说了么?没给池家生出儿子,这么大个怨结在呢。平日里没什么矛盾,也能凑合相处着,一旦有事的时候,那可谓是新账老账一起算。” 顾相宜早就不跟他们生这个气了,可她心里也是在意的——生不出儿子,注定在这个家待不下去,即便是她厚着脸皮在这里待着,也是要隔三差五的遭受冷眼。 刚生下小允安的时候,家里瞧她那虚弱的模样,也是心疼了她一阵儿,可现在小允安长大了,她的身体也养好了,这股心疼的感觉自是被冲散了,现在还能记得她生育的不易的,只有像顾老太太那样的娘家人了。 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但她总是要面对的。 然,就在二人交谈的间隙,几位婆子已然出现在望云斋门口。 “二少夫人,老夫人唤您过去。” “知道了,这就过去!” 果然,她就知道,这个家现在也不是白待的地方,她既敢回来,就有一堆的事等着她。 不过,现在她再怎么说也掌管着太医院,老夫人也不敢轻易把她怎么着了。 顾相宜在临行前嘱咐道:“兰姐姐,我要是一时半会儿没能回来,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允安。” 嫁恶婿 第1207章 说理 兰氏点了点头,回道:“安姐儿这边有我呢,你不用担心。” 顾相宜听罢,遂动身前往老夫人的院落了。 直到进入院落大堂,顾相宜才知晓王文连夜被带走调查一事。 老夫人恼道:“相宜啊,昨夜王府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为何不通禀我一声?倘若这事与我池府有关,那我们岂不是连个准备都没有,就都被带走了?” 顾相宜淡然的回道:“孙媳知道昨夜只是受了家里的嘱托,连夜赶回池府。关于父亲被带走的事,孙媳也是刚刚才知情。” “你再说一遍?!”老夫人在听闻顾相宜的说辞后,当即便恼了,“你是不是觉得老太太我现在糊涂了?你怎么解释我就怎么信?若不是知晓家里即将遭难,王府怎会让你回来避难?” 冯氏这时也插嘴道:“而且还带了个不相干的人回来呢。” 加上兰氏这事,老夫人就更恼了。 “你还说不知情?不知情你怎么还带了个外人回来?” 顾相宜就这么听着她们的指责,但却面不改色。 她早就习惯了她们如此作派了。 尤其是现在三房添了个嫡曾孙,冯氏更是走起路来都趾高气昂的。 然,顾相宜还是淡然的回道:“难道孙媳不可以回来吗?难道望云斋不是二郎的住处吗?” “你还有脸提二郎!” 老夫人说到这里,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 顾相宜并未感到心惊,而是静默的同老夫人对视着,她看得出老夫人脸上的痛苦。 顾相宜也知道,自己应该回什么话。 “关于二郎的事,还请老夫人放心。二郎是我夫婿,我说要带他回来,定会带他回来。” 但老夫人并不能感到镇定,老夫人回道:“这番话,你昨夜便说过了,我也同你说过了——这是你根本无法实现的承诺!” 这时,冯氏却是轻笑一声,拍了拍老夫人的肩膀道:“其实这倒也未必。老祖宗,您看啊,这王府已经被带走了,王文若是擅离职守,那保不准就得被贬官。王文若是被贬官,那王家就没底气再来池府耀武扬威,动不动就说要给相宜改嫁了。当时那王家趾高气扬的模样,可真是威风得让我们整个池家都抬不起头来。现在好了,没准相宜这回也能安分些了呢,所以寻回二郎之事,没准是真的呢。” 这话看似是向着顾相宜的,但却是格外歹毒。 要不怎么说顾相宜不喜同这些妇人打交道呢,冯氏从始至终都是护着三房的利益的,她从未将长房和三房视为一个整体,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也还是要挖苦一下顾相宜和她背后那败落的王家。 老夫人在听闻冯氏的说辞后,果真是更加动怒了。 想来顾相宜这是知道自己彻底无法脱离池府了,这才回来寻求庇佑的。 老夫人打实想不明白了。 “相宜啊,老太太我就不明白了——我们池家到底是哪里对不住你啊?是二郎对不住你?还是你公爹、婆母对不住你?还是说我这个老婆子对不住你?当初离开池家去住药堂,老婆子我可从未拦过你,你想做什么都随意。但后来提出要同二郎和离的是你吧?与王府设计将二郎送去边疆的也是你吧?老婆子我真是想不明白啊!相宜,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们好好谈谈。” 顾相宜懒得再同家里周旋,可现在她不得不躲在家里,故而,她不得不去面对此事。 “池二去边疆一事,是太子的意思,而他也有心要去边疆,我便同意了。其实这件事就这么简单,就是……我当时也拦他了,可他坚持要走,我便应了他……” 冯氏蹙着眉,声音高挑的道:“照你这么说,二郎现在杳无音信,是他自己找死咯?” “三婶大可不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冯氏赶忙叫冤道:“诶呦!哪里是我把话说得难听?相宜你那么不是这个意思吗?” 顾相宜直言回道:“我知道,我一直在外面住,和祖母不怎么接触,在祖母面前,我的话自是没有三婶的话可信。你们甚至在我不在的时候议论过是王家想要和离,所以设计让王文编收池二,借机将他发配边疆自生自灭,然后我好改嫁。说的好像还真就是那么一回事!但你们怕是忘了,池二他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在他身上耗费了多少精力!我本不想用此事衡量我对他的感情,可倘若只有这么打比方你们才听得懂,那我们就算算这笔账。到底是你们在他身上付出的精力多,还是我在他身上付出的精力多?我千辛万苦将他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在边疆自生自灭?!” 此话落下之后,冯氏顿时被噎到了。 她不得不承认——确是这么个道理。 冯氏只得换了一副口气,哄着顾相宜道:“相宜,你也别生气,我不过就是问上一嘴。你对二郎的用心,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我没有对不起他。甚至,我可以这么跟你们讲——若不是他得以迁京,你们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天天吃这些只有京城才有的东西!” 老夫人:“……” “所以,我现在回来,甚至带我娘家的嫂嫂回来,这都是我的权利。望云斋是我争来的,整个府邸也是我争来的,我不欠你们池家的。所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倘若还要问我关于我父亲的事的话,那么我跟你们说过了,我不知道他会被捕。而且,他现在也只是接受调查而已,他没有通敌叛国,过些时辰我会去找安阳公主,看看有没有办法保他出来。至于你们……还有事吗?” 就连冯氏也没想到,顾相宜现在没了娘家、没了夫婿,在老夫人面前还能如此硬气。 可谓是不好啃的硬骨头。 老夫人沉默了片刻,不知过了多久,方才重重叹了口气道:“我那苦命的孙儿啊……” 顾相宜听着她的哀叹,心里也明镜着——池映寒若是就这么失踪了,她在这个家里就别想安宁了。 第1208章 亵渎 不过,她该说的已经说尽了,纵是以后池映寒回不来,她在家里得不到半分好脸也无所谓。 至少她有权利回来,池家没资格赶她。 大不了院门一关,不相往来便是了。 故而,在将话说明白后,顾相宜便离开了池家。 兰氏和孩子们都有了着落,但她还有事情要去做。 她匆匆上了马车,进宫前去找李元清打探情况。 李元清也是清晨才得知王文被捕的消息。 见顾相宜心急如焚的模样,她心里最为清楚她的处境——现在不只是夫君没能回来,就连工部尚书府这个靠山也摇摇欲坠。 李元清不知如何安慰顾相宜,只得同她道:“你若是难受的话,就发泄一下吧,我这里随便你发泄,你纵是将我这宫殿拆了都没事,只要你能够好受一点就行。” 顾相宜用手撑着脑袋,无力的道:“发泄若是有用的话,没准我真能将你的宫殿拆了,可问题是——发泄有用吗?安瑾瑜现在简直的举动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为什么一定要是王家? 因为安瑾瑜三番五次到王家提亲,还不等顾相宜发话,他便被拒之门外。 王夫人虽然看不上池映寒,但她在京城待得久了,一眼就能看出安瑾瑜的为人。 所以,事到如今,安瑾瑜想要纳妾,不仅要除掉池映寒,还要除掉整个王家。 而最后那场战役,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石二鸟。 双方都没了。 还有谁能阻拦他纳顾相宜为妾? 顾相宜深知改命有多困难——如果姻缘也是一种天意,那么她和池映寒的结合,不仅破坏了前世她和安瑾瑜的姻缘线,也破坏了池映寒和王春燕的姻缘线。 她能感觉到违背天意的后果。 她和池映寒现在相隔千里,能否团聚都是个未知数。 王春燕一直在池映寒身边,纵是她接受了不能和池映寒在一起的事实,也仍旧喜欢着池映寒,好在她的这种喜欢,多了一分释然和纯粹。 至于安瑾瑜,那就更不用说了——她已经拼了命的去远离他了,可他却一直惦记着她。 阴魂不散。 甚至已经杀到家门口了,不惜毁了池映寒和王家,也要和她在一起。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安阳。”顾相宜突然开口道。 李元清见她欲说什么,赶忙回应道:“怎么了?” “你现在还叫得动安瑾瑜吗?如果叫得动他的话,立刻让他过来,我有话要同他说!” “我知道了。” 李元清明白顾相宜的意思,如果眼下的一切都是安瑾瑜在作祟,那么最有效的方法便是直接同安瑾瑜交谈,让他网开一面。 于是,顾相宜已经不知自己是第几次和安瑾瑜共处一室了。 好在这里的李元清的地方,没人敢关注李元清的寝殿内都在发生什么。 而安瑾瑜在同顾相宜独处时,看着坐在梳妆镜前背对着自己的顾相宜,主动开口问道:“此情此景,甚是熟悉啊。” “是啊,安军师故技重施,小女想不熟悉都难。” 安瑾瑜嘴角微微抽动着:“三妹妹的话,鄙人不太清楚。” “我若是不答应嫁给你,你就毁了我的一切,毁了所以阻碍我嫁给你的事物,包括我的夫君和家人。” 安瑾瑜嗤笑一声:“三妹妹,何苦将话说得那么难听呢?安某只是公事公办罢了。池二通敌是事实,王大人偷工减料、擅离职守也是事实。” 顾相宜恼道:“你如何证明我父亲偷工减料了?” “正常的西洋炮台是不可能被炸毁的,你父亲拿着朝廷给他的钱,用的却是普通的砖瓦,他如此行径导致太子丧命,理应付出代价!”安瑾瑜义正言辞的道,“而且你要知道,你的父亲未必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并且,你的夫君也未必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爱你。你知道吗?他接近云妃的时候,就是在招惹女人,在进入魏境后,又和另外一个女人搞在一起了。他心里真的有你吗?他负了你,你却还是如此维护他?你能不能正视一下自己的心,你维护的到底是现在的他还是过去的他?!” 顾相宜心道:安瑾瑜实在是太会挑拨离间了! 可他不知道,顾相宜能利用平安签去见池映寒。 如果池映寒真的变心了,她纵是喊破了喉咙,也是叫不动他的。 安瑾瑜永远无法理解当顾相宜骂池映寒犯怂,池映寒还能灰溜溜的出来见她的那一刻,顾相宜是怎样的心情。 故而,他们夫妻的感情,容不得安瑾瑜在此妄下定论甚至无端挑拨。 “安瑾瑜,你若是执意想纳我为妾,那你直说便是!何苦陷害我夫君和我父亲?我记得上次你说要纳我为妾的时候,我说我可以答应你,但条件是让你放弃攻打北魏,当时你没有答应我。我知道,但凡触碰你利益的事,你都不会答应的。那么现在,我不触碰你的利益,我可以答应嫁给你,能换你放过他们吗?” 顾相宜本想再试一次,不论如何,先救下父亲和池映寒再说。 待他们平安后,她再同安瑾瑜周旋。 然,这一次,安瑾瑜的答复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可是我没理由跟你做这个交换。池二现在是彻底回不来了,他若是愿意做个庆贼,在魏境娶妻生子,那我们也拦不住他。可王文的事已经让官家知道了,现在是官家要处置他!没了池二,没了王文,我又立了功,何愁不能纳你为妾?王文在的时候,你是工部尚书府的千金,我动不得你。倘若王文不在了,你又是个什么?你注定是我的!你逃不掉!” 他的这番话让顾相宜一阵窒息。 此时此刻,她太希望池映寒能够回来了,她还想再捏捏他的脸,好想扑进他的怀里,听着他哄她的那些话。 而不是在此地面对着安瑾瑜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若是不能放了我父亲,那便算了,我是不会答应你的。况且,你现在必须清楚我在太医院是什么身份地位,不是你可以随便亵渎的!” 第1209章 不服 “我知道你现在执掌整个太医院,但那又如何?你一介女流,纵是爬得再高,也不会成为权臣首辅,最多只是个医馆罢了。你若是想做诰命夫人的话,你也可以直说啊。你何苦指望池二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你的眼前就是一位权臣,我现在已经接受了你曾经对我的偏见,我也学会了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我可以包容你的所有错误,你只要坐享其成,等我功成名就然后纳你为妾就好。”说到这里,安瑾瑜补充一句,“当然,你若是不想做妾,我也可以想办法日后同安阳和离,我本就受够了她,待我们和离后,我只宠你一人。我的一切,都会同你共享。三妹妹,你可真是有福啊!” 顾相宜现在已经懒得去理会他了。 他好像已经完全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认为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格外正确。 反驳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父亲的情况。” 说到王文,安瑾瑜更是感到得意。 “王文的罪已经定下了,你就不要想着翻案了。李元风的死,他负全责。” “安瑾瑜,你是不是生怕我有娘家?!” “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你嫁给我后纵是没有娘家也无所谓,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会让你知道——重新回到我身边,才叫‘迷途知返’。” 顾相宜没有再回复他。 不知过了多久,安瑾瑜便离开了。 空荡荡的寝殿内,只剩下顾相宜一个人。 她在想,她到底该怎么做。 她还能再做些什么? 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境,她不是没有经历过。 她还记得池映寒对她说过——这种时候千万不要选择放弃,虽然我不敢保证你的将来一定会变好,但我希望你再往前踏一步试试。 那么,面对这种死局,她到底该怎么做? 顾相宜不想放弃,但她再一次没了头绪。 而李元清能做的便是动用私权进入天牢去探望王文。 在进入天牢后,就连李元清也不得不同顾相宜道:“雅兮,我现在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安瑾瑜现在已经疯了,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但战场上的事,我们确实没有证据。” “我知道,不过还是谢谢你啊……” 李元清打实拿她没办法。 “你要是再对我道谢,我就不管你了!” 顾相宜:“……” “想说什么就赶紧说罢,你只有一盏茶的工夫。” 顾相宜点了点头,本想再次道谢的,但她知道,就李元清这性子,对她道谢等同于拿她当外人。 顾相宜遂也没说什么,只是进入牢房,来到王文面前。 牢中的王文并未受刑,显然是配合了他们。 顾相宜开口道:“父亲……” 王文见顾相宜出现在这里,焦急的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父亲,兰姐姐和孩子们那边,女儿已经安排妥当了,父亲无需担心,我们这边都挺好的。” 一句话,便让王文的心安稳了不少。 “池家愿意收留你们?” 顾相宜点了点头。 “放心,他们不会赶我们离开的。女儿也会好好照顾兰姐姐和两个孩子的。” 王文稍稍点了点头,如此一来,他便放心了。 “父亲,您呢?现在什么情况了?” “三日后,在大理寺定案,定案后该怎么判便怎么判罢。” 王文的态度出人意料的淡定,没有任何的挣扎和反抗。 这让顾相宜感到不安,她赶忙问道:“就没有任何转机了吗?父亲!您看看还能不能找到还您清白的证据?只要还有转机,女儿立刻便去帮你找!” 在听闻顾相宜的话后,王文欣慰的笑了出来。 “闺女啊,你能有这份心,也不枉为父养你一遭。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带着孩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这便够了。为父这边,没有什么需要你去做的。” 顾相宜看得出来,即便是到了最后一刻,王文也不愿将她卷入政事之中。 若是换作以前,也就罢了。 可现在,顾相宜却是不依了! “可父亲您是冤枉的呀!” 王文笑道:“朝堂之上,向来没有‘冤枉’这个词儿。李元风倒了,太子之位注定是李元淳的。当初李元风厚待于我王家,是因为他在战事上需要我们工部为他修建各种各样的城楼和炮台。但现在李元风殁了,李元淳不需要我们为他做事,我们现在便无法重新成为他的麾下。届时,安瑾瑜需要一个替死鬼,正好找到了我这里,李元淳也同意了。那么,这件事便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闺女,你要知道——时势造英雄。若是失了这点,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的。为父就是怕你不知此事,在这上面吃亏啊!” 这些道理,顾相宜自是知道。 可越是知道这些,她越是感到愤恨。 她想做些什么,她不想坐以待毙,任由天道为所欲为。 “可是父亲,您说过的……您说过将来要带女儿出去游山玩水的,我们一家人出去郊游,带上孩子们……女儿还没去过境外呢,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呢……您说过要一起去的呀!” 王文听罢,深深叹了口气道:“抱歉,为父要失约了。不过,你们还是有机会的,将来你和菱儿,一定要带着孩子们去外面走走。京城虽然繁华,但仍是有局限的,出去走走,视野会开阔很多,也会想明白很多事情。” 王文微微笑了笑。 “日后,我和你母亲若是都不在了,你和菱儿一定要好好的啊……” “不会的!父亲,您别这么说!” 顾相宜打实不信,这一切就这么完了。 虽说她手无缚鸡之力,但这一路走来,她也不是任由天道为所欲为而无动于衷,一路的披荆斩棘让她深知——有些事情,并不是没有转机。 只要她能找到突破口。 她有平安签,她有青莲,她不相信这一切就这么完了! “父亲,您知道的,女儿家境不好,在遇见父亲之前,没享过什么福。” 第1210章 折寿 “在与您相认后,女儿才知道有父亲是一个怎样的存在。父亲就是那种整日在外奔波劳累,你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但你一直都在惦记着他,不会因为很长时间见不到他而不去挂记他的行踪,他也会很惦记你,哪怕他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你,哪怕他在很远的地方,他也想着某一天能回来见你的时候,给你带什么礼物回来……” 顾相宜不得不感慨命运是个很玄妙的存在。 她曾感到疑惑——她是在一个被抛弃的家庭长大的,她从未体会过父爱,对父亲有着很深的怨结,可是小允安却恰恰相反,她没有一刻埋怨过自己的父亲,仿佛生来就知道如何去理解他。 她也是后知后觉才明白,在怀小允安之前,她便已经和过去和解了,她的意识中早就没有了任何的怨结,小允安又怎么可能带着怨结来到这个世上? 有时候,顾相宜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事实就是如此——王文夫妇的出现,化解了她太多的伤。 王文叹道:“所以相识一场,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啊。其实,能拥有一个像雅兮一样乖巧懂事的女儿,对我们而言,也是一种幸福。” 其实彼此都知道的。 王文夫妇选择认养顾相宜为义女,也是为了化解心中的怨结。 “可是,女儿来到王家的目的是想替王广照顾你们,为你们养老送终的。” “闺女,你要知道,广儿不会这么要求你的,他肯定没有这么要求过你。所以,莫同自己过不去。” 王文一直都十分平静。 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大抵是他们商量好了,一旦王文入狱,王夫人便立刻去解除顾相宜和兰氏同王家的关系。 即便是到了最后一刻,他们想得也很明白——要保全他们的孩子。 “雅兮,有件事你要清楚……” “什么事?” “为父这辈子,也曾做过错事。”王文如实同顾相宜道,“为父这一生的错处有两件。第一件是广儿的事,为父动用了私权,为他设了虚职。当然,这也遭到了恶果——为父害死了他。” 顾相宜不知如何去评判此事。 如果当时她只是一个旁观者,或许她也会跟着说王家咎由自取。 但天道的轨迹终究因她而变——王广最后是为了救她而死的。 那么,纵是全世界都对王家的遭遇冷嘲热讽,她也会坚定的站在王家这边。 尽管她不再客观的看待眼下的事实,但她仍会坚持自己的立场。 “其二,便是为父这一生,确实接过许多私活。若非如此,李元风也不会重用为父。不过现在你也看到了,万物皆有因果,为父能有今日,其实也怪不得旁人。因果罢了。所以现在,能够保全你们,为父便感觉这是苍天最大的恩赐。恐是因为一个人做了什么,是善是恶,上苍都是看在眼里的吧。” 顾相宜抿着嘴,不知该如何评判此事。 只听王文轻声同她道:“孩子,你要好好的。只要你能好好的,为父也就心安了。” 顾相宜点了点头。 她知道,此刻若是不答应王文,王文便无法安生的在牢里待着。 可她心里却恼极了。 天道让李元风垮台,这其中的因果太重,她斗不过也就罢了。 可是天道让工部尚书府被抄家,倘若这点因果她也斗不过的话,那她不如就地躺平,彻底认输等死。 故而,顾相宜只问了一句:“父亲,您可知道大理寺打算何时审案?” “他们说是三日之后。” 顾相宜点了点头道:“女儿知道了。女儿答应父亲,一定会好好的生活,不会让父亲担心的。” “诶!为父知道,雅兮最懂事了!” 一盏茶的时间到了。 顾相宜遂离开了天牢。 王文选择了坐以待毙,可她不想!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但按照王文的逻辑,现在他们无力反驳的原因便是他们没有证人。 想要证人,自是要到边境去寻。 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池映寒。 她赶忙拿起平安签,想要再找他一次,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然,就在顾相宜轻闭双目,准备再次按照原先的路去找池映寒的时候,她竟发现自己的魂魄无法再次离开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强制锁住了一般。 这时,只听耳畔传来一道声音:“你到底让我说你什么才好?” 是青莲的声音! 在听到她的声音后,顾相宜便知道自己这种违规操作,再一次被青莲发现了。 青莲整个人都被她气得无语凝噎。 “说真的,我真想夸你一句——你真是个小机灵鬼啊!通往阴曹地府的路,你都敢接二连三的前往!你可真是开了我的眼!” 顾相宜虽是被逮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 “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是我没办法。” “没办法?没办法就敢闯这条路?这就是你的办法?”青莲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同她沟通了,“你知不知道,倘若你在这里让黑白无常撞见了,黑白无常完全有理由当你死了,把你带走!你若是强制召唤池二到这里,那可就有意思了,黑白无常若想找你的茬儿或者报复你,他们会选择将你们两个一起带走!到时候就等着哑巴吃黄连罢!” 倘若是顾相宜一个人冒险也就罢了,可若是会牵连到池映寒,顾相宜立刻就不敢了。 顾相宜赶忙认错道:“我、我知道错了!” 青莲嘴角微微抽搐。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我封你一条路,你就开辟一条新路出来。我消失一阵子不管你,你这边就直接上房揭瓦了!” 顾相宜抿了抿嘴,虽知此举有错,但她还是坚持道:“可是我能怎么办?居士,算我求你了好吗?我只希望他们能够活下来!哪怕折我的寿也无所谓!” “折你的寿?你可就剩两年的寿了,再折就没了!我劝你还是想想如何保全你自己吧!” 第1211章 下床 “居士,咱能不提这茬吗……” 好端端的,突然又提起这个扎心的话题…… “我若是不提点你一下,我都怕你嫌自己命长了,隔三差五的去阴司!” 青莲打实拿她没办法,几日没管她,她竟能做出这种事来? 若是问她缘由,她便说自己没办法…… 顾相宜知道她这些小动作总是惹青莲生气,但她还是想问一句—— “那……居士您知道池二的阳寿还有多久吗……” 青莲嘴角微微抽搐,实在是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总是要问这些找虐的问题。 “他原本的阳寿还没你长呢……” “那现在呢?”顾相宜追问道,“他现在的阳寿有改动吗?” 青莲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的傻姑娘,你这个问题问得不是自欺欺人吗?你现在还未改动生死簿,所有的阳寿都没有改动。你现在问这个问题,让我回答你什么?告诉你他死得比你早?” 顾相宜抿了抿嘴,没再继续问话。 可她问到这里,还真就惹到了青莲。 青莲遂直言道:“事到如今,斥你也没什么用。我就是有些感慨,你这一路走来,更改了许多人的命数,但这对他们而言是好是坏,我没办法评判。就说池二吧,他前世死得确实比你早,但他对自己的结局是否存在怨结,你并不清楚。只是从你的角度看——家族衰败、一无所有、沿街乞讨,这样的结局简直苦不堪言。但你不知道的是,你把他送到边疆后,李元风并没有给他提供任何资助,他在那边一直都是身无分文、挨家蹭饭,有时候三五天都讨不到一口饭吃,可他没你想得那么悲观,也有人愿意收留他,至少可以肯定他前世不是饿死的。” 顾相宜听闻这话,心里更加郁痛了。 他在那边居然身无分文? 要知道他是过惯了阔日子的,突然穷得一文钱都拿不出来,那他这日子是怎么过的?! 顾相宜问道:“居士,您这话的意思是……” “我只是前些日子看到了,有感而发罢了。怎么说呢……他上辈子虽然死的比你早,但是他一生无牵无挂,也没有理想抱负,既然国破家亡,那即便是活下去也没什么好日子可享。对他而言,前世的死倒有几分像你那个四弟弟,算是解脱了。而现在则不同了,他对‘国破家亡’的概念被你改写了,如果你改不了生死簿,倒真有几分残忍了,还不抵让他像前世那样没心没肺的赴死呢……” 青莲的话,让顾相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甚至有种罪恶感。 可事到如今,顾相宜也没有退路可走了。 “居士,您能不能想办法救救他?您既然知道他若是就这么死了,会比前世更加可悲,那您能不能帮帮他啊!” 青莲听着她的话,甚是头痛。 “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居士,您若是这么说,我心里就更没底了!他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造化?” 青莲闻言,轻笑一声:“看看平安签上那四个字。” 顾相宜遂低下头,去看平安签上的字。 「人定胜天。」 “问问你自己,事到如今你还相不相信这句话?这条路是你要闯的,也是你坚定的说要带他活下去的。所以,事到如今,看你们自己有没有赢棋的本事了。” 末了,青莲便再度消失了。 徒留顾相宜一人在原地。 青莲的出现只是制止她这种危险的行为,但具体该如何改命,她一句话都没说。 可眼下的局势似乎已经注定了一般。 安瑾瑜连交易都不屑同她做了,那完全就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态度。 所谓的转机,到底在哪里…… …… 当夜,魏军军营。 在池映寒老实在床上躺了三日后,军医终于前来拆卸那些固定的夹板了。 但军医还是十分疑惑的道:“虽说可以尝试下地走动了,但按理说还是再躺一段时间比较妥当。你们为何这么着急让他下地走动?” 海棠直言回道:“这是拉雅公主的意思。” 听闻这话,军医便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直接上手去拆卸夹板。 海棠坐在床边,严肃的同池映寒道:“这几天我们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你,保你吃得好睡得好。关键时刻,你可不许掉链子啊!” “放心,我现在确实觉得腿没那么疼了……” “你还没完全康复啊?” “三天就想完全康复,你这不是扯淡呢吗……” 池映寒打实理解不了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现在纵是能拆卸夹板,也只是勉强恢复了一些。 毕竟,安瑾瑜那边是不等人的,他若是在这里休养个一年半载再回去,那安瑾瑜恐是都变成庆国丞相了! 在拆夹板的过程中,池映寒还是感觉到了疼痛,但他咬着牙,并未吱声。 只听军医道:“好许多了,不过还是要注意一点。你先下床走两步看看。” 军医虽这么说,但池映寒在下床的过程中,仍能体会到剧烈的疼痛感。 他勉强扶着床,一点点的尝试着起身。 一旁的军医见海棠只是现在一旁看着,并未搀扶,忙问:“查娜姑娘,您不扶着他试试吗?万一出什么状况呢?” 但这一次,海棠却是铁了心没有上前扶他,并道:“我若是扶了他,便探不出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了。毕竟,离开魏境后,是不会有人帮他的。若是真站不起来,就不让他回去了,免得中途出现意外。” 这个道理,池映寒是清楚的。 故而,纵是再疼,他现在也必须站起来。 不仅得站起来,还得能正常行走。 这是他回庆境唯一的机会。 实则,军医心里明镜着现在就急着起身,腿骨得有多疼。 但池映寒还是站起来了,并且能够正常在军营内走动。 他在走动几步后,问着军医道:“郎中,您看我现在的情况,能上马出行吗?” 军医回道:“若是骑马的话,倒也能好些,主要还是注意不要让双腿承受过多的压力。” 第1212章 启程 池映寒听闻军医的话后,转头看了眼海棠。 海棠知道,他现在就走,尚有几分不妥。 但如果现在给拉雅公主的答复是他还不能走,拉雅公主便没耐心同他做这笔即将过期的买卖了。 海棠赶忙同池映寒道:“好了,既然试验完了,你就不要再站着了,你现在站着也没什么用,赶紧回去再躺一会儿。我去将情况禀给拉雅公主。” 池映寒点了点头,遂由海棠前去通禀拉雅公主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海棠便回来同池映寒道:“小猪羔子!拉雅公主说了,明日一早你便启程离开魏境!” 乍一听可以离开魏境,池映寒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再离开魏境了,曾以为自己注定要死在这边,曾一度想过寻死…… 令他自己都不敢想象的是—— 他竟然做到了! 不过,池映寒还是问了一句:“话别说一半,那毒药的事儿,你们是如何商议的?” 海棠听闻这话,面色沉重了许多。 “拉雅公主说了,不可能没有任何牵制就放你回去,她不会平白无故就信你一定能为魏国办成这件事的。” 果然,拉雅公主没有海棠这么好说话。 池映寒和安瑾瑜的仇怨,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即便是拉雅公主知道二人有仇,可谁能确保池映寒一定就能击垮安瑾瑜呢?如果他失败了,魏国又没有任何牵制他的东西,岂不是纵他逃了? 这种亏本的买卖,拉雅公主是不会答应的。 可若是逼他吃解药,池映寒也不会答应的。 海棠想到这里,便深深叹了口气道:“其实拉雅公主也做了让步……” “什么让步?” “毒药,你必须吃,但是……”海棠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解药,在我手里。” 池映寒:“!!!!” 这是什么操作! “如果我给你解药,那么我就要对这件事负责。安瑾瑜若是没死成,王上就要治我的罪。拉雅公主说了,给不给你解药,还需看我自己。” 池映寒听闻这话,不得不感慨拉雅公主确实是个有谋略的。 她不是不知道池映寒和海棠是怎样的关系,既然他们要选择捆绑,那拉雅公主就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继续把命捆绑在一起。 池映寒若是中途跑了,海棠就要付出代价。 至于怎么选择,就看他们自己的决定了。 至少,拉雅公主心里是明镜的,对于这种事儿,她知道该怎么处理。 海棠郑重的同池映寒道:“我可以提前把解药给你,这就好比我们两个同时掉进了陷阱,我可以让你踩着我的肩膀先上去,但我需要在心底做个赌注——你得救后,会不会转身把我也拉上去。” “那你觉得我会不会呢?” 海棠嗤笑一声:“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对你一无所知,我也不知道你心底究竟藏着什么,你是个怎样的人……” “那……你愿意信我一次吗?” 说实话,在海棠信誓旦旦去求拉雅公主的时候,她心里是没有负担的,毕竟那时她只是让拉雅公主改变主意。 可当拉雅公主将决定权交给海棠的那一刻,海棠的心却乱了。 有些事,一旦落到自己身上,需要自己拿命去承担这个结果的时候,便没那么容易做决定了。 更何况池映寒骗了她那么多次。 海棠郑重的道:“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我说了这个理由,你会信吗?” “你说出来,我才能判断有没有可信度。” 池映寒遂道:“我自认为自己和安瑾瑜那种人不一样。我当官入仕的初衷是希望能给庆国百姓造福,而不是踩着鲜血一路高歌,最终做什么权臣首辅。在我看来,安瑾瑜那种人注定是要遭天谴的,如果天不能收他,那么我便替天行道。至于你嘛,我想说的是——我想你有一句话是对的,那便是你平日里的观察没有错,倘若不是敌国关系,那么我来你这里当仆从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讨口饭吃。并且,你还记得方二丫村里那个李铁牛吗?吃了人家那么多天的饭,总是要对人家负点责任的。帮方二丫把李铁牛杀了,就当是回报她这么多天的照顾了。这件事,你应该知道的吧?” 海棠知道。 正是因为她知道池映寒为了帮方二丫出口恶气而去杀李铁牛,方才暴露了他的踪迹。 但此举也让海棠做了对他的第一个判断——他纵是贼人,也和朝堂上那些尔虞我诈的贼人不一样。 想到这里,海棠便将手中的解药递给池映寒。 “拿着罢。” “你信我了?” “信你一次。”海棠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倘若你负了我,那么我纵是死了,也得去找你讨个说法!” 池映寒闻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欣慰。 “多谢信任。不过你放心,我这人是讲信用的。答应的事,绝不会食言。” 当夜,海棠便将该给池映寒准备的物资都备齐了。 尽管如此,在他上马的时候,海棠还是问了一句:“确定能坚持得住吗?” “那得问问你们自己了,你们若是给我准备的真是千里马,那我准是能抵达庆境的。若是你们偷工减料了,那我再从马上摔下来一次,可就真的摔残废了。” “这你放心,我也是讲信用的!我要是把你坑死在途中,那不也是坑我自己吗?” 她这话倒是将池映寒逗笑了。 “所以说,有时候当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你说是吧?” “你是不是欠揍!” 若不是瞧他满身都是伤痕,无处下手,就冲他方才这句话,海棠准要一巴掌呼过去的! 末了,海棠便目送着池映寒离开了。 但在池映寒出发的时候,海棠突然想起有句话没问他。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还回来吗?!” 如果他真的杀了安瑾瑜,又得了解药,那他们这次分别,岂不是永别了? “这也得问问你自己了!”池映寒闻言,回过头来道,“你是不是把我的貂吓跑了?” “什么?!” “自打你们上次放狼狗追它之后,它就再也没出现过,这事儿你沾包了啊!你要是这段时间觉得忐忑,你就出门帮我找找它去!你要是找到它了,我肯定还得回来一趟!” 第1213章 转机 若是说些旁的,或许海棠还不至于这么激动,但若是说起这只黑貂,海棠当即便恼了。 “喂!你能不能要点脸?你那只貂咬死我三条狼狗!这笔账咱们还没算呢,你还敢让我帮你找它?” 池映寒转头笑道:“捕头大人不是对捉拿贼人这种事乐此不疲嘛?更何况你不是一直都想找到我的同伙?我就这么一个同伙,找到它说不定你还能立个功呢!” 这话说的,让海棠顿时感到有些心酸。 他果真是一个人潜入魏境的,那未免也太惨了,惹得海棠懒得再同他追究此事。 “行罢!本捕头正要同它算账呢!”海棠直言回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敢玩失踪,我定要逮着它,把它的皮剥了,把它的骨头剁碎了熬成汤,然后再……” “行了行了,你可别说这种话了,我那貂爷可灵着呢,你若是说这种话让它听见了,那你下半辈子都别想找到它了。” 末了,池映寒便出发离开魏境了。 …… 而顾相宜那边,虽说青莲是指望不上了,但她总不能由着事态就这么发展下去。 她曾发过誓要照顾好二位老人,便不会在此刻掉链子。 在顾相宜将此事拜托给李元清后,李元清思索了一番,最终还是选择去找李元烁。 说来也怪,若不是此事情况有些紧急,她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去找过李元烁了,也不知李元烁在宫殿内做些什么。 再次踏入李元烁寝宫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仍是各种各样的白花。 要不怎么说李元烁的寝宫连宫女太监都不愿靠近呢,宫殿的氛围打实有些诡异,甚至有几分不吉。 但李元清还是进去找李元烁了,意料之中的是——这大晌午的,李元烁并没有起床,而是慵懒的睡着。 那些宫女太监早就习惯了他这般不思进取的模样,他即便是醒了,也是养花种草,顺便摆弄一下他的名贵瓷器。 但李元清却是了解他的。 李元清来到李元烁的床边,直接掀开了床帘,喊道:“三哥哥,你莫要以为拉上床帘,太阳就照不到你!” 果然,在床帘被拉开的刹那,一束阳光便直接打在了李元烁脸上。 李元烁极不情愿的蹙了蹙眉,伸手拉了拉被子,将脑袋闷在被褥中。 李元清见他还不起身,有几分不耐烦了,道:“安阳,你别闹了,我再睡会儿……”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傻,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你知道个什么?我最近是真的困!”李元烁说着,便极不耐烦的睁开了眼睛。 李元清见自己终于吵醒了他,得意的笑了笑。 李元烁问道:“小安阳,你刚刚有没有看到外面有侍女进来给我送粥啊?” 李元清回道:“有啊!方才就进来了一个!怎么?你要吃吗?我去给你端来!” 李元烁见她要起身端粥,立刻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李元清诧异的转过头来,只听李元烁开口道:“没事,我就是问一嘴,那粥就在那儿放着就好,我一会儿起来再吃。” “也成,反正三哥哥你也不是个不能自理的。”李元清见他已经精神了,便开门见山的道:“对了三哥哥,我今日来找你是有正事的!咱们不能把正事给岔过去了!” “什么正事?” “就是……你应该听说了吧?工部尚书府要被判了!” 李元烁微微睁开了双眼,将身体仰躺着,回道:“你过来找我,就为了这事儿?” 李元清狠狠的点了点头。 李元烁见状,干脆翻了个白眼。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不是来聊八卦的,而是找他帮忙救人的。 李元烁直言拒绝道:“话说在前面,这人我可救不了。” “三哥哥,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你也知道,这事儿牵扯了雅兮,那我肯定不能见死不救啊!如果工部尚书府被抄家了,那雅兮今后得怎么办?三哥哥,你看看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帮帮他们?哪怕有一丁点的希望也好,至少我们能争取一下,而不是就这么坐以待毙啊!” 听着李元清诚恳的声音,李元烁打实想把耳朵捂住。 他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别指望他能掺和此事。 李元烁遂直言道:“小安阳啊,你三哥哥我不是大罗金仙啊,这案子已经定了,安瑾瑜手里全是证据,而且可谓是证据确凿,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你若是真想跟他较劲,那你也得去边疆,找到能让工部尚书府免责的证据,可问题是现在李元风死了,这场战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全凭安瑾瑜一张嘴,怎么说怎么是!我们能做什么?我们连京城都没出去过,能翻什么案?” “照你这么说,那工部尚书府岂不是生生冤死了?” 李元烁嗤笑一声:“这世上冤死的人太多了,根本救不过来。所以小安阳,这事儿咱们插不上手,不光是我们,所有没参与这场战事的人,都插不上手。” “那可怎么办啊!我们岂不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工部尚书府被冤死?” “没错,根本救不了。只能看着。” 李元烁再没说什么,而是重新钻进被子里。 千万不要指望他去插手管这件事,如果这件事牵扯到了李元淳,那么李元烁此次插手,就是自寻死路。 更何况,他根本没有能力斗过任何人。 哪怕他比朝中这些人都懂眼下的时局。 但他不会选择出手。 李元清见李元烁根本没有帮忙的意思,心头有几分郁闷,赶忙不停的摇动着李元烁。 “三哥哥,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 李元烁:“……” “你不要睡了!起来想想办法好不好?” “……” “你再睡下去,我就出去告诉二哥哥,你每天都在装睡,实际上你懂得比他还要多!” 乍一听这话,李元烁吓得立刻瞪大了双眼,将被子往下一拉,恳切的道:“祖宗啊!你能不能不要胡闹了!还想不想让你三哥哥多活两天了?” 嫁恶婿 第1214章 出头 “那你倒是想想办法嘛!安瑾瑜那个杀千刀的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在铲除工部尚书府后,他就要纳雅兮为妾!这明摆着就是陷害啊!可我们这边又拿不出证据,只能由着安瑾瑜那个孽畜在那里发疯?!” 单是一个李元淳就够李元烁躲一阵子了,若是再加上一个安瑾瑜,那李元烁此刻出手相助,实在是太冒险了。 李元烁干脆躺在了床上,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他这次是铁了心了,无论李元清怎么闹腾,他都不会冒这个险! 然,在李元清看到李元烁竟是这副冷漠态度后,心头顿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三哥哥,真没想到你也是这种人……” 李元烁心道:不能心软!她爱怎么骂他就怎么骂他!就当没听见! 但他虽然佯装没听见,可李元清的抽泣声却是实的。 “三哥哥,你是不疼我了?还是根本不知道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李元清对他坚决的态度,打实有些失望了,“我知道我这个人任性得久了,宫里所有人都惯着我。以至于在我想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状元的时候,没人敢出来给我一巴掌。我知道,当初若是有人给我一巴掌,我肯定会骂死他甚至干脆弄死他,但事后我一定会很感激他。只是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假设,当时根本没有人出面拦我,以至于我拥有了一段极其失败的婚姻。” 李元烁:“……”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我毕竟是公主,他是个驸马,他总要听我的话的!我原以为这样一来,至少这段婚姻我还能维持下去,我不至于成为受气的那个。但现在,我发现我根本管不住他了,他已经撕下了那层温文尔雅的伪装,现在的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当驸马就是为了借助我的身份接近大哥,现在可倒好,他还丧心病狂的害死了大哥,他还要嫁祸给别人,他还要纳我最好的朋友为妾,他想逼着我去喝妾室茶!我现在真的不敢想象他还要干什么!他已经疯了你知道吗?如果雅兮她真的没有工部尚书府这个娘家做后盾,池家又根本不想管她,那她就嫁到我这里来了!然后呢?我们两个整日瑟瑟发抖的被这个魔鬼继续摧残下去?三哥哥,我是有多久没求你了?如果我们女眷真能拿出点权力,我也不至于找你想办法,可事到如今,我……我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你了!” 蒙在被子里的李元烁心绪不禁变得沉重而复杂,他抿了抿嘴,本想忍着不去回应她。 但他的心却是痛如刀绞。 他不是不清楚安瑾瑜是怎样的为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但李元烁在深深叹了口气后,终于将头探了出来,并道:“王文是免不了责的,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就是贬官离京。如果单是想保住王文这条命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但你若是想让他被无罪释放,这不可能。” 李元清见李元烁终于开口回应她了,赶忙激动的道:“那、那三哥哥你有办法帮帮他吗?贬官也比被抄家强啊!” “有倒是有,但是很难办。”倘若能有十足的把握,李元烁不会选择坐视不理,但在得知李元清身处险境后再这么坐视不理,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朝堂政事,他不行。 保护自己的挚亲,他也不行。 那他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李元烁想到这里,便坐起身来,郑重的同李元清道:“安阳,你听好——为什么我说王文没救了?因为王文的人缘你是清楚的,李元风在的时候,他还能汇聚一些同党,现在李元风不在了,那些在朝堂上公然取笑过他的人不会为他说话,那些想要倒戈到李元淳麾下的人不会为他说话,你们这样的女眷也没有发言权,那么满朝文武连一句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安瑾瑜顺理成章便能治了他的罪!” “所以三哥哥你的意思就是——现在需要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正是,但你要清楚,现在谁帮他,谁就会惹上麻烦。所以,即便是真有想帮他的人,也不会选择站出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人人都想自保,所以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死了,所有人都静默的看着他去死。” 李元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元清便听得出来他是什么意思了。 “那……三哥哥你呢?” 李元清也不好意思再绑架他,毕竟李元风和李元淳平日里是如何对待他的,他很清楚。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有些任性了,竟奢望他能出面帮他们。 然,看着李元清这无助的模样,李元烁心里五味杂陈。 末了,李元烁还是退了一步,同李元清道:“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抢在工部尚书府被抄家之前搜罗出他们所有的功绩,前朝有功过相抵的例子,且大庭广众之下倘若能够证明王文是个忠臣,此事事件只是失误,那么还是有可能将结果降到贬官离京的。虽说这对王家也是一种冲击,但至少能保命啊!” 贬官离京,这已经是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尽管能不能做到这一步,李元烁也无法保证。 可他心里清楚,倘若踏出这一步,他就没办法再在宫殿里苟且偷生了,而是会成为李元淳针对的下一个目标! 但是,他还是答应走这一步了。 “安阳,你先回去,我现在就去想办法调出王文过往的功绩,尽最大努力争取减轻刑罚。” 李元清感激的点了点头。 “三哥哥,你也别太勉强自己!只要不出人命,哪怕把他贬为庶民都行啊!” 贬为庶民? 还真有这个可能,而且可能性还不小。 但如此一来,那王雅兮便没有靠山了,安瑾瑜照样能纳她为妾,一旦让安瑾瑜得逞,以后李元清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他不会任由那孽畜为非作歹,欺辱他妹妹的。 李元烁遂道:“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嫁恶婿 第1215章 审案(一) “三哥哥,你真的有把握吗?” 面对李元清的疑惑,李元烁不知该怎么答复。 风险很大。 甚至可以说,踏出这一步后,他便再没有退路了。 然,当着李元清的面,李元烁还是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和的同她道:“放心吧。” 见他作了保证,李元清心里踏实了一分。 这时她才想到这里留在李元烁寝宫内太久,终究是不太合适的。 李元清赶忙同李元烁道:“那……三哥哥,我回去了啊!” “嗯,你们也不要太操心了,回去好生歇歇,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李元清听了这话后,整个人都如释重负一般,不多时便离开了。 在李元清离开寝宫后,李元烁方才坐起身来,麻利的从床边扯过一件外披,将其披在身上后,起身来到桌前。 他眯着眸,冷冷的盯着眼前的这碗粥。 不多时,他便用手捏着粥碗,将粥倒在了花丛里,任由花园里养的狸猫争食。 看着狸猫争先恐后的抢着粥,李元烁心道:放心,只要有三哥在,这世上就不会有人能骑到你头上去! …… 次日夜里,李元烁便派人前往工部尚书府。 虽说他是在夜里探访的,但消息仍是传到了李元淳的耳朵里。 李元淳乍一听李元烁这边竟有了小动作,不禁“啧啧”两声道:“本皇子还以为他是个有脑子的,想不到竟也是个蠢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这个站不了队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本皇子忘了他的存在。如此一来,他还能多活两天。他现在这叫什么?是觉得李元风死了,他也可以出来争皇权了,还是生怕我这个做兄长的忘了他,想要吸引本皇子的注意?” 李元淳打实搞不懂他的逻辑。 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李元烁确实出手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想派人问问实情。 可不论怎么打探,事实已定,根本不存在任何翻案的转机。 ……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三日后。 三日后的清晨,大理寺开门审案。 能让大理寺亲自审判的案子,多数都是重案。 审案当日,大门敞开,许多官员前来看热闹。 这些官员有一个共性——要么是李元淳的人,要么是倒戈成李元淳麾下的人。 除了李元烁这个例外。 不仅他一个人是例外,他还将李元清和顾相宜也带到了现场。 惹得安瑾瑜在看到顾相宜后,有些魂不守舍的。 李元淳笑道:“他身为皇子,自是有权利过来,更有权利带人过来。不过,如果这是他的计谋,想要在这里乱了你的阵脚,那你便没有必要跟着本皇子了。” 李元淳不是不知道安瑾瑜对顾相宜怀着怎样的心思,而当下这句话,是对他的警告。 安瑾瑜立刻会意,转头同李元淳道:“还请殿下放心,微臣会全心全力配合官家审查此案。” “但愿如此。”李元淳冷声道,“记住了,你终究是李元风的人,如果在此不慎翻了船,休要指望本皇子保你。” 这句话虽然残酷,却也现实。 毕竟,安瑾瑜现在还不是李元淳的人。 几人在大堂的两侧面面相觑,安瑾瑜没有发话,对面的顾相宜也未发话。 实则,安瑾瑜特别想问上一句——三妹妹今日来此作甚? 然,还未等她发话,大理寺的大堂门口便响起一道太监的高鸣声:“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顷刻间,包括李元淳在内的所有人都跪在原地。 而官家则是面容冷清,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回应。 “平身。” 李渊平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并且,他并不愿意面向众人。 但在场的人们谁都不敢去撞枪口,官家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问。 只听李渊平叹道:“既然人都齐了,那便开始吧。” 从他的声音中,众人听不到丝毫的情感,且不知这次审案对李渊平而言,是否只是走个流程。 但李渊平既发了话,太监便立刻喊道:“陛下有令,带人犯上堂!” 言毕,寂静的大理寺大堂内,顿时响起一道脚链子的声音。 跟在李元烁身旁的顾相宜的心跳当即加速了,李元清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轻轻握住顾相宜的小手,似是在安慰着她。 顾相宜能感受到李元清的好意,遂只是平静的看着王文被押上了大堂。 在被带到大堂上时,王文的态度极为平和,没有任何激烈的反抗。 只听坐在正座上的大理寺卿问道:“王大人,事到如今,我想您也该想通了。垂死挣扎对你而言非但没有益处,反而会让你罪上加罪。” 王文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今日一审,无非是想拿他开刀,仅此而已。 如果他没有遭到李渊平的反感,说不定会仅限于针对他,不会伤及他的家人。 王文想着,便郑重的回道:“臣知罪。” 听闻这话,李渊平倒是觉得有意思了。 “大理寺还未定案,你便知罪了?”李渊平打实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那你倒是说说,你知了何罪?” 王文回道:“既然随了太子殿下去边境,那么,无论怎么说,臣都应有一颗精忠报国的心。太子殿下身死边境,臣自是有罪。” 李渊平回道:“都已经到这里了,客套话便都免了吧!朕只想听听,你到底知了何罪?” 看样子,李渊平是准备让王文自己招供了。 可说来也是诡异,王文根本没犯事,他又该如何招供? 王文遂道:“臣说过,太子殿下战死沙场,那么随军同战的人便都有罪。既然选择了太子殿下,便理应有和太子殿下‘同生死、共存亡’的决心!您说是吗?安军师?” 安瑾瑜:“……” 他甚是害怕王文此刻怕黄泉路一个人走太孤独,想再拉一个下水。 但安瑾瑜是不会在他手里吃亏的。 安瑾瑜遂道:“没听见官家方才的话吗?” 第1216章 审案(二) “官家问的是你的罪行!你在此东拉西扯的,难不成还能将我拖下水去陪你一起死?” 事到如今,安瑾瑜是根本不惧怕这些人的。 大堂之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他去警惕。 待案子审过之后,安瑾瑜便能正大光明的纳了顾相宜,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了,故而,他巴不得这已下了定论的案子能够早些审完。 此刻,李渊平一直没有发话。 他轻闭着双目,任由他们争执。 对于自己的罪行,王文尚且解释道:“臣未能尽到保护太子殿下的责任,臣自是有罪。” 安瑾瑜听着他这驴唇不对马嘴的认错态度,不禁有些恼了。 “你当然有罪!方才陛下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他想让你认清自己犯了什么罪!你却在这里装疯卖傻,拖延时间!你这种做法,只能给自己又添一罪!” 王文笑道:“那便添罢!臣只知道太子殿下亡故,我等跟随他上战场的人都有责任,至于怎么定性,都随你们罢!” 不知安瑾瑜此刻是过于膨胀还是心浮气躁,他竟是听不下去王文的这番说辞,他极力的辩解道:“你造的炮台是什么质量,你心里没数?你偷工减料害死太子,你心里没数?若不是你,太子殿下会无端殒命?” 王文没有再答复安瑾瑜。 但他心里清楚,他心慌了。 他怕王文当堂否认自己犯下的过错,逼着他去承认自己的罪行。 但不得不说的是—— 一旦这个案子在官家心中定了性,那么以王文的本事,是根本改不了的。 王文遂不再争辩了,如同疯癫了一般,喃喃道:“我等义士,本就该追随太子而去啊……” 他到最后仍是这句话。 此刻,李渊平身旁的太监问道:“陛下,您看这案子,究竟该如何审理?” 李渊平仍旧闭着双目,同太监道:“就按大理寺的规矩来审,朕只想看看大理寺到底是如何审案的,不会干扰大理寺的审案方式。” 殊不知,此话一落,倒是将大理寺卿吓得一激灵。 大理寺卿赶忙拍了下桌案,郑重的道:“将证据呈上来!” 王文仍旧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几个工部的工匠出现在大堂之上。 这几个人,王文是认识的。 但认识又能怎样?眼下的形势很明显——这些人都被安瑾瑜收买了! 下一刻,便听那些工匠道:“参加陛下,参加大理寺卿,我等乃是修筑炮楼的工匠,在工部人员名录上能查到我们的身份。” 大理寺卿继续问道:“既如此,你们可知工部修建炮台的具体情况?是否存在偷工减料、愚弄朝廷、吞并公款等情况?” 几位工匠回道:“确有此事。只不过大家胆子都小,谁也没敢说……” 瞧着身旁的工匠理直气壮的模样,王文当即被气笑了。 “凡事都需讲证据,总不能凭借你的一张嘴吧?” 那工匠严厉的回道:“证据?那些被炸毁的跑楼就是证据!现在那些残砖碎瓦已经被取回来了,大人您就不要想着狡辩了!” “你可真有意思!” 那工匠回道:“承蒙夸奖,我倒是觉得大人您才有意思。事到如今您还在抵赖!您的做法可是生生害死了太子啊!您身为大庆的朝廷命官,您的良心就不会痛吗?”说罢,他便又补充一句,“陛下,我们可是带了物证回来的!今日我们要为太子殿下讨个说法!” 那太监闻言,便高声喝道:“传物证!” 话落,便见几个宫女端着染血的砖头和破碎的瓦片来到大堂上。 一旁的李元清见他们做伪证做到如此地步,甚感荒谬。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这案子审得如此随便,李渊平竟是不管? 李元清想着,便拽了一下李元烁的衣角,低声问道:“三哥哥,你不是说你要帮忙的吗?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你怎么还不出手?” 李元烁闻言,转头低声回道:“让他们把招数用尽再说,不着急。” 他不着急,她着急啊! 瞧瞧安瑾瑜那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她看了都想吐! 她生怕他们斗不过安瑾瑜,在这里生生成了笑柄。 而李元清所谓的荒谬,在李元烁看来却都在意料之中。 安瑾瑜能如此猖狂,是因为他笃定了这里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反驳他的言论,没有一个人会为王文说话。 这一点,他早就说过了。 他们并不是输在证据上,而是输在了整个大堂都是盼着案子早些结束的哑巴上! 看着几个工匠在那里喋喋不休的数落罪证,李元烁知道他们的路数了。 亲自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往往是最有发言权的,他们这些生长在深宫里的人,自是比不得。 不过,他是答应过李元清不能让安瑾瑜得逞的。 在那些工匠控诉王文的时候,李元烁突然开口道:“安军师这些证据找得可真是精辟,可谓是一针见血!” 安瑾瑜突然听见李元烁开口,心头一紧。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瑾瑜想着,便将目光移向李元烁。 李元烁向来站没站相,悠闲的靠在门边,直视着安瑾瑜。 安瑾瑜见他方才说的不是反驳他的话,遂没有介意,而是朝他点了点头。 他这么一点头,李元烁便有了接话的由头。 “方才听了安军师的辩论,本皇子甚是佩服。不过,关于这个案子,本皇子也有一些疑惑,不知安军师可否指点迷津。” 安瑾瑜心道:事已至此,他还会怕旁人提出质疑不成? 安瑾瑜回道:“三殿下请讲。” 李元烁道:“本皇子也是听旁人所言——有传言说,此案之后,安军师便要纳雅兮娘子为妾。不知这个传言,是否属实?” 安瑾瑜若是在大堂上否认并澄清此事,那岂不是断了他的后路? 安瑾瑜干脆大方的承认道:“确有此事。” “那本皇子就不明白了!您在这里治王文的罪,过后还要纳王文的女儿为妾,二者之间的关系和逻辑,实在是让本皇子感到费解。安军师,您能解释一下这二者有什么关联吗?” 第1217章 犀利 站在李元烁正对面的李元淳一言不发,但却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毕竟,这问题太犀利了。 犀利到让安瑾瑜猝不及防! 大堂之上,没有人敢对王文的案子提出质疑,却有人对安瑾瑜这不合逻辑的做法提出了质疑。 安瑾瑜扯了扯嘴角,回道:“这件事同此案有关系吗?倘若无关,还请三殿下过后再问。” 李元烁却是郑重的道:“你在回避我的问题。” “回避?”安瑾瑜不屑的道,“这种事当然要回避,我与雅兮娘子的婚事,还需要大理寺卿同意不成?既是私事,便在私下里说,切勿耽误审案。” 李元烁略过他的话,直言道:“你仍是在回避我的问题。” “到底是谁在回避?我已经对此事做了解释,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 李元烁还真就像没听进去一样,仍旧重复道:“我只要一个说法,现在就要!” “三殿下,这里是大理寺……” “你以为你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就能把这件事略过去吗?本皇子告诉你,你想得美!” 安瑾瑜打实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三皇子? 这大庭广众之下,李元烁不顾颜面和前途,可他还要确保大理寺顺利结案呢! 谁料,见安瑾瑜不肯正面做出回应,反而死咬他的那些道理,李元烁反倒要同他说道一番了。 “父皇,儿臣可是听说这安瑾瑜近来觉得自己仕途顺利了,想要纳了雅兮娘子这个八百年前就拒绝他的老相好,想要借机卸磨杀驴休弃安阳公主,还想踩着二哥的肩膀往上爬。二哥,作为弟弟呢,我在此提醒你一句——这人可刚把大哥给侍奉死了,留他在你身边,你可要多加小心啊!” “一派胡言!” 安瑾瑜被李元烁气得脸都差点歪了。 他当即斥道:“三殿下,你纵是贵为皇子,也不能如此污蔑大庆驸马!” 李元烁叹道:“诶呀!还知道自己是驸马呢?实话告诉你,你若是不欺负安阳公主,我这个当哥哥的不会出面质问你这些事的。可惜你现在避而不谈啊,那我只能看着你过些日子休了安阳公主,迎娶你的老相好了。你这位老相好的家里人是宠女儿的,这点满朝文武都知道。所以我才问你——你想迎娶王雅兮跟你如此审问王文这两件事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啊?还是说,王文根本就是因为不想让女儿嫁给你,所以被你陷害了?” “三殿下,您休要血口喷人!” 安瑾瑜再也淡定不下来了,只见他瞪圆了双眼,干脆朝着李元烁喊了出来。 李元烁却是淡定了笑了一声:“你急了。” 安瑾瑜哪里吃过这种哑巴亏,更不知道这李元烁动起真格的,也是不容小觑的。 实则,只有李元烁清楚,当堂怼安瑾瑜这种做法是最危险的。 他怼得越是成功,李元淳对他的警惕性便会越高。 若是怼赢了,他便彻底置身险境了。 果然,眼下的李元淳一言不发,且看凭李元烁的本事,究竟能否玩死安瑾瑜。 至于安瑾瑜…… 倘若连老三都斗不过,那还是离他远些吧,莫要拖他的后腿了。 而眼下,安瑾瑜唯一能做出的反击,便是郑重的质问道:“证据呢?” 李元烁的神色格外淡然,他就等着安瑾瑜问这句话呢! “证据?当然有啊!若不是收集了证据,了解过王大人的为人,可能连本皇子都被你骗了!” 李元烁说着,便也喊道:“将物证呈上来!” 物证? 乍一听这话,安瑾瑜心里咯噔一声。 他怎么可能有物证呢? 此刻,李渊平也没有作声,且看事态如何发展。 但不得不说的是—— 老三方才的一番言论,还真就震撼到了他。 他本以为老三就是个好吃懒做之人,反正也没有名分,待太子登基后封他一个小王去做,让他远离京城,就此安置。 但现在看来,情况或许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李渊平颇为震惊,李元淳更甚。 只见李元烁将王文的功绩薄呈了上来,并道:“这十本薄册上记载了工部这些年来的功绩,整整十本,皆是王大人为朝廷立的功,为大庆江山立的功!这十本薄册中的每一个项目本皇子都查过,但是没有一个项目是出过岔子的!这样的老臣能造成如此惨重的失误,对不起,恕本皇子无法相信!” 话到此处,李元烁算是将证据呈上去了。 凭他一人,究竟能否翻案,他自己也不清楚。 但事实就是—— 有那么一瞬间,安瑾瑜确实被他吓到了,并且吓得不轻。 此刻的大堂上,只有他们二人在对峙,其他的官员都没有发声。 每个人都清楚,在李渊平没有发话之前,他们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让他们万劫不复。 唯独李元烁今日是豁出去了。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他有一处破绽。 那便是他的初衷,是维护李元清。 即便是他想达到的结果是帮顾相宜和王家,但他的动机还是太明显了。 以至于在被吓懵了半晌后,安瑾瑜回过神来了。 在回过神后,他扯了扯嘴角,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显得有几分狰狞。 “三殿下,有件事情,大抵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安瑾瑜笑道,“那便是您是除了官家外,最疼爱安阳公主的人。您有多疼她,我这个做驸马的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我没想到啊,三殿下您单是听了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谣言,便豁出去搞了这么一出,只为保住雅兮娘子的娘家,防止我喜新厌旧,对安阳公主不利。” 安瑾瑜说到这里,扬起嘴角笑道:“您这个哥哥做的,可真是让我感动,也让我感到欣慰。我打实为安阳有你这样的哥哥感到高兴!” 李元烁:“……” “可是,有点过了吧?你知不知道污蔑我陷害王文是什么罪名?污蔑驸马,岂不是打了公主的脸?这是安阳愿意看到的吗?” 就连李元清都未曾料到,李元烁都做到这一步了,安瑾瑜还能往他们身上泼脏水! 第1218章 回归 安瑾瑜的这副作派,顾相宜早就适应了。 然,出乎顾相宜意料的是—— 下一刻,安瑾瑜郑重的同李元烁交代道:“如果我们之间存在什么误会的话,我想,我还是同你把误会说清楚比较好。首先,我的确和雅兮娘子是老相好,也的确想过要不要将她纳过来。可是这个问题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宫里那些添油加醋的言论多了去了,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非要把谣言往严重了传,方才导致三殿下听到了您方才诉说的版本。既如此,那我便澄清一下——我跟雅兮娘子的事早已是旧闻了,虽然我现在仍会想起她,但如果她过得很好并且不愿同我在一起,那我是不会强求的,这和王文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换句话说,只要雅兮娘子不答应,我根本不会强行纳她为妾!” 顾相宜:“!!!” 安瑾瑜的言论,让顾相宜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知道安瑾瑜做事不择手段,但没想到他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 为了推翻李元烁所质疑的点,他竟当堂宣布不会强行纳顾相宜为妾! 他图什么?他图的是从根源上解决眼下阻挠审案的人! 只要王家没了,谁知道顾相宜是不是自愿嫁他的?当他大权在手的时候,谁还敢过问他娶妻纳妾这种私事? 但现在,他的这个承诺就足以堵上李元烁的嘴! “还有,我在此对天发誓——我安瑾瑜今生今世只爱安阳公主一人,我只会宠她一人,终生不离不弃,不会纳妾!倘若违背誓言,甘愿被雷劈死!” 李元烁:“……” “所以,三殿下现在能相信我的诚意了吗?与其听信谣言,不如让安某人拍着良心同你说实情!您心疼妹妹,我能理解。所以,我在此郑重的承诺,现在您能接受了吗?” 错就错在李元烁的动机过于明显,现在安瑾瑜又做出了回应,李元烁若是再执意维护王文,便需打着忠君爱国的旗号,那他便彻底触碰朝政了。 失去维护妹妹这个理由,直接谈政,这将面临着李元烁未来的处境将会十分艰难。 甚至,有可能活不到李元淳被册封太子那天。 刹那间,李元清有些慌了。 她立刻意识到了——李元烁不能再往前一步了,否则就成了明目张胆的同李元淳争夺皇位! 会出人命的!这绝对会出人命的! 然,就在大理寺大堂陷入一片诡异的幽静之时,突然!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感慨声:“安某人方才的说辞真是让人声泪俱下啊!鄙人读过《出师表》,亦读过《陈情表》,就安某人方才那个说辞,倘若不给弄出个《与妻表》,那真是太可惜了!” 这声音! 安瑾瑜在听闻这熟悉的声音后,背后传来一道凉意。 哪来的声音?是人是鬼? 安瑾瑜环顾四周,但四周却依旧一片静谧。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听见声音了吗? 并且,这声音尚未停止—— “这《与妻表》的中心思想我都给安某人想好了。第一条说的是安某人一片痴心,只爱安阳公主一人,终生不会纳妾。第二条呢,说的是为了安阳公主啊,安某人铁了心同自己的老相好断了联络,再不考虑纳自己曾经的挚爱为妾。在庆国能做出这种举动的男人可真是不多,简直是好男人的典范!真是可泣可叹!” 安瑾瑜:“……” 他是见鬼了吗?! 为何大堂之上无人追问这是哪里来的声音? 任凭那道声音继续道:“不过安某人方才发的那个誓言,词儿得改一改啊!乍一听那第一句,我还以为是那几年前的模板往上套的呢!那个模板可不能用了!太俗了!俗得我当年听过之后当场就学会了!” 殊不知,同样以为自己见鬼的人,还有顾相宜。 她认真的确认了一下,现在她身处现实,并不是在阴司,并且通往阴司的路被青莲断了。 那么,这声音究竟是从何而来? 二人正疑惑着,便听李渊平开口道:“何人在此喧哗?” 终于,李渊平发话了! 李渊平这一发话可了不得,他的话音刚落,大理寺卿便重重拍了一下桌案。 “何方贼人?还不速速显形!” “就在你们房顶上呢,都躺了半天了,分明就是你们没看见我啊!” 殊不知,在听闻那道声音后,顾相宜心跳骤然加速,下意识的抬手捂住了嘴,下一刻,她便赶忙后退两步,朝着大理寺的门外冲了出去。 刹那间,她仿佛忘了大理寺的规矩,也忘了跟在她身后一起冲出去的侍卫。 在冲出大堂的瞬间,她猛地抬起头朝着屋顶望去,映入她清澈瞳孔的,竟真的是池映寒! 纵是池映寒现在满身的狼狈,甚至脸上的疤痕尚未消退,可这不妨碍顾相宜一眼便认出了他。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顾相宜整个人都是懵的,满脑子都是疑惑。 但泪水却如同决堤一般倾泻而出。 池映寒坐在屋顶上,眸光落在眼前这个小不点身上,他原也不知该如何整理自己的情绪,不知见到顾相宜后是应该先解释一下自己的伤情,还是先说明白自己没有叛国,还是具体应该去做些什么…… 但纵是他考虑了一百种可能,也不得不承认会出现第一百零一种情况。 刹那间,所有酝酿好的话术都被抛之脑后,只剩下一句:“你别哭啊!你现在怎么一见到我就哭啊!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不敢见你了!” 听闻这话,顾相宜立刻伸手去擦拭眼泪。 说得也是,都已经只剩下一年多的阳寿了,怎么还像个承不住事儿的小孩子一样,总是哭个什么劲儿。 “相宜,我说过我会回来的。你看,我没有食言吧?” 顾相宜听闻这话,突然破涕为笑,她赶忙承认道:“算你还是个守信用的!” 这一次,顾相宜并没有问他是怎么从魏境回来的,单是看着池映寒那满身的伤痕,她就问不出这个问题。 第1219章 对峙 顾相宜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极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然,她越是努力压抑,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 毕竟,她做梦都没想过,池映寒竟然回来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是怎么逃离魏境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刚说好不能哭,但在看到眼前冲她微微笑着的池映寒时,顾相宜眼眶中的泪水便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池映寒见她再次抽泣起来,而且还是停不下来的那种,心绪不禁有几分复杂。 他看得出她的委屈。 看着这样的顾相宜,他的心也跟着抽痛。 可他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最为清楚。 并且,他现在也没办法再施展轻功从屋顶跳下来,面对着将他当成刺客围困在此地的十三卫,他遂直言道:“光在这里围着算个什么事儿?找个梯子啊!” 众侍卫:“……” 这个贼人居然管他们要梯子! 那看起来他应该是没什么攻击性了。 不多时,侍卫便找了个梯子下来,旁人皆被他这操作搞得一头雾水的,唯独顾相宜心里清楚——他的腿受伤了! 顾相宜赶忙跑到梯子前,急切的问道:“池二,你的腿怎么样了?还疼吗?” 池映寒知道对顾相宜隐瞒是没用的,遂直言道:“当然疼了!还没好呢!” 说着,他便从梯子上缓缓下来。 顾相宜忙问:“那你是怎么上去的?” “旁边有树啊!爬树倒是不怎么费力的,但我现在还不敢用轻功往下跳,若真作出个三长两短,你和安姐儿以后可怎么办呐?” 顾相宜想说——他不用担心这些。 她说过的,纵是他伤了残了也无所谓,她会照顾他一辈子。 然,还未等她将这番话说出口,池映寒来到顾相宜身旁,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便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那一刹,顾相宜整个人都没能站稳,几乎是跌进他怀里的。 但在触到他的那一刹,她却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他的存在,感受到眼前的人是鲜活的,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刹那间,她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只见池映寒轻轻抚着她的墨发,在她耳畔轻声道:“乖,不哭了。” 但顾相宜却是不争气,在听到他温和的声音后,她的哭声竟更加剧烈了,如同宣泄一般,让池映寒心里生生不是滋味儿。 然,此刻心里最不是滋味儿的并不是他,而且站在门口的安瑾瑜。 他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情况! 眼前这人真的是池映寒吗?他到底是是人是鬼?! 如果是鬼的话,不可能有这么多人都能看见他。 可若是人的话,这也太离谱了! 他究竟是怎么回来的?他怎么可能回来呢? 安瑾瑜的心跳越发的剧烈,他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咬着牙喊道:“你这逆贼,居然还敢回来!” 在听闻安瑾瑜声音后,池映寒意识到了什么。 他轻轻松开紧拥着顾相宜的手,轻声同怀中的顾相宜道:“宝,你等我一会儿,我还有正事要做。” 顾相宜赶忙抬头问道:“你要干什么?” “帮岳丈洗刷冤屈。” 顾相宜:“!!!!” 他在说什么?! 为王文洗刷冤屈?他有办法吗?! 顾相宜想着,便见池映寒转过了身,走向了安瑾瑜。 安瑾瑜见他面无惧色的模样,皮笑肉不笑的道:“池二,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呐!” 这话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一字一句都透着他对池映寒的恼与恨。 而池映寒却是从容的道:“阴魂不散的人,分明是你!安瑾瑜,我池二今日就把话撂这儿——我劝你死了纳妾这条心吧,顾相宜是我媳妇,你这辈子都别想碰她!” 安瑾瑜冷笑一声:“这可说不准啊!逆贼!” 倘若让安瑾瑜对付李元烁,安瑾瑜需要思索半晌,可对付池映寒,他确实绰绰有余。 单是通敌叛国这一条罪名,便足以让他被砍几百次的头! 然,在见到池映寒后,李元烁和李元淳同时静默了。 并且,李渊平也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何人如此胆大,竟敢干扰大理寺审案?” 池映寒闻言,当即来到大堂之上,屈膝跪地,同李渊平道:“草民池映寒,参见陛下。” “池映寒?”李渊平思索片刻道,“朕仿佛听过这个名字。” 池映寒老实答复道:“草民乃是前谏院五品司谏。” “池司谏?”李渊平叹道,“你这么说,朕便想起来了!确有此人!” 池映寒抿了抿嘴,观察着李渊平的神色。 然,在李渊平的面庞上,他根本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只听李渊平继续问道:“来此作甚?” 池映寒回道:“回禀陛下,鄙人刚从战场上回来,能够证实安军师的阐述,皆是一派胡言!” 此话一出,在场的大臣便纷纷震惊。 他说什么? 安瑾瑜的话,皆是一派胡言? 安瑾瑜闻言,自是不会沉默,赶忙上前驳道:“你在说哪门子不要脸的疯话?” 池映寒见他这模样,却是笑道:“安大军师如何断定鄙人说的是疯话的?鄙人可连半句话都还没说呢!” “你怎么没说?你说我的话是一派胡言,这还不是疯话?” “既然安大军师如此有理有据,那么需要我解释一下吗?” 安瑾瑜冷声道:“你就是想污蔑我,你也得拿出证据!” 池映寒顺势道:“这可是你说的!” 说罢,池映寒便高喝道:“还请官家下旨,宣人证上殿!” 人证? 安瑾瑜顿时有些纳闷。 哪来的人证? 然,就在安瑾瑜思索的时候,李渊平下旨道:“宣人证上殿!” 太监遂高喝道:“宣人证上殿!” 即便是到了太监话落的那一刻,众人也不敢相信,竟还有人证?! 而就在太监话落之后,大理寺大堂外面,骤然涌出了大量穿着庆军战服的人。 但这些人举止狼狈,身上满是灰尘和伤痕。 有些失了耳朵,有些没了胳膊,还有些是断了一条腿,将互相搀扶着才能前行。 第1220章 交代 在见了这些人后,安瑾瑜整个人都愣着原地。 那战场上怎么还有人活着?! 而李渊平也注意到了这些满身伤痕的人,问道:“池司谏,你这又是何意?” 池映寒回道:“回禀陛下,这些都是从战场上救下来的伤兵,并且是太子殿下战死的那个战场。” 李渊平转过头,直视着眼前这些狼狈不堪的人。 他直言问道:“你们都是哪个营、哪个队伍的?” “三十二营十一队李二虎。” “三十二营七队王壮。” “十二营二队赵林。” 李渊平立刻吩咐大理寺卿道:“核对一下。” “是。” 池映寒是不怕核对的,毕竟这是他脱力昏迷之前嘱托海棠的唯一一件事——找到活人! 在他看来,第一时间救下活人比漫无目的的在石堆里拖着昏迷不醒的他去逃难要有意义的多! 只见没一会儿的工夫,大理寺卿的手下便将结果呈了上来,并道:“确实有这几个人。” 在听闻自己的身份被证实后,李二虎当即抽泣起来:“官家!您一定要为战死的兄弟们作主啊!” 王壮也悲痛的道:“太惨烈了,整场战役,只有我们三个庆兵活了下来。魏军进行过搜寻和营救,其中救出来的大部分都是他们的兵,只有少数庆军伤员,可是没救回来……” 一想到这些,赵林便瑟瑟发抖的道:“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安瑾瑜见了这三个士兵后,心里一直想要辩驳,可却不是时候,大理寺已经查出这几人确实是庆军士兵了,那他便无法反驳,只能任由李渊平道:“想不到竟真有经历过战事的士兵活着回来。” 毕竟,安瑾瑜可是一直告诉李渊平——人都被炸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好在苍天有眼,让三个活口回到了庆国。 那么,李渊平便想听听不同的声音了。 李渊平遂郑重的道:“那你们便来说说,你们在战场上都见到了什么。” 一旁的安瑾瑜瞬间慌了。 他心里不住的咒骂着池映寒,为什么他要带战场上的人回来! 但现在咒骂不是办法,他要快速做出反应——他现在到底该怎么保住自己的说辞。 因为,他听得见士兵们的陈述,虽然支支吾吾,言语不清,可他们的说辞,跟自己的说辞是完全不同的! 只听王壮陈述道:“当时我们已经杀到沧河了,我们只听着前面在高喊‘冲过去就是胜利’!于是我们便跟在后面往前冲,一边冲,一边高喊着‘杀’!” 李二虎接话道:“可我们不知道,我们这辈子都不敢再去回想——前方等待着我们的竟是藏匿在城楼中的‘雷’!” 赵林则是如同疯癫了一般,重复的喊着:“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李渊平在听闻他们的话后,眸光再度落在安瑾瑜身上。 安瑾瑜背后猛地发凉。 只闻李渊平道:“这跟安军师描述的情况出入很大啊。” 安瑾瑜故作镇定的道:“回陛下,根本没有他们说的这种事!你们根本就是三个疯子!” 李渊平回道:“除了赵林被吓出问题外,另外两人瞧着挺正常的。” “可是陛下,您不知道情况,那池映寒现在已经通敌叛国了,他的话根本不能信啊!” 池映寒闻言,嗤笑一声:“咱们两个谁通敌叛国还说不定呢!” “你休要血口喷人!” 池映寒听闻这话,更是想笑了。 “安大军师好歹也是状元出身,麻烦您怼人的时候换个词儿行吗?这话刚才已经在三殿下身上用过一遍了!动不动就‘血口喷人’,我们干嘛浪费那么多血来喷你啊?我们吃饱了撑的吗?” 不管怎么说,池映寒将三个如假包换的活口带回来了。 并且,安瑾瑜不是看不出来,李渊平本就不想单听一面之词,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事儿! 这几个人是不是在说谎,描述情况时的情形如何,李渊平能判断出来。 然,安瑾瑜还是坚持同李渊平道:“陛下!您有所不知啊!这池司谏已经通敌了,这是我们所有人都看到的!微臣在此事上绝无半分欺瞒!” 李渊平对此也十分好奇。 谏院被封后,池映寒应该沦为庶民才对,回池家做个官眷才是他接下来的生活。 可他怎么会同边境搞上关系? 池映寒知道此事需给李渊平一个解释,事已至此,他对李渊平没有半分欺瞒之意。 池映寒遂道:“回禀陛下,鄙人乃是太子殿下培养的谍者,在此次战事中,鄙人受太子之命在北魏潜伏。” 池映寒话音刚落,整个大堂便再度静谧了。 李渊平在听闻此话后,骤然失声。 恐是连池映寒自己都不知道——这朝堂之上,只能存在李渊平培养十三卫的情况,旁人是不得擅自培养此类暗卫的。 私自培养谍者,更是大忌! 故而,连一旁的安瑾瑜都惊了。 池映寒这是打算跟他同归于尽吗?要知道公然说出整件事的实情,对他们两个都没有好处! 纵是安瑾瑜会被降罪,池映寒也根本不可能立功! 安瑾瑜万万没想到他竟敢在李渊平面前说实话,只要他不说自己是潜伏北魏的谍者,安瑾瑜就有一万个理由定他通敌叛国之罪。 但现在,就连安瑾瑜也不知此案的走向了。 原本一言不发的李渊平,竟是看了如此一场大戏。 他知道那谏院是李元风的情报站,但他以为这些谏官只是被培养来传递情报的,遂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忍了他几年,直到李元风身死,他才得知——李元风一直对十三卫不满的同时,竟在用十三卫培养谍者的方法,去培养他自己的谍者! 若是这种情况长久下去,那今后他便能踩在李渊平和十三卫的头上,随时都有可能谋反! 李渊平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不敢再想他还背着自己做了那些事。 但眼下,这个潜伏在北魏的谍者是被李渊平找出来了。 李渊平追问道:“太子不可能只培养你一人吧?你还有哪些同伙?如实招来!” 第1221章 翻案(一) 同伙吗? 这个问题,魏国朝廷在追问,庆国朝廷也在追问。 这仿佛是个既定的事实——池映寒定是有同伙的! 这让池映寒感到甚是可笑。 池映寒遂问:“所以陛下也认为鄙人是有同伙的吗?” 李渊平似是听出了话中的端倪,回道:“难不成太子只派你一人潜伏北魏?倘若如此,那他得是有多大的把握?否则这不是自寻死路?若是让北魏逮着把柄,反倒是对我大庆不利了!” 池映寒闻言,苦笑一声道:“鄙人也是这么想的。可事实就是——鄙人确实没有同伙,一个都没有。” “为什么?” “鄙人也一度追问缘由,倘若有同伙能够搭救,鄙人也不至于险些死在魏境。” 就连李渊平都很难相信李元风就派了这么一个人潜入魏境。 现在李元风已经死无对证,却留下了一堆疑点。 可这同时也说明——关于李元风的案子,可能需要重审了! 池映寒怕李渊平不相信他的说辞,遂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户籍证明,并递给一旁的太监。 太监接过那户籍证明后,将其呈给李渊平。 李渊平单是看了一下,便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太子帮你伪造的吗?” 池映寒回道:“正是。” “那你潜伏在何处?又是如何同太子联络的?” 池映寒如实回道:“在潜入魏境后,鄙人便风餐露宿,暗中观察北魏京城的情况,后来鄙人设计潜入腾骁侯府,成为侯府的家奴,逐渐接近北魏朝堂。至于同殿下的联络方式……殿下给鄙人取名‘游隼’,那是鄙人的代号,鄙人通过飞隼传书与殿下联系。” “那么,那只隼呢?” “已经被射死了。” 说到这里,池映寒目光移向安瑾瑜。 李渊平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意思,眸光也随之落在安瑾瑜身上,问道:“安军师身为太子身边的重臣,可否知道太子身边有位代号为‘游隼’的谍者?” 这个问题当即将安瑾瑜问住了。 他若是不承认的话,后面池映寒若是能证明他们认识,那他就是在给自己挖坑。 倘若承认确有其人,他还有些不甘。 经过一番挣扎后,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安瑾瑜遂问:“池二,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说的这些事情,有何凭证?” 有那么一瞬间,池映寒算是彻底看破了安瑾瑜的路数了,也是那么一瞬间,他对安瑾瑜这个人,再没有了丝毫的畏惧了。 池映寒没有直视安瑾瑜,目光仍旧落在李渊平身上,淡然的道:“安军师说得不错,现在很多事情,已经空口无凭。就连鄙人用来传信的那只隼,也被安军师射杀了。但是,鄙人还是想同陛下、同在场所有大人说明一件事——那便是鄙人深知出面承认自己的谍者的代价,尤其是已经潜入魏境的谍者。庆国有国法,沾染两国机密的谍者在使用过后,轻则驱逐出境,重则斩草除根。那么诸位不妨想一想——鄙人从魏境回来了,并且鄙人潜伏敌国并探取敌国情报一事无人知晓。那么鄙人大可装作无事发生,躲回家中照样能够安稳度日,为何要跑到这里来承认此事?” 这番话下去,当即让大堂更加静谧,大堂内的每个人都绷着脸,一言不发,有些官员会时不时的看一眼李渊平。 然,他们在李渊平的眸中看不到任何神色。 大堂门口处的顾相宜在听闻池映寒的话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不知为何,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在发冷,甚至整个身体都在发冷。 池映寒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格外清晰。 原来,他早就知道——今日站在此地的代价,将是万劫不复。 顾相宜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为何连个招呼都没打,便来到此地用自己的前途去保住王家?! 她不明白,安瑾瑜更不明白。 他明知道自己这么做讨不到功赏,甚至还有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他为何不提前同安瑾瑜说一声?那样的话,安瑾瑜一定会告诉他——隐瞒真相才是共赢,把真相说出去,他们两个都得玩完! 但事态的走向,明显是李渊平最有利的,李渊平开口道:“那么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要站出来?” “因为鄙人认为自己有必要将真相公之于众,而不是任由安军师在此信口雌黄!”池映寒郑重的道,“太子虽然亡故,但若是连个死因都是不明不白的,那让太子的亡魂如何安息?如此瞒天过海、掩饰真相,让那些为国捐躯的战士们如何安息?安军师,这场仗是怎么打的,又是怎么败的,您比任何人都清楚!事已至此,麻烦您还官家、还太子、还庆军将士们一个真相!” 实则,在池映寒还未说完话的时候,安瑾瑜的身体便已经有些发颤了。 从某种角度来讲,池映寒现在的做法和腾格不惜牺牲自己也要轰炸整个庆军的做法如出一辙。 在他看来,如果一个人自己要死,还要拖着旁人一起下去,那么他的做法便会不择手段,甚至丧心病狂。 而现在的池映寒就是如此,他不惜自曝自己是谍者的事实,就是要名正言顺的说出实情,将安瑾瑜拉下水。 他无法再容忍安瑾瑜三番五次损人益己的做法了。 李元风是怎么死的?是生生被安瑾瑜害死的! 李渊平看着池映寒那嫉恶如仇的眸光,问道:“安军师,对于池司谏的检举,你作何解释?” 安瑾瑜道:“说了这么多,他却连半点证据都拿不出来……” 听闻这话,池映寒喝道:“将物证呈上来!” 池映寒说罢,李渊平便向太监递了个眼神,太监遂高喊道:“呈物证!” 话落的那一刹,外面便有人将一个包裹呈了上来,太监将包裹打开后,发现里面全都是关于战事的计划以及地图图纸。 池映寒解释道:“每一张纸上都标注了日期,皆是太子的笔迹,你们可以辨认一下。” 第1222章 翻案(二) 李渊平闻言,赶忙上前两步,拿起图纸进行查看。 确是李元风的字迹。 池映寒继续解释道:“安军师回来的那一天,正是太子亡故的日子。而那一日,我军已经打到了北魏京城的城门之外,那么,太子逃回城楼的假设根本不可能成立。王大人知道他不是当事人,无力辩驳,只得蒙冤受屈,但我们是当事人!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太子又是怎么死的,我们心知肚明!” 安瑾瑜有生之年头一次被吓得慌乱成这样,他赶忙斥道:“你早已通敌叛国,谁知道你是不是北魏派来的卧底?我乃大庆驸马、朝廷命官,倘若胡乱被你冤死,岂不是遂了北魏朝堂的意?” 池映寒打实被他逗笑了。 “到底是谁想把谁冤死?安瑾瑜,我现在算是看透了,你分明就是大庆的毒瘤!坑完了太子,现在企图用王家来换你这条烂命,然后你再去祸害二皇子!安瑾瑜,倘若有一天大庆由盛转衰,那全都是拜你所赐!” “你这逆贼!大庆的朝堂根本就没有你发言的份儿!” 然,就在二人争执之际,李渊平突然发话道:“都给朕安静点儿!” 话落,池映寒立刻安分下来,安瑾瑜也立马失了声。 李渊平仍旧看着上面的字迹,上面清清楚楚的写明了李元风的规划。 在李渊平看来,他自己儿子什么样,他心里大约是有数的。 李渊平遂道:“安军师既然认为池司谏已经叛国,故而没有资格说这些,那么池司谏便告诉朕——你是如何得到这些图纸的?” 这个问题,池映寒不能告诉他真相。 一旦让李渊平知道他是因为答应了北魏可以诛杀安瑾瑜,北魏才让他回来的话,他的可信度将大打折扣。 其实他有想过李渊平问他这话的时候,他应该怎么答复。 况且,他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将安瑾瑜拖下政坛,让他再没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可能要将自己一并搭进去了。 池映寒遂郑重的道:“回陛下,这个缘由可能有些难以启齿……” “哦?什么缘由?你倒是说来听听!” “鄙人能扎根于腾骁侯府内部,是因为动用了一些手段,同腾骁侯府的四姑娘发生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儿。暗地里,她已经将鄙人视为夫君,所以鄙人才能借她之力,拿回所有的图纸、找到所有活着的庆兵,并且,鄙人能够回来,也是因为同她承诺过——只要放鄙人回来一趟,鄙人便娶她为妻。” 在此话落下之后,大堂上的众人纷纷震惊了! 就连方才一直沉默的王文都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望着池映寒。 安瑾瑜闻言,更是斥骂道:“你简直就是人渣!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池映寒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为了掩盖整个事件中那不光彩的部分,他只能用儿女私情掩盖合作一事。 在说出这个理由的时候,他看似理直气壮,但是他却再也不敢回头了。 他不敢回头去看顾相宜的表情。 毕竟,他知道顾相宜一直期待着他能好好的,但在拥住顾相宜的那一刹,他心里便明镜着——这很有可能是他和顾相宜的最后一面。 沾染了北魏朝堂,又无法撇清关系,那么随便一个人就能给他扣上反贼的帽子,他根本无法摆脱这个污名。 那么,就这样罢。 铲除安瑾瑜这个反贼,也算是他能为庆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然,这一次,李渊平却是提出了质疑。 “你虽答应了事成之后便娶她为妻,那你若是回来之后便不回去了呢?她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啊!” 李渊平的心思终究是缜密的,但池映寒自是准备好了说辞。 “回陛下,她在临行前给鄙人服下了之前云妃服用的毒药,若是得不到解药,百日之后鄙人便会像云妃那样脏器衰竭而死,而解药就在她手里。” 李渊平笑道:“正好,雅兮娘子今日也在,莫不如让雅兮娘子检验一下池司谏的脉象,看看是否存在异样。” 那一刻,池映寒的心跳骤然加剧了。 果然,想在李渊平面前撒谎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个老狐狸可是精着,方才他没有质疑的地方,说明可信度是足够的,但他若是被发现欺骗了他,那便是欺君之罪! 更何况,他刚刚说了些浑话,他不知道顾相宜听后作何感想。 他不敢去想,更不敢面对。 而此刻的大堂上,所有朝臣的眸光都落在顾相宜身上。 原是不起眼的顾相宜,突然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然,众人在她的眸中却看不到丝毫的情绪。 明明方才还声泪俱下,这会儿竟是平静下来了,平静得让人感到诡异。 门口的顾相宜并没有李渊平面前闹别扭,而是稍稍行了个礼,并道:“臣女领命。” 瞧着她这般镇定的模样,池映寒的心反而更加慌乱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故作镇定的,仿佛是在模仿顾相宜那镇定的神情一般。 可是,他知道他根本模仿不了。 他感觉自己的整个心脏都在抖动,他不知道自己的脉搏是否也随之发生变化。 只见顾相宜来到他面前,平和的同他道:“把手伸过来,我探一番。” 池映寒没敢反驳,直接将整个胳膊都伸了过去。 在顾相宜撸起他的袖子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他手臂上那些鞭痕。 那些鞭痕已经很重了,有些触到了敏感的穴位,有些部位经不得鞭打,否则很容易造成内伤或流血不止。 但在他的手臂上,该打的不该打的都被打过了。 顾相宜一边看着他手臂上的伤痕,一边为他探脉。 在把脉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些害怕。 她怕池映寒说的是真的。 倘若他真的服用了云妃所用的那种毒药,那么他将如何保证北魏会给他解药? 有些秘制毒药是很难解的,如果北魏不给他解药,她又没有能力在百日之内制出解药,那他不是在找死吗?! 第1223章 翻案(三) 顾相宜在为池映寒把脉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发慌的。 但她仍要故作镇定。 在把脉片刻后,顾相宜便探出是什么情况了。 她旋即直视着池映寒的双眼,池映寒见她就这么直视着自己,心跳更加剧烈。 他不敢面对她,甚至想逃。 但她却看得出顾相宜似是在用眼神传递着什么。 作为一个谍者,池映寒自是有有通过眼神同对方沟通的能力。 故而,在他想闪躲的时候,却读得出顾相宜的警告。 她告诉他——不许躲开!就这么直视着她! 下一刻,池映寒便乖乖听话了。 顾相宜看得出来,他还是有些害怕的。 但她不知道他在怕什么。 要说害怕,应该是她害怕才对! 她探得出池映寒现在精气很差,内伤尚未恢复,外伤更是明显,他现在的身体根本禁不起折腾,但眼下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站在这里。 这般逞强,根本瞒不过她。 好在他并没有中毒的征兆,倘若中了同阿依慕一样的毒,那么把脉便能探出脏器中那种诡异的衰竭。 但他完全没有出现那种情况。 所以,她才想知道——他到底要怎么做? 但池映寒却是径直站在原地,虽然没有再回避她的眼神,却并未做出回应。 仿佛顾相宜怎么解释对他而言都是无所谓的。 他的生死,皆由顾相宜来决定。 那一瞬,顾相宜感到五味杂陈。 她就这么看着池映寒,极力的想要问他一句——池二,你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 池映寒自是读出了她的意思。 她是想保住他吗? 说实话,现在应该是他来保住他们,而不是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若是想保住他这个已经沾染北魏势力的人,定是要再去牺牲旁人。 而顾相宜身边又有谁呢?她是想牺牲安阳?牺牲王家?牺牲李元烁? 在池映寒看来,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他已经不想再经历一次用谏院两位恩师的命去保他的命这种事了。 他也不想再看到有谁枉死。 如果可以,他想凭自己的力量去还王家清白,还顾相宜一个安稳的避风港。 故而,他并未给予顾相宜任何答复。 如果他不给出答复,那顾相宜只能按照池映寒方才的意思去阐述了。 顾相宜想着,便听李渊平问道:“探得如何了?” 顾相宜知道,他不说话,那便只能由她来拿主意了。 顾相宜遂回道:“他体内确实有同云妃一样的毒,倘若此毒不解,他活不过百日。” 那一刻,就连顾相宜自己都不清楚这样的答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李渊平在听闻顾相宜的结论后,稍稍点了点头,道:“所以,你这是将自己是反贼的事坐实了啊!” 李渊平给出的答复,让顾相宜瞬间瞠大了眸! 但她再看池映寒的时候,池映寒的神色却是格外平和。 池映寒淡然的回道:“若非如此,鄙人也不可能活着回来。可是,纵是只剩下一口气,鄙人也要将真相带回大庆!” 李渊平道:“可纵使你将真相带回大庆,也抵不了你的罪。你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 池映寒主动领罪道:“轻则驱逐出境,重则斩首示众。” 瞧着他那副看透生死的模样,李渊平倒是不想重判了。 李渊平遂道:“念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朕且留你一命,驱逐出境罢!” 池映寒轻轻点了点头,回道:“谢陛下!” 池映寒话落的那一刻,顾相宜整个身体都在发颤。 驱逐出境? 这不就意味着池映寒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吗?倘若连庆境都无法进入,何谈保家卫国? 那一刹,顾相宜整个人都是懵的。 但池映寒对这个结果却格外满意。 他突然明白了—— 只有活着,才有无尽的可能。 他也突然不再畏惧了。 不论怎么说,他现在是活下来了,只要活着,他定会有机会同她再次相见。 故而,池映寒对李渊平的判决,没有任何的异议。 然,这么一判,反倒是将安瑾瑜看笑了。 池映寒原是想要检举安瑾瑜的,但安瑾瑜还没生什么事儿,他便将自己的罪名落实了! 这不是脑子缺根弦吗?! 然,安瑾瑜心里正笑话着池映寒,耳畔便传来一道犀利的声音。 “安军师,朕此番定了池司谏的罪,那是在朕认为池司谏所言属实,并无欺君之罪的基础上。”李渊平郑重的道,“他若没有欺君之罪,那犯下欺君之罪的可就是你了!” 安瑾瑜:“……” 正在心里嘲笑着池映寒的安瑾瑜,脸“唰”的一声拉了下来。 “安军师,能否给朕一个解释呢?” 李渊平说话的时候,手中仍握着这些图纸。 这些图纸是真是假,李渊平心里有数,若是无端栽赃给池映寒,说他伪造图纸,那便是侮辱李渊平的智商。 安瑾瑜忙道:“可是陛下,他终究是个反贼啊!” “朕知道啊,朕已经给他定罪了,既已同魏人有染,那便去魏境罢!他已不再是我大庆的子民了!” 李渊平的这番话,字字如刀,一刀一刀的在剜着池映寒的心。 但他却一句话都不能反驳。 因为,眼下的结果,正是他想要的! 李渊平在质问安瑾瑜,而安瑾瑜根本无力反驳! 只听李渊平道:“这里还有一纸状书,是池司谏状告你的——他已在北魏得知了北魏朝堂的计谋,三番五次提醒你们撤退,但是所有请报都被你拦截了,这一切只是因为你贪功冒进,不相信池司谏的情报!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太子是被你害死的!” 安瑾瑜深知这罪名若是扣在自己头上,自己将会万劫不复! 他赶忙道:“陛下!微臣冤枉啊!池司谏通禀我们撤退的时候,他已经被捕了!谁知道他当时是否投敌?微臣不敢听信他的情报啊!” 然,这种言辞是糊弄不了李渊平的,李渊平回道:“那就是说——是你的误判导致了战败,甚至害死了太子!安军师,这可是重大过失啊!” 第1224章 翻案(四) 安瑾瑜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他现在无论如何都无法脱罪了。 甚至他的头脑在不停的运转,他想出了无数种为自己脱罪的说辞。 可是,每一种说辞在他的脑中闪过之后,都无法在李渊平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他查得很严,每个细节他都会追问。 安瑾瑜在他面前根本无处遁形。 最终,安瑾瑜只能卖惨喊道:“陛下,微臣也不知情况会是这样!微臣也是后悔万分呐!” 李渊平扯了扯嘴角道:“你的悔意就是栽赃工部,保你周全?” 眼下,人证物证俱在,安瑾瑜根本无法反驳,只能听着李渊平继续斥道:“你可知你眼下犯的罪足以让你被斩首示众?” 安瑾瑜听闻这话,脑子顿时“嗡”了一声。 他是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被池映寒这个无赖生生拖下水! 可就在他惶恐的时候,李渊平又道:“可你终究是大庆驸马,倘若斩首示众,岂不是在北魏面前灭了大庆的国威?而北魏这时候正等着捡笑话看呢!” 一旁的池映寒默不作声,但心里却徒然一惊。 敢情李渊平心里是明镜着的,并不是池映寒一个人知道拉雅公主为何要放池映寒回去对付庆军军师。 他可不止是庆军军师,他更是大庆驸马,是庆国的脸面! 倘若他害死大庆太子的消息传出去,这是要被北魏乃至洋国耻笑许久的! 果然,这些朝廷上的大人物,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池映寒没有那么大的格局,只想还原真相,惩处安瑾瑜,方才同拉雅公主合作。 但在这笔交易中,拉雅公主所得的利益明显要更多一些。 故而,池映寒更是不能作声了。 只听着李渊平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动的什么心思,朕心里清楚。但眼下,朕看在你曾经战功赫赫的份上,将此事定义为战略失误,判你发配边疆,终生不得回京,世代不得参政!” 李渊平的话,让安瑾瑜几乎心跳骤停。 而被震撼到的不止是安瑾瑜,还有顾相宜。 李渊平的判决,在她看来简直如同做梦一般。 安瑾瑜竟然被判滚出大庆朝堂,终生不得回京,世代不得参政! 这简直就是将安瑾瑜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顾相宜万万没想到,李元风虽然战死,但事态竟还有转机。 哪怕她心里明镜着——这份转机,是池映寒以同归于尽的代价换来的。 真相一旦公布,他们二人谁也没落到好处,这两种罪名,很难定义哪个更重一些。 被驱逐出境,再不是大庆子民,这个结果对池映寒而言,可谓是杀人诛心。 离开朝堂,终生不得回京,世代不可参政,对安瑾瑜而言,这不仅毁了他自己的仕途,整个安家世世代代都不得超生。 可顾相宜知道,池映寒是自愿这么做的!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同池映寒说过——她要他做权臣的目的是把安瑾瑜压下去。 现在,这个梦想似是实现了。 他终于把安瑾瑜毁了。 那么,这个所谓的权臣,他可能认为他没有必要再去做了罢。 所以,他不惜将自己的仕途一同毁了。 当日,李渊平下令将池映寒和安瑾瑜同时押入天牢,于三日后该发配的发配,该逐境的逐境。 在被打入天牢的那一刻,安瑾瑜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哪里进过这种地方?受过这种委屈? 他和池映寒的牢舍是挨着的,他就这么看着池映寒在进入牢舍没有任何异议。 这种地方,他住惯了。 确切的说,他才刚从这里出来没几天,再回去躺着也无所谓。 只是,池映寒突然发现—— 大庆的牢舍竟比北魏的牢舍舒坦多了。 干草堆没有北魏那边的潮湿,他躺着都觉得十分舒适,他窝在角落里,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果然还是大庆的牢舍待着舒服,比青楼酒馆都舒服。这里果真是个好地方啊。” 安瑾瑜在隔壁牢舍这番言论,整个嘴角都在抽搐,他惊诧的道:“你疯了吧?” 然,池映寒并没有搭理他,继续窝在干草堆里,似是准备休息了。 安瑾瑜就这么看着他躺在牢舍里还能这般享受,甚至还说这里的牢舍比青楼酒馆都好,是个好地方。 安瑾瑜握紧了栅栏,赶忙喊道:“喂!狱卒!狱卒!” 狱卒听见有人叫喊,前来探问道:“怎么了?” “这位兄弟,我很认真的跟你讲!这人脑子肯定有毛病!能不能让陛下再审一下?我堂堂大庆驸马,绝不能让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给陷害了!” 狱卒:“……” 要说毛病,他觉得两个都有毛病。但好歹另一个还算是老实的,没在牢里惹事。 若不是此人为大庆驸马,就凭他无端惹事,狱卒准是要给他几鞭子,让他了解一下天牢的规矩。 狱卒遂道:“你们两个相互忍几天吧,三日后会有一趟马车过来,到时候你们两个就都被拉走了。一个发配边疆,一个逐出庆境。虽是两种罪名,但实际上是拉去同一个地方,而他就比你远几里地,差不了多少。所以,要我看你们两个还是好生相处一番,没准还能在那边做个伴呢?” 安瑾瑜:“……” 这位狱卒恐是不清楚他俩的关系,倘若他俩能作伴,那庆魏两国明日就能结盟! “对了,还有个事得通禀你们两个。”狱卒说着,便拍了拍池映寒所在牢舍的栅栏,“喂!你先起来一下!” 池映寒听闻有人叫他,方才睁开了双眼。 见他醒了,狱卒才道:“不论是发配边疆还是驱逐出境,身上都要烙印,以便区分,但烙印需要在身体情况稳定的时候进行。你们两个没问题吧?别到时候上烙的时候背过气去!误了上车的时辰,我们可是要担责的!” 安瑾瑜一听还要上烙,整个人都不好了。 倒是池映寒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问了一句:“在哪儿上啊?我身上被烙过好几处地方了,有的地方本就有印痕,到时候你们可得看仔细了,出了差池,别怪我没跟你们说过。” 第1225章 翻案(五) 安瑾瑜听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最是清楚池映寒被北魏打成了什么样,所以他才质疑池映寒是怎么回来的! 他是北魏重犯,北魏怎么可能放他回来?就因为他和腾骁侯府千金的那点儿女私情? 安瑾瑜觉得此事甚是可疑! 他赶忙握住栅栏,同狱卒道:“这位兄弟!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讲!” 狱卒打实被安瑾瑜这一惊一乍的模样吓到了,但干他们这行的,什么样的犯人没见过? 狱卒遂问:“你又要说啥?” “这位兄弟,你听我说!这案子定是判错了!你去验他的伤,你验了就会知道——他是北魏重犯,北魏不可能因为这个所谓的婚事放他回来!你听我说,这其中定有隐情!” 狱卒打实无语的道:“行了,驸马爷,我知道您现在甚感委屈,甚至思如涌泉,但是这案子是陛下判的……” “所以你去叫陛下过来啊!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池映寒瞧着他这急于举报自己的模样,并未作声,反倒是如同看猴一样看着他。 只听狱卒嘲讽的道:“驸马爷,您现在需要冷静,这种地方岂是陛下能来的?” “可是……” 然,还不等他说完,狱卒便同他道:“驸马爷,您回头看一眼……” 安瑾瑜不解的道:“回头看?看什么?” “您隔壁的这位,可是如同看猴儿一样看着您呢,您就莫要再闹笑话了。” 安瑾瑜听罢,猛一转头,发现他身后的池映寒就差笑出声了! 安瑾瑜遂怒瞪着他! 池映寒见状,赶忙解释道:“安大军师,您继续举报我,我不介意的,您没看我方才都没吭声吗?您继续,继续……” “你!……” 事到如今,就连池映寒都敢嘲笑他根本再无话语权。 安瑾瑜咬着牙,转身便来到隔离二人的栅栏处,他看着池映寒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当即恼了。 安瑾瑜斥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可是将池映寒问懵了。 “不是,安大军师,咱俩到底谁害谁啊?” “当然是你在害我!” 池映寒眨了眨眼,问道:“我害你什么了?我不就是说了两句实话吗?” “你为什么要站出来说实话?还不是为了把我拉下水?在你投敌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结局了!可你为什么要害我?” 安瑾瑜恼极了。 因为他的前程全被池映寒毁了! 而这个罪魁祸首却如同没事人一样! 安瑾瑜突然明白了池映寒的用意,他遂严肃的同池映寒道:“池二,咱们谈谈吧!” 安瑾瑜话音刚落,反倒将池映寒搞得一愣,但池映寒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回了一句:“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安瑾瑜咬牙切齿的道:“怎么没有好谈的了?你不是想给你大哥报仇吗?你将我陷害到如此地步,不就是想给他报仇吗?!” 池映寒闻言,心弦顿时紧绷,他方才转头直视着安瑾瑜。 此刻,安瑾瑜的神色中带着几分不解、几分恼怒,甚至还有几分想要将他撕碎的狰狞。 安瑾瑜几乎是咬着牙同池映寒道:“我现在是看明白了,从一开始招惹你们池家,就是一个错误!你们现在还记恨当年的那桩事儿对吧?关于那件事,我解释了多少次?哪次你们认真体谅过我的感受?我和你大哥只是搭伴赶考的同窗,赶考途中遇到了山匪,这种不幸我也不希望它发生!可是它发生了,换作是你,你又能怎么办?和山匪拼命?如果是你的话,或许你是能做到的,可我们是两个书生啊!你非要我们两个都死在那里你才满意?而我当时是答应山匪把你大哥押在那里,我回家去取钱换他,我离开后立刻就去报官了,可附近没有官府,时间又不够充裕,我只得继续赶路!你体谅我一下好吗?我寒窗苦读那么多年,眼下要因为山匪功亏一篑?” 安瑾瑜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 他遂继续道:“但我赶考途中,我还是找到官府,然后报官了!我该做的我都做了,我没有对不起他!不然你想让我怎样?是放弃赶考还是陪他一起死?你设身处地想一想,我们只是两个书生,我们遇到山匪了,我们能怎么办?官府都没将我的举动定性为触犯大庆律法,你凭什么一直耿耿于怀,认为你大哥是被我害死的?害死他的明明是山匪好吗?事后你们一家子脑子都不正常的过来找我讨要说法,我已经忍你们很久了好吗?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在安瑾瑜看来,池映寒如此阴魂不散,定是因为当年的怨结。 山匪杀了池家最为优秀的嫡长子,让池家陷入不幸,这件事确实可能令池家悲伤许久。 可他们将这股怨气发泄在安瑾瑜身上,安瑾瑜也觉得受够了。 然,在安瑾瑜话落之后,池映寒开口道:“简单的说就是——你答应山匪拿钱换他,可你却跑了,你跑后又惊动官府,导致山匪认为自己受到欺骗直接杀了我大哥。这逻辑没错吧?” 如今的池映寒懒得同他胡搅蛮缠,他若是说真相,那他们就研究真相。 而池映寒供述的事实,让安瑾瑜无处遁形,只得交代道:“是这样的,但我并不是没想救他啊!可能是我经验不足,不知道这么做会导致山匪杀了他啊!” 池映寒继续道:“其实你挺希望山匪能杀了他的。杀了他,南阳城第一才子的位置就是你的。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理由纵凶杀人,现在反倒同我讲大道理。安瑾瑜,你果真还是你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半分的变化都没有。” 安瑾瑜:“……” 这句话,他在顾相宜耳畔听过无数遍,他也不想再听了。 “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杀人放火,你大哥也不是我杀的,杀他的是那些山匪!你这么多年都恨错了应该憎恨的对象,你心里没点数吗?” 第1226章 翻案(六) 安瑾瑜这种人,打实给池映寒上了一课——有些人,你若是跟他讲道理,八百年也讲不通,唯有律法才能制裁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安瑾瑜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受害者,对池映墨的死,他没有半分的愧疚。 说来也怪,事到如今,池映寒竟是一点怒意都没有了。 同安瑾瑜生气,气伤了自己,实在是犯不上。 池映寒只回了一句:“搞了半天,你就想跟我说这些?!” 安瑾瑜严肃的道:“我想同你把话谈明白!” “怎么才能谈明白?让我惊觉原谅你安瑾瑜是无辜的,我们不该恨你那么多年?”池映寒扯了扯嘴角,懒得再多看他一眼,“确实,你没杀人没放火,也没触犯大庆律法。但我相信,有朝一日定会有个人用同样的方式让你死在乱贼之手。” 安瑾瑜反问道:“可惜的是——安某人不相信诅咒,更不相信因果报应。” 池映寒听罢,静默了片刻,没再同他说什么,也没再坐在原地,而是回到了方才的干草堆里。 他懒得再搭理安瑾瑜了。 可安瑾瑜却想知道缘由! “池二,你这是什么意思?事到如今,我想同你把话说清楚,你反倒来劲儿了是吗?” 池映寒仍是没有理会他。 他这番态度,让安瑾瑜无法宣泄,甚至是有气无处撒,干脆朝着池映寒怒吼道:“你对我有怨结,我也就忍了,可三妹妹她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何要在北魏娶妻?你对得起她吗?我早就觉得你不靠谱了,这才想将她接过来,可是你呢?你简直就是个人渣!” 就让安瑾瑜骂吧,反正池映寒是一句话都不会往心里去的。 若是在以往,池映寒还会觉得安瑾瑜如此大喊大叫吵到他耳朵了,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在北魏的时候就得了一种怪病,躺在地上就能毫无征兆的睡过去。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失去知觉也是一种享受,不用面对任何人,身上也不会有任何的痛感,如果运气好的话,还会听见顾相宜的声音。 “池二!” 果然,想着想着便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他是又要去阴司了吗? 顾相宜说过,那条路直通黄泉路,每次进入那里的时候,池映寒都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那种感觉。 “池二,我现在是叫不动你了是吗?” 不对,那声音好像不是从阴司传来的! 想到这里,池映寒猛地睁开了双眸! 他立刻朝着牢舍门口望去,竟见顾相宜站在牢门之外。 池映寒方才闭着双眸,没有观察外面的动静,安瑾瑜也专注的宣泄着心底的怒火。 他们二人谁也没注意到,顾相宜已经过来半天了。 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安瑾瑜如同恼羞成怒一般,不住的斥骂着池映寒。 直到他骂到了池映寒在北魏娶妻一事,顾相宜本以为自己会淡然的面对,但她的心仍是“咯噔”一声,仿佛漏了一拍。 但池映寒并未对此做出答复,只是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顾相宜本是想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可每当看到池映寒这副模样后,她便什么都不想问了。 他现在的情况,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她哪里还敢奢望旁的事儿呢? 故而,在池映寒睁开双眸的那一刻,就这么看着顾相宜拎着药箱站在门外。 池映寒抿了抿嘴,神色有一丝慌乱。 顾相宜忙道:“我方才见你没反应,有些着急了,可能有点凶……你别介意啊……” 池映寒被她这话搞得有些发懵。 不知从何时起,顾相宜对他竟是小心翼翼的,这让池映寒十分不适。 “我没介意啊。” “还说不介意?我现在是发现了,你口是心非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人也没有以前实诚了。即便是面对我都不肯说实话了。” 顾相宜笑了一声,遂进入了牢房,来到池映寒身畔。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闪躲。 这已经不止一次了。 他好像不敢面对她一般,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他也有太多的事不愿告诉她。 有那么一刻,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曾经以为那个永远不会离开她的人,竟在不知不觉之中越走越远。 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失去他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感到慌乱。 想到这里,她突然伸出小手,握住池映寒那满是伤痕的手。 只有在她能触到他的时候,她才会感到心安。 “池二,我记得我以前喊你的时候,你都会立刻回一句‘我在’。现在我再喊你的时候,你有时候都不理我了。” 池映寒抿了抿嘴,不知该怎么答复她。 他想说,因为他再也不能在她需要他的时候立刻做出回应,告诉她,他就在她身边了。 在判决下来之后,池映寒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她。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接受他将要离开庆境的事实?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实在是对不起她。 想到这里,池映寒的双手竟是有些发颤的。 顾相宜看得出来他在害怕,可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顾相宜遂不勉强他再去给予她答复,因为她心里清楚——在魏境的这段时间里,他定是受了太多的伤害,不止是身体上的伤害,他心里的烙印,可能比身上的更多。 顾相宜遂道:“池二,你不用紧张,你若是不想说什么,我是不会强迫你的。让我给你敷些药行吗?北魏那边的医疗水平不及我们庆国,我今天给你带了些药,有冷敷的,还有止痛的、去疤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一点点给你敷,不然你身上肯定很疼啊,可你又不肯告诉我,就这么忍着……” 听着顾相宜的话,池映寒再也绷不住了,纵是他紧咬着唇,仍是控制不住在打颤的贝齿。 他想转过头去,不去面对顾相宜。 因为他发觉自己终究是藏不住,他实则是想哭的,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越发的灼热。 第1227章 敷药(一) 本以为他能将这种感情压抑下来,但在感受到顾相宜的小手紧紧的握着他,却又尊重他现在的情绪,一句急切的话都没说出口的时候,池映寒再也绷不住了。 那一刹,他还是选择靠近顾相宜,紧紧的搂住了她。 在被池映寒搂住的那一刻,顾相宜同样反手拥住了他,她方才就感受到了——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剧烈的发颤。 不知他在害怕什么,亦不知他在压抑什么。 但顾相宜终究是懂他的,在拥住他后,她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同他道:“没事的,我在呢……” 耳畔传来的是池映寒的抽噎声。 在北魏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大多是压抑着的,即便是回庆境后,他也没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但在顾相宜面前,他终究是藏不住的。 顾相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感觉这一切十分玄妙。 她以为只有她喜欢哭,而每次她哭的时候,他都在她身旁哄着她,直到她情绪稳定下来为止。 每次当她认为自己熬不住的时候,他都在她身旁,像这样搂着她,在她耳畔说安慰她的话。 而眼下,顾相宜的言语和动作,仿佛是一种模仿,又仿佛是一种回馈。 池映寒本以为顾相宜过来是要追问海棠的事,其实他和海棠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亏欠海棠的那些,他会以另一种方式偿还。 但在庆境,他没办法透露这些事,即便是在牢舍里也不能说,毕竟安瑾瑜就在他们身边,他巴不得找到由头,让自己翻身,或是让池映寒死得更惨。 他不知道顾相宜是否能够理解这些,但顾相宜却并未指责他,甚至连问都没问。 就这么安静的陪着他,在他耳畔轻声道:“安阳已经帮我向官家请示了,反正你很快就要离开庆境了,那么我多陪你一会儿也是无碍的。” 池映寒轻声应着,心绪渐渐缓和下来。 顾相宜轻轻顺着他的后背,同他道:“哭过之后是不是能好受些了?” “昂……” “乖啦,你现在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这么哭很容易虚脱的。” “我不哭了,我就是刚刚没控制住……”果然,他的抽泣声渐渐止了,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我想……就这么再抱你一会儿,可以吗……” “可以啊,为什么不可以?” “我怕你会生我的气……我怕我走之后你一直都在生我的气……” 原来他是在害怕这个。 顾相宜在听闻这番话后,竟突然笑了出来,她轻轻抚了抚池映寒的墨发,轻声道:“傻子,想什么呢?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你怎么回事,我心里还能没数?” “可是……可是我……” “你想说你长本事了,在北魏有女人了是吧?” 池映寒抿了抿嘴,不知该如何向顾相宜解释他和海棠的关系。 只听顾相宜问道:“这些日子,是你说的那个姑娘在照顾着你吗?” “昂……” 这终究是事实,在池映寒昏迷不醒的那几天,连汤药都是海棠喂给他的。 “那你离开庆境之后,是不是要去找她?” 池映寒垂着眸,没有给出答复。 “她会照顾你吗?” 池映寒不知道顾相宜为什么要问这个,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遂道:“其实我还没想好今后要怎么办……” “离开庆境后,找个地方好好养伤,你的伤太重了,怎么说都得休养几个月才行。” 看着池映寒身上的伤痕,顾相宜打实感到难受。 她遂问道:“我给你敷些药好吗?” 池映寒轻轻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只是没有起身,整个人都粘在顾相宜身上,也不知是舍不得离开她,还是哭得虚脱了。 但顾相宜还是要给他敷药的,遂道:“你这么靠着我,我也没法给你上药啊,要不你躺我腿上吧!” 池映寒拒绝道:“我不能躺着,我怕我一躺下就会睡过去,这种情况已经有过很多次了,我害怕……” 顾相宜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道:“没事的,你就是精力消耗得太严重了,缓一阵子就过来了。” “那我一会儿要是不小心睡着了,你记得叫醒我啊,我现在还不想睡,我想再看你两眼。” “好。” 顾相宜答应后,便轻轻掀开了池映寒的衣服。 在看到他身上的那些痕印后,顾相宜的心猛地一紧。 这些伤口远比她想象中的严重太多了! “池二……” “怎么了?” “你老实告诉我,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他们对你动过什么刑?” “这个啊……我能想起来的大概是荆棘鞭、钉板、夹板、铁棍……还有什么刑具来着……对了,还有烙铁……旁的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不过也没多大事,花样不一样,但现在的痛感都是一样的……” 顾相宜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得亏他记不得太多了,不然顾相宜的心简直要生生痛死。 “我给你冷敷一下吧,敷上就不痛了。你乖乖躺在我腿上。” “那……你禁得住我吗?” 顾相宜笑了一声:“我为什么禁不住你啊?你忘了那日我们去郊游的时候,你和允安都靠着我,那时你还说我肯定禁得住的。” “你啊……那么久远的事都记得……有些时候,我自己说过的话,自己都忘了……” 池映寒说罢,便老老实实的躺在顾相宜腿上,任由她给自己敷药。 他不知道顾相宜用的是什么药,反正和北魏的不太一样,顾相宜解释道:“冰敷之后涂上这个药膏,连敷三日,疤痕就会淡了。” “这么厉害的吗?” “说实话,这也是基于你身上的疤痕不深,不是很难处理。” “那……我脸上这道疤也能消除?” “能除去的。” 话虽如此,顾相宜瞧着他脸上的这道鞭痕,打实心痛。 北魏的狱官这是在往死里打啊! 有些伤口明显是溃烂后才用药愈合的。 顾相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压抑着这股心痛劲儿给池映寒敷药的。 可说来也怪,她给他换药的间隙,他竟格外的安静。 第1228章 敷药(二) 顾相宜不解的问道:“池二,你不疼吗?” “感觉还好啊。” “你别忍着,疼了你就跟我说,我轻点儿。” “你还是下手重些吧!最好是让我能精神一点的那种,说实话,我这会儿其实是有些困的……” “困了你就睡会儿,我跟你说,我就怕你再这么硬撑着。你知道这么硬撑的后果是什么吗?你若是再这么强撑着的话,下次倒下的时候你就彻底站不起来了。” 顾相宜一边强调着,一边给他上药。 她看得出来,池映寒早就困了,似是在哭过后就有些脱力的症状,但他偏是不想睡觉,就想再看看她。 但顾相宜是不会准许他这么胡闹的,故而在上药的时候,她尽量减少和他交谈的次数,直到他渐渐躺在她腿上睡着了。 顾相宜打实希望他不要再折腾了,可事实是三日之后他还要经历一场长途跋涉。 这是官家的旨意,顾相宜半点的办法都没有。 她只得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深知自己终究是没有能力留住他。 殊不知,隔壁牢舍的安瑾瑜险些被这一幕戳瞎了双目。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上前握住栅栏,同顾相宜道:“三妹妹,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顾相宜突然听到隔壁安瑾瑜的声音,转头斥道:“你能不能小点声!” 安瑾瑜:“……” 行,他们可真行! 这可真是给他上演了一出地痞无赖强取豪夺,最后被强娶的媳妇还对其死心塌地的故事。 安瑾瑜被气得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牢舍的氛围就这么安静了下来,顾相宜轻轻靠着隔壁牢舍的栅栏,由着池映寒躺在她腿上睡着。 她记得自己最喜欢躺在他腿上睡觉,却不知道双腿被这么压着是什么感觉。 从酸痛到麻痹,她会有这种感觉,那么他也一样。 他当时就算是由她躺一整天都能承受得住,她现在亦是如此。 她还是能禁得住他的。 并且,她也有几分贪心,她就想这么看着他,看着他这般安静的模样,她的心也能随之安静下来。 直到傍晚的时候,池映寒方才睡醒。 在发现自己方才又睡过去后,池映寒突然感到惊慌,赶忙环顾四周,在发现顾相宜就在自己旁侧后,这才松了口气。 但他还是有些小情绪,同顾相宜道:“你方才为何不叫醒我?” “你这一路长途跋涉、快马加鞭,身子骨能不能吃得消,我心里是有数的,所以我干嘛要叫你?” 顾相宜巴不得他多躺两日,纵是他不躺,她也得好生看着他。 顾相宜遂道:“是不是饿了?我方才不知道你现在能吃粥还是能吃面,所以各给你做了一锅,你看看能吃哪个?” 池映寒顿了顿后,回道:“我都能吃。” “说明你的胃没被烙出毛病?” “目前还好。” 但顾相宜却是看得出来,他现在吃饭没有以前那么积极了。 她遂尝试着问道:“肉能吃吗?” 这个问题,让池映寒有些发怵。 “动过大刑后,一直没吃过肉,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肉了。” “那你先把粥和面吃了,我回去给你带些肉来。” “好。” 末了,顾相宜便离开了牢房。 …… 在出宫的路上,她的思绪有几分复杂。 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可又说不出是哪种不安。 但眼下池映寒就要离开庆境了,她还是想抛除杂念,在最后的关头好生陪陪她。 在回到王府后,王夫人听说顾相宜想给池映寒送点鱼肉过去,赶忙吩咐下人去准备,并吩咐做些大补的。 顾相宜忙道:“娘,别做得太过油腻,他现在吃不得那些,还是往清淡了做比较妥当。” “好!都依你!” 王夫人说着,便吩咐下人将鱼肉做得清淡一些。 一想起这桩事儿,王夫人便感慨道:“闺女,娘真是对不住你啊……” “娘,您说什么呢?” “就是二郎的事啊!”王夫人一提起这事,不禁潸然泪下,“王家打实是经历了一场劫难啊!娘甚至连毒酒都备好了,寻思着你爹他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娘干脆便随他同去了!可谁知道……谁知道二郎偏是在即将定案的节骨眼回来了!” 于王家而言,这简直就是劫后余生。 可这种劫后余生,让王夫人越想越惭愧。 她不是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闺女,你是不知道啊!大堂之上,二郎那番话说的直戳我和你父亲的脊梁骨——他去边疆的事儿,根本没人知道,他若是偷摸回来了,再寻求池家的庇佑,那定是能求得一个安稳的。只要他自己不说,谁知道他和北魏有染呢?可他偏是站出来了!我和你父亲这么一把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此举简直就是一命换一命!他是牺牲了自己的仕途和前程,保住了王家,也保住了你呀!” 一想起这些事儿,王夫人便拿出手帕,不住的抹着泪。 池映寒本应是厌恶王家的,毕竟王夫人三番五次的劝说顾相宜改嫁的事儿,他不是不知情。 直到生死关头,王夫人才看清了池映寒的为人。 故而,她是越想越感到内疚。 在听闻池映寒将要被驱逐出境后,她就更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 顾相宜遂安慰王夫人道:“娘,您别这么想,我下午去看过池二了,他现在情况还算稳定,能吃能喝,我这才寻思给他带些肉过去。而且我想……我一会儿把允安带去看看他,允安这些天也挺想他的,正好带她过去一趟。” 听闻这话,王夫人问道:“安姐儿她能去天牢吗?那地方终究是有邪祟的呀!” 顾相宜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还管什么邪祟不邪祟的,大不了回来找个道士看看便是。我现在没有旁的奢求,只想让池二在最后的几日里过得好些,纵是日后去了魏境,也莫要留下什么遗憾。” 说到魏境,王夫人不禁问道:“对了闺女,关于他在北魏娶亲的事儿,你问过他了吗?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第1229章 探望 关于这件事,王夫人终究还是介意的。 但顾相宜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回道:“娘,您不用担心这个……” “娘为什么不担心这个?他是你的夫婿,怎能不明不白的就去娶旁的女人?” 顾相宜回道:“娘,您放心吧,他不会的。” 瞧着顾相宜这副模样,王夫人深深叹了口气。 虽说对于池映寒保住王家的事,她是领情的,但那不代表她就这么默许了池映寒真的在北魏娶亲。 倘若他真的这么做了,那顾相宜和小允安又算什么呢? 但顾相宜却坚持不肯沟通这个问题。 关于北魏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顾相宜大致是清楚的——她是腾骁侯府的千金,亦是池映寒的“主子”,她对池映寒十分上心,甚至连池映寒的伤都是她治的。 但在池映寒的神色中,她看不到他对那个女人的感情。 并且,她也不想考虑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只要那个女人能够好好照顾他,她也就放心了。 …… 不多时,顾相宜便回到药堂,将小允安抱了出来。 在被抱出来的时候,小允安完全不知道娘亲到底要干什么,她遂好奇的问道:“娘亲,我们要去哪里呀?” 顾相宜笑着同小允安道:“允安,想不想见你爹爹?” 一听是要去见爹爹,小允安的双眸顿时一亮,立刻迈开小腿,跑到了顾相宜面前,兴冲冲的问道:“爹爹回来啦?” 顾相宜肯定的点了点头。 瞧着小允安这般兴奋的模样,顾相宜提醒一句:“娘亲带你去见爹爹,但你一定要乖乖听话,不要打扰到爹爹,记住了吗?” 小允安用力点了点头,回道:“放心吧娘亲!我记住了!” “还有啊,爹爹受了些伤。你千万不要乱碰他身上的伤口,若是再给他碰伤了,以后娘亲就不带你见他了!” 小允安听罢,乖巧的点了点头。 她生怕娘亲会因为自己的失误而罚她再也见不到爹爹,遂答应道:“娘亲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捣乱的。” 顾相宜见小允安做出了承诺,方才轻轻抚了抚她的小脑袋,带着她进入了天牢。 …… 池映寒在进入天牢后,便再未想过要看一眼小允安。 顾相宜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小心思,为何迟迟不提此事。 但她心里明镜着——他最疼小允安了! 在顾相宜来到池映寒的牢舍附近后,便将小允安轻轻放在一旁,低声嘱咐道:“允安,你在这里等会儿,待会儿娘叫你过去你再过去。” 小允安点了点头,老实的站在原地,不再走动。 顾相宜一个人轻声朝着池映寒靠近着。 不出顾相宜意料之外的是—— 在顾相宜离开后,池映寒便重新窝在角落里,已然睡熟了。 他果真是身心俱疲,再禁不起折腾了。 顾相宜遂小心翼翼的推开牢舍的门,蹑手蹑脚的来到池映寒身边。 她缓缓的蹲下,检查着池映寒身上的布带。 冰块早就化透了,好在她带来了新的,遂打算重新给池映寒进行冰敷。 恐是她的动作过于轻微了,在她给池映寒换布带的时候,池映寒并没有被扰醒,由着她为他换药。 倒是小允安站在不远处,看着距离自己很近的安瑾瑜。 在看到小允安的那一刻,安瑾瑜打实被惊到了。 这孩子长得可真像顾相宜,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乍一看十分讨喜,且那五官精致玲珑的模样,让安瑾瑜更加喜欢了。 安瑾瑜突然蹲了下来,同小允安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允安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同自己打招呼的叔叔,娘亲没有规定过她不许和陌生叔叔说话,她遂回道:“叔叔,我叫池允安。” 实则,安瑾瑜是知道她的名字的。 更是知道旁人都叫她“安姐儿”。 很长的一段时光里,安瑾瑜都在想一个问题——她的名字里为何有个“安”字?“允安”又是几个意思? 安瑾瑜遂问:“小朋友,你为什么叫‘允安’呢?” 小允安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名字是娘亲取的,叔叔去问娘亲好了……” “不,叔叔只想问你。你叫‘安姐儿’,名字中有个‘安’字,而叔叔就姓安。叔叔想知道二者之间我没有什么关联!安姐儿,告诉叔叔好吗?” 见安瑾瑜的神色越发的激动,小允安警觉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安瑾瑜怕她跑了,立刻伸出手去想要抓她。 但他这般举动,打实吓到了小允安,小允安立刻迈开小腿朝着池映寒所在的牢舍跑去,边跑边求救道:“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这道声音当即处于半梦半醒中的池映寒刺激的猛然睁开双眼。 他好像听到了小允安的声音! 然,就在他睁开双眸的那一刹,眸中顿时映出小允安的身影。 好在小允安跑过来后,池映寒便惊醒了,瞧着小允安一副害怕的模样,池映寒立刻精神起来,焦急的问道:“怎么了安姐儿?谁欺负你了?” 小允安被吓得险些哭出声来,赶忙指着对面的安瑾瑜道:“就是那个叔叔,他好可怕的!他问了我好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允安!” 顾相宜对小允安的冒失有几分不满,她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完全可以心平气和的说话,这般肆意喧哗,极易招来祸患。 而池映寒却是被小允安的话惊得清醒了,他暂且不去问顾相宜为何要把她带来,而是转头问安瑾瑜道:“安瑾瑜,你没完了是吧?祸害我媳妇不成,现在又转移目标要祸害我闺女了?” 他若不说,安瑾瑜经常忘了这小家伙的真实身份——她姓池,是池家长房嫡子的女儿,下一代池家的嫡长女。 并且,他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池映寒确实很疼她! 然,安瑾瑜也只是实话实说道:“我就是问问为什么她的名字里带个‘安’字,并且这个字是要陪孩子一辈子的。三妹妹,你给孩子取这个名字,可是有旁的寓意?” 嫁恶婿 第1230章 回怼 顾相宜打实没想到,安瑾瑜竟还有如此恶心人的一面。 原本还没打算起身的池映寒暂且顾不得旁的,一把将小允安护在身后,转头便同安瑾瑜道:“那你可曾问过官家——为何封李元清为安阳公主?也是为了跟你的姓氏相照应?” 安瑾瑜被这突如其来的回怼搞得无话可说。 果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怼不过这个无赖。 池映寒见安瑾瑜如同缩头乌龟一般又不吭声了,这才转头安慰着小允安道:“没事的,安姐儿,他就是个隔三差五冒出来恶心人的癞蛤蟆,咱们不搭理他。” 池映寒说着,便轻轻揉了揉小允安的小脑袋,小允安在听了池映寒的话后,转头就把安瑾瑜忘了,而是乖巧的站在池映寒面前,池映寒不禁感慨道:“安姐儿又长高了啊……” 顾相宜叹了口气道:“可不是长高了么!一天天的贼能吃!” “能吃是好事儿啊!” “你就不怕她以后把自己吃胖了?” “胖就胖呗!我闺女高兴就好,以后她爱吃什么就带她去吃,别给她立那么多规矩。我从来都不奢求安姐儿能像你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只要能健康快乐,我就放心了。” 要不当初顾老太太怎么希望池映寒一定要陪在小允安身边呢?有他在,小允安的童年会轻松很多。 只可惜,池映寒是做不到这一点了。 池映寒轻轻叹了口气,突然抬头同顾相宜道:“相宜,你怎么把安姐儿带过来了?” “怎么?你连允安都不想见了?” 池映寒蹙了蹙眉,垂着眸道:“我现在满身是伤,我不想让安姐儿看到我这副模样。” 果然,池映寒还是在担心这些小事。 顾相宜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他。 倒是小允安注意到池映寒那双带着印痕的手,她抿了抿小嘴,一副难过的模样。 “爹爹,伤口是不是很疼呀?” 池映寒见小允安问起这事,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 但下一刻,他便见小允安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池映寒一开始并未在意,还以为小允安只是有些好奇,孰料,下一刻,小允安便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小嘴用力的朝着伤口的位置呼出热气。 她的这番操作,打实让池映寒感到震惊。 只见小允安在呼出几口热气后,同池映寒道:“爹爹,我给你吹一吹,你有没有感觉好点哦?” 闻言,池映寒突然笑了出来,并道:“安姐儿真厉害,伤口果然不疼了。” 小允安蹙着小眉头,一边看着池映寒,一边叹了口气道:“我要是真的很厉害的话,就能把爹爹的伤口吹没了,可惜我现在还做不到……” 不得不说,小允安有些性格还是蛮随池映寒的。 她生来就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楚,很多不切实际的夸奖,她都能分辨出来。 自从有了孩子,池映寒便十分注意自己在孩子面前的形象。 平日里他可以大大咧咧的,但在孩子面前,他却格外谨慎。 他生怕小允安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生怕小允安不喜欢他…… 但事实却告诉他——那些想法皆是多余的,但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开始顾虑太多的事儿。 直到小允安钻进了池映寒的怀里,粘着池映寒不肯离开,并问道:“爹爹,他们都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现在看来,爹爹是真的去了很远的地方,脚都走烂了……” 确实,池映寒脚上也有几条血痕。 池映寒没有回避,只是同她道:“所以爹爹怕牵连到你们,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在你和娘亲身边了。” 小允安一听这话,便不愿意了。 “不要,我不要爹爹再离开了!” 池映寒又何尝想要离开呢? 眼前的团聚,对他而言简直如同做梦一般,很不真实。 可它确实是真实存在的,他回来了,回来和妻女重逢了。 但那又有何用? 天不遂人愿,他们只能短暂的在这里聚上三日。 并且,池映寒的身体状况也撑不了太久,没过会儿的工夫,他便重新躺在了干草堆上。 小允安见爹爹躺下了,也跟了过来,躺在了池映寒身边,并用小脑袋不停的在池映寒怀里蹭来蹭去。 瞧她那好奇又好动的模样,让池映寒喜欢的不得了。 别看小允安现在还很小,但她似乎能明白爹爹现在伤得很重,不宜乱动。 她遂也不捣乱,而是在躺下后同顾相宜道:“娘亲,我困了!我想和爹爹一起睡觉!” 顾相宜不禁有些无语。 “你也要在这里睡觉?” 不愧是父女,果真是能玩到一起去。 顾相宜遂允应道:“成,但你可要说准了,不要深更半夜忽然后悔,朝着要回家。” 小允安用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会给爹爹和娘亲添乱。 顾相宜再一想——反正池映寒现在这样还是多多休养比较妥当,小允安此举既能陪着他,又不会打扰他。 顾相宜遂道:“等着,我去给你们拿被褥。在此之前,池二你再吃点东西,这些鱼肉都是我娘给你准备的。” 池映寒这才看到顾相宜竟带了这么多好吃的过来,他整个人立刻精神了不少,赶忙同顾相宜道:“代我谢谢岳母的好心!” “我知道了,我会代你告诉她的。”顾相宜严肃的道,“还有啊,吃完了就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们拿被褥,你们两个要好好的,不许在我不在的时候惹事!” 池映寒赶忙保证道:“放心吧,不会的!” …… 不一会儿的工夫,顾相宜便抱着被褥回来了。 在回来的时候,她便发现池映寒并没有等她,而是同小允安一并在干草堆里躺下了。 池映寒总感觉自己又犯了前几日那个嗜睡的毛病,本来他都已经不困了,结果就因为这几日长途跋涉,好似旧病复发一般,躺在床上就会立刻睡过去。 不过,小允安并不介意这些,在池映寒睡过去后,她便乖巧的躺在他身旁,就这么安静的陪着他。 嫁恶婿 第1231章 临别(一) 平日里顾相宜很少会见到小允安这般乖巧安静的模样,若想让她不作不闹,老实躺着睡觉,顾相宜自己都不知得哄上多久。 可在池映寒面前,她就会表现得异常的听话。 顾相宜心里明镜着——比起天天管教着自己的娘亲,小允安更喜欢爹爹,哪怕十天半个月见不到爹爹一次,她对爹爹的热情和喜欢也不减半分。 顾相宜不知道小孩子是不是都是这样的,至少小允安表现得很明显。 顾相宜一边思索着,一边抱着被褥靠近了他们,并道:“你们两个也不说等我回来,就这么睡觉,不怕着凉啊!” 小允安噘了噘小嘴,似是害怕顾相宜斥责她似的,将小脑袋埋在池映寒怀里。 顾相宜甚是无奈。 只得将被褥铺开,盖在池映寒和小允安身上。 但她这么一盖,小允安的整个身体就被埋在了被褥里,顾相宜蹙着眉,严厉的同小允安道:“你往上挪一挪,在里面闷着,还不得把你闷出事儿来?” 然,小允安听后,一双小手反倒拽紧了池映寒的衣襟,似是在抗议。 顾相宜知道小允安是明白事理的,遂直言同她道:“之前答应过娘亲什么来着?不是说好了不能给爹爹捣乱的吗?” 小允安静默了片刻,这才不情愿的松开了小手,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一双小眼睛委屈巴巴的盯着顾相宜。 顾相宜见状,正想让她赶紧从被子里出来。 谁料,下一刻,小允安便紧紧握住了顾相宜的手,将其往被窝里拽。 顾相宜知道小允安的小心思很多,这会儿是想让爹爹和娘亲都陪她躺着了。 虽说顾相宜给池映寒送的鱼和肉他还没吃完,但既然他现在已经睡了,顾相宜便也不再吵他了,而是一并躺在干草堆上,陪着他们父女俩。 她是从未躺过牢房里的干草堆的,但此番躺下,也不觉得哪里难受。 恐是吃过了太多的苦,在干草堆上躺会儿也觉得无所谓了。 只是,就这么近距离的挨着池映寒,近到能听到他的喘息声,甚至感受到他的呼吸,顾相宜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遂小心翼翼的靠近他,轻吻着他的唇。 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只要一瞬就好。 她怕将他惊醒,更怕在这种时候挑火。 还是让他好好休息罢,她不能再扰他了。 殊不知,这三日下来,隔壁牢舍的安瑾瑜就这么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粘在一起的模样。 他这辈子都没经受过这种暴击,本来心脏就已经承受不住了,在第三日下午,他还被拉去上了烙。 在上烙的时候,安瑾瑜吃痛的惨叫着,但同他一起上烙的池映寒却是另一种画风。 他似乎对上烙这种事完全没有感觉,上烙的时候一声不吭也就罢了,上完烙居然还能跟没事人一样的走回牢舍。 小允安见他回来后,迈开小腿便跑过去问道:“爹爹,不疼嘛?” 池映寒面色毫无波澜,神态轻松的揉了揉小允安的小脑袋,回道:“不疼啊!” “可是隔壁那个叔叔叫喊了好半天!” 池映寒笑了一声:“那是因为他不是男人!” 小允安眨了眨小眼睛,没理解池映寒的意思,只听池映寒解释道:“安姐儿,爹爹跟你说,男人一般都不会鬼哭狼嚎的,像他这种上个烙都能惨叫半天的都是有问题的。安姐儿,你要记住了,以后嫁人千万不能嫁给隔壁叔叔这种人,知道吗?” 小允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放心吧爹爹,我记住了!” 隔壁的安瑾瑜不仅身上经受着难以忍受的疼痛,人格还要被池映寒这般践踏,他在隔壁牢舍的这几日,血压一直在飙升。 他本以为熬到第三日夜里就能解脱了,谁成想在第三日夜里,池映寒和顾相宜躺下后都没有睡意,唯有小允安钻进被窝里粘着他们。 待夜深人静的时候,池映寒突然开口道:“相宜,其实我心里还有个疑惑,你若是不能好好给我解答的话,我可能就要把这个疑惑带到境外去了……” “什么疑惑?你赶紧说!” “你前天是不是偷吻我了?” 乍一听是这个问题,顾相宜心里“咯噔”一声。 她赶忙回避道:“没有啊!” “那就奇怪了,前天夜里起来吃饭的时候,发现鸭腿上有块唇脂印儿……” 顾相宜的心跳突然加速,立刻解释道:“你可能是看错了,那应该是鸭血吧?” “工部尚书府的厨子,还能犯这种错误?煮熟的鸭子上残留鸭血,那是鸭子不行,还是厨子不行?” 顾相宜抿了抿嘴,没有答复。 殊不知,在说话的间隙,池映寒侧过脸,盯着顾相宜,认真的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蛮喜欢那鸭血的味道的,临走之前,还想往脸上涂些……” 顾相宜:“!!!” 她本是想推拒的,毕竟明日一早他就得走了,但他却是睡不着,想在临行前再撩她一番。 一旁的安瑾瑜听着他们的对话,已经不止是嘴角都在抽搐的地步了,甚至浑身上下都气得发抖。 他们两个不知道避人的吗?! 他还在隔壁牢舍啊,这是把他当成空气了? 安瑾瑜就这么听着池映寒低声在顾相宜耳畔道:“临走之前,我想再尝尝你的味道,我真的有点害怕,有一天我会连你的气息都不记得了……” “但是允安还在呢……” “没事,她睡着了。” 顾相宜:“……” “怎么?只准你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吻我?事后你就不承认了?” 顾相宜无奈的推了推他道:“我跟你讲清楚了啊,我最多接受你把我亲你那份亲回来。咱俩最近身子骨都不好,不能乱来啊,不然出了什么差池就真的没法跟官家交代了。” 一听顾相宜身体不好,池映寒立刻紧张的问道:“你身体怎么了?是病了吗?” “别提了,自打云妃出事后,我就又多了个毛病——月事不稳。” “月事不稳?怎么搞的?!” 嫁恶婿 第1232章 临别(二) “你还好意思说!你若是不在云妃身上翻船,我能上这么大的火?自打那日以后,让我操心的事就一件接着一件,直到你去了边境,生死未卜……” 池映寒:“……” “所以,你以后要给我好好的,听到了没有?别再让我操心了!” “放心吧,我就算离开庆境后,也会过得很好的,你在这边也要好好的啊。” 一旁的安瑾瑜只得紧紧的堵着耳朵。 只要堵上耳朵,就不会有悲伤…… 然,安瑾瑜不知道的是—— 此刻顾相宜虽没有再推拒池映寒,但她心里却是复杂的。 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担心池映寒离境一事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 与此同时,庆国皇宫。 夜深人静之际,李渊平仍在批阅着奏折。 说来也是诡异,这两日他竟收到几份给安瑾瑜求情的折子,说安瑾瑜终究是庆国驸马,就这么发配边疆,多少还是有损大庆颜面的。 李渊平没细看这折子是哪个不怕死的官员参的,但他这个逻辑,让李渊平听着就觉得好笑。 大庆的颜面? 大庆现在哪里还有颜面了?! 太子亡故,驸马贪功冒进,魏国的使臣隔三差五的催促割地赔款,洋人这边也有一摊烂事…… 李渊平的头都要大了! 他遂问着身旁的太监道:“按说,明日便是那安瑾瑜的发配之日吧?” “回陛下,明日正是驸马的发配之日。” “暗中通知送行的车队,将他发配得越远越好,联系那边的地方官将他看住了,祖祖辈辈都别想回来!” “是。”太监只得答应着。 但李渊平的话却还没说完呢! “对了,他和安阳和离一事,办得如何了?” 太监回道:“他在牢中将和离书签了,公主的那份也签了。” “安阳她现在情绪如何?可曾低落?” 太监思索了一番,回道:“奴才眼拙,未见公主有情绪低落之兆。签下和离书的那天,奴才还见她约了刑部尚书的千金来宫里相聚,看她那模样,还……” 说到这里,太监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立刻止住了话。 李渊平问道:“还怎样?如实告诉朕!” 太监被李渊平的低吼吓得一愣,赶忙从实招来。 “还……还挺高兴的……从厨房拿了许多吃食……” 李渊平:“……” 他是真的搞不懂李元清了。 当初嚷着要嫁的是她,后期和驸马不合,吵着要和离的也是她。 如今闹了这么一遭,倒是将她成全了。 李渊平深深叹了口气。 他遂没再提李元清的事,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明日池司谏和他是同一辆车吧?” 太监回道:“正是。” “你去联系一下十三卫,让他们在路上将池司谏解决了吧。” 乍一听这话,太监心头徒然一惊。 在大理寺的时候,李渊平还口口声声说念在池映寒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留他一命,谁料这会儿竟要将他暗中处决了! 但他一个太监又能反驳什么呢?他甚至连问都不敢问! 太监只得回道:“是,陛下。” 李渊平瞧他如此淡定的模样,反倒是有几分好奇了,问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要杀了他?” “奴才愚钝,不知其中有何玄机,遂不敢多言。陛下既吩咐了,那奴才照办便是。” 李渊平听罢,突然笑了出来。 “你可真是有够老实的。”李渊平说着,便解释道,“说实话,朕在大理寺那会儿就没打算留他。他纵是惦念着大庆的朝堂,也架不住他还是通敌了,倘若判他出境,岂不是让他去投奔魏国?要说这个池司谏,他的文采,朕是见过的,他的功夫,朕也是见过的。不得不承认,他确是个有才的,这样的才子,朕就是弄死,也不会让他落入北魏之手。” 他的这番言论,太监自是能够理解。 这一切,终究是为了大庆的朝堂。 太监遂道:“倘若池司谏真的是个忠君爱国之辈,那么他在九泉之下,定是不会责怪陛下的。” “人间的事,朕尚且管不过来,九泉之下的事,便随它去罢。” …… 次日,晨。 天牢之外,马车已然准备妥当。 狱卒清早便来到牢舍门前,急躁的打开了牢门,将池映寒和安瑾瑜押了出来。 在临行的时候,池映寒面无波澜,只是回头嘱咐了一下顾相宜道:“相宜,你要是想送我的话,送到我上车就可以了。你带着孩子呢,可别在后面追车啊,你这样容易把我搞伤感了……” 顾相宜知道他的意思,她若是搞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反倒让池映寒觉得压力更大了。 顾相宜遂应道:“放心,我不追车,那你要答应我,到了境外之后要好好的。” “这你不用担心!说实话,我在境外就算流落街头,四处乞讨,我都不觉得累,我乞讨两日就会有人家愿意收留我!” 小允安并不知道乞讨是什么意思,但瞧着池映寒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小允安好奇的问道:“爹爹,乞讨是什么?好玩嘛?要是好玩的话,爹爹可以教教我嘛?” 池映寒被她这话吓了一跳,赶忙回道:“我的宝,这种事你可千万不能学啊!爹爹一个人去做就可以了!” 虽然不知道乞讨到底意味着什么,但爹爹不让她乞讨,她便老老实实的答应了。 “那好吧,我答应爹爹,我不会去乞讨的。” 池映寒见她把这事略过去了,这才放下心来。 方才真是多嘴,在孩子面前说什么乞讨不乞讨的? 殊不知,顾相宜听着他如此轻松的讨论这个问题,心绪格外复杂。 果然,他还是和前世一样,要去过那种四处流浪的日子的。 她原以为这对他而言是生不如死的,但在池映寒的脸上,她却根本看不出这种情绪。 对他来说,所谓乞讨就是死皮赖脸的求人家收留他,他蹭人家的饭,给人家干点活儿罢了。 这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对于离开庆境这件事,他只难受了一阵子,待消化几日后,便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嫁恶婿 第1233章 囚车(一) 故而,现在池映寒所表现出的状态就是如此——完全看不出来这是生离死别,仿佛只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在马车即将离开皇宫的时候,池映寒突然看到了一个面熟的人出现在马车前方。 此人竟是李元烁。 李元烁的出现,让池映寒颇为震撼,他打实没想到——李元烁竟会前来送他。 只闻李元烁同驾驭马车的车夫道:“本皇子来得晚了,不知现在可否能见上一眼池司谏?” 池司谏吗…… 这个称呼让池映寒的心绪感到一分复杂。 毕竟,大庆已经没有谏院了,他也早就不是五品司谏了。 可众人对他的印象却仍停留在司谏时期,至于后续他舍生忘死套取敌国情报的那些事儿,纵是再怎么壮烈,也是无益的。 没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 池映寒只听着前方的车夫道:“可是时辰快到了,我们要在吩咐的时辰将他们送出宫,倘若耽误的话……” “放心,本皇子就跟他说两句话,不会耽搁太久的。” 见李元烁执意要同池映寒道别,车夫只得默许,但还是强调道:“三殿下注意把握时间。” 李元烁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遂朝着马车后方走去。 与其说是马车,倒不如说这是辆囚车。 马车后面放置的是一个巨大的木笼,池映寒和安瑾瑜正被关在笼中,他们的双手都被枷着,故而在笼内格外安静。 能被放出来这么一会儿,池映寒也是感到意外的。 当然,他不会在此刻选择逃跑,纵是逃跑,他也根本跑不出去。 在下了囚车后,池映寒当即感慨道:“真想不到,在这种时候,三殿下竟会过来送我。” 李元烁笑道:“朋友一场,送你一程是应该的。” 恐是在这朝堂之上,也只有李元烁这种没有立场的人敢说自己是池映寒的朋友了。 毕竟,在这种时候,整个池家都没有一人前来相送。 原因很简单——李元风刚死,在这个节骨眼上,池天景更需谨言慎行,今日即便是自己的亲侄儿要被驱逐出境,他们也不得前来相送。 故而,在这种时候,池映寒不禁感慨——李元烁还是有他的自在之处的。 “一声‘朋友’,甚是奢侈。” 池映寒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朋友了。 或许是在被沈潋狠狠背刺后,他便明白——朝堂上的人,哪有几个是有朋友的? 而李元烁这一声“朋友”,让他有几分惊骇,也有几分欣慰。 而李元烁却是笑了一声,道:“大理寺上,若不是你站出来揭露真相,本皇子不敢想象现在情况会变成什么模样……” 李元烁没敢往下说,但在他当日回到寝宫后,当即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倘若不是池映寒前来救场,会发生什么呢? 李元烁直接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同李元淳争夺皇位? 安瑾瑜逍遥法外,变本加厉的虐待李元清? 王家被抄,安瑾瑜强行纳顾相宜为妾? 更多的事,李元烁不敢再去细想,他只是认真的凝视着池映寒的双眸,池映寒鲜少同李元烁这般对视,一时半会儿还有些不适应。 就在他想避开李元烁的眸光时,李元烁突然开口道:“你说,如果本皇子也想在你临行前与你轻拥,会不会有点怪怪的?” 乍一听这话,池映寒着实有些发愣。 李元烁见状,却是笑道:“你别紧张,本皇子无非就是想同你好好道个别而已。” 说着,李元烁便上前两步,轻轻拥住了池映寒。 池映寒虽有一丝惊愣,但还不至于直接拒绝他。 谁料,就在李元烁拥住池映寒的那一刻,池映寒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李元烁的袖口滑进了池映寒的袖口。 在感受到此物的凉意后,池映寒立刻判断出来——这是一把匕首! 池映寒:“!!!!” 在离开牢房的时候,池映寒和安瑾瑜是经受过一番检查的,狱官们也需提防他们将危险物件带上囚车。 殊不知,李元烁却在此刻偷摸给池映寒递过一把匕首,并道:“本皇子不仅认你这个朋友,还视你为兄弟。今后一个人在境外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好好的。” 池映寒见状,顺势回道:“多谢兄弟挂记,我在那边会好好生活的。” “那本皇子便放心了。” 这时,前方的车夫催促道:“三殿下,马车该启程了。” 李元烁高声喝道:“成,你们走吧!本皇子是不会耽搁你们的!” 末了,池映寒便自觉的回到了囚车内,任由囚车继续向前行驶。 不多时,囚车便离开了皇宫,朝着街巷而去。 京城的街巷素来是人来人往的,在池映寒和安瑾瑜被押送出来后,街巷两旁的人都在好奇的围观着,有些甚至指指点点的,不知在讨论着什么。 这种场面,对囚车上的犯人而言,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池映寒和安瑾瑜相对而坐,安瑾瑜全程一言不发,甚至眼眸都是无神的。 他恐是许久没体会过这种跌入谷底的滋味了。 而池映寒却是故意打趣的道:“诶?你觉得他们是在讨论你还是在讨论我呀?” 安瑾瑜这会儿不想理会他,他若是接茬,这厮定会变本加厉的羞辱他。 可纵是他不接茬,也架不住池映寒这个话痨自顾自的道:“要我说,他们应该是在看你吧?毕竟你是大庆的驸马,肯定也是露过脸的。而我一个小小的五品司谏,能有几个人认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安瑾瑜:“……” 果然,本就难以接受这种场合的安瑾瑜,血压瞬间不受控制的飙升。 安瑾瑜低声斥道:“你能闭嘴吗!” 池映寒瞧他这副恼怒的模样,稍稍动了动嘴角,回道:“我说你这人可真是奇怪啊,我前两天犯困睡着的时候,你非要在我耳边喊我,让我起来跟你唠嗑,现在我精神了,我能陪你唠嗑了,你反倒让我闭嘴了!你说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想跟我谈话啊,还是想怎么着啊?” 嫁恶婿 第1234章 囚车(二) 若是让安瑾瑜说实话,安瑾瑜只想咬着牙说一句——我想把你弄死! 这厮实在是太讨人厌了! 安瑾瑜低声回道:“在这里能唠什么?到处都是人,而我们则如同被围观的猴子!难道你觉得这是值得骄傲的事吗?你竟还有心思开玩笑!我才要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安瑾瑜就差没说池映寒脑子有毛病了,该精神的时候不精神,不该精神的时候如同话痨一样。 安瑾瑜感觉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他逼疯。 池映寒遂瞧着安瑾瑜低着头,极力掩住自己的脸,不敢面对任何人。 反倒是池映寒,完全敢同街上的人对视。 反正都是些陌生人,这些人也不认识他,同他们对视,池映寒感到毫无压力。 他听得见路过的百姓议论着—— “这是什么人呀?犯了什么事儿了?” “听说是驸马爷!” “驸马爷?哪个是驸马爷?” 百姓们也不知哪个是驸马爷,只知道囚车上的二人,一个镇定自若,一个无地自容。 池映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态——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想再看两眼京城的景色。 在京城当探子的那段日子里,他将京城内的每一条路都记得十分清楚。 故而,他现在很清楚囚车行驶的路线,知道他们想通过哪条路离开京城。 池映寒想着,便见囚车朝着如玉堂所在的街道驶去。 他路过如玉堂的时候,池映寒看着如玉堂的牌匾,不禁有些感慨。 他还记得那牌匾是官家所赐,上面的字也是官家提笔。 如今牌匾尚在,说明顾相宜的地位还是不错的。 只是那个笨蛋现在都不肯给药堂更名,“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个词儿明明是池映寒用来拿她打趣的,谁料她竟将其当作池映寒第一次闻诗作赋的成果,将这个堂号保留至今。 真是个小傻瓜…… 然,池映寒正想着这些琐事,便在不经意间感觉到对面楼阁上好像有人。 他连忙转头望去,结果在回眸的那一刻,见王春燕在窗前默默的看着囚车驶过。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竟将王春燕吓了一跳! 她打实没想到池映寒会朝他这边看过来。 但那种惶恐只维持了一瞬间,下一刻,王春燕便鼓足了勇气,从二楼跑了下来,径直从铺子里冲到囚车前,并高声喊道:“二哥哥!” 池映寒还真是没想到,他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顾相宜不要给他送行,但却没能拦住王春燕。 池映寒遂道:“春燕,有日子不见,你比之前更瘦了!” 王春燕嘿嘿一笑道:“让二哥哥看出来了!我这也是寻思长得太胖了不好,所以一直控制饮食呢……” “那你平日里不饿吗?” 王春燕大大咧咧的回道:“不饿啊!我平日里可忙了,都没时间吃饭!” “这可不行啊,这件事上,你可不能跟你二嫂嫂学!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不仅得自己好好吃饭,还得拉着她一起,你们千万别饿出什么毛病来,不然让我如何放心得下?” 王春燕听闻这话,不禁蹙了蹙眉,但在顿了顿后,还是点头答应道:“成,我答应你!我今后不控制食量了,我好好吃饭,也监督二嫂嫂好好吃饭!”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在做了承诺后,王春燕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了一分。 池映寒见眼下要拐弯了,便同王春燕道:“行了春燕,就送到这儿吧,我在那边会好好生活的,你不用太担心我。” 王春燕点了点头,应道:“那……那我就送到这里了啊!” 说话的间隙,王春燕的脚步还想往前挪几步,但她在挣扎了片刻后,终究是停下了。 她自是没敢告诉池映寒——在他出事后,整日里愁得茶不思饭不想的人,不只有顾相宜,还有她。 只不过,顾相宜是光明正大的茶不思饭不想,而她只能咬碎了牙把这份心痛往肚子里咽。 否则若是传出去了,她这又是个什么事儿呢? 王春燕遂停在原地,目送着囚车越驶越远。 她记得二嫂嫂也会这么做的,但今日二嫂嫂竟是没来送他。 …… 在囚车驶远后,安瑾瑜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那口恶气了,遂冷嘲热讽道:“怪不得你不敢让三妹妹给你送行,想来是你在外面的风流债太多了,不好向三妹妹交代啊!这才几天的工夫,安某人便见你与三个女人纠缠不清了,尚且不知过会儿是不是又会跑过来一个给你送行的女人!” 原本心绪还平稳的池映寒在听闻安瑾瑜这番话后,猝不及防又被他恶心到了。 池映寒回道:“安瑾瑜,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我瞧着你现在这脑子跟有什么大病一样!” 安瑾瑜“嗤”了一声:“咱俩谁有大病还不一定呢!” 池映寒瞧着他这垂死挣扎的模样,实在是懒得搭理他。 但安瑾瑜这会儿却是来劲儿了,问道:“昨夜,你是不是又熬了个通宵?” “我为什么要熬通宵?” 这人脑子是真有问题,但凡脑子能转点弯儿的都知道池映寒现在的身子骨根本禁不起折腾,更别说是动不动彻夜未眠了。 而安瑾瑜却是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怒火了,当即斥道:“别以为昨夜你们俩没出声,我就不知道你们俩在干什么!那是大庆的牢房,你们把它当成什么地方了?!” 池映寒:“……” 他严重怀里安瑾瑜已经出现幻觉了,昨夜他不过是吻了顾相宜片刻而已,就算他再有什么想法,那小允安还在一旁呢,他们还能做什么出格的事不成? 故而,这会儿他们二人的状态倒是反过来了,现在是池映寒同安瑾瑜道:“你能闭嘴吗?!” “你凭什么要求我闭嘴?” 安瑾瑜哪里能接受池映寒斥他? 被他斥了一嘴后,安瑾瑜彻底恼了。 “是凭你在外面女人多吗?” 池映寒这才发现——自己确实没法跟他沟通。 但安瑾瑜却来劲儿了,斥道:“池二,你别在这儿沾沾自喜的,咱俩还有笔账没算呢!” 嫁恶婿 第1235章 算账(一) 看着对面那暴跳如雷的安瑾瑜,池映寒倒是想起来了——他们确实有笔账没算呢! 池映寒淡然的看着安瑾瑜,回道:“那就算呗!不过你得跟我讲清楚了——你想算的是哪笔账?又打算如何去算这笔账?” “你是觉得我们之间的账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是吗?” “差不多吧,细想一番就会发现咱们之间的仇怨挺多的,你突然说要算其中一笔,那我可真想不起来究竟是哪一笔了。” 安瑾瑜咬牙切齿的瞪着池映寒,神色十分狰狞。 但这完全吓不住池映寒,只听池映寒回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瞪我做什么?你怕不是以为你瞪我两眼我就会想起是哪笔账?那你可高估我了!” “那好,我们便直接说!”安瑾瑜这番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从当年你强娶三妹妹那笔账开始算!” 乍一听是这件事,池映寒整个人都无语了。 池映寒诧异的问道:“我说安大驸马,这已经是您第几次问我这个问题了?我以为是个人都不会这么无聊,一件事翻来覆去的追问这么多年,而且每年都要问上几次。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 “你还好意思问我是不是个男人?若不是你横刀夺爱,我这些年怎会过得如此凄惨?我安某人此生只爱三妹妹一人,你为什么要将她夺走?” 池映寒这回算是得出了结论——这安瑾瑜怕是疯了,这个问题,他见他一遍就要吼上一遍。但纵是他吼的声音再大,池映寒也看不出他哪里痴情,反倒是觉得他在无能狂怒。 “这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咱们换个问题成吗?你跟我就没有别的账要算了吗?” “你强娶三妹妹一事,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账!” 池映寒打实理解不了他的想法,但他的话却坚定了池映寒的信念——只要这安瑾瑜还活着,谁能确保他不会偷摸溜回京城,做出对顾相宜不利的事? 果然,就在池映寒想到这里的时候,安瑾瑜见池映寒不搭理他,更是恼火的道:“池二,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自己不吭声就能把这件事稀里糊涂的拖过去,更不要以为你真的把我拉下水了!我告诉你,我们两个今日虽是同路,但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罪名——我是发配边疆,你是驱逐出境!你知道这二者的区别有多大吗?” 安瑾瑜说到这里的时候,池映寒方才抬眸与他对视。 事到如今,安瑾瑜似乎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了,遂直言道:“驱逐出境意味着你的户籍在户部被除去了,整个大庆都查无此人,你跟死了没有区别。而我呢?我只是暂时被发配边疆,所谓的生生世世不得入京,那是当下官家的意思。可他已经一把年纪了,谁知道他能活多久?待李元淳登基称帝后,我还有机会回来!甚至,谁知道李元淳是不是等着登基后召我回京呢?到时候我还能爬起来!我还能东山再起!甚至,我还有机会迎娶三妹妹!而你,一个妄图拉我下水的蛆虫,你会发现你很可笑!你毁了自己的前途也奈何不了我!所以,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沾沾自喜,你自己有多可笑,你是看不出来吗?!” 安瑾瑜之所以能说出这番话,全然是因为他再也受不了池映寒这欠揍的态度了。 他一定要让池映寒知道——他不是赢家!他只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但池映寒却还是淡然的回道:“你真的认为事态会如你所愿吗?抑或是说,有谁给过你这种承诺吗?如果没有的话,只能说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罢了!” 他是吓不住池映寒的。 他不知道,池映寒在北魏是将所有苦难都尝尽了,又怎会被这种不痛不痒的话吓到? 即便是安瑾瑜真想炫耀,那也得等到他收到了相关的消息再说。 安瑾瑜见他不信,当即将脑袋伸了过去,靠近池映寒道:“要不要打个赌?安某人今日就算被发配边疆,也依旧能够重新站起来。不论如何,安某人将来混得定会比你好!” 实则,池映寒心里是恼着的。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安瑾瑜说得不错——他不明白,上天为何会如此眷顾他? 他清楚的记得顾相宜曾经煞费苦心的对付过他,而且不止一次。 不论是坑他纳妾,挑起安家后宅的争执还是去揭发运盐事件中安瑾瑜犯下的罪行…… 他们已经竭尽全力去做了,可安瑾瑜每次都能爬起来,甚至被逼得离开南阳城后,他依旧能爬起来。 李元清与他不合,将他赶出皇宫,也未能灭他威风,反倒助他成为庆军军师。 他这个人确实蛮诡异的,诡异到池映寒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但他回不了庆境,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 池映寒心里是明镜着的。 池映寒遂抬眸,直视着安瑾瑜,同他道:“可我觉得咱俩的下场也没什么区别。” 安瑾瑜嗤笑一声:“没区别?你是不是压根不敢听我刚才说了些什么?我们之间的区别可大着呢!我能东山再起,而你则是再起不能!” “这样啊……” 池映寒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遂没有再作答复。 “怎么样?现在知道自己刚刚沾沾喜气为时过早了吧?”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安瑾瑜沾沾喜气的模样,心绪不禁有些复杂。 他在想,天道三番五次置他和顾相宜于死地,却留着这么个孽障为祸人间,到底是为什么? 他作恶多端,却迟迟没有报应,究竟是为什么? 他尚且记得耳畔时常传来的那句话—— “你不要再往前走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他不能继续往前走了,为什么安瑾瑜却可以? 他的仕途如此顺利,究竟是为什么? 他唯一能得出的结论是——天道使朝堂上的忠贤之辈灭亡,让安瑾瑜这样的佞臣当道,难不成是想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亡了大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旁的缘由。 嫁恶婿 第1236章 算账(二) 这个魔鬼已经在年少时期就沾上人命官司了,池映墨是第一个,但他不是最后一个。 安瑾瑜后续接二连三的杀人害命,甚至连自己亲娘都不放过。 如果让他再一次苟且偷生,那么下一个被谋害的又会是谁? 池映寒想到这个问题,脑子便突然“嗡”了一声。 他第一个想到的竟是小允安! 安瑾瑜疯狂的想要夺回顾相宜,但小允安却是池映寒的孩子,他虽答应过顾相宜会待小允安视如己出,但这个魔鬼的话,谁又敢信? 以安瑾瑜的本事,完全都做到暗杀了小允安还和顾相宜一起痛哭流涕的事来!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对面的安瑾瑜。 他的眸中顿时涌现出一丝杀意。 池映寒的眼神顿时犹如翱翔在高空的游隼发现猎物时一般,而安瑾瑜此刻正歇斯底里的高喝着,全然不知池映寒的袖口里有把匕首。 但现在二人才离开京城没多久,池映寒深知此地不宜动手。 他遂轻闭着双目,似是又打算睡觉了。 安瑾瑜嘲笑道:“你说我不是个男人,那你这副德行就是个男人了?我可没见过哪个男人三天两头精力不足,甚至动不动就要躺下睡觉的!怎么?你是哪里虚吗?需不需大补一番?” 不巧的是,池映寒在被顾相宜照顾了三日后,身子骨缓过来不少,此刻闭目养神,无非是在养精蓄锐。 但池映寒此番是真的看透了——他本以为在对方骂自己的时候,自己只要不搭理他,他便会停止这种行为,但这个理论在安瑾瑜身上并不成立。 安瑾瑜的斥骂声,惹得池映寒有几分头晕。 他顿时感觉眼前一片漆黑。 朦胧中,他仿佛看到了池映墨的俊脸。 池映寒:“!!!!” 他清楚的看到池映墨就站在他眼前,冲他微笑着。 “大哥?” 池映寒有几分诧异,但下一刻他便反应过来不对劲! 池映墨的俊脸尚有几分稚嫩,倘若他还在人世的话,恐是有几分老成了。 但纵是如此,池映墨的眸中仍带着一丝温和,在他眼里,纵是池映寒已然成家了,也仍是他的幼弟。 “小二,不知不觉中,你都已经长大了啊。” “哥……” 池映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灵魂出窍了,不然为何会在此看到池映墨? 可当他再想发话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 只听着池映墨继续道:“如今的池小二已经这般优秀了,真是令人欣慰啊……” 他优秀吗? 他还真没觉得自己哪里优秀。 一败涂地、被判离境,以前纵是考取过什么功名,恐是也要作废了。 毕竟,他这号人都要在大庆被除名了。 “不要自责,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也不枉老夫教了你这么一遭。” 这声音! 池映寒顿时瞠大双眸。 他转过头去,果然见身后那两人是曹清和史枫。 可他做得不好啊! 他没有保住太子,害得太子战死在魏境! 史枫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缓缓同池映寒道:“太子的死,并不是你的错。” 池映寒抿了抿嘴,在他还想尝试着说什么的时候,突然! “喵呜~” 身后竟传来一丝猫叫! 他再度转身,竟见一只狸花猫站在自己的身后。 那不是顾相宜捡走的那只猫吗? 顾相宜至今还未告诉他——这只猫的身上有什么说道。 只听那猫开口道:“论辈分的话,我应该叫你一声‘妹夫’的。这些日子,想要感激你的地方太多了。虽然我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家人身旁,但还是很感谢你能一直善待他们,或许你在他们身上看不到回报,但这些阴德,你算是积下了。你要相信,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意义的。” 等等! 妹夫?! 他不记得顾相宜有哥哥啊! 难道说…… 这只狸花猫是…… “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切不可泄露天机啊!” 听着狸花猫的话,池映寒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顾相宜有太多的事没有告诉他。 顾相宜能触碰死亡,那便说明她会看到很多旁人看不到的事物,那便是所谓的天机吧! 就在池映寒思索着这些的时候,暗处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你不能给那个孽障回京的机会!他就是个杀人狂魔!我是哪里对不起他了?他为什么要杀了我?” 池映寒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能看到顾相情! 虽说这个女人当年伤过顾相宜,但在顾相宜眼里,她只是个没心没肺、被人拿来当枪使的蠢人,根本不足为惧。 可是后来,她突然就失踪了,再也没人找到过她,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原是被安瑾瑜害死了。 安瑾瑜到底害死过多少人?! 如此细算一番——池映墨因为安瑾瑜食言跑路而被绑匪所杀、顾相情是因为想要攀上安阳公主而被毒死、安夫人被安瑾瑜拿去当替罪羊而被杀害、王广和顾相宜所在的船上埋伏着安瑾瑜派来的刺客、李元风因为安瑾瑜贪功冒进而被害死、曹清和史枫的牺牲因为安瑾瑜害死李元风而白费、几万庆军因为李元风打输这一仗而白白牺牲…… 而此刻,他们为什么会聚在这里? 正是因为池映寒动了杀念,而这份杀念,能帮所有被安瑾瑜害死的人报仇! 所以,他们被眼下的情景吸引过来了。 这样的情景,也是池映寒万万没想到的。 所以,这世上是真的存在阴司的吗? 在没经历过这些诡异事件的时候,池映寒是完全不信的。 甚至连耳畔传来的声音,他也是不信的。 但现在,他彻底信了。 他甚至还有些感到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相信顾相宜的那些话,顾相宜在很多时候都拼了命的想向他传递天机,只要不是顾相宜亲口告诉他的,而是他自己猜出来的,那便不算泄露天机。 只可惜,池映寒一直都是半信半疑的。 现在想想,他定是让顾相宜受了太多的委屈。 “小二,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想了,朝前看吧。” 嫁恶婿 第1237章 底线(一) ! 看着眼前那朝着他微笑的池映墨,池映寒整个身体都在发颤。 他太想同他说话了,可在喊过两声“大哥”后,便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想说——他一直都很想他。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虽然看起来整日嘻嘻哈哈的,但内心却格外孤独,偌大的家里,他根本找不到一个关心他的人。 他看着自己的亲娘白日里压着心中的痛,每当夜里关上门才能以泪洗面;他看着父亲经常愁眉不展,时常叹气;他看着祖母整日里烧香拜佛,为大哥祷告…… 有很多人羡慕池映寒能够继承池家的产业,但他心里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得到那些,纵是得到了,也好像是偷拿了大哥应有的东西一样。 有很多人羡慕池映寒整日不务正业但只要不惹出祸事,家里便不会出面管教,可只有池映寒心里清楚,当这些人思念起大哥的时候,是会完全忘了他的存在的。 甚至父亲恼极了还会说上一句——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你! 没有人能理解他当时的感受,直到他有了自己的家室,有了真正爱自己的人后,那种感觉才渐渐被冲淡。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这辈子一无所有,也不希望那场变故发生。 虽说池映寒无法在这里照常说话是因为这里没有平安签,自是没有法力让尚在阳间的人在阴司肆意说话,但池映墨却听得到他的心声。 他想表达的那些,他都懂。 他知道池小二不会在他死后幸灾乐祸的庆祝继承了池家的产业,他不是那种人。 但他还是想告诉池映寒一声:“命中注定的事,总是要发生的。我本就没那么长的阳寿,所以那天本就是我离世的日子。你无需为此难过,一切不过是天意罢了。” 天意? 又是这个词儿,池映寒不禁有些疑惑。 他试探着在心中问道:所以,这世上真的存在天道吗? 池映墨点了点头。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人终究是斗不过天的。”池映墨无奈的感慨道,“不过这么多年唯一有些过意不去的便是自己的死法。完全没能想到自己一生重情重义,却被人面兽心之辈所害。” 池映寒听闻此话,下意识的抿了抿嘴。 那么,能让我为你报仇吗?! 在听到这样的心声后,池映墨微微一笑。 “大哥同你说过,人算不如天算,倘若一个人命不该绝,那么你无论如何都杀不了他的。所以,大哥更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比起豁出命去报仇,池映墨更希望他能好好的。 但池映寒偏是不信了。 照池映墨的说法,难不成天道是站在安瑾瑜这边的吗? 难不成整个庆国就没人能制裁他,只能看着他被贬后还能东山再起? 倘若真是如此,他偏要触一触这天道的底线了! …… 此刻的池映寒并不知道阳间的时辰过去了多久,更不知道马车驶到了什么地方。 倒是对面的安瑾瑜见他靠着木笼的栅栏一动不动,再看看现在的天色,已是晌午了。 这厮怕不是经不起长途跋涉,要死在路上吧? 他若是同一个死人待在一辆车上,那可真是太晦气了! 安瑾瑜遂喊道:“喂!你还活着吗!” 他这一嗓子,顿时将池映寒的神识拉回了阳间。 池映寒徒然睁开双眸,回到阳间的那一刻,刺眼的阳光让他有几分不适,他遂闭上了双眸,问道:“这是到哪儿了?” “鬼知道是到哪里了,已经走了半天的路了。你若是再不动弹,我还以为你暴死在车里了呢!” 若是旁人说起这话,池映寒还能当成对方是在开玩笑。 但眼前这个背负诸多人命的杀人狂魔,八成是真的希望他死在此地,直接被拖出囚车处理了。 他不禁想到池映墨方才对他的形容——人面兽心。 这个词儿用在他身上,还真是贴切。 想到这里,池映寒遂睁开双眸,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他们现在正处于一个林子里,大抵是在走山路,要穿过这个林子才能抵达下一个城池。 跟车的士兵很多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但还是不得不喘着粗气竭力穿过这片林子。 前方的车夫专注的驾着马车。 后面的士兵,池映寒认真数了一下,总共有十余人。 而他现在的精神头儿恢复了不少,至少对付安瑾瑜是绰绰有余的。 池映寒遂直视着安瑾瑜,并道:“我睡醒了,这会儿正好有精神头儿跟你聊天。你要聊什么来着?这会儿咱们有得是时间,可以慢慢聊!” 安瑾瑜:“……” 他巴不得这厮整个人发蔫,奄奄一息,再折腾一番就死了! 谁料他居然缓缓就能恢复? 安瑾瑜哪里还有心情跟他聊天,咬着牙直生闷气。 池映寒见他不说话,遂道:“你若是不肯聊的话,那我可要跟你聊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挺多好玩的事要跟你分享呢!” 他确定自己神智清醒吗? 他们之间有什么可分享的?! 但池映寒依旧分享道:“你是不知道啊,官家判我出境真是有点可惜了,其实我在北魏潜伏的那段时间里,见闻倒是挺多的。比如说,你见过手铐吗?” 安瑾瑜蹙着眉,完全不知道池映寒在说什么。 池映寒见他这反应,甚是诧异。 “你没见过手铐吗?听都没听过?” “我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恐是洋人尚未将手铐传入大庆,大庆这边的人,大多都没见过这玩意儿。 可池映寒却是见过了。 池映寒遂道:“那我便同你讲讲——那个手铐才是我见过的唯一能将人控制住的存在。相比之下,我们在用什么?绳子吗?那玩意儿我们找个锋利的利器就能将其划开挣脱,要么就是这种木枷——” 池映寒说着,便低头看了一下枷着自己的木枷,继续道:“木头做的,根本锁不住人。” 安瑾瑜诧异的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锁不住人? 他们二人眼下不正是被这木枷锁着呢吗? 嫁恶婿最新章节地址: 嫁恶婿全文地址: 嫁恶婿txt下载地址: 嫁恶婿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237章 底线(一))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嫁恶婿》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1238章 底线(二) !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倘若木枷锁不住你,那你还架着它作甚?有本事你把它打开啊!” 池映寒闻言,笑了一声:“这话你可就说到点子上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把它砸开?” 安瑾瑜不屑的看着眼前的池映寒,他本就认为这厮脑子有点毛病,现在看来,他病得更重了。 然,就在安瑾瑜全然不信的时候,池映寒已将这木枷对准了自己的膝盖。 自打被带到魏军军营救治后,他的腿便好了许多,即便是回来的路上,他也都是用千里马代步,只要他多加注意,不伤到腿骨裂缝的位置,他的腿恢复得还是蛮快的,加上在牢中又休养了三日,现在他的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自是扛得住这么一击! 池映寒想着,便将木枷对准了自己的膝盖,让其狠狠朝着膝盖撞击—— 下一刻,安瑾瑜便听见“咔嚓”一声—— 他猛然抬眸,竟见木枷居然被撞出了一道缝隙! 安瑾瑜顿时瞠眸,惊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玩意儿根本拦不住习武之人!” 池映寒说着,便再度动用内力,安瑾瑜就这么看着本就存在裂缝的木枷,裂缝越来越大,直到整个木枷变成两半。 安瑾瑜:“!!!!” 然,池映寒也不知道安瑾瑜此刻会动什么心思,但他心里明镜着——只有拿出好处给安瑾瑜,安瑾瑜才会配合。 池映寒遂瞄了一眼后面筋疲力尽的士兵,并道:“你别揭发我,我帮你也解开,怎么样?” 安瑾瑜警惕的道:“你会这么好心?!” 池映寒遂叹了口气道:“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你说是不是?” 安瑾瑜嘲讽道:“你这词儿用的,真是鲜少有人能听懂你的意思。” 见他还计较这个,池映寒直言道:“就说你想不想解开吧!” “解吧!” 安瑾瑜自是想解开的,被这木枷束缚了一路,他也难受得厉害。 他遂放松了警惕,由着池映寒站起身来,靠近了他。 由于此刻的池映寒假装戴着木枷,后面的士兵也没有在意。 唯有池映寒内心挣扎着—— 他现在要动手刺杀安瑾瑜了! 环境他探过了,没有问题,安瑾瑜眼下也没有任何防备。 按说这是个绝佳机会! 但他心底却有一丝莫名的忐忑。 毕竟,天道是站在安瑾瑜这边的。 这句话,如同一道诅咒一般。 但这个诅咒,未免也太可笑了! 既然如此,那他便要看看——天道会不会在此刻救下安瑾瑜! 想到这里,池映寒的眸中便涌出一道杀意。 安瑾瑜见他的神情不太对劲,立刻警惕起来。 “池二,你要干什么?!” 安瑾瑜哪里知道——池映寒的袖口里是有刀的! 在见到池映寒从袖口中抽刀的那一刻,安瑾瑜立刻高声喊道:“来人啊!杀人了!” 安瑾瑜的一声高喝,立刻引起了后方士兵的注意。 下一刻,只听“噗嗤”一声! 一把匕首刺进了安瑾瑜的腹腔。 安瑾瑜顿时感觉自己的腹腔一阵滚烫,鲜血顷刻间冲出了嘴角,不停的向外溢着。 但池映寒却深知——由于安瑾瑜的木枷挡在了心脏前方,这一刀没能刺进心脏,而是刺进了腹腔。 池映寒在心中暗骂道:娘的!他必须再补上一刀!否则他很有可能被哪个高人救下,还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然,就在池映寒想要再补上一刀的时候,突然! 他听到附近有急促的脚步声,已经拉弓的声音。 池映寒立刻俯身,下一刻便见四方有箭矢朝他射来。 “嗖——” “嗖——” “嗖——” “嗖——” 安瑾瑜在见到箭矢的那一刻,整个人躲在了木枷后方,以木枷为盾。 在看到几支箭射在木枷上后,安瑾瑜被吓得本能的喊道:“有刺客!有刺客啊!我只是被判发配,不是死罪啊!” 这一点,后方的几个士兵也是知晓的,如果犯人在路上出了什么差池,他们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保护犯人!击杀刺客!” 几十个士兵卯足了劲儿冲了出去,谁料在看到了那些所谓的刺客后,士兵们顿时懵了! 这哪里是刺客?分明是十三卫啊! “你们……”士兵们瞠目结舌的问道,“你们这是何意?” “这是官家的意思!官家口谕——池司谏犯下通敌之罪,罪不可赦,需在离境之前将其斩杀!” 在听到这个口谕后,池映寒虽不知这究竟是真是假,但却感到十分可笑。 果然是违背了天道吗? 现在要死的反倒是他了! 所谓天道,可真是有点意思! 池映寒没有起身,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 这大抵是他唯一用来反击的武器了。 而安瑾瑜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他立刻求助道:“救命!他要杀我!救命啊!” 江辰自是清楚眼下的情况,遂吩咐后方的小兵拉开弓箭,几十位弓箭手纷纷拉弓瞄准了囚车。 只听江辰道:“池映寒,倘若你再敢造次,那么后果,你应该是知道的。当初沈潋是怎么个死法,你就是怎么个死法。” 沈潋么? 这帮人竟还记得他呢? 恐是在威胁池映寒的时候,方才将此人拿来一用吧! 池映寒深知现在自己若是上前补刀,那么后果只有一个——恐是还不及这一刀刺中安瑾瑜的心脏,他就会先一步被射成筛子! 该死!想要击杀安瑾瑜,就这么难吗?! 池映寒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士兵打开囚车的门,将安瑾瑜扶了出去,并道:“这附近应该有农户,找些人家看看,先想办法把血止住!” 行啊,事实证明天道果真是站在安瑾瑜这边的! 可他不服! 今日,他非杀了安瑾瑜不可! 可他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只见江辰朝他走去,郑重的道:“池映寒,你这人确实有点野啊,若不是我们出手救下安瑾瑜,这会儿他恐是成了你手下的冤魂了吧?” 池映寒对此甚是不服。 “他有什么好救的?你们留着他,是打算让大庆亡国吗?!” 嫁恶婿最新章节地址: 嫁恶婿全文地址: 嫁恶婿txt下载地址: 嫁恶婿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238章 底线(二))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嫁恶婿》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1239章 破局(一) ! 江辰就这么看着朝他咆哮的池映寒,他看得出这厮心里有着太多的委屈。 他自是委屈的,毕竟说好的驱除出境,突然被换成了死罪,这搁谁不委屈? 但这种事儿,江辰看得多了,自是麻木了。 “这些并不是我们需要去管的,我们只需知道一件事——在官家的旨意里,该死的是你,而不是他。” “所以你们就不分黑白了是吗?!” 听闻这话,江辰突然笑了出来。 他的笑意,已然让池映寒清楚他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甚至,他的态度让池映寒认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池映寒轻叹一声,只听江辰解释道:“池映寒啊,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没活明白吗?何谓黑?何谓白?谁能辨得清呢?官家吩咐什么,我们便去做什么,这便是了,再多的事,我们也不愿多想。” 江辰说到这里,不由得“啧啧”两声。 莫说这大庆朝堂清浊不分,何谓清,何谓浊,这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他们十三卫能做的就是跟紧当朝统治者的步伐,是谓生存之道。 池映寒不知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只得趴在囚笼底部,已然攥成拳头的双手不住的打颤着。 而他的双眸,则是紧盯着被扶远的安瑾瑜。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告诉自己不能起身补刀。 他现在非但无法补刀,且还置身险境。 所有的弓箭手均已准备就绪。 江辰见池映寒已经毫无反击之力,遂下令道:“放箭!” 池映寒在听见江辰的命令后,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他根本不敢动弹一下,却又想不到任何破局的办法。 所以…… 天道的意思就是——他今天就要死在这里是吗? 池映寒完全不知道那个他看不见的天道法则是如何运转的。 他只是不停的想着—— 他不能死。 至少在斩杀安瑾瑜之前,他不能死! 就在他思索着的时候,利箭已经朝着囚笼射去。 “嗖——” “嗖——” “嗖——” “嗖——” 那些箭仿佛在他耳畔穿过一般,池映寒能清晰的听到箭矢的声音,那声音格外刺耳。 与那箭矢声音同来的,还有一阵阵刺痛。 已然有几支箭射中了池映寒的后背以及肩膀。 池映寒能辨清——自己中了两箭! 他的身体顿时因为疼痛而颤抖得更加剧烈,甚至不受控制了一般,同时,他的嘴角也溢出了鲜血。 但那两箭却不是要害之处。 所以,这算什么? 这到底算什么?! 是他今日命不该绝却又必须受罚吗?还是另有他意? 池映寒想不明白——所谓天道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这时,弓箭手也发现了池映寒并未被射死,遂向江辰汇报道:“大人,他还没死!” 江辰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耐烦的道:“这么多人都射不死一个逆贼?这若是传出去,让我十三卫的脸面往哪里搁?!”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江辰打实看不下去他们那磨叽的模样,恼道:“废什么话!赶紧射啊!” “是、是……” 弓箭手们再度拉开弓箭,瞄准池映寒。 池映寒深知,倘若他们再射一次,那被补刀的就不是安瑾瑜,而是他了! 他遂闭上眼,顿时觉得眼下的一切都极为可笑。 他最怕的就是在他鼓足勇气去反抗后,却依旧于事无补,甚至落得惨死的下场。 故而,他对眼下的结果,尚且心有不甘。 倘若就此亡故,那么他定完化身为厉鬼,向安瑾瑜索命! 然,就在弓箭手准备再次射箭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阵阵马蹄声。 弓箭手们立刻警觉起来,环顾四周。 为首的弓箭手问道:“大人,可是我们惊动了这附近的农户?” 江辰自是听见了附近的响动,也随之警觉起来。 但他却判断道:“来者少说有五十余人!” 众弓箭手顿时有些心慌。 毕竟他们也只有五十余人,且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但很明显——这帮人要么是农户,要么是山匪! 江辰立刻朝着四周望去,按说他们现在应该击杀池映寒并救治安瑾瑜,在确认安瑾瑜被送到边疆后,他们的任务方才算是完成。 然,暗中的队伍完全没给江辰作出判断的机会,便纷纷放箭朝着队伍射去! 这些箭矢来得猝不及防,江辰赶忙喊道:“注意隐蔽!” 可纵是如此,在隐蔽途中仍有几个小兵中箭倒地。 江辰看不清对方的具体方位,只得一边撤退一边怒喝道:“我乃十三卫总处江辰!何人胆大包天,敢朝十三卫放箭?!” 谁料,他得到的答复却是一句斥骂—— “老子杀的就是你们这帮狗贼!你们可真是反了天了,居然敢跑到爷爷的地盘犯贱!” 这声音! 躺倒在地的池映寒在听闻这声音后顿时瞠眸! 果然,在抬眼的那一刻,他竟见为首的壮士——竟是王莽! 王莽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拉弓射箭的架势全然不输给这群大老爷们。 而那小姑娘,正是陈香芸! 池映寒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在此地碰上他们。 瞧着陈香芸放箭朝着十三卫射去,十三卫的人当即恼了。 “大人,要不要解决了这些无法无天的山匪?” 江辰自是知道他们坏了自己的事儿,可这里不是京城,他们联系不上援兵,而山匪却能在这里联系自己的兄弟们。 在此地起冲突,他们占不到什么优势。 江辰遂吩咐道:“撤!” “可是大人,我们的任务还未完成!” 他虽决定撤退,但他的手下却不答应。 确实,按照十三卫的培养方案,这些小兵将领功升职看得比命更重要,自是不会放过此次机会。 江辰遂道:“想跟他们打的话,倒也不是不行,但你们必须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 “放心吧大人,收拾一群山匪,对我们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说着,弓箭手们便放箭朝着山匪们射去。 王莽身后的陈香芸见状,忙道:“秦大哥,看样子他们这是打算跟我们玩玩了。” 王莽自是看得出来对方的意图。 嫁恶婿最新章节地址: 嫁恶婿全文地址: 嫁恶婿txt下载地址: 嫁恶婿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239章 破局(一))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嫁恶婿》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1240章 破局(二) ! 但他还是嘱咐陈香芸道:“大人打架,小孩子躲到一边儿去。” 陈香芸不满的“哼”了一声:“秦大哥每次都不让香芸出手!这样下去,香芸的射技何时能有所长进啊?” 王莽轻笑一声道:“有时候给兄弟们多射几只兔子,射技自然就上来了!所以,且在一旁看兄弟们拿下这帮狗贼吧!” 说罢,王莽便抽动马鞭,驭马朝着对方的十三卫冲去,后方的山匪们也喊杀着冲向十三卫。 十三卫只有五十余人,除了江辰知道情况不太对劲准备撤离之外,剩下的十三卫小兵们为了加官进爵,纷纷朝着山匪冲去。 没一会儿的工夫,两方便陷入了血战之中。 囚车里的池映寒感觉自己好像顿时被他们忘了一样,本还有些疑惑囚车为何不趁机逃离此地,谁料,在他抬眼的那一刹,竟发现车夫已经中箭,死在了马车前方。 池映寒被吓了一跳。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一箭是哪一方射的。 而就在他爬起来的刹那,他突然看见了躲在角落里的安瑾瑜。 此刻的安瑾瑜并没有找到能够救治他的农户,他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被带到农户家里疗伤的,谁料才走到半路,这两方人马便打了起来。 池映寒在看到这一幕后,当即笑了出来。 真是天赐良机啊! 他还差一刀没补上呢! 否则就凭安瑾瑜这么硬的命,准是要被救治后起死回生的! 想到这里,池映寒遂咬着牙爬出了囚笼。 在他爬出囚笼的时候,囚笼里早已满是血迹,根本辨不清是谁的。 在池映寒挪动的时候,他的肩膀和后背疼得让他直抽冷气。 但他却不能拔箭,否则情况会更加严重。 他只得忍着剧痛,朝着安瑾瑜走去。 安瑾瑜见他手里紧紧的握着匕首,深知他是来干什么的。 安瑾瑜遂高声求救:“来人啊!救命啊!池二杀人啦!” 池二?! 在决定击杀这支十三卫小队的时候,王莽并未注意到囚车内坐的是什么人。 直到他看到了池映寒在朝着安瑾瑜走去。 池二!囚车中的人竟是池二! 然,王莽的震惊只停留了一刻,便被池映寒一刀刺向安瑾瑜心肺的一幕吓住了。 只见那一刀狠狠刺进了安瑾瑜的肺部,安瑾瑜嘴角的血涌出得更加剧烈。 令安瑾瑜万万没想到的是—— 原来池映寒想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只是这一次,他居然真的拿刀捅向了安瑾瑜。 但此刻的池映寒已经中了两箭,他的神情又格外复杂,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究竟处于怎样的情绪之中。 但王莽却清醒的知道——这太危险了! 眼下的战况如此混乱,倘若此刻有人一箭射向池映寒,那么他今日必死无疑! 而池映寒的眼里,却如同看不到这一切似的。 他的眸中只有安瑾瑜。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杀了安瑾瑜! “安瑾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人甚是诡异,即便是死了,也会诈尸、复活,对吧?” 此刻的安瑾瑜根本看不到池映寒有任何的神色,他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般,面目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怖。 安瑾瑜打实害怕了。 他实在是太希望有人在此刻一箭射死这个魔鬼了! 但他等到的,却是池映寒再一次挥动匕首,朝着安瑾瑜的脾脏刺去。 “这一刀,是替我大哥刺的!” “噗嗤——” “这一刀,是替枉死的太子刺的!” “噗嗤——” “这一刀,是替我那两个甘愿我那两个甘愿为太子牺牲的师父刺的!” 安瑾瑜被池映寒压在身下,就这么看着他疯也似的刺着自己,每一刀都刺得极深。 他痛得面庞开始扭曲,嘴角流出的血液如同涌泉一般。 不远处的王莽哪里知道池映寒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格外危险?他就不怕有人反手射他一箭?! “池二!你在干什么?快隐蔽啊!”王莽焦急的喊着。 但池映寒却如同失控一般,回了一句:“谁也别想拦我!我今日非杀了他不可!” “已经可以了!不用再继续刺了!” 王莽焦急的想让池映寒停下来,可池映寒却犹如发狂了一般,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一刀又一刀的刺向安瑾瑜,他似乎并不认为自己现在是在扎一个活人,而是在扎一个麻袋! 王莽就这么看着安瑾瑜瞪大了双眼,朝着自己伸手,似是在向他求救。 安瑾瑜是个有才的,若是能加以利用,对王莽确实有所帮助。 只可惜,在他伸手的下一秒,他的手便骤然垂了下去。 他躺倒在血泊中,连眼睛都没能闭合。 而池映寒却如同发狂了一般,仍旧不停的朝着刺去,他似乎已经意识不到安瑾瑜已经死了。 只听他口中仍旧嘟囔道:“你诈尸啊!你复活啊!你东山再起啊!你起来啊!” 池映寒的脸上溅满了安瑾瑜的鲜血,他触了触脸上的鲜血,那一刻,他竟是笑了。 但他的口中仍旧不住的重复着—— “你诈尸啊!你复活啊!你起来啊!” 然,就在他反复刺着安瑾瑜的尸体的时候,江辰趁机瞄准了池映寒。 他必须将这个如同发狂的野兽一般的犯人处决了! 留着他,定是大庆的祸患! 江辰想着,便拉弓朝着池映寒刺去。 谁料,就在他的箭矢射出的那一刹,突然又有一支箭从暗处射出,不偏不倚打偏了他的箭。 江辰转头一看,出箭之人竟是陈香芸。 他对这个小姑娘有些印象,想不到她现在竟变成山匪了! 罢了! 他现在纵是跟这些人争斗,也捞不到什么便宜。 保命要紧! 江辰想着,便调头逃离的此地。 …… 在江辰逃离后,整个十三卫队伍便是全军覆没了。 这时,王莽方才下了马,朝着池映寒那边跑去。 陈香芸看得出来此刻的池映寒有着不太正常,赶忙问道:“秦大哥,你有把握控制他吗?” 王莽笑道:“若说对付武林高手,老子尚且还有三分忌惮,可对付他,老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嫁恶婿最新章节地址: 嫁恶婿全文地址: 嫁恶婿txt下载地址: 嫁恶婿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240章 破局(二))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嫁恶婿》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1241章 认尸(一) 王莽说着,便驭马朝着池映寒奔去,他知道现在池映寒已经处于失控状态了,直接靠近他根本无法将他拉开。 王莽只得从怀中掏出一颗石子,瞄准位置后将其射出。 下一刻,便见石子击中池映寒脖颈处的穴位。 陈香芸紧盯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都险些提到了嗓子眼,就这么看着池映寒在被石子击中后,黑眸翻白,下一刻便倒在地上,没了动静,陈香芸忙问:“秦大哥,他这是……” “他没什么大碍。”王莽说罢,陈香芸方才松了口气。 然,下一刻,王莽又道:“香芸,你去叫山寨里的弟兄们立刻下山,我们必须离开此地。” 陈香芸惊道:“为什么啊?秦大哥,我们才刚刚在这里稳定下来,怎么又要走啊?” 王莽无奈的叹了一声:“方才让那个为首的狗贼逃了,他此番回去,定会带着官兵回来。毕竟这里出了命案,他必须给官家一个交代。倘若他真的带兵过来,我们的处境便危险了。” 陈香芸听罢,明白了王莽的意思。 虽然放弃这片山头继续流浪对他们而言有些可惜,但事已至此,他们必须想办法保全自己。 只听王莽吩咐道:“香芸,你通知弟兄们后便去叫郎中过来,咱们先转移到附近的山头,将池二的伤治了!他的伤虽不致命,却也拖不得!”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叫郎中!” 陈香芸虽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又要开始长途跋涉去找下一个落脚之地了。 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自是没有安全感的。 可他们这帮人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 与此同时,茶馆内的青莲正弹奏着古琴,就在一曲将要结束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琴弦有些松动,但倘若停止弹奏,实在是有些可惜。 但未能停止弹奏的后果便是—— 伴随着一道刺耳的声响,琴弦忽然断了! 青莲的面色顿时便凝重了起来。 此乃天界琴弦,怎会说断就断! 她赶忙掐指一算,这才发觉大庆原本的轨迹被打乱了。 那原本要助逆贼谋反的安瑾瑜,竟是在逆贼羽翼未满之时便死了! 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事?! 是顾相宜做了什么吗? 青莲第一个想到的也只有顾相宜了,可顾相宜终究是一介女流,她能想到的办法,都是女子的办法,譬如豁出去以婚嫁一事同安瑾瑜谈判,直接杀人这种事,她是做不出来的。 青莲轻闭双眸,让自己镇定下来,她遂掐指一算,发现违背天道斩杀安瑾瑜之人竟是池映寒! 天道警告过他的,但他却还是做了逆天而行的事! 至于天道会降下怎样的惩罚,青莲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安瑾瑜意外身死,天道原本的轨迹便会改变了。 可天道仍会竭尽全力对其进行修正。 按说,顾相宜若是在此刻出击,将有很大机会实现翻盘,最后更改生死簿,也是不无可能的! 但青莲不能再随意泄露天机了,眼下的一切,皆看顾相宜的造化吧! …… 正如王莽预料的那般,当日傍晚,江辰便率领大量兵力来此地剿匪。 白日里,他是因为兵力不足,只得落荒而逃。 而现在,他有十足的把握端了这个山匪窝。 可令他意外的是—— 在他回到原地后,所能看到的只有倒在血泊中的安瑾瑜以及空荡荡的囚车。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至于池映寒去了哪里,江辰无从得知。 江辰只得下令道:“一队二队听令,立刻封山搜索!务必找到那帮山匪,并对其进行剿杀!” “是!” 大批的小兵举着火把进山搜寻,不多时,他们便搜到了山寨,可在进去查看后却发现连个人影都没有。 “大人,这帮山匪恐是逃了!” 江辰恼道:“逃?在我十三卫这里,就不存在这个‘逃’字!给我搜!搜遍附近的山头,务必把他们搜出来!” 江辰的态度,王莽早就料想过了,正因为过于了解他,陈香芸才感到惆怅,他口中的附近山头,那少说得翻过五六座山,方能称之为“附近”。 十三卫找了整整一夜,也没在周边的山头发现他们的踪迹。 可江辰仍是不愿放弃。 江辰吩咐道:“你们留在这里继续找!时间不早了,我必须带着安瑾瑜的尸体回京交差!” 在吩咐下去后,江辰便带着安瑾瑜的尸体回京了。 虽说事发突然,但出了这档子事儿,他若不是不将贼人抓住,实在是没法向官家交代。 更何况,倘若再不将安瑾瑜的尸首带回去,那尸首便要发臭了! 故而,在当日下午,安瑾瑜的尸首便被快马加鞭运回了京城,并送到了仵作那边进行尸检。 但仵作那边给出的说法却是—— 这尸首已经被捅烂了,尤其是面部,根本无法辨认究竟是否为安瑾瑜。 仵作给出的原话是—— “老夫生平见过那么多尸首,还真就没见过在脸上划几十刀的,这脸已经根本不叫脸了。这是跟死者有多大的仇,能将面部划成这样?” 听闻这话,江辰赶忙作出保证道:“正因如此,我才敢说死者是安瑾瑜!” “大人,您先莫要下定论。因为老夫见过不少用假死的办法脱罪的,为了不让人看出替死鬼的真容,划脸的先例也是有许多的,老夫就是没见过划得这么狠的罢了。不如这样,咱们可以叫安阳公主过来辨认,再怎么说也是夫妻一场,此人究竟是不是安瑾瑜,公主应是辨认得出的。” 江辰也觉得这话不无道理,遂也答应了。 谁料,在这个消息传到李元清耳朵里的时候,李元清整个人都陷入了震惊! “什么?安瑾瑜死了?!” 李元清在听闻这消息后,眼眸瞠得极大。 她第一反应是认为哪个不怕死的人胡乱传话,她若是真的信了,岂不是要空欢喜一场? 毕竟,那安瑾瑜的命可硬着呢,还能说死就死? 第1242章 认尸(二) 宫女见她不信,只得再度重申道:“殿下,我们没骗你,他是真的死了!这会儿仵作让您过去认尸呢!倘若您现在不信的话,那您过去看一眼不就成了?” 李元清听罢,思索了片刻。 乍一听这话还真就一点毛病都没有。 她不相信安瑾瑜死了,那她直接过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况且就安瑾瑜那个孽障,纵是被烧成灰,她也是认得出来的。 李元清遂答应了。 不多时,李元清便起身前去认尸。 她现在胆子也大了,停尸间这种地方,除了味道有些刺鼻之外,那些尸体她还是不怕的。 她遂在太监的指引下来到了停放安瑾瑜尸体的地方。 在看到眼前这具尸首的时候,李元清瞬间怔在了原地。 “殿下,您觉得此人是安公子吗?” 虽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的,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确实是安瑾瑜! 不论他被砍成什么模样,她都认得出来! 李元清不禁问道:“他怎么会被砍成这样的?这一共是砍了多少刀呀?” 仵作回道:“经过检验,总共二百三十刀!” 由于头脑有些混乱,李元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遂确认道:“三十刀吗?” 肯定是听错了,怎么可能是二百三十刀?! 可下一刻,仵作便纠正道:“确是二百三十刀!” 那一刹,李元清打实是被吓到了。 她跟安瑾瑜确实有着诸多怨结,可安瑾瑜被人捅了二百三十刀,任哪个姑娘家听去不会被吓到?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啊?谁跟他这么大的仇?为何捅他二百三十刀?而且,一个人怎么会被捅这么多刀呢?!” 仵作叹了口气道:“此事确实有些罕见。所以,安公子并不是被运送到这里之后才腐烂的,而是在遇害的时候,便被捅了个面目全非,您看到的尸首还是经过处理的,他刚被运过来的时候,连肠子都被挖出来了。” 虽说安瑾瑜的尸身被盖上了白布,但在听闻这么恐怖的事后,李元清仍是感到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这件事真的吓到她了! 虽说她讨厌他,但她真的以为出了这件事后,他俩好聚好散就完事了,可现在李元清吓得赶忙追问道:“师傅,你老实告诉本公主,他这种情况会不会变成厉鬼啊?本公主听说死得太惨的人冤魂不会轻易散去的!我的娘嘞,他头七该不会还要回来吧?安瑾瑜啊安瑾瑜,我们已经和离了啊!你爱找谁就找谁去,千万别把这里当你家啊!”说到这里,李元清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遂改口道,“对了!那个……雅兮家你也不能去啊!你千万别做出化身厉鬼胡乱找人寻仇的事儿啊!” 瞧李元清这模样,显然是受到了惊吓,生怕他死后找她麻烦! 只见李元清忽然又想起什么,同仵作道:“师傅,王雅兮知道这件事了吗?她若是不知道的话,那本公主可不可以告诉她?” 仵作闻言,淡定的回道:“官家那边应该通知她了吧,毕竟是押送途中遭遇山匪,这已经不是小事了。” …… 此事自是传到了顾相宜那里,顾相宜在听闻押送途中遭遇山匪后,第一反应便是问道:“池二呢?他没事吧?” 江辰闻言,遂如实告诉她道:“两个都出事了,囚车里全都是血,场面实在是有些瘆人。现在其中一人在停尸间了,你去辨认一下罢。” 恐是怨极了池映寒,他故意将这份怒火发泄在顾相宜身上。 此话落下后,顾相宜顿时感觉自己心律不齐,甚至惊得站不起身来。 还是三燕上前安慰道:“他不是说只死了一个吗?万一是安瑾瑜呢?” 可顾相宜心底终究是有几分悲观的,她哪里敢大大咧咧的去赌死的是安瑾瑜? 单是听了这话之后,她就要被吓懵了! 但她还是稳了稳心神,至少得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相宜不知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绪来到停尸间的。 一路上她脑中想过无数种可能——可能死的不是池映寒,可万一死的是他该怎么办?且不说他死后她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问题是他若是真的死了,池家会将一切都归咎于她,根本不可能让她安稳活下去! 每每想到这些,她的头脑便有些发懵。 李元清见顾相宜站在停尸间前,整个人都在发抖的模样,立刻猜到她在担心什么。 李元清忙道:“雅兮!没人告诉过你吗?死的是安瑾瑜那个孽畜,不是你家池二!” 李元清这番话,可谓是让顾相宜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分。 “真的?死的是安瑾瑜?!” “我骗你干嘛?你若是不放心的话便进来看看!” 顾相宜终究是有些不放心的,她遂进入停尸间辨认了一下。 李元清见她上前辨认,赶忙提示道:“你看脸就行了!下面就别看了,你胆子小,我怕你被吓出个好歹来!” 说话的间隙,顾相宜前去看了一眼尸首。 这尸首确是安瑾瑜。 可是,他怎么会被刺成这样?! 仵作直言道:“安公子全身上下总共被刺了二百三十刀。” “二百三十刀?!” 顾相宜简直不敢相信! 不,应该说是换作任何人都难以想象杀人者的手段竟是如此凶残。 顾相宜又问:“那凶手找到了吗?” “还没有,但依老夫的经验来看,这应该是仇杀。你们笨理想想,山匪杀人,要么劫财,要么劫色,他们杀人手法向来都是一刀一个,怎么痛快怎么来,根本不可能在一个人身上捅了二百多刀!且说这安公子虽是犯人,但这毕竟是发配边疆的犯人,官家可还没定他死罪呢,这时候若是杀他,照样是触犯大庆律法的!” 在仵作说到这些的时候,顾相宜不禁开始慌乱了。 若说仇怨,池映寒和安瑾瑜之间的仇怨是最深的,也是无解的。 这二百三十刀,该不会是池映寒刺的吧? 虽然顾相宜不愿怀疑他,可不得不承认,池映寒杀他的可能性最大! 第1243章 认尸(三) 顾相宜原以为在得知死的不是池映寒后,她的心绪会缓和一些,但在想到眼下的可能后,她的脑瓜仁子顿时嗡嗡作响。 倘若真的是他杀的安瑾瑜,那问题可就大了! 毕竟顾相宜是最为清楚天道法则是怎样的存在的,她也想对付安瑾瑜,她可以设计将安瑾瑜驱逐出南阳城,可以让他身败名裂,甚至可以让他饱受李元清的折磨…… 但是,她却很难改变安瑾瑜的生死簿。 倘若一个人阳寿未尽,那么想要杀他的难度是是相当大的,就好比当初铲除四房,顾相宜自己都数不清自己究竟布了多少局,设了多少变数,才用一环套一环的方式将四房这个毒瘤斩杀。 而池映寒用直接杀死对方并防止对方被救活的方法斩杀对方,让顾相宜甚感惶恐。 如此逆天而行,只怕受到天道的严惩! 想到这里,顾相宜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赶忙装作不知情的问道:“关于这个案子,官家怎么说?” 仵作回道:“这个问题,你得去问官家或者十三卫,我这边是不知道的。但这起案子,应该很恶劣吧……” 顾相宜也知道这起案件的性质有多恶劣,并且,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池映寒为何要杀了安瑾瑜?! 如此一来,天道的轨迹确是被打断了,但他也落不到好下场啊! 但这些忧虑,顾相宜只得憋在心里,不敢向任何人吐露。 倒是李元清能理解顾相宜此刻焦急的心绪,毕竟池映寒这会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让顾相宜如何安心? 李元清遂道:“雅兮,不妨随我过来,我带你去问问我父皇。” 顾相宜点了点头。 她现在无依无靠的,也只能借助李元清的力量了。 虽说朝堂政事,李元清不得参与,但这起意外终究是与顾相宜有关系的,故而在李元清申请带顾相宜进入宣政殿的时候,李渊平并没有拒绝,反而同她道:“王雅兮来了?来得正好!朕正想找她谈谈呢!” 听闻这话,顾相宜心底更加紧张了,李元清知道她素来胆小,遂陪她一起进了宣政殿。 此刻的宣政殿上,十三卫的首脑吴连雄一直叩在李渊平面前,江辰也在一旁叩首,顾相宜略看了一眼,发现十三卫总处的负责人只来了两个,第三个人并没有过来。 但这并不是顾相宜应当关注的重点,眼下的重点是——这个案子究竟应当如何定性? 而眼下,李渊平处理的正是此事。 既然顾相宜过来了,他便将整起事件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雅兮娘子,你应该知道钦犯安瑾瑜在发配的路上遇害一事吧?” 顾相宜微微行了个礼,回道:“臣女知道。” “那你可否知道——那安瑾瑜是被你夫婿池映寒杀害的?!” 顾相宜听闻这话,心里徒然一惊,忙道:“何出此言?” 李渊平回道:“这是江大人给出的答复,他说他原本是带了队伍暗中护送囚车驶向边疆的,怕途中二人贿赂车夫,没有去边疆,而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去了。但在囚车行驶途中,他亲眼看到池映寒刺杀安瑾瑜,所以说这安瑾瑜是池映寒杀的。” 顾相宜驳道:“这便奇怪了!江大人说臣女的夫君刺杀了安瑾瑜,那么臣女便想问问江大人——他哪里来的刀?!” 江辰也不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 同样,李渊平也有几分惊诧,遂道:“要不怎么说这案子有些诡异呢!在将他们押送出牢笼的时候,狱官是要对他们进行搜身的,如果这一环节出现疏漏,狱官会落得满门抄斩的后果。所以,狱官不停的在说——他们确实审过了,二人的身上都没有任何物品,更别说是刀具。况且,朕也知道,在牢房里,探视这种事可以用银两解决,但带刀具上路这种事,就算给他们吃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做吧?” 几个狱官闻言,叩在李渊平面前瑟瑟发抖,赶忙回应道:“陛下,我们真的查过了!通身都查了,他们两个身上真的没有刀啊!” 李渊平的面色颇为凝重。 他前几日才痛失太子,本就郁郁寡欢,又处理了大理寺一案,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荒唐事儿,李渊平的身子骨明显有些吃不消了。 李渊平遂道:“所以,这推来推去的,谁能给朕一个说法呢?” 顾相宜见状,斗胆问道:“可是陛下,既然大家都不认为池映寒他会带刀,那便说明这人有可能不是他杀的啊!他们不是遇到山匪了吗?怎么就断定是池映寒杀的人呢?” 江辰听罢,赶忙驳道:“我亲眼看见的!” “江大人一再强调是自己亲眼所见,可江大人能拿出什么证据呢?” 江辰闻言,当即“呸”了一声:“你这是要倒打一耙?说我欺君?小娘子,我知道你护夫心切,但你夫君什么德行你心里没数?他跟安瑾瑜有多大的仇,你心里没数?所以我劝你还是清醒一点!别给他圆了!我这是用脑袋担保自己看到的是实情呢!你呢?你也用脑袋担保他肯定没杀安瑾瑜?” 若不是顾相宜见过诸多风浪,定是要被他的话吓到,但顾相宜却镇定的道:“江大人何苦曲解臣女的意思呢?臣女何时对此事下过定论?臣女只是希望江大人拿出我家夫君杀害安瑾瑜的证据!” 江辰直言回道:“证据?我说过啊!他俩什么仇什么怨,朝堂之上都知道了!再者,如果不是池映寒杀的人,他跑什么啊!他这一跑,准是心虚潜逃了!而且,安瑾瑜到死的时候都戴着木枷,可他的木枷却成了两半,遗留在了现场。敢问他为何要挣脱这个木枷?他又是如何挣脱木枷的?这么多的疑点在他身上,你居然还想护着他?实话告诉你,你护不住他的!我劝你还是认清现实吧!” 顾相宜却是理解不了,问道:“这些都是你推断的?” “是推断的,但也是在人证物证俱在的基础上推断的。” 第1244章 打胎(一) 江辰继续道:“还有,我真的没骗你,我亲眼看见就是他杀了安瑾瑜。我本想击杀他来着,奈何途中出现山匪,我们寡不敌众只得撤退。你可以质疑我,但你要知道——承认是他杀了安瑾瑜,便是承认狱官办事不利,纵他携带刀具;便是承认十三卫办事不利,暗中护送计划失败;便是承认大庆的相关制度存在疏漏,能让犯人在发配途中再次作案并潜逃!你要知道,这得牵连多少人哪?我有必要扯谎吗?还是说所有涉事人员都跟我有仇?我要把他们弄死?还是说我跟池映寒有仇?一样都没有!而且供出池映寒又不能加官进爵,我陷害他做什么?对我有好处吗?!” 顾相宜怔在原地,不得不承认江辰说的是事实——他本可以瞒天过海,甚至造出二人中途逃离的假象,而不是把安瑾瑜的尸体带回来。 把事情搞成这样,对江辰没有好处。 并且,顾相宜心里有数——这人极有可能是池映寒杀的! 听着他们二人的争执,李渊平终究是沉默不下去了,遂道:“朕也知道雅兮娘子难以接受眼下的事实,并且这个案子确实有着诸多疑点,但有一点,朕必须告诉你——在囚车遇刺后,池映寒他可以逃命,毕竟遇到山匪了,逃命是种本能。但现在山匪已经撤离了,整个十三卫又都在找他,他此刻已经可以出面了。他不出来,选择继续隐匿,这便叫潜逃了。且不说人是不是他杀的,单是这一点,他的罪刑就不只是驱逐出境了。雅兮娘子,你是知道的。原本他的刑罚是斩首示众的,朕是念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减轻了他的刑罚,可他对此并不珍惜,反而做出如此逾矩之事,那么,他的刑罚便恢复原来的斩首示众,这其中的道理,你能理解吧?” 听闻这话,顾相宜脑子顿时“嗡”了一声。 果然,强行杀害安瑾瑜的代价是极重的! 原本安瑾瑜不会死,池映寒也不会死,但池映寒贸然杀了安瑾瑜,这个结果会直接反噬到他身上,以至于他们两个都活不成了! 顾相宜想到这里,便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发虚,耳边传来李渊平低沉的声音:“现在传朕旨意——继续加紧对附近山脉的搜查,并在周边张贴海捕文书,通缉池映寒!务必将他捉拿归案!倘若七日之内仍无法搜到他的下落,便以保障科考顺利之名展开全国范围内的剿匪行动!” 吴连雄立刻回道:“是!” 然,在听到李渊平的口谕后,顾相宜头晕得更加厉害,她突然感觉眼前一黑,耳畔传来的最后一道声音便是李元清的惊叫。 …… 太医院内,几位年长的太医正在为顾相宜把脉。 李元清守在一旁,焦急的等待着诊断结果。 她是万万没想到,掌控着整个太医院的顾相宜有朝一日居然能把自己撂在这个地方。 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李渊平对池映寒的处决未免太狠了些。 可这确实是池映寒自找的,李渊平明明已经放他一马了,他怎么还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来?! 李元清叹了口气,打实不想再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最惨的还是顾相宜,这个判决下来后,顾相宜不是要当寡妇了吗? 李元清想着,便再度叹了口气。 谁料,在她叹气的时候,太医也重重叹了口气。 李元清当即被吓了一跳。 她叹气也就罢了,太医跟着叹气做什么? 李元清遂问:“你叹什么气啊!” 太医蹙着眉,回道:“雅兮娘子这个情况……有点麻烦啊……” 李元清闻言,神色顿时紧绷起来。 “她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太医再度叹了口气,直言道:“怎么说呢……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这点殿下您也是清楚的,可这时候探出喜脉……唉!保与不保都是个问题……” 一旁的李元清在听闻这话后,五官险些拧在了一起,她赶忙确认道:“你说什么?!” 另一位太医严肃的道:“确是喜脉不假。” “你们怕不是在逗我?!” 这是在开哪门子玩笑? 这个节骨眼上,能不能不要逗她? 另一位太医也知道李元清无法相信,遂退了一步道:“倘若殿下不信的话,那便让小池院长亲自探一番罢!我们探出的结果,确是喜脉!” 李元清在听闻“喜脉”二字后,头都要大了。 “你们也都是常年给本公主看病的老郎中了,我给你们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李元清说到这里,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但你们也都清楚,本公主心脏不好,所以咱们互相体谅一下好不好?” 两位太医见李元清这般反应,遂统一口径道:“那殿下便叫小池院长过来吧!” 他们干脆闭口不言了,万一给李元清也吓出个好歹来,他们可担不起责任。 …… 不多时,太医院的太医便去通知池映海了。 在此之前,池映海完全不知顾相宜在宣政殿晕倒一事,在得知消息后,他急三火四的赶了过来,上前为其把脉。 然,在把过脉后,池映海的神情也凝重了。 “怎么会这样的?!”池映海的第一反应便是惊诧,他赶忙嘱咐太医道:“赶忙去备些红花!” 李元清在听闻这话后,赶忙打断他道:“打住!你要干什么?!” 池映海坚定的道:“以她的身体情况,根本不能要第二胎,趁着人还没清醒,立刻进行处理!” 池映海在顾相宜生头胎的时候,便极力反对。 他始终理解不了这种事——在她怀孕后,每个人考虑的都是孩子,即便是顾相宜晕倒或是受伤,众人第一反应都是问孩子有没有事,可曾有人考虑过大人的安危? 她生头胎的时候便受尽折磨,眼下意外怀了第二胎,池映海定要赶在顾相宜醒来之前将其处理了,否则以顾相宜那心软的性子,准是冒着危险也要将孩子生出来的! 第1245章 打胎(二) 然,就在太医们准备按照池映海的嘱咐去抓药的时候,李元清却高声喝道:“都给本公主站住!今日谁敢去抓这个药,信不信本公主斩了她!” 李元清话音落下后,太医们纷纷被吓得站在原地,谁也不敢再动一下。 池映海见她阻拦,不禁有些动怒。 “安阳公主,您这是做什么?” 李元清反问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在做什么?” 池映海镇定的道:“我在给她配药,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问题大了!”李元清当即驳道,“我虽不通医,但最基本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医者不自医。小池郎中贵为太医院院长,自是清楚这其中的道理——郎中不能给自己以及自己的亲眷诊病,因为你和你亲眷的关系会影响到你对她病情的诊断,这一点,你应该是清楚的吧?” 李元清看得出来,池映海分明是不想让顾相宜留下这孩子,故而他根本不加考虑旁的情况,一门心思想要将这个孩子处理掉,甚至都没有过问顾相宜本人的想法! 可池映海仍旧坚持道:“安阳公主多虑了,她这种情况,纵是换作旁人,我也不建议保胎。公主既是她的朋友,那公主自是知道她生来便有不足之症,此病的症状便是气血双虚。试问,她连自身气血都无法保障,何谈保住孩子?您知道若是心软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大人会有多大的危险吗?” 李元清郑重的回道:“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本公主只能告诉你——你多虑了!她现在在皇宫里,且有本公主罩着。宫廷之内,保胎之法甚多,只要保证没人故意害她,那么在宫廷里就没有无法平安诞下的孩子。” “可她的情况不一样!切不可拿命作赌!” “你认为本公主会拿她的命作赌吗?本公主很认真的跟你说,宫廷里的养胎之术远超过你们这些平民的想象。自现在起,只要本公主负责她的饮食起居,保胎的事根本不成问题。” 池映海自是知道自己驳不过她。 毕竟,她说的是事实。 但池映海仍旧神情凝重的质问道:“可是你真的觉得这样是为她好吗?” 李元清看着池映海那严肃的神情,打实无法理解这孩子为何自作主张做出擅自打胎这种事! 可李元清却又十分清楚这孩子是怎么想的。 她遂反问道:“那么,你以为你这种做法便是为她好吗?” “我没有任何坑害她的理由。” “可你若是真的擅自给她灌下红花,便是将她后半辈子都毁了,你知道吗?”李元清怒斥道,“我们现在都清楚,她的夫君现在生死未卜,她很有可能会沦为寡妇。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她现在在池家是什么处境?池家那个老太太要如何惩处她?而现下她腹中的孩子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倘若池二真的有什么不测,只要她能生出儿子,那么她照样能稳住自己的地位,照样能在池家活下去。反之,你若是擅用红花,稍有不慎便会导致她终生不孕,那便是将她最后一丝生机都毁了!” 然,对于这种言论,池映海却是驳道:“可我们根本不需要池家那个地方!我们独自在外面过也能过得很好!” “你在开什么玩笑!” 离开池家独自在外的生活,在外人看来像个什么话? 池映海永远不会理解顾相宜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他一个孩子,也不需要理解这些。 他只知道他跟在二嫂嫂身旁,没有旁人打扰,日子过得反倒轻松自在而已。 久而久之,在他心目中,二嫂嫂才是他唯一的亲人。 不得不提的是——在此之前,他连自己亲生父母都没认过! 李元清只是不愿戳破罢了,但这不代表她看不出来这小崽子在某种意义上将顾相宜视为自己的生母了,他不仅十分依赖顾相宜的存在,甚至并不待见小允安,更别说是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就如同兄弟姐妹之间会互相争宠一样,池映海打心底里是不希望他们存在的。 更何况,在得知腹中的孩子会伤害到他唯一的亲人的时候,他更是坚定的选择将其铲除。 那些孩子,跟池映海没有丝毫的关系,他对这些孩子也没有任何感情。 在这世上,他只认他的二嫂嫂,更不会准许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伤害到他的二嫂嫂! 可是他忘了,这一切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他没有权利替顾相宜做这个决定! 李元清遂道:“本公主就把话放在这里,你想处理掉她的孩子,这完全可以,但前提是——她必须知情并且同意!别忘了,她是孩子的母亲,孩子的存在以及去留,只能由她来作主。而你,并没有这个资格!” 池映海听闻李元清的话后,顿时沉默了。 他知道,他是说不过李元清的。 他也知道,不准顾相宜生这个孩子,确是因为他在理性中夹杂了私心,可他坚持认为处理掉孩子并离开池家,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李元清却还是坚持让顾相宜知道真相后,由她做决定。 最终,池映海终是妥协了,转头吩咐道:“给她熬些安神养胎的药吧,先让她的情况好转,等她醒过来再说关于孩子的事儿。” 李元清听罢,方才松了口气。 这头倔牛总算是答应了! 李元清赶忙摆了摆手,示意太医们去准备汤粥,先好生照顾着顾相宜。 只不过…… 怀孕一事,李元清打实不知该如何向顾相宜开口。 眼下的事实在是太乱了,乱到她不知道先同顾相宜说哪件比较妥当,若是直接将这些话题全部跳过,告诉她——她怀孕了! 这对顾相宜而言,打实是不小的冲击。 可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的,顾相宜只是一时体虚造成的晕倒,又不是受了重伤,没一会儿的工夫,顾相宜便有转醒的趋势。 见她要醒,李元清的心跳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这个口! 第1246章 打胎(三) 确切的说,这件事情太过混乱,她都不知道该从哪件事开始劝,况且她自己也是受害者,安瑾瑜死得这么惨,尸身现在还停放在仵作那里,据说是没有得到官家的旨意,尚且不能贸然对尸体进行处理。 这不是故意瘆人吗? 李元清都不知道自己今晚还能不能睡着觉。 实则,在李元清不住的唉声叹气的时候,顾相宜便已经醒了。 她还是头一次见李元清愁成这般模样。 她醒来后本就有些头晕,见了李元清后,头更晕了。 她遂将自己的被褥往上拉了拉,但纵是如此,她还是感到很冷。 那种凉意,一时半会儿还说不明白。 李元清见床边有了些许动静,立刻回过神来,她转头望着床边的顾相宜,立刻上前问道:“雅兮,你还好吧?” 顾相宜看得出来,李元清的反应有些奇怪——没有惊讶,也没有焦急,有的只是顾相宜在方才看到的忧愁。 顾相宜想起身回应,但却发现整个身体都疲得厉害,根本动弹不得。 李元清见她想要起身,也赶忙同她道:“你现在别急着起来,我让宫女给你准备汤粥去了,一会儿就给你送过来。” 顾相宜环顾四周,见没有太医守着,恐也不是什么急病,只是一时气滞罢了。 顾相宜遂问:“太医们方才诊治过了?” 果然,她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 李元清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回应道:“让太医看过了,你别担心,没多大事,好生养着便是了。” 顾相宜点了点头,但眉头却又蹙了起来。 “好生养着?说得倒是轻巧,如今池二生死未卜,让我如何好生休养?” 李元清抿了抿嘴,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她。 她本想安慰她说“他一定会没事的”这种话,但这种话对顾相宜没有半点作用,反倒成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敷衍。 李元清只得同顾相宜道:“你别担心,有我陪着你呢。倘若池二他真的被抓回来,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他的性命的!你相信我!” 顾相宜再度点了点头,轻声同李元清道:“谢谢你啊!” “嗐!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话虽轻松,但李元清心底却犹如压着一块巨石一般。 她始终没有勇气提起怀孕一事。 毕竟,顾相宜现在的情绪本就十分低落,她再提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万一把情况搞得更糟怎么办? 然,就在李元清纠结的时候,宫女端着热汤进来了。 李元清顺势将话茬挑得更远,干脆不提旁的琐事,直言同顾相宜道:“雅兮,我喂你喝些粥吧,你看看喝过粥后身体会不会好一些?” 李元清说着,便将碗接了过来,顾相宜见状,却是坚持道:“没事,我自己能行。” 说罢,她便从李元清手中接过这碗粥。 但还未等入口,她便在粥里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是安胎药! 这股药味儿,她实在是太熟悉了,当初怀小允安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要吃上一碗安胎药。 现在他们竟以为将其混入汤粥中,便能瞒天过海。 顾相宜赶忙放下汤粥,去探自己的脉象。 果然…… 她方才还在疑惑——自己身子虚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怎会突然气滞晕倒? 太医们皆不在附近,说明这不是什么大病,可李元清却是一副愁断肠的模样。 果然是这么回事。 顾相宜本以为自己会十分震惊,就像突然得知自己怀了小允安那般震惊。 李元清在看到她自行诊脉后,便也知道她察觉得到这碗粥有问题。 她顿时有些惶恐,半句话都没敢说,就这么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顾相宜的神情。 但顾相宜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反而格外镇定。 可这种反应,才是最大的反常! 李元清试探着问道:“雅兮,你这个……打算怎么办啊……” 顾相宜不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记得在池映寒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再三探问过——她是不是真的想生个儿子? 顾相宜当时只是回答道:“我还没想好呢!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动不动诅咒自己终生无子,你这不是连带着把我一起坑了吗?万一将来我身子好些了,我们也有精力了,到时候我们想要儿子了,你却给自己下了咒,那我怎么办?” “好嘛好嘛,那我以后不给自己下咒了。我就是觉得……要不要试试玄学?万一咱们真的能生出个儿子来,你在家里可真就是祖宗辈的了,谁见了你不得敬你三分?‘母凭子贵’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你以为我不想?” “想就尝试一下呗!” …… 关于这个问题,她是想过的,她曾立誓不会去走母亲曾走过的那条路。 但可笑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自己的心态竟是变了,她想好生回家过日子,可看着旁的院落里同辈的妯娌们都能诞下男丁,她竟不打算再犟下去了。 她原也是做好了养好身体后试着再要一胎的打算,但眼下,这孩子来得比小允安还不是时候。 池映寒生死未卜,她也只剩下一年多的阳寿,这个节骨眼上,她哪里还有精力顾及这个孩子? 再者,庆国已经转衰,池家也将走下坡路,池映寒生死未卜,在这个时候,她生这孩子做什么?把他带到世上,不是让他也跟着遭罪吗?! 顾相宜一想到这些乱事,便觉得苍天这是在把她往死里捉弄,恨不得玩死她! 她遂轻轻叹了口气,遂同李元清道:“还是把汤药换了吧。” 乍一听这话,李元清心里“咯噔”一声。 “雅兮,你……你要把汤药换成什么?普通的汤粥?” “安阳,我不想把话说得更直白些了。当初我们要允安,那纯是在计划内,哪怕怀上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查出来的时候也觉得十分意外。但那时候,至少我们知道,孩子是要生的,咬牙坚持一阵子就挺过去了。而现在不一样,这孩子纯是个意外。可谁还没有个意外的时候呢?如果条件允许或者想留着的话,那就留着;如果条件不准许或是父母不想要,还是趁着没成型之前送走了罢。” 第1247章 决定(一) 顾相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讲这番话说出口的。 在交代的时候,她有几次下意识的想要打断自己,却又不知为何,还是将她的想法表达了出来。 她想,她必须狠下心去残忍这一次。 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倘若前方的道路是光明的,家族是有希望的,国家是兴盛的,她断然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但现在她连一丝光线都看不到,那所谓的希望就像一盏即将被风吹灭的灯,断了又续,续了又断。 最终,那盏残灯被彻底的吹灭了。 所以,这世间没什么可看的风景,离开她,投胎到别的地方,哪怕投胎到北魏,都比在庆国强上许多。 至少那里是能活下去的啊…… 想到这里,顾相宜忍着心中的那份痛楚,下定了决心。 李元清再度确认道:“雅兮,你真的决定要处理掉这孩子?” 顾相宜轻轻点了点头。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面色比昏睡的时候更加苍白,她怕再迟一刻自己便会有所犹豫,遂催促道:“你快些去取药,越快越好。” 李元清怔在原地,不知自己要不要再劝劝她。 毕竟,门外的池映海可是听着她们的谈话呢。 他是不会接受顾相宜冒着生命危险去生这个孩子的,可他也妥协了一分,尊重顾相宜的选择。 眼下,顾相宜的选择是处理掉这个孩子。 既然是她自愿的,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池映海遂吩咐太医道:“去抓药吧!” 而这时,李元清却是按捺不住了,直言同顾相宜道:“雅兮,你可要想好了!万一这胎是个儿子呢?你这是放弃自己翻身的机会了啊!无论是家宅还是宫廷,道理都是一样的,你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安姐儿,那你在池家便是永无出头之日!你要为你自己想想啊!你要是担心身体不好,那你就在我这里养胎,我保证能把你和孩子都养得结结实实的,可你自己一定要想清楚,你想不想生个儿子傍身?” 她何尝不想如此? 若说女人生子最自私的地方莫过于如此,受环境所迫,很多女子哪怕使用偷龙转凤那种抛弃亲生孩子的手段,也要换得家中的地位。 她又何尝不想彻底还了池家的债,从此安稳的过日子? 可她现在只有一年半的阳寿,她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她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李元清三言两语能够解决的了! 李元清只听着顾相宜坚定的道:“我说了,我没打算留这个孩子,现在就是勉强留下他,以我现在的状态也是留不住的。你也不用再劝我什么了,去备药吧!” 李元清:“……” 有句话,顾相宜说得没错——她现在意志消沉,纵是给她灌再多的安胎药,也保不住这个孩子。 如此勉强她,无非是让大人孩子都受罪罢了。 而这时,太医已将汤药端过来了。 李元清见顾相宜接过这碗汤药,心绪复杂得厉害,她再度强调道:“你真的确定自己的头脑是清醒的吗?我劝你再考虑一下!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顾相宜闻言,淡然的回道:“我心意已决,你出去吧。” 李元清却是蹙着眉,半步都不肯挪动。 顾相宜再度同她道:“安阳,你还是出去吧,我想静静。你说得没错,我现在心绪确实有些乱。” “那你更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吃药啊!” 顾相宜回道:“且让我考虑一下,你们都出去。” 李元清:“……” 却在这时,李元清身后响起了池映海的声音。 “二嫂嫂说了,让你们都出去,你们是没听见吗?” 李元清就知道,这个小崽儿巴不得他们谁也不要劝她,让她现在就把药吃了。 李元清遂也不想给他掩饰,直言同顾相宜道:“雅兮,旁的事我不说,我今儿才发现你这个小徒弟心态有些问题!他巴不得趁你没醒的时候就把孩子解决掉,生怕你留下这孩子!真不是我说他啊,他这什么心态啊!” 顾相宜对池映海的操作并不意外。 她养了池映海这么多年,可谓是从他不懂事起一点点将他带大,他是什么秉性,她太了解了。 在二房家里的时候,他是极其缺乏关爱的,甚至连个关注他的人都没有。 故而,在被接到顾相宜的院子里后,他特别喜欢粘着顾相宜,且无论外面有条件多好的人要养他,他也不答应,偏是要跟在顾相宜身边过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不得不说的是,在很早的时候,顾相宜便发现池映海因为过于依赖她而讨厌池映寒,后来又不建议顾相宜生小允安,但顾相宜坚持要生,他也没办法,只能一直跟在她身边,怕她出事。 结果,生产的时候,她真的出事了,而且池映海还险些担了全责。 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且又在她生头胎的时候亲历过意外,那么他现在极力反对顾相宜生这个孩子,顾相宜完全理解他的想法。 顾相宜遂回道:“这不是他的错,但还是谢谢你给我争取到能够决定孩子去留的机会,谢谢你,安阳。” 李元清不知道顾相宜怎么就这么理解池映海,他方才做了多么过分的事,她都不想骂两句的吗? 可现在无论顾相宜要做什么,李元清都是拦不住的,她现在只得转身离开这里,徒留顾相宜一人。 殊不知,在转身的那一刻,她的双眸对上了池映海的双眸。 不,确切的说,池映海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顾相宜。 他原以为顾相宜在得知他要擅自为她用药的时候,会生他的气。 但顾相宜并没有动怒,可她眼下的态度,却让池映海的心头更加不是滋味儿。 但在李元清和太医们都出去后,池映海还是选择关上了门。 徒留顾相宜一人在屋内。 关门的那一刹,顾相宜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半点的嘈杂声都没有。 她是有多长时间没有享受过这种安静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 第1248章 决定(二) 她只知道,在这种僻静的地方,她更容易让自己放松下来。 她垂着眸,凝视着手中盛满汤药的碗,那碗中的汤药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 可顾相宜心里清楚,她喝进去的是药,流出来的便是血。 那些血液便意味着一个生命就此流逝。 虽说对于一个小生命而言,这是不公平的,但她却不停的告诉自己——长痛不如短痛! 把这碗药喝下去,明日便如同无事发生一般。 他们这些年轻气盛的,闹出点意外还不是常事?有谁规定过怀了就必须得生出来?在长辈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处理了也是很正常的。 实在要怪的话,就怪孩子他爹吧! 当年他就是这样,非要斩杀沈潋,结果杀了沈潋的代价就是让他在仕途上走了太多的弯路。 这还不够让他长记性的吗? 可是他没有! 他现在居然还要杀了安瑾瑜! 安瑾瑜明明已经废了,他何苦补上一刀? 安瑾瑜犯的不是死罪,池映寒把安瑾瑜杀了,反倒让自己的刑罚变成了死罪! 所以,孩子…… 娘没办法,与其让你再一个无法团聚的家里成长,倒不如就此告别,你到别家去,或许还能讨个团圆日子。 你要乖乖听话,离开这里好吗? 顾相宜不知道腹中的孩子能不能听见,可就在她在心里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口气有几分娴熟。 她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可是,她又是在什么时候说的呢? 顾相宜正想着,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躲在角落里的小男孩! 那个孩子躲在石柱后面,露出一个小脑袋,小心翼翼的望着她。 她想起来了。 是那个孩子! 顾相宜在想起那个孩子后,紧握着药碗的手突然开始发颤。 她还记得那个长得跟池映寒一模一样的孩子,她甚至以为这就是池映寒。 于是,她不止一次问过那个孩子—— “你是谁啊?” “你到底是谁啊?” “你不是池二,对吗?” 可那个孩子似乎十分胆怯,一句话也不肯说,甚至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将他吓跑。 这个小家伙做过的最胆大的事,便是趁顾相宜不注意,一把将顾相宜抱住,抱得死死的,并轻声唤道:“娘亲……” 顾相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在阴司里遇到的不是旁人,而是已经投胎到她腹中的孩子! 按说,他应该等待三个月后肉身成型,然后将自己的灵魂直接注入肉身的,但他却如同看出了顾相宜对他的态度一般。 他小心翼翼跟在顾相宜身后,不敢露面,也不敢说话。 似乎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让顾相宜更加讨厌他。 他如此谨慎,正是因为他知道顾相宜不是来找他的,对他也没有兴趣,她一直都在找真正的池映寒,而他这个五官跟池映寒长得很像的小东西仿佛是个多余的摆设。 他更是害怕,一旦让顾相宜知道他的存在,便会彻底将他的存在抹杀,他很有可能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可他并不后悔,也并没有选择去找其他的母体,而是鼓足勇气奔向顾相宜,一把将她抱住,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娘亲……” …… 只听“啪”的一声,顾相宜手中的药碗倾斜着摔落在地。 落地的那一刻,瓷片四溅。 汤药当即洒落一地。 顾相宜整个大脑都在发懵。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应该去想些什么,应该怎么办。 她只感觉到有些鼻酸,眼眶中顿时溢出热泪,顺着面颊,不住的滑落着。 但对于这一切,她似乎没有半点的知觉。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她只知道,她下不了这个狠手。 她只能怪自己没出息,做不到理性,也做不到通透。 然,在听到碗被摔碎的刹那,门外的李元清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推开门。 进门后,便见顾相宜抱着双溪,坐在床上不停的哭着。 一旁的池映海在见了这一幕后,立刻冲了过去,李元清也怕她出什么事儿,赶紧来到床边。 而顾相宜却如同没看到他们一般,自顾自的宣泄着憋在心底的不满。 “池映寒!你就是个王八蛋!你到底死哪儿去了!你管过孩子们吗?允安每天都在想你,你又看过她几眼?你要孩子是给我一个人要的吗?你不管了是吗?孩子问我爹爹去哪里了,你让我怎么回答?你以为你离家在外就是‘志在四方’?我可真没看出你‘志’在何方,你现在就是个被通缉的逃犯!” 李元清就这么看着她歇斯底里的哭喊着,她心里明白,这才是顾相宜真实的想法。 纵是有些不满和埋怨,宣泄出来也是好的。 毕竟那才是常态。 而那种将一切都看得很淡的模样,反倒很不像她,让人一眼便看出她在强撑着。 那样的她,反倒让身边的人更加担心了。 那一刹,李元清似是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搂着顾相宜,任由她肆意宣泄。 毕竟,现在不是跟她将什么大道理的时候,能够安静的在一旁陪着她,才是实的。 但池映海却是想要确认道:“二嫂嫂,这个孩子……你是决定留下他了吗?” 李元清听闻他问起这话,当即转头瞪了他一眼。 池映海又补充了一句:“不论二嫂嫂想保还是不想保,海儿都会尊重二嫂嫂的决定的。” 说出这番话时,池映海知道自己并不是受了李元清的胁迫,若单是李元清与他意见不合的话,他完全可以豁出去和李元清斗上一番。 故而,真正说服池映海的是顾相宜方才的态度。 池映海知道自己存有私心,可纵是如此,顾相宜也没有责怪他。 她一直相信池映海是个好孩子。 那么,好孩子就该做好孩子应去做的事。 像顾相宜怀孕这种事,无论他持有怎样的看法,都不应用自己的想法去裹挟二嫂嫂,甚至自作主张替她处理掉孩子。 如果他真的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那么倘若真出了什么差池,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第1249章 下旨(一) 而池映海的话,让顾相宜不得不去面对眼下的问题——她真的要留下这个孩子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每当她的脑中浮现出那小家伙的身影的时候,她都做不到亲手抹杀他活下来的希望。 实则,孩子又有什么过错呢? 顾相宜不想留他的原因无非是她自己看不到希望罢了。 她突然想起当初怀小允安的时候,她也是置身黑暗的,那时整个南阳城都濒临毁灭。 但现在回过头来看——发现她竟是挺过来了! 并且,她还在那场灾难中发现了西洋诊术。 所以…… 她还能再试一次。 毕竟,这一切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顾相宜强忍着不让自己继续抽噎,而是在李元清耳畔道:“安阳,咱们是不是还有办法?是不是还有办法可以挽救这一切?” 李元清哪里敢在这个时候把她往漩涡里推? 她赶忙回答道:“还有办法的,肯定还有办法的。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找父皇再商议一下此事。你知道的,父皇平日里最疼我了,我好生给池二求求情,万一池二他是被绑匪劫走的呢?这都是没准的事啊!你别担心啊,我去跟父皇好生谈谈!” 李元清发现,原来最有效的安慰方式就是去承诺能帮她挽回损失,毕竟她确实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李元清落下这话之后,顾相宜的心绪方才平缓了一些。 这时,池映海便嘱咐太医去开保胎的方子了。 他看得出来,顾相宜终究还是心软了。 但这种心软终究是有代价的——她必须再一次承受孕期的煎熬、分娩的疼痛以及带孩子的劳累。 他并不认为这是多么伟大的事儿,反而认为这都是为当初狠不下心决定将一个新生命带到世上而买的账。 但既然她心意已决,池映海只得尽全力去保住她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现在不论是如玉堂还是太医院,都有太多的杂务要做,这时候她居然又要带孩子…… 池映海重重叹了口气,打实理解不了顾相宜的想法。 不多时,池映海便将安胎药给顾相宜喂下了,由于安胎药里加了些助眠的成分,顾相宜在吃过药后便有些犯困,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再度睡了过去。 但李元清却是得回寝宫了,她不能一直在太医院陪着她,可若说这时候离开,李元清还有些不太放心。 她遂紧盯着一旁的池映海。 池映海这个小崽儿脾气是有几分倔的,看得出李元清信不过他,他主动同李元清道:“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她的。保证她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李元清嘴角微微抽搐道:“我现在还能信你吗?” “你不了解我的为人,那无所谓。但你要知道,就算我再不喜欢安姐儿,二嫂嫂怀她的时候,也都是我负责给她保的胎,直到现在也都是我在照顾安姐儿。对于这个孩子,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却也是李元清无法辩驳的事实。 李元清诧异的道:“不得不说,你这小孩的秉性也是蛮怪的,总觉得你和正常孩子不一样。” 李元清了解过池映海的情况,想来顾相宜接走他的时候,他起码也有十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总不会是一张白纸,多少蒙上些阴影也是正常的,即便是后期矫正,也无非是让他做个正直本分的人罢了,他原本该是什么性格便是什么性格,这孩子原本就是个心思重的闷葫芦,现在也没有多大改变。 不过,虽然他的秉性让李元清喜欢不起来,但在这件事上,李元清倒是敢信他一次。 他现在应该不会再伤害顾相宜的孩子了。 …… 不多时,李元清便离开了太医院。 看着外面的夜空,李元清的心绪颇为复杂。 不得不说,近来朝廷上发生的大事实在是太多,多到李元清一时半会儿消化不过来。 但她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得把答应顾相宜的事解决了,总不能表面上安慰她,实际上半点事儿都没办成吧? 李元清想着,便朝着自己的宫殿走去。 与往日不同的是—— 李元清竟在自己的宫殿外看到几个太监。 那几个太监她是认识的,这都是李渊平身边的公公。 父皇身边的太监,到她这里来做什么? 李元清想着,便上前两步问道:“喂!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两位公公见李元清回来了,赶忙朝她行了个礼,并道:“殿下,您回来了?” 瞧他们那满脸的假笑,笑得老脸都出褶子的模样,李元清不屑的摆了摆手道:“有话直说,不要笑得那么瘆人行吗?本来安瑾瑜的尸体运回宫里这事儿就够瘆人的了,你们是不是想加把劲儿,直接把本公主送走了才满意?!” 听闻这话,其中一位公公的笑容变得更加夸张,直言同李元清道:“殿下,您说哪儿去了,咱家是要将您送走没错儿,但咱家可没有半点的恶意啊!您可是咱家看着长大的,咱家对你的感情乃是……” “打住!”在听到某个敏感的词汇后,李元清顿时紧张起来,“你说什么?要把本公主送走?” 另一位公公赶忙解释道:“是这样的,这也是陛下的意思。陛下有旨,安阳公主您已经成婚了,虽然现在和离了,但也不是未经世事的少女了,您应当择日搬到自己封地上的公主府去的。” 李元清:“????” 这消息未免太突然了吧?! 她干了什么坏事?这就急着把她赶到封地那边? 要知道,她的封地位于安阳,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 李元清立刻驳道:“本公主怎么就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了?不就是年轻懵懂被安瑾瑜骗过一次吗?现在他人都死成那样了,况且本公主也未曾与他有过肌肤之亲,所以本公主郑重的告诉你们——本公主要恢复少女之身!” 两位公公听闻这话,甚是头疼,其中一位甚至用哀求的口气同她道:“殿下,您就别闹了!本来您近两年就该离开皇宫的,而且您早就不该自称‘本公主’了,这都是孩子时候的称呼了!” 第1250章 下旨(二) “所以,父皇是打算把本公主赶走是吗?” 这个消息,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李元清原本还想帮顾相宜解决问题,结果现在可倒好——她自己率先出现问题了! 倘若她被赶到安阳去,那今后谁来照顾顾相宜呢? 李元清遂继续道:“你们就直接告诉本公主——这究竟是不是父皇的意思?如果是他的意思,那本公主现在就要问问,他是怎么想的?是舍不得安瑾瑜,想把这个宫殿都腾出来给他飘是吧?” “不是,殿下,您想哪儿去了……” “既然不是,那本公主就要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李元清说罢,便直接拐了个弯,朝着李渊平的宫殿赶去。 两位公公被她这操作搞得一时不知所措,也不知该不该拦住她。 …… “父皇!父皇!” 李元清向来恃宠而骄,她知道李渊平不会惩处她,遂一边喊着一边朝着李渊平的宫殿走去。 她哪里知道,此刻的李渊平正在吃药。 自从在得知太子死讯那日吐血之后,李渊平便隔三差五的咳血,他在很早以前便担忧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故而对西洋诊术的传播格外重视,现在他所用的药皆是洋药,采用的诊治方法则是用针管注射药物。 他以前是没有亲身接触过针管这种东西的,但在近日体验过后,发现用针管缓解症状是真的迅速。 可太医也同李渊平说了,像这种咳血之症,还是用传统的方子抓药诊治更为妥当。 李渊平闻言,问道:“那么,用传统的方子需要治疗多长时间呢?” “稳妥的话,得服用几年才能治愈吧。” “几年?那岂不是说朕用传统的方子还得当几年的病秧子?” “这倒也不是……” 很明显,这是事实。 李渊平若是忌惮此事,那太医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李渊平又问:“那像这样持续注射的话,需要多久可以痊愈?” “很快,大概几个月便可痊愈。” 李渊平笑道:“所以你们以为诊为何如此重视西洋诊术的发展?” 太医闻言,斗胆驳道:“可是事实证明,洋人的药物和治疗方法并不是每样都适合我们,华佗、张仲景等前辈留下的药方流传千古不是没有道理的,有些药方远远超过了西洋的药物……” 李渊平摆了摆手道:“朕不问旁的,只问朕这个病症,你只管告诉朕——是不是用针管注射几个月就能彻底治好?” 太医瑟瑟发抖的道:“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消除症状,但也仅限于消除症状。有些药物治标不治本……” “没关系,朕也不在意那些,以朕现在的情况,消除症状便可以了。” “可是,我们还没对陛下的病症做详细的检查,还不知具体是如何引发的病变。” 李渊平却是不急,只道:“你们慢慢检查便是,朕现在只想让这个注射的量更大,注射的次数更频繁些,如此一来,朕的情况也会好上许多。” 太医遂答应了。 而这时,李元清已然杀到了寝宫内,并高声唤道:“父皇!父皇您还没睡对吧?” 李渊平一听是李元清的声音,打实一愣。 “清儿?她怎么来了?” 两位公公实在是拦不住李元清,只得先一步来到李渊平身旁请罪道:“陛下,安阳公主在听说您要将她送到封地后,十分恼火,定要过来向您讨个说法。您看这事儿得怎么办才好?” 李渊平听闻这话,不禁有些头疼。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竟还有心思同他闹。 他恐是真将这小丫头惯坏了! 为何要将她送到封地?她心里没数吗? 现在朝廷乱成这般模样,将她送走直接就能让她远离这些争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她居然还跑过来问为什么? 李渊平这一次破天荒的没有让她进来,而是吩咐太监道:“去告诉她,朕现在在研究册封老二为太子一事,并且准备给老三找个偏远的地方,将其设为老三的封地。现在朕没时间招待她,让她赶快回去。” 两位公公在听闻李渊平的旨意后,赶忙出去将原话告诉给了李元清。 这还是李渊平第一次赶她离开,以至于李元清有些难以置信。 “本公主不过是来问问父皇,他到底是何意?他以前是答应过本公主的,他说本公主想住哪儿就住哪儿,不愿意离开皇宫的话,他会一直养着本公主的。现在一道不明不白的口谕就让本公主离开京城,本公主还不依呢!” “诶呦!殿下,您就不要为难老奴了,陛下说不见您,那您就不能进去。甭说是您,太子在世的时候也不能例外呀!” 末了,李元清还是被推出了皇宫。 李元清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现在甭说是替顾相宜说什么话,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故而,这几日,李元清没能给顾相宜一个答复,她只能去十三卫总处那边打探池映寒的下落。 然,距离池映寒逃跑已经过去五天了,十三卫还是未能找到他。 他们担心池映寒偷偷躲进了附近的村镇里,遂在附近的村镇乃至距事发地五个山头的城里张贴海捕文书。 可还是得不到任何响应。 他们自是不会想到,这帮山匪一直躲在隐蔽的山洞里,在山洞里用草药给池映寒包扎伤口。 在他们将池映寒带走后,池映寒便一直发烧,足足烧了三天三夜,山寨里的弟兄们都担心他快不行了,谁料第三天的夜里,他竟渐渐退烧了。 见他有所好转,山寨里的兄弟们才背着他继续赶路。 这一路上,他们不是没见过通缉池映寒的海捕文书,他们对此也十分犯愁。 在第五天的夜里,山寨的兄弟们又找了一处山洞落脚。 但他们却开始讨论起这个问题—— “大当家的,咱们这么逃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呀!且不说他的伤情得找个医馆诊治一番,就咱们这么个逃法,总有一天要被那些官兵追上的。你看现在,我们逃到第十个山头,他们就搜查到了第八个山头,万一哪天我们跑不动了,不就全都被他们逮了?” 第1251章 逃亡(一) “就是啊,大当家的,咱们何苦带上这么个累赘?这不是将咱们整个秦寨都给害了吗?” 听闻有几个弟兄开始埋怨,王莽遂望向其他弟兄们,声音沉闷的道:“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其余的山匪不敢贸然开口,只得面面相觑,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 王莽遂也知道他们的想法了。 不得不承认,在他们救下池映寒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已经很重了,加上高烧昏迷,很难确保他能在这种环境中活下来。 况且,现在若是坚持带着他往前赶路,且不说这人能不能救活,他们都怕自己被官兵抓去,生生被连累。 王莽遂同弟兄们道:“且再看看吧。他毕竟是我过了命的兄弟,我总不能将他丢在这里不管。你们也是跟随我许久的弟兄们,让你们陷入危险,也是我不愿看到的。你们放心,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但也请你们理解,现在这位小兄弟正受官兵追捕,一旦被官兵逮回去,那他便没命了!” “大当家的,我看海捕文书上写着,他被判出境了啊!咱们把他送出境外不就妥当了?” 王莽摇了摇头道:“他现在这副模样,如何出境?我们不照顾他,他只有死路一条!” 王莽是不会弃池映寒不顾的,不远处的陈香芸听着这些大老爷们的谈话,一时半会儿也插不上嘴。 她无法评判孰是孰非,毕竟他们认识池映寒,和池映寒颇有交情,但这些弟兄们不想无端受牵连。 她遂没有继续参与此事,而是回到山洞里去查看池映寒的情况。 他的烧已经退了,且情况也稳定了许多,他的意识有几分恍惚,朦胧中能听到外面的断断续续的嘈杂声,他微微张了张口,只感觉呼吸仍有几分吃力。 “你、你醒了?!” 察觉到池映寒轻微的动作后,陈香芸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池映寒在听闻耳边的女人声音后,同样有些发懵。 这不是顾相宜的声音…… 对了,他想起来了,他都被拉到荒郊野外去了,怎么可能会碰上顾相宜呢? 而这个女人又是谁? 海棠还是拉雅?还是北魏的人? 池映寒正想着,突然下意识的咳了两声。 陈香芸更是有些慌乱了,但见他干咳得如此难受,陈香芸赶忙给他倒了碗水,并递到他嘴边,并道:“喝碗水吧!” 池映寒确实感到嗓子干得厉害,他遂缓缓睁开眼,想看一眼同他说话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谁料,在他睁眼后,眼前这个女子险些惊到了他! “香芸?” 陈香芸见池映寒竟还记得自己,连连点头回应道:“诶!池二哥哥!你还记得我呢!” 他当然记得这个小姑娘了——南阳城瘟灾中的第一个活口,也是制作血清的关键。 当初好几波人都在抢陈香芸,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陈香芸保了下来。 后来,池家要迁京,王莽同顾相宜道别,说是要回老家看看,陈香芸选择跟在王莽身边。 谁承想,这一别,便是一年多。 池映寒竟是在这里见到了陈香芸! “香芸,你怎么在这儿?这是什么地方?” 陈香芸回道:“我也不知道我们这是到哪里了,反正还是荒郊野岭,我们今晚暂且在此休息,明日还得跟秦大哥继续赶路呢!” 果然…… 王莽就是个流浪的命,留都留不住,一旦放走他,他就会只得在外面流浪。 这会儿连个地名都不知道,恐是王莽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到哪里了。 池映寒心想着,再度问道:“王莽呢?他在哪里?” 他记得很清楚,他在囚车上的时候看见王莽了。 虽然刚醒过来的那一刹,看到陈香芸有些发懵,但在缓过神儿来后,他便也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陈香芸见池映寒要找王莽,遂道:“那你等一下,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池映寒点了点头,任由陈香芸去叫王莽了。 在她离开后,池映寒方才勉强撑着身子,尝试着坐了起来。 在起身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腿痛,他轻轻捶了捶腿,只是感觉有些酸痛,并没有要断腿的架势。 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尝试着撑着地面,缓缓起身。 能感觉到自己的腿还能撑住身体,甚至能迈开步子向前走动。 池映寒遂扶着墙壁,缓缓的朝着前方走去。 在踏出山洞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许多旗帜,那些旗帜上皆刻着一个字——秦! 对于这个标识,池映寒尚有些困惑。 然,就在这时,王莽便在陈香芸的带领下,急匆匆的朝着他所在的山洞赶来。 还没到洞口,便见池映寒一脸困惑的望着那些旗帜。 王莽见他贸然起身,生怕他出了什么闪失,赶忙喊道:“池二!” 在看到王莽的那一刻,池映寒更是有些发懵了。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王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若单纯是在发配途中偶遇,那便巧合得有些说不过去了。 但王莽却是没想那么多琐事,见池映寒一个人走了出来,他赶忙嘱咐道:“你快回去躺着,你烧了三天三夜,现在身子还虚着,可不能乱走!更别说是经受夜里的冷风了!” 池映寒这才知晓,自己居然烧了三天三夜! 他怎会病得这么严重? 最终,池映寒是生生被王莽捞回来的。 王莽强势的将他按在地上,让他原地休息,并同他道:“上苍保佑,你的情况可算是有所好转了。你若是再这么病下去,我可真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池映寒回道:“多些王兄照顾了。” “哪里的话!你能康复,我自是比谁都高兴!”王莽欣慰的说着,但池映寒却是疑惑的道:“可是……王兄,我记得当初临别的时候,你说你回趟老家,随后便来京城找我们的啊!为何没来找我们,而是继续选择流浪?” 王莽自是记得这档子事儿,遂道:“自是情况有变。我当时的情况,你们大抵是想不到的。” 嫁恶婿 第1252章 逃亡(二) 池映寒问道:“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按说,王莽应该去京城找他们的,怎么在这里当起山匪了? 他之前不是宁可一个人流浪也和山匪势不两立的吗? 王莽原是想说什么的,但话到嘴边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住了。 池映寒凝视着王莽,却见王莽迟迟不肯回话。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王莽方才开口道:“其实,我原是想过回京的……” “那你为何没有回来呢?” “我……”说到这里,王莽再度停顿了,他仿佛有什么心思一般,一直支支吾吾的,不知过了多久,才再度开口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便是我回去的意义是什么?小娘子她现在应该有许多近身侍卫吧?应该有许多人保护她吧?倘若如此,那我回去做什么?岂不是多此一举?” 池映寒打实理解不了他的想法,诧异的道:“你怎会这么想?相宜只是让你去京城找她,没说非要雇你当侍卫啊!” “可我这个人是不会白白受人恩惠的。如果她用不上我,还要白养活我的话,那我还不抵一个人在外面自食其力。” 池映寒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声:他就是太犟了!这又不是嗟来之食,为何不肯接受? 可他既是不肯,池映寒也没有办法。 只见王莽不多时也蹲坐在他身旁,他本是沉默的,但沉默片刻后,便再度开口问道:“池二,我问你个事儿……” 池映寒转过头来,回道:“什么事儿?” “小娘子她近来如何了?” 若是问他旁的事儿,他倒也觉得无关紧要,可偏是这个问题,生生的戳他的肺管子。 池映寒垂着眸,不禁思索了片刻,不知如何回答。 王莽蹙眉,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她过得不好?” “大抵是吧……” 王莽焦急的追问:“此话怎讲?!” 池映寒本是不愿多说的,可事已至此,他遂直言同王莽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反正这事儿挺乱的。之前安瑾瑜回来栽赃王家,一门心思想毁了相宜的后盾,让相宜不得不嫁给他,好在我出面作证,为王家洗刷了冤屈。但现在我又是这般处境,在整个庆国都被除名了,更别说是往后的仕途。相宜如此用心栽培我,要我活出个样来,结果我却将自己的仕途搞成这样。眼下,我将被驱逐出境,也不知家里人会不会找她算账。但我这一走,她大抵是没好日子过了。” 虽然池映寒并不知道自己被通缉一事,但他现在的处境对顾相宜会造成什么影响,他心里是有数的。 王莽闻言,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他不知该如何劝慰池映寒,却由衷的心疼顾相宜的处境。 他第一反应便是—— “那你更不能自暴自弃了,总不能让嫂子成了寡妇啊!” 池映寒那失神的双瞳中充斥着无奈,他感觉自己好像没了知觉一般,就这么看着山洞外的夜景,喃喃道:“试问,谁想死呢?生逢乱世,无奈踏入绝境罢了。” 王莽:“……” “这绝境还真是奇怪,一口气将你弄死也就算了,可它偏不是这样,它会给你希望,鼓励你站起来,然后再击垮你。接着,再鼓励你站起来,再次击垮你……如此反复……你经历过折磨吗?我想,或许这就是折磨吧……” 池映寒的话,让王莽不知如何去接。 他还不知道现在还有更糟糕的情况——他被通缉了! 可这种事是瞒不住的,王莽思索了片刻后,终于鼓足勇气同池映寒道:“池二啊,你还能听进去更糟糕的消息吗?” 池映寒在听闻这话后,心中顿时激起一丝紧张,他试探着问道:“是关于我的吗?” 王莽“嗯”了一声。 “那便说罢。” 只要不是顾相宜出了什么事儿就行。 想到这里,池映寒感觉自己也真是到了那种地步了——仿佛自己随时随地都可以牺牲,只要在他死的时候,知道顾相宜安然无恙,他便知足了。 池映寒想着,便淡然的听王莽继续道:“你被朝廷通缉了。” 乍一听这话,池映寒的反应竟是松了口气。 “就这事儿?!” 王莽哪里知道他现在的承受能力怎么样,他赶忙探问道:“你觉得这是小事?倘若让他们抓了,你就活不成了!” 说来也是可笑,“活不成了”这种话,池映寒仿佛听过了无数遍,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原以为他会和常人一样,听说自己可能要死的时候会惊恐万状,但眼下,他的淡定,已然超出了他自己的意料。 见他这般态度,王莽却是怒了。 “老子费尽心思保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觉得被抓回去斩首示众也无所谓吗?” 池映寒连忙道歉:“抱歉!恐是因为这种情况见过太多次了,已经麻木了吧……” “就算再麻木,现在也得想办法摆脱官兵的追捕!而且,你知道现在寨里的弟兄们都说什么吗?他们都在说,咱们再这么拖拉下去,就要被他们追上了!” 池映寒问道:“你们是因为带着我才被追杀的吧?若是因为如此,那便把我留在这里,你们自己走吧!” 王莽恼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这叫什么疯话?我总不能连累你们吧?你们给我找匹马,我想办法自己离开庆境。我离开这里,咱们大家就都安生了。” 王莽知道他是个重情义的,他跟王莽在一起的后果就是连累整个秦寨。 但他大抵是低估了眼下的情况。 “你若是真就这么去了边境,岂不是自投罗网?朝廷的人正在那里等着你呢!” “等我又何妨?本来不就是判的离境吗?我自己老实离开,他们能把我怎么着了?” 王莽实在是不忍心同他继续说下去了,可他却不得不告知池映寒实情。 “池二,你恐是还不知道吧?你现在的刑罚已经不是驱逐出境了,而是直接改判死罪了!” “什么?死罪?!” 池映寒还真就不知道朝廷竟下了如此判决! 第1253章 修正(一) 刹那间,池映寒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 王莽见状,怕他再出什么事儿,赶忙拍了拍他的后背,唤道:“池二!池二!” 但池映寒却没有任何反应,就这么瞠着眸,没有喘息。 “池二,你没事吧?” 那一刹,池映寒仿佛听不见耳边的声音一般,他的脑袋顿时嗡嗡作响。 他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次被庆国的人判死罪了。 倘若让魏人听去,简直会认为这是天大的笑话。 可事实却是如此,他自己都不记得是第一次了。 似乎自打跟随李元风那日起,他的命就不曾值钱过。 王莽就这么看着池映寒过了许久才渐渐恢复了呼吸。 他遂叹了一声:“要我说,你为这帮狗贼卖命,真是不值!” 值与不值,池映寒已经不想再去思索了。 他现在不得不花上一段时间去消化李渊平对他的伤害。 可不知为何,他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王兄,你确定你收到的消息是真实的吗?” 王莽默然。 事已至此,他竟还是不愿相信朝廷真的会这么对待他。 王莽虽知直接告诉他真相十分残忍,但他现在不得不让他尽快接受这个事实。 王莽遂直接掏出一张海捕文书,递给池映寒。 “这是张贴在县城里的海捕文书,你自己看。” 池映寒接过那张海捕文书,上面的画像与他本人的模样别无二致,确是在通缉他。 而通缉的理由却让他感到可笑——因为他杀了钦犯安瑾瑜! 真有意思,他为庆国锄奸,却要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这若是被记载在史书上,那可真就成了流传千古的笑话了! 一想到这些,池映寒原本紧拧的眉头渐渐舒展,可下一刻,他却不住的笑了出来。 这个结果打实将他逗笑了。 王莽本想由着他发泄片刻的,可现在他没有这个时间了,弟兄们也不愿再等他,王莽不得不直言同他道:“池二,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你必须想办法活下来!” 又是这句话…… 类似的话,池映寒听过许多遍了。 但他们说得确实没错。 他得活下来。 他若是成了安瑾瑜的陪葬品,那么他就算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池映寒的眸光渐渐犀利了起来。 他想到一个办法。 一个听起来十分可悲的办法。 “王兄,你要知道现在的情况——十三卫得了朝廷的指令,现在掘地三尺也要将我挖出来!” 王莽点了点头。 他知道,十三卫是不会放过他的,他现在这件事,不是缓上一段时间就能过去的。 池映寒遂道:“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池映寒’这个人真的消失,让他们掘地三尺也不可能找到!” 王莽问道:“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有。”池映寒严肃的道,“以前在李元风身边的时候,我不是没有‘消失’过的经历。在李元风身边,‘池映寒’这个人本身就是不存在的,只要戴上面具,那么我可以是‘小白’,也可以是‘游隼’,甚至可以成为任何人。没人会记得你原本的名字、原本的身份。所以……那样的经历,我可以再来一次。” “那你打算怎么做?” “想办法易容,从此成为另一个人。” 王莽默然。 这个办法确实是行得通的。 但对池映寒而言,却是十分残忍的! 他必须彻底抛弃池家嫡子的身份,也必须抛弃家人,彻底成为另外一个人,用另一种身份活着。 只有如此,他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可现在,池映寒别无他法。 他必须想办法活下去,否则任何信仰和承诺都是空谈。 “王兄,就像之前那样,给我弄个人皮面具吧,尽量换个面容粗鄙不堪的,这样混迹在人群中,也不容易被认出来。” 王莽认同这个道理。 只要池映寒能够接受往后都戴着相貌粗鄙的人皮面具生活的日子就好。 …… 当夜,王莽便将人皮面具制好,给池映寒戴上。 池映寒在戴上面具后,坐在镜子前去直视自己的新面容。 那深黄的面色,狭长的面庞,让池映寒一时无法适应。 但至少,官兵们是认不出他了。 …… 池映寒并不知道这些日子顾相宜是怎么过来的,她一个人又经历了什么。 在查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后,顾相宜便再度过上了小心翼翼的生活,太医们遇到事情的时候,也都尽量同池映海交接。 这也是池映海交代过的,他说过,他不建议顾相宜生这个孩子,但既然她决定要生,那他便负责给她保胎,在此期间,由不得半点疏漏。 而顾相宜这边则是一连等了七日,待到第七日的时候,朝廷仍未找到池映寒,按照之前的计划,如果七日未找到池映寒,朝廷便以保护参加赶考的考生的名义进行剿匪。 可纵是如此,仍没找到池映寒。 这个人仿佛彻底人间蒸发了一般。 就连之前答应帮她的李元清,现在也不知所踪。 顾相宜总觉得此事有些奇怪。 她遂偷偷拿出平安签,尝试着召唤青莲。 青莲自是感应得到她的召唤的。 她起初不想搭理顾相宜,毕竟她之前说得很清楚——能否逆天改命,终是要看顾相宜的造化。 可顾相宜现在如同对她了如指掌一般,见她不回,便委屈巴巴的在那里等她。 青莲念她现在身怀有孕的份上,最终还是出来给了句提示—— “我只提点你一句——天道法则可不像你们那样小家子气。” 顾相宜见青莲出面提点她,赶忙又多问了一句:“小家子气?” “是啊!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大局观吧?” 顾相宜回道:“居士的意思是——纵是安瑾瑜被池二所杀,天道也不会小家子气的没完没了的想办法报复池二?” “正是。比起这个,天道更想修正安瑾瑜死亡造成的损失。毕竟,他本该去辅佐反贼的,现在他死了,总要有人去顶这个缺儿。所以,你现在要注意的是——可能会有你听都没听过的人物横空出世,辅佐反贼!” 第1254章 修正(二) 她不认识的人去顶这个缺儿? 说到这里,顾相宜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那所谓的反贼,他见都没见过! 前世,他最多听过那反贼的名号——秦王! 可她前世不过是个连南阳城都没出过的老百姓,她哪里知道那造反的秦王究竟是何人? 顾相宜想到这里,便重重叹了口气。 她遂问道:“那么……居士,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青莲听闻这话,就知道顾相宜又想靠她泄露天机扳回一局。 但青莲却不能向她透露更多的东西了。 青莲直言道:“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便是——” 顾相宜见她打算透露什么,连忙洗耳恭听。 “便是什么?” “好生养胎,别把自己的身体作出岔子。” 顾相宜:“……” 这是逗她呢? “居士,这是重点吗?” 青莲回道:“这怎么不是重点了?养好你的胎罢,你也就能占占我的便宜了。若是换作旁人,哪有剖腹没两年就能再孕的?” 顾相宜知道,这确实是托了神仙茶的福。 青莲实在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总是感觉自己实在是有些惯着她了。 但她却又可怜顾相宜孤苦无依的处境。 而顾相宜见她还没走,赶忙继续追问道:“居士,那您能不能告诉我——池二他怎么样了?” 青莲:“……” 果然,她走投无路之际,唯一能够指望的也只有青莲了。 青莲遂回了一句:“他阳寿未尽,天道不会同他一般见识。只不过,他这事儿做得过于鲁莽,苦头总是要吃些的。”青莲说到这里后,生怕顾相宜还要探问她旁的事儿,她赶忙补了一句:“好了,既然你没有旁的事儿要问了,那我便走了!” 顾相宜:“!!!!” 她什么时候说她没有旁的事儿要问了? 可她再想说什么的时候,青莲已经消失了。 留给顾相宜的只有一个疑问——反贼即将出现,并且还会有人代替安瑾瑜的位置,辅佐反贼。 这个消息可是将池映寒生还的喜讯给盖了过去,让顾相宜整个人都陷入了愁绪。 那个反贼究竟是何人? 她必须探明这个问题,并从此处着手。 这便让她不由得想到另一个问题——李元清已经有多日没来探望过她了。 她虽不强求李元清有多照顾她,但她这种情况,却是有些反常。 顾相宜遂于次日前往李元清的宫殿探看,结果不探不知道,探后才得知李元清根本没在宫殿内,而是被禁足于京城内的公主府。 仔细打听才得知——原来官家近日安排李元清回她的安阳封地了,但李元清却是不依,隔三差五的去叨扰官家,这次可是真将官家惹恼了,破天荒的对他最疼爱的女儿进行这般惩罚。 此刻,被禁足于公主府的李元清正郁闷着,她起初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父皇为何这么做,就算她犯了蠢嫁给了安瑾瑜这么个孽障,但现在她也从苦海解脱了,父皇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怎么还罚她呢? 谁料,在她被禁足的两天后,李元烁便过来探望她了。 实则,对于李元烁的探望,李元清并没有感到意外。 她心里明镜着——旁人不来看她,三哥也准是会来看她的! 并且,李元烁还带来了李元清平日里最喜欢的小食,惹得李元清不禁感慨道:“三哥,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要知道父皇这几天都没来看过我一眼。三哥,你说父皇他是不是讨厌我了啊……” 李元烁本还在纠结如何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谁料她接下来便不停的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李元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在发牢骚。 他伸出宽厚的大手,轻轻抚了抚李元清那柔顺的发丝,轻声同李元清道:“别怕,有三哥在呢。” “嘿嘿!我知道!三哥最疼我了!给我带这么多好吃的!”李元清一边吃着有日子未曾碰到过的小食,一边关心着李元烁的现状,“对了三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父皇没对你下手吧?” 李元烁直言回道:“父皇准备给我封地了,过不了多久,我便是个王爷了。” “那我先恭喜三哥了啊!能被赐予封地,也是件喜事啊!” “确是喜事。”李元烁顿了顿,继续道,“无非是那个封地有些偏僻,不过好在距离安阳不远。” 李元清听闻这话,突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凝视着眼前的李元烁。 李元烁的面容上没有丝毫的愁绪,很明显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他这话说的,却让李元清感到诡异。 “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封地距离安阳比较近,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李元烁何尝不知道李元清到现在也是在跟李渊平做抗争。 她甚至连绝食的法子都用上了,就是不想去安阳。 然,李元烁此番却是来劝她的。 李元烁遂道:“那确实是个好地方,人烟稀少,格外清净。周围景色也不错,倘若有闲暇时间,我们还能结伴出去游玩,这不是挺好的?” 李元清听闻这话,嗤笑一声:“所以,三哥你还挺高兴的呗?” “有此幸事,自是高兴。” 李元清见他这般态度,一时间也吃不下口中的糕点了,她遂同李元烁道:“我原以为三哥哥是准备在大哥二哥两败俱伤,大干一番,渔翁得利呢!谁承想三哥你一直都在准备跑路?你原来是属乌龟的呀!” 李元烁听闻这话,却是不恼,而是直言回道:“正所谓时势比人强,我生来便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多年来一直苦于在两位皇兄之间周旋,左右逢源。我是想过要不要争夺储君之位,但现在看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很清楚眼下的局势,所以现在权宜之计便是远离这片是非之地,这于我们而言,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了。” “什么叫‘我们’?莫名其妙将我打发到那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还让我觉得这是好事?你不觉得这逻辑很混乱吗?!” 第1255章 修正(三) “逻辑混乱?” 若是旁人这么评价他也就罢了,可让李元烁没想到的是——居然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这么评价他! 要说这宫里有谁知道李元烁真正的为人以及那些秘密,也只有李元清一人了。 李元烁自来没有瞒着李元清的习惯,他反倒是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内情全都告诉她,以便她能保护好自己。 李元烁遂郑重的道:“事已至此,我便把话明说了。眼下的局势有多严峻,你是看不出来的。大哥已经被发现有异心了,虽然这是池司谏招供,父皇才知道的。但大哥的异心打实将父皇伤得不轻。父皇一心经营十三卫,却不料近年来十三卫频频出事,父皇也不是看不出来这是背后有人陷害十三卫。正因如此,父皇才更想保住十三卫,但闹了一遭,不成想是太子想要另起炉灶。” 李元清:“……” 大哥的这些破事,她不是很清楚,也没兴趣深究。 只听李元烁继续道:“而现在便要说二哥了。父皇之所以不看好他,有一点是因为二哥早早便暗箱操作,将十三卫拉拢到自己麾下。你若是现在看这桩事的话,或许觉得子承父业,没什么毛病。可他拉拢十三卫的举动是在大哥在世的时候!父皇虽知道他有争储之心,但这操作却让父皇十分不满。可现在实在是没办法,不得不立他为储,可他们二人之间还有着这么大的隔阂呢!所以,你知道现在的局面有多乱了吗?” 李元清抿了抿嘴。 朝廷上的那些乱事,她心里也是有数的。 可令她不解的是—— “既然父皇对大哥二哥都不满意,那你呢?你真的不准备再试一次?就这么放弃了吗?” 李元烁苦笑一声,叹李元清的天真。 “纵是父皇对大哥二哥都不满意又能如何?你真的认为父皇会考虑立我为储?他们二人再怎么着都有个身份,这个身份天下人也都是认可的。而我呢?宫女所出的子嗣,生来就是个残次品,父皇能给我生母一个名分已是最大的仁慈,他不会予我更多了。现在他赐我封地,更是摆明了让我退离此地。事实摆在那里呢,你真的认为空有一腔热血就能改变局势吗?倘若真的如此,那池司谏也不会因为杀了已经被废的安瑾瑜而落得全国通缉!” 李元清全程都没回他的话,她原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可越到后面,李元清便越是无法反驳。 事实确是李元烁所说的那样。 安瑾瑜纵是被发配边疆,可他再不济也曾是大庆的驸马,怎么判他应由李渊平决定,池映寒此番举动,打实让李渊平失了颜面。 他若不死,这件事便过不去了。 李元烁见李元清情绪缓和了些,方才继续问道:“那么,你呢?准备好离开这里了吗?” 李元清沉默了片刻。 或许,离开是必然的。 她逃不掉。 但是…… “你说,我若是就这么走了,那雅兮她该怎么办?” 听闻这话,李元烁竟突然笑了出来。 李元清恼道:“你笑什么?” 见她不悦,李元烁方才将笑意收了收,回道:“我只是有些感慨。想不到小安阳居然有朋友了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贵为公主,何时缺过朋友?” “你有过让你这么在乎的朋友吗?” 李元清:“……” 果然,还是李元烁最懂她的那些小心思。 被他这么一说,李元清面子都挂不住了。 她遂转移话茬道:“你就别拿我取笑了,现在的问题是——她没了夫君,又落得这般处境,我若是不帮她,那她还能指望谁啊?” “孩子。”李元烁的回答,简短利落,他甚至敢做出保证:“说实话,小安阳,你现在最不用担心的就是她。只要这个孩子还在,那么至少一年之内,整个池家都会护着她的。池家长房现在没了嫡子,能不能延续香火,就看顾氏的肚子争不争气了。但就算再不济,一年的时间也还是有的。这一年内,池家老太太想保她,那刑部势必得为她出头,如此一来,她便是得了二哥的庇佑。所以我说,你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她,她现在的处境可比你安全!” 说到此处,李元烁心里却是感慨——虽说池映寒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但他却给顾相宜铺了条路,且不知这是阴差阳错还是池映寒在此之前便有所打算。 但不得不提的是—— 只要有这孩子在,顾相宜便是池家唯一的希望。 …… 李元烁所说的这些,顾相宜已然体会到了。 前几日老夫人还特意将她叫过去痛斥她一顿,现下在得知顾相宜有了身子后,竟是如同变了个人一般,主动派人将顾相宜接回了池府。 对于池映寒的举动,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 “二郎那孩子一向如此,你也知道,他平日里便是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孩子。而那害死大郎的安瑾瑜,我们池家恨了他多少年,可偏是拿他没办法。眼下得了机会,二郎准是想要为大郎报仇了。我们能理解他的想法,可这孩子确实不懂事啊。相宜,你是不知道你婆母近来是哭了多少回啊!你婆母也从未说过——为何我们池家对此事闭口不谈,忍气吞声?怕的就是再闹出什么事儿来,将二郎也给闹没了!可现在……现在……” 老夫人越说心中越痛,一旁的顾相宜本是想开口劝上几句的,但还未等她发话,冯氏便上前劝道:“老祖宗,你也莫要太难过了,好在相宜她还是个争气的,眼下肚子不是又有动静了吗?这是天不亡我池家啊!” 老夫人叹道:“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价儿的,生来就没了父亲,这以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啊!” 若是换在怀安姐儿那时候,顾相宜尚且心虚着,因为那时她叫不准怀的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但这一次,不得不说这腹中的孩子救了她一命。 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她和池家起了争执,那谁能保她? 第1256章 修正(四) 王家吗? 王文虽没被判死,但却已没了半点的势头。 故而,现在已经不是她在保孩子了,而是这孩子在保她。 这些日子,她只安心养胎,朝堂上的事,她再也无力去管了。 她只能暗中观察着谁才是天道为了修正原本的轨迹而派选出的人。 倘若那个人出现,她再做安排。 至于是什么安排,顾相宜竟想到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杀了他! 只要蹲到那个人出现,她便想尽一切办法去杀了他。 这盘棋,她必须继续斗下去。 为了小允安,为了腹中的孩子,也为了她自己。 顾相宜就这么观察着,直到一个月后,李元淳被册封为太子,而李元烁则离开了京城,前往他的封地。 李元清终还是没跟李元烁离开,她了解朝廷的情况,但她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女眷,她不认为男人之间的争斗会波及到她。 这一个月来,顾相宜除了观察情况外,也在等着池映寒的消息。 然,一个月后,仍是没有半点的消息,可谓是杳无音信。 十三卫现在的精力已经不在搜查池映寒身上了,而是大力剿匪,就是这个力度,也还是没能找到池映寒。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让整个池家都无法安生。 冯氏来劝过老夫人,说道:“我想这极有可能是二郎已经离开庆境了。毕竟之前在大理寺的时候,他说他有本事混进魏境,那他自也是有本事逃出去的。没找到人,那就说明他没死!他现在说不准在哪个地方好好的活着呢!” 于冯氏而言,池家长房嫡子失踪,对她百利而无一害,他此番失踪,有可能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那么三房自是多了一分体面,且池映寒不回来,那顾相宜肚子里的孩子将来是怎么回事,那便另有说道了。 故而,池家的百年基业,多半也是稳在三房手里了。 不过冯氏在处理这些琐事的时候,一向是不急躁的,这些日子里,她时而去苏韵那边送慰问,时而去探望一番顾相宜,给她带去一些补品。 顾相宜本以为冯氏送来的东西不会是好物,但她送来的确实是一些既滋补又不会造成胎大难产的吃食。 但顾相宜看得出来,冯氏是有她自己的小心思的,但在两家相处之道上,冯氏办事倒也算是说得过去,至少近来也不像往日那般讨人嫌了。 现在顾相宜已坐稳了胎,自是应多加小心一些。 好在池映海现在也长大了,太医院和如玉堂的事儿,他都能一个人操办妥当,这打实让顾相宜省心了不少。 且这种成就感也颇有几分奇怪——仿佛就像养大了儿子,终于知道孝顺她了一般。 只是,唯一让顾相宜感到遗憾的是——池映寒并不知道她真的有身子了,而且还是个男孩。 他们终于有儿子了,可这份喜悦,却无法传达给池映寒。 她有时候会萌生一种奇怪的想法——别是池映寒知道自己要死了,那一晚是故意算准了时间想再要个孩子给顾相宜傍身的,不然也不会非要粘她整整一晚上。甚至连小允安都顾不上了。 倘若真是如此,那顾相宜心里便更是过意不去了。 这些日子,王春燕也在动用各种小道消息,尝试着打探池映寒的行踪,可仍是没有音讯。 顾相宜多次尝试再度打开通往阴司的路,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所以,这一次,池映寒是真的人间蒸发了。 连个影子都寻不到的那种。 …… 殊不知,此刻的池映寒已然跟着秦寨的兄弟们在边疆投了军。 王莽混迹江湖这么长的时间,介绍信这种东西,他还是能轻易弄到手的,只不过介绍人没有多大的名气,他们纵是进入了队伍,也都是一群打杂的罢了。 殊不知,于池映寒而言,他是又回到老地方了。 他站在营地大门口,眺望着远处的城墙。 这里是他来李元风身边报道的地方。 有时候想想就觉得这人生也是蛮神奇的,兜了一圈,居然换了个身份回到了这里。 “李三,发什么愣呢!新运来的粮草没看见吗?” 池映寒转过头,看着已然进入营地的几辆马车,赶忙回道:“看见了,这就去搬粮草!” 虽说他及时前去搬运了,但方才那小兵还是斥道:“待会儿还有一批粮草,那批你也帮着搬了啊!也不知赵湘是怎么想的,送了你们这帮好吃懒做的过来,还得老子看着你们!” 他这般口气,池映寒已经听习惯了,若不是朝廷大肆剿匪,他们秦寨这五十多个兄弟也不至于跑到这里来混饭吃,搬运粮草还算是比较干净的,这些日子以来,什么埋尸体、倒夜香,他们什么活儿没干过? 以至于有些弟兄心里仍是有些埋怨着的,若不是因为这个池映寒,他们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他简直就是凭一己之力把整个庆国的山匪都给坑了! 而这些日子来,池映寒极少与秦寨的弟兄们沟通,倘若刚开始他不怎么说话也就罢了,现下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仍是不愿与旁人交流,除了差事上会说几句以外,他平日里几乎是不说话的。 故而,别说是秦寨的弟兄们了,整个营的小兵也没人知道这个李三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他的信息上写的是家里人都死了,才过来投军的。 若是如此,那更没法查出此人的来历了。 不过,由于他只是个给营地打杂的,也没人追问这些。 而对于池映寒而言,这一个月下来,虽然差事比较多,但相比在魏国经历的那些,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一个月的工夫,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唯独腰部上烙的地方,现在还有些疼。 毕竟在投军前,池映寒特意拜托王莽将他身上刻的烙印弄下去。 王莽也知道这块烙印若是不及时除去,池映寒日后准是要摊上麻烦。 但是若想除去烙印,势必要将这块皮一起除去。 除烙的时候究竟有多疼,池映寒已经不记得了。 第1257章 出路(一) 他现在可谓是连地狱都走过一遭了,割他一块皮,根本算不得什么。 连池映寒自己都不敢想象,他究竟是怎么忍过来的?这一个月来,除烙之处的疼痛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可他却装作没事一般。 甚至除了王莽之外,营地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腰上有烙伤。 这一个月来,池映寒就这么混迹在人群中,就连名字都是粗鄙的,生怕有人会多看他一眼。 王莽看得出来——他是想彻底的销声匿迹了。 可王莽却不是这么打算的。 他们虽是走投无路才混入军营,可他们起码得当个兵,总不能一辈子都给人倒夜香吧? 他遂在某个夜晚找到了池映寒,说来也是奇怪,池映寒平日里虽隐匿锋芒,但每个深夜,他都喜欢一个人离开大伙儿睡觉的营帐,有人曾跟去打探过,却发现他哪里都没去,就是在营帐门口坐着,有时候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秦寨的弟兄们知道他会有些心事,遂也没人上前探问。 直到这日,王莽拿着一壶酒,坐在他身旁,问道:“瞧什么呢?” 池映寒见王莽坐在他的旁侧,遂往附近挪了挪,给他让出个位置。 王莽笑道:“多谢!” 他挪开后,王莽的位置宽松了许多。 池映寒点头示意了一下,却没接他的茬儿。 王莽遂直言道:“说实话,自打你跟我们在一起后,就没见你笑过。我们虽是一帮粗人,却也不是凶神恶煞之辈,那些弟兄们也都很好相处的。我记得以前你跟谁都是自来熟,现在这是怎么了?倘若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说!” 池映寒就这么静静的望着远处的星空,在这样的旷野里看星星,感觉比在京城看能清晰许多,甚至能看到多少个星星连成一条线,或是组成了什么形状。 池映寒原是看得出神,直到王莽同他说这些话,他才轻笑一声,回道:“你说的那个人,他还活着吗?” “他当然活着。” “是吗?我都快不认识他了……” “没关系,生逢乱世,能好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池映寒轻叹一声:“我能有什么压力啊,你是觉得我现在每天夜里出来坐一会儿,便是有压力了?” 王莽默然。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其实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我只是觉得夜里出来坐一会儿,透透气,心情会畅快很多,或许人真的需要给自己留出空间,哪怕一个人坐在这里看会儿星星也是好的。” 见他还算是能想通的,王莽遂也松了口气。 他遂再度探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和弟兄们沟通?” 池映寒回道:“我想,我还是少说两句话吧。万一哪句话说错了,再被外人怀疑,岂不是很麻烦?” 池映寒自己也没料到,像他这种大大咧咧的人,现下竟能如此谨慎,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办错一件事。 王莽现下也明白他的想法了,他转过头,神色凝重的道:“那你考虑过未来吗?” “未来?” “对,未来你打算怎么办?难道要一辈子都在这里搬粮草、倒夜香吗?” 池映寒闻言,甚是觉得可笑。 “你觉得这世上真的会有人愿意过这种日子吗?”池映寒回道,“没人想过这种日子的,可是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现在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除了老老实实当个普通人之外,什么都做不了。而且,我也不适合再回朝堂,更别说是去辅佐谁……” 王莽问道:“那你想小娘子吗?”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顿时打断了池映寒的思绪。 他甚至不明白王莽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问这个作甚?” “我只是突然想到小娘子她应该还在家里等你,感到有些心痛罢了。毕竟,我认识的小娘子,她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你。” 池映寒听闻这话,神色却是凝重了一分。 “好一个心里眼里只有我。”池映寒笑道,“我宁愿她立刻改嫁,比我更好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她偏是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了。” 王莽理解他的无奈。 当女人深爱一个男人的时候,她愿意跟他同甘共苦,可男人不愿意! 池映寒现在最不愿提起的人便是顾相宜,他总觉得自己将她后半辈子都糟蹋了。 见池映寒仍旧如此惦念顾相宜,王莽遂同他道:“如果这时候我告诉你——实际上我们有办法重返京城,你想不想尝试一下?” 乍一听这话,池映寒并没有盲信,而是探问道:“什么办法?” 王莽回道:“如果我们能在这里打出一片江山,那我们自是能够被封为武将,重回京城,这样总好过一辈子在这里打杂!” “王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们这些打杂的,想要成为武将? 池映寒驳道:“实话告诉你啊,我来这里纯是因为你跟我说这样便能保全兄弟们,我认为我对不住他们,我才走了这条路的。倘若你搞出什么幺蛾子,连累了这帮兄弟,那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你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会连累弟兄们的。” 池映寒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得把话跟你说清楚——你若是有这个想法,你自己去做,我是不会再崭露锋芒了。现在我是彻底悟了,抛头露面出风头的后果只有一死,即便你有远大宏图又如何?你知道你碍了谁的路?你知不知道在魏国的时候我拼了命的去帮李元风打探情报,但就因为安瑾瑜认为我可能会混得比他好,一路上对我各种栽赃陷害,最后落得后果,你也不是不知道,所以……” “所以,这一次,我们可以换个路数。” 池映寒一愣,只听王莽提议道:“这个风头由我来出,因为是我想回京城的。你只需要跟着我就可以了,如果途中我失败了,那么你们这些没有出头的就站在我的对立面,如此一来,即便我出了什么事儿,也不会牵连到你们。” 第1258章 出路(二) “如果,我真的有所成就,那么势必会带你们一同高升。” 这个主意听起来倒是不错。 只是,池映寒有一个疑惑—— “你为何这么执着的回京城?你回去干嘛?” 王莽闻言,笑了一声:“拜你所赐,突然想起来我答应小娘子的那个承诺还没有兑现——我答应过她,我会回京找她的。” 这个答案,让池映寒打实无法理解。 虽说顾相宜对王莽有着救命之恩,但他竟为了这么个理由要杀回京城,未免让他觉得有几分诧异。 惹得池映寒突发奇想的问道:“这怕不是为了鼓励我回京而找的借口吧?” 王莽认真的道:“还真不是。对小娘子许下的承诺,我是不该忘的,之前没有履行,是我的错。那么现在,我想回去了。” 池映寒笑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按你的想法来吧,没准你的运气会比我好上许多,至少不会有像安瑾瑜那样的人故意陷害你。” 见池映寒能接受自己的想法,王莽继续探道:“那么,你呢?你想不想助我一臂之力,私下里当我的军师?” 在听到“军师”这个词儿后,池映寒险些一口水喷出来。 “军师?你怕不是在开玩笑吧?!” 就他这样的人,也能当“军师”?他就不怕被自己坑死? 然,王莽却格外相信池映寒。 “你有这个能力的,在辅佐李元风的时候,你就有这个能力的,你不过是被安瑾瑜坑了而已。关于这一点,你心里是有数的。” 池映寒:“……” “反正我们现在都是营地里打杂的,谁也不嫌弃谁,倒不如想办法杀出一条血路,为自己搏个前景。当然了,我知道你有些害怕再抛头露面会不会被人陷害,所以这一次,我冲在前面,如果我能混出头来,必定提携你做我的副将,你看怎么样?” 池映寒轻轻叹了口气。 “说真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也不知该如何评判这种事儿。要知道当初李元风构画的前景比你这个要好听许多,可现实却是——他死在了自己的梦里。所以我已经不敢去想了,如果你认为可以的话,那便试试吧!” 实则,王莽有一点算是鬼使神差的碰对了——那便是池映寒对边疆这些地方以及战局了如指掌,倘若请教池映寒的话,池映寒完全知道该如何计划,如何布局。 可如果这样的话,那便免不了再同北魏斗上几次了。 也不知拉雅公主和海棠现在如何了,她们应该能知道安瑾瑜的死讯的。 那么,他们的交易便算是完成了。 池映寒不欠他们的。 既然如此,他便准备帮王莽想办法了。 王莽准备以施展才华的手段摆脱当杂役的处境。 不仅他不想当杂役了,整个秦寨的兄弟们,都不能再当杂役了! …… 与此同时,京城。 如今的李元淳已经被册封为太子了。 若说他做梦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那是假的。 相反,对于这一天的到来,他几乎是势在必得。 他被册封为太子后,更是殷勤了许多,甚至开始张罗科举之事。 李渊平知道他是个重视文采的,遂也由着他去了。 而近两日,他也按照太医的嘱咐服用着洋药。 于李元淳而言,这是个莫大的机会。 毕竟,纵是他被封为太子,可李渊平素来身体硬朗,打眼看去便觉得他还能再活个几十年。 那他这个太子岂不是要继续这么熬下去?生生把自己熬到四五十岁再登基? 那就太可笑了! 李元淳想着,便暗中前去寻一个人——那便是被遣送回境的班杰明。 虽说当时两国确实达成一致,决定送班杰明回境,但实际上洋人那边是有自己的想法的,班杰明不过是离开京城隐匿起来而已,一旦朝局有什么变化,他定要回来,再掀风浪。 而现在,李元淳便十分需要这股风浪,因为一旦李渊平是吃洋药出的事儿,那他要么怨他自己,要么把火泄在太医院上。 总之,他不会想到是李元淳所为。 李元淳想着,便暗中联系十三卫,去寻找班杰明了。 果然,不出三天的时间,十三卫便找到了班杰明。 令班杰明自己都没想到的是—— 李元淳竟是找他讨要阿芙蓉制成的药品。 这个请求,让班杰明顿时有几分警惕。 母国给他的指令是让他继续等待时机,时机未成熟的时候,他只能专心养他的鸟儿,不可轻举妄动。 而眼下,真的是时机吗? 毕竟李元淳的请求让班杰明感到诧异——他竟提议将阿芙蓉花的精髓注入针剂,以此混淆视听,让李渊平注射。 一针下去,并不会出什么事。 但这瘾却是染上了。 戒与不戒,都能要李渊平的半条命。 故而,只要此事能办成,那么班杰明这边有什么需求,想要什么价位都可以尽管提,哪怕是在李元淳登基后讨要几个郡城,他也是给得起的。 班杰明没敢轻举妄动,只是将这个消息告知母国,等候母国的回信。 三天后,母国回信了。 他们批准班杰明去做这笔交易,但这笔交易必须做得稳妥,容不得半点疏漏。 班杰明得令后,连夜将阿芙蓉制成针剂,总共十管针剂,足够李元淳动手了。 李元淳在接过针剂后,得意的笑出了声。 班杰明这次可是帮了他大忙! 且现在顾相宜回家养胎去了,太医院这边只有池映海这个小崽子看管,想要买通里面的郎中,再容易不过了。 但在李元淳准备动手之前,江辰却提醒道:“微臣倒是建议殿下提防一下那个小崽子,切不可疏忽大意。” 李元淳并不了解池映海,遂问:“那小崽子有什么说道吗?” 江辰回道:“自是有的。听闻那小崽子办事向来仔细,倘若有人将药剂送入太医院,势必会被他发现。若是准备途中更换药品,那就更不可能了,因为那小崽子每次都是跟太医一同进宫送药的。” 李元淳恼道:“怎么这么麻烦?!” 第1259章 出路(三) 江辰嘴角微微抽搐,直言道:“不然您以为那王雅兮为何敢把整个太医院交给他?他定然不是个好对付的!” “那我们如何才能将针剂混进去?” “只能制造些混乱了。”江辰说着,“譬如,我们可以放进去一个刺客,再将其拿下,如此一来,您手底下的人便能混入其中将针剂送进去了。” 李元淳听闻这话,不禁沉默片刻,他遂扬起嘴角,直视着江辰道:“我手底下的人,不就是你们吗?” 此话一落,江辰便知道—— 这个差事,是要交给他去办了。 好在对于江辰而言,这种事并不难办,恰逢近日顾相君在操办婚事,池映海也得跟着忙活,故而送药的时间都较之前晚了些。 这事儿说来也不中听,顾相君虚岁十六,在考上秀才后便张罗娶亲了,池映海与他年岁相仿,却迟迟不提议亲之事,难免让人非议。 不过池映海并不在意那些,适逢顾相宜有了身子,池映海便又能理所当然的她身旁留上一年,这也是顾相宜怀这一胎给他带来的唯一的好处。 顾相君成婚那日,顾相宜自是去了,他现下成婚,自是命数如此,可顾相宜看着他拜堂成亲的模样,却挤不出一丝笑容。 她脑中不断闪过前世的画面——顾相君那刚满月的孩子被生生摔死在地上。 而酒席之上,顾相君和宾客们边笑边喝。 在来到顾相宜身边的时候,顾相君知道顾相宜不能吃酒,遂满怀笑意的道:“说来也是双喜临门啊!姐,我跟你说,我之前问祖母了,让祖母给你算算这胎是男是女。你猜怎么着?祖母说了,瞧着架势,这胎准是个男孩!” 顾相宜鄙了他一眼:“你纯是唬我,才三个月,能看出什么?这话准不是祖母说的!” 顾相君见没能瞒过她,只得憨厚的笑了笑道:“嘿嘿,我这也是想让三姐姐开心一下嘛!” “你既成亲了,那往后便是男子汉了,可不能再做那种小孩子才做得出的事儿了。” 顾相君点了点头,应道:“放心吧!我会的!” “不过,你怎么这么早便成亲了?其实你二十岁的时候成亲也是妥当的啊!” “三姐姐,你大抵是忘了,你们之前问过我打算什么时候成婚的。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想快些成婚,早日拥有一个像安姐儿这样活泼可爱的女儿!” 说来也是诡异。 不论这一世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们的行动都未发生改变,一个顾相宜自己都理解不了的理由,都会促成这段婚姻。 顾相宜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时,顾相君却是问道:“对了,小海怎么没过来呢?” 顾相宜也不知道池映海近来在忙什么,遂回道:“前两日他不是一直都在吗?今日他没过来?” “今天我也没看到他啊!我原以为他会跟你一起过来呢!” 顾相宜蹙了蹙眉。 池映海没过来,那便有些奇怪了。 于情于理,这都是不妥当的。 故而,顾相宜唯一能给出的解释便是—— “恐是太医院比较忙吧?他有可能是忙活差事去了!” 听闻这话,顾相君当即笑了出来:“姐,你就别给他圆啦!太医院再忙碌能忙碌到哪里去?今日过来一趟都不成?要我说啊,他纯是怕你在宴上正儿八经的给他说亲,这会儿准是躲哪儿去了!我还不知道他?” 这话却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顾相宜也知道,是时候给池映海说亲了,但她现在怀着孩子,许多事儿都得交给池映海去办,说亲的事儿,还得往后延一延。 殊不知,池映海今日确实假借差事,躲着去了。 不然他今日也是要给李渊平送药的,岂料,祸不单行的是—— 今日宫里闹了刺客,虽说刺客已经被十三卫控制了,但还是闹得人心惶惶的,就连太监都建议池映海道:“小池郎中,今儿宫里确实不安全,方才只抓住了一个刺客,另外一个刺客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莫不如咱家替您把药送去吧!你们都是庆国的栋梁,若是在此出了什么事儿,那可是庆国的损失啊!咱家贱命一条,死了也不妨事儿。” 池映海听闻宫里可能还有没被逮到的刺客,池映海哪里还敢去了,只得将药交给太监,并道:“那便辛苦公公了!” “不妨事儿!小池郎中您路上可得多加小心!” “知道了!” 池映海破天荒的没敢往里面走,本来他今日心里便乱糟糟的,现在更是闹心了。 …… 岂料,当日夜里,李渊平在注射了太医院送来的药物后,竟没有半点睡意。 这大半夜的,他反倒是精神得能再批阅两份奏折。 起初他还以为是有些意外,岂料这种情况持续了两三日,李渊平感到有些不对劲,便又通知太医院前来探看。 结果,不看不知道,看后连太医都被吓到了。 “这症状怎么有些像阿芙蓉花中毒的症状?” 恐是跟了顾相宜太久,这些太医的思维模式都有些改变,在诊断病症的时候,不会拘泥于过去的老方子,而是要结合眼下的情况。 可他们得出的结论,李渊平根本无法相信,更别说是接受? “阿芙蓉?你们组织好自己的语言再下诊断好吗?班杰明那洋贼已经被遣送离境了,我大庆京城也根本就不适合种这种毒物,所以朕是如何服下阿芙蓉花并且染病的?还是说,你们前阵子阿芙蓉的事儿解决得太多了,已经到了逢人便怀疑是阿芙蓉的地步了?” 太医们赶忙回道:“那倒没有……” “那你们告诉朕,这阿芙蓉的诊断是从何而出?谁给下的诊断?即便是你们有把握确定是阿芙蓉花,也得给朕一个准确的解释,不然你们让朕如何相信自己染了这么严重的病?” 李渊平的话不无道理,倘若给不出理由,他们反倒成了欺君了。 可这症状分明就是染上了阿芙蓉花! 太医们都十分肯定。 第1260章 出路(四) 于是当夜,太医们便主动提议道:“倘若陛下您不信我的诊断,可让雅兮娘子她亲自为您行诊啊!” 李渊平嗤了一声,回道:“不是说她有身子了?许久都未见她进宫了!” “可是陛下,您的事比较重要啊!” 李渊平呼出口气,却是回道:“朕倒是不着急,这大晚上的莫要折腾她了,直接传池映海过来吧!” “是。” 太医们思索一番,倘若这深更半夜的将顾相宜叫过来,确实不利于名声。 李渊平遂连夜唤来了池映海,池映海在检查一番后,也是惊了。 这症状确实有些像染上了阿芙蓉花。 李渊平见池映海也这么说,问道:“药剂不是你亲手送的吗?” 池映海直言回道:“回禀陛下,往日的药剂确实都是微臣亲自送的,可今日不是,今日宫里闹了刺客,说是不让微臣前行,于是微臣便将其交给了一位公公……” “哪位公公?” 听闻这话,池映海才惊觉事情有些蹊跷,那太监来得莫名其妙,且他现在也不知究竟是哪位太监! 他只得支支吾吾的回道:“微臣……微臣不知……” 果真是今日状态不好,不然换作往日,他怎会办出这种蠢事? 李渊平静默了片刻,并未发话。 可他这般安静,反倒是将池映海吓坏了。 池映海一时也不知自己犯了多重的罪,可他不知李渊平现下是怎么想的,也不敢多问。 李渊平自是不能直接杀了他,倘若暗中有人想铲除太医院,那么李渊平便着了对方的道儿了! 李渊平遂叮嘱道:“朕染上阿芙蓉一事,任何人都不得外传!一旦朕在外听到相关传闻,太医院所有人都会问斩,知道了吗?” 太医们闻言,纷纷下跪回道:“遵旨!” 池映海跟随着太医们一同下跪,但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慌乱的。 今日一事,很明显是陷害。 池映海现在回想起来,怎么看都觉得对方手段不深,可他素来警惕,也不知为何会在今日中计。 但李渊平现在关注的却不是这些,而是—— “小池院长,依你看,这阿芙蓉的瘾,可有解法?” 池映海回道:“解法自是有的。只不过,可能会受些折磨。” 李渊平当然知道染了此瘾,想戒除是不易的。 但他现在必须尽快戒瘾,以免带来更大的损失。 …… 与此同时,边境那边的池映寒则是暗中去找人了。 他同王莽道:“现下唯一能让你立住阵脚的办法只有一个——稳住李元风打下的郡城,切不可让北魏再夺回去。” “可北魏已经在试图收回这些郡城了,我军由于无人指挥,在这方面疏漏很大……”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 “一枝梅。”池映寒严厉的道,“现在能帮到你的,也只有他了。” …… 说起这一枝梅,还真是有些诡异。 诡异到令人一言难尽。 一枝梅在帮了池映寒最后一个忙后,便决定远离是非之地了。 可谁承想,那黑貂居然再度找到了他这里! 在他看到那受伤的黑貂后,脑瓜仁子嗡嗡作响,还以为池映寒又出了什么事儿,派这只貂过来找他回去。 这一次,他说什么都不会再回去了。 可奇怪的是,黑貂并不着急带他去哪里,反倒是在他身边悠闲的躺平了。 一枝梅也拿它没办法,在此之后便每日给它些吃食,由着它在自己身边转悠。 可它的主人呢? 一枝梅不禁思考起这个问题。 他当时做出的判断以及黑貂这走投无路的模样让他更加确信——池映寒极有可能已经死了。 虽然有些可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直到有一天,海棠的队伍找到了这里。 这便让一枝梅更加诧异了——因为,这已经跟随拉雅公主去打仗的队伍,居然会满城寻找一只貂! 一枝梅生怕自己再无端受牵连,赶忙解释道:“这貂,你们想要便拿去,我是不想留它了。谁知道它是怎么回事,跑我这里后就赖着不走了!” 谁料,一枝梅的话还未说完,海棠便迅速拔出佩剑,抵在一枝梅的脖颈处。 一枝梅光洁的额头顿时布满薄汗。 但他还是坚持方才的言论—— “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这只黑貂是怎么回事!” 然,海棠还是毫不客气的道:“带走!” 一枝梅就知道自己准是要受池映寒的牵连,逃都逃不掉的那种。 他被审了一个多月,期间挨了几顿毒打,最后实在是审不出话了,方才被无罪释放。 这只黑貂,海棠是帮池映寒找到了。 并且,她也听闻了庆国驸马的死讯。 池映寒兑现了他的诺言。 却也不知为何,原本应该害怕她的黑貂现在也不跑了,成天粘着海棠。 也不知是不是海棠每日都喂它吃肉的缘故。 海棠记得池映寒曾经说过,他会回来取貂的。 她现在也是魔怔了,每天都盼着他赶紧过来把貂接走! 可一个多月过去了,却根本探不到池映寒的行踪,海棠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根本无从打探他的真名。 即便关了一枝梅整整一个月,一枝梅也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海棠经常在想——那个死活不肯告诉她真名的小猪羔子,现在究竟怎样了? 她还能再见到他吗? …… 而一枝梅在被无罪释放后,便离开京城,找个地方养伤去了。 养伤的同时,他也在等候下一单生意。 果然,没几日的工夫,他便收到了一封信。 是边疆的庆军发来的,说是想要约个地方见上一面。 庆军的生意,他自是接过不少,故而也没有顾虑,遂在当夜前去约定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正是池映寒和王莽所在的营地。 王莽原也觉得奇怪,为何池映寒会找一个采花大盗去打探情报,在当夜看到一枝梅后,王莽方才悟出其中的玄机——别看这是个采花大盗,但他的轻功却很高,且动作格外敏捷,办事态度也令王莽满意。 但池映寒也说了——既要找他办事,就得拿出令他满意的价钱! 第1261章 眼熟 王莽这些日子经营山寨,银两还是能给出一些的。 故而在一枝梅问起是否知道他的要价的时候,王莽回道:“侠士的价位,鄙人大致了解过了。” 这话乍一听是没问题的,但一枝梅的关注点却是—— “等一下,除了价位之外,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要了解。” “侠士请讲。” 一枝梅面目凝重,端详着王莽的面容,不多时,他便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我的价位的?抑或是说——你是从哪里知道关于我与庆军合作的事宜的?” 王莽淡然的回道:“自是在江湖上听到的。” 一枝梅闻言,当即抬手打断他道:“江湖上可不传这个,只有与我有所交涉的人才会知道这些内情。说实话,我虽接你们两国之间的生意,但既是干这行的,便深知‘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们若是来历不明的人,那么同你们合作,我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 更何况,知根知底的人都能把他坑得进牢房一个多月,这些来历不明的人,一枝梅是不会轻易同他们合作的。 池映寒本以为一枝梅是可以随便驾驭的,却不成想他和自己合作的背后,有着李元风那条不会崩断的线。 虽说现下李元风死了,但若是问起这个问题,池映寒仍是回道:“我们是通过李元风认识你的,曾经与你有过交涉,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 “李元风?” 这话,倒是让一枝梅摸到了些许头绪。 确实,李元风麾下太多,通过李元风接触到他,也不是不无可能。 不过—— “小兄弟,有一件事,我得纠正你一下。”一枝梅说着便“唰”的一声打开折扇,饶有兴趣的来到池映寒面前,他挑了挑眉,一字一顿的同池映寒道:“与我交涉过的人,哪怕是只见过一面,我都不会忘的。” 池映寒:“……” 只见一枝梅靠近了他,仔细端详着他的容貌,并道:“我们见过面吗?” 实则,在一枝梅端详着池映寒面容的时候,池映寒整个人都是紧张的。 他也不确定自己现在的容貌会不会被认出来。 但他作为一个谍者,深知暴露自己的并不是容貌本身,而是自己的神态动作。 池映寒遂故作镇定,由着一枝梅端详着自己。 若说没有丝毫的惶恐,那是假的,他生怕自己的人皮面具被发现,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 这一枝梅说来也是诡异,在他端详了一圈后,忽然“嘶”了一声,下一刻,他便得出了结论—— “我好像见过你。” 此话一出,连王莽都有几分震惊。 他的易容技术十分精湛,怎会被人认出来呢? 王莽遂问:“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们二人在何处见过?” 一枝梅思索片刻,眸光落在王莽身上,笑道:“你确定他想听到你问的这个问题的答复吗?” 王莽怔了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一枝梅见池映寒默不作声,心中也有了答案。 “那边让它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吧!我知道你是何人,但我只当今日第一次见你,价位就按之前的来,你们觉得如何?” 与其说是秘密,倒不如说是把柄。 如果一枝梅知道池映寒的真实身份,那么他便有把握控制池映寒,反正这笔买卖中,被坑的肯定不是一枝梅便是了。 一枝梅遂道:“说吧,需要我为你们做什么?” 池映寒直言道:“我记得这里有个叫袁贵的副将,想办法把我们转移到他的手底下去。” “袁贵?”一枝梅自是知道此人的,但他还是有些诧异的道,“可别告诉我,李元风死了,你们随便找个虾兵蟹将也能效忠啊!那袁贵是个不成器的,若不是袁家在朝中有些地位,也不会让他在这里浑水摸鱼这么长时间!” 池映寒心里是有数的,袁贵是负责边疆这边的副将,这块领域不参与任何战争,相比之下还算是安全。 而袁贵毫无谋略,这里的将领也根本指望不上他,他的存在,犹如当年的王广。 说实在的,在朝堂上待得久了,反而会有些同情王家——像王家那样把不成器的儿子安插在清闲地方当官的比比皆是,而王广是个倒霉的,一旦出事,便会饱受非议。 不过,他们还未接触过袁贵,不知袁贵有没有建功立业的想法。 一枝梅在收了钱后,便在暗中调动关系了。 王莽也不知这一枝梅有什么说道,而池映寒也只是回了一句:“其实他弄的那些都是假的,能在短时间内以假乱真助我们混进我们想去的地方,但是并不长久。如果我们到了那边依旧无所事事只是打杂的话,要不了多久便会被发现,然后赶回来。那这个机会,我们便白白错失了。” 王莽点了点头,明白池映寒的话中之意。 几日后,一枝梅便给了他们回信,已经将假的转部信办好了,让他们这批人前去袁贵的营地报道。 事不宜迟,当日清晨王莽和池映寒等人便前去袁贵所在的营地了。 而袁贵的营地,正如池映寒所了解的那般——侧重防守,并无任何进攻的态度。 看得出来,袁贵没那个心思,也把控不好战局,故而在这里苟且偷生。 什么时候魏军打上来,他便直接快马加鞭逃回京城,寻求袁家的庇佑。 他定是想过这其中的利弊的,活罪是免不了的,但不会被判得太重。 故而,在转入袁贵的营地后,池映寒询问着王莽的意愿。 “王兄,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王莽在观察了几日敌情后,发现这附近有魏军出没,大抵是从前方的城池过来的。 自打李元风死后,魏军便集中精力想要夺回这些郡城。 而王莽的态度很明确——只有彻底保住这些郡城,他们才有被发掘的可能! 王莽遂道:“就这两天的时间,想办法铲除营地附近的这些魏军。” “你打算怎么做?” “看他们的动态,再进行谋划,毕竟我们这里五十多人呢!真要开打的话,未必会输给他们!” 第1262章 立功 “我明白了。”池映寒遂问,“那么,你们打算用何计谋?” 说到这里,王莽直言道:“你知道的,我们都是些粗人,没读过兵书,也没见过战场。而你不一样,这些你都见识过。所以,我是这么想的——我们这些人负责冲锋陷阵,而你便负责对我们进行指挥。你指哪里,我们便打哪里!” 所以,他真的要去做个军师吗? 这是池映寒自己都不敢去想的事儿。 但不得不说,论战术,池映寒确实懂的比他们多些,他好歹也是受曹清栽培过的。 故而,池映寒答应了王莽。 王莽也明白池映寒的心思,再度承诺道:“你放心,即便是我们真的动手了,你也可以全力将自己撇干净,我们不会怪你的。毕竟,小娘子还等着你回去。你必须活着回去!” 若说斗志,这恐是池映寒唯一的斗志了。 他不能就这么撇下顾相宜不管,不能让安姐儿从小就没有爹爹。 既然王莽有意杀回京城,那么他便跟在王莽身后,一起杀回京城! 是夜,营帐内灯火通明,在观察了外面魏军的数量后,池映寒心生一计,遂同秦寨的弟兄们交代了一番。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根据这两日的观察,魏军的行动时间多出没于夜里,且他们身上携带的兵器不多。这批队伍很有可能是从前方的郡城调出来,暗查边境情况的。他们若是出了事儿,定会通知郡城那边派援军过来。所以,我们必须保证在解决他们之后,立刻夺回郡城!” 单凭他们秦寨的五十余人去完成此事,势必是不小的挑战。 但他们没有退路。 秦寨的弟兄们虽然心里还有些没底,但既然王莽已经拿了主意,他们便也会跟着往前冲。 毕竟,王莽所说的前景,谁不想达成呢? …… 而此刻的袁贵哪里会想到这群新传来的杂役在这里谋划这么大的事儿,他和往日一样在营帐里把酒言欢,夜里还有美人相伴,基本上就沉浸在这种醉生梦死的状态无可自拔。 哪知当夜,空中突然想起几声信号弹! “嘭!——” “嘭!——” “嘭!——” 袁贵在听闻信号弹的声音后,立刻被吓得醒了酒,他赶忙上前喊道:“来人!来人呐!怎么回事?!” 此刻,池映寒按照原定的计划冲进营帐,回道:“报告袁将军,大事不好了!” 袁贵被这话吓得直接从床铺上爬起来,抓起两件衣服便打算逃跑,甚至连床边的美人都不顾了。 但逃跑之前,他还是问了一句:“外面怎么了?是魏军闯进来了吗?” 池映寒知道魏军是没打算闯进来的,但若直言告诉他,承认是他们主动招惹魏军去了,那他们肯定讨不到好处。 池映寒回道:“确是有魏军朝这边过来了,杂役部的弟兄们不由分说便拿着家伙事儿冲上去打了,小的则赶紧过来通禀袁将军一声,让袁将军赶快撤离!” 袁贵一听这帮人居然上去肉搏,不禁叹道:“闻风就冲上去打?谁教给他们的?这不是找死么!” 袁贵虽然知道根本没有胜算,但方才那几声信号弹却是有几分诡异。 袁贵遂问:“那现在魏军情况如何了?” 池映寒回道:“小的不知。” 袁贵遂没有去问他,而是赶忙去喊其他士兵前去打探情况。 结果,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 魏军整个小队居然都被杀了! 而且,居然是被杂役部弄死的! 要知道,袁贵在这里混了两三年了,一直本着“敌不犯我我不出手”的态度,从未跟魏军产生过正面冲突。 尽管其他将领都很讨厌他这个混子,但他却并不在意。 而这还是他第一次击败魏军! 这意外之喜,让袁贵感到受宠若惊。 他赶忙追问这些杂役是怎么做到的,王莽回道:“小的们原是山里的猎户,自是精通射技,见他们前来进犯,便在暗处将他们射杀了!” 实则,能够射杀这支魏军小队的前提是——他们得进入无法逃脱的圈子。 而如何引他们入圈才是重点,这也是池映寒布的局。 只不过,现在池映寒没有崭露锋芒的意愿,这功劳自是送给王莽了。 毕竟,如果王莽不愿做那个冲锋陷阵之人,他有一千个、一万个计谋都是无用的。 然,袁贵的欣喜尚未持续多久,便提出了新的疑惑。 “方才那几颗信号弹,可是魏军派人驰援?” 王莽回道:“正是!” “那你们岂不是捅了马蜂窝?!” 王莽闻言,却是胸有成竹的回道:“将军不必忧虑,且给我们一次机会,让我们试试那些驰援的魏军,我们能否应付。” 袁贵心道:反正也只是一群杂役,不妨让他们去试试,反正推卸责任的说辞他都已经想好了,总不会牵连到他的。 袁贵遂准许道:“那你们便去吧!” “是!” 莫了,王莽便带弟兄们继续在那片林地等候。 袁贵遂问着池映寒道:“你不跟他们一起去吗?” 池映寒回道:“小的不会武功,身体又不好,他们平日里外出打猎的时候,小的都是在家里照看孩子的,让将军见笑了。” “照看孩子?”袁贵不禁好奇起来,“你们来营地之前都没有女人吗?怎么让你一个男人照看孩子?” “只有大哥有一个女儿,也在这附近,今夜我留在此地,便是照顾她。其余的兄弟们暂未成家,自是没有女人。” 没有女人的男人,倒是让袁贵觉得有些可怜。 若是这些没有女人的男人战死了,那就更可怜了! 袁贵原本没抱什么希望,反倒是想着如何推卸责任的,岂料次日清晨的时候,有小兵传来消息说——昨夜魏军派来的援兵,都被杂役部射杀了! 反倒是杂役部这帮人生龙活虎的,居然连个受伤的都没有! 袁贵眨了眨眼,不禁有些惊骇。 他手底下从来没有过好牌,故而只能在这里当个无关紧要的混子,功劳都让其他将领抢去了。 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风水轮流转?还是老天开眼了? 第1263章 出战(一) 袁贵在想到这个可能后,立刻唤道:“将杂役部的人传来!本将军要见见他们!” 当日,王莽便率弟兄们进入了军营,面见袁贵。 如果能借此搏得袁贵的赏识,他们便能得到杀出重围的机会。 但这一次,进去面见袁贵的人是王莽,并不是池映寒,池映寒并未跟随队伍前行,而是和陈香芸在外等候。 加官进爵的机会,他已经不稀罕了。 故而,营帐内的袁贵结识到的人是王莽。 王莽在面见袁贵后,发现袁贵对此次行动十分满意。 看样子,他并不是不想立功,而是他根本没这个机会,按他自己的话讲,便是手里没有半个好牌。 当日,王莽承诺道:“将军不妨让小的们试上一试,且看小的们有没有能力将前方郡城的魏军全部击杀。” 袁贵见他们竟还有如此志向,自是允应了。 只不过,对于他们是否能够成功,袁贵没有丝毫的把握。 但即便是损耗的这群杂役,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正因如此,袁贵在认识了王莽后,便允他前去一试了。 王莽在离开营帐后,赶忙找到了池映寒,同池映寒道:“袁将军允应了!” 池映寒闻言,继续问道:“他答应加派增援了吗?想要攻下一个郡城,单靠你们是不够的!” 然,王莽却是回道:“他并未提及此事。” 池映寒默然。 看样子,这袁贵在这方面是准备走跟李元风一样的路数的。 不派增援,却渴求他们能将郡城拿下。 王莽现在没有旁人可问,只能向池映寒打探道:“就我们五十多个人,有什么办法能够做到以少胜多?你快帮我们想想!” 池映寒沉默了片刻。 鬼知道以少胜多是多么困难的事! 池映寒叹道:“办法只有一个,但是难度非常大。” “什么办法?” “说实在的,我还是觉得庆国将我赶尽杀绝是最没格局的手段。我好歹也是在北魏待了几个月的。北魏现在用的什么、具体是什么处境……这些我都能编出一本书来!可他们半句话都不肯听,这我也没有办法……” 王莽闻言,赶忙鼓励他道:“他们不听,我听啊!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我会采纳的!” 这番话,让池映寒感到格外可笑。 他本是想将在北魏的那些见闻告知庆国朝堂的,但庆国朝堂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反倒是山匪们愿意听他的想法。 无所谓了…… 给不了国家,那么交给兄弟也是不亏的。 池映寒想着,便道:“首先,你知道庆国究竟差在哪里吗?” 王莽闻言,第一反应便是—— “差在选官制度上了!现在的官员都是怎么选出来的?有多少浑水摸鱼的,朝廷心里没数?就连边境作战的将士也能找人充数,这种态度,不亡才怪!” 池映寒回道:“这只是其一,还不算是主要原因。” 王莽惊讶的问道:“这还不算主要原因?” “不算。” 说实话,这种事儿,池映寒已经司空见惯了,并不致命。 真正致命的是—— “王兄,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当今局势,魏军在用什么打仗?我们在用什么打仗?这个问题,你想过吗?” 王莽愕然。 池映寒遂继续道:“就不说打仗了,就说绑个人吧,我们绑人还用木枷,木枷它再怎么结实,也是木头做的。而洋人则不洗一样,他们已经发明了手铐。” 王莽:“……” “再说打仗,我们现在冲锋陷阵还是举着长矛往前冲,即便是射箭也需要时间,但他们已经制造出了可以在远处直接射击的枪支,而那枪支的原材料,竟是前朝时期被我们丢弃的火药。所以,李元风有些想法还是很正确的,我们之间的差距就在这里!这才是我们要哭的主坟,而不是那些乱坟岗!” 王莽瞧着池映寒如此有想法的模样,心里暗叹:此等人才,得亏让他碰见了,若是让旁人挖掘了去,实在是他们的损失! 王莽遂问:“那依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搏出一条路来?” 池映寒回道:“从兵器着手,譬如现在北魏之所以能碾压我们,正是因为他们有改良雷的配方!” “改良雷?” “正是。”池映寒这才想起,他脑袋里存储着太多能够逆转乾坤的招数,只可惜李元风从未给予过他机会,倘若李元风肯好好采纳他的观点,或许事态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般模样,池映寒心里叹了口气,遂道:“就这么说吧,在腾格被捕之前,我是接触过改良雷的,轰炸北魏皇宫的那颗雷,我曾研究过,只不过我能将大部分的配方都写下来,至于另外一小部分,那里面有些我不了解的材料,需要慢慢去碰,如果我的运气够好,便能制出一个和北魏一样的改良雷。” “那你还差几个原料?” “三个,其中有三个原料,我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我只能挨个去试,直到炸药爆炸为止。” “那你要试多久?” “我尽量找到配方。但你要清楚的是——这种事急不得,一定要将事办稳了再冲锋陷阵。秦寨五十多位兄弟,谁的命不是命?你说是不是?” 王莽深知这个道理,他和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不同,他想杀出一条血路来,但他不会踩着自家兄弟的尸体往上爬。 那些朝夕相处的弟兄们,哪个不是活生生的人? 王莽遂道:“兄弟,你这话说得太对了!我们要杀出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路,为的是什么?难道是保护那些狗官吗?别开玩笑了!我们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和我们一样在乱世中挣扎的人,为了这些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人!我们是为了救千千万万和我们一样的百姓!所以,我怎么可能会拿自己弟兄们的命去冒险?” 王莽的理论,和李元风截然不同。 但却和曹清的理念相符。 曹清也曾说过——我们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战! 这个理由,还真就挺容易让人信服的。 第1264章 出战(二) 可事到如今,池映寒却是有些怕了。 他不敢再为了哪个理念去抛头颅洒热血,甚至王莽也不必同他说这么多,只要告诉他——这么做能让他们有机会回到京城就够了! 池映寒遂回道:“这些日子,你们巩固眼下的战果,只要袁贵愿意派遣增援,那么人数较少的魏军小队,你们还是打得过的。剩下的就等我的消息吧,这些天我会尝试确定改良雷剩下的配方,造出完整的改良雷,确保你们可以和魏军正面开战!” 池映寒的战术,王莽是从未听过的。 别说是他,庆国的那些老将也从未尝试过这种法子。 用池映寒的话讲,那便是这帮人从未深入过北魏境内,根本不知道北魏强盛的根本原因,更不知道这份强盛的背后有什么破绽。 而这一切,池映寒却是感触良多。 当夜,池映寒便同一枝梅说起改良雷的事儿。 一枝梅着实被他的想法吸引了,直言道:“我本以为经历了这么一遭,你会变得畏手畏脚、谨小慎微,不成想,你的胆子竟比之前更大了!” 池映寒瞧着一枝梅那不可置信的神情,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经历的?” 一枝梅闻言,“唰”的一声打开了折扇,轻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会和来路不明的人做生意?” 池映寒:“……” 他不敢再往下问,生怕问出什么事儿来。 他遂交代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现在赶时间,你以最快的速度帮我找可能诱发爆炸的原料,我现在有三个原料无法确定,需要不断试验,直到雷的威力同我上次见到的一样为止。” 一枝梅问道:“你就不怕把自己炸死?” “炸死也好过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强,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去争取。” 一枝梅闻言,不禁感慨道:“想不到你竟也是个情种。我曾说过,你不像是个能够驾驭那么多女人的男子,家里最多只有一位娘子。现在看来,结果和我想的一样。这么一个娘子,就够你折腾一辈子的了。” 池映寒这才得以确定——他是真的认出他了! 但他不愿面对这个问题,遂催促道:“叫你去找材料,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一枝梅轻轻摇动着折扇,笑着回道:“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儿!你若是只有一个媳妇的话,那可千万要当心着点儿,莫要被人抢了!尤其是那个叫王莽的,实话告诉你,我一枝梅看人很准,我看得出来,他也惦记着你的媳妇呢!你可千万要当心啊,这次若是真死了,媳妇可真要改嫁了!” 池映寒闻言,只当他是说废话,并斥道:“我花钱找你过来是让你调侃我的?赶紧去找原料!找不到原料,信不信我……” 见池映寒有些恼了,一枝梅赶忙认怂道:“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去找原料!” 说罢,一枝梅便起身去找池映寒所说的原料了。 池映寒将自己想得到的原料写在纸上,由于他不能离开营地,只能让一枝梅把原料找来。 在原料被找齐后,池映寒便开始组装,随后来到小山丘处,进行第一次试验。 这里只有这么一个小山丘,且山丘上没有野兽,也没有能吃的野菜,故而平日里没什么人会来这里。 于是,池映寒便在此地试雷。 第一次将配置好的雷抛出去后,池映寒赶忙往后退离。 然,让池映寒有些失落的是—— 这个‘雷’并未发生爆炸。 果然,这个原材料找的有些离谱了,根本无法触发爆炸。 但在将雷捡回来的时候,池映寒仍是小心翼翼的,生怕雷在他手里炸了。 看着眼前没有一丝动静的雷,池映寒虽有几分失望,但这并不足以成为他退缩的理由。 不多时,他便换了个原材料,进行第二次抛雷试验。 雷在被丢出去后,在树下转动了几圈,发出了“呲呲”的声音。 乍一听这声音,池映寒还以为终于要爆炸了! 然,在“呲呲”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后,还是没有爆炸。 池映寒咬了咬牙,遂换了第三个原材料。 这一次,终于有了点反应——雷发出两道“嘭嘭”的声音,好似自己要爆炸一般。 池映寒赶忙抄起一块石头,朝着那颗改良雷砸去。 只听“轰隆”一声,那改良雷不知触到了什么,终于炸开了! 一枝梅本以为池映寒找到了原材料,岂料,池映寒回道:“还早着呢!真到了战场上,有用石头砸雷的吗?” 不知为何,在听了池映寒的话后,一枝梅的心里涌出一股酸楚。 毕竟,他太渺小了。 除非向王上请旨,否则就池映寒这种做法,被发现了准是会被惩处的。 可他们不知道池映寒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直接看淡了生死。 要不一枝梅怎么总说瞧着池映寒的神态表情已经为人处事的方式有几分似曾相识呢? 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 在抛出第十个雷后,池映寒便径直倒在地上。 一枝梅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儿,正要上前搀扶他。 谁料,下一刻,池映寒竟自己坐了起来。 只见池映寒盘着膝,坐在了树下。 他不说话,以至于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而一枝梅看到的景象却是——在配置了十个改良雷效果却不佳的时候,池映寒居然坐在树下,准备睡觉了! 一枝梅见状,不仅有些好奇,遂问道:“你现在还有昏睡的毛病吗?” 池映寒在听闻这个问题后,顿时有些诧异,他睁开一只眼睛,回道:“我为什么要有那个毛病?” 见他仍然嘴硬,一枝梅直言道:“因为我喜欢啊!你可能没接触过我的另一面——我特别喜欢娇弱的病美人,尤其是把娇弱打在脸上的那种!像你之前被关进牢里的时候,其实我还是蛮想过去看一眼你的状态的!” 池映寒不理解,他到底在干什么? 在套话吗? 让池映寒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倘若如此,那他可真就白费力气了! 《嫁恶婿》无错章节将持续在青豆网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青豆网! 第1265章 夺城(一) 池映寒遂转头“嘶”了一声道:“你是想表达你这人有毛病是吗?” 一枝梅“嗐”了一声,回道:“这怎么能叫有毛病呢?这纯是个人嗜好!像你这种感情上专一纯稚的人是理解不了的!” 池映寒确实理解不了。 只听一枝梅继续感慨道:“不过说实话,能让我产生这种兴趣的前提是长得好看啊!你之前长得就蛮张扬的,现在海捕文书一贴,更张扬了!” 池映寒听着一枝梅自顾自的在这里说这些,不禁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一枝梅当即被这话逗笑了。 “你以为只有你是做情报工作的?小爷我也是啊!我跟你的区别就在于你是为上司办事,而我是独立揽活,可工作性质是一样的,说到底不就是传递各种情报吗?小爷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干这种事反倒是得心应手!” 池映寒沉默了片刻。 若是这么算的话,那从某种角度来说,一枝梅还算是他的前辈呢。 池映寒遂问道:“那么,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一枝梅听闻这话,突然笑了出来。 “我跟你说过的。我认人从来不看脸,而是看眼神。你的眼神,我自是认得出来。第一次看你眼神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个花花肠子,七个娘子更是天方夜谭。所以,我劝你说谎说得靠谱一些,被人戳破的感觉可是很尴尬的。” 池映寒坐在原地,静默的望着远方的星空,并未直视一枝梅,过了片刻,他方才继续问道:“那么,脸呢?” “放心,你这张脸是没有破绽的,跟那些山匪们长得差不多。要说你之前的容貌即便是不被通缉也比较危险,一看就是个富家子弟,来这里打杂,生怕不被人看出来?” 池映寒没有回应。 但在一枝梅这里终于得了回应后,他心底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末了,池映寒便闭上了双眸,靠着树干准备睡了。 一枝梅忙问:“怎么?你那昏睡的毛病还没好呢?” “若是没好,我敢出现在这里吗?” 一枝梅闻言,点了点头。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 不多时,池映寒便靠着树睡了,对身旁的一枝梅没有丝毫的防备,若不是一枝梅知道他睡眠浅,真有将他那人皮面具撕下来的想法。 毕竟,在这方面上,他的猖狂举国皆知。 不过,一枝梅还算是讲原则的,并未去做这种出格之事。 他遂在池映寒睡着后,前去找新的原料了。 待他将第二批原料送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夜里了,池映寒准时来到了此地,再度进行试验。 但十个原材料都试过后,他发现还是不行。 池映寒抬头问道:“你能帮忙偷摸打听一下机密吗?多少钱都行,你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告诉你!” “多少钱都行?” 池映寒点了点头,坚定的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必然知道池家有多少积蓄,几千两、几万两都不是问题!”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听着几千两、几万两后,顿时心动了。 毕竟,这得是个多少个花魁啊! 一枝梅不禁心动了。 他遂答应道:“成,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找!” 在得了好处后,一枝梅果真比之前积极许多,但现如今配方已经被销毁了,连吃映寒自己都知道——想找到同北魏改良雷威力一样的雷,可能性并不大。 故而,一枝梅极力给他找能诱发爆炸的原料,但池映寒试过了,这些原料可以促成爆炸,但威力没有北魏改良雷那么大。 他遂转告王莽道:“现在能爆炸的雷已经制出来了,但效果可能没有北魏改良雷那么好,如果你急用的话,可以拿现有的改良雷试试看,再怎么说也比用茅和箭强。” 王莽回道:“我现在确实急用,就用它攻城了。” 池映寒见王莽真的打算拿这个雷去打仗,不由得提醒道:“但它的威力没有北魏改良雷那么强,说实话,和北魏改良雷一样的配方,我还没找到……” “所以,这是庆国的改良雷对吗?” 原本还对此毫无信心的池映寒在听闻王莽的阐述后,瞳眸顿时一亮。 是呵,这是他们庆国自己的改良雷! 王莽笑道:“先用它吧!这改良雷的效果我之前看过,还蛮不错的!” “那你们可要当心一些,这些日子我还会继续找原料,争取制出威力更大的雷!” 王莽笑道:“多谢了!” …… 于是,王莽便带着秦寨的弟兄们去之前攻下的郡城清理那些试图夺回郡城的魏军了。 说来也是诡异,袁贵对这支不入流的队伍并未抱有太大希望,可谁料,此战下来,他们竟将郡城内的魏军打得落花流水,纷纷跪下叫爷爷! 袁贵在听闻战况后,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着,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可掐了掐自己后,发现不是。 “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他在旁人那里打探不到这个问题,只得去问池映寒,池映寒回道:“他们好像拿雷直接炸的,那个雷有点像北魏的改良雷,但又好像不是。可诡异的是——他们手上的雷挺多的,想炸谁就炸谁,而魏军则不一样,他们的改良雷都是有限的,每个地方就分配那些,用完还得重新申请。所以,他们是占了数量的优势。” 袁贵震惊的眨了眨眼,不禁叹道:“我的天爷啊……” 竟还有这种好事! 简直就是苍天有眼,让他不加官进爵都难啊! 袁贵想着,赶忙下令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加派援军,巩固战果?” “这个……” 听闻这话,池映寒蹙着眉,迟迟不肯应他。 袁贵见状,问道:“有何不妥?” “在他们投雷驱走魏军后,有两路人手上前帮忙,并稳固战局,但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何人……” 袁贵在得知这消息后,当即慌了,赶忙喊道:“来人!来人呐!” 这时,又有几个小兵闻声赶来,只听袁贵命令道:“赶忙派人前去郡城,千万别让王副将和李副将抢了功!” 第1266章 夺城(二) “是!” 小兵应着,遂听袁贵继续道:“还有,一定要告诉那些孽障,那支队伍是本将军的得力干将,夺城之事也是本将军部署的,让他们要点脸!” 小兵回道:“是!” …… 池映寒虽没再参战,但见这场夺城之战打赢了,他心里也是欣慰的,特别是王莽带弟兄们回来后,袁贵邀请他们进入军营,仔细探问他们战事细节。 王莽自是掩盖了池映寒的功绩,并将自己神化了一番。 那袁贵本就是想要立功,但人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在听闻王莽这一番杜撰后,更是认为这支队伍乃是神兵天降。 他哪里还打算让他们继续当杂役,当日便将他们转为正式兵,让他们参加战事。 果然,这一切走向正如池映寒料想的那般,至少这么走下去,他们是有希望的。 而他依旧在每天晚上约见一枝梅,一枝梅照常给他带各种各样的原料。 一枝梅现在被他带的,对军火这玩意儿也有了见解,带回来的原材料比之前靠谱了许多。 池映寒在这其中找到过一些效果比较好的,并大批量的制作起来。 一枝梅瞧着他白天睡觉晚上开工的模样,不禁问道:“你确定你身体没问题的吗?” 池映寒一边配置着改良雷,一边回道:“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早就好了。现在想想,当时我也没什么大事,纯是透支得太严重了。” “那还不叫大事儿?你知不知道每年死于油尽灯枯的人有多少?” “没了解过。”池映寒专注的研究着改良雷,似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并且,我也不想了解。” “那你想了解什么?”一枝梅托着腮,好奇的探问道。 他打实理解不了池映寒现下的心境。 明明是他在拼死拼活的寻找对付魏军的方法,可受益的却是王莽,现在一路高升的也是王莽。 他真的甘心吗? 不过,一枝梅是眼看着池映寒几度受挫的,那受挫程度,就连一枝梅这个旁人都感到难以接受。 所以,无论他现在发哪门子疯,一枝梅都能理解。 果然,在过了几日后,池映寒制出了威力更强的改良雷,按照他的估量,这个改良雷的威力足以炸死几头大象,倘若魏军发动象兵,他们用这种雷去应对就足够了。 王莽遂拿着这些改良雷,去清理第二个郡城的魏军了。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王莽是带了援军的。 倘若不是他那番吹嘘,袁贵也不可能如此重视这支队伍。 …… 而庆军此刻的动作,拉雅公主那边自是听说了。 若说庆军想要夺回这些郡城,拉雅公主是能够理解的,毕竟这是庆军折损一个太子后打下的战果。 只不过,魏军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既然这场战事成了笑话,那么这些郡城,他们自是想要夺回去的。 然,让拉雅公主百思不得其解的是—— 逃回来的将士们居然告诉她,他们被雷给炸了! 拉雅公主一头雾水的道:“雷?庆军哪来的雷?” “不知道啊!还挺多的!我们毫无防备,可被他们给炸惨了!” 拉雅公主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情况。 庆军怎么会有雷?他们哪里来的雷? 难不成是有内鬼? 关于这个问题,拉雅公主直言不讳的去问海棠了。 然,海棠对此并不知情。 岂止是不知情,她对改良雷的配方根本一无所知,更别说是透露了。 拉雅公主遂排除了她的嫌疑。 毕竟,腾格对她的态度,拉雅公主是知道的——为了保她,纵是全家都知道改良雷的配方,她也不会知道的。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 “上次放回去的那个庆贼,虽然杀了庆国驸马,可在此之后,他便渺无音讯了。” 海棠回道:“他确是失踪了,整个庆国都在找他,但是仍旧没有线索。” 说到这里,海棠低声探问道:“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乍一听这话,拉雅公主笑了一声:“他若是死了,本公主反倒安心了!但这个可能实在是太小了,他现在很有可能是逃了!” “可是,他能逃到哪里去呢?” “他是个聪明人,自是有本事逃到官兵搜不到的地方。不过,那他便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存在了。别说是庆国要除他,我们也要除他!谁知道在他潜伏在魏境的时候,窃取了多少机密?” 海棠明白拉雅公主的意思。 他只是觉得可笑,那个连名字都不肯告诉她的小猪羔子,已经被母国抛弃了。 或许他曾以为他在被判出境后可以回到魏境讨生活,或许他曾以为自己履行了承诺,魏国便会信任他。 可现状却是—— 两边都要杀他。 他彻底落了个两边不是人的结局。 甚是可悲。 但这些想法,海棠只能藏在心底,她遂问道:“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拉雅公主冷笑一声:“庆军这是在嘲讽我们手里的改良雷数量紧张啊!那好,我们便多拿出些雷,同他们碰个面。” “可是,万一这是个计呢?他们可不是没干过自杀式进攻这种事儿!” “你以为本公主会不知道?”拉雅公主心中自有打算,“本公主这么做,无非是想探探那个给他们提供改良雷的人到底在不在队伍中?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制出改良雷?” 之前见过改良雷以及参与改良雷研制的人,基本都被北魏君王处死了,为的就是让这个配方更安全一些,成为北魏王室独有的秘方。 按说,这个方子是不会轻易外泄的。 所以,眼下的情况才颇为诡异。 …… 次日,魏军便派遣增援了,双方来到第二个郡城内,准备二次开战。 让王莽没想到的是——这次魏军竟然派出了二十头大象! 他们是准备动真格的吗?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庆军的改良雷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他们正等着魏军送来几头大象,好让他们做个试验呢! 王莽心想着,便骑马冲在最前方,高喊道:“杀!——” 第1267章 夺城(三) 王莽之所以敢于冲锋陷阵,正是因为他心里明镜着——他们所用的兵器,和北魏可谓同源,两者都是由洋雷改良而成。 确切的说,是北魏得到了洋雷的配方,并将其改良成北魏独有的雷,而池映寒则是研究了北魏改良后的雷的配方,研制出了另一种雷。 那是他们庆国的雷。 同为改良雷,王莽不认为他们在兵器上存在劣势,不但如此,由于他们可以不受限制的批量制造私雷,反占了上风。 故而,这场战役中,魏军感受到了庆军的疯狂。 他们肆无忌惮的用雷,让魏军感到惶恐,甚至让他们看到了和之前李元风一样的战术——不顾一切的击杀象兵。 但二者不同的是——李元风击杀象兵所用的纯是肉盾,而这帮人则使用了大规模投雷的战术。 即便是拉雅公主给派给他们五十余颗雷,也架不住这种打法! 这场战役,以魏军退兵自保而告终。 拉雅公主在听闻他们的阐述后,怒斥道:“简直就是小人得志!太猖狂了!” 拉雅公主还是头一次被气得脑瓜仁子疼成这般,她蹙着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遂道:“他们偷拿了我们的配方,还肆无忌惮的大规模制造,用我们的雷攻打我们!这些庆贼真是太不要脸了!” 将士们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被内鬼出卖了,还能怎么办?” 将士也捉摸不透拉雅公主的心思,只得探问道:“那……将剩下四个郡城的兵都退了?让给他们?” 本就一肚子气的拉雅公主在听闻这话后,顿时更气了,她直言问道:“本公主现在有理由怀疑——你就是那个内鬼!” 将士:“……” 把四个郡城让出去?想都别想! 这只队伍本就没多少人,拉雅公主若是增派人手,必能将其剿杀。 她只是没想到敌方竟是如此不要脸! 而庆军那边,第二个郡城的魏军也都被轰出去了。 袁贵在听闻这个消息后,在营帐里温了一壶热酒,喝得好不快活。 他来边疆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体会过这种滋味儿。 太痛快了! 袁贵等不及了,立刻将情况向朝廷汇报,如此喜讯,还要掖着藏着不成? 然,眼下的李渊平还真就没工夫搭理这桩事儿。 他本就因李元风的事染上了病,又被暗中毒害,需要戒除阿芙蓉的毒瘾。 想要戒此毒瘾,不仅要承受难以言喻的痛苦,还要暂时断了治疗顽疾的药物,不得随意用药。 这可谓是要了李渊平半条命,纵是能挺过这一劫,身体也大受折损。 李渊平表面上虽装作若无其事,但私下里却在大范围追查真凶。 实则,真凶是何人,他心里有数。 但他打实不愿相信,一旦他心底的判断是真实的,那他所要承受的打击便远重于李元风的亡故。 他遂于这几日,拟好了遗诏,并告知自己最为亲近的老太监。 老太监劝道:“陛下,您莫要如此悲观,小池院长不是说了吗?您这个病症定是能医好的!” 李渊平脱了龙袍,坐在榻上,眸色黯淡无光,听闻老太监这番言辞,不禁感慨道:“心凉了,如何医治?” 老太监瞧着李渊平那黯淡的眸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只听李渊平道:“罢了,你去将遗诏收起来吧!” 老太监应了一声,遂去办了。 李渊平就这么在床上坐了许久,一夜未眠。 到了清晨时分,他便要更衣出门。 老太监愕然的问道:“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朕想清儿了,想去公主府看看她。” 在李渊平心中,李元清算是宫里的一片净土了。 虽然时常任性妄为,但在李渊平看来,她比其他几个孩子都要纯稚。 李渊平突然问道:“她现在在府中待得怎么样?还闹绝食吗?” 老太监回道:“听说现在情况好许多了,雅兮娘子近来养胎,搁置了许多活儿,故而没事就过去陪陪她,好在有她做伴儿,殿下的状态还算不错。” 李渊平点了点头。 他心里明镜着,顾相宜是个有心思的,她若想让自己清闲下来,单是养胎这个理由是不够的,必然得想出能让李渊平发自内心去允应她的办法,如此一来,她才能安心将余下的差事交给她的小徒弟来办。 她确是个聪明人,如此一来,李渊平也想让她多陪陪李元清,至少这皇宫,李元清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然,在李元清得知李渊平前来探望自己的时候,心里竟没有一丝波澜。 一开始她确实盼着李渊平能来看看她,他不来看她的时候,她总是在想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父皇不疼她了。 但现在,她却觉得无所谓了。 迟来的探望,让她生不起期待,也不想要。 而李渊平却是给她带来了许多吃食,都是平日里她喜欢吃的。 实则,这些吃食,李元烁在的时候会给她送,李元烁离开京城后,顾相宜也想着给她带些,待到李渊平给她带这些吃食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生不起半点兴趣了。 李渊平见她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问道:“怎么?还在生朕的气呢?” 李元清鄙了他一眼道:“清儿哪里敢生您的气啊?清儿不过是觉得有些累了,懒得动弹而已。” 李元清说话的间隙,连床都没起。 随行的老太监心里一直想说李元清这样实在是太不讲礼数了! 但李渊平却并未追究这些,而是在公主府待了半晌后,自行离开了。 他随后便前去如玉堂,这也算是微服私访,他想看一眼他为给自己留条后路的药堂开得如何了。 白日里的如玉堂,基本都是排着长队才能购买到药品,而药堂里售出的药中,已然开始出现洋药。 二楼三楼的留诊室里,不少患者都在卧床休息,在此期间,当值的郎中会巡查探问病患情况。 如玉堂现在的规模和情况,已不是已经怀孕的顾相宜能够照看得来的了。 第1268章 夺城(四) 并且,倘若管理得当,她也完全可以退离药堂,将药堂的琐事交给信得过的伙计和郎中。 毕竟,以顾相宜现在的身份,一直带着孩子留在这里也不妥当。 待李渊平再往深去探看的时候,发现一切仿佛变了一番模样。 顾相君成婚之后,顾老太太便被带到新家照看了,顾相宜也回了池家,池家的丫鬟们自是能将小允安照顾妥当的。 李渊平遂微服私访,前去了池家。 在他来到池家后,池家的人们皆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而李渊平却是摆了摆手,只是前往了顾相宜的院子。 顾相宜也是第一次见李渊平来她这里,若说不惊,那是假的。 她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叩首行礼。 李渊平怕她紧张,主动同她道:“你身子不方便,繁琐的礼节便免了吧!” “多谢陛下!” 说罢,顾相宜便赶忙差使宁儿和三燕去准备上好的茶水。 李渊平心里知道她现在没了夫君,心里定然是有些失落的。 他自是明镜着,池映寒现在的处境,全然是拜他所赐。 故而,对于顾相宜和她腹中这个还未出世便没了父亲的孩子,李渊平竟多了分怜悯。 李渊平遂探问道:“你近来情况如何?身体可还安好?” 顾相宜回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女目前情况还算稳定,毕竟之前怀过一胎,现下也有了经验。” “朕之前那些妃子贵人,也都怀过胎,该落还是落了。所以,你切不可掉以轻心,朕允你时日,好生照看自己。” “多谢陛下!” 除了谢谢,顾相宜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她现在不过是一个通缉犯的亲眷,本不应受此厚待的,但官家的心思,哪里是他们常人猜得透的? 实则,顾相宜心里一直想打探池映寒的处境,但她始终不敢开口。 她想,就当他是死了罢! 现在只有这种态度才能保她和孩子周全。 虽然暗地里心如刀绞,但明面上该怎么做,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李渊平在顾相宜那里待了半晌后,便离开了。 顾相宜在送走李渊平后,方才松了口气。 李渊平今日的态度,未免有些反常。 …… 在李渊平回去的路上,身旁的老太监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李渊平一路看着京城的繁盛。 在他看来,陛下确实有些累了,加上近日接二连三的受到打击,总是要出来放松一下,缓解一番的。 在李渊平回去后,老太监才再度同他提起边疆那边的事儿。 老太监道:“陛下,边疆那边已经打到第三个郡城了,您对此没有表态吗?” 李渊平这才有些兴致去关注此事。 “谁领的兵?” “听说是袁贵副将。” “袁贵?” “袁国公的小儿子。当初袁国公主动将他送上战场,在边疆做副将两三年了。您不记得了?” 说实话,李渊平早就忘了这茬了,乍一听这个名字,想来也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些郡城,能打下来自是好的,就是不知道北魏那边是什么态度。他们若是再过来要求割地赔款,朕可受不起了!” “这倒不至于,毕竟那六个郡城本就是太子殿下生前带下来的,都插上我庆国的旗帜了,北魏凭什么要回去?” 李渊平闻言,深深叹了口气道:“北魏君王本就是个丧心病狂的主儿,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老太监默然无声。 这个战功传到李渊平这里的时候,李渊平的内心是毫无波澜的,可传到李元淳那里,李元淳的态度便不一样了。 李元淳现在方才坐上太子之位,正是用人之际,边疆那边多数又是李元风的人,现在出了如此良将,他自是要暗中观察一下。 …… 而池映寒哪里知道朝堂上有什么计划? 他对这些已经不感兴趣了,眼下能隐匿自己的身份,身边的人也没有关注自己的,对他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而现下,王莽已经准备清理第三个郡城了。 王莽三番五次同他说,这是他们杀回京城唯一的机会,他们绝不能输。 池映寒遂也将此事看得很重,但他现下并不缺乏对付北魏的办法。 待到第三场战役的时候,他发现北魏这一次派了许多兵力将第三个郡城围得水泄不通,王莽并不敢贸然前去应战。 毕竟,袁贵手下是没有那么多人的,而他们的打法一旦被攻破,那么他们这群人根本不是魏军的对手。 故而,第三个郡城,王莽一时半会儿没有选择硬攻。 这可愁坏了袁贵,他遂问王莽道:“咱们这是让他们克住了?” 王莽自是知道不能让袁贵质疑他的能力,遂道:“将军莫急,我等正在思考对策。” “成,那本将军不打扰你们,你们赶紧想,想出良计,将第三个郡城也尽快拿下!” 王莽心里也有些犯愁,他不过是个莽夫,打打杀杀他在行,静下心来想对策,他实在是不擅长。 他遂将此事交给池映寒,对于这种情况,池映寒倒是有想法的。 池映寒郑重的道:“他们既然等着你们自投罗网,那么你们一旦前去应战,便会成为瓮中之鳖。所以,下一场仗,你们不能去!” “那该如何是好?” 池映寒回道:“这几日,我已替你们想好了对策。” 王莽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什么对策?你快说来听听!” 王莽正问着,池映寒便打了个口哨。 下一刻,便有八只游隼从远处飞来,落在附近的树上。 王莽疑惑的问:“这是……” “高空投雷,我玩过的。只不过还没尝试大规模投雷,如果想要大规模投雷,那么八卦的八个位置,每个位置都要投上一颗,彻底断了他们的活路。等他们被炸伤后,你们再出手,此次出手,便该擒拿他们的将领了。记着,打压他们的士气了,这一点对后期的战局十分重要。这一战,务必带些活的将领回来!” 王莽闻言,顿时便领会了他的话中之意。 “我明白了!” 第1269章 夺城(五) “不过,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王莽不禁有些感慨。 毕竟,这法子实在是太绝了! 池映寒淡然的回道:“怎么想出来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们真的能准确的投雷。说实话,这是一枝梅近日找来的,我简单训练了一番。但它们远不及我先前的那只隼,能力也未必有那只隼强……” “那为何不用先前那只?” 听闻这话,池映寒轻轻闭上了眼,叹道:“让安瑾瑜给射死了。” 王莽默然。 池映寒抬眼望着星空,神色有些黯淡。 “我那只隼,是我亲自爬到山崖上逮回来的,而不像这些隼,一看就是一枝梅在北魏市集上买回来的。我之前那只隼办事能力特别强,但是说真的,它被射死后,我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心里的惋惜。毕竟这世道啊,人都难活呢,更别说一只隼了。” 若说不心疼那只隼,那纯是骗人的。 那是他冒着危险到山崖抓的,又熬了几个日夜,加以训练磨合才能将其培养到高空投雷的程度,结果安瑾瑜一箭就给射死了。 可这世道,射死个人都无处说理去,牲畜的命,就更不值钱了。 王莽近日瞧着池映寒就一个人待在角落里,不知不觉中同他吐露了许多伤心事儿,但这或许只是一部分,王莽遂上前探问道:“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不妨同我说说!我瞧你现在这状态,心里打实难受!” 池映寒见他这般关心自己,却也有几分欣慰。 “王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些事儿,大多数都已经过去了,若不是这两日一枝梅从市集上买来了这些隼,我也不会突然想到这些。不过都过去了,咱们争取攻下六座郡城,早日回京!” 王莽点了点头。 次日,王莽便派兵前往第三座郡城附近了。 但他们并未前往埋伏圈内,反倒是魏军见他们准备朝这边前行,纷纷打起精神,准备围剿他们。 谁料,他们生生蹲了半天,也未见王莽率兵应战。 他们等来的,竟是高空中投下的八颗雷! 为了防止他们反应过来而发射信号弹,这八颗雷是从八个方位同时投下的,可谓是杀了魏军一个猝不及防。 刹那间,魏军派来的兵力死的死、伤的伤,没被炸到的也吓懵了。 还没等魏军将领反应过来,王莽便率兵冲了过来,毫无准备的魏军急忙应战,却失了先机。 四周尽是浓烟,魏军将领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有一支利箭朝他射去。 他赶忙防御,却发现那利箭竟是朝着马腿射的。 骏马一声嘶叫,栽倒在地。 下一刻,魏军将领只感觉脖颈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抵着他的脖颈。 第三场战役下来,魏军的将领被生擒了。 这消息传入拉雅公主耳中后,拉雅公主甚是感到耻辱。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她堂堂魏国小战神,竟玩不过一个不知名的庆军小队? 拉雅公主气得头疼。 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这一战,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就想知道带领这支军队厮杀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果然,在这一战中,对方虽然赢下了郡城,却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就说这高空投雷的战术,除了那个杀千刀的庆贼,还有谁敢这么玩? 拉雅公主仿佛洞悉了一切,冷笑一声道:“果然是他!” 拉雅公主微微扬起嘴角,继续道:“我现在倒是对他有几分好奇了。” 这几个郡城,实际上她完全可以让给庆国,毕竟这些郡城已经插上庆国的旗帜了,他们无非是想将之前的战役作废,将郡城讨回来而已。 而拉雅公主现在最想得到的是那个逃跑的庆贼。 郡城,她可以不要。 庆贼,她势必捉回! “他们下一个目标是第四个郡城吧?”拉雅公主盘算着,“既然他们这么喜欢争夺郡城,那本公主便陪他们玩玩,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样在等着我们。” 这个路线,让拉雅公主感到十分熟悉。 可熟悉归熟悉,拉雅公主却没有丝毫的惶恐。 她反倒是对这支队伍更加感兴趣了。 因为,她想要的人就在这里! 海棠自是知道拉雅公主的判断的,依拉雅公主的意思——那个小猪羔子就在这支队伍中,而这次的行动,已经暴露了他。 当夜,拉雅公主便将海棠叫了过来,说明了自己的下一个计划。 “海棠,你跟随本公主也有些日子了。你的能力,本公主是信得过的。” 海棠没有回复,只听拉雅公主继续道:“那么,你有把握抓住这个庆贼的吧?” 海棠回道:“只要知道他的方位,属下定会全力以赴,捉拿庆贼!” 拉雅公主点了点头,继续道:“那本公主就给你这个机会。你且听好——接下来,本公主要你故意输阵,被敌方擒拿。” 海棠:“!!!” “因为你知道的,同我们打的那个人并不是我们要找的庆贼,他现在的状态是完全躲在一个我们看不到的角落,却为这支军队出谋划策。这种做法,真是令人十分恼火。所以,你要做的便是将计就计,哪怕身上受些折磨,也不得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一旦你发现那个庆贼,立刻将他击杀,倘若你一个人做不到,便在附近放信号弹,我们这边的兵力会全力支援。” 海棠点了点头,明白了拉雅公主的意思。 但拉雅公主的命令,却让她难以接受。 她要海棠去击杀这个庆贼! 说实话,海棠一直都找不到这个庆贼该死的理由。 她找不到,也不想伤他性命。 若问海棠为何如此执着,她想,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人是她一点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她还记得自己每天夜里都检查他伤口的模样,也记得在他昏迷的时候给他喂粥喂药的情景。 眼下让她击杀此人,对海棠而言,确实有几分困难。 但拉雅公主的命令,她必须遵从。 故而,海棠接过拉雅公主的命令,并于次日率兵应战了。 第1270章 夺城(六) 在上阵的时候,海棠突然想到——或许能见到他一面,也是好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对方明明是窃取魏国情报的贼人,可她居然还是会惦记他。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 …… 而此刻的池映寒并不知道这场战役进行得怎么样了,纵是外面打得满是火光,白天也是他躲在树林里睡觉的时间。 在身体经过一次险些要他性命的损耗后,池映寒便不敢再拿身体开玩笑了。 白日里,他睡得很沉。 直到黄昏的时候,方才睁开双眼。 说来也是蹊跷,这一仗打得时间还真有点长,待池映寒醒来后,仍未见王莽回来。 他怕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池映寒有些担心他,甚至萌生一种想要探望他的想法。 但池映寒并未真的出去探看他。 眼下的局势若是无法翻盘,那他还是离战场远点比较妥当。 夜里,王莽仍未回来,池映寒也不等他,继续开工了。 前半夜该研究改良雷便研究改良雷,后半夜疲了便钻进树洞睡觉。 直到次日清晨,池映寒都没有起来的欲念,只想一觉睡到黄昏,直到傍晚再起来干活。 谁料,在打了两日后,王莽终是将第四个郡城拿下来了。 这一仗打得甚是疲惫,但对王莽而言,只要郡城攻了下来,一切便都值得。 更何况,这一次,他们还抓了个魏军女将回来。 王莽还是头一次看到女将,他这才知道——原来在北魏,女人也能上战场的! 海棠被他们抓回来的这一路,都是骂骂咧咧的状态。 然,她实则在观察军营这边的情况。 毕竟,她现在这情况也算是打入内部了。 王莽见海棠一路上一直在问候自己祖宗,心生恼火,若不是知道这是个女人,他早和海棠翻脸了! 而此刻,树洞里睡觉的池映寒听闻外面有脚步声,赶忙从树洞里钻了出来,朝着袁贵的军营走去。 谁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今日被抓来的魏军将领,不是海棠吗?! 池映寒自是认得她的,而海棠此刻也是左顾右盼,但根本没发现池映寒的踪迹。 只见王莽一边拎着她,一边同不远处打杂的池映寒道:“三儿!干活呢?!” 池映寒闻声,赶忙抬头回道:“可不是干活呢吗?方才运送来的粮草撒了一地,正收拾呢!” 池映寒说着,眸光便落在王莽提着的海棠身上,问道:“王兄,你这怎么还提了个女人回来啊?难不成是有什么想法?” 王莽嗤笑一声:“你这就说笑了,即便是庆国的女人都死光了,咱也不能找个魏国女人啊!这纯是战场上抓回来的俘虏!你看着若觉得精神的话,给你当媳妇好了!” 被擒拿着的海棠听闻这话,转头便“呸”了一声道:“你做梦!” “嘿!这小娘子还挺硬气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居然还敢这么横!” 池映寒见王莽的态度确实冲了一些,立刻替海棠辩解道:“行了行了,人家姑娘也没看上我,我何必强扭这瓜呢?” 王莽回道:“你呀,就是对女人太心软了!” 池映寒听着王莽的话,默不作声。 但依王莽的意思——这女人是不能放出去了! 池映寒遂点了点头,朝着海棠微微一笑,似是表达自己的歉意。 实则,海棠并不需要道歉。 她来这里的目的,便是找出隐匿的庆贼。 但眼下的情况却让她有几分失望。 她被拎着在营地逛了一圈,也没看到池映寒的踪影。 如果池映寒在队伍中真的是个举足轻重的存在,那么他此刻定是出来了。 除非…… 他想隐匿得连神仙都找不到他! 若是如此的话,便只能靠海棠的本事了。 毕竟,拉雅公主之所以派她过来,正是因为池映寒有愧于她,她去寻找池映寒的踪迹会更方便一些。 但眼下的情况,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海棠赶忙斥道:“你们抓我来这里是给你们的兄弟充媳妇吗?” 王莽笑了一声:“不然你以为呢?” 海棠闻言,当即骂道:“你无耻!” “我们不过是一帮山匪,抢个压寨夫人,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王莽说着,便将海棠扔在地上。 如果说抓将领只是为了灭对方军队的士气,那么抓来之后如何处理,便全凭王莽的喜好了。 王莽将海棠结结实实的绑住,问着池映寒道:“怎么样?瞧着品相,你喜不喜欢?正巧你近来失落,这小媳妇正能给你冲冲喜!” 池映寒尬笑一声:“别闹了!我又不是那种没了女人便浑身难受的主儿,不需要在外面找个女人满足自己。当然,王兄的好意,我心领了,而这个女人,就给其他兄弟当媳妇吧!” 一听说这帮人真要将自己许配给山匪,海棠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遂威胁道:“想娶我当压寨夫人是吧?成,有种你就试试!看看是你们兄弟娶亲速度快,还是我让你们红事变白事的速度快!” 说着,海棠便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自己喉咙刺去! 池映寒距离海棠较近,在海棠拿匕首刺向自己的那一刹,池映寒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握住海棠的手腕,阻止她的匕首再往前送。 只差一厘米,海棠的匕首便会触碰到她的脖子,然,却也在这一瞬,她被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男子拦住了。 那一刹,海棠感受得到对方手腕的力度,让她的胳膊无法再动弹一下。 她本就没打算真的寻死,她只想探探,会不会有人拦她。 而拦她的那个人,会不会是她的小猪羔子。 只是,瞧着眼前这人的力度,完全不像小猪羔子。 在海棠的认知中,小猪羔子的身体极其虚弱,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劲儿。 可他此刻的神情,却是让海棠震撼。 她能从他的眸中读出他的无奈与关切。 下一刻,便听池映寒冷声道:“这不是你寻死的理由。” 海棠当然知道她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寻死觅活。 第1271章 回营 只是,按说这个人没理由管她的。 可在海棠看了此人几眼后,仍是确定——自己并不认识此人。 只见他将手放下,严肃的同王莽道:“你要关就关,别糟践人家。好端端的姑娘,拿去做压寨夫人干什么?” 这话便让王莽不解了,他反问道:“这好端端的姑娘,不拿来做压寨夫人,岂不是浪费了?” “前提是这姑娘得乐意啊!我可见不到这姑娘要死要活的样子!” 王莽却是一笑:“一个魏人而已,不至于吧?还是说,实际上这姑娘你是看中了的,只是不好意思背叛自己媳妇?” 池映寒这才发现,王莽的部分想法,他是无法认同的。 但他们不过是一群山匪,哪有那么高的悟性?女人在他们眼里就是平日里给他们发泄并为他们生儿育女的存在。 海棠最是不愿嫁人的,更何况是这些容貌粗鄙的野汉。 然,池映寒怕海棠被这些山匪们糟蹋了,主动同王莽道:“莫不如这样,你先把她放在我这里,我看看她什么秉性,中不中意她,再决定要不要将她带回去。” 王莽问道:“你要将她带回去做什么?做妾吗?” 池映寒回道:“这便不用你操心了,你只管把人留在我这里就好。” 池映寒说罢,便朝着海棠伸出手,示意海棠到他这里来。 不得不说,海棠也意识到了——这个人或许是唯一能保护她的存在。 “你是什么人?!” 瞧着海棠如此警惕,池映寒笑了一声:“叫我三儿就行。” “三儿?” 池映寒温柔的点了点头,对海棠没有任何敌意。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他的第几个名字了,在来到这里后,大家伙儿都叫他“三儿”。 王莽之前便同他说过:“你以后改个俗气点的名儿吧。我们那儿有个习俗,起名呢,越随便越好,正所谓‘瞎起名好养活’,哪像你之前的名字,太过精致,反倒让人变得娇贵了。” 池映寒嘴角微微抽搐道:“我的名儿还精致?我是冬至那天生的,所以随便怼了这么个名儿!” 王莽怔了怔,赶忙改口道:“怪不得你这么皮实!” 池映寒:“……” “不过我跟你说正经的,随便起名字好养活,越随便越好,你之前的名字还是带族谱了,过于正式,那肯定不行的。” “成,我起个随便点的名儿!说罢,想让我叫张三还是叫李四?” 池映寒本是打岔的,结果王莽真就回了一句:“叫李三!下次若是再换名字,就叫张四!” 池映寒遂答应了。 所以,在带海棠离开这里的时候,海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不是都告诉过你吗?我叫三儿!李三!平时都在这里打杂,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找我,营地将士们的粥也都是我负责,饿了就喊我!” 在被带到一个安静的营帐后,海棠就这么看着池映寒跑来跑去的给她置办用品,特别是床铺。 海棠被吓坏了,该不回去那王莽答应后,他们不用走仪式就变成夫妻了吧? 海棠赶忙确认道:“那个……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池映寒知道她想问什么,直言打消了她的顾虑,回道:“放心吧!我们不是夫妻,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就是怕我这边不收留你,落到旁人手里,真的会对你动粗。” 海棠自是知道这个道理,遂道:“谢谢啊!” “不用谢,你且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只要我们能立功进京,这帮弟兄们自是要什么有什么,便不会再打你的主意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去了。” 海棠看着眼前的这个李三,神色凝重起来。 他对她的温柔,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可这样的温柔,却也让她感到熟悉。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个庆贼?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庆贼对她还是不错的。 只可惜,她对这个庆贼一无所知。 海棠轻轻叹了口气,只听那李三继续道:“对了,这几天我不绑着你,但你可不许跑啊!我倒不怕丢了媳妇,而是担心你逃跑会惹怒王莽,他可没把你们魏人的命当作命。你若是敢跑,信不信他直接把你逮回来杀了?” 这话听着倒是挺可怕的。 可话说回来,庆魏两国,有谁把敌国百姓的命当作命了? 这个道理,海棠心里还是知数的。 故而,海棠并没有逃跑的打算,反倒是对这个李三多了一份感激。 不多时,他便见这个李三出去了。 她虽不逃跑,却也掀开帘子,看了一下他在做什么。 他这个时辰已然在干活了。 说来也是诡异,他和王莽看似是兄弟关系,但王莽和其他那些兄弟早就做了精兵了,反倒是他还在这里当一个默默无闻的杂役。 但他好像没什么不满的情绪,在做完这些杂活后,他便离开这里了。 海棠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他这一走,一整晚都没回来。 待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了。 海棠见他回来,赶忙问道:“你去哪里了?” 池映寒回道:“去主营那边收拾了一番。” “整个营地的活儿都归你一个人管?” “倒也不是,这边的杂役还是有十几个的,但是管起整个营地来,活儿便多了。” 海棠听闻他的话,抬头瞧了眼他的额头。 她并未在他的额头上看到汗滴,或许他已经将其擦下去了。 并且,他是回来吃饭的。 在营地吃饭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斯文得很。 海棠一直在猜想,他到底是不是小猪羔子? 但他的神态举止,实在是让海棠难以将二人联系在一起。 她的小猪羔子特别能吃,仿佛吃饭是他每天最快乐的事儿,吃饭的时候也很欢实。 最关键的是—— 他是个话痨,永远有着说不完的废话。 可眼前这个李三却安静得很,他似乎并不喜欢闲谈,跟身边的人也不怎么交流。 整个人都像个闷葫芦一般,惹得海棠也不知道该同他聊什么才好。 第1272章 跟踪 故而,海棠并未能发觉什么异常。 可拉雅公主不会认为自己计划有误,那个庆贼定是在这群山匪当中,倘若不是他,那便是旁人,她总要想办法将他找出来! 海棠轻轻叹了口气,遂在这里安置了下来。 结果,在她安置了几天后,她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远处某个位置,好像每到夜里都会传来爆鸣声。 海棠立刻警觉起来! 难不成是有人在试雷?! 海棠遂于发觉异样的次日夜里想要一探究竟。 李三大多数时间都不在营地,所以她一直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 海棠想着,便在夜里掀开帘子,想要溜出去。 可在打开帘子后,她才发现这附近到处都是士兵。 迫于无奈,海棠只得悄然靠近一个士兵,并将其打晕拖走,换上那士兵的衣服,这才顺利的溜了出来。 但这也仅限于通往僻静山丘的路,并且前方看似格外的危险。 可海棠还是想要去看看前方到底是谁在试雷! 而她哪里知道,池映寒在这里试雷的时候,是必须有人在旁护法的。 一枝梅便一直在附近探查周围的情况。 故而,还未等海棠靠近池映寒,一枝梅便前来报信道:“你那个小媳妇跑出来了!” 池映寒连忙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他第一反应还以为顾相宜来探望他了,可又一想,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下一刻,他才反应过来是这杀千刀的一枝梅在调侃他。 他立刻斥道:“喂!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哪里来的小媳妇?” 一枝梅摇动着手中的折扇,也不知该如何评价池映寒这种人。 在他看来,找上门来的女人还放着不要,这不是蠢吗? “我跟你讲啊,平日里就这么憋着,轻则难受,重则折寿,你自己可得掂量好了!这女人是王莽送给你的,不要白不要,你干嘛不要?” 池映寒懒得跟他废话,忙问:“她到哪儿了?” 一枝梅挑了挑眉道:“怎么?终于开窍了?” 池映寒:“……” 若不是他现在站在树上,池映寒真想一巴掌糊过去! 一枝梅遂言归正传的道:“在小路上呢,马上就过来了。” 池映寒闻言,立刻上前去查看情况。 果然,海棠已经来到山丘附近了。 他赶忙上前几步,出现在海棠面前。 在出现在海棠面前的那一刻,池映寒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不打自招。 可他若是躲起来,鬼知道她会不会进山查看内情。 这女人疯起来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池映寒遂拦住她,并道:“你来干什么!” 海棠在见到前方的李三后,果然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海棠质问道:“你在试雷?” 池映寒知道她准是看到了什么,并且是带着目的来的,那么他此刻的逃避,毫无意义。 池映寒直接承认道:“在检验这批送来的雷能不能用,这也是我要办的活儿。” 海棠蹙眉,诧异的问道:“一个杂役,怎么还干这个?” 池映寒自是有说辞的。 “因为容易丢性命,所以没人干,没人干的活儿,只有我来做了。” 他的态度好像无所谓了一般。 就好像把命丢在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瞧着他的态度,海棠突然萌生一种想法。 她就这么盯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只闻池映寒道:“你若是没旁的事儿的话,我便回去继续干活了。” 海棠轻声回了一句:“去罢。” 池映寒以为她不再追究了,便转身准备去干活。 谁料,他刚转身往前走两步,海棠便站在他身后,突然喊了一声:“小猪羔子!” 池映寒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如同默认了这个称呼一般,他第一反应便是转过头望向海棠。 海棠见状,瞠大双眸。 他对这个称呼有反应! 下一刻,池映寒也察觉情况不对,遂开口道:“什么小猪羔子?” 海棠顾不上旁的,直接豁出去试探道:“我在喊你啊,小猪羔子!” 池映寒打实被吓到了。 她可千万别喊他,她若是喊他,岂不是在说他的身份被认出来了? 池映寒故作疑惑的道:“我和小猪羔子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别装!我知道是你!小猪羔子!” 然,池映寒仍是一副惊诧的模样。 他那副模样,让海棠也觉得自己可能是搞错了。 可海棠还是能够发现他有些异样的。 但她今晚的举动,却让池映寒警惕了起来,池映寒遂道:“你夜里一个人出来不安全,莫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海棠怔在原地,一时也不知如何拒绝。 毕竟,池映寒全程都没问她为何穿着士兵的衣服过来。 就是这种细节上的温柔,才让海棠感到似曾相识。 这世上,尊重女人的男人并不多,小猪羔子便是其中一个。 可是,若说在这队伍里还有跟小猪羔子一样的人,那未免也太巧了。 她不信,可她却找不到任何破绽。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个不打草惊蛇又能准确辨认他是否就是那个隐匿的庆贼的办法。 于是,当夜海棠并未反抗,老老实实的回到了营地。 池映寒嘱咐道:“你下次可别再乱跑了,这次没出事算你捡着!” “那万一我这次跑出去了呢?” “跑出去?”池映寒打实被她逗笑了,“你去一趟山丘就以为能跑出去了?我们营地可大着!四面八方都是把守的将士,你跑进这种没人来的地方,若真出了什么意外,你死在那儿都没人发现!” “那你呢?!”听闻他的言辞,海棠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反驳,“你一个人在那种没人的地方做那么危险的事儿,万一出了事儿,都没人过来救你!” 池映寒对此却不以为意,回道:“不救就不救呗!我的命又不值钱,用不着耗费那么多兵力!” 这句话,让海棠听着心堵。 可这种言论,她不是没听过。 反倒是听过了许多遍,甚至恨不得给对方一个耳光,让他们神智清醒一些! 第1273章 试探 眼下,这厮竟又说起了这种话,海棠实在是听不下去,直言问道:“连你自己都觉得你自己的命不值钱?” 这话让池映寒感到好笑,他觉得自己的命值钱有用吗?这世道不这么认为啊! 他原以为他这一生可以放荡不羁,随心而活,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理解不了顾相宜的观点——这世道没人在意你的感受,你须按着伦常规矩办事,懂得人世间最基本的法则,不然你根本活不下去的。 他曾感到疑惑,问道:“这么活着岂不是很累?” 顾相宜回道:“累也没办法,想要在这世上存活,只能依着世道的规矩,切不可肆意妄为。” 曾经最是无法理解的道理,而今他算是彻底理解了;曾经最是不屑一顾的活法,而今他也彻底接受了。 他曾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活得像顾相宜那么累,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瞻前顾后,里外思量三圈,方才行动。 但现在,别说是三圈,他现在思量三十圈都是不够的。 故而,池映寒笑了一声,回道:“值不值钱不是我说了算,是这世道说了算。” 海棠驳道:“敢问这世上,谁的命不是命?贫民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池映寒心道:甭说是百姓了,阿依慕还是北魏公主呢,不是照样惨死了吗?她的母亲还是个嫔妃呢,也上吊了啊! 这小捕头啊,他刚想夸她长进了些,便发现她仍有一些理念过于理想化,完全不切实际。 池映寒遂道:“倘若统治者也像你这么想的话,那这世上便没有战争了。我们这些身在战场上的人,无论多少人,都只是一个数目,一个度量。纵是我们都战死了,朝廷也只是惋惜一下损失了多少个营、多少个将士罢了。” 海棠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道:“这个世道未免也太可悲了。” “你才知道这世道可悲吗?” 池映寒早就劝过她,让她赶紧回家,早日嫁人。 战场这种地方不适合她,他都害怕她这种状态在这里吃了亏。 可她还是来到战场上了,而且还是以这样的心态来到战场上的。 池映寒不禁同海棠道:“我同你说句心里话。我觉得你这些日子还是在我的营帐里待着吧,我会找两个靠谱的弟兄保护你的。这些日子,你最好哪里都别去,就在这里待着。毕竟你这秉性,乱跑真的会有危险,就在这儿待着,咱们谁也别祸害谁,成吗?” 他想保护她? 但让海棠理解不了的一点是—— “可是你没必要这么做的。” 池映寒摆了摆手,算是服了她了。 “你就当我这人有点毛病吧!而且也不是你一个人这么觉得,很多人都觉得我有点毛病——我是真的见不得姑娘受委屈的模样!就刚才王莽那么粗鲁的对你,还非要在我面前干这种事儿,我若是不帮你吧,回头我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当然了,这纯是我个人的问题,若是连累到了你,那还麻烦你担待一下。” 海棠默然,就这么看着眼前一脸无奈的李三,她突然有些佩服拉雅公主的计策——事实上,打入敌方内部这种事儿,海棠并不是最擅长的,甚至可以说,海棠根本没有任何潜伏经验。 但倘若目标是那个庆贼,那么整个魏境都没有比海棠更合适的人选了。 海棠是认得出那个庆贼的,无论他乔装成什么模样,海棠都能辨认得出。 譬如在海棠故意当众自尽的那一刻,虽然她不敢相信一个重伤病弱的人会恢复得那么迅速,可事实却是——只有她的小猪羔子才有可能救下她。 倘若换成旁人,真的会这么细心的去照顾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吗? 海棠不禁好奇起来,由着这个问题继续探道:“你这也算是毛病?” “怎么不算毛病?身边的人都觉得我有病!白送的女人偏是不肯碰,甚至怀疑我是不是身体有点问题……” 听闻这话,海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瞧着池映寒一脸无奈的看着她,她方才憋住了笑。 池映寒却是摆了摆手道:“没事儿,你接着笑,不用憋着。毕竟这也是事实,那些不认不识的女人,纵是花魁,我也提不起丝毫的兴趣,更别说是你这种突然被逮到这里塞给我的了。” 海棠追问道:“那……你为什么会这样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他们就是不一样。若是男人也就算了,谁不得挨几顿打,哪怕被打得跪在地上管对方叫爷爷我也觉得都是寻常事儿。可女人就不行,我生来看不得她们受男人的欺负,特别是被男人欺负得直哭的样子。” 池映寒难得想说些实话,想来这些实话也是无关紧要的,他也有许久没有同人讲讲心里话了,但讲到一半的时候,他也知道见好就收,遂道:“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你得给我老实在营地里待着,我不碰你,你也别惹出事端,到时候再被人逮到了,扔在牢房里打得遍体鳞伤的,我可受不了。事先说好,咱俩谁也别祸害谁啊!” 海棠闻言,遂点了点头。 但她却忍不住探问更多,遂道:“那……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有媳妇吗?” 池映寒:“……” 那一刻,他的眼眸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 海棠敏锐的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并判断道:“你有!对吧?” 池映寒是不会透露顾相宜的存在的,这是他的底线。 他赶忙回道:“她过世了。” 海棠怔了怔。 如果他是小猪羔子的话,那么他的许多话都是不能信的,鬼知道他是不是在故意隐瞒什么。 海棠遂继续探道:“可是这就不对了啊!你看起来是个对感情很忠贞的人,倘若你媳妇过世了,你不是应该有那种随她而去的想法吗?当然了,我不是说你一定得死啊,我就是觉得你这话说得不太对劲。你应该会在感情上做出那种寻死觅活的事啊!” 第1274章 生气 这话还真就让她说中了! 若是在以前,顾相宜出了什么事儿,他真的会失控,甚至做出一些连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事儿。 哪怕这些事都不是顾相宜想看的。 他还没有想过如果顾相宜死了,他会不会独活,而独活的理由又是什么。 但现下池映寒必须回答这个问题。 他脑中立刻闪现出一个答案,遂道:“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很想下去陪她,但碰到她的时候,我总要给她一个交代。她若是问我在阳间余下的日子都做了什么,我想告诉她——在阳间的那些日子,我做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争得了许多功绩,生得体面,死而无憾。总是不能碌碌无为的下去见她吧!” 这是沈潋当年给出的答复,他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毕竟,当年那场面实在是太震撼了,让他终生难忘。 后面的日子里,他时常会想起沈潋的做法——哪怕他视众生为草芥,也要拼了命的往上爬,为的不是自己想要什么荣华富贵,而是给九泉之下的妻儿一个交代。 当年的池映寒确实憎恨他,但在朝堂之上待得久了,反而越发的能够理解他的一些做法了。 原来,这世上没有纯粹的恶人,许多恶人都是被世道逼疯的善人。 在经历了沈潋的事儿后,他如同患了心疾一般,生怕有人对自家妻女下手。 可倘若有一日,她们真的不在了,或许他也会好好活着的,而不是立刻追随她们而去。 他不会再做那些感动自己的事了,倘若真的为了顾相宜着想,便成为她想要的人。 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这是他今生必须给她的交代。 殊不知,他这番言论打实惊到了海棠。 “你不肯接受旁的女人,是因为心里一直惦记着亡妻?” 池映寒应了一声。 但他不会再和海棠继续谈下去了,再谈下去,她可能真的会问他的亡妻是个怎样的人。 池映寒如同逃避一般,同海棠道:“这里太冷了,你在这里站久了容易着凉,我送你回去吧!” “好啊!正好我一个人回去还有点害怕呢!” 海棠说着,便猛然握住池映寒的胳膊,将他的胳膊攥得死死的。 池映寒并未探出她的意图,而海棠却摸出了他胳膊上的疤痕。 他身上有伤!而且不止一处! 她记得很清楚,池映寒身上的那些伤疤,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掉的,即便是用药祛除,也需要一段时间。 她虽然不了解池映寒到底经历过什么,可有种直觉告诉她——他极有可能就是小猪羔子! 然,在她的手紧紧抓着池映寒的胳膊的时候,池映寒却是有些紧张的,他的胳膊下意识的往回缩了一下,委婉的同海棠道:“姑娘,你不必这么害怕,通常来说是出不了什么问题的,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但我还是有点害怕,毕竟这里都是你们的人,我身上又没有兵器,万一被人暗杀了呢!” “真的没那么夸张……” “那是你没见过!” 海棠还真就赖上他了,她就是想找出更多的破绽,证明他就是小猪羔子。 纵是他改变了容貌,改变了习惯,可是他的骨子里的秉性,总是不会变的。 池映寒拿她没办法,问道:“那你想怎样?” 海棠突然想到了什么,遂提议道:“我要你背我!” “不行!” “为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我跟你说过了,我们不是夫妻,我只是想保护你一阵子,过了这阵子你就自行回去。” “你自己都说了你要保护我的!那万一谁憎恨魏人,在暗中射我一箭,我不就枉死了?” 池映寒郑重的道:“不可能有这种事儿!” “你一个杂役,怎么就敢断定没有这种事儿?我现在就觉得有人要射我!不行!我……我害怕……我不敢跟你走……” 池映寒嘴角微微抽搐,有那么一瞬,他真想把她丢在那里不管了! 然,海棠并不是粘着他,而是在确认一个问题——她深知小猪羔子腿骨多处骨裂,十分严重,即便是养好了伤,短时间内也很容易复发,一旦复发,他的腿就废了。 所以,他现在一个走路暂且没有问题,但他是肯定不会背她的。 不是因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而是他短时间内承受不了那么重的压力。 为了试探他的底线,海棠干脆用了他最受不了的方式—— 下一刻,海棠便在他面前抽泣起来。 池映寒整个人都无语凝噎了,转头便同海棠道:“咱们不是刚刚说好了谁也不祸害谁的吗?” 海棠一边抽噎一边道:“我是真的害怕呀……你就不能背我吗?” 岂料,方才还说见不得女人委屈的池映寒,竟狠了狠心,咬着牙自己向前走了。 若是换作平时,背她一下也不打紧,可他这双腿还得给他的家人留着呢! 他若是真的落下残疾,让顾相宜怎么办?让她后半辈子照顾一个残废吗? 故而,池映寒是不会为海棠冒险的。 反正这条路他试过的,并不存在任何危险。 而海棠瞧着池映寒就这么狠心的一个人走了,赶忙追了上去,并委屈的喊道:“别扔下我一个人啊!你刚刚不是说你见不得女人受委屈吗?” 池映寒严肃的回道:“我那是尊重你的感受,才告诉你这些。但你若是把人家的好心当成把柄,那你便不值得同情了。我会保护女子,但前提是那女子得是值得保护的,不值得保护的女子,我反倒会击杀。” 海棠赶忙道歉:“我错了!你别生气啊!” “赶紧跟上!” 池映寒是真的有几分生气了,他自己也很了解自己的脾气,这世上能在他面前为所欲为的女子,只有顾相宜一人,他的小祖宗怎么欺负他都行,但旁人这么做,在他看来就叫蹬鼻子上脸。 但生气归生气,池映寒并没有故意走快而丢下海棠,反倒是会不时的回头看一眼,确认她有没有跟上。 海棠抿了抿嘴,不禁感慨着——果然,他纵是生气,也生不了大气,否则换个意气用事的把她丢在半路上,她可就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第1275章 逼迫(一) 海棠遂迈着小碎步,灰溜溜的跟在池映寒身后。 池映寒哪里知道,海棠这一路盯他盯成什么样—— 她打量着池映寒的身高,发觉这身高和小猪羔子是差不多的,一个人纵是能易容,也改变不了自己的骨骼,除非真有丧心病狂的人为了掩饰身份把自己腿骨截去一段,可如此一来,人便残废了! 除了身高,海棠还打量着他的身形,和小猪羔子也差不了多少,如果差距过于明显,她准是能看出来的,但现在从许多细节上看,他和小猪羔子并无差别。 最后便是看他的步态了,步态倒是比小猪羔子稳定了许多,毕竟小猪羔子走路没个正形。 可纵是池映寒隐忍着,海棠也能看出他走路的模样有些异样——要不怎么说海棠跟在他身后迈小碎步也能跟上呢?因为他走路稳且缓慢! 确切的说,他没有快步疾行,就是为了能让自己走得稳一些。 这么说来,他的腿上定是有伤的。 海棠逮着这个话茬,瞬间想到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喂!你的腿是受伤了吗?怎么瞧着你走路有些跛啊!” “什么?!” 池映寒听闻这话,立刻转过头来。 若说一个人心虚的时候,准是能露出破绽的。 池映寒就是如此——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腿伤得有多严重,可他又怕暴露什么,从未表露过腿的问题。 故而,他有些不太确定海棠是否真的看出了什么问题。 “姑娘,你怎么说话呢?哪有平白无故如此污蔑人的?我哪里像跛子了?” 海棠一口咬定的道:“你走路一瘸一拐的,明显是腿有问题嘛!” 海棠非要较真了,她是在怀疑此人就是池映寒后,才故意说出这些直击池映寒软肋的话。 她就是要咬准池映寒有腿伤的事,且看他会不会自乱阵脚。 然,池映寒并没有被她唬到,而是郑重的回道:“我很严肃的告诉你——我的腿没有任何问题!” “肯定受过伤对不对?我告诉你,我看得出来的,你别骗我!” 池映寒遂掩饰道:“在边疆干活的人,哪有不受伤的?这不都是常事吗?但你若说我跛足,那你就是侮辱人了!” 海棠见他终于承认了一点,赶忙见好就收道:“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什么叫可能?本来就是你看错了!” 池映寒简直无语了,她方才的话险些惊到了他,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腿会落下什么毛病,若是真跛足了,他都不敢想象回京后怎么解释这件事儿。 而这时,二人已经来到营帐附近了,池映寒遂示意海棠自己进去。 海棠一边老老实实的进了营帐,一边继续探问道:“那你不能跟他们一起打仗,也是因为腿的缘故吗?” 池映寒有些不耐烦了,回道:“你能不能不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这怎么能叫乱七八糟的问题呢?我想关心你一下也不行?” “我不需要你关心。我告诉你,我现在对你还算是有耐心的,可别把我搞烦了!不然我直接给你送回王莽身边你信不信?” “别!我不问了还不成吗?” 看来,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海棠遂也不敢再问些什么,只见池映寒叫过几个小兵,并交代他们看管海棠。 海棠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跑不出去了。 但她转念一想——她虽跑不出去了,但她可以留住他! 海棠就这么看着池映寒朝她走来,嘱咐道:“我把话跟你说清楚了!这外面的两个士兵是看管你的,我对你也是仁至义尽了,倘若你再打伤士兵、企图逃跑,那被王莽拧死的时候,可别怪我没告诉过你这些。我现在对你可谓是问心无愧。” 海棠蹙眉道:“你确定你现在问心无愧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希望你重新思考一下。你真的对我问心无愧了吗?” 池映寒对她的这番话,有几分回避,遂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了,倘若你再自行作死,可就跟我没关系了。” 海棠:“……” 他的戒备心倒是挺重的! 海棠知道,她这种问法,已然让池映寒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但她就是要池映寒察觉到她的意图,甚至让他想起他欠她的那些债! 然,池映寒并未理会她,而是直言道:“天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儿?” “干活。” “大半夜干活?”海棠现在完全是仗着池映寒不会杀她,话语也直接了一些,“你要去试雷是吗?” 池映寒回道:“这跟你没关系吧?” 海棠恼道:“你见过我们北魏的雷,是吧?” 池映寒看出来了,海棠全然不像是个被俘虏的,反倒是个来这儿讨债的! 但他的思路却很清晰——他会保证海棠的安全,但他不会纵容她在此同他纠缠。 他遂同身旁的小兵道:“麻烦你们看好她。” 小兵知道杂役部这帮人在袁贵那里何等地位,他们抓来的俘虏,也是需要被看管好的。 池映寒在安排妥当后,便准备离开了。 岂料,他刚踏出营帐一步,海棠便突然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池映寒被这举动惊得心跳漏了半拍,他瞠着眸,转头喝道:“你干什么?” “我不许你走!” “你还想要挟我?” 海棠知道,自己若是想逼池映寒承认自己的身份,忍气吞声是不行的,她还不如玩得大些,逼池映寒就范。 毕竟,她有八成的把握认定眼前这人就是小猪羔子,既然她下了定论,那么她便不想看到小猪羔子各种回避她的模样。 他这纯粹是回了庆国就不认账了! 海棠遂道:“既然王莽已将我许配给你,那么你便不能将我一人丢在这里!否则,你让我颜面何存?” 池映寒:“???” 她疯了吧?他们不是说好了谁也不祸害谁吗?现在她这般作派是几个意思? 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有媳妇,纵是亡故,他的心里也容不下旁的女人。 嫁恶婿 第1276章 逼迫(二) 岂料,海棠这话竟是将他掐得死死的,就连门口的两个小兵也道:“这姑娘说得不无道理,王莽将她许给了你,你总是要意思一下的,不然岂不是不给兄弟面子?” 池映寒心里恼着,但却完全不吃这套,直接甩出了更加强势的理由。 “眼下还有两个郡城没有夺下,改良雷的配方也有待改进。这些私事确是要做,但不是现在。” 说罢,池映寒一甩袖袍,转身便离开了。 没有丝毫的留恋。 待池映寒离开后,海棠突然缓过神儿来,她头脑不禁有些混乱,几乎忘了自己方才在说什么疯话! 她是失了智吗?刚才见池映寒铁了心要走,她竟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与挫败感,在那种感觉涌上头来的刹那,她竟会不顾一切的逼他留下。 可惜,他还是不肯。 真的是因为他口中的亡妻吗? 海棠也不知道这个亡妻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只知道自己不是第一次在池映寒的事上失控了,抑或是说,在她和池映寒一同入狱后,她就没正常过。 她会为他歇斯底里的同狱官争执,她会全力为他开脱,她会没日没夜的照顾他,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 而这一切都在她知道他是害了自己全家的帮凶的基础上,有那么一瞬,她恨自己没用,毕竟她本应杀了他报仇的,可她找不到任何杀他的理由,也知道罪魁祸首并不是他。 海棠遂在营帐里待了一夜,她隐约能听到远方的爆鸣声,想来是他在试雷了。 毕竟,他也是接触过改良雷的人,但他拼尽全力逃出了魏境,现在只要他不出面,便没人能制裁他。 可海棠却必须尝试识破他的身份! 而池映寒却并未在意海棠的这些想法,甚至他的脑中是没有海棠这个人的存在的,在外试雷的时候自是不会想到她。 现在的雷的威力已经比最开始强了不少,在试验完这批雷后,池映寒便安排组装,给王莽送去,以助他攻打第五个郡城。 打完最后两个郡城,袁贵便可以回京邀功了,所以最后这两个郡城,定然不能出现失误。 次日,王莽便再度领兵出发了,但王莽心里也明镜着,越到后期,仗便越是不好打,毕竟拉雅公主这边已然开展了全面防御。 果然,这一仗,王莽打了三天都未能打下来。 而池映寒却一直都在山丘这边,并未打探王莽那边的情况。 这几日,他一直都在大规模配置改良雷,以便战场上不缺雷。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庆军的另一个优势——这些日子,他经常搬运一些治伤的药物,而这些药物多为针剂,是顾相宜那边送来的。 据说庆军在使用这种洋药针剂后,伤兵恢复得很快。 果然,官家的初衷并没有问题——掌握西洋诊术,夺回火药与枪支。 火药,也就是改良雷这东西,池映寒已经找到配方了。 至于枪支…… 池映寒亲眼见过洋人掏枪射杀魏人的模样,如同在屠宰牲畜一般,只要几百米内枪声响起,所有人都会蹲下并抱头求饶。 他能夺得枪支的制作方法吗?倘若能得到枪支的制作方法,他自己都不敢想象庆国会发生怎样的转变! 然,就在池映寒思索这些的时候,突然! 他听闻树丛里有“沙沙”的声响。 池映寒赶忙循声望去,岂料,眼前的一幕竟让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那树丛中钻出来的野兽,竟是黑貂! 池映寒瞠着眸,坐在树上凝视着那只黑貂,他在确认这是不是他的那只。 然,还未等他辨认出黑貂,黑貂便先一步认出他了,它立刻迈开步子朝着池映寒跑去,边跑边发出“咯咯”的声音,那是它们传递喜悦的讯号。 池映寒难以置信,他已经接受了这只貂丢在北魏再也找不回来的事实,却不成想还能失而复得。 池映寒想着,便从树上跳了下来,一把拎起那只黑貂。 仔细辨认一番后,他欣喜的笑了出来。 果真是他的貂爷! 殊不知,就在池映寒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我说过会帮你把貂找回来的,我的承诺,我兑现了。只是你一直都没回来取貂,我还得亲手把貂给你送回来。” 池映寒当即怔在原地,整个人顿时警惕起来。 他立刻转头朝那声源处望去,果然见海棠站在树丛中。 旁人辨不出他也就罢了,他的貂总是认得主人的气味的。 而池映寒虽想找回自己的貂,但这种手段,却让他有几分反感。 他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海棠淡然的回道:“什么叫‘我什么意思’?我跑遍全京城帮你找这只貂,你又不肯来取,现在我给你送过来了,你却是这般态度。这话要问也是我问你吧?小猪羔子!” 池映寒意识到——这一次,自己避无可避! 海棠对他的了解是最多的,而王莽能擒住她,竟是另有隐情。 池映寒僵着脸,站在原地。 而海棠则是直视着他,只见池映寒将黑貂放了下来,径直朝着她走去。 很明显,海棠是专程过来同他相认的。 至于她这次是怎么出来的,动了什么手脚,池映寒并没有问。 他只是径直来到了海棠面前,质问着海棠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真是问到海棠心坎里去了。 海棠遂也没瞒着他,直截了当的道:“我来干什么?当然是来找你啊!分别的时候,你说好了会回来的,结果回了庆境,人就失踪了!貂我给你找到了,但你没有履行承诺按时回来,所以我到这里找你啊!” 她越是这么说,池映寒便越是警惕。 “你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对,他是死了。所以我来这里找一个名叫李三的杂役,让他把这只貂转送给貂主的家人,也不枉我找了它那么久。现在找到了,我还要谢谢李公子,帮了我这个忙……” 然,就在海棠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突然! 她感到自己脖颈一凉。 垂眸一看,竟见池映寒已将一把剑抵在她的脖颈处。 嫁恶婿 第1277章 坦白(一) 海棠感受着脖颈处的凉意,竟是没有闪躲,而是站在原地,直视着眼前的池映寒。 说来也怪,池映寒看她的目光总是躲躲闪闪的,而她却敢直视着他。 那一刻,二人都没有发话,四周的气压骤然下降。 池映寒眸光中带着一丝冷意。 但海棠却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僵持了多久,池映寒才主动发话道:“你是来这里寻死的吗?” 海棠方才没有发话,是因为她在等池映寒主动开口。 他一直都在逃避她,她是看得出来的。 而她等到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海棠不禁感到好笑。 海棠遂回道:“不错,我是来寻死的,你倒是杀我啊!” 池映寒眯着眸,冷冷的盯着海棠。 他心里清楚——这个人,确是留不得! 且他的剑就抵在她的脖颈处,想让她身首异处,只在他一念之间。 池映寒低声道:“道理我都懂,我也很清楚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说话的间隙,他见海棠袖口中落出一颗信号弹,海棠攥着手中的信号弹,回应他道:“我也一样,道理我也懂,我也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你若是对我动手,那么在我脖颈被割的那一刻,手中的信号弹就会拉响,你便也逃不掉了。” “你想试试我们谁的速度更快?” 听着池映寒这威胁的话,海棠真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 许是心底那份连自己都叫不清的执念罢! 海棠难得站在他面前,也难得听他同自己说几句话,海棠遂道:“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 池映寒听闻这话,嘴角微微抽搐。 他手中的利剑并未移开,口中只吐露出几个字:“我想说,你真的很蠢。” “是啊,我确实挺蠢的。不过再蠢也还是把你给找着了。”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你的雕虫小技,足以让你死在这里!” “那你就杀吧!”海棠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想来我这个人确实挺蠢的,自己费尽心机去救一个未来注定要和自己为敌的存在,而且我还会死在他的手下。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是不是被下降头了,一次又一次豁出命去救你,你不想活了,我也硬生生的拽着你,逼你活下去……” 池映寒:“……” 说她蠢,还真是有点冤枉她了。 或许她这招只针对池映寒,并且笃定池映寒不会下手杀她。 池映寒暗暗咬着牙,他很清楚自己的弱点在哪里——他过于重情义了。 他能在北魏活下来,海棠功不可没。 直到最后,也是海棠豁出命去将他送出了魏境。 他真的能下得去手杀她吗? 正如池映寒所说的那般——道理他都懂,此人若是不除,必将成为隐患。 他倒是能理解沈潋滥杀无辜只为自己能够存活的心态了。 但理解不代表认同,倘若他用别人的命给自己铺路,那么他便不知道自己回京的意义了。 那些王侯将相,那些站在顶峰的大人物,他们深夜真的能睡上安稳觉吗? 池映寒就这么用剑抵着海棠的脖颈,却迟迟下不去手。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他实在是做不到。 而海棠看得见他眉眼中的纠结。 终于,海棠发话道:“小猪羔子,你愿意听我说句话吗?” 池映寒没有答复,却也没有反驳。 那便算是默认了。 只听海棠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止一次的说我蠢、说我不适合战场,劝我回家嫁人……我知道,这些我都想过,我知道你说得没错。我这个人啊,安静下来审理案子或许还是可以的,但我真的不适合上战场,我没有那股杀伐果断的秉性。可是,这一次,我不认为自己的行动出了差错。” 池映寒心道:这么不计后果的闯入敌方军营,甚至还如此肆意的威胁他,这还不算差错?! 下一刻,便听海棠郑重的道:“小猪羔子,有一件事,你发现了吗?那就是你知道如果你不杀我,就有可能暴露自己,我也知道我故意被俘,就是为了拉响这颗信号弹,让魏军确定你的位置。但我们却在这里僵持了这么半天。这便说明实际上我们对彼此都下不去手!你不想杀我,我也不想伤害你!你发现了吗?!” “所以我才说你蠢。”池映寒终是回了一句,“庆魏两国本就是水火不容,你我终究是敌对关系!” “不是的!”海棠驳道,“你没有发现吗?那不是我们想要的立场。我们都将敌方的命视之为命,而非随意践踏的草芥。在这点上,我们是同一类人。” 池映寒:“……” “并且,倘若今日你真的挥剑砍向我,我也拉响这信号弹,那我们便是双输;倘若你放下剑,我放下信号弹,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眼下的问题,便是双赢。我的确很蠢,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就连我现在同你说的这番话,也都是你教给我的!你还记得吗?小猪羔子,这是你教给我的!” 池映寒的眸底泛出一丝震惊。 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没错。 他终究无法动手杀她,毕竟,他欠她的太多了。 池映寒心底暗暗叹了口气,不由得感慨着——自己怎么惹上这么个债主! 他遂回道:“说得不错,我确实教过你。但前提是——我留着你得有用。纵是你保证自己不会暴露我的身份,那也是不够的,你得说清楚,你能给我带来什么?” 海棠直言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回京,你能帮我?” 海棠回道:“我当然能帮到你啊!” “那你能帮到我什么呢?” “剩下的两个郡城,我可以帮你争取下来。” 这条件倒是让池映寒感到震惊。 “你还有这本事?!” “我当然有!你要知道,拉雅公主并不在意这两个郡城,她想要的只是把你逮回去,并且杀了你。这样一来,她心里也就踏实了。毕竟你这一走,可是带走了魏国太多的机密了……” 那是自然,池映寒本就是个谍者,魏境跑出去一个谍者,那可真是件让人忌讳的事儿。 嫁恶婿 第1278章 坦白(二) 池映寒想着,心态竟是有些麻木了。 对于北魏也要杀他的事实,他心底竟是没有一丝波澜。 池映寒只关注眼下的事—— “那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海棠回道:“就这么说吧!既然你也知道拉雅公主的目标是你,而抓你的人是我,那么我们不妨做一出戏,你完全可以找个死囚,将他易容成你的模样,然后被我发现并且击杀。你再将这个消息放出去,想办法让这附近的十三卫看到这一幕,然后暗中毁坏尸体,以防被他们发现猫腻。我只是有这么个思路,但具体如何瞒天过海,还得看你自己,不过我相信你的本事,你能做到的。只要你能让拉雅公主相信那个庆贼已经死了,那么剩下的两个郡城便好说了。正好,庆境这边也会停止对你的通缉,如此一来,你不就安全了吗?” 这办法听起来倒还是那么回事,可池映寒却从未考虑过。 毕竟,他若是生死未卜的状态,家里还能有一丝希望,若是让家里听闻他的死讯,那么…… 池映寒不敢往下想,不敢想象顾相宜会是怎样的反应。 但海棠却是劝道:“小猪羔子,我是不会坑你的。你自己想想,你既然要改头换面,是不是要让原身死个彻底?!” 确是如此。 池映寒心里是清楚的。 “还有,你不是要拿下郡城吗?我这是在向你透露重要情报!只要你死了,拉雅公主便没兴趣同你们打下去了,她现在唯一感兴趣的就是你!现在这个郡城三天都收不回来,就是因为拉雅公主动真格的了!你自己想想,你的兄弟们都在战场上,我会坑你吗?!” 池映寒遂深深叹了口气。 她这话说得不错,再这么打下去,王莽他们准是有危险的。 故而,池映寒采纳了海棠的提议。 只不过,他还有个疑问—— “那你呢?你杀了个假的,而且还要上报,你就不怕自己会有危险?” 海棠回道:“我有危险的时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你没有看到而已。” “所以在这笔交易中,你是吃亏的!” 池映寒半晌也没反应过来——海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自己能捞到什么好处吗? 然,海棠的答复却是—— “你只管知道此事对你有利就好,至于我嘛,你便不用管了。” “这怎么行!你办这件事,总是要有个由头的!” “我的由头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仅此而已。” 池映寒:“???” 他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这算哪门子由头?!” 海棠遂笑了一声:“你就当我蠢吧!自从你第一次吞了辣椒水,我连夜请郎中帮你催吐那天开始,我就魔怔了,渐渐的也习惯了一遍又一遍的救你。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可能未来还是这样。所以,就这样罢!我耗费那么多心血救回来的小猪羔子,我也不指望他能同我说声‘谢谢’了,只要能好好的就行了!” 池映寒闻言,立刻回道:“谢谢……” “你之前已经道过谢了,现在不用重复道谢了。接下来,好生做戏吧!” 实则,海棠没敢说出她真实的想法。 毕竟,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真实的想法究竟是怎样的。 一个女人甘愿一次又一次的交易中吃亏,不奢求任何回报,只愿对方能好好的。 能出现这种心态的原因只有一个,但相比之下,海棠仍旧希望自己只是救他救习惯了。 当夜,池映寒便给王莽传了封秘信,将情报告知王莽。 王莽刚开始还有些不信。 这拉雅公主可是往死里打他们,怎么可能对守城不感兴趣? 并且,王莽的队伍里已经有十几人牺牲了,倘若现在撤退,岂不是让他们的鲜血白流了? 可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倘若继续打下去,剩下三十多个兄弟也会有危险! 经过一番思虑后,王莽还是决定撤兵了。 在回到营地后,王莽按照池映寒所说的办法,连夜将一名死囚易容成池映寒的模样。 池映寒看着那被易容的死囚,不禁有些震惊。 王莽解释道:“你放心,他这张脸,我是直接修的,即便是尸体被发现了也无妨,他身上受过许多鞭打,与你别无二致。” “那他的腿呢?” 池映寒最关注的是这个问题,若说身上的伤哪处最重,那必然是险些被打断的双腿。 说到双腿,王莽回道:“这便会造成瑕疵了——他的腿伤,只能现打,务必打得重些,让仵作看不出旧伤。” “那……你把他打成这样,他如何逃跑?” “再找一个死囚,说是同伙相救,二人都被击杀,就能将这个问题搪塞过去。” 池映寒在一旁眨了眨眼,并未给出答复。 他满脑子都在想——倘若顾相宜得知了自己的死讯,将会作何感想? 他想知道,又不愿知道,他宁愿自己在这里被捂住耳朵,也不想再听到庆国衰落的消息。 果然,第二日晌午,海棠便骑马追捕那传说中的通缉犯。 至于这个通缉犯叫什么名字,她并不清楚,她给出的解释是按脸追捕的,追捕途中发射三颗信号弹,附近的魏军不多时便将他击杀,随后带回了北魏。 殊不知,在拉雅公主得知此人被射杀后勃然大怒,她猛地拍了下桌案,恼道:“谁让你们杀他的!本公主要活的!” 海棠闻言,却是理直气壮的道:“殿下,您是不知道他有多凶残!大抵是在击杀了庆国驸马后,他便有些疯癫了,不停的在击杀我们的兵,而且一杀就是几百人,所以他现在就是个残暴的野兽,必须杀了他!” 听闻海棠这话,拉雅公主倒是觉得有些蹊跷。 “所以,究竟是你把他杀了?还是旁人把他杀了?” 海棠闻言,当即噎住。 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毕竟,她不知道拉雅公主问出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是想要责怪海棠吗? 海棠立刻推卸责任道:“不是属下杀的!” “哦?不是你杀的?” 嫁恶婿 第1279章 偏差 海棠不知道拉雅公主到底想问什么,但面对这个问题,她还是坚定的回道:“确实不是属下所为,而是在击杀他的途中有人放箭,一箭刺穿了心脏。” 拉雅公主坐在席位上,心绪渐渐平稳下来。 她喝了口茶,遂道:“尸首停在何处?且让本公主看看。” 这时,殿内有其他人回道:“回禀殿下,仵作刚验完尸,尸首正停放在停尸间。” “本公主这就过去瞧上一眼,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拉雅公主说话的间隙,海棠心跳不住的加速。 她生怕拉雅公主会看出什么破绽。 帮池映寒金蝉脱壳,她可是要担风险的。 而且,正如池映寒所说的那般——在这场交易中,她捞不到好处,就连池映寒也想不明白她究竟在图什么。 待拉雅公主进入停尸间后,海棠便守在外面。 她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停尸间内有什么动静,但停尸间内却异常安静,一句话都听不到。 拉雅公主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海棠整个人都提心吊胆的。 直到半个时辰后,拉雅公主方才从停尸间走了出来。 她发现什么了吗? 海棠满脑子都是这个疑惑。 但她却不敢表露分毫。 只听拉雅公主出来的时候,感慨了一句:“真是可惜了这副皮囊了,平日里还真见不到这种细皮嫩肉的男子。若他不死,本公主倒想将他关起来养着。真是可惜啊,可惜!” 海棠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拉雅公主便吩咐道:“将这尸首放在四周不加遮掩的马车上,公然拉出京城,让百姓们都瞧见——这就是侵犯魏国的庆贼!而庆贼的下场就是如此!将他拉回庆境,并通知庆国皇帝过来把人接走,不接就暴尸荒野!” “是!” 海棠闻言,不禁为池映寒捏了把汗,心道:小猪羔子!以后你可真就要以山匪的面目示人了! 末了,北魏这边便将尸首抬出宫殿,公然将其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千人瞧、万人看,这简直就是公开出刑! 如此一来,让庆国的脸面无处安置,只得于次日将尸首接回去。 而顾相宜自是听到池映寒的尸首被找到的消息。 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眼前不受控制的泛花,直到平安签隐约的发光,她才笃定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顾相宜在听闻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便是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旁人都以为她是伤心过度了,可又不敢劝她,只能由着她一个人在屋里冷静一番。 顾相宜在回屋后,便将平安签拿了出来,唤道:“居士!居士!” 然,青莲并未回应。 顾相宜知道,青莲怕是有些烦她了。 但她总是记得青莲的话的——天道法则可没那么鼠肚鸡肠,它不会刻意击杀池映寒,而是致力于修正变动的轨迹,让万物回归常态。 青莲一直认为无论是顾相宜和池映寒都是斗不过天道法则的,却不成想——这一次,天道轨迹竟开始崩坏了! 如果说安瑾瑜那次是偶然,那么这次又该如何解释? 庆魏两国本是敌对,即便到了庆国灭亡的那日,两国之间的关系也未曾缓和过。 按照原本的轨迹,潜伏在魏境的人并非池映寒,更不存在海棠这么个生来便不适合上战场的人。 可这一切却阴差阳错的碰上了——有那么一天,魏国的捕头救了庆国谍者,以至于事态发展成现在这种从未有过的局面。 青莲感受得到天道的慌乱与不满,它刚补完一个漏洞,又要去修复下一个漏洞。 如此一来,破绽便出现了——天道法则如今棋逢对手,倘若池映寒继续这么不按套路出牌,那么天道法则弥补漏洞的速度,根本敌不过他破坏的速度。 他若是能稳住局面,那么他们翻盘的机会就来了。 青莲看着屋室内的顾相宜,她想,或许顾相宜并不是那么需要她的存在。 她遂没有立刻出现,而是熄灭了平安签上面的光芒。 顾相宜是知道青莲的小脾气的。 可若说脾气,顾相宜也是有的。 她这一日都将自己闷在房间里,若说不慌,那是假的。 她生怕这不是在同她开玩笑,生怕有人告诉她——池映寒是真的死了! 可顾相宜不敢惊慌,她生怕自己现下动了胎气,影响到腹中的孩子。 毕竟,孩子是无罪的,她必须稳住自己的心性。 况且,她不止一次的听说——池映寒阳寿未尽,不可能出现这种意外! 但就算她躲在屋里,不去见任何人,那尸首还是被公然抬回了庆境。 李渊平派人前来召顾相宜进宫认尸。 顾相宜轻轻叹了口气,认尸这种事,她避无可避。 但她是知道天机的,此人绝不可能是池映寒。 顾相宜一直如此暗示着自己,直到来到停尸间,见到躺在里面的人的那一刻。 那一刹,她确是吓坏了。 因为眼前死者的脸,可不就是池映寒么! 可他终究是她的枕边人,此人究竟是不是池映寒,她是辨得出的。 顾相宜遂轻捂着小腹,缓缓来到尸首前,她哪里知道,苏韵此刻也在门外,在听闻池映寒在边疆被击杀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眼前不住的冒出黑雾。 直到现在也仍是如此。 令她更加不解的是—— 顾相宜现在身怀有孕,怎能进入停尸间受这种冲撞?若是影响到腹中的孩子,那他们长房便彻底没有活路了! 殊不知,在硬着头皮上前探看后,顾相宜的心绪竟是平稳了下来。 虽然这具尸身上也有许多伤口,但只有顾相宜最为清楚,池映寒身上的每道伤都在何处。 她是给池映寒上过药的,心痛的同时,她也将池映寒受伤的部位记得十分清楚。 而这具尸身上的伤口的位置,与池映寒的伤口位置没有一处是一样的。 只是,没有亲自给他上过药的人,是不会察觉到这个细节的。 在确认此人不是池映寒后,顾相宜方才松了口气,她赶忙在停尸间找个位置坐下,不住的喘息着。 嫁恶婿 第1280章 保密 她甚至有点害怕方才她的忐忑影响到孩子,遂把脉确认自己的情况。 果然,多少还是有些受惊的状态的,好在并不严重。 顾相宜心道:杀千刀的池二,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自己的孩子作没了!金蝉脱壳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会担心吗? 当然,比起他能安然无恙的活着这个事实,其他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顾相宜什么都能接受,只要他还好好的活着。 她遂检验了一下尸身上的其他破绽,譬如尸身上的腿伤——确实是骨裂的,但骨裂的程度比池映寒严重太多,如果池映寒当初骨裂成这样,那他的双腿算是彻底废了。 想到这里,顾相宜的心不禁抽痛起来。 她渐渐在这里待不下去了,纵是眼前这个人不是池映寒,但就这么看着这张和池映寒一模一样的面容躺在停尸间,她便感到瘆得慌。 不多时,她便推门出去了。 她无需刻意做戏,毕竟她现在的脸色本就有些苍白。 门外的苏韵见她出来,赶忙上去迎道:“相宜!相宜你没事吧?” 顾相宜知道,苏韵此番安慰,多少也是存有善心的。 顾相宜当着大庭广众的面,不得不把戏做足,她遂回道:“婆母,我没事……” 话虽如此,但嗓音却有几分沙哑。 苏韵赶忙上前两步,轻轻抱住顾相宜,拍了拍她的后背。 那一刹,顾相宜能够感受到,苏韵浑身上下都在发颤。 自打池映寒失踪的那日起,苏韵便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的,纵是池家的产业做得再大,于她而言也失去了意义。 她甚至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两个儿子居然没有一个落好的! 大郎英年早逝后,她就在想,二郎这辈子成为怎样的人都无所谓了,哪怕是个不成器的混账也没关系,只要人还在就好。 可他整日混吃等死也不是个事儿,苏韵虽然希望他平安就好,可这事打实让她犯愁。 后来,二郎成亲后,一切好像渐渐好转了一般,虽然磕磕绊绊,但二郎知道上进了,也比往日懂事了太多。 苏韵在家里也多了几分体面。 然,现在看来,人生果真就是一场大梦。 自从池映寒被通缉的那一刻起,苏韵就知道他是凶多吉少了。 这是根本不给他活路的罪名,即便他逃到魏境又如何?魏国真的那么靠谱?真的愿意接纳他? 故而,在得知池映寒的死讯时,苏韵多少有了些准备。 至少他不是突然暴毙的,而是被通缉了很久了。 眼下,苏韵整个人脑子都有些懵,最后一点理智告诉她——她已经失去两个儿子了,不能再失去未出世的孙子了。 她遂安慰着顾相宜道:“咱们先回家,先回家啊……回家想想怎么给他操办后事……” 顾相宜回道:“婆母,二郎这种情况,好像连后事都无法操办。他已经不是庆国的人了,户籍上也没他这号人,族谱上更不应该有他的,所以……” “婆母知道,婆母知道……” 苏韵又何尝不知这个规矩呢?此时此刻,她整个人都处于崩溃边缘。 手在抖,身体在抖,甚至在和顾相宜说话的时候,连面颊都在颤抖。 顾相宜知道,苏韵已经几近崩溃了,遂同苏韵道:“我们先回家,回家再说……” 毕竟,池映寒的情况十分特殊,他纵是死了,尸体也不能被池家带走处理,只能由朝廷销毁。 在顾相宜回家后,苏韵方才同顾相宜回了望云斋,并拉着她进入了房间,关上了门。 顾相宜看得出她残留的最后一分理智,只听她道:“相宜,你如实告诉婆母——你今日见到的那个尸身,他是二郎吗?!” 这或许是苏韵所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了。 说实在的,她虽是池映寒的生母,可池映寒毕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苏韵总不能再看他的身躯,她对池映寒的了解,远不及顾相宜。 而顾相宜自是知晓这一点的,遂也直言同苏韵道:“婆母,我同您说实话吧……” “你说!” “今日我在停尸间看到的那个人,并不是二郎。” 苏韵仿佛一直在等顾相宜的这句话。 在听闻这番话后,苏韵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但她还不能完全确定顾相宜所说的是真的,她遂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死者伤口的位置和二郎完全不一样。纵是他们能够给死者易容,也不可能打出一模一样的伤来。更何况,二郎的腿伤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但死者的腿上却是新伤。所以,此人并不是二郎。” 这番话所能救赎的不止是苏韵,更是顾相宜自己。 倘若躺在那里的真的是池映寒,她怕是这会儿已经崩溃得连孩子都未必能保得住了。 好在这只是个金蝉脱壳的计谋。 顾相宜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坐在床上。 但她仍是嘱咐苏韵道:“婆母,这件事切不可外泄!否则二郎就真的完了!” 苏韵急忙回道:“知道,知道……” 她自是清楚,家里便有内鬼,这件事就连池天翔,她都不会告诉。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咱们在屋里休息一会儿,便去面见老夫人,看看后事应该如何处理。毕竟,只有我们知道他还活着,但看现在的情况,他在庆国是死透了。” “这都不妨事,都不妨事!我苦命的儿,只要他能够活着就好,旁的事儿,我都不会再奢求了……” 顾相宜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事到如今,池映寒是一无所有了,她曾想过只要池映寒能回来,她就带他吃各种好吃的,但现在看来,也不能够了。 他的一切都定格在击杀安瑾瑜那日。 顾相宜甚至到现在也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事态会发展到他和安瑾瑜同归于尽的地步。 但她现在已经没时间再去分析这些事儿了。 这些天里,她一直在等那个反贼的出现,但她并未看到朝堂上有任何可疑的人出现,反倒是李渊平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嫁恶婿 第1281章 大梦 顾相宜一直未敢告诉李渊平真相。 但她心里明镜着李渊平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说——本身有疾,却强行断药,且那毒瘾也不是好戒的,戒瘾期间服用的药物,反倒更加伤身。 更要命的是,李渊平并不愿让外界知道他龙体抱恙的事实,白日里照常上朝且批阅奏折。 如此一来,他的身体是根本受不住的。 可李渊平自有打算,她又能说什么呢? …… 当日,顾相宜便前去将认尸一事告知老夫人,岂料老夫人早已在冯氏口中听闻此事,且冯氏说他们刑部已经去看过了,确是二郎。 在得了消息后,老夫人便躺在床上,一时起不了身,口中不住的嘟囔着:“糊涂!糊涂啊!就二郎那秉性,你们让他接触官场,纯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池天翔一直守在旁侧,每次老夫人哀怨的时候,他都示意着给自己两巴掌,并道:“儿知错了!当初儿也是糊涂,以为二郎可以脱胎换骨,谁承想他的性子竟还同往常一样意气用事……” “孽障!你还好意思说这些!” 老夫人岂能不知道池天翔的心思?他心里何曾真心惦记过池映寒? 倘若他真能为池映寒着想一些,事态就不会发展成今日这般! 冯氏见此刻顾相宜竟是过来了,赶忙来到顾相宜面前,同顾相宜道:“相宜,你来得正好!你快过来看看老祖宗,老祖宗近日一直以泪洗面,到了现在更是起不来床了!” 顾相宜应了一声,便前去探看老夫人的情况了。 在把脉后,顾相宜得出了结论——老夫人是将五脏六腑哭伤了! 按说,这时若不能悉心调养,很有可能会就此殒命。 毕竟,纵是老夫人生性再怎么蛮横,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 可想到这里,顾相宜却觉得自己的心绪有几分复杂,她遂谴走了冯氏及其身旁的侍女。 不多时,屋内只剩下她和老夫人二人。 老夫人这会儿已经对顾相宜没什么看法了,经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个孙媳,她也差不多看顺眼了。 然,顾相宜却是坐在老夫人床边,叹道:“小时候便见书上写过——人生不过一场大梦。而今,确是应验了。‘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现在想想,可真就是这么个道理,您说是吧?” 顾相宜的这首诗,老夫人自是听得懂的。 好一个“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老夫人闻言,长舒了一口气。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事到如今,孙媳的棱角被磨平了。认输了,也妥协了。之前就和二郎商量着,等身体好些了,咱们再要个孩子,总不能欠着家里的债,不是躲在铺子里就是回娘家。毕竟,事不是这么办的,这样耗下去也解决不了什么。所以,祖母您就像是在熬鹰一般,总算熬到对方选择妥协了。” 老夫人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 “可说来却有意思了,您终于熬到将要见到嫡曾孙的那日,总不能自己先垮了吧?毕竟孙媳行医多年,最是清楚这种诡事——很多人就好像生来没缘分一般,可能就差那么几天便能相见了,可偏是在最后那几日没能挺过去,最后阴阳相隔。但如果您在这个节骨眼倒下了,您不觉得可惜吗?” 甭说是老夫人了,就连顾相宜都觉得荒谬。 以前谈起生孩子,她都认为是老夫人逼她生的。 可说来也是诡异,在有了孩子后,她自己就有种拼尽全力也要留住孩子并让孩子平安降生的心念。 小允安如此,腹中这个孩子亦是如此。 顾相宜就这么轻抚着小腹,一边望着屋内的画,一边倾诉道:“说实话,我在梦中见过这孩子两次,长得很可爱,眉眼和鼻子都很像二郎。我没见过二郎小时候是什么模样,但在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我便惊叹着——这不就是个小池二吗?” 老夫人闻言,惊喜的道:“那是胎梦啊!” “对,就是胎梦。之前我祖母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就特别期盼他的降生。甚至每天都希望自己多吃些补品,好生休养,好生活动,让他长得更快一些。” “你这样滋补,不怕胎大吗?” 顾相宜轻轻摇了摇头道:“若是换作以前,胎大难产是致命的,但现在不一样了。祖母您可能没过多关注过孙媳的情况。现在孙媳培养了许多接生婆,教她们如何剖腹取子才能将伤害降到最小。剖腹取子是没有问题的,只要不出现孙媳当年的状况就好。” 顾相宜这番话,打实给了老夫人活下去的念想。 二郎的亡故,实在是让她悲痛欲绝,可事已至此,她还是得调整自己的心态,人总得向前看的。 而今她还想再看看二郎的嫡子、自己的嫡曾孙。 她在这府宅之上,也是熬了一辈子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殁了,她自己都难以瞑目。 故而,多余的话便不需要顾相宜赘述了,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遂也积极的吃药,好生调理着自己的身体。 在顾相宜准备离开的时候,池映莲从后院追了出来,喊道:“二嫂嫂!” 顾相宜转过头去,在见到池映莲的那一刻,她不禁有些震惊。 她真是许久没见到这孩子了。 顾相宜问道:“莲儿,近来过得怎么样啊?” 池映莲蹙着眉头,道:“过得不好!祖母这般难受,莲儿哪里能过得好啊!” 顾相宜轻笑一声,摸了摸池映莲的小脑袋道:“没事了,祖母会好起来的。” 池映莲明显长高了许多,但仍是抬着头望着顾相宜,关切的问道:“那二嫂嫂过得好吗?” 顾相宜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过得好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当着孩子的面,她又能说些什么? 顾相宜遂回道:“二嫂嫂过得很好,多谢莲儿关心了。” 池映莲嘿嘿一笑,又问:“那……海哥哥过得好吗?” 嫁恶婿 第1282章 宝藏 若不是池映莲问起此事,顾相宜都忘了——这孩子跟海哥儿关系不错的! 以至于顾相宜突然萌生了一种想法——如果池映海娶了池映莲,那他不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到池家了? 况且,池映莲现在也十岁了,再有几年便及笄了,惹得顾相宜不得不叹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她遂摸了摸池映莲的小脑袋,同池映莲道:“海哥儿过得很好,现在做了太医院的院长。” “那他忙吗?” “本是不忙的,但现在二嫂嫂不是有了身子吗?他自是需要多担些活儿的!” 池映莲对此也表示理解,并道:“那他现在肯定很厉害对不对?” “嗯!你海哥哥现在可是相当厉害了!” 听闻这话,池映莲心里更加欣慰了。 …… 当日,顾相宜便回到了望云斋,她近来除了给李渊平诊治之外,哪里都不能去,也不能再忙活杂活,只得安心养胎,并等待着青莲所说的反贼现身。 她看得出李渊平病情逐渐恶化了,本着医者仁心的理念,她将情况同李渊平讲明了,但李渊平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医治的意思。 李渊平近来看着边疆的战局,不禁长叹一口气。 袁贵来信说已经将六个郡城全部夺回,魏军那边也认输了,如此一来,也不枉太子做出的牺牲。 故而,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便等候李渊平的指示。 李渊平却是感到可笑——他的太子就值六个郡城吗? 抑或是说,现在太子都已经没了,还跟他提什么郡城! 李渊平根本不想搭理他们。 然,袁贵却接到了京城那边的回信。 此刻的王莽已经荣升为袁贵身边的得力干将,就连一起打仗的兄弟们都鸡犬升天。 现下,听闻京城回信了,秦斋的兄弟们心里都格外激动。 唯独池映寒心态平和,甚至毫无波澜。 王莽不知池映寒这些日子过得如何,但他却是真关心池映寒的状况,生怕池映寒出了什么事儿。 岂料,不问不知道,一问营帐内的小兵,王莽险些被惊到—— 有的小兵说,池映寒同王莽送给他的媳妇相处得十分融洽,那小娘子大庭广众之下就敢拉着池映寒的手,让他们这些没娶过媳妇的好生羡慕。 有的小兵说,某天晚上夜巡查的时候见过池映寒,整个人盖着被褥在树洞里睡觉,根本捞不出来。 还有的小兵说,最近这附近的十三卫准备回京了,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在听到最后一个消息时,王莽不禁多问了一嘴:“这附近的十三卫也要回京?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说的?” 小兵们纷纷摇头,谁也没探到其中的缘由。 而王莽却是不在意这些,他手中正巧收到了回京的诏书,且不管是谁召他们回京,有望回京本身就是件喜事。 王莽遂于后半夜去寻找池映寒,结果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池映寒竟真的如同小兵所说的那般,整个人躲在树洞里睡着。 王莽赶忙钻进树洞,猛然将他摇醒。 池映寒这会儿睡得正迷糊着,突然被叫醒,整个人都有几分不适。 他睁开眼,待看到眼前的人后,不禁有些惊讶。 “王兄?你回来了?!” “怎样?想不到我还能回来吧!” 最后两个郡城很难攻下,好在他们死缠烂打,硬是要磨下去,最终,拉雅公主实在是不耐烦了,也懒得再派遣增援,便直接撤兵了。 用海棠的话说——拉雅公主纯是想揪出混在队伍中的池映寒,在得知池映寒的死讯后,她对这支队伍也没什么兴趣了,适逢还有旁的事儿要忙,索性便没再理会这支队伍。 故而,王莽欣喜同池映寒道:“六个郡城全部攻下,我们助袁贵立了功,现在袁贵那边收到了消息,朝廷要他回京,而我们自是可以跟随他一起回京了!” 这个消息,全然在池映寒的意料之内。 因此,在听闻这消息后,池映寒并未感到惊讶,反倒是一脸的平静。 池映寒遂笑了一声:“那真是恭喜你了啊!” 王莽嘿嘿一笑:“同喜同喜,你不是也能回去看到小娘子了吗?” 池映寒默然。 实则,他心里明镜着——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无法见到顾相宜的。 他不像王莽,王莽接连打下六个郡城,已成了袁贵的宝藏。 暗地里,王莽却是感慨道:“三儿,你知道吗?能遇到你,真是我王某生平最大的幸事!你才是我的宝藏啊!” 池映寒无奈的笑了一声,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就别肉麻了……” “我是认真的!若不是遇上你这么个从北魏回来的谍者,我们也无法得知北魏的这些机密,从而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呦!几日不见,都会用成语了啊!”池映寒不禁调侃道。 王莽笑了笑,回道:“回京之后,还得多学一些!” 他知道如今王莽是受了袁贵的重用了,而他却是没什么立功的想法,能跟着他回去看一眼顾相宜,他便知足了。 他甚至并不奢望顾相宜能与他相认。 就他现在狼狈的模样,还是别认了吧! …… 次日夜里,袁贵便带着王莽启程回京了,而王莽自是带上了池映寒。 如今他有了成就,自是不会丢下池映寒不管的。 然,池映寒关注的却是——为何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十三卫? 他们不在边疆守着,回京做什么? 可是路上并没有人问及这些,既然没人问,池映寒自也不能多言。 遂在赶了一日的路后,跟随队伍进入京城。 进入京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以至于池映寒看不清京城的模样。 在边境待了那么长时间,又经历了几次死劫,而今还能再回来,倒也让池映寒感到意外。 只不过,正是在回来后,他才发现有些情况不太对劲。 当夜,袁贵进京后便来到一个府邸。 那府邸,池映寒并未见过,或许他不在的日子里,京城已然变了一副模样。 而他并不知道,这府邸中的人,乃是刚被册封的太子——李元淳! 嫁恶婿 第1283章 交易 在袁贵进入府邸后,众人便在外面等候着。 队伍的前方和中间皆是跟随着的士兵,后方则是几辆马车,马车内装有一些兵器和粮草,而这兵器之中,便有各式各样的改良雷样品。 袁贵自是不会空着手去见李元淳的,这些改良雷的样品,他都会让李元淳见上一眼。 而这一路上,池映寒便坐在马车的车厢内,看着这些改良雷,以防改良雷在车厢内爆炸。 殊不知,车厢内不只有池映寒和改良雷,一枝梅也穿着士兵的服装,混迹在这车厢内。 瞧着外面这些人是用脚走了一天一夜,而池映寒却是在车厢里坐着回到京城的,一枝梅不由得感慨道:“不得不说,这王莽还挺照顾你的!” 但池映寒却是觉得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废话!你也不想想我这些日子里来哪次长途跋涉是自己用脚走的?北魏公主都不敢让我如此冒险,我这腿伤还需养几个月,倘若再经历一次之前的情况,后半辈子就真得坐轮椅了!” 一枝梅笑道:“我懂,我懂!我就是感慨自己挺走运的,蹭了一路的车,赏了一路的风景。说实在的,小爷我还真没来过庆国京城,没想到庆国的京城居然这么大……” “既然来一趟不容易,那你可得好生瞧瞧,若是没逛够,岂不是亏了?” 说到这里,一枝梅不禁有几分警惕,赶忙回道:“我告诉你,你休想岔开话题啊!小爷此番同你回京,那是因为你还欠着小爷的账呢!说好的价格,你得把钱结了!不许赖账!” 池映寒慵懒的靠着车厢的窗口道:“那你得容我好生想想,这笔钱该怎么还你。毕竟,你的雇主是池二,池二欠的债,你不能找李三要……” 一枝梅听闻这话,真想一巴掌呼过去! 他连忙用折扇指着池映寒,恼道:“你知道你这叫什么行为吗?泼皮!无赖!” 池映寒当即被他逗笑了,整这些没正经的事,他一向很在行,不过现在他不搞这些了,遂道:“跟你开玩笑的,账肯定给你结了!” 一枝梅听闻这话,心绪方才平复下来,恼道:“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池映寒摆了摆手,算作道歉。 “还有啊,我为了保守秘密而被狱官关了一个月,那个损失你得赔啊!” 池映寒点了点头,这点他是能理解的。 “还有,帮你养貂那段日子,你也得结算一下。” 池映寒再度点了点头。 “对了,再加一个,你那貂有一次扰了小爷我和花魁的美事了,那个必须赔偿啊!” 池映寒瞧着他掰着手指头不住的算账,干脆回了一句:“你直接说总价吧!” 说到总价,一枝梅重咳了一声,郑重的道:“一千二百两!零头给你抹了,剩下的一文不许少啊!” 池映寒闻言,第一反应是有几分诧异。 他遂确认道:“你再说一遍多少钱?” “一千二百两!” “白银还是黄金?” “废话!当然是白银!黄金你还能给得起?!” 虽然对他的价位有所了解,但池映寒还真没想到,他帮了自己这么长的时间,干了这么多杂事,这些钱合起来,竟然才一千二百两! 他还以为这厮得借机漫天要价,没成想他的价位这么良心。 想到这里,池映寒便开口道:“有单据吗?” “单据我开好了,两份,一人一份,不许赖账!” 池映寒看着一枝梅递过来的单据,乖巧的点了点头。 待双方在两份单据上画押后,池映寒才继续道:“我瞧着你来一趟庆国也不容易,在我把这份钱结清之后,你干脆继续跟我们合作吧,我后续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助。” 一枝梅瞧着他这态度,不禁有些质疑。 “但你要搞清楚一个问题——现在你已经被庆国除名了,朝廷可不会帮你结这笔账,你怎么仍是半点压力都没有?” “不瞒你说,存了点私钱,只要能把钱取出来。你这个价位我还是承受得住的。” 一枝梅这便有些纳闷了,不禁问道:“我之前只打听到你是池家的人,但是池家除了有个刑部尚书之外,其他人都不在官场,那你家是干什么的?这么有钱的吗?” “一般般,最多也就是个首富吧。” 一枝梅:“……” “不过有一点我得跟你说清楚啊!虽然按说我是能结了这笔账的,但架不住现在池二这个人已经死透了,可能我回家的时候,家里都挂白了,我得研究一下怎么把自己的钱取出来……” 自己的钱,自己取不出来,这可真是个令池映寒头疼的问题。 一枝梅听闻他这情况,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他赶忙提出了条件,道:“要不这么着吧,我给你七日的时间,倘若七日之后,你取不出钱,那你就得陪我一个漂亮姑娘!再往后你若是还取不出钱来,三天给我送来一个!前提得漂亮啊,长得丑的我可不要!” 池映寒:“……” 三天一个?他吃姑娘呢?! 而且,让池映寒帮他祸害姑娘,这档子事儿,池映寒可真做不来! 他上哪儿给他弄姑娘去?! 池映寒瞧了他半晌,嘴角微微颤抖着道:“你看我像‘漂亮姑娘’吗……” “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怕你技术不行,一次就腻了……” 池映寒:“????” 他突然不敢跟这厮坐在一个车厢里了! “不是,你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早就跟你说过——这是我的个人癖好!你就是没尝试过,男人跟男人之间也是可以的!” 若不是这是在府邸门口,池映寒真想赶紧跳车,眼前这厮定是有什么大病! 想到这里,池映寒突然紧张起来,遂郑重的道:“有一件事,咱们得把话说在前面!” 一枝梅回道:“你说!” “咱们队伍里有个小姑娘,叫陈香芸。你再怎么耐不住,你也不能动她!你若是敢对她下手,你信不信我也能让你体验一下被捅二百三十刀是什么滋味!” 第1284章 重逢 一枝梅听闻这话后,打实愣了半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了一句:“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禽兽吗?” “你以为你不禽兽呢?北魏那么小个地方,你还三天一个姑娘?我可算知道你在北魏是怎么出名的了!” 实则,一枝梅倒是有几分不解:“诶!那像你这样的,平日里真的受得住吗?” 池映寒嘴角微微抽搐,回道:“照你这么说,那寺庙里的和尚是不是都不用活了?” 一枝梅哑然片刻,倒也觉得这话不无道理。 尽管他到现在也无法理解,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难不成是靠打坐念经? 不过话说回来,有件事,一枝梅还是要郑重强调一番。 “三儿,咱们就事论事啊!你可以不认同我的癖好,但你不能认为我是个没有原则的人!我这个人寻欢作乐的原则有三——有夫之妇不沾;未及笄的孩童不沾;半老徐娘不沾,此乃‘三不沾’原则!所以你放心,我就算是打你的主意,也不会打幼童的主意!” 这意思就是告诉池映寒——让他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 池映寒实在是想不明白,遂问:“不是,你到底看上我啥了?!” “皮相、骨相、肤质、秉性……真是样样都合我口味,尤其是身上的那些疤痕,那些疤痕品尝起来定是别有一番滋味,所以得趁着你养好伤之前下手……” 池映寒:“……” 行罢,他懂了! 他肯定尽快把钱还上,不然第一个被祸害的准是他自己! 就在他们谈话的间隙,袁贵便从府邸出来了,马车内的池映寒和一枝梅听到外面的声响后,立刻停止了低声交谈。 队伍顿时恢复了安静。 而袁贵在出来后,便径直前往马车附近,他掀开帘子,直言同池映寒道:“你随本将军进去一趟。” 池映寒赶忙点头答应。 这时,他又同一枝梅道:“你把这些雷都带上。” 一枝梅也赶忙答应道:“是!” 倘若不随袁贵进府,池映寒可能还不知道情况。 在进去之后,他才看清了眼前的人——这不是李元淳吗?! 杀千刀的,难不成袁贵也是李元淳麾下的? 池映寒心想着,便在一旁老实的侯着。 结果,他才发现—— 这袁贵本不是李元淳麾下的,但现在他是带着这些改良雷报道的! 且袁贵之前便听王莽说过,改良雷是王莽研制的,研制之后便让这位叫李三的批量制造改良雷。 既然是制雷的,想必对每种雷的功效和威力都很清楚。 他遂让池映寒讲解了一番这些雷的功效。 在池映寒讲解一遍后,李元淳满意的点了点头。 池映寒在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中读出——李元淳是带着十分的诚意想要拉拢袁贵,而不是让他直接进殿面见李渊平。 不仅如此,他还嘱咐袁贵道:“你既回了京城,那父皇准是要见你的。你在他面前说话要注意分寸,切勿透露太多机密。倘若说错了什么话,莫怪本宫保不住你。” “微臣明白!” “成,那今日我们也算是把话谈明白了。这些改良雷,你且留在这里,莫要让官家瞧见,包括这两个士兵,待夜深人静的时候,本宫自会放他们出去,现在就先留在这里,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 于是,池映寒和一枝梅就这么被扣在了一个小屋里。 小屋里有酒有饭,伙食还算不错,一枝梅倒是挺满意的,在吃酒的时候,还不忘同池映寒道:“你不过来吃点吗?” 池映寒嗤笑一声:“我怕我若是不慎吃醉了酒,你再对我做出一些丧尽天良的举动……” “这倒也是!小爷我对醉酒后那泛红的小脸没有抵抗力,我怕我直接将你的面具揭了,直接按倒亲上去……” 他感慨这些的时候,池映寒下意识的往门口挪了两步。 瞧他这副怂样,一枝梅反倒是更加对他有兴趣了,但他还是关切的道:“你不吃酒,吃点肉也行啊!你不是得养伤吗?不补身体怎么行?” 池映寒望着门外,回了一句:“没事,我不饿……” 此刻,袁贵大抵是带着队伍离开了。 他们总不能一直在宅邸门口待着,毕竟这太危险了。 岂料,还没等他们在外面待多久,便听闻李渊平那边传来圣旨,让他们进宫一趟。 想来是知道袁贵回京的事了,既然人已经回来了,李渊平势必是要见上一面的。 而袁贵在决定投奔李元淳后,便对李渊平多了一丝防备。 但他并未表露什么,只是带着队伍进入了皇宫。 殊不知,此刻的李渊平刚注射今日的针剂没多久,观察期还未结束,顾相宜一直守在旁边,并同老太监交代近来李渊平应当准备的补品以及他平日里的饮食注意事项。 却在此刻,外面有太监进门报道:“启禀陛下,袁将军率兵来了。” 李渊平点了点头,回道:“成,朕知道了。” 说罢,他便转头同顾相宜道:“你先回去休息吧,瞧着你的身子越发的重了,朕也不想影响你正常养胎。” 顾相宜连忙回道:“谢陛下。” 末了,顾相宜便直接从大殿回去了。 她离开大殿的时候,步态缓慢且端庄,加上一身暖实的华袍,将她姿色和气质衬得不输后宫的那些妃嫔。 故而,在她退离大殿时,大殿外面那两排士兵都用余光盯着她看。 尤其是秦寨的兄弟们,他们平日里连村姑都见不到几个,更别说是这种气质高贵的女子。 看得出这个队伍的士兵一直在盯着自己,顾相宜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她遂望向这支队伍,也不知他们都是做什么的。 岂料,在顾相宜望向这支队伍的刹那—— 她见那为首之人,竟是王莽! 顾相宜在见到王莽的瞬间,整个人都在原地停驻了,小嘴下意识的张了张,却又说不出话来。 王莽自是看出了顾相宜的惊骇。 说实话,在看到顾相宜的那一刻,他也感到十分震惊——他从未想过会在这种地方与她重逢! 第1285章 敬酒 王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看到她了。 他记忆中的顾相宜仍是那个青涩的小娘子,但眼下再见面时,却发现她的气质多了一些说不出的韵味。 王莽不会用什么华丽的词藻去形容她如今的气质,若真要形容,他只想说——他仿佛看到曾经那朵刚刚开始绽放的花儿,现在已经盛到极致了。 王莽的瞳眸中仍透着那份惊讶,殊不知,顾相宜已然朝着他微微点头示意一下后,便离开了大殿。 让王莽感到恼怒的是——他眼看着顾相宜离开,却不能回头,更别说是同她说上一句话。 正如临别那日,他不能上前轻拥她那般。 王莽深知自己没有肆意妄为的资格,但方才她朝着他轻轻点头示意的动作,已足够他回味良久了。 让他庆幸的是——她还是记得他的。 王莽暗地里已经想过待会儿如何去见她,但眼下却不得不先将眼前这档子事儿忙活完。 至少,他得在这里站上半晌,由着袁贵将汇报做完。 大殿之上,李渊平甚是纳闷——袁贵为何会回来? 他并未召见此人。 而袁贵对眼下的局势乃是心知肚明的,自打李元淳被册封后,李渊平的势力便受到极大的威胁。 但他们父子二人的事,且让他们自己闹去,可莫要牵连了他。 他遂回道:“微臣深知未得陛下召见,但微臣斗胆,想亲自将这六个郡城送予陛下。微臣以为,如何处置这六个郡城,关乎大庆的国威!” 李渊平深知这个道理,遂点头道:“确是如此。朕也有意于近日召边疆良将回京商议此事,没想到还未等朕开口,你们便已经回来了。” 袁贵立刻请罪道:“微臣此事做得确是不妥……” 李渊平摆了摆手,已经没有精力去争辩此事。 相比之下,他更想知道的是—— “腾镶卫为何回京了?” 这个问题可是难到了袁贵,袁贵回道:“微臣不知。” “他们不是尾随在你们队伍后面,同你们一起回来的吗?” 袁贵闻言,一脸委屈的道:“微臣是真的不知道啊!” 李渊平瞧他那痛苦的表情,也不难为他,遂也没追问此事。 这件事,终究还得问问十三卫总处。 到底是谁在公然调动十三卫? 李渊平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心里便已经有答案了。 只是同往常一样,他不敢信,实在是不敢信。 …… 李渊平同袁贵的谈话,已然持续了半个时辰,宫殿外的小兵们只得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等候。 原以为半个时辰怎么着也能谈完,谁承想在半个时辰后,李渊平又将袁贵的父亲召来了,又谈了半个时辰。 王莽打实感到厌烦了,甚至身上已然开始不时的掉落虫子,但他偏是不能动弹一下,只得这么站着。 不止是他,其他兄弟们亦是如此,但此乃皇宫大殿,谁敢乱动一下? 生怕官家动怒,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这一站,便直接站到了傍晚。 届时,袁贵方才从宫殿里出来,而他们这些小兵也能出宫吃口饭去。 在吃饭的时候,王莽才得知池映寒和一枝梅早就从李元淳的宅邸里出来了。 王莽遂将池映寒拉到桌前,同他道:“三儿,吃过饭了吗?” 池映寒坐在王莽对面,回道:“吃过两口,这会儿不饿。” “那就行,我就是怕你在跟了我们之后得不到良好的休息,再出了什么事儿。” “王兄,你放心吧!我自己的情况自己了解,哪里不舒服肯定会跟你说的!” 王莽听闻这话,遂也放心了一分,但还是嘱咐道:“我平日里都得跟着袁将军东奔西跑,照顾不到你,你自己可得好生照顾自己,尤其是你这腿啊,可是要将我愁死,估计短时间内打不了仗。不然的话,我都想带你一起去杀那些魏贼了!” 池映寒这会儿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拿起酒杯闻了闻酒香,却是没有回复王莽的话,王莽也不知他有没有什么想法,遂补了一句:“三儿,你想随我一起去打仗吗?” 池映寒只回了一句:“我怎样都行,在这儿帮忙收拾杂物也挺好的。” “成,你心里别过意不去就行。” 池映寒闻言,方才抬头直视着王莽,笑道:“我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不是说了么?我自己啥情况,自己心里清楚。既然清楚,就不为难自己,也不为难旁人。王兄,你能带我回京,没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我就觉得很知足了。” 说罢,池映寒便缓缓将酒杯放下,并未碰酒杯里的酒水。 王莽却是有些恼了:“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怎会将你一个人丢在那里呢?” “你还别说,这世上真就有人能干出这种事啊!”池映寒刚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突然想起这事儿,又将酒杯拿起,同王莽道:“就冲这点,我便认你这个兄弟。今日破例,同你干一杯。” 王莽知道他现在的身体尚需休养,不得过多饮酒,但既然他想同自己吃两杯,他便陪他破个例。 王莽遂倒了杯酒,同他碰了一杯。 饮酒的间隙,王莽感慨道:“你我兄弟二人能够重逢,也是天公作美。我今日便敬这天公一杯。” 说罢,王莽又碰了一杯。 这时,池映寒又道:“这第二杯,我得敬一下咱们队伍里新来的兄弟。” 池映寒说着,便转头朝着不远处的一枝梅道:“过来吃一杯啊!” 一枝梅真就搞不懂他这个人了,回过头一脸纳闷的道:“方才你不是说你不吃酒的吗?” “那是屋里就咱们两个人!现在不一样了,有王兄呢!” 王莽全然不知他们俩在一个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一脸疑惑的问道:“怎么回事?他把你怎么了?” 池映寒一说起这事儿都头疼,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王兄,这话说出来我都怕吓到你!他、他这个人有断袖之癖!” 王莽闻言,打实有点发懵。 “他不是采花大盗吗?莫要告诉我,他采的花都是男人……” 第1286章 可惜 池映寒打实不知该如何解释此事,遂道:“采的花儿倒是些女人,但是他这人居然男女通吃!” 一枝梅听着池映寒这般描述,嘴角微微抽搐,遂站在一旁扇着折扇道:“什么叫男女通吃?我跟你讲,真正的美是不分男女的。男人的躯体有男人躯体的美感,譬如我之前跟你说的皮相和骨相,还有身材比例,不要过胖也不要过瘦,就连手指那个关节,那都是有讲究的。常人都以为这些美感只体现在女人身上,那是他们的眼界还不够……” 池映寒听他讲这些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遂小声同王莽道:“听听这叫人话吗……” 王莽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人,他直言问道:“那你还把他带回来作甚?” “我这不是欠着他的账呢吗?” 王莽不解的道:“那你倒是跟我说啊!我直接把账结了不就成了?” “一千二百两呢,我不想麻烦你。” “你……”王莽实在不知怎么评价池映寒的秉性,“你跟我这般客气作甚?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为你两肋插刀还来不及呢!别说是这点钱了!” 然,池映寒还是坚持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我这都到家门口了,钱总是能取出来一些的。” “你这话就不对了!池家现在怕是在为二公子办白事的,你又该如何回去?” “我想想办法,这事儿肯定是能解决的。但凡是我能解决的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王莽实在是拗不过他,遂也没再同他争辩。 倒是一枝梅不知道他俩在嘀咕什么,遂走过来探问道:“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池映寒噎了一下,忙道:“我们在聊他呢!你看他这个皮相骨相啥的符不符合你的审美?” 一枝梅当即无语凝噎…… “三儿,你是不是对美有什么误解?五大三粗的男子可能有他的美感,但是不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 池映寒:“……” 王莽打实不理解,池映寒把他叫过来干什么? 然,池映寒却是捋清思路,将话茬绕了回来:“对了,我方才是想敬一枝梅一杯酒的,恭贺他加入咱们的队伍!” 乍一听这话,王莽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三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结了账就让他离开的吗?” 池映寒解释道:“我跟他说好了,先结了账,以后咱们再合作着。” 瞧着王莽那费解的模样,池映寒又补充了一句:“毕竟,他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藏在心底的那些话,池映寒终是没敢说出口。 他实在是有些害怕了。 害怕被一个人丢下,害怕孤立无援,害怕眼看着自己能有逃脱的机会,却连一个能救他的人都没有。 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而这一枝梅虽然很不正经,但有一点,池映寒不得不承认——他实则是有些侠义之心的,至少在危难之际,他从未丢下过他,也没说为了保全自己而将池映寒的消息全部供出来。 目前以池映寒现在对一枝梅的了解,他认为此人还是靠得住的。 王莽原是不太认同一枝梅加入他们的,但既然池映寒做了决定,他自是尊重池映寒的想法。 于是,王莽率先举杯,郑重的同一枝梅道:“欢迎加入!” 一枝梅笑着回道:“反正我把话跟你们说清楚了——我这人事儿多,你们要是能接受呢,我便同你们合作,不能接受的话,我也是能理解的。” 王莽畅快的笑道:“你的事能有咱们三儿多?!” 毕竟,让池映寒入伙的时候,整个秦寨都是反对的——他身子骨又不好,又不爱说话,还连累整个寨的山匪跟着被通缉。 一枝梅无非就是个人癖好上的事儿,细想一番,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于是这杯酒,他们三人便直接干了。 在连吃两杯酒后,一枝梅主动坐在王莽身边,同王莽道:“三儿不能再吃酒了,他吃醉了伤身。咱俩倒是可以再碰几杯。” “成,初次见面,可不得好生吃几杯么!” 说罢,王莽便给一枝梅倒起酒来,并问道:“且不知兄弟真名?” 一枝梅回道:“江湖中人,真名叫什么并不重要,叫我一枝梅就行。” 王莽却是不解:“既然做了兄弟,怎还连真名都不肯交代?” 一枝梅听闻这话,便觉得好笑了。 他看了眼坐在自己左侧的池映寒,又看了眼坐在自己右侧的王莽,低声感慨一句:“试问,咱们三人,谁用真名混了?要说三儿吧,这都不知道是第几个名儿了,反正三儿也习惯了是不是?” 池映寒确实已经无感了,现在只要随便给他怼个名儿,让他知道这个名儿是在叫他,这就够了。 殊不知,一枝梅的话还没说完—— “还有你啊,兄弟,你是姓秦对吧?” 王莽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听说的,遂回了两个字道:“母姓姓秦。” “那你干嘛改姓王了呢?” “随便改的,当初被秦家村赶出去后,一气之下就改姓了。可是后来想想还是觉得不对,总觉得对不起母亲。有机会的话,还是想改回来的。” 一枝梅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背景,单是听着他的阐述,一枝梅便感到惆怅。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不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兄弟们!这杯敬你们了!” 在一枝梅吃酒的间隙,那句“及时行乐”打实提醒了王莽。 他突然就想起顾相宜了,也不知道这会儿她在做什么,近来过得好不好。 他突然便同池映寒道:“对了三儿,跟你说个事儿!” 池映寒回道:“你说!” “今儿进宫的时候,看到小娘子了。” 池映寒:“!!!” 原是漫不经心的池映寒,神色顿时紧绷起来。 “你看到相宜了?!” “对,正巧她那会儿从大殿出来,我也不知道她是干什么去了。当时我就觉得有点可惜——你怎么没跟我们一起进宫呢?这样的话,好歹能见上她一面啊!” 第1287章 贬低 这话说的,让池映寒一时无言以对。 他自是想见到顾相宜的,哪怕能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但袁贵偏是要他去见李元淳,李元淳又想听他讲解那些雷的区别,他能有什么办法? 心里满是对眼下局势的无奈,嘴上却只能说道:“见不到就见不到罢!纵是能见上又能怎样呢?我现在的情况,是没法跟她相认的。” 王莽不解的道:“怎么不能相认了?” “我本就是通缉犯,纵是金蝉脱壳,也还是不稳定的。而你既然能在宫殿上看到她,说明她现在的处境还算不错,官家没有把她怎么样,这就足够了。我怕我这样的情况再回到她身边,再出了什么事儿,给她带来麻烦……” 王莽并不知道池映寒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看得出来,眼下的池映寒再不是曾经那个敢于冒险去搏一次生机的存在了。 哪怕连累到顾相宜的可能性很小,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王莽不解的道:“你若是这么想,那可就要错过太多相见的机会了!很多时候,你若是闯一次也不是不能办到……” 池映寒摆了摆手,当即驳了王莽的观点,回道:“你也不想想,纵是闯了能有什么用?恢复我原有的身份?这自是不可能的。那么,我唯一能想到的便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麻烦王兄帮我个忙……” “你说!” 池映寒顿了顿,似乎又思索了片刻,方才开口道:“你能不能找时间看看她?或者说……如果你有闲暇时间的话,帮我照顾她一下,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还有,你帮我带个话,告诉她我没死,如果她不信的话,可以用她的平安签来找我,我记得这个办法是行得通的,但是我真实的身份和位置,就不要告诉她了。我怕她真以为我死了,整日郁郁寡欢的……若是可以的话,你就这么跟她说吧!她这个人口风很紧的,不会把这件事透露出去的……”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心很乱?” 然,还未等池映寒把话说完,王莽便打断了他。 池映寒的这番言语,或许连他自己都没组织明白。 王莽自是听得出来的。 他想表达的意思,王莽也能理解。 而被他这么一回,池映寒顿时感到有些错愕。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是真的很想见她,但他更怕自己将事情搞得更糟,甚至将原本没受到牵连的顾相宜给牵连了。 毕竟,一旦让官家发现他是假死,保不准真的会惹得龙颜大怒,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王莽看得出来池映寒的态度,遂道:“三儿,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这个节骨眼上,保全自己也没有错,小娘子那边,我可以替你照看着。我也可以告诉她,其实死的不是你,你现在已经在境外了,你看如何?” 池映寒现在脑子也有些发懵,听闻王莽的建议后,点了点头道:“成,就这么跟她说吧!” 王莽应了一声。 这时,池映寒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那个……如果她还是很难过的话,麻烦你帮我哄哄她,她总是会一个人想很多事,我真的有点怕她想不开……” “我知道了,放心吧!” 被池映寒这么一说,王莽也有点害怕了。 现在池映寒假死没多久,万一时间长了,顾相宜经受不住,真寻了短见该如何是好? 但眼下,除了顾相宜外,池映寒的状态也令王莽十分担心。 以前的他是不会这么怂的,他在交代王莽去做这些事的时候,仿佛是他真的要死了,在交代后事,让王莽好生照顾顾相宜。 可王莽心里明镜着——他并没有死,这些本是应该他自己去做的! 王莽不太理解,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三儿,既然你认了我这个兄弟,那有什么心事或者难处,你便同我说说,我帮你解决去!” 池映寒回道:“不是已经说了吗……” “你说的只是关于小娘子的事,不是你自己的。” 谈话的间隙,池映寒面容上透着一丝疲惫,一直拖着腮的双手,下意识的覆在脸上。 他遂缓缓回了一句:“我的事儿,就那样罢!我自己扛着就好了,并且我也不是扛不住……” “那你到底是怎么了?” “那种感觉,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奇怪,可能以前我就这样,现在情况更严重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队伍里的人,肯定有对我有意见然后在背后偷偷骂的,其实我觉得也不用背后偷偷摸摸的骂,毕竟他们骂的都对,甚至他们骂我一句,我也会顺着他们的观点,自己再添上九句……” 王莽:“……” 他算是找到病根了,就池映寒现在这不稳定的状态,纵是见到顾相宜,也得惹出事端。 王莽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他,那些劝人振奋的话,关键时刻没有一句是顶用的。 他想,如果他能多带带他,让他发挥些自己的才能,多得到一些认可,少一些闲言碎语,情况可能会好转一些。 王莽遂道:“好了,三儿,你现在也容易胡思乱想了。尤其是晚上,更是引人伤感,你早些休息吧!今日吃了两口酒,可别是将你吃伤了!” 在马车上颠簸了这么长的时间,又被带去李元淳的府邸折腾一番,他准是疲了。 王莽遂将池映寒送回他休息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再斥责他了,可他还是想说——他现在这个状态,如何照顾小娘子?如何护她周全? 但这些话,王莽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声,自是未能表露出来。 次日清晨的时候,整支军队便前往袁国公府了。 按说他们应当归属于兵部或者其他掌握军权的人,但也不知道昨日下午袁家同官家谈了什么,竟将他们直接分配到袁国公府了。 好在袁国公府对他们的要求不高,他们每日还是有两个时辰的吃饭休息时间的,只要召他们的时候能够及时赶回就可以。 第1288章 见面 而休息的时间自是在中午和傍晚,其他的小兵都是用这个时间段吃饭小憩了。 而王莽则是寻到了时机,利用这个时间段前往池家,听闻顾相宜近来一直在池家,许是在帮着忙活池映寒的后事罢! 晌午时分,马车停在了池家门外。 在下车来到池府门口后,王莽并未见到挂在门口的白布,殡葬礼节他不是很懂,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了头七,家里便将白布撤了。 他遂上前两步,敲了敲池府的大门。 不多时,一个家丁将门打开,探问他的来意。 王莽回道:“鄙人来找顾娘子。” “你是何人?” “鄙人名叫王莽,你去同顾娘子说一声,她便知道鄙人了。” 家丁遂将此事通禀给了顾相宜,顾相宜闻言,心里也不是没有准备,当即让王莽进来了。 王莽尚未进过池府,即便是南阳城的池府,他也并不熟悉。 毕竟,他在世人眼里不过是一个野汉罢了,死在哪个角落都不会有人怜惜。 南阳城的池府,他自是没资格进去。 而今能随着家丁在京城的池府转上一圈,他也算是大饱眼福了。 不多时,家丁便带王莽来到望云斋门前,而此刻,顾相宜已然在三燕的搀扶下,在望云斋门口等候了。 瞧着牌匾上文绉绉的名字,王莽还以为是顾相宜起的,遂叹道:“这院落的名字起得不错。登高望远,意气风发。” 顾相宜笑了回了句:“这是池二之前随便起的,他的文采也就那样,真的让人见笑了。” 王莽:“……” 这斋名是池映寒起的? 王莽遂是个野汉,却也能参悟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 他记得顾相宜那个药堂的名字就是池映寒随便起的,家里院落的名字亦是如此。 可见池映寒的每个提议和想法,顾相宜都是格外重视的。 并且,瞧着顾相宜现下的状态,好似有些不太对劲…… 王莽没敢直言发问,只是试探着道:“嫂子,你这是……” 顾相宜淡然的解释了一句:“有身子了,要不怎么在家休养呢?怀允安那时候实在是迫不得已,现下身子骨大不如以前了,也就不出去折腾了。” 王莽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池映寒那边经历了重创,甚至连见一眼顾相宜的勇气都没有,他哪里知道顾相宜现在怀了身子,正是需要他的时候! 这个节骨眼,怎能把她丢在这里,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事儿? 见王莽站在原地有些发愣,顾相宜温柔的笑了笑,同他道:“在门口站着做什么?进来坐会儿!” 王莽不禁有些犹豫:“我一个外男,这合乎礼节吗?” 这便让顾相宜觉得好笑了,顾相宜回道:“我现在不过就是个寡妇,哪里还有那么多说道?怎么?让伙计进院坐会儿也要遭人非议了?” 这便让王莽不太理解了,现下的池映寒和顾相宜这两人如同理念互换了一般,反倒是顾相宜胆子比以前大了一些。 但王莽还是确认道:“那你家里……” “放心吧,我现在怀着身子,他们不会刁难我的。” 儿子果真是傍身的存在,顾相宜这次也是彻底体会到了。 她遂带王莽进入了院子里,在后院找了个石桌坐下。 王莽一路上瞧着顾相宜的神情,本以为她在听闻池映寒死讯后格外憔悴,但现在看来,她似乎十分淡定。 惹得王莽有些纠结。 毕竟,池映寒交代过他——将自己没死的事实告诉顾相宜,并同她说自己去了境外。 但见顾相宜没有半点忧伤的模样,他突然觉得告诉顾相宜这些事儿,反倒有些多余了。 王莽遂改口问道:“嫂子近来过得如何?” 顾相宜坐在石桌前,不暇思索的回了一句:“还行,反正现在也是养胎呢,日子过得差不到哪里去。” “那……嫂子可曾知道池二的事儿!” 顾相宜闻言,仍是一脸淡然的回道:“知道啊!” “那你……” 顾相宜笑了笑,如同安慰一般,同王莽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王莽:“……” “相反,我倒是觉得这样的结果是在意料之中。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能作,未上任的时候就将自己的官位降了一品。我能有什么办法?再往前推的话,在我刚嫁给他的那会儿,我就仿佛看到结局了,要不那时候我那么想和离呢,因为跟他在一起,这个结局是注定的。” 王莽咬了咬唇,愣是不知这话该如何去接。 只听顾相宜叹了一声:“但这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了,稀里糊涂的走到了现在,迎来了它的尽头。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我,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听着顾相宜的话,王莽不禁感到心酸。 原是想告知她实情的,但在听了这番话后,王莽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跟顾相宜说——池映寒这个人是真的死了! 甚至,他倒是觉得,与其让她沉浸在悲伤之中,还不如好生劝劝她如何继续往前走。 王莽遂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顾相宜一边听着王莽的话,一边望着远处的云,不由得叹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将孩子生下来再说!” “可是这孩子生来便没有父亲啊……” “没有就没有呗!你看允安她像有父亲的样儿吗?她那个混账父亲看过她几次?我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我现在也是想通了,既然决定要生,那就自己好好带,不要太指望生出来之后谁会帮你,他们有时候就是嘴上那么一说,你若是真信了,那等你生完孩子的时候,他们突然变了卦,你岂不是被搞得手足无措?” 谈话的间隙,顾相宜让宁儿去拿壶茶水,给王莽倒上。 王莽坐在石桌旁,一直十分拘谨,甚至不知该同顾相宜说些什么才好。 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相见了,再见面时,顾相宜似乎比之前坚强了许多,纵是遭受了如此重创,也能从容应对。 第1289章 有灵 但她这份从容,却让王莽感到错愕。 他打实无法相信她真的能这么快接受这个事实,以至于王莽现在都没办法告诉她其实池映寒并没有死的事儿。 王莽看着杯中的茶水,一时半会饮不下去,只想抬头确认道:“嫂子,你真的不要紧吗?” 顾相宜知道他可能无法相信,故而她郑重的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事,已经发生过的事,再怎么想也是没有意义的。毕竟,你回不到过去,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再想下去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顾相宜现在不得不去领悟这点,毕竟,青莲同她说的那番话,对她而言简直就是暴击。 青莲告诉她,其实她并不了解前世的池映寒,他过得好不好,只有他自己清楚。 顾相宜只知道他最后流落街头一无所有,惨死于乱世,却不知他的一生无牵无挂,到死的时候也只是觉得自己玩够了,活得够本了,他并没有觉得悲惨。 反倒是顾相宜强行改了他的命数,让他知道了什么叫痛苦。 这便是改命的代价。 但顾相宜现在已经把事做到了这步,这会儿后悔也没有意义了,那她还往回想做什么? 她现在该做的是找到那个反贼,在他毁灭庆国之前,先行解决了他。 根据青莲的指示,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而眼下,突然冒出来的袁贵便引起了顾相宜的注意。 顾相宜遂问道:“对了王莽,我还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毕竟,当时你说你只是去办点事儿,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找我们,但你这一去,便是一两年……” 王莽轻叹一口气,回道:“我去找我母亲了。” “你母亲?她不是被江水冲走了吗?” 王莽闻言,呼出一口气。 每次面对这个事实的时候,他都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自己的疤给揭开了似的。 王莽遂回道:“人是找不到了,连安葬都不能够了。但我还是很想知道她生前都经历了什么,她是怎么得到那本医书和那些器材的,我也曾想过,如果她没有死的话,那么在当年的瘟灾里,挺身而出的会不会是她?进宫挣得名声、发展西洋诊术的会不会是她?” 这番话倒是让顾相宜有几分不适,她刚说过,已经发生过的事,做再多假设也是没有意义的。 王莽他娘已经不在了,而眼下的事实是——西洋诊术的江山,是顾相宜打下来的,它能够在全国各地广为流传,顾相宜功不可没。 顾相宜遂回了一句:“只可惜她已经不在了,即便是有可能,那可能性也随着她的逝去而消散。” 然,王莽却道:“不,这一切没有消散,因为她将机会与希望传给了你,所以,我才想谢谢你,若不是你,母亲唯一的遗愿也无法实现。” 顾相宜不想听这些客套话,她只想确认一件事—— “那你倒是同我说说,你离开的这些日子里都发现了什么?” 王莽回道:“我找到了母亲藏在树下的记录薄,里面记载了她的许多想法。但是……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顾相宜知道,这里可能涉及一些隐私,她遂理解的道:“没事,如果你不方便说的话,那么关于你母亲的事,我便不追问了。但是有一点还望你清楚——我这个人平日里是不邀功的,但你知道的,西洋诊术得以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都是我辛辛苦苦用命争来的。我尊重这本医书是她先发现的事实,但我也希望你能尊重它是我传播的事实。” 王莽连忙回道:“我明白的,这点你放心,我说这番话,是想替我母亲谢谢你。” “谢就不必了,这都是应该做的。那本医书上也说了,谁接了这本医书,就有将它推广出去救亡图存的使命。我一介女流,只能做到这里了,但不得不说——那本医书上的理念是对的!庆国想要救亡图存,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掌握洋术,洋人就是仗着他们发展得比我们快而欺压我们,北魏也是因为多学了一些洋术而欺压我们,倘若我们不能掌握洋术,不能得到更快的发展,那么按照优胜劣汰的法则,我们只能被淘汰。所以,我不会问你是如何进入队伍的,但既然你站在这里了,便有机会同朝廷官员提出这些理念,我们应当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强盛,而不是整日埋怨自己被北魏欺负的事实。这些道理,你能明白吗?” 王莽点了点头。 他本以为顾相宜会追问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了、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如果她问的是这些的话,那么王莽是一个都不能回答的。 好在顾相宜给自己留了退路,没有问这些让彼此尴尬的问题。 想到这里,王莽由衷的感到欣慰。 顾相宜突然又问道:“对了,你现在是跟了袁贵将军了吗?” 王莽点了点头。 “我好像没怎么听过他,对袁家也没什么印象。” 王莽回道:“袁家本就没什么地位,在国公府里也是不受待见的,身份远不如其他几位国公。这袁贵也是科考成绩不佳,分配不到什么好的差事,索性被分配到边疆做了个不管事的副将。” “他干了多久了?” “两三年吧!” 那也并不久远啊! 顾相宜有理由怀疑这个袁贵便是那个反贼。 但这些话,她自是不能浑说的。 不多时,王莽便提出他休息的时间快要结束了,顾相宜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后,赶忙送他离开。 在送到院落门口后,王莽几度强调让顾相宜别再送了,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顾相宜笑道:“那我就不送了啊!” 王莽欣慰的道:“这么长时间不见,嫂子你总算是知道如何照看自己了。我想,池二在天有灵的话,应该也会很欣慰的吧?” 顾相宜笑着回道:“我这哪里是照顾自己?我这是在照顾他!说实话,我想明白了——池二他若真的在天有灵的话,准是会托生回来的!” 第1290章 取钱(一) “只要他能托生回来,我保证好好照顾他,让他每天都吃得好、睡得好,开开心心的过完一辈子就够了。我不会要求他再有什么功名,也不会强行要求他活多久,他这一生无论长寿还是短命都无所谓,只要他每一天都活得开心就好。” 如果她还能再重生一遍,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次嫁给池映寒,更不知道嫁给他后自己会不会要求他考取功名。 或许不会了吧? 但事实是她无法再重生了,事情也发展成了这样。 甚至她连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池映寒都是个未知数。 所以她才想留下这个和池映寒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如果池映寒回不来,她想像重新将池映寒养大一般去养这个孩子,她保证不会再让她受一丁点的罪了。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想法,才使得顾相宜撂下了手头的活儿,不去强迫自己,也不去为难孩子。 末了,王莽便在家丁的指引下离开了池府。 他终究没将池映寒没死的事实告诉顾相宜。 在离开池府的时候,他突然有些后悔——顾相宜最后的那番话,看似是想通了,但更多的是却是感到内疚。 他该告诉她真相吗? 王莽恍然发觉——告知真相这件事是池映寒交代的,不告知真相却是他的主观判断。 是他自己拿了主意,决定不告知顾相宜这个事实,而是选择在这些日子好生照顾着她,鼓励她从悲伤中走出去。 但他心里却是清楚——这个决定违背了池映寒的意愿。 傍晚时分,王莽在回到队伍里吃饭的时候,见池映寒主动过来找他,并探问道:“今日见到她了吗?” 王莽回道:“见过了。”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在家里过得好不好?” 王莽不知道该不该将顾相宜怀孕的消息告诉池映寒。 他想,如果池映寒知道顾相宜怀了身孕,会不会格外担心她、怕她出事,然后再搞出什么事端来。 王莽遂回道:“她过得很好,现在家里人都很照顾她,也没人刁难她了。” 这话便让池映寒感到困惑了。 “家里人都很照顾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池映寒又不是不知道家里那些妇人都是怎么对待顾相宜的,怎么会突然抽风开始照顾她了? 王莽却是没有犹豫的回道:“恐是她现在的身份和地位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吧!你是不知道啊,小娘子现在排面大着呢,官家都要赏她几分面子,更何况是家里那些妇人?” “这倒也是,她过得好的话,我也就放心了。”池映寒心底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但他还想打探一些旁的情况,“我的事儿,你跟她说了吗?” “说了。” 给出答复的时候,王莽自己都有些惊愕——他竟能做到说谎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只见池映寒焦急的探问道:“那她是怎么回复的啊?” “她说她知道了,心里也就放心了,不论你在哪里,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那她想见我吗?” 王莽:“……” 果然,撒谎是要讲究技术的,像这种撒一个谎得用十个谎来圆的事儿,他发誓这辈子只做这么一次。 既然他们不能相见,更不能相认,那么王莽便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吧! 大不了他一个人两边劝着,劝到池映寒不再惦记顾相宜,而是专注于自身如何发展;劝到顾相宜不再思念池映寒,心态平和的面对生活。 王莽遂道:“她说,不必相见了,她现在有太多事要忙,你也肯定有了属于你的新生活,只要她知道你好好的,这就够了。” 她不肯见他吗? 那一刹,池映寒有点小小的失落。 毕竟,在睡梦中相见,是打破常理的办法,并且不会受到外界的限制。 她不愿动用此法,说明她并不想见他。 那就遵从她的意愿好了! 想到这里,池映寒便没有再追问余下的事儿,而是同王莽道:“没事,她不愿见便不愿见吧。但我今晚可能得回一趟池府,把钱还上再说。” “那你可得小心一些。你要知道,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回去拿你自己的钱,但在外人眼里,你不仅是个贼人,还丧心病狂的偷逝者的钱!” 这个道理,池映寒是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才觉得有些荒谬。 其实,他差一点就真的死在北魏了,家里给他办白事,就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假设他真的死了,那他是不会在意有谁拿他的钱的,他本人都不会在意的事儿,也不知家里在意个什么劲儿。 池映寒遂于夜晚来到了池府附近的一棵树上,静坐在树上观望着池府内部的动向。 殊不知,他此次过来取钱,还把一枝梅给拉过来了,一枝梅晚上还想睡觉呢,被强行拉到这里后,一脸怨念的道:“你说你取钱就取钱呗!带我过来做什么?我又没说要跟你一起取!” 池映寒回道:“钱是你要取的,那你当然得过来了!而且啊,我还没问你呢!你说你一个魏人,这么着急催我在庆境取钱做什么?” 一枝梅无语的道:“我为什么催你,你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了!好端端的非要催我七日之内还钱,还不上钱就对我下手,你作何居心?” “我能作何居心?我他妈急着拿钱撩姑娘去啊!不然你以为我干这行图个什么?我约花魁的钱都是哪来的?四个字——自食其力!” 池映寒:“……” 这可谓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采花大盗做这些情报工作的目的是拿酬金约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池映寒现在是渐渐接受了一枝梅的作派了,感觉他做的这些事儿,仿佛都有他的道理,而是也没什么毛病。 池映寒遂郑重的道:“想拿钱对吧?那你就好生帮我一次!反正拿出来的钱都是给你的!我一文钱都不多拿!” “打住!”一枝梅突然改口道,“你得再多拿一百两!” “为什么?” “本次帮你取钱的酬金啊!” 第1291章 取钱(二) 这话打实将池映寒搞懵了,他半晌没能搞清楚这其中的逻辑。 “我告诉你钱放在哪儿,然后让你自己去取,这咋还得加一百两?我有理由怀疑你在坐地起价!” 一枝梅本就是个讲究人,面对这般质疑,他更加讲究的道:“怎么能叫坐地起价呢?你想想啊,你让我进去拿一个死人的钱,这怎么说都有点晦气啊!” “诶!梅大讲究,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这是死人的钱?!” 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枝梅还能不知道这是活人的钱还是死人的钱? 一枝梅噎住片刻,但过了半晌,却还是坚持道:“我不管啊,反正帮你取这笔钱,得给点补偿!” 斜躺在树上的池映寒瞧着一枝梅这架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单凭直觉,他便同一枝梅道:“梅讲究,要不你就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不然我觉得这般贪财之举,有些不像你的作派……” 一枝梅察觉到池映寒看出了什么,这才如实吐露道:“你以为我愿意临时加价?还不是因为我这两日打探行情的时候发现在你们这里约花魁,除了得给青楼老妈子一笔钱外,还要根据给花魁的赏钱排队!我可不得多弄点钱吗?不然我得排到哪天去?” 池映寒:“……” 这个理由还真是让他无言以对。 池映寒回道:“依你的性子,是不是想排到第一号?” “那必须的啊!” “你这要求,一百两指定不够。” 一枝梅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自认为已经很讲良心了,还没说再管他要一千两银子呢! 池映寒打实拿一枝梅没办法,索性同一枝梅道:“你想排第一号,我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不能借机抬价!” “可是不加钱的话,你还能怎么帮我?” 实则,池映寒本是不愿说这事儿的,但谁让自己招惹了这厮呢? 池映寒干脆开口道:“这样吧!你老实告诉我,你看上哪个花魁了?我帮你想想办法!” 一枝梅不解的道:“怎么?你还认识这里的花魁不成?” 池映寒纠正道:“确切的说——京城的花魁,我基本都接触过,但她们每个人秉性都不一样,所以你得先告诉我你看上哪个了!” 毫不夸张的说,在一枝梅听闻这番话后,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你刚刚说什么?”一枝梅有些怀疑自己幻听了,再次确认道,“我给你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你再重说一遍!” “全京城的花魁我都认识,你要是想找花魁的话,我帮你想办法排号。” 一枝梅:“……” 他好像没听错,池映寒想表达的确实是他理解的意思。 一枝梅遂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的道:“兄弟,你这么深藏不露的吗……” 池映寒的神色中透露着一丝无奈,不得不同他解释道:“深藏不露个鬼啊!我是谏院一手栽培的探子,算是李元风麾下,而京城各大青楼的花魁基本都与李元风的谍报网有点关系,所以不瞒你说,这些青楼我都逛过,里面的花魁我都能叫上名字来!” 一枝梅惊叹道:“李元风居然还给你发这种福利!” “福利就算了,消受不起,关上门基本都是情报交接。” 一枝梅心底不由得叹道:浪费!真是太浪费资源了!花魁都送到床边了,他脑子里居然只有情报交接! “所以,她们喜好什么,怎么能尽快约上她们,我都清楚得很。况且现在,李元淳收走了很多原本归属于李元风的资源,这些花魁便是其中之一。现在她们大多数都是工作的,只不过换了个主子而已。” 一枝梅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除了花魁之外,他突然又想起一桩事来。 “这么说起来,整个京城谍报网,你都清楚?!” 池映寒轻轻点了点头。 他终究是李元风当初重用的探子,曹清甚至想过要将谏院传给他,所以他所了解的京城谍报信息是不可估量的。 一枝梅不由得感慨道:“这么说来,要想在京城接活儿,我还是跟着你混比较靠谱!” 池映寒没有回复,倒也算是默认。 一枝梅叹道:“那你可真是个宝藏啊!栽培你的人都死了,那接下来谁捡到你谁占便宜啊!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你完全可以自己打江山的,你有这个资本的啊!” 这些话,池映寒没兴趣去听,也不愿再被任何人吹捧,他遂打断一枝梅的话,道:“今夜你还取不取钱了?还是说准备在这儿唠一晚上?” 一枝梅这才回过神来:“取取取!我这就前去取钱!而且我保证就一千二百两,一文钱都不多拿!前提是你得帮我排号啊!” 一枝梅说罢,便从树上跳了下去,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是万万没想到池映寒能将全京城的花魁都给他安排上! 早说啊,搞得他为了多要一笔钱差点连良心都过不去…… 而一枝梅在来到池府门外后,便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亲自过去取钱,准是有些麻烦的。 他遂打了个口哨,将黑貂叫了过来。 他现在也算明白池映寒为何要将黑貂要回去了——因为这貂实在是太聪明了! 在将钱袋放在黑貂面前比划一番后,黑貂便知道他要它进去取钱。 一枝梅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池映寒,黑貂便知道一枝梅是让它取池映寒的钱了。 下一刻,黑貂便从小路钻进了池府的狗洞。 一枝梅自是不担心它的,毕竟这貂办事比人类稳当多了。 而黑貂不多时便钻进了望云斋,这里的地形,它格外熟悉。 只不过,池映寒的钱似乎在望云斋的主屋。 黑貂在院落门口的时候,耳朵动了动,便能听出主屋有呼吸声。 再一辨认气味,它便能判断出是顾相宜和小允安在主屋内。 顾相宜自是要哄孩子的,但小允安是越大越难哄,以至于到了最后,顾相宜自己先行休息了,让小允安在床上趴着,什么时候困了什么时候睡觉。 第1292章 察觉 毕竟,哄孩子睡觉是个苦差事,倘若孩子自己晚上精神,偏是不困,那纵是讲多少个故事都是无益的。 好在小允安是知道顾相宜怀孕的事的,她虽然小,却也能理解——娘亲的肚子里有一个和她一样的小家伙,只有精心保护着,才能让他平安从肚子里出来。 故而,小允安夜里只是不困,却并不闹腾。 这便让外面的黑貂犯难了,它察觉得到屋里的小孩子并没有睡。 不仅没睡,还捕捉到了外面那双在夜里发亮的眼睛。 小允安自是看到外面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却迟迟没有进来了。 她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 她想起娘亲给她讲过的故事——半夜的时候会有看不见的狐狸偷偷进门偷拿家里的钱和酒。 小允安想到这里,赶忙摇了摇顾相宜的身子。 顾相宜已然习惯了小允安时常打扰自己休息的举动,轻声同她道:“你要睡就睡,不睡就在那儿眯着,别捣乱……” “nia~” 小允安的声音十分委屈。 瞧着她这不肯好好说话的模样,顾相宜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她遂睁开眼,见小允安的瞳眸中写满了害怕。 顾相宜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小允安也压低声音回道:“娘亲,有狐狸……” 狐狸?! 顾相宜一时没想起来是哪个故事让小允安突然说出这话,还是说,小孩子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但顾相宜并没有乱想,而是意识到小允安所望着的地方可能有情况。 她赶忙嘱咐小允安道:“闭眼,装睡,不要出声。” 小允安哪里敢再出声,赶忙埋在顾相宜怀里,乖乖的闭起眼睛,一动不动,发出熟睡时的呼吸声。 顾相宜也轻闭着双眸,佯装睡觉。 在听到两道绵长的呼吸声后,黑貂能够确认里面的人都睡熟了。 它遂顺着缝隙钻进了屋室。 殊不知,它的爪子摩擦地面的时候,是有声响的。 而黑貂自己意识不到自己四个爪子在屋里来回行走的声音有多大。 小允安哪里听过这种声音,在她看来,这不就是故事里那个偷偷进屋的狐狸吗? 这可将小允安吓得紧紧抓着顾相宜的衣襟,害怕得不敢乱动。 反倒是顾相宜的情况稳定了一些——她认得这是牲畜的声音,而不是贼人。 但这牲畜也是有意思了,他们屋里可没什么吃食,它不去厨房,在这里不停的转悠什么? 就在顾相宜思索的间隙,那脚步声在她们身旁停下了,如果顾相宜没判断错的话,它停在了她们的床前。 听着声音,那牲畜似乎进入床下了。 顾相宜一个人在屋里的话,是没有在床底下放夜壶的习惯的,故而床下堆积的杂物倒是不少,但那些杂物也没什么是需要顾相宜挪动或整理的。 只听着那牲畜在床底下翻动了半晌,最终咬住了一个袋子并将其拖了出来。 顾相宜见它似乎得逞了,这才微微睁开眼,用余光瞄了眼那牲畜。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打实惊到了顾相宜! 那不是池映寒的黑貂吗?! 顾相宜险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要知道这黑貂已经被池映寒带到北魏那边去了,它是如何回来的? 而且,它叼走的袋子,里面装的好像是几张银票和零零散散的铜板。 它偷钱做什么? 顾相宜不禁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尽管这个假设并不合理,但她还是不由得奢望——是不是池映寒回来了?! 她遂低声同小允安道:“允安,你在这里等着,娘亲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小允安差点被刚才的声音吓哭了,不肯让顾相宜离开,并道:“娘亲别去,会被狐狸叼走的!” 顾相宜轻轻摸了摸小允安的小脑袋,安慰她道:“放心吧,不会的!娘亲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乖乖等娘亲回来啊!” “不要!”小允安闻言,反倒将顾相宜的手抓得更紧了,并道,“娘亲!我害怕!” “害怕就躲在被子里,这样狐狸就看不到你了。” 事不宜迟,顾相宜在安慰了小允安后,便起身跟了上去。 她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偷偷观察着黑貂到底要干什么。 只见黑貂专注的拖着袋子,穿过几个小洞。 顾相宜大抵知道它要去哪里了,干脆没跟它同路,而是小心翼翼的朝着后院的出口走去。 她这一路并未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扰到旁人。 她就这么来到了池府后院,躲在墙根底下。 若说不怕,那是假的。 倘若真有贼人作祟,那她一旦被发现,便会惨遭毒手。 而在这时,她便看到黑貂拖着袋子钻了出来。 门外的一枝梅见状,不禁感慨道:“行啊!不愧是三儿栽培出来的貂,没让你全拿,你还都给拿出来了!” 一枝梅蹲在那里,清点着钱的数额。 顾相宜瞬间记住了他的长相。 但顾相宜并没有贸然冲出去,只是在暗地里观察着情况。 她虽记下了他的长相,却并不认得此人,更别说是他口中的“三儿”。 这分明是池映寒养的貂,他口中的“三儿”又是什么人?! 顾相宜想着,便见一枝梅拿起钱袋,自顾自的道:“虽说你拿多了,但我得将这笔钱还给三儿。小爷我是个讲原则的人,说不多拿,便铁定不会多拿!更何况三儿答应了给我在各大青楼排号,那我还要这些多余的钱做什么?” 末了,一枝梅便提着钱袋离开了。 顾相宜知道自己现在若是再跟上去,恐怕会有危险,但她却迫切的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貂怎么会帮陌生人偷拿家里的钱? 顾相宜本是想过可能这黑貂并不是池映寒的那只,可冲着它对家里环境的熟悉程度,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然,理智却告诉着顾相宜——万一真的贸然跟上,深更半夜出了事儿可没人能保她,更何况她还怀着孩子,更是手无缚鸡之力。 故而,顾相宜只是记下了他的容貌和他的话,并未继续跟上去。 而一枝梅也并未发现她的存在。 第1293章 利用 一枝梅回头便将剩余的钱交还给池映寒。 池映寒见他竟拿了一袋子的钱,惊愕的问道:“怎么拿了这么多?” 一枝梅指了指身后的黑貂道:“这事儿你得问它,它进去拿的钱。” 池映寒看了眼一脸无辜的黑貂,扶额叹道:“这要是少一两张银票,家里还查不出来,但若是整袋都没了,这岂不是会被家里发现吗?” “可现在都已经拿出来了,又有什么办法?只能都拿走了!而且多余的钱我不收,你自己留着!” 池映寒:“……” 一枝梅见池映寒神色错愕,反倒不能理解了。 “怎么?给你钱你还不乐意?” 池映寒看着手中的钱,感觉这些钱犹如烫手山芋一般,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你明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不是池二了,倘若这时候再让我拿池二的钱,被查出来,岂不是惹祸上身吗?” 一枝梅蹙着眉,思考了片刻,想来却也是这么个道理。 “那怎么办?” “只能是你收着了!就当是押在你手里的定金,总之,千万别给我!” 一枝梅:“……” 那他现在拿着这笔钱,有危险的岂不是他了? “还有啊,梅讲究,你不是要约花魁吗?待会儿我给你画个路线图,你按照路线图找一块白玉莲花的吊坠。你随便去一家青楼,把钱结了后,将白玉莲花吊坠当赏物呈上去,那么花魁第一个约的就是你!” 一枝梅惊问:“这么神奇的吗?” “你可以试试!” 如果一枝梅能成功的话,便说明李元淳只是接过了这个谍报网上的探子,谍报网原有的规矩并未被打破。 但一枝梅还是确认道:“既然如此,那么明日,你陪我一起去!” 池映寒虽是无奈,但一枝梅实在对自己给的牌子没有把握的话,他便也陪着过去试上一试。 想到这里,池映寒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对了,你去取钱的时候,遇见过府上的人吗?” 一枝梅闻言,赶忙回道:“没有啊!” “那就成,我不知道我媳妇她在没在屋里,如果她在的话,我怕她看见你……” “放心吧!都是没有的事!” 池映寒遂点了点头,没再往心里去。 当务之急还是先试探一下他所熟知的谍报规则有没有变动,这才是最重要的。 …… 而顾相宜这边,在回去后,她花了半宿的时间去哄小允安。 小允安实在是被吓坏了,甚至说她以后害怕狐狸了。 顾相宜不停的安抚着她,跟她说“没事了”。 小允安哭泣之余,抬起头来同顾相宜道:“娘亲,你不害怕吗?” 顾相宜回道:“娘亲不怕啊!” “娘亲为什么不怕?” “因为那是个好狐狸,它是因为以前受到了家里的恩惠,所以回来报恩的。” 小允安没太明白顾相宜的意思,问道:“报恩是什么?” “报恩就是——以前咱们对它好,它今晚也想做点事儿,为我们好。” “可是它偷钱了呀!” “那是因为钱袋里面藏了看不见的坏东西,它将那个坏东西都带走了。” 顾相宜是不会在小允安这里传递狐狸的可怕之处的。 果然,小允安在听闻这话后,整个人都安定了许多。 而顾相宜则是一夜未眠,一直轻拍着怀中熟睡的小允安。 直到次日清晨,顾相宜在歇息过后,便在三燕的搀扶下,起身前往老夫人的院落。 不出顾相宜意外的是——冯氏早就过来同老夫人闲谈了! 顾相宜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可能忘了一件事——老夫人恐是没有多少年的寿禄了,不然早年在外打拼、很少顾家的三房怎么会在这时候这么殷勤? 他们自是想在余下的日子里将老夫人伺候好,池映寒这么一死,那池家的产业少说得有一半会分到池允文身上去。 但令冯氏感到诧异的是—— 今儿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顾相宜竟主动探看老夫人! 冯氏虽有几分惊骇,但作为长辈,她还是上前劝道:“诶呦!相宜,你怎么过来了?按说你身怀有孕,身体又不好,应该回去好好休息才是。你说你这孩子大清早过来请安,惹得我们都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冯氏还是那副作派,若是在起初,顾相宜是没看出冯氏打着什么如意算盘的,但现在她是看出来了,看出来后,也作出的应有的判断。 顾相宜遂道:“孙媳想着天亮了,遂给祖母带了些安神的汤药。请安是一回事,诊病便是另一回事了。” 老夫人本就刚恢复不久,这会儿更是担忧着自己的身体状况。 这会儿二郎媳妇居然懂事的带了汤药过来,那她准是要吃的。 果然,在吃完汤药后,老夫人身体好转了许多,但那汤药带着安眠的功效,没一会儿的工夫,老夫人便想去再睡个回笼觉了。 冯氏并不知道顾相宜的意图,但眼下她已是个寡妇了,若不是运气不错,怀了孩子,那她这会儿准是要被府上的姨娘欺负死的。 不过眼下的情况便是诡异了——自打顾相宜告诉老夫人这一胎是儿子后,老夫人再没同她生过气,也没在背地里说过她的坏话。 可问题便出现在这里了。 倘若顾相宜真生了儿子,他们三房的池允文该怎么办?他们可是打算靠着池允文继承家产的,现在顾相宜有了身子,对他们三房而言可谓是一种威胁。 只不过,冯氏不能将这些想法表露出来,并且顾相宜一直住在外面,她们之间也碰不上面。 唯一让人不解的是—— 顾相宜回来了,并且还是带着孩子准备长期住在望云斋,哪里都不去了。 在冯氏胡想着这些的时候,顾相宜已然安顿老夫人睡回笼觉去了。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大堂内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了。 冯氏见顾相宜出来,朝着顾相宜笑了笑。 顾相宜对冯氏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乃是心知肚明,故而直言问道:“三婶,相宜想问您个事儿。” 冯氏赶忙回道:“诶!相宜你说!” 第1294章 病重 “三婶您知不知道朝廷上近来出来个叫袁贵的?” 顾相宜尚未听说过此人,只能来此问问冯氏,冯氏没想到顾相宜竟是来问这么个问题,赶忙回道:“知道啊,怎么了?” “相宜想打听一番,那袁贵是什么来历。” 冯氏回道:“诶呦!相宜啊,你这阵子只管养好身子,让孩子平安降生就够了,打探这个做什么?” “不瞒您说,在二郎过世后,相宜对外面的人事没有安全感,总是要打探清楚才能放心。” 冯氏闻言,甚是无奈。 她遂回道:“你要说袁贵啊,他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人物的。袁国公府听说过吧?他们家的小儿子,前两年送到边疆打仗去了,近日方才回来。” 这些基本信息,顾相宜自是在王莽那里听说过的,她想要的是更多的信息。 她遂直言道:“这些事儿,相宜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不知袁将军平日有什么喜好,毕竟同他接触过几次,相宜也有些担心,害怕自己不够了解对方,将其得罪了。” 冯氏笑道:“诶呦!那你可多虑了!那袁贵不过就是个好吃懒做的草包,是个没出息的。也不知近来借了哪门子东风,有了些成就,但他终究是个坐不住的,才出了这么点风头,就回来邀功领赏,所以你不必搭理他,他成不了什么器侯。” “可他若是成不了器侯,怎会立下如此功劳?” “要不三婶怎么说他是借了哪门子东风呢,他是借势,真正有本事的人,铁定不是他。” 借势?那他到底是借了谁的势力?真正的反贼又藏在何处? 顾相宜必须尽快搞清楚状况,以便进行下一步操作。 却也是这两日的工夫,袁贵的动作便逐步增多了。 他时常进出李元淳的府邸,起初他都是夜里过来,但没两日,他便改为白日过去了。 李元淳直言同袁贵道:“本宫近日想要你大批生产‘改良雷’,每个类型都要量产,当初你打仗的时候生产了多少,现在本宫便要多少。本宫命你以最快的速度去办。” 在指令下达后,袁贵自是吩咐王莽立刻量产改良雷。 这时的池映寒正陪同一枝梅检验谍报原则有没有发生改变,便接到了王莽的指令。 好家伙,这指令可谓是一层传一层。 上层基本都不知道下层手中的改良雷不是自己所产。 这技术终究掌握在池映寒一人手里,池映寒没辙,只能躲在青楼里制作改良雷,而一枝梅则是享受着枕边的佳人。 瞧着池映寒脸上那没有一丝波澜的模样,一枝梅不解的道:“三儿,你真的不想尝尝这佳人在侧的滋味儿?” 池映寒一边专心的制雷,一边回道:“没兴趣。” 一枝梅此刻正给佳人投喂着葡萄,他打实不能理解池映寒的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 真是越想越迷惑! 而池映寒在青楼制雷的时候,时不时的打探着窗外的动静。 令他感到诧异的是—— 外面多了些衣着与太仓卫不符的队伍。 他记得这些队伍,是原本镇守在边疆的腾镶卫。 池映寒本就没搞清楚他们是如何进京的?更别说是大摇大摆的在街上穿行! 殊不知,他能看到的,李渊平也能看到。 李渊平曾派人打探过这些腾镶卫回京的缘由。 果不其然,正是李元淳将他们调回来的。 李元淳完全不打招呼便将他们调回,已然是一种挑衅了。 李渊平心里明镜着——如今十三卫的掌控权在谁的手里,已然是一个连他自己都叫不准的问题。 而李元淳正想让李渊平试试,如今他还能不能完全掌控十三卫。 这真是一个令李渊平吐血的问题。 故而,他这几日身体状况更是不及往日,却不敢公然增加召顾相宜进宫的频率,生怕外界看出端倪。 可顾相宜却是看出端倪了! 倘若再这么下去,李渊平的身体,她是保不住了。 可李渊平偏是执拗,不肯告诉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 顾相宜遂犯愁的道:“陛下,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啊!您再如此劳累的话,臣女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病情会更加严重。” “你不是说眼下的情况并不致命吗?” 顾相宜确实这么说过,可眼下好像有人故意刺激他一般,让他的病情加重了不少。 他堆积的心事太多,满身的火气,甚至已经有攻心之兆。 只是,顾相宜不敢公然告诉他这些,他现在本就没有将实情告诉顾相宜并好好养病的意思,倘若顾相宜将情况说得严重了,保不准会祸及整个太医院。 顾相宜只是委婉的回了一句:“倘若陛下忧郁成疾、怒火攻心的话,臣女不能保证会不会出现什么情况……” “忧郁成疾的病根是‘忧’,怒火攻心的病根是‘怒’,你可是在暗示朕什么?” 顾相宜赶忙解释道:“臣女不敢!”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李渊平的情况,她多一句都不该提点,否则他随便一句话就能惹得顾相宜动了胎气。 故而,此话一出,顾相宜便有些后悔了。 好在李渊平在听闻这番话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同顾相宜道:“你继续给朕动针吧!” 顾相宜没敢再说什么,只是继续动针了。 半个时辰后,顾相宜方才离开了宫殿。 殊不知,她的话却是中了李渊平的要害。 他现下确是长时间处于忧虑和恼火之中。 可他的心事,却不知该向谁倾诉,也不知该如何倾诉。 他有时会思考——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 在李元风死后,他才知道李元风的那些野心。 那种寒心的滋味儿,他不知该如何形容。 现下李元淳又公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而且还是在他眼皮底下做的。 可他又不能废了这个太子,将皇位传给老三。 只能硬着头皮将老三送到偏远的地方。 再回首前半生,后宫祸事连连,龙子接连夭折。 纵是怒斩太医院的全部郎中,也换不回那些龙子的性命。 第1295章 嘱咐 原以为做天子能享尽人间快意,却不知天子也有天子的苦恼。 李渊平重重叹了口气,尚且不知这口气该如何排解。 而顾相宜自是没在皇宫久留,在得了指示后,她便匆匆出宫回家了。 日复一日,她已然能感受到这个朝代的气数要尽了。 至少,李渊平的气数恐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世道渐渐乱了。 尚且不知池映寒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过着怎样的日子? 顾相宜想着,便坐在桌前,作起诗来。 她似乎有日子没有作诗了,而今日这首诗的主旨便是命数。 提笔作诗的时候,顾相宜不住的在想这个问题池映寒现在一个人孤身在外,就算他还活着,也只能四处流浪乞讨。 每次她想到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后池映寒还是没能逃过命数的时候,她的心便再也无法平静。 她已然不会认为斗不过天命是正常的,她只会恨自己无能。 作诗的间隙,三燕突然上前通禀道:“二少夫人,王莽来了。” “他自己过来的?” 顾相宜乍一听这事,还有些不理解。 之前王莽要来看她,她迎接他,那是她的待客之道,可这会儿王莽怎么还自己过来了? 顾相宜也不愿把事都往坏处想,只当他是有什么事,便让家丁出去将人带进来。 这一次,王莽倒是认路了,跟着家丁快步来到了望云斋。 在进入望云斋之前,王莽并未在院落前看到顾相宜,却是看到了三燕和宁儿。 原以为她们二人是引路的,谁料,宁儿在见了王莽后,第一句话便是 “王莽,二少夫人之前接待你,那是念在你们久别重逢。但接待从远方过来的客人这种事儿,一次就够了吧?怎么到现在还不打招呼就过来了?” 王莽问道:“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你终究是个外男啊!” 王莽怔了怔。 他原也是介意这点的,但顾相宜当着他的面说她现在已经是个寡妇了,故而这些都不打紧。 王莽这才没有多想,而是想再来看看她。 毕竟,他是答应过池映寒好生照顾顾相宜的。 但王莽也是个知进退的,既然他多次过来会让顾相宜感到困扰,他便主动同宁儿和三燕道:“其实王某也没有旁的意思,这不是听说嫂子有孕了吗?特意给她带了些自制的小黄鱼。记得当初怀安姐儿的时候,嫂子是爱吃这些的,只是当时没那个条件。现在嫂子身在京城,自是要什么有什么,且不知王某这些小黄鱼是不是多余了?” 这份担忧,正如当初王莽不敢进京看她,认为她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一般。 宁儿在见到王莽带的吃食后,也想起了当初在瘟灾期间发生的那些事儿。 她清楚自家主子什么秉性起初她怕王莽多虑,便同王莽说不打紧,但实际上顾相宜是个口是心非的,他若真不往心里去,反倒惹得顾相宜不知所措了。 宁儿也不知如何是好,遂回去将此事通禀给顾相宜。 顾相宜也是拿他没办法,既然他是一番好意,她总不能无情拒绝了。 顾相宜遂道:“那便让他进来吧!” 末了,顾相宜还是纵王莽进来了。 但王莽也是个谨慎的,纵是顾相宜没同他计较,他也知道顾相宜将自己的那份不悦表露给了他。 王莽在进屋后,赶忙同顾相宜解释道:“嫂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想带点好吃的给你……” “我知道你没有旁的心思,我这边倒也是无所谓了,但池家什么秉性,你是知道的。若你三番五次的过来,让旁的院落知道了,再过来找你的麻烦,真的犯不上。毕竟现在池府斜对面就是刑部尚书府,想治你的罪,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王莽点了点头,道:“那今后我便不过来了。” 顾相宜坐在桌前,继续作她的诗,并未回应。 王莽心虚的低着头,没敢直视顾相宜,在发觉半晌没有声音后,这才轻轻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桌前的顾相宜,见她的神色中并没有恼意,这才斗胆继续探问道:“可是嫂子……我最近总是放心不下你,总怕你一个人出事,能让我像之前那样照顾你吗?” 顾相宜垂着眸,遂停了笔。 王莽的好意,她自是领了。 但她还是劝道:“王莽,你现在当兵了,我是打心底里为你高兴的。当兵虽苦,但总好过无家可归、一直流浪。人都是要往前走的,既然你走上了这条路,那你就好好干,切莫再想着在池家的铺子里当伙计了。眼下的局势,池家怕是自身难保了,所以我这么做完全是希望你能有更好的前景,莫要毁于这些旁枝末节,你能理解吗?” 顾相宜的话,王莽都是会往心里去的。 这番话,他更是刻在了骨子里。 他原是想说倘若早些知道顾相宜有孕需要照顾,他便不做这劳什子兵了,他肯定会将旁的事儿全部舍弃,只希望自己能好生照顾着她,哪怕能帮上一点忙也好。 可这便让他陷入了原有的困境他总觉得她实则并不需要他。 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家丁、侍卫,这么多下人围着她转,他一个外面来的野汉,在她身边显得突兀又多余,甚至会降低她的身价。 想到这些,王莽便直言道:“那以后……我便不来见你了?” 瞧着他那纠结又痛苦的模样,仿佛顾相宜这番拒绝让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一般。 顾相宜回道:“这倒也不至于,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若是有什么事儿,我都可以帮你的。但你要提防池家这些人。她们毒起来能毒到什么程度?能毒到造谣我腹中的孩子不是池二的,而是同外面的野汉私通所生。或许这话在你听来觉得荒谬,可你却无法辩驳。我不是没见过她们往死里整我的模样,所以提防着点儿总是没错的。你若是想见我,咱们在外面找个酒楼就行了,千万别来这里。” 第1296章 催促 王莽静默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蠢。 他一介莽夫,想象不到这京城里的贵人们的关系有多复杂。 他遂赶忙道歉:“这事儿是我办得不妥当,那……我就先回去了。” 顾相宜轻轻点了点头,在王莽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又补上一句:“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小黄鱼啊!近来自己也没想过要吃些什么,厨房送来什么我也不挑,都忘了当年喜欢吃小黄鱼了。” 瞧着顾相宜在临行的时候还是笑着的,王莽便放心了。 在出门的时候,他不禁反省了一番。 自己居然连照顾想要照顾的人都不能够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别说是照顾,想要看她一眼都要观察四周的情况,分析一下会不会给彼此带来麻烦。 这杀千刀的世道! 王莽下意识骂了一句。 可单是咒骂这世道又有何用?这不是怨天尤人吗? 王莽恼着,便回到了队伍中去。 待傍晚时分,他没再去看顾相宜了,而是去青楼附近看看池映寒他们的情况。 他哪里知道这两日池映寒和一枝梅过的是什么日子。 反正一枝梅是惊得说不出话了他这两天玩得格外尽兴,岂料那池映寒居然要求他们声音再大一些,以便掩盖他制雷的动静。 恐怕李元淳都料想不到,他看重的这些改良雷竟是在这种环境下做出来的! 待到白日里,一枝梅有些累了,便搂着怀中的花魁睡了。 而这时候池映寒也睡了,但令一枝梅无法理解的是他居然是趴在桌子上睡的! 一枝梅不禁同他道:“三儿,你要是困的话就上床呗!这床大着,容得下三个人!” 池映寒:“……” 他遂摆了摆手,没再搭理一枝梅。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才没两日的工夫,王莽便来查看改良雷的情况了。 好在这是傍晚,池映寒已经继续开工了。 待王莽检查的时候,箱子里已经装有几十颗雷了。 王莽虽然知道池映寒一个人做这些,这个速度已经算是快的了,但在王莽看来,这远远达不到李元淳的需求。 王莽遂问道:“倘若制作五百颗雷,需要多长时间?” 乍一听这数目,池映寒脑子便“嗡”了一声。 但他还是捋清了思绪,并道:“保守估计得半个月吧!” “半个月?怎么这么久?” 池映寒听闻这话,不禁有些诧异:“你不是要五百颗雷吗?我一个人制五百颗雷,还不能出差错,那每天最多做四十颗,这已经是极限了。不然你以为我是绣花呢还是做摆件呢?这要是出了差错,那可是要出人命的!王兄,这个道理你懂吧?” 王莽自是明白的。 但李元淳那边似乎等不了那么久。 若是这么等下去,李元淳很有可能会质问袁贵,那袁贵自是会来问他,而他当然只能问池映寒。 所以未雨绸缪,他便先行一步来催问池映寒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心里明明清楚池映寒自从受了几次重刑后,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 按说身为兄弟,他不该苛求池映寒的。 但他还是踏出了这一步,试探着问道:“三儿,你刚刚说你一天可以做四十个对吧?” 池映寒应了一声。 王莽继续道:“倘若需要你一天做五十个呢?” “那我除了通宵之外,白日里也得赶工,白日里效率不高,这十颗雷怎么说也得做到晌午去了。” 也就是说,倘若让他一日做五十颗雷,那他这一天只能休息几个时辰。 王莽也知道如此一来便有些难为他了。 但王莽这边也需要效率,半个月铁定是不行的,纵是十日,上面可能都会嫌晚。 毕竟,李元淳下达的指令是“尽快”。 故而,王莽便同池映寒道:“三儿,这几日能辛苦你一下吗?上面确实是有些着急,但质量上又不能出差错……实在不行,这几日我给你买些补品,或者你喜欢吃什么,只要我能帮得上的,我肯定帮你去办,也恳请你帮我这么一个小忙……” 池映寒闻言,不禁叹了口气。 “我不是不帮你,我是真怕自己如此赶工会出什么事儿。说白了,我怕我犯困,犯困的时候赶工最是容易出事,你若是能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那我每日自是能做几个。” 王莽在得知这个情况后,重重叹了口气。 若说没有愧疚,那是假的。 他只得同池映寒道:“三儿,再坚持一下,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带你熬出头,也带我们秦寨的这些弟兄们一起熬出头。” 熬出头? 这个词儿,池映寒都有些不敢想了。 但如果王莽真的需要的话,十天的时间,他还是能坚持得住的。 于是,这十日,池映寒一直将自己关在青楼的房间里,即便是一枝梅出去,他也不会出去。 不过一枝梅也知道心疼他,平日里会出去给他买些好吃的带回来。 待王莽过来给他带吃食的时候,池映寒多半已经吃过了。 不过王莽的这份心意,池映寒自是领了。 他遂同王莽道:“比起吃食,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相宜的近况。我好像有十几日没听你说过她的情况了,现在就感觉自己好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她了一样。她最近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王莽笑道:“她很好,上次见她的时候,我还给她带了小黄鱼。” “小黄鱼啊……我都不记得那玩意儿有没有刺了,反正你要是给她带鱼的话,想着剥刺,不然卡了嗓子,我可是要心疼的。” 王莽也不记得那些鱼有没有刺了。 他是打心底里盼着他们双方都得过得更好一些。 王莽遂同池映寒请教道:“那么,倘若我想去见她,给她带什么吃的,她会高兴呢?” 关于这种事,池映寒是相当有经验的。 他直言回道:“你要是想让她高兴,那肯定不能给她带东西,她平日里喜欢的基本都是笔墨纸砚那些文人墨客的东西,你弄不明白的。所以你要是想让她高兴,那得给安姐儿带东西!如果安姐儿特别高兴,她自然就高兴了!” 第1297章 约她(一) 王莽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他真是犯蠢了,怎么没想到给孩子买点东西? 而池映寒自是不知道王莽上次探看顾相宜的时候,险些吃了闭门羹。 故而,他也没注意到王莽的神情。 只听王莽继续问道:“那孩子都喜欢些什么?我该送她什么比较好?” “安姐儿是个嘴馋的,最是喜欢甜食,不过最好别带去太多,否则吃坏了牙,相宜就生气了。” “我知道了,那除了小食之外,还有旁的吗?相宜她平日里还喜欢做些什么?我可以带她出去逛逛吗?” “你要逛的话就带娘俩一起逛,前提是她愿意跟你出来。你可以带她去听些评书,这些她都很喜欢的。” “还有呢?” “还有就是多带孩子玩玩吧,主要是把孩子哄高兴了,一切就都好说了。” 王莽认真的听着他讲这些,每句话都往心里记了。 但在说到出门逛逛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你呢?你不想出去走走?” 池映寒轻轻摇了摇头。 王莽焦急的道:“你就不怕把自己闷坏吗?” “闷坏?没有啊!我觉得这里还挺清净的。反倒是出去了心里不太自在,我现在不太喜欢跟旁人交谈,且让我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罢。” 池映寒生怕自己现在想些旁的事儿,尤其是王莽现在在同他说关于顾相宜的事。 池映寒不愿再多想了,但却又下意识的感到难受。 他遂深深叹了口气,实在是压抑不住心里的那份苦楚,同王莽道:“那个……王兄,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 “你带她出来的时候,能不能路过这里?我想看她一眼。” 似是用尽了全部的勇气,池映寒才说出这句话。 他知道自己恐是生了一场重病,病不在身,而在心底。 这病症来得比外伤还要猛烈许多,外伤尚可医治,但心伤却无药可解。 池映寒不知自己纠结了多久,才踏出这一步。 他想再见她一眼。 而不是一直佯装毫不在意。 王莽闻言,回了一句:“好,我答应你。明日我带她出来,下午的时候,带她来这里逛一圈,让你看看她们。” “多谢王兄了。” …… 次日,王莽再去探看顾相宜的时候,带了许多小允安喜欢的吃食,并且这一次,他是门外等候的,并没有进入池府。 家丁见他过来,便去传唤宁儿了,在宁儿将吃食带给小允安后,小允安果然特别高兴,直接拿起这些吃食往小嘴里塞,吃了几口后,还不忘给顾相宜掰上一块,并道:“娘亲,这个好吃!” 顾相宜接过小食,瞧着小允安这般开心的模样,心情也好了不少,她遂问宁儿道:“这是王莽送来的?” “正是。” “这些都是允安最喜欢吃的,他也是有心了。” 顾相宜自是不会白白受这些恩惠的,她在接过这些吃食后,急忙问道:“王莽呢?现在还在大门外吗?” “对,他现在还在大门外侯着呢!少夫人若是嫌他碍眼,奴婢这就将他轰出去!” 顾相宜赶忙制止道:“不必如此。我出去看他一眼,同他道个谢。” 毕竟,现下真心愿意照顾顾相宜的并不多,更何况还给小允安带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顾相宜自是要出去道谢的。 在顾相宜来到门口后,王莽果然还未离去,见顾相宜过来,王莽打了声招呼道:“嫂子。” 顾相宜也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并道:“多谢你的小食,允安她很喜欢。” 王莽回道:“没事的,都是我应该做的。如果你们还需要什么的话,尽管同我说,我都能帮你们办妥。” 顾相宜道:“你不必这般客气的,而且现在是你来京城,本应是我多照顾你一分才是。” “没事,我现在一个人在队伍里得也很好,嫂子现下还是好生照看自己和孩子们才对。” “这话倒也没错。妇人嘛,终究要忙碌一些妇人该忙的事。平日里照看自己,也好生照看孩子。” 顾相宜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中明显多了一丝无奈。 王莽瞧她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借机探问道:“实则,妇人也不一定非要在家里带孩子,长时间不出门,准是会闷出病来的。莫不如我带嫂子和孩子出去走走?” 顾相宜现下哪有心思出去走走? 她遂婉拒道:“你初来京城,自是对这里满是好奇,但若是待得久了,便不认为这里有什么有意思的去处了。” “有意思的去处,准是有的。” “但我现下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王莽瞧着顾相宜的态度,心里十分复杂,生怕自己哪里做错,再让顾相宜给拒绝了。 毕竟,顾相宜现在和池映寒在有一点上是一样的那便是他们的情绪都不太稳定。 王莽只得鼓足勇气,邀请顾相宜道:“近来附近的街巷上开了家茶楼,茶楼里有讲评书的,你想去看看吗?” “评书吗?这东西可以直接派人将说书人请到府上来,没必要特意去茶楼听书。” “还是不一样的,在院里听书,只有你一个人,你感受不到旁人在听这个故事时的情绪反应,也没有一起猜测后续情节的热闹氛围。一个人在家听评书,都不如直接找本书自己看了!” 却也是这么个道理。 顾相宜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感觉这氛围冷清得诡异,惹得她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兴趣。 也只有两个孩子的存在,让她能清醒的意识到这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顾相宜想了一会儿,不禁有些犹豫要不要出去走走? 可出去了又能有什么意思?她真的有心情听吗?她听得进去吗? 王莽见她有些犹豫,忙道:“嫂子,就算你不想出去的话,孩子也要出去走走的吧?你倒是不要紧,将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憋坏了,那可就不好办了!出去走走,对孩子们总是有好处的。” 这纯是在池映寒那里得到的启发。 就算顾相宜对外界没了兴趣,但她总是要对孩子负责的。 第1298章 约她(二) 顾相宜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答应出来逛逛。 果然,在家里闷了许久的小允安在被抱出来后,格外的兴奋,一会儿要顾相宜带她看耍猴表演,一会儿要顾相宜带她看把戏。 顾相宜对这些本来半分兴趣都提不起来,岂料,在看到小允安神情格外专注后,她的注意力也集中了一些,跟着多看了两眼。 王莽瞧着顾相宜愿意多看两眼热闹,心里也松了口气。 再在家里闷下去,迟早要闷坏的。 在逛街的途中,王莽看到路边有卖风车的,他立刻想起池映寒嘱咐过小允安喜欢风车,遂赶忙同小允安道:“安姐儿,想要风车吗?” 一听到风车,小允安立刻回道:“想!” “那叔叔去给你买一个?” 小允安点了点头。 顾相宜有些过意不去,赶忙同王莽道:“家里一堆风车呢,都快没地方放了,可莫要将她惯坏了。” “没事,孩子喜欢就行!” 说着,王莽便带着小允安来到风车摊前,微微俯下身子,打探着小允安的意愿。 “安姐儿看看喜欢哪个风车?” 小允安在看到一个彩色的风车后,用小手指了指道:“要那个!” 顾相宜在看了风车的款式后,低头便同小允安道:“你不是有这个风车吗?怎么还要?” “那个有点坏了!” “哪里坏了?我怎么没看到?” 王莽见顾相宜不愿给小允安买风车,当即付钱道:“买一个那款风车!” 摊主收过钱后,将风车摘了下来。 王莽遂将风车递给小允安。 小允安嘿嘿一笑,并道:“谢谢叔叔!” 瞧着王莽给孩子买了风车,打实无奈,只得转头同王莽道:“你净惯着她了!” 王莽笑道:“小孩子嘛,都是需要宠的。她喜欢的话,给她买就是了。而且孩子的心思,咱们也不理解,也许是她自己喜欢,也许是她想给弟弟准备一份……” “给弟弟准备一份?她可没有那心思!不信咱们问问她”顾相宜说着,便同把玩着风车的小允安道,“允安,你不是有这个风车吗?又买一个做什么?” “娘亲,我都说了,那个坏了!” “那娘亲也说了,娘亲没看到哪里坏了!” “真的有个地方坏了!” 瞧着小允安这般认真的辩解着,王莽也不知该不该介入她们的谈话。 他想,或许真有个地方坏了,顾相宜没看到也说不定。 但以顾相宜细致的性子,这又不太符合逻辑。 王莽遂没说什么,只是同顾相宜道:“反正安姐儿喜欢就给她买吧!一个风车而已,也没有多少钱!” “我倒不是差这点钱,我是怕她以后想要什么东西都会编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你若是纵了她,下次她还这么做。那等以后我们岁数大了,准是玩不过她,要被她唬得团团转的。” 王莽不知还有这么个说道。 然,就在这时,二人便来到了茶楼门口。 今日的茶楼一如既往地热闹,楼里楼外都是客人。 顾相宜本是不该来这种地方的,这里人多且杂乱,纵是家里知道她要来这里听评书,也不会允应的。 王莽似乎看出了这一点,转身便护住了顾相宜,并低声嘱咐道:“嫂子,你跟在我后面,小心一点。” 顾相宜轻轻点了点头,遂同王莽往里面走,在一处位置坐了下来。 待将小允安抱到座位上后,他们才发现小允安一直护着手里的风车。 王莽叹道:“可能那个风车真有些破损了,即便是没人动它,被风刮散也是有可能的。” “或许是哪里坏了吧,等我回去再看一眼。” 小允安听着他们的谈话,并没有吱声,只是盯着桌上的水果和瓜子。 王莽想起池映寒嘱咐过,顾相宜是不会在这种场合嗑瓜子的,哪怕这瓜子香到她确实很想吃。 王莽想起这些后,便嗑了一个瓜子,尝了一口,并道:“这瓜子味道不错。” 顾相宜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口回了一句:“那你就多吃一些,京城的瓜子,味道确实比南阳的好上一些。毕竟这里炒瓜子的师傅经验也比较丰富。” 小允安听着他们的讲述,顿时有些馋了,赶忙喊道:“我也想吃!” 顾相宜见状,拿起一个瓜子,顺着瓜子侧面的缝隙,用手指将其压开,取出瓜子仁,递给小允安道:“细嚼慢咽!” 小允安嘿嘿一笑,接过瓜子嚼了起来。 王莽顿时感到有些尴尬。 原来她自己会剥瓜子的,只是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嘴嗑而已。 既然她自己会剥,那王莽给她剥,会不会有些诡异? 可王莽瞧着顾相宜这面无波澜的模样,若不能哄她高兴,他自己都会萌生一种挫败感。 王莽遂厚着脸皮继续问道:“嫂子,我给你剥几个瓜子如何?” “我不怎么爱吃瓜子,你给允安剥些吧。” 王莽:“……” 这话王莽就没法接了。 他也不知道顾相宜的喜好是不是变了? 但既然她准许他给小允安剥瓜子,他便动手给小允安剥了。 小允安见王莽在给她剥瓜子,立刻凑近了一分,缠着王莽,要她再多剥几个。 而顾相宜则专注的听着评书,殊不知评书里讲的是哪个朝代的故事,里面有什么讲究,王莽是听不懂的。 非但听不懂,那说书人奇怪的语调让王莽感到不适,茶楼里的人一惊一乍的模样让王莽更加不适。 但顾相宜愿意听,他便得待在这里,并告诉自己这趟茶楼,他们没有白来! 他只是想让顾相宜高兴一点,哪里知道会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最终,给小允安剥瓜子便成了王莽唯一能打发时间的事儿。 也不知王莽剥了多久,顾相宜转过头来提醒一句:“别给她剥太多,回头吃上火了。” 小允安嘟了嘟嘴,深知娘亲总喜欢跟自己对着干。 但娘亲的话,她不听也不行,遂同王莽道:“那我就乖乖听娘亲的话,先不吃啦!” 王莽:“……” 第1299章 约她(三) 他还是头一次陪妇人孩子出来逛街,不禁有些手忙脚乱的,瞧着顾相宜不怎么开口说话的模样,也不知该如何跟顾相宜说话。 只得借着小允安缓解着尴尬。 在听书的间隙,王莽心绪复杂着——池映寒叫他陪顾相宜听书,可顾相宜并不知道这个主意是池映寒出的,既然顾相宜认为这是王莽的主意,王莽总不能暴露自己根本听不懂评书内容的事实吧? 故而,他生怕顾相宜同自己谈及评书中的内容。 但顾相宜还是评判道:“这评书讲得还算凑合,算不得上好的。” 王莽见她同自己讨论评书内容,心跳得飞快,只得硬撑着颜面的答道:“嫂子是觉得这评书哪里讲得不好?” “说书人一直在阐述自己的观点,偏袒一方。殊不知这世道哪有那么多的是非对错,无非是角度不同罢了。他慷慨激昂的评价了半晌,将前朝的一位宦官评得一文不值。实则,那宦官虽是臭名昭著,但也是凭借着才华和学识博得了官家的赏识,官家借他平衡官场,打压贪官,实则,他做的每一件事,官家都了如指掌。只不过到了下一任官家的时候,下一任官家又有他自己的想法,且这时朝局也清理得差不多了,方才翻出他的旧账,将他全家满门抄斩。而这位评书人的言辞全是对那宦官的批判。或许他的观点能博得世人的认同,但是,我不喜欢。” 顾相宜说不上来这是哪种感同身受。 她只知道在京城里的人看到池映寒的海捕文书时,纷纷指着他斥骂着他不忠不义。 可是,他们到底知道什么?他们真的了解他们所评判的这个人吗? 但顾相宜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世人误解。 她深知,一旦落了这样的名声,那他便再也无法回来了。 纵是回来,池家也没有脸面再去接纳他,他只能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讨口饭吃。 王莽见顾相宜陷入了沉思,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赶忙问道:“嫂子,你怎么了?” 顾相宜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走了神儿,遂将眸光重新落在王莽身上,并道:“我没事,就是有点冷了……” “隔壁有间裁缝铺子,我们去看看那里有没有暖披。” 顾相宜见状,转头望向身后的宁儿道:“宁儿,把我的暖披取来。” 宁儿应了一声,赶忙去取暖披了。 顾相宜这才回过头来同王莽道:“我原是有暖披的,只是方才没觉得冷,便放在马车里了。” “这怎么行呢?嫂子,你要时刻当心自己的身体才是!” 顾相宜稍稍点了点头,回道:“我会注意的。” 这时,宁儿将暖披取了过来,顾相宜在披上暖披后,方才起身同王莽说了一声:“走了!” 王莽赶忙点头答应着,而座位上的小允安反倒黏上了一路上都在逗自己玩的王莽,伸出小手便笑着同王莽道:“叔叔!抱!” 王莽闻言,第一反应是有些错愕。 他赶忙检查了一下自己脏兮兮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抱小允安。 顾相宜见小允安又在这里撒娇耍赖,转头便斥道:“允安,别闹!自己能走就自己走!” 小允安嘟了嘟嘴,立刻收起了胳膊,从座位上跳了下来,迈开小腿快步跟上了顾相宜。 王莽打实憋了很久了,他忍不住探问道:“嫂子,安姐儿想让人抱着也无可厚非……” “她既有脚,便该学会自己走,而不是去哪儿都得旁人抱着,没人抱就不行。她既投胎到了我这儿,那就得按我的规矩来。我不认为处处都宠着、惯着是什么好事,虽然小时候幸福,但倘若将来父母不能保她,她又学不会独立,该如何生存?她将如何保证未来的婆家也能这般对她?夫婿始终捧着她?所以我跟你说,你这么惯着安姐儿,对她其实是没好处的。” 王莽点了点头,回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总不能将孩子养得太娇气了,毕竟将来是要嫁人的,不可能每个人都顺着她的意愿。早日磨去她的棱角也是好的。” 小允安没听清楚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她只知道娘亲对自己向来严苛,她都已经习惯了。 所以除了逮着机会撒娇耍赖之外,大多数时间她还是很独立的。 殊不知,王莽在护着顾相宜离开茶楼的时候,是记得池映寒同他说过要看她一眼的。 但他不知该如何提前同池映寒打招呼,也不知道他们路过青楼的时候,池映寒能不能看见。 但王莽顾不得许多了,他只负责带顾相宜穿过那条街,至于他们二人能不能见上一面,那便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王莽想着,便看着穿好了哦暖披的顾相宜在宁儿的搀扶下从茶楼走了出来。 外面确实降温了,就连平日里抗冻的王莽也感受到了一丝冷意。 王莽赶忙转头同顾相宜道:“嫂子,你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立刻跟我说。我此番回京,除了当兵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我想起了我们之间的承诺,我答应你回京继续照顾你的,我不该食言的。” 顾相宜扬起嘴角,轻笑了一声:“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这么长的时间里,我没有一日责怪过你。” “可不知为什么,我自己却在折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食言,恨我自己这么长时间没回来……” 顾相宜:“……” “不过,唯一让我欣慰的是——我终究还是赶上了,这段时间,我应该好好照看你们的。” 顾相宜瞧着王莽又喜又悲的模样,轻声叹了口气。 “王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你要知道——我不喜欢任何人从早到晚只知道围着我转。你也该有你自己的人生。你想要追求什么,便朝着这条路奋进。而不是满脑子全都是我,我不过一介女流,你为了我如此枉费心神,我心里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第1300章 约她(四) 可是王莽想说——有什么不值得的呢? 难不成是这世道认为她不值? 王莽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同顾相宜一起来到青楼所在的街巷。 这条路对顾相宜而言,反倒是有些陌生了。 顾相宜不由得问道:“怎么走这条路了?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自是有的,你过来便知道了。” 顾相宜不太理解,但王莽既然说了,她便信他一次,且看看这条街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然,让顾相宜感到费解的是——越往前走,便越是嘈杂。 前方甚至还有拉客的妓女,让顾相宜打老远看去便感到不适。 但就在顾相宜想要提出离开的时候,突然! 她看见了青楼附近有一个黑色毛团,那黑色毛团不动还不要紧,它这一动,便让顾相宜看清了它的真面目——那正是一只黑貂! 黑貂原是听了池映寒的指令后在这里等着王莽和顾相宜,毕竟池映寒没有时间整日都盯着窗边,他白日里还需赶工制雷。 故而,他在窗口处留了条棉线,一旦顾相宜过来,黑貂便拉动那根棉线,池映寒前方的窗户便会骤然关闭。 一旦窗户关上了,池映寒便知道是顾相宜过来了,这时他便会去推开窗户,借机看她一眼。 池映寒本是这么打算的。 他原以为自己这么安排便不会安排他赶工的速度,但情况却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窗户一直没有关闭,这条街巷也一直无人经过,惹得池映寒有些心神不宁。 生怕出了什么状况。 殊不知这时,黑貂已然发现了顾相宜,并朝着牵动窗户的棉线靠近。 但令黑貂没想到的是——顾相宜也发现了它。 她上次看到它的时候便察觉情况不太对劲了,谁料这次竟然又看见了它! 她立刻求助王莽道:“王莽,帮我抓住它!” 似乎是情急之下的本能,顾相宜并未对王莽说什么客气的话,而是自然而然的像在南阳时那般,希望王莽能够帮她一次! 王莽自是认出了那是黑貂,且他哪里会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黑貂让顾相宜逮了个正着! 但既然顾相宜发话了,他总是要将黑貂逮到的。 王莽遂一个箭步冲上去,去抓那黑貂。 黑貂哪里知道王莽在发哪门子疯,好端端的便要抓它。 它赶忙钻进了人流密集的地方,想要先摆脱王莽的追击再说。 瞧着黑貂那敏捷的速度,顾相宜更加确信这就是池映寒的那只黑貂! 可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它是在流浪?还是另有隐情? 总之,先将它捉了再说! 而青楼内的池映寒自是听到了外面的嘈杂声,与妓人拉客的声音不同的是,他似乎感受到了气流的变化,判断得出这变化源自习武之人! 池映寒哪里知道生了什么事儿,但黑貂却牢记着自己该做什么。 于是,在绕了一圈后,黑貂还是返回了原来的位置,前去拉动牵着窗户的棉线。 但这便摆脱不掉王莽的追击了! 在权衡利弊之后,黑貂还是决定以池映寒的指令为重! 故而,下一刻—— 黑貂返回了原来的位置,一爪子过去挠断了棉线。 “啪”的一声,上方的窗户关了! 池映寒在见到窗户关上后,徒然一惊! 她终于过来了吗? 池映寒的心绪顿时激动起来,他上前两步,想去打开窗户。 然,还未等他开窗,便听见楼下传来了黑貂的惨叫声。 池映寒:“!!!” 发生了什么?! 池映寒心头一紧,并未开窗,只是用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谈话声。 “嫂子,抓到了!” “把它拎过来,让我看看。” “……” “这貂,我瞧着面熟。王莽你说,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这地方有什么说道吗?” 池映寒在听见了顾相宜的声音后,扶着窗户的手在不住的颤抖着。 他太想打开一个缝隙看看她了。 但是,他又怕这时候有什么动静,会让顾相宜发现自己的存在。 他的藏身之所是不能被暴露的,纵是池映寒不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他这屋里也藏着这么多雷呢! 一旦让顾相宜找上门来,他该如何解释? 他只得听着王莽的辩解:“嫂子,你会不会认错了?池府的那只黑貂不是已经被带去边疆了吗?” “但它自己回来了啊!” “可这玩意儿长得都一样,你怎么确定是同一只?” “是不是同一只,拿回去饿它七日便知道了。” 王莽:“……” 虽说他们计划得好好的,可真正操作起来,情况便不按他们的想法走了。 就譬如现在这情况,他怎么会料想到黑貂让她发现了?而且她还让他去抓? 这下可好了,万一她将黑貂折磨出什么事来该如何是好? 而窗户后方的池映寒就这么听着谈话的声音止了。 他们大概是准备离开了。 池映寒死死的盯着窗户,不知该不该将窗户打开一个缝隙。 打开的后果,池映寒是知道的。 顾相宜是官家身边的人,一旦让顾相宜发现端倪,出现什么差池,那他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所有的罪名都会降在没有靠山的池映寒的头上。 故而,池映寒死命的咬着牙,没有动那窗户。 此刻的顾相宜确是打量着附近的窗户,有的窗户敞开,有的窗户关闭,但好在窗前是没有人的。 不然顾相宜真会以为这附近有刺客了。 但顾相宜还是有些害怕,遂同王莽道:“王莽,这附近会不会有刺客?我有些害怕!” “没事的嫂子,有我呢,你躲在我身后就好。”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今日出来本就是不该的,我都险些忘了自己的处境了……” 自打她决定推广西洋诊术的时候,她便已然站在风口浪尖上了,有多少人躲在暗处想要杀她,她是看不见的。 王莽对她的情况也有几分了解,主要是这会儿她身边没有十三卫跟随,这对她而言确实有些危险。 想到这里,王莽便同顾相宜道:“那咱们这就去找马车!” 顾相宜点了点头,紧跟在王莽身后,快步离开了街巷。 第1301章 羊奶 倒也别说,跟在王莽身后的时候,顾相宜还是能感受到一丝安全感的,但也仅仅是安全感而已。 瞧着眼下的世道,顾相宜也不知自己究竟还在奢望些什么? 不多时,王莽便找了个笼子将黑貂装了起来,放入马车车厢内。 黑貂在被擒后,并没有闹腾,而是乖巧的在笼子里趴下了。 纵是如此,王莽还是嘱咐着顾相宜道:“嫂子,你当心一些,有什么情况及时同我说。” 顾相宜轻轻点了点头,遂拉上了车帘。 马车终是驶远了。 在听到有马车离开的声音后,池映寒方才将窗户打开。 不知为何,待看到外面没有顾相宜的身影时,他反倒松了口气,甚至能感受到外面吹进来的风,缓解了屋内的压抑感。 仅是方才那么一会儿的工夫,他便已经要窒息了。 池映寒不禁开始怀疑——他现在已经无法接触外界了吗? 倘若真的如此,那只能说他是彻底被这个世道给逼疯了。 …… 在回去的路上,顾相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她却又无从下手。 这一次,即便没有青莲提示,她也预料到朝局的变化。 大抵是要改朝换代了。 现在朝堂上的官员基本都已经成为李元淳的麾下,这个局势,似乎没有什么变动的余地了。 唯一的变数,便是顾相宜到现在为止也无从探查的反贼。 那反贼大抵不是袁贵,可若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呢? 顾相宜迟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直到马车停在池府门外后,顾相宜和小允安这才从马车内出来,王莽先是给她们掀开门帘,待她们出来后,方才进去将笼子拎进了池府。 池府的人自是看到顾相宜将王莽带进来了。 鉴于顾相宜身怀有孕,老夫人都不敢多说一句,更别说是府上的下人了。 有些年岁大的下人是见过王莽的,但这个人中途已经消失很久了,他们也不知道此人是怎么回来的。 外面的杂音,顾相宜并没有在意,在回来后,她便例行午睡了。 恐是因为王莽对她们的照顾与其他下人不一样,王莽生来心细,考虑的更周全一些,顾相宜也并未再驱逐他,而是嘱咐他在自己午睡的时候照看好小允安。 王莽点头答应了。 于是在顾相宜午睡的时候,小允安便跟在王莽身旁,由王莽带着一起玩。 小允安在回来后,便来到自己房间的窗前,将新买的风车插在窗前,原有的风车则被摘了下去。 王莽好奇的问道:“安姐儿,原来的风车哪里坏了?” 小允安一本正经的指着风车里面的一处裂痕,回道:“就是这里!你看,这里裂了!” “可是,这也不算坏啊!你娘亲说得没错,这地方坏了,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小允安见王莽也这么说,便没有再同他谈论这个问题了。 她虽然年纪小,却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她的很多想法,大人都理解不了。 就比如这个风车,这是爹爹之前送给她的,一直挂在摆放在这里。 她很喜欢这个小风车,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坏的,但它既然坏了,她便想把它收起来,换个无关紧要的风车继续放在那里,假装无事发生。 爹爹送给她的那个,她要收到自己的摆件盒子里去。 还有今日收到的小食,没吃完的那些也被小允安一并装到自己的盒子里去了。 王莽不知道她一个人在那里鼓捣些什么,见她将小食都收了起来,便探问道:“这些小食,你喜欢吗?” 小允安想都没想便回道:“喜欢呀!” “那叔叔明日再给你带来一些。” 听闻这话,小允安收拾小食的小手突然停了,她抬头看着王莽,没有说话。 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 王莽看着小允安清澈的双眸,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遂探问道:“安姐儿,想什么呢?” 小允安这才回了一句:“原来这些好吃的都是你给的……” “是啊!安姐儿不是很喜欢吗?” “可是以前这些都是爹爹带过来的。” 王莽:“……” 这话,他又没法接了。 他并不理解当一个小孩子思念父亲的时候都会想些什么,可奇怪的是,小孩子会想很久,即便是过了几年他们也不会忘记还有个一直没有回家的父亲。 果然,在盯了王莽半晌后,小允安便问道:“叔叔,你知道我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这个问题,打实将王莽难住了。 确切的说,池映寒很难再以自己原有的身份回来了。 除非改朝换代。 但这个问题,王莽不敢去想。 他只得缓缓俯下身子,问着小允安道:“在爹爹没回家之前,让叔叔照顾你们好不好?” 小允安对这句话的理解便是—— “是不是只要你还在这里,爹爹就回不来?” “不是啊,安姐儿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是一边照顾着你们,一边帮你找你爹爹啊!” 小允安眨了眨黑曜石般的小眼睛。 她大抵是清楚了。 他是来照顾她和娘亲的,也是帮她们找爹爹的。 小允安遂没再拒绝他。 这时,王莽又问道:“安姐儿,你娘亲大概什么时候睡醒?” 小允安挠了挠头,指了指窗外,回道:“外面的颜色变成红色的时候。” 那便是要睡到黄昏去了。 “那她醒来吃些什么吗?” “吃啊!会吃一些粥!” 王莽记得当初顾相宜是喜欢吃羊奶的,那时候宁儿每天都会煮上一碗。 王莽遂去问宁儿,打算给顾相宜煮羊奶。 由于顾相宜也没提出自己要吃羊奶,她便也没敢擅自张罗,直到王莽回来了,方才去厨房找了些羊奶回来。 宁儿本是不喜他在望云斋待着的,生怕他的存在给顾相宜带来麻烦。 可说来也怪,顾相宜今日竟没有驱逐他的意思,惹得宁儿也不敢自作主张,只得配合王莽的意思,将羊奶煮好。 待顾相宜睡醒后,王莽便将热腾腾的羊奶给顾相宜呈了上去。 在看到羊奶的那一刻,顾相宜竟是有些发懵。 嫁恶婿 第1302章 病危 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在南阳的时候是喜欢吃羊奶的。 近来家里给她送来的吃食补品她都用不完,每次吃过之后都得在后宅花园内溜达几圈。 在吃过这碗羊奶后,顾相宜竟是找回了当初在南阳被王莽照顾的感觉。 她自己找不回池映寒了,现下若是连王莽也赶走了,那她们孤儿寡母身边便没有信得过的人了。 故而,顾相宜在吃过羊奶后,由衷的同王莽道了一声:“谢谢。” 王莽笑道:“嫂子客气了,你同我道什么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顾相宜再度点头示意了一下。 “对了王莽,那只黑貂怎么样了?” “一直在笼子里待着,也没闹腾。” “那它吃东西吗?” “这个还没试探过,嫂子是想喂它吗?” “给它一小块肉,看看它吃不吃。” 王莽应了一声,遂去后院探看黑貂了。 说来也是诡异,这黑貂被擒后,反而跟到家了一般,一直在笼子里趴着,甚至蜷着身子睡觉了。 王莽遂靠近了它,将一块生肉丢在它面前。 谁承想这黑貂只是嗅了嗅,并没有将其吞食。 王莽心想可能是对他们有些警惕,故而将情况如实禀给顾相宜。 顾相宜回道:“那便将肉放在那里,且看它什么时候吃。” 王莽能感觉到顾相宜说话的态度回到了从前那般,只要她信任他,纵是差遣他,他也是高兴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想再报有宏图之志,只想一直守在她身边,当一个最不起眼的杂役。 但顾相宜不希望他成为这样的人,那他只得作罢。 接下来的十天里,顾相宜的生活便在闭目养神、吃些滋补的汤品、在花园遛弯以及去面见官家这几件事中切换,虽然顾相宜说自己还需去看看李元清以及池映海,但那都是半个月才安排一次的事儿。 这十日下来,王莽便将顾相宜的日常作息都摸透了。 顾相宜也习惯了他在休息的时候过来探看她和小允安,特别是小允安近日似乎很喜欢他,总黏在他身边要他陪自己玩。 有人能多陪陪小允安,顾相宜自是能腾出更多的时间休息。 虽说这次养胎没有之前那次手忙脚乱,也没有忙到没法休息的程度,但顾相宜却并没有感到比上次轻松。 该累还是累,身体受不住的地方还是会受不住。 也不知是不是她生来就不太适合怀第二胎,疲惫眩晕的情况时有发生,这次使得顾相宜不愿出门。 好在有王莽照看着小允安,她午睡的时候也能更加放松一些。 殊不知,王莽也是掐着时间的,十日已到,他自是要去找池映寒讨要五百颗雷。 而池映寒果真如约完工了。 王莽欣喜之余,也嘱咐着池映寒道:“辛苦了兄弟,近日你便好生休息吧!可千万别将自己累着!” 话虽如此,但还是已经累着了。 以至于池映寒让一枝梅去楼下玩乐,将这个地方留给他。 虽知道这屋里的床不怎么干净,但他被逼得没招了,叫人过来换个被褥并清洗一番后,他便一头栽倒在床上,将被褥往身上一盖,直接就睡了。 而王莽则是在夜里用马车运送着五百颗雷直至李元淳的府邸。 他自是知道报上袁贵的名号,让李元淳知道这批货是袁贵送来的。 五百颗雷,十天完工。 李元淳险些以为他们的背后是不是有神仙相助?不然正常人怎么会这么快完工? 但不得不说,他们的速度,李元淳还是相当满意的。 只不过,有一件事,李元淳还需探问清楚—— “这些雷的质量如何?” 王莽直言回道:“质量都是可以保证的,殿下可以找个无人的山地试上一试。” 李元淳点了点头。 他当然会找时间去试雷的,现下问他这个问题,只是想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王莽这从容不迫的姿态,他很喜欢。 现在看来,袁贵和他带出来的兵还算是不错的。 而接下来的几日,李元淳便去远郊试雷了。 试雷的时候,王莽也跟了过去,袁贵并不知道池映寒的存在,一直认为这些雷都是王莽制的。 而李元淳试雷的时候,并未发生意外,这让袁贵很有面子,并由衷的感觉王莽给他长脸。 王莽独自揽功,并未提及还有旁人参与制雷。 在王莽看来,如此做法并没有违背良知,毕竟这是二人商议好的,王莽不会丢下池映寒不管,池映寒也没有在意这些事儿。 他这三日除了下床吃了口饭外,其余时间都在床上躺着,甭说是出屋透透气,连洗漱都懒得去做。 雷的质量,他是能够保证的。 只是这些雷的用途,他并未追问。 李元淳这边已然万事俱备,但他还差了一样——那便是东风! 他想登基,但他总不能拿着这些雷公然弑父吧? 历史上那些涉及弑父的君王,纵是将王朝治理得再好,也没有哪个能够逃过后人的谴责。 这种蠢事,李元淳是不会去做的。 眼下大庆和北魏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方,如果父皇死在魏人的手里,那便合情合理了。 不仅如此,他还可以借此机会在登基后直接同北魏开战。 一切都在李元淳的计划之中。 故而,李元淳便于近日多观察了一下李渊平的情况。 顾相宜已经尽力去给李渊平诊治了,但据老太监的反馈,李渊平仍未停下手中的差事,不肯好生休养。 老太监怕李渊平出了什么事儿,直言同顾相宜道:“雅兮娘子,官家也有官家的无奈之处啊!一旦官家停下手中的差事,那满朝文武都会察觉到异样,现下二殿下已然被册封为太子,朝局本就有些不稳,这种情况下若是让满朝文武得知官家身患重病,这该如何是好啊!” 顾相宜闻言,深深叹了口气道:“朝堂之事,我一介女流自是没有资格评判。我只知道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恐是撑不过三个月。” 老太监闻言,吓得险些惊叫出声:“那怎么办啊?!” 嫁恶婿 第1303章 怨结 顾相宜看得出老太监神色中的急切,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曾想过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眼下的局势。 但是,她想不到。 确切的说,她不再像之前几次那般急切的想要改变现状了。 她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这种心态——由着李元淳弑父登基。 那一刹,她在思索这个问题——她为什么不愿去争了?是真的认输了吗? 答案是并没有。 相反,她比任何人都想改变这个结局。 但对于李渊平这个皇帝,她想了很久,她实在是找不到保他的理由。 如果说他对顾相宜的态度仅仅是之前那种“挡酒保国威”的程度也就罢了,以大局为由不把顾相宜当人看,顾相宜尚能接受。 但现下将池映寒打入如此境地,又为了什么?仅仅是他自己的颜面? 也许,这便是青莲说过的因果罢。 保他的办法,顾相宜根本不想思考。 顾相宜遂同老太监道:“我说过了,朝政之事,不是我能谈论的。而这个病,该用的药都用尽了,针剂也都用上了,但这天底下哪有不肯休息的病人?身体是要养的,再这般耗下去,可真是神仙难救。我一介医者,只能从用药的方面阐述这些,如果您真的希望他的病情有所好转,那便应从你们这些身边人着手,你们平日里好生劝劝他……” 而在老太监看来,顾相宜才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急忙同顾相宜解释道:“我们身边人都劝过了呀……” “那他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如果我能解决,我自会解决,如若不能,那便对不住了……” 顾相宜本以为李渊平的心事都是朝政之事,她把话说到这儿,已算是说尽了。 岂料,老太监重重叹了口气,同顾相宜道:“有一件事,或许还真的需要娘子您的帮助……” 顾相宜心头一愣:还真有敢跟她吐露的事儿? 顾相宜心想着,便听老太监继续道:“您同安阳公主走得近,故而官家恳请您帮忙劝上一劝,让安阳公主尽快回自己的封地去吧!” 顾相宜自是知道此事的,李元清同她说起过李渊平一直赶她离开的事儿。 由于此事发生在安瑾瑜被刺之后,李元清也是在安瑾瑜死后地位骤降,故而李元清一口咬定此事同安瑾瑜也有关系。 但顾相宜却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李渊平似乎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这才急于送李元清去封地 可他终究还是心疼李元清,不忍心强行将她绑去封地,所以一直在想尽办法劝她自己离开。 顾相宜遂探问道:“为何这么急切的让她离开?” 老太监重重叹了口气:“实话同您说吧,现在大庆和北魏这般局势,就怕哪天出了什么事儿,安阳公主就被困在京城走不了了呀!您也不是不知道,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 顾相宜心道:这真的是实话吗?倘若是因为与北魏的争执,那便不会到了现在才重视这个问题! 但老太监既然不想多说,她也识趣的没有再问。 毕竟有一句话,他说得确实没错——倘若李元清再不离开这里,便彻底走不了了! “成,我知道了,我回头会好生劝安阳公主的。” 老太监再三谢过,送顾相宜出了大殿。 在踏出大殿门口的那一瞬,顾相宜望着前方的景致。 站在这种高度去看前方的宫殿阁楼,确是有种俯瞰众生的感觉。 再登高一些,可以看见整个京城的景观。 只是,这偌大的京城里,还有什么是她在意和牵挂的呢? 在经历了一场风波之后,她自己也知道京城不安全了,遂将王家送出京城,同时在顾相君娶亲后,便让他带着顾老太太离开京城了。 她原是想自己逃命的,但她一个人再也逃不掉了,只得将亲眷送离这是非之地。 至于那些选择留下来的人,顾相宜是劝不动的,譬如池府这些人,好不容易进了京,哪个愿意离开?再比如像王春燕这样的人,好不容易在京城翻了身,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你要她回乡下杀猪去,她肯定不答应。 还有就是…… 元玉婉。 她许久没见过元玉婉了,也不知她现下还在不在京城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听闻安瑾瑜的死讯…… 脑海里浮现过的这些人,好像离自己很远,又好像离自己很近。 她只知道近来自己的心很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必须保住腹中的孩子,平日里还要好生照顾着小允安。 旁的事儿,对她而言都不重要了。 毕竟,她最重要的人,已经彻底被她现在一心救治的皇帝亲手扼杀了。 顾相宜回头看了一眼大殿的金色牌匾,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在心中翻涌着,但她的俏脸上却没有一丝波澜。 老太监见她还未动身离开,生怕她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赶忙上前问道:“娘子可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顾相宜这才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居然在大殿外站了半晌。 她淡然的回道:“近日记得叮嘱陛下按时用药,倘若他不配合,便将药放在饭菜里。我想,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老太监闻言,连连点头道:“辛苦雅兮娘子了,咱家会记得的。” 顾相宜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便离开了大殿。 回去的路上,她有想过要不要去一趟公主府,但在察觉到身体有些疲惫后,便没有开口改路,径直回了池府。 此刻正值晌午,恰逢王莽过来探看顾相宜,便一同进了院落。 在回屋坐下后,顾相宜方才问道:“那黑貂今日吃东西了吗?” 王莽回道:“还是不肯吃东西。” “有十日了吧?” “十日准是有了。” 关于这一点,王莽记得还是很清楚的。 顾相宜遂道:“今夜你过来一趟,将它放了吧。” “是。” 王莽约摸知道顾相宜是什么意思,她想将这貂饿上十日,然后看这貂究竟会去哪里找自己的主人。 第1304章 道破 谁承想这貂还是个有想法的,到了这里后,看到笼边只给了一块肉,硬是挨到肉都臭了也不肯吃上一口。 顾相宜也不记得过了多少日子了,瞧着有十日了,那便将它放回去。 不过这貂跑得极快,常人很容易被甩掉,顾相宜遂让王莽跟上去看看。 在王莽答应后,顾相宜便准备歇息了。 在准备午休之前,顾相宜突然想起一件事—— “王莽,你这记性还算是不错的,我问过了几天,你立刻便能答上来。想来是我现在有些糊涂了,竟是不记日子了。” 这可真是诡异,她这种没有几日阳寿的人不记日子,反倒是莽夫糙汉掐着天数过日子。 王莽只是笑了笑,回道:“嫂子,你好生休息,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准备。”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要吃些什么,也没有心思研究有什么好吃的。” “那我看着给你准备。” 顾相宜点了点头,遂铺上毛毯休息了。 王莽知道今晚顾相宜要顺着黑貂去找池映寒,在得知顾相宜这个想法的时候,王莽第一反应便是想暗中阻止。 他想,现在让她找到池映寒的住处,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 池映寒现在只得躲在暗处苟且偷生,让她知道这些却又无法改变,只会徒增忧虑和急切。 王莽遂于下午同池映寒谈及换地方一事,却并未告知顾相宜今夜要来找他。 说到换地方,池映寒也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待得时间有些长了,也该换个隐蔽之所了,便答应了。 在池映寒准备离开的时候,王莽又问道:“三儿,相宜她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 池映寒闻言,诧异的问道:“你不知道?” 王莽回道:“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在她身边了,也不知她秉性有没有变化……” “一个人的秉性若想改变,那必然是要经历些什么。而现在看来,她过得还不算太差,秉性大抵和之前是一样的。”池映寒说到这里,便直言告诉王莽道,“你不会忘了她喜欢吃烤鱼吧?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咱们几个就在一起吃的烤鱼!” 王莽当然记得这件事,只是他也怕犯错,不然贸然给顾相宜带去吃食。 但若是池映寒也这么说,那便是准的了。 不过池映寒说到这里,还补上了一句:“不过你要记得把烤鱼切成小块,每块上面都没有刺儿啊!不然我可没法保证她会不会吃带刺的……” “成,我知道了。” 故而,黄昏时分,王莽便将烤鱼给顾相宜带了过去。 顾相宜在见了那盘烤鱼后,惊喜的道:“王莽,你怎么想到给我做这个的?” 王莽憨笑了一声,解释道:“我想起当初在船上的时候,你是喜欢吃烤鱼的。” 顾相宜仔细看了眼那烤鱼,竟是没有鱼刺的。 实则,她自己是会剥刺的,但自打池映寒不在她身边后,便没有人这么细心的照看她了。 顾相宜由衷的道:“谢谢啊!” 王莽也不知这一声“谢谢”,他该不该接,但他却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这么照顾着她、讨她开心的日子。 他知道自己不是池映寒,但看见她因为自己而愉悦的样子,他打实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多。 直到深夜的时候,顾相宜便同王莽道:“说实话,我将黑貂放出去是想找它的主人的。但我现在身子不方便,铁定跟不上它,你能帮我跟上去看看它去了哪里吗?” 王莽这才想到,原来她是知道自己无法追上黑貂的。 架不住王莽心底多了一丝防备,早早便让池映寒离开了。 他怕顾相宜对自己阐述的结果不满意,便同顾相宜道:“莫不如嫂子用马车跟着一起去?” “我若是坐马车跟着它,那它还能跑向自家主人了?王莽,这件事是我信得过你,方才找你去办,你务必给我个答复。” 王莽:“……”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顾相宜很少相信旁人,但在她心目中,王莽是不会害她的,也是极少数她信得过的。 辜负这份信任,会让王莽有种万箭穿心之痛,好像自己活该被千刀万剐一般。 但是,如果不辜负这份信任,就这么让他们相见,会不会把本该沉淀的二人都给害了? 尤其是顾相宜,她能维持现在的状态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不想任何事打破这份平静。 王莽一直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于是,他便怀着这份心思,答应了顾相宜,当着顾相宜的面将黑貂放了出去。 黑貂会去哪里,王莽心知肚明。 他只需要一个能给顾相宜答复的人。 如果有一个人能站出来给顾相宜一个交代,那也只能是一枝梅了。 毕竟这黑貂确实认识一枝梅,一枝梅也可以说自己在北魏捡到了它。 于是当夜,王莽便去寻求一枝梅解决这个问题。 一枝梅在听闻情况后,一时没搞清楚王莽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兄,你说要我去充当黑貂的主人?” 王莽点了点头。 这便让一枝梅感到费解了。 “实话告诉我,王兄,这是你圆的第几个谎了?” 王莽:“!!!” 这番话对他而言,简直就是灵魂拷问。 他当初只说自己就撒一次谎,以后再不做这种事。 而现在…… 这是第几个谎了? 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王莽遂道:“你别管是第几个,总之……” “总之你就是想替三儿照顾嫂子是吧?” 一枝梅一双黑眸紧盯着王莽,惹得王莽有些紧张。 而一枝梅跟他们只是合作关系,有什么想法没必要掖着藏着,遂继续道:“王兄,有些话我可憋了许久了——三儿对你是没什么防备的,但你自己心里得有数,你干嘛找我充当黑貂的主人?你让她顺着黑貂直接找到三儿重聚不是挺好的?” “胡闹!”王莽当即驳道,“你觉得他们两个现在的情况,重聚岂不是要再生事端?” 一枝梅摇了摇头:“但这都是你的推断啊!万一情况没你想的这么坏呢?” 第1305章 病了 王莽闻言,眸光凝重了一分:“你什么意思?” 一枝梅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似是漫不经心,又似语重心长。 他凝视着王莽的眸子,同他道:“实话同你说吧!咱们两个能坐在这里,都是因为三儿,所以按说咱俩的关系,其实还差了一层。我这人有事便直说了,不喜欢掖着藏着,想来这个道理,王兄是明白的。” 王莽自是明白,他和一枝梅并没有什么交集,自是不了解他,若不是池映寒认识此人并说此人靠谱,他根本不会同此人合作。 而一枝梅亦是如此,倘若不是池映寒,他知道这个王莽是什么人? 可正是因为不认不识,他看待王莽更加客观一些。 他早就同池映寒说过要提防一下王莽,但池映寒并未在意。 现在一枝梅也算明白了,池映寒现在身边无依无靠,如果王莽再做出什么背叛他的事,那他便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有些话,他们不得不避开池映寒,两个人单独谈论。 一枝梅遂继续道:“咱俩的关系且放在一旁,就说你方才同我谈的事儿吧!我可以帮你,但我希望你能清楚自己做这件事的目的。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三儿,还是为了你自己?” 王莽眯起双眸,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可别跟我说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三儿让你做的,咱们都是有脑子的人,都明白他现在是什么处境、什么状态,他现在做出的决定未必是明智的,甚至都已经糊涂到把自己的功劳让给旁人,所有的苦都是他在受,功劳却是旁人在享。这样的决定,你也觉得妥当?” 王莽不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的这番话,在王莽听来却是有些冤枉他了,王莽回道:“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出面,我带他杀回京城,倘若我能加官进爵,自是会尽最大可能恢复他的身份和地位,这件事到了你的口中,怎就变得如此不堪?” 一枝梅看得出他神色中的焦急,他遂用折扇指着王莽,打断了王莽的话,道:“我只提醒你一句话——在这件事上,你占了三儿太多的便宜,但是这是你们二人的约定,我不会过多干涉。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记得你的初衷以及你现在驳我的这番话。路还长着,我希望你能走稳一些。莫要失了初衷、失了良知。” 王莽:“……” 话落,一枝梅收回折扇,回道:“好了,言尽于此!” 末了,一枝梅便离开了。 王莽却被他的话激怒了,他本想骂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没嫌弃这厮是烟花柳巷出来的就不错了,他竟还在这里摆谱! 但一想到还需同他合作,他遂给他留了情面。 临行的时候,一枝梅同王莽约好,今夜亥时将顾相宜带到他现在所在的青楼门前,他自会解决此事。 王莽自是答应了,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一枝梅虽然表面上答应了,可实际上另有打算。 他不认为维持现状对双方都有好处,不往远说,就现在池映寒越来越不愿出门见人的情况,王莽觉得这是好事? 一枝梅打实想笑,他仔细一想,这对王莽而言,当然是好事,至少不会出来搅局,由着王莽成了袁国公府的红人,甚至李元淳都单独召见他了。 一枝梅是看不下去的。 虽说他也知道池映寒现在别无选择,他怕极了抛头露面、崭露锋芒,他怕再得罪了哪位大人物,倘若再死一次,那就真没人能保他苟延残喘了,但他还是回到青楼里,来到池映寒所在的房间。 这几日,他虽吃不得酒,但王莽却给他叫了许多鱼肉补品以及他平日里爱吃的那些小食,他也就在屋里歇着,饭食他都吃了,并在屋里叫了些同兵法有关的书籍,一个人研究着,唯独不愿旁人进来打扰他,更别说是出门见人了。 一枝梅此番进门,都有些让他错愕。 “梅讲究,不是说了让你和你的花魁去旁的屋子吗?” 一枝梅笑了一声:“放心,我肯定不会打扰你夜里休息,当然了,白日也不会打扰你……” “那你现在进来干什么?” “当然是有事同你说啊!” “什么事儿?” “今晚你媳妇要过来,你要不要见上一眼?” 池映寒:“……” 他万万没想到竟是此事。 上一次,他鼓足勇气求王莽帮他一次,让他见一眼顾相宜,结果事情却搞成那般,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黑貂被带到哪里去了。 若说没受到打击,那是假的。 经历此事之后,池映寒就更不愿见人了。 当一枝梅同他说起这些的时候,他第一反应竟是有一丝惊惧。 一枝梅问道:“怎么?连媳妇都不想见了?你说你要是在北魏或者边疆,你见不着也就罢了,现在你已经在京城了,我给你领到面前,你都不肯见上一眼?你有没有发现你这个状态就很不对劲?” 池映寒:“……” “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你见不着她的时候,你还天天想,想她现在什么样了,孩子多高了,有没有长胖一点……你想了一天你累不累?我直接把人给你带过来你看一眼不就完事了吗?” 池映寒静默的听着一枝梅在他耳边说话,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但我知道啊!你这种情况我还是见过的!就是病了!” “病了?” 池映寒难以置信的看着一枝梅的双眸,一枝梅真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遂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道:“这里病了!懂吗?” 池映寒:“……” “实话同你说,我觉得你心里是有数的,这种病特别难治,不是一副药就能医好的,但咱也不能不治啊!我跟你讲,你知道为什么有人会莫名其妙的悬梁吗?没人毁他名节,他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就几件事想不通,在心里憋出病来无处排解,最后直接上吊了!这就是你这种病!” 第1306章 得治 “但你现在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了,你不能放任自流,要是心里难受你就跟我说,想见什么人我就给你带过来。咱得了病就得治,总会过去的!” 池映寒只是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他自己竟也会染上这种病。 果真是世事难料。 “可是我还没答应今晚要见她的事儿……” 一枝梅也算是能理解他的情绪的,遂道:“我把人带过来,亥时她会出现在楼下,见不见随你。” …… 而王莽那边,临近亥时后,他亲自将顾相宜接上了马车,虽说他将事安排妥当了,但仍是害怕哪里出了差池。 他今日算是被一枝梅搞坏了心态,心里不住的思量着一枝梅的那番话。 但他还是认为一枝梅根本什么都不懂,他从始至终都没做过伤害池映寒的事儿。 他哪件事不是为池映寒着想?他不希望池映寒恢复名声?现在让他隐匿起来,不要抛头露面,还不是为了保护他?他一边护着池映寒,一边还要帮他照看顾相宜,最后还落得一顿斥责,真是让他感到冤枉。 王莽想着,便将马车驶向一枝梅所在的青楼。 亥时将至,一枝梅在自己的房间里也看到了有马车过来,他遂出门准备迎接。 在迎接之前,他特意去敲了敲池映寒所在的房门,嘱咐了一句:“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想不想见上一眼,看你自己。” 池映寒在听闻他这番话后,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他这些天来,只有在处于无人的环境中时才能做到平静,但这份平静,被一枝梅突如其来的决定打破了。 他不知道一枝梅为何要将顾相宜带到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萌生期待的同时会感到惶恐不安。 他能感觉到那种惶恐更重一些。 因此他并未上前去探看顾相宜有没有出现,而是一直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甚至没有面向窗户。 而一枝梅此刻却是坐在了青楼的屋檐上方,这个位置距离池映寒所在的屋室不远,反倒是距离顾相宜有些远了。 在顾相宜下车后,王莽便环顾四周,探看一枝梅的位置。 却是没想到一枝梅坐在屋檐之上。 王莽抬头,高声问道:“这位少侠,你坐在屋檐上作甚?” 一枝梅笑道:“我不出来,难不成还要娘子进青楼里坐吗?” 顾相宜抬头看了一下这个不正经的人,转头问着王莽:“你确定是他?” 王莽坚定的回道:“黑貂找到的人就是他。” 一枝梅答道:“确是在下,毋庸置疑。” 顾相宜不解的问道:“黑貂怎么会在你那里?你是黑貂的主人?” 一枝梅叹了口气,无奈的回道:“这让我怎么说呢……” 瞧着一枝梅漫不经心的模样,王莽神色有些紧张。 一枝梅在挠了挠头后,同顾相宜道:“说实话,这貂可以说是我捡的吧,也可以说是自己跑来我这儿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跟你家官人是打过交道的,而他当时就是用这只貂同我联系的。” 顾相宜:“!!!” 此人同池映寒认识?! “不过后来他失踪了,不知去向,这貂无依无靠的,居然跑到我这里来了,我就一直带着了。”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引得顾相宜不禁有些质疑。 “此话当真?” 一枝梅闻言,更是一脸无奈,甚至还有几分为自己叫屈的架势。 “小娘子,瞧着你怀着身子还耐着冷风过来见我,我怎么好意思骗你啊?我若是此刻说了假话,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殊不知,他这番话可是将屋里的池映寒搞懵了。 他这是说什么疯话呢?就是想引他出去,也不必如此吧? 感到惊愕的不只是池映寒,还有王莽,他不知道一枝梅是不是故意的,王莽从未向池映寒透露过顾相宜有孕之事,而一枝梅公然在此说这话,这不是明摆着想让池映寒听见吗? 唯独顾相宜不知道他们几个究竟是怎么回事,在搞什么名堂,但她现在太想知道有关池映寒的事了,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线索,她也不想错过。 她遂抬头道:“既你知道我身子不方便,那我们不妨找个地方详谈。” 若说一枝梅方才那话可能有假,但现在冲击着池映寒的心脾的是——顾相宜居然承认了! 这搞得池映寒脑子有些发懵,毕竟他是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眼下的情况,让池映寒不禁想上前确认一下。 虽说他还是有些害怕,但他能听到外面的谈话声—— “这么晚了,娘子还想去哪儿?除了这种地方还灯火通明,旁的店铺早就打烊了。” “我家药堂还开着,少侠可到我药堂详谈。” “诶呦!那不是挺远的?” 顾相宜微微扬起嘴角,道:“少侠既是魏人,自是不知我家药堂现在是有诸多分堂的,挑最近的一家分堂即可。” 一枝梅:“……” 他还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得嘞,看来今夜他是帮不上池映寒什么忙了,因为顾相宜准是要找他详谈的。 一枝梅僵笑一声,回了一句:“这么晚了,娘子的身体吃得消吗?” “谈上一个时辰还是没问题的,实在不行,少侠可在药堂留宿,次日再谈也不迟。” 一枝梅:“……” 完了,她这么说,他不走也不行啊…… 顾相宜见他一脸的纠结,也不知他这边出了什么状况。 “少侠可是有什么顾虑?” 一枝梅被她搞得满头大汗,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将她留在此地。 毕竟,他总不能没个理由就这么在屋檐上站着不走啊! 这可真是给他出难题呢! 然,就在一枝梅愁得额头直冒冷汗之时,突然! “吱嘎——” 楼下的窗户突然开了! 还未等一枝梅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听楼下传来一声:“这位公子,人家娘子邀你,那你过去便是。一边叮嘱娘子照顾好身子,一边让娘子在冷风里等你,此举属实不妥啊。” 第1307章 暴露 如果一枝梅想用这种方式逼池映寒出来见顾相宜一面,那他确实成功了。 明知顾相宜有身孕还拖拖拉拉的让她在这里吹风,池映寒没上前给他一巴掌都算是客气了。 而顾相宜哪里知道眼前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方才一直都在确认一枝梅的脸与那晚见到的盗贼是不是同一人,答案是肯定的,他确是那晚唆使黑貂偷盗银钱之人,可她想找的并不是他,而是他当夜提及的“三儿”。 他说,这貂是三儿驯养的,那么他口中的三儿又是何人? 太多的疑点让顾相宜琢磨不透。 殊不知,在推开窗的那一刻,池映寒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已经许久未感受到窗外的冷风了,更别说是面对站在窗下与自己对视着的人。 她的神态和气色都很不错,大抵是被照顾得很好,这些日子也未受过什么委屈。 至于方才一枝梅说的身孕,池映寒尚且不敢确认。 毕竟,顾相宜是穿着暖披的,从池映寒的视角无法判定这一点。 但在看到她的状态还不错后,池映寒悬在心底的石头算是落地了,随之而来只有余下的惊惧。 顾相宜大抵是认不出他的,哪怕是看眼神,她也不可能认出他。 而她瞳眸中的困惑,更是让他确定了这一点。 池映寒在察觉到这点后,赶忙想要逃避,转头便同一枝梅道:“我说你是个男人就别拖拖拉拉的,人家娘子邀你,你要么就跟她过去,要么就彻底将此事推了,大半夜的耗着人家,半天没个响儿,旁人都看不下去。” 一枝梅折扇轻轻摇了摇,不禁笑了一声。 他还真没承想,方才推搡了一番,反倒是将池映寒惹急了。 一枝梅倒是蛮想笑的。 眼下,他遂低着头望着顾相宜,直言问道:“不知娘子邀在下去药堂所为何事?需不需要在下再带点什么过去?” 顾相宜道:“私事,不方便在此地明说。” 一枝梅挑了挑眉,探道:“能有多私?” “如果你不要名誉的话,在这儿说也无碍。” 一枝梅还真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毁名誉的事儿,一边扇着折扇,一边笑道:“你但说无妨!” 既他不怕毁名誉,那顾相宜便直说了:“你那晚私闯池府,窃取几千两银子……” “!!!!” 一枝梅乍一听这话,瞳眸当即瞠大,险些一脚踏空,从屋檐掉下去。 他赶忙回道:“还是移步去药堂吧!这就启程!立刻!马上!” 一枝梅二话没说,施展轻功便从屋檐上跳了下来,落在了顾相宜的马车上。 王莽瞥了一枝梅一眼,同他道:“让小娘子回车里,少侠在马车前方待着便是。” 一枝梅应道:“可以可以!这都没问题!” 末了,顾相宜便回了车厢,一枝梅也老老实实在马车前方坐下,他这才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重重呼出一口气。 这事儿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那他干脆和池映寒一样,换张皮囊重新做人吧…… 而池映寒一直默默目送着马车离去,见她没出什么事,心里方才松了口气。 他这才想起来,他一个“路人”,不该过多关注此事的,方才撂下一句话后,他就该撤了。 想到这里,池映寒便准备关上窗户。 岂料,就在这时,已经行驶到路口拐角处的马车内,顾相宜突然掀开了车帘,朝着池映寒所在的位置望上一眼。 那一刹的对视,着实杀了池映寒一个猝不及防,他惊得瞠眸,迅速将窗户关上。 却不成想,这举动更是引起了顾相宜的注意。 她确实不认得此人,但方才却在他的神情里感受到了焦急与关切。 若说他只是个怜香惜玉的青楼客人,可他衣着完整,屋内并无女眷。 若说他仅仅是打抱不平,可那份焦急却又不似萍水相逢。 顾相宜遂问道:“方才斥你的那个人,你们是不是认识?” 顾相宜没给他否定的机会,她想,如果不认识,一枝梅为何不直接怼回去? 一枝梅闻言,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她,可他深知,这份犹豫便已然吐露了真相。 顾相宜确认了一分:“认识,对吧?” 一枝梅这会儿本就有些心虚,加上对方身怀有孕,他更是不敢胡乱招惹,遂回了一句:“认识。” “他是什么人?” “能来这种地方的,能有什么人?自是来游玩的呗!” “可我瞧着不像。” 一枝梅笑了一声,饶有兴趣的问道:“那娘子瞧他像什么?” 顾相宜默然。 要说他像什么,顾相宜还真想不出来。 她只知道此人不是个肤白貌美、细皮嫩肉的,多半是习武或是干粗活儿的。 顾相宜遂猜测道:“是做什么粗活的吧?” 听闻这话,不由得惊叹道:“你怎么猜到的?!” 顾相宜不解:“这很难吗?” “反正我是猜不到,我也是认识他后才知道他是个干杂活儿的,白日里帮附近的队伍搬运一些货物……” “那便不对劲了,白日里搬运货物的人,晚上应该想着如何休息才是,怎会来这种地方?” 一枝梅瞧着话里出了破绽,便赶着往回圆道:“他在队伍里挨欺负,我瞧着他挺可怜的,就在这里给他开了个房,屋里没人,让他在这儿睡。” “你还真是蛮能奇思妙想的,叫人家来这里睡觉?” 一枝梅继续一本正经的往下编道:“娘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像他们那样的人吧,逮个地方就能睡!他们不挑的!” 这是实话,一枝梅可没骗她。 顾相宜也算是信了他的话,问道:“那你可知他叫什么名字?” 想来顾相宜也不知道实情,一枝梅便实话实说道:“他叫三儿。” 顾相宜:“!!!!” 他就是一枝梅所说的驯貂之人?! 顾相宜第一反应竟是要不要回去找他问清楚,但她又怕打草惊蛇,遂没有流露任何表情,只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一枝梅尬笑一声,没有再同她继续探讨这个话茬。 第1308章 探问 而这时,马车已然来到如玉堂的一家分堂门口,王莽旋即将马车停下,并道:“嫂子,到了。” 顾相宜点了点头,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一枝梅可不敢跟这种有孕的妇人相处太久,倘若出了什么事儿,他可是要沾包的! 一枝梅赶忙起身想要搀扶她,顾相宜轻轻摆了摆手道:“没事,我自己能行。” 一枝梅听闻这话,不免有些犯怂:“哎呦!还是我扶你进去吧!这若是真出了什么闪失,我可担待不起啊!” 顾相宜瞧着他的神色,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多虑了。 毕竟,就连一枝梅这种不正经的人见她有孕在身也会想着多照顾她一分,那个三儿,可能真的只是打抱不平? 那只能说是这世道渐渐变了,这些男人竟是知道尊重萍水相逢的妇人了。 在进入药堂后,药堂的伙计们在看到顾相宜后纷纷上前迎接,并惊奇的道:“雅兮娘子,您怎么来了?” 顾相宜回道:“正巧路过,便来探看一下这家分堂的情况。” 伙计们笑道:“那娘子您进诊室坐会儿,我们给您倒茶去!” “诊室便不必了,后院的小屋腾出来一间,我正巧要同这位公子谈些私事。” 伙计们自是不敢多问,由着顾相宜和一枝梅进入了后院的一间休息室。 一枝梅反倒是被顾相宜搞得有些紧张了,连伙计们呈上来的茶水都没敢喝。 而顾相宜则是轻轻端起茶杯,抿了几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却是半晌都没有开口。 她不开口,搞得一枝梅越发的焦灼,最后还是一枝梅率先开口问道:“娘子,你这大半夜的不休息,实在是有些伤身,更何况怀着孩子呢……” 顾相宜凝视着怀里的茶杯,并未直视一枝梅,这才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我有孕在身的?” 一枝梅不解的道:“不是,你这身子不止三个月了啊!这还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但我披着暖披……” “那也能看出来啊!” “只能说你眼力不错。” 一枝梅:“……” 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想问啥,他静默一会儿,见她还是没有发话,不禁感到惶恐。 他这人在江湖上混得久了,保不准会胡思乱想,生怕顾相宜想讹诈他。 毕竟,这种怀着身子的人比战场上的改良雷还恐怖,她若是真出了事,他可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遂催促道:“娘子,你若是有事便直说吧!我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你想问啥尽管问,千万别在这里耗着……” 顾相宜见酝酿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道:“我想知道,你口中的这个‘三儿’是怎么将我官人的黑貂驯化的?” 一枝梅:“……” 他有点懵。 按说,池映寒已经许久没使唤过黑貂了,这黑貂都是他在用…… 一枝梅想到这里,遂问道:“那个,三儿和黑貂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你那晚利用黑貂偷窃的全过程我都看见了,那晚是你自己说这貂是被三儿驯成这样的。我便有些不解,这是我官人的貂,按说不会随便易主,更不会帮着旁人偷主人家的钱……” 一枝梅当即打断她的话,道:“等等!你是如何确认这是同一只的?” “你自己说的,你忘了?你说这是我官人的貂,你在北魏捡的!” 一枝梅:“……” 他今日脑子有点乱,简直快被这小娘子绕进去了。 果然,他虽然没动旁的想法,但就凭着心慌害怕这一点,他也容易吃亏。 一枝梅遂坦言道:“娘子想说什么,不妨直说,你这么问,搞得我有点乱……” “把你的逻辑捋清,莫要留下让我摸不着头脑的破绽,便不乱了。” 一枝梅也想捋清思绪,他更想赶紧离开。 他遂编道:“是这么回事,我之前跟你官人认识,这我也不骗你,但你官人被捕后,我确实同他失去了联系,这也是事实。然后这个貂呢,在北魏无处可去,就来找我了,你说我也不会驯啊,我就找三儿帮我驯一下……” “所以,你口中的三儿,究竟是边疆打杂的还是京城打杂的?而你一个魏人,为何出现在京城?” 这些问题简直要把一枝梅给问死! 殊不知顾相宜就是这个意思,现在既然逮着他了,那他若是不说实话,顾相宜不会揭穿,只会往死里问,问到他捋不清逻辑,实话实说为止。 她有种直觉——此人既然说他认识池映寒,那么他应该是知道池映寒的下落的,绝非他口中简单的失联或是不知情! 一枝梅莫名有种被审讯的感觉,但若是不把逻辑捋清,他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他遂继续道:“我来京城呢,是因为听说庆国京城美人多,我是魏国有名的采花大盗,不知娘子可曾听过我的名号?” 顾相宜自是了解过他的名号,但她对此不感兴趣,她遂继续挑重点问道:“你听谁说的庆国京城美人多?” “这还用听谁说?江湖上早就有传言啊!” “那你怎么进京的?” “跟着三儿所在的队伍混进来的。” 一枝梅被问得有些发懵,有些话只有实话实说才有可信度,毕竟他不能半天不答话,也不能胡编乱造,否则便会露出更多破绽。 岂料,顾相宜还是没放过他,继续问道:“这么说,你口中的三儿,是边疆回来的?” 一枝梅点了点头。 他现在编不上来了,顿时觉得无所谓了。 “近来回京的队伍只有袁贵的队伍和十三卫,他是哪一支队伍的?” 一枝梅反问道:“娘子这么会推论,那不妨娘子自己猜猜看?” “十三卫不会准许下属深夜在这种地方快活,哪怕是打杂的也没这规矩。所以,他应该是另一支队伍里的。” 一枝梅点了点头。 “他和王莽是同一支队伍?” 一枝梅叹了口气道:“是又如何?他又不是你官人,你了解他作甚?” 顾相宜并不清楚江湖上易容之法有多玄妙,她接触过的多是植皮换脸,但在她看来,边疆没有那个条件,她也没往两者是同一个人上面去想。 第1309章 寻他(一) 可她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觉得有些玄妙。 好在确认了此人与王莽在同一个队伍后,联系此人还算是比较方便的。 而此刻的一枝梅却是坐不住了,他不住的探问顾相宜道:“娘子,你还要问啥啊……”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乍一听只有一个问题,一枝梅心底松了口气。 只要回答完这个问题,他便能离开了! 然,顾相宜的这个问题却是—— “你实话告诉我,池二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一枝梅:“……” 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一枝梅那原本露出喜色的脸瞬间黑了下去,只见他眉眼几乎纠结在一起,神情格外痛苦。 但他总是要给顾相宜一个答复的,而这个答复便是—— “娘子,你是认真的吗?” 顾相宜坦然自若的道:“我当然是认真的!” “可这人已经死了呀!” “但我不信。” “这……娘子,我能理解你的悲痛之情,可是人确实是死了呀!你得节哀顺变呀!” 一枝梅实在不知该如何劝说顾相宜了,他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坚信池映寒没死。 可现在这人就是死得透透儿的,根本不可能以任何形式再站在她面前。 而顾相宜却是反问道:“你看见他死了?” “呃……这倒没有……”一枝梅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这答复不大对劲,又将话往回圆了一下,“但我知道他在魏境伤得很重,以他的伤势,就算逃走也活不下来的……” “我只问你是否亲眼看见他被杀了?” 顾相宜的话语十分严厉,惊得一枝梅赶忙回答道:“没……没有……” “那不就结了?你没看到他被杀,我也没看到他被杀,单凭一具尸首,怎能判定死的就是他?” 一枝梅被她这推断吓得头脑有些混乱,他赶忙辩驳道:“娘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除你之外,我不会同旁人谈起此事,纵是现在,我也是屏退左右,只与你一人谈论。” 一枝梅:“……” 他有点慌…… 窗户在哪儿?门在哪儿?他现在就想逃走! 然,瞧着他这慌乱的神色,顾相宜更加肯定的道:“他还活着,对吧?” 一枝梅的额头顿时布满薄汗,甚至声音也有些发颤:“娘子,你是不是疯了……” “我现在十分清醒。” 如果说顾相宜现在哪里做得不妥,那便只有一处—— 她有些急了。 可纵是知道自己初次见一枝梅便同他说这些可能不妥,顾相宜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毕竟,一枝梅是不受束缚的,如果顾相宜逮了他一次让他感到不安,那他很有可能次日就会消失,那么顾相宜唯一的线索便会断了。 所以,还不如一次就锁住他,让他直面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得不到顾相宜想要的答案,那么顾相宜是不会放他离开的。 曾有人说,顾相宜只是看似贤淑,实际上路子却很野。 而今,顾相宜是信了这句话了。 她就是很野,就是想得到线索。 她誓要将池映寒找回来。 无论他现在在哪里,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都无所谓,她只要他能回家。 而一枝梅却是要被她逼疯了,他现在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三儿就是池映寒这件事,即便是向他媳妇透露,也得经过他本人的同意才行。 一枝梅遂重重叹了口气,回道:“娘子,你就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从他失踪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他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我也无从知道这些事儿啊……” “那我给你时间,好生想想?” 顾相宜这句话,让一枝梅心里踏实了一分。 他狠狠点了点头。 而顾相宜却是起身了。 一枝梅见她起身,似是准备出去,顿时感到有些不安,赶忙问道:“诶!娘子,你要去哪儿啊?” 顾相宜回道:“我们药堂的屋室多着,腾出一间供你好生思考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枝梅:“……” 下一刻,便听“啪”的一声,一枝梅整个人都被关在休息室里。 他这才反应过来—— 顾相宜居然把他关起来了! 待发觉情况不对后,一枝梅立刻来到门前敲门道:“娘子!你不能这样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也没看到刺杀,这都不假,可我过后真的没联系过他呀!” 顾相宜已然懒得去听这些废话了。 她将黑貂饿了十天,那不是白饿的。 同理,她将一枝梅关在休息室里十天,定也不是白关的。 临走的时候,顾相宜还嘱咐道:“王莽,你今夜看着他些,我要去休息了。” “嫂子放心,我准不会让这孽障跑了的。” 顾相宜轻轻点了点头。 王莽办事,她还是放心的。 在囚禁并饿着一枝梅的这段时间里,顾相宜还得去找另外一个重要线索——那便是一枝梅口中不断提及的三儿。 能让他一直挂在嘴边,那此人不是能力超群便是欠了他一笔巨款。 但瞧着他们都不太靠谱的模样,顾相宜也不知道自己决定去青楼找三儿是去做什么。 …… 次日清晨,一枝梅并未回来。 池映寒不知一枝梅被带到哪儿去了。 好家伙,黑貂丢了,一枝梅也丢了。 感觉近来就没有什么事儿是顺心的。 池映寒深深叹了口气,遂将自己埋在被窝里。 实则,到了白日,他便有些困了,但他还是下意识的睁大瞳眸。 他不想睡,也不敢睡。 他只想这么睁着眼躺在被窝里。 岂料,就在他将自己闷在被窝之时,突然! 耳边似乎听到了熟悉的马车声。 难不成是顾相宜过来了? 池映寒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在马车停下后,顾相宜抬眼便望着昨日打开的那扇窗户。 她是认得那窗户的位置的,只是由于白日里不方便叫喊,不得不盯着那紧闭的窗户而不是在楼下喊话。 她有些不甘心,蹲了一会儿后,见那窗户仍是紧闭的,她便上前去问青楼里的老妈子道:“这位妈妈,那扇窗户大概是三楼第几间屋子里的?” 第1310章 寻他(二) 老妈子看了一眼,便回道:“是三楼第五间屋。” “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老妈子打探了一下顾相宜,瞧着她的模样,像是过来捞人的。 老妈子不禁用眸光打量着顾相宜,似是示意着什么,顾相宜会意,反手便掏出一锭银子,老妈子接过银子后,便直言道:“说来也是怪了,那屋的客人是来休息的。他不吃不喝,也不约咱们这儿的姑娘,在外面忙活完了,就回屋里休息,我寻思这还不抵去客栈呢!可他偏在这里赖着,还有人给他结账,也只得由着他占间屋子。娘子若是认识他,将他带走也是好的。” 顾相宜点了点头。 此人实在是过于诡异了,诡异到顾相宜都萌生了一种熟悉感。 她遂来到房屋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 池映寒:“!!!!” 他自是认得顾相宜敲门的手法,门外这人,定是顾相宜! 他该怎么办? 究竟要不要开门? 要不,他干脆破窗而逃? 然,慌乱之余,池映寒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险些忘了自己不是池映寒这个事实了。 顾相宜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他现在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 那他又何必慌乱呢? 想到这里,池映寒便突然冷静下来。 他想,他应该以另外一种身份来到顾相宜身边。 毕竟,他也有想要了解的事,比如顾相宜有孕这件事。 池映寒听着外面的敲门声,不疾不徐的从床上下来,这会儿正值清晨,他的头发十分散乱,衣着也未仔细打理,完全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但他还是故作镇定的上前给顾相宜开了门。 顾相宜本是做好了他避而不见的准备的,不成想他竟然主动开门了。 在开门的刹那,反倒是顾相宜有几分错愕。 池映寒虽是极力压抑着心里的紧张,但朝思暮想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若说心里一丝波澜都没有,却也是做不到的。 池映寒只得佯装镇定,问道:“娘子清晨来此,所为何事?” 顾相宜端详着他的皮相,瞧着他那从容不迫的模样,心里虽有几分质疑,可又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那份直觉。 她遂朝着池映寒稍稍行了个礼道:“打扰公子休息了。” 池映寒见她有了身子还要行礼,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扶起她,但手伸出去后,又意识到不太妥当,遂又收了回来,只是嘱咐着顾相宜道:“既然身子不方便,便不必多礼了。” 顾相宜笑着道谢:“公子客气了。” 以池映寒现在的身份,是受不起“公子”这个称呼的,这个称呼也让他感到有些别扭。 他遂同顾相宜道:“是娘子客气了,我这么个粗人,就莫要喊什么‘公子’了,直接叫名字就行。” 顾相宜默然。 她自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池映寒受了太多的打击,心绪很不稳定,即便是稍微稳定些了,也对自己失了信心。 她只记得以前的池映寒断然不会承认自己是粗人的,谁若是这么说他,他当场就会怼回去。 所以她才说在见到这个名叫三儿的人后,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况且在见到顾相宜后,池映寒自是不会用原本的声音同她谈话的,在谏院的时候,他学过十几种声调,足以应付眼下的场面。 只是,他不太理解,她为何要来这种地方? “娘子,按说你们妇人来青楼这种地方,不太妥当吧?” 顾相宜笑道:“对于未出阁的姑娘和已婚的妇人而言,来这种地方当然有违礼数,但我一个寡妇,来此地能有什么说道?难不成还能有人说我是来这里找男人的?” 这话说起来苦涩,顾相宜已然当成自嘲的话来说了,但在池映寒听来,却是锥心刺骨。 倘若他真的死了,那她现在的日子便是苦不堪言的。 “那……娘子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我能进屋同你谈吗?” “这……合乎规矩吗……” “我都到这儿了,还怕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确切的说,整个庆国都濒临灭亡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若说害怕,她只怕一件事—— 她怕他就此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此再无踪影。 顾相宜遂进了屋室,关上了门。 池映寒不知道平日里最重礼节的小祖宗怎么好似变了个人? 她真的不在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却也是在她进来的那一刻,他才看清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而他却再一次缺席了。 每当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无法陪在她身边。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在这里就劝她立刻改嫁,不要再等他了。 可每当这想法涌出来的时候,他又感到心如刀绞,更别说是将这想法说出来。 由于池映寒将这些情绪藏得很深,顾相宜并未察觉到异样,只听池映寒支支吾吾的道:“那个……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坐会儿的。这儿有床铺,还有椅子……” “多谢。” 顾相宜是不会坐旁人的床的,遂打量了一眼椅子,池映寒咬了咬唇,补充了一句:“你要是嫌脏的话,我便将椅子清洗一番。” 顾相宜转过头来,纳闷的道:“你怎就判定我会嫌弃椅子脏?” “这毕竟是青楼的椅子嘛……” 实则,池映寒是知道她有洁癖的,所以才害怕她会嫌弃这里的卫生条件。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顾相宜并未嫌弃这里的环境,并缓缓坐在了椅子上。 下一刻,便听顾相宜道:“说实话,我来这里是想打探个事儿。” “娘子请说!” “是这么回事,公子现在驯养的那只貂,是我们池府豢养的。听闻这貂中途落到梅公子手里,又经公子一番驯化,已然从了你们二人了。我只是有些不解——公子是如何做到的?” 池映寒:“……” 这个问题,还真是有点不好解答…… 莫要告诉他,昨夜她将一枝梅带走后,也是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若是如此,一枝梅八成会被问得生生憋死在那里。 第1311章 画像 而顾相宜见池映寒半晌也不回答这个问题,不由得催问道:“公子有在听我说话吗?” 池映寒这才回过神来,赶忙点了点头道:“听着呢!” “我问公子如何驯服此貂,公子为何不作解释?” 池映寒闻言,突然抬手,试探着打断了她的话道:“那个……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问你个事成吗?” 顾相宜:“……” 他这遇事商量的口气,让顾相宜更加熟悉了。 顾相宜遂道:“公子请讲!” 池映寒似是还有些犯怂,事先交代道:“我就问你一个事儿啊!” 顾相宜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直说了。 池映寒这才直言问道:“我就想问问——我朋友呢?” 顾相宜怔了怔。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他这话。 池映寒见顾相宜没有答复,顿时也觉得有些尴尬。 他的眸光不禁开始躲闪。 殊不知,他的每一个小动作,顾相宜都看在眼里。 但她还是有些质疑,问道:“你是说昨夜的那个采花大盗吗?” 池映寒这才毫不犹豫的回道:“对,就是他!” 话落的那一刹,顾相宜看他的眼神微微有了一丝变化。 “你知道他是采花大盗?” “我当然知道啊!我还知道他男女通吃呢!” 顾相宜:“……” 她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不知她是不是过于思念池映寒了,她总会在眼前这个男子的身上捕捉到一些池映寒的影子。 但她认知中的池映寒,身边就是有些狐朋狗友,也不至于和采花大盗交朋友,还一起在青楼里待着。 恐是因为她是个恪守妇道的吧,实在是理解不了这种行为…… “娘子,你甭管他是干什么的,但你昨夜带他离开后,他到现在都没回来!关于这件事,你总得给个解释吧?” 顾相宜回道:“你想要什么解释?” “他人去哪儿了?!” “自是在我那里。” “你把他关押了?” “他答不上我要答的问题,我暂且不能放他回来。” 池映寒:“……” 这可怎么办! 虽然他现在喜欢一个人在屋里待着,但王莽不在的时候,一枝梅还能陪陪他,现在一枝梅被她逮了,剩他一个人在这里待着,他是半点安全感都没有。 他遂探问道:“他什么问题没答上来啊?要不我替他答?” “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你要先将你自己的问题答完。” 池映寒点头答应道:“成!我答便是!就那貂吧,它……” 倘若池映寒打算胡编,顾相宜第一时间便能察觉出来。 顾相宜立刻打断他道:“等一下!” 池映寒见她发话,立刻收声,老实的注视着顾相宜。 这便让顾相宜更加疑惑了——他未免也太听她的话了! 他的每一个细节,顾相宜都是记在心里的。 顾相宜遂小心翼翼的起了身,池映寒本还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扶她,顾相宜回道:“公子不必多礼,我没有公子想象中的那么弱不禁风。” 瞧她不愿意,池映寒自是没有勉强她,遂由着她来到门口,去喊宁儿,宁儿听闻她的吩咐后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宁儿便提上来一个笼子,而那笼子里装的正是黑貂。 顾相宜没有接过笼子,而是让宁儿将笼子放在屋内。 待宁儿离开后,顾相宜才郑重的发话道:“我不懂驯兽,公子若是口头解释的话,我可能听不明白。不如公子示范一遍吧!” 池映寒瞧了眼笼子里的黑貂,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自己该表露怎样的神情,他遂问道:“娘子想让我示范什么?” “我想知道,我池府养出来的貂,怎么就在短时间内易主跟了你?” 池映寒“嗐”了一声,一脸无奈的道:“你当这玩意儿不知道换主人吗?原主人都已经死了,它若是犟下去,只能饿死,不是所有牲畜都跟狗一样会饿死在主人的坟边的。” “那你可知它主人是谁?” 这话问得池映寒心惊肉跳。 他鼓足勇气昂头直视着她,却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她到底想问些什么? 池映寒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神情,不让自己显得慌乱。 他遂答道:“好像叫……叫什么名字来着?我不太记得了,就知道死了个人……” “那你认识这个人吗?” 顾相宜说着,便掏出一张海捕文书,将海捕文书打开,展示给池映寒看。 那画中之人,让池映寒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顾相宜手中的海捕文书,可不就是当初全国通缉池映寒的那份吗? 池映寒压抑着心中那股说不上来的情绪,镇定的回道:“不认识。” 顾相宜闻言,加重了语气,重问了一遍:“你确定?” 池映寒补上一句:“这张画像我见过,但这个人我真的不认识。” “那你叫什么名字?” 池映寒:“……” 这问题问得毫无逻辑,可不知是不是心虚作祟,池映寒总觉得她是已经洞悉了什么,才问他这个问题。 他自是从容的回道:“姓李,行三。他们都叫我三儿。” “我记住了。” 池映寒心道:她不是之前就知道自己的名字了吗? 这些捉摸不透又不敢直言发问的地方,让池映寒感到格外心虚,心虚到可能连睡觉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就这么看着顾相宜将海捕文书重新折叠起来,折叠过后,便将其放在窗前的桌子上。 池映寒想问她这是要做什么,但却不知该不该发问。 只听顾相宜自顾自的道:“这画中之人是我丈夫。” 顾相宜顿了顿,又感慨了一句:“我一直都很想他。” 池映寒慌乱的眨了眨眼,回道:“想他的话,便该将这画像珍藏起来啊!放在我这里作甚?” 听闻这话,顾相宜突然笑了一声。 “我自己会作画,我完全可以自己给他画个画像,何必将这张把他打入地狱的海捕文书当作留念之物?莫不如留在你这儿,你们路子广,如果哪天看到这画像里的人,麻烦告知我一声,或者想办法告诉他——他家娘子一直在等他,孩子们也在等他。” 第1312章 送他 说到这里,顾相宜停顿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补上一句:“瞧着现在已经入冬了,再有两个月便要过年了。今年新春,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回家。” 池映寒听闻这话,心中涌出一阵酸楚。 但他还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可是,这人不是死了么……” 顾相宜听罢,叹了一声:“是啊,都说他死了,尸首也运回来了。但我验尸的时候发现上面的伤口跟我家官人之前的伤口根本对不上。他受的每一处伤,在什么位置,我都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世上只有我会担心这些伤口会不会伤及性命,落下残疾。所以,他们骗得过旁人,但骗不过我。” “所以,你认为他没死?” 顾相宜轻轻点了点头:“我相信他还活着,还在世上的某一个角落。” “虽说我能理解娘子的心情,但是这种私密的话……同我说合适吗?” 顾相宜笑了笑道:“我一个寡妇,常年待在后宅,也不认识什么江湖人士。同你说这些,也是希望你能帮我留意一下,如果需要报酬的话,这都好谈。” “娘子未免太信得过我了,倘若我找不到他呢?” “你若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也没关系,我会慢慢等的。今年无法团聚,那便明年,正巧明年孩子也该降生了,省得他为我生产之事操心。” “那……倘若明年也等不到呢?” “那便后年,后年孩子便一岁了,正巧会喊爹爹了。” “那若还是等不到呢?” “那便一年接一年的等,只要他尚在人世,我就不信等不到他。” 有那么一瞬间,池映寒感觉自己不与她相认,于她而言是一种残忍。 他一直想不明白,他现在一无所有,甚至还会连累到她和孩子,她为何偏要在他这棵树上吊死? “娘子就没想过另觅良人?毕竟娘子还带着孩子,总该找个能照顾自己和孩子的人,而不是一个人硬撑着,这样对孩子也不太好吧?” 顾相宜笑叹:“恐是爱得太深了罢!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为了孩子牺牲一切,后来我才发现,在这件事上,我做不到。偏我这人穷于表达,可能在我官人眼里,我没有那么爱他。如果是他的话,他可能也会认为我会给自己和孩子再找一个归宿,但只有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辈子我都不会妥协。旁人说我执拗也好,说我愚蠢也罢,都无所谓了。毕竟,自己的灵魂,只有自己才看得清。” 顾相宜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突然感觉到有那么一瞬,她将这世间的风景看得很淡。 一旁的池映寒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顺着她的眸光一同看着窗外的景色。 他已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他甚至会去想——莫不如直接开口告诉她真相? 可是后果呢? 她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还会准许他留在这种地方干这种不要命的事吗? 她还会安分待在家里保证不再同他见面吗? 她真能控制住不告诉孩子真相吗?倘若孩子不懂事,向旁人透露他没死的消息,那岂不是给她带来了祸患? 纵是他能陪她过年,可他无法以她官人的名义回去,她与外人看一场烟花,又算什么事儿呢? 他想过太多,实在是害怕会牵连到她。 末了,池映寒便只说了一句:“那我尽量帮忙留意一下,在没找到他的日子里,还请娘子好生照顾自己。” 顾相宜转过头望着他,朝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那笑容映在池映寒眸中的同时,也刻在了他的心脾上。 在轻声道谢过后,顾相宜便转身来到貂笼面前,打开笼门,将黑貂放了出来。 池映寒不解的道:“娘子,你这是……” “你留着使唤吧。” 这话听着诡异,惹得池映寒一头雾水。 “可这不是池府的貂吗?” “确切的说,这是我家官人的貂。但我想,他大抵是用不上了……” “娘子何出此言?” “他确是受过很重的伤,除非有人出手相救并精心照顾他几个月,否则准是会落下病根的,尤其是他的腿伤,当时虽是养好了,但最忌复发,一旦复发,可能真会落下残疾……我总是担心他在外面遇不到那么心善的人家,毕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大罗神仙助他?且他若是真有那么好的运气,也不至于被打入如此境地……” 池映寒:“……” “所以,你喜欢的话便接着养罢,也算是给它找了个好人家。” 在落下此话后,顾相宜便打算离开了。 池映寒见她要走,赶忙跟了上来,并问道:“娘子一个人回去不要紧吗?需不需要我送你?” “不必了,公子实在要送的话,送到门口便好。” 这倒也是。 嘴上说着不在意名声,但纵是寡妇,被一个陌生男子送出来也是要落人口实的。 池映寒遂将她送到门口,没有过多露面,就这么目送着她上了马车。 他不知道一枝梅到底同她说了些什么,以至于她今日来访,对他的态度极好。 而顾相宜的心思,恐是连她自己都捉摸不透。 那个名叫李三的人,虽说有很多地方跟池映寒全然不同,但不知为何,同他相处的时候,会让她下意识的感到放松。 她哪里知道自己离开后,池映寒反倒不住的在冒汗,仿佛后反劲儿一般。 当日晌午,一枝梅便回到了青楼。 池映寒见他居然回来了,不禁有些惊骇。 “你是怎么回来的?” 一枝梅直言道:“你还好意思问?你那媳妇关了我一宿,害得我整宿都在想着怎么给她答复。结果我好不容易才想好了说辞,她居然一句话没问,就把我放了……” 顾相宜的反应,让池映寒感到心慌。 “她该不会是认出是我了吧……” 一枝梅闻言,赶忙确认道:“你跟她说话的时候用原声了?” “怎么会?除非我脑子让门夹了,否则那不是一嗓子暴露自己吗?” “那你这面具让她看穿了?” “不可能!王莽的手艺跟市面上的不一样,这点你是知道的!” “那不就结了?只要你不说,她最多只有怀疑的份儿,没理由直接说你就是池二。” 第1313章 诡异 却也是这么个道理,哪有那么多人会像海棠那么夸张的直接用黑貂为诱饵,引他自爆身份? 但说到黑貂,池映寒不禁感到疑惑。 按说顾相宜是不可能把他的貂送给旁人的,纵是池映寒将来真的落下什么残疾,不能继续当探子,那他也可以养着黑貂平日里用于玩乐,也不至于将其送人吧? 他有种直觉——顾相宜准是察觉到了什么,但正如一枝梅说的那般,没有证据,不便直说。 这种未知,让池映寒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若是他的判断没错的话,过不了多久她应该还会来找他。 池映寒不知道自己是与她保持联系,还是干脆玩失踪? 可若是真的玩起失踪来,会不会让她失去了最后一点盼头? 就在池映寒思量这些的时候,一枝梅突然好奇的问道:“对了三儿,我问你个事儿啊!” 池映寒漫不经心的回道:“什么事儿?” “就是……她来找你,同你说什么了?” 池映寒不解的道:“你问这个作甚?” 一枝梅无辜的摊了摊手:“你总得让我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啊!她昨晚还气势汹汹的让我必须给她个交代,今天又二话没说就把我放了,我总得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吧?” 池映寒一听是这个问题,也没多想,直言回道:“因为我答应了她,说帮她找到池二。她知道我是为朋友解围,就把你放了。可能就这么回事吧……” 一枝梅闻言,嗤笑一声:“你见到她本人了才知道她一直在找你,那王莽不是告诉你,她不想见你吗?” 池映寒:“……” 他之前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避开顾相宜,岂料一枝梅这一句话,才让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遂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说多了吧,搞得我好像是个挑拨离间的,但我还是想再叮嘱你一番——那个王莽,我总觉得他靠不住。但现在你也没什么依靠了,要是现在跟他绝交,你就彻底流落街头乞讨去了。所以,你的处境我明白,但我还是希望你心里有点数,他有他自己的如意算盘,倘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你可就亏惨了!” 池映寒沉默了片刻,方才问道:“比如呢?你觉得他哪里算计我了?” 一枝梅明白,池映寒现在已经找不到信得过的人了,所以发自内心不愿相信王莽也会算计他,但一枝梅还是要让他清醒一点。 “比如,他为什么告诉你——你媳妇不愿来见你?甚至我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将你活着的消息传达给她?” “我不知道。” 池映寒拒绝探讨这个问题。 抑或是说—— “梅讲究,我知道你是好心。你说完这番话后,我心里准是有数的,但就算是事实真如你想的那般,那也只能说——我知道他有他的心思后,我也会有我自己的心思和防备,兄弟之间单靠感情是不行的,人总要有自己的谋划才是。” 听闻这话,一枝梅下意识的拍了拍手。 “你能明白就好!我就是怕你生生当了他的垫脚石!”说到这里,一枝梅便止了这个话茬,“行,这件事我就提点到这儿了,说多了你会觉得我惹是生非,我也不想惹一身腥。这样吧,咱们换个话茬,我还有个事儿想告诉你!” “你说。” 池映寒的语气明显平和了一分,但一枝梅也没过多在意,遂继续道:“是这么个事儿!三儿,你真的知道你做的那些雷,都被王莽弄哪儿去了吗?” “我没问过。” 他这态度可是要将一枝梅惹急了,他忙道:“你得问呀!你自己辛辛苦苦制的雷,功劳落在他身上也就罢了,去向你也不问一声,你这么死气沉沉的没有斗志可不行啊!” 一枝梅一个外人都要被他现在的状态搞疯了。 他对外界的事儿,真的丝毫不关心了吗? 旁人用他研制的雷把庆国毁灭了,他也毫不在意? 池映寒瞧着他这急切的模样,倒是觉得不追问些什么有些对不住他,遂道:“那你倒是说说,他用那些雷去做什么了?” “我告诉你啊!这情报是我白送给你的!” 岂止是白送,一枝梅气得真想把外界的消息强行灌进他耳朵里! 一枝梅遂道:“就这么说吧,你那些雷现在在李元淳手里,李元淳近日准备把北魏的使臣召来重新商议割地一事,然后他们准备把那些使臣炸了!就在皇宫里炸!而且,那天官家肯定也在场,顺路把官家也炸了,然后嫁祸给北魏,说是北魏动的手,反手攻打北魏!我的天爷呀,我简直无法形容这谋略,该用什么词儿呢……” “一石二鸟?” 令一枝梅意想不到的是,池映寒居然替他形容了出来。 一枝梅第一反应便是赞同的道:“对,就是一石二鸟!” 但下一刻,他才觉得情况不对劲…… “不是,这么大的事儿,你没点反应啊?” 池映寒稍稍抬起头,看着一枝梅那纠结在一起的五官。 对一枝梅的反应感到不解,才是他的反应。 池映寒回道:“那你认为我该是什么反应?” 一枝梅急切的道:“喂!你们大庆的官家都要被炸死了,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你到底是怎么了?!” 在一枝梅的认知里,他是个敢于为庆国牺牲自己的存在,这会儿听说皇帝要死,他却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更何况,将要炸死庆国皇帝的雷,是他亲手制的! 然,池映寒却是淡然的回道:“那你认为我该做什么?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告诉官家这件事?为了保护官家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然后呢?会有什么结果?平定谋反?官家感激涕零恢复我的身份,再封我一官半职,从此一路高升?” 一枝梅:“……” “你当是听评书呢?还是觉得我还会再一次做这种不顾大局、只为感动自己的事儿?” 这些道理,一枝梅也不是不清楚,可他就是觉得池映寒现在的平静好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第1314章 怨念 “行,我能理解你现在比较理智,知道冲动妄为的后果。可你心里呢?听完这个消息,一点波澜都没有?” 池映寒闻言,突然笑了一声:“要什么波澜?一腔热血吗?可别开玩笑了!空有一腔热血是改变不了现状的,只会让自己送命罢了。再者说了,我现在已经能理解曹清当初说的那番话了——我们维护庆国,是因为怜悯那些身陷水火的百姓,根本不是为了君主和皇室。” 说到这里,池映寒低声补了一句:“更何况,还是个我救他一命、他却捅我一刀的君主。” “所以说,你是厌恶眼下这个皇帝了?” 若是平心而论,池映寒的想法只有一个—— “心凉透了,他爱死不死吧。” 一枝梅:“……” 这可真是凉透了。 不过这倒也是,他落得今日这般境地,说到底还是因为庆国皇帝最后变卦,狠狠捅了他一刀。 以至于他在庆国没了户籍,甚至不得不对外宣称身死。 换作是一枝梅的话,心里也会有些怨气的。 “那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吗?或者说,你想不想做点什么?” 池映寒已经不想跟他谈论这个话茬了,这件事谈论起来就好像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八卦。 他遂有一搭没一搭的道:“比如说?” “你媳妇现在每隔三日就要进宫给官家施针,如果时间不巧的话,行刺那日,她也会在皇宫内。” 池映寒:“!!!!” 池映寒闻言,原本失了神色的瞳眸瞬间瞠大。 在一枝梅告知他情况之前,他对外界的情况还是漠不关心的状态,甚至连自己的雷被用在何处也不在意。 “你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迟早会招来祸患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你研制的这些危险品就有可能连你家人也一并伤了。” 池映寒的心跳不住的加剧着,下一刻竟是主动问着一枝梅:“我能做些什么?” 一枝梅轻轻扇着折扇,笑了一声:“这得问你自己呀!我只是白送了你一个情报而已,你知道的,接到情报后该怎么做,就不归我们这些探子管了。不过,你不一样,你不止是个负责传送情报的探子,谏院费了那么大的心思栽培你,说明你的能力肯定是远高于我这种江湖闲散人员的。所以,该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 一枝梅在落下这番话后,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还同池映寒道:“你既喜欢一个人思考,那我便不扰你了。” 末了,一枝梅便关门出去了。 在出门的时候,他也觉得蛮玄妙的——按说他一个采花的,只管自己逍遥快活便好,管这么多闲事作甚? 而在一枝梅离开后,池映寒迅速思索着应该如何下手才能拦下顾相宜,让她不要在当天去蹚浑水。 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时间! 顾相宜进宫的时间是什么时候?每隔三天又是怎么隔的?行刺又是在哪一天? 虽说如果走运的话,二者的时间可能会错开,导致顾相宜不会出现在行刺现场,可池映寒担心的就是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必须立刻查清二者的时间,至少现在,他不能再在屋里坐以待毙。 …… 与此同时,庆国皇宫内。 又到了用药的时间,太医们将药剂呈了上来,为李渊平进行注射。 待用过药后,太医们便纷纷离开了。 李渊平身旁的老太监不禁感慨一句:“唉!说来也是怪了,刚开始的时候,雅兮娘子还每天都过来用药的,现在基本将活儿都推给太医们了,三日才来一趟。若是对待旁人这般也就罢了,问题是对待陛下竟也越发的敷衍了……” 李渊平躺在床上,虽也明白顾相宜做的事儿不太符合规矩,却也摆了摆手道:“罢了,她身子重,也是情有可原的。” 老太监不解的道:“陛下,您最近好似对她宽容了许多……” “她终究是朕的子民,现在失了夫君,孤儿寡母的,朕体恤她一番也是应该的。” “陛下是觉得案子判得重了,感到有些对不住她?” 李渊平勉强了坐起了身,淡然的回道:“她是她,她夫君是她夫君,这是两码事。她夫君藐视王法,公然杀害钦犯,罪当论斩,可她却并无过错,朕总不至于因为她夫君的事迁怒于她吧?行了,这件事,你便莫要追究了。” “老奴只是觉得如果是她来上药的话,陛下的情况会更好一些。” 李渊平笑道:“你就莫要安慰朕了,朕自己什么情况,自己清楚得很。” 老太监闻言,顿时哑然。 李渊平在床上坐了片刻,便撑着身子想要起来。 老太监见状,急忙上前搀扶着他,并道:“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朕最近想一个故人了,不知为何,非常想她。” “您说的可是……”老太监立刻猜想到一个人,但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李渊平重重叹了口气。 “说起来,朕现在还认为她一直留在宫中。她的怨气,二十年来,一直未曾散去。朕心中的这块疙瘩,也因此埋了二十年。咱们之间呐,可谓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李渊平一边感慨着,一边朝着一处地方前行。 老太监自是清楚他想去是什么地方。 那是他这二十年来一直很少光顾的地方——三皇子李元烁的寝宫。 宫里一直传闻,李元烁的寝宫闹鬼。 李元烁不仅不惧怕,反而还在寝宫种植白色的菊花,惹得每个进他寝宫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在私底下议论说他的寝宫极其瘆人。 久了,这里便很少有人光顾了。 而老太监则是清楚——李元烁的母亲当年是横死在他的寝宫里的,死的时候还怀着八个月的身孕。 听当年亲眼目睹此事的宫女说场面极其血腥,简直惨不忍睹,孩子的半个身子都被打出来了,人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闭合。 自那以后,后宫的小皇子们便接二连三的遭遇不测,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这不仅是李元烁的心结,更是李渊平的心结。 第1315章 暗室 宫里的人私下里都认为这些年来龙嗣的不幸是李元烁生母的亡魂在作祟。 宫里无处不在流传——那是亡魂的怨念,甚至这种怨力会毁灭除了李元烁之外的所有龙嗣,逼李渊平给她一个交代。 因为这些传言,李元烁从小便承受了太多的压力与冷眼。 但李渊平却没有向这份诅咒妥协,他自是不会伤及自己的子嗣,但也没有照看过李元烁。 倘若向流言屈服,扶持李元烁上位,那庆国皇室岂不是成了笑话? 故而,李渊平除了每年派道行高深的道长进宫驱邪两次之外,并未做其他表态。 龙嗣接连夭折、妃嫔发疯甚至自尽的情况年复一年的上演着,但皆被李渊平压了下去。 外人谁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知道的那些人也不敢胡乱宣扬此事。 这么多年来,为了皇室的颜面,李渊平从未做过妥协。 直到他失去太子的那一刻,所有埋藏在心底的怨与痛全部爆发出来,他终于支撑不住了。 纵是坚持治疗,他也知道自己在经历着什么。 这一切,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也并不是老太监口中的——倘若让雅兮娘子来医治,情况就会好转许多。 李渊平轻笑一声。 如果这一切都是还债的话,那么他根本就无法好转。 想到这里,李渊平踏入了李元烁的寝宫。 这大抵是二十年来,他第一次进入这个地方。 他不知道这些年来李元烁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怨恨他这个父亲。 单从他的神情上看,他每日吃喝玩乐,活得潇洒自在。 他看似游手好闲,但在关键时刻却也能做到一鸣惊人。 他是个有才的。 李渊平心里清楚,他比他那两位兄长还要出色。 但这孩子应该从小就感受得到自己的处境——别说是什么权势了,就连能不能活下去,于他而言都是个未知数。 李渊平想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在缓了缓心神后,方才朝着殿内走去。 还未进殿,李渊平便在院中看到了诸多白色的菊花。 现下已然入冬,这些菊花也无人打理,可奇怪的是——这些白菊竟仍在盛开着,没有丝毫凋零的迹象。 有传言说,这些白菊一年四季都在盛开着。 这未免太诡异了,诡异到让人不得不去相信那些鬼神之说。 李渊平在见过那些白菊后,遂直视着眼前的正殿,并嘱咐老太监道:“你在此地等候,朕想独自进去看看。” 老太监焦急的道:“陛下,听闻那里面供奉着灵位,夜又深了,这会不会有些不太吉利?可千万别冲撞到您……” 李渊平若是忌惮这些,今夜便不会来此了。 他遂回道:“无妨,她若是今夜在此,朕正想找她一叙……” “陛下,这万万使不得啊!” 李渊平摆了摆手,似是心意已决。 老太监见状,自知无法再劝阻,只得默默的在外等候。 在临进去之前,他转过头,再度嘱咐一句:“若是朕今夜没能出来,你便去朕的床下寻出一张白纸,白纸入水之后,你自会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老太监只得点头答应,没再做任何反驳。 下一刻,便见李渊平推开了寝殿的门。 按说李元烁离开后,这寝殿应当被清扫整理的,但由于这宫殿的特殊性,这么长的时间里,无人敢擅动宫殿内的一草一木。 人都是惜命的,除非架着宫女太监的脖子让他们去清理,否则,谁愿意给自己找麻烦? 故而,在李渊平进来之后,看到的这些物件都没人动过。 原是什么模样,现在仍是什么模样。 宫殿的厅堂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瓷器,这些瓷器都不是宫中常用的,而且源于全国各地,有些连李渊平都叫不上名字来。 但说来也奇怪了,如果李元烁真的将这些瓷器视为珍品,那他去封地的时候,自会将其打包带走。 但李渊平看到的却是——这里的东西,他一样都没拿走。 包括挂在墙上的一些字画、茶品以及旁的叫不上名字的物件。 李渊平只是大致扫了一下这些东西,便朝着寝殿继续前行了。 里面的屋子,确是休息的地方,旁边有些桌椅,可用来读书。 环绕一圈,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再往前走,便是后殿,接着便从后门出去了。 推开后门的时候,李渊平看到眼前是一片用于骑马打球的沙地,附近还有投壶射箭的场所。 可见李元烁平日里即便不出宫,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但这就奇怪了。 这寝宫看似并无异样,那宫中的传言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宫女和太监们不会无缘无故的排挤他,冒着风险编造这些谣言。 想到这里,李渊平便准备再去探看一番。 如果传言是真实的,那么寝宫之内,多半是有机关的。 李渊平遂走出了寝殿,让老太监把平日里伺候李元烁的宫女叫过来。 老太监应了一声,遂去将宫女叫来。 果然,在宫女进入寝殿后,自是清楚寝殿内的机关在何处。 只是紧跟其后的老太监劝道:“陛下,那真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您要三思呀!” “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今夜正是来见她的,又怎会避她? 而宫女是不管这些的,既然李渊平发话了,那她便上前两步,将机关打开。 寝宫内的石门被打开了。 令李渊平没想到的是—— 入口竟是在地下! 老太监惊道:“这里怕不是还放置着尸首吧?” 李渊平回道:“如此甚好。” 老太监:“……” 二十年了,他终于决定去解开当年的心结了。 李渊平心想着,便踏入了地下的暗室。 在踏入暗室的时候,他再度嘱咐道:“没有朕的口谕,任何人都不准入内。” 老太监和宫女立刻点头答应。 李渊平交代过的——他若是长时间内出来,再去他的寝殿床上寻一张白纸。 而现在,所有人都不得轻举妄动。 在李渊平进入暗室后,暗室的门便关上了。 那一刹,暗室内一片漆黑。 但李渊平是有备而来的,他准备了蜡烛,自是不惧这 第1316章 涟倾 但让李渊平意想不到的是—— 还未等他将蜡烛点燃,突然! “唰——” “唰——” “唰——” 暗室墙壁上的蜡烛,竟然自行被点燃了。 李渊平惊得微微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本是不愿相信后宫那些怪力乱神之说的,可有些事儿,他偏是无法解释。 不仅无法解释,还让人感到惶恐。 纵然他是庆国皇帝,也在那一瞬间被吓破了胆。 尤其是在看到暗室正中央的棺材后,他整个人都屏息凝神了。 这真的是他认知中的老三吗? 他竟将棺材置于寝宫中! 可这些年来,根本无人敢举报此事,即便是李元风和李元淳也知道就算举报此事也无法定他什么罪名,反倒还容易弄巧成拙。 正是因为这些无法说出口的原因,才导致李渊平如今才见到这口棺材。 他来到棺材旁的时候,心里不住的问着自己——他敢将棺材打开吗?打开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若说心里没有半点心虚和惶恐,那是假的。 当初宫内传闻李元烁的生母与旁人私通,证据确凿,甚至连与其私通的男子都已当堂认罪,李渊平根本无法为她鸣冤,又碍于满朝文武再三上奏,外面百姓议论纷纷。 她本就不是权贵之女,只因他一时兴起,便将其带入宫中,她的身份低微到直到现在外人都无法断定她究竟是宫女上位还是怎么回事。 但由于毫无背景,又彻底坏了名声,李渊平便直接将她和认罪的男子一起处决了。 这种事儿,早在前朝便不足为奇了,不知是她的身份碍了谁的眼,抑或是说她自己真的做了这种不知廉耻的事儿。 但是,随着她的惨死,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在她死后,这件事立刻便平定了,也无人再去追查,只是有人提议三殿下的名誉因此受损,只得在后宫苟且偷生,不得再争夺储君之位。 李渊平心里是知数的——老三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李渊平心里思索着这些往事,眸光落在棺材前方的灵位之上。 那上面写着——生母涟倾之位。 涟倾…… 这个名字,他一直都未曾忘却。 他不敢说,却也不敢忘。 李渊平的眸光逐渐变得幽深,似是做足了准备,将双手果断置于棺材板上,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猛一用力,将那棺材板掀开—— 在棺材板被掀开的那一刹,眼前的一幕,竟让李渊平瞠目结舌! 一位青衣女子轻闭双目躺在棺材里,全身上下竟是完好无损,如同沉睡了一般。 若说与常人有何区别,那只能说是面色极其苍白,没有丝毫的血色。 李渊平彻底被吓住了。 当初的涟倾不是被打得血肉模糊吗?尸首怎会没有一丝伤痕? 而且,她尚未入土,如何做到尸首没有半点腐烂的? 这实在是太让人费解了! “是不是觉得匪夷所思?” 李渊平:“!!!!” 他的耳畔竟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他本能的向后退了半步,瞪大双眼,紧紧的盯着那棺材中的女子。 “其实感到匪夷所思的人应该是我才对。”那声音继续道,“我是真没想到,在你阳寿将尽之时,还会想到过来看我一眼。毕竟,这可是上辈子不曾有过的事儿。” 李渊平心跳的飞快,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感觉眼前好像蒙上一层白雾,只能看到一片白色。 耳畔传来一道感慨声:“看来我真的应该感谢这些孩子,他们确实或多或少的改变了天道的轨迹。不然,我又怎会等到今日呢?” 恍惚之中,李渊平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云端之上。 脚下踏着白色的雾气,四周也是雾蒙蒙的一片。 他警惕的环顾着四周,只见前方有一张石桌,石桌附近有两个石椅,石桌的那畔,一位青衣女子正悠闲的坐在那里调制着茶叶。石桌附近放置着一架古琴,但那古琴却有一丝破损的痕迹。 李渊平看不到更多了。 但令他诧异的是——这究竟是何处?是仙境吗?还是梦境?他是不是在做梦? “毋庸置疑,你看的一切都不是梦境。确切的说,你的元神出窍了,人才能来到这里。”他的到来,让青莲也有些意外,“以前最多只有那个只会惹事的小丫头陪我,却不成想今日能在这里等到你,你还真是稀客呀!” 李渊平震惊之余,试探着问道:“涟倾,真的是你?!” “对,是我。” “你、你……” 青莲瞧着他这见了鬼的模样,不禁被逗笑了。 “你想问我为何会在这里?”青莲笑道,“当年我的尸身被烁儿找到带了回来,那我自是要留在这里陪着烁儿的。不然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留在宫里可怎么活呢?” 李渊平:“……” “我知道烁儿这么做有失礼数,但你也不是不知道前朝就有这么做的,只不过当时那皇子的生母都变成残骸了,他还是抱着生母不愿松手。我是狠不下心这么做,你也知道我修道多年,功力还是有些的,保持尸身不腐烂并不是什么难事。” 青莲的语气十分豁达,完全不像传闻中的那般戾气深重,李渊平在缓了缓神后,方才敢于同青莲对话。 “朕也没想到还能在见到你……” 青莲闻言,正在摆弄茶品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她不得不提点李渊平一句:“能见到我,说明你大限将至了。” 要不她怎么极力阻止顾相宜去茶馆见她本人呢? 能见到她,并不是什么好事。 说好听点,她早就得道成仙了,说难听点,她根本不属于尘世,更不属于阳间。 去人间的茶馆说书,她都得特意找来一副皮囊。 而这一点,她必须告知李渊平。 但李渊平的反应却令她感到意外——按说人都是怕死的,可他在听闻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居然没有丝毫的惶恐。 只听李渊平叹道:“你给朕的惩罚,朕都受了。而今,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若是不怕,为何致力于发展洋药?说到底,我不信你不惜命!” 第1317章 真相 “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得道飞升,长生不老。朕想贪图几年光阴,总不为过吧?” 话中带着一丝羡慕与怨气,青莲听得出来。 但青莲却未谈及自己的事,而是继续道:“若说之前想要延年益寿,那现在呢?你明知无论西洋诊术如何发展也救不了你的命,为何还在拨款支持它?” 李渊平抬眸,凝视着眼前的青莲。 对于现在这个已经被称为仙家的女人,他心底总有一丝说不上来的畏惧。 李渊平回道:“难不成你想把朕与秦始皇相提并论?” 青莲当即被这话逗笑了:“后人如何评价你们,那便是阳间的事了。” “但你心里怕是早已有了评价。” “评价自是有的。”说到这里,青莲突然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你很在意?” 她似是故意挑衅一般,惹得李渊平心绪无法平静,可面对眼前这个仙家,他却又无可奈何。 “朕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常人对朕的看法,朕都知道,但却未曾听说过仙家对朕的看法。” 看来他是很想知道了。 青莲叹道:“在我看来,你发展西洋诊术的目的从来都不是造福苍生,造福苍生这个信仰,只属于王雅兮那丫头还有她的太医院。至于你么……你只负责从国库调些银钱,安排他们在全国各地发展西洋诊术,最后百姓感激的不是太医院这帮豁出命去造福苍生的医者,而是你这个支持他们发展的皇帝。坐享其成,千古流芳,这才是你最想得到的。” 李渊平:“……” “当然了,西洋诊术的发展,也能助庆国在战场上压制北魏,再次才是能让你延年益寿。这是笔稳赚不亏的买卖。百姓得到的那些福利,往往都是统治者为了给自己谋福而捎带的。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你也不曾例外。” 青莲说着这番话的时候,并未注意李渊平的神色,更别说是他那几度躲闪的眸光。 李渊平心道:果然是得道成仙了,现在这女人,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了…… 李渊平心想着,便听青莲继续道:“只可惜世事无常,你想做到千古流芳,但你却怎么也没想到你活不到那个时候,听不到佳话与美誉。” 李渊平低声嘟囔了一句:“都是朕咎由自取……” “倒也不必这么说。我只是感慨世事无常罢了,正如我自己也没料到在人濒死的时候也能得道飞升,这是长门宫那些祖师爷们都未曾见过的。” 李渊平:“……” 他知道外界一直有流言说长门宫的道长飞升了,但没人知道是如何飞升的,传来传去连长门宫的弟子们都以为是在道观里渡劫飞升的,哪知还有这种离奇的事。 而这一桩桩、一件件诡异之事,皆成了李渊平的心结。 谈话的间隙,青莲手中的茶沏好了,但与对待顾相宜的态度不同的是——她并未邀李渊平饮茶。 说起来,她自己也觉得玄妙,毕竟她深知凡人只要喝下这口茶,即便是病入膏肓也能痊愈。 当初她就是怕顾相宜剖腹落下什么病根,方才给她灌了一碗,结果这茶不仅能使她痊愈,两年后再生一胎也不会导致子宫破裂。 但她心里也是明镜着两者情况完全不一样,李渊平这是阳寿将尽,她不能救他。 只不过,既然他来了,她便想好生同他谈谈自己的那些心里话。 “陛下,你没发现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其实一点都没变。你将名誉看得极重,为了名誉,你甚至可视天下苍生为草芥,弃之不顾。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因为几个郡城谈不拢而支持太子开战。说实在的,太子的死,你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奈何你重于名誉而自闭视听,这种观点,说出来可是要被满门抄斩的。” 而青莲为何敢说这种话?究竟是因为她现在是仙家,李渊平奈何不了她,还是因为李渊平已经杀过她了? 李渊平没有过多思考这个问题。 他预料到自己将会死得不得安生,但在这种时候直截了当的说他也是害死太子的元凶之一,叫他如何接受? 李渊平实在是受不住了,低声驳道:“你到底想报复朕到什么时候?” 青莲不知他是积攒了多少勇气,才敢公然说这种冲撞仙家的话,但他既然说了,青莲便面对了这个话茬。 “说真的,陛下,我也是来到这里之后,才渐渐感受到阳间的凡人是多么愚昧可笑。”青莲的眸光渐渐冷了下去,郑重的同李渊平道:“陛下若是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但现在陛下的心里应该是有数的——我是得道成仙,不是化作厉鬼。你见过哪位仙家可以无视天规公然取人性命?厉鬼可以勾魂,但仙家只能渡人。如果陛下到现在还不知这个道理,那么我便重新教你。” 李渊平听闻这话,心里顿时起了一丝波澜。 她想表达什么? 难不成这二十年来龙嗣接二连三的夭折与她无关? “陛下,当年我便不喜宫闱争斗,但你身为官家,天下百姓的命运皆是你说了算,我争不过。得到飞升那日,除了再也找不回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之外,于我而言也算是一种解脱。你怀疑是我报复你而杀害龙嗣,我只能说你并不了解我。在我看来,妇人之间的斗争,不该牵扯到那些无辜的孩子,我的两个孩子,一个莫名从生死簿上消失,再无踪迹;另一个整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尝尽人间疾苦。稚子何辜?我是一位母亲,又岂能不知这个道理?再者,有天规的束缚,一旦我行凶作恶,后果只有堕仙,这便是事实。” 实则,李渊平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便心生怀疑——她看似悠闲自在,完全不像个挥动利爪掐人脖子的厉鬼! 李渊平在听闻她的回答,颇为震惊。 有那么一瞬,他想探知真相,但话到嘴边的时候,他却又不敢说出口。 他怕…… 他怕青莲给出的答案,他承受不起。 第1318章 日晷 而他有所不知的是—— 这里的一切声音,青莲都是能听到的,包括李渊平的心声。 青莲遂道:“既知道自己将要离开,难不成还想带着遗憾走吗?既然鼓足勇气来解这个心结,便解个彻底罢!” 李渊平听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由着青莲直言不讳的道:“宫闱争斗的残酷,不亚于朝堂政变。我自入宫后便被那看似识大体的皇后视为眼中钉,尤其是被她害死后,我才知道她布的是什么局——正因为我是从长门宫回来的,所以她才得以宣扬我身份诡异,再设局让我惨死,以便造谣我怨气未散,这些年她怕极了那些才华横溢的皇子争夺储君之位,她夜里睡不着觉,故而想方设法暗害龙嗣,再传播那些怪力乱神之说,将罪名嫁祸在我的头上。所以,为何陛下每年做的法事都没有效果?究竟是压不住我的道行,还是我根本就没干过这些事儿?” “当然了,皇后那母仪天下的模样,我是见过的,若说她表面上贤良淑德,暗地里为了保住那个武将出身的太子,杀尽习文的龙嗣,陛下也是无法相信的。但说实在的,苍天还是有眼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她最后动不了的皇子只有一个——萧贵妃所出的李元淳。陛下如此宠爱萧贵妃,倘若李元淳出事,那陛下势必追查到底,她极有可能翻船。所以这李元淳只能留着让李元风自己去打压。可怜我的烁儿,对外装疯卖傻,对内又要提防宫内的眼线,每日还要检查饭菜里是否有毒,有时为了装作中毒,还要一边饿着,一边装病,明知道皇后杀了自己的生母,却还要将寝宫弄得阴森诡异,配合那贤良淑德的皇后做戏!你可知他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这口气,青莲已然压在心里许久了,如今李渊平问起,她便全部发泄了出来。 李渊平整个人都听傻了。 这些年,他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却全然没想到真相竟是这般! 但眼下说什么也没用了,皇后漏杀了李元淳,而李元淳长大后果然开始谋划如何争夺储君之位。 由于李元风不懂文墨,皇后生平最是忌惮那些习文的皇子,却不成想,李元风最终还是死在了习文的皇子之手。 李渊平重重叹了一声:“你说,这便是宿命吗?” 青莲笑着答道:“是啊,这就是宿命。有些东西,它本就不属于你,纵是你倾注了一生的心血,你也得不到它。” 李渊平不解的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他隐约看得出来——她能如此豁达的看破一切,多半是因为掌握了天机。 关于这点,青莲不得不赞叹——他猜对了! “你看天上。” 在青莲落下这句话后,李渊平便抬起头望着上方。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果真被惊到了! 青莲所在的正上方,竟悬着一个巨大的日晷! 那日晷看似是石头制成的,向上倾斜着,面向阳光。 而那个位置,却也是云雾之中唯一一处能被太阳照射到的地方。 李渊平问道:“这日晷是……” “这是天道的日晷。” 李渊平尚不理解青莲说的是什么意思,青莲遂解释道:“仙不是白升的,每位仙家都需各司其职,共同维护天界的太平,而我的使命便是看着这块日晷。或许你会好奇,为何要我去看一块日晷?说来也是讽刺,日晷的所在之处是这里唯一能被太阳照射到的地方,而日晷所移动的痕迹,便是天道的轨迹。我的使命便是确保日晷正常运转,不得出现任何差池。” “所以啊,自打来到这里后,我便一直同这块日晷为伴,就这么看着天道的轨迹。或许按照阳间的算法,我已经离去二十年了,但到了这里后,我感觉我在历史中停泊了几千年。我能轻而易举的回到秦朝,眼睁睁的看着秦朝覆灭,接着看着朝代更迭,战火连天、民不聊生;我也能看到庆国的结局,民间那战火纷飞的场面与秦朝别无二致。只不过,现在距离庆国毁灭,只有一年的时间。按照天道的轨迹,庆国毁灭后,烁儿带着安阳公主逃入深山。洋人生怕庆国有遗留的皇子会杀回来,全国范围内通缉烁儿与安阳公主,最终百姓受不住洋人的威胁,供出了他们二人的藏身之地,洋人前来搜山。烁儿生性睿智,带着安阳公主逃入山洞里,本以为可以躲过一劫,却不了洋人放火烧山,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待几年后有人找到这个山洞里时,只看到两个紧紧相拥在一起的尸骨……” 青莲说不下去了。 她甚至没有率先告诉李渊平——庆国的结局是彻底覆灭,领土被洋人瓜分。 朝代更迭,她都见过无数次了,庆国的覆灭,也不过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罢了。 但让她心如刀绞的是——那拼尽全力想要活下去的烁儿,竟是落得如此下场! 当天道的轨迹将要毁灭自己的至亲时,她纵是仙家,也无法保持冷静。 “每当看到烁儿的结局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是有多想砸了这日晷!” 李渊平能理解她的感受。 虽说他并不疼爱李元烁,但李元清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他就是死也要将她送出城去,保她平安,怎料她竟会落得如此结局! “那你可有什么办法改变这个结局?” 青莲笑道:“这话便是好笑了,我的使命是维护天道轨迹的运转,若是结局得以改变,我可是要受天罚的。” “那你是想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青莲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冷血无情?我虽是仙家,却也是有私心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试一次——在悲剧发生之前,拼尽一切去砸烂那块日晷!” “凭你的功力,做得到吗?” “我试过,根本做不到。” 李渊平:“……” “毕竟,想要毁灭它,靠的绝不是蛮力。” 第1319章 驾崩 “那靠的是什么?” 青莲没有直接作答,只是抬头看着正上方的日晷,轻声同李渊平道:“你仔细看看那日晷,自能看出玄机。” 李渊平微微眯缝着双眸,往向那日晷。 他确是发现了,那日晷并不完整,上面已然出现了裂痕,而且不止一处。 “你说的可是这些裂痕?” “正是。”青莲答道,“这些裂痕并不是我造成的。” 青莲依稀记得第一次发现日晷出现裂痕的时候,海上的一艘船发生了爆炸,那是她第一次发现有人在尝试改命。 虽然她的力量不足以斗过天道法则,却还是使得日晷上多出一道细微的划痕。 自那以后,她做的每一件事,不论是否成功,都使得这裂痕更深一些。 包括这次驰援李元风乃至庆魏两国私下合作一事,使得裂痕更重了。 虽说他们现在看不见成效,仍旧置身于至暗中,但青莲却能深知——他们的每一步都不是白走的! “你说,会不会真的有这么一群人,他们身处绝境,哪怕看不到希望,也会为苍生开辟出一条新路?在开辟新路的途上,他们牺牲小我,不怕流血牺牲,前仆后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终有一日,他们会战胜天道法则的,这块日晷也终会崩溃重塑,如此一来,庆国还有生机,这些黎民百姓还有生机!” 李渊平笑道:“你这逻辑,朕就不理解了。只有你自己知道他们这么走下去会改变结局,但他们却不知道,既然不确定能不能成功,那么谁又肯前仆后继的牺牲?” “会有这么一批人的。”青莲微微一笑,“只是你无法理解罢了。” 李渊平:“……” 他确实无法理解。 “那么现在,你也该给自己拿个主意了。你知道结局庆国会灭亡,你最疼爱的女儿也会死于战乱,那么你愿不愿意试着更改这命数?” “你想让朕也出力去击溃这日晷?” “正是。”青莲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每个人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们自己,庆国的毁灭所牵连的将是每个黎民百姓的至亲至爱,纵是那些小人物也不愿看到自己的亲眷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更何况是你这位皇帝呢?” “那你希望朕做些什么?” “我希望你留在这里,不必再回去了。你只需在这里静坐着,看看你的那位好儿子,都在做些什么。” 李渊平双眸微微眯缝起来。 他知道身旁这女人早已洞悉一切,而他在她面前的隐瞒,反倒使得自己像个丑角。 他遂探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朕的那封遗诏了?” “包括你藏在床下的信。” 她都知道。 李渊平在她这位仙家面前已然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她唯一的要求便是李渊平留在这里,由着事态发生转变。 李渊平沉默了片刻,方才问了一句:“如此一来,真的能改变结局吗?” “这是个连我都不能确定的变数,我只能说可以试试。倘若每个人都在摧毁日晷这件事上尽绵薄之力,那么终有一日会水滴石穿。” “连你都不敢保证的事,傻子才会豁出命去做。”李渊平嗤笑一声,“不过,朕答应你了,就当是还债了。” …… 故而,李渊平没有再回去。 按照青莲的说法,如果李渊平的魂魄超过十二个时辰不肯回归,那么他便错过了重新附体的时间。 说白了就是——十二个时辰后,他会在阳间身死。 青莲且让他看着,在他决定不回去后,阳间会发生什么。 老太监在殿外焦急的等候着,冒着冷风一直等到了天亮。 直到天亮后,仍不见李渊平出来,方才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事儿,遂赶忙进去探看。 他直接按照宫女给的路线前行着,来到暗室前方后,打开了机关,急匆匆的进入地下查看情况。 果然,他在暗室的棺材旁看到了盘膝而坐的李渊平。 而这时,李渊平的气息已然十分微弱了。 太监急三火四的冲出暗室,四处喊人去救治李渊平。 在青莲身旁的李渊平这才知道青莲为何请求他不要再回去。 毕竟,在这里看到这一幕后,他还是会萌生一种回去的本能的,毕竟这个时候,他回去的话还能活命。 但青莲却再度强调道:“你若是真想改命的话,便老实待在这里,接下来无论那些道士怎么喊你都不要回去。待在这里,直到身死。如果你真的想要还债的话,这是你唯一能做的。” “你不是说仙家不能夺人性命吗?” “切记,这一切都是你自愿的。如果你还想救你女儿的话。” 李渊平:“……” 人果真都是有私心的吗? 如果他回去的后果是庆国注定覆灭,安阳公主被活活烧死的话,那他这个本就大限将至的人,对这阳间也没什么可贪恋的了。 于是,李渊平就这么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抬出去后,老太监果真去找来了太医和道长。 而外界都以为李渊平是病倒了,正在治疗当中。 这时的李渊平能感受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在叫他回去。 这些声音,青莲自也听得见。 她轻叹了一句:“那些道士也只有这些本事了,只要你不答应,他们也没办法强行让你回去。你且这么看着阳间发生的一切吧。久了便知道我平日里都在经受着什么了。” 于是,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里,李渊平都没有回去。 直到他感受到自己的魂体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他驾崩了。 青莲没有告诉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倘若他知道了,恐是会惊叫着感谢青莲,毕竟现在的死法,倒也算得上体面。 在十二个时辰过去后,太医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老太监惊慌失措的道:“就没有旁的办法了吗?” “陛下已经驾崩了,至于要不要公开此事,那是你们的事,但人确实是走了,神仙难救啊!” 老太监不解的道:“可是,怎么会这样啊!去暗室之前还好好的呢!” 第1320章 替身 “敢问陛下去的暗室可有邪祟?” 老太监无语凝噎。 难不成真的被暗室的邪祟冲撞了? 正是想到了这一点,老太监才请了几个道士过来作法,但也无济于事。 用道士的话说,他们该喊也喊了,但陛下自己不愿回来,他们也没有办法。 现在这件事尚未通知李元淳,甚至连皇后都不知道李渊平驾崩一事。 老太监想起李渊平之前的嘱托,赶忙谴走了太医和道士,在李渊平的床铺 终于,他找到了李渊平留下的那张白纸,用水浸泡后,发现那上面写着找人易容成他的模样,且看李元淳接下来的动态,若李元淳真的逼宫谋反,便去请出他的遗诏。 切记,遗诏不得泄露,定要完好无损的交到可信之人手中。 老太监知晓李渊平的意图了。 他终究信不过李元淳,李元风已经有过背叛之举了,倘若李元淳也心怀鬼胎,那他就算让位于贤,也不会将皇位交给这种孽障手中。 由于事发突然又毫无征兆,李元淳并不知道李渊平驾崩一事。 次日清晨,李元淳进宫求见李渊平,说是有要事相商。 此刻,李渊平的替身还未找好,即便是找好了,也不便议政。 老太监遂告知李元淳道:“太子殿下,陛下近来龙体欠安,今日无法议政。” 李元淳惊道:“父皇病了?” 实则,几天前他便听说李渊平病倒了,还连夜找来了太医和道长,由于近日李渊平身体状况欠佳,他的病倒,并没有让李元淳感到意外。 只不过,李元淳并不认为李渊平现在已经死了。 倘若他现在死了,宫里的人准是会公开的,更何况他现在势头大好,消息不可能漏不出来。 故而,李元淳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只是问道:“本宫这桩事有些急,不知可否将此事传达给父皇?” “传达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殿下您将奏书交给老奴,老奴自会将其呈给陛下。” 李元淳点了点头,遂于当日下午递交了折子。 老太监私下里看了眼折子,上面写的是近日北魏派人进京,再度商议割地一事。 割地的事,两国怕是谈不妥了。 可现在李渊平已经驾崩,他这个做太监的也不知该如何打理朝堂政事。 青莲身旁的李渊平见老太监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焦急起来。 青莲却是见惯了这一切,不疾不徐的道:“你若是想与他交谈,完全可以托梦告诉他。” 看样子,青莲是很清楚他们这些已然不属于阳间的人该如何与阳间的人沟通的,譬如她自己便会以平安签做媒介,从而与顾相宜保持联系。 而李渊平也是在身死之后,才知道青莲与顾相宜的关系。 生前他并不知道顾相宜身后还有这么一位仙家,毕竟他也曾刁难过顾相宜几次,甚至让顾相宜为李元清挡酒,他不知青莲会不会怪罪于他,但他终究是有些心虚的。 他遂有一搭没一搭的探问道:“朕真是没想到你竟还认识王雅兮……” “早在陛下认识她之前,我们便签订契约了。” 李渊平尬笑:“还真是巧啊……” “也算不上巧吧,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李渊平笑了笑,又问道:“那你和她的关系是怎么样的呢?” “处得久了,她的那些小心思以及平日里的任性,我都看在眼里,有时候会情不自禁的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有时候也会去想,假如我的女儿还活着,会不会也是她这般模样……” 李渊平听闻这话,不由得瑟瑟发抖。 他尚且记得当年将她打死的那些人将一个女婴的尸体带走,至于带到何处,他也没有过问,只吩咐着让他们赶快将其处理了。 如今再提起这件事,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底究竟是恐惧多一分还是愧疚多一分。 李渊平只得岔开话茬道:“那你只契约了她一个人吗?” “不,还有一个。” “另外一个是什么人?” “安瑾瑜的发妻。” 李渊平:“……” “不过那孩子已经带着养子离开京城了。我叮嘱过她,让她跑远一些,带孩子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她倒是听话,至少比王雅兮听话许多,王雅兮那丫头,我跟她说了多少次,如果实在做不到逆天改命,就想办法保住自己,可是她还是不肯离开,她宁愿继续在京城杀出一条路来,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庆国覆灭。” 李渊平不禁叹道:“这就是你口中那些前仆后继的人吗?” “对,也正是见过真的有这种人的存在,我才萌生了一丝希望。” “可他们究竟是图什么呢?要想图自己和家人平安的话,就带着家人赶紧逃难去啊!逃到没人的地方,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所以,他们的信仰,你是理解不了的。” 李渊平:“……” 不管他能不能理解,眼下的事实只有一个—— 为了掩盖李渊平的死讯,在找到替身后,老太监便让顾相宜每日都过来为李渊平看病。 这便惹得顾相宜不解了。 “往日不是三日来一次吗?陛下之前也允诺了。” 老太监无奈的道:“可陛下现在不是病倒了吗?雅兮娘子,您可得好生帮陛下看看啊!” 为了瞒过顾相宜,老太监找来的替身也是服用了阿芙蓉的,因此这个替身也需要顾相宜的那些药品。 只不过,顾相宜在诊脉过后,还是察觉到异常。 “陛下的病情似是有变。” “有什么变?” “症状比之前轻了许多。” 这让顾相宜感到费解,毕竟按照之前的情况,李渊平的病情已经发展到后期了。 但谁又能料想到真正的李渊平已经死了,现在躺在龙床上的是个假冒的替身呢? 老太监遂同顾相宜道:“雅兮娘子,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陛下近来起不来床,更别说是上朝议政了。您近日可要好生给他看看呀!” “咳咳……” 谈话的间隙,假冒的李渊平咳嗽了两声。 这可让顾相宜有些犯愁了,每日都来给李渊平诊病,实在是有些折腾人了。 第1321章 探望 顾相宜哪里知道这是老太监和太医院商议妥当的? 由于顾相宜家里就有李元淳的眼线,故而他们不能确定这件事不会从顾相宜那里走漏出去。 因此,对于李渊平驾崩一事,顾相宜也是不知情的。 这两日,顾相宜却也发现了——有太多的变数,她能感受到,却没有能力坐实。 倘若眼下李渊平还有旁的心思,顾相宜也无权干涉,但她现在的情况,连家里都不敢怠慢,平日里的请安全部免除,由着她在家里静心养胎,又怎能每日入宫看诊? 顾相宜遂来到假冒的李渊平面前,讨价还价道:“臣女自是愿为陛下效力,但陛下您也是知道的,臣女身子不便,若是有来不了的时候,会让小徒代为看诊。如此可好?” 假冒的李渊平听闻这话,当即有些心虚。 他不过是代替李渊平坐在这里而已,但若真让他发号施令、商定朝政,他完全是一头雾水的。 一旁的老太监见顾相宜突然来到假冒的李渊平身旁探问此事,枯木般的双手也骤然紧握,紧张的盯着假冒的李渊平。 那假冒的李渊平在见到老太监目光望向自己后,更加紧张了,只想赶紧逃离这个环境,遂慌忙的答应道:“朕允了。” 顾相宜回道:“多谢陛下。” 下一刻,殿内便恢复了平静。 顾相宜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嘱咐一句:“陛下千万要保重龙体,臣女明日再来探看陛下。” 那假冒的李渊平不敢面对老太监的眼睛,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又补了一句:“你身体不便,朕可以谅解,但至少隔日让朕见到你一回。” 顾相宜应道:“臣女知道了。” 讨价还价的结果就是从每日进宫一趟变成了隔日进宫一趟。 说白了便是顾相宜和池映海轮流为李渊平看诊。 这个结果,顾相宜倒也能接受,只不过,她发现一个问题—— “陛下,您的嗓子怎么了?” 他的声音格外的沙哑,前几日见他的时候还不是这样,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弄的。 假冒的李渊平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后,赶忙回道:“前几日哭过几场,将嗓子哭哑了。” 顾相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又不能再说什么,只得回了一句:“陛下注意龙体,及时调整,过几日臣女会带治疗嗓子的药物来探看陛下。” 末了,顾相宜便离开了。 整个皇宫内都没人怀疑过李渊平是不是已经驾崩了,只有几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宫女太监上前向顾相宜探问着李渊平的情况。 顾相宜深知,无论对方是何人,她都不得透露李渊平病重的事儿。 顾相宜遂道:“陛下的情况还算稳定,但还需要治疗一段时间。” 这标准的回答,当日便传到了李元淳耳中,李元淳听后不免有些不爽。 “照她的意思,那老东西的病快治好了?” 宫女回道:“大抵是的。” 李元淳嗤笑一声:“行罢!让他康复,不然谁来接待这些魏国使臣呢?” 李元淳扬起嘴角,已然为李渊平准备了大礼。 与此同时,尚不知情的顾相宜正在马车车厢内小憩。 此刻的阳光正盛着,透过车窗的帘子照射进了车厢,在光线打在顾相宜俏脸上的时候,顾相宜突然被惊醒了。 不知是因为强光,还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梦。 惊醒的刹那,顾相宜突然下意识的想到了什么,遂急忙拉开车帘,同车夫道:“师傅,马车拐弯了没有?” 车夫回道:“还没呢!没到前方路口呢!” “到路口后记得左拐,去盛芳居。” “什么?!” 车夫一时没能理解顾相宜的意思,只听顾相宜重复了一遍:“去盛芳居,我想去那里看上一眼。” 车夫在反应过来后,遂答应道:“知道了!” 毕竟,这些客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纵是名誉受损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儿,车夫才没有那个闲心去劝阻她。 车辆遂在路口处左转,来到盛芳居楼下。 此时刚过晌午,但这时池映寒午休的时间,这个时间段也没有杂活的叨扰,他又怕长时间在夜里赶工身体会吃不消,故而这个时间段,他都会蒙着被褥睡觉。 有时候睡得时间会有些长,一觉能睡到天黑。 他有些害怕这是所谓的后遗症,怕自己后半生可能都会这么嗜睡。 殊不知,此刻的顾相宜已然跟着旁人的脚步来到池映寒所在的房屋前。 她事先跟老妈子打过招呼,自己什么都不做,就想看看这个屋室的人在做什么。 毕竟,他确实有些诡异。 说他是来这里享乐的,那肯定不是,甚至老妈子都抱怨他在这里不吃不喝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在他们的青楼里出什么事儿。 如果顾相宜是他的朋友的话,老妈子倒是希望她能好生劝劝他,然后将他带走。 岂料顾相宜在站在门口后,便没有再轻举妄动了。 她只是透过门缝,稍稍看了眼里面这个叫三儿的在干什么。 结果,她看到的是—— 他什么都没干,将身体捂得严严实实的,在床上睡得很沉。 照他这种睡法,似是不担心下午的工作的。 那么…… 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当真是干杂活的?干杂活的能有那么清闲吗? 太多的疑问在顾相宜的脑中挥之不去。 可她却又不敢推门,生怕将他惊醒了。 于是,顾相宜便站在门口静默的观察着,而池映寒睡得较沉,自是没察觉到顾相宜的存在。 哪怕在顾相宜犹豫了片刻后,轻轻推开房门进入他的房间,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期间,池映寒下意识的翻了个身,在翻身过后,发现并没有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他本能的感到诡异。 他遂轻轻睁开双眸。 岂料,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瞠目结舌! 顾相宜竟坐在自己的身旁! 在见到床边的顾相宜后,池映寒腾的一下便起了身。 池映寒惊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相宜回道:“正巧路过这里,突然就想过来看看你。” 第1322章 失措 池映寒:“……” 顾相宜脚步声向来很轻,他连丝毫的防备都没有。 好在这会儿他也只是在午睡,屋里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只是有些好奇——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实则,顾相宜才想感慨——他还是有些警觉性的,她在这里坐了没一会儿,便将他惊醒了。 在彻底清醒后,池映寒打实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他自是希望顾相宜能重新找到一个可以照顾她和孩子们的人,但若是她另觅的良人到头来还是池映寒,这便离了大谱了! 池映寒遂轻轻叹了口气,主动问道:“你来这儿就是想看看我?”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开始帮我留意我夫君的事儿。” 池映寒:“……” 让他自己留意自己? 这便让池映寒不知如何回答了。 他甚至不知道顾相宜此番过来的目的。 可别是有所察觉,方才过来打探线索的。 池映寒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是没脸面见他,遂道:“我让一枝梅帮忙留意了,他路子广,你要找的人,他能帮你找到。” “那可真是辛苦你们了。” “应该的!” 顾相宜瞧他这无所事事的模样,不禁问道:“你白日里不需要去干活吗?怎么一直待在这里?” “队伍里的差事,自是要去做的。不过那是在边疆,现在到了袁国公府,能干活的人多着,不差我一个,所以我去不去都无所谓。当然了,我是这支队伍的,消失太久也不妥当,所以不时去露个脸、报个到。说白了就是……我比较闲!” 顾相宜仔细辨识着他的语气,听得出这话是真假半掺的。 闲是真的,但能从队伍中脱离出来,并且闲成这样,那准是有缘由的。 谈话的间隙,顾相宜一直盯着池映寒的双眸,被她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池映寒的眸光下意识的开始闪躲。 在顾相宜面前,他永远都是个怂的,这点他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虽说不敢面对她,可池映寒心里一直思索着一件事——到底怎样才能让顾相宜不去给李渊平诊病? 在池映寒思索的间隙,顾相宜也看得出来,他有些害怕和不适。 她目前没有办法确认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纵是有几分怀疑,她也不至于像海棠那样不顾后果的逼他暴露身份。 在察觉到他有些抵触后,顾相宜赶忙见好就收,同他道:“你不用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而且,今日也是恰巧路过这里,就过来看看你。毕竟你也知道,我太想知道关于我夫君的事了。既然你现在还没有线索,那我也不扰你,等你有线索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说罢,顾相宜便起身准备离去。 谁料,见她准备走了,池映寒反倒焦急的喊道:“等一下!” 本欲离开的顾相宜在闻声后突然转过头来道:“怎么了?” 池映寒见她转过头来盯着他,眼眸再次不受控制的闪躲,但他还是赶忙挽留她道:“我、我突然想起……我也有些事儿想问你……” 顾相宜怔了怔,没想到他也有问题想要探问。 顾相宜遂道:“你说!” “那个……是这样的……就是王莽这些日子是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呢?” “是啊,他以前做过我的护卫。” “你们认识啊……” 实则,池映寒险些脱口而出说了一句“我知道”,好在他及时反应了过来,但他还是想问道:“那他有告诉过你,你夫君还活着的消息吗?” 顾相宜不知道他到底想探问什么,遂道:“我不是说了吗?这个问题不需要再派旁人告诉我了,我心里是有数的。” “那……那你想见他吗?” 顾相宜在听完这话后,顿时感到诧异。 而池映寒在看到她的神情后,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在胡问些什么。 顾相宜虽然没将重话说出口,但她脸上已然写满了——你在说什么鬼话?! 池映寒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恨不得反手抽自己一巴掌,他赶忙解释道:“抱歉,我恐是一个人在屋里闷得久了,很长时间不与人沟通,都不大会说话了……” 他那惊慌失措的模样,让顾相宜有几分惊愣。 池映寒也不知这么会儿的工夫,他都浑说了些什么,这惹得他更想上前解释。 但下一刻,他却突然发现顾相宜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她一字一顿的同他道:“我想见他。” 在说出这四个字后,她又加重语气补了一句:“很想!” 池映寒:“……” 他就这么怔在原地,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却道不出一个字。 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为方才的语无伦次道歉,但顾相宜看似并不需要。 且顾相宜也不是看不出他的紧张,与其将他弄得越发的焦虑,倒不如她现在及时退离此地。 毕竟,他没打算逃离此地,那么她还有很多机会见到他。 顾相宜遂准备离开这里了,在离开之前,她同池映寒道:“我真的得走了,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 池映寒知她要走,并未阻拦,他的头脑还停留在方才的失态上,他脑子里一直都是如何道歉和补救,既然顾相宜不需要道歉,他便承诺道:“我方才真的是在屋里闷了太久,不太会同旁人说话了。待你走后,我便出去走走,多见见人,多跟旁人沟通……我确实是有很久没跟外面的人说过话了……” 顾相宜怎可能听不出他的歉意,他这反复道歉的状态,让顾相宜感到一丝心痛。 她轻声同他道:“没事的,如果不想见人的话,那就不见。一个人待着也挺清净的,我平日里最喜欢一个人在角落里躲清净,所以我能理解不想融入人群是怎样的感受。待你想融入人群的时候再尝试回去,不想融入人群的时候,就一个人安静的独处,这都没事的,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池映寒:“……” 他这阵子受尽了否定与斥责,甚至有时候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耳畔都会响起那些刺耳的责骂声,就连王莽有时候急了都会斥他两句。 已经许久没有人这么好声好气的同他说话了。 第1323章 上街 他第一反应是想说声“谢谢”。 但话到嘴边的时候,他才发现——对面坐着的是自己的媳妇,这声“谢谢”显得如此生疏。 池映寒抿了抿嘴,不知该同顾相宜说些什么。 果然是在屋子里闷了太久不愿见人的缘故吗…… 他赶忙检讨道:“其实,我觉得我确实应该出去走走的……”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觉得出去走能让自己心情好些,便出去走走,如果出去会让你感到害怕的话,千万别勉强自己。” 池映寒轻轻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毛病,竟是落得连屋都不愿出。 但这已经开始影响他与人正常沟通的情况了,至少他不能让顾相宜看到自己连话都说不明白的样子。 他遂没有发声,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殊不知,他这些小动作,顾相宜都看在眼里。 池映寒不知道顾相宜都看出了什么,但顾相宜没说,他便也不知道。 末了,顾相宜便准备踏出房间了,并道:“这次真的得走了,我有空再过来找你。” 池映寒见她要走,立刻起身道:“用不用我送送你?” “公子客气了,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池映寒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弱弱的回了一句:“可你毕竟怀着身子嘛……” 顾相宜瞧他那副紧张的模样,竟是忍俊不禁,她转头安慰着池映寒道:“不妨事的。怀头胎的时候或许还紧张些,但这个是老二了,有过一次经验后,情况就会好很多的。” 池映寒不知怎么接她的话才合适,心里是希望她能注意一些的,可他现在的身份,也不方便说什么私话,只得再度叮嘱了一遍:“成,反正你注意身体就好……” 瞧着他这反应,顾相宜知道自己方才的话算是白说了。 就像方才那样,她跟他说了好多次希望他能帮自己留意一下自家夫君的下落,告诉他自己一直在等自家夫君回来。 谁料他突然蹦出一句——那你想见她吗? 顾相宜整个人都被搞懵了。 可瞧着他为这点小事反复道歉的模样,她又不忍说他什么,他好似很害怕见人,而她的到来,更是把他弄得手足无措了一般。 想到这里,顾相宜突然笑了一声:“你若是不放心的话,下来送送我也是可以的。” 池映寒似是感觉到她在纵着自己,这让他感到一丝错愕。 “你不是说这样不太好吗……” “其实倒也无伤大雅。” “真的?” “真的。” 实则,顾相宜想说——只要你觉得高兴就好,纵是落了些闲话,她一个人也是扛得住的。 顾相宜遂由着池映寒将自己送到马车前。 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池映寒第一次在白天以干活之外的理由踏出青楼的大门。 他突然想送送她,不知怎么,就觉得她一个人出去很不安全。 待将她送上马车并目送马车离开后,他才稍稍有些心安。 他现在的头脑多少还是有些混乱的,一时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顾相宜半句斥责的话都没有,反而如此纵他。 但青楼外面那耀眼的阳光和街上的人群瞬间将池映寒的思绪冲刷得一干二净。 在耳边灌入各种各样的声音后,池映寒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居然仍站在街巷上。 由于在谏院受过训练,池映寒的听觉格外灵敏。 即便是远处妇人的讨价声和闲谈声,他也听得十分清楚。 他突然在思考一个问题——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讨厌外面的世界。 他并没有丧失原有的技能,只是习惯了昼伏夜出,黑夜才是他起床劳作的时间,无论是制雷还是试雷,抑或是旁的差事,他都喜欢在没有人的情况下进行。 寂静无声的夜晚会给他一种安全感,反倒是天亮后,街巷上行走的路人和嘈杂的声音令他感到厌烦。 若不是这次顾相宜在他白日里休息的时候前来探访,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出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了。 他深知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记得自己最喜欢凑热闹了,即便是素不相识的路人,他也能迅速上前搭话并与其熟识。 他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不行。 他得试着出去走走。 池映寒想着,便鼓足了勇气沿着这趟街在附近转了一番。 他手头上倒也有些碎银子,倘若有什么喜欢的吃食,自己也是可以买的。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麻烦一枝梅给他带吃的回来很长时间了。 一枝梅打实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不喜欢白日里出去见人,他也不能眼看着他自个儿在屋里饿死。 于是今日,池映寒便自己来到包子铺旁边,同老板说买两个包子。 包子铺老板闻言,便接过银子,在包子笼里拿了两个包子递给他,并道:“好嘞!客官,您拿好了!包子有点烫,您注意点儿!” 池映寒微微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谢谢!” 他心里是有几分紧张的,甚至没敢直视老板的脸。 是因为自己是通缉犯的缘故吗?纵是换了皮囊,也生怕有人认出自己? 大抵是有这方面的原因的,毕竟他每次说话的时候,都必须改变自己原有的声音。 原来被剥夺了存在于大庆的权利还在这里苟且偷生的感觉是如此的不堪。 单是买个包子,便让池映寒感到心累,更别说是坐在包子铺原有的桌子上坦然的吃了。 一个人在这车水马龙的街巷中,池映寒确实紧张又害怕,不知道自己是该赶紧回去,还是试着再往前多走两步。 然,就在池映寒思索的间隙,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阵马蹄声。 定是有一批队伍过来了! 虽说那队伍还未经过这里,可仅仅是听到马蹄声,便让池映寒感到紧张,他突然如同慌不择路一般,想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池映寒遂同包子铺的老板道:“老板,我能在你家铺子里吃吗?” 老板想都没想便答应道:“可以啊!铺子里有位置,客官您自己找地方,随便坐!” “谢谢!” 第1324章 驱逐 池映寒如同避难一般,赶忙躲进包子铺里,埋头吃着包子,别说是抬头,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果然,没一会儿的工夫,马车队伍便进入了这条街巷,许是外面的百姓有些来不及躲避,在队伍前行的时候,难免会出现百姓的惊叫声和官员的呵斥声。 池映寒在听闻这些声音后,不禁暗自庆幸自己躲开是对的。 谁料,在车队路过的时候,池映寒听到的竟是—— “清街了!清街了!赶紧收摊!” “诶呦!差爷,您再等会儿,我这东西多……” “不是一个时辰之前便通知你们不许出来吗?北魏公主到访,倘若出了什么闪失,你们家里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北魏公主? 这话倒是引起了池映寒的兴趣。 北魏公主的排场确实很大,当初阿依慕公主进京的时候,街巷两旁也不许百姓出摊。 现下就连包子铺老板也将摆在外面的桌椅往屋里搬运,并催促着伙计们道:“快点快点!东西收起来,把铺子关了!再迟一些,他们就开始强制清理了!” 这时,老板娘也赶忙跑了出来,一边埋怨着一边收拾道:“这帮当差的,要清街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 “就是,他们什么时候通知的?咱们整趟街都没收到消息。” 谈话的间隙,老板娘注意到半个包子都没吃完的池映寒,赶忙同池映寒道:“客官,现在外面清街呢,咱们得赶紧关铺子了,您赶快回家去吧!” 池映寒自是理解这些小人物得罪不起那些差爷,好在自己没离开多远,现在赶回青楼也来得及。 他遂将包子收好,离开了包子铺。 在来到街上后,果然看到方才热闹的街巷变得冷清,闲逛的人都散了,摆摊的正在收摊,商铺忙着打烊。 池映寒急匆匆的往回赶,岂料青楼更是重灾区。 老妈子闻讯赶紧让姑娘们都回来,青楼的大门立刻紧闭,屋内也再没有半点声响。 待池映寒来到青楼附近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好像是回不去了…… 整条街上,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处于无处可去的状态。 他突然有些害怕,不知道哪里是能躲的。 然,还没等他找到能躲的地方,便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他打老远便判断出这队伍的规模不小,果然,从另一条街驶来北魏车队,单说马车便有十余辆。 待北魏车队过来的时候,不论收拾完的店铺还是没收拾完的店铺都已经关了,唯有池映寒还站在街角处,直视着迎面驶来的马车。 前方维持秩序的腾镶卫见街道上竟还有人没走,拔出配刀便斥道:“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还留在这儿?!” 池映寒现在也来不及去旁的街道躲避了,既被逮了个正着,他只得认错道:“事发突然,我这还没来得及走呢!这就走,这就走……” 腾镶卫刚被调回京城没多久,自是想要立威,故而这帮人嚣张得厉害,池映寒也不愿跟他们起争执。 岂料,池映寒已经说要走了,腾镶卫却因街上还有人未散,感觉失了面子,斥道:“晚了!你现在已经冲撞到拉雅公主了!” 池映寒这便感到不解了。 “小民自知撤离得晚了些,怎么就冲撞了?” “你这是当街拦路!” 果然,这腾镶卫小兵想立威,四处拿百姓开刀。 这就是大庆子民现在的处境。 池映寒不知道要不要报上自己队伍的名号,如此一来,至少也能和腾镶卫小兵混个同级,可若是对方真追究起来,池映寒又不敢保证会不会给整个队伍带来不良影响。 然,就在池映寒思索的时候,突然! 马车车厢内传来一道声响:“一个小民而已,又没碍着谁,何苦纠缠不休?” 池映寒:“!!!” 是海棠的声音! 她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生怕海棠认出了自己的声音。 不…… 自己这个声音,海棠应该是没听过,大抵不会被认出来的。 池映寒想着,便听那腾镶卫小兵道:“可是他冲撞了拉雅公主……” “拉雅公主并未认为自己受到冲撞,反倒是认为你们办事效率低下,一直在耽误她进宫的时间。倘若一个时辰内仍无法进宫,这过错自然在你们身上。” “是我们办得不妥了。” “走吧,赶时间呢。” 海棠此话一出,这些腾镶卫便没再管池映寒,赶忙驾车前行了。 徒留池映寒怔怔的站在路边,恰逢马车内的海棠掀着车窗的帘子,在马车途径池映寒所站的位置时,她的眸光落在池映寒身上,朝着他微微一笑。 那意思仿佛在说——又见面了,小猪羔子!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离开,在马车离开此地后,海棠便再度将车帘拉上。 她自己也没想到竟会在此地遇见他。 看样子他的情况比之前好许多了。 如此一来,海棠还能放心一些。 只是,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究竟叫什么名字呢…… …… 与此同时,青楼内的一枝梅在得知青楼突然关门后,才知道附近有北魏的车队经过。 他们来得未免有些急了,以至于一枝梅没有打探到丝毫相关的消息,更别说是有所准备。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在他想同池映寒商议此事的时候,竟发现池映寒此刻并不在屋内! 一枝梅当即被吓到了。 要知道池映寒现在白日里基本是不出屋的,甚至连厨房都不会去,若不是一枝梅给他送饭,他都得饿死在屋里。 但一枝梅也没说什么,只当他是病了,让他慢慢缓着。 谁知他晌午和姑娘们饮酒的工夫,他居然不见了! 一枝梅惊得赶忙去问老妈子,老妈子回道:“方才有位娘子来探看他,然后他就去送那位娘子了。” “哪位娘子?” “这……她没说名字,我怎么知道是哪位……” “你说的那位娘子,是不是有身孕?” “对!是有身子的,好像是他的朋友吧?” 第1325章 焦急 一枝梅心道:哪里是朋友?那是他媳妇又找来了! 一枝梅遂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人就没回来呀!” 一枝梅闻言,惊慌中带着一丝愤怒,斥责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不是,你瞧见他出去了,怎么不看着点啊!你不知道他现在这里有点问题啊?”一枝梅一边斥着,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怎么敢让他一个人出去的?!”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老妈子被他发飙的模样吓得怔在原地,她其实也看得出来池映寒脑子好像是有点问题,这才想着让那娘子将人带走。 老妈子遂道:“万一是两人交谈甚欢,他跟着那位娘子离开了呢?这我也拦不住呀!” 一枝梅:“……” 扪心自问,一枝梅并不相信这种美好的事情会发生,就池映寒现在的情况,即便是被顾相宜带离此地,也很容易惹出事端。 一枝梅遂一甩衣袍,当即喝道:“你们把门打开,我要出去找他!” 由于一枝梅当时是拿着信物进来的,盛芳居中的花魁知道他定有要事要办,而那个失踪的客人李三,则是他的重要同伙。 花魁遂同老妈子道:“妈妈,外面的官兵已经走了,可以重新开铺了,不然岂不是耽搁我们接待客人了?” 老妈子闻言,这才探了探外面的动静,好像确实没有人了。 老妈子这才吩咐道:“开门了,开门了!人都走了,咱们还关门做什么!” 说着,便差遣姑娘们前去开门。 而一枝梅实在是不想再同她废话了。 只要眼睛不瞎的都知道池映寒现在就是个需要照看的病患,这老妈子居然眼睁睁的看着他跟旁人出门而不过问。 倘若让一枝梅过多思考这个问题,他恐是要被这个老妈子气死。 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池映寒再说,他现在这个状态,一个人在外面很容易出事。 在大门打开后,一枝梅第一反应便是要冲出去找人。 谁料! 就在一枝梅踏出盛芳居大门的那一刹,竟见池映寒就站在盛芳居门口! 瞧着他怀中抱着两个包子,其中一个包子只咬了几口,整个人都是一副委屈巴巴又十分乖巧的模样,一枝梅蓦然怔在原地。 下一刻,他便反应过来,焦急的道:“你上哪儿去了?!” 真是险些没吓死他! 他现在这个状态,哪里能到处跑? 池映寒瞧着一枝梅这恼火的模样,弱弱的回了一句:“我上街逛了一圈……” “方才不是有官兵在外面吗?” 他若是被官兵带走审查了,那还得了? 池映寒自是看得出一枝梅的焦急,遂回了一句:“没事,他们没查我。” “没事?没事那是万幸!我说三儿啊!你要是饿了的话,你完全可以过来跟我说啊!你这时候出门自己买吃食也不跟我说一声,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出去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一枝梅被他气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瞧着池映寒一脸无辜的模样,他心里又想着不能骂重了,他本来情况就很糟糕了,再骂重一点岂不是要将他当场送走了? 一枝梅遂呼出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心绪。 这时,他耳畔突然传来了池映寒的答复。 “我就是想白日里出去走走了……” 一枝梅:“???” 他说什么?他不是饿急眼了自己跑出去找吃的了? 一枝梅不禁瞪大了瞳眸,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你要白日里出去走走?” 池映寒轻轻点了点头:“我好像很长时间没出去见人了,我想以后白日的时候多出去走走。” 一枝梅:“……” 今日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 他居然愿意白日里出门了? 一枝梅心里自是有些欣慰。 毕竟他不是个薄情之人,虽说他现在是与池映寒合作的状态,但他眼睁睁的看着池映寒被李元风重创之后又被李渊平补了几刀,心中自是盼着他能好起来的。 瞧着他敢在白日里出门了,一枝梅心里也萌生了一丝希望。 但他还是嘱咐道:“出门可以,下次得告诉我一声,我带你出门,免得你一个人在外面迷了路。” 池映寒点头答应道:“好。” “行了,既然你都回来了,那这事儿便翻篇了。你赶紧回来好生歇歇。” 说着,一枝梅便重新将他关在屋子里,瞧着他安然无恙的回到屋室后,一枝梅方才松了口气。 而在回来后,池映寒也才开始继续吃他的包子。 说来也是诡异,在包子铺的时候,他半天都吃不了一口,回来后没两口便将剩下的包子都吃完了。 恐是吃得有些急了,池映寒感觉有些噎着了,忙道:“水!” “等着!” 一枝梅真的如同照顾病患一样给他倒了碗水,池映寒喝完这碗水后,方才将包子全都咽了下去。 一枝梅无奈的道:“我真是好奇,你方才见到你媳妇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大概吧,反正状态不怎么好……” “就你现在的状态,能好就怪了!” “所以我觉得我得出去走走了!” “成,你要出去的话,明儿开始我便陪你,不过要当心这些魏人……” 说到这些魏人,池映寒不禁有些疑惑:“他们怎么突然进京了?” 一枝梅无奈的道:“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魏国的谍者吗?” “魏国谍者也架不住一点消息都没走漏,这帮人连夜就赶过来了。” 速度快到一枝梅只睡了宿觉,人就抵京了。 池映寒还是有些不解:“可是,北魏公主要进京的话,那朝廷肯定事先就知道了,你也就知道了啊!” “所以说,这帮人是自己来的,根本没通禀朝廷。” 池映寒更不理解了:“那就更离谱了!没有官家的旨意,他们是怎么进来的?谁给他们开的城门?” 听闻这话,一枝梅突然笑出了声,打趣的道:“你猜!” 池映寒:“……” 怕不是李元淳吧?倘若如此,他岂不是在造反? 第1326章 烧鸡 话到嘴边,池映寒无伦如何也不敢直接将自己的判断说出口。 而一枝梅却知道他是个聪明的,遂直言道:“自打腾镶卫进京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不大对劲。果然,现在纵是你也该看清是怎么回事了。” “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枝梅轻叹一口气,道:“你确实不该再对外面的事儿充耳不闻了。十三卫是李渊平毕生的心血,眼下却被李元淳呼来唤去的。十三卫的使用权一旦被李元淳夺去,那么显而易见,李渊平没有多少日子了,除非李元淳孝顺,等着他寿终正寝之后再继承皇位,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性不大。” 实则,一枝梅想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那北魏公主突然进宫又是怎么回事?” 一枝梅听闻池映寒开始打探起政事,更是欣慰了一分,他遂引导着池映寒道:“你自己猜啊!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池映寒瞥了一枝梅一眼,猜测道:“怕不是李元淳在拿了我的雷后,迫不及待的想要布局弑君,然后嫁祸给北魏?” 一枝梅轻笑一声:“你这不是分析得挺透彻的嘛!” 而对于此事,池映寒唯一紧张的便是顾相宜,他尚且记得一枝梅同他说过,一旦当日顾相宜也在现场,极有可能受到牵连。 想到这里,他便想尽快找到顾相宜,并拦住她。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王莽。 他赶忙探问道:“对了,梅讲究,你这些日子看到王莽了吗?我怎么感觉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了?” 一枝梅耸了耸肩道:“你不是让他帮你照看媳妇吗?他正忙着帮你照看她呢,哪有工夫管你?” “那我再想其他办法……” 池映寒并未同王莽计较,而是思索着怎么能拦住顾相宜,他思索了一番,道:“不行,还是得想办法把王莽找来!既然我让他去照顾相宜,那他便要连此事一并负责才是!” “成,那你看着办。” …… 次日清晨,池映寒早早便起床了。 确切的说,他夜里也没怎么休息,最多睡了一个时辰,便想出去逛早集。 不过,鉴于害怕一枝梅担心,他在出门之前还是敲了敲一枝梅房间的门,告知他自己要出门走走。 一枝梅哪里知道他竟然这么早便要出门,枕边的姑娘都顾不上了,一轱辘爬起来,便焦急的喊道:“你等我一下,我穿上衣服跟你一起出去!” “昂!那我等你一会儿!” 一枝梅整个人都被他折腾精神了,赶紧穿衣起身。 这外面可是早集,人潮汹涌,要是走丢了,那可真就找不回来了! 一枝梅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道:“你吃饭了吗?” “还没呢!” 一枝梅真是要被他吓死了。 “你千万在门口站着等我,别乱走啊!早饭都不吃,万一在哪儿晕倒了怎么办?” 他暗中发誓——这辈子只照顾池映寒这么一个病患,往后再也不想充当病患家眷了! 不多时,一枝梅便收拾妥当了,出来的时候还带了一根绳子。 池映寒问道:“你这是作甚?” 一枝梅无奈的回道:“绑着啊!万一你走丢了怎么办?” “你要是有这个嗜好的话,我倒是有个东西……” 池映寒说罢,便回到屋里拿出一副手铐。 一枝梅见后大惊:“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池映寒淡然的道:“我自己用铁制成的,当时研究过手铐的构造,顺便连手铐的锁头也一并做了,虽说没有洋货精致,但应该也是能用的吧?今日上街的时候,咱们试试这手铐的效果。” 一枝梅:“……” 他居然连这个都会仿制! 一枝梅不得不感慨他简直就是个宝藏! 不多时,池映寒便用手铐将二人拷在了一起,接着便跟着一枝梅一起出门了。 由于有一枝梅带着他,他上街后倒也不是那么害怕,只不过下意识的习惯躲在一枝梅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市集上的人们。 一枝梅虽是走在他前面,但还是时不时的回头看他一眼,生怕他再丢了,顺便探问道:“你想吃点什么?” “都行!” “那我带你去吃烧饼吧!” 说起烧饼,池映寒突然想到自己很长时间都没吃到皇宫门口的那家烧饼了,自打吃了那家的烧饼后,便不太适应别人家烧饼的味道了。 他遂开口道:“我不太想吃烧饼。” “那你想吃什么?” “烧鸡!” “成,我带你看看去!” 说罢,一枝梅便拽着池映寒去吃烧鸡了。 池映寒许久没有这么早出门见见外面的阳光了,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在来到酒馆后,池映寒下意识的想坐在角落里,便提议去角落里待着。 一枝梅也担心直接坐在门口的位置会刺激到他,直接开口道:“要不干脆定个包房吧!只有咱们俩的那种!” 池映寒点了点头。 只有两个人吃饭,能让他感到轻松许多。 在进入包房后,一枝梅方才探问道:“许久没逛早集了吧?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有点累……” “累?你怎么了?” “我好像习惯了通宵,夜里不赶工做些什么,心里便不舒服,就比如这个手铐,就是夜里赶工做的。” 说起这个手铐,一枝梅不禁感慨道:“倒也别说,这手铐还真挺结实的,一路下来都没断裂。你试试看现在能不能将它打开!” 一枝梅说着,池映寒便拿出钥匙,将手铐中间的锁打开。 只听“咔嚓”一声,手铐便被打开了。 一枝梅看着那手铐,瞪圆了双眼,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待他反应过来后,便是嘱咐池映寒道:“这玩意儿你自己得藏好,不要轻易让王莽看到,否则就他现在这情况,怕是又要让你赶工给他做几百个手铐。他倒是能升官领赏,那你呢?准是要活活被累死的!” 瞧着狼吞虎咽的啃鸡腿的池映寒,一枝梅由衷的希望王莽别再折腾他了。 他本该有自己的家室,自己的生活的,倘若不是遭此劫难,这会儿该陪他吃烧鸡的,分明是他媳妇! 第1327章 打探 ! 一枝梅对盘中的烧鸡并不感兴趣,反倒是瞅着眼前啃烧鸡的池映寒看得不亦乐乎。 池映寒哪里知道对面的一枝梅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只顾着埋头吃着烧鸡。 一枝梅心道:你啊,还是赶紧康复回家吧!整日让我这么陪着你,也不怕我哪天控制不住对你下手…… 待池映寒吃完烧鸡后,一抬眼才看到一枝梅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他这才感到有些诧异。 “梅讲究,你直勾勾的盯着我干嘛?” 一枝梅一本正经的道:“我就是突然有点想知道王莽这个人皮面具靠不靠谱?有没有瑕疵?你说我离你这么近,我能不能看出来?” “你前两天不是还说只要我保持现状加上改变声音,旁人看不出来的吗?” “但现在我有些怀疑了。”一枝梅刚开始说的时候还是故意转移话茬,可说了两句后,他就真的感觉有些疑惑,“如果这东西真的毫无破绽,那你媳妇怎么会特意过来找你?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过来问问池二的下落……” 一枝梅托腮打探道:“那你就忍心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四处找你?要我看啊,她现在这是身体不便,走不开,若是能走开,估计都得带着孩子走遍庆国!你就真的忍心这么瞒下去?” 池映寒没有作出答复。 但他看得出来,一枝梅和王莽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一个想方设法鼓励他自己回去,另一个则坚持维持现状、不要轻举妄动。 要不他们两个怎么合不来呢? 池映寒倒是没有直言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着一枝梅道:“我能吃点酒吗?” “不能!” 池映寒:“……” 拒绝得还真是彻底! “我就吃两口,然后就回去休息了……” 一枝梅就这么瞧着池映寒乖巧的模样,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以前并不认识此人,也不知道他是生病之后才这么乖顺的,还是以前就这样,瞧着他那乖巧的模样,一枝梅实在是太想对他下手了。 不行!他不能干出这种禽兽之举! 一枝梅想着,便扇着折扇,同池映寒道:“能不能吃酒,就看你自己身体恢复情况了,我们也都是为你好,就你现在的心肝脾肺肾,你自己心里有数。而且你身边就没人告诉过你——夜里不睡极其伤身!” “我知道……” 他记得这都是他以前催促顾相宜早睡的话,倘若顾相宜知道他现在整宿不睡,估计得骂死他…… “知道还通宵?我告诉你啊,从今儿开始,我就好生监督你,白日里你睡不睡觉随便你,但到了晚上,你必须给我躺下!” “但你晚上也不睡啊……” “我不睡才方便监督你呢!”一枝梅振振有词的道,“还有啊,咱俩没有可比性!至少小爷我的心肝脾肺肾样样比你好!” 池映寒:“……” 这厮肾确实挺结实的,这点池映寒清楚…… “那我回去乖乖休息,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就今天,帮我打探一下李元淳打算何时刺杀?” 一枝梅当即被这个消息噎住了。 说实在的,他不是不能帮着想办法,但他实在不希望池映寒下意识的依赖他。 因为他心里明镜着——这些事,池映寒自己都能做明白! 他遂直言道:“李元淳太危险了,上次白送你个情报,那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套来的。关于他的情报,我不想接。” “其实套他的情报,没你想的那么麻烦……” 一枝梅顺势回道:“既然不麻烦,那你自己去套啊!” “你不是说我得好好休息吗……” “但我没说你整日里只知道休息,不干正事啊!” 池映寒:“……” 他的逻辑可真是矛盾。 一会儿说不让他多做差事,怕王莽累垮他,一会儿又说他得去自己套情报,自己办事儿,不能整日休息。 池映寒险些被他绕晕了。 不过,既然他不愿冒险,池映寒自己出手也是无碍的。 毕竟,他心里清楚——整个京城的谍报网,他都了如指掌,想要将手伸到李元淳那里,也未尝不可。 “成,那这事儿就我自己办吧!” 一枝梅见这事谈妥了,又问道:“对了,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一份烧鸡?” “不吃了,早上吃得太多也不好。” 一枝梅心里窃喜:真是懂事! 不多时,一枝梅便将池映寒带回了屋子。 这一次,他给了老妈子几锭银子,并嘱咐道:“平日里好好照顾着他,记得给他送饭送水,而且,若再像今早这样莫名失踪……” 老妈子连连点头道:“我懂,我懂……” 在收了银子后,老妈子对池映寒也客气了许多。 池映寒在回屋后,便准备用信物联系距离李元淳较近的花魁。 李元淳现在手下这些探子和之前一样,多数都是谁也没见过谁,传递消息全凭对暗号。 不巧的是——不论是谏院常用的暗号还是十三卫常用的暗号,池映寒都清楚。 对方说上句,他直接就能给出下句,故而想要同其他花魁保持联系并不困难。 当夜,池映寒便独自来到李元淳府邸附近的花魁,花魁在见到池映寒手中的信物并确认对方能接上暗号后,遂请他进来了。 但池映寒却是得知——由于北魏公主今日刚进京,目前还在使馆居住,并未策划行动。 不过,双方倒是见过一面。 但也仅仅是见过一面。 …… 与此同时,使馆内。 拉雅公主尚未就寝,而是在桌旁坐着。 今日,李元淳确实来过了。 他的大意是——李渊平命不久矣,只要拉雅公主愿意同他合作,那么待他登基,自是希望两国和平的,到时候别说是六个郡城可以归还,边疆有几个距离北魏较近的领土,他已然决定割地赠予北魏,以示友好。 拉雅公主被李元淳的态度搞得反而睡不着了。 她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李元淳这么做,必有所图。 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嫁恶婿最新章节地址: 嫁恶婿全文地址: 嫁恶婿txt下载地址: 嫁恶婿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27章 打探)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嫁恶婿》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1328章 不和 ! 怕不是为了逼李渊平退位,不惜拉拢魏人? 那他可就太狂妄了! 拉雅公主不禁感慨着——这些庆人呐,看起来一副斯文端庄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个疯的! 不过还真是巧了,她来庆国,也有件疯事要干,如果李元淳愿意配合,那便事半功倍了。 拉雅公主心里盘算着,遂决定于次日好生与李元淳谈上一番。 待到次日的时候,拉雅公主仍不见李渊平那边有什么动静。 反倒是李元淳前去请示了李渊平,确定两国重新谈判的时间。 李元淳在殿外求见之时,顾相宜恰好在宫内为假冒的李渊平看诊。 假冒的李渊平见李元淳已经到寝宫外求见了,遂同顾相宜摆了摆手,示意顾相宜离开。 顾相宜见他们有要事相商,便点头示意一下,离开了宫殿。 在离开宫殿的时候,适逢李元淳进殿,至于他们谈了些什么,顾相宜并未听见。 倒是一直同京城内的其他探子保持联系的池映寒打探到李元淳进宫的消息。 此番进宫,怕是与刺杀一事有关,池映寒遂紧盯着后续动态,直到当日下午,花魁才进屋传来消息,直言同池映寒道:“后日。” “哪来的消息?” “他同拉雅公主交接信息的时候,拉雅公主那边的探子得到的情报。不过瞧着架势,根本没打算公开,恐是准备待两国谈判当日,让拉雅公主直接进宫。” 这意思就是说——两国谈判的消息根本不会提前让百姓知道,百姓也不知道拉雅公主此番进京是来做什么的。 将一切搞得模棱两可,才方便在事发后直接嫁祸给北魏。 池映寒在打探到情报后,立刻回到了盛芳居。 若不是一枝梅心里明镜着他夜里应该去打探情报了,恐是又得到处找他了。 在池映寒回屋后,一枝梅第一句话便是问道:“打探得如何了?” 池映寒坐在床上,不住的整理着思绪,见一枝梅问起,遂回了一句:“他们准备后日行刺。” “这么着急的吗?” “可以说是迫不及待。” 李渊平大势已去,李元淳胜券在握,多一日都不想等。 一枝梅问道:“那你呢?打算怎么办?” “你去帮我问问王莽,相宜后日进不进宫。”池映寒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这事只能你去,除非王莽自己回来,否则我不方便问他此事。” 一枝梅叹了口气,倒也能理解他的意思。 然,还未等一枝梅作出回应,池映寒便又补充了一句:“最好现在出去,此事拖延不得。” “明白!”一枝梅遂答应着,但他同样也有事需要嘱咐池映寒,“我可以帮你去问,但熬夜的事,下不为例!” 池映寒:“……” …… 若不是答应池映寒去打探此事,一枝梅是打心底里不愿意去找王莽的。 他理智的想了一番,后来发现恐是自己与王莽性子不合,志向也完全不同。 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他们俩偏是因为池映寒的事儿相识了,不仅相识,还得共事。 故而,在见到王莽的时候,一枝梅并未翻脸,而是在池府门外等到王莽离开池府后,方才跟了上去。 王莽见一枝梅蹲在池府门外,便知道准是有事。 他遂开口道:“有什么事,你直说便是!” “王兄果真是爽快!我来这里就是想看看你近来都在做些什么,好像有日子没去看看三儿了!” 王莽听闻这话,重重叹了口气道:“抱歉,小娘子近来身子重了,呕吐的情况比之前更加频繁了,我担心她出事,便多陪了她几日……” “孕期犯呕不是常事吗?你就算整日看着她,也改善不了情况啊!” “总不能让她一个人撑着吧?她上次就是一直都是一个人硬挺着,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一枝梅摆了摆手,懒得同他争执。 “那三儿呢?你是不是得了三儿给你制的雷后,便直接将他抛之脑后了?” 王莽闻言,立刻环顾四周,见四周无人,方才斥道:“你在说什么浑话!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干什么都是害三儿?” “我就知道他给你制了五百颗雷后,你就不怎么过来探望他了。” “我不是说了吗?这些日子我不会叨扰他,让他好生休养,务必将身体调理好……” “然后继续给你赶工大规模制作武器是不是?” 王莽打实不愿同他说话,他知道一枝梅和池映寒关系不错,遂也不愿同他争执,谁料一枝梅三番五次的说这些刻薄的话,惹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一枝梅也不想同他太过客气,在说到这里后,他便直接同王莽道:“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你有些日子没去看三儿了,三儿挺想你的。你要知道,三儿已经被人抛弃过许多次了,到了你这里,他大抵是鼓足最后一点勇气尝试相信旁人了。所以,我劝你隔三差五去看看他,别让他犯合计。” 一枝梅可没有王莽这么不走心,在他看来,池映寒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都有可能透露出他藏在心底的想法,譬如他说他好像很长时间没看到王莽了,可他又怕打扰到顾相宜和王莽,说什么都没敢直接到池府附近打探此事。 而在一枝梅落下这话后,王莽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说梅兄,你要是想表达这个意思的话,你大可不必把前面的话加上,直接告诉我三儿想见我,我就过去探看他了!” 一枝梅一边扇动着手中的折扇,一边轻描淡写的道:“大抵是咱俩处事方式不一样吧!我这人在江湖上无拘无束惯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口无遮拦,见谅!” 王莽:“……” 说自己心直口快的,王莽见过不少,但直接承认自己口无遮拦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一枝梅深知自己在说什么,而他就是故意想这么同王莽说话。 在王莽看来,这也是绝了! 但有句话,他说得没错——他确实得去看看池映寒了! 嫁恶婿最新章节地址: 嫁恶婿全文地址: 嫁恶婿txt下载地址: 嫁恶婿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28章 不和)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嫁恶婿》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1329章 分歧 ! 王莽当日便去探看池映寒了,且不需一枝梅过多提点,他便主动同池映寒交代了顾相宜的现状,并告知池映寒道:“小娘子现在一切安好,你大可放心。” “安姐儿和她腹中的胎儿近况如何?” “胎儿情况稳定,安姐儿也是个懂事的,平日里并不闹腾,得知小娘子有身孕后更是老实了许多。” “那就好……” 如此一来,池映寒便也放心了。 他遂问道:“那相宜她近来多长时间入宫一次?” 王莽知道他平日里也会从旁人口中打探顾相宜的近况,顾相宜进宫为李渊平看诊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儿,他遂回道:“隔日去一次。” 隔日? 如此一来,那她在行刺当日进宫的可能性就大了! 池映寒立刻探问道:“那她今日进宫了吗?” “进宫了,下午的时候才回来。” 池映寒:“……” 她今日进宫一次,按照隔日一去的频率,那么她后日准是要再度进宫的! 池映寒的心弦立刻紧绷起来,但他不知该不该同王莽透露刺杀一事,毕竟王莽接触的人太多了,他也有些忌惮走漏风声。 他只得提点王莽道:“能想办法让她歇息两日吗?这几日,最好还是不要入宫了!” “为何?” “一来是如此频繁的进宫实在是有些折腾;二来便是近日宫中并不太平。” “这些我也想过,就连她自己也清楚这些,但是圣命难违,她也不敢贸然抗命……” 如果说旁的事儿,池映寒还能妥协,但涉及顾相宜安危的事儿,纵是违抗圣旨,他也不会退让一步。 池映寒当即出主意道:“官家也不是不知道相宜近来身子重,偶尔眩晕呕吐一次,官家也不可能不理解吧!” “但你不觉得这很冒险吗?官家近日也忌惮着他自己的病症,即便是小娘子提出不能每日前来,他也还是坚持让她隔日过来看诊一次。官家是个惜命的,他也知道小娘子身体不便,能够退让到这种地步已经是极限了。若是以孕症为由推辞,恐是会让官家起疑,倘若他派人探看之后发现孕症情况不实,那便是欺君之罪。我的使命是保护好小娘子,任何有可能让她陷入困境的事,我都不会让它发生。” 王莽自有他的道理,毕竟李渊平的多疑,他们不是没见识过。 但池映寒却是不会答应让顾相宜当日前往皇宫的,见王莽不肯配合,他遂直言道:“王兄,你可知近日李元淳准备弑君?” 王莽:“!!!” 在池映寒落下此话后,王莽立刻瞪圆了双眼,左右打量了一番。 这才发现,池映寒是在屋里只有他们二人且附近也没有人的情况下,方才说出此话。 但这番话还是吓到了王莽,王莽立刻叮嘱池映寒道:“三儿!你还嫌自己受的刑罚不够多是不是?这种事岂是你能谈论的?” “我原是不想谈论此事的,但此事将会发生在宫内,相宜又不得不进宫。如果二者发生冲撞,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实则,王莽也不是没想过此事。 说心里话,他比池映寒更担心顾相宜的安危。 他遂重重叹了一声道:“三儿,你说的这个可能,其实我也想过。但我的想法却是——我无法确保这次行刺定能成功,倘若失败,那么李元淳将会万劫不复。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池映寒点了点头。 只听王莽继续道:“倘若行刺成功,那么一切都好说。可是,一旦失败,官家就会从上到下搜查同党,那么当日小娘子临时告假一事又该如何解释?她纵是长了八张嘴,也无法澄清自己,更何况官家本就是个多疑的,你有没有想过此种结果?” “但是,纵是怀疑,官家也不会伤害相宜,毕竟相宜对他而言还有很大的作用。” “那也会导致二人之间出现隔阂,这是小娘子所期盼的吗?” 池映寒不想听这些,他只想探清重点。 “那王兄的意思是……” “你将她交给我。你放心,只要我在她身边,便会豁出命去保护她。” 池映寒闻言,沉默了片刻。 王莽见他没有回复,知晓他心中还有疑虑,遂主动问道:“难不成你觉得此举不够妥当?” “我只是不确定你当真能保得住她。” 王莽诧异的道:“你何时连我的武功都信不过了?” “不是信不过你的武功,而是你要清楚她现在的情况,她根本受不住这般惊吓,单是那些爆炸,她就受不住!” 王莽的办法,池映寒是坚决不依的。 渐渐的,他也发现了,纵是再好的兄弟,在同一件事上也会站在不同的角度得出不同的结论,最终给出不同的解法。 王莽坚信自己有能力将顾相宜保护得很好,再者,就算是出现刺杀,也肯定不会刺向他们,他保护好顾相宜,带她逃离此地便妥当了。 但池映寒不想考虑那些无法澄清的事儿,即便是真会被查,池映寒也会想办法把这件事圆过去。 总之,他不会让顾相宜于后日前往皇宫。 末了,池映寒确认道:“此事,你终究不肯依我是吗?” 王莽的眸光也透着一丝无奈。 “你认为我会害她吗?” “当日让她入宫,我不认为这是为她好。” 瞧着池映寒这恼火的神情,王莽的话语中也透露出一丝无力。 “唯有当日入宫,才能摆脱嫌疑、不落把柄,如若换作旁人,你是能明白这个道理的。” “可是,相宜是旁人吗?” “你为何不肯信我一次?” 池映寒终究理解不了王莽为何认为自己铁定能保护好顾相宜,他认为自己有能力在不得罪双方的情况下护顾相宜周全。 池映寒能理解他的意思,却不能接受他的做法。 他这才发现——有时候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却是各说各的道理,如果一方愿意向另一方服软,哪怕是愿意倾听对方的意愿,那都是上辈子积德了。 嫁恶婿最新章节地址: 嫁恶婿全文地址: 嫁恶婿txt下载地址: 嫁恶婿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29章 分歧)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嫁恶婿》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1330章 风险 ! 而王莽看得出池映寒眸中的失落,他也不知该如何劝导池映寒,他很想告诉池映寒——他现在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没有出过差错,他也禁不起任何差池的出现,所以按他的路子来,即便是李元淳行刺失败,他们也有活路可走。可若是现在就抱着必胜的决心,万一李元淳出了事,他们就会重蹈李元风麾下的覆辙,成了李元淳的陪葬。 “三儿,你信我一次,倘若小娘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必将我的头颅割下给你赔罪!我只是想告诉你——李元淳现在的心态与李元风别无二致,一心认为自己胜券在握,此乃大患!你在李元风那里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到底该怎么做,你一个人静下来想想,好吗?” 池映寒知道王莽在说些什么。 故而,他并未出言反驳。 而王莽瞧着池映寒一脸疲惫的模样,打心底里不想再同他探讨这个问题。 他只想同池映寒说一件事—— “近日我一直没来探看你,你可是怨我了?” “什么?” 他这话来得突然,惹得池映寒都没反应过来。 王莽低着头,话语里同样满是疲惫与无奈。 “当初我们说好的——你只管跟我进京,无需抛头露面,也无需冒着危险上阵杀敌。我冲锋陷阵,攀上高峰,一旦我有了权势,那些朝廷官员自是不敢动你。我若是有了名望,自是可以保你以池二的身份回到庆国,到时候我会将小娘子完好无损的交到你手里,让你们团聚。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也一直为此奋斗着。我没有探看你,一来是因为小娘子这边也需要照看;二来是我知道这段时间一枝梅都在好生照看着你。所以我们之间可能会生疏,也可能有误会,但我希望你能同我把话说清楚,而不是憋在心里。我真是害怕有一天你也会像秦家村的那些人一样,单是听信了谗言,便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我母亲抛入江中,至今连尸骨都寻不到。我怕你忘了——我王莽是个知分寸、讲情义的,我纵是负了天下,我也不可能做出对你不利的事。” 王莽向来心细,他不是看不出来自打一枝梅加入他们后,他和池映寒的关系便有了些许变化。 他真是害怕一枝梅在他为他们共同的事业打拼之时,整日在池映寒身边说他薄情寡义。 他真是让王莽知道了什么叫人言可畏。 而池映寒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丧失了判断能力,他看得出来一枝梅和王莽两人关系并不融洽,但一时也不知他们谁的理论才是正确的。 故而,池映寒并未回话。 他只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好生思索一下这件事。 末了,王莽又道:“对了三儿,天冷了,我给你带了几件厚实的衣服。当然了,我知道你是大户人家出身,不像我这种粗鄙之人,穿什么衣服都行,所以我给你挑的衣服,虽然布料不是锦衣绸缎,但款式还是不错的,等你有空了,自己打开包裹看看。” “多谢王兄!” …… 王莽在待了一个时辰后便离开了。 在他走后,池映寒便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思索着王莽的那番话。 他不知道王莽在外面做些什么,但整日在那些大人物之间周旋,闲暇之余又要照看顾相宜,如此一来还饱受谗言,他似乎也有一肚子的委屈。 但纵是他说了这么多,池映寒还是不愿将顾相宜交到王莽手中。 哪怕此次行动有些冒险。 …… 后日,清晨。 顾相宜同往日一样早早起床了,但与往日不同的是—— 今日一早,宁儿便过来通禀顾相宜道:“少夫人,王莽过来了。” “他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他说有急事要同你说。” 恐是落了心病,每当听到有人想告诉她一些大事或是急事的时候,她第一反应都是——会不会有人知道池映寒的下落了?! 顾相宜忙道:“让他进来吧!” 宁儿应了一声,便前去通禀家丁带王莽进来了。 这时,顾相宜还在收拾小允安散放在床上的玩偶,而王莽已然在宁儿的带领下进入了房间。 王莽刚一进门,便急切的喊道:“嫂子!” “听说你有急事要同我说?” “确是如此。” 王莽瞧着顾相宜这一脸淡定的模样,骤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顾相宜见他有几分紧张,遂道:“到底是什么急事?” 王莽先是叹了口气,缓缓坐在桌旁,同顾相宜道:“嫂子,今日宫中恐是会不太平。” “不太平?是发生什么了吗?” “李元淳准备今日在宫中兴风作浪,具体如何谋划尚未可知,而嫂子你今日又要入宫,此事我需同你讲清楚,且看你作何打算?” 按说李元淳想要在今日兴风作浪,那顾相宜最好的办法便是不去。 可问题就出现在这儿—— 李渊平近日并不像之前那般宽待他了,仿佛性情大变了一般,她当时就郑重的同李渊平说过,她现在身子不便,做不到如此频繁的入宫,但李渊平仍是坚持让她隔日进宫一次,不得讨价还价。 李渊平的态度摆在那里,倘若无事还好,若是真的因为这一天没去导致李渊平症状加重,那李渊平准是要责罚她的。 若想不去,便得有个让李渊平无法追责的理由。 否则只有铤而走险,速去速回。 “王莽,你这时候过来找我,恐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王莽叹了口气道:“我哪里有什么主意?我只是知道北魏公主将于今日晌午进宫议政,那么你今日最好在上午进宫,晌午之前出来,这是我唯一能控制的时间差,虽然尚有风险,但至少能尽可能的在不让官家察觉到异样的同时以最快的速度离宫。” 虽然风险还是存在的,但这是王莽能想到的最妥当的方法了。 若是如此规避风险还会出事,那王莽便不惜以身体当肉盾,护顾相宜周全。 “既然拿不出理由,那便尽早启程罢!宁儿,你现在便去套车!” 嫁恶婿最新章节地址: 嫁恶婿全文地址: 嫁恶婿txt下载地址: 嫁恶婿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30章 风险)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嫁恶婿》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1331章 挟持(一) ! 顾相宜吩咐下去后,宁儿便去安排了。 实则,在踏出院门的时候,顾相宜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到底怎样才能找到一个让李渊平无法责问她的借口? 推辞不去的理由,她想过很多。 但每一个理由在浮现在脑海中后都被筛去。 直到她踏上马车车厢的那一刻。 在进入马车车厢后,她想,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速战速决,千万不要赶上朝廷政变,否则,他不一定能从皇宫出来。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顾相宜便有些惶恐。 而马车在顾相宜坐稳后便启程了,径直驶向皇宫。 这一路上,顾相宜轻闭双眸,手中再度拿出平安签,在心中默念着什么。 她大抵是在试着召唤青莲,但她心里确是清楚——青莲已经许久未曾出现了,她曾说过,剩下的那些事儿,她希望顾相宜自己去解决。 殊不知,此时此刻,青莲能感受到顾相宜的召唤。 不止她能听见顾相宜的心声,青莲身旁的李渊平亦能听见。 李渊平瞧着青莲无动于衷的模样,好奇的问道:“她在唤你,你不管吗?” 青莲轻笑一声道:“只要没有危及性命,我是不会管的。” “你确定今日之事不会危及性命?” “按说还不至于危及性命,只不过,按照原有的轨迹,她若是今日进宫,可能就出不来了。” “那还不叫危及性命?!” 青莲瞧着李渊平这焦急的模样,却也感到惊讶,但她还是淡然的回道:“最多也就是被困在宫里,惹上麻烦罢了!我有个观点同她是一样的——我不会惯着孩子,越是惯着,她越是难以成长。现在庆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那么除了可能让她丧命的事以外,旁的事儿,我都不会帮她的。他们都需要自己磨炼,自己成长,而不是坐等神仙搭救。” 青莲说着,便清楚的看见在顾相宜的马车即将驶向拐角的时候,另一辆马车迎面驶来,不偏不倚挡住了顾相宜所在的马车的去路。 “吁——” 顾相宜所在的马车立刻停驻在原地。 而对面的马车同样停下了。 但诡异的是—— 另一辆马车并没有车夫,乍一看简直就是无人驾驶的状态。 这一幕可是将青莲身旁的李渊平惊得瞠目结舌。 不止是因为这辆马车没有车夫,更是因为这辆马车的车厢上有些魏人的图腾。 那是魏国的马车! 李渊平惊道:“这究竟是何意?” 青莲见状,却是笑了一声:“你且看吧。我同你说过的——早晚会有一股力量将日晷击溃!” 李渊平:“……” …… 拐角处,面对迎面驶来的马车,王莽立刻拉动缰绳停车,给这辆迎面驶来的马车让路。 但对面的马车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仅如此,这辆马车还极为诡异。 一来,马车前方没有车夫;二来,这马车车厢上刻着魏人的图腾,很明显是魏人的马车。 这时,顾相宜也察觉到异样,掀开帘子探问道:“王莽,这是怎么回事?” 王莽赶忙转头回道:“前方有辆马车不肯离去,我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王莽说着,便朝着对面的马车喊道:“喂!车内有人吗?当街拦路,此乃何意?” 王莽的声音很大,甚至引得四周的百姓都在不远处小心翼翼的围观着。 下一刻,马车车厢内便缓缓探出一柄利剑,剑刃径直指向了顾相宜。 顾相宜徒然一惊。 下一刻,便听马车内传来一道声音:“还请雅兮娘子随我走一趟。” 四周的百姓纷纷议论着——究竟是何人?为何如此猖獗?大庭广众之下便挟持妇人? 岂料,就在剑刃挑开一丝门帘的刹那,顾相宜竟是看清了车内那人的容颜! 这不是李三吗?! 顾相宜眨了眨眼,顿时惊得忘了回应。 只听车内的人继续道:“还请雅兮娘子自行上车,否则在下便不客气了。” 听着李三的声音,顾相宜方才紧绷的心弦顿时平稳下来。 这时,王莽也看辨出了车内之人的声音。 三儿! 这是王莽万万没想到的——他竟然找了一辆魏人的马车,当众劫持顾相宜! 如此一来,顾相宜便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跟着他离开此地了,而罪责则会落到本就不怀好意的魏人身上。 王莽不由得被池映寒的计划惊到了。 殊不知,下一刻,顾相宜便起身下了马车。 在下马车的途中,顾相宜还故作无奈的道:“我上你的车便是!但是,还请你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滥杀无辜!” “只要你上车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保证对旁人没兴趣。” 顾相宜见他保证,便起身下了马车。 王莽见她下车,一时感到震惊。 她这就下车了?她就不怕对面的人会杀了她?! 殊不知,在顾相宜见到马车里的三儿后,便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无需他再多言。 下一刻,顾相宜便缓缓上了对面的马车,小心翼翼的进入车厢内。 在进入车厢的那一刻,池映寒见四周无人,上前拉了她一把,免得她一个人在马车内站不稳。 在将她拉住的那一刹,池映寒自己也感到有些震惊。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这个名叫“三儿”的人应该做的。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顾相宜也陷入震惊当中。 池映寒不由得感到一丝困窘,在确认顾相宜在他对面坐稳后,他便拽了拽手中的丝线,控制着前方的骏马。 顾相宜这才明白为何前方无人驾驶。 原来他是用丝线控制着骏马! 池映寒缓了缓心绪,遂低声道:“若是官家问起,你便说当日你被魏人围堵在街上,甚至遭遇了挟持,整条街的人都看见了。至于那个魏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你都不知道。” 顾相宜:“……” 这是个天衣无缝的办法,她居然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到! 这时,她只听池映寒继续道:“若是问起挟持你去干什么,你便回答说是问你关于西洋诊术的事儿,由于你一问三不知,他们只得将你放回来。” 嫁恶婿最新章节地址: 嫁恶婿全文地址: 嫁恶婿txt下载地址: 嫁恶婿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31章 挟持(一))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嫁恶婿》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1332章 挟持(二) ! 池映寒说了这么多,半晌都没看到顾相宜露出任何惊惧的神情,他反倒有些诧异。 “你不怕我?!” 顾相宜微微一笑道:“谢谢你。” 这声“谢谢”,反倒将池映寒搞得有些惊惧了。 他这才发现,顾相宜正轻轻握着他的手,并未松开。 池映寒在看到这一点后,不知该不该挣脱。 他原是不想的,但他却能意识到——以他现在的身份,是不能碰她的。 他只得示意着顾相宜,顾相宜也意识到自己正紧握着他的手,但她下意识的并不想松开。 这双手的触感,让她格外的熟悉。 熟悉到她已然震撼到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池映寒怯怯的问道:“真的不要紧吗……” 顾相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些什么,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并不能这么抓着他的手不放。 她遂换了个话茬道:“你是怎么弄到魏人的马车的?” 池映寒见她转移了话茬,也能感觉到尴尬的氛围得到了一丝缓解,他赶忙回道:“这有什么难的?” “这很容易吗?” 他并不是魏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弄到魏人的马车? 池映寒遂坦诚的道:“恐是在百姓眼里,上阵杀敌的将军才是英勇无比的存在,但实际上,我们这些暗地里鼓捣情报的探子,并不输给他们。只要我想,甭说是一辆魏人的马车,就连一个魏人队伍,我都能给你拉过来!” 顾相宜顺势问道:“所以,你是个探子?” 那一刹,池映寒才发现——自己为了将前一件事掩饰过去,不慎在顾相宜面前说漏了嘴。 当然了,也只有在顾相宜面前,他才会表现得如此慌乱。 他心里立刻暗示自己——他现在不是池二,池二已经死了,他叫李三,就算他是探子,那他也是李三。 想到这里,他遂没有再继续这个话茬,而是同顾相宜道:“先别想那么多了,我带你去一个偏僻的地方,离那是非之地远远的。” 池映寒的话,让顾相宜感到心安。 她今日本就不想进宫,甚至连通往皇宫的路都不想走。 殊不知,池映寒却帮她达成了心愿。 顾相宜不禁探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今日将要发生的事的?” 池映寒心道:既然已经暴露了探子的身份,那他便不作掩饰了。 池映寒遂道:“军队之中,不养闲人。所以朝堂之上将要发生的那些事儿,我自是清楚。” 顾相宜:“……” 那他这个探子手中的情报可真是太多了! 甚至,这意味着京城之内的情报,他都能轻而易举的打探到。 而池映寒却是不想与她继续探讨这个话茬,而是同她道:“忧心的事儿就不要想了,既然都已经出来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顾相宜方才心绪一直有些紧张,丝毫都不觉得饿,这会儿放松下来后,才发现自己确实是有些饿了。 “那……咱们去吃点什么?” “我知道有家烧鸡挺好吃的,你能吃烧鸡吗?” “当然能了。” “孩子也喜欢吃烧鸡?” 顾相宜回道:“烧鸡的营养,他倒是能吸收的,不过喜不喜欢,我不知道。” “那便带他去尝尝吧!说不定你们娘俩都会喜欢的!” 在马车拐弯的时候,池映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 他竟然把顾相宜给拐到了这里,还要带她去吃烧鸡! 但在下车后,他还是带着顾相宜进入了酒馆的包房内,包房内的安静,他是体会过的。 可以说是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在他不想见人的时候,这种感觉真的很舒服。 外面的人,他们都看不见,也不想去看。 包房之内,只有他们二人。 他们自是不知道此刻拉雅公主已然启程前往皇宫,而李元淳这时也进入了皇宫之中。 此刻,日晷并未转到午时。 青莲看着阳间的情况,轻声同李渊平道:“你看,这还需要我出手作甚?他们自会想办法去解决这件事。” 李渊平不得不承认青莲已然能够洞悉一切。 他遂探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朕的替身何时会被炸死?” “现在。” 李渊平一愣! 他第一反应以为青莲在说笑,因为现在距离午时可是远着,她方才说了顾相宜就算此刻进宫,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可若是她此刻进宫,此刻定是在假冒的李渊平旁侧,又怎可能不受牵连? 然,就在李渊平想问青莲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 “轰隆!” 李渊平:“!!!” 现在就炸了吗?! 他赶忙俯身去探看阳间的皇宫,竟见此刻自己寝宫的正上方被炸出了一个窟窿。 而不远处,一只游隼在抛完雷后,正原路朝着主人的方向返回。 岂料,还未等李渊平顺着它飞行的方向去探看究竟是谁放的隼,便见一支利箭射向那只隼。 刹那间,游隼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而射箭的黑衣人则立刻撤离了。 紧接着,李元淳一方和拉雅公主一方同时抵达寝宫的位置。 只见捞出来的替身已经面目全非。 青莲嗤笑一声:“倘若这不是替身,而是你本人,你敢保证自己能逃过空中投雷这一劫吗?” 李渊平:“……” 他定是躲不开的。 谁正在寝殿休息的时候会想到天上竟然会掉下一颗雷?! “所以,我给你的死法,倒也算是体面。” 李渊平轻轻叹了口气,并未回应。 耳畔传来了李元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这猫哭耗子的声音,让李渊平恨不得立刻回到阳间踹他两脚! 这刺杀是谁谋划的,他心里没数吗? 但李元淳的聪慧就体现在这里了——他一口咬定当初北魏君王被这么刺杀过,所以既然凶手用了同样的手段,那定然是北魏在报复大庆! 这话可是让拉雅公主感到可笑了,果然,前两天突然说要送她领土,那纯是让她放松警惕。 好死不死的是—— 拉雅公主居然真就中计了! 此次进宫,她还真就以为李元淳会同她联手,甚至送她几个郡城作为补偿。 结果…… 果然是她想多了。 嫁恶婿最新章节地址: 嫁恶婿全文地址: 嫁恶婿txt下载地址: 嫁恶婿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32章 挟持(二))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嫁恶婿》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1333章 病名 闹了这么一出,所谓的谈判根本不存在,反倒是拉雅公主要被囚禁在皇宫内,彻底走不了了。 拉雅公主心中怒斥道:李元淳,你可真是无耻! 当日晌午,原本的谈判便演变成了双方对彼此的质问。 在宣政殿前,拉雅公主反倒有话要问:“太子殿下,有个问题,本公主尚不能理解——敢问庆国境内为何有雷?!” 李元淳嗤笑一声:“本宫也想知道,庆境怎会有雷?” 瞧着他这咄咄逼人的架势,拉雅公主可就真要跟他理论一番了。 “既然我们都很好奇这个问题,那便请殿下把今日爆炸的那颗雷呈于大殿之上。” 李元淳自是无惧,遂吩咐太监们将雷呈上。 当这颗雷放置于大殿之上的时候,拉雅公主当即吩咐属下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雷拿来。 两颗雷均放在大殿之上。 看着这两颗从外形到内里皆有出入的雷,拉雅公主发话道:“太子殿下,您大可对比一下,今日大殿上爆炸的雷,并非我北魏的雷。” “单凭两颗雷外貌不同便可洗清嫌疑?那你们可是把我大庆当傻子忽悠了!谁知道你们北魏有多少颗本土的改良雷?” 李元淳知道改良雷这档子事儿,拉雅公主并不感到意外,况且现在也不是讨论暗探的时候。 一旦北魏真给这杀千刀的孽障背了锅,拉雅公主便无颜回国了! 拉雅公主遂反问道:“到底谁把谁当傻子还不一定呢!你们庆国不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六个郡城夺回去的!你们偷走了改良雷的配方!” 李元淳闻言,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嘴角,回道:“偷你们改良雷的配方?真是见鬼了!本宫怎么不知道庆境还有这种大罗金仙,能跑到防守森严的魏境,偷走如此机密的东西!你这是想说我庆国实力提升了?还是想表达你们的防守能力下降了?” 拉雅公主听着他这阴阳怪气的语调,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但她还是极力平复着心绪,同李元淳说理道:“确实是有位庆国暗探潜入了魏境,并且这位暗探已经被捉拿,只可惜后来逃回了庆境……” “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哪位暗探?” “瞧着长相,是你们庆国通缉令上的池映寒!” 李元淳“啧”了一声,眉头不由得紧蹙起来。 “且不说拉雅公主是如何知道我庆国通缉犯的,你要说这个人,那我还想问你呢——这池映寒不是已经被你们射杀了吗?而且还是你们亲手将他杀了并送回庆境的?” 拉雅公主:“……” “怎么?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多事都有些混乱?你若是觉得混乱,那我们便好生掰扯清楚!” 拉雅公主微微眯缝起眸子,她心里深知——这李元淳若是登基称帝,可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而此刻,池映寒正同顾相宜在酒馆吃着烧鸡,全然不知皇宫此刻已经大乱了。 顾相宜并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反倒笑着同池映寒道:“你推荐的这家酒馆虽说不大,但菜品做得还真挺不错的!” 池映寒笑道:“你喜欢就好!还想吃些什么?” “我有些饱了,吃不了太多的。倒是你啊,你怎么没给自己点些菜?” “我不怎么饿。” “都晌午了,还是吃些吧!” “成,那我看看还有什么招牌菜!” 瞧着池映寒拿着菜单翻看的模样,顾相宜不禁想多看他两眼。 但她心底却也意识到了——已经晌午了! 他们在这边岁月静好,恐是皇宫那边已经出事了。 不过,难得能同他坐在一起,顾相宜不禁有些贪恋眼下的光景。 她遂问道:“对了,我可以叫你‘三儿’吗?” 池映寒想都没想就回道:“可以啊!” “那……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害怕见人的情况有没有好一点?” 听闻这话,池映寒突然笑了一声:“若是没好,这会儿就不会带你出来了。你放心吧,你说完之后,我就决定把作息调整回来,尽量白日里多出去走走,见见外面的人。” 顾相宜点了点头道:“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尽快回去,不要急于求成,也不要勉强自己。总之,让自己保持一种愉悦的状态,才是最重要的。” 池映寒自是听得进去她说的话,但为了掩饰,他还是回问了一句:“你怎么懂这么多?” 顾相宜轻笑一声:“我是个行医的,看诊久了,自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什么情况。” “那你觉得我这是什么病啊?” 说到这里,池映寒的眸光重新落在顾相宜身上,似是在等她给出一个诊断结果。 顾相宜也直视着他的眸光,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微微一笑道:“别紧张,这不是病。” “不是病?可他们都说我有病,尤其是一枝梅,现在整日跟照看病患一样……” 闻言,顾相宜方才补了一句:“如果定要说这是病的话,那么——你得了一种不开心的病。” 池映寒:“……” 这是很久之前,他同顾相宜说过的原话。 那时所有人都劝她放过四房,不要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 道理她都懂,但四房害死王广那件事,她始终过不去。 当时她便问他——所有人都认为她有病,那么她是不是真的有病? 池映寒回道:“你确实有病。” 顾相宜听闻这个回答后,正落寞着,他遂补了一句:“你得了一种不开心的病。不过没关系,刚好你碰上了我,这个病我会治。” 池映寒突然回想起这个事,正为这个病名震惊的时候,顾相宜便轻笑一声,同他道:“不过没关系,正巧你遇上我了,这个病我会治。” 池映寒听闻这答复后,下意识的微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这种病,说重也重,说轻也轻,只有亲身经历过,方知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所有人都站在平地之上,唯独自己陷入泥潭,想走出去,可是使尽浑身解数也迈不出一步。当你想让身旁的人拉你的时候,旁人却笑着说‘这么点泥坑,你都迈不出去’?” 第1334章 饮酒 说到这里,顾相宜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三儿啊,这就是为什么我跟你说不要强迫自己去见人,勉强自己恢复从前的状态。你若是发现身旁的人不理解你,你就不要尝试同他们阐述你的情况了。他们的不理解,只会让你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所以我说——慢慢来,不着急,你怎样觉得开心就怎么来。现在觉得不开心也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便是。” 池映寒低着头,下意识的抿了抿嘴。 他能感觉到她话语间的温柔,但这种温柔的代价,却让他感到心痛。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感同身受?唯有自己本身也经历过这种锥心刺骨的事儿,方才知道对方在经历什么。 不过说起来也真是让池映寒不禁有些感慨。 他原以为这个小祖宗的病,他是要治一辈子的。 但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病居然好了! 自打她有孕以来,一直未见她过度悲伤,反而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不要命的劳作,让自己几度病倒。 她现在的状态,让池映寒放心了许多。 池映寒遂感慨道:“听娘子的意思,娘子好像也得过这种病,不过瞧着娘子现在的状态,又有些不像。” 顾相宜苦笑一声:“这便说来话长了。我的不幸是源于家庭,我曾以为只有像我这种经历才能出现这种情况,如果一个孩子是在亲眷的疼爱下长大,那他的一生定是豁达无忧的,但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并不是这样。这种病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无论他原本是什么性格,无论他多坚强或是多幸福。可你想啊,一个本就幸福的人,突然双亲离世、家族衰败、众叛亲离、一无所有……那么,只要一瞬间,就能彻底摧毁一个人,并让他万劫不复。” 有时候,毁灭一个人,只是一瞬间的事,当这种毁灭发生之时,过去的读过多少书、有过多少经历、有多么坚韧,皆是无用的。 听到这里,池映寒便同她道:“一枝梅跟我说过,他虽然说不上来这种病的名字,但他知道这搞不好会是绝症,最终神不知鬼不觉的上吊自尽。所以他整日都提心吊胆的看着我,生怕我离开他的视线,要不是知道我这会儿是跟你在一起,他准是又满大街的找我了。” “那他对你还挺好的,也算是个兄弟了。” 池映寒笑了笑道:“你还为他说话?你不介意他是个采花贼啊?” “瞧着他不像个强抢民女之辈,无非是喜欢贪恋烟花柳巷罢了。京城里喝花酒的纨绔多着,只要他不威胁百姓安全,我倒也不太介意。” “这你放心,他干这种事儿,从不玩强迫,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 顾相宜轻轻点了点头。 他身边有这么个朋友,她心里也能踏实一些。 就这么盯着池映寒的双眸,顾相宜温柔的笑了笑道:“那我们便约定好——我们就这样慢慢的活着,不开心也没关系,好吗?” 池映寒乖巧的点了点头道:“好,听你的!” 有很多话,都是池映寒下意识的反应,但顾相宜却是听得出来。 她轻笑着,瞅了眼被池映寒扔到一旁的菜单,并道:“你喜欢吃什么?你自己看着点些菜!” “我其实吃什么都行的,我不挑食。” “这么好说话啊?” 顾相宜能唯一能想到的一种可能就是——只有那些流落街头、整日挨饿,甚至连糟糠都吃不上的人,才会给什么吃什么,否则的话,纵是寻常百姓也有不喜欢吃的菜品。 顾相宜看了眼菜单,提议道:“莫不如我帮你点些菜?” “可以啊!” “你肠胃怎么样?过于油腻的能吃吗?” 说起这个,池映寒怯怯的道:“我倒是想吃,但是近来一枝梅让我养身体,多吃些清淡的,不要吃那些刺激肠胃的东西……” “比如说?” “比如……我想吃点酒……” 池映寒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越往后声音便越小,顾相宜见状,险些被他逗笑了。 她探问道:“那你酒量如何?” “吃多了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几杯的话应该可以吧……” “那我就给你点一坛酒,你自己控制着点,解解馋就好!” 池映寒闻言,再度乖巧的点了点头。 顾相宜倒是很喜欢看他这乖顺的模样,他在她面前是真的很听话,一点脾气都没有。 但顾相宜却没有半点借机发脾气或者欺负他的意思。 她继续看着菜单,并道:“再给你点些汤吧!养养胃总是好的!” “好!” “再给你点些肉,我总觉得你有点瘦啊,得好生补补身体!” “成,那我肯定多吃肉。” 顾相宜再度被他这态度逗笑了,话语里不禁有些无奈。 “三儿啊,你别这么乖好嘛?我会忍不住想把你捏扁搓圆的!” “只要你高兴的话,随便你搓,怎么鼓捣都行。” 有那么一瞬,池映寒似乎找到了过去一起相处的感觉。 而现在,她就在他眼前,但他却没有勇气同她说一句——他就是她一直在找的池二。 没用勇气踏出这一步,也是病症吗? 他不知道。 但所幸的是——她的状态还蛮好的,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郁郁寡欢。 不多时,小二便给他们上了两碗汤,几盘肉和一坛酒。 顾相宜嘱咐道:“在我这里,我能纵你饮酒,但你要清楚——你得对你自己的身体负责,你若是自己想贪杯,即便是一枝梅盯你盯得再严,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所以,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你放心,我会好好保养身体的。”池映寒说着,便小心翼翼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缓缓饮下。 这应该也算是跑出来偷喝酒了,但饮酒的感觉是真的畅快。 甚至,借着酒劲,他突然探问道:“对了,我一直有个事儿想问你啊……” “你说。” “其实今日我来挟持你的时候,我是有点害怕的,我害怕自己出剑的时候会吓到你,也想过你可能不会跟我走。但是……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害怕?” 第1335章 轻抚 乍一听是这个问题,顾相宜忽然微微一笑,回道:“因为我看到了持剑的人是你啊。” “仅仅是因为我们认识?” 这不可能。 若是换作旁人这么没心没肺也就罢了,可顾相宜生性警觉,她不可能轻信一个只见过几面,并不熟悉的人。 “你就不怕我真的是魏人?不怕我之前都是在潜伏,真实目的是要杀了你?” 顾相宜听闻这话,顿时忍俊不禁。 “这话恐是连你自己都不信吧?” “你为什么如此信任我?”池映寒始终搞不清楚这一点,“而且,你知道我认识魏人一枝梅,你就不怀疑我是魏人?” 顾相宜直视着池映寒,瞧着他这困惑的模样,她轻笑一声道:“如果你很希望我怀疑你的话,那我就怀疑你一下!” 如果这样能让他心里舒坦一点的话,她便由着他的意愿。 顾相宜遂问:“那我就提出一个疑点——你怎么如此肯定我一定会害怕?我不害怕就是不正常吗?你很了解我?知道我有没有遇刺过?这种场面对我来说是从未见过还是习以为常?简单的说就是——你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判断?在你对我了如指掌的基础之上吗?” “没有!” 池映寒被她这一连串的问话吓到了,第一反应便是赶忙辩驳,甚至害怕顾相宜继续追问下去。 但顾相宜却是不问了,轻声道:“这不就结了?我为什么要害怕呢?我们之前见过面的,并且谈好了合作,我不认为这一切都是预谋,所以我很信任你。” 是这样吗…… 她的回答,让池映寒脑子有些混乱,但混乱过后又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赶忙吃了两口酒,想压压惊。 顾相宜见他吃酒的动作有些着急,赶忙嘱咐了一句:“别着急,莫要呛着了。” 顾相宜知道,他现在禁不起任何的惊吓,虽说方才那个问题是他自己问的,但顾相宜还是怕影响到他好不容易才平复的心绪。 在吃了两口酒后,池映寒忽然感觉有点头晕,也不知是不慎贪杯了,还是晌午的时候大脑自然而然的就会犯困。 一旁的顾相宜生怕他出了什么状况,赶忙问道:“三儿,你没事吧?” “没事,可能是之前都是白日里休息,突然将作息调整过来,身子不太适应,这会儿又吃了两口酒,就有些犯困……” “那你趴桌子上睡会儿吧!” “我没事,缓缓就好了。” 顾相宜见他不依,却是有些急了。 “我说了,无论你想做什么改变,都必须慢慢调整。你若是之前这个时辰都是在休息的,这会儿突然改了作息,还强撑着,很容易引起窒息的。你好生歇会儿,千万不要逞强。” 说起窒息,池映寒太懂那种感觉了,每次犯困的时候却强撑着不睡,便会有种窒息感,他本想试着调整过来,但既然顾相宜不许他这么做,他也不想惹她生气。 “那……我眯一会儿,我缓会儿就好了,你过会儿想着喊我起来,然后我把这辆马车放走,换辆马车送你回家。” 顾相宜点了点头。 池映寒在吩咐了接下来的事宜后,这才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儿。 对面坐着的顾相宜就这么看着他安静的睡着,没有作声,生怕惊扰到他。 她就这么静默的看着面前的池映寒。 池映寒一直都认为顾相宜是不可能认出他这张脸的,事实确是如此,就连王莽和一枝梅也保证过只要他不用原声说话,顾相宜不可能认出是他。 情况也如他预料的那般,顾相宜并没有指认他,这也能让他心里踏实一分。 顾相宜确实没有指认他,只是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虽然他自己说只是眯一会儿,但她知道他终究是沾了点酒,这会儿睡得很沉,她若是不叫他,他一时半会怕是醒不过来的。 但顾相宜也没有叫他的打算,她甚至有点私心,就想坐在这里静静的看着他。 就在她盯着他的时候,突然! 她看到他额前的碎发落下几捋,不偏不倚落在眼皮的位置,顾相宜怕那几根碎发触痛了他,稍稍抬起小手,想过去帮他整理一下,但刚抬起手,便又收了回来。 几次反复,惹得顾相宜也不知自己现在的身份能不能触碰他。 她突然很想在他面前讲一个故事—— 她依稀记得,在刚嫁给池映寒的时候,池映寒失踪过一次。那一次,是她失手放他一个人出去游玩,结果说好的当晚回来,却一直没有回来。在意识到池映寒失踪的那一刻,顾相宜瞬间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那一晚,她几乎跑遍了整个南阳城,甚至连附近的河畔都去找过了,但仍旧渺无音讯,她急得差点没哭出来,甚至感觉天都塌了,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佛前祈祷…… 谁承想,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她突然接到了消息,池映寒回来了,并且还去参加了考试。 她急忙前去考场等他,在看到从考场走出来的池映寒的那一刻,她不知自己是惊喜多一分还是心痛多一分。 他的脸上身上尽是尘土,整个人显得格外狼狈,甚至还发着高烧,还不等顾相宜同他说上一句话,他便体力不支晕倒在她面前…… 现在再回想起那时候的事,顾相宜真的很想问问他——他到底是凭着怎样的毅力回来的?当时他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很难受? 可当时的顾相宜没有考虑那些,只知道她的傻子无论被人丢到哪里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她身边。 顾相宜整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终究是伸出手去轻轻整理着池映寒的碎发,并小心翼翼的触着他的发丝,却又极力不碰到他。 只听她轻声在池映寒耳边道:“咱们说好了啊,你要答应我,把池二找回来。无论他现在是怎样的身份、叫什么名字、变成什么模样都无所谓,真的,我说过的,他什么样子我都能接受,我能接受的程度,可能超过了常人的想象。但是对我而言,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就好。” 第1336章 送回 恐是在他逐渐离开她的视线,不再受她的掌控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究竟有多爱他。 虽然嘴上不说,但她深知,自己对他的爱,远远超过他对自己的那份。 “你知道吗?在没找到池二的那些日子里,我总是会想起很多不好的事情。我想起以前我对他真的太严厉了,我很想跟他道歉,可是我现在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我还想起,他原本是那么无忧无虑的一个人啊,其实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完一辈子有什么不好的?我为什么要让他经受那些他本不该去承受的痛苦?我没你想的那么豁达,有时候在想到这些烂事的时候,我就特别后悔,后悔到想抽自己一巴掌!但是在见到你后,我突然感觉情况好很多了,你说你叫‘三儿’,那我以后便喊你‘三儿’;你不喜欢出门,那就在家里待着;你喜欢吃什么就去吃,就算想偷吃两口酒也无所谓。你不知道人这辈子究竟有多短,短到自己都想不到自己是怎么死的,可能你正满心期待着明天的到来,但事实上你根本没有那个所谓的明天。所以,你要听话啊,要好好的,怎么开心怎么来,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 说到这里,顾相宜的话突然止了。 她就知道他会睡得很沉,一炷香过去了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其实这挺正常的,人们有时候会计划好今日下午打算做什么,但晌午的时候突然困了,打算先眯一会儿,结果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天黑了。 这很正常,这不是病。 她真怕这个傻子动不动往自己身上罗列病名,最后搞得好像身患重症一样。 顾相宜想着,便起身去喊店小二道:“小二,结账!” “来喽!” 店小二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待顾相宜付过账后,便同店小二道:“我去楼下套个马车,过会儿你帮我扶一下这位客人。” “好嘞!您需要离开的时候喊我便是!” 顾相宜点了点头,遂同宁儿一起下了楼,在下楼后,她便挥动马鞭,拉着北魏马车的骏马在被鞭打后,便拉着空车向前行驶了,顾相宜瞧着这些马车就这么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接着便让宁儿套了辆寻常马车过来。 在马车停在酒馆门前后,顾相宜便差遣店小二将池映寒扶上马车,在店小二扶着他的时候,顾相宜轻声嘱咐道:“动作轻点,别将他吵醒了。” “您放心吧,瞧着他这模样,大抵是多吃了几口酒,这点力度惊不醒他。” 顾相宜闻言,也知道他怎么会多吃了那几口酒。 说到底,还是被顾相宜的话吓到了,慌不择路多吃了几口,结果就犯迷糊了。 果真是个傻子…… 在将池映寒扶进马车后,顾相宜遂也小心翼翼的上了马车。 宁儿却是不解的道:“少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把他送回盛芳居啊,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吧?” 虽然将一个外男送回青楼这个举动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宁儿并未阻拦,只是老老实实的在一旁跟车了。 不多时,顾相宜便将马车停在盛芳居外,将老妈子叫了出来,拿出一些碎银子交给老妈子,让老妈子好生照顾着他。 老妈子本就收过一枝梅的钱,这会儿又收了顾相宜的钱,那肯定会将池映寒当成贵客伺候着。 在几位姑娘将池映寒搀扶进去的时候,顾相宜还嘱咐着千万别沾染上胭脂味儿,他肯定不会喜欢那种味道的。 老妈子眯着眼笑道:“放心吧,这我们都知道,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那就拜托你们了。” 在将他送回屋后,顾相宜便离开了。 直到回了家,她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官家的寝宫被炸了,现在官家已经意外驾崩了,太子和北魏公主势如水火,争执不休。 顾相宜闻讯后,不由得感慨这李元淳果真不是个善茬。 苏韵见顾相宜回来,赶忙嘱咐道:“相宜啊,你之前是不知道皇宫里出了事儿,现在知道了,便哪里都不能去了,知道吗?” 顾相宜点了点头,回道:“儿媳知道了。” 外面现在很不太平,即便是待在家里都不一定安全,何况在外面? 有那么一瞬,顾相宜有些担心三儿的安全,他一个人在外面待着,会不会惹来麻烦? 但现在,无论于情于理,顾相宜都没有理由把他带回来,只能任由他在外面待着。 而这时,顾相宜没有进宫而是在出门后又回到池府的事自是传到了李元淳的耳朵里,伴随着的还有它的缘由——有诸多百姓目睹顾相宜在进宫途中被魏人的马车给挟持了,这才耽搁了入宫。 在得知此事后,本就闹得不可开交的二人又多了一个争执的点。 李元淳质问道:“拉雅公主,麻烦你解释一下吧!为何会有魏人的马车挟持我庆国的医官?怎么?放雷的事不承认,挟持医官的事儿,总不能也抵赖吧?” 拉雅公主真是要被他气死,她当即怒斥:“一派胡言!本公主为何要挟持医官?你引本公主入宫,就是为了接二连三的往我们身上泼脏水?那本公主可得赞叹一声——真是好计谋啊!” 拉雅公主都要被他气笑了,他认为她会光天化日之下用魏人的马车挟持庆人吗?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她就算想对付顾相宜,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 但双方就僵持在这儿了,僵到最后,拉雅公主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太子殿下,本公主真是为你感到悲哀,庆国皇帝都驾崩多时了,瞧着你一点处理的意愿都没有,甚至看不到你脸上有一丁点儿的悲伤和惊恐,有的只有栽赃陷害。这点破事,咱们懂得都懂。但本公主还是要奉劝太子殿下——本公主不吃这套!” 李元淳确实应该处理一下李渊平尸首的事儿,若是拖得久了,准是会引起百姓的猜疑。 李元淳遂吩咐下去,先将李渊平的尸首处理妥当,再论旁的事儿。 第1337章 谋划 拉雅公主一个魏人都为此感到不耻——李元淳这明摆着是迫于压力,不得不对外宣布李渊平驾崩一事,并且先将李渊平的尸首善后。 若不是拉雅公主提醒他一句,他可能现在还在这里同她理论。 现下,反倒是拉雅公主主动同李元淳道:“你且先忙你的,本公主就在京城使馆待着。等你忙完了,咱们再研究咱们的事儿。” 拉雅公主想说——事到如今,反倒是拉雅公主想同他算账了! 毕竟,这雷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元淳到现在也没给出一个答复。 当天下午,拉雅公主便在十三卫的护送下回到了使馆,她哪儿也不去,就这么看着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出来下跪,对皇帝的驾崩表示哀悼。 使馆内的拉雅公主看着这一幕,倒也觉得好笑。 她毫不避讳的道:“京城的百姓可真好说话,让他们滚回家就滚回家,让他们从家里出来就立刻从家里出来。相比之下,反倒是我们魏境的百姓不好管了!” 拉雅公主就这么看着外面那举国悲痛的场面,看了一会儿,便吩咐属下道:“海棠呢?将她叫过来,本公主有事找她。” 话毕,属下们便去将海棠找了过来,在海棠进门后,拉雅公主吩咐了一声:“把门关严实些。” 海棠自是知道关门的,但在听闻拉雅公主这番话后,她赶忙回道:“殿下请放心,事情正在紧密部署着,尚未泄露。” “尚未泄露?那今日魏人刺杀太医院医官一事,是谁干的?” 这件事,海棠自是听说了。 可在排查了一圈后,她实在是想不到有谁能做出如此打草惊蛇的举动。 可说来也是诡异,当街的百姓全都亲眼目睹了魏人的马车拦截顾相宜的场面,并且很多人能够确认那就是魏人的马车。 海棠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那马车会不会是李元淳派来的?会不会是他故意作戏,然后栽赃给我们?” 拉雅公主嗤笑一声:“这种可能,本公主倒是也想过,但本公主总觉得这不是巧合。李元淳怎会知道洋人那边准备同我魏国联手刺杀王雅兮?” 说好听点叫“联手”,事实上就是洋人早就想杀王雅兮了,奈何李渊平在世的时候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李渊平驾崩,两国很有可能准备再度开战,这时候趁乱杀了王雅兮是最为妥当的。 而且,洋人将此次行动委托给魏人,一来是洋人一直在多个层面上给予魏国支持;二来是一旦两国开战,王雅兮研制的药品将会成为魏国取胜的阻碍,所以必须得赶在开战之前解决王雅兮。 可问题就来了,到底是谁先打草惊蛇的? 拉雅公主双眸微微眯缝起来,同海棠道:“不管消息有没有走漏,这个王雅兮,我们都必须铲除,而且要尽快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属下明白。” 海棠正承诺着,却见拉雅公主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还不能海棠探问,便听拉雅公主继续道:“本公主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脑子里总会突然冒出一种想法……” 海棠低声问道:“属下斗胆,不知公主现在有什么想法?” 拉雅公主沉思了片刻,蹙着柳眉,“啧”了一声:“你说,之前我们斩杀的那个通缉犯,他会不会没死啊?” 海棠听闻这话,整个后背都在发凉,她赶忙驳道:“不可能吧?我们明明将人斩杀了,而且殿下您也是亲眼瞧见了……” “是啊,本公主确实瞧见了,难不成是这帮庆贼做了什么法事,搞那种借尸还魂,让他复活了?” 海棠:“……” “不然今日皇宫里的那颗雷的制作手法,怎么会和那通缉犯制雷的手法一样呢?” 海棠故作不知情,问道:“真的有这么玄乎的事吗?” “还有更玄乎的呢!本公主若是不来京城打探一番,还不知道呢!那偷了配方的庆贼名叫池映寒,原是那刑部尚书的侄子,之前还是谏院的司谏,谁知道后来怎么被调到边疆来了,还做起了暗探。况且我们这次将要诛杀的医官,竟是他的妻室!” 海棠:“!!!” 妻……妻室?! 海棠不禁感到诧异。 他的妻室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海棠颇为震惊,她赶忙追问道:“那他可曾有孩子?” “有啊,他有个女儿,不过年岁不大。” 海棠:“……” 果然,她深信着他的每一句话,但他却一直都在一本正经的骗她。 不过,她也能理解他为什么宁愿被打死都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了。 原来是因为他有妻女,他怕暴露身份会让她们受到牵连。 为了隐瞒这个真相,他挨了多少顿打? 乍一听这缘由,海棠还真觉得有点煽情。 但更多的却是讽刺——她对他的那些付出,换来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欺骗?! 要知道在她看到海捕文书上的名讳时,他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真的? 她想让他亲口告诉她——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他的来历又是怎样的? 但她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而这些感情,海棠只得将其压在心底,听闻拉雅公主继续道:“所以,此次刺杀太医院医官王雅兮,对我们有三个好处——第一,可以巩固我们和洋人之间的合作关系;第二,可以阻止西洋诊术在庆国继续发展;第三,可以试试那个偷取配方的庆贼是不是已经借尸还魂了!” 海棠探问道:“殿下,第三点的意思是……” “如果那庆贼还在京城,那么我们绑架他的妻女,他会袖手旁观呢?” “如果他会呢?” “按说一个能为了不牵连妻女而甘愿选择赴死的男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女被人伤害,更何况他的妻室现在还有身孕,若是他不肯出现,那我们便直接将她杀了,也能让将士们心里痛快些。” 击杀一个有孕的妇人,这样真的好吗? 海棠总担心自己下不了狠手。 但拉雅公主却有她的打算—— 第1338章 换代 那个杀千刀的庆贼,即便是诛杀之后将其示众都不解气,他的做法直接导致魏军士气大跌。 哪有自家本土千辛万苦研制出的改良雷配方被敌国暗探盗取的? 这说出去简直就是国之大耻! 杀他一个还不够,若是能抄了他的全家,多少也能给将士们一点交代。 拉雅公主遂吩咐道:“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海棠闻言,震惊的道:“属下去办?这……怕是不妥吧?” 拉雅公主笑道:“不妥?怎么?你是养他养太久了,对他和他的家眷都有感情了,怕自己下不去手?” “属下没有!” “没有最好。不过,鉴于你之前豢养过这个庆贼,此番击杀他的妻女,也能表明你对大魏的忠心。” 海棠哑然。 有那么一瞬,她终是清楚为什么父亲一直劝她不要上战场,战场不是她这个久居京城的千金能想象的。 那种残酷,也不是海棠能经受得住的。 但是她还是执意来到了这里,再无折返的可能。 而眼下的情况便是——不论这个王雅兮是不是小猪羔子的妻室,她都在魏国此次暗杀的名单里。 为了魏国的江山,她必须死! …… 而这些事,池映寒是不知情的,只是说来诡异,这会儿工夫,他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凉意,仿佛置身于雪地的那种寒冷。 不多时,他便被冻醒了。 睁开双眼的刹那,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天已经黑了,屋内点着蜡烛,而他正睡在自己的床上。 今日去见顾相宜的事儿,仿佛只是一场梦,睡梦之中,他好像看见顾相宜就在自己面前,轻声同他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那场梦做得过于真实。 以至于池映寒醒来后,仍旧诧异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反应过来——今日去劫持顾相宜的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只不过,他好像说过他要送顾相宜回家的,这会儿怎么他被送了回来,而且好像还躺了好久了…… 池映寒迷迷糊糊的起身,推开了房门。 此刻的青楼,已然大门紧锁。 客人已经散尽了,楼下也没有跳舞的姑娘,本是生意最好的时间段,却如同打烊了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映寒不禁感到诧异,下意识的去隔壁敲着一枝梅的房门,并道:“梅讲究!梅讲究!你在里面吗?” 正在厨房查看还剩下哪些伙食的一枝梅听见池映寒的声音后,赶忙跑了过来,边跑边道:“在呢在呢!你等会儿啊,我方才怕你睡醒了饿着,正给你拿吃的呢!厨房有红薯,一会儿就热好了!” 池映寒虽然尚有些发懵,但还是道谢道:“谢谢啊。” “你跟我俩客气什么,赶紧上来吃点东西,醒醒酒!” 池映寒想起来了,他确实是有点吃醉了。 如果一枝梅和王莽在的话,不会让他吃五六杯酒的。 果真,许久没饮过那么多酒,酒量都恢复到当年那沾酒就醉的程度了。 池映寒一边感慨着,一边瞧着一枝梅端着放置红薯的碗走向了池映寒所在的房间。 他用脚踢开池映寒房间的门,将红薯放在桌上,并道:“过来吃啊,这会儿正热乎着!” “好!” 池映寒说着,便坐在桌旁,剥起了红薯的外皮。 殊不知,一枝梅却是坐在他旁边,一边托着腮,一边看着他剥红薯皮。 池映寒瞧着他这嬉皮笑脸的模样,感到有些诧异。 “梅讲究,你这是干什么……” “嘿嘿!我就是在想——你会不会给我剥一个红薯?” 池映寒听闻这话,也觉得一枝梅给他弄红薯有些辛苦,便直接将手中剥了大半的红薯递给一枝梅,并道:“这个给你!” “呦!还真给啊!”一枝梅笑着推辞道,“我跟你开玩笑的,我这会儿不饿!” “不饿?那你让我剥红薯做什么?” “听说你之前总给你媳妇剥啊!” 池映寒听闻这话,顿时有些紧张。 “你听谁说的?” “嗐!这情报还不好打探?池府的下人都知道,剥瓜子、剥虾、剥螃蟹,就没有让二少夫人亲自上手的时候!追问了缘由,不成想竟是因为二少夫人有洁癖!我一个男人听着都觉得羡慕啊……” 池映寒:“……” 池映寒真不敢接他的话,谁知道这厮是不是又想研究他身上的人体美感了…… 只听一枝梅继续道:“三儿啊,其实你今日吃醉了酒,我是应当斥你的,不过……既然是跟媳妇吃醉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池映寒:“……” “不过以后还是少吃点酒,这次是被媳妇送回来的,下次可就说不准了,你若是在哪条街上睡过去了可怎么办?要知道现在入冬了,会冻死人的!” “我知道了!”池映寒说着,便想起来了自己还有正经事没问,“对了梅讲究,今日这青楼是怎么了?姑娘们怎么都不见了踪影?” “国丧!” 池映寒:“!!!” 果然是李渊平被刺杀了吗?! “那现在外面情况如何?是否混乱?” “当然混乱了!不过,倒也是在意料之中——这次拉雅公主进京的性质本就不单纯,李元淳又设了圈套,现在拉雅公主彻底走不了了,被扣在京城不说,还为此事背了锅……”这些事,也不是一枝梅应当考虑的,他说了一半,便想起嘱咐池映寒道:“话说回来,现在是国丧期间,你的言行举止都要注意。当然了,我也一样。我现在都没有姑娘可陪了,必须收敛了……” 一枝梅说着,便搬着凳子往池映寒身边挪了挪,池映寒惊得也往外挪了挪。 这举动倒是将一枝梅逗笑了,他赶忙同池映寒道:“好啦!跟你开玩笑呢!你要是真害怕我对你下手,早点去找你媳妇,跟你媳妇在一起,不就安全了吗?” “你明知道我回不去的。” 一枝梅道:“那是过去了,现在李渊平驾崩了,改朝换代了,换了个官家,说不定你就能回去了!” 第1339章 回家 一枝梅这话,乍一听倒也没毛病,现在李渊平死了,那池映寒还真有机会正大光明的回到池家。 但池映寒却另有顾虑。 “改朝换代没你想得那么美好,很多百姓都以为原先的君主不好,换一个生活就会好转,但结果呢?从古至今多少人都是死在了自己的幻想之中?” 一枝梅闻言,赶忙纠正道:“三儿,你别这么悲观嘛!” 但一枝梅刚说完这话,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池映寒是李元风麾下的,自是难以认可李元淳的理念。 一枝梅算是找到了病根,赶忙同池映寒道:“嗐!我忘了你是太子党羽了!不过也没事儿,你看看现下京城,多少太子党羽都已归顺李元淳了?不归顺的下场只有一死!所以你现在也别挑了,能找到不嫌弃你的君主就不错了,今后咱们再重头做起,说不定还有希望呢?” 池映寒一直专注的剥着红薯皮,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在一枝梅说到后面时,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顾虑的不是这个。” 一枝梅蹙着眉,继续探问:“那你在顾虑什么?” “扪心自问,你瞧着李元淳像个好东西吗?” 一枝梅尬笑一声:“你们庆国皇室的事儿,我哪儿知道?” “你在京城待了有些时日了,是个人心里也该有杆秤了。” 一枝梅见池映寒这副已经洞悉一切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感慨道:“这个李元淳吧,长得倒是斯文,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不过做起事来,手段却决绝狠辣。他这种狠辣,不单是表现在炸死李渊平这件事上,应该以前就经常这样……” 一枝梅不擅长表达,大抵也就能将此事形容成这样,在听闻他的话后,池映寒的神情却是犀利了起来。 只听池映寒叹道:“其实说到底,这些对我而言都无关紧要。因为我现在就是个死人。可是你知道这对相宜而言意味着什么吗?她当初铤而走险推广西洋诊术的时候,她跟我说,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做这件事的。但事实上是——我可以轻而易举的被处死,而她却一直安然无恙。这背后是李渊平要保他!李渊平再不济也是当朝的官家,他在位的时候有权决定储君的人选。所以,只要李渊平还想推广西洋诊术,甚至只要李渊平还在,那么无论李元风还是李元淳,动她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我当初害怕李元风对她下手,是怕他们之中真有丧心病狂的疯子。” 一枝梅:“……” “可现在不一样了,李渊平死了,便不会有人在背后给她撑腰了,况且你也知道,李元淳这个人手段狠辣,你敢确保他不会对相宜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吗?” 被池映寒这么一说,一枝梅也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 池映寒突然抬起头,紧盯着一枝梅道:“你能不能帮我在暗处盯着相宜?我怕她出什么意外……” 又是这种请求! 一枝梅现在也是明白了,绝不能惯他这毛病! 一枝梅遂不满的道:“我还要姑娘共度良辰呢,你自己去!” “都国丧了,你还敢和姑娘共度良辰?” “怎么?和姑娘手拉手坐着谈人生不行啊?” 池映寒:“……” 罢了! 他若是不愿去的话,就算强迫他去,他也只会敷衍了事。 池映寒遂也没同他争执,在吃过红薯后,他便换上夜行衣,一个人出去了。 一枝梅见他一个人出去办差的模样,甚是欣慰,好歹最近能重新开始探查情报了,那么他的情况也算是恢复了一些。 …… 与此同时,望云斋内。 王莽一如既往地在夜里过来照看顾相宜,并监督着宁儿熬制羊奶。 瞧着顾相宜的身子越来越重,不止是望云斋,整个池府的丫鬟和婆子都没有哪个敢松懈的。 而此刻的顾相宜正在桌前书写着什么,三燕只是备好了笔墨纸砚,并未过多探问。 若是猜测的话,她想,少夫人应该是在作诗。 毕竟,她向来都有这种闲情雅致。 然,此刻的顾相宜并未作诗,而是在思索反贼这个问题。 恐是一孕傻三年的缘故,她现在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没有先前那般清醒了。 无论如何排查这个反贼,都有说不通的地方。 首先,这个反贼是要推翻整个庆国,那么此人便不太可能是皇室的人。 那么,应该不会是李元烁。 其次,以史为鉴,反贼推翻的目的应该是对这个国家充满了憎恨。 那么,到底是怎样的仇恨,能让一个人对这个国家恨到骨子里? 在想到这个可能后,顾相宜的脑海中不停的涌现出池映寒的名讳。 这个可能性令她感到窒息,以至于每当脑海中浮现出池映寒的名讳后,她便想尽一切方法去忘记这个可能。 可她忘不掉。 池映寒的嫌疑实在是太重了! 可是,如果真的是他的话…… 她想说,改朝换代可是条不归路,这不是池映寒能够驾驭得了的! 她赶忙将池映寒的名讳勾去,继续去想下一种可能。 然,就在此刻,三燕端着羊乳进来问道:“少夫人,羊乳热好了。” 顾相宜轻声回道:“成,先放这儿吧!” “那您想着趁热喝。” 顾相宜点了点头,遂示意着三燕离开。 他们并未注意到此时此刻,望云斋后院的树上暗藏着一个人。 若论轻功,池映寒敢说自己的轻功差不到哪里去。 他只是一直在想自己会不会打扰她? 当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个认知的时候,他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远离她们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谁承想,一直摆放在小允安屋室窗前的风车,让池映寒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由于夜风强盛的缘故,那风车仍在不停的转动,撒了特殊粉末的风车会在夜里发光,引得池映寒在很远的地方也能一眼看到那个风车。 他不禁沉默了片刻,不知过了多久,眸光才渐渐转向顾相宜所在的屋室。 第1339章 回家 一枝梅这话,乍一听倒也没毛病,现在李渊平死了,那池映寒还真有机会正大光明的回到池家。 但池映寒却另有顾虑。 “改朝换代没你想得那么美好,很多百姓都以为原先的君主不好,换一个生活就会好转,但结果呢?从古至今多少人都是死在了自己的幻想之中?” 一枝梅闻言,赶忙纠正道:“三儿,你别这么悲观嘛!” 但一枝梅刚说完这话,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池映寒是李元风麾下的,自是难以认可李元淳的理念。 一枝梅算是找到了病根,赶忙同池映寒道:“嗐!我忘了你是太子党羽了!不过也没事儿,你看看现下京城,多少太子党羽都已归顺李元淳了?不归顺的下场只有一死!所以你现在也别挑了,能找到不嫌弃你的君主就不错了,今后咱们再重头做起,说不定还有希望呢?” 池映寒一直专注的剥着红薯皮,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在一枝梅说到后面时,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顾虑的不是这个。” 一枝梅蹙着眉,继续探问:“那你在顾虑什么?” “扪心自问,你瞧着李元淳像个好东西吗?” 一枝梅尬笑一声:“你们庆国皇室的事儿,我哪儿知道?” “你在京城待了有些时日了,是个人心里也该有杆秤了。” 一枝梅见池映寒这副已经洞悉一切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感慨道:“这个李元淳吧,长得倒是斯文,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不过做起事来,手段却决绝狠辣。他这种狠辣,不单是表现在炸死李渊平这件事上,应该以前就经常这样……” 一枝梅不擅长表达,大抵也就能将此事形容成这样,在听闻他的话后,池映寒的神情却是犀利了起来。 只听池映寒叹道:“其实说到底,这些对我而言都无关紧要。因为我现在就是个死人。可是你知道这对相宜而言意味着什么吗?她当初铤而走险推广西洋诊术的时候,她跟我说,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做这件事的。但事实上是——我可以轻而易举的被处死,而她却一直安然无恙。这背后是李渊平要保他!李渊平再不济也是当朝的官家,他在位的时候有权决定储君的人选。所以,只要李渊平还想推广西洋诊术,甚至只要李渊平还在,那么无论李元风还是李元淳,动她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我当初害怕李元风对她下手,是怕他们之中真有丧心病狂的疯子。” 一枝梅:“……” “可现在不一样了,李渊平死了,便不会有人在背后给她撑腰了,况且你也知道,李元淳这个人手段狠辣,你敢确保他不会对相宜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吗?” 被池映寒这么一说,一枝梅也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 池映寒突然抬起头,紧盯着一枝梅道:“你能不能帮我在暗处盯着相宜?我怕她出什么意外……” 又是这种请求! 一枝梅现在也是明白了,绝不能惯他这毛病! 一枝梅遂不满的道:“我还要姑娘共度良辰呢,你自己去!” “都国丧了,你还敢和姑娘共度良辰?” “怎么?和姑娘手拉手坐着谈人生不行啊?” 池映寒:“……” 罢了! 他若是不愿去的话,就算强迫他去,他也只会敷衍了事。 池映寒遂也没同他争执,在吃过红薯后,他便换上夜行衣,一个人出去了。 一枝梅见他一个人出去办差的模样,甚是欣慰,好歹最近能重新开始探查情报了,那么他的情况也算是恢复了一些。 …… 与此同时,望云斋内。 王莽一如既往地在夜里过来照看顾相宜,并监督着宁儿熬制羊奶。 瞧着顾相宜的身子越来越重,不止是望云斋,整个池府的丫鬟和婆子都没有哪个敢松懈的。 而此刻的顾相宜正在桌前书写着什么,三燕只是备好了笔墨纸砚,并未过多探问。 若是猜测的话,她想,少夫人应该是在作诗。 毕竟,她向来都有这种闲情雅致。 然,此刻的顾相宜并未作诗,而是在思索反贼这个问题。 恐是一孕傻三年的缘故,她现在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没有先前那般清醒了。 无论如何排查这个反贼,都有说不通的地方。 首先,这个反贼是要推翻整个庆国,那么此人便不太可能是皇室的人。 那么,应该不会是李元烁。 其次,以史为鉴,反贼推翻的目的应该是对这个国家充满了憎恨。 那么,到底是怎样的仇恨,能让一个人对这个国家恨到骨子里? 在想到这个可能后,顾相宜的脑海中不停的涌现出池映寒的名讳。 这个可能性令她感到窒息,以至于每当脑海中浮现出池映寒的名讳后,她便想尽一切方法去忘记这个可能。 可她忘不掉。 池映寒的嫌疑实在是太重了! 可是,如果真的是他的话…… 她想说,改朝换代可是条不归路,这不是池映寒能够驾驭得了的! 她赶忙将池映寒的名讳勾去,继续去想下一种可能。 然,就在此刻,三燕端着羊乳进来问道:“少夫人,羊乳热好了。” 顾相宜轻声回道:“成,先放这儿吧!” “那您想着趁热喝。” 顾相宜点了点头,遂示意着三燕离开。 他们并未注意到此时此刻,望云斋后院的树上暗藏着一个人。 若论轻功,池映寒敢说自己的轻功差不到哪里去。 他只是一直在想自己会不会打扰她? 当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个认知的时候,他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远离她们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谁承想,一直摆放在小允安屋室窗前的风车,让池映寒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由于夜风强盛的缘故,那风车仍在不停的转动,撒了特殊粉末的风车会在夜里发光,引得池映寒在很远的地方也能一眼看到那个风车。 他不禁沉默了片刻,不知过了多久,眸光才渐渐转向顾相宜所在的屋室。 第1340章 威胁 虽说只能瞧见一道映在窗前的影子,但能躲在暗处这么看着她,池映寒便已然感到很满足了。 然,还未等池映寒沉浸在这份平静当中,耳畔便突然传来一道马蹄声。 好像有马车在朝着池府靠近! 池映寒遂警觉起来,下一刻便悄然离开了望云斋的后院,前去街角处探看。 果然,一辆马车正朝着街角处驶来。 让池映寒感到警觉的是——驾驭马车的车夫是个魏人! 直到进入这条街后,那魏人车夫方才下了马车,坐在马车车厢内的一位太监探出头来,并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 接着,那马车便继续前行,停在了池府门前。 殊不知,他们换车夫这一幕,正巧被池映寒撞见了,池映寒敢断定这辆马车来得诡异,但那太监却一本正经的同池府的家丁道:“咱家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邀雅兮娘子入宫。” 池府的家丁也不敢擅作主张,急忙去望云斋将此事通禀给顾相宜。 顾相宜听闻这消息,却是有些不解。 “究竟是生了什么急事,非要夜里入宫?” 按说宫里是禁止夜行的,除非事出紧急,而且还是耽搁一炷香就会闹出人命的那种紧急,否则不存在这样的规矩。 故而,顾相宜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家丁遂将顾相宜的话传给门口的太监。 门口的太监见顾相宜不肯第一时间出来,却是恼了。 “这个时辰,殿下若无急事,怎会找她?” 家丁顿时有些犯难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瞧着那太监一脸急切的模样,家丁遂松口道:“要不我去给您传给信儿,看看二少夫人愿不愿意让您去她院里商议?” “去罢!咱家在此等你消息!” 家丁应了一声,便赶忙前去通禀顾相宜了。 顾相宜此刻尚不知那太监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李渊平不在了,李元淳便是即将登基的官家,他若是派人过来,顾相宜还不能直接将其拒之门外。 顾相宜遂像往常那般喊道:“王莽!” 王莽闻言,立刻赶来。 “娘子有何吩咐?” “待那公公过来,你且拦住他,不得让他擅自进入望云斋。” “是!” 果然,顾相宜终究还是习惯了王莽在她身边的感觉,他总是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她无可替代的安全感。 为什么说无可替代呢? 因为,每次她怀孕的时候,身边的人总是匮乏的。 这一点,甚是诡异,却也无可奈何。 不多时,家丁便将太监领过来了,但顾相宜只准他站在院外,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太监不解的道:“雅兮娘子这是何意?” 闻言,顾相宜迎了出来,却不出院,只是隔着院门回道:“近来身子重,怕受了冲撞。” 太监诧异的道:“哎呦!娘子这话可就严重了,咱家不过一个太监,怎会冲撞到娘子?” “那也该小心些才是。”顾相宜主动同他道,“先帝在世时,对我这个寡妇格外关心,时刻嘱咐我注意身子,从不在夜间召我入宫。先帝对我的关心,我还是能感受到的。奈何先帝一走,便出了这么一道指令,让我连夜进宫。这也需看看究竟是什么事儿吧?若是无关紧要的事,再将我折腾出好歹来,岂不是让太子殿下背负了忤逆先帝的名声?” 太监还真没想到,她竟是个伶牙俐齿的。 还未等他发话,她便抢先一步,将先帝搬出来了。 李元淳做了弑父一事,近来自是心虚,格外忌惮这些,生怕留下污名。 不过,这太监倒也是知道如何对付顾相宜的。 太监遂道:“娘子说的道理,咱家自是清楚。殿下正是因为想查清先帝的死因,方才急切的召娘子入宫。殿下也是为了先帝能够早日在九泉之下安息呀!” “倘若是查死因,明日入宫有何不可?非要今夜入宫?” 闻言,太监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 “娘子,咱家也不想把话说绝了。殿下为何深夜找您?您同陛下遇刺的案子有何关系?您心里还能没数吗?” 听闻这话,顾相宜当即警觉起来。 她确是有些心虚。 但如果这太监是设计让顾相宜不打自招,那他便低估了顾相宜的洞察能力了。 顾相宜镇定的回道:“让我有数?那么,公公不妨同我说说——我该有什么数?还是说,殿下认为陛下在爆炸之前已经驾崩了,而且是服用了我呈上的药剂,毒发身亡?” “具体是怎么回事,咱家也不清楚。但殿下吩咐了,深夜无人的时候邀您入宫,那是给您留着脸面呢!您身怀有孕,殿下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斥你。他现下正值登基之际,这么做对他的名声没有好处,当然了,对您也没有好处,这才深夜来此邀您!” 顾相宜眯缝着双眸,看得出来,这太监开始急了。 这其中定然有诈! 顾相宜遂直言回道:“我一个寡妇,夫君都落了个通缉犯的名声,我还怕自己的名声更难听些吗?倘若真想审我,那便明日再审吧!还请公公体谅!” “王雅兮!你休完不知好歹!”见她居然赶自己离开,那太监再无好脸,当即恼道:“你睁大眼睛看看,王家已经负罪被贬,你本就没有娘家给你撑腰了,现在先帝驾崩,你认为朝堂之上还有谁能护着你?刑部吗?刑部是殿下的麾下,倘若你真的冲撞殿下,他只会提着你到殿 顾相宜瞧他这架势,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是哪里来的底气,跟你没关系。我只是不太明白,公公你又是哪里来的底气,如此气急败坏的对我吆五喝六?我再没人撑腰,那也是太医院的医官,而且还是掌管整个太医院的医官。怎么?换了个官家,我的地位便沦落到连个太监都不如的地步了,是吗?” 这种威胁恐吓的技俩,顾相宜见得多了。 他以为态度凶恶一些,她就会被吓得求李元淳宽恕自己? 《嫁恶婿》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 第1340章 威胁 虽说只能瞧见一道映在窗前的影子,但能躲在暗处这么看着她,池映寒便已然感到很满足了。 然,还未等池映寒沉浸在这份平静当中,耳畔便突然传来一道马蹄声。 好像有马车在朝着池府靠近! 池映寒遂警觉起来,下一刻便悄然离开了望云斋的后院,前去街角处探看。 果然,一辆马车正朝着街角处驶来。 让池映寒感到警觉的是——驾驭马车的车夫是个魏人! 直到进入这条街后,那魏人车夫方才下了马车,坐在马车车厢内的一位太监探出头来,并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 接着,那马车便继续前行,停在了池府门前。 殊不知,他们换车夫这一幕,正巧被池映寒撞见了,池映寒敢断定这辆马车来得诡异,但那太监却一本正经的同池府的家丁道:“咱家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邀雅兮娘子入宫。” 池府的家丁也不敢擅作主张,急忙去望云斋将此事通禀给顾相宜。 顾相宜听闻这消息,却是有些不解。 “究竟是生了什么急事,非要夜里入宫?” 按说宫里是禁止夜行的,除非事出紧急,而且还是耽搁一炷香就会闹出人命的那种紧急,否则不存在这样的规矩。 故而,顾相宜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家丁遂将顾相宜的话传给门口的太监。 门口的太监见顾相宜不肯第一时间出来,却是恼了。 “这个时辰,殿下若无急事,怎会找她?” 家丁顿时有些犯难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瞧着那太监一脸急切的模样,家丁遂松口道:“要不我去给您传给信儿,看看二少夫人愿不愿意让您去她院里商议?” “去罢!咱家在此等你消息!” 家丁应了一声,便赶忙前去通禀顾相宜了。 顾相宜此刻尚不知那太监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李渊平不在了,李元淳便是即将登基的官家,他若是派人过来,顾相宜还不能直接将其拒之门外。 顾相宜遂像往常那般喊道:“王莽!” 王莽闻言,立刻赶来。 “娘子有何吩咐?” “待那公公过来,你且拦住他,不得让他擅自进入望云斋。” “是!” 果然,顾相宜终究还是习惯了王莽在她身边的感觉,他总是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她无可替代的安全感。 为什么说无可替代呢? 因为,每次她怀孕的时候,身边的人总是匮乏的。 这一点,甚是诡异,却也无可奈何。 不多时,家丁便将太监领过来了,但顾相宜只准他站在院外,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太监不解的道:“雅兮娘子这是何意?” 闻言,顾相宜迎了出来,却不出院,只是隔着院门回道:“近来身子重,怕受了冲撞。” 太监诧异的道:“哎呦!娘子这话可就严重了,咱家不过一个太监,怎会冲撞到娘子?” “那也该小心些才是。”顾相宜主动同他道,“先帝在世时,对我这个寡妇格外关心,时刻嘱咐我注意身子,从不在夜间召我入宫。先帝对我的关心,我还是能感受到的。奈何先帝一走,便出了这么一道指令,让我连夜进宫。这也需看看究竟是什么事儿吧?若是无关紧要的事,再将我折腾出好歹来,岂不是让太子殿下背负了忤逆先帝的名声?” 太监还真没想到,她竟是个伶牙俐齿的。 还未等他发话,她便抢先一步,将先帝搬出来了。 李元淳做了弑父一事,近来自是心虚,格外忌惮这些,生怕留下污名。 不过,这太监倒也是知道如何对付顾相宜的。 太监遂道:“娘子说的道理,咱家自是清楚。殿下正是因为想查清先帝的死因,方才急切的召娘子入宫。殿下也是为了先帝能够早日在九泉之下安息呀!” “倘若是查死因,明日入宫有何不可?非要今夜入宫?” 闻言,太监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 “娘子,咱家也不想把话说绝了。殿下为何深夜找您?您同陛下遇刺的案子有何关系?您心里还能没数吗?” 听闻这话,顾相宜当即警觉起来。 她确是有些心虚。 但如果这太监是设计让顾相宜不打自招,那他便低估了顾相宜的洞察能力了。 顾相宜镇定的回道:“让我有数?那么,公公不妨同我说说——我该有什么数?还是说,殿下认为陛下在爆炸之前已经驾崩了,而且是服用了我呈上的药剂,毒发身亡?” “具体是怎么回事,咱家也不清楚。但殿下吩咐了,深夜无人的时候邀您入宫,那是给您留着脸面呢!您身怀有孕,殿下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斥你。他现下正值登基之际,这么做对他的名声没有好处,当然了,对您也没有好处,这才深夜来此邀您!” 顾相宜眯缝着双眸,看得出来,这太监开始急了。 这其中定然有诈! 顾相宜遂直言回道:“我一个寡妇,夫君都落了个通缉犯的名声,我还怕自己的名声更难听些吗?倘若真想审我,那便明日再审吧!还请公公体谅!” “王雅兮!你休完不知好歹!”见她居然赶自己离开,那太监再无好脸,当即恼道:“你睁大眼睛看看,王家已经负罪被贬,你本就没有娘家给你撑腰了,现在先帝驾崩,你认为朝堂之上还有谁能护着你?刑部吗?刑部是殿下的麾下,倘若你真的冲撞殿下,他只会提着你到殿 顾相宜瞧他这架势,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是哪里来的底气,跟你没关系。我只是不太明白,公公你又是哪里来的底气,如此气急败坏的对我吆五喝六?我再没人撑腰,那也是太医院的医官,而且还是掌管整个太医院的医官。怎么?换了个官家,我的地位便沦落到连个太监都不如的地步了,是吗?” 这种威胁恐吓的技俩,顾相宜见得多了。 他以为态度凶恶一些,她就会被吓得求李元淳宽恕自己? 《嫁恶婿》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 第1341章 刺杀(一) 那太监见她态度竟是这般强势,也不留情面了,直接质问道:“咱家虽是太监,却也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王雅兮,咱家瞧着你这是心虚了,不然怎么会连入宫的勇气都没有?还是说,你到现在都没想好先帝驾崩之日你恰好被劫持一事无法解释?” “公公这话便有些可笑了,敢问公公这是在质问受害者?我被魏人劫持,你们不去质问魏人,反而质问我?” “因为魏人说了,根本没这回事!” “你们不是不知那帮魏人多么巧言善辩,他们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所以才劳烦娘子入宫对峙!” 这太监越是咄咄逼人,顾相宜便越是不会顺从。 “这也不是什么要死的事,至于那么着急吗?公公实在要我过去,我也不是不答应,待明日天亮了再说。” “但殿下吩咐了,让你现在就过去!” 顾相宜轻笑一声,甚至懒得同他周旋了,直言道:“实话同你说吧!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在白日里刚被劫持过一次,现在还没完全缓过来呢。眼下这黑灯瞎火的,路上连个人都没有,我这哪里还敢出去?万一路上受了惊吓或冲撞,出了意外,反倒耽搁事儿了。殿下是个讲情义的,你回头将这番话告诉他,他不会不理解的。” 这太监懂得将李元淳搬出来,顾相宜自也懂得这番道理。 话说到这儿,太监竟是无言以对了。 他顿了顿,才同顾相宜道:“娘子若是感到不安,可以多带一些侍从……” 顾相宜笑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哪来那么多侍从?最多也不过是家丁,多数家丁也没学过武,带上又能有何用?还不抵明日一早你们带着侍卫过来接我入宫。” 在说到家丁不曾习武的时候,一旁的王莽警觉了一分,上前两步将顾相宜护在身后。 顾相宜深知现在能保护她的也只有王莽一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见太监还要发话,顾相宜抢先一步,同那太监道:“对了,我还不知道公公是哪个殿的,叫什么名字?” 那太监回道:“咱家是东宫的,姓洪。” “洪公公?”顾相宜柳眉微蹙,“我怎么不曾听说过东宫有这位公公?” “咱家是最近才调过来的。” “这样啊,那我便能理解了。洪公公好像还未完全熟悉东宫的规矩,只要不是急事,也未判罪,那么即便是东宫也没有强迫文武百官入宫的道理,毕竟,现在殿下尚未登基,你说是吧?” 太监:“……” 顾相宜在说完这番话后,便转身准备回屋。 然,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身后太监的双眸突然变得狠戾。 下一刻,那太监便掏出一把匕首,施展轻功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顾相宜刺去—— 待本就背对着太监的顾相宜反应过来情况不对时,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娘子小心!” 在王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紧急挡在顾相宜身前,再考虑能否夺下他手中的匕首! 但让王莽意想不到的是—— 就在那太监手中的匕首即将刺中王莽的时候,突然! “嗖——” 那太监的左侧方突然射来一支利箭,从侧面精准无误的射中了太监的心脏。 太监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合,便直挺挺的倒在王莽面前。 王莽的耳畔只传来一道急唤:“王莽!保护好相宜!有一批刺客在砍杀了门口的家丁后闯进来了!” 什么?! 王莽被这消息惊得不轻。 而顾相宜则是在方才说起家丁没有武力时便感到不安。 她用余光瞄了眼站在树上的人,只见那身穿着夜行衣、手持弓箭的人,竟是三儿! 但她来不及感慨这么多了,只听池映寒继续道:“方才我已经在街角处斩杀了一批魏人了,但架不住他们此次派来的人太多,还有潜藏在附近客栈里的。王莽,你千万保护好相宜,院里的丫鬟都不要乱动,现在出去报信的极有可能被他们截杀!” 一听这话,本是在后院打算出去通禀主院的丫鬟吓得瑟瑟发抖,谁都不敢出去。 岂料,谈话的间隙,前院的围墙后面便蹿上来两个身穿夜行衣的刺客。 在见到真有刺客闯进来的那一刻,别说是顾相宜,就连王莽都被吓到了。 这帮人竟是如此丧心病狂,直接杀到了池府内宅之中! 在他们跃上围墙的刹那,池映寒立刻从箭筒中抽出两支箭,双箭齐发,直接命中了两个刺客。 两个刺客中箭后,当即跌落在围墙外。 池映寒随后再度抽出一支箭,警觉的观察着院外的情况。 这时,后院的丫鬟高喊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呐?他们会不会从后院围墙翻进来啊!” 丫鬟们哪里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们在池府伺候了这么久,最多也只是见过四房夫人闯进院里发疯杀人,哪里见过大批刺客闯进来杀人的? 而这时,宁儿见后院的草丛里突然蹿出一只黑貂。 她当即惊叫道:“是貂爷!” 只见黑貂顺着狗洞便钻了出去,在后院的围墙附近徘徊着。 这时,前院的王莽喊道:“院里有没有信号弹或者爆竹?只要能放消息的都行!” 说到这些物件,丫鬟们确实有些发懵了。 这还没过年呢,她们哪有这些东西? 站在树上的池映寒同王莽道:“现在让她们找出这些东西怕是悬了,别说是烟花爆竹,连孔明灯都未必会有。” 王莽警觉的道:“那怎么办?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就没有办法让对面的刑部派人过来吗?” “先让她们扯嗓子喊一阵子试试,毕竟现在这情况,她们手无寸铁,出去了更加危险。” 王莽咬牙,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而这时,王莽身后的顾相宜焦急的道:“现在屋里安全吗?允安还在屋里!” 王莽一怔! 方才事发紧急,险些将孩子给忘了! 池映寒见状,心弦更是紧绷了一分。 第1341章 刺杀(一) 那太监见她态度竟是这般强势,也不留情面了,直接质问道:“咱家虽是太监,却也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王雅兮,咱家瞧着你这是心虚了,不然怎么会连入宫的勇气都没有?还是说,你到现在都没想好先帝驾崩之日你恰好被劫持一事无法解释?” “公公这话便有些可笑了,敢问公公这是在质问受害者?我被魏人劫持,你们不去质问魏人,反而质问我?” “因为魏人说了,根本没这回事!” “你们不是不知那帮魏人多么巧言善辩,他们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所以才劳烦娘子入宫对峙!” 这太监越是咄咄逼人,顾相宜便越是不会顺从。 “这也不是什么要死的事,至于那么着急吗?公公实在要我过去,我也不是不答应,待明日天亮了再说。” “但殿下吩咐了,让你现在就过去!” 顾相宜轻笑一声,甚至懒得同他周旋了,直言道:“实话同你说吧!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在白日里刚被劫持过一次,现在还没完全缓过来呢。眼下这黑灯瞎火的,路上连个人都没有,我这哪里还敢出去?万一路上受了惊吓或冲撞,出了意外,反倒耽搁事儿了。殿下是个讲情义的,你回头将这番话告诉他,他不会不理解的。” 这太监懂得将李元淳搬出来,顾相宜自也懂得这番道理。 话说到这儿,太监竟是无言以对了。 他顿了顿,才同顾相宜道:“娘子若是感到不安,可以多带一些侍从……” 顾相宜笑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哪来那么多侍从?最多也不过是家丁,多数家丁也没学过武,带上又能有何用?还不抵明日一早你们带着侍卫过来接我入宫。” 在说到家丁不曾习武的时候,一旁的王莽警觉了一分,上前两步将顾相宜护在身后。 顾相宜深知现在能保护她的也只有王莽一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见太监还要发话,顾相宜抢先一步,同那太监道:“对了,我还不知道公公是哪个殿的,叫什么名字?” 那太监回道:“咱家是东宫的,姓洪。” “洪公公?”顾相宜柳眉微蹙,“我怎么不曾听说过东宫有这位公公?” “咱家是最近才调过来的。” “这样啊,那我便能理解了。洪公公好像还未完全熟悉东宫的规矩,只要不是急事,也未判罪,那么即便是东宫也没有强迫文武百官入宫的道理,毕竟,现在殿下尚未登基,你说是吧?” 太监:“……” 顾相宜在说完这番话后,便转身准备回屋。 然,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身后太监的双眸突然变得狠戾。 下一刻,那太监便掏出一把匕首,施展轻功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顾相宜刺去—— 待本就背对着太监的顾相宜反应过来情况不对时,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娘子小心!” 在王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紧急挡在顾相宜身前,再考虑能否夺下他手中的匕首! 但让王莽意想不到的是—— 就在那太监手中的匕首即将刺中王莽的时候,突然! “嗖——” 那太监的左侧方突然射来一支利箭,从侧面精准无误的射中了太监的心脏。 太监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合,便直挺挺的倒在王莽面前。 王莽的耳畔只传来一道急唤:“王莽!保护好相宜!有一批刺客在砍杀了门口的家丁后闯进来了!” 什么?! 王莽被这消息惊得不轻。 而顾相宜则是在方才说起家丁没有武力时便感到不安。 她用余光瞄了眼站在树上的人,只见那身穿着夜行衣、手持弓箭的人,竟是三儿! 但她来不及感慨这么多了,只听池映寒继续道:“方才我已经在街角处斩杀了一批魏人了,但架不住他们此次派来的人太多,还有潜藏在附近客栈里的。王莽,你千万保护好相宜,院里的丫鬟都不要乱动,现在出去报信的极有可能被他们截杀!” 一听这话,本是在后院打算出去通禀主院的丫鬟吓得瑟瑟发抖,谁都不敢出去。 岂料,谈话的间隙,前院的围墙后面便蹿上来两个身穿夜行衣的刺客。 在见到真有刺客闯进来的那一刻,别说是顾相宜,就连王莽都被吓到了。 这帮人竟是如此丧心病狂,直接杀到了池府内宅之中! 在他们跃上围墙的刹那,池映寒立刻从箭筒中抽出两支箭,双箭齐发,直接命中了两个刺客。 两个刺客中箭后,当即跌落在围墙外。 池映寒随后再度抽出一支箭,警觉的观察着院外的情况。 这时,后院的丫鬟高喊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呐?他们会不会从后院围墙翻进来啊!” 丫鬟们哪里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们在池府伺候了这么久,最多也只是见过四房夫人闯进院里发疯杀人,哪里见过大批刺客闯进来杀人的? 而这时,宁儿见后院的草丛里突然蹿出一只黑貂。 她当即惊叫道:“是貂爷!” 只见黑貂顺着狗洞便钻了出去,在后院的围墙附近徘徊着。 这时,前院的王莽喊道:“院里有没有信号弹或者爆竹?只要能放消息的都行!” 说到这些物件,丫鬟们确实有些发懵了。 这还没过年呢,她们哪有这些东西? 站在树上的池映寒同王莽道:“现在让她们找出这些东西怕是悬了,别说是烟花爆竹,连孔明灯都未必会有。” 王莽警觉的道:“那怎么办?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就没有办法让对面的刑部派人过来吗?” “先让她们扯嗓子喊一阵子试试,毕竟现在这情况,她们手无寸铁,出去了更加危险。” 王莽咬牙,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而这时,王莽身后的顾相宜焦急的道:“现在屋里安全吗?允安还在屋里!” 王莽一怔! 方才事发紧急,险些将孩子给忘了! 池映寒见状,心弦更是紧绷了一分。 第1342章 刺杀(二) 他遂同王莽道:“你带她回屋,屋里总是比外面安全的!” 王莽应了一声,同顾相宜道:“你躲在我后面,我先开门看看屋内是否有刺客。” 一听这话,顾相宜更是心惊。 倘若屋内有刺客,那小允安岂不是危险了? 但同时,她却又转头看向树上的池映寒,问道:“那你怎么办?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岂不是危险吗?”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床下有地窖,你和安姐儿进去之后记得将地窖反锁,不要出来!” 情急之下,池映寒也顾不得隐蔽了,哪怕顾相宜常年居住在药堂,对望云斋内的地窖构造并不熟悉,她甚至还未曾细问过这个地窖是什么时候打通的…… 现在事发紧急,王莽只得立刻掩护顾相宜进入屋内,屋内的小允安这会儿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了,但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 “娘亲,外面好吵……” 顾相宜见小允安没有受伤,心里松了口气,赶忙同小允安道:“允安,赶紧过来,我们得立刻藏在地窖里。” 小允安连地窖是什么都不知道,便见顾相宜将床下的物品挪开,打开门板,钻了进去,在她将身体钻进去后,王莽便立刻将小允安抱了过来,顾相宜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了,架住小允安的胳膊,便将她抱进了地窖内。 这时,只听王莽道:“嫂子,记得把门锁死!外面有我们呢!” “你们一定要小心点!” 纵是带着小允安躲进了地窖,顾相宜心中的惶恐也没能得到丝毫的缓解。 这一幕实在是太像当年自己躲进地窖却眼睁睁的看着王广死在外面的场景了。 她在躲进地窖的时候,仍能听见外面的射箭声。 在王莽护送顾相宜回屋并将床下的物品堆放妥当后,这才回到池映寒身旁,这时,池映寒又射杀了四个企图翻越围墙的魏人。 而池映寒自己所站之处的树干上也插着几支利箭。 很明显,魏人忌惮之余,正想办法如何除掉池映寒,奈何池映寒所站的位置较为隐蔽,魏人纵是想杀他,也不好下手。 王莽在来到前院后,同池映寒道:“小娘子已经安顿妥当了,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递我一块石头。” “你要多大的?” “能生火就行!” 王莽闻言,大抵知道他是想要打火石,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他要石头做什么? 但既然他说要,那王莽给他便是。 王莽遂捡了一块石头,朝着池映寒所在的位置扔去。 在石头被抛到池映寒附近的时候,池映寒一把接住了石头,立刻用石头擦碰箭头,箭头顿时燃烧起来。 这时,池映寒瞄准了斜对面处刑部尚书府的门外,径直将箭射了过去。 下一刻,刑部尚书府外便着火了,借着风势,火苗蔓延得很快,但由于夜深人静,刑部尚书府也没有立刻察觉到起火,直到大门口处冒出大量浓烟,家丁才察觉到门口失火了! “走水了!走水了!” 刑部尚书府的家丁和丫鬟们立刻跑出来灭火。 而躲藏在围墙外的魏人们见外面有了动静,知晓他们在这里待不了多久,有些便选择从后墙翻进去。 岂料黑貂一直守在后院,魏人翻进去的刹那,便被黑貂咬住了后脖颈,没多久便毙命了。 前院有池映寒,后院有黑貂,顾相宜所在的屋室还有王莽看护,瞧着架势,魏人恐也知道刺杀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池映寒本以为如此一来他们便能知难而退,谁料,下一刻,竟有三个蒙面人从望云斋的大门走了进来。 这操作可是将池映寒惊到了。 这是破罐子破摔,不想活了吗? 池映寒见他们三个大摇大摆的进来,便再度掏出了箭,准备将这三人一并射死。 然,就在这时,王莽却高喊一声:“三儿!快住手!” 池映寒瞥了眼王莽,不解的道:“怎么了?” “他们是洋人!庆境的百姓不可对洋人不敬,更不可击杀洋人!” 池映寒闻言,咬着牙道:“不好意思,他们穿着夜行衣,我看不清。” “一旦击杀,他们便真有理由对小娘子动手了!倘若击杀洋人,纵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池映寒听闻这话,银牙下意识的打磨着,但却不得不收起手中的箭矢,低声斥骂道:“妈的!” 而洋人见池映寒将手中的箭收了起来,方才下令道:“既然知道规矩,便不要再做那些毫无意义的抵抗。王雅兮未经准许,盗取西洋诊术并在庆境传播,严重触犯律法,你们竟为了一己之私选择包庇她?敢问这世间还有公道吗?” 听闻这话,王莽嗤笑一声:“想不到鄙人有生之年能在洋人嘴里听到这些话,那么鄙人便要问了——深夜擅闯民宅,这便是洋人的文明?” 洋人理直气壮的道:“她是罪犯!我们必须将其绳之以法!” “可这里是庆境,你们抓人也得有庆国皇帝的公文吧?怎么?赶着先帝驾崩、新帝尚未继位的节骨眼做这种事,你们是有多心虚?” 而这些话,三个洋人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你们庆境包庇罪犯之事,过后我们会找新帝算账的。现在我们必须将罪犯绳之以法!” 说着,三个洋人便掏出了匕首,朝着王莽刺去。 若是论武力,王莽是不怕这些洋人的,但问题是一旦伤了这些洋人,无论他们是否占理都会受罚。 故而,王莽同他们对打的时候,无法占据上风。 树上的池映寒当即被洋人的规矩气得不轻。 不过,洋人会钻空子,那他也会——庆人不能对洋人动手是吧?那他这个已经被庆境除名的人呢? 池映寒想着,便从树上一跃而下。 王莽见他过来,急切的道:“三儿,我还没问你呢!你现在能同人打斗吗?” “早就能打了,只是一直听你们的话,养伤而已。” 说着,他便将眼前的洋人制服,但王莽见他这般恼火的模样,真怕他失手将这些洋人杀了! 《嫁恶婿》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 第1342章 刺杀(二) 他遂同王莽道:“你带她回屋,屋里总是比外面安全的!” 王莽应了一声,同顾相宜道:“你躲在我后面,我先开门看看屋内是否有刺客。” 一听这话,顾相宜更是心惊。 倘若屋内有刺客,那小允安岂不是危险了? 但同时,她却又转头看向树上的池映寒,问道:“那你怎么办?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岂不是危险吗?”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床下有地窖,你和安姐儿进去之后记得将地窖反锁,不要出来!” 情急之下,池映寒也顾不得隐蔽了,哪怕顾相宜常年居住在药堂,对望云斋内的地窖构造并不熟悉,她甚至还未曾细问过这个地窖是什么时候打通的…… 现在事发紧急,王莽只得立刻掩护顾相宜进入屋内,屋内的小允安这会儿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了,但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 “娘亲,外面好吵……” 顾相宜见小允安没有受伤,心里松了口气,赶忙同小允安道:“允安,赶紧过来,我们得立刻藏在地窖里。” 小允安连地窖是什么都不知道,便见顾相宜将床下的物品挪开,打开门板,钻了进去,在她将身体钻进去后,王莽便立刻将小允安抱了过来,顾相宜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了,架住小允安的胳膊,便将她抱进了地窖内。 这时,只听王莽道:“嫂子,记得把门锁死!外面有我们呢!” “你们一定要小心点!” 纵是带着小允安躲进了地窖,顾相宜心中的惶恐也没能得到丝毫的缓解。 这一幕实在是太像当年自己躲进地窖却眼睁睁的看着王广死在外面的场景了。 她在躲进地窖的时候,仍能听见外面的射箭声。 在王莽护送顾相宜回屋并将床下的物品堆放妥当后,这才回到池映寒身旁,这时,池映寒又射杀了四个企图翻越围墙的魏人。 而池映寒自己所站之处的树干上也插着几支利箭。 很明显,魏人忌惮之余,正想办法如何除掉池映寒,奈何池映寒所站的位置较为隐蔽,魏人纵是想杀他,也不好下手。 王莽在来到前院后,同池映寒道:“小娘子已经安顿妥当了,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递我一块石头。” “你要多大的?” “能生火就行!” 王莽闻言,大抵知道他是想要打火石,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他要石头做什么? 但既然他说要,那王莽给他便是。 王莽遂捡了一块石头,朝着池映寒所在的位置扔去。 在石头被抛到池映寒附近的时候,池映寒一把接住了石头,立刻用石头擦碰箭头,箭头顿时燃烧起来。 这时,池映寒瞄准了斜对面处刑部尚书府的门外,径直将箭射了过去。 下一刻,刑部尚书府外便着火了,借着风势,火苗蔓延得很快,但由于夜深人静,刑部尚书府也没有立刻察觉到起火,直到大门口处冒出大量浓烟,家丁才察觉到门口失火了! “走水了!走水了!” 刑部尚书府的家丁和丫鬟们立刻跑出来灭火。 而躲藏在围墙外的魏人们见外面有了动静,知晓他们在这里待不了多久,有些便选择从后墙翻进去。 岂料黑貂一直守在后院,魏人翻进去的刹那,便被黑貂咬住了后脖颈,没多久便毙命了。 前院有池映寒,后院有黑貂,顾相宜所在的屋室还有王莽看护,瞧着架势,魏人恐也知道刺杀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池映寒本以为如此一来他们便能知难而退,谁料,下一刻,竟有三个蒙面人从望云斋的大门走了进来。 这操作可是将池映寒惊到了。 这是破罐子破摔,不想活了吗? 池映寒见他们三个大摇大摆的进来,便再度掏出了箭,准备将这三人一并射死。 然,就在这时,王莽却高喊一声:“三儿!快住手!” 池映寒瞥了眼王莽,不解的道:“怎么了?” “他们是洋人!庆境的百姓不可对洋人不敬,更不可击杀洋人!” 池映寒闻言,咬着牙道:“不好意思,他们穿着夜行衣,我看不清。” “一旦击杀,他们便真有理由对小娘子动手了!倘若击杀洋人,纵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池映寒听闻这话,银牙下意识的打磨着,但却不得不收起手中的箭矢,低声斥骂道:“妈的!” 而洋人见池映寒将手中的箭收了起来,方才下令道:“既然知道规矩,便不要再做那些毫无意义的抵抗。王雅兮未经准许,盗取西洋诊术并在庆境传播,严重触犯律法,你们竟为了一己之私选择包庇她?敢问这世间还有公道吗?” 听闻这话,王莽嗤笑一声:“想不到鄙人有生之年能在洋人嘴里听到这些话,那么鄙人便要问了——深夜擅闯民宅,这便是洋人的文明?” 洋人理直气壮的道:“她是罪犯!我们必须将其绳之以法!” “可这里是庆境,你们抓人也得有庆国皇帝的公文吧?怎么?赶着先帝驾崩、新帝尚未继位的节骨眼做这种事,你们是有多心虚?” 而这些话,三个洋人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你们庆境包庇罪犯之事,过后我们会找新帝算账的。现在我们必须将罪犯绳之以法!” 说着,三个洋人便掏出了匕首,朝着王莽刺去。 若是论武力,王莽是不怕这些洋人的,但问题是一旦伤了这些洋人,无论他们是否占理都会受罚。 故而,王莽同他们对打的时候,无法占据上风。 树上的池映寒当即被洋人的规矩气得不轻。 不过,洋人会钻空子,那他也会——庆人不能对洋人动手是吧?那他这个已经被庆境除名的人呢? 池映寒想着,便从树上一跃而下。 王莽见他过来,急切的道:“三儿,我还没问你呢!你现在能同人打斗吗?” “早就能打了,只是一直听你们的话,养伤而已。” 说着,他便将眼前的洋人制服,但王莽见他这般恼火的模样,真怕他失手将这些洋人杀了! 《嫁恶婿》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 第1343章 鸣枪(一) 想到这里,王莽下意识有些分神,岂料就在这时,已经占了下风眼看就要被池映寒擒拿的洋人突然从腰间掏出了手枪。 王莽见势不对,瞪圆了一双眼睛,喝道:“三儿!当心!” 地窖内的顾相宜在听到这声叫喊后,心跳顿时停滞了。 她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在下一刻听见一声枪响。 “砰!——” 那枪声让顾相宜心惊胆战,她极力调整着呼吸,尽可能的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一旁的小允安并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见顾相宜这般惶恐的模样,她赶忙用自己的小手握住了顾相宜的手,并小声安慰道:“娘亲不怕,王叔叔刚才说了,我们躲在这里,坏人不会进来的。” 顾相宜紧咬着唇,即便是心弦紧绷到了极点,她也不能同小允安说出真相,更不能告诉她——外面那个为了保护她们而同刺客厮杀的人到底是谁! 此刻的前院,在方才洋人出枪的那一刻,池映寒便察觉到了,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仅在一秒之内便翻到洋人的身后,猛地抓住洋人的胳膊,一记反擒将他控制住,洋人手中的枪立刻掉落在地。 但就连另外两个洋人都知道,池映寒若是将全部的精力都用来擒拿一个洋人,那现在随便派个人过来就能对付他。 故而,单是擒拿是根本唬不住那些洋人的。 然,让洋人意想不到的是—— 在池映寒擒拿洋人后,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副手铐。 另外两个洋人在见到中原人能拿出这东西后,震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只听“咔嚓”一声,被池映寒擒拿的洋人,现在已被彻底制服。 并且,这还不止—— 那两个洋人就这么看着池映寒在给那个洋人戴上手铐后,便从地上捡起了枪,他握枪的手法熟练得让洋人感到诡异,甚至食指就放在扣动扳机的位置,并用枪抵着那洋人的头。 另外两个洋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搞得有些窒息,甚至有些发懵。 下一刻,只听池映寒威胁道:“我不是庆人,况且这黑灯瞎火的,我也看不清楚你们到底是不是洋人。但你们要知道,我现在火气很大,随时都有可能崩了你们!别以为那个狗屁规矩就能保你们在庆境安枕无忧,倘若遇到像我这样的疯子,我一条命换你们三条洋狗,我他妈还觉得自己赚大了呢!” 简单说就一句话——他们遇上愿意用一条命杀他们三个洋人的疯子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被用枪抵着头的洋人率先慌了神,赶忙求饶道:“你冷静一下!咱们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开枪!” 毕竟,他很清楚自己的枪里是有子弹的,一旦池映寒一个冲动,一枪爆头,纵使事后池映寒需要付出代价,但架不住他们的命没了啊! 这个赔本买卖,他可不干! 而池映寒见他们神色紧张起来,语气强硬的对他们道:“趁我还没彻底暴怒之前,让剩下的刺客全部滚出池府!否则信不信我……” “别!你别开枪!我、我这就让他们全部离开!” 这枪果真是个神奇玩意儿,抵着谁脑袋,谁就会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虽说池映寒尚不清楚三个洋人之间的关系,但瞧着架势,这个洋人地位恐是比另外两个高些,此话落下之后,另外两个洋人便将双手举过头顶,赶忙来到围墙外召集还活着的魏人刺客。 潜伏在围墙外面的刺客还有六个,在听了命令后,一齐被带到池映寒面前。 池映寒眯缝着双眸,冷声同这些人道:“滚出池府!” “好!这就滚,这就滚……” 瞧着池映寒这凶狠的模样,洋人们不禁担心他真是个疯子,万一他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那便不好办了。 剩下那两个洋人立刻带着六个魏人朝着池府外面走去。 而池映寒也押着手上的洋人往出走。 那洋人尝试过挣脱,但越是挣脱便越发现这个手铐仿制得跟洋人的手铐别无二致。 在离开望云斋的时候,池映寒回头嘱咐王莽道:“你留在这里保护相宜和安姐儿,以防他们使诈。” 王莽点了点头。 而这时,池府主院以及旁的偏院已然知道望云斋遭了刺客,并且府中的家丁也被斩杀了。 妇人们单是听了消息,都心惊胆战的不敢出院。 而池映寒也没指望过他们,他唯一奢望的便是刑部尚书府的动静能震慑住仍在街巷角落里肆意妄为的魏人。 若说这是一场赌局,那他确实赌赢了。 外面的海棠见刑部尚书府派人出来后,立刻停止了行动,余下的魏人未再进入池府,而是选择了隐蔽。 直到身穿夜行衣的池映寒用枪抵着洋人的头,让这些洋人和魏人全部离开池府。 由于他在夜里蒙着面,这些洋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唯有熟悉他的顾相宜和王莽能认出他。 但池映寒终究是漏了一人——海棠! 在池映寒挟持着洋人走出池府的那一刹,海棠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小猪羔子! 暗处的海棠一眼便认出了是他! 池映寒在走出池府后,竟是看不见一个魏人。 而刑部尚书府在处理完火势后,家丁们赶忙将外面的情况禀给池天景,说是池天翔的府上好像闹了刺客。 池天景在得知外面可能生了事端后,并未选择出去探看,不仅如此,他还嘱咐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人都不得轻举妄动,听到了吗?” “是!” 故而,刑部尚书府并未有人掺和此事,海棠也知道行动失败了,倘若露面,只会让他们的损失更加惨重。 但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今夜的搅局之人,竟是小猪羔子! 看来,拉雅公主的情报没有差错,这个人果真是小猪羔子的妻室! 躲在附近客栈窗前的海棠内心百感交集。 而这时,面对寂静无声的街道,池映寒不禁有些恼了。 他低声问道:“人呢?” 第1343章 鸣枪(一) 想到这里,王莽下意识有些分神,岂料就在这时,已经占了下风眼看就要被池映寒擒拿的洋人突然从腰间掏出了手枪。 王莽见势不对,瞪圆了一双眼睛,喝道:“三儿!当心!” 地窖内的顾相宜在听到这声叫喊后,心跳顿时停滞了。 她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在下一刻听见一声枪响。 “砰!——” 那枪声让顾相宜心惊胆战,她极力调整着呼吸,尽可能的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一旁的小允安并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见顾相宜这般惶恐的模样,她赶忙用自己的小手握住了顾相宜的手,并小声安慰道:“娘亲不怕,王叔叔刚才说了,我们躲在这里,坏人不会进来的。” 顾相宜紧咬着唇,即便是心弦紧绷到了极点,她也不能同小允安说出真相,更不能告诉她——外面那个为了保护她们而同刺客厮杀的人到底是谁! 此刻的前院,在方才洋人出枪的那一刻,池映寒便察觉到了,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仅在一秒之内便翻到洋人的身后,猛地抓住洋人的胳膊,一记反擒将他控制住,洋人手中的枪立刻掉落在地。 但就连另外两个洋人都知道,池映寒若是将全部的精力都用来擒拿一个洋人,那现在随便派个人过来就能对付他。 故而,单是擒拿是根本唬不住那些洋人的。 然,让洋人意想不到的是—— 在池映寒擒拿洋人后,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副手铐。 另外两个洋人在见到中原人能拿出这东西后,震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只听“咔嚓”一声,被池映寒擒拿的洋人,现在已被彻底制服。 并且,这还不止—— 那两个洋人就这么看着池映寒在给那个洋人戴上手铐后,便从地上捡起了枪,他握枪的手法熟练得让洋人感到诡异,甚至食指就放在扣动扳机的位置,并用枪抵着那洋人的头。 另外两个洋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搞得有些窒息,甚至有些发懵。 下一刻,只听池映寒威胁道:“我不是庆人,况且这黑灯瞎火的,我也看不清楚你们到底是不是洋人。但你们要知道,我现在火气很大,随时都有可能崩了你们!别以为那个狗屁规矩就能保你们在庆境安枕无忧,倘若遇到像我这样的疯子,我一条命换你们三条洋狗,我他妈还觉得自己赚大了呢!” 简单说就一句话——他们遇上愿意用一条命杀他们三个洋人的疯子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被用枪抵着头的洋人率先慌了神,赶忙求饶道:“你冷静一下!咱们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开枪!” 毕竟,他很清楚自己的枪里是有子弹的,一旦池映寒一个冲动,一枪爆头,纵使事后池映寒需要付出代价,但架不住他们的命没了啊! 这个赔本买卖,他可不干! 而池映寒见他们神色紧张起来,语气强硬的对他们道:“趁我还没彻底暴怒之前,让剩下的刺客全部滚出池府!否则信不信我……” “别!你别开枪!我、我这就让他们全部离开!” 这枪果真是个神奇玩意儿,抵着谁脑袋,谁就会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虽说池映寒尚不清楚三个洋人之间的关系,但瞧着架势,这个洋人地位恐是比另外两个高些,此话落下之后,另外两个洋人便将双手举过头顶,赶忙来到围墙外召集还活着的魏人刺客。 潜伏在围墙外面的刺客还有六个,在听了命令后,一齐被带到池映寒面前。 池映寒眯缝着双眸,冷声同这些人道:“滚出池府!” “好!这就滚,这就滚……” 瞧着池映寒这凶狠的模样,洋人们不禁担心他真是个疯子,万一他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那便不好办了。 剩下那两个洋人立刻带着六个魏人朝着池府外面走去。 而池映寒也押着手上的洋人往出走。 那洋人尝试过挣脱,但越是挣脱便越发现这个手铐仿制得跟洋人的手铐别无二致。 在离开望云斋的时候,池映寒回头嘱咐王莽道:“你留在这里保护相宜和安姐儿,以防他们使诈。” 王莽点了点头。 而这时,池府主院以及旁的偏院已然知道望云斋遭了刺客,并且府中的家丁也被斩杀了。 妇人们单是听了消息,都心惊胆战的不敢出院。 而池映寒也没指望过他们,他唯一奢望的便是刑部尚书府的动静能震慑住仍在街巷角落里肆意妄为的魏人。 若说这是一场赌局,那他确实赌赢了。 外面的海棠见刑部尚书府派人出来后,立刻停止了行动,余下的魏人未再进入池府,而是选择了隐蔽。 直到身穿夜行衣的池映寒用枪抵着洋人的头,让这些洋人和魏人全部离开池府。 由于他在夜里蒙着面,这些洋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唯有熟悉他的顾相宜和王莽能认出他。 但池映寒终究是漏了一人——海棠! 在池映寒挟持着洋人走出池府的那一刹,海棠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小猪羔子! 暗处的海棠一眼便认出了是他! 池映寒在走出池府后,竟是看不见一个魏人。 而刑部尚书府在处理完火势后,家丁们赶忙将外面的情况禀给池天景,说是池天翔的府上好像闹了刺客。 池天景在得知外面可能生了事端后,并未选择出去探看,不仅如此,他还嘱咐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人都不得轻举妄动,听到了吗?” “是!” 故而,刑部尚书府并未有人掺和此事,海棠也知道行动失败了,倘若露面,只会让他们的损失更加惨重。 但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今夜的搅局之人,竟是小猪羔子! 看来,拉雅公主的情报没有差错,这个人果真是小猪羔子的妻室! 躲在附近客栈窗前的海棠内心百感交集。 而这时,面对寂静无声的街道,池映寒不禁有些恼了。 他低声问道:“人呢?” 第1344章 鸣枪(二) 洋人知道他在问什么,但眼下的情况,他们也无法掌控了。 那洋人只得回道:“我们也不知道,可能是见势不对,全部撤离了……” 池映寒当即被这话气笑了。 “他们的主子还在我手里,他们就都跑了?都说你们洋人是把魏人当狗养,但这狗也有不听话的时候啊!” 洋人实在是不知道这帮魏人藏哪儿去了,现在的情况,反倒让他们感到慌乱。 被擒拿的洋人低声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你们半夜行刺,难不成还有理了?就算你们是洋人,这事儿也得有个说法!十三卫也好、兵部也罢,就算是刑部也无所谓,现在必须给我找个人出来!此事若是就这么算了,那么明日夜里你们是不是还会来刺杀?” 池映寒话落之后,还未等洋人发话,后面的魏人便惶恐的道:“不敢了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求少侠饶过我们吧!” 池映寒这会儿真是被他们逼急了,冷声喝道:“我说了,把官差叫过来,让即将登基的官家看看你们到底在干些什么!” 暗处的海棠听着池映寒的这番话,心中涌出一股愧疚感。 她记忆中的小猪羔子是不怎么发火的,这次发了如此大的火,甚至连洋人都敢挟持,她自是能理解他的心情。 但是她不明白,事到如今,他还认不清眼前的现状吗? 这几个洋人,他恼起来自是可以杀,只是他一旦杀了这几个洋人,整个池府都要对这起事件负责,顾相宜更是会被他牵连。 就连魏人在洋人面前都必须低三下四,何况这些在洋人眼中没有任何价值的庆人? 她怕他真的犯蠢,怕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但海棠是不打算出面的,她纵是再心疼他,也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境。 故而,池映寒并未等到有人露面处理此事。 一个人都没有。 池映寒嗤笑一声:“看来洋人也不过如此,你养的那些狗确实懒得保你了。” 洋人:“……” “那么你对我来说也就没什么用了,莫不如……我把你崩了吧?” 那洋人瞬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还是故作镇定的用余光直视着抵着自己太阳穴的手枪,低声问了一句:“你敢吗?” “有何不敢?”池映寒冷笑一声,“信不信我现在就崩了你!” “住手!” 然,就在池映寒怒极之时,身后竟传来了王莽的声音。 池映寒瞥了眼王莽,正要斥他这节骨眼不在屋里保护好顾相宜的时候,竟见顾相宜此刻就站在王莽身后! 刹那间,池映寒有些心慌,立刻将手头的人质拽得更紧了些,见身旁的人都格外紧张,池映寒这才呵斥道:“你出来干什么!” 她若是躲藏得好好的,那他这会儿便能放开了打,但他想不明白——顾相宜不是个蠢的,不可能不清楚她现在出来有多危险! 要知道他好不容易才把这些人赶出去的! 然,就在池映寒紧盯着顾相宜双眸的时候,却在她的眸中读出了她的答案——难道你认为你在外面流血牺牲,我躲在暗处苟且偷生就有意义了吗? 此刻,顾相宜已经将小允安藏匿妥当了,但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池映寒真的不顾一切的同这帮人拼杀! 下一刻,只听顾相宜回道:“我已经让丫鬟们去叫家丁了,有一批家丁就在门后,另外一批已经去报官了。反倒是你,你须记着——眼下这些洋人,你杀不得!因为规矩就摆在那里,无论你认与不认,你都得知道杀害洋人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听闻这话,池映寒的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抽动着。 此时此刻,他是真情实感的以这个规矩为耻,以身在庆国为耻! 池映寒脸上的神情越发的僵硬,紧握着手枪的手缓缓从洋人的太阳穴上移开。 站在他身后的顾相宜看得见他的薄唇微张着,似是在像自己传递着什么。 顾相宜不知道那是不是唇语,她只知道她能看懂他的意思。 他仿佛在同她说——堵上耳朵! 顾相宜遂照他说的去做了。 就在顾相宜堵上耳朵的刹那,池映寒突然举起手枪,朝着空中扣动扳机。 “砰!!!” 在寂静的夜中,这声枪响显得极其刺耳。 长期惧怕枪响的海棠及其手下在听到枪响后本能的发出“啊”的一声惊叫。 包括池映寒身旁的魏人在听闻枪响后都纷纷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就连洋人的脸上也写满了惶恐。 这个庆人居然开枪了! 如此一来,今日这个案子,他们想躲也躲不开了! 下一刻,池映寒便呵斥着那些魏人道:“你们的主使藏在对面街巷第三家客栈二楼。现在立刻把她们给我请出来,否则我便让你们尝尝洋人的枪子是什么滋味儿!” 魏人听闻这话,吓得瑟瑟发抖。 只听池映寒补充了一句:“击杀洋人是触犯律法的,击杀魏人便没这个规矩了,是吧?” 几个魏人是真的被吓怕了,赶忙求饶道:“少侠饶命!我们去找,我们去找……” “不用劳烦他们了。” 谁承想,还不等这些魏人去找海棠,海棠便一个人来到池府所在的街巷处,出现在池映寒面前。 她方才就知道——那本能的惊叫声,已然将她们所在的位置彻底暴露了! 现在,唯有她主动露面,才能保住队伍中的其他魏人,包括白霜与秋露。 眼下,所有人都不敢同池映寒对峙,只因为池映寒手中有枪。 洋人的手枪是一种速度远超箭矢的存在,并且在发射一颗子弹后,不需要像弓箭一样重新备箭就可以调整方向击杀不同位置的人。 这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利器。 而池映寒手里有枪,海棠径直站在他的面前,极有可能毙命。 实则,在海棠看来已经无所谓了。 她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不可能看不出来小猪羔子和他的妻室之间的感情有多浓厚,可越是如此,她便越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他不是说他的妻女死了吗? 他不是说他可以给她做一辈子仆从来补偿她吗? 《嫁恶婿》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 第1345章 审理 而现在,她就想问一句——他说过的哪句话是真的?! 可笑的是,他的每一句话,她都当真了。 哪怕他说自己有七个媳妇,她也真情实感的相信过…… 待这份恼火涌上心头的时候,海棠已经顾不得池映寒手中有枪的事实了,她只想寻求一个答案——那便是他到底还有没有点良知?! 而池映寒却打实没能想到——这场刺杀的幕后主使竟是海棠! 瞧着海棠这恼火的模样,池映寒反而感到有些可笑。 她有什么可恼的?就算她对他有再多的怨气,也不该对一个孕妇下手! 下一刻,池映寒的枪便对准了海棠,冷声道:“你便是幕后主使?” “对,是我!你可以开枪了!” 池映寒压低声音回道:“你在威胁我?” 海棠轻笑一声,步态显得格外轻松。 “行动失败、同僚被擒,甚至连本该负责监督的洋人都落在了你的手上。我算是交不了差了,莫不如你就在此地杀了我,我好歹也能落个为国捐躯,而不是回去被拉雅公主处死。” 她的态度,简直就是挑衅。 她明知道池映寒手里有枪,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毙了她。 但她打赌,他不敢杀她。 而她公然站在池映寒面前,便是一种挑衅。 殊不知,眼下的池映寒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就算她救过他的命又如何?这里不是她撒泼的地方! “作为幕后主使,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更倾向于将你带到太子面前,由朝廷来审你。” 海棠回道:“可我更倾向于你在这儿直接杀了我。” 一心求死的人,总是带着强烈的目的性的,一旦池映寒如她所愿,便会落入她的陷阱中不得翻身。 这一招,池映寒很早以前便见识过了。 故而,面对海棠的求死,池映寒的内心没有一丝波澜,他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副手铐,径直抛到了海棠的面前。 说实话,他总共才做了两副手铐,因此第二副一直藏着没敢全都亮出来。 却不成想,在这一刻,他竟决定将第二副手铐用在海棠身上。 而海棠在看到他扔过来的手铐的那一刻,整个人都陷入震惊当中。 伴随着这份震惊的还有说不上来的心痛。 她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就是这么用手铐拷着他的。 故而,在看到这副手铐之后,她不由得心跳加速,甚至感到一阵窒息。 她低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池映寒直言回道:“自己戴上,跟我去官府,难不成还要我亲自拷你?” 海棠咬着唇,就这么看着眼前的池映寒。 她实在是难以相信他竟会用如此语气同她说话。 所以,他们之间的情谊,就这么不值钱吗? 抑或是说,池映寒对她根本就没有半点情谊可言。 而在池映寒看来,今夜站在他面前的每一个人,都是刺杀她妻室的人,包括海棠也不例外。 见海棠就这么看着他,一言不发,也不肯去戴手铐,池映寒更是恼火的道:“还需要我请你戴手铐是吗?” 海棠低声质问道:“我不明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砰!!!” 岂料,还未等海棠把话说完,池映寒便突然扣动扳机,爆了身旁一个魏人的头颅。 那魏人尚且跪在地上,在中枪之后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地面上顿时蔓延着一摊鲜血。 海棠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她向来畏惧枪声,不知池映寒为何要当着她的面杀害自己的同僚。 海棠不禁有些恼了:“你为什么杀他?他已经投降了!” 池映寒冷声道:“把手铐戴上,老实认罪伏法。否则,我接着杀。” 海棠恼道:“你疯了吗?!” 这话可是将池映寒逗笑了。 到底是谁疯了? 这帮魏人都已经胆大妄为到可以进入宅邸刺杀一个孕妇的地步,他们还有资格说旁人疯了?! 只不过,池映寒现在仍旧懂得压抑自己的情感。 他不想再更多的人面前表露他是为了顾相宜而射杀这些魏人的,反倒是拿海棠当幌子…… 的确,他又一次拿海棠当幌子了。 还真的挺可笑的,他对海棠并无实质上的感情,却搞得好像有很深的渊源一般。 末了,池映寒用枪抵住了下一个魏人的头,并道:“是不是要我把他们一个个都杀光,你才肯妥协?” 海棠不忍他再杀下去了,遂捡起地上的手铐,将自己拷上。 就在这时,家丁已经带着十三卫朝这边过来了。 而池映寒也在此刻听到了马蹄声。 然,就在这时,他的耳畔突然传来了一道风声。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见几把利刃从半空中飞速射来。 下一刻,地面上的魏人便纷纷倒地。 他们倒地的刹那,地面上突然冒出一股浓烟,那浓烟极辣眼睛,在那浓烟弥漫之际,突然! 一枝梅从半空中跃下,一把拉住池映寒的胳膊,低声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池映寒心里知晓,倘若现在再不撤离,那场面便真有可能不受控制了。 池映寒只得在浓雾中转头看了一眼顾相宜。 殊不知,在他回头的那一刻,顾相宜也正凝望着他。 她的眸光一刻都没有移开。 但这一次,池映寒却必须离开了。 …… 待浓雾散尽的时候,池映寒和一枝梅已经撤离了。 十三卫看着眼前这片残骸,心里也知道这是出大事了。 不过他们倒也能分辨得出——行刺者应是魏人! 他们赶忙来到被囚禁的洋人身边,焦急的道:“您怎么被拷上了?这是怎么回事?” 洋人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想办法把手铐解开?” 十三卫赶忙上前去解手铐。 同时,十三卫中还有一波人前去探看顾相宜的情况。 只听他们问道:“雅兮娘子,您没事吧?” 顾相宜缓了缓神道:“没事,但今夜这些魏人行刺却是实的。” “放心吧娘子。我们这边都看到了,人证物证俱在,即便是尸首也会立刻移入官府衙门,待通禀殿下之后,便会审理此案。” 第1346章 逃离 而他们所说的抓人,正是要抓眼下的海棠。 若说行动失败被擒,海棠也就认了,但现在的情况,实在是让她一言难尽。 她头脑有些混乱,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些什么。 就这么看着十三卫的人将顾相宜搀扶回了院内。 见十三卫来了,宅邸内这才有妇人出来探问道:“方才那是怎么回事呀?” “是啊,我们一个个都睡眼朦胧的,哪里知道府上竟进了刺客!” 十三卫的人回道:“诸位放心,我们现在正在宅邸进行排查,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刻进行处理。在此时间,还请诸位回院安置,静待消息。” 妇人们心惊胆战的回到各自的院内,由着十三卫在院内排查。 这时,顾相宜也回到了屋内,静坐在桌前。 小允安见顾相宜回来,赶忙迈开小腿跑了过来,关切的道:“娘亲,你可算回来了!” 顾相宜也担心着将小允安一个人藏在地窖里会不会出什么事,见她安然无恙,顾相宜心里也踏实了一分。 她遂揉了揉小允安的脑袋道:“放心吧,娘亲没事。” 小允安轻轻抱住顾相宜的小腿,将小脑袋搭在顾相宜的膝盖上,这会儿她倒是重重呼出一口气,仿佛受了多大的惊吓一般。 “允安,你这是怎么了?” 小允安抬头看着顾相宜道:“娘亲,坏人走了嘛?” “放心吧,坏人都走了,没事了。” 她轻轻拍着小允安的后背,轻抚着她。 瞧着小允安神情渐渐缓和下来,顾相宜心里也安定了一些。 她险些忘了,现在最需要缓和情绪的是她自己。 这会儿工夫,三燕已经熬了碗安神汤并端进来,同顾相宜道:“少夫人,汤药熬好了,您现在需要压压惊才是。” 顾相宜轻轻点了点头。 她确实需要喝些汤药。 但她更加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和情况,与其说是惊恐,还不如说是担忧。 她不知道三儿现在逃到哪里去了,但她在烟雾弹响起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一枝梅的声音。 他大抵是被一枝梅带走了。 一枝梅应该会带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的。 只要他能平安,顾相宜心里便也踏实了。 毕竟,顾相宜心知肚明——他得罪洋人了! 而情况正如顾相宜所想的那样,池府大门外,几个十三卫小兵想方设法在解手铐,但那手铐的结实程度已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任凭小兵们如何操作,那手铐就是解不开。 瞧着洋人们恼火的模样,小兵们尴尬之余又感到恐惧,最终还是瑟瑟发抖的道:“要不这样吧,待天亮之后,去找京城内有名的撬锁师傅看看,您也瞧见了,这是得用钥匙打开的,硬砸也砸不开呀!” 洋人瞧着这手铐的结实程度,当即恼道:“今夜那个刺客是什么人?能查到吗?” 十三卫的小兵回道:“现在咱们这边正在查呢!肯定会给你们一个答复的!” 洋人闻言,再度强调道:“那个刺客犯了重罪!他竟然敢挟持我们,还敢当众鸣枪!而且枪支现在还在此人手里,此人极其危险,我们很快便会向上面通禀此事,就算是全城通缉,也必须把人给我们找到!” 这便让小兵们犯难了。 毕竟,此人是蒙着面的,黑灯瞎火的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啊! 小兵们遂探问道:“在场有人看清今夜那刺客的长相了吗?” 小兵们在问出此话的时候,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海棠身上。 海棠当然知道今夜的刺客是何人。 并且,她也知道——只要将他供出来,不但自己能够将功赎罪,还能出了心底的这口恶气。 说白了,现在池映寒的死活,就在她一念之间。 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救他? 究竟是想要给自己一个答案,还是单纯舍不得他死? 这个问题,到现在她也没想明白。 但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她对自己做出的选择,感到心寒且后悔。 但是,暴露他的身份,把真相说出来,无非是让他再一次走投无路。 改头换面重新回京这种套路,第一次做的时候或许还不会有人发现,可一旦被发现了,李元淳是不会给他故技重施的机会的。 故而,亲手毁了他的机会就在眼前,但海棠却开不了这个口。 在开口的前一刻,她突然开始不受控制的开始反省自己,这种反省,让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但她还是会不受控制的去想——他今日的暴怒,归根究底不还是因为他们闯入宅邸刺杀他的孕妻吗? 虽然这种护妻举动让她感到有些排斥,但她还是能够理解他的举止的。 罢了,或许她这个人就是喜欢找虐吧! 海棠想到这里,遂没有主动揭发他,而十三卫去探问顾相宜的时候,顾相宜已经喝过了安神汤,准备休息了。 十三卫不是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极有可能导致小产,倘若他们现在逼问她而导致出了什么意外的话,那他们可就得担全责了。 这个麻烦,他们是不想惹的。 …… 与此同时,盛芳居门外,池映寒一人躲在附近的角落里,一枝梅则是一个人进去结了房钱,并将客房内的东西匆匆清理干净并全部带走了。 他离开的时候,老妈妈还感到有些惊讶,不禁探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怎么走得这么急?” 一枝梅回道:“家中老母亲病重,得赶紧回去了。” “你们这是打算出城了?” “嗯,出了这么大的事,可不得回乡探亲么!” “诶呦,我还以为你们是京城的人呢。”老妈妈本以为遇见了财主,这会儿见他们要走,反倒有些舍不得了,但她还是笑道:“不过说来也是,还是家中的事比较重要,待处理完了,有空再来啊!咱们这儿的姑娘对公子评价都挺好的呢,您这一走,姑娘们该舍不得了……” “放心,处理完家中的事后,我肯定还会回来的!” 第1347章 对峙(一) 落下这话之后,一枝梅便离开了盛芳居,转身进入了附近的街巷。 此刻,池映寒正在此地等候着他,一枝梅过来后,便主动同池映寒道:“交代完了,过后若是有人来查,那么他们得到的线索只能是出城,但事实上,我们好不容易才杀回京的,现在离开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池映寒打趣的笑道:“你怕不是舍不得京城里的姑娘吧?” 一枝梅闻言,“唰”的一声打开折扇,一本正经的道:“我像那么不正经的人吗?我这是为你考虑,刻意引导他们到城外找去,然后你呢……” 说到这里,一枝梅突然困惑的道:“对了,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他们可能要搜你,青楼算是不能待了,住客栈也容易被查……” “回军营。” 然,就在一枝梅犯难之际,池映寒给出了明确的答复。 这答复让一枝梅感到震惊。 “回军营?!” “对,他们就算搜查,也是在搜查性质恶劣的刺客,他们不会想到此人会出现在军营当中。毕竟,军营中的士兵都是他们精挑细选的人,倘若这里混入了贼人,岂不是打了他们的脸?” 一枝梅点了点头,认同这个道理。 “难不成这就是你们中原人常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池映寒现下也没多想这个问题,敷衍的回了句:“大抵是吧!” 此时此刻,他知道又把事闹大了。 因为这一次,他抢了洋人的枪! 在洋人眼中,枪是神圣的,甚至带着统治色彩的,这东西让庆人抢去,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所以,他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 想到这里,池映寒不禁问道:“梅讲究,我想问你个事。” “你说!” “方才在你带我离开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池映寒严肃的道,“你是个魏人,那么在你看到我用枪指着那些魏人甚至击杀他们的时候,为什么还要选择站在我这边?” 对于这个问题,一枝梅的回答和之前别无二致。 “我说过,我这个人没有国家立场。龙椅谁坐都无所谓,只要我躲得远远的,这些便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可一个人没有丝毫的爱国热血,那定是有原因的。” 池映寒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才能让一枝梅对自己的同胞如此冷漠。 而一枝梅的语气却格外的平静,池映寒的话,激不起他心底的半点波澜。 只听一枝梅回道:“统治者的良心都拿去喂狗了,你还在这里跟我谈什么爱国?这是怎样一个令人作呕的地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问我为何不帮自己的同胞,那么我想问你——那些所谓的同胞连孕妇喝和孩子都不放过,冷血如斯,还指望别人善待他们吗?” 池映寒:“……” “所以啊,我想得很开。这两国的统治者都不是好东西,那么便直接两边赚钱算了!你若是强迫我对这样的国家产生感情,那可真是生生的逼我呢!” 池映寒能理解他的意思,但他不敢想象一枝梅对自己的国家失望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出如此选择。 但这并不是池映寒现在该去考虑的事,他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赶紧回归队伍。 而一枝梅无处可去,只得与他同行。 …… 岂料,在他们离开后,这件事便已然传到了李元淳的口中。 此刻的李元淳正同拉雅公主僵持着,二人谁也不发话,谁料这时竟传来了海棠策划刺杀池映寒妻室的传闻。 事实上,朝堂之上,只有李渊平才重视顾相宜的价值,但现下李渊平已经驾崩,李元淳就算对顾相宜有意见,现在也必须同她站在统一战线,对付共同的敌人。 况且,现在海棠被抓捕后已经押送了回来。 人证物证俱在,李元淳直接深夜去叫拉雅公主过来当年对峙。 而拉雅公主却不愿深夜对峙,直接回了一句:“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非得深夜沟通?!” 前去请人的太监直接回道:“公主,您的属下深夜派人潜入池府杀人,那边已经报官了。按理说,您应当到太子殿 拉雅公主摊了摊手道:“解释?请问本公主犯什么事了,就搞得又是报官又是解释的?” “您怕不是不知道吧?今夜三十余名魏人在魏人海棠的组织下进入池府刺杀太医院的医官。” 拉雅公主一惊:“怎么会有这种事?!” 太监回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还是同殿下当面谈吧!” 拉雅公主心知肚明——海棠的行动竟然失败了! 她的失败,直接会给拉雅公主造成一系列麻烦。 拉雅公主只得深夜去见李元淳。 李元淳见拉雅公主进殿,直言问道:“不知拉雅公主可否给本宫一个解释?” 拉雅公主整个人都是发懵的状态,甚至还道:“本公主现在也需要一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魏人刺杀庆人的情况?” 李元淳当时便被她气到,怒斥道:“向来英勇果断的拉雅公主这会儿是突然痴傻了?今夜抓到的刺客可都是您带来的人!” “本公主没下过这种命令,到底是谁做的?本公主要去质问她一番!” 李元淳嘴角微微抽动一下,回道:“您怕不是连您手底下的将士都不认得了?那个叫海棠的,您不会不知道吧?” 实则,太监已经告诉过拉雅公主刺客的名讳了,但现在李元淳也搞不清楚她为何要再问一遍? 到底是真的难以置信还是在这儿装傻充楞呢? 李元淳当即表态道:“现在刺客已经在刑部了,您若是想去,自是可以过去确认一下究竟是不是你的人。” 拉雅公主:“……” “实话告诉你们,你们今夜刺杀的人在我大庆已然不是小人物了。雅兮娘子,我大庆赫赫有名的医官,不知拉雅公主是否听说过?” 拉雅公主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回道:“且让本公主探清楚情况再说。” 第1348章 对峙(二) “公主请便。” 话音落下后,拉雅公主便起身离去了。 她若是想去探看海棠,李元淳便随她去。 在她走后,李元淳问道:“那王雅兮情况怎样?可有受惊?” 知情的宫人回道:“回殿下,雅兮娘子确是受了些惊吓,好在情况并不严重,事发之后便喝了些汤药,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李元淳点了点头。 “知道了,你们也都回去休息吧。明儿一早,本宫还得过去探望她一番。” 说罢,李元淳便遣散了身边的人,一个人回到寝殿休息了。 而这一夜,顾相宜睡得并不踏实,她在屡次梦见池映寒被抓的场面。 不是被放进囚车示众,就是被打入天牢。 她看着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池映寒的海捕文书,但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问青莲能不能救他,青莲只回了一句:“局中人的命数,你无法干涉,就像你无法干涉王广的生死一样。天道给你的教训,那都不是白给的,你需心里有数……” 她已经不知自己第几次被惊醒了,伴随着这份惊恐的还有略微的腹痛。 她知道自己不能将这种情绪带给孩子,孩子会跟着自己一起心惊胆战,甚至会影响孩子的发育。 顾相宜只得闭上眼,重新尝试入梦。 她并不知道朝廷那边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海棠在牢里被关押了一宿,却连半句话都不肯透露。 无论是谁来询问那个刺客的真实身份,她都一脸无辜的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在说了几次之后,她甚至连自己都信了。 她是真的不认得他啊…… 她怎么可能认识一个用枪指着自己并残杀自己同胞的人呢? 她记得在边疆军营的时候,他们还在一起谈论过此事,并说过不希望看到杀戮,如果他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那么她早就死在他的手里了。 但她意外的在他手里逃出生天,无数次的机会摆在他眼前,他都没有对她动过杀心。 或许是这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感情,让海棠不忍心去陷害他。 哪怕是拉雅公主深夜过来探问她此事。 拉雅公主与那些庆人狱官不同,她心里一直都在怀疑池映寒根本就没死,甚至她想借机逼他现身。 而海棠又与他相识,她是能认出他的。 故而,拉雅公主严厉的道:“你真的不能确认搅局之人是谁?” 海棠一脸委屈的回道:“属下不知。” “不知?为何不知?” “由于他手里有枪,属下不敢靠近他,因此也未能在黑夜中看清他的面容。” 拉雅公主在朝堂之上待得久了,自也不是个好糊弄的,她冷声同海棠道:“谁让你看面容了?他蒙着面,若是凭面容识人,那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可你是与那庆贼在一起相处过的,他的眼神,你能认不出来?他的身高、体型、声音以及说话的方式,总有一个是你能认出来的吧?哪怕有那么一瞬感到似曾相识,那都算认出来了!在这种节骨眼上,你怎么偏是不肯相信自己的直觉了?” “可是……属下真的没觉得他们二人哪里想象……殿下您想啊,如果是他的话,他怎么会用枪威胁我呢?我们在一起相处那么久,他说过要给我做一辈子仆从的……” 有些事,倘若自己幻想的次数多了,便会不知不觉的深信它一定会发生。 就比如现在,海棠仍未从他们的主仆关系中走出来,她还在想着他给她当侍从的那些日子是多么美好…… 但拉雅公主是没兴趣听她说这些的,她再次强调道:“你要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他一个人逃走也就罢了,问题是他是带着枪支逃走的!他会制雷,会制手铐,这已经很恐怖了。如果连枪支都让他仿制了,你知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海棠也察觉到这件事太危险了。 以池映寒的本事,定会仿制枪支。 一旦庆人懂得如何仿制枪支,那么天下便要大乱了! 海棠也知道现在必须在他仿制枪支之前将枪支收回,并且将人杀了! 道理她都懂,她甚至知道自己救了个祸害。 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她不敢想象自己辛辛苦苦救活的小猪羔子被这些大人物残忍虐杀。 所以,他们说得没错——她确实不适合战场。 最终,海棠的答复只有一句。 “属下确实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庆贼,当时命都快没了,根本没精力多想,如果殿下认为他可能是庆贼的话,便按殿下的意愿去找吧。” 她这话说得倒是轻巧,自打池映寒死后,拉雅公主根本不知道他到底以怎样的身份藏匿在庆境的,如果她有线索,还能利用海棠? “所以,你是不是知道他还活着这件事?” 海棠已经被这话问懵了,回道:“属下怎么可能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他现在是不是换了一副皮囊?他现在叫什么名字,他人在哪里?” 海棠被这话问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她赶忙回道:“属下不知道啊……” “只要你肯提供线索,那么本公主便视本次行动成功,该给你的功赏都会给你,并且,如此一来,那些同胞也没有白白牺牲。你说呢?海棠?要知道这次行动可是折了不少魏人的命啊!” 拉雅公主的语气十分温柔,但海棠却听得出她的谴责之意。 死了这么多同僚,她若是还能继续包庇那个庆贼,那她便是半点良知都没有了。 海棠心跳得飞快。 她看得出来,拉雅公主在逼她! 海棠委屈的回道:“殿下,您怎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是本公主放你进的敌营。你进入敌营后,纵是杀不了他,也准是看清他的模样了。他现在若是还想在京城生存下去,必须得学会改头换面。而你是唯一一个同他接触时间较长的,所以,本公主劝你乖乖回答这个问题,不要做那些没有意义的辩解。” 拉雅公主比海棠斗清楚自己想要得到什么。 第1349章 追查(一) 她是不可能放过池映寒的,此人的行踪对她而言极其重要。 这个被庆国培养出的探子,现在没了主人,当前的统治者也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但拉雅公主是个惜才的,她看得出来此人能在改良雷的基础上继续改良出新型的雷,他也能在研究过手铐之后仿制出不输洋人的成品。 那么,他现在肯定会去研究这把枪的! 毕竟,人都是有血性的,一旦尝过了枪支给他带来的甜头,他便不会再接受那些弓箭和长矛了。 这时候,谁能得到他,谁便会拥有大批量的枪支,这些枪支足以让他们在战场上将庆人杀得片甲不留! 所以,拉雅公主是不会任由自己的棋子不受控制的。 这一晚,她再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善的对待海棠,而是神情狠戾的道:“现在想想,本公主之前对你是太客气了,以至于你对本公主产生了一些误会,以为本公主是个好脾气的。” 海棠在听到这话后,不由得瑟瑟发抖。 只听拉雅公主继续道:“若你真的产生这种误会,或者认为本公主对你有特殊的感情,会眷顾你,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拉雅公主顿了顿,郑重的同海棠道:“你若是真想形容本公主,那么你可以将本公主比喻成空中翱翔的鹰,也可以将本公主比喻成草原中疾驰的狼。而你,则是本公主收留的一条无家可归的狗!腾格战死,本公主瞧着他的女儿还不错,将其收留并加以栽培。对此,你和你的那些同僚都应感激本公主才是,而不是见到公狗,连主人都忘了!” 海棠就这么听着拉雅公主斥责的话,整个身体不停的发颤,方才那些辩解的硬气全然消失殆尽,她甚至不敢直视拉雅公主的眼睛。 拉雅公主从来都不是个善茬,她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受了上天的眷顾才有机会跟随拉雅公主。 她有很多次都想离开这里,但以拉雅公主谨慎的性子,一旦她决意离开,拉雅公主便会直接铲除这颗没用的废棋。 有时候,她会觉得这一切很可笑。 当初一腔热血的想要报效国家,视反对自己的父亲为仇敌。 直到父亲战死的那一刻,她才知道父亲是心疼自己的。 直到真的深入军营并受了严惩,她才知道父亲的话是对的——她确实应该找个能保护自己的人,安分守己的过自己的日子,而不是去蹚这趟她根本无法驾驭的浑水。 当夜,拉雅公主见海棠死活不开口,也没耐心好言相劝了,直接吩咐狱官,先给她动上一夜的刑罚再说。 在动刑的那一刻,海棠觉得自己大概疯了。 她脑海中想到的竟是自己做的那件错事——她根本没有能力保住池映寒,却如同站着说话不腰疼一般劝他活着。 活着却得不到庇佑的下场只有一遍又一遍的接受酷刑。 正如今夜这般。 她想,这或许就是因果轮回罢! 如果是这样的话,便让他们狠狠的打吧,为了保住他而扛住这顿打后,他们之间便谁也不欠谁的了。 …… 拉雅公主一夜没睡,次日清晨,听狱官那边传来消息说——昨夜打了几个时辰,都打得遍体鳞伤了,海棠仍说她真的不知道那个庆贼的现状,她还说,拉雅公主就算将她打死,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拉雅公主听闻这话,真想意气用事的回一句“那就打死吧”,但她是个沉得住气的,她知道海棠和那庆贼之间或多或少有些说不清的事儿,不然海棠也不至于要死要活的。 她是个饵,可以折磨,但绝不能弄死。 最终,拉雅公主回了一句:“打重了就缓缓,给她留半条命。” “是!” 这时,拉雅公主身旁的女官问道:“殿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瞧着海棠那样大抵是不能招供了……” 面对眼下的情况,拉雅公主没有丝毫的慌乱,她反问道:“你当真以为只有海棠这么一条线索了?” “殿下的意思是……” “首先,本公主要建立这样一个假设——假设这个刺客是池映寒,那么他刺杀魏人的动机便是保护王雅兮。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他很可能在此之前便与王雅兮有过联系。从王雅兮这条线索入手,找到他的可能性更大!” 拉雅公主想着,便暗中找来了近日观察顾相宜行踪的探子,探子汇报道:“事发之后,雅兮娘子尚未出院,一直在院内休养。” 拉雅公主问道:“在此之前呢?她有没有可疑的举动?” “在此之前,雅兮娘子按照先帝的要求,每隔三日进宫一次,除此之外,她从不离开院落,更不会远走。除了被劫持那日之外,其他时间她都是早去早回,基本不会在外面逗留。” “‘基本不会’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说她还是逗留过吗?” 探子回道:“除了有一次说是道路拥堵而绕路导致的晚归之外,并无在外逗留情况。” “你可知她绕的是哪条路?” 拉雅公主就知道这其中准是有破绽! 下一刻,便听探子回道:“表述的话可能不方便,小的给您画个路线图。” 拉雅公主立刻找人准备纸墨,不多时,那探子便将路线图画了出来。 拉雅公主微微眯缝着眸子,仔细看着路线图两旁的店铺。 关于隐匿的套路,拉雅公主对此也有所了解。 他大抵是没有住处,那么沿途能够住宿的地方,她都要仔细排查。 清晨时分,她便在人烟稀少的时候让探子出去挨家店铺询问情况。 果然,在打探到盛芳居的时候,老妈妈见这人还带给银票的,便收过银票,直接阐述了实情。 根据她的描述,确实有两个人在昨夜退宿,说是出城探亲,这二人其中一个花天酒地,另外一个则是整日关着门,一天到头都不见他出来。 探子拿出顾相宜的画像,问道:“你认识她吗?” 老妈妈看了眼画像,一眼便认出来了。 “认识!她前几日也是来过我这儿的!” 第1350章 追查(二) “她来这儿做什么?” “她是来探看屋子里的那个人的。” “那她来过几次?” 老妈妈“啧”了一声:“也就一两次吧。我记得第一次是在外面见的,第二次是特意过来的,其他的时间我不记得了,可能也见过,但我不知情。” 这些情报,探子一字不差的通禀给拉雅公主。 拉雅公主就知道——如果回来的这个人是池映寒,那么他不可能不去探看自己的妻室! 而现在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他无论如何都得出去躲上一阵子了。 拉雅公主遂未打草惊蛇,而是一边派探子在盛芳居和池府附近守着,一边暗中出城寻人。 她就不信出了这么大的事,顾相宜不想知道自家官人现在是否安全。 故而,当日晌午,拉雅公主便派人出城探查了。 与此同时,李元淳也在晌午出宫来到池府。 李元淳大驾光临,惊得连池天景都出来迎接。 李元淳摆了摆手道:“起来吧,本宫也没想摆这么大的阵仗,无非是听说昨夜出了事儿,特意过来看看雅兮娘子是否安好。” 听闻这话,池府的池天翔发话道:“感谢苍天怜悯,昨夜闹了这么大的事,儿媳安然无恙,腹中的胎儿也未受到影响。” 李元淳闻言,松了口气道:“这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本宫此番前来,带了些宫内的补品,也不知雅兮娘子能否用得上,若是不需要的话,也不用勉强,就当是本宫的一份心意。” 池天翔见状,吓得腿都软了。 这可是马上要登基称帝的人啊! 怎么对顾相宜如此关心?这怕不是有什么情况吧? 还是说…… 他看上自家儿媳了,见她现在已是个寡妇,想要带回宫当侍妾? 无数种可能在池天翔脑中闪过,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李元淳为何会突然跑到他家里亲**问顾相宜? 完全没必要的事儿啊! 他派个人过来问问情况不就好了? 池天翔正惶恐着,便听李元淳问道:“本宫方便进院探看她吗?” 池天翔整个人背后都在发凉,赶忙回道:“这、这我不知道她现在起床没有……” “还未起吗?” “她有时候会有些嗜睡,这个时候不一定起来,尤其是昨夜还吃了些药,所以我也不能确定……” “那你便派人问问,她若是未起,本宫便不叨扰了。” “诶!” 池天翔应了一声,便赶忙派人进去探看情况,家丁进院后,问了宁儿,宁儿回道:“少夫人有点不舒服,今早起来的时候眩晕犯呕,便缓了一会儿,情况稳定后便休息了。这会儿都晌午了,她还睡着呢。怎么?有什么事吗?” “没事,主院那边派我过来问问。” 落下这话后,家丁便离开了。 在家丁将情况告知李元淳后,李元淳点了点头道:“本宫知道了。昨夜她确实受了惊吓,这会儿有些反应也是正常的。既然她现在不方便,那本宫便不打扰了,你们好生照顾着她。” 池天翔赶忙保证道:“殿下放心,我们肯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李元淳轻轻笑了一声,便上了马车,离开了池府。 待李元淳离开之后,池天翔险些没跪在地上。 他这不打招呼便突然到访,险些没把他吓出个好歹来! 而在确认外面安生了之后,宁儿赶忙回来报信道:“少夫人,方才按您的吩咐将家丁谴走了,这会儿太子殿下应该是离开了。” 躺在床上的顾相宜闻讯后,方才睁开双眼,问道:“确定离开了?” “奴婢出去确认一下。” 宁儿说罢,便出去探问了一下。 不多时,宁儿回来汇报道:“少夫人,太子殿下确实是离开了。” 顾相宜听闻这话,方才松了口气。 但是宁儿尚有一丝不解。 “少夫人,太子殿下过来探望您,您为何避而不见呢?” 顾相宜反问道:“难不成你以为他是真的在关心我?” “啊?那他是有什么动机吗?” “动机大了!”顾相宜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昨夜要杀我的是魏人,如果他不想把事闹大,想要维持两国和谐的话,他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无关紧要的事,他不可能亲自过来探问。他今日过来走上一遭,便是在魏人和百姓面前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在告诉魏人和百姓,昨日刺杀侵犯他的利益了!他这是在加深两国矛盾呢!甚至,他巴不得我出点事儿,若是闹得严重了,他便可以在登基之后直接出兵攻打北魏了!” “啊?那他送来的东西会不会有毒啊?” “有毒倒不至于,他若是想表达我对庆国的价值,送来的东西肯定是上好的补品,他是不会给自己留破绽的。所以,把那些补品都储存起来给允安留着吧。” “是!” …… 顾相宜深知李元淳的动机,同时,她也清楚现在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此时此刻,她的每一个举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所以,她只能装作卧床休养。 但事实上,她根本就睡不着。 她想知道三儿现在怎么样了,他还在盛芳居吗? 如果还在的话,她想去告诉他,让他赶紧离开那个地方,因为京城探子众多,一旦搜查起来,免不了要去搜查那些青楼酒馆。 但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她只得在心里默默传达着自己的意愿,如果他能听见的话,她希望他逃得越远越好。 因为,这京城里已经没有清净地儿了。 …… 与此同时,皇宫。 在李元淳大张旗鼓的去探看顾相宜后,便回到了李渊平的寝宫内。 他手下的人禀报道:“殿下,已经搜了几遍了,没有发现可疑物件。” 李元淳听罢,笑了一声道:“你觉得以父皇那奸诈的性子,会将所谓的可疑物件放在自己的寝宫吗?即便是放了,他在知道自己活不久的情况下,肯定也将这些东西转移了!” 说起这些物件,李元淳不禁有些惶恐。 毕竟,他终究是有些心虚的。 第1351章 蛇群 李元风的太子之位,是明正言顺的,而他的太子之位,则如同偷来的一般。 若不是他暗中施压,使得李元风不得不为了颜面攻打北魏,他也不至于战死沙场,李元淳也不可能捡了这么大的漏。 但是,正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太子之位纯属捡漏,他才忌惮着李渊平,在被册封太子之位后,他和李渊平的关系越发的恶劣,甚至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 虽说他抢先一步将李渊平弄死了,但他心里还是不安,生怕这个老狐狸留了一手。 他必须查清李渊平是否留下什么物件。 但在李元淳的人搜查了一番后,却并未发现任何的可疑物件。 “看来是藏起来了。” 李元淳不信他没有对他设防。 这时,李元淳的亲信提议道:“殿下登基在即,若是心存忌惮,殿下可以暗中去封地将三殿下杀害。” 李元淳冷笑一声:“如此一来,史书上定会记上一笔。你认为后人会相信这么巧合的事吗?本宫若是对自己满怀信心,杀他一个宫女生的私生子做什么?” 要知道,李元淳是看着父皇的面,才没喊他“野种”、“下等料”。 那李元烁在他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若是让敌军发现他连这么个玩意儿都忌惮,那敌军又会如何看待他? “且留他一命,就算要杀,也得过两年再杀。这两件事的时间线不可吻合。” 亲信遂也明白了李元淳的意思。 “那殿下现在打算怎么办?” 李元淳回道:“老东西身边那几个太监,全给本宫绑来,本宫要严审他们!” “是!” 李元淳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确保自己的登基大典不出差错。 不多时,侍从便将这些太监全部绑来了,其中自是包括完成李渊平遗愿的那个老太监。 老太监已然完成了所有的使命,现下被李元淳抓来,也没有丝毫的惶恐。 他本就做好了在事成之后追随先帝的打算。 他只是不敢相信——李元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疯狂! 当天夜里,他便将这群太监全部押入地牢,并在地牢附近放满了毒舌。 太监们在见了这些毒蛇后,纷纷惊慌失措,有些甚至在地牢里惊恐的叫喊起来。 “啪!——” 下一刻,幽静的地牢内便传来一道鞭响。 众太监遂见江辰从暗处走了出来。 在见到江辰的那一刻,老太监便知道——无论他们招与不招,都活不成了。 以李元淳的个性,是不会让他们把被十三卫审问过的消息带出去的。 江辰在进入地牢后,神情便十分僵硬,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微微动了动唇角,吩咐道:“开审吧!” 有几个太监一脸疑惑的道:“大人,你们这是要审什么呀?” 江辰轻笑一声:“你们在先帝身边的日子,少说也有十年了吧?难不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什么道理呀?我们不知道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江辰懒得跟他们废话,只吐露一句:“就问你们一句话——先帝驾崩之前可曾留下什么东西?” 太监们一听这话,便知道他们为何会被抓进来了。 事实上,他们大多数人是不知道先帝留下什么物件的,即便是留下了,也根本没落在他们手里。 但他们心里也明镜着——李元淳坚信李渊平藏了遗诏,那么无论他们如何辩解,李元淳都不会信的。 这让他们也不知如何是好。 其中一个太监只能如实回道:“别人的话,咱家不好说,但咱家手上确实没有陛下临终前的遗诏呀!” “看来你们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太监焦急的解释道:“知道是知道,但是真的没有呀!” “那你们告诉我,陛下将遗诏交给了谁?或者这东西可能在谁手里?” 太监们面面相觑,最终回了一句:“难不成是林相?” 江辰冷笑一声:“林相是殿下的人,是不是他,殿下比你们清楚。” “那还能有谁呀?” “我劝你们别装傻了,朝廷上的文武百官皆在先帝驾崩之前便已经投靠了殿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受殿下监视。先帝临终之前唯一不受监视的人,只有你们。所以,倘若先帝暗中有所托付,那也定是在你们手中。” 此话一落,便有太监感到不服。 “那还有太医院呢!先帝驾崩之前,太医院也每日过来诊病,你怎么不去怀疑他们?” 江辰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们这帮老太监能想到的,十三卫不可能想不到。 “你说太医院?那太医院的院长是个小孩子,总管是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说起来都是需要旁人照顾的,能翻出什么浪花来?更何况,现在负责看护雅兮娘子的正是十三卫,她有多大的胆子,敢在十三卫的监视下搞这种小动作?要知道,她可不是个蠢的,先帝驾崩之后,她还剩多少价值不再取决于她自己,而是殿下。我想,像她这种带孩子的妇人,求生欲应该会比你们强上一些,所以转移视线这种雕虫小技,还是不要拿来丢人现眼了。” 江辰打实没有耐心跟他们没完没了的废话。 瞧着这群太监一问三不知的模样,江辰直接开口道:“放蛇吧!” “是!” 江辰一声令下,他的手下便开始往笼舍里放蛇。 在看到一群五颜六色的毒蛇朝他们爬过来后,有些求生欲较强的太监惶恐的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咱家手上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这时,老太监凄然的笑了一声:“咱家虽是太监,却也一生桀骜。先帝在世之时,咱家在先帝身旁也有几分尊贵,无人敢对咱家不敬。不成想,先帝驾崩之后,咱家竟会受此屈辱!与其在凌辱中苟延残喘,不如随先帝而去!” 说罢,那老太监便上前两步,来到毒蛇面前。 他深知李元淳的手段有多残忍,他怕若是不能死在这里,接下来受的刑罚会让他生不如死,直到扛不住招供为止。 就这样,其余的太监就这么看着他进入蛇群之中。 第1352章 进宫 没一会儿的工夫,他便被蛇群包围,只见他站在原地,身上爬满了毒蛇,接着便轰然倒在地上,整张脸都在发紫。 其余的太监都被吓坏了。 十三卫小兵在得知有人自尽后,立刻前去通禀江辰。 江辰闻言,暗中咬牙道:“莫慌,接着审剩下那些!” “是!” 话虽如此,但江辰心中却有一种设想——接过遗诏的太监自尽了! 如此一来,线索便断了。 但他是不会直接将这个推断告诉李元淳的,即便是告诉给了他,他也不能接受。 …… 而李元淳直到次日清晨都未能得知有太监自尽的消息,只是听说这些太监仍在地牢里接受审讯。 此刻已然有不少大臣提议让李元淳尽快登基,毕竟国不能一日无君,李元淳再这么拖拉下去,定然不是办法。 李元淳重重叹了口气。 眼下朝局尚不稳定,他总得先将这些烂事摆平了,他才能安安稳稳的登基。 譬如李渊平遗诏的事、两国谈判的事以及王雅兮遇刺一事。 王雅兮遇刺那夜,来救人的刺客抢走洋人枪支一事,李元淳这边也有所耳闻了,他只是佯装不知道,暗地里,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而他的打算,池映寒自是不清楚的。 只是在离开盛芳居的那一晚,他便回到了军营。 实际上,他不过就是一个打杂的,回不回去也不会有人在意。 他回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理马厩,同样负责杂活的小兵在看到他打扫马厩后,不禁有些惊讶。 “呦!你还知道收拾马厩呢?这两日马厩脏的连马都无从落脚了!” 池映寒憨笑一声道:“前两日吃坏肚子了,跟上面请了两天假,这会儿好些了,这不就赶紧回来了么!” 小兵闻言,嘴角微微抽搐着。 军营里谁不知道他认识王莽? 不然吃坏肚子就能请两天假? 倘若大家都能如此行事,那军营里便没人了! 而池映寒自是知道给旁人丢了两日的活儿,人家准是不会乐意的。 故而,池映寒便从包裹里拿了两袋烧酒,同他道:“休息这两日,我路过一家酒馆,发现他家烧酒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那小兵原是不满的,但见池映寒给他带了东西,顿时觉得此人还是个懂事的,遂眉开眼笑的接过了烧酒,但话语里还是有些怨气,催促道:“别扯那些乱七八糟的,赶紧把马粪都收拾了啊!咱也知道这种活儿没人愿意做,但咱们得事先把话说明白了!我这次就当你是病了,但就算你病了,那也不能直接跑路,把活儿留给旁人做啊!咱俩这不轮流清扫吗?倘若咱们互相推诿,那上面怪罪下来,咱俩一起玩完!懂?” 池映寒老实的点着头道:“我懂!我懂!” 当日清晨,他便将马厩打扫得干干净净。 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本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何时沦落到如此地步了? 但他现在也顾不得旁的,只能先在这里藏稳了再说。 谁料,就在次日下午,李元淳突然派人来到军队这边,直接问道:“王莽和李三在吗?” 王莽见李元淳唤他,赶忙出列回道:“在!” “就你一个?李三呢?” 王莽知道池映寒现在回军营了,为此他心里有几分庆幸,至少被查到的时候,他是能找到人的。 只是,王莽有些不解。 李元淳找他作甚? 王莽心里怀疑着,但还是回道:“他在的,但他不同我们一起训练,而是在附近干些杂活儿。” “把他叫来,殿下宣你们入宫。” 入宫?! 王莽心生疑惑。 现在叫他们进宫,已经不通过袁贵了吗? 但既然李元淳叫了,王莽也别无他法,只得前去池映寒常待的地方找他。 不多时,他便找到了池映寒,并告知李元淳要召见他们。 “进宫?” 池映寒乍一听这话,整个人都被吓得不轻。 “他召我进宫做什么?” 要知道池映寒近来巴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岂料李元淳竟要把他带去那么显眼的地方。 王莽知道他肯定紧张又害怕,并且他的心病还没完全好利索,但眼下他来不及关心这些,只得嘱咐池映寒道:“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切记,保持冷静,不要紧张,更不要慌乱。” 池映寒只得点了点头。 若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但能做到几分,全凭他的造化了。 当日下午,池映寒和王莽便被带入了东宫。 他们进去的时候,东宫大殿只有李元淳一人,李元淳已然屏退左右,见王莽和池映寒前来,他遂示意领路的十三卫关门离去。 此刻,殿内只剩下李元淳、池映寒以及王莽。 池映寒不知李元淳究竟要做些什么,但他心里明镜着——同王莽站在一起,二人之间,谁面露慌张,谁就输了。 池映寒遂屏住呼吸,故作镇定的站在李元淳面前。 至少他的手脚没有发颤,眼神也敢直视李元淳。 他想,他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李元淳见他们二人站在那里都有几分发僵,遂道:“你们不用紧张,本宫不是来惩治你们的,不必如此惊慌。” 王莽自是没有惊慌,他看了眼身旁的池映寒,乍一看他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异样。 再者,池映寒是谍者出身,心里再慌乱也是懂得伪装的,否则早就死了八百次了。 他笃定李元淳不可能看出什么猫腻,他极有可能是在让他们自乱阵脚。 故而,王莽没有发话,池映寒亦没有发话。 李元淳瞧着他们二人还是僵着身子站在原地,也不想营造这种紧张的氛围。 下一刻,他便将手铐拿出来,丢在他们面前。 在见了那手铐之后,池映寒的大脑顿时涌出一股强烈窒息感。 这是他制的手铐! 但他第一反应还是故作惊讶的道:“殿下,这是什么东西?” 李元淳瞟了眼池映寒,问道:“没见过?” 池映寒摇了摇头。 “没见过……” 李元淳笑道:“你没去过魏境?” 第1353章 地牢 之前的问话,池映寒尚能作答。 但这句话,可是打实将他问懵了。 他是探到什么消息了吗? 本就有些心虚的池映寒不禁有几分惶恐。 但他仍是面色从容的回道:“回殿下,小的就是一个在边疆营地干杂活的,不曾上过战场,也不曾入过魏境。” “是啊!按理说,你这种干杂活的,不可能懂得军火上的事啊,可你又是如何了解的呢?” 他这话问的,池映寒只得现编个理由出来。 “大抵是因为小的同王莽走得近了些,所以有所了解。” 李元淳在听了他的回答后,点了点头。 “这倒也是。”李元淳的眸光紧紧落在池映寒身上,王莽跟他说,李三是帮他试雷的,而这些雷都是王莽做的,但李元淳却能在李三的话语中感受到——李三对雷的了解,比王莽透彻得多! 但具体怎么回事,他也不愿戳破,他只是回了一句:“这么说来,你还是蛮有天赋的。” 池映寒没敢回复,甚至连点头附和都不敢。 只听李元淳继续道:“那么,你看看这个手铐。” 池映寒盯着地上的手铐,却不敢动它。 李元淳见他有些害怕,遂笑了笑道:“不必紧张,拿起来看看。” 池映寒这才上前两步,将手铐捡起。 他故作不曾见过这个手铐,认真的研究了起来。 李元淳倒也不着急,足足让他看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过后,李元淳才开口问道:“怎么样?会仿制吗?” 池映寒被这个问题问得心惊胆战,不知是不是心虚作祟,他总感觉李元淳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 他只得回道:“如果有原材料和工具的话,应该不难。” 李元淳爽快的回道:“你要什么材料,本宫都能给你。” 池映寒低着头回道:“这个手铐应该是黄铜做的……” “黄铜?那更简单了!” 李元淳的话,让池映寒感到不安。 果然,李元淳的下一句话便换了一种口气。 “不过,本宫等不了那么久。如果可以,本宫想在三日后看到成品。” “三日?!” 池映寒虽是能在三日内完成,但李元淳对他如此自信的态度,让他感到不安。 只听李元淳回道:“放心,你可以的,本宫给你一个僻静的地方,保证没有人能打扰到你。” 他口中的“僻静的地方”,让池映寒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当日下午,他便被李元淳带到了地牢。 这地牢十分阴冷,越往里走,池映寒便越感到害怕,但他却必须佯装镇定。 他渐渐顿悟了一个道理——若想在这些大人物手底下求生存,必须能给他们带来价值。 只要这个价值还在,不论是李元淳还是拉雅公主,都不会伤他分毫。 只是池映寒想不明白,为什么偏要将他关在地牢里? 东宫大殿上,李元淳嘱咐了王莽一句:“今日殿内所见所闻,切勿外传。” 王莽行礼回道:“属下明白!” 不多时,李元淳便让王莽离开了。 在王莽离开后,李元淳将吴连雄召来,并道:“你且观察一下拉雅公主和洋人的动向,也不知那夜逃跑的刺客,他们寻到了没有。” 拉雅公主现下被囚禁在京内,一时半会儿算是回不去了,现下竟连那夜逃跑的刺客也抓不到。 她的手下已经出城找了一圈了,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最后不得不怀疑情报的真实性。 同时,关在地牢里的海棠也一言不发。 近日的刑罚,让海棠感到筋疲力尽,整个人都处于晕眩的状态中。 她甚至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她好像听到这地牢内有敲击铁器的声音。 那敲击的声音很快,惹得海棠有些烦躁。 她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如果这也算刑罚的话,那还是麻烦你们告知拉雅公主一声——干脆杀了我吧!” 已经经受了身体上的刑罚,现在身上不动刑了,想歇息片刻还要经受精神折磨。 这是要逼死她吗? 那还不如干脆杀了她来得痛快一些! 然,让海棠没想到的是—— 在她说出这番话后,地牢内的敲击声停止了。 海棠总算松了口气道:“算你们还有点良心!” 而海棠哪里知道,此刻在地牢内打磨手铐的人正是池映寒! 池映寒在听到海棠虚弱的声音后,下意识的停住了手头的活儿。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她怎么会在这儿?! 他想,这会是巧合吗? 但身为谍者的警觉告诉他——这不可能是巧合! 他一个常年在军营里打杂甚至连魏境都没去过的小兵,怎么会认识海棠这个魏人呢? 或许他可以说海棠曾经被俘,在军营中待过一阵子。 那他又怎么解释海棠逃跑以及被俘目的是什么呢? 倘若他同魏人结识,那么他就算长了八百张嘴也洗不清了! 果然,李元淳是个有手段的,他将池映寒关在这种地方,果真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想到这里,池映寒便问道:“这地牢内还有旁人吗?” 他故意改变了声线,生怕被海棠认出。 下一刻,对面的海棠便回道:“怎么?我都发话了,你还不把我当人是吗?” “没有,没有……” 说罢,池映寒便继续敲击黄铜。 而海棠却是有些恼了:“你是何人?敲击铁器作甚?你不觉得这声音听着很闹心吗?” “受命在此打磨器具,若有叨扰,在下深表歉意。” 说罢,池映寒便继续敲击起黄铜来。 海棠却是不依了。 “你不敲会死吗?” “会。”池映寒回道,“三日之内若是不能完成会被处死。” 海棠苦笑一声:“可我听你敲铁器的声音,出不了三日就会死。若是咱俩之中必须死一个人的话,你能不能让让我?” 这问题不禁让池映寒感到诧异。 他不知道海棠是怎么想到这里的,他只回了一句:“你这个假设不对,咱们二人的生死,不是由这个决定的,是否敲击铁器也不是导致二人之中必死一人的原因。” “哦?那你倒是说说——咱们二人的生死是由什么决定的?” 第1354章 泥潭 “看你自己的求生意志吧。当一个人不想活的时候,给他灌药都是灌不进去的。” 这倒让海棠想起来了——确实是这么回事,当初她给小猪羔子灌药的时候,他不想活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肯吃药;只有他自己想活下去的时候,才肯配合治疗。 海棠深深叹了口气道:“所以,是不是当一个人有了求生意志后,就会为了自己能够存活而去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了?” “看人的想法吧!生逢乱世,活着何其不易?有些人想要活着,就得出卖旁人,让旁人去死;有些人为了心中的大义,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这都看个人的想法,谁也没有办法绑架旁人的意愿,所以姑娘你的这个问题,在下无法给出准确的答复。” “可我说得很明白了啊!我救下的那个人,他为了保住自己和家人,不惜用兵器指着我,而我倒是傻,直到现在也不愿透露他的任何线索,甚至还有可能因此死在这里。” 池映寒心中叹道:这个债主确实是够傻的!他说了多少遍让她去追寻自己的生活?她偏是不听,而且越陷越深! 池映寒虽不能与她相认,但还是回了一句:“这种人就不值得救,更不值得为他受伤。” 听闻这话,海棠反倒更恼了。 她转头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认识他吗?你了解他吗?你就否定我救他的这件事?” “我不认识,也不了解。只是,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为了一个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的人受伤。或许你当时是出于好心,但在得知这个人会伤害你后,你就不该再陷进去了。” 池映寒是以一个与她毫不相识的人的身份去说这些话的。 他不惜往死里骂自己,也希望海棠能拥有自己的人生。 “给她做一辈子仆从”这个承诺,只是一句空话。 倘若她真的当真甚至深陷于此,池映寒实在是不知如何解决。 他只得将最残忍的话说出口—— “你刚刚说,他是为了家人与你刀剑相向,那么——是什么家人呢?父母?兄弟?还是妻儿?” 海棠深深叹了口气,直面着这份灵魂拷问。 “妻儿。” “所以,你知道他有家室?”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海棠的声音有气无力。 只听池映寒回道:“既然知道了,就没必要再在这段感情里纠缠下去了。” 海棠:“……” “你也不想想自己究竟还在奢望什么?是想给那个人做妾?还是等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在得知他在骗她后,她打实心痛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她发现她一开始就是错的,她是怎么在得知一个人有七个媳妇的时候还能对他产生感情的?那时候她是怎么接受他的?还是说,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想过要跟他发生什么? 而他坦白自己只有亡妻的时候,她竟然松了口气。 她想,或许她还是可以跟着他的。 直到后来,他在海捕文书上得知了他的名讳以及这个身份背后的家庭。 她一开始是不信的,直到亲眼看见了他的妻室,也看到了他为了妻室用枪指着她的样子。 她想静静。 她遂同池映寒道:“你能停一会儿吗?我想睡一觉。” “你确定睡得着吗?” “那我也想安静一会儿。” 池映寒回道:“其实,你何不换一种角度思考问题呢?你想啊,你听得见敲击的声音,说明这里还有一个人陪你。你若是有什么事儿,也能有个照应。若是咱俩都没声了,你一个人待着不觉得害怕吗?” “不怕。”说到这里,海棠不禁笑了一声,“我巴不得能死在这里。死了就解脱了。” 池映寒手中的活儿停了下来。 他很能理解她的处境和想法。 曾几何时,他也很想死。 死了,就解脱了。 但他还有牵挂,还有责任,还有人在等他回家。 所以,就算坠入万丈深渊,他也得拼尽全力活下来。 “这股痛劲儿过去了就好了,如果你一个人挺不过去的话,我可以陪你一段时间。但我还是想说——你得好生捋清思绪,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何要因为一个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人而死?” 池映寒的开导,她这会儿是听不进去的,甚至她的关注点都有些奇怪。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乎我?你见过他?你了解他?” “我说了,我不认识,也不了解。但于你而言,你知道他在乎你又能怎样呢?你越是认为他在乎你,便越是认为自己在他心里还有一席地位,于是你靠近一个根本不属于你的人,甚至屈身做妾,最后毁的是你的一辈子。” “但是,我若是知道他在乎我,我心里起码会好受一些。” “也许人都会有些人性的吧,但你要知道这是泥潭啊!既然知道,何苦继续往前走呢?” 道理她都懂,她只知道就这么在泥潭里待着能让她舒服一些。 她明知道对方是庆贼,但架不住她在他身上投注的精力与感情太多了。 按理说,付出了总要有些回报吧?但她得到的只是无尽的伤痛! 海棠没有再发话了,而池映寒也继续打磨着黄铜。 地牢内,自是有十三卫监视的,不多时,十三卫的小兵便将二人的动态告知李元淳。 李元淳闻言,问了一句:“两人真的不认识吗?” “不认识,若是认识,他们二人不会是这么个反应。” 李元淳点了点头,回道:“知道了,继续观察。” “是!” 在那人离开后,李元淳便去打探拉雅公主的行踪了。 被困在京城这么长时间,拉雅公主总是会密谋一些计划的。 当夜,李元淳便探得拉雅公主认为近日庆国不会想到他们会再次刺杀王雅兮,而密谋再次行动。 李元淳听闻这话,嗤笑一声:“这拉雅公主胆子倒是不小,一次刺杀不成,竟敢密谋第二次!”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需要将雅兮娘子转移吗?” 第1355章 临危(一) “不必。”李元淳淡然的回道,“与其提前防备,倒不如备好兵阵,抓他们一个现行!” “可是,若雅兮娘子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对我们岂不是损失?” 李元淳闻言,扯了扯嘴角道:“这其中的利弊,本宫自会衡量。” 李元淳落下这话之后,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李元淳心里自是有数——现在太医院的院长是池映海,既然顾相宜敢让池映海一人操持太医院事宜,这便说明即便她死了,也为西洋诊术的后续发展留了一手。 那么,李元淳当然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去解决这件事。 当日,李元淳便吩咐下去,在池府附近暗插兵力。 他倒是等着那些魏人自投罗网,如此一来,拉雅公主便无法再同他狡辩! 而这些消息,当日便传到了袁贵的队伍里,王莽也知道了李元淳的计划。 李元淳自有他的谋划,但这些权谋争斗,已然超过了一个妇人能掌控的范畴。 换句话说,朝廷上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王莽只得抢先一步来到望云斋,将此事告知顾相宜。 顾相宜在听闻拉雅公主今夜还要行动之后,整个人都感到有些诧异。 “她上次已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她不可能不知道这边会加大防范力度啊!就算我同她之前有再大的仇怨,这也不像她的作风!” 王莽点了点头,回道:“我也觉得这其中有些说道,但是消息已经传出来了,尚且不知嫂子准备如何应对?” 顾相宜在听闻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是有些心疼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要跟她东奔西跑、担惊受怕。 若是再这么焦虑不安下去,她和孩子都落不着好儿。 顾相宜现在最为质疑的就是这个消息的可信度,但她既然知道了有可能会发生这件事情,便不可能跟没事人一样坐在家里。 她唯一能想到的,也是唯一能求助到的人,此刻只有王莽。 她轻叹一声:“莫不如你留下来吧。你在我身边,我心里也能踏实一些。” 王莽看得出她眸中透露出的憔悴,为此,他也心痛不已。 顾相宜是个喜欢藏心事的,很多事她都不与旁人说,旁人也不知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在那夜之后,王莽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顾相宜虽然口口声声都管池映寒叫“三儿”,但她没理由冒着命去关心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的安危。 在想了许久后,王莽突然鼓起勇气问道:“嫂子,你近日探到关于池二的新线索了吗?” 顾相宜摇了摇头道:“没有。” 王莽闻言,一时间没再往下问。 顾相宜倒是个心细的,她知道她与三儿之间的事,总要有个说法和解释。 她遂主动回道:“我只找到了你那个朋友李三,他说他能帮我找到池二。我跟他约定好了,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将池二给我带回来。所以,他是我现在最后一丝希望了。” 说罢,顾相宜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解释听起来十分合理,甚至连顾相宜自己都能说服。 她原话就是这么说的——麻烦他把池二带回来,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是怎样的身份,都无所谓,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就好。 想到这些,顾相宜突然问道:“你这两天见过他吗?” 王莽不能将池映寒被李元淳叫走的事告知顾相宜,只是回了一句:“没见过。” “那朝廷上有他的消息吗?” “也没有。” 是吗…… 顾相宜不知自己应怀着哪种情绪去接受这些话,但冷静分析一下,至少这意味着他现在没事。 “嫂子,你还没告诉我,我们现在应当如何应对此事……” 顾相宜淡然的回道:“我刚刚已经说了,你留这里陪我就行。” “无需其他了?” “无需。”说罢,顾相宜便叫来三燕,同三燕道:“三燕,我有些饿了,你去厨房备些鱼肉吧,我今晚想吃点腻的,所以给我弄些红烧的鱼肉,不要清蒸的。” “是!” 当晚,三燕便端来了几盘丰盛的鱼肉,顾相宜似乎十分淡定,淡定到好像根本不知道刺杀一事。 在上次李渊平遇刺那日未曾入宫之事发酵后,她便深知——如果动作太明显,反而会使李元淳感到警惕。 别看她现在在家养胎,但仍旧能接收外界的消息,有些消息甚至来得比李元淳都快。 久了,总是不长命的。 所以这一晚,顾相宜就这么在屋内吃着鱼,不仅她自己吃,还给小允安掰了几块。 床下的地窖是开着的,那个小地窖跟当年池映寒在书房下开的地窖一样大,只是由于那段时间池映寒过于忙碌,时间不够,未能开通出口。 但他有这份心意就够了,顾相宜并不介意。 这一晚,顾相宜在屋内悠闲的吃着鱼肉,王莽则是站在屋檐上观察着动向。 暗处藏匿着许多人,但无一例外都是十三卫的人,并不是魏人。 他有些怀疑拉雅公主在放假消息,但此事终究涉及顾相宜的安危,他不敢掉以轻心。 待到后半夜的时候,顾相宜有些乏了,她坐在床上,轻轻拍着小允安,哄着她睡觉。 小允安吃饱了鱼肉,困倦得很,她趴在顾相宜的腿上,用稚嫩的声音道:“娘亲,你困不困呀……” 顾相宜温和的回道:“娘亲不困。” “真的不困吗?” “真的不困。”顾相宜回道,“你睡不睡觉?你要是睡不着的话,娘亲给你讲故事。” “好!我要听故事!” “娘亲之前是不是给你讲过狐狸进门偷酒和吊钱的故事?” 一听是这个故事,小允安赶忙拒绝道:“娘亲,我不听这个!” “可你只记住了前面一半,没有记住结局呀!” 小允安挠了挠头,她好像确实把结局给忘了,只记得狐狸进门偷东西有多可怕了。 “结局是什么来着……” “结局是狐狸改过自新了,他知道要做一个好狐狸,村子也恢复了安宁,狐狸再也没叨扰过书生。” 第1356章 临危(二) “所以,允安你知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吗?” 小允安摇了摇头。 只听顾相宜回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切都会变好的,只要相信、只要坚持,终有一日会守得见云开。”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顾相宜也不知道自己在安慰自己什么,但这番话说完之后,她的心情却是平复了许多。 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所有想不开的,她都能想开了;所有看起来无法释怀的,她都学会去释怀了。 就像今夜平静的月光一样。 顾相宜就这么看着窗外月光,一边轻轻拍着睡熟的小允安,一边感知着腹中胎儿的心跳。 她似乎能听见孩子的心跳声,那声音很平稳,并且好像就在耳边,她听得十分清晰。 不知不觉中,她在床上坐到了天亮。 到了太阳升起的时候,池府附近也未见刺客的踪迹。 实则,后半夜的时候便有人怀疑是调虎离山之计,遂让宫内的十三卫加强对李元淳的保护。 可奇怪的是—— 一夜之后,未见顾相宜遇刺,也未见李元淳遇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他们探到了假情报,还是他们在得知十三卫加强防备后临时取消了行动? 李元淳正思索着,便在清晨听见外面传来信号弹的声音。 “嘭!——” “嘭!——” “嘭!——” 三道爆鸣声! 说明外面已然发生了大事! 吴连雄立刻率兵赶往事发地。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事发地竟是公主府!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们这些人从来没有往公主府这方面想过,甚至是李渊平遇刺那日,他们都没想过去探看李元清,了解一下她的状况。 他们更是未曾想到,魏人声东击西去攻击的竟是公主府! 在吴连雄抵达公主府的时候,公主府上上下下所有侍卫、宫女和太监全部被屠杀,整个公主府四处都是血迹,简直惨不忍睹。 “公主呢?快!快将公主找到!” 吴连雄虽下了令,但十三卫里里外外搜寻了几圈,甚至连池塘都搜了,仍旧未见李元清的身影。 由于这件事闹得很大,附近的百姓已经知道公主府被屠的消息了,并且已经有很多人看到了公主府门外的血腥,开始口口相传。 舆论是压不住了。 吴连雄只得将实情告知李元淳。 李元淳听闻这消息后,气得不停的磨牙。 他会在百姓面前示威,拉雅公主也会。 这一次,待李元淳去叫拉雅公主的时候,拉雅公主根本没过来,而是随便派了个侍女前来带话。 拉雅公主的原话是——人是她绑架的,百姓也都看见了,她承认他们魏人绑了大庆公主,而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放他们离开庆境。 李元淳见她态度如此嚣张,正要开口骂她,那侍女便继续道:“公主还说了——赎不赎人都无所谓,她没有强买强卖的意思。” 李元淳听闻这话,血压当时就上来了。 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大庆公主被魏人绑了,他身为即将登基的皇帝,能让他们就这么把大庆公主绑走并杀了吗! 如此一来,大庆国威何在?! 李元淳被此事气得脑瓜仁儿都在作痛。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地牢里的海棠。 “那个海棠,拉雅公主后续去审过没有?” 十三卫的人回道:“没有,她只交代不能打死,打重了就缓缓,接下来便再没问过此事,我们见她不催,也没有主动给那海棠动过刑。” “看样子,这海棠对她而言并不值钱。” 十三卫小兵回道:“她在审海棠的时候,好像提过一嘴——那海棠只是她随手捡的。” 李元淳闻言,沉默了片刻。 果然是一场和魏人的博弈。 而现在,他彻底将矛盾激化了。 他在静默片刻后,便吩咐道:“将她带到太医院养伤吧。” “是!” 十三卫小兵也不敢多问,自是他怎么吩咐,他们便怎么去做。 在十三卫小兵准备离开的时候,李元淳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那个李三该交工了。告诉他,子时之前必须把成品做出来,拿不出成品,就让他一个人在地牢里饿死罢!” “是!” …… 不知李元淳看出了什么,还是有旁的意图。 这三日,池映寒考虑到海棠有伤在身,需要休养,他遂同海棠协商道:“我每隔两个时辰打磨一次,每次时长半个时辰。在我不打磨的时候,你就睡会儿吧。我若是开始磨了,你就稍微坚持一会儿。而且我尽量在你吃饭的时候打磨,不耽误你休息。” 海棠见他做了让步,不禁有些惊诧。 “怎么?如果我们二人必然要死一个人的话,你决定牺牲了?” 池映寒轻声斥了一句:“别瞎说,我们都不会死的。” 海棠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她还能活着走出地牢,但既然她妥协了,那她便多睡一会儿。 不过,她心里清楚——他这么做的后果便是根本无法在工期做出成品。 他肯定会死的吧? 海棠在休息的时候,总是会感到一丝愧疚。 她遂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池映寒不知道她怎么这么喜欢问别人的名字,但对于名字,他只回了一句:“萍水相逢而已,名字并不重要。” “通常能这么说话的,那都是有来历的大人物……” 池映寒驳道:“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人物。” 海棠笑了一声道:“你能做出舍命救我的举动,在我心里,你已经是个大人物了。” 池映寒:“……” 而就在此刻,只听“咔嚓”一声,地牢的门被打开了。 池映寒和海棠同时警惕起来。 因为,这并不是送饭的时间! 十三卫小兵这时进来,怕不是要审问海棠? 海棠心里正紧张着,便听十三卫的小兵道:“海棠,你可以离开这里了。太子吩咐了,让我们带你去太医院治伤。” 海棠怔住! 她不是在做梦吧?她居然可以活着离开这里了? 而且,还是李元淳安排的?! 第1357章 完工 海棠惊诧之余,更多的是紧张。 她生怕这其中有什么说道。 但她现在不肯告知拉雅公主关于池映寒的线索,这一举动已然背叛了拉雅公主。 那么,即便是十三卫要对她些做什么,拉雅公主也不会出面制止的。 所以,她怕是凶多吉少了。 在牢门打开的那一刻,十三卫小兵郑重的道:“姑娘,可以走了。” “临行之前,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三日在牢里敲击铁器的那个人是谁?” 听闻这话,十三卫小兵有些发懵,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透露他的身份? 但他们想要活命,还是谨慎为好。 十三卫小兵回道:“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他不归我们管的。” “那我能看他一眼吗?” 海棠知道那敲击铁器的人为了让她休息而误了工期之后,心里如同压了块石头一般,她改变不了什么,但最起码她想记住他的名字,知道他究竟是何人。 十三卫小兵遂也让了一步,道:“途经他所在的牢舍时,可以看上一眼,但是不能交谈,不能停留。” 海棠答应了。 她遂起身同小兵离开,而他们方才的谈话声音很小,池映寒自是没有听见,更别说是知道海棠要途经此地。 但十三卫小兵是不管这些的,他只是告诉海棠——不可交谈,不可停留。 故而,在途经池映寒所在牢舍的刹那,海棠看清了池映寒的面容。 却也是看到他的正脸的那一刻,海棠瞠着眸,她没有发声,但眸光却一直落在池映寒身上,迟迟未能离开。 两两相望的那一刻,池映寒看出了海棠瞳眸中的震惊,他不知此刻海棠是怎么想的,他只是轻松了回了一句:“出去之后要好好活着啊,只要好好活着,总会遇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好男人的。莫要为了品行不端的男人,断了自己的前路。” 海棠:“……” 在离开地牢的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方才那番开导的话和地牢里的举动,让她瞬间忘了他曾经用枪威胁过她的事。 她对他似乎生不起气来。 她甚至会想——她耽误了他那么长的时间,他的工期该怎么办? …… 果然,在十三卫小兵带海棠离开后,江辰便进入了地牢。 他来到池映寒身旁,直言同池映寒道:“李三!” 池映寒赶忙回应道:“在!” “太子有令,子时之前交出成品,若是拿不出成品,便将你生生饿死在地牢之内。” 传达命令的间隙,江辰看到了他手中那些刚打出一个框架的黄铜。 三日的时间,他就打了框架出来,他是不想活了吗? 江辰提醒道:“还剩三个时辰,你自己注意把握时间。” 池映寒淡定的回道:“我知道了。” 江辰传达完命令后,便离开了池映寒所在的牢舍。 整个地牢内,只剩下了池映寒一个人。 三个时辰,他必须将一块黄铜做成手铐,否则就会被当成废棋遗弃在这里。 这个规矩,池映寒见得多了,遂也习惯了。 他当即拿起器具,不疾不徐的敲击着黄铜,对黄铜进行打磨。 他哪里知道,此刻的江辰并未离开地牢,而是到了地牢上方监视老舍的屋室,观察着池映寒的一举一动。 要知道,他为了不给海棠带来伤害,三日的时间基本没怎么开工,现在只剩下三个时辰,即便是打磨一件工艺品,三个时辰也是很难完工的。 但池映寒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认真的打磨着黄铜,这三个时辰内,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移开过黄铜,专注的制作着手铐。 他最开始打磨的时候手法很稳,但是速度很慢,江辰还以为按这个速度,他是不可能在子时完工的。 岂料,越到后面,他的速度便越快,并且这种速度上的加快并不影响手法的细致。 江辰遂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沙漏中的沙子不停的下坠着,这期间,小兵给江辰递过来一碗汤面,江辰接过汤面,垫起了肚子。 他吩咐小兵给池映寒也送去一碗。 然,当小兵端着汤面喊池映寒吃饭的时候,池映寒如同失去了听觉一般,对他的喊声没有任何回应。 小兵只好端着碗回到江辰身边,并道:“回禀大人,汤面送去了,他不吃。” 江辰又问:“什么时辰了?” “亥时三刻。” 江辰眯缝起双眸,只见池映寒此刻已经在钻研钥匙和钥匙孔了。 仔细观察池映寒现在的状态,虽说他一言不发,但他额头上的虚汗已然暴露了他的心绪。 他是掐着时间的。 并且,他不是不知道时间快到了。 “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江辰说着,便起身离开了屋室,他想去看看他。 待他走到牢舍的时候,时间就差不多了。 想到这里,江辰便朝着牢舍走去。 而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牢里显得格外响亮,他也不知道池映寒是否知道他已经过来了。 但他还是有些话想让池映寒听见。 “你不用紧张。纵是你今夜死在地牢里,也不算白白牺牲。至少,你还救了一个人,不是吗?”江辰边走边道,“莫不如,吃点东西吧?听属下说,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身体吃得消吗?还有……” “咔嚓!——” 然,就在江辰自说自话的时候,突然! 他的耳边传来一道开锁的声音! 江辰:“!!!!” 循声望去,此刻的池映寒已经将打磨好的钥匙插进了手铐的钥匙孔内。 下一刻,手铐便被打开了。 在手铐被打开的刹那,池映寒突然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时,沙漏里的最后一粒沙子漏尽了。 池映寒徒然抬头,对眼前的江辰道:“大人,完工了。” 毫不夸张的说,江辰被他那猝不及防的开锁声吓了一跳。 并且,他是真没想到——他真能在三个时辰之内做出一个质量不输洋货的手铐! 第1358章 浮萍 江辰调侃的道:“方才那会儿,我还真以为你要栽在女人手里了。” 说实话,池映寒方才何尝不是心惊胆战的? 他生怕最后的时间里,他的钥匙和锁配不上,倘若如此,他这次便真的栽了。 故而,在完工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心脏有些疼。 是那种拧劲儿一样的疼法。 他只得一边喘着气,一边慢慢缓着。 而这时,江辰已然来到他的身边,他吩咐狱官打开牢门,随后便进入牢中,捡起池映寒手中的手铐成品,并和之前的手铐进行对比。 “还真是一模一样呢。” 池映寒没有搭话,任由江辰继续看着这个手铐。 只听江辰继续道:“只不过,我有个疑问。” 池映寒道:“你说。” “方才那三个时辰,我可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你呢。”江辰问道,“正因如此,我才感到疑惑——明明是让你照着做的,但这三个时辰内,你只是将原品放在一旁,一眼都没看过。” 池映寒回道:“最终做出来的不是一模一样的吗?” “但你不是仿的,而且你本来就会做。” 池映寒听闻这话,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心跳再度加快,好在他的心脏承受能力还算不错,不然真能被他问得猝死在这里。 池映寒辩驳道:“我已经看了它三天了,他大概长什么模样,我若是再记不住,那我就是眼瞎了。” 江辰嗤笑一声,又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我在十三卫待得久了,像令牌、玉玺这些东西,我都是监过工的,即便是手艺再好的工匠,第一次仿制一个陌生的工艺品,也是需要很长时间的。因为没接触过,所以每一步他们都小心翼翼的,而且手法生疏。反观你的手法,既能控制速度,又不失稳重,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手铐。” 池映寒若是承认自己之前就做过,那便是承认了他就是当夜鸣枪之人。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池映寒立刻驳道:“可我真的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手铐啊!” “你究竟是何人?” 江辰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池映寒整个人都陷入窒息。 加剧的心跳瞬间骤停。 那一刹,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却又不得不在这片空白中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并给出答复。 一瞬的时间,对他而言如同几年一样漫长。 待他的头脑冷静下来的那一刻,他给出的答复便是—— “大人,我叫李三啊!您不知道吗?” “你确定你叫李三?” 类似的场景,池映寒似乎经历了许多次了,尤其是在李渊平面前,他经常被这么质问。 故而,他的大脑只慌乱了一瞬,便找到了答案。 他必须回应这种战术。 池映寒遂道:“大人,我确实叫李三,我叫了好多年的李三了。这个名字是小时候收养我的爷爷给我取的,他家有两个儿子,后来又收留了我,所以随便起了个名儿。队伍里的人都叫我‘三儿’。” 这个答复,如同提前背得滚瓜烂熟的稿子一样,池映寒说出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紧张与卡顿。 但江辰却继续质问道:“但是我查过你的相关信息,军队里关于你的信息只有近期的,没有过往的。那么,你来军队多久了?” “我来了也就一两年吧!”池映寒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惊慌,“而且大人,我又不是打仗的,军队记我信息记那么详细作甚?他们能把我归在队伍里,我就谢天谢地了,不然我岂不是白给军队干这些苦差事?” 江辰微微扬起嘴角。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他是混进来的,那他确实钻了漏洞。 因为,没有军队会详细记录打杂的人的信息,他们只要能保证混进来的不是魏人、军中情报不会泄密就好。 而这些打杂的地位很低,低到根本不可能探知到任何关于军队行动的事儿,军队去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上面从来不会通知他们目的地是何处。 对此,江辰只是笑了一声,同池映寒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想告诉你——你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只在军队里做一个打杂的,属实有些屈才了。” 池映寒回道:“我觉得无所谓,只要能混口饭吃就行。” “所以你就为了一口饭吃,把本属于你的功劳全部让给了王莽?” 池映寒:“……” 他这些话说的让池映寒实在是有些瘆得慌。 池映寒只得回道:“我觉得没什么啊……反正都是为国家效力嘛……” “看样子,你还是个淡泊名利的。” 池映寒:“……” 这话问的,他是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只听江辰继续道:“相比起王莽,殿下更加看重的人是你,最想栽培的人也是你。你能在短短三个时辰内做出质量不输洋人的手铐,那么你便完全可以摆脱你所在的队伍,你也不用依附王莽和袁贵,而是可以直接对殿下负责,为殿下效劳。如此一来,殿下不仅会重用你,还会封你个官位,你看如何?” 果然是不变的套路。 差不多的话,他已经在李元风口中听过一次了。 他现在的心绪十分复杂。 他觉得他的命也是曲折又诡异,他也不是不想往上爬,但他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 当初曹清承诺过会将谏院交给他,让他做四品谏议大夫;李元风承诺过只要他能登基,便会给他三品官位,让他辅佐他。 但是,兜兜转转,池映寒终究还是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做一个安静的小人物。 他想藏着,但总是会被人挖掘出来。 他是小人物,却也是被各方大人物挣来抢去的小人物。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浮萍,又好像一个工具,不停的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 现在,又落到李元淳手里了。 池映寒问道:“我有选择吗?” 江辰笑道:“你当然有选择。” “如果不按你说的做,我会怎样?会死吗?” “死倒不至于,只不过洋人现在正在找那夜鸣枪之人,我们也在想,究竟把谁交出去,才能平复洋人心中的怒火。” 第1359章 相见 池映寒不知道他们到底知道了什么,还是说,他们在逼他招供? 他不清楚,但是如果他们企图让他自己吐露实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池映寒仍旧装作不知情的道:“为什么要把我交出去?” “因为你长得像那个刺客。” 池映寒仍旧坚定的回道:“你认为他们会信吗?” “我认为会。”江辰直视着池映寒这虎狼一般的眼眸,继续道,“要不,我们打赌看看?” 池映寒:“……” 他自是没有作赌的勇气的。 他也深知江辰是在逼他就范。 只听江辰继续道:“你放心,我是不会逼你做出选择的,最终的选择权在你自己手上。当然,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前者。功名、权力、地位,应有尽有,谁会跟这些好东西过不去?而且,一旦你受了重用,那么你的福气可是在后头呢!” 这番话实在是太耳熟了,耳熟到池映寒听了都有些犯呕。 可他别无选择,只得回了一句:“那便选前者罢!” 江辰闻言,郑重的道:“这你可要想好了,毕竟,我可没逼你做出选择。” 难不成他会选择被押到洋人面前,给他们赔礼道歉吗? 池映寒正想着,便听江辰继续道:“说起来,拉雅公主也在寻找那夜鸣枪之人呢,这事儿闹得可真大呀!” 池映寒沉默了片刻,遂道:“我说了,我选择前者。” 江辰听闻这话,扬起嘴角,笑道:“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了,那你便可以离开地牢了。” 池映寒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跟江辰离开了地牢。 …… 与此同时,太医院。 在被十三卫带到太医院的时候,海棠一直怀疑庆国是不是想换种方式虐待她。 毕竟,她策划谋害太医院管事是有目共睹的事,现在被送到太医院接受治伤,怕不是要被他们治死! 故而,在进入太医院这一路上,海棠一直心惊胆战的,她本以为进来后便会有人接待她,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太医院的太医们只是在一旁盯着她,目送她被押到太医院最里面的院落,途中没有人同海棠说过一句话,只是向海棠投来不可置信的眸光。 海棠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只是被带到了最里面的院子。 在来到一间房屋门口后,小兵便开口道:“娘子,人带到了。” 里面的人回了一句:“让她进来吧。” 海棠:“!!!!” 娘子?什么娘子?! 海棠顿时惊慌起来,而这时,她已然被推进了房内。 下一刻,便见小兵关上了门。 而在进门的那一刹,海棠果真见到了坐在诊床旁的顾相宜。 此刻顾相宜的眸光紧盯着海棠,似乎在确认她的身份。 只听顾相宜问道:“你就是海棠?” “嗯。” 海棠坦然的回复了。 她想,太医院总不会是个杀人的地方,更何况顾相宜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占优势,海棠甚至可以挟持她让这群人送她离宫。 然,出乎她意料的是—— 顾相宜下一句话竟是:“我以前听池二讲起过你,听说在北魏的时候,是你一直在照顾他。” 听闻这话,海棠心里顿时涌出一道酸楚,但她又有些警觉。 顾相宜为何要同她说这些话? 海棠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相宜回道:“我替他谢谢你。” “他已经道过许多次谢了,所以,你不必替他道谢了。” “所以,你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海棠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就连海棠都能认出池映寒,她就不信他的发妻认不出他? 想到这里,海棠便有几分难受。 她实在是不知道,她到底差在了哪里,为何在遇到她后,小猪羔子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发妻? 而顾相宜见海棠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那里,遂道:“找个地方坐吧,你身上有伤,不宜久站。” 海棠听闻这话,心里满是敌意与警惕。 “你到底什么意思?” 顾相宜回道:“你不用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顾相宜看着海棠这凶狠的模样,却是笑了一声:“如果你想动手的话,我可能已经没命了。” 海棠嘴角微微抽搐,反问道:“如果我企图对你动手的话,当场毙命的人应该是我吧?” 她当海棠不知道吗? 那王莽准是躲在暗处,她敢上前去刺杀顾相宜,下一刻她便会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不然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敢公然坐在她的面前? 海棠直言道:“说实话,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有什么事儿,咱俩直说便是。” 顾相宜见她非要玩痛快的,便直言说道:“不知海棠姑娘可否知晓——鸣枪那夜之后,他去哪儿了?” 海棠回道:“这里是太医院,你问这个问题,就不怕给他招来祸患?!”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倘若真的引来祸患,怕也是你那些不懂事的手下引来的。” 海棠:“……” “告诉我,他在哪儿?” 海棠自知栽在她手上了,遂保留着最后的倔强,回道:“倘若留着这个悬念,那我是不是还有机会活命?” 顾相宜笑了一声道:“如果你手里没有他的线索和消息,那你对我也就没用了。你要知道,你能被带到太医院疗伤,而不是别处,自是因为我同殿下开了口。现在你的主人已经不要你了,该怎么做才能保命,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所以,你想知道关于池映寒的消息?” 顾相宜坚定的点了点头。 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海棠给出的回答却是—— “我当然知道他的下落。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到处找他了,他在北魏的那段时间,可谓是将北魏的白菜拱得差不多了,他甚至还去村民家里与民女同住……”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然,还没等海棠说完,顾相宜便打断了她的话。 她的反应让海棠感到惊骇。 因为海棠自己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自己知道池映寒招惹的女人那么多,她还会不会喜欢他? 第1360章 交换 但顾相宜却是冷着一双眼眸看着她,并道:“如果你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我的问题的话,那我便等你想好了再回答。在此之前,会有人好好照顾你的。” 顾相宜说完这话后,便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她看得出来——这会儿海棠是不愿回答她的问题了。 而海棠见她准备离去,焦急的问道:“你不是想知道他在哪儿吗?” 顾相宜边走边道:“那你愿意跟我说实话吗?” 海棠咬了咬牙,回道:“他在地牢,但我不确定他现在是否还活着。十三卫的人让他在三日之内打磨出一个器具,但是他怕打磨器具的声音打扰到我,这三日愣是没怎么开工。他说,如果到了期限没有完工,他就会死。” 顾相宜听罢,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他一向如此。”顾相宜话语中有些无奈,“你能喜欢上他,一点都不稀奇。” 话落之后,顾相宜便起身离开了太医院。 海棠也想跟出去,但在她意料之中的是—— 外面竟有十三卫看守。 海棠心里叹道:她哪里是来治伤的?分明是换了一个牢舍! …… 与此同时,李元淳这边。 拉雅公主似乎下定了决心,要跟李元淳死磕到底。 纵是李元淳找遍了京城各个角落,都无法找到李元清。 找不到李元清,他根本没法登基! 这种闹心的感觉,就如同拉雅公主这些日子翻遍京城也找不到池映寒一样。 那他们就这么互相伤害吧! 就这样,双方都落下了心病,半夜各自失眠。 在此期间,洋人也不停催问池映寒的下落,而那拉雅公主更是有意思,找着找着,就突然想起海棠还在地牢内,又派人去地牢探看一圈。 李元淳心道:现在才想起有这么个人?她是认真的吗?若不是李元淳将海棠转移到太医院,现在她们找到的早已是一具尸骨了! 但事实却是—— 拉雅公主这么明目张胆的找那个鸣枪之人,自己找不到还让洋人帮着催促,此举实在是让李元淳感到厌烦。 末了,他干脆发话道:“莫不如这样,这人呢,庆国会替你继续找着。你将大庆公主送回来,本宫接到人后立刻开门放你们出城。” 有时候,这些统治者做出的决定,旁人是根本猜不透的。 谁也不知道李元淳究竟在想些什么? 最大的可能便是—— 他熬不住了,急于让李元清回来,以便他早日登基。 太医院的顾相宜心里也明镜着——李元淳把三儿藏起来了,只要魏人不走,他们是不会让旁人找到三儿的。 顾相宜现在也不知道他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问海棠的话,海棠根本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她对顾相宜的排斥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顾相宜也不打算同她计较,单凭她怀着身孕这一点,她就必须放宽心。 在不知道三儿被关在哪里的时候,她只能静待消息。 直到几日之后,李元淳做出了妥协,给拉雅公主带了话。 大意是:一手放人,一手开门。 乍一听这头倔驴妥协了,拉雅公主竟还感到一丝诧异。 他是怎么想通的?! 不过,既然他肯答应放她们回境,拉雅公主自是答应的。 只不过,拉雅公主同样提出一个条件。 “单是出城门并不牢靠,莫不如到了边境,本公主再放人。” 这个条件,李元淳哪里能答应? “给你们放到边境?谁知道你们到了边境会不会杀大庆公主以示国威?” “太子殿下可以同我们签条约,有条约在,违约的那一方是理亏的。如此一来,你我都能放心。” “条约自是可以签,但话要讲清楚——本宫只能接受你们在庆境中央放人,边境一带太乱,你们把公主绑到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你们敢保证你们放人之后她能活着回来?” 李元淳的话倒也不无道理。 故而,拉雅公主答应了。 在她看来,有条约在,双方都不会暗中搞小动作。 于是,二人便当面签署了条约,约定次日拉雅公主带李元清离京,到沧州一带的时候,拉雅公主必须放人,放人之后,李元淳一方不得对拉雅公主再行叨扰。 这个条约,双方都很满意。 只是,吴连雄却深知李元淳不是这种轻易妥协的人,表面上虽然说的好听,但他却觉得这背后尚有隐情。 当日,吴连雄便问起了此事,说起此事,李元淳笑了一声道:“本宫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条约身上。要知道,本宫是立志要踏平北魏的,一旦将小战神放回去,北魏便没那么好攻了。所以,过了沧州,想尽一切办法除掉拉雅公主!” 吴连雄不禁感到疑惑。 “那安阳公主呢?” “你们近日在沧州附近备好一个假的安阳公主。如果在刺杀拉雅公主的时候,安阳公主毙命,那么便将假的安阳公主带回来,装作无事发生。” 吴连雄:“……” 果然是李元淳的作风。 要不他怎么感到诡异呢?因为他和李元清之间根本没什么感情可言,这会儿怎么会在乎李元清的安危? 只是可怜了李渊平,他不惜被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厌恶也要将她送出京城,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死了,李元清这个金枝玉叶便会体会到什么叫“下架的凤凰不如鸡”! …… 次日清晨,拉雅公主的车队便在京城门口候着了,也是到了这时候,他们才看到李元清,但他们也只是看了一眼,李元清便被绑着送进了拉雅公主所在的车厢内。 瞧着拉雅公主的警惕性,吴连雄便也知道了李元淳的意图。 其实昨日,吴连雄问过一嘴——既然知道造假,那为何不弄个假的安阳公主代替真的安阳公主被杀? 李元淳被这话逗笑了。 “你当真以为假的安阳公主能骗过这个小战神吗?” 果然,是不是真正的安阳公主,拉雅公主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李元淳不但认为此计残忍,反倒认为这很划算——用庆国娇生惯养的公主去换魏国身经百战的战神公主! 对于庆国而言,这简直太值了! 第1361章 歹毒 因此,在李元淳眼中,眼下的形势已成定局,今日,他断然不会让拉雅公主活着离开庆境。 殊不知,拉雅公主也不是个傻的,在京城这几日的时间里,她算是看透了李元淳的为人。 他哪里是什么文人墨客、正人君子?根本就是个不可交的烂人! 一想到李元淳这个人,她便一脑门子气——好不容易斩杀了李元风,结果新继任这厮还不如李元风呢! 拉雅公主想着,便同身边的女官道:“他们到哪儿了?” 女官低声回道:“回殿下,已经过江了。” “知道了,出发吧!” 拉雅公主所问之人,正是她给自己留的后手。 她是信不过李元淳的,所以她在暗地里给魏国朝廷捎了信儿,希望北魏君王派兵到沧州附近接她,否则,她担心自己手上一旦没了人质,立刻便会被这些杀千刀的庆人灭口! 故而,保险起见,她把李元清带进了自己的车厢,让她坐在自己对面。 这一路上若是有刺客敢行刺,那死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被塞进车厢的时候,安阳公主被人绑着手脚,嘴里也被塞了块布,根本动弹不得。 实则,在被魏人劫持的那一刻,她才知道父皇为什么要赶她离开、三哥为什么三番五次劝她跟他一起去封地。 原来,坚持留在京里的下场就是落入李元淳手里。 她在李渊平眼里是掌上明珠,在李元烁眼里是唯一的妹妹,但在李元淳眼里,她连个屁都不是! 故而,在被塞入车厢之后,她一脸幽怨的盯着拉雅公主,拉雅公主倒是觉得很有意思,便吩咐女官将她嘴里的布条拿下,并好奇的问道:“还没问过你的想法呢!怎么样?你现在作何感想?” 李元清俏脸上透露出一丝惊诧,问道:“本公主只是觉得拉雅公主未免过于自信了些。你真的认为拿我当人质,你就能离开庆境?” “本公主有自己的计划,你就不必操心了。” 拉雅公主笃定在抵达沧州之前,李元烁不敢动手,他知道若是李元清死在拉雅公主手里,拉雅公主定是会大肆宣扬此事。 如此一来,李元淳就甭想登基了。 连个大庆公主都守不住的皇帝,让天下百姓拿什么信他?这个威严若是立不住,庆境之内谁会听他的话? 李元淳现在面临的压力,拉雅公主还是很清楚的。 拉雅公主遂道:“启程吧!” 话音落下之后,马车便启程了。 瞧着拉雅公主这胸有成竹的模样,李元清也说不得什么,她现在已经说不清自己是惶恐还是愤怒了,她好像没有什么情绪了,整个人都很平静,而且是那种说不上来的平静。 她是庆国皇宫之内最骄傲的存在,庆国皇宫内所有官员子女和妃嫔都围着她转。 她知道,那不过是因为她背后的身份——她是当朝皇帝李渊平最宠爱的女儿。 但是现在,李渊平驾崩了。 他驾崩才没几日,她便体会到了被人随意践踏侮辱的滋味儿,但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孤立无援,根本没人救她。 甚至她现在就是个活靶子,拉雅公主在车厢里的时候,强迫她同自己换衣服,并且她就坐在车帘附近,随着马车的颠簸,从外面隐隐约约能看到她的衣服。 一旦李元淳的刺客想动手杀拉雅公主,那么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这就是她现在存在的价值。 仅此而已。 马车颠簸着行驶了大半天,但距离沧州仍就很远。 女官提议加速,拉雅公主摆了摆手道:“不用,这个速度就很好,本公主还没看够庆国的风景,就这么走了,还怪可惜的。” “殿下你可以慢慢欣赏,我们也不着急的。” 拉雅公主回道:“那便慢慢的走吧,正好这些天本公主也乏了,这个速度不至于让本公主感到不适,挺好的。” 女官闻言,再未答复,老实的跟着队伍缓缓前行着。 他们就这么走了两日时间,方才将要抵达沧州。 这也是李元淳万万没想到的——两日的时间,已然把暗中埋伏着的刺客的热血都消磨尽了。 可拉雅公主就是如此,越走越拖拉,并且完全就是故意的! 就连十三卫的吴连雄也看出了她的套路,不禁叹道:“这些魏人可真是够狡猾的。” 李元淳冷笑一声:“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倘若有一丁点儿的办法,本宫都想杀了她!” 但现在李元淳还不能杀他。 并且,她留给庆国一个很诡异的问题——她为何把其他侍女都带走了,只剩下海棠被留在这里? 这是得罪了她,惨遭遗弃了吗? 好在海棠进入太医院接受诊治后,伤势恢复得还算不错。 顾相宜给她诊治还是有一手的,只不过在诊治期间,顾相宜会打探一些池映寒瞒着她的事儿。 比如说,池映寒在北魏的时候吃过辣椒水拌饭,但他假戏真做,现在可能真的把肠胃吃出毛病来了。 顾相宜没有答复,而是继续探问道:“还有呢?” “还有?那可就说不完了,他的趣事可是多着。” 顾相宜直言问道:“你当真不知他在何处吗?” 海棠坚定的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是实在想找他的话,你大可问问军营里的其他人,因为我现在连他是否还活着都不知道。” 顾相宜真想斥她一句:废物!这就是北魏谍者的能力吗?真是贻笑大方!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了,她只想知道三儿究竟被带到哪里去了?晚上有没有人给他送饭?他会不会饿死? 顾相宜不知道的是—— 此时此刻,池映寒正侧躺在李元烁的床上,他的双手被拷得结结实实的。 江辰说了,这是对他能力的考验——他自己做的手铐,倘若他能挣脱,便说明这手铐质量有问题;倘若他不能挣脱,就说明他有问题。 反正不困他怎么走,他都免不了要背负一些罪名了。 并且,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江辰不能让他真的死在这里! 第1362章 善茬 可他却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被拷着,也没说是暗中动点手脚,自己把锁撬开。 他什么都没做。 如此一来,江辰也只得暗中观察。 入夜之后,他并未给池映寒准备任何吃的,他也不喊不叫,就这么被饿着,最后躺在李元烁的床上一动不动。 江辰也不知他这是用睡觉这种方式扛饿,还是已经饿晕了。 但这一夜,江辰是不会出手的。 与此同时,拉雅公主的车队也在夜里继续前行着,并没有因为是夜晚而选择歇脚。 正是因为在夜里,拉雅公主才能够更好的判断附近是否存在隐患。 果然,随行的女官汇报道:“殿下,自打从山里经过,便发现有一群人在暗中跟着我们。” 拉雅公主问道:“跟了多久了?” 那女官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们的,我们也只是在夜里穿过方才那座山的时候才发现后面有人跟着。殿下,要不要处理一下?” “处理?那你得看看他们有多少人了。” “不知道,目前能看到的有几十人,暗中还有多少人,还不知晓。” “继续观察。” “是!” 果然,夜里赶路还是有收获的,不然白日里在城镇里穿行,拉雅公主哪里能发现这些人是跟踪的? 毕竟,白日里才是最好伪装的! 拉雅公主的车队继续前行着,而她对面的李元清却是被吓破了胆子。 要知道这附近跟了一路的刺客啊! 刺客若是想动手刺杀拉雅公主,那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可她却生生的被捂着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得不停的摆着头,“呜呜”的叫唤着发出声响。 拉雅公主看着她这惶恐不安的模样,不禁觉得有趣。 她饶有兴趣的问道:“怎么?害怕了?本公主瞧着你平日里挺厉害的,怎么这会儿能被吓成这样?” “唔唔……” 如果李元清这会儿能说话,定要往死里骂她! 可她越是恼火,拉雅公主就越想笑。 “要不要打个赌?如果这些人是来救你的,那么本公主便成全他们,让他们把你救走。”说到这里,拉雅公主便把话说到了点子上,“可是,你觉得现在还有人愿意站在你背后为你撑腰吗?” 李元清:“……” 这话说得可太扎心了! 其实,拉雅公主倒是觉得这些人很有可能是李元淳派来杀她的,但李元淳杀拉雅公主,绝不是为了把李元清救出去。 相反,他笨理就能想到这么做的后果。 一旦激怒了拉雅公主,拉雅公主反手便会将李元清杀了! 所以,李元淳若是敢动手,那就意味着他根本没把李元清当回事儿。 就这样,车队一路前行,直到天亮之后,整个队伍进入了热闹的城镇。 众人这才放松了警惕,至少市集之中,不会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行刺。 这里还算是比较安全的。 路上,女官同拉雅公主道:“殿下,再过两个城池,便到沧州了。” 拉雅公主回道:“他们到哪里了?” “已经飞鸽传书联系他们了,他们说很快就能抵达沧州城外,只要出了沧州,便能与他们汇合。” “知道了。”拉雅公主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与他们保持联络,务必保证我们一旦踏出沧州城的大门,他们就会在城门外接应。” “是!” …… 车队继续前行着,不多时便又过了一个城池,只要穿过最后一个城池,他们便会抵达沧州城。 这时,女官再度汇报道:“殿下,他们说他们已经到沧州城外了。” “到城门口了吗?” “回殿下,他们队伍过于庞大,守城的人不准许他们堵在那里,并且也没有哪国有规定说他国军队可以兵临城下,这是一种进犯,如果他们坚持停在沧州城门口,当地官员便会采取措施。” 拉雅公主也知道有这么个说法,无缘无故的,不会有人接受一支军队在自己的城门外待着不走。 拉雅公主回道:“莫不如给些银两,将当地的官员都打发了?” “回殿下,试过了,那些官员不吃这套,给多少都不答应。现在已经派出弓箭手了,接应我们的人只得退到十几里开外的城郊等候。” 拉雅公主:“……” 如此一来,踏出沧州城城门后,前去与接应的人汇合的路上,便是敌方刺杀最好的时机。 拉雅公主已然替敌方想好了对策。 而她在得知这个风险后,继续道:“先赶路吧,刺杀一事,我自有办法。” 与其说是办法,倒不如说办法还是之前那个——让李元清坐在马车车帘附近,而拉雅公主则躲在外面看不见的位置,同时加大马车的颠簸,让他们隐约看清里面只坐了一人,从而让他们刺杀李元清。 李元清被捂着嘴没法说话,不然一定会骂拉雅公主不干人事! 但拉雅公主却是决定背水一战,没有表露出丝毫的破绽,全然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径直穿过了沧州城,并来到了城门口,在即将出城的时候,当地官员出面要求拉雅公主放了人质。 但他们太不了解拉雅公主的秉性了,现在已经远离京城了,拉雅公主岂会害怕他们? 拉雅公主遂道:“本公主当初跟太子殿下说好了。一手交人,一手开门。这人呢,本公主可以还给你们,但你们也得确保本公主的安全。听说,前来接本公主的人被你们驱逐了,可有此事?” 官员回道:“确有此事,但小官也是秉公办事,从古至今都没有千军万马兵临城下只为等人这个规矩,他们这么做,在百姓们看来就是要来攻城的,你让小官如何同百姓解释?” 拉雅公主嗤笑一声:“你们如何解释和本公主没关系,本公主只给你们两个解决办法——要么,让来接本公主的队伍到城门口,本公主在城门口放了安阳公主;要么,本公主再带她走一段路,直到本公主找到接应的人,再放她离开。当然了,在此地放人,太子殿下不必担心她会饿死在这里,毕竟你们肯定会把她找到并带回皇宫的,对吧?” 第1363章 驰援 拉雅公主看似为了李元清着想,但实际上却是完全将李元清当成了她顺利离开庆境的筹码。 她甚至毫不顾忌的告诉李元清——庆境之内,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出面保她! 很多时候,李元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身为一个女眷,她既不站队也不议政,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罪李元淳的,抑或是说,她并未得罪任何人,而是后宫女眷的宿命本就如此。 她的气运,在李渊平驾崩的那一刻,就彻底到头儿了。 李元清就这么静默的坐在车厢内,轻闭着双目。 不知外面的人是如何谈判的,只知道没一会儿的工夫,马车便启程了。 很明显,拉雅公主是要带她再走一段路,待找到接应她的队伍后,才会将李元清放了。 李元清对于即将发生的危险心知肚明。 她眼看着拉雅公主在上了马车之后,便坐在了她的对面。 这一次,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狠狠的瞪了李元清一眼。 李元清被她的神色吓住了,半晌都不敢吭声。 没一会儿的工夫,车队便进入了一个树林,在进入树林没多久后,拉雅公主便下了车。 她要去什么地方? 李元清虽然好奇,但却无从得知。 她只知道,拉雅公主在下了马车后,便再没有回来。 车队依旧向前行驶着,在那个所有人都知道的拉雅公主所在的车厢内,只剩下李元清一人。 李元清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她整个身体都在发颤,她想挣脱,但却发现自己被绑得死死的,连躺倒都不能够。 “唔唔……”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发出声响,想让暗处的刺客知道——这车厢里坐的并不是拉雅公主! 马车在离开树林后,便继续向前前行了,稳妥起见,车队这时也飞鸽传书让接应的队伍往这边赶,接应的队伍在接到消息后,便往城门的方向前行了。 暗处的刺客深知在接应的队伍未能抵达之前,是唯一的刺杀机会! 而这个时间和距离却是有限的,一旦错过,便再无机会。 故而,在他们离开树林后,刺客便已然埋伏在暗处了。 车厢内的李元清拼命的挣扎,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但她发现,自己所造成的那些响动连马车行驶的声音都盖不住,根本起不到一丁点的效果。 四周很静,静得只能听到马蹄声和车轮颠簸的声音,她感觉到车外的阳光很盛。 他们似乎已经来到了一处空旷的荒地,而这块荒地却又是必经之地。 在途经此地的时候,李元清的心跳不住的加速着,她好像听到了除了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之外的第三种声音——脚步声! 虽说队伍两旁的侍卫是徒步行走的,出现脚步声十分正常,但李元清却是有种直觉。 这脚步声很不对劲! 乔装成侍卫跟在车尾处的拉雅公主也感觉这附近似乎埋伏着刺客。 毕竟,这里过于幽静了,幽静到让人感觉有些异常。 而暗处的刺客已然等不了那么多了。 他们的人手太多,在暗处藏不了太久。 于是,不出李元清意料的是—— 在未离开这片荒地之际,那声“杀”字终究是在她耳畔响起。 “杀!——” 在刺客突然出现,截杀马车的那一刻,她在想什么呢? 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作为一个常年为庆国争光的才女,从小便知道命数的道理。 所有人都羡慕她命好,她享尽荣华富贵,权贵女眷都得围着她转。 众星捧月的滋味儿,让她活得十分骄傲。 但她深知,繁华的背后,尽是虚无。 而她的死,也标志着庆国的繁华走向了终点。 她敢确信,庆国大权落入李元淳手中之后,这个国家过不了多久便会走向毁灭。 但这一切不是她一个女眷能掌控得了的。 她只能说,那就这样吧! 但是,她怕疼啊! 这说起来有些可笑了,可她却不得不面对这一点——她现在害怕的并不是死,而是她没经受过利器入腹的痛感,那种疼痛是会持续一段时间的,直到血流尽了,人才会死。 她不敢想象那将是一种怎样的疼法。 她害怕,她真的害怕…… 此刻的马车疾速的前行着,马车颠簸得比方才更加剧烈,而在那声“杀”字响起之后,外面便不断的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但车厢内的李元清却什么都看不见。 这种坐以待毙的感觉,比在外面拼杀还要惶恐。 她被吓得直接在车厢内哭了出来。 要知道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然,就在此刻,又一道马蹄声响起,似乎有其他队伍过来了。 外面的声音更加嘈杂,好像混乱到了极点。 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元清一概不知。 她不敢做好下一刻会有刀剑刺进车厢的准备,也不敢想象被刀剑破腹是怎样的体验…… 她想逃,又逃不了。 整个人就仿佛被抛弃了一般,没人管她的死活,只能坐在这里生生等死。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她不想死! 她跋扈了许多年,还没有真正的长大,也没有让自己活明白过,甚至眼下的处境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当初父皇让她离京的时候,她为何不走? 李元烁三番五次劝她的时候,她为何不走? 现在,她知道了,也后悔了。 如果上苍能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的活,她一定会…… 然,还未等李元清想完,突然! 外面的一切,如同静止了一般。 转瞬之间变得鸦雀无声。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元清不知道。 她只知道,迄今为止,还没有刀剑刺进车厢。 她竖起耳朵,只听外面传来一道声响:“而今,魏军援兵已到,拉雅公主应是无恙了。那么,烦请拉雅公主按照约定将安阳公主交给我们。” 外面的究竟是什么人? 李元清不知道。 只知道方才说话的那些人,下一刻便来到马车前方,掀开了车帘。 直到那一刻,李元清才见到了光亮! 嫁恶婿 第1364章 送饭 “唔唔……唔唔唔……” 见有人来了,李元清拼命的挣扎,想要发出声响。 那些人在见了李元清后,点了点头道:“是殿下没错。” “唔唔!” 李元清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她是来求助的啊!这些人不是来帮她解围的吗? 李元清正疑惑着,便见他们将帘子拉上,并道:“走吧!回去交差!” “唔唔……” 李元清想问的是——走去哪儿啊?! 但这些人并未给她任何答复。 …… 与此同时,东宫。 十三卫的人前来汇报道:“启禀殿下,安阳公主接回来了。” 李元淳当然知道他们接回来的那个是假的,他遂问道:“拉雅公主呢?” “拉雅公主所在的车队已经离开沧州了。” 李元淳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预计今夜会抵达边境……” “什么?!” 听闻拉雅公主还活着,李元淳神情骤变,他猛然抬头问道:“你们怎么办差的?!” 十三卫的人闻言,赶忙下跪谢罪道:“殿下恕罪!我等也不知道拉雅公主竟然派人接应,而且接应的队伍规模很大……” “本宫当然知道她派人前来接应了,这才安排刺客在双方汇合之前动手,已经吩咐下去的事,为何会搞成这样?!” “回殿下,是因为中途好像又出现一支队伍,不知道是谁派来的,那帮人把我们派来的人都给杀了!” 李元淳听闻这话,气得猛地拍了一下桌案。 “所以,安阳公主让那帮来历不明的人杀了,然后拉雅公主也跑了?” “是……是这样的……” “啪!——” 李元淳再度猛拍桌案,怒吼一声:“废物!此事让江辰全权负责!” …… 此话遂传到了江辰这边,江辰根本没有亲自跟车,也不知意外是如何发生的。 而那群小兵里活下来的人也没敢说实话——实际上李元清是生生让人劫走了,而不是被杀了。 但是,在十三卫眼皮子底下被歹人劫走,这传出去怕是更加无能一些。 而不管李元清是被劫走还是被杀,江辰都要担责了。 李元清这事儿,他没跟去现场,出了意外他根本无力回天。 他现在唯一能将功赎罪的办法便是尽快利用池映寒打造出足以同北魏开战并大获全胜的兵器,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活头儿了。 只不过,昨天他守了整整一夜,却不见池映寒有任何动静。 在这个节骨眼上,此人绝不能出事。 想到这里,江辰便亲自准备了饭食,进入李元烁的寝宫探看池映寒。 待他来到床边的时候,发现池映寒仍旧在那里躺着,就连姿势都没有改变。 但他之所以一夜都没管他,是因为他靠近之后能感受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这人肯定不是被饿死在这儿了。 江辰心想着,便将饭食放在床边,喝道:“一天一夜油盐未进,你就不知道喊一声吗?” 听闻这话,池映寒方才微微睁开双眼。 江辰猜测过,这人要么是用这种方式减少体力消耗,要么就是真的饿得不能动了。 这么看来,他大抵是前者。 而池映寒在睁眼之后,并未发话。 江辰见他如此沉默,不禁笑道:“听说你在军队里的时候就不爱说话,这人要是闷葫芦,那我也能理解,可我这都来到床边主动跟你说话了,你总得回一声吧?” 闻言,池映寒终于开了口:“你想聊什么?” “我说,你在这里一天一夜油盐未进,怎么不喊话要吃的?” 池映寒问道:“难不成我喊话,你就会给吗?” “那你不喊话,肯定会被饿死在这儿啊!” 江辰的口气十分轻松,但池映寒又怎会不知道——江辰是故意饿着他的,他喊两嗓子,江辰就会改变主意吗? 果然,江辰下一句话便是—— “其实三殿下的寝宫里是有吃食的,但你为何不去找?而是在这里扛饿?” 池映寒回道:“人不喝水,能活三日;不吃饭能活七日。你若是真把我忘在这里了,那我就等等你,三日之后我会自己找点水喝,七日之后挖点草根树皮,同时减少体力消耗,基本不会有什么大事。” 他这个回答,顿时让江辰都不知道怎么去接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把他拷在这里饿上一宿,他若是想行动方便并去觅食,那首先就得想办法把手铐解开。 如此一来,他便可得知这个手铐上究竟有没有池映寒尚未交代的玄机。 谁承想,池映寒居然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躺了一夜。 江辰遂直接问道:“那你就准备一直戴着这个手铐了吗?” “钥匙在你们手里,是戴着还是摘了,你们说了算。” 江辰:“……” 这究竟是真的乖顺,还是在搞大智若愚那一套? 昨夜,他若是尝试开手铐但最终没能打开,说明他的能力也就这样了;如果他真的找其他物件不用钥匙也打开了手铐,便说明他有所隐瞒,并没有完全忠于他们。 而他给江辰的答案却是——他宁可饿着,也没想过要开锁,是拷着还是摘了,全凭主子的意愿。 这个答案,他竟挑不出一丝不是。 但他给出了标准答案—— “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利用这宫殿里的器件解开手铐,会是什么后果?” 池映寒回道:“那岂不是说明我对你们藏了一手?既然答应归顺你们,这就不是我该动的心思!” “不。”江辰轻笑一声,“你若是还能利用其他器件开锁,说明你有很大的潜能,更是说明你有能力辅佐新帝。也就是说,在你自己解开钥匙后,新帝很有可能封你个一官半职,你高升的机会就来了。” 池映寒心道:他已经不稀罕什么高官了,更何况是给李元淳办事,那准是要短寿的! 池映寒思索的间隙,江辰便将吃食端到池映寒面前,并道:“先吃点东西吧,你现在说两句话都有气无力的,我都怕你饿出什么事来。” 说着,江辰便将碗筷放在池映寒的腿上。 嫁恶婿 第1365章 刑罚(一) 池映寒看着江辰递过来的热腾腾的粥,神情有些凝重。 他确实饿了许久了,但这碗饭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却是有数。 他开口问道:“你要做什么?” 瞧着池映寒仍旧一脸警惕的模样,江辰无奈的笑了笑:“你先把饭吃了,填饱了肚子,我们再往下谈。” “不差那么会儿工夫,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江辰瞧着他这架势,颇有几分威胁之意,他虽愿意服从李元淳,却又是个硬骨头。 江辰轻轻摇了摇头,只得将粥拿到一旁,既然他要听实话,江辰便直言同他道:“说实在的,这次找你过来,并不是探讨这把手铐的事儿。这把手铐,你做得很好,殿下也很满意。” 池映寒听得出来,他以这种话术开头,那么今日来找他,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江辰下一刻便继续道:“所以,殿下想让你帮他做一把枪。” “什么?!” 连池映寒自己都不知道眼下这份震惊是装出来的还是发自内心的。 但他心里清楚,他是万万不能承认自己接触过枪的。 而江辰果真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见过枪吗?” 池映寒赶忙回道:“没有。” 江辰蹙眉:“你在边疆待了那么久,按说你应该见过枪啊。” 池映寒坚持道:“我一个打杂的,怎可能见过那种东西?” 江辰感受到了他的紧张,但他的这份紧张,又合乎常理。 不论他究竟见没见过枪,只要是正常人,都在军营中听说过那玩意儿的杀伤力。 但在江辰看来,他错就错在过于轻视十三卫的洞察能力,以为十三卫总处的人都是傻子。 他以为他否认,就能将此事糊弄过去? 那他就太低估十三卫的办事能力了! 江辰遂道:“你不用紧张,咱们平心而论,你在军中待得时间也不短了,你应该清楚——其实在殿下眼中,你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哪怕你是那夜的鸣枪之人也无所谓。殿下想要的只是一个能帮他办事的人。甭说是殿下,哪个朝代不曾如此?满朝文武哪个是奸臣、哪个有欺君之举,官家会看不出来吗?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些留在官家身边的重臣,也未必是干净的,但他们能活下来,并且一路高升,凭借的无非就是自身的才能。这个才能,你是有的。所以你不用害怕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事儿,那些都不重要,你就算告诉我,我也只当作耳旁风,重要的是你一心一意的效忠殿下。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让池映寒把实话全都说出来,承认自己见过枪,承认自己就是那夜的鸣枪之人。 甚至以高官厚禄作饵,让池映寒主动坦白。 但是,池映寒又如何确保他在说出实情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他根本不知道江辰到底想干什么,到底会不会害他。 这个身份,他绝不能暴露。 制枪之事,也不是闹着玩的。 池映寒遂道:“大人,您说了这么多,我听着倒也觉得这是件好事,您是想让我去承担罪名吗?” 江辰回道:“我要你老实承认自己的身份,别跟我耍花招。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你若是老实交代实情,那么你所交代的事,我都会烂在肚子里,并且我会保你做官,甚至加官进爵,只要你肯听我的,全心全意的效忠于我。” 这样的话,池映寒听过太多次了,他不可能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几次,更何况十三卫这帮人都是些过河拆桥的,他们阴险狡诈,说出来的话根本没有任何可信度。 能帮他们做手铐,已经是池映寒可以答应的极限了,更何况制作手铐还是李元淳的意思,而现下这个制作枪支的指令,显然是江辰自己的打算。 他说得好听,待枪支制作出来并且大批量生产后,再怎么对待池映寒,便是另一回事了。 甚至,池映寒有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就被带去给洋人赔罪。 故而,池映寒还是想要争取重新回到队伍里当个没人注意到的打杂的,至少那样命会长些。 在江辰面前交代实情,实在是太危险了。 最终,池映寒摇了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什么身份?交代什么?” 在听闻这个答复后,江辰的俊脸瞬间冷了下去。 他已经好声好气的同他说了两三遍了。 他没耐心再跟他耗下去了。 江辰冷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那我便把丑话说在前面,这里是十三卫,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然,江辰的办法,池映寒早就替他想到了——他这是在瞒着李元淳动私刑! 那么,他能怎么对付池映寒呢? 顾相宜没有得罪李元淳的地方,十三卫不可能对她动手,所以池映寒敢保证他不敢轻易动顾相宜,否则动静闹大了,他们瞒着李元淳做事的事儿准会被发现,这很容易让李元淳没法儿再信任他们,所以他们不会铤而走险。 所以,他们只会针对池映寒。 可正是因为他们是动私刑,所以不敢真的把池映寒弄死,大概率就是像北魏那样折磨池映寒,逼他就范。 这一招,已经不新鲜了。 池映寒也不知道江辰那信誓旦旦的表情是哪里来的。 只见江辰将粥拿得远了些,轻轻叹了口气道:“有时候我真的想不明白,那些犯人最终都是会招供的,但我们绝不是一开始就把他们打得皮开肉绽,我们一开始也是好言相劝的,可是跟他们说好话,他们不听啊!所以这些不听话的人呐,还是要让他们吃些苦头才是!” 这算是威胁吗? 池映寒明知道他究竟是不是那夜鸣枪之人,江辰拿不出任何证据,只能凭空推断,最后想尽一切办法逼他自己承认。 但他从始至终都没告诉池映寒——他承认之后,江辰会不会把他带到洋人面前平息洋人的怒火。 而江辰却是等不了了,他只是最后叹了一声:“瞧你现在这状态,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嫁恶婿 第1366章 刑罚(二) 江辰想到这里,再度叹了口气。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你不肯吃饭,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但你不喝水,我可是有法子给你灌水。你说,人只要肯喝水,七天是饿不死的对吧?那我们便打个赌,你若是只喝水就能扛过七日,我便放了你,如何?” 江辰自以为这个玩笑很幽默,殊不知池映寒早就猜到他想干什么了。 是打算将他泡在水牢里七日吗? 那种被淹得大脑缺氧的滋味儿,池映寒是经历过的,但现在已然入冬,天气寒冷,牢中更是阴冷无比,被泡在水里七日是怎样的滋味儿,池映寒不敢想象。 但他还是不肯向江辰个人妥协,他遂开口道:“你所做的一切,殿下知道吗?” 听闻这话,江辰突然被逗笑了。 “他们不知道的事儿,可是多了去了!” 果然是私刑吗? “你身为殿下身边的亲信,就算想让我做些什么,也总得让殿下知道吧?” 这种私底下的事儿,他是不会答应的。 倘若将来出了什么差错,那池映寒注定要吃哑巴亏! 而江辰却是笑道:“你现在头脑还有些不太清醒,不过没关系,七日之后,你准会把那些想不明白的事儿都想明白的。” 江辰微微扬起嘴角,不多时便将池映寒带回了地牢。 池映寒就知道,不肯配合他的后果就是被带到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的心绪。 害怕吗?那准是有些的。 害怕到改主意接受江辰私下里的压榨?那不可能! 他深知顺从李元淳是一回事,顺从江辰是另一回事。 故而,这一路上,池映寒并未发话,直到江辰带他去了地牢的最底层。 刚抵达最底层的时候,池映寒便被冻得开始发抖。 前方的江辰注意到了,但他却并未同池映寒再说什么,而是直接将他押到了水牢。 在看到水牢的那一刻,池映寒整个人都惊了。 这水牢和北魏的水牢不同,它是和冰室结合在一起的,地面上是冰层,冰层上满是洁白的冰霜,冰层面积宽广,上面还有许多被冻得结结实实的人,那些人早已同冰层连在一起,若是强行分割,要么会打碎冰层,要么会毁坏尸首。 江辰介绍道:“这冻刑也是十三卫的刑罚之一,这些被冻成冰雕的都是几日之后发现无法挪动了,但他们的家眷有些在朝为官,不愿毁坏尸首,所以就这么放着了。不过,如果是你的话……” “殿下会准许你这么做吗?” 池映寒显然被吓到了,口气中带着一丝威胁。 而这话却是说到了点子上。 江辰不敢让他死,可他不从,他只得动用一些手段。 “我说了,我不过是想让你清醒些罢了。你放心,这里有人监视,你若是撑不住了就求救,会有人管你的。”说到这里,江辰补充了一句,“当然,我希望到了那个时候,你已经想清楚了。” 说罢,江辰便猛一挥手,下一刻便见狱官打开牢门,另外两名小兵强行将他往水牢里拽。 他本是想跑的,但他深知自己根本逃不出江辰的手掌心,可若说让他心甘情愿去水牢里泡着,他自是不答应的。 故而,在小兵们拿钥匙解开他的手铐后,再想拽他进水牢便没那么容易了。 江辰见状,同池映寒道:“事已至此,不让你吃些苦头,你是不会知道违抗我是什么后果了。” 说罢,他便亲自上手,动用内力直接将池映寒推入了水中,在被丢进去的那一刻,池映寒才发现——这水上还覆着一层薄冰,而他则是直接被推进了刺骨的冰水中。 在落入水中的那一刻,池映寒瞬间被冻得四肢麻痹,好在那水的高度是能让人站稳的,勉强站稳后,发现水的高度在人的下颚的位置,稍不留神就会呛水。 但这水温不是常人能受得住的,他才刚下水,便感觉到体温骤降,再这么下去,他怕是要被生生冻死在水里。 别说是在水里待上七日,就是待上一炷香,都是会要人命的! 他转头去看江辰,但这时,江辰已经不见了踪影。 池映寒顿时有些慌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渐渐失去知觉,遂本能的想要上岸。 谁料,就在他靠近岸边的时候,左右两旁突然射出两条锁链,将他的双臂牢牢锁住。 这机关不是在一开始就弹出来的,而是在人即将靠岸的时候才会弹出来。 十三卫在毁人心志这方面,可谓是花样百出! 池映寒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根本无法再在水中站稳,几次栽倒在水里,又奋力游上水面。 这时,江辰已经准备离开地牢了,他还有要事去办,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 临行的时候,狱官问道:“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处置方才那个犯人?将他耗死在水牢吗?” 江辰冷声回道:“我想要的是枪,不是他的命。取他性命,对我有何益处?” 不仅没有益处,反而没法跟李元淳交差了! “可那水牢不是一般的水牢,它已与冰牢结为一体,是用于施以极刑的。您说要他在水牢里泡上七日,那七日之后您见到的定然是一个冻出冰霜的尸首了。” “你们自己把握火候,倘若他死了,那就是你们的责任,自己看着办。” 狱官见江辰是这般态度,心里也在发怵,毕竟落入冰水中的人没有能够存活下来的,基本上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被冻死在里面了。 狱官遂也不敢含糊,赶忙朝着水牢赶去,而这么来回的工夫,已经过去差不多一炷香了。 待狱官来到水牢附近的时候,水面上已然恢复了平静,再没有一丝挣扎的痕迹,唯有水面上不时浮出一些水泡。 狱官见状,赶忙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捞出来!” 另外两个狱官尚且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忙问:“江辰大人不是说让他下水牢吗?” “娘的!这人是什么来头,你们知道吗?一旦真出了事儿,我们全都得给他背锅!” 嫁恶婿 第1367章 救治 在沉入水底之后,池映寒的意识便渐渐丧失了,他只能隐约听到外面的人在叫喊着什么,但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 意识丧失的最后一刻,他唯一的感觉就是冷,那种冰冷,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至于后续发生了什么,他便不知道了。 …… “快去准备姜汤,还有这些碳火烧得不够旺,定要烧得仔细些。” 待池映寒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他睁不开眼睛,耳畔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道声音熟悉到让他感觉有些不真实。 他是在做梦吗?还是魂体又出窍了? 不然,为什么能在恍惚之中听见顾相宜的声音? 不仅如此,他还能感觉到一双小手紧紧握着他的手,似乎用尽的全力在给他暖着身体,并在他耳畔轻声道:“别怕,没事了,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陪着你呢。” “娘子,姜汤来了。” “放这儿吧,我喂给他。” 顾相宜遂端起放在床边的姜汤,轻轻吹了吹后,小心翼翼的给池映寒喂下。 直到现在,她的头脑都有些发懵。 她本是在家中歇息的,突然传来十三卫的秘信,说是请她入宫救治一个叫李三的人。 在看到这封信后,顾相宜神情立刻紧绷了,她一直打探不到他的下落,想不到十三卫竟主动将她想要的消息告知她。 但这也意味着——他出事了! 顾相宜当时是斗足了胆子,才敢往下看。 结果就看到让她几乎窒息的事实。 秘信上说他落入冰水,当时气息全无,恰逢池映海在太医院,给他动了几针,这才勉强恢复了呼吸和心跳,可情况还是不太乐观,不知雅兮娘子是否愿意施救。 顾相宜哪里还敢耽搁,当即快马加鞭赶入宫里,待她看到池映寒的时候,他的整张脸都是煞白的,根本没有一丝血色。 听宫女们说,刚捞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冻僵了,双眸微翻着,她们都猜测是救不回来了,但江辰大人坚持要把人救回来,她们不得不现在屋内烧些碳火,但这人该如何施救,她们是不知道的,甚至害怕弄巧成拙,反倒误事,好在顾相宜和池映海过来了,她们才能放心一些。 顾相宜来不及思考旁的问题,赶忙帮他宽衣,并用推拿恢复他的体温,同时提高殿内的温度,过了半晌,他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虽说情况没有方才那般严重了,但他还是不住的发抖,无论顾相宜用怎样的办法给他回温,方才的冻伤已经形成了,这会儿他定是十分难受。 顾相宜见自己纵然想尽办法,也无法完全将他治愈,顿时心如刀绞,她做不了什么,只能握着他的手,尝试着传递一些温度。 待姜汤喂下去后,顾相宜想不出旁的办法了,毕竟不论是他体内的温度还是殿内的温度,她都竭尽全力去提升了。 现在,她能做的便是同殿内的宫女们道:“你们都出去吧!” 宫女们闻言,不禁有些惊愣。 “娘子,您让我们出去?” “对,你们都出去,让他安静一会儿,这里留我一个人就够了。” 宫女们虽然不解,但还是纷纷离开了。 顾相宜见殿内只剩下她和池映寒二人了,遂偷偷将平安签拿了出来,放在池映寒的手上,让他握住平安签。 顾相宜心道:如果我不能保你的话,便只能拜托它来保你了。 顾相宜的心意,青莲自是知晓的,她遂在顾相宜耳畔回了一句:“放心,他阳寿未尽,不至于殒命。不过我说过的,他试图逆天改命,定然会受到一些惩罚。” 顾相宜真是受够了这句话,她不禁驳道:“那我就想问了,他又做什么了?触了哪门子禁忌?你知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他的时候,他差点就死了!难道所谓的天道是想让他也在奈何桥前不断徘徊甚至被黑白无常追杀才能满意吗?” “你冷静一点。” 青莲知道,顾相宜这次是真的恼了。 而顾相宜倒是想冷静,可她冷静不了,她再一次感觉到天道对他们的捉弄——天道说他死不了,那是笃定了江辰会给顾相宜捎信,顾相宜会快马加鞭赶来救他,但在顾相宜看来,今夜她若是晚来一步,他失温的症状便无法恢复,甚至直接心脏骤停,生生冻死在这里。 这让她如何冷静? 顾相宜深深呼出一口气,低头看着身体仍在发颤的池映寒,质问道:“那你告诉我,他又犯了什么事儿?” “他碰了西洋的东西。” “西洋的东西?”顾相宜不屑的道,“那我也碰了西洋的东西,为什么天道不杀我?” 青莲轻轻叹了口气,心里也知道顾相宜现在是在气头上。 如果她单是生气的话,青莲也能理解,但如果她在气头上想做些不理智的事,青莲是必须制止她的。 青莲遂道:“天道不杀你?你还嫌自己死的次数不够多吗?你现在是为了孩子消停了,不再出去惹事了,这才安生了几日。当初你触碰西洋诊术的时候,死了多少次?你现在得以驾驭西洋诊术,那是因为你撑过来了。同理,他也一样。不管是庆人还是魏人,都没有仿制西洋兵器的资格,而他现在却动了制枪的念头。此举已然给了庆国反抗洋人的契机,自是会被警告的。” “警告就是自己失足落水?” 顾相宜怎么也不肯相信向来身手矫健的池映寒会失足落水。 “他是被推下去的。” “是谁干的?!” “十三卫。” 顾相宜闻言,银牙紧紧的打磨着,眸中闪过一丝冷冽。 但下一刻,她的神智便渐渐恢复过来。 先将池映寒救醒再说,毕竟现在他的情况尚有些危险。 顾相宜遂道:“居士,能烦请您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可以给他一碗神仙茶吗?” “什么?!” 青莲一愣! 她万万没想到顾相宜的请求会是这个!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我方才给他验伤了,他腰上有道疤,而那道疤……” 嫁恶婿 第1368章 讨茶 顾相宜抿了抿嘴,方才继续道:“我知道那道疤的位置,那是当初他被上烙的地方,而他为了谋条活路,竟是连那块皮都扯下去了!” 这得多疼啊! 顾相宜简直不忍去想象他除祛烙印的画面,她在给他验伤时发现他的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她本是有几分欣慰的,但在看到那块疤的时候,她险些没惊叫出声。 就当她有些任性吧,她实在是没办法面对那块疤。 青莲见顾相宜这般难受的模样,终究是有些心软了。 她遂回道:“我可以给你破一次例,但你要知道,只有这么一次,下不为例。” 顾相宜激动的道:“太谢谢您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 “感谢倒是不必了,你只要知道,我这茶可不是用来给他祛疤的,待他服下这碗茶后,日后就跟你一样,全身上下的内外伤全部治愈,身体状况会回到他没被动刑之前的状态,而且容颜也不会衰老,至于更多的变化,你们自己今后慢慢品。” 顾相宜现在并不打算思考往后的事儿,听说能让他彻底痊愈,顾相宜激动到跪着给她谢恩的心都有了! 不过青莲对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是没兴趣的,她遂将桌上的茶杯朝着地面上洒去,下一刻,顾相宜桌旁的姜汤便变成了一碗茶。 “给他喂下吧。” 顾相宜点了点头,端起碗便小心翼翼的将神仙茶给他灌了下去。 果然,在茶水灌下去后,池映寒的身体非但不再发颤,额头竟还有些发汗了。 顾相宜本还担心被冰水浸过之后就算救回来了也准是要发烧的,但现在看来,他确实是痊愈了。 见他呼吸恢复了平稳,身上的疤痕也都消失了,还有他的腿伤,现在也不用担心会复发了,想到这些,顾相宜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青莲才好。 但在她欣喜之时,青莲却再度消失了。 那些感激的话,青莲并不想听。 她不过是太了解这丫头的秉性了——她若是不帮她,今后她一旦想起自己放池映寒去边疆结果生生把他害成这般模样,想起一次就得偷偷哭上一场,青莲可遭不起这些。 而在青莲离开后,顾相宜轻声在池映寒耳畔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别怕,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陪你呢。” 池映寒听得到她的声音,但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不是被关押起来了吗?怎么能听到顾相宜的声音呢? 他遂蹙了蹙眉,用力睁开眼睛。 第一次尝试睁眼的时候,他没能成功,但他卯足了劲儿,又试了一次。 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眼前的光亮,以及坐在床边一直握着他的手的顾相宜。 他这才意识到——方才他昏迷的时候,感受到的被人握着的感觉,竟是源于她! 顾相宜见他睁开双眼,终于松了口气,并道:“三儿,你醒了?” 池映寒眸中带着一丝诧异,不自觉的望向被她紧握着的那双小手。 顾相宜见自己的举动似乎有几分突兀,赶忙将手收了回来,并解释道:“你刚刚失温了,整个人都冻僵了,我见你一直在抖,想试试看能不能让你暖和一些,所以……” 但池映寒却完全不相信她的解释。 他又不是不知道顾相宜的为人,她保守警惕,并且极其注重清誉,她若是一直坚持等自己的丈夫回家,那她根本不可能去碰其他男人的手,即便是误触了,她也一定要解释明白。 所以……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顾相宜万万没想到,池映寒清醒后第一句话居然是问这个! 顾相宜遂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回道:“我知道什么?”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已经知道了?” 顾相宜仍旧如同被问懵了一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若是硬是要问我知道什么的话,那我只能说——我知道你答应过我无论如何都会把我夫君带回我身边,我一直很相信你,我也一直在等这一天。” 池映寒记得她不停重复的那句话——他现在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都不重要,我只要他回来就好。 在想到那句话的瞬间,池映寒的心头突然涌出一道酸楚,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绪。 他只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发酸,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哭出来了。 瞧着池映寒这般模样,顾相宜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她的本意是不会再强迫他了。 她遂同池映寒道:“我跟你说过的——你说你叫‘三儿’,那我以后就喊你‘三儿’,没关系的,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只要你高兴就好。” 这些话,顾相宜很早之前就跟他说过了,只是那时他还以为顾相宜是认不出他的。 他遂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顾相宜笑道:“那天晚上,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想,帮女儿家出头还要躲躲闪闪,甚至吓得关窗的怂包,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那天回家之后,我就在想——你怎么还是那么可爱呀!无论过了多长时间,无论经历了多少风浪,你还是一副好欺负的模样,那时候我就在想,这辈子能成为你的妻子,真的是我所经历过的最幸运也是最幸福的事。而这姻缘,偏不是天定的。这或许就预示着——这辈子,我们注定不会走天道给我们准备的路,而是一路披荆斩棘,逆天改命。” 顾相宜自顾自的说着心里话,待她说完后才发现池映寒一直在抽噎着,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但瞧着他这般模样,顾相宜却是越发的想笑了。 “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以为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我也不会整那些花里胡哨的说辞,但我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会如此认真的跟你表白。” 池映寒:“……” “我也真的没有想到,当初我受伤或是难过的时候,你哄我的那些话,我都刻在心里了,有朝一日会反过来用你照顾我的方式去照顾你。” 嫁恶婿 第1369章 报仇 此刻的池映寒也有些诧异。 是不是人活得久了,就什么都能见到? 他万万没想到小祖宗居然也会说这种话……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听到,也没祈盼过,突然听到她的表白,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当然,不出他意料的是—— 她说着说着,话语里便带着哭腔。 池映寒见状,想抬手去揉揉她的小脑袋,但抬手的那一刻,他有些担心自己会有些虚脱,抬不起手来,谁承想,他竟并没有任何不适之感。 全身上下好像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池映寒抬手,轻轻抚着顾相宜的墨发。 他也想回一句——你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呀! 但说来也是奇怪,跟她在一起久了,瞧着她那委屈的哭唧唧的模样,竟也觉得有几分可爱。 不过有一点,池映寒有几分疑惑。 “相宜,你这是用的什么灵丹妙药啊?我这会儿醒来,居然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那冰牢可是极刑……” “你还知道是极刑呢!”说起这事,顾相宜便感到后怕,她的神色顿时严肃了一分,继续道,“你知不知道我刚才见到你的时候,被吓成了什么样!再迟一刻就救不回来了!” “那你还是把我救回来了啊……” “傻子,我哪里有灵丹妙药能够救你?你被施了极刑,就算能保住性命,也准是要落病的。你现在身体能够痊愈,那都是拜神仙茶所赐!” “神、神仙茶?!” 池映寒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之前顾相宜剖腹生子,性命垂危,久而不愈,最终用的就是神仙茶。 但是她不是跟他说,那个神仙不会把茶给除她之外的人喝吗…… “对,就是神仙茶,你看看自己的身体,疤痕消除了,伤口愈合了,骨裂也彻底痊愈了,这些都是神仙茶的功效。所以,以后你不许再说平安签里没有神仙了,而且那神仙救了你一命,你以后要跟我一起虔诚的感激她。” 池映寒抿了抿嘴,低声喃喃道:“其实,我已经虔诚的感激她许久了……” 顾相宜一愣,一时间没听明白池映寒的意思。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在去北魏之后,唯一能让我心安的就是道士跟我说平安签里确实有神仙跟你签订了契约,道士说那神仙准能保护你,所以每次在想起你的时候,我就祈求她好好的照顾着你,只要你和孩子都能平安无事,我便将其归结为她的功劳。我真的很感谢她,谢谢她一直替我照顾着你。”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我自己的。”顾相宜轻声回道,“而且,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个人就能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整日想着让我改嫁。我不想,也不稀罕。” 这话里带着一丝怨气。 当然,顾相宜也知道这多半是源于池映寒心底的那份自卑。 都是因为她给他定的目标太高了,他达不到,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池二,你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说让我改嫁的话了。我从没想过不要你,也从未觉得自己过得苦,所以你也不要整日想着怎么能赶我走啊……” 说到这里,顾相宜忍不住又抽泣起来。 池映寒瞧着她这委屈的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或许在这一点上,他一直都做错了,从娶她的那一天起,每次遇到困难,他都觉得自己配不上顾相宜,想让她改嫁找个更好的,即便是现在他也有这样的念头。 如此一来,有人照顾她和孩子,他倒是能心安了,可她呢?她过得会幸福吗? 池映寒遂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轻声道:“我答应你,以后我们都好好的,不哭了,乖~” 顾相宜低着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想再靠近他一些,但在靠近他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池二,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十三卫为何要推你下水?你做了什么?为何李元淳会派他们对你动极刑?” 说起此事,池映寒深深叹了口气。 “一言难尽啊……” “你慢慢说,我慢慢听。” 池映寒遂捋清思绪,同顾相宜道:“说实话,如果不是今夜被动刑,我还不知道呢。我原本以为十三卫是完全效忠于李元淳的,却不成想他们有他们自己的野心。江辰今夜找我,根本不是为了李元淳,而是他自己想控制我,让我效忠于他。效忠于他和效忠于李元淳,那完全是两码事。” “你的意思是——十三卫已经逐渐脱离李元淳的掌控了?” “对,不论是李渊平也好,李元淳也罢,他们都不是十三卫总处那几个人想要踏实辅佐的对象。官家给十三卫的特权太多了,尤其是‘先斩后奏’这个权利,已经达到了十三卫可以肆无忌惮的杀人,回头找个理由跟官家交代一下就能蒙混过关的地步了。他们瞒着官家杀的人,多到官家根本数不清……” 顾相宜听着这些话,不禁心惊胆战。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今夜之事亦是如此,江辰让我给他制枪,而这件事李元淳并不知道。他发现自己打着李元淳的旗号画饼根本糊弄不了我,所以才会把我推入冰水中,但他又怕出事了没法把这件事圆过去。” “我明白了。”顾相宜越想越气,遂同池映寒道,“今日之事,不可作罢。你放心,这口气我定要替你出。” 池映寒一听这话,当即被吓到了。 “相宜,你要干什么?你还怀着身子呢,千万别乱来啊!” 顾相宜瞧着他这紧张的模样,方才意识到自己没压抑住心中的怒火,遂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池映寒:“……” 这让他如何放心?! 他只得劝道:“相宜,我很认真的跟你说——你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咱们躲起来,好好活着不行吗?” 顾相宜回道:“我倒是也想什么都不做,可是你看当今的世道,你什么都不做,真的就能好好的活下去吗?” 这个道理,池映寒自是清楚。 嫁恶婿 第1370章 怀恨 自打李渊平驾崩后,暗地里的权贵纷纷争权夺势,他们不论怎么做都能感觉到活得异常艰辛。 顾相宜遂同池映寒道:“你知道这些日子,我都在家里做些什么吗?” 池映寒试探着问道:“怕不是一直在家等我?” “嗯,不过除了你之外,我还在等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在乱世之中造反的人。” “???” 顾相宜这个逻辑,池映寒愣是没弄明白。 在乱世之中造反的人?! “那你等到了吗?” 顾相宜摇了摇头。 说起来,她还真就等到疲乏了。 青莲口中那个将要出来造反的人,到现在也未能现身。 顾相宜有些不想等了。 “倘若实在等不到那个造反的人出现,莫不如由我们来当那造反之人。” 此言一出,可是将池映寒吓得不轻。 池映寒赶忙问道:“相宜,你冷静点!你要做什么?” 造反?她怕不是疯了?! “我现在就很冷静。我原本也想过安分守己,但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办法。安分守己若是不能活命的话,我便换个路数。总之,我不能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不能再让人威胁到你。” 说到底,还是今日之事将顾相宜彻底惹急了。 池映寒是她的底线,谁若是想伤池映寒,她就算豁出命去也要除掉隐患。 而眼下,这隐患就是十三卫。 顾相宜同池映寒道:“你睡一觉吧。” “睡觉?但我现在一点都不困啊!” “这世上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一个被冻僵的人转瞬之间就恢复生龙活虎的状态,而且江辰是知道你被冻成什么样的,你必须睡一觉,就如同人救回来了,但是意识尚未恢复那般。明天一早你再醒来,但就算醒了,也不要立刻下床。” 池映寒懂她的意思了。 装装样子,他还是很拿手的。 但是,池映寒还是提出了条件—— “那你不许偷偷溜走,你在这儿陪我,好不好?” “傻子,你现在尚未脱离危险,我当然得陪你啊!” 池映寒听罢,嘿嘿一笑,有顾相宜陪着,他便乖乖的盖好被子休息了。 临睡前,他还调侃道:“要是你能给我暖暖被窝,那就更好了。” 顾相宜瞧他这得寸进尺的模样,轻笑一声道:“等你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的把面具摘了,恢复身份,再提这种事儿。” “我知道,而且还得等孩子出生以后……”说到这里,池映寒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我突然给这孩子想到一个名字,你说,叫他‘允乐’怎么样?咱俩的日子过得够苦的了,千万别把这份苦带给孩子……” “嗯,听你的,就叫他‘允乐’……” 这还真是个好兆头。 她也希望孩子出生后能快快乐乐的,而不是像他的爹娘一样,整日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恐是因为有顾相宜陪在身边,池映寒感到心安,没一会儿的工夫,他便睡过去了。 而顾相宜答应过他不会离开,那她便不离开,安静的在这里陪着他。 后半夜的时候,有太监过来探问池映寒的情况,顾相宜问了一句:“公公是代谁问话?” 那太监回道:“是江辰大人要问此事。” 既是江辰来问,顾相宜便将情况说得严重了些。 “他还需要再缓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刚被送过来的时候情况有多严重,这么冷的天,再在冰牢里放一会儿,都要结冰碴儿了!” “咱家知道,正是因为这个,江辰大人才有些担忧,让咱家过来确认一下——这人准是能救活的是吧?” 顾相宜回道:“目前情况是稳定了,但人还没醒过来,具体什么情况,还得他醒来之后再议。” 那太监点了点头,回道:“劳烦娘子了,还请娘子上心一些,此人对江辰大人极为重要,出了这种意外,江辰大人现在也是寝食难安。” 寝食难安? 顾相宜打实想笑。 他到现在还跟顾相宜说这是意外,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说是他把池映寒推下去险些害死他的是吧? 顾相宜真就不明白了,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组织,留它何用? 而江辰此次派太监前去探望,也有他的计划。 一来,他不希望此人就这么死了。 二来,他也想看看顾相宜究竟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毕竟,十三卫的消息广阔,他们在暗中观察拉雅公主的时候,发现拉雅公主一直在针对此人,并且猜测此人就是庆国通缉的池映寒! 如果真的是池映寒的话,那么这个谏院栽培出来的宝藏,可就落在他们手里了。 但从太监的答复里,江辰未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因为那顾相宜并无任何反常举动,就好像救治一个素不相识的病患,没有任何的悲伤,甚至不确定他能否存活下来。 而在后半夜的时候,顾相宜给池映寒熬了碗安神的汤药,给他喂了下去。 如此一来,他能睡得更沉一些。 总之,不能让江辰的人看出任何破绽。 待到清晨的时候,顾相宜便嘱咐池映海,让池映海在此守着此人。 池映海并未认出此人是池映寒,只知道他是江辰比较看重的手下,而在检查了他的状况后,池映海惊叹道:“二嫂嫂,你是怎么做到的?竟然真的将他救回来了!” 顾相宜严肃的问道:“难道换作是你,就救不回来了吗?” 池映海叹了口气道:“倒也不是不能,就是不敢保证一定能救回来……” “他当时的情况是中度冻僵,并且救治及时,缓过来的可能性很大。屋内生足了碳火,给他喂些回温的汤药,并及时进行推拿,促进血液循环。如此反复,救得回来。” 池映海点了点头道:“嗯,二嫂嫂说得对,如果是我的话,我应该也能把人救回来的。我就是当时听说这人快死了,就急着让他恢复心跳和呼吸,然后等你过来了。” 顾相宜闻言,恼火的拍了拍池映海的小脑袋道:“等我作甚?以后再有这种事儿,你全都得自行动手,不用等我建议,知道了吗?” 嫁恶婿 第1371章 质问 池映海听罢,如同补救一般答应道:“我知道了,二嫂嫂你别生气……” “你记住了就好,接下来这几日,你将李三带到太医院养病,如果不是太子殿下亲自派人来接,任何人都不能将他带走。” 池映海点了点头。 但顾相宜还是担心他行事有所疏漏,又补充了一句:“切记,此人对太子殿下极为重要,一旦在我们太医院手中出了差错,我们是要担责的。” “放心吧二嫂嫂,这些我都明白,我定会照看好他,不会让别人将他接走。” 顾相宜在嘱托过后,便监督着太医院的人将池映寒转移到太医院去,离开这个偏僻的宫殿,才能确保江辰不会肆无忌惮的对他下手。 毕竟,江辰亲手将人交给她,她就有必要对此人负责。 恐是后半夜的安神汤没过药效的缘故,在被转移到太医院的路上,池映寒一直昏睡着,昨夜照看的宫女们见状,还以为他依然没有脱离危险。 而这次转移,顾相宜没有避人,而是光明正大的将人抬到太医院去的。 顾相宜抬人抬得如此明目张胆,江辰不可能不知道,他赶忙派手下前去探问,顾相宜只装作一个不知政事的局外人,回道:“你们十三卫既然委托我将此人救活,那我定当尽力救治。至于为什么要将人抬到太医院?这你们都看不出来?三殿下的寝殿位置偏僻而且背光,白日里采光极差,你让一个被冻伤的病人在那种阴冷的环境里如何生存?再说,那里风水也很糟糕,根本不适合居住,就算他病愈了,也不可再搬回三殿下的寝殿。” 这话说得看似一点毛病都没有,让江辰的手下一时无言以对。 就算传到江辰耳朵里,江辰也只得吃哑巴亏——他想说,要转移的话,能不能跟他说一声?他换个地方转移?公然将人抬到太医院,让江辰以后都不知该怎么过来找他说些私话。 而且,这还不止。 还没等江辰的手下离开,李元淳便派人过来,让顾相宜去趟东宫。 顾相宜自是允应了,在临行之前,她同太医院的太医们强调道:“此人尤为重要,你们务必照看好他,记得开窗让他晒晒太阳,还有,他受的是冻伤,身上有些部位还僵着,尚未恢复,切不可随意挪动。” 太医院的管事都这么嘱咐了,太医们自是对池映寒多上些心。 而顾相宜在嘱咐过后,便只身一人前往东宫了。 此刻,李元淳正在东宫的殿内投壶,在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的时候,李元淳投掷的手顿时停住了。 下一刻,他便听见太监通禀的声音:“启禀殿下,雅兮娘子到了。” 李元淳回道:“快给娘子赐座。” 话落,便有两个太监给顾相宜搬了个凳子过来。 顾相宜笑道:“谢殿下关心!” “哪里的事儿,待本宫登基之后,宫里的医务还需要娘子费心呢。” 顾相宜默然。 方才她还想说——几日不见,李元淳的做派便越发的像个皇帝了,现在看来果不其然,他似乎已经不忌讳说登基之类的话了,毕竟这皇位本就传到他这里了,早说晚说都无伤大雅。 并且,这几日他怕是也想通了——虽说顾相宜是李渊平提拔的,对他而言可留可不留,但顾相宜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现下没有夫君也没有后台,不管怎么往坏了去想,她都不算什么威胁,况且顾相宜看起来也是个逆来顺受的,他留着也没什么坏处。 李元淳确是想通了,只要顾相宜安分守己,他愿意将她留在身边,让她继续执掌太医院。 不过,方才的事,他确实有几分不解。 “本宫方才听说,娘子您将李三抬入了太医院?这是怎么回事?” 顾相宜就知道这事会传到李元淳这边,但这确实也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遂恭敬的回道:“回殿下,今日下午所抬之人受了严重的冻伤,昨天夜里伤的,现在还在救治当中。” “他怎么了?” 这就让李元淳感到诧异了。 李三不是被江辰带走藏匿安置了吗?李元淳还特意嘱咐了对他好些,好好招待他,千万不要触碰他的逆鳞。 可现在这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而顾相宜要的就是双方不和,她遂如同公事公办一般回道:“太医院这边是昨天夜里接到救人的消息的,当时江辰大人说他失足落水了。” “失足落水?在哪里落的水?” 顾相宜回道:“他没告诉我们,只说让我们务必把人救回来。但他落入的水域跟冰水是同等的温度,据说他在水里淹了一炷香的时间,捞起之后人已经发僵了,救治了很长时间,才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但现在还需要观察治疗,此人暂时不能离开太医院。” 李元淳不解的道:“可是宫里根本没有这么冷的水域啊!” 李元淳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十三卫的地牢! 他把人交给十三卫去看管了,倘若这人是在十三卫手中出的事儿,他准是要拿十三卫试问的! 果然,李元淳猛然拍了一下桌案,并唤道:“把江辰叫过来,本宫要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宫交代的人,他能让他掉到冰水里并且冻成这样?” 不多时,江辰便被叫了过来,也听到了李元淳的问话。 他心里是有些慌的,待李元淳问他这个问题后,他郑重的回道:“回殿下,此事属下也万分痛心,但是这实在是没办法,属下将他关进冰牢,想吓吓他,谁料他竟失足掉下去了,得亏属下及时打捞抢救,这才没有酿成大错。” 李元淳也知道,有那些证据在此,他是逃不掉的,这才老老实实承认把人关进冰牢里这个说法。 李元淳回道:“你关他进去做什么?” “属下就是问了许多话,他都不回属下,所以属下就想让他长长记性。谁知道,这次反倒成了属下的失职了。” “就这么一个原因吗?” 这话说出去,李元淳是不信的。 嫁恶婿 第1372章 情债 江辰斗足了胆子,继续回道:“只是吓吓他而已,并无任何仇怨。” 这事,倒是让李元淳感到警觉了,他承认自己将人带去问话并且恐吓,结果差点把人害死。 李元淳又问:“你问他什么话?” “问他一些家室上的问题,毕竟这些信息,他都不曾如实上报。” “那他怎么说?” “他说他是被人捡回来的,亲眷全都身故,也没有户籍,身世这方面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呢?” “属下不信,便继续追问,他依旧是这般说辞,属下遂将他关进冰牢,想要恐吓他,谁知他受了惊吓,不慎失足落水。属下见状,急忙将人救起并通知太医院进行救治,关于这一点,属下确有失职之处,还请殿下责罚。” 李元淳静坐在原地,半晌的时间内,一句话都没说。 而他越是不说,越是让江辰心里没底。 江辰也知道自己这次私下动刑有些不妥,本以为偷偷将人救活就能掩人耳目,怎料太医院并不受他控制,公然将人抬进太医院并被李元淳发现。 今日这个哑巴亏,他是吃定了。 李元淳静默的这会儿工夫,江辰已然将他的想法猜了个遍,过了半晌,李元淳才开口道:“军营之中,孤儿甚多,这么个打杂的无亲无故,也不足为奇。” 江辰急忙回道:“殿下说得极是。” “今日之事,你得谢谢太医院,得亏这人救回来了,听说现在只是昏迷,没有生命危险。否则,你得好好想想你拿什么赔给本宫!” 听闻这话,江辰立刻跪地认罪道:“属下知罪!” 届时,顾相宜赶忙回道:“殿下谬赞了,救回殿下的人,是臣女的本分。” 李元淳眸光落在顾相宜身上,嘴角微微扬起,笑道:“有劳娘子了。十三卫的失职之处,本宫自会处理,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不耽搁娘子休养了。” 同李渊平一样,李元淳现在也经常顾及着顾相宜的身体。 毕竟,方才顾相宜的言论已是公然表态——她愿意效忠李元淳,并且那李三也是李元淳的人。 此话一出,便彻底断了江辰的念想。 顾相宜心里是知数的,她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 不多时,顾相宜便离开了东宫,至于后面江辰是如何同李元淳解释的,她并不在乎。 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太医院看看池映寒,虽说他的伤势已经痊愈了,但由于喝了安神汤的缘故,在她出门的时候,他还睡着,也不知道这会儿醒了没有。 他们归顺李元淳的事,她必须告诉他。 然,待顾相宜回到太医院后,才知道出了岔子。 “娘子,您可回来了!您交代的那位病患,他……” 顾相宜一听是池映寒出了事儿,心里“咯噔”一声,忙问:“他怎么了?” “娘子,这病患原是被安排安置在采光最好的诊室的,谁知那间诊室隔壁就是您关押魏人海棠的地方,海棠姑娘听说此人出了事儿,非要进去探望,我们拦了半天也没能拦住,您派去看守她的侍卫也不知该不该对她动手,所以我们就只能任由她进入诊室,好在她也没对病患动什么手脚,就坐在床边不肯离去。” 顾相宜:“……” 真是离了大谱了! 她怎么把海棠给忘了! 顾相宜遂呼出一口气,同太医道:“那么多侍卫,就让她闯进去了?” “关键是她闹腾呀!她说自己没带兵器,和李三认识,说是旧交,侍卫便在一旁看守着,一旦她对病患不利,他们定会出手!” 顾相宜立刻嘱咐道:“吩咐下去,今日她说的那些话,一律不得外泄,谁听到了,就老实烂在肚子里。” “知道了!” 顾相宜遂前去探看池映寒了,在进入池映寒所在的诊室后,顾相宜便关上了门。 而海棠果真就在他的床边坐着。 海棠的神色十分平静,在顾相宜进来后,她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顾相宜遂对侍卫道:“你们去外面守着吧。” “是!” 旁的事儿,顾相宜不敢打保票,但她敢说——海棠是不会伤害池映寒的。 在侍卫离开后,海棠方才开口道:“我会喜欢上他,你一点都不奇怪。我会在这儿守着他,你是不是也不奇怪?” 顾相宜轻笑一声道:“那是自然。” “所以,你想干什么?” “什么都不干,你若是执意要待在这里,就请你安静点儿,我给他用了安神的药,是让他好好歇息,就算我能将他治愈,也改变不了他被推入冰水的事实。他现在准是受惊了,所以你想待在这里的话,我不撵你,但你要保证——不要出声,不要惊动他。” 海棠蹙眉问道:“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你在施舍我?” “不然呢?我是他三书六礼娶进门的正室大娘子,这一点,你总得搞清楚吧?” 海棠确实该牢记这一事实,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的想将这个事实忘掉,毕竟每次想起的时候,都有种说不出来的痛楚。 她记得很清楚,池映寒也对她说过——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了,就该自觉的退场了。 海棠喃喃道:“可他终究还是负了我……” 这话便让顾相宜觉得莫名其妙了。 “那你可以向我告状啊!他负了你什么?他是说过要娶你,然后与你有过肌肤之亲吗?” “你别以为没有!他说过要给我当一辈子的仆从,以后我们就是主仆关系,他会好好伺候我一辈子……” “所以,他没有碰过你吧?” “在我屋里私藏了许久算不算?” 顾相宜笑了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住在你房间里,与你走得很近,然后借机套取情报。” 海棠轻声叹了口气:“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就很好理解了。他是个暗探,这种招数,他的师父肯定会教给他,并且这是每个暗探都必须熟练掌握的技能。这个道理,你应该能理解吧?” 嫁恶婿 第1373章 认贼 “所以,照你这么个意思,就是说我活该被他骗吗?” 顾相宜瞧着她自己也一副凌乱的模样,率先强调道:“你小声些,是想将他惊醒,还是想让外面的人都听见?” 海棠瞳眸中射出一丝恼火,遂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顾相宜问道:“那么,你想要什么呢?想要我们给你道歉?” “我不需要道歉。” “那便是想要赔偿?” “不稀罕。” “那你倒是说说,你想要什么?” “这……” 说到这里,海棠顿时感到头脑混乱。 说实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顾相宜见状,遂补了一句:“难不成你一个魏人想要远嫁庆国,只为让我喝你一碗妾室茶?” “你休要胡说!” 顾相宜方才那番话,侮辱性极强,强到让海棠自己也瞬间反思起来——她来这里纠缠池映寒,到底想要怎样的答案? 道歉不行,赔偿不要,就要赖在池映寒身边骂他无耻。 那最后呢? 她想要什么?人家不仅有正室大娘子,连孩子都两个了,她难不成真要加入这样一个家庭,只为了和他继续在一起? 那么过门后生活的场景,让她想想就觉得荒谬。 顾相宜见她不再发话,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她低声劝道:“如果觉得心里很乱,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冷静一下。不要见他,也不要期待他能给你什么靠谱的回应。身为他的大娘子,他的行事风格我最为了解。当然了,这也是他比较讨人厌的地方——不知道在哪儿招惹了姑娘,又不会狠心拒绝。他哪怕对你做一件让你死心的事儿,你也不至于跟到这里来,最后只能由我来做这个‘恶人’。虽然我对此十分抱歉,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总是要好好处理的,你不能在这里要死要活的,对吧?” 海棠闻言,不知觉的笑了一声:“道理我都懂,但是做起来何其不易?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只要跟他在一起,哪怕能看见他一眼,我都会很高兴。而且,每次他遇到什么麻烦,我都想尽一切办法替他解决,我不为什么回报,只希望他能好好的,我只想待在他身边,想多看他一眼……” 顾相宜心道:池映寒这是又招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 “他是不是拒绝过你?” “嗯。” “几次?” “好几次,记不清了……” “你也听出来那是拒绝你了。” “嗯。” “你知道他有家室,他又多次拒绝了你,那现在看来,这件事总不会是他的问题了。” 对此,海棠倒是不会胡搅蛮缠,她郑重的道:“不是他的问题,是我放不下……” “既然如此,你便去隔壁屋室静静吧。一来,他现在需要休养;二来,你就算把他叫醒了问他,他的说辞也不会就此改变。” 似乎听懂了顾相宜的话中之意,海棠遂轻轻起身,离开了诊室。 只剩下顾相宜一个人坐在原处,她看着海棠离开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沉思。 …… 却说那被劫走的李元清在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寺庙门口停了下来。 李元清一路上都不敢说话,生怕自己哪句话得罪了这些刺客,引来杀身之祸。 在马车停下后,前方驾车的黑衣人道:“到了,把殿下送进去吧!” 另外两人点了点头,随后便掀开了车帘,将李元清押了出来。 这一路上,李元清哪里还敢说话?自是他们将自己带到哪里,自己就得老老实实的跟着去哪里。 但让李元清万万没想到的是—— 在来到寺庙正门口处的时候,李元清突然听到一声激动的呼唤:“小安阳!” 李元清:“!!!!” 在进入寺庙前,她一度怀疑自己要在这荒山野岭香消玉殒,然,在看到眼前的人后,她感觉苍天是在跟她开玩笑! 眼前这人,竟是李元烁! 李元烁的手下见他过来接人了,恭敬的回道:“殿下,人已带到,那么我们便先行离开了。” 李元烁回道:“辛苦你们了!” 末了,那几个手下便重新坐上马车,驾驭马车离开了。 见马车离开,李元清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而眼前这个人,又让她感觉有些不真实。 她遂试探着问了句:“三、三哥?” “诶!小安阳!是我!” 李元清许久都没有安全感了,突然听到这世上还有人能回应她的问话,她激动得当即哭了出来。 “三哥,真的是你?!” 李元烁笑了笑道:“你没看错,真的是我!” 李元清感慨道:“可是……怎么会有这么赶巧的事儿啊……” 李元烁这时已经踱步靠近李元清,瞧着李元清这活蹦乱跳的模样,李元烁放心了许多。 “当然没有那么巧的事儿,是你三哥哥我早就想着要来接你了!在听说你被挟持之后,我在暗处派人追踪,最后斩杀了十三卫,这才将你救了回来。小安阳,这一路上,你受苦了。” 李元清原本已经把自己的痛楚拼命的往肚子里咽,谁料李元烁这一句话下来,让她当场便绷不住了,泪水如同闸门一般倾泻而出。 李元烁知道她受委屈了。 但他希望她知道——不论她遇到怎样的危险,她的三哥都会来救她的。 而李元清这一哭,便哭了整整一下午。 直到黄昏的时候,她才渐渐缓了过来,而这时,李元烁已经打坐念经了。 若不是李元烁现在还有一头乌发,李元清还以为他这些日子出家了呢! 待她再想说什么的时候,李元烁已经想好了她要说的话并给予答复。 “既然到了这里,就安心的住在这里吧,以后不会有人再管你的事儿了!只要你不闹出太大动静,那么怎么胡闹便都随你。” 李元清点了点头。 其他的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觉得在李元烁身边互相取暖,也能安生一些。 “对不起三哥,当初没听你和父皇的话……” “没关系,事已至此,便不要胡乱回忆了。” 嫁恶婿 第1374章 大赦 再往回翻已是无益,李元烁只得开口道:“事已至此,我们便待在寺庙吧。这里安静,平日里也不会有劫匪靠近,算是很清净的地方,比王府清净。” 李元清瞧着他这淡泊的模样,不禁问道:“你不准备夺权了吗?” “夺权?”李元烁眸中带着一丝惊诧,“夺什么权?” “趁着二哥还没登基,你不想做点什么吗?” 李元烁闻言,不禁笑道:“害,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我不稀罕这些的吗?二哥想要登基,就让他登去,我们在这里老实生活,不被他们发现便已是最好的处境了。” “可是,你就一点也不想回去吗?” 对李元清而言,只有李元烁登基,她才能有好日子过,否则今后她就是个落魄公主,只有东躲西藏的份儿。 而李元烁将眼下的局势摸得很透彻,他本是不愿同李元清说这些的,但现在看来,已然到了不得不交代的地步,他遂同李元清道:“小安阳,你不知道啊,现在的朝局已是一片混乱,乱到什么程度呢?就连十三卫也渐渐露出了狐狸尾巴,变得不愿再逆来顺受,而是狂躁了许多。这会儿若是跟他们斗,你便会发现你的对手比往日还要多,而且这时候一旦现身,便再无退路了。” 这些事儿,李元烁都想过的。 正是因为了解朝局,他才选择躲在暗处。 这时,李元清却是想到了顾相宜,她赶忙问道:“那雅兮她该怎么办?她还在京城呢!” 李元烁叹了口气道:“如果她识时务的话,这会儿怕是知道找一方势力投靠,至少在乱局之中,有人能保她。相反,现在最忌讳的就是自命清高,谁也不投靠。她若是不肯站队,那么便会成为乱局中的浮萍,没人在意她的生死,如此一来,反倒是很难在京城立足。” …… 而这个道理,顾相宜心里是明镜的,待傍晚时分,池映寒悠悠转醒的时候,顾相宜便告知了他实情。 “白日里你睡着的时候,我去了趟东宫。” “你去东宫做什么?” “替你正式投靠李元淳。” 乍一听这话,池映寒未能理解顾相宜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相宜怕他现在脑子晕晕乎乎的听不明白,遂解释了一嘴:“现在你不投靠他,江辰便会伺机对你下手,这二人之间,你总是要选一个站队的。现在看来,倒不如大大方方的选李元淳,他虽狠辣,但却喜欢装正人君子,单凭这一点,便比十三卫强上许多。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想办法保住性命,这个道理,池二你懂吧?” 池映寒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既然顾相宜帮他安排了,那他就乖乖顺从。 然,顾相宜在说到这里后,突然话锋一转:“对了池二……” “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桃花劫啊?” 池映寒:“????” 关于此事,顾相宜甚是无语,她指了指隔壁的门道:“你在北魏招惹的姑娘都追上门了,现在就在隔壁呢!你看看怎么处理吧?” 池映寒一脸困惑的道:“我跟她说得很清楚了啊!她怎么还没走?” 顾相宜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瞧她那样啊,大抵是用情太深了……” 池映寒见顾相宜这般神态,赶忙解释道:“相宜,你别误会……” “放心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又不是不知道。” “那……咱们应该怎么处置她啊?” 顾相宜闻言,又叹了口气道:“她现在也无处可去,就在这儿留着吧,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呢。” 顾相宜神情格外淡然,并且也没说自己有什么计划,直到池映寒主动问起,顾相宜方才回道:“最近什么都别做,咱们先等李元淳登基了再说。” “可是,你确定他不会来找我吗?” “不会,他现在忙着登基呢。再者说了,我告诉他你现在病重休养呢,他又不是性急之人,不会找你麻烦的。” 在听了顾相宜的安排后,池映寒便也没再多想些什么。 但他看得出来,顾相宜准是有她自己的想法和计划的。 只是顾相宜什么都没说。 …… 而接下来的一个月,正如顾相宜说的那样,李元淳并未过来找池映寒,只是不时的派人打探一下他的情况,确认他病情恢复良好,便离开了。 这一个月过得十分平静,这份平静,一直到了李元淳登基的那日。 那一天,大雪纷飞。 顾相宜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五个月大了,瞧着她的身体越发的重了,李元淳也特许她不用特意出来行大礼。 李元淳能够顺利登基,不仅是因为安阳公主被救了回来,也是因为稳定了一个月后,北魏再未侵犯,一切看起来都恢复了稳定。 唯独洋人誓不罢休,多次催促要寻找那把枪带走之人,李元淳知道他们越是闹腾,他便越不能露出破绽,遂没有理会他们。 他最为着急的事,当然是顺利登基称帝。 李元淳登基之后,大赦天下,许多宫女都得以出宫,唯有海棠仍旧待在太医院,顾相宜问过她:“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你可以借机离开庆国了。” 说得倒是好听,但海棠对此却并不感兴趣。 “我已经被拉雅公主弃了,她把我扔在这里,我若是一个人灰头土脸的回去,岂不是将家族的脸面丢尽了?” “那么,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话,那你可以出宫,在京城开个铺子,找点事做。” “不稀罕。” “那你就打算赖在这里了?!” “不是你请我来的吗?怎么?这会儿打算撵我走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想抓就抓、想放就放的人?” 一个月了,海棠对顾相宜仍旧没有好脸,就好像她和池映寒本是好端端的主仆,而顾相宜才是后插进来的。 顾相宜现在也懒得跟她生气,现在李元淳登基了,她便有她的事要谋划了,而此刻若是能将海棠收入麾下,对他们而言或许有些帮助。 顾相宜遂同池映寒道:“池二,我看还是你同她聊聊吧!” 嫁恶婿 第1375章 想通 池映寒见顾相宜居然要他过去跟她解释,诧异的道:“你之前不是说我跟她解释也解释不明白吗……” 顾相宜回道:“是啊,我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她已经冷静了一个月了,还是不肯离开,就算被耗死在这儿也不肯走,所以我就猜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顾相宜还真没见过像海棠这么执着的,先前那王春燕再怎么执拗,谈上一番后也想通了,但隔壁这位是完全想不通,彻底陷入情爱之中,甚至连命都不要了。 池映寒现在一听到海棠的名字便想闪躲,见顾相宜蹙眉追问,他这才喃喃道:“要不怎么说她是债主呢……不瞒你说,我确实欠她的……” “你欠她什么了?” “怎么说呢……我其实也能理解孤男寡女在地牢内主仆情深、生死与共的那种感情,但是那时候倘若我不跟她绑在一起,我就死透了,这才选择当她的仆从……所以这个事儿,它真的是一言难尽啊……” 池映寒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债主能找到这儿来,他跟她道歉也不行,补偿也没用,以死谢罪她也不稀罕,甚至他死几次,她就要救他几次。 这场面,池映寒已经不知该如何控制了。 “偏你还不忍心伤她,就算是拒绝也没有骂过她,以至于她到现在只知道你有妻儿,但却还是喜欢着你。” 池映寒听完顾相宜的描述,瞬间觉得脑袋都要炸了,他遂用被子蒙住脑袋,喃喃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顾相宜瞧他这般无奈的模样,打趣的道:“要不干脆纳了吧,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池映寒一听这话,更崩溃了。 “相宜,你就别开玩笑了……” 池映寒知道,顾相宜是对他有十足的把握,才敢跟他开这种玩笑。 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你不想纳她是吧?正好,她也不想被纳,那你俩便好好聊聊吧。这件事我已经解不了了,还得你自己去解。” 池映寒:“……” 这可真是给他出了难题了。 但这事总得解决,总不能让她一直在隔壁赖着不走。 想到这里,池映寒还是腾地一声坐了起来,起身便前往隔壁。 顾相宜见他真就这么果断的起身前往隔壁,反倒被惊到了,她忙问道:“你还真敢去啊?” “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再怎么说也不能给你带来麻烦。” 这位债主,池映寒总是要去面对的。 他遂起身来到隔壁,二话不说便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此刻的海棠,正在屋内盘膝打坐,突然听到开门声,她吓了一跳。 却不曾想,推门而入的竟是池映寒。 她已经一个月没看到池映寒了,再见到他的时候,她发现池映寒的气色恢复了许多,并且…… “你走路不跛了。” 池映寒万万没想到,她上来就是这句话。 他驳道:“本来就不跛!” 说来也怪,海棠这一个月来几乎没说过两句话,但在看到池映寒后,突然便有许多话想对他说。 池映寒对此并不避讳,他知道自己直言拒绝对她没用,或许他们都没能理解海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池映寒遂问:“你是不是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或是有谜题未解,所以才不肯离开?” 海棠回道:“确切的说,不是许多,是太多了。不过,大部分我已经解开了,你也没必要再来找我道歉,一个愿意让我割下他的头颅以求谢罪的人,我自是能感受到他的诚意。” “我只是想问问你——你到底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 听闻这话,海棠甚是想笑。 “你这个人啊,遇到麻烦就只知道认错,但你认错的目的是希望对方能够原谅你,这样一来你的心里就不会有愧,这件事在你心里也就过去了。可是说来也怪,偏有这么一日,你是遇上我了,我不吃这套。我不需要道歉,不需要怜悯,更不需要你的正妻施舍给我名分。我只是觉得难受,我一心一意待你,最后你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对我说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假的。这也就罢了,我三番五次救你于水火,最终你还是拿枪对着我。有时候想想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大病,我这是图什么……” 海棠说到这里,池映寒便想再度开口,但还未等他发话,海棠便制止道:“我告诉你,别跟我道歉,我不想听!我也很讨厌你出了事儿就道歉甚至以死谢罪的样子!”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该道歉吗?” 海棠哭笑不得的道:“你的悔意已经很深了,我都知道,但你如果只知道道歉的话,那我们便没法聊了。” 池映寒抿了抿嘴,问道:“不知海棠姑娘你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这是情债,没法处理。” “那你就只能一直做债主了。” “做就做罢!反正你本来就欠我的!”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听闻这话,海棠回道:“我现在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把你交给拉雅公主,换我回去;要么往后就在庆国讨生活。但是这二者,我哪个都不想做,我既不想伤害你,又不想留在敌国……” 池映寒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有朝一日我有了权势,不就可以正大光明的送你回家了?” “你怕不是在画饼吧?那一天存在吗?” 池映寒笑道:“肯定存在的,就当是我用实际的方式给你谢罪了,你这些日子就好好休养着,待我有了名望,肯定亲自把你送回家。” 海棠:“……” 她倒是真挺期待他能送她回家的。 但这好像又有些不太现实。 尽管如此,海棠还是回了一句:“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末了,池映寒便回到自己的诊室了,顾相宜见他回来,赶忙探问道:“怎么样?她想通了没有?” 池映寒回道:“自是想通了,而且她考虑得比我们透彻。所以我说,她不是蠢笨之人。” 嫁恶婿 第1376章 制枪 “那她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呢?” 对于海棠就赖在隔壁这个事实,池映寒似乎也平淡的接受了,遂道:“就让她再待会儿吧。我答应过她,什么时候我能有话语权,什么时候让她体面的回家。” 现在放海棠回去,池映寒怎么都觉得不太合适,好在海棠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一直安静的待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埋怨和暴躁,甚至一句话都没说。 池映寒瞧着顾相宜这沉思的模样,不禁探问道:“相宜,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说起这事,顾相宜确实有话要说。 “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那把枪被你藏哪儿去了?” 池映寒听罢,如实回道:“我交给一枝梅了。” “一枝梅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但如果我想找他,应该也是能把他约出来的。” 闻言,顾相宜赶忙警告道:“你现在哪儿都不能去,就待在此地,不得轻举妄动。” 池映寒轻轻点了点头,只见顾相宜神情更加凝重了。 “事到如今,你吃的亏还不够多吗?” 池映寒:“……” “还有,你现在务必给我记住——从今日开始,你必须学会收起心底的那份忠诚。你在李元风那里吃过的亏,足够你长记性了。这个时代,忠臣死的还少吗?当朝天子真的需要忠臣吗?你那些忠诚,无非是感动自己罢了。” 顾相宜知道他应该是牢记这一点了,但她还是要提醒他——就算像十三卫那样暗中有自己的势力都比像池映寒之前效忠李元风那种活法强上许多。 这一点,池映寒确实记住了。 眼下归顺李元淳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哪里来的忠心?无非是利益往来罢了! 在李元淳登基半个月后,方才将外面的事处理得稳了一些,届时,他已经封袁贵做了将军,而王莽则成了袁贵的副将。 王莽现在的地位,可谓是今非昔比。 按他的话说,他近来一直在外奔波,就是为了得到晋升的机会。 相比之下,池映寒这个不愿崭露锋芒的,仍旧是个打杂的小兵。 却不成想,李元淳登基半个月后,在某天傍晚召见了池映寒。 池映寒自是前往大殿去面圣。 和当年的李渊平一样的是——他进殿之后发现四处都是黑漆漆的,正前方有个屏风,李元淳就坐在屏风后面。 好家伙,在李元淳当了皇帝之后,他就不能见李元淳的脸了。 但池映寒并未提及此事,该跪还是要跪的,他这个被先帝坑惨了的人,如今还能出现在大殿面见新帝,这已经算是奇迹了。 而李元淳见他过来,方才开口道:“在太医院休养了一个月了吧?” 池映寒回道:“回禀陛下,小的确实休养了一个月了。” “以后可得小心些啊,人家江辰说了,他就是想吓吓你,没想到你在岸上站不稳,竟真的跌下去,险些淹死。为此,江辰也忏悔了许久。” 池映寒:“……” 所以,双方为了面子上过得去,生生把这件事说成是池映寒自己掉下去的。 池映寒真想当场反驳,告诉李元淳他是被推下去的。 但现在的他已然顿悟朝堂是个怎样的地方了。 他口中的真相,在李元淳看来根本就不是真相,说出来反倒打了自己的脸。 池映寒只回了一句:“小的记住了。” 李元淳点了点头道:“总之,你无恙就好。朕是个惜才的,你若是就这么死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池映寒沉默着,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岂料,下一刻,李元淳便直言道:“对了,你会做枪吗?” 池映寒回道:“小的没见过那东西……” “那东西啊,朕也只见过外表,没见过里面的样子。但是你要知道,那枪里射出的子弹,可比弓箭快了太多,大庆在速度方面再一次吃亏了。所以,朕手里有枪支的画像,虽说画出来的都是外面的模样,但里面是什么样,你可以想象。” 池映寒知道,他大抵是清楚自己其实见过枪支。 只是此话一出,二人的处境都会很尴尬。 并且,这些旁枝末节不是李元淳想关注的,他想要的是枪,他保住池映寒的命并准许他休养一个月是因为他想让池映寒恢复最佳状态,给他制出一支枪。 池映寒回道:“小的可以试试。” “那么,几天时间能给朕答复呢?” “这个……” “朕给你七日时间吧!七日之后做出一把枪,不论做成什么样都无所谓,朕只要你做出来。” 池映寒:“……” 所以,这是根本不给池映寒回旋的余地啊! 待回了太医院后,顾相宜忧心的问道:“七日时间?你做得出来吗?” “只能说是试试。” 顾相宜焦急的道:“这哪里是让你试试?虽说我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你能做出来,李元淳必会重用你,如果你做不出来,那你便会彻底孤立无援,重新做回无名小兵,而且还容易被江辰报复!” 这个道理,池映寒大抵是懂的。 虽然嘴上说是试试,但试不明白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池映寒遂叹了口气道:“那我便闭关七日,研究一下它吧!” “你会研究吗?需不需要我去找一枝梅,让他把枪还给你?” 池映寒听罢,以同样的口吻回给顾相宜道:“最近外面查得可是厉害,还是老实待在太医院比较安全,所以,我哪儿都不能去。” “可是……” “放心吧!那把枪现在已经是零件了,当晚我就把它拆了,里面的材料我大致记住了,只要你帮我去找材料,我就能拼凑出一支枪来。” “那你需要什么材料?我现在就给你找去!” 池映寒听罢,遂拿出一张纸,将需要的零件都写在那张纸上,写完后交给顾相宜,并嘱咐道:“这些是原材料,吩咐宫女找就行了,千万别让人发现你有这东西。” “我知道了!” 顾相宜遂接过那张纸,打开后浏览了一番。 嫁恶婿 第1377章 换路 这些材料并不是寻常之物,虽说能找到,但也没那么好找。 尤其是池映寒现在不能抛头露面,就算他现在的身份是李三,被别人知道他在这里制枪也是危险的。 然,就在此刻,她耳畔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去李元烁的寝宫,他寝宫下方有个暗室,机关在床下。那里或许能帮到你。” 是青莲居士! 顾相宜用意念回道:“居士,这次我还没想到要找您呢!您居然自己主动指点我了!” 虽说顾相宜知道平安签在她身边就意味着她准是知道这一切的,但她主动现身,还真是出乎顾相宜的意料。 青莲无奈的回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麻烦精现在怀着身子?倘若我不帮你找点捷径,到时候你再折腾出什么事儿,黑白无常怕是又要找来了。” 虽说她话语中有几分不耐烦,但顾相宜还是笑道:“多谢居士指点!” 当夜,她便潜入李元烁的寝宫,在来到床下之后,她果真见到了那个机关。 顾相宜按动机关后,暗门便被打开了。 顾相宜还真就没想到李元烁的寝宫下方藏有这么大的暗室。 青莲见她一个人潜入暗室,连个丫鬟都没带过来,叹了口气道:“你小心些。” “多谢居士关心,我会注意的。” “我是说——你别碰坏了李元烁的东西。” 顾相宜:“……” 青莲本就说过只要她没到要死的地步,她是不会现身的,但问题是她现在五个月的身孕,由于身型瘦小,孕期更是难捱,偏她这时候居然不在家里休养,而是为了帮助池映寒以身犯险。 青莲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甚至不知道顾相宜找到池映寒究竟算不算件好事。 毕竟,在此之前,她只会在家里等他,不会跑遍整个庆国去找这些零件。 好在今夜在李元烁的暗室找了一圈,还真就找到了一些古怪的玩意儿。 顾相宜叹道:“其实这些东西,三殿下应该很想带到自己的封地的吧?” “可惜他什么都带不走,前往封地的路上会经过许多次的审查,美其名曰是确保安全,实际上却是在防他。” 所以顾相宜才感慨道:“他真是个可怜人。” 届时,顾相宜已经找齐了材料,但让她感到不解的是——李元烁的暗室里居然摆放着一口棺材。 顾相宜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仔细辨认后,她确定这东西是棺材! 棺材有被人打开的痕迹,但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这是个空棺。 “居士,这棺材……”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摆个棺材在这里。” 青莲是不会告诉她——她完全可以将自己在凡间的遗体保管妥当。 却不承想,顾相宜在此感叹道:“不管这棺材是给李渊平准备的,还是给他自己准备的,都能证明他不是个怂的。虽然他很想保命,但他还没到为了保命放弃所有他想争取的东西的地步。棺材不能摆在明面上,但拦不住他一定要摆这口棺材的心念。” 青莲听着顾相宜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竟是如此评价,她不禁问道:“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虽说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拿了他的东西,但还是要谢谢他。” 青莲默然。 不多时,便见顾相宜离开了暗室,回到了太医院。 池映寒万万没想到顾相宜居然深更半夜去给他找零件。 对此,除了震惊之外,他更多的却是心疼。 “相宜,你是不是疯了?这大半夜的你不好好休息,跑去找这些材料?” 顾相宜淡然的回道:“我偶尔熬个夜没多大事,休息几天就缓过来了,但你现在只有七日时间,到时候无法完工,你今后的路就彻底被你自己堵死了。” 相比之下,顾相宜更担心的是他的前途。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现在好了,你什么都不用说,安心把枪制出来。你的能力,我是信得过的。” 信得过到什么程度呢? 顾相宜想说,当年打算让他进入工部不只是为了稳妥,更多的是顾相宜知道他的能力,他在工部能混得很好,而且仕途也会很稳。 奈何人各有命,他亲手将自己推到暗探这条危险的路上。 不过事到如今,成就还算有些的,他手中掌握着京城全部的谍报网,也能操控京城所有的暗探,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便算是京城暗探之首了。 顾相宜一边思索着,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池映寒。 池映寒正诧异的想说什么,顾相宜便看出了他的忧虑,她赶忙开口道:“我回去休息了,这些日子我不会打扰你的。” “你赶紧去休息吧,这都几更天了?” 届时,三燕和宁儿便扶着顾相宜缓缓起身,在将要离开诊室的时候,顾相宜突然笑了一声。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好。至少现在我们不再有那么多的分歧了,谈论政事也能谈到一起去了。不像之前那样,你整个人都像被李元风洗髓了一般,偏要辅佐他登基,我说什么你都不肯听。所以说现在我胎象稳着呢。” 至少池映寒不惹她生气了。 池映寒听闻这话,也不知该怎么回她。 只听顾相宜又补了一句:“别着急,慢慢来。一条路走不通,我们便换一条。准是能找到一条让我们立稳根基的路的。” 末了,顾相宜便离开了。 …… 自那日起,顾相宜便没来看过池映寒,就连送饭的都换成了太医院的人。 顾相宜只交代池映海照看好池映寒,随后她便继续回到院子里养胎去了。 她回去后,自是能在中午和傍晚见到王莽。 再次见到王莽的时候,顾相宜不禁叹道:“说起来还是要恭喜你啊,新帝登基,你也跟着晋升成副将了。” 王莽笑道:“说到底还是因为李元风那一脉都被废除了,武将这边严重缺人,所以官家提拔了许多人,我只是其中一个。” “他提拔的这些人里面有十三卫的人吗?” 嫁恶婿 第1378章 指点 王莽笑道:“那肯定是没有的,武将和十三卫管辖范围完全是不一样的。” 顾相宜心道:看来王莽并不知晓,二者管辖范围是否重合,全看李元淳给十三卫多大的权力。 顾相宜先前在李元淳面前将江辰动用私刑的事,终究是起到效果了。 虽说李元淳没有责罚江辰,但江辰此举被发现后,李元淳便对他心生提防。 但这还远远不够。 顾相宜突然想到李元风的那套理念。 虽然他的理念不合实际,但有一个方向却是正确的——不能让十三卫再像先帝在位时那样猖狂下去了。 既然十三卫和兵部二者的管辖范围能否重合,全凭官家的意思,那么,为何兵部的权力不能再大一些呢? 顾相宜遂问道:“那你们接下来准备待在哪里?是留在京城,还是准备去边疆了?” “近来在待命,听闻庆魏两国准备开战了。” 果然,李元淳上位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攻打北魏。 顾相宜不由得感慨——这般打来打去的,到底有什么意思? 这边没了一个太子,那边也没了太子,并且双方因为银钱和领地的事常年争执不休。 两国损耗都很大,长此以往,对谁都没好处。 “新帝才刚登基就要攻打北魏,想来他是有万全的把握了,否则,他如何给百姓一个交代?” 王莽回道:“嫂子说得极是,官家也知道此战绝不能败阵,必须击退北魏,为他立威!” 只是为了立威吗? 只因这么一个理由,百姓便处于水深火热的境地,这样的情况,顾相宜是不愿看到的。 但眼下,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朝着王莽微微一笑道:“那你可要好好打,此战不仅是庆国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 王莽听闻这话,先是一愣,半晌后,方才坚定的点了点头,回道:“嫂子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蛮想感慨的……”说到这里,顾相宜轻声叹了口气,她的眸光再一次落在了远处那些形状并不规整的白云上,望着那些白云在空中缓缓的移动。 见她瞧着那些白云,王莽的眸光也落在白云之上。 那些白云在向北方移动,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顾相宜一边看着白云,一边嘱咐着王莽道:“这日子过得其实也蛮快的,从湖中将你救起,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儿一般,有时候自己都不敢想象,我们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 王莽也感慨道:“是啊,一晃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其实我挺感激你的,我官人不在身边,我又怀了身子,我一直挺没安全感的。所以这时候你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心里能踏实不少。” 王莽听闻这话,由衷的感到震惊。 “嫂子身边的侍卫不是挺多的吗?” 顾相宜叹了口气道:“你也不看看那些侍卫都是哪来的?不是兵部的人就是十三卫的人,整日在药堂门口围着,我去哪儿他们都跟着。我若有什么动静,可能连我都不知道这动静会传到谁的耳朵里去。而且这些人都是听命行事,倘若有一天上面下令说不管我的死活,那么他们只会眼睁睁的看着我死于非命。所以王莽你要知道,那么多人保护我,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唯独你陪着我的时候,我心里才觉得踏实。” 顾相宜这一番话,瞬间解了王莽的心结。 如果他早知道顾相宜是这么想的,那他可能就早些回京了。 他总觉得顾相宜已经不需要他了,但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在顾相宜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可是嫂子,我可能很快就要去边疆了。” “所以我才想叮嘱你几句啊。”顾相宜笑道,“我知道边疆是个危险的地方,打仗也准是会死人的。就连太子上了战场也无人能确保他能活着回来,更何况是你们。所以说句私心话——袁贵可以战死沙场,但是你不可以。” 王莽瞠眸,只听顾相宜继续道:“我希望你能好好的,今后的仕途也能顺利一些,那些不幸的事都不会落在你头上。” 王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顾相宜这番话说完后,他竟突发奇想——此战若起,袁贵完全可以战死沙场,只要那个草包战死,他再为其报仇,大扬国威,如此一番操作下来,他便可以取而代之成为将军,而死在战场上的人,就连家眷都不敢胡乱找事,更何况还是在庆国大获全胜的局面下。 被顾相宜这般提点之后,王莽突然有了思路。 他想打赢这场仗,并让袁贵那个草包像李元风一样英勇牺牲。 而这时,王莽用余光偷偷瞄了眼顾相宜,她这会儿又在看天上的白云了。 她看,他便陪她一起看。 王莽遂也凝望着远处的白云,并道:“嫂子这是瞧出什么了?” 顾相宜淡然的道:“说不上能瞧出什么,只是觉得看着这些云在那里慢慢的飘,心里特别清净。” “我也觉得如此。” 顾相宜也不知道自己坐在院里看了多久的云,但感到清净是实的。 她就坐在那里待了半个时辰,直到有些犯困了,方才回屋休息。 顾相宜已然习惯了孕期嗜睡的事实,虽说有时候觉得这么嗜睡十分误事,但在入睡的前一刻,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或许,本来就是她操心得太多了,这些都是男人该去做的事,本来就是要交给男人去办的。 而她一个妇人,好生养胎才是正经事儿。 …… 一晃,七日时间便过去了。 这七日,顾相宜如同避嫌一般没待在池映寒身边,直到七日后,李元淳的太监直接找上了门,让池映寒带着成品去见李元淳。 七日的时间,对池映寒而言,虽说时间紧了些,但他通宵几日,还是把成品做出来了。 说来也怪,自打喝了神仙茶后,他一连通宵七日都没感到乏力犯困,但他还是有点害怕顾相宜知道他通宵会骂他,赶忙同池映海打点关系道:“院长大人,事先说好啊,我做这支枪用了多长时间,你不能告诉你嫂子。” 嫁恶婿 第1379章 面圣 池映海拧着眉头道:“你得叫她‘管事’!” “好好好,管事就管事。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一句啊,你总是当众喊她‘二嫂嫂’,就是前来看诊的病患都知道你们是叔嫂关系了,你就不怕有损她的名声?” “这件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池映寒笑道:“我只是提点一下,你今年多大了?有十五了吗?” 确实有了。 这一点,池映海心里是知数的。 池映海遂道:“我说了不用你操心,我很快就成亲了。” “什么?” 这消息来得过于突然,池映寒当即被惊得瞠眸,他遂一脸惊诧的道:“我在你们这儿待了一个月了,并未听说小池院长有未婚妻或是别的什么……” “我之前发过誓,我比二嫂嫂的幼弟小了些年岁,所以,我们便约好了,他的孩子降世之日,便是我寻媒娶亲之时。” 池映寒:“……” 他若是不提起此事,池映寒恐是忘了——顾相君已经娶亲离京许久了。 他们是正常的成亲,门当户对也没有逼迫或是不和,按说成亲后很快便会有孩子,甚至可能比顾相宜生得还要早些。 不过池映寒倒也有些纳闷,他遂问道:“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其实你完全可以不说的……” “我若不说,你是不是就会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损毁二嫂嫂的名声?” 池映寒心道:傻瓜!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乱嚼舌根,他也不可能说这种有损小祖宗清誉的闲话! 池映寒严肃的回道:“放心吧,我是不会往外说的。我倒是觉得婚姻大事含糊不得,小池院长现在就应该慢慢寻觅,而不是那边生了孩子,你立刻兑现承诺找个姑娘娶回家。这不是开玩笑的事,若是彼此都看不顺眼,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我会让二嫂嫂给我找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有父母,二嫂嫂便是我的长辈,她给我挑了哪家,我就娶哪家。” “性格不和也无所谓?” “我相信二嫂嫂的眼光。” 池映寒:“……” 算他之前这些话都白说了,他没有父母,按理说婚事可以自由一些。 但既然他有自己的想法,池映寒也不加干涉。 池映海并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提起此事,恐是心虚作祟,他甚至认为所有人都这么看他,甚至在背后说他的闲话。 他只得将这些心事压在心底,同池映寒道:“公公在外面等着呢,你还是快随他去面圣吧。” 池映寒当然知道今日他得交工。 他遂随同李元淳派来的太监前往李元淳的寝宫。 池映寒自是清楚,像这种私事是不能当众面圣的,而且一路走下来,走得都是偏殿。 路上,太监问道:“咱家带你走这条小路,你不怕吗?” 池映寒是认得这条小路的,但面对太监的问话,他还是嬉皮笑脸的回道:“这不是有公公您在吗?要是没有公公的话,确实挺瘆人的……” 那太监没再答复,而是一路前行,带他进入李元淳的寝宫。 在池映寒来到寝宫门口的时候,几个侍卫便让池映寒将枪支交出来,池映寒瞧着这些侍卫确实是寝宫内的人,便将枪交给他们了。 反正这枪里没有子弹,他们随意摆弄。 紧接着,太监和侍卫便让池映寒站在门外等候,他们先行进去通禀李元淳。 在通禀的时候,太监将池映寒在路上的表现告知了李元淳,侍卫也将枪支交到了他的手里。 李元淳遂示意道:“侯公公,可以让他进来了。” 侯公公听罢,立刻来到门前同池映寒道:“陛下宣你入殿。” 突然被新帝宣召入殿,若说没有丝毫的惶恐,那是假的。 每一次进殿的时候,池映寒都不知道他要问什么,故而自己的回答皆是临场发挥,既不能打草稿,也不能犹豫卡顿。 果然,不出池映寒所料的是,李元淳第一句话便问了一个犀利的问题。 “方才听侯公公说,你来的时候,走路挺利索的,可朕之前却是听闻你是因为腿上有伤,无法当兵,才选择这么多年一直做杂役。” 池映寒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李元淳从哪儿听来的版本。 只听李元淳继续道:“看来你的腿是康复了?” 池映寒本可以说这是顾相宜给他治好的,但由于这个问题问得过于突然,他怕到时候口供不一致会连累顾相宜,遂道:“其实近几个月腿伤恢复许多了,正常走路是没问题的,只是有复发的危险。我这个情况倘若上了战场,岂不是要给庆军拖后腿?这反倒是耽误事儿了。” 李元淳轻轻点了点头道:“你倒是个忠君爱国的。今日能够完工,朕很满意,故而给你个赏赐——你回去同太医院说一声,让雅兮娘子亲自为你治腿,保证它不会复发为止。她若是治不好你,朕治她的罪。” 池映寒:“……” 敢问这叫赏赐吗? 若不是他喝过神仙茶,确信自己的腿伤不会再复发,那顾相宜就被他坑惨了!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池映寒感到费解。 “陛下,您还没看那支枪呢!” “朕看过了。” 池映寒:“……” “构造倒是和西洋的枪支一样,只是不知这材料你是如何找来的?” 池映寒也不知这材料是如何找来的,这里面甚至还有几发子弹。 这东西一看就不是手工磨成,偏偏庆国境内没有此物,手工仿制还特别麻烦。 关于此事,池映寒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池映寒遂回道:“手工仿制他们的材料,做一个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手工仿制过于困难,而且用时较长,并不合适。” “那你便想办法发明机器,缺失的材料可以去找刑部,那里刑具多,原材料也很多,应该可以帮到你。” 这是要大规模生产吗? 而且还是让池映寒亲手操刀? 这可就不好办了。 “还有,既然是枪,就必须得有子弹,子弹呢?” “子弹放在袖子里了。” “方才为何不交出来?” 嫁恶婿 第1380章 换面 “怕伤着陛下。” 这个理由,李元淳倒也能接受。 李元淳遂道:“无妨,交上来吧,朕要看上一眼。” “是。” 说罢,池映寒便将子弹也呈了上去。 李元淳是见过枪支和子弹的,这子弹简直跟洋人的子弹一模一样。 李元淳问道:“一个月内,五十支枪,分发给各个大营,每个大营各一支。所以,五十支,一支都不能少。” 一个月内给他做出来五十支枪? 在李元淳下了口谕后,池映寒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可是小的耗费七日时间才制出一支枪啊……” “朕当然不会让你一个人揽那么多的活儿,刑部那边有许多制作刑具的工匠,一共三十个人,朕都交给你,剩下的你自行发挥。总之,一个月之后,朕要成品。” 如果按顾相宜的话说——这是在李元淳面前显露自己能力的唯一机会。 只要抓住,就有机会晋升。 新帝登基,正需要大量人才,这时候他不该再潜藏锋芒了。 这个道理,池映寒是明白的。 只是这个任务简直如同一座大山,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还有……” 池映寒一听他还有话要说,紧攥着的手心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汗。 “虽说任务艰巨,但你的伤还是要治的,今晚回去就可以找太医院说起此事了。如果他们说你的腿伤很严重,需要贴膏药并且养上一段时日,那你便好生配合治疗。你要相信太医院是有能力的,你的腿伤完全治得好。” 池映寒突然想笑。 这哪里是治腿?分明是要将他彻底软禁在太医院! 他特意问了一句:“如果太医院说我这个腿需要多出去走动,那我也可以配合治疗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既然是康复治疗,那只能在太医院附近走动,走不了太远,至少皇宫是出不去了,宫内行走的话要注意时辰,譬如深夜的时候,外出走动是要被当成刺客处置的。” 池映寒听得懂他的话中之意。 但是他能怎么办? 李元风在世的时候,他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岂料太子换了人选,又逢改朝换代,他现在什么基业都没有了,只能重头再来。 这重头再来并不是一件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儿,其中经历了什么,只有池映寒自己知道。 他回到太医院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顾相宜过来给他治腿,说是治腿,实际上是借机汇合,将消息转达给顾相宜。 顾相宜听了他的阐述后,不由得感慨李元淳根本不是个省油的灯。 “就算他给了你那么多工匠,但这原材料实在是个问题,我根本找不到源头。” “你之前的那份是从哪儿找来的?” “李元烁的寝宫。” 李元烁找来的? 池映寒推断着,李元烁平日里备受监视,这些原材料铁定不是光明正大搞到手的,在暗处偷偷运进来倒是有可能。 如果想通过暗处入手的话,池映寒倒是有个想法—— “相宜,你将王莽找来,让他给我做一个新的面具,然后你想办法带些陌生的病患回太医院,我乔装成病患溜出去。” 顾相宜惊诧的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他不可能不知道现在偷偷溜出去的风险有多大吧? 但池映寒却是坚定的回道:“我得出去联系谍网,李元烁能偷偷运进来的这些东西,他们应该是知道门路的。” 顾相宜不解的问道:“你这么随便的更换身份,他们也能听你的?” 此话一落,池映寒却是被逗笑了。 顾相宜见他突然笑得这般不正经,柳眉微蹙,问道:“你笑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懂的东西比我多,就算是谈论政事,我也不及你。偏是没想到,你的知识面也有盲区啊!” 顾相宜见池映寒竟拿这种事儿打趣,她赶忙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恼道:“说正经的!” “我们当暗探的本来就不看脸,全是对暗号。并且他们所在的位置,一般人是找不到的。更重要的是——暗探所接触的谍报网都是同他们本身的地位有关,如果他们只是辅助其他暗探完成差事的,那他们只能在自己所在的位置待着,除了等暗号和待命之外,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但京城的谍报网,我是全都知道的。毕竟你得知道,我当初可是曹大人钦定的谏院继承人。” 这方面的事儿,顾相宜还真就不太清楚。 她只问了一句:“你能确保自身安全吗?” “这你放心,无论在什么地方接头,我都是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的。” 顾相宜知道他现在必须完成李元淳给他的任务,故而这一趟,他是必须得去的。 而且明日一早那些工匠便要过来了,他必须今晚拿到原材料。 顾相宜遂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找王莽过来!” 顾相宜说罢,便前去将王莽带进了太医院,在进入太医院之前,顾相宜便同王莽说过池映寒想要换一副面孔。 王莽回道:“这个容易。我进去将面具改动一番就能完成。” “你这用的是什么原理?我还从未见过这种手法。” 王莽笑道:“我娘教我的,她告诉我遇到危险的时候,这个办法可以保命。” “这也是西洋诊术吗?” 顾相宜并未在书中见过此法。 而王莽却是回道:“你若是问我的话,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娘教给我了,我待会儿给他调整面具的时候,你也可以学学。” 顾相宜点了点头。 不多时,她便同王莽来到池映寒所在的诊室内。 在进入诊室后,王莽便将房门锁上,并嘱咐顾相宜再多点几个蜡烛。 顾相宜连忙点好了蜡烛,而这时,王莽已然来到池映寒身边了,池映寒见他过来了,直言道:“你尽量快些,我今晚得赶时间。” “知道了。” 王莽说着便打开随身携带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根银针。 顾相宜见状,惊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将面具挑开,调整后重新戴上。” 嫁恶婿 第1381章 雕工 王莽说着,便将面具轻轻挑开,挑开的过程中,他同池映寒道:“稍微忍一下,可能会有点疼。” 实则,在他没说这句话之前,池映寒便已经感觉到那种疼痛了,不过这与之前受过的刑罚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闭着眼,由着王莽操持。 一旁的顾相宜却是关切的道:“王莽,你这面具对他原本的容貌有影响吗?” 王莽回道:“放心吧,我娘所授的技法还是很稳的,不会对他的皮肤造成任何伤害。” “那……能不能让我看他一眼?” 顾相宜这句话中多少带了些请求,王莽瞧她的小手已然攥成小拳头,倒也能理解她的心意。 王莽遂点了点头。 接着,顾相宜便上前两步,来到池映寒面前。 她的脚步十分轻盈,缓缓来到池映寒面前。 那一刹,她方才见到了池映寒原本的容颜。 那正是她长久以来一直日思夜想的面容。 他还是那么白白净净的,倘若仔细端详的话,会发现他的五官十分周正,属于十分耐看的那种。 而池映寒在闭目等了一会儿后,发现王莽并未往脸上贴面具,他遂睁开双眼想要谈问他在做什么。 岂料,他这一睁眼,竟见顾相宜站在自己面前。 “相宜……” “别说话。”顾相宜轻声道,“我就是想看你一眼。” 她太怀念这副皮相了。 只可惜,他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他可以成为任何人,但唯独不能做他自己。 王莽见顾相宜这依依不舍的模样,心里顿时百感交集,遂探问道:“莫不如嫂子你来操刀,如此一来,你想让他长什么样都可以。” 顾相宜轻轻摇了摇头道:“还是你动手吧,如果你把刀给我,我可能不愿做任何改动。所以……还是你自己来吧。” “那我将他的面容改得俊朗一些?” 顾相宜驳道:“不要!” “那改成什么样比较好?” “越平庸越好,这个年头,长得俊朗可不是什么好事。” 王莽听罢,遂答应了他。 但他心里却颇为震惊——他们夫妻俩的想法都是一致的,这时候相貌出众之人,更容易被人盯上。 顾相宜在话落之后,便后退几步,示意王莽可以开始了。 王莽这才将调整后的面具一点点覆盖在池映寒脸上,他是每覆一个部分,便停下来探看效果。 而此刻的顾相宜就站在一旁,就这么看着池映寒的真容再次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没一会儿的工夫,他便又变成了另一个人。 但顾相宜现在是没时间感慨这些的,在池映寒修容后,她便去找几个即将出院的官眷,安排他们提前离开太医院。 有些病患在这里待得太久了,在听闻可以离开后十分兴奋的便去叫马车准备回家。 而池映寒则是混在小厮的队伍里,溜出了皇宫。 次日,他是在顾相宜的安排下跟随当日的新病患回来的。 顾相宜在见到他回来后,赶忙问道:“情况怎么样?材料的源头打探到了吗?” 池映寒回道:“探到了。” “那源头在哪儿?” 池映寒在回来之后,情绪便有点不稳定,被顾相宜问起后,池映寒回道:“在上次洋人常年聚集喝咖啡的那家茶馆。” 一听是这家茶馆,顾相宜顿时警惕起来,忙道:“那家茶馆里洋人甚多,你想在那里拿原材料,比登天还难!” 池映寒见她这般紧张他的模样,不禁感到欣慰,欣慰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 池映寒回道:“你就不用操心了,实在担心我的话,便好好检查一下近来你们进的药材。切记,如果送箱子过来的话,每个箱子都要打开,并且自己整理。” 顾相宜:“……” …… 顾相宜一开始还以为池映寒在说些疯话,谁料,第二日晌午时分,几个太监便将一个箱子抬了进来。 那一刹,不禁让顾相宜感到惶恐。 按说,这都是太医院的药材啊,怎么会派太监过来接应? 顾相宜实在是理解不了。 但顾相宜在听了池映寒的话后,便在无人的地方打开了一个箱子。 箱子里尽是草药。 但顾相宜却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这些草药本就是坚硬的果壳,且果壳的颜色较深,顾相宜在摸了摸箱子内的果壳后,突然! 她摸到一个手感截然不同的。 仔细一看,竟是未成熟的果子,果壳仍旧粘在身上。 顾相宜遂将果壳打开,而眼前的这一幕,却让顾相宜有些惊了。 那果壳之中,竟藏着几颗子弹。 她赶忙去翻了一下里面的其他几个小箱子,小箱子里同样夹杂着一些零件。 果真是瞒天过海的运过来了一批。 她不敢含糊,只得将整个箱子立刻交给池映寒。 池映寒此刻正在屋内用刀片削着木头,见顾相宜如此震惊,他笑了笑道:“我就说他们能做到的吧?” “他们这就给你找到了?怎么找到的?” 池映寒将食指放在唇间,回了一句:“暗探之间的事儿,可是要保密的。” 顾相宜“哼”了一声道:“这会儿知道对我保密了?” “有些事嘛,我希望你是真的不知道,特别是关于枪支的事儿,你就说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的就运进来了就好。” 池映寒一边说着,一边继续专注的削着木头。 顾相宜不解的问道:“你在干什么?” “雕个小人儿。” 顾相宜:“????” 她先是震惊的半晌,随后又诧异的道:“你疯了吧?要知道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竟还有闲心做这个?” 池映寒笑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 “不是你么?那我就不知道是谁了。昨个儿偏要见我真容,见不到就哭哭啼啼的。这下好了,我给她雕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让她随时随地都能看到我。” 顾相宜:“……” 他没正经的话太多,顾相宜甚至懒得接茬。 没一会儿的工夫,那木头便雕好了。 “我雕好了,相宜,你过来看一眼。” 嫁恶婿 第1382章 出发 待顾相宜过去看过之后,发现这木雕刻的果然是他自己,他方才一直在扣木雕的五官,但做出的成品仍旧不够精致。 池映寒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赶忙解释道:“若是做得不像的话,那我只能说自己太久没照镜子了,都快忘了自己长什么模样了。” 顾相宜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捧着手中这块木雕,回道:“做得挺好的,确实像你。” “你这算不算是睁眼说瞎话?” “我觉得很像。”顾相宜笑道,“这木雕,我便收下了,想你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池映寒点了点头。 虽说不知道顾相宜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她喜欢就好。 当日下午,一批工匠便赶到了太医院门口。 顾相宜知道,她又要离开这里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是见不到他的。 所以他给她留了个念想。 哪怕是个小木雕,也是希望他能在没有他的时日里好好的生活。 ……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顾相宜并未再找过池映寒。 她这边的日子可以说过得很平静,就待在院里,困了便睡一会儿,醒了便出去走走,有时候也会看看苏韵和老夫人。 夜里的时候,她睡不着,便拿出这个木雕仔细端详。 其实,这个小木雕一点都不像他。 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用当初班杰明拿来的相机给他好好拍一张相片。 那张相片,她可以留一辈子。 “嫂子,该歇息了。” 门外的王莽见顾相宜时常半夜不睡,不禁十分忧心。 这一个月来,顾相宜经常睡不着觉。 毕竟,太医院那么多人呢,她不能给池映寒添麻烦。 见王莽问她睡不睡,顾相宜回道:“王莽,你进来一下。” 王莽见顾相宜突然叫他,他不禁感到有些诧异。 “嫂子深夜唤我,所为何事?” 顾相宜问道:“你什么时候走,军中有消息了吗?” 王莽回道:“定在下个月。” “下个月同北魏开战?” “正是。” 看来,李元淳对池映寒把握极大,并且坚信他一定能将五十支枪做出来。 顾相宜遂轻轻叹了口气。 王莽见状,问道:“嫂子为何叹气?” 顾相宜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木雕,一边同王莽道:“眼看着就是年关了,两国却忙着开战。没有太平,没有团圆,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死也是一件高兴的事儿了。” 顾相宜一直很不理解前世的池映寒为什么在濒死的时候仍是高兴的。 原来,有些人选择死亡,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个世道,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前世,他逃了。 但这一世,他有妻子,有儿女,他终究得去面对这一切。 待一个月后,顾相宜腹中的孩子便已经六个月了。 这时的顾相宜能感觉到孩子开始踹她了。 这孩子没有当年的小允安老实,翻身或是踹人的时候让顾相宜毫无防备。 顾相宜近来哪里都不能去了,只得在家忍受着隔三差五的腹痛。 而这一天,三燕也带来了消息。 池映寒做出了五十支枪,甚至用黄铜仿制了子弹,虽说他也不知道原材料到底是不是黄铜,但他得先交上去个东西再说。 殊不知,李元淳在看了池映寒做出的成品后,甚是满意,连池映寒都没见过他是怎么试的枪,只知道他在得到这些枪支的三日后,便让袁贵率兵攻打北魏了。 此战若是胜了,少说能让北魏老实闭嘴几十年。 而王莽在得知次日将要启程前往边疆后,特意去找顾相宜道别。 他去找顾相宜的时候,顾相宜正在午睡。 守在院落门口的三燕道:“二少夫人怀胎辛苦,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叨扰。” 王莽赶忙解释道:“怎么?现在连我都不能进了?” 宁儿如实回道:“少夫人近来腹痛得厉害,好不容易安生一会儿,你若是此刻打扰她,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腹痛得厉害?”王莽惊诧的道,“她怎么了?” “今日腹中的孩子经常动弹,有时候会踢她,她说那种痛感很长时间都缓不过来。” 王莽一听这话,当即便焦急的道:“那是她现在心事太多、太紧张了,她紧张,孩子也会感到不安。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可不行!你们可得盯着点儿啊!” 宁儿回道:“该怎么做,我们心里有数,不劳你操心了。” 王莽默然。 实则,他心里明镜着——如果顾相宜这会儿想出来见他一面,那么她早就出来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真的被踢出疼痛难耐,彻底起不来床了。 王莽没去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她不想见他,他一个人离开便是。 王莽遂同宁儿道了别,顺便嘱咐宁儿跟顾相宜说一声——他要启程了。 宁儿答应了,毕竟这件事她应当上报的。 但是稳妥起见,待王莽远离京城后,她再将此事告诉顾相宜。 果真,庆军在次日便浩浩荡荡的启程了,待顾相宜知道王莽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远了。 顾相宜是追不上他的。 就算能追上,她也不想去追。 且她这会儿刚刚睡醒,脑子晕晕乎乎的,恍惚之中问了一句:“三儿怎么样了?他现在还在太医院吗?” 宁儿也不知顾相宜为何没有询问关于王莽的事儿,而是问起了李三的事儿。 宁儿只得如实回道:“在完工后,他跟您一样睡觉了,而且睡得很死,您不用过于担心他,他现在的情况可好着呢。” “好?”顾相宜嗤笑一声,“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年了,这大过年的,谁都不在,一个在研制兵器,一个在沙场攻敌,这也能叫好?” 年关底下打仗,顾相宜是万万没想到的。 李元淳倒是急着立威,但如此一来,边疆那边的百姓这个年是没法过了。 好在京城这边还算是清净,只要她不多想,就能置身事外,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 不过,有一件事,她终究没法置身事外。 那便是李元淳到现在也没放话说让池映寒离开太医院。 嫁恶婿 第1383章 过年(一) 虽说池映寒现下就在太医院,但他们之间只是医患关系,倘若顾相宜频繁找他,只会让李元淳安插在太医院的眼线发现,如此一来,顾相宜便不好解释了。 故而,尽管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顾相宜也只能视而不见。 听闻这几日,她不在太医院看着,海棠倒是经常过去找他,太医院有人问过海棠与池映寒是不是旧识,海棠只说与他在地牢里见过。 池映寒倒是觉得稀奇,他以为她还能一个人在院里撑很久,谁料年关底下,她居然自己出来了。 池映寒笑道:“怎么?不生气啦?”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在这种喜庆的日子里生闷气,总觉得是在和自己过不去。” 池映寒托着腮,看着窗外惆怅的海棠,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沟通。 他发现自己真的不会聊天,每次都是聊着聊着对方便对自己有了想法。 可若说让他在这些女子面前说狠话,甚至将她们骂哭甚至气跑,池映寒总觉得倘若让他这么做,还不如直接剐了他来得痛快。 他遂轻轻叹了口气:“我就怕你一直跟自己过不去。这些日子,我心里还是挺担心你的,也不知道你到底想通了没有。” 海棠也不知自己究竟想通了没有。 但她已然知道现在的处境,并且学会了慢慢去放下。 “我说了,我想得很明白,你不用再担心我还抱着不该有的想法。我只是觉得闷了,所以出来跟你聊聊天。” 池映寒见她再无怨言,这才敢继续道:“那就好,如此一来,我也能放心一些了。” 海棠反问道:“是心里没有罪恶感了吧?” 猝不及防被戳中了心思,池映寒的眼神下意识的开始躲闪。 但海棠其实还是看得很明白的。 只是,她终究不忍心再让他心里不舒服。 “其实你也不必紧张,出来找你,无非是想找你喝两口酒。就当是过年了。” 说到过年,池映寒神色有些凝重,他只是静静的坐在窗边的桌子旁,许久未曾发话。 海棠问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庆魏两国正在打仗之事?” “听说了。” “因为这事,整个皇宫里都未曾摆席设宴。上面不敢过年,底下的百姓应该也没有敢过年的。” 海棠:“……” “所以,你也不必因为过年只能找个人吃两口酒而感到烦闷。外面也都是这样过年的。” 这个年过得让池映寒不禁有几分伤感,但他想说,再伤感也比在敌国过年的海棠要好上一些。 池映寒遂补了一句:“你再等等看,如果情况能稳定下来,我便想办法送你回去。这大过年的,你不应该以海棠的身份在太医院待着,而是回到那些喊你‘查娜’的亲眷身边享尽天伦之乐。” 海棠就这么站在窗边,听着他的这番话。 她不知道这会儿自己在想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翻涌着,但却形容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滋味儿。 末了,池映寒便拿出一坛酒,同海棠饮起酒来。 这年过得确实寂寞,甚至连个烟花都没见到。 池映寒也不知顾相宜是怎么过的年。 实则,正如他所描述的那般,眼下京城内没有哪家官眷敢明目张胆的过年,池家也只是在除夕夜吃了一顿团圆饭。 说是团圆,但顾相宜现在就一个寡妇身份,何来团圆之说? 今年的宴席,冯氏自是过来了,但她破天荒的没像往常一样絮叨。 宴席之上,并未有人提起池映寒的事儿,就连冯氏也只是笑着谈道:“相宜这身子也快七个月了吧?” 顾相宜回道:“差不多有七个月了。” “还真是快呢!一晃这都快生了!” 这也是老夫人现在唯一的盼头了,不然池映寒的离世,准是能让她郁结于心,以至于连这个年都熬不下去。 宴席之上,池天翔也问着顾相宜的情况道:“相宜,你近来身子可还安好?倘若哪里不舒服了,要及时同家里说啊。” 顾相宜笑道:“多谢公爹关心,儿媳近来被照顾得很好,胎象也还稳着。” 池天翔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说罢,池天翔便继续吃酒了。 今年的除夕夜,可以说简陋又无趣,晚宴上甚至连说书跳舞的都没有。 不仅池天翔这边没有,池天景这边也没有。 两家人无非就是凑在一起吃了顿饭,饭桌上大家也不知聊些什么,由于三房家带来了池允文,也就和老夫人多谈谈孩子的事儿,老夫人也稀罕这孩子,在宴席上抱着孩子,被怀中的孩子逗得直笑。 苏韵见老夫人如此喜欢这孩子,也笑道:“待明年春天,相宜肚子里这孩子也要出世了,到时候府上就能热闹些了。” 老夫人一直期盼着能在闭眼之前看到府上人丁兴旺,一说到这些,她连菜都多吃了两口。 这时,顾相宜身边的池映莲也给顾相宜夹了些菜,并道:“二嫂嫂,你多吃些。” 顾相宜这才想起,她已经有日子没去看过池映莲了,想不到小家伙还一直惦记着自己。 不管是真心惦记还是礼数使然,她的这般举动都是蛮讨喜的。 顾相宜遂笑道:“还是莲姐儿懂事,还知道挂记着二嫂嫂呢。” 池映莲嘿嘿一笑道:“莲儿当然挂记二嫂嫂啦,不仅如此,莲儿还挂记着二嫂嫂的小宝宝呢。还有三个月就能看到他啦,突然觉得时间过得也蛮快的。” 确实,顾相宜现在想想,刚得知自己怀孕那会儿好像就是昨天的事儿一样。 眼下,一个月接一个月的过着,过得稀里糊涂的。 一晃儿腹中的孩子都快要降生了。 听她们聊起顾相宜腹中的孩子后,冯氏笑着问道:“相宜,你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 顾相宜笑道:“想过一个名字。” “说来听听!” 顾相宜回道:“我寻思着,姐姐叫‘安姐儿’,那弟弟便叫‘乐哥儿’吧。” 冯氏闻言,当即夸赞道:“这名字取得真好!” 嫁恶婿 第1384章 过年(二) 冯氏笑道:“一个‘安’、一个‘乐’,加在一起就是‘安乐’。真是好名字啊。你说咱们来世上走一遭,很容易就会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很少有人能回到起点,去品味一下什么叫作‘自在安乐’。” 顾相宜心道:这话是认真的吗?要知道他们家的嫡子,那可是准备起名一个叫“文哥儿”,一个叫“武哥儿”,这会儿竟是感慨起他们家孩子的名讳了。 顾相宜能猜到的可能只有一个——冯氏这么高兴,恐是觉得待顾相宜的孩子出生后,顾相宜对他没有任何要求,没准今后会成长为一个好吃懒做的纨绔,跟他亲爹一个模样。 如此一来,冯氏便放心了。 殊不知,在听了冯氏方才尴尬的夸赞后,顾相宜瞬间有种想要离开宴席的冲动。 但她不能,她只能在这儿待着。 但今年的年夜饭,吃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顾相宜坐在宴席上,不禁回忆起之前的几个除夕夜。 第一次过除夕夜的时候,是刚刚嫁到府上,那时候她连在府上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除夕夜上满是关于何时准备要孩子、池二的功课问题以及来年的科考问题还有商铺的问题。 第二次过除夕夜的时候,池二准备进京深造,临行之前给她找来了南阳城最美的烟花,岂料他走之后,南阳城便出现了瘟灾,那个年过得也是一言难尽。 第三次过除夕夜的时候,他们全家已然迁京,大年初一的时候,她去参加国宴,宴会上为安阳公主挡酒,最后酒精中毒病了一场。 第四次过除夕夜的时候,那便是现在了,两国在除夕夜还在打仗,整个京城都不敢过年,街巷更是冷清,家宅争斗似乎也就那么回事了,家里的妇人似乎察觉到整个国家都要走向毁灭一般,都消停了许多,除了池家继承人究竟是池允文还是未出世的池允乐之外,其他院落基本上都消停了。 顾相宜突然觉得这种消停预示着不祥——只有国盛家旺的时候,妇人们才不会顾虑外面的事儿,而是盯着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毕竟,国盛的时候,她们不缺吃穿,所以闲得厉害,关注点都是一些琐事。 待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她们会发现平日里的争斗,其实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就算她们身为姨娘,就算她们的儿女熬不出头,那又能怎样?当姨娘无非是待遇和地位差了许多,但也不至于被当成草芥,一言不合就拖出去杀了。 所以,今年这个除夕夜,让顾相宜不由得感慨万千。 她查了一下,自己过了四个除夕夜了。 那么,第五个除夕夜呢? 按照天道轨迹,第五个除夕夜是不存在的。 没有人能活过今年,甚至撑不到冬天,所有人便都死尽了。 按说今年顾相君还会生下儿子,而那个孩子满月之时就被活活摔死。 想到这些,她还是有些害怕的。 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她与天道最终的博弈了。 有时候她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居然在短短四年内经历了那么多事。 能走到今年这一步,她已经尽力了。 那么,她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这一战分出胜负。 她本以为庆军带了池映寒制的枪,能震慑到魏军。 但事实并非如此。 这场仗不知怎么搞的,过了元宵节都没打完。 边疆甚至传来消息说庆军中了拉雅公主的陷阱。 又过了三天,边疆传来消息说——袁贵战死,王莽副将仍在率军抗敌。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顾相宜方才松了口气。 她大抵知道为什么会打那么久的仗了——原本可以速战速决的战役,王莽为了弄死袁贵,利用袁贵对他的信任,将计就计,直接把他送进了拉雅公主设计的圈套当中。 所以,袁贵战死了。 王莽为将军报仇,誓要灭魏军威风。 又过了大半个月,边疆那边传来消息——魏军撤退了! 这个消息可真是惊到了李元淳。 对方可是北魏的小战神啊! 她能撤兵,简直就是前所未闻! 李元淳让边疆注意是否有诈,王莽那边闻讯又传来消息——北魏确实是撤军了,这主要还是归功于庆国此次使用的枪支。 子弹的速度是箭矢所不能及的,而且持枪之人可躲藏在暗处进行攻击。 由于魏人长期和洋人混在一起,故而对枪支的恐惧超乎了庆军的想象。 甚至可以说,很多庆人可能不知道枪这种东西,因此也是不怕枪的。 但是魏人害怕,不论是高官贵族还是贫民百姓,都对枪支畏惧到了极点。 加上途中朝廷一直在运送子弹,这也让拉雅公主预估到即便是耗下去也是打不赢的。 所以,庆军第一次将魏国小战神逼得撤兵。 在这个消息传回京城后,不仅百姓们雀跃欢呼,军中士气顿时大涨,人们甚至想把之前没怎么过的年补上,好生庆祝一番。 而现下整个京城里只有袁家整日以泪洗面。 但是大势所趋,现在倘若公然哭丧甚至讨说法,必定引起新帝的反感。 但袁国公实在是悲痛万分,还是前去找李元淳谈起此事。 李元淳不是不知道那袁贵是个蠢材,他能脱颖而出,还不是靠着背后的王莽和李三? 李元淳不傻,这其中的道理,他是明镜着的。 他甚至都能想到袁贵在战场上犯蠢把自己坑死的场面。 但现在的问题是——就算他是自己把自己坑死的,那也是为国尽忠而死。 李元淳总得给他一个说法。 故而,李元淳叹道:“袁将军英年早逝,朕也甚是惋惜。他的爱国之心,朕会记在心上的。今后袁国公府的待遇也会按照庆国军律而定……” “陛下!臣斗胆问一下,犬子究竟是如何牺牲的?这件事可有说明?” 他们年岁大了,哪里还稀罕什么优厚待遇? 他们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毕竟,关于死因,李元淳并未给出任何说法! 嫁恶婿 第1385章 儿子 袁国公自己心里也明镜着此刻提出这个质疑会惹来李元淳的反感。 但在朝堂上待得久了,见过了太多路数,儿子的这种死法,难免让他们心生猜疑。 一听袁国公是来此的目的是质问袁贵的死因,李元淳不禁沉默了半晌。 殿内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袁国公直视着面目凝重的李元淳,喉结稍稍动了动,但却未再开口发话。 这样的沉寂,不知持续了多久,最终,李元淳才发话道:“当日军中传来消息,说是袁将军中了拉雅公主的圈套,具体情况只得听军中将士阐述,那些将士都回来了,现在就在十三卫总处,袁国公可以打探一下,问问他们都看到了什么。如果此事另有隐情,朕定会为袁国公讨回公道。” 憋了半晌,李元淳就给出这么个答复。 这答复一出,袁国公的心便凉了半截。 李元淳的回答自是讲究逻辑的。 人怎么死的,那还得问军中的将士,可问题就在于那些军中将士竟然在十三卫总处那边! 谁不知道十三卫是被李元淳掌控的,李元淳若是安排好了说辞,那么袁国公如何调查都套不到一句真话。 但袁国公不信邪,仍是前去了十三卫总处,探问袁贵具体的死因。 对于他的疑问,吴连雄自是理解的,并带他找到当时在场的将士询问。 那些将士都是带着伤的,不过瞧他们的情况,伤口已经愈合了,而在袁国公问起当时的情况后,那些将士表现得十分惶恐,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的情境中。 他们告诉袁国公,那一战是袁将军主动去迎的,当时副将王莽告知过袁将军,说此战有风险,但袁将军不信,并且还一意孤行,带着他们冲锋陷阵。 结果,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 北魏的雷种也改良了,一颗雷下去,他们所在的位置便被炸成了荒地。 他们这些还算伤势较轻的,有许多将士当场被炸死,还有一些炸没了胳膊和腿的,现在正在太医院后院疗养,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离开太医院,就算离开了,后半辈子也毁了。 袁国公无法相信这个说辞。 如果按照这个说法的话,现在李元淳没治他的罪,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袁国公当日便来到了太医院。 此刻,顾相宜尚在太医院检查这些伤兵的情况,由于伤兵太多,而且每个伤兵的情况都很严重,池映海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但眼下顾相宜这近八个月的身孕,让池映海不得不支棱起来。 说起来,顾相宜也是有些私心的,正是因为此刻整个太医院都忙得不可开交,甚至不再接受新的病患,顾相宜才能关上门和池映寒独处一会儿。 但瞧着她现在的情况,池映寒反倒更担忧了。 “你说你这时候跑这边来做什么?还不抵在家里多待一会儿,这边有那么多太医呢,不需要这般费心。” 顾相宜斜靠着床沿,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池映寒,她瞧得出来,他的眉眼之中尽是担忧。 她却十分悠闲的道:“你要不要过来看看孩子?他近来越发的闹腾了,总是踢我,我在哪儿待着都是一样不得安生,还不抵出来走动一下。” 顾相宜这阐述,让池映寒更加担忧了。 “那你要不要让他们帮你看看什么情况?我记得安姐儿之前也没这么折腾人啊!” 顾相宜笑道:“听长辈们说爱折腾人的都是儿子,反倒是女儿更安稳一些。所以,闹腾些就闹腾些吧,我还是禁得住的。” “可他毕竟踢疼你了啊……” “那你过来管管他?” 顾相宜没有直说,她趁机来太医院找他,无非是这孩子闹得她受不住,一个人难受的时候,便渴盼孩子他爹能陪着,这已然胜过无数的良药。 池映寒见顾相宜都这般说了,便来到顾相宜身前,缓缓蹲下,与顾相宜的小腹平齐。 “我可以摸他吗?” “笨蛋!当然可以了!” 顾相宜瞧着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他们又不是第一次为人父母,但他却还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瞧着他这么紧张,顾相宜都被他带紧张了。 只见池映寒将手轻轻覆在顾相宜的小腹上。 在触碰到小腹的那一刻,他果然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动。 他本不该感到惊奇的,但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沉浸在这份激动的心绪中。 那种感觉十分玄妙,在覆住顾相宜的小腹的刹那,池映寒竟感觉好像有一双小手竟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 他轻轻闭上眼,慢慢的去感知这一切。 在闭上双目的那一刻,他仿佛再度回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只知道这个地方,自己来过不止一次了。 并且那种被紧握的感觉,在黑暗之中更加的强烈了。 池映寒突然低下头。 下一刻,他竟看到身前站着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他之前见过,就是带顾相宜去找他的那个孩子! 这孩子看似有两三岁的样子,无论是眉眼还是神情都跟池映寒如出一辙,倘若仔细端详这孩子的皮相,连池映寒自己都会被惊得不轻。 这就是他的儿子吗? 果然,生儿子和生女儿的心理准备完全不同,生女儿的时候,池映寒对孩子的态度只有一个——小家伙生来就是要受宠的,他会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拿给她。 至于儿子,作为池家长房的嫡长孙,这孩子肩上的重任可是多着,绝不能像他那样整日游手好闲的。 池映寒心里正紧张着,这时,小家伙突然开口道:“要不要去河边?” “去河边?” 小家伙嘿嘿一笑,点了点头。 下一刻,小家伙便拉着池映寒来到桥边。 池映寒在见到桥后,难免有些惶恐。 “这是什么桥?怕不是奈何桥吧?” 他不过是想看一眼儿子,不至于出现在这里吧?! 而小家伙在听闻池映寒的问话后,转头看了一眼池映寒,拉了拉他的衣襟道:“你看看 嫁恶婿 第1386章 踢她 河水?河水怎么了? 池映寒想着,便朝着桥下的河水望去。 那河水十分浑浊,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竟能在河面上看清自己的面容。 那是他真实的面容。 他好像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时常会来到这个地方,所幸每次待的时间不会太久,他便能回去。 “娘亲很早以前就来过这里了,你比她晚来了许多年。” 池映寒低头,惊诧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小家伙眨了眨眼,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只得挠了挠头,回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在第一次握住娘亲的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池映寒有些惊诧。 这孩子怎么懂的这么多? 这让池映寒忍不住追问道:“你到底是谁的转世?怎么感觉你跟凡间的小孩子都不一样?” 小家伙嘿嘿一笑,歪着头回道:“爹爹和娘亲也不一样啊!我也没见过凡间的大人隔三差五会来阴司溜达一圈的。” 小家伙说着,还悠哉的打着口哨。 池映寒实在是辩不过这个小家伙,他只得言归正传道:“罢了,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出世,你就得喊我一声‘爹爹’!” 小家伙点了点头,认同这个道理。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么爹爹现在就给你立个规矩——在你娘肚子里安分一点,知不知道你把她踹成什么样了?” 池映寒本想教训一下这个小家伙,谁料这小家伙还是个有主意的,只见他昂着小脑袋,不服不忿的盯着池映寒,一本正经的回道:“爹爹,我这么做也是有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 嘿!这小东西还没出生呢,主意就这么正了?! “这个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跟爹爹说,我想下个月就出生,若是等到两个月后,城里就大乱了,到时候娘亲揣着我会很不方便的。” 池映寒:“……”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池映寒只在书里听过什么仙人、大帝转世,难不成这孩子也是如此? 小家伙看得出池映寒在想些什么,但他并未作答,只是嘿嘿一笑道:“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哦!” “等等!谁跟你说定了?我告诉你……” “唰——” 结果,池映寒的话还未说完,他整个人便突然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乏力。 心跳加剧得厉害,惹得池映寒只得重重的喘息着。 顾相宜也觉得他方才好像睡着了一样,但就算他真睡着了,她也不忍心打扰他。 岂料,在池映寒缓过来后,第一句话便是问着顾相宜道:“相宜,稳婆找好了吗?” 顾相宜虽感到有些诧异,却也回了一句:“找好了啊,怎么了?” “找了几个?” “能联系得上的有几十个呢,都在京城。你不用担心这个,再不济还有海儿呢,他也会接生的。” 池映寒紧紧握着顾相宜的小手,叮嘱道:“我有种预感,最后这两个月,恐是会出事。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要是早产了,也不要害怕,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顾相宜闻言,轻轻抚了抚池映寒的发丝,温柔的道:“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啊?” 瞧着池映寒那副无辜的模样,顾相宜更是觉得有趣了。 她轻笑一声道:“放心,我不会害怕的,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顾相宜轻轻抚摸着池映寒的小脑袋,安慰着这个比她还紧张的孩子他爹。 然,就在这时,太医院外突然传来一道嘈杂的声响。 只听外面有人喊道:“雅兮娘子何在?” 顾相宜一听是来找她的,遂轻轻拍了拍池映寒的肩膀道:“你在这儿待着,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结果,这不出去不知道,一出去才发现是袁国公找上门来了,定要知道袁贵的死因。 顾相宜心里明镜着袁贵是被活活坑死的,但他闯入敌人的陷阱,这也是事实。 顾相宜遂也没拦着他,但是有些话,她必须说在前面。 “国公爷想探问情况,这我等可以理解,但还请国公爷注意这些伤兵的身份,不得过于叨扰他们。” “娘子放心,我等此番前来只是一探真相,不会叨扰他们。” 他若是想探问,顾相宜和这些太医院的太医是拦不住的,只得由着他挨个去问。 可谁料,不问不知道,一问险些将他气死。 这些伤兵的说辞都是一致的,再问下去便是一问三不知。 后面的伤兵更是无端晕厥,袁国公都怀疑他们是在装晕躲避。 但太医院也有太医院的规矩——探问可以,但是不得叨扰他们。 最后,袁国公一甩袖袍,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太医院的太医们仿佛听见了他离开时那些骂骂咧咧的话。 一开始,顾相宜还以为他只是单纯想知道儿子的死因,直到第二日,李元淳在朝堂之上任命王莽为将军,接管袁贵所统领的队伍。 王莽晋升为将军了! 这个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顾相宜还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王莽集结秦寨所在的队伍,甚至连池映寒也接到了召回军营的指示。 同样,李元淳在听闻王莽这便打算回营地后,不禁问道:“就这么结束了吗?你没有其他想说的了?” 王莽回答:“臣今后的路还长着,但不论走怎样的路,臣都是为保家卫国而生,臣对大庆的忠心日月可鉴。若陛下想让臣说两句话。那么,臣斗胆——想让李三作为臣的副将。” 李三?制枪有功的那位? 李元淳一听这话,更加好奇了。 “他不是一个打杂的吗?” 他既然问了,对方便从马车里递出的一张纸条,上面将池映寒的功绩写得十分清楚。 李元淳见后,整理了一番思绪,不多时也点了点头。 他又问道:“你把他带走,目的是打仗吗?” 王莽回道:“不是。” “那是为何?” 王莽再度回道:“他是个有潜力、有本事的人。臣想将他带在身边,有他在场,情况自是不会那般消极。” 第1387章 副将 将李三带在身边? 这个理由,让李元淳沉思了片刻。 说实在的,李元淳知道此人能发挥极大的价值,那是因为李元淳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他就是被全国通缉的暗探池映寒!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李元淳没打算扒他的身份,也没打算治他的欺君之罪,他只是觉得这一切尽在他的股掌之间。 他把池映寒放回太医院,就是想试探顾相宜能按耐到什么程度。 而顾相宜的表现果然没让他失望——她是个重大局、知隐忍的。 那些眼线通禀过他,说顾相宜这么长时间一次都没看过池映寒,只是通过其他太医打探了他的情况,见他情况稳定,便去诊治更加重要的病患了。 这般反应,让李元淳甚至满意。 他不想治池映寒的罪,但他想说,池映寒这般瞒天过海,李元淳准是会让他尝到代价的,只不过这次的欺君之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并且,现在更重要的是要考虑清楚要不要将这个深入过敌军内部的暗探交给王莽。 毕竟,池映寒目前显露的本事仅是一点皮毛,由于他畏惧权贵,所以不肯崭露锋芒,那么李元淳就无法挖掘到那些被他藏在暗处的惊喜。 李元淳想到这里,便也下定了决心。 “封李三为副将一事,朕允应了。” “多谢陛下!” 但李元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朕不需要他去驻边,让他去边疆办差走上一趟,这都无妨,但他的阵地必须在京城。当然,你也一样。朕近日会赐你们二人府邸、银钱和仆从,圣旨择日拟写,也算是犒劳尔等的汗马功劳了。” 王莽在听闻这番话后,顿时百感交集。 但却还是跪下回了一句:“谢主隆恩!” …… 三日之后,圣旨便拟下了。 当身处太医院的池映寒接到这圣旨后,感觉好像做梦一般。 他不过是被强制要求赶工制作枪支,并将枪支送上战场。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李元淳藏在暗处的工具,谁料,李元淳竟真的会予他犒赏! 军中副将、京中良宅、银票千两、配送奴仆。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过来传旨的太监见池映寒愣在原地,笑着提醒道:“李副将,接旨吧!” 池映寒瞠着双眸,紧盯着眼前的圣旨。 他突然察觉到自己的双手有些发颤。 心里再度发问道:这真的是给他的吗?确定没给错人?! “李副将……” 罢了!先接旨吧! 再这么愣下去,岂不是成了当众抗旨? 池映寒呼出一口气,方才双手接过了圣旨。 见他接了圣旨,老太监便转身离去了。 这会儿顾相宜没在他身边,池映寒也不知道倘若顾相宜知道了这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倒是海棠在隔壁诊室听到了圣旨的内容,在老太监走后,她便推开窗户打趣的道:“看来你那些枪没白做啊!我这是眼看着你加官进爵、人生巅峰了啊!” 池映寒喃喃道:“你就别开玩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李副将这是糟糠吃得多了,突然让你每天吃大鱼大肉,你都受不住了。” 池映寒不得不承认,海棠的这个比喻还蛮恰当的。 在离开太医院后,池映寒便乘坐马车前去了自家府邸。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个宅邸同池家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只能看这池家近在咫尺,却不能与家人团聚,以后顾相宜若是在家里受了欺负,他都不能以丈夫的名义为她出头。 所以,说到底也挺没意思的。 池映寒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便在府邸里溜达了一圈。 这一圈溜达下来,池映寒倒是觉得有点迷惑——这宅邸并不大,总共就有四个院落,如果他住在主院的话,那么他还娶一个妻子,纳两个妾室。 不过,他没这个心思,单纯是觉得李元淳赐他这么个小宅子,好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不过这宅中的配置倒是合理——总共十二个仆从,四个家丁,四个丫鬟,四个嬷嬷。 都是宫里调出来的,其他的如果他觉得不够用还可以再添置。 但池映寒却觉得自己也不需要再多的仆从了。 他在进门之后,便问道:“你们当中可有会做菜的?” 丫鬟和嬷嬷一边行礼一边回道:“副将想吃什么?奴婢都会做的!” 池映寒听闻这话,思考了一会儿,方才想出一个菜名。 “那个……酱猪肘会做吗?” 丫鬟恭敬的回道:“会的,副将何时用饭?” “现在就做吧!” “是!” 池映寒瞧着她们恭敬的转身的模样,这才想起来——他好像还没问她们的名字! 但在想问她们名字的时候,池映寒头脑再度一乱,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他赶忙补了一句:“大鹅会做吗?” “副将是要红烧吗?” “可以红烧。” “奴婢这便去做。” 末了,她们便进入厨房了。 池映寒站在原地,尚有些发懵,心道:连大鹅也会做啊…… 想到这里,他脑中突然回想起海棠的那句——你纯是糠吃多了,享不起大鱼大肉了! 池映寒承认这是事实。 他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他当即拧眉。 有痛感,那就不是在阴司,也不是做梦! 那他就想不通了,李元淳为何会给他如此大的犒赏?按说他已经归顺了李元淳,李元淳随便给他扔在某个地方逼他就范,他也不得不从啊! 这个问题,池映寒一直都没想明白。 不多时,奴婢过来通禀道:“副将,酱猪肘和烧鹅都做好了,您现在用饭吗?” “用饭!端到我屋里去吧!” 池映寒说着便回到了主屋,闻着桌子上的酱猪肘和烧鹅。 味道还真挺香的! 池映寒近来也是被饿坏了,经常饿得迷迷糊糊的找不到吃的,他的扛饿技能已经连他自己都感到叹为观止了。 突然随时都能吃上饱饭,他心里倒是挺满足的。 池映寒想着,见四下无人,便胡吃海塞起来,搞得满手都是油渍。 嫁恶婿 第1388章 颜面 站在门外的丫鬟自是听得出池映寒狼吞虎咽的模样,她们也约摸听说了副将是叫花子出身,对他的这般举动也并不奇怪。 不仅他是叫花子,那新上任的将军王莽也是个叫花子。 这不,她们正暗想着,府邸门口的家丁便开门将王莽迎了进来。 众仆奴见王莽进门,立刻行礼道:“见过王将军!” 王莽稍稍点头示意了一下,奴仆们这才发现他还带着个女眷进来,但她们谁都不敢多说一句,只得恭迎王莽进入了主屋。 王莽一进门,便见池映寒吃得满脸是油的样子。 池映寒在见到王莽后也感到惊讶。 “王兄?!” 王莽一脸无奈的道:“你都被封为副将了,怎么还没个吃相?” 池映寒惊问:“王兄,说起这事,我还没搞明白呢!我怎么就被封为副将了?还有这宅子和这些奴仆……” 王莽见他这一脸懵的模样,忍俊不禁的道:“当然是我给你讨来的啊!” 池映寒:“???” 他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原因…… 王莽叹道:“我之前跟你说什么来着?待我有了威望,第一个提拔的就是你!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现在我晋升为庆国将军,你自会跟我吃香的喝辣的,还有秦寨的那些弟兄们,都是要跟我享福的。” 池映寒恍然发现——他这小半年的时间里都没和王莽频繁联系,他在外面做些什么,池映寒并不清楚。 他只是感到惊讶——王莽一个野汉,竟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成了庆国的将军!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三儿啊,那些下人可是我给你精挑细选送过来的,厨艺好着呢!你怎么就让她们给你做这些啊?这玩意儿出门就能买到,最贵不过二两银子,你说你这就是杀鸡非用宰牛刀了啊!” 池映寒回道:“我得缓缓,我一时半会儿没搞清楚情况,连鹅都没敢吃……我现在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成了将军的?” 王莽总不会告诉他——自己步步为营,一点点在军中夺权,并在李元淳面前崭露锋芒,让李元淳看重他,最后就是把袁贵坑死,李元淳都没追究此事。因为他已经知道王莽的能力有多强了,他甚至巴不得找个理由让袁贵下去,把王莽换上来。现在袁贵死了,李元淳还偷着乐呢! 但在池映寒面前,王莽还是叹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啊,你知不知道这一路上你帮了我多大的忙?从一开始攻下六个郡城,你就推了我一把,让我踏上了这条路,再到后来,你夺枪并大规模仿制,让庆军第一次击败小战神!你要知道那是小战神啊,以前庆军看到她就畏惧,知道她从未有过被逼退的经历,但现在她被击败了,庆军士气大涨,你自是功不可没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军中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威望,你这个副将当得名副其实!” 池映寒不知该如何回应此事。 他想说,两国征战无非就是靠计谋和兵器,之前魏军攻打庆军靠的也是这些,他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因此,池映寒并不想将自己捧得太高,所以对这些评价,他也没太上心。 他遂低着头继续吃起大鹅来,王莽瞧着他这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瞅你这点出息!现在官家赐你千两白银,你想吃什么好吃的吃不到?” “千两白银很多吗?”池映寒叹道,“以前在家的时候,我经常几百两、几千两的花,银钱对我而言就是个数字,直到身无分文被困在北魏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一文钱都是能救人一命的。” 王莽:“……” “所以这千两银票还是存起来吧,慢慢花的话,能花上一辈子。” 王莽重重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 他本就是野汉出身,常年吃不上饭,甚至练就了七日不食也饿不死的本事。 而今发达了,定要牢记那些吃不上饭的日子。 当然了,伤感之余,王莽也没忘了正事。 “对了三儿,我给你带了个人过来。” 池映寒埋头啃鹅,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人?” 王莽拍了拍手,外面便有两个侍卫将海棠押了进来。 池映寒见是海棠,手中的鹅腿顿时放回了餐桌上。 池映寒惊道:“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王莽回道:“是你把她忘了!在军中的时候,我不是把她送给你了吗?你怎么能把她丢到一边呢?” 池映寒赶忙辩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媳妇……” “可是在军中你是李副将,在将士眼里你是没成亲的,我这个当将军的把她送给你,她若是自个儿跑了也就算了,如今她回来了,你还将她丢在一旁,你让军中的将士如何看待我们二人的关系?这点道理,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池映寒一听这话,血压顿时便上来了,甚至连吃鹅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低声辩解道:“我跟她已经解释清楚了,我俩一点发展的可能都不存在,你这时候把她给我塞回来,这是让我情何以堪?” “你们两个的事,你们私底下处理,但我这颜面还是要的,既然你当了我的副将,那么在享尽荣华富贵的时候,也必须服从我的指令,有什么不满的可以私底下解决,但在将士面前必须给我颜面!否则,我会维护自己的颜面,到时候以军令责罚你,那也只能说是无奈之举了。” 池映寒:“……” 果然,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的! 他不过是想吃两口大鹅,怎么兜兜转转的把海棠也给送回来了? 待王莽离开后,池映寒和海棠便共处一室,他脑袋当即扣在桌子上,再也没心思看餐桌上的鹅肉。 海棠瞧他这副沮丧的模样,也没好气儿的道:“你怎么不吃了?” “我吃饱了,你要是饿的话,剩下的给你吧……” 海棠双手环胸,斜靠在门口道:“恐是因为我倒了你的胃口吧?” 池映寒:“……” 海棠简直就是他的债主,债主驾临,他哪里敢嫌弃她? 嫁恶婿 第1389章 阵痛 “没,我就是有点惊讶,这犒赏来得太突然,我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呢……”池映寒说着,便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道,“要不……你先坐会儿?” 海棠靠在门边,并没有坐下的打算。 池映寒见她不动,又道:“那你等我一会儿,我还有几块烧鹅没吃完……” “你赶紧吃吧!” 说罢,海棠便继续斜靠在门边,静静的待着。 不得不说,自打海棠站在这里后,池映寒嘴里的烧鹅便如同变了味儿一样。 他绞尽脑汁的在想接下来要跟海棠说些什么。 思来想去,他才发现有一种尴尬叫作两个人面对面待着,却找不到任何共同语言。 尴尬到池映寒只得拖慢吃鹅的速度,以便让这安静的氛围显得更合理一些。 倒是海棠看出了他的这些小动作,她也懒得继续耗下去,遂直言道:“你若是吃不下去就不吃,或者拿去喂你的貂也行,你再这么憋下去,待会儿就得吐了。” 池映寒的眼神不住的流转着,海棠见他这般模样,哪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遂起身进屋找了个凳子,拎着凳子回到桌前,接着便坐下,主动拿起了餐盘中的烧鹅。 瞧着池映寒依旧坐在原地不吱声,她率先开口道:“我跟你告白过,随后你拒绝了,你是不是觉得既然发生过这样的关系,以后就没办法见面了?” 池映寒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这才驳了一句:“咱俩没发生过什么关系吧……” 海棠笑道:“行!你说没有就没有!” “什么叫‘我说没有就没有’?” “因为你要知道在同一件事上,你有你的理解,我有我的理解,你与我同住过,还睡过我的床,跟我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危险,我觉得已经算是发生过些什么了。不过,我没觉得事到如今我们发展到不能正常相处的地步。” 池映寒回道:“我还是那句话——尽我所能送你回北魏,从此你就好好过你的日子,这样也算圆满了。” 海棠笑道:“所以你该吃烧鹅就吃,不是很久没吃到了吗?总不能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扰了你的心绪。” 池映寒:“……” 既然她不觉得尴尬,那他便继续吃烧鹅了。 海棠瞧着池映寒的模样,不由得感慨道:“你总说我不适合待在战场上,而今我也想说你一句——你就不像个能当大官的人!” 海棠的这点事儿,如果发生在其他官员身上,她早就被赶走或者处理了。 而到了他这里,他不是自责就是道歉,海棠还没说什么,他先把自己数落了一顿。 他这样的人,就该找个偏远的地方种地,过那种婆娘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如今竟会被卷入这场战乱当中。 海棠心里想着,便等着他吃完了烧鹅,直到餐盘彻底干净了,她才开口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池映寒将餐盘放在一旁,这才挺直了腰板,直视着海棠道:“你这是跑我这儿做探子来了?” 海棠笑道:“我现在命都在你手里,那么多势力都在呢,我离开京城都费劲,跟你当初在魏国京城是一个处境,你觉得我能把你怎么样?” “那你该做的就是等我消息,送你离开京城。” “你就不想让我帮你做点什么?” 池映寒苦笑一声:“我欠了你那么多,还债都还不上呢,还敢奢望你能帮我?” 海棠叹道:“你果然还是不够狠啊,换作旁人,都会仗着我心里对你的那份喜欢,无止境的利用我才对。” “那……你让我好生想想吧!” 池映寒现在不想继续压榨她,也无法再信任她。 他甚至不敢告诉她——他眼下最担心的是顾相宜生产之事,毕竟那小家伙告诉他,两个月后京城会出乱子,那时候生产恐是会有危险。 他不会再让顾相宜经历一次鬼门关了。 他必须搞清楚京城之内将会发生什么! 而顾相宜这边,在夜幕降临后,她便早早的休息了。 说是休息,只不过是屋里锁了门而已。 最后一年,她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她能感受到他们这些想要逆天改命的人在挣扎着,也能感受到整个庆国在挣扎着。 统治者不住的更迭,朝局动荡,下一个杀出来的指不定是谁。 如果让顾相宜参与这场博弈的话,她定会竭尽全力让统治者成为自己能够掌控的人。 至少,这龙椅不能让李元淳来做。 而人选嘛…… 她心中已经定下了。 这便是她之前说过的——如果等不到那个造反之人,她便要做这造反之人! 她在深夜谋划着这步棋,第一步棋,她已经下出去了,眼下王莽已经如她所愿取代袁贵成了将军,可出乎她意料的是——王莽竟私自将池映寒提拔为副将,这无疑是把池映寒卷了进去!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谋划被搅乱了,也不知道是她在挑衅天道,还是天道在挑衅她。 “娘亲,怎么还不睡啊?” 恐是太晚了,连小允安都不住的催促顾相宜睡觉了。 “娘亲睡不着。” “是不是肚子又痛了?” 连小允安都看得出来顾相宜近日的假性宫缩一次比一次频繁了,夜里就算睡着了也会突然疼醒。 若是换作以前,池映寒还能在夜里陪陪她,让她靠着自己睡,但现在她没有任何理由去同那个叫李三的男人私会,尤其是夜里。 顾相宜只得一个人在院里扛着。 好在现在是在家里,苏韵也多派了些丫鬟过去照看她,虽然疼的时候整个腹部都有种拧劲儿的痛感,好在情况并不严重。 待到次日痛感减轻的时候,顾相宜便上了马车,准备出门。 临出门的时候,苏韵还惊问道:“相宜,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去看看王将军,他近来升官,我总是要去拜访一番的。” 说起这王将军,池家人也觉得诡异。 他不就是个野汉吗? 这厮以前还在顾相宜手底下打杂过一段时间,后来没跟她进京,又去流浪了。 一个无人在意的小人物,突然成了庆国的大将军! 嫁恶婿 第1390章 探看 这还真是有够离谱的! 不过,新帝继位,官员更迭,很多人的时运也会在这时候发生变化,顾相宜这时候去拜访一下大将军也是礼数使然,无可厚非。 而正在府上阅览军中情报的王莽在得知顾相宜突然到访时,心头如同被猛的撞了一下似的,他赶忙合上兵书,起身去迎接顾相宜。 在来到将军府门口后,王莽果然看到了顾相宜的马车。 由于身子太重,身体不适,顾相宜并未提前下车,而王莽见她此刻尚在车里,赶忙来到车厢处亲自扶她下车。 这可着实把顾相宜惊得不轻,她赶忙推拒道:“王将军,这可使不得!让三燕和宁儿扶我下车便可以了!” 王莽关切的道:“嫂子现在月份大了,那两个小姑娘能扶稳吗?” 说着,他便拽着顾相宜的胳膊,顾相宜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力度,他扶她下车,她确实是安心的。 “可你现在毕竟是官身……” 王莽笑道:“无妨!嫂子切莫顾忌这些琐事,咱们还像往常一样相处便好!” 说着,王莽便护着顾相宜进入了将军府。 有那么一瞬,顾相宜想过——如果王莽能加官进爵,成为权臣乃至皇帝,那她和池映寒便再也不用受苦了,更别说是在各方官员之间如履薄冰的周旋。 顾相宜确是有她的谋划的,所以眼下才赶忙过来探看王莽。 王莽见她竟主动过来探看自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但他表面上却不得不端着,并关切的问道:“嫂子,你说你现在身子禁不住折腾,应当在家里好生养胎才是,怎么千里迢迢的跑我这儿来了?” “这不是瞧着你有出息了,心里高兴,就想着赶来祝贺一番。” “嫂子真是太客气了。” 实际上,他爬得更高,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她。 甚至,他想做一个比侍卫更能好好保护她的人,但想成为这样的人,就得有权有势。 如今,他确实做到了。 但他想说——最开始踏上这条路,是池映寒提醒他还有个约定没有完成;最终坐到这个位置,也仅仅是因为他想在乱世之中保护好她。 说来也是奇怪,他全程都是靠着池映寒的帮助,但守护的却是池映寒的媳妇。 他也想捋清这其中的关系,但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关系就是——他要替池映寒好生照顾小娘子。 王莽一边想着,一边端详的顾相宜的容颜。 几日不见,她憔悴了许多。 王莽前阵子出去打仗,也没能在她身边好生照顾她,为此,他心里也蛮不是滋味的。 “孩子近来又折腾到你了吗?” 顾相宜淡然的回道:“月份大了都这样,再挺两个月就好了。” 说是两个月,但这两个月于她而言何其漫长? “稳婆找好了吗?” “找好了,京里的稳婆多着。” “你院子里有吗?” “有,婆母前些日子单是稳婆就送来了三个,随时备用呢。” “那就好,你可千万要小心些,可不能像上次那样关键时刻连个稳婆都找不到了。” 毕竟在这上面吃过亏,顾相宜是记着此事的。 她遂点了点头,随着王莽进了院落。 “你这将军府建的还挺大的!” “倒也不及池府。” “十个院落总是有的吧?” “那倒是有的。” 顾相宜遂提议道:“我想去逛逛。” “好,我备辆轿子,便带你去。” “我不用轿子,走着去就行。” “这怎么行呢!” 王莽坚持给她备辆轿子,顾相宜拗不过他,最终还是坐在轿子上参观了整个将军府。 这将军府建得气派,看得出来李元淳对他的重视。 顾相宜知道王莽比池映寒有野心,且他这样的人还知道蛰伏,他能把握最佳时机除去袁贵,那他也能试着去对付李元淳。 尽管他们都清楚李元淳是个老谋深算的,想对付李元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但是,不想坐以待毙,她就得让王莽去试一试。 在来到池塘附近的时候,顾相宜突然又提议道:“王莽,那里有个亭子!” 王莽解释道:“那个亭子是仿制的,原是前朝的一位诗人所建,后来由于这个设计过于美观,很多权贵都喜欢按照这个类型仿制。” “我说怎么那么好看呢!”顾相宜饶有兴趣的道,“要不要过去走走?” “桥道有些窄,轿子大抵是过不去。” “谁说用轿子了?我说的是我们二人过去走走,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聊聊。” 王莽一听是这个意思,快步上前,将顾相宜扶了下来,并道:“嫂子小心一点。” 他扶得很稳,至少比宁儿稳上太多,顾相宜遂同王莽前往池塘中心的亭子。 路上,顾相宜不禁感慨道:“还是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能感到踏实。说实话,我那几个小丫鬟,我近来想将她们嫁了。” “嫁了?” 顾相宜叹道:“是啊,年岁也不小了,总该去过她们自己的日子,而不是一直跟在我身边。尤其是三燕她们,她们本就是宫里出来的宫女,娘家在京城,有些小丫鬟娘家来找过,但她们推辞了,说我这还怀着身子呢,她们一个都不会走。” 说到这里,顾相宜心里还有些感慨。 她也想不到自己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让这些小丫鬟这般忠心。 特别是宁儿,她必须想办法把宁儿嫁了,否则最后一年,灾祸临头的时候,她又会挡在自己身前,最终脑子都被人打烂了。 她确实不聪明,但却把顾相宜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而顾相宜这番话传到王莽耳中后,让王莽更加心酸了。 “她们都走了,那你怎么办?” 顾相宜笑道:“我一个人又不是不能活。而且事到如今,以我的身份也不惧怕那些长辈往我院里塞眼线了,就连采薇现在也常年在我院里伺候着,照样能相处得很好。” 王莽点了点头。 “你觉得能过得好就行,实在有哪里不方便的记得找我,我这边的人手多着,随时都能给你送过去。” 嫁恶婿 第1391章 藏娇 王莽的诚意,自是在顾相宜的意料之中,正是因为王莽还热衷于照顾她,顾相宜才能借机发挥,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是,却也是因为这一点,顾相宜心里尚存顾虑——她是有些私心的,她知道现在池映寒是他的副将,如果她与池映寒在这里私会,倒也能掩人耳目。 可现在她需要集中精力去驾驭王莽,此时让王莽助他们私会,可能会误了她原本的计划。 国都要亡了,哪里有时间顾及那些儿女私情? 顾相宜纠结了半晌,最终只是问了一句:“对了王莽,三儿最近在做什么?” 王莽回道:“他最近有他的任务要去做。” “我能知道是什么任务吗?” 王莽闻言,犹豫了片刻。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具体情况告诉她,作为池映寒的妻室,她本应知情的,但她现在临盆在即,行事都要多加小心。 王莽遂回道:“不是什么危险的活儿,嫂子不必担心。现在有我护着他,之前被江辰私自动刑那种事儿,不会再发生了。”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都是兄弟,应该的。” 池映寒近来在做什么,王莽不肯告诉她。 但他知道顾相宜多半是担心池映寒的安危,在得了此话后,顾相宜也能安心一些。 “那你呢?”顾相宜终于步入正题,打探起王莽的情况来。 王莽回道:“我近来还行,也不是很忙。” “那我近日能常到你府中串门吗?” 王莽一愣! 她说什么?她要到他府上串门?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我近来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又闷又害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没什么安全感,现在我义父义母都不在京城了,我又是个寡妇,真的挺难捱的,有你这么个朋友在身边,我心绪能缓和许多。” “原来如此……”王莽也知道她现在除了接受池家的庇佑,无处可去,但她的处境却仍是艰难的,“那我还像往日那般,闲暇之余来池府照顾你吧!” 顾相宜微微一笑,表示感谢。 她逐渐发现,自己纵是有再多的想法,也被这身体绊住了。 白日里的时候,她不得不在家里一边养胎,一边给丫鬟们张罗婚事。 三燕见顾相宜竟是操持起这事儿,心里百感交集。 她们毕竟是姑娘家,本来在出宫后年岁就不小了,又伺候了顾相宜几年,若是再不嫁人,今后便没有其他出路了。 可顾相宜在这时候操持这事儿,让她们心里也蛮别扭的。 三燕遂替姐妹们上前同顾相宜道:“少夫人,这事儿不急,您先好好养胎,这时候就别为我们的事儿操心了。” 顾相宜看着丫鬟们娘家送来的画像,笑道:“都催到我这里了,我便瞧瞧都是些怎样的男子。毕竟,你们在我院里伺候了许多年了,我得确保这些男子没什么问题,才能放心把你们送出去。” 三燕叹道:“我们不过就是一些丫鬟,家里都觉得是个差不多的男人就行了,我们也没指望对方能有多好,只要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 “即便是丫鬟,那也是我院里出去的丫鬟,以后夫家若是待你们不好,你定要提及池家的名号,若是实在过不下去,你们便回来,望云斋永远是你们的避风港。” 三燕听着顾相宜的这番话,一直垂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末了,她只回了一句:“多谢少夫人。” 顾相宜看着恭敬的行礼的三燕,只是缓缓将画像重新交到她的手上。 但她却打心底想说——她希望她们就此分道扬镳,她们从此在夫家安稳度日,再也别回来了。 …… 这些日子,顾相宜并未再探问过池映寒的消息,王莽近来也只是探看顾相宜,打探着顾相宜近来的状况。 他并未告诉顾相宜——现在海棠就在池映寒的府邸上,并且军中的将士都看见了,他们也都默认了池映寒和海棠之间的关系。 反倒是池映寒用了几天的时间,才渐渐接受了事实。 原来,王莽光明正大的将海棠安置在池映寒府上,并不只是为了颜面。 他们这些当谍者的,自是知道干这行的玩法和花样甚多,而将海棠留在身边,并让身边的人皆认为他们有了夫妻之实,也是一种掩饰,再加上海棠自己也说过——她来这里,换个人都知道该如何用她,偏池映寒不懂这个道理,这哪里是能当大官的料子? 而这样的局面,直到三日后的一个晚上才被打破。 那一晚,一枝梅潜入了府宅。 在看到一枝梅出现在自家窗前的时候,池映寒喜出望外的道:“怎么是你?你没走啊?” 一枝梅瞟了一眼池映寒道:“京城的姑娘我还没撩够呢,为何要走?” 说着,他便将一个包裹放在池映寒桌上,并道:“这个还给你,我拿着它跟烫手山芋一般。” 池映寒拆开一看,发现这里面竟是枪支的零件。 事到如今,只有这东西在池映寒的手里,才不算危险。 池映寒问道:“外面的洋人还在查鸣枪之人吗?” 一枝梅嗤笑一声:“枪都被仿制了一批了,他们还查个屁!但凡是长脑子的都知道这鸣枪之人是被朝廷包庇了!” “这势头可不妙啊……” 一枝梅叹道:“岂止是不妙?简直就是火烧眉头了!李元淳这么做,洋人不可能不知道,接下来你就看吧,这一仗是打赢了,但洋人定是对庆国严加防范了。毕竟,这些技术,他们连魏国都不肯传,谁承想庆国竟然偷到手了!” 这种事儿,换谁能不来气? 但庆国这么做,已然将自己的前路堵得半死。 然,就在一枝梅和池映寒谈及这些的时候,突然听闻一道声音:“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一枝梅闻言,循声望去,竟见主院门口站着一个女子。 由于夜色太深,他看不清女子的容貌,但听这声音,铁定不是顾相宜。 一枝梅笑道:“怎么?你这是金屋藏娇了?” 嫁恶婿 第1392章 遗诏 池映寒无奈的道:“藏什么娇啊,那是债主!” “在魏国救你那个?” 一枝梅饶有兴趣的问着,瞧着池映寒丧着脸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还没仔细端详过这位佳人呢,不过说起来,能从北魏追到庆国京城,这位佳人也真是蛮有毅力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人是谁?!” 池映寒顿时感觉氛围又开始尴尬了,回道:“他是你们北魏的采花大盗一枝梅。” 海棠:“????” “不过你不用担心,他是个讲究人,不会对你下手的。” 让海棠不明白的是—— “你怎么跟他混在一起啊?!” 这话便让一枝梅听着不高兴了,他赶忙驳道:“都是魏人,能不能对本国人友好一些?” “魏人?‘魏国人祸’也能简称‘魏人’。” 一枝梅:“……” 罢了!他也知道自己在魏国姑娘们心中的形象不怎么样,不过他也不太在乎这些事儿,遂摆了摆手,同池映寒道:“咱俩的事儿,让她听见方便吗?” 这话是问到点子上了。 一开始,池映寒是不信任她的,更是不可能让她知道军中机密。 但现在他也算明白了——人给他放这儿了,他得知道如何去用。 连用人都不会,也难怪被被利用的人斥责难成大器。 池映寒想着,遂拿出了一副手铐,摆在桌案上。 “我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了,所以,就这么着吧!” 池映寒极力暗示着自己要用于踏出这一步。 他不能永远活在自责当中。 一枝梅也叹道:“我瞧着你这病也应该好的差不多了。你自己觉得呢?” “慢慢缓吧,至少现在在处理北魏战事时,她得在我身边帮我。” “所以……你们是搭档关系?” “不准确。”池映寒看着桌子上的手铐,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开口道:“我们之间不存在平等关系,如果非要强加一种关系的话,那么这种关系应该是‘主仆’。” 说来也是可笑。 这一次,王莽把海棠送过来供其差遣,那么现在,池映寒是主,海棠是仆。 在接下来的任务里,他还得用着海棠。 一枝梅瞧着池映寒着复杂的神色,又看了眼门口那位淡定的仆从,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俩人之间准是有点事儿。 不过按池映寒的性子,基本是不会接纳她的。 所以一枝梅就不在这里刨根问底了,他遂直言道:“王莽派任务下来了,确定能让她听吗?” “让她听。” 既然池映寒已经下定决心,一枝梅便直言道:“是这样的,李元淳那边一直在找一份遗诏,之前让十三卫去找了,但十三卫现在还没完成任务。如果这时候我们能找到这份遗诏,呈给李元淳,那么我军的地位必会大涨。现在我军最紧要的事便是打杂十三卫的士气,只有十三卫的威望降低了,我们在李元淳手底下才有活路。” 遗诏? 这就有意思了,之前他可从未听过关于遗诏的消息。 如果真有这东西,那么在先帝刚驾崩那会儿排查寻找,找到的可能性最大,现在过了那么长时间,谁知道这遗诏流失到哪里去了? 池映寒遂问:“有什么线索吗?” 一枝梅摇了摇头:“没有,只知道遗诏可能传到先帝身边的老太监手里,但那些太监都死了,太监的亲眷也都查了个遍,什么消息都没有。” “所以,这个任务要交给我?” “王莽说了,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完成。” “那他未免也太信任我了吧?” 一点线索都没有,又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让池映寒去哪里找遗诏? 他瞟了眼在门口处认真听消息的海棠,朝她摆了摆手道:“你进来吧,在门口听着不累吗?” 海棠这才没好气儿的走了进来,一枝梅瞧她这模样,不得不同池映寒道:“还真是个债主!” 海棠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一个采花大盗,怎么会知道这些?” 池映寒笑道:“你不是杀过许多庆国谍者吗?怎么?这种披皮的谍者,你就认不出来了?” 海棠一惊:“他也是谍者?!” 一枝梅腰板挺直,郑重的道:“而且还是他的前辈呢!” 这可真是魏国史上的一道耻辱! 这么个谍者,竟然藏了这么久而未被发现! 对此,海棠深表佩服。 而一枝梅却是觉得这女人真的一点都不讨喜,也难怪池映寒不喜欢她,从气质到性格都差了顾相宜一大截儿。 一枝梅遂言归正传道:“那接下来你准备如何去找这个遗诏?” 池映寒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现在李元烁身边是不是有十三卫的眼线?” “有,而且很多。” “那就是了,十三卫找不到遗诏,只得在那些有嫌疑的人附近蹲着,一旦有人接头,第一时间查获线索。” “这确实是个办法,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他们抢占了先机?” 池映寒摇了摇头道:“只能说他们长时间的急功近利,限制了他们的思路和判断。如果我要传这个遗诏,绝不会现在就将它交给真正的继承人。那遗诏是个烫手山芋,在继承人没有万全的准备的时候,直接给他遗诏,是要将他害死的。所以,十三卫这帮人的思路真的越来越窄了。” 一枝梅问道:“那怎么办?” “我现在有个思路,但是我需要认真捋捋是否可行,否则便是白忙活一场。” 实则,池映寒最担心的是李元烁。 想不到他都回到封地了,处境还是这般艰难。 倘若李元淳找不到遗诏,那么以他这多疑的性子,怕是要将所有可疑的人全部赶尽杀绝,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李元烁。 与其现在去找遗诏,不如想办法暗中养些暗卫和兵马去保护李元烁。 虽说当初他就知道,无论哪个皇子登基称帝,都不会放李元烁一条生路,但当事态真到如此地步的时候,他还是想帮李元烁一次。 嫁恶婿 第1393章 离京 池映寒问道:“现在李元烁那边是什么情况?” 一枝梅回道:“他现在和安阳公主都住在大谭寺内,大谭寺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门派,那些和尚都会武功,只要李元烁老实待在寺庙内,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这跟囚禁有什么区别?” 一枝梅闻言,提醒他一句:“他的安危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这个任务传到王莽手里的事,江辰是知道的,他现在已经盯上你了,无论你以什么理由离开京城,他都会暗中截杀你,但是你若是不行动,你们整个军队都会被重罚。” 所以池映寒现在才是众矢之的。 更何况江辰就是个疯的,保不准会在途中截杀池映寒。 这任务实在是过于棘手了,让池映寒着实进退两难。 池映寒叹道:“眼下相宜临盆在即,我本是哪里都不想去的……” “但你现在的身份,哪里还顾得上她?她那边有人护着,反倒是你,先保全自身再说!” 看来,他必须尽快进行筹谋了,毕竟王莽根本没给他留时间。 一枝梅这个节骨眼不想往坏了去想,因为眼下确实是十三卫和兵部在新帝面前重新对决的关键时期,败阵的那方将再无翻身之地。 以前兵部地位超越十三卫可以说是无望的,但在王莽掌权之后,他想搏条生路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将池映寒支出去,让王莽去照看顾相宜,那可真是便宜他了! 但这些猜忌,一枝梅暂且将其烂在肚子里,让池映寒好生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一旁的海棠自是听不懂他们在谈论什么,她的疑点还停留在最原始的部分。 在池映寒安静下来后,她才开口问道:“你不是魏人吗?为何帮着庆人做事?” 一枝梅起初没想搭理她,随意回了一句:“你不是说我是魏国人祸吗?” “我说正经的!你这是通敌叛国!” 一枝梅原本还对这些争辩不感兴趣的,在听了她这句斥责后,他反倒觉得好笑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完没了的打?有意思吗?打来打去最后两败俱伤,现在两国实力都损耗不少。即便如此,两国统治者仍旧不肯结盟,还要继续打。上面不知此理,但我们应该知道。如果你的目光能长远一些的话,就应该想想怎样能选出一个知道此理、愿意结盟的统治者。魏国龙椅上的那位,你扪心自问,真的是位明君吗?” 原本还打算同他争辩一番的海棠,在听闻这番话后,一时哑口无声。 只听一枝梅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三儿,如果你要离京的话,她倒也算是个帮手。” 池映寒回道:“若我离京,定然想办法将她送回魏境,接下来该选择怎样的路,她自己说了算,但至少她不能再待在京城了。” 海棠默不作声。 池映寒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唯一感到遗憾的是—— 这段时间,他再一次缺席了。 但他如果能成事,便能将十三卫彻底铲除,如此一来,也算是除去庆国一大祸患。 但这个祸患现在越发的目无王法,他们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次日,池映寒便去将军府寻王莽,让王莽给他一个名头,这个名头就好比当初李元风让他去边疆修理炮楼,实际上是让他去做暗探。 这个套路,池映寒过于熟悉了,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顾相宜。 他本是想再见她一面的,但他现在找不到见她的理由,并且,一旦他的真实身份被扒出来,即便是李元淳也不能免除他的欺君之罪。 池映寒遂道:“相宜这边就交给你了,现在整个兵部都在你手里,务必保她安全。” 王莽笑道:“这你放心!” “还有……”池映寒嘱咐道,“如果相宜她实在受不住想剖宫,你也别拦着她,只要能够确保安全,尽量让她少受些罪。” “我知道了。” 池映寒在交代了这两句后,便离开了将军府。 实则,还有句话,池映寒不敢告诉王莽。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多虑了,他怕他们真的打压了十三卫之后,十三卫那帮疯子会报复到顾相宜和孩子身上。 因为他心里总觉得江辰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只不过池映寒死不承认,这件事就没办法被公开。 他希望是他多虑了。 …… 次日,池映寒便带着海棠和一枝梅离开了京城。 王莽向上面汇报的是他去边疆走一趟,办些军务。 但这话传到顾相宜耳中后,顾相宜半句话都不信。 当日王莽来到望云斋探望顾相宜的时候,顾相宜第一句话便问道:“三儿呢?他去哪儿了?” “他有些军务要处理……” “我就不能知道真相吗?” 听出顾相宜的怒意,王莽立刻怂了。 他赶忙实话实说道:“官家给他派了任务,让他去找遗诏。” “遗诏?” 顾相宜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遗诏这东西。 “谁说官家留下遗诏了?哪里来的传闻?” 王莽叹了口气道:“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但这确实是官家的心病,他之前派十三卫去找,但十三卫未能给他满意的答复,他现在便找到我们这里,我们若是也给不出答复,那对我们的威望定是百害而无一利。可是我们军中就没有善于洞察秋毫的人,除了三儿。这件事只能交给他去办。” 顾相宜当然知道,池映寒是个办事能力极强的暗探,可这事儿若是办砸了,谁来承担这个后果?让池映寒一个人来背锅吗? 更何况,谁知道这份遗诏是否存在?有心病就要这么使唤人吗?那前朝还有皇帝想要长生不老的呢,也这样派人去找仙丹,找不到就满门抄斩。 顾相宜在得知这么个离谱的任务落在池映寒身上后,当即便恼了,王莽见状,赶忙伸手去搀扶她,并安慰道:“嫂子,你千万注意身体,莫要动了胎气。” “王莽,你老实说,这任务是不是你推给他的?” 这话着实让王莽感到委屈了。 嫁恶婿 第1394章 刺激 王莽回道:“嫂子,现在这势头,我们也没办法,十三卫和兵部只能有一处掌握实权,趁着十三卫没能复命,兵部必须先他一步完成任务。当然,即便是无法完成任务,也不至于被斩首示众,因为我们完不成任务,十三卫也完不成任务,这只能说明那遗诏并不存在。如此一来,反倒能解了官家的心结。所以嫂子你放心,不会对三儿造成任何损害的。” 顾相宜柳眉微蹙,抬眸反问着王莽道:“你就不怕十三卫暗中杀他?” “他是带兵走的,十三卫没那个胆子。” 顾相宜虽然心里还是不安生,却也不再问话了。 王莽看得出来,她心绪还是有几分不宁,王莽瞧着她这般模样,心里也有几分愧疚。 但他深知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他突然当上将军,并站在十三卫的对立面,吴连雄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所以…… 这一仗,他必须打。 …… 而在离开京城后,池映寒便知道此行少说一个月都回不来了。 他一个人驾着马车,众人只知道车厢里坐着他的内子海棠,并不知道一枝梅也在车厢里。 藏在行李箱内这一招,池映寒已经玩了许多年了,只要能藏进去,便能蒙混过关。 直到离开京城后,一枝梅才钻了出来,问道:“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儿?有线索吗?” “倒是有件事儿要办,只不过此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尤其是十三卫的眼线。”池映寒转头嘱咐着一枝梅道,“一枝梅,你和海棠二人帮我看着点附近是否有十三卫的人,倘若有人跟踪,你们直接出手杀了便是。” 他最痛恨十三卫这种跟踪的路数,既然不是正经路数,那他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问就是以为对方是刺客,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杀了便是。 还真别说,一枝梅和海棠倒是真看到好像有人在暗处跟着他们,但是对方也是狡猾,始终与他们保持距离。 直到池映寒来到附近的城镇,找了处客栈歇脚后,那人才隐约露出了马脚。 他亲眼看着池映寒和海棠进入了客栈,并不知道他们偷偷将一枝梅带了出来。 池映寒和海棠在进入客栈后,便点了些菜。 海棠坐在池映寒对面,低声问道:“我在想,如果你能做选择的话,你更希望坐在眼前的人是你娘子吧?” 池映寒一边夹着菜,一边回道:“并不希望。” “我是说,如果她没有身孕的话。” “那也不希望。” 池映寒听她这几句问话,就知道她还是不懂他——他既然知道路上危险甚多,还能把顾相宜带在身边? 越是在意的人,他越不敢带在明面上到处走。 所以,池映寒不敢告诉海棠——他敢带她出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偏要往好了说的话,那么此行之后,他有可能将海棠送出庆境。 但前提是他们不会在途中出现任何意外。 海棠终究是有些疑惑,遂问:“为什么?” 池映寒随意的说道:“因为你会武功啊,至少你是能保住自己的,如果换作是她的话……” “你会全心全意护着她对吧?” 池映寒听着她这话里话外尽是醋意,真心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想通?还是说,想得很透彻,就是跟他闹着玩?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他只要知道他带海棠出来,海棠实际上挺高兴的,那么她帮他办事也会爽快许多。 如果将这当成一笔交易的话,那么不得不说,双方合作得十分愉快。 在进入客房后,海棠率先问道:“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先等一枝梅解决了那刺客再说。” 海棠:“……” 原本海棠是不相信一枝梅真能解决外面的刺客的,直到夜里,一枝梅回到客房,并道:“人杀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杀了几个?” “三人,剩下的还有几个躲在暗处,我现在还在观察,至少我方才待那会儿没人给他们三个收尸。要么是没旁人了,要么就是不敢露面。” 池映寒道:“你再去蹲会儿,我先将计划说给海棠听,以免她没有准备。” 一枝梅自是知道池映寒的意思,遂离开了客栈。 池映寒这才同海棠道:“是这么回事,此次出来,我并不急于寻找遗诏,而是……” 池映寒说着,便拿出了几千两银票。 海棠惊道:“你怎么把全部家当都带出来了?你要干什么?” 池映寒低声道:“招兵买马。” 海棠惊呼:“什么?!” “你要是想害死我,你就再大声一点。” 海棠赶紧压低了声音道:“你想暗中养一批军队?这不是造反吗?” 池映寒却是镇定的道:“这龙椅本来就不是他的,也难免他会夜长梦多,他心虚得很呐!” 池映寒的眸中带着一丝犀利。 海棠却是不太理解。 她想,恐是因为他是李元风的人,因此并不认同李元淳这位皇帝。 虽然这个理由被池映寒反驳过,但她还是对这个理由深信不疑。 不过,不得不说——利用将军的身份在外培养自己的军队,这听起来既刺激又可怕。 “那你打算上哪儿买啊?” “说是‘招兵买马’,但实际上并不需要自己花钱去买,乱世之中想要造反的人可太多了,更多的是那些衣不果腹的穷苦百姓。而我们要做的是去山里找人,说好听点就是走趟江湖。” 海棠质疑的道:“怎么听上去有点危险啊……” “不然你以为呢?打着处理军务的幌子,接着寻找遗诏的暗旨,实际上干着招兵买马的事儿,你说刺激不刺激?” 海棠这回可是明白他为什么不希望此刻跟在他身边的人是顾相宜了。 海棠不禁有些怂了:“我现在撤退还来得及吗?” 池映寒微微扬起嘴角,将手铐亮了出来。 海棠:“……”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运气好的话,你没几天就能撤退了。我说过,我会送你离开庆境,我说到做到。” 海棠心道:那她也得有命离开庆境啊! 嫁恶婿 第1395章 谋杀 一想到这个问题,海棠便有些发怵,她赶忙追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池映寒郑重的回道:“我说过,接下来我们走的路都是山路,这些兵源,我们得去山里找。” “山里?山里的那些人可靠吗?” “你以为呢?庆国的那些良兵,归根结底都是在农地里集结的,无论自愿与否,农户家中的壮年男子都会被带走参军。所以,山里的那些山匪,跟他们差不了太多,甚至体质还能比他们好上很多。” “可他们能跟你去当兵吗?” “那就看我们的本事了。” 海棠:“……” 这个任务未免也太难了! 她瞧了眼池映寒此刻凝重的神情,就知道这件事并不好办。 但她有所不知的是—— 池映寒忧心的并不是山匪愿不愿意跟他们走,而是自己心中的那关。 他深知那些山匪都是些什么人。 杀富济贫的山匪能有多少?更多的是那种为了钱财截杀他兄长的山匪! 他本是不屑与那些人为伍的,没有杀尽天下的山匪,已经算他仁慈了。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别无选择。 朝廷选兵用的是农户家的壮汉,那些壮汉有着家人和户籍,自是懂得安分守己。 而让那些山匪当兵,路子则野了许多。 那一晚,海棠就坐在池映寒屋里,见他朝着地面洒了碗酒,口中喊着自家兄长的名字。 她方才叹道:“我这才知道,原来你还有一个大哥呢!” “关于我的事,你不知道的太多了。” 海棠好奇的问道:“那她呢?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说相宜吗?” 海棠点了点头,神色中尽是好奇。 池映寒不解的道:“你总和她比较作甚?” “我只是想让自己心里有数。” 见是这么个缘由,池映寒遂回道:“她嫁给我没一个月就知道了。” “是她自己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还是你主动说的?” “我主动告诉她的,这么大个事儿,难道不该告诉她吗?” 海棠托着腮,倒也习惯了他对自家妻室的宠溺。 “你不用多想,我只是想了解一些真相。即便是将来回魏境了,也不至于活在你的那些谎话里。”海棠由衷的感慨道,“你在魏境的时候,可劲儿的丑化自己,把自己说得那么恶劣不堪,若不是自己探到了真相,我都不敢想象今后我会怎么评价你。” 池映寒瞧着她这刨根问底的态度,打实拿她没办法,她只得回道:“天不早了,你回屋歇息吧。” “你这是在赶我?” 池映寒还得特意跟她解释一遍:“明日还要早起进山,千万不能让十三卫的眼线发现了。所以,赶紧睡觉!” 说着,池映寒直接吹灭了屋内的蜡烛。 屋内顿时一片漆黑,海棠当即惊叫道:“你干嘛直接吹灯?这让我怎么走啊!” “你屋就在隔壁,摸瞎都能摸回去,别再我这里装柔弱!” “谁在你这里装柔弱了?!” 海棠拍了下桌案,起身便离开了池映寒的屋室。 次日,池映寒和海棠便进山了,一枝梅躲在暗处,一旦发现有鬼鬼祟祟跟踪他们的,便暗中将其处理,并将尸体抛入河中。 这一做法,很快便传到了吴连雄的耳中。 吴连雄在听闻这消息后,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觉得他们定是有了什么思路和线索。 吴连雄道:“继续派人跟上他们。” “回大人,派出去的人手无法近身,一旦近身,便被截杀了。” 吴连雄沉默了片刻。 虽说王莽上报给官家的时候,官家说是派兵随行的,但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却只有一辆马车,马车内坐的只有池映寒和一个叫海棠的魏人。 那海棠的身份,他们也是查过的——那女子本名叫查娜,是腾骁侯府的千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今竟和池映寒扮起了假夫妻,也不知池映寒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她竟是连自己的声誉都不顾了。 不过,如此一来,池映寒在众人面前便彻底成了李三,加上他近来和顾相宜断绝来往,便也不会再有人怀疑她的真实身份。 看来这金蝉脱壳,他是想玩到底了。 对于眼下的问题,十三卫的小兵请示道:“大人,现在该如何处理此人?要不要请个高手直接将他杀了?” 吴连雄笑道:“杀他?那岂不是自断线索?要知道此人可是曹清亲手栽培出来的暗探啊!咱们为何不去捡现成的?” “可是此人刁钻狡诈,即便是他得到遗诏,我们也难以从他手中夺回遗诏啊……” 对此,吴连雄却是胸有成竹的道:“如果此人只是李三的话,那我们确实无从下手,可他错就错在鸣枪那晚自行暴露身份!这可是暗探的大忌,若是曹清他们知道他犯了这种错误,定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他最致命的破绽便是——他不是李三,而是池映寒! 既然确定了他的身份,那么威胁他的手段,他们自是有的。 那便是他那个即将临盆的妻室了。 但说起对顾相宜下手,江辰却又有些顾虑。 “现在那王雅兮可是被王莽保护得紧,若想动她,定会和王莽发生冲突。” 吴连雄斥道:“难道现在就没冲突了吗?” 江辰:“……” “老子在李元淳手底下可谓是受尽了气,眼下李元淳登基,该给我们的那些待遇,我们可是一样没有。倘若他在这节骨眼将大权交到兵部手中,甚至想要削弱十三卫的权能,那么我十三卫随时会反!我看他是否受得住十三卫的怒意!” 吴连雄属实没有耐心再耗下去了,当年在先帝手底下的时候,就没什么好待遇,他们这才投到了李元淳麾下。 李元淳当年承诺甚多,但登基之后没有一样是兑现的,十三卫现在已然权势滔天,他是真的顾虑眼下的局势对他们十三卫不利。 江辰严谨的问道:“想杀那王雅兮,总要有个可行的计划吧?” “这些计划,得去找那些洋人讨要。” 嫁恶婿 第1396章 陪她 吴连雄正襟危坐于十三卫总处的石椅上,认真的分析道:“铲除这个偷盗西洋诊术的医官,本就是洋人的谋划,如今我们若是告知他们此人是鸣枪那人的妻室,那么便无需我等出手,洋人自会想办法解决了她。” “但是我们没有证据。” “把我们的判断依据告诉他们就足够了。” 吴连雄既然有了判断,江辰便只得按照吴连雄的计划行事。 最开始他对此事还没有任何把握,谁料在将这些判断告知洋人后,洋人并未过多追问,便相信了他们。 这属实是因为太久没有得到线索,甚至李元淳想要将此事生生拖过去。 但他们怎么可能会答应? 好在这时候十三卫提供了线索,将目标重新锁定在顾相宜身上。 那些洋人斥道:“早在班杰明败阵的时候,我们便有意杀王雅兮了,奈何她是李渊平身边的,倘若拿不出理由就杀她,在李渊平那边实在没法交代。当然,现在这李元淳也故意护着她,以扬国威。但这王雅兮罪孽深重,若不除她,如何给我们的同胞一个交代?” 在洋人准备动手后,十三卫这边心里便有底了。 而顾相宜近来一直受着王莽的庇佑,单是望云斋附近便有二十多个人守着,并且那些人都是秦寨的兄弟,用王莽的话说,那便是——自家都没摆过这么大的阵仗,但嫂子这边一定要仔细些。 顾相宜还是头一次享这种待遇,她遂直言道:“以前在这附近的守卫都是来监视我的,护我那都是顺便的事儿,能让我这般放心的,也只你一人了。” 在王莽看来,这都是应该的。 他反倒有些庆幸的道:“嫂子这回可是享福了,一直在家里养胎,好吃好喝的,家里家外都没人刁难,屋里屋外又都是护卫,这可比生安姐儿的时候舒坦多了。” 顾相宜苦笑一声:“怀允安的时候,虽说日子过得苦了些,但好歹有盼头,现在可倒好,一个寡妇,过得再稳当也没什么意思。” 听着顾相宜的话,一旁的小允安好奇的问道:“娘亲,什么是‘寡妇’啊?” 顾相宜顿了顿,她总是不能告诉孩子——那是没了丈夫的意思。 她没了盼头,总不能让孩子也没了盼头。 她遂回道:“就是说你爹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扔下你娘一个人在这儿。娘亲现在的这种状态就叫寡妇。” 小允安辩道:“可是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呀!” “谁知道是哪一天呢?” …… 在外面待了片刻后,顾相宜便觉得有些疲了,宁儿和三燕见状,搀扶着她回了床上。 有时候顾相宜白天就会出现宫缩的情况,那宫缩来得猝不及防,疼得顾相宜满头尽是薄汗。 每到这种时候,她就会想他。 她几乎是每日每夜的盼他能早点回来,但她有种预感——这一次,他依旧回不来。 倒是王春燕经常提着自家炖的猪肉汤过来探望顾相宜,她能有这份心思,顾相宜也是蛮意外的。 不过纵是如此,每次王春燕带吃的进来的时候,王莽的那些兵都各种检查。 好在王春燕心大,对此只是笑了笑道:“他们这样也是为你好,万一查得不严,你吃出事儿来可怎么办?” 顾相宜见她常来,遂也动了些心思,探问道:“春燕,我瞧着你总是来回折腾,你铺子那边不忙吗?” 王春燕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现在这铺子根本用不着我打理,伙计们论等级拿薪酬,一级管一级,一共分为五级,第五级那个总管事才与我交接。所以本姑娘清闲得很!” 顾相宜见状,顺势问道:“既然如此,那你有没有打算住我这儿?” 王春燕乍一听这话,惊得顿时手足无措。 “二嫂嫂,你不嫌我粗俗?” 顾相宜心道:粗俗都是小事,她现在最缺的是待她真心的,万一有什么意外,也有个能靠得住的人。 顾相宜遂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说真的,春燕,其实我最近挺不安的……” 王春燕叹道:“我懂!我懂!但凡知道你上次生孩子经历过什么的,那都懂你现在心里多没底儿,更何况二哥哥他现在……” 说到池映寒,王春燕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王春燕只得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现在想起二哥哥心里就蛮难受的……” 王春燕低着头,一脸的苦楚,最后还得顾相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王春燕叹道:“我大概是习惯不来,日子越久,我就越想他。有时候,我有点后悔,那天看到二哥哥的囚车离开的时候,他跟我说,让我不要再送了,但我为什么那么听话的就停下了呢?我那时候要是多追一步,就能多看他一眼……可我哪里知道那会是最后一眼啊……” “那说明你至少见过他了啊!你至少送他最后一程了啊,你要知道那天他特意嘱咐我不要去送他的……” “二嫂嫂,你应该比我还后悔那天没有送他吧?” 顾相宜就这么看着咬着牙安慰着她的王春燕,她不禁感慨着——这人怎么就那么朴实呢? 她甚至会去想,前世她和池映寒在一起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日子? 一个只拿对方当朋友,一个却爱惨了那个只拿她当朋友的人。 顾相宜再度拍了拍王春燕的后背,安慰着王春燕。 当晚,王春燕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望云斋洗了个澡,在洗干净后,进了顾相宜的屋子。 这次进来的时候,王春燕明显懂事了许多,她敲了敲门,探头问道:“我现在可以进来了吗?” “进来吧!” “确定是这里,不是客房?” “你要是愿意的话,和我同床都行。” 王春燕笑道:“说实在的,我现在还真能跟你同床了,我都瘦了好几圈了,正好刚洗完澡,你瞅瞅!” 王春燕掀开衣服,将自己的身段展示给顾相宜看。 嫁恶婿 第1397章 折腾 “你这瘦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王春燕嘿嘿一笑:“我不是说过吗?我现在可注意饮食了,平日里都吃些养生的饭食,保准胖不了!” 顾相宜叹道:“你还真是变了不少啊!” 听闻这话,王春燕脸上露出一抹凄然,回道:“大家都这么说,就连我爹娘都说我变了,但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变了,还是将过去的自己藏起来了。我跟二嫂嫂交往过,学会了如何挑好听的夸那些客人,我也知道有些心里话不能随便跟外人说。人嘛,将那些坏习惯都藏起来了,别人都看不见了,自然觉得你变好了,但如果他们发现了,定会觉得我其实还和以前一样。” 顾相宜知道王春燕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说她对池映寒的感情,实际上没有丝毫的改变,不过是近年来她懂事许多了,知道自己该怎么控制情绪和行为了,对池映寒的事只字不提,好生过着自己的日子。 但在提到池映寒的死讯时,她依旧无法淡定,她还是告诉顾相宜自己有多难过。 对顾相宜而言,这已经算是小场面了。 她遂安慰着王春燕道:“人都是这样的,谁心底能没个事儿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谈话的间隙,三燕将小允安带了进来,并道:“少夫人,安姐儿该洗漱了。” “好,你们去备水,一会儿给她安排沐浴。” “是!” 顾相宜瞧着小允安又滚了一身的泥,也不知她这是上哪儿玩去了。 她也苦笑一声道:“人呐,谁还没点小毛病呢?外人看不到就行了,自己就别这么为难自己了。” 顾相宜这话,小允安是深表同意,赶忙插话道:“就是,要不是娘亲现在走路不方便,我出门把自己弄脏脏了,她不仅骂我,还要把我扔出去呢!” 瞧着小允安趁机控诉的模样,王春燕忍俊不禁,同小允安道:“那你跟姨回家啊?姨不嫌弃你,你怎么把自己弄脏脏都没事!姨家里还有好吃的呢!新口味的猪肉脯,你要不要?” 然,小允安却是摇了摇头。 埋怨归埋怨,但别人要把她抱走,她是坚决不答应的。 王春燕见她那倔强的模样,叹道:“瞧瞧,这不还是舍不得你!” “这小破孩就这样,一会儿让三燕将她清洗干净,她就去那个小床睡。” 这一晚,在三燕将小允安洗干净后,王春燕还在她小床旁边逗着她道:“安姐儿,真不跟姨走啊?” 王春燕问得多了,小允安眼眸中竟是多了一丝嫌弃。 这几日,王春燕便一直在望云斋陪着顾相宜,若不是离得近,她还真不知道顾相宜近日宫缩得如此频繁,一天能宫缩两三次。 王春燕自己没生育过,也没接触过旁人生育,全然不知这到底正不正常,反正她是吓得一惊一乍的,且她就记得苏韵的院子,便总去她们院子喊人,问她要不要过去看看顾相宜是不是快生了。 苏韵院里的丫鬟都惊了——此人是不知道这是池家主母吗?竟是隔三差五的过来叨扰! 而苏韵呢?一开始听着还以为是要早产了,吓得带上几个嬷嬷便急三火四的往望云斋跑,结果到那儿一看只是正常的假性宫缩。 几次下来,她心里也没那么紧张了。 但毕竟相宜这一胎关乎她今后在家中的地位,王春燕每次叫她,她都跟着过去,到最后她发现了顾相宜阵痛的规律,时间差不多了自己就过去陪着了。 如此一来,在老夫人那里还能落个用心的名声。 自打王春燕住了进来,被搅和到的不单是苏韵,连池天翔也被扰得账本都看不下去,但他也怕这节骨眼上,相宜出了什么闪失,不仅是纵着王春燕,还将稳婆和郎中都备齐了,要不是他们的身份请不起太医院的太医,他还真想把太医们搬来坐镇。 瞧王春燕最近这般折腾的模样,顾相宜打实有些哭笑不得。 “春燕,我这情况真没那么严重……” “二嫂嫂,你不是害怕吗?我觉得我现在给你操办成这样,你还害怕不?” 顾相宜:“……” “诶对了,我认识个大娘,年轻时候也给妇人接生过,后来当奶娘了,她经验挺丰富的,要不我把她也叫来?” 顾相宜扶额道:“我现在的情况还没那么严重……” “你不害怕了?” “不害怕了,我好多了……” 王春燕简直就是反向操作,反倒让顾相宜觉得自己没啥事儿了,就算有再大的事儿,也不会有王春燕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王春燕见状,也能放心许多,随后便去逗小允安了。 顾相宜瞧着王春燕平日里能照顾一下小允安,她也能抽身同王莽谈谈关于池映寒的事儿。 见顾相宜还是追问李三的进展,王莽回道:“他回信了,他说近来在外面挺好的……” “我能看看信的内容吗?” 王莽:“……” “王莽,你知道我这人是不会泄露你们的机密的,我只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他们谁都不说,但鸣枪那夜,王莽笃定她知道三儿就是池映寒。 这件事,终究是瞒不过她。 王莽遂也不打算再继续隐瞒了。 他便将信递给顾相宜,毕竟人又没死,告诉顾相宜也无妨。 顾相宜在接过王莽递过来的信时,心绪十分激动,她一字一句的读着信件中的内容。 池映寒现在已经收服了三个山寨了,但这些山寨没他们想象中的好惹,不论他是来做什么的,都得打赢这些当家的,才能往下谈。 这些日子,池映寒除了受了些皮外伤之外,没什么大事。 他甚至在信中提到——曾有一次,有一批山匪挟持了相宜,我险些将整个山寨踏平。这件事,王兄你是知道的。所以,王兄不用担心我,我这边问题不大,你好好照顾相宜就行。 在看了这封信后,顾相宜沉思良久。 反倒是王莽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此事。 他只得试探的道:“嫂子,你知道了?” 嫁恶婿 第1398章 戳破 顾相宜闻言,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终是叹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王莽单听着她的答复,却不敢抬头见她。 在她的话语里,他能感受到一丝平和,但他又不知道她究竟是发自内心的平和,还是为了孩子不得不这般平和。 三儿的事,就如同一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再去面对她。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 顾相宜不仅没有任何恼怒,反倒平和的同王莽道:“这事不能怪你,不论换作是谁,都会感到进退两难,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王莽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的听着顾相宜的回话。 没有斥责吗? 这让他在意外之余,感到一丝欣慰。 不,也许那不是欣慰,但他形容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他几乎下意识的吐露了一句:“谢谢……” “不过今后关于他的动态,你都要告诉我,不得隐瞒。” 王莽此刻的心境,如同从地狱里逃出来一般,这时候顾相宜提什么条件,他都愿意答应。 他不仅答应了,还连连道谢。 顾相宜又问:“王莽,你老实告诉我,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王莽叹了口气,回道:“官家要找遗诏,十三卫没能复命,便让我们去找。但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当兵的莽汉,谁能有那细心?整个队伍里,也只有他能试试了……” “如果找不到会怎样?” “放心吧,真的不会有事,我保证他就算是空手而归,官家也不会责罚他。” 这会儿王莽说的大抵是实话了。 但她又觉得不对劲,遂追问道:“那他招惹山匪作甚?” 听闻顾相宜问起这个,王莽不知该不该告诉她,可现下他如果再在她面前说谎,顾相宜便不会再信任他了。 这个后果,王莽是担不起的。 王莽遂让顾相宜附耳,将真实情况告知了她。 顾相宜当即被这个消息惊得不轻。 这是他们背着李元淳做的! 王莽给他打掩护,他便在外面收兵养兵,待兵力的数目可与朝廷抗衡的时候,他们便有了起兵造反的能力。 顾相宜被这个计划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不知该怎么评价他们的谋划,因为这个谋划是可行的,但是…… 顾相宜确实有意牵扯造反之事,但直到今日,她才发现——原来王莽本就是那个蓄意造反之人! 他藏得未免也太深了! 之前那些忠君爱国的举动,无非是为了爬到这个位置后开始他的计划。 当然,在整起谋划中,顾相宜也没打算当什么好人。 王莽想造反,她想操控王莽。 如果事成,她便是比王莽藏得还深的存在。 只是,她真的不明白,她在设计的时候本是将池映寒抛除在外,甚至巴不得他躲远一些,即便是最后他们翻了船,也不会牵连到他。 但是,事到如今,为什么池映寒却成了那个冒险之人? 一旦东窗事发,王莽可以装作被骗,她一个寡妇更是可以不认识李三是什么人,但池映寒却必死无疑。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博弈,那么天道为了维持原本的轨迹,不惜拿顾相宜最重要的存在威胁她停手。 顾相宜以为自己应该习惯了,但却还是感到十分反胃。 这时,她隐约听到耳畔传来青莲的声音:“你现在怀胎九月,临盆在即,还是安心待产吧,你就算再担心他,也做不了什么。”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你哪里会不明白?摧毁人心和意志,是天道最拿手的绝活,被摧残过多少次了,还能不知道它会如何阻拦你?” 她能骂天道一句“下作”吗? 青莲叹道:“想让池映寒抽身,除非你劝王莽收手,可是如此一来,你们也就没有造反的条件了。你若是选择继续,这谋逆的风险,就得让池二来背。要不要继续,你自己选。” 如果放弃谋反,任由李元淳坐在龙椅之上。 那么,他们就没生机了。 顾相宜咬着牙,决定继续下这盘棋。 而这时,青莲突然问道:“不过,你若是想早些有能力帮他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 顾相宜眼眸顿时一亮:“什么主意?” “这孩子九个月了,可以剖宫生下来了,既不算早产,也不会让孩子有生命危险。你不是在学洋人的技艺吗?他们在这个时候已经可以自主选择生产了,生产时间都是自由的。” 顾相宜嗤笑一声:“居士,您是认真的吗?洋人有些理念并不符合逻辑啊!如果九个月就可以生产,那为什么正常孩子要在娘胎待十个月才正常分娩呢?没什么意外情况,何必让他早些出来?出来得早了,又得像允安之前那样险些养不活了!” 青莲耸了耸肩,道:“我这也是给你提个建议,你若是安然无恙自然是好,就是觉得你这个处境有些危险。” “怎么个危险法儿?” “近日朝堂之上,又有洋人进进出出,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商讨些什么,大抵是文化礼仪那些事儿吧。不过,你最好注意一些,现在李渊平不在了,你对李元淳而言,已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顾相宜知道这个道理,李元淳又不想着发展洋药以求延年益寿。 只是,让顾相宜意想不到的是—— 没两日的工夫,她竟听说李元淳病倒的消息! 而这个消息,是太监特意送到望云斋的,并请求顾相宜前去为官家诊治。 这事来得突然,顾相宜不解的问道:“陛下平日里好端端的,怎会突然病倒?” “唉!这说来可要怪那些洋人了,先前洋人因为找不到鸣枪之人,认为庆国没有诚意,所有洋货都停止供应,可咱们庆国常年与那些洋国进行往来,他们这么突然停止贸易往来,让我们怎么活呀!这不,陛下近日就跟他们重新谈判,结果他们答应恢复贸易往来,但价格却要提至原来的三倍!几次没能谈拢,给陛下气得无法上朝了!” 这就怪了! 李元淳像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吗? 嫁恶婿 第1399章 诊治 顾相宜问道:“敢问陛下究竟是因病导致的无法上朝,还是因为气性太大导致的不愿上朝?” 太监叹道:“陛下哪里会是个赌气之人?他还想着同洋人谈判呢!可这病说来就来,还请娘子前去看看吧!” “小池院长去看过了吗?” “小池院长现在就在陛下寝殿呢!” 顾相宜心道:按说急火攻心这种病,池映海一人便能解决了,何必劳烦她跑一趟? 再者,她现在生怕十三卫对她动手,待在家中才是最为安全的。 只是…… 上次想要骗她出去的人是假的,可这位公公,她是见过的,他还真就是李元淳身边的人! 顾相宜想要推拒,恐是有些费劲。 顾相宜问道:“小池院长治不了吗?” 那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徒弟,不可能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来。 “可是,陛下点名让您过去一趟。陛下召见,您还是抗旨的好。” 顾相宜:“……” 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啊! 顾相宜回道:“但陛下也知道我近来身体不便……” “陛下已经备好了最稳的车马,下了口谕宣您进殿。” 顾相宜暗地里咬了咬牙。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掉了。 “还请公公稍等片刻,我收拾一下便同公公启程。” “那咱家便在府外等候了。” 待那太监离开后,顾相宜心里便惴惴不安,这会儿王莽不在,她只得立刻让秦寨的兄弟飞鸽传书通禀王莽,让他这边做好准备。 秦寨的兄弟听说顾相宜此番要入宫,还不等她开口,他们便主动请示道:“嫂子,您若是要出行,还请准许我们跟随左右。” 顾相宜正要安排他们跟随她一同出行呢! 否则,外面那些来历不明的侍卫,她一个都信不过。 不多时,顾相宜便带着四十位秦寨的亲兵来到池府门口。 太监也不是不知道顾相宜戒备心有多强,他遂没有开口,默许顾相宜带着这些护卫。 顾相宜瞧着这太监的反应,倒也能察觉到他与之前那个假太监的区别。 他大抵只是负责接顾相宜进宫的,不论她有没有前去的必要,只要李元淳召见她了,这一趟她就必须得去。 同时,王莽这边也得知李元淳在召见顾相宜,而顾相宜也在信中提及了——这些兵只能跟她到皇宫门口,在进入皇宫后,便只剩下她和太监了,她不能确保会不会有人在皇宫内动手脚,所以便让王莽接到信件后立刻启程去皇宫。 王莽哪里敢含糊,在接到信后便立刻上马,朝着皇宫疾驰而去。 这时,顾相宜已然抵达皇宫门口。 太监嘱咐道:“还请诸位在此等候,劳烦娘子随咱家进宫面圣。” 到了这里,顾相宜只能一人随太监入宫。 但这毕竟是皇宫,且皇帝还等着召见,就算刺客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时候行刺。 毕竟,顾相宜只是一介医官,为了杀个医官而落罪,属实犯不上。 不出顾相宜意料的是,这一路,并未见有人出面行刺。 在进入李元淳寝殿的时候,顾相宜见池映海正站在李元淳身旁,而此刻的李元淳则是一脸疲态,不时闷哼几声。 顾相宜感到有些诧异。 按说以池映海的本事,不至于连这都治不好啊! 就在顾相宜感到纳闷的时候,李元淳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怎么才来啊……” 顾相宜:“……” 他还嫌慢了? 然,被这声抱怨吓到的并不是顾相宜,而是李元淳身旁的太监,太监立刻躬身解释道:“回禀陛下,这个时辰路上有些堵,耽搁了一会儿……” “你们不会清街吗?” 太监见他恼了,赶忙跪下认罪:“陛下恕罪!” 李元淳叹了口气,懒得搭理他。 他的目光随后便落在了顾相宜身上,并道:“你也看到了,朕现在这是起不来了……” 这有必要让顾相宜看到吗? 顾相宜不禁感到疑惑——他这是想做什么?还是说,他想借此证明什么? 但他没发话,顾相宜也不敢问这些。 顾相宜只得去问池映海道:“海儿,陛下这是什么情况?” 池映海回道:“怒火攻心,伤了气血,方才已经为他施过针了,这会儿情况也好转了许多。” 李元淳“嘶”了一声:“可是朕没感觉有所好转啊……” 李元淳这么说,池映海也不敢反驳。 按说针法无误的话,这会儿他确实应该有所好转了,但他不承认好转,池映海只得在这里老实等着顾相宜过来。 这时,李元淳突然提议道:“要不,娘子给朕推拿一番如何?” 顾相宜顿时警觉起来。 “陛下这是何意?” 李元淳这会儿如同气虚一般,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他遂回道:“朕也没旁的意思,就是突然想到你之前伺候先帝,那时候先帝对你挺满意的,天天让你过来推拿,朕也想体验一下那是什么滋味儿。这龙椅,朕也做过了,但倘若连全国最好的推拿都没享过,这皇帝当的又有什么意思?” 给官家做推拿,这传出去只会光宗耀祖,没人敢说这件事有辱顾相宜的名节。 但顾相宜却搞不懂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顾相宜回道:“臣女有孕在身,此刻推拿效果恐是不太理想。” “没事儿,你有多大劲儿便使多大劲儿,朕不会怪罪于你。” 如果顾相宜没猜错的话,他这会儿想要的不是推拿本身,而是想体验李渊平曾体验过的那些,恐是想到了什么,又受了些屈辱,抑或是还有更多顾相宜没想到的…… 此举虽然荒谬,但奈何眼前这人是当朝天子,顾相宜说不得一个“不”字。 “还请陛下脱去外袍。” 李元淳赶忙催促道:“还不快给朕宽衣?” 宫女赶忙上前给李元淳宽衣,待只剩下中衣的时候,顾相宜便来到龙床旁,这时,李元淳又问:“你伺候先帝的时候,坐过龙床吗?” “为了诊疗效果,坐过几次。” “那你这会儿也不必客气了,直接坐在龙床上推拿便是。” 嫁恶婿 第1400章 改路 与官家待在一起,顾相宜时时刻刻都在揣测对方的用意,但她却无论如何也揣测不透。 但李元淳既然说了,她便得按照李元淳的要求去做。 李元淳能感觉到她的力度并不大,正如她说的那样,此刻让她推拿,她用不上多大劲儿。 不过,他并不在意。 李元淳轻闭着眼,呼出一口气道:“你说朕这个样儿,像不像个纨绔啊?” 顾相宜不知他这话是何意,试探着回道:“陛下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怎会像纨绔呢?” “读那么多书,无非是为了治国,但真坐在这个龙椅上后,朕又想放纵一下自己,就像这样让人推拿,若是再听些小曲儿,就更美妙了。” 听闻这话,太监立刻起身想要准备,却被李元淳拦了下来,只听李元淳斥道:“朕让你走了么?” 太监赶忙跪下回道:“奴才该死,还请陛下恕罪。” 李元淳无奈的道:“瞧见没有?朕身边的人,都这么不懂事。奈何朕刚登基,不愿杀伐,若是再有下次,朕直接将他们贬去当个洗衣打杂的。” 太监赶忙回道:“谢陛下宽恕,奴才定当好生服侍陛下。” 李元淳摆了摆手道:“退下吧。” 太监闻言,干嘛应了一声,退离了此地。 李元淳叹了一声道:“还是你比较懂事。” 顾相宜不敢停手,但总觉得他的言语很不对劲。 但她又不敢暴露什么,只得老实的进行推拿。 李元淳继续道:“听说你的夫君先前也是个纨绔?” 顾相宜这才回了一句:“地痞无赖之辈。” “那你怎会看上他?”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便嫁了。” 李元淳闻言,重重叹了口气道:“好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庆国的女子,无论遇到多大的事,皆是顺从家里安排的。你可知那魏国的女子现状如何?他们那边的女子已然开始宣扬独立之说,父母安排的婚事,不愿答应就造反。有相好的就私奔,没相好的就从军。北魏君王可真是会玩,白捡了一批又一批娘子军。而这种改制,竟也是跟洋人学的。你说荒谬不荒谬?” 顾相宜没有回应,李元淳这会儿突然再度叹了口气,饶有兴趣的道:“不对啊,这事儿朕应该问问你啊?倘若是你,你是愿意听父母的话,嫁给一个地痞无赖,还是直接从军了?” 面对这个问题,顾相宜依旧面不改色的回道:“臣女以前做过一个梦,不知陛下可愿听闻?” “你说!” “臣女梦见过一个女鬼。那女鬼已在阴司里待了数十载,却不能踏上奈何桥。臣女问她缘由,她说因为她是自尽的,阴司没有她的位置,她只能在此等候。臣女又问她为何自尽,她说她是因为被父母逼迫嫁给一个恶霸,她心里不愿,便一头碰死了。直到发现无法转世投胎,才开始后悔。这几十年间,她想过无数个比死更妥当的解决办法,却也于事无补。所以,臣女便想,无论是顺从也好,逃避也罢,只要世间的女子懂得爱惜自己,便是一种进步。” 李元淳以前便听闻她是个才女,而今果不其然,她的回答果然精妙。 既避开了两国制度的问题,又谈及了女子选择的问题。 但李元淳却是继续追问道:“那么,如果是你的话,你会从军吗?” 顾相宜笑道:“旁人的意愿,臣女并不知晓,臣女只知道自己生来便患有不足之症,气血双亏,即便是真有这个机会,臣女也从不了军。” “朕还真看不出你有这病症,是用药治好了吗?” 顾相宜回道:“此病只得长期调理,无法根治。” “那你调理得还不错,至少朕看不出来你气色不好。” 顾相宜心道:那是因为青莲用神仙茶为她调理过,不然她现在保不准是什么情况呢! 然,二人谈到了这里,李元淳突然问道:“你倒是早些说你有这病症啊。朕既然知道你身子骨不好,便也不折腾你了。瞧瞧,给朕按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把你折腾累了?” 顾相宜哪里敢在李元淳面前喊累? 她只得回道:“为陛下分忧,是臣女的本分。” “还是累了!” 李元淳说着便动了动肩膀道:“推拿得不错,朕感觉好多了。你也尽快回去歇息吧!” “是。” 顾相宜也没想着要在此地多待,既然李元淳发了话,她便打算尽快离开了。 她估摸着这会儿王莽应该能到殿外接她了,只要能见到王莽,她便也心安了。 而这时,王莽已然入了皇宫,但前往李元淳寝宫的路有三条,王莽也不能确定他们会从哪条路出来。 无奈之下,他只得在李元淳最常走的这条路等候,让另外两个秦寨兄弟去两条侧路。 在顾相宜出来的时候,池映海也跟了出来,并走在顾相宜身后,二人由太监带着往外走。 但让顾相宜感到诡异的是—— 出来之后,并未见到王莽。 她不是没来过李元淳的寝宫,知道离开的通道有好几条。 她遂问道:“这位公公,这条路我瞧着有些陌生,为何改路了呢?” 前方的太监道:“娘子不是身体不适吗?走这条路出宫比较近。” 顾相宜回道:“我何曾说过要出宫?今日为陛下行诊,总是要及时记录的,我现在要和小池院长一起回太医院。” 顾相宜说罢,便停驻在原地,不再前行。 太监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那娘子请随咱家过来。” 太监说罢,便改了条路。 不走这条没人的路,便还剩下两条路可走,那么她碰上王莽的机会就更大一些。 如果这太监还带她走小路,她完全可以摔脸子不跟他继续往前走。 而此刻,王莽等的也十分焦灼。 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她应该出来了啊。 若不是不能擅自闯宫,王莽真想进入李元淳寝宫,亲自将她接出来。 但他现在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仅没有,还听不到附近有半点的动静。 嫁恶婿 第1401章 挟持(一) 等待的时间越长,王莽便越感到不安。 此刻,太监则带着顾相宜从另一条路离开,但这条路比方才那条路更加僻静,显然不是来时的那条路。 顾相宜直言问道:“不知公公可否带我走来时的那条路?” 太监回道:“您不是要去太医院吗?这条路是直通太医院的。” “但是这条路我走不熟,我想从来时的那条路回去。” 太监笑道:“您对路况不熟悉也没关系,咱家可以带您过去。” “我并未打算如此劳烦公公,我只是觉得这条路走得不习惯,不想走了,还请公公带我从来时的路回去。” 顾相宜的态度十分坚决。 她似乎渐渐察觉到太监的异常。 那一刻,她突然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十三卫在宫中究竟有多少眼线?抑或是说,这些太监究竟是谁的眼线? 这时,她身后的池映海也靠近了顾相宜两步,并低声问道:“二嫂嫂,我们还要继续跟他走吗?” 若不是顾相宜现在的情况根本跑不了,他们定是转身逃离此地。 但那太监似乎也知道这是顾相宜最致命的弱点。 只见那太监终于开口道:“咱家从始至终对娘子都没有恶意,无非是受人委托,有人想见娘子一面。” 果然,他终究还是露出了马脚。 顾相宜心里忐忑着,现在唯一可能逃离这里的只有池映海,也只有池映海能帮她。 她立刻低声同池映海道:“王莽应该就在这附近,你快些离开此地,去找王莽。” 池映海惊道:“逃得掉吗?” “我走不了了,但你还可以试一下,如果实在找不到王莽或者他来了也找不到我的话,你就立刻回家告诉春燕,让她把允安接走。” 她这边怕是悬了,但小允安还是有可能保住的。 在交代完毕后,顾相宜便挡在池映海面前,同太监道:“究竟是何人想要见我?” 问话的间隙,她给池映海使了个眼色,池映海咬了咬牙,转头便朝着反方向跑去。 对于池映海的逃离,太监完全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淡定的回道:“你跟咱家过来便是。” 他遂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行,完全不担心顾相宜会调头逃跑或用什么诡计。 他的态度已然十分客气了,和方才一样,他无非就是个引路的,不参与任何纠纷。 顾相宜遂跟着他往前走,没走多久,便在李元淳寝宫后面的小路见到了几个洋人! 在见到洋人的那一刻,顾相宜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躲不掉了。 …… 与此同时,正在外面等候的王莽在见到气喘吁吁的池映海后,便知道出事了。 池映海在恳请王莽过去帮忙的时候,不忘转达顾相宜的意思,让王春燕将小允安带走。 王莽自是理解顾相宜的意思,赶忙吩咐下属去保护小允安,绝不能让小允安出事。 随后,王莽便立刻随池映海前去找顾相宜。 但在池映海回到原来那条路后,竟发现顾相宜和太监都不见了。 池映海顿时慌了。 “糟了,这可怎么办?” 王莽拧着眉头,望着空荡荡的小路,眼眸中满是憎意,恨不得立刻将拿劫走顾相宜的人碎尸万段。 但在冷静下来后,他转念一想:究竟是何人敢在皇宫大殿里行凶? 恐怕连十三卫都没这个胆子! 他遂同池映海道:“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不可能将人带出宫去。通禀官家,封锁宫门,四处寻找,我就不信这些人能在皇宫里凭空蒸发。” 王莽转头便进入了李元淳的寝殿,将此事告知给了李元淳。 李元淳惊道:“什么?刚出殿门就被人劫走了?” 池映海回道:“正是!而且还是陛下身边的那位公公带的路!” “贵喜?”李元淳立刻从龙床上起身,问着身边几个太监道,“贵喜去哪儿了?” 其他几位公公回道:“贵公公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李元淳怒拍桌案,喝道:“真是反了天了!朕刚登基不久,便有刺客公然在宫内劫人?” 王莽提议道:“敢问陛下,是否封锁宫门,四处排查?” 李元淳此刻被气得连呼吸都有几分不匀,恼道:“此事便交给王将军处理了,那王雅兮还怀着身子呢,那些贼人简直就是胆大包天、目无王法!” “臣领命!” 王莽在得令后转身便去找顾相宜了,他重新回到顾相宜消失的那条小路,沿着这条路进行排查,并搜查着附近的宫殿。 同时,他还得去找找宫内所有隶属于十三卫的场所。 …… 外面的响动越发的大了,顾相宜能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但没有一个人推开她所在的暗室的门。 只有洋人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没想到三殿下的寝宫象这些暗室的存在。” 被捆在凳子上的顾相宜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但凡她有丝毫的激动,都能明显的感觉到胎动。 她还真就没想到,最终自己还是落在了洋人手里。 “你不想知道李元淳今日为何突然喊你进殿吗?” 顾相宜懒得听那些旁枝末节,她现在连最关键的问题都没搞清楚——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她望着眼前的三个洋人,其中两个是黑人,一个是白人,黑人在旁边并未发声,一直都是那个白人在用不标准的发音与顾相宜进行沟通。 见顾相宜提出了问题,那白人便回道:“朝廷不肯解决的事情,只能我们自己来做了。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再绑架你一次,便可以引出那晚鸣枪的人。” 顾相宜直言回道:“别白费功夫了,你们这么做是找不到他的!” “哦?看来娘子是认识那个鸣枪之人,并知道那人的去处?” “你们找他做什么?” “你们中原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挟持了我们的同胞、挑衅了我们的威严、偷走了我们的枪,这样的人,庆国为何迟迟不肯依法处置?” 嫁恶婿 第1402章 挟持(二) “是因为他偷走的东西能为庆国谋利,所以官家已经枉顾国法了吗?” 那白人冷笑一声,湛蓝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顾相宜,顾相宜本想偏过头不去直视他,但如此一来便在表达自己的心虚。 见顾相宜并未有所畏惧,他继续道:“正如娘子一样,明明是个盗贼,可却赚的盆满钵满、名利双收,甚至还能爬到管理太医院这个位置。要知道,这可是所有庆国医者梦寐以求的顶峰啊!所以,是不是连你自己都忘了,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或许,在洋人眼里,庆国确实是在偷他们的技术。 但是有一个疑问,顾相宜一直搞不清楚。 “我只是一介女流,在宫里也不过是个医官,自是不懂朝堂上的那些道理。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们这些洋国与庆魏两国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你们口口声声尊重庆国的文明,并常驻使臣进行文化交流,可为何到头来,我们庆国却掌握不了你们的一点技艺?我们学到一点东西,真的进行了文化沟通,这难道不是代表庆国与洋国往来顺畅吗?怎么就叫偷了?再者,洋国虽说与魏国并无文化往来,但魏国近年来多次改制,明显受到了洋国的熏陶,这又是什么情况?你们的逻辑,我这一介女流也不是很了解呢……” 顾相宜这番话,可谓是将庆国这么多年受到的不平等待遇阐述殆尽。 但她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却涌出一股莫名的心虚感——她想控诉,可这么多年来庆国朝廷都在做些什么? 听信谗言、亲近小人、制度混乱、内斗严重…… 她仿佛能感受到那一晚池映寒想保护妻女,却被告知“庆人伤害洋人是重罪”的那种屈辱感。 正因如此,那一夜才会响起枪声。 虽然朝廷的所作所为让官员和百姓抬不起头来,但她仍旧要将真相说出来。 在她说出这番话后,洋人竟是沉默了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洋人才回了一句:“是否将文明传给你们,那是我们的自由。我们将文明传给魏国却不给你们,你们难道就没想过自己的原因?” “我们的原因?如果真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话,我只能说——抱歉,是我们国土太广阔了,像一头待宰的肥羊。你们的国度,有些小的只剩下一座岛屿,并且你们虽然对外一致,但内部仍在不停的打仗,你们不愿继续争夺土地,便联手想占领我们的国土。如果你们是怀着如此心思而来,又怎么可能将文明传给我们?” 那洋人听着顾相宜的话,神色逐渐凝重了。 他没有打断顾相宜的话,在顾相宜说完这番话后,他冷声喝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番污蔑足以让你毙命。” 顾相宜微微扬起嘴角。 “如果事实并非如此,那便是说庆国与你们这些洋国的文明交流关系是平等的,我们有权学习洋国文化,并将洋国文化带回本国进行传播和发展,并不存在‘偷’这个说法。” 洋人嘴角微微抽搐着,他算是知道班杰明为何会栽在她手里了。 他遂岔过这个话茬,重新问道:“你存心转移话题是不是?我问你——你认识那夜鸣枪的人,对吧?” 顾相宜回道:“如果我说我只见过他两面呢?” 洋人问道:“如果我们不实知情,或许真的会被你糊弄过去,但我们是在知道此人身份的基础上,才来找你的。你只要老实回答——那个人是不是叫池映寒?” 顾相宜回道:“他不是叫李三吗?” “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李三会为你鸣枪?你不会认为我们都没长大脑吧?”那洋人遂也不同她周旋了,直言道,“听闻中原还有一句老话叫‘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我当时还不信呢!我就在想,你们庆人的婚姻不都是按门户匹配的吗?夫妻之间哪来的这种默契?直到碰上了你们——表面看是工部和刑部联姻,一个是谏官,一个是郎中。实际上一个偷洋药,一个偷洋枪!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简直就是开了我的眼界了!” 那洋人也不想听顾相宜在那里一问三不知了,他想探的消息,实际上他都知道。 他唯一不知道的便是此贼的去向。 “我现在不想跟你废话。老实交代,他现在在哪儿?” 顾相宜现在只庆幸自己胎象还算平稳,但如果再在这里待下去,她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撑住。 她遂回道:“你既然知道他是李三,那你便该知道他不在京城内。” 他当然知道此人已经离开京城,但是十三卫却传来消息说——人跟丢了! 现在顾相宜已经在他们手里了,这个女人,他们必须得杀。 只不过,若是让池映寒跑了,岂不是便宜他了? “只要有你在,我们就不怕得不到他的行踪。” “但我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这不重要。” 他说过,只要她在这儿,他必然会出现。 顾相宜却是觉得有些好笑。 “所以你抓我过来究竟是要探问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洋人笑道:“知道归知道,可是没有证据就不能公然质问此事。不过现在好了,你承认了,这件事的转机便在这里。这笔总账,我们定是要和朝廷清算的。” 顾相宜问道:“我们在这里的对话,可有人知晓?你就不怕我出了这个门就一问三不知了?” “放心,我有我的办法。你呢,就在这里好好的待上一会儿。你最好不要命薄死在这里,否则,我们就没法把另一位也钓上来了。” 那洋人说着,便用布带封住了顾相宜的嘴,随后便离开了暗室。 徒留两个黑人站在原地。 暗室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顾相宜一个人被绑在这里,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但她没有挣扎。 这或许就是她现在最大的弱点,为了减少胎动,她不得不让自己恢复平静。 只有不慌不躁,才有可能博得一线生机。 嫁恶婿 第1403章 悲哀(一) 好在这样的黑暗,她已然习惯了。 她逃不出去,却无法消除自己对这种未知的恐惧。 她只知道,如果按照天道法则的话,她现在还死不了,距她死的那天,还有约摸一年的时间。 顾相宜只得暗示着自己不会出事,只能就这么老实等待着洋人接下来的行动。 然,就在顾相宜思考这些的时候,突然! 暗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相宜警觉起来。 难不成这暗室里还有旁人? 顾相宜循声望去,只见幽暗之处有个人影走了出来。 那人影瞧着有几分熟悉,顾相宜凝眸,紧盯着那缓缓向她靠近的身影。 直到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庞—— “班杰明?!” 在看到此人的时候,顾相宜的内心不禁有几分惶恐。 要知道,他们之间终究是有仇怨的。 班杰明在看到顾相宜后,微微一笑道:“没想到娘子还能认出在下。” 顾相宜凄笑一声:“这有什么认不出的,你在宫里的那段时间,我们可谓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反倒是你走之后,突然觉得有些冷清了。” 班杰明笑道:“娘子佯装寡妇,在下可以理解,但是这般调侃,便让在下吃不消了。” 班杰明到现在都有些忌惮,毕竟当初的那些事儿,让他想想都觉得后怕。 他以为他在一点点靠近顾相宜,攻破她的防线,岂料她是故意将计就计,引他上钩。 当初那场戏,双方演得都挺认真的。 班杰明笑叹一声,遂从怀中掏出他们三人当初的合影。 顾相宜见他一个人举着那张合影回味着什么,心弦下意识的绷紧。 她直言问道:“你想干什么?” 班杰明缓缓回了一句:“娘子不必紧张,在下不过是有些怀念那个时候罢了。那一天,我们玩得挺开心的,小Ann也挺开心的,如果没有这些琐事,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其实也挺好的。” 那一天,他们玩得真的开心吗? 顾相宜所做的一切都是迎合他的计划,她要探清合作背后的诡计,还要保护小允安不受伤害。 当时发生过的一切,到现在看来都如同一场梦一般。 过去的那些,她就当是忘了,再提那些也没有意义。 除非班杰明想借机报复。 这才是顾相宜唯一忌惮的事儿。 顾相宜遂顺着他的话继续道:“你近来过得怎么样?” 这话倒是让班杰明一愣。 “想不到娘子竟还关心我这种手下败将。” 顾相宜回道:“你我都是为朝廷卖命的贫民百姓,何来手下败将之说?” 班杰明叹道:“贫民百姓?这个词用得可真贴切!想必你也知道了,我无非就是一个普通农户,家里只有一个农场,平日里养几只鸟儿、种一些蔬果,跟你们这边的农户差不多,也都是靠着体力活儿谋生。” 顾相宜知道,来庆国当细作,比当个实实在在的农户划算很多。 至少会挣许多钱,至少能被同族高看一眼。 “我还是觉得当个农户挺好的,安安稳稳,自由自在的。那种惬意的生活,我向往过许久。” “是吗?”班杰明笑道,“娘子就不问我恨不恨你吗?要知道,从农户变成使臣,不是每个人都能实现的。这么好的差事,偏是让娘子搅和了。” 顾相宜回道:“国家利益面前,我们都游走在最危险的境地。你这边若是得手了,那你方才深情凝视的照片中的另外两个人,她们该怎么办?尤其是那个被你亲手涂过黄油并祝福过的孩子。” 果然,一旦女人拿自己的孩子说事,但凡没有丧尽天良的男人都会感到一丝同情。 班杰明也不例外。 他只是重复的追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却没有猜测过——我究竟恨不恨你?” 顾相宜顿了顿,似是认真猜测了片刻,随后便回了一句:“会怨,但不会恨。” “何出此言?” “你跟那些洋人还是不一样的。你虽然活在虚伪之中,但却比那些肆意妄为的洋人更在意自己的信仰。毁灭庆国是你的任务,但除此之外,你有你的底线。” 班杰明也不知这话是虚夸还是另有深意,但这话确实中听。 他想,他的确对她有怨无恨,也从未想过要弄死她们母女。 否则,眼前就是机会。 但他是不会出手的。 “你放心吧,他们只是让我看着你,就像那些黑人一样。” 顾相宜问道:“黑人和白人有什么区别吗?” 班杰明听闻这话,当即笑了一声。 “你要知道,在我们的国度,只有三岁小孩才会问这种话。” “但我们庆人对你们国度的规矩一无所知。” 要不班杰明怎么会感慨呢? 他重重叹了口气,目光并未与顾相宜对视,而是看向一处偏僻的角落。 他停顿了一会儿,任由暗室陷入沉寂。 顾相宜本以为他不愿说出这些私密的话,不成想过了片刻,他却又开口道:“在我们的国度,白人是主人,黑人是奴仆,你生下来是什么肤色,就注定是怎样的命运。而我……我是白人,我以为我会享有很高的权利,我以为我是我们国度的主人,但却还是被其他白人奚落、排斥。后来我才发现,‘白人都是主人’这个理论是给小孩子听的,等你长大了,你就会发现,在白人的世界,仍旧要奋力往上爬,爬不上去的人,地位和黑人没什么区别。” 班杰明的这番话,还真是开了顾相宜的眼界。 想不到洋国竟有这种规矩! 在说出这番话后,班杰明便也没再说话了,只是一直静静的望着别处。 说是看管顾相宜,但他眸光却没再与顾相宜对视。 顾相宜不知他究竟在躲避什么,却是坦然回了一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你能理解我拼命的了解中原文化、将手中的鸟儿化作武器、让农场的作物变成毒药,才爬上这个位置,但最后却又被你打入低谷的心情?” “我说过,国家利益面前,我没办法让步。但是我能理解你所受的那些痛苦。” 嫁恶婿 第1404章 悲哀(二) “不过,不得不说一句……”顾相宜望着班杰明,同班杰明道,“我为你们的国度出现这种现象而感到悲哀。” 话落之后,暗室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班杰明许久没有给出答复,但他的双手双脚却开始不受控制的发颤。 不知过了多久,班杰明才用颤抖的声音,低声回了一句:“我也为此感到悲哀。”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但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与此同时,正在宫内搜寻的王莽接到了一封信。 信上写着——顾相宜在他们手里,想要见人,需池映寒亲自过来。 在接到这封信后,王莽着实在原地愣了许久。 此刻池映寒并不知道此事,倘若他知道顾相宜遭人挟持,他定会快马加鞭返回京城。 但如此一来,池映寒便会暴露身份,甚至连命都保不住了。 那么庆国损失的将是一个精兵强将,而他损失的则是一个翻盘的机会! 但是,如果不将此事告知池映寒,顾相宜该怎么办? 倘若二人只能保住一个,王莽不知该选择哪一方。 他只得下令让属下继续进行搜查。 但他深知时间拖得越晚,顾相宜的处境便越危险。 他突然萌生一个想法——那便是将人易容成李三的模样,去换顾相宜出来。 但他又怕对方喝令其恢复真容,那么,他唯一的办法便是制作双层人皮面具。 但这需要更高的技艺,少说也需要五个时辰的时间。 但他顾不得其他了,眼下先将顾相宜救出来要紧。 王莽旋即在军营中找了一个身高体型同李三差不多的人出来,先按照池映寒的脸型做出一个面具,敷在脸上,将其变成池映寒,可他再想做李三那层面具的时候,他突然又想到——池映寒这个身份已经彻底废了,那么他能不能保住李三这个身份呢? 倘若保不住李三的身份,那他的副将身份以及眼下的基业仍旧是要毁于一旦的。 王莽遂决定赌上一次,干脆让他们见到“池映寒”。 不论怎样,他都必须尽快将顾相宜救出来。 王莽想着,便带着这个假的池映寒前往信中所述之地。 但在抵达此地后,王莽却未见到任何人影。 依王莽的推断,这些人定是藏在暗中了。 王莽遂佯装同池映寒沟通道:“他们定是在这附近,你若是担心嫂子的情况,便到附近找找看。” 然,就在王莽话落之际,他突然感觉到附近气流的变化,就在他感觉有些诡异之时,突然! 一支箭矢朝着二人射了过来! 王莽眼疾手快,立刻将箭矢拦截。 果然,箭矢上绑着一个字条,王莽拆开一看,上面写道:“不必寻了。” 王莽一惊! 他尚且不知此话究竟是何意,究竟是对方不信他能将真人带来,还是顾相宜已然遭遇不测? 王莽来不及去想那么多,既然信能出现在这附近,那么贼人定也藏在附近! 王莽当即喝道:“给我搜!这附近的一草一木都不得放过!” 若是之前搜查此地,恐是会打草惊蛇,但现在对方已然现身,他便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哪怕搜到一根头发,一片衣角,都是线索! 果然,在一番搜寻后,还真有小兵在树丛中发现一根棕色的长发,而且还是卷发。 王莽立刻拿着那根棕色卷发去找李元淳,问道:“陛下,宫中何人会有棕色卷发?” 李元淳直言道:“朕倒是见过一位棕色卷发之人,那便是新来的使臣乔治。” 李元淳此话一落,王莽便有些心虚。 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会是洋人做的! 洋人已经如此目无王法了吗? 在皇宫之内就敢公然劫持医官了? 但更让王莽担心的是李元淳的态度。 对方终究是洋人,而他们劫持的只是一个医官。 况且顾相宜还有个小徒弟,那么即便她真的出事,朝廷也不会担心会有太大的损失。 所以,他生怕李元淳不肯做这笔交易。 但王莽担心的事并未发生,李元淳在思索了片刻后,便发话道:“宣乔治上殿。” 王莽:“!!!” 李元淳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他要直接质问洋使? …… 而在他们在外追查贼人的时候,顾相宜已然在暗室内待了一个时辰了。 她渐渐感觉到胸口有些发闷,她遂问道:“班杰明,你知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吗?” 班杰明回道:“这个问题,在下也不知道。你在这里待多久,在下就得守你多久。” “但我感觉我快撑不住了。” “什么?!” “你们绑我在这里又笃定我肯定不会想办法逃跑,那是因为你们知道我怀着身子,根本跑不了多远,是吧?” 班杰明:“……”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他现在完全可以离开这里去吃饭,因为他也知道她根本跑不了。 “班杰明,你听到我之前跟那位白人的对话了吗?” “听到了。” “其实我真的有很多地方不明白的……” “但你的那些问题,我回答不了。” “可是有一个问题,你能回答。” 班杰明一怔:“什么问题?” “你总说你的国度如何如何……但我想问你一句……你真的为你所在的国度而骄傲吗?” 这个问题,让班杰明不知该如何作答。 倘若一个被选为使臣的人却连自己的国家都不爱,那说出去恐是要遭人耻笑的。 但在顾相宜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竟然犹豫了。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我说过,我能感觉到你有很强烈的信念感。你在庆国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格外注重礼节,即便是酷暑季节,也依旧戴着白手套。而且,我总听你说,在你们的国度,女性是受人尊敬的,像医官这种被当成粗活的差事,根本不会让年轻女性去做,生怕轻贱了她们。” “是啊,在我们的国度,女性和男性是平等的关系……” “那么,在你们的国度,会有男人如此对待一个即将临盆的产妇吗?” 班杰明:“!!!” 嫁恶婿 第1405章 出逃(一) 那一刹,班杰明的心突然猛地一颤。 游离的眼神顿时落在顾相宜身上。 他在庆国当了多年的使臣,自是一眼就看穿了顾相宜的用意。 “说了这么多,娘子的用意是想让在下救你?” 顾相宜凝视着班杰明,似是将话茬绕了过去。 “我只是不明白,你们洋人有很多理念和做法是不一致的,就比如说什么‘男女平等’,甚至还说‘女士优先’,以及遇到危险的时候让女人和孩子先行获救……这些理念真的能实现吗?” 班杰明的呼吸越发的沉重,语气也凝重了起来。 “这些都是实现过的,也是我为我的国度骄傲的地方。” 顾相宜叹道:“是吗?如果这个理念真的可行,那么我现在的情况算个什么?还是说,这种让人梦寐以求的‘平等’理念和按肤色分贵贱一样。庆国的女人,依旧只是没有地位的下等料,洋人到了庆国的领土,就可以随意践踏女人,是这样吗?” 这番话,不禁让班杰明深思。 他恍惚间才发现这个问题——为什么新任的洋使会做出如此糟蹋女性尊严的举动? 因为她不是洋人? 还是说,因为平等的理念只存在于西方? 抑或是说,庆国的女人配不上这种待遇。 可无论是哪种解释,都不能让班杰明信服。 他们洋使虽然有使命和任务在身,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洋国的形象。 就算他们再想对顾相宜下手,也不该选择她即将临盆之时,如此下作的手段,他们是如何引以为傲的? 那一刹,班杰明突然顿悟了什么。 他再一次确认道:“娘子是想让在下救你?” 顾相宜轻叹一口气:“我现在这个状态,就算是想要求救也只是说说而已。愿不愿意帮我,全凭你自己的意愿。当然,你也可以告诉我——你们的理念只针对你们自己人,庆国的女人不值得你们践行这个理念。” 班杰明回道:“如果娘子想让在下救你出去,便劳烦娘子将眼睛闭上,并开始做深呼吸。” “什么?” “如果想离开这里,就按在下说的去做。” 她当然想离开这里! 待在这里只会沦为一个筹码,她不知道自己将会被拿来威胁池映寒还是王莽。 她遂按照班杰明的指示,闭上了眼睛。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突然听到了“嘭嘭”的声响。 好像是打斗声! 刹那间,她有些紧张。 但她仍旧闭着双目,缓缓的进行着深呼吸。 “Fuck!What -are -you -dog?” “Shit!” “……” 她隐约听到了一些她根本听不懂的洋文,但他们说洋文的语气却是十分暴躁。 不知过了多久,暗室才恢复了幽寂。 见没有声音了,顾相宜试探着问道:“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耳畔传来了班杰明气喘吁吁的声音:“如果娘子不害怕的话。” 害怕倒是不至于…… 顾相宜想着,便稍稍睁开了一只眼睛。 虽说在睁眼的那一刻,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她仍旧被吓到了。 那两个黑人已然倒在了地上,他们的头颅不住的渗着血。 而班杰明的白衣上也沾染了血,他一边重重的喘息,一边用手帕擦着溅在手上的鲜血。 如同一只舔舐伤口的野兽。 若说没被这一幕吓到,那是假的。 班杰明在擦血的时候也怕吓到顾相宜,他遂气喘吁吁的解释道:“男人生来就该保护女人和孩子,不论种族、肤色还是地域,如果连这点意识都没有,那么技术如何进步都是无用的。如果这个文明没有刻在我们的骨髓里,那么我们终究只是长了两条腿的野兽。” 说到这里的时候,班杰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在确定双手没有任何血渍后,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双白手套,检查了一下,并道:“还好没溅在手套身上。” 说罢,他便将白手套戴在手上。 顾相宜就这么看着班杰明朝着自己走来,并掏出一把小刀,划开了绳索。 下一刻,她便见班杰明朝着自己恭敬的行了个礼,优雅的伸出了戴着白手套的手。 顾相宜对这个动作印象十分深刻。 虽说王夫人三番五次提醒她说洋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她还是在这个礼节中感受到这些绅士的优雅与魅力。 顾相宜遂伸出手,轻搭在班杰明的手上,以示回应,并温和的回了一句:“谢谢。” “这是在下应该做的。”班杰明说着,便从口袋中掏出了他们三人合影的相片。 顾相宜在见到这个黑白相片后,颇为诧异。 “这是……” “可能今日之后,在下就会回到老家的农场去照看那些菜园子了,以后便很难再见了。娘子留着这个相片,也算是个纪念。” 顾相宜知道,他这么做肯定会得罪现任洋使。 故而,他的这份好意,她心领了。 “这个相片,还是班先生保存着比较好,想允安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 班杰明笑道:“娘子可是忘了?在下是有底片的,回到那边后,洗出来多少张都没问题。” 顾相宜不清楚他知不知道底片已经被池映寒拿出来见光了,她听说,见光的底片是无法再洗出相片的。 她遂回道:“班先生应该知道,这张相片我不能放在家里,我家官人若是见了,准是会跟我急眼的。” 班杰明听闻这话,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 他竟是忘了庆国这些繁琐的规矩。 他遂憨笑一声:“那在下便收下了。” 说着,他便小心翼翼的将相片放回了上衣口袋。 下一刻,他便重新伸出手,示意顾相宜随他离开。 顾相宜将小手搭在他的手上,并道:“你知道出口?” “在下就是从后面的出口进来的,带娘子逃离皇宫并不难,只是娘子还需当心自己的身子,小Ann现在一定在家里等着娘子回家,过下个月让她姐姐呢。娘子若是这时候出了什么闪失,小Ann得多伤心啊……” 嫁恶婿 第1406章 出逃(二) 顾相宜笑道:“真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小Ann啊!” 班杰明一边探路,一边回道:“之前便同娘子说过,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个女儿,但由于我只是农户,城里那些做生意的白人都不愿将女儿嫁给我。不过日子久了,我慢慢也就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但在看到小Ann之后,我沉寂在心底的那份愿望又被唤醒了。虽然说出来会有些冒犯,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家的小朋友。” “那以后有机会我带着小朋友去你家农场看你。” “好啊!”说到这里,班杰明突然提起了兴致,介绍道:“我家的农场可漂亮了,那里有金黄色的麦田、洁白的绵羊、聪明的牧羊犬、粉色的小猪,还有五颜六色的鹦鹉,小Ann一定会很喜欢的!对了,如果可以的话,把肚子里的这个小朋友也带上吧,我还没见过他呢,他应该也会长得像你一样漂亮吧?” 说到肚子里这个,顾相宜渐渐发现自己还是出现了一些胎动的迹象。 这么长的时间里,她再怎么想稳住让胎儿不乱动都是不可能的。 但现在逃命要紧,她必须尽可能的撑住,绝不能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出事。 在出了李元烁的寝宫后,班杰明同顾相宜道:“我带你从皇宫后门离开这里吧,前面都是乔治他们的人,太不安全了。” “可是现在不是有人在搜查我们吗?我们能逃得出去?” 这可是皇宫啊!根本不可能有人从宫里逃出去的! “只有从我们的人手里才能出去,而且还必须是完全服从我们指令而不是你们官家指令的。” 真的会有那样的人存在吗? 顾相宜正疑惑着,便见班杰明将她带到几个十三卫小兵身边,只见他同十三卫小兵说了几句话,十三卫小兵便带他们继续前行了。 他们走的这条路极为偏僻,可以说是根本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这途中还经过了一些小花坛,但这些花坛里除了积雪和薄冰之外,再无他物。 班杰明深知,这是唯一一条可行的通路了,而且这些十三卫是被下过暗令在关键时刻可以不听官家指挥的存在。 所以班杰明才假传命令,带顾相宜走后宫的偏门,企图离开皇宫。 顾相宜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进行的如此顺利,只有班杰明自己清楚假传这种口令,即便是在洋人,也会被同族处死。 十三卫小兵当然不会相信有人会在这种命令上造假。 …… 与此同时,李元淳也召来了乔治,并拿出这根头发,直言质问乔治是否存在劫持医官一事。 乔治还真没想到李元淳竟敢公然传他! 他到底是因为上任不久想给洋人下马威,还是真的心里没数,不知道现在庆国的实力根本没资格跟洋人对峙? 既然他对峙了,乔治便也直言回道:“我们确实带走了那位医官,但我们只是想问她一些事情,并不是劫持。” “问她一些事情?这需要将人关起来问吗?” “她毕竟怀着身子,我们也怕外面的环境吓到她,所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你!……” 这帮洋人的脸可真是有够大的! 他敢说这不叫挟持?! 但李元淳也知道现在还不能跟他们动怒,遂平复了心绪,继续问道:“那你们现在问完了吗?” “回陛下,还没有问完。” 李元淳真是被他们气笑了:“朕能知道你们在问什么吗?没准朕能替她回答你们呢!” 乔治躬身笑道:“这个问题,陛下自是能回答的。倘若陛下能回答这个问题,那我们也不用将她请去询问了。” “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得了此话,乔治郑重的道:“我们偶然得到一个消息。那消息声称我们一直苦寻的鸣枪之人正是前些日子庆国通缉的犯人池映寒!据说此人不仅没有被处死,还通过易容术回到京城,成了军中的副将李三。这个传言,我们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如果它是真的,那么只要我们找到李三,在公堂上检查他的脸是不是真容,便可验证情况真伪。” 李元淳却道:“易容术?那东西早被江湖人士玩烂了,如果真的是张假脸,这么长时间总是会有人看出来的。” “陛下有所不知,江湖上的易容术层出不穷,能否看出易容痕迹,全凭施术者的手艺。所以,还请陛下将李三召回,一探究竟。” 李元淳眯缝着眸子。 那李三是不是池映寒,即便不用看脸,他也已经有了结论。 只不过,当众验证此事,一来毁了这个良才,二来有损庆国颜面。 他知道洋人最喜欢看到庆国颜面尽失、忠良尽散的样子。 这帮人的心都是黑的。 只不过,这是放顾相宜出来的唯一条件,但李元淳并不同意。 他遂回道:“还真是不巧了,李副将离京多日了,没两个月怕是回不来,你若让朕强制召回他,那朕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何谈召回?所以朕现在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乔治就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 但他自有对策。 “陛下无法回应,但雅兮娘子却是回应了。她承认李三就是池映寒,她不会认错自己的枕边人。况且,鸣枪那夜,那个贼人是为了救她才出手的,倘若李三不是池映寒,那么何苦出手救一个素味平生的人?” 李元淳道:“如果换作是朕的话,朕也看不下去这么多少劫持一个即将生产的妇人啊!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平日里济世救人的医官却在临产之际遭遇劫杀,这是多大的不平啊!” “回陛下,我们也想过这些缘由,可重点是——雅兮娘子亲口承认了啊!” 李元淳一怔! 王雅兮承认了?她若是真会承认此事,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不可能不知道一旦承认此事,即便是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他了! “陛下,您若是不信,可以将她带上大殿当堂质问。” 将人带上大殿? 他不知道现在李元淳正急着找她吗?他会这么好心将人给她送回来? 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嫁恶婿 第1407章 出逃(三) 实则,洋人自是有他们自己的如意算盘。 像乔治这种身份的洋人,怀中是可以携带枪支的,他们想要持枪,庆人无权干涉。 所以,他当时就吩咐过——携带顾相宜上殿后,如果顾相宜肯招供,便留着她将池映寒钓出来。 倘若顾相宜不肯招供,他们便当场击杀顾相宜,杀一个算一个,绝不能将她放回去! 然,在乔治说带顾相宜上殿的时候,王莽留了个心眼,问道:“你们将她关押在何处?” 乔治笑道:“关押这个词儿,用得未免难听了些。” “你只管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 瞧着王莽那怒不可遏的模样,乔治倒是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心平气和的道:“将军可随我一同前往,到了地方,您便知道了。” 王莽紧盯着乔治的双眸,在乔治离开的时候,也跟在他身后,随他一同离开。 通往李元烁寝宫的路十分偏僻,在这条无人的路上,乔治开口道:“不知王将军可否知道江湖中有一个术法。” “什么术法?” “易容术。” 王莽心里“咯噔”一声,却故作平静的回道:“听过,只是不知乔治先生为何突然谈起这个?” 乔治笑道:“其实江湖上的易容术,我们这边也有,而且更为精湛,只不过那些都是很古老的技艺了,也不知传承下来没有。我只在小时候听说过那种技艺,听说可以用一种面具随意将一个人的容貌变成另外一副模样,而且连皮缝都看不出,只有施艺者自己用针去挑,才能找到可以撕开面具的位置,其他人根本看不出它与正常脸颊的区别。” 王莽笑叹道:“想不到这世间还有这种技艺。” “是啊,我也想不到那池映寒居然是用这种几乎失传的技艺金蝉脱壳的。”乔治无奈的笑了笑,“你不知道,那技艺非常好用,摘,戴上面具,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变成另一个人。” 王莽不知道他为何同自己感慨这些。 难不成他在怀疑自己? 王莽不敢贸然问这个问题,只得保持沉默。 随后,他便随着乔治继续前行,直到二人在李元烁的宫殿门口停下。 王莽一惊:“怎么会在这儿?” 乔治笑道:“这个地方没人待,所以我们经常过来,久而久之就发现 “所以娘子也在暗室里?” “正是!不过你放心,那个暗室十分安全,不会对她造成任何损伤!” 这话便有些好笑了。 地下的暗室本就阴暗潮湿,而且还不透气,把一个孕妇放在里面何其危险? 王莽不敢想象顾相宜在里面经历了什么,有没有感到无助和害怕? 他暗暗发誓,定要想办法将顾相宜救出来。 但他心里却十分清楚—— 乔治怀里揣着枪,一旦激怒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王莽不敢去想激怒他的后果,只得小心翼翼的随着他一同进入李元烁的寝宫,从梯口而下,进入暗室。 途中,他有些懊恼。 因为方才他并不是没来过这里,而是没想到这里会有机关,因此错过了救人的机会。 距顾相宜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 一个孕妇被困在这种暗室里几个时辰,这种事让王莽想想便觉得窒息。 他正思索着这些,便听见乔治一声咒骂:“Fuck!” “怎么了?!” 王莽立刻跟了上去,岂料在跟上去后才发现地上躺着两个黑人。 瞧着那两个黑人的模样,大抵是死去一段时间了。 乔治立刻上前进行检查,发现这两个人流出的血是黑色的。 他们是中毒而亡。 而他们这些洋人中,唯一擅毒的便是班杰明! 班杰明!他好大的胆子! 这时,王莽也看到了脱落在地的绳索,他不知自己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担忧。 他遂问道:“有人带她逃走了吗?” 乔治恼道:“是班杰明!他把人劫走了!” 那班杰明现在在洋人中的地位不过是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谁给他的胆子杀了这两个黑人并将人劫走? 王莽见顾相宜再度下落不明,顿时心急如焚,他立刻追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会去哪儿?” “唯一走得通的路便是皇宫后门。” “何出此言?” “你不用管那么多,你只要知道我肯定会将此人找到便是了。” 乔治此刻的神情,如同一只被触怒的猛兽一般。 他说他能找到顾相宜,王莽是相信的,但他不能确定的是顾相宜现在的情况。 她现在的状态,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腾? …… 与此同时,皇宫后门处。 这里的守卫并不是禁军,而是十三卫,就连顾相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很明显,这条路是洋人和十三卫给自己留的空子,而这个空子,现在让班杰明拿来救她了。 班杰明苦笑一声:“这种好事也就这么一次了,以后遇事别走这条路了。” 他自己也清楚,此事过后,这个空子肯定就被堵死了。 班杰明抹了把头上的汗,气喘吁吁的插着腰,靠在宫门处歇息。 他想,这是他生平做过的最刺激的一件事了,甚至比在庆国当细作还要刺激! 他俯着身,目光落在同样不住喘息着的顾相宜身上,她明显比班杰明疲惫许多,班杰明不禁担心起她的情况,问道:“你没事吧?” 顾相宜许久未这般活动了,这口气仿佛缓不过来一般,甚至还有几分头晕。 “我有点走不动了。” “你可别出什么事儿啊!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顾相宜回道:“出事倒不至于,小腹是有点不舒服,但没那么严重。” 班杰明一听她小腹不舒服,更是被吓到了,赶忙伸出手去抓住她的胳膊,并道:“我扶你起来,你再坚持一下,过了这条小路,便是集市和民宅,那边有兵部的人把守,我把你交给他们后,你便彻底安全了,我也算兑现我的承诺了。” 嫁恶婿 第1408章 出逃(四) 顾相宜也知道自己现在必须站起来,过了这条小路,便能看到兵部的人。 她不能在这儿继续耗下去,每一刻都会让人感到不安。 她遂抓住班杰明的胳膊,借着班杰明的力,吃力的站了起来。 班杰明知道她现在禁不住这些折腾了,但还是鼓励她道:“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顾相宜轻轻点了点头,回应着他,但现在她只能扶着他的胳膊缓缓的往前挪动。 她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小腹越发的沉重了,就如同一块巨石一般在往下坠,这般重力让她每走一步都十分艰辛。 班杰明几乎是连拖带搀的带她往前走的,他甚至边走边道:“娘子,在下可真没跟你开玩笑,一旦被他们抓回去,他们真的会杀了你的。而且你不要以为他们不敢当众杀你,他们敢的!他们就算杀了你,后果也不过是道歉赔偿罢了,庆国损失再怎么惨重,也不敢和我们开战,最终你只会成为一个牺牲品,没人能为你讨回公道。” 顾相宜知道,班杰明这是为了能让她撑下去,才同她说这些。 跟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二人以虚伪回应虚伪,他们相处的过程中充斥着各种戏码,直到这一刻,顾相宜突然发现他真诚起来还是蛮有魅力的。 顾相宜调侃道:“你这么贴心的男人,那些城里的商人不将女儿嫁给你,是他们瞎眼了。” 班杰明笑道:“你都说了是商人了,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工厂和生意,女儿是用来换更多的钱的,怎会考虑她们的幸福?” “你怕不是在说笑?这个逻辑怎么跟我们这里没有区别?” “你们这里有句老话‘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们管它叫‘人性’,其实道理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也没指望过我一个农户能娶到媳妇。” 班杰明正说着,突然! “嘭!——” “嘭!——” “嘭!——” 十三卫的信号弹在宫中响起。 并且,发射的位置离他们不远。 班杰明顿时警惕起来,并低头同顾相宜道:“糟了,我们必须得走快些了!” 还要走快些?! 顾相宜现在能走就已经很不错了,她若是再加快步伐,下坠感便会越发的强烈,心跳也越发的剧烈。 她几乎本能的拒绝道:“不行……我真的走不快……”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抱你过去。” 顾相宜现在真没那么多忌讳的事儿,若是被他们逮着,顾相宜准是要被他们杀了的。 她点了点头。 下一刻,便见班杰明小心翼翼的托住她的小腿,致使她的身体一点点离开地面。 她有些害怕,不住的提醒道:“轻点,轻点……” “来不及了。” 班杰明回头看了眼宫门口的位置,知道情况不妙,抱着顾相宜便朝着这条路的尽头冲了过去。 过了这条街,便有兵部的人可以保护她了,他记得这边是有很多兵的。 班杰明想着,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枪响。 “呯!” 那鸣枪之声,是洋人的警告。 他们发现班杰明了。 并且,不止是发现,乔治现在恨不得手撕了他! 他误了他们的大事了! 而跟在乔治身旁的王莽也看到了抱着顾相宜朝对面街巷跑去的班杰明。 他深知这条路的尽头都是他们庆国的兵,往那边跑是自投罗网。 王莽遂道:“不必追了!前面是死路!” 话是没错,但他哪里知道乔治是怎么想的! 乔治回道:“班杰明已经叛变,现在极有可能对娘子不利!” 说着,他便朝着前方开了一枪。 “砰!” 由于距离班杰明有些远,那一枪并没有打中。 但那一枪已然将班杰明吓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顾相宜感受得到他的颤抖,惊问:“他们要杀你?” 班杰明回道:“别管那么多了,马上就到对面了,我已经看到你们的人了。” 顾相宜忙道:“你也跟我们过去吧,他们会保护你的。” “我一个洋人,他们保护我做什么?” “你相信我,他们会保护你的!” 班杰明笑道:“娘子近来是又涨什么本事了吗?” 班杰明就知道顾相宜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而顾相宜却是想说—— 她唯一的筹码便是王莽,她可以假借王莽的名义让兵部暂时保护班杰明,若有其他情况,他们完全可以走正常的程序去解决,而不是在这里开枪杀人。 “砰!” 这时,后面又响起了一枪。 顾相宜想去探看后面到底怎么了,班杰明却道:“别回头,咱们快到了。” 他已经看到兵部的人了,近在咫尺。 而这时,后方的王莽已然将乔治推倒在地,并将他的枪扔向远处。 尽管他不能伤害乔治,但他还是警告道:“你想惩治你们的人,但你没看到他劫持着我们庆国的医官吗?你知不知道这时候射击,很可能伤及无辜,甚至造成一尸两命!” 无辜? 在乔治眼里,顾相宜可不算什么无辜。 并且,他想要的就是一尸两命! 这时,顾相宜已经看到前方的队伍了,她本想去喊他们,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小腹越发的疼痛难耐,这种痛感让她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班杰明高声喊道:“喂!这是你们的人!过来接应一下!” 对面的队伍在见到街巷拐角处有个洋人抱着个妇人朝他们跑来之后,注意力纷纷集中在他们身上。 那洋人他们或许不认识,但他们都是王莽的兵,不可能认不出那个女人是经常跟在王莽身边的医官王雅兮! 这些兵部的人立刻朝着他们走来,准备去接顾相宜,见他们已经过来了,班杰明的步伐放慢了下来。 那一刻,他突然萌生一个念头——要不要试试跟这些兵一起离开?或许他们真能保护自己也说不定! 班杰明想着,便小心翼翼的将顾相宜的小腿放在地面上,但这会儿顾相宜已经站不住了,她的双臂依旧环着班杰明的脖颈。 班杰明知道,她现在必须站起来,并回到兵部队伍那边。 “娘子,再坚持一下!” 嫁恶婿 第1409章 腹痛 顾相宜何尝不想站起来?她是真没这个力气! 她明显能感觉到下坠感越来越强烈,这让她有种不祥的预兆。 班杰明见状,赶忙同兵部的人道:“喂!你们帮忙扶一下!” 兵部的人方才也没反应过来顾相宜是真的站不起来了,他们赶忙上前从班杰明手中将人接住,这时,顾相宜同兵部的人道:“让他也一起过来吧!后面有人在追他!” 兵部见此人是救下顾相宜的人,瞧着并不是敌人,且顾相宜开口发了话,他们便同意掩护此人片刻。 有那么一瞬间,班杰明的心底忽然萌生了一丝希望。 他想,或许他是有机会活下来并顺利离开庆国的。 然,这想法只持续了一瞬,下一刻,他忽然隐隐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 那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在听到这声音后,班杰明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看着眼前那个仍在邀他同他们一起离开的顾相宜,他唯一的反正便是高喊一声:“当心!” “什么?” 话落的那一刹,顾相宜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班杰明突然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刺耳的枪响。 “呯!——” 那一枪来得过于突然,本以为已经成功脱险的顾相宜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清澈的瞳眸中映出只有班杰明的心脏被击穿,鲜血透过子弹孔喷溅而出的画面。 顾相宜当即被惊得怔在了原地,只见班杰明瞪着那双湛蓝的眼眸,直挺挺的倒在了她的面前。 接着,他的嘴角和胸口便不住的溢出鲜血。 兵部的人见状,立刻将顾相宜层层包围住,并拔出弓箭进行防御。 她现在安全了吧? 在感受到生命即将流逝殆尽的刹那,班杰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一个庆人。 其实在方才听到枪响的那一刻,他便猜到了——这暗中的杀手准是朝着顾相宜来的,毕竟,顾相宜的命可比他的命值钱多了。 如果他不管她,独自逃跑,或许他还能活命。 哪怕逃到荒山野岭,也能苟延残喘。 他明知道最明智的选择是什么,但他却选择了最蠢的一种。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听得见顾相宜在喊他的名字。 “班杰明……” 但他已然无法回应她。 他只是突然想到——他是真的想过带顾相宜和小Ann去看看他的农场,那里说不上有多美,但那绝对是顾相宜向往的清净地方,小Ann那么淘气,一定会和那里的伙计们玩得很开心。他会给小Ann介绍很多朋友,胖胖的小猪、洁白的绵羊、友善的牧羊犬,还有那些五颜六色的鹦鹉…… 好想回家啊…… 竟然有些想念家里的那片麦田了…… …… “班杰明……” 顾相宜万万没想到,班杰明竟会为她而死! 她只想让他带自己离开,根本没想过他会因此丧命! 在目睹班杰明被枪击的那一刻,顾相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窒息。 她的心绪无法恢复到平稳的状态,并且腹痛也在加剧。 领头的将士见状,立刻上前问道:“娘子,您不要紧吧?” “去太医院……” 顾相宜几乎咬碎了牙,才勉强挤出这四个字。 兵部的人也吓坏了,想将她扶去太医院,可又一想,太医院离这里太远了,就她现在这种状态,根本没法去太医院啊! 将士只得同顾相宜商议道:“娘子,要不这样,先带您去不远处的医馆,我们这边用马车将太医院的稳婆和太医接过来,您看怎样?” 顾相宜答应了。 她现在明显喘不过气来,甚至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不仅如此,她的额头也在不住的冒冷汗。 临产的人最是受不得惊吓,而她现在的情况,显然是受到冲撞了。 而这时,在控制住乔治后,王莽也赶到了这边。 这段时间对顾相宜而言十分漫长,但实际上,在外界看来,从顾相宜获救、班杰明被枪杀,到顾相宜突然腹痛难忍,整个过程都不到十个数的时间。 王莽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跑去查看情况了,但也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顾相宜竟出了如此严重的状况。 “娘子!你再坚持一下,这附近就有医馆,我送你过去!” 王莽说着,便缓缓将顾相宜抱了起来,并转头吩咐道:“你们分成两路,一路掩护我们去医馆,一路追查真凶,切不能放过当街行刺的歹人!” “是!” 王莽心里清楚——虽说乔治被控制住了,但其他洋人却分散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 对于洋人而言,谁击杀了顾相宜,谁便能获得功赏,甚至可以在其他洋人面前炫耀一番。 而方才击杀顾相宜的这个白人显然得了良机——现在击杀顾相宜,完全可以跟李元淳交代说是想要击杀挟持医官的班杰明,没想到射偏了,这个理由足以让这场谋杀以赔偿道歉了事。 所以,这原本是个稳赚不亏的买卖。 可谁料关键时刻班杰明竟为顾相宜挡下了那一枪。 这下全完了。 那班杰明本是应当被他们抓回去问罪的,他死在哪里都是死,但偏是死在了这里,这可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不,不是他们。 仅仅是他自己。 乔治十分清楚这附近究竟藏了哪些洋人。 所以,在片刻后,他便提着方才射杀班杰明的洋人自行上殿解释此事。 李元淳刚得知外面的消息,便见他押着个人回来道:“我这手下办事不利,为了救下贵国的医官,居然草率的当街击杀我们自己的人。那班杰明罪不可赦,死不足惜,但他这般行径,直接将那医官冲撞到了,我这边给陛下赔个不是。” 当街闹出这么血腥的事,结果就只是赔了个不是? 李元淳回道:“这来龙去脉,朕还得慢慢捋清,譬如你们为何将我大庆的医官藏在暗室?怎么?那暗室就是你们口中的清净地方?你们自己怎么不在暗室里住上几日?” 乔治不是看不出来,这新上任的皇帝年轻气盛,不愿被洋人压制。 嫁恶婿 第1410章 顺产 今日将顾相宜召进宫里,给他们劫人的机会,根本就是他故意为之! 他巴不得顾相宜死在他们手里,再被他抓到把柄,如此一来,洋人便是理亏的。 既然理亏,就得补偿。 至少贸易价格翻倍一事,他们无法再提起,只得恢复原价。 而李元淳折损了一个顾相宜,还有一个池映海,至少他是稳赚不亏的。 如果洋人那一枪打死的是顾相宜,这事就更是坐实了。 大殿之上,乔治凝视着李元淳。 今日之事,他看出了李元淳想告诉他们洋人——新帝是个不好啃的硬骨头。 但乔治看到的却是他的狠毒与疯癫。 他居然在想方设法算计洋人,并且还想打压他们。 乔治暗中嗤笑。 他的想法虽好,但他确定自己现在的举动不是挑衅?他敢保证不会酿成恶果? 但现在看来,李元淳既能做出这些事儿,便说明他不在乎。 …… 与此同时,池映海已然带着稳婆和太医来到了顾相宜所在的医馆。 在此期间,王莽一直守在顾相宜身旁。 说来也是残忍,这件事,他不能告诉池映寒,一旦池映寒耐不住性子返回京城,便中了洋人的套儿。 洋人巴不得他暴露身份、自毁前程呢! 所以,他不知道这件事,对他而言也是好的。 只是顾相宜一直都在喊疼,情况怕是不妙。 待太医们见过这情况后,纷纷探讨起来。 “瞧着娘子的情况,怕是捱不住了,莫不如现在上麻药施刀剖宫,方可保全母子二人性命。” 池映海眉峰紧锁,倒也知道这是最妥善的办法。 只是…… “可问题就在于她羊水还没破,不知要不要再等等,或许能够顺产也说不定。” 听着池映海的建议,几位太医也纷纷思考起这个问题。 其中一位太医道:“但娘子方才受了冲撞,现在体力也失了大半,顺产的话,不知是否坚持得住。” 池映海回道:“准备姜片,并让她保存体力,尽可能坚持顺产。” 池映海说到底还是太医院的院长,太医们最终还是听从了他的建议,遂来到顾相宜身旁,将池映海的决定告诉了顾相宜。 顾相宜自己也知道,受了这么大的冲撞,安胎怕是不能够了,只能保存体力,将孩子生出来。 况且,她也知道羊水没破意味着什么。 若是坚持顺产的话,她恐是要折腾到晚上才有生产的征兆,这是个极其难捱的过程。 但说到剖宫产,这只是他们用于施救的法子,况且她已经剖过一次了,深知剖宫的后劲儿有多大。 她遂回了一句:“那便麻烦你们了……” 太医回道:“娘子,您这就客气了,都是应该的。” “可能得麻烦你们到晚上呢……” “没事没事,您喝些姜水,补充一下体力。” 没一会儿的工夫,姜水便喝尽了。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顾相宜的腹痛就没停过。 可熬人的是——宫缩了这么多次,仍是没有破水的迹象。 这期间也不知是谁将消息透给了池府,苏韵和冯氏竟是赶过来了,且还带来了一众丫鬟。 在她们二人赶来后,立刻探问着顾相宜的情况。 池映海看到她们过来问就觉得烦得慌,也不知谁把她们喊过来的。 苏韵倒还能好些,那是真担心顾相宜和她腹中的孩子,冯氏跟过来就纯属是凑热闹了。 当然,她自己说自己是过来帮忙的,还带来了一众丫鬟。 池映海算是知道二嫂嫂平日里说的‘家里的破事也就那么回事’是什么意思了。 这都已经不算什么事了。 就是这两位亲眷的反应着实夸张了些,顾相宜还没说有多着急,她们便在诊床旁边喊了起来,尤其是冯氏,嗓音更是尖锐得让人觉得刺耳。 只听冯氏喊道:“她要顺产,那便让她顺啊,这么躺着能顺吗?你们太医院到底懂不懂接生啊?你们不懂的话旁边不还有稳婆呢吗?就这么让她躺着?你们愣着干什么呢!赶紧找个架子,想办法让孩子往下坠,这样才能破水呢!” 冯氏这人,苏韵也是看透了。 按说她是不该跟过来并帮忙吆喝的,毕竟这涉及家中继承人这个问题。 但她这人就是这样——她不帮你,却也不害你;长房家的子女若是过得比他家的子女好,她气不过,但眼看着长房家的子女出事却幸灾乐祸,她也做不到。 甚至瞧着顾相宜折腾了几个时辰还生不出来那难受的模样,她心里也跟着不舒服。 要不怎么说这人颇怪呢,今儿她张罗着帮忙让她顺利把孩子生出来,但等这孩子出生了,她准是盼着这孩子做个纨绔子弟,不要与他家孩子相争了。 若说这是什么心态,恐是那种——我希望你过得好,但不代表我希望你过得比我好。 苏韵想着,便见冯氏同太医们争执着。 太医坚持说顾相宜方才已经被折腾过一阵了,现在站都站不稳,此刻再折腾她是存在风险的。 冯氏当即被他们气笑了:“按你们方才的说法,方才那么折腾差一点就能折腾到破水了,然后你们现在非让她这么平躺着静养,就这么静养,后半夜也生不出来。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么搞,三天后才生出来也不无可能。” 冯氏清楚得很,顾相宜在这帮没经验的人手里,死是死不了,但准是得熬上挺长时间才能把孩子生出来,这段时间足以把产妇熬得生不如死。 所以,她还不如帮她一次,顺便捞个人情。 但有一点,冯氏是说到点子上了。 这些人虽是太医,但终究是一群大老爷们,生产这种事儿,他们只能保证不闹出一尸两命,但他们的经验准是没有这些妇人多。 而这些稳婆现在瞧着产妇没什么情况,只能等着她折腾到破水才会接生,她们自是得听这些太医的。 所以冯氏才说按他们保守的办法,那得折腾到后半夜去了。 “听我的,赶紧找个架子!难不成你们觉得这大庭广众之下,我一个二品诰命夫人会谋害她不成?我干这种让自己身败名裂的事儿,我是不是闲得慌?” 嫁恶婿 第1411章 难捱 冯氏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自己委屈。 她这会儿想发发善心,这帮人居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儿。 她遂同池映海道:“海哥儿,你也觉得三婶我能诓你们?” 池映海委婉的道:“我们怎么会这么想?您说的法子,我在书里见过,当然了,其他太医们也是见过的。但我们终究没什么接生的经验,只是有些担心贸然折腾她会让她体力流失得更快,反倒不利于后续生产,所以才选择观察情况。” 冯氏听闻这话,“嗐”了一声道:“这叫什么?医者不自医!你们给她看病就担惊受怕的,实际上你们只要稍微使把劲儿,孩子就出来了,她也能少遭点罪。” 池映海沉默了片刻,起身来到顾相宜身边,只见他蹲在床边,同顾相宜道:“二嫂嫂,你是怎么打算的?” 方才的话,顾相宜自是听到了。 她不是不知道有竖式生产这个法子,但这法子更加消耗体力,这也是太医和稳婆没敢动用此法的根本原因。 但想不想用这个办法,还得看她自己的意愿。 顾相宜正思索着,便又感到一阵剧痛。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阵痛了,若是平日里的阵痛,疼上一会儿就结束了,现在的痛感则是持续性的,偶尔能稍微轻些,让她得以喘息一会儿,谁料下一刻便疼得比方才还厉害。 顾相宜疼得止不住的流泪,若是这种情况持续一整天,那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她干脆豁出去道:“让他们去找个架子吧!” 池映海见她这是答应了,转头便吩咐太医们去找个靠谱的架子。 同时,顾相宜怕自己中途出什么差池,便同池映海道:“王莽呢?把王莽叫来,我有些话要同他说……” “我在这儿呢!” 还不及池映海寻他,王莽便自行来到顾相宜的床边,赶忙问道:“娘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顾相宜勉强的抬着眼,声音微弱的道:“你靠近些,我有些私话要同你说……” 王莽闻言,立刻屈膝半跪在床边,并道:“你说!” “现在这里有人把守,你赶紧回宫启禀官家,说是十三卫暗中勾结洋人,此次洋人带我离开皇宫的那条路是不受官家控制的,那是十三卫给他们洋人开的私路,抑或是说,那就是留给他们逃跑用的。此事事关重大,一旦他们反应过来,把那条路上的十三卫全部撤走就来不及了。” 王莽瞪圆了一双眼睛,对这个消息颇为震惊。 此事确实必须立刻告知陛下。 “可是,娘子你怎么办?” 顾相宜回道:“我没事的,况且产房本就不是男人该待的地方,你们这些人都是要出去的。再者,你快去快回,说不定也赶趟儿,我这边可能得折腾挺长时间。但我敢说我现在没什么大事,可如果失去了这次机会,那就太可惜了……” 王莽咬了咬牙,深知此事的重要性。 而顾相宜也不知道自己还要捱多长时间,但王莽这边事态紧急,她就算是推也要把他推走。 末了,王莽再三嘱咐过后便离开了医馆。 在他离开的时候,丫鬟们已然将架子抬了过来,摆放在顾相宜身边。 顾相宜根本动弹不得,被三燕和宁儿扶了半晌才将胳膊搭在架子上。 三燕叮嘱道:“少夫人,您务必抓稳这个架子,千万不能松手。” 顾相宜也想将身体搭在架子上,奈何身子太重了,她根本就架不住自己的上半身,她遂摇了摇头道:“不行,待不住……” 冯氏瞧着她们那手忙脚乱的样子,实在是不知该用什么词儿形容她们了,毕竟她也不知道顾相宜上次生产的时候她们有没有在身边伺候。 冯氏干脆亲自过来指挥道:“再找个凳子,站不住就跪在凳子上,你们扶着点儿。一个个的都会不会干活啊,宁儿不会也就罢了,三燕,你怎么也干不明白活儿了?” 这三燕可是她当初送入顾相宜院里当大丫鬟的,这会儿她也手忙脚乱,那纯是给冯氏丢人呢! 但三燕再怎么说也是黄花闺女,哪里伺候过这种事儿? 她只能陪在顾相宜身边,尽量搭把手。 这时,苏韵见这帮人该做的都做了,便来到顾相宜身旁,拿出手帕帮她擦了擦汗,并问道:“相宜,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比刚才强些了吗?” 顾相宜说不出话来,只得轻轻摇了摇头。 她感觉自己更加上不来气了,并且在立起来后,更是能感觉到胎儿在往下坠。 苏韵见顾相宜情况不妙,转头问着稳婆道:“稳婆,你过来看看,她现在需要用力吗?” 稳婆见他们准备让产妇竖着生产,便上前检查了一番,旋即回道:“先别用力,就这么待着,保存体力,怕是过不了多久便能破水。” 稳婆说着,便吩咐道:“该让屋里的男子出去回避了。” 话落,太医们便纷纷退出房门,在退出之前,他们嘱咐道:“有什么情况及时叫我们!” 关门之后,顾相宜身旁只剩下苏韵、冯氏以及稳婆、丫鬟们。 顾相宜疼得浑身都在发颤,甚至几度握不住架子,她自己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保存多少体力。 即便她是太医院的管事,这个时候也无法淡定,她遂同稳婆道:“我现在感觉不到要破水,一点感觉都没有……” “快了,孩子都要坠到骨盆了,娘子再等等。” 顾相宜轻轻闭上双眼,不住的喘息着,这疼得久了,她都快疼到没有知觉了。 而稳婆则是在一旁叹道:“娘子,您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要是现在就受不住了,一会儿可怎么办啊?” 这个道理,顾相宜当然明白,她不是不知道生产有多痛,上次剖宫的时候,一刀下去差点没给她送到阴曹地府。 但现在这种阵痛,真没比剖宫轻松到哪里去。 若说一开始只是疼得发颤,那到后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疼得开始抽搐了。 她只知道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 嫁恶婿 第1412章 脱力 不止是四肢,全身都在不住的颤动,而且根本停不下来。 她只能将脑袋搭在架子上,闭目喘息着。 苏韵没敢当着顾相宜的面问稳婆怎么办,若是她都觉得生不出来,顾相宜的压力只会更大。 她遂上前握住顾相宜那不住的发颤的小手,她也知道她这会儿有多疼。 苏韵温和的在顾相宜耳边道:“相宜,你想想二郎。虽然他现在不能在你身边,但他肯定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捱过去。忍着点儿,若是能快些的话,一个时辰就能把孩子生下来。” 冯氏也鼓励她道:“是啊!你之前生过一胎,这又不是头胎了,别紧张,之前生过了,往后就好生了!” 苏韵白了她一眼道:“她上次是剖宫生的,没开骨缝,你忘了?” “诶呦!我这脑子!” 冯氏正懊恼的拍着脑门,便听稳婆一声惊呼:“破水了!破水了!” 终于听到破水的消息,苏韵和冯氏这才松了口气,苏韵还上前问了一句:“没见红就直接破水了吗?” 稳婆叹道:“她这宫缩来得太急,正常是产前头一日见红,有些不见红也能破水。反正现在让外面再准备点姜片,瞧着娘子体虚,你们看着点儿,中途千万别脱力晕过去。” 三燕这会儿已然出去将顾相宜破水的消息告诉太医们,并让他们立刻去准备姜片。 池映海道:“这家医馆有测血压的工具,你让屋里的人看着数值,若是血压忽高忽低你立刻告诉我,我们这边方便进行急救。” “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 没一会儿的工夫,三燕便已经把物件准备齐全了,稳婆让顾相宜含住姜片,并指导道:“娘子若是感觉心跳过于剧烈的话,就先放松一下,不要紧张,尽量放松。” 顾相宜没有回话,她只感觉自己还没开始生,就已经要虚脱了。 整个手心全都是薄汗,不止是手心,额头上的冷汗更甚,甚至还不住的往眼睛里淌,惹得她没法睁开眼睛,只得闭着眼喘息着。 只听耳畔传来稳婆的声音。 “这会儿血压在小池院长说的范围内了,那现在就可以开始生了。”稳婆同顾相宜道,“娘子,试着用力!” 顾相宜也想用力,但这会儿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用力了。 即便是含了姜片,也没感觉体力恢复多少,反倒是疼痛有增无减。 只听稳婆不住的催促道:“娘子,使劲儿啊!站着使劲儿孩子下来得快,您再加把劲儿!” 顾相宜听着稳婆的催促,卯足了劲儿向下用力,但她完全感觉不到骨盆开裂的迹象。 稳婆瞧了眼她的情况,蹙着眉道:“指缝开得不够,才开了两指,娘子,您再加把劲儿!” 顾相宜只觉得自己已经使出全力了,但还是生不出来。 上次她也是生不出来,情急之下剖宫了,这次想自己生,却不料如此困难。 “娘子,用力啊!” 顾相宜再次尝试用力,可纵是累得额头上尽是薄汗,也才开了三指。 “这不够啊,还得再开!娘子,您加把劲儿!” 苏韵瞧着顾相宜此刻的状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问着稳婆道:“她这情况不太对劲啊,你看她现在全身上下都在发颤,而且还挺严重的。相宜,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啊?” 稳婆无奈的道:“她这是疼的,撑住了就好了。” 冯氏闻言,不禁提议道:“要是实在生不出来,就剖了吧!瞧着相宜这小脸煞白的样儿,怕是身子骨还是不行啊……” 苏韵驳道:“可不能乱剖了,上次剖完宫,差点把命都送了,你们甭说剖宫有多安全,我是不信的!咱们能生就自己生,说什么都别剖!” 苏韵不禁感慨着——这会儿要是池映寒在她身边就好了,说不定她还能心安一些,现在她受了冲撞,身边又尽是些陌生人,她们言语中还不经意间给她施压,这种生产环境,也真是难为她了。 苏韵这会儿也做不了什么,只知道顾相宜全身上下都在剧烈颤抖着,呼吸也越发的急促了。 稳婆一直催促着让她用力,她也用力了,但迟迟开不了四指。 稳婆焦急的道:“她恐是有些脱力了,再去备些姜汤给她灌下去。娘子,您坚持一下,咱们只要开到六指就能生了,您这才刚到一半呢!” 顾相宜听着稳婆的话,好似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却又听不清她的声音,她突然觉得眩晕迷糊,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模糊。 下一刻,耳畔便只剩一道惊呼声:“相宜!” 苏韵万万没想到她竟突然从架子上一头栽了下去,得亏 但她这突然晕倒,还是将苏韵吓得不轻。 好在一旁的稳婆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种突发事件该怎么处理。 “她这是真脱力了,你们赶紧把她扶回床上,让她缓会儿,姜汤给她多灌几碗。” 冯氏瞧着顾相宜这状态,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本就生得瘦小,体力也不及旁人那般结实,产前又受了冲撞,这可怎么办呐!” 稳婆倒是并没有任何惊慌之态,从容不迫的同冯氏道:“夫人莫急,先让她缓一缓,将小池院长叫过来看看,确保她情况稳定了再继续。” 然,在池映海听闻她们这般折腾直接将顾相宜折腾到脱力晕倒的时候,他真有种想跟这帮妇人吵上一架的冲动。 他本来就知道顾相宜的体质不禁折腾,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建议她生孩子,但她偏要生,他拦不住,他就只能用最为保险的办法。 结果到了冯氏这里,就被劈头盖脸的斥为庸医、没经验、不及街边老妇。 这下可好,直接把人折腾到脱力晕厥,这回她们满意了? 池映海憋了一肚子气,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将顾相宜救醒。 他遂让三燕扶起顾相宜,将整碗姜汤都给她灌下去,随后便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 嫁恶婿 第1413章 陪她 苏韵和冯氏就这么看着池映海给顾相宜把着脉,并翻动她的眼皮,在这过程中,听诊器和血压器就没离过他的手。 苏韵瞧着池映海这严肃的模样,全然不像个孩童,她遂小心翼翼的探道:“海哥儿,相宜她没事吧?” 池映海一本正经的道:“在这里要喊我小池院长。” 苏韵暗中苦叹一声,遂道:“小池院长!” 池映海这才继续的道:“她这会儿心率才平稳下来,你们去拿盆冷水过来,要放在后院水缸里的那种。” 丫鬟立刻端来了一盆冷水,放在后院的冷水上还残留着些许冰碴子,池映海直接用手帕浸泡后便在顾相宜的俏脸上擦了一遍。 纵是没有粗暴的用冷水直接泼脸,如此刺骨的冷水仍是冻得顾相宜神智恢复了一份。 若是丧失知觉还好,一旦稍微恢复知觉,那铺天盖地的痛感便折磨得顾相宜痛不欲生。 稳婆见顾相宜醒来,赶忙探问道:“娘子!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冯氏在一旁叹道:“真不是我坑她,咱们这些妇人谁没生过孩子?这玩意儿还是速战速决的好,拖一刻便疼一刻,要我看还是让她赶紧起来,能生就继续生,早点捱过去就完事了。” 清醒后的顾相宜只感觉阵痛比方才更加剧烈,现在的疼法是孩子撞击骨盆的痛感,每用力一次,她都感觉整个身体都要散架子了。 “二嫂嫂,你别害怕,有我陪着你呢。”池映海坐在顾相宜身旁,同顾相宜道,“我方才在外面的时候听他们说你身边没有亲近的人,一个人很容易撑不住,所以我想了想,我不走了,我在这儿陪着你。” 稳婆听闻这话,顿时大惊。 “小池院长,这可使不得呀!您一个人男人,若是被人知道您在大庭广众之下陪产,这得落下什么名声?” “爱落什么名声就落什么名声,那些嘴碎的妇人想怎么传谣我不管,我只知道我是被二嫂嫂带大的,她护我长大,我若是连反过来护着她的本事都没有,那这个太医院院长的位置和名声,我不要也罢!” 苏韵瞧着池映海这架势,也叹了口气道:“这孩子虽然倔了点儿,但他这话说得也没毛病,他是相宜的亲眷,有他陪着总是好的。更何况,这孩子十二岁的时候便已经为患有痫疾的产妇接生过了,他的手法也还不错。” “什么?!” 在稳婆听说这孩子十二岁就给痫疾患者接生后,整个人都傻了。 但如果这孩子真有这神通,那他留下来对产妇定是有好处的。 稳婆遂也同意让他留在这里帮忙。 而池映海见顾相宜情况好转些了,便同顾相宜道:“二嫂嫂,你听我的,有我在,肯定不会出差池的。” 顾相宜自是信得过他的,毕竟这可是她亲手教出来的,不论是经验技艺还是对待病患的态度,都是无可挑剔的。 不多时,池映海便道:“你们将她扶上架子,像刚才那样就行。” 池映海说着,宁儿和三燕便小心翼翼的将顾相宜扶上了架子,池映海知道上次生产的时候疼了没一会儿就剖宫,随后她便昏死过去了,生产的时间并不长,但现在这种生法却是长期性的,需要一定的耐心。 池映海做不了别的,他唯一的经验就是像上次陪兰氏那样陪她。 巧的是,兰氏上次也是没了官人。 故而,池映海便在她身旁道:“二嫂嫂,你想想二哥哥,二哥哥一定希望他不在的日子里你依旧能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而不是无依无靠,所以你不能让他担心啊!他要是知道你疼成这样却没办法在你身边陪着你,他还不得心疼死……” 顾相宜心道:所以还是不要让那个傻子知道她早产还生不出来得好! 不过话说回来,瞧着池映海这么认真的哄着她,她倒是有些欣慰。 毕竟,她从小就见过像许多像顾相笙那种“你给他最好的,他却觉得这一切都是应该应分”的人。 瞧着池映海这般着急的模样,顾相宜突然同池映海道:“你若是实在舍不得离开我,我倒是有个法子,也是想了许久的……” “什么?” “有个小姑娘一直挺喜欢你的,每次我回家的时候,她都找我打探你的情况,她还挺惦记你的……” 池映海一怔:“你说的不会是……” 不会是莲姐儿吧?! “你要是也喜欢她的话,等她及笄了,我给你俩做个媒,也不用把成亲整得像就义似的。” 池映海抿了抿嘴,突然脸红得说不出话来。 他是不知道,顾相宜现在本是说不出几句话的,能同他说这些话,已经是顾相宜的极限了。 方才被灌了两碗姜汤,这会儿也能有些体力,顾相宜的小手紧紧攥着架子,再次开始用力。 “四指了!终于四指了!娘子,您再加把劲儿!” 每开一指,骨盆开裂的痛感便加剧了一分。 顾相宜疼得牙都在打颤,她怕自己再度脱力晕过去,只得趁着这会儿还能使出劲儿,豁出命去用力。 “五指!五指了!” 苏韵闻言,激动得握住顾相宜的小手,安慰道:“好孩子,辛苦你了!再坚持一下!” 顾相宜自己也知道,只差最后一指了。 她死命的咬着下唇,甚至将下唇咬出了血,苏韵见状,这才赶紧去要了块手帕,让顾相宜咬着。 她拍了拍脑门,也怨自己犯了蠢,竟连这么基础的事儿都忘了。 可纵是咬着手帕,也缓解不了顾相宜的痛感,最后那股疼劲儿,可谓是发了狠了,疼得顾相宜眼眶里不住的溢出眼泪。 她想喊叫,但为了保存体力,再疼她也不能喊出声。 一旁的池映海只能看着她遭罪,但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安慰道:“再加把劲儿就结束了,总比剖宫要强,剖宫的后劲儿大着呢,少说两个月下不了床,更别说是出月子了。所以,既然决定自己生,那就挺过这一关。” 嫁恶婿 第1414章 降生 他们算是轮着番的将好话说尽了。 这份心意,顾相宜自是心领了。 她虽捱着这份痛,却没有丝毫打算退缩的念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骨缝开到什么程度了,但她确实是尽了全力了。 终于,她听到稳婆的惊呼声:“六指了!看到孩子的头了!再加把劲儿!” 一旁的池映海激动的道:“二嫂嫂,你听到没有?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再捱一会儿就好了!” 池映海说着,便见顾相宜的小手将架子攥得更紧了些。 这次生产,她的信念感没有上次强烈,恐是因为这次没人跟她说有什么危险,更不存在难产的问题,所以她有时候会想自己是不是没有上次生允安的时候拼命。 生允安的时候疼成那样她也没说中途就晕过去。 这样对比起来,她自己都怀疑自己这次是被惯久了,她没理由不卯足力气继续用力。 “唔……” 可是确实是疼哭了! 平安签中的青莲自是知道她意外早产的事,但由于这次生产的地方离皇宫不远,又有经验丰富的稳婆接生,青莲也觉得问题不大。 而且说来诡异,青莲也怀疑自己对顾相宜的要求降低了——她没在人家医馆直接开嚎,青莲就觉得很争气了。 不然若是让底下的那些医馆郎中知道顺产生个孩子能嚎成这样,后面的事儿,青莲不敢想象…… 不过说起来,她倒是想过要不要她剖腹再生一次,回头她用神仙茶给她补身体。 但转念一想,她终究是肉体凡胎,神仙茶喝得多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这一次,青莲依旧没管她,就在那里斟了两个时辰的茶。 直到两个时辰后,她才听到医馆内传来一声啼鸣。 “哇!——” “生了!生了!恭喜夫人,是个小少爷!” 从被带到医馆到孩子出生,足足熬了两个时辰,孩子总算落了地儿。 在听到孩子哭声的那一刻,顾相宜再也支撑不住了,双眸一翻,再度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欣慰之余,又不得不说——这是她最不争气的一次了。 三燕见她又一次脱力晕倒,赶忙扶住她,并和宁儿一起将她扶到床上。 苏韵心疼的道:“真是给她折腾坏了,快让她好生休息一会儿,你们给她换件干爽的衣裳。” 这会儿,稳婆也将啼哭着的孩子清洗干净,并包好送了过来,冯氏上前一看,惊道:“哎呦!这孩子长得可真像二郎!” 苏韵闻言,也赶忙凑了过来。 没看之前还以为冯氏又在大惊小怪,谁料看过之后才发现——这孩子跟池映寒真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若不是她头脑还清醒着,险些以为自己抱着的就是二郎呢! 冯氏叹道:“这大抵就是造化吧,二郎虽是不在了,但孩子确实跟他生得这般相像。以后相宜将他养大了,对二郎的思念也会少一些。” “但愿吧!” 毕竟苏韵也不知道二郎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相宜身边了。 床边的池映海瞟了冯氏和苏韵一眼,虽说她们这次过来也是出于好意,但池映海仍旧很烦她们。 孩子出生后,那冯氏便过去抱孩子了,苏韵倒是照看了顾相宜一会儿,谁料冯氏喊了一嗓子后,她也跟着过去看孩子了,然后这俩人抱着孩子就唠上了,之后就没再回来看看顾相宜什么情况。 莫不是觉得顾相宜没什么事,只是睡着了? 池映海只觉得离谱。 除了丫鬟给顾相宜更衣那会儿他回避了片刻,剩下的时间都是他陪在顾相宜身边给她喂些姜水,擦擦薄汗。 期间,他抬头问着三燕和宁儿道:“对了,二嫂嫂是打算过一阵子就让你们离开吗?” 三燕和宁儿面面相觑,旋即如实回道:“确切的说,她想让我们整个院的丫鬟都老老实实嫁人。” “她不要你们了?” 三燕叹道:“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我们这些丫鬟都过了二十岁了,家里确实也催了,如今有合适的人,该嫁还是得嫁。咱们家里的那些婆子也都是有儿孙的,我们也不能在府里耗到老吧?大不了过几年孩子大了,我们再回来。” 池映海又看了眼宁儿,问道:“那你呢?你年岁比她们小了些,你也要嫁人吗?” 宁儿也叹了口气道:“我是不想走的,但少夫人点名说让我必须嫁,而且还得嫁到离京城挺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可有点偏僻。但是我想少夫人这么做,也有她的道理。” “你们没发现近两年她巴不得身边的人都走尽吗?王府当初离京的时候,她就安排他们走得远些,还有安阳公主那时候说是要被送到封地,她也是劝安阳公主离开的,再有就是你们……当然,这其中也有我,她也跟我说过这些……” 虽说池映海现在是不肯走的,更何况今天的事儿让他更加不放心她今后的处境,但她将最亲近的人都赶出京城,准是有原因的,而这原因,就连宁儿这个傻的都看得出来。 “其实我们也瞧出来了,京城最近真的好乱啊!今天居然出了洋人当街枪里同族的事儿!” 宁儿单是想想就觉得害怕,若是换作她在现场,她也得被吓出事儿来,更何况顾相宜一个产妇? 她因为这事受了冲撞,宁儿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三燕却道:“虽然死的是洋人,但我总觉得那一枪也有可能是冲少夫人来的。” 宁儿惊道:“你可别吓我!” 三燕叹了口气,继续道:“这是迟早的事儿,毕竟少夫人是个洋医,她手里所有的器材以及发展的诊法,没有一样是经过那些洋人的许可的。” “可洋人来我们这儿的时候,他们自己也说交流两国文明啊,那他们那边的医术就不能交流到我们这儿来吗?” 三燕摇了摇头,这其中的事儿太复杂了。 所以,顾相宜自己也知道留在她身边不安全,留在京城更不安全,这才将身边的亲信全都打发了。 嫁恶婿 第1415章 恢复 就在二人谈话的间隙,王莽匆匆从外面赶了回来,刚进医馆,便急忙问道:“嫂子她怎么样了?” 稳婆见是王莽回来,笑着恭喜道:“生了个小公子,母子平安。” 听闻母子平安,王莽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赶忙进入产房,这时顾相宜仍在昏睡,池映海和三燕等人陪在她身旁,见王莽过来,三燕率先向他行礼,回道:“少夫人这会儿还在睡着。” “孩子呢?” “夫人正抱着稀罕呢。” 苏韵重视这孩子,王莽倒也能理解,毕竟这孩子关乎苏韵后半辈子在池府的地位,顾相宜此番争气的生了个男婴,也算是了却了苏韵的一块心病。 苏韵着实稀罕了许久,方才将孩子抱了回来,这时见王莽回来了,也朝着他示意着行了个礼。 这些人里,没有人敢问上一句王莽方才去了哪里,去干了些什么。 而王莽自也不会同他们说,他只是坐在床边,静静的陪着顾相宜。 顾相宜这会儿小脸煞白,没有一丝血色,王莽瞧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难受得紧。 倒是苏韵同王莽道:“将军您放心,相宜她就是被折腾到了,没有大碍,睡一觉就好了。” 王莽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 而洋人那边,便没这么平和了。 仵作正在为班杰明进行尸检,而这尸检无非是走个流程,乔治比谁都清楚班杰明是被他们自己人射杀的。 他手中攥着从班杰明衣兜里找出来的染血的相片。 第一次看到这张相片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差点心肌梗塞。 他竟会随身携带自己和顾相宜还有其女的合照。 他这是怀的什么心思?! 倘若他知道班杰明和顾相宜之间还有这层关系,他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去看着顾相宜。 现在可倒好,把顾相宜放跑了不说,还泄露了宫里逃跑密道。 更绝的是——还没等乔治通知下属紧急撤离,顾相宜便把这密道的事透给了王莽,王莽马不停蹄的就将此事告知了李元淳。 方才在大殿上,乔治只能极力否认此事,说是这是班杰明当时给自己留的后路,他们这些后来的使臣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好家伙,他这一句话倒是全身而退了,李元淳把江辰留在了大殿上继续盘问,江辰不得不感慨这招壁虎断尾属实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就算是想说他根本没参与这次刺杀都不能够,因为洋人的路,确实是十三卫开的,且这条路连李元淳都不知情。 所以,他该如何向李元淳交代? 毕竟,十三卫纵是权势再大,也不过是官家的走狗,这狗若是叛主了,便也没有留存的意义了。 这个道理,江辰格外清楚。 而王莽在抛出这个问题后,便将乱摊子留给了他们几人,他则回去照看顾相宜了。 在昏睡几个时辰后,顾相宜渐渐恢复了知觉。 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幕便是苏韵在帮她哄孩子。 瞧着孩子那样,应该是无恙的,顾相宜心里也踏实着。 她倒也想看看孩子,但是这会儿体虚得厉害,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宁儿第一个发现顾相宜醒来的,她遂激动的喊道:“少夫人,您醒了?!” 床边的王莽闻言,眸光也落在顾相宜身上,只见顾相宜微微睁开眼睛,却说不出话来。 王莽立刻来到她跟前,探问道:“嫂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余痛尚在,且这会儿纵是睁开眼睛,也仍是没有一丝力气。 她只得看向苏韵怀里的孩子,苏韵见顾相宜这会儿醒了,同是惊呼一声,遂赶忙抱着孩子过来,同顾相宜道:“相宜,你瞧瞧乐哥儿,生得着实漂亮,婆母真是越瞧越喜欢。” 苏韵说着便将小允乐抱到顾相宜面前。 在看到小允乐的那一刻,顾相宜的反应却和旁人截然不同。 小允乐和池映寒相像这一点,顾相宜是知道的,她很早之前就见过小允乐。 确切的说,是小允乐很早之前就来找她了。 第一次看到这个长得和池映寒一模一样的孩子后,她便喜欢上他了。 小允乐生来懂事,生怕顾相宜不肯要他,故而一直躲在奈何桥边,偷偷的盯着她看。 在阳间亲眼看到这个小家伙后,顾相宜心中叹道:傻孩子,娘亲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她想抱抱这孩子,但胳膊却使不上劲儿,三燕见状,立刻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少夫人煮碗鱼汤?” 丫鬟们听罢,赶忙去熬了碗鱼汤过来。 这时,王莽同顾相宜道:“嫂子,你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顾相宜稍稍点了点头。 王莽看得出来,她这会儿没精力同他谈论这些,他遂帮顾相宜盖上些被子,又道:“嫂子,要不你喝完鱼汤再睡一会儿,小少爷有我们帮你看着,铁定不会有事,待你身体恢复些了,我们便带你回池府好生休养,你这个月子总是要坐的,这段时间你便好生带着孩子,外面的事交给我去办就好。”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顾相宜不禁感慨,作为一个后宅的妇人,她能做的事,她都尽力去做了。 剩下的事儿,总是要交给男人去做的。 在喝了鱼汤后,顾相宜便再度睡过去了。 王莽就这么看着她窝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但她的四肢却依旧绵软无力。 他就这么陪在她身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绪。 他只是觉得,发生在这个小团子身上的绝大部分事情,都不是她应该去承受的,她就应该待在后宅好生带孩子,什么都不要参与,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盯上她,像今天这样的事儿,更是不应该发生。 王莽心里虽想着这些,但却没法跟任何人说,只得在一旁陪着顾相宜,直到次日天明的时候,顾相宜再度睡醒了。 这次醒来的时候,顾相宜感觉体力恢复了许多,至少能抱动孩子了。 她这才将小允乐抱在怀里,仔细的端详着。 嫁恶婿 第1416章 回院 她这才感受到小允乐的分量,这可真是个大胖小子,刚生下来便沉甸甸的,比同为早产的小允安胖了许多。 且这孩子不只是胖乎,胃口也好着,刚被顾相宜抱在怀里,便寻摸着要吃母乳。 方才喝了碗鱼汤,顾相宜便试了试能不能喂他。 记得生小允安那会儿,本应进京赶考的池映寒突然原路折返,回来陪她和孩子。 那会儿他们没有经验,两个人都手忙脚乱的,现在他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人也知道该怎么喂孩子,小允乐也安分的在她怀里吃奶。 且不知池映寒现在在什么地方,还有没有机会回来见孩子一面。 在小允乐吃完奶后,砸了咂嘴便睡觉了,瞧着小家伙睡得还挺香的,顾相宜心里自是放心了许多。 不多时,苏韵便过来探看,瞧着小允乐睡着了,她便问道:“这才刚恢复点体力就急着喂孩子,你身体吃得消吗?实在不行,咱们找个乳娘,要不,你这出月子也挺费劲的。” 顾相宜笑道:“没事的婆母,我方才试了一下,我自己就能喂他,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带着就行。我也不太放心把孩子交给别人。” “婆母知道,上次你是被吓到了,这次乐哥儿不是没什么事吗?” “我知道婆母也是好心,但我一个人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就想自己带带孩子,累点倒也无妨。况且,我也挺害怕自己闲下来的,我怕一旦闲下来,这心里就会胡思乱想……” 苏韵见她是这么个意思,倒也能理解,只要她自己不觉得累,一个人在家里有点事做也是妥当的。 当夜,他们又在医馆住了一宿。 虽说顾相宜决定自己带孩子,但架不住她现在真的体虚,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好在现在整个医馆都被王莽的兵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医馆的掌柜自己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见到这种大场面,太医院的太医和当朝大将军里里外外的在医馆里忙活,在他医馆里生孩子的还是太医院的管事,能坐上这个位置的那都不是一般人物。 在那里待了两天后,池家便派马车去接应了。 一来是顾相宜在外面生产,家里总是要过来接的;二来便是顾相宜在外面遭遇过刺杀,且现在还有人盯着她,让她一直在外面待着,家里也不放心。 见家里派马车过来接应,顾相宜自是抱着小允乐上了马车。 虽说身体还虚着,但孩子必须她亲自抱着,交到别人手里,她更是放心不下。 待回到望云斋后,小允安迈着小腿便冲了出来,边跑边喊:“娘亲!娘亲!” 跟在顾相宜身边的冯氏见小允安跑了出来,不禁叹道:“这怀里抱着个小的,脚边还跟着个大的,要不了几日就得喊累了。要我说,还是早些找个乳娘,你也能轻巧一些。” 小允安见冯氏说着这些,掐着腰便回道:“放心!我不会给娘亲添乱的!” “哎呦!你这个小淘气包,你确定自己不会添乱?” “那当然了!我还会帮娘亲带弟弟呢!”小允安说着便掂着脚,好奇的道,“娘亲娘亲,让我看看小弟弟,我还没见过他呢!” 冯氏笑道:“嗐!别说是你了,老祖宗也没见过呢!” 小允安听闻这话,更是在顾相宜身边不停的蹦高,并道:“那我更是要在老祖宗前面看到弟弟了!” 说着,她就更加努力的蹦高,就是想看到小弟弟一眼。 苏韵见小允安这淘气的模样,无奈的笑了笑道:“这孩子跟个小皮猴儿似的,一瞅就是随了二郎的性子。” 冯氏笑道:“欢实点儿还不好?” 一听这话,苏韵更是无奈了。 “诶呦!这是个小姑娘,这么小就不稳当,今后可怎么嫁人?相宜啊,你平日里还得多多管教着她,再这么闹腾下去可不得了。” 顾相宜回道:“放心吧婆母,我管她管得挺严的。她现在谁都不怕,就怕我。” 果然,谈话的间隙,小允安便老实了下来,稳当的跟在大人身边并进了屋。 有时候,顾相宜也能理解小允安为什么如此思念池映寒,八成是那池映寒每次回家都不管旁的,不是纵着她就是带她玩,把孩子哄得格外开心。 好在小允安虽是有点忌惮顾相宜这严厉的管教,平日里还是挺粘顾相宜的,甚至小小年纪便懂得照顾她。 果然,在回到屋里后,院里的婆子们便已经备好了摇床,小允安见屋里又多了一个摇床,骄傲的同顾相宜道:“嘿嘿,我早就不睡这种小床了!” 顾相宜叹道:“是啊,你瞅你现在这么大一坨,那小床哪里装得下你?” 小允安嘿嘿一笑,看着顾相宜小心翼翼的将小允乐安置在小摇床里。 小允安双手扒着小摇床,这才看清了小家伙的模样。 顾相宜见她这般好奇的模样,也嘱咐道:“允安,你以后在屋里都得安静些了,不要吵到弟弟。” “好!娘亲放心,我肯定乖乖的,不吵到弟弟!” 小允安果然不吱声了,就扒在小摇床边静静的看着小允乐。 一旁的冯氏笑道:“相宜,一会儿老祖宗过来,她说要看看孩子,而且听说你在外面受了折腾,今晚准备开宴庆祝,家里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身体。” 顾相宜知道老夫人准是要过来探看的,毕竟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嫡曾孙,哪能含糊了? 趁着她还没来,顾相宜只想躺在床上再多歇会儿。 这会儿王春燕也还没走,她也看得出来顾相宜现在精气神儿差得离谱,虽说家里要摆宴庆祝,但顾相宜完全不想动弹。 王春燕遂道:“二嫂嫂,你歇会儿吧,这俩孩子我帮你看着。” 苏韵见顾相宜这模样,不禁问道:“相宜,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也不是不舒服,就是不爱动弹,走两步就觉得累得慌。” “那你赶紧歇歇!” 第1417章 半年 苏韵尚且记得顾相宜的生母就是因为生了二胎后落下病根,没几年就油尽灯枯。 所以她一听顾相宜喊累,心弦便立刻绷紧,哪里还敢让顾相宜再受折腾,哄着顾相宜便让她回床休息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老夫人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这一路上,池府的人都听着冯氏在那里讲自己是如何助顾相宜顺利把孩子生下来的,说是若不是因为她在身边看着,那顾相宜准是得折腾到后半夜去。 老夫人闻言,不禁叹道:“这可真是多亏你了,若不是你赶过去帮忙,指不定得发生什么事儿呢!” 冯氏笑道:“好在有惊无险,看到小少爷平安降生,儿媳这趟就没白跑。” 这会儿苏韵正照看着顾相宜,但这几日顾相宜实在是虚得厉害,稍微折腾了一会儿,转头就得躺下睡上几个时辰,可以说是一点精神头儿都没有。 而且每次都睡得很沉,恢复情况也说不上来是否理想,毕竟上次她生小允安的时候也是这样,恢复得很慢。 平安签内的青莲见顾相宜窝在被窝里,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她叹了口气道:“你确定没有哪里不舒服?” 耳畔传来青莲的声音后,顾相宜这才勉强回复了一句:“居士,我现在一点劲儿都使不上来,我是不是要落病了?” “别瞎想,你的劫数在今年秋天,秋天之前你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洋人三番五次要杀我,这还不是大事?居士,你说我是不是把自己的命数给改了啊?” “都跟你说了别瞎想,现在才刚刚开春,还有六个月的时间,你自己可得算好日子,六个月后,第一场秋雨降落之日,便是你大限将至之时。” 青莲正一本正经的说着,谁料顾相宜那边竟再没了答复。 下一刻,她便无语的发现,顾相宜已经闭着眼,没了动静。 青莲嘴角微微抽搐,她也不知道顾相宜这是睡着了,还是直接被她这番话吓晕了。 可别跟她说是后者,不然熬了近五年光阴还这么怂,那青莲可真就拿她没辙了。 好在顾相宜只是懒得再思考这些破事,她纯是想再休息一会儿。 但青莲这番话说完,惹得顾相宜虽然身体疲乏,但却再也睡不实了。 这回她可彻底剩不下多长时间了。 然,就在顾相宜暗中上火的时候,老夫人便进了院子。 三燕和采薇上前迎着老夫人,宁儿赶忙进屋通知顾相宜,顾相宜纵是再累,这会儿也得起身迎接。 待她起身的时候,老夫人已经过来了,瞧见顾相宜还要起来,焦急的道:“哎呦!不用起来,你可得好生歇息!听闻你在外面遭遇刺杀,准是被吓坏了!” 老夫人拄着拐,缓缓来到床边,顾相宜没有下床,却也示意着点了点头,恭敬的道:“多谢祖母关心。” 老夫人叹道:“近日你那弟媳也快临盆了,老亲家得照顾着那边,但老亲家听说你近日生产,心里也挺挂记的,老太太我就跟她说了,让她们不用挂记,咱们这边准是会将你照顾得好好的。” 顾相宜心里也知道顾相君的媳妇快生了,倘若她无法更改天道轨迹,顾相君全家都会先一步死在她前面。 故而,虽然老夫人谈到这些事儿的时候,都是当作喜事来谈的,但顾相宜却没办法当成喜事来听。 况且她也知道,老夫人是个知道礼数的,纵是心里想看孩子,瞧着顾相宜这会儿清醒着,她也不能单是看孩子,对顾相宜不管不顾的。 所以这一次,反倒是顾相宜先一步同老夫人道:“祖母要不要瞧瞧乐哥儿?他们都说乐哥儿长得像二郎,我没瞧见过二郎小时候什么模样,但这孩子生的确实漂亮。” 见顾相宜主动开了口,老夫人方才来到小摇床边,瞧了眼小允乐。 在看到小允乐的那一刻,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的道:“诶呦!像!确实像!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顾相宜笑道:“他这会儿还睡着,等他醒了,祖母您抱抱他。我之前抱他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到底多少斤,总觉得他可沉了!” “小男娃的分量确实重了些。” 老夫人说着便瞧着小摇床内的小允乐,连眼睛都舍不得移开。 瞧着老夫人看小允乐的眼神,跟看小允安完全不一样,好在小允安在这方面也是大大咧咧的,并不在意。 但顾相宜却是会想很多。 她想,她终究是没能避开母亲之前走过的那条路,但她现在的情况却比母亲顺了很多。 孩子她生了,但不至于放下所有的产业。 原来,当一个人的实力和地位到达一定高度的时候,便可以有很多种兼顾局面的选择——比如将大局交给自己的小徒弟,抑或是让全京城乃至全天下都知道即便自己回家待产也仍是太医院的主人。 她确实走了和母亲一样的路,但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总之她现在把控的局面比母亲当年大了太多,权力和地位也比她高了太多。 当然,站在这个高度,也有它的代价。 就比如近来几次的刺杀。 有第一次和第二次,那准是会有第三次。 对此,顾相宜必须采取对策。 思索的间隙,老夫人问道:“对了相宜,你今晚还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备了些海产,都是补身体的。你要是能起来,晚上就在你院子里开席设宴。” 顾相宜点了点头道:“成,晚上就在院里摆席就好。” 于是,傍晚的时候,厨房便端上来各种海产,可谓是样样滋补。 惹得小允安都拉了拉顾相宜的衣襟,小声问道:“是不是我出生的时候,娘亲也吃了这么多好吃的啊?” 此话一落,顾相宜便拍了拍小允安的小脑袋道:“这么多人呢,别乱说话!” 小允安嘟了嘟嘴,乖乖的坐在顾相宜身边。 她看得出来,大人之间的事都很复杂,还不如当个小孩子来得轻松自在。 第1418章 晚宴 小允安想着,便颠颠儿的跑去找池映莲玩了,这时池映莲也正看着大人们怀里抱的小允乐,按说未满月的小孩子是不能被这样抱来抱去的,但这些大人瞧见小允乐后,个个喜欢的不得了,争先恐后的要逗他。 顾相宜只好去一旁看着,免得人多杂乱,让小允乐染了病。 他们这些大人凑在一起后,自是没池映莲什么事了,池映莲乖巧的坐在一旁,这时竟见小允安颠颠儿的跑过来找她玩。 池映莲倒还真没想到,这小家伙长大了一些后,居然能跟她一起玩了。 不过有一件事,她倒是有些好奇。 “贤哥儿这两年怎么没跟你一起玩呀?” 小允安郁闷的回道:“娘亲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来了。” “这样啊……”说起来,池映莲也有些郁闷,“看来咱俩情况一样,以前小聚的时候,我都是和海哥哥还有小恩在一起,后来海哥哥忙起来了,就很少回来了,小恩也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没想到现在你长大了,家里又迎来了新的小弟弟……原来大人们说的都是真的,身边的人总是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池映莲托着腮帮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但让池映莲没想到的是—— 待她叹完气转过头的时候,竟发现小允安一脸困惑的盯着她看,显然是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池映莲深深感受到了年龄的差距,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便坐在那里看着大人们在不远处闲谈,但有趣的是—— 池映莲看得出来顾相宜并没有跟他们闲谈的意思,只是应付着寒暄几句,便将婴儿抱了回来,并邀请各位入座。 池映莲距她们可是远着,遂同小允安道:“等咱们长大了,也会活得像她们一样累得慌。” “那我们就不要长大,这样就不累了。” 池映莲虽是映字辈里最小的孩子,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小允安这话说得太天真了,她遂回头同小允安道:“我们总是要长大的,你看屋里那个小摇床是不是装不下你了?” 小允安转头驳道:“怎么就装不下了?要不咱们回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我打赌那小床肯定装不下你了。” 说着,两个小孩子便偷偷跑回屋里,来到小允乐的小床旁,小允安先是跳到大床上,随后又迈进了小床里,她进去后,便转头同池映莲道:“你看!这不是进来了?” “你躺下试试!” 闻言,小允安直接就躺下了,小脚尚且能平放,身子也能平放,但待她想要将身体躺平的时候,突然“嘭”的一声将小脑袋磕到了小床的板子上。 这一磕可是磕了个猝不及防,小允安被磕得生疼,强烈的痛感加上没法躺下的挫败感一并袭来,小允安委屈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池映莲着实被吓了一跳,她也搞不懂这好好的孩子怎么说哭就哭。 而那边刚刚坐下的顾相宜正准备问小允安这淘气包又跑哪儿去了,结果下一刻便听到了小允安的哭声。 顾相宜一惊,赶忙将小允乐交到三燕手里,并对长辈们道:“稍等一下,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一天真是不带让她消停的,直到回屋后,她才得知原来是池映莲和小允安打赌看小允安长大了没有,结果磕到脑袋了。 顾相宜赶忙将小允安抱了起来,边哄边斥道:“你还不知道自己长大了没有?你瞅瞅自己都多重了,我都抱不动你了!” “呜……” 小允安委屈的环住顾相宜的脖颈,但在顾相宜看来,这小家伙现在真是死沉死沉的,比小允乐重了太多! 小允安偏是不肯下去,反倒还委屈的道:“娘亲,要呼呼……” “下回还作不作妖了?” “不作了,要呼呼……”说着,小允安还抽噎了两下。 顾相宜拿她没办法,只得给她吹吹磕到的位置,好在没磕出伤口来,只是磕疼了而已。 这时,站在原地的池映莲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她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做得太不应该了。 她赶忙道歉道:“二嫂嫂,莲儿不是故意的……” 都是孩子,况且池映莲还是苏韵名下的嫡女,顾相宜哪里能说什么? 她遂同池映莲道:“没多大事儿,你也不用太过自责。但你得记住了,安姐儿平日里有些闹腾,你跟她在一起得好生看着她,切不可跟她一起瞎胡闹。” 池映莲赶忙点了点头道:“莲儿记住了!” 末了,顾相宜便抱着小允安回到了宴上。 有时候她自己也觉得神奇,她也没觉得这大的长得有多大,身边便多了一个小的,若是将精力放在小的身上,一个没注意,大的就会惹出事儿来。 况且,她这会儿本是应该抱着小允乐的,可小允安这会儿却死活都不松手,顾相宜只得同小允安道:“你乖乖在身边坐着,娘抱不动你,抱你一路,胳膊都要脱臼了。” 小允安吭叽一声,仍是不愿松手。 顾相宜又道:“先前谁说要帮娘亲一起照顾弟弟,不给娘亲添乱的?” 小允安听闻这话,这才委屈巴巴的松开小手,坐在顾相宜身旁。 顾相宜在放下她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至还感到有些胸闷气短。 这可让她有些害怕,她近来生怕自己再次出现体虚晕倒的情况,每次晕倒都被传得整个池家全都知道了,久了还不得传出顾相宜重病的消息? 好在缓了半晌后,胸闷的感觉便消失了。 但顾相宜还是没敢抱小允乐,而是同长辈们道:“这次真的谢谢各位长辈能过来看看我和孩子,虽然生产的时候出了些意外,但好在上苍庇佑,母子平安。” 说到这里,老夫人不禁叹道:“说起这事啊,相宜你不用谢我们,要谢得谢你三婶,若不是她,你怕是要危险了。” 冯氏笑道:“老祖宗跟儿媳客气什么?这都是儿媳应该做的!” 嫁恶婿 第1419章 来访 顾相宜瞧了眼满面笑容的冯氏,轻声回了一句:“多谢三婶。” 冯氏见顾相宜也跟着道谢,更是挥了挥手道:“哎呦!你跟三婶客气个啥,你们娘仨好好的,那我这个当长辈的也就放心了!” 老夫人瞧着冯氏这热心的模样,也是赞叹不已。 顾相宜就知道冯氏帮她一次绝不是白帮的,好不容易做点好事,那准是得大张旗鼓的宣扬一番。 顾相宜也只是笑了笑,道了句谢,由着她在老夫人面前邀功。 一个只剩下半年寿命的人,哪里会计较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她现在最愁的是最后的半年该怎么办? 毕竟之前目睹的劫数都是旁人的,而这一次的劫数,是她自己的。 当自己大限将至之时,能否逆转乾坤,便只能看她的造化和本事了。 这大抵比渡劫飞升轻松不到哪里去吧? 顾相宜一边犯愁着,一边夹着菜,坐在她身边的小允安明显能看出来娘亲这会儿有心思,但她还不能说什么,只能夹着自己碗边的菜。 在大庭广众之下,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她就这么看着身旁的池映莲不住的给顾相宜添菜,并道:“二嫂嫂多补补身体,莲儿给您多夹些肉。” 小允安坐在她俩中间,看着池映莲给顾相宜夹菜,顾相宜一边笑着接过,一边回道:“莲姐儿真乖!” 小允安坐在中间觉得有点尴尬,于是也夹了片鱼肉放在顾相宜的碗里,接着便乖巧的看着顾相宜的反应。 结果,还没等顾相宜有什么反应,在座的长辈们便被逗笑了。 甚至连池天翔都叹道:“咱家的孩子们,那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懂事啊!” 池天景也笑道:“这说明母亲您有福啊!” 老夫人回道:“我这个老太婆有没有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孙们个个平安健康,这就够了!” 瞧着大人们都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池映莲方才鼓起勇气同顾相宜道:“二嫂嫂,以后再聚会的时候,把海哥哥也带来吧!海哥哥终究是我们池家的人啊!” 池映莲自是清楚每次聚会都看不到池映海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忙碌,而是因为他不是长房家里的人,也没有三房庇佑,四房现在也散了,他一个二房留下来的孩子,除了跟在顾相宜身边,可谓是无处可去。 顾相宜先前也是担心带他参加长房的家宴不合规矩。 但现在情况明显不一样了,说起池映海,池天景第一个叹道:“要说海哥儿那孩子,那可真是给我们池家长脸啊!” 冯氏也附和道:“可不是么!人家现在是小池院长,名声大着呢!” 苏韵这时争了一句道:“这也得亏是跟在相宜身边,若是一直由老二带着,那指不定在哪儿流浪呢!” 旁人也附和道:“是啊是啊!” 他们的谈话,顾相宜是不愿参与的,她遂专注的吃着碗里的鱼肉,多吃几碗鱼肉,回头还能多喂孩子几顿。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就不记得这是第几个没有池映寒在身边的家宴了,而她现在无非就是一个寡妇身份,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里,半点意思都没有,还不抵早些吃完饭,然后回去睡觉。 在这里坐得久了,即便不抱孩子,腰也酸痛得厉害。 当然,这都不是她最害怕的,她怕自己再度毫无征兆的晕倒,自从生过允乐后,每次躺在床上都会有种脱力感,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了还是晕了,反正醒后都觉得比睡着之前还要疲惫。 然,就在顾相宜专注的吃着鱼肉的时候,采薇突然过来通禀道:“老爷、大夫人,王将军来了!” 苏韵一愣:“他来做什么?” “他听说今儿晚上家里设宴,也想过来凑凑热闹,顺便看看二少夫人现在的情况。” 听闻这话,池天翔忙道:“那还愣着干什么?快让王将军进来,大家坐在一起才叫热闹呢!” 这话不禁让院里的妇人犯寻思——这是家宴,一个外人过来凑热闹算怎么回事? 可这话却没人敢说。 池家谁不知道王莽和顾相宜的关系?王莽刚回来那会儿总往顾相宜院里跑,若不是怕顾相宜动了胎气,池家这些妇人准是要说道一番。 毕竟池映寒才殁了几个月,顾相宜便和手底下的人搞上了。 当时还有人暗中质疑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池映寒的。 好在这孩子长得争气,但凡抱过来看上一眼的都提不出半句质疑的话。 却说这王莽,本来池家还准备在孩子出世后找他理论一番——毕竟顾相宜现在虽是寡妇,那也是池家的寡妇,池家不许她改嫁,更不可能让他这等下人钻空子。 而现在,众人只是庆幸当初没说这种疯话。 谁知道他转头便成了庆国的大将军! 现在顾相宜能跟他攀上些关系,反倒给池家带来福利了。 故而,三燕不多时便亲自将王莽带了进来,王莽进院后,瞧着顾相宜衣裳单薄,转头便问道:“嫂子还在月子里,怎么也不知道给她披件外披?” 顾相宜回道:“没事,我不冷的。” 王莽转头便叹道:“嫂子你呀,平日里总是不注意身体,若是月子里出了什么闪失,那是要落病的,而且后半辈子都治不好的。” 顾相宜笑道:“我会注意的,谢谢王将军关心。” 这一声将军,可真是给足了王莽面子。 甚至连王莽自己都觉得神奇——有朝一日,他竟会以将军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如此一来,他便有权力和地位好生保护她了。 殊不知,他往顾相宜身边一坐,惹得席间的旁人都失了声音。 苏韵不禁想到——倘若工部尚书府的王文夫妇还在京城,那这会儿准是逼着顾相宜改嫁了,可就算他们不在,她也忌惮王莽突然说要将顾相宜娶走。 她若是走了,万一要把孩子们也一起带走可怎么办? 故而,苏韵能做的只有一边维护面子,一边打感情牌,让大家都好生照顾着顾相宜。 第1420章 不配 苏韵招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王将军准备碗筷!” 丫鬟们这便去准备碗筷了,而王莽则毫不顾忌的坐在顾相宜旁侧,顾相宜心里是有几分拒绝的,但他既然坐这儿了,顾相宜公然让他移开反倒是不给他面子了。 但这个空位,她是习惯性的留给池映寒的,池映寒不坐在这里,她也不习惯旁人坐在她的旁侧。 但她心里清楚,她不得不去做很多心里并不愿意的事,比如掌控王莽。 如果想进一步和王莽打好关系,那她非但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嫌弃,还得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 殊不知,这种欢迎,已是当着池府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和这个男人交往甚密了。 得亏王莽现在地位显赫,没人敢当众说他一句不是。 故而,顾相宜就这么硬着头皮吃完了这顿饭。 待到晚些时候,她便将长辈们送离此地。 王莽自也陪着她一起送走这些长辈,待将他们全都送走后,他转头便同顾相宜道:“累坏了吧?赶快回床躺会儿,你还在月子里,坚持不了这么久的。” 顾相宜稍稍点了点头,遂回了屋室。 她确实是累坏了,躺在床上后不住的喘息着。 而王莽则是跟了进来,瞧着她现在的状态,心里也难受得厉害。 顾相宜见他跟了进来,也没想直接斥他离开,而是委婉的同他道:“你候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王莽笑道:“和往常一样,想陪陪你。” 王莽此举确实有些殷勤了,不论他出于何意,他对顾相宜的好,都是实心的。 这反倒衬得顾相宜私心重了——王莽在她身边的每一刻都会让顾相宜感慨这时候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为何不是池映寒? 如果是池映寒陪着她并一起看着孩子降生,一起为此庆祝,那该多好…… 顾相宜想着,便情不自禁的问道:“王莽,你知道他近来的情况吗?” 王莽知道她问的是谁,他遂回道:“他现在还在边疆。” 顾相宜蹙眉问道:“怎么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他说他要把海棠送回去,这路上太危险了,虽说现在海棠已经是他的仆从了,但海棠的武功还是差了些,有一次他带海棠出战的时候,海棠受了伤,自那以后,他便暂停了任务,直接护送海棠离开庆境……” 顾相宜瞧着王莽阐述这个事实的时候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忧心忡忡的问道:“他这是自作主张从而影响到你们的计划了吗?” 王莽叹了口气道:“这都无所谓了,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我总不能强迫他必须带着海棠完成任务,但为了一个女人,他这样就有点……” 王莽“啧”了一声,不知该不该把话说下去。 顾相宜却是能理解池映寒的想法,那海棠终究是个无辜的,强行奴役她,很可能让她死在半路上。 但海棠只是个魏人,所以她的这条命可以被视为草芥,只不过池映寒做不到这一点,顾相宜倒也能够理解。 殊不知,王莽未同顾相宜阐明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实则是恼到极致的,不是因为池映寒中断任务,而是他明明知道顾相宜即将临盆,却要护送另外一个女人离开庆境。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不过就是个魏人,喜欢的话可以留着,不喜欢直接杀了也不会有人过来算账,岂料他居然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魏人,在自家媳妇即将临盆之际去了边疆。 他不可能不清楚自己一旦启程,必会错过顾相宜生产。 他想不明白池映寒究竟是作何居心,他只知道自己头一次认为池映寒根本对不起一门心思等他回来的顾相宜。 不,或许他早就觉得池映寒不配了,只是因为顾相宜过于执着,他不忍心看着顾相宜难过,更不忍心看到她动了胎气,所以在咬着牙撮合他们。 直到这一次,他恼怒之余又对池映寒有些失望,方才直接在宴席之上坐在顾相宜旁侧。 他知道那本是池映寒的位置。 不过,无所谓了。 他爱回不回吧,王莽一怒之下,连顾相宜生产的消息也没告诉池映寒。 这一晚,王莽便待在了顾相宜的院子里,若不是晚些时候小允乐要吃奶了,他还想在顾相宜屋里再留一会儿。 但他终究还是知礼数的,直到顾相宜给小允乐喂饱了奶,将小允乐放在小摇床上后,她亲自喊他进来,他才进了门。 他推开门后便恭敬的问道:“嫂子还有什么事吗?” 顾相宜在喂完小允乐后,身子骨更虚了,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的,但她还是问着王莽道:“对了王莽,我交代给你的那些事儿,你都办得如何了?” 王莽一听是正事,遂认真的回道:“办妥当了,这两日李元淳正在严查十三卫呢,毕竟那条小路就算是先帝在世的时候开辟的,他们如此隐瞒新帝也是将这罪名坐实了。” 顾相宜欣慰的笑道:“一旦李元淳怀疑十三卫,十三卫的根基便立不住了,这时候你们可以试着再去敲击两下。” “嫂子觉得我该如何敲击才算妥当?” “自然是旁敲侧击。”顾相宜回道,“王莽,你现在应该去观察一下李元淳的反应,如果李元淳在各个方面都不再让十三卫接手的话,那我们方才说的罪名便彻底坐实了。” 王莽知道有这么个可能。 “只是,他们的罪名坐实后,我们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落井下石,砸死他们!”顾相宜坚定的道,“并且,这时候也该让他回来了,他若是这个节骨眼带着遗诏回来,那李元淳便有契机削弱十三卫的权能了。或许,这正是李元淳现在最想要的!” 王莽点了点头,承诺道:“嫂子,你先好生歇息,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放心,我肯定会旗开得胜的回来!” 顾相宜坚定的点了点头,似是在给王莽打气。 但实际上,她更多的是想让池映寒早日回来,哪怕是回来完成7任务也是好的。 第1421章 回归 只是她并不知道,此时的池映寒根本不知道她产子的消息,只是掐着指头算了下日子,如果途中不遇到意外的话,他能回京一趟,并赶上顾相宜生产。 他总不能让她一个人面临这一切,不论中途遇到什么问题,在这种时候,他都必须得回去。 所以,在护送海棠离开的时候,他的速度能有多快便有多快,海棠能感觉到他压根没想在中途停留片刻。 在离开庆境的时候,马车方才停了下来,这时海棠才道出心底的疑惑:“你是着急赶回京城陪你家夫人吧?” 池映寒气喘吁吁的回道:“既然你心里都清楚,那我便不多解释了。” 海棠叹道:“说实话,我自己也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反正就是觉得你家夫人的命是真的好。” 如果她这么想,那她可就猜错了。 池映寒心里暗叹一声,郑重的回了她一句:“你们魏国有个理念,我心里是十分赞同的,那便是女子最好不要将自己的命交到夫君手里,那纯是在用自己这条命作赌,赌的只是个气运。你瞧我现在这身份地位,能给相宜什么?她现在过得好,那都是她自己争来的。我回不回去对她而言其实都无所谓,也不是说我不回去,就会有人害她或者夫家就会欺负她,我回去,纯是因为我想回去陪陪她。而这种状态,也正是因为她现在有身份,也有底气。这个道理,你最好能明白。” 海棠笑道:“我当然明白,可我还是羡慕她。” “等你也找到爱你的夫郎的时候,你就不羡慕了。” 海棠嗤笑一声:“你这话说得轻巧,但问题是我上哪儿碰去?” “你身为侯府千金,想找个好夫君并不困难吧?” “可我想找个你这种能让我像养小猪羔子一样养着的。” 她说话倒也直白,直白到池映寒听后忍不住想笑。 他认真的道:“相信我,过几年你就不会喜欢我这种男人了。一个男人若是撑不起场子,只能躲在女人身后,甚至被女人豢养,那是一种悲哀。” 海棠怔了怔,听着池映寒的话,她突然好奇的问道:“那你呢?你撑得起你的家吗?” “现在还不行,但是我会尽力。”池映寒说到这里,声音显出几分疲惫,“所以,一定要找个能护着你的,千万别找我这种男人,你会很累。” 有时候他会恨自己没本事保护顾相宜,每次都是顾相宜一个人撑场子,甚至还要为他遮风挡雨。 这种日子,他过够了,他也不希望还有其他女人上杆子要过这种日子。 很累,并且很没意思。 池映寒在落下这番话后,便调转马头,反身离开了。 殊不知海棠一直远眺着,目送他离开这里,回到庆境。 虽然她还是很喜欢他,但事到如今,她也差不多能释怀了。 望着池映寒离开的那片土地,海棠喃喃一句:“还是很高兴能认识你。” 有些话,他们都不能在这里说。 但是在路上的时候,他们约定过——池映寒护送海棠平安回到魏境后,海棠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崛起,并争取实现两国合作。 既然他们都知道庆魏两国再打下去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他们便要暗中携手改变这一切。 这也是令海棠对池映寒颇有好感的一点——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直接杀她了事,而是寻找一个能和平解决双方恩怨乃至于两国恩怨的办法。 如果魏国能将眼光放长远些,那么他们现在共同的敌人应该是那些想要吞并东方土地以解决西方领土纷争的洋人。 海棠会尝试着做第一个呼吁两国联手的人。 …… 池映寒一路快马加鞭的往回赶,途中他接到了王莽传来的第二个任务——制作一个假的遗诏,并且将假遗诏带回来。 他没问王莽要做什么,但这个任务,他拒绝了。 他现在急着返京,没时间在途中做这种事。 于是,池映寒一句疾行,在第三天夜里的时候便赶回了京城。 他一刻都不敢耽搁,脑子里反复浮现出在阴司见到小家伙的画面,以及小家伙说过的那番话。 他说,他有自己的想法,不想在十个月的时候出生,因为那时候京城一定会很乱,他再待在娘亲肚子里,定会给娘亲带来麻烦。 所以,他害怕这孩子会提前出生,毕竟顾相宜是不知道可能会发生这个情况的。 池映寒心想着,便在回府后打探京城里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结果不探不知道,一探险些惊到了池映寒——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京城里发生了枪击事件,班杰明被杀了,恰巧顾相宜目睹了全过程,当时便受了冲撞导致早产了。 池映寒听闻这消息后,心脏险些没蹦出来,他赶忙追问道:“然后呢?” “听说是刑部尚书府的冯大娘子赶去帮忙,这才使得孩子生了下来,母子平安。” 在听到“母子平安”这个消息后,池映寒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只听另外一个下人说道:“这会儿雅兮娘子坐月子呢,听说由于早产身子虚得厉害,也不知道她这到底是什么命,听说上一个孩子就是早产。你说这世上哪有妇人禁得起这种折腾的?连续两次经受冲撞,要是身子骨不好的,没准过几年人就不行了。” 这些言论,无疑是在冲击着池映寒的心脾。 池映寒表面上好似是听个热闹,并问道:“还有旁的事儿吗?” 下人们见他仍在追问,便回答了其他的一些琐事。 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池映寒而言都不重要。 他只想知道顾相宜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的问题到底有没有他们说的那般严重。 池映寒遂顾不得许多,后半夜的时候,他便身穿夜行衣,沿着先前的路前往望云斋。 这一次,他排查过附近的情况,夜里并没有旁人,即便是有人把守,也都是王莽的人,在遇到他们的时候,池映寒只要拿出令牌,那些人便放行了。 第1422章 和解 不过放行归放行,池映寒回来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王莽那边。 只不过这会儿王莽有事在商议,商谈期间禁止任何人入内,故而并未接到这个消息。 但池映寒这边,就这么小心翼翼的进入了望云斋。 刚开始偷偷溜进望云斋的时候,池映寒还有些感慨自己回个家都如此费劲,但次数多了,他也就习惯了。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顾相宜的房里早已熄了灯,池映寒也不想打扰她,只想偷偷进来看上一眼。 但他不知道的是—— 王莽不在院里的时候,顾相宜总是睡不实的,在池映寒推门的那一刻,顾相宜便醒了,她想着现在院里远院外尽是守卫,就算有刺客潜入,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顾相宜遂惊呼道:“什么人?!” 池映寒低声回了一句:“是我。” 那一瞬,顾相宜整个人都怔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望着前方的人影。 而这时,池映寒已然关好了门,见顾相宜醒来,便点燃了蜡烛。 蜡烛被点燃的那一刻,顿时有一道光打在了池映寒的脸上,他的面部轮廓也随之清晰了起来。 顾相宜在看清那面部轮廓后,心绪渐渐恢复了平静。 只见池映寒一边点着蜡烛,一边叹道:“抱歉啊,现在还是没办法恢复真容,有时候我都害怕你会忘记我现在这皮相,不过有时候我会害怕你习惯了这副皮相,忘记我原本是什么模样了。” “傻子,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他的想法,有时候让顾相宜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顾相宜遂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是在边疆吗?” 池映寒会突然回来,这是完全出乎顾相宜意料之外的。 池映寒笑道:“我将海棠送走之后,就急忙回来了,就是没想到还是失职了。这段时间,我应该好好陪着你才是。” 顾相宜早就不奢望自己什么好事都能占了,她遂回道:“没事了,你这不是在外面忙吗?我也没觉得你哪里做得不好,你在外面平安无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池映寒微微一笑,只回了一句:“辛苦你了。” “你要不要过来看看允乐?长辈们都说小家伙长得像你。” 池映寒笑道:“咱俩不是早就见过这个小家伙么?他长得比我漂亮多了,就是性格怂了些。” 顾相宜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不怂似的。” 谈话的间隙,池映寒已经来到小允乐的小摇床边。 他以前说过——要是顾相宜生了个儿子,那他可得好生管教他,让他长成小男子汉,以后有能力保护娘亲和姐姐。 故而,池映寒在见到小允乐后的第一句话便是—— “咱家终于有个小男子汉了,允乐啊,以后长大了可不能再怂了,要努力保护娘亲和姐姐啊。” 顾相宜见池映寒这么说小允乐,不禁驳道:“其实允乐不怂,允乐可勇敢了。你忘了?最开始是允乐自己过来找我的,他还带着我去找你,虽然他心里害怕我们不待见他,但已经很努力的想跟我们见面了。” “所以这小家伙心思挺重啊,这点倒是跟你挺像的。” 池映寒说着,顾相宜便又白了他一眼。 这厮怎么一回家就气她? 而池映寒见顾相宜有点生气,赶忙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哄她道:“好啦好啦,宝宝不生气啦!我难得偷跑回来一次,咱们都得开开心心的……” 池映寒说着便开始揉着顾相宜的小脸蛋,边揉边叹道:“宝,你这是瘦了不少啊!家里没给你买补品吗?” “买了,但都没什么作用,还是这样……” 要不顾相宜怎么会担心自己是否落病呢? 家里的补品一样不落的给她灌着,可她却没有丝毫的恢复…… 池映寒瞧见她这副模样,下意识的蹙着眉,在端详了一会儿她的小脸后,池映寒开口问道:“老实告诉我,最近有没有晕过?” 顾相宜回道:“那倒没有,就是有点疲乏,还不至于晕倒……” “比上次强点了?” “强了不少。” 上次她是真的动不动就晕倒,而且一点征兆都没有。 在顾相宜看来,这次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她只听池映寒又问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最近在外面做什么了?” “你想说,我就听。” “你想听,我再说。” 顾相宜顿了顿,回道:“那你说吧!” 顾相宜是有心理准备的,她知道池映寒去护送海棠离开庆境了。 虽然她没告诉他,此事可能会引来一些非议。 她不说,池映寒也不知道,池映寒只是如实同顾相宜道:“我和海棠做了笔交易——与其让她做个奴仆跟在我身边给我挡刀,还不如换个让我们双方都顺心的方案。现在,我把她送回去,她争取说服王室实现两国结盟。” “结盟?你们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池映寒郑重的回道:“宝,这不是玩笑,而是我们真的很想尝试一次。” 顾相宜:“……” “如果想要完成这次尝试,那么就得实现两个必要条件——她活着,我也得活着。只有我们都能活下去,这个设想才有实现的可能,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这个设想真的可能实现吗? 反正顾相宜是不敢想象的。 但她现在只剩下半年的阳寿,无论什么办法,她都要进行尝试。 更何况,池映寒还会死在她前面,他更要努力去突破眼前的这些束缚,如此一来,才能给自己搏出一丝生机。 顾相宜遂点了点头,微笑着同他道:“有什么设想便去尝试吧,我会尽我所能去支持你的。” 她的反应,全然出乎了池映寒的意料。 “你就不怕我和这个女人纠缠不清吗?” 顾相宜摇了摇头道:“我看得出来,你一直在努力跟她两清,最后你们找到了一个可以和解的法子。她不用强迫自己忘记你或者记恨你,她可以带着你们之间的回忆,去做一件更有意义的事。” “和解”这个词儿,真的说到池映寒的心坎里了。 第1423章 五年 有些话,池映寒本不该说出来的,但在顾相宜面前,他便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池映寒遂继续道:“其实我本是想把一枝梅交给她的,毕竟一枝梅精通谍术,或许能帮到她。但她坚持不要一枝梅陪着,说她一个人回去就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就如同当时我一个人离开魏境并兑现承诺一般。其实很多话我都是不敢说出来的,我怕告诉你这些,你心里再瞎想就麻烦了。但有时候,我也挺感激你的,甚至有时候觉得你好得有些过头了。在这种事上,你是可以生气的。” 顾相宜听着他的话,却是有些想笑。 “傻子,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又跟海棠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还互相立下约定,这……你不生气?” 顾相宜却是回道:“你这么出息,我为何要生气?那些小家子气的女人才会生气,而我看到的则与她们不同,我现在所能看到的已经不是后宅这点光景了。我既看到你为庆国谋生路,为希望所打拼,那我为什么要跟你生气?” 池映寒抿了抿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但他想到的是—— 他们不吵架了,是因为当事情已经发生的时候,顾相宜已然会站在同他一致的角度去理解他。 有时候,池映寒会觉得她实在是过于宠他了,毕竟他能给到顾相宜的东西,连寻常百姓家的男子都不如。 但顾相宜从未同他提起过这些,她只是低声喃喃道:“池二,你今晚是专程回来陪我的吗?” 池映寒毫不犹豫的回道:“对,就是陪你的。今晚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你和孩子们。” 对顾相宜而言,这可真是件奢侈的事儿。 但她还是下意识的躺在池映寒的腿上,在躺下的那一刻,她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她很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或许连池映寒自己都不知道,顾相宜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更不需要他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只要他能陪在她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躺在池映寒腿上的那一刻,顾相宜感觉精神全部松懈了一般,那种突如其来的放松,反倒让她的心脏有些痛感。 她遂轻轻闭上双眸,同池映寒道:“池二,你知道近来是什么日子吗……” 池映寒一愣:“什么日子?” “你想想啊。” 池映寒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怕不是又亏欠了她什么吧? 他赶忙回道:“瞧着开春了,大抵是到了踏青的日子了吧?对不起啊,今年又不能带你去踏青了……” “踏青?我早忘了还有这回事儿了……” 所以,不是踏青。 池映寒这才问道:“那是什么日子……” “过了春节,又入了春,这是我嫁给你的第五个年头了……” 池映寒不禁感慨道:“已经五年了吗……” 他自己居然也忘了…… 原来小祖宗已经跟他在一起五年了啊…… “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来,我没有一天是清闲的……有时候,我甚至有些想哭……因为实在是太累了……” 池映寒知道她过得很辛苦,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但实际上,顾相宜本来也不需要安慰,因为池映寒看到的那些苦,仅仅是她敢表露出来的那些苦罢了。 更多的苦,则是眼看着自己的寿命在一点点的流失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改变这一切的苦。 庆国的转机,她必须找到。 虽然有时候她疲乏的时候会问自己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但她确实是累极了,以至于没一会儿的工夫,她便躺在池映寒的腿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池映寒见她昏睡过去,就这么由着她躺在这里,就像平日里那样,这小家伙也是喜欢撒娇的,只不过碍于颜面,经常说不出口罢了。 他想说,在认识了海棠后,他深深明白了女人想要的永远都不是“对不起”。 可他却在面临指责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如同本能一般。 他垂着头,就这么看着躺在自己腿上酣睡的顾相宜,他这才仔细的端详着她,但他看她的时候,心里却满是恐惧。 他方才就发现她瘦了好多,本来就没能把她养胖,她若是再瘦下去,很可能就会像那些下人说的那样不出一年的时间便彻底油尽灯枯。 他不禁有些害怕。 可他又想不通——她自己就是名医,家里又有各种各样的药材,怎么可能补不回来呢? 实则,顾相宜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并且她知道自己的阳寿要尽了,可能她大限将至的时候,池家还未灭亡,很多人都死在她后面,却熬不过今年的寒冬。 但她还是害怕自己的消瘦和阳寿将尽有关,可青莲却不肯告诉她真相。 青莲知道她的身体经不住第二碗神仙茶了,她的寿命也在按天道轨迹逐渐终结,再这么下去,即便入秋后没有官兵追杀她,她自己也会病死在家里。 但青莲不能告诉她这个真相,只能旁敲侧击的告诉她——她必须想办法更改自己的命数。 如果她能渡劫,现在的情况准是能治的,如果不能渡劫,那么吃多少灵丹妙药也都是白费。 …… 就在池映寒照看着顾相宜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快步走了进来。 只见他轻轻推开房门,并未吵醒顾相宜。 能悄无声息的进来的人,也只有王莽了。 而王莽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便见池映寒在陪着顾相宜。 他凝视着池映寒的双眸,池映寒也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 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将顾相宜的小脑袋重新放在了枕头上,随后便轻声离开了房屋,并关上了门。 王莽担心这个位置仍会吵到顾相宜,便示意池映寒去后院。 池映寒回道:“大人孩子都在睡觉,屋里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我就这么走了,不会出事吗?” 王莽笑了一声,回道:“你没回来的时候,他们不也是这么睡的吗?况且屋里屋外都是我的兵,出不了差错。” 这话说的没毛病,但池映寒听后却感觉有些奇怪。 第1424章 叛变 这话合在一起,让他感到十分不适。 但鉴于王莽可能会有重要的事跟他说,他便也没计较这件小事。 在二人来到后院后,池映寒率先开口道:“王兄可是有什么急事?” 王莽虽是站在此处,但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刚接到通知说你回来了,当时我还不敢相信,你不是在边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池映寒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冒着违抗圣命的危险偷跑回来一趟。 但说到这里,他才有话要问—— “你别管我怎么回来的,我就想问一句——相宜生产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王莽心里虽是恼的,但他现在还需要池映寒的助力,不能和他闹掰。 可他还是压不住心底那口气,直言回道:“我当日便飞鸽传书给你了,但你那会儿去了边疆,鸽子根本找不到你的位置,所以传送失败了,这才没联系上你。” “怎么?我收不到我媳妇生产的消息,还得怨我自己离京城太远了?” 池映寒对此也是颇有怨言的,此刻王莽也收不住心底的怒气,追问道:“你这时候去送那魏人离境作甚?” “我送她离境,自有我自己的意图。”池映寒就知道这事跟他们说不明白,他遂将这个话茬岔了过去,并道:“总之,相宜和孩子没事就是万幸……” “没事?你可知他们遭遇了枪击?!” 这件事,池映寒当然听说了。 他也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所以他才说相宜和孩子没事是万幸。 但王莽却耐不住了,他遂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他们差点就死了,你差点就见不到他们了?你难道觉得他们现在还活着是理所应当的吗?” 王莽实在是恼极了。 他可能不知道方才王莽去做了什么,王莽也不能直言同他说。 王莽知道如果不妥善处理顾相宜和洋人之间的关系,洋人肯定还会策划第三次暗杀。 而最好的暗杀机会便是顾相宜坐月子的这段时间。 说白了,顾相宜现在的情况是十分危险的,过去她享受了多少风光和美誉,现在便有多少债找上门来。 况且顾相宜现在情况并不是很好,虽说不会突然陷入昏迷,但也时常昏睡,而这种情况下,若是将孩子交给旁人,那就更加危险了。 所以,王莽私下里去找过洋人了。 就在方才池映寒去见顾相宜的那段时间。 可能不会有人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去找洋人要授权。 让洋人正式同意顾相宜在这片土地发展西洋诊术。 莫要同洋人说什么这是人类共享的文明,这么说只会让洋人认为庆人不仅当贼,还要当强盗。 他只能问洋人究竟需要什么,抑或是说,他该做些什么才能保证不会有下一次暗杀。 乔治回道:“暗杀这词儿可太难听了,你要知道这件事不是我们做的,而是不受我们掌控并且憎恨着雅兮娘子的洋人做的。当然,我们的同胞不懂事,我们有必要向你们道歉,可是不得不说的是——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更不知道下一次暗杀可能出现在什么时候。” “你们只管告诉我,怎样才能保证不会出现下一次刺杀?” 乔治笑道:“可我要说的还没说完呢。有些事,我必须跟将军解释清楚——这次其实不过是个误会,我们没想杀她,就是找她问几个问题,谁知道班杰明对她怀恨在心,趁机劫持了她,于是我们为了救她,射杀了班杰明,整个事件是这么回事。” 王莽知道他们必须这么颠倒是非,否则这件事他们没办法解释,也说不过去。 但他已经不想再在此事上磨叽了,他遂将方才的话重新阐述了一遍。 乔治这才继续道:“你说的这事并不难办,只要平息民愤就可以了。” “如何平息民愤?” “那王雅兮偷走的是我们的技艺,然后用在了你们的国土上。所以,倘若我们两家能够合成一家,或者说是形成结盟的关系,这种事不就不会发生了吗?盟友用自己的技艺,只要说一声就行了,用不着说得那么清楚。” 王莽尚且保持着警惕,问道:“盟友之间可以在对方国土内种植阿芙蓉花?” 一提这事,乔治拍了拍大腿道:“伙计,你要搞清楚,那都是班杰明犯的罪了。我们已经惩处他了,这件事也已经过去了,更何况他现在人都死了。他犯下的过错,就算是上帝也只能找他算账,总不该施加在我身上吧?” 事情败露便急着翻篇,回头换一种手段继续坑害庆人,这些洋人的手段,王莽也是很清楚的。 只不过,他觉得这都是无所谓的事。 这个国家是否跟洋国合作都无所谓,他只要顾相宜后续不会再受到伤害就好。 “所以,庆国同你们结盟,你们就不会再谋害王雅兮?” “是这样的。但前提是你要做到这一切,因为你需要说服你们的陛下,而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王莽知道。 想说服李元淳和洋人结盟,那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不说李元淳,就连他自己都能想到结盟很有可能导致洋人将手伸得更长,甚至直接在庆国境地驻扎并公然索要庆国的领土。 李元淳是不会答应的。 而乔治也看得出来王莽对那王雅兮是什么态度,不说旁的,就说他今日来此求和,就是希望洋人能放过她。 乔治遂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个陛下,可真是让人琢磨不透,你知道的,雅兮娘子早产那日,是你们的陛下召她进殿的,而他也没什么大病,就是想做个推拿。你说是不是很诡异?那是个即将生产的妇人,她哪来的力气给陛下做推拿?若是力气使错了,岂不是直接导致雅兮娘子早产?你拼了命的保她,却有人变着法儿的害她,而且想让她进宫,仅是一道圣旨的事儿。下了旨,她就得去,所以才闹出了早产的事儿。” 第1425章 争执 很显然,乔治在唆使王莽站在李元淳的对立面。 这点话术,王莽还是听得出来的。 他没那么容易被这些洋人洗脑,但不得不说,他本来就站在李元淳的对立面。 李元淳不像李渊平那般重视顾相宜,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却也是这个事实,惹恼了王莽。 如果李元淳继续做这个皇帝,那么顾相宜随时都会被当成舍车保帅的棋子,一旦遇到利益冲突,没人能保证李元淳会如何对她。 当然,乔治看得出这些人的关系,也懂得如何利用这层关系。 乔治遂道:“其实我们的同胞也并不是非要杀那个没有得到授权的洋医。我说过,只要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抑或是说我们不存在任何冲突,那么这一切都很容易化解。” 王莽知道,当务之急是确保顾相宜不会再次遭遇刺杀。 其次就是…… 这李元淳,留他一天都是祸患。 王莽试探着道:“看样子,你们并不喜欢当朝皇帝。” 乔治笑道:“看得出来你也不喜欢他。” 王莽怔在原地,没有答复。 只听乔治继续道:“如果我们都不喜欢的话,那么便同时有了对方的把柄,这样我们谁都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王莽嗤笑一声:“这怎么可能呢?倘若我们同时出卖对方,结果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我出卖你,你随便找个替死鬼就能把这事搪塞过去,而你出卖我,我的下场便只有一死。” 乔治歪着头,悠闲的靠在椅子上,饶有兴趣的看着王莽,并道:“你死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王莽:“……” “像你这种有勇有谋的良才,定要好好的活着才行。” …… 是呵…… 王莽自己心里也是知数的,他是个有勇有谋之辈。 反观池映寒,他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几个意思。 在谈了半晌后,他便不再和王莽沟通了,而是回到了顾相宜身边。 他说自己答应过顾相宜,今夜是来陪着她的。 他不会食言,更不能让顾相宜醒来后发现他又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王莽在他回屋的时候,斥了一句:“你以为你自己做了件感天动地的事是吗?你扪心自问,你陪她一晚上就能护住她了吗?” 池映寒回头看了眼王莽,提出了在心里藏了很久的质疑。 “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想这么骂我了?是不是碍于我当时有病,怕我寻了短见,一直憋着呢?” 那一瞬,池映寒突然理解了一枝梅说过的一些话,虽说一枝梅和王莽立场不同,但一枝梅却一直真心实意的照顾他,小心翼翼的陪在他身边。 至于王莽…… 那段时间他们的沟通确实很少,以至于池映寒养病的这段时间里并不知道王莽在外面做了什么,只知道他打了胜仗并加官进爵了。 池映寒隐隐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的变化,但有时候他自己也会问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毕竟王莽回来后还是为他争到了一官半职,让他能有头有脸的做人。 但王莽又是如何看待他的呢? 这个问题在池映寒心里憋了太久了。 在他提出这个问题后,王莽也发现自己有些失控了,他一直都站在顾相宜的角度看待问题,久而久之,自是见不得池映寒对她有一丝的懈怠。 王莽回道:“我只是认为你不该为了一个魏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差一点就永远都见不到她了。现在倒好,孩子生完了,一切恢复稳定了,你说你回来陪她。可你知道吗?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永远都不在。” 如果换作是王莽的话,他早就跟池映寒翻脸了,他早就想骂池映寒一句不称职了,他没有顾相宜那么好的脾气! 然,池映寒却是笑了一声:“我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好好照顾她。我想你大概也忘了,咱们当初约定好了——我不方便现身,你替我好好照顾着她,直到我恢复身份的那一天。这个约定,你可以忘记。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搞清楚一件事——你真的知道她想要什么吗?你真的知道她什么时候最需要我吗?有时候你认知里的那些事实,也仅仅是你认知中的‘事实’罢了。” 池映寒并没有责怪王莽的意思,毕竟有人会心疼顾相宜的处境,那也是件好事。 况且,有人想道德绑架他,他也没反驳。 但他清楚,自己放海棠离开,那是在布局。 他也清楚,顾相宜最想要的是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生的希望,远大于短暂的重逢。 所以池映寒陪她这一宿,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关于这些,他都清楚得很。 唯独顾相宜不知道池映寒和王莽发生了怎样的争吵。 她只知道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池映寒居然还在她身边,这让她感觉像做梦一样。 当然,她也确定了一下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她轻轻掐了一下自己,随后发现有些疼。 但还未等她叫喊出声,便感觉到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腕,在她耳边轻声道:“笨蛋,你要掐的话可以掐我啊,把自己掐坏了怎么办?” 说罢,便轻轻吹着顾相宜掐过自己的部位,边吹边揉,并问道:“怎么样?还疼不疼?” 很久没人这么温柔的对待她了,这样的场面,让顾相宜一度怀疑是梦境。 但那痛感却告诉她,这确实是现实。 顾相宜的脑中突然涌出一种强烈的意念——好想活下去啊…… 她抿了抿嘴,心绪顿时有几分复杂。 池映寒瞧着她委屈巴巴的模样,赶忙探问道:“怎么了宝宝?” 顾相宜摇了摇头道:“没事,就是……已经白天了,你现在留在院里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一个副将受了将军的差遣,回来照看你一会儿,这是应该的。” 顾相宜点了点头。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既然如此,她就在他怀里再赖上一会儿。 果然,没过多久,顾相宜便躺在池映寒腿上继续睡回笼觉了,而池映寒则是给她盖上了一层毯子。 第1426章 逆鳞 可千万别把小祖宗冻着了。 池映寒想着,便轻轻整理了一下她的碎发,随后便静静的在这里陪着她。 这小团子把他的腿都枕得发热,若不是自己的腿彻底恢复了,还真就禁不住她这么枕。 池映寒微微呼出一口气,就这么在床上坐着。 直到太阳出来的时候,小允乐睡醒了。 睡醒之后,小允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这么一哭,猛地将顾相宜也吓醒了。 池映寒见顾相宜醒来后,心跳加剧得厉害,气得恨不得拎起这个没眼力劲儿的小兔崽子好生教训一顿。 但他还是赶紧顺着顾相宜的胸口道:“宝,不要紧吧?” 顾相宜已经习惯了小允乐猝不及防的哭嚎了,回道:“我没事,缓缓就好了。” 但池映寒却是心疼的道:“这臭小子这般吓你,以后我定会替你好生教训他一顿。” “好啦好啦,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谁家小孩子不这样?孩子饿了准是要哭闹的。” 顾相宜对这小子显然是宠爱有加,不仅不跟他置气,还第一时间爬起来喂他。 果然,小允乐在吃起奶后便安静了下来,老实待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吃着奶。 这倒让池映寒有些手足无措了,他反倒疑惑的问道:“那个……我在这儿待着合适吗?” 顾相宜笑道:“放心吧,没人进来,你在这里待着不会被人瞧见的。” 这倒让池映寒有些诧异,他下意识的问道:“那……王莽也能这时候在屋里陪你吗……” 顾相宜被他这话吓了一跳。 “说什么呢!” 谁料,她这一嗓子下去,反倒将池映寒吓到了,意识到顾相宜有些生气后,池映寒立刻弱弱的道歉:“那个……我就是突然想到了,随口一问……” 若说旁的事儿,顾相宜都没有不满过,但这件事属实惹她生气了。 “你这点可真是一直都没变,还是总担心我会跟旁人跑了。我说池二啊,我跟你解释过多少遍了,我跟旁的男人都是界限划得很清的,特别是王莽,他以前就做过我的近侍,但我也不至于做什么出格的事啊。” 池映寒遂委屈的回道:“还不是因为媳妇你太出色了,我总怕别人惦记……” “傻子,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自卑呢?你也一直都在努力啊!” “可是我总是闯不出什么名堂来……” 那一刻,顾相宜突然在心底发问:真的是有了名堂,才算是成功吗? 她只剩半年的阳寿了,她不敢想象这半年时间内池映寒会逆袭成达官显贵,她只希望他们能搏出一条生路。 而顾相宜能想到的生路便是顺势让王莽称帝,而她去做这个幕后掌权者。 这其中免不了要跟王莽走得很近,她有时候也会想自己这么走下去,会不会被推上一个她不得不去坐的位置。 比如,新帝的皇后。 这个想法过于可怕了,但顾相宜却得做好心理准备。 她遂同池映寒道:“傻子,别胡思乱想了,在现在这种乱局当中杀出一条生路才是正道,往后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在这里说闲话呢。” 池映寒回道:“我知道,那你好好保重,我得走了。” “有什么活儿抓紧去做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池映寒点了点头,遂起了身。 不多时,他便离开了望云斋。 他此番进入望云斋自是让府里的人都瞧见了,好在王莽随后便解释说是他让李副将照看娘子的,这才将此事圆了过去。 在维护顾相宜名誉这件事上,王莽和池映寒是没有冲突的。 但池映寒也不是个傻的,他看得出来王莽和顾相宜之间往来越发频繁,即便是顾相宜这边没有想法,王莽这边久了怕是也会生情。 那晚,他质问池映寒的时候,池映寒便看出来了。 但在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却并未提及此事。 第二次见面是在后日,池映寒邀王莽到他府上,这时兵部已然知道池映寒回来了。 既然他回来的消息已经公开了,那么势必得给李元淳一个交代。 当然,池映寒也不是空手而归,他仅在一个晚上的时间里便制出了一份假的遗诏,并将其交到王莽手里。 正如他们约定好的那般——王莽是在前面冲锋陷阵的,池映寒是在暗中帮忙的。 王莽承担着危险,却也享受着战果;池映寒只出力不邀功,只为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安全的地方。 当日,王莽便带着这份遗诏找到了李元淳。 在池映寒找到遗诏这件事传到十三卫总处的时候,十三卫所有涉事人员都是懵的。 他们根本没看到池映寒找到过任何相关线索啊! 不仅如此,他们在路上还被山匪打伤了,其中一个跟踪的回来说——二人在路上遇到山匪,那李三寡不敌众险些被撂在那儿了,关键时刻还是那个魏人出手和山匪进行拼杀,最后那魏人伤得不轻,李三见状,当夜便改了路线选择送她离开。 江辰真是被这话逗笑了。 “这搞得我都有些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池映寒了,媳妇在京城难产,而他却在外面和一个魏人纠缠不清。他怕不是以为自己换了个身份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吧?” 吴连雄道:“这些旁枝末节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根本不可能找到遗诏,他拿回来的那份遗诏八成是假的!” 一旦这个罪名落实,那便是欺君之罪啊! 旁的不说,现今让十三卫抓到这么大个把柄,倘若不大作文章,那可不是他们的性格! 江辰遂派人给李元淳捎了个消息,说是遗诏恐是有假。 但这个时候,李元淳已经看过遗诏并将其收起来了。 对于江辰的异议,李元淳回了一句:“是真是假,朕自己还不会看吗?朕没拟写过圣旨,不知道圣旨长什么样吗?” 要说这信任一旦崩塌,那便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了。 十三卫以前便做过动私刑的事儿,但李元淳仍旧给他们改过的机会了,但与洋人私交这一点,却是彻底触了他的逆鳞了! 第1427章 疯事 这一点,吴连雄也看出来了。 这个矛盾,是他们根本无从化解的。 李元淳宁愿相信王莽交上来的是真的,也不愿相信他们的辩驳,这就更加坐实了李元淳的态度。 如果十三卫再不做点什么,那么他们便只能坐以待毙了。 这一点,他们清楚,王莽也清楚。 当日,王莽便再次去找了一趟池映寒。 按说池映寒回来这趟已经将假的遗诏交上去了,那么,他便该去做他没做完的事。 而王莽此番过去,就是想问他这件事。 他进门便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没完成任务已经给我们带来损失了,一旦发生兵变,我们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而池映寒呢? 今日却是有些倔了,面对着王莽的质问,他不慌不忙的在屋里吃了两口酒。 王莽不知道他的身体在神仙茶的作用下恢复了,也没问过他在外面受过伤没有,甚至对他当着自己的面吃酒的事无动于衷。 他现在恼的只是眼前的池映寒明明欠了一大笔债,却还能如此悠闲的吃酒。 池映寒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般大大咧咧,他心细到看出了这一点,但却没有将这些疑问抛出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习惯于将想法堆积在心里,直到积到再也装不下去,方才爆发出来。 他吃了口酒,遂喃喃道:“先是让我制雷,然后让我制手铐,后来又让我制枪,现在又让我帮你收集十万大军。你手底下的副将,可不好当啊。” 王莽听闻这话,语气方才有些缓和:“三儿,我知道你帮了我许多,我也知道你很累,但我们现在不能停下!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我们要往上爬,就得让自己置身于刀山火海,倘若走慢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他说话的间隙,池映寒又吃了一口酒。 “其实,在你说要造反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的处境有多危险了。要么,杀出一条血路;要么,死无葬身之地。”池映寒用指尖轻轻捏起酒杯,将其放在自己的眼前,平视着酒杯,继续同王莽道:“你要知道我这个人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甚至可以说我这条命就是捡的。能跟你继续干,就证明我还拿你当兄弟,我还信任着你。所以,你没必要上来就跟我发火。咱们之间,再不济也是合作的关系吧?还是说你觉得我脾气太好了,或者是你有我的把柄,憋在心里不敢撒出来的火气偏要跑我这儿发泄?” 王莽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上述哪些原因才会在池映寒面前如此大发雷霆。 也许,池映寒猜到的那些想法,他都有过。 但如果仅是因为这些问题,那都好解决,他就怕自己看池映寒不爽的原因是不愿接受他是顾相宜的官人这个事实。 一想到这个因素,王莽自己都会感到害怕,更不要说是将这个可能性告诉他。 他只得解释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也应该清楚我为什么发火。我们没有时间了,我要的那些兵,你到底给我集齐了多少?” 池映寒回道:“我是按山寨收的,每个大寨都能有三百人左右,目前收了六个大寨,将近两千人。” “两千人你就觉得够了?你不是没打过仗,真打起来这些人很可能连一场都撑不过去!” “王兄,你停一下。” 终于,池映寒打断了王莽的话。 同时,他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他抬起头问道:“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怎么发展到这种地步的,但你能让我表达一下我自己的想法吗?换句话说,你有没有一次认真了解一下我是怎么想的?” 池映寒看得出来,王莽一直在表达他的观点和想法。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王莽渐渐没有让池映寒做这个军事了,也不是池映寒暗中出谋划策,王莽冲锋陷阵了。 他现在有本事了,就认为他的想法是正确的,池映寒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行事,他上来就指责盘问。 而王莽被池映寒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也发现自己确实有些疏忽。 池映寒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不清楚,他只是站在他的角度批判着他,认为他越发的不可理喻。 至于他的动机和缘由,王莽一概不知。 池映寒遂认真的道:“你告诉我,你现在的计划是不是集中全部力量将十三卫拖下神坛,甚至让他们在庆国彻底消失?” 王莽听后,第一反应便是问道:“这不对吗?” 池映寒回道:“我没说你不对,我也没想质问你。我只是想了解你的计划以及你预想中的进度。” 王莽冷静下来,渐渐想起他似乎并未告知过池映寒关于进度的事。 但他心里也没有具体的进度和预期。 他遂回道:“十三卫的气运将尽,现在就等着看官家如何处置他们了。” 听闻这话,池映寒的眸光犀利了一分。 “我应该告诉过你——十三卫早就在暗地里另寻出路了。你这般逼迫他们,实际上是在让他们渐渐露出狐狸尾巴,他们马上就会将他们给自己留的后招放出来,甚至还有可能引出他们的幕后主使。” 王莽笑道:“这不好吗?如此一来,他们死的就更快了!” 但池映寒脑中浮现出的却是小允乐的预言——他满月的时候,城中必有大乱。 而这混乱,很有可能就是因十三卫而起。 池映寒突然失控般的笑出了声。 这笑声让王莽感到诡异。 “你笑什么?” “我只是突然觉得好笑,可是仔细想想又没什么可笑的。我本是想笑你只顾着批判我,而你呢?你有没有想过——你将十三卫逼急眼了,他们狗急跳墙引发大乱或者想要报复你,他们第一个就会去杀手无缚鸡之力的相宜,而相宜她现在还在月子里,一旦事发,她带着两个孩子根本没那么容易转移,你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吗?而你呢?一心只想着将十三卫逼死,却未考虑到他们到了绝路之后会干出什么疯事!” 第1428章 避难 王莽怔住!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我笑的是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因为你的失误让相宜真的殒命,那么我可以无休止的骂你,我可以按着你的头去骂你一辈子!可是有用吗?人一旦出事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到那个时候,我把你骂得狗血淋头还有用吗?” 答案是肯定的。 顾相宜现在很容易遭到报复,若是换作以前,她或许还能反击,但现在她还在月子里,简直就是一杀一个准儿。 若是真的因为王莽的疏忽导致顾相宜和孩子被害,那么不用池映寒骂他,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池映寒顿了顿,遂道:“所以,你知道我又是什么处境吗?差遣我在外面办事的是你,指责我没有第一时间陪产的也是你!我集齐两千人,你觉得不够,我还得继续收集兵力。行,这些事我都能办,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相宜和孩子,我是发自内心的信得过你,我把他们交给你了,我嘱托你千万保护好他们。你好生保护好着他们,我很感激你,但你回过头来说我没有保护他们,说我不称职,我真的不知道你想要我怎样?想要我三头六臂吗?还是觉得我会分身术?但这些我都可以不去计较,你今儿问我为什么不赶紧离开京城继续招兵买马,那我得告诉你——我担心相宜会出事,所以我必须将她安顿妥当了,而且确保她不会出事,我才能放心的离开这里。” 池映寒的意思,王莽也听明白了。 他承认他确实有些急了,也确实对池映寒的要求太高了。 或许这个道理连顾相宜都懂——他现在受命忙前忙后,哪里有时间回来照看他们娘仨? 王莽遂叹了口气,低头承认道:“三儿,这件事,我错怪你了。” 实则,王莽倒也有些害怕池映寒会往心里去。 毕竟他跟池映寒平日里的说话语气没那么拘谨,有时候甚至会不经意的斥他两句,但随后他也就忘了。 他似乎早就忘了自己以前对池映寒是毕恭毕敬,甚至还叫他“恩公”的,但随着他们的关系越发的近了,他也就没那么讲规矩了。 这感觉就如同自己现在虽然还管顾相宜叫“嫂子”,但心里完全没把池映寒当“大哥”,甚至他有时候自己也觉得这声“嫂子”只是敬称,实际上池映寒的年纪比他小了许多。 而池映寒现在没心情再跟王莽仔细掰扯这些事儿,他说过,他们之间再不济也是合作的关系。 现在当务之急是顾相宜的安全,她已经遭遇两次刺杀了,切不可再出现第三次刺杀。 池映寒遂道:“我想,我还是留在这里几日吧,她若是身体恢复一些,就带她回娘家或者她弟弟家。” 王莽驳道:“不可!” “为何?” “你以为十三卫不会搜吗?除非去一个他们根本不认识的人家,否则他们一找就能找到,那些地方比池府还要危险!而且,切不可让她在意的亲眷沾上此事,否则以十三卫下作的手段,定是会绑了他们做人质。” “既然如此,那么去哪里才是安全的呢……” …… 这个问题,最终还是抛给了顾相宜。 顾相宜在京城里认识的人,十三卫全都有记录,她想躲都没法躲。 于是,她便将这个问题抛给了青莲,反正在这个节骨眼上,青莲是最重视她的安全的。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还真就有了结果。 青莲还真就知道有一户人家能接纳顾相宜。 而在听到那人的名讳后,顾相宜自己也怔住了。 那人竟是元玉婉! “居士,我都好久没联系过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青莲笑了一声:“我让她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躲得越隐蔽越好,而且躲起来后谁也不要联系,你能有她的消息就怪了。” 顾相宜:“……” 这不是青莲一开始给顾相宜谋的出路吗? 顾相宜偏是不肯走,在这里隔三差五就被天道虐得体无完肤,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当初走了这条路会是怎样的人生…… 而青莲却是回道:“你就别想了,你不是非要带着你夫君吗?你夫君又不是你的嫁妆,想带走就带走,想带他就得带上他这一大家子,所以你根本跑不掉的。而婉儿跟你则不一样,她身上的包袱越少越好,甚至连元知府都不要联系,更不要回南阳。” 顾相宜叹道:“元知府和南阳……听起来好像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那些事儿你就不要想了,趁着京城战乱还没发生,你赶紧带着孩子避一避。” “但是居士……我们好久没联系了啊,她会接纳我们吗?” 青莲真是怀疑她现在彻底孕傻了,回道:“我会提前告诉她此事的,她就算不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看在这些年来我一直照看她的份上收留你们的。” 如此一来,顾相宜便放心了。 她就知道居士还是护着她的。 青莲自是知道她现在这点小心思,她自己也会感慨当初一时兴起缔结了两份契约,元玉婉的那份可比她的这份轻松了太多,一个人带着孩子,母子二人过得逍遥自在,反倒是顾相宜这边几乎是在奈何桥旁反复徘徊,惹得她也跟着担惊受怕。 但在前往元玉婉家之前,顾相宜先行将三燕她们全都送回了娘家,她送她们离开的理由也十分犀利——她已经被刺杀过两次了,不能让丫鬟们也受到牵连。 在听说这个理由后,丫鬟们的娘家也急不可耐的上门要人,毕竟顾相宜的院里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这话传到老夫人这里,让老夫人听着十分不适,她遂回道:“你们这是觉得我们池府不安全?” “倒也不是说你们府上不安全,可丫鬟们毕竟是跟在二少夫人身边的,平日里出个门都要担惊受怕,这我们家里也睡不踏实。咱们也都是为人父母的,自己养大的姑娘,谁愿意不明不白的殁了然后换几两银钱?” 第1429章 病症 一家发了话,自会有其他几家跟着控诉。 “那歹人冲进家门,你们当然不慌,他又不是进来杀你们的,他们要杀的是二少夫人,你们只管躲着就好了,但那院里的丫鬟婆子上哪里躲去?” “是啊是啊,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 这事闹的,可真是损了池府的颜面了,那么大个府邸,竟落得丫鬟婆子往出跑的地步。 老夫人本以为顾相宜会介意,谁知顾相宜现在是盼着三燕和宁儿她们早些离府,而采薇那样的丫鬟则回到苏韵身边去。 如此做法,反倒是惹得丫鬟们不答应了。 三燕反倒求着顾相宜希望自己能留下来,并道:“少夫人,您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怎么能走呢?” 宁儿更是不愿离开,并道:“少夫人,我们知道您怕牵连我们,可我们不怕啊,若是真出了事儿,我们还得保护您呢!” 顾相宜听闻这话,一阵头疼。 她求她们千万别保护她,她不想让自己身边再死人了。 如果天道想要惩治的是她,那么谁跟在她身边,谁就会像班杰明那样殒命。 不得不说,班杰明的死,确实让她受到了些许冲撞,并且,不止是受到惊吓那么简单。 她现在只想让这些人都离她远些。 但越是思考这些事儿,她便越是担心一个问题——旁人她都能遣走,但孩子怎么办? 她得想办法把孩子藏在元玉婉家里,自己则去想其他保命的办法。 末了,她同丫鬟们道:“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我遣散你们,是为了保住你们的命。你们离开后,我会带着孩子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你们回了娘家后,先不用急着嫁人,安稳一段时间或是在家里等我回来。” 宁儿问道:“少夫人,您会回来接我吗?如果您只是将我们遣散,过了风头接我们回来的话,那我们就答应离开。” 顾相宜回道:“等过了风头,我会接你们回来的。” 话虽这么说的,但顾相宜也不知道究竟还有没有那一天。 至少现在将她们都送走了,她心里也能踏实一些。 在将丫鬟们送走的时候,顾相宜特意嘱咐了每个丫鬟回去后该注意些什么,尤其是宁儿,特意嘱咐她不要笨手笨脚的,更不要到处乱跑,尤其是入秋下雨的时候,更是要在家消停待着,确保自己的安全。 宁儿诧异的问道:“少夫人,这才刚开春呢,您怎么想到入秋去了?您是今年都不打算接我们回去吗?” 顾相宜叹了口气,回道:“要是入秋下过几场雨后,我们都能好好的,我就去接你回来。” “那说定了啊!我等着您来接我!” 顾相宜点了点头,遂目送着马车离开了。 看着其他丫鬟们一个接一个的跟着娘家离开池府,顾相宜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脑海里不断的闪过前世的一些画面。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 那一天,南阳城被屠,她从死人堆里逃了出来,踉踉跄跄的逃向后山。 在她逃跑的途中,一次又一次被人追上,宁儿为了掩护她,被打碎了脑,倒在了血泊中。 她拼尽全力逃到了通往后山的入口处,却发现通往后山的后门已经被池天昌封死。 她被困在铺子的后院里,随后被追兵撵上…… 追兵一边斥骂着,一边发了狠的用长矛反复刺她的小腹。 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刺着,直到她喊不出声,直到血流尽了……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是生生被折磨死的。 而那些记忆总是会不经意的涌现出来,伴随着这些记忆的涌现,她会下意识的感到腹痛。 痛到严重的时候,她连站都站不稳,只能扶着墙壁。 但她却要装出没事的样子,看似十分轻松的回了屋子。 屋里已经没有下人了,这便说明她得立刻离开了。 她当日便让守在望云斋门口的小兵传话道:“让王将军和李副将过来一趟,我找他们有点事儿。” 小兵遂去传话了,果然,当日晌午,王莽和池映寒都来到了望云斋。 顾相宜这才发话道:“地方我已经找好了,但是我不知道究竟得怎么离开,才能避开十三卫的眼线。” 池映寒回道:“想要避开他们,那自然得给他们找点活儿去做。” “那得是多大的活儿,才能迫使他们将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全撤了?” 在顾相宜抛出这个问题后,池映寒便笑了一声道:“那就得有人和我们合作了,单凭我们二人的能耐,是做不到在他们眼皮底下放你离开的。” 王莽听闻这话,却是不服的道:“谁说我们做不到?” 池映寒反问:“难不成你能办到?” “你在这里陪着她,立刻等我消息。” 说罢,王莽转身便离开了。 池映寒见他有法子,便同顾相宜道:“既然他有办法,便让他去做吧。我在这儿陪你一会儿。” 顾相宜瞧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便笑了一声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留在这儿纯是因为有私心。” 池映寒听罢,转头挑了挑眉道:“哪有那么多明眼人,这里不就你一个人吗?” 顾相宜完全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 这却惹得池映寒更想多看她几眼了,但瞧着她那仍旧憔悴的小脸,池映寒心里却格外的不舒服。 他关切的问道:“这几天都吃了些什么呀?” 顾相宜回道:“鱼汤、米饭,还有一些燕窝,再有就是一些带血的汤品,说是补血的……” “那你气色怎么还是这么差?饭里怕不是让人给下毒了吧?” 这话却是将顾相宜逗笑了。 “我自己就是郎中,若是汤品里真有一些药物,我会品不出来?” “那可未必!我在宫里的那段日子见过太多无色无味的毒药,而且长期服用会导致油尽灯枯……” “你见过的那些药,我也见过,别忘了我也是待在宫里的。” “那你怎么还……” 池映寒实在想不明白,自打生过孩子后顾相宜的身体状况怎么就成了这样? 第1430章 启程 因为我快死了。 这是顾相宜的心里话,看着池映寒那疑惑的双眸的时候,她很想告诉他真相。 但她还是把话憋在了喉咙里,没有告诉池映寒这一点。 她能不能活下来是一回事,他能不能活下来是另一回事。 她若是告诉他真相,准会影响他的心绪。 顾相宜遂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你不是知道我的平安签里住着个仙家吗?她会保护我的。” “那你没问问仙家,你这是怎么回事?” 她当然问过,仙家的话差点没把她吓晕过去。 人家的原话就是——你的大限将至,自己看着办吧! 但当着池映寒的面,顾相宜依旧哄着他道:“生完孩子哪有不憔悴的?难不成你见过生完孩子后还能白白胖胖的?” 池映寒抿了抿嘴,觉得她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但瞧着她憔悴的模样,他心里仍旧不是滋味儿。 在等待王莽的间隙,院里只有王春燕一直忙前忙后,一直都是她看着小允安,而小允乐则是在摇床里睡着,中途小允乐醒过一次,闹着要吃奶,顾相宜喂过他一次,小允乐在吃过奶后就睡了,在将小允乐哄睡后,顾相宜也有些疲了,没一会儿也跟着睡了。 池映寒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遂去找了一趟王春燕,王春燕显然是已经习惯了,回道:“她近来一直都这样,太医院的郎中也看过了,要说她有什么大毛病吧,那倒也不至于。但是气血亏得厉害,这点家里也犯愁呢,没看这天天燕窝鱼翅的补着?可还是这样,稍微折腾一下就犯迷糊,在家里待着不乱折腾吧,有时候也觉得她没什么事儿。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这情况还得了?! 照这么看,将她转移那也得把她折腾得不轻啊! 池映寒赶忙问道:“郎中有没有说她这情况若是持续下去,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王春燕想都没想便回道:“说过啊,她再这么下去,就算不会油尽灯枯,也会常年卧床不起,这院门她大抵是出不去了。” 池映寒听到这个可能,顿时有些慌了。 他还想着如果他们能挺过这一劫,以后准是要多带她和孩子出去走走,把欠她的几次踏青全都补回来。 况且,常年被困在后宅而不出门,这也不是她的性格,她总有数不完的操心事儿,如果让她卧床不起,准是要将她闷坏的。 池映寒遂道:“王姑娘,我能麻烦你个事儿吗?” 王春燕一愣:“什么事儿?” “此次避灾,你陪她一起去。” “啊?” 池映寒严肃的道:“她现在身边没人了,一个人都没有,她还带着两个孩子,她现在又是这么个状况。你是她的朋友对吧?你瞧着她现在这模样,你敢让她一个人离开京城吗?你不怕她回不来了?” 王春燕哪里禁得起他这么吓,心里也想着自己得跟她一起去,不然她路上出了什么事儿可咋整! 而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 就在他们谈话的间隙,洋人的茶馆那边有人丢了东西,怀疑是被庆人偷走的,那些洋人十分恼火,惹得江辰连午休都被临时取消,赶忙带人到现场进行勘察。 这时,王莽连忙回来,急切的同池映寒道:“现在可以走了!” 殊不知,他回来的有些突然了,池映寒甚至被他吓了一跳。 不多时,池映寒方才回应道:“她方才睡下了,要不等她睡醒了再说?” 王莽闻言,不禁有些无奈。 “先叫醒她,必须立刻启程,大不了上了车再睡。” 池映寒同样有些无奈,却也不得不回到顾相宜的床边,一边轻轻摇动她,一边在她耳边喊道:“相宜,我们得走啦!现在就得启程!” 若是方才没睡还好,这会儿睡到一半被叫起,顾相宜实在是动弹不得,池映寒心里自是知道她禁不起这趟折腾,遂在叫醒她后便小心翼翼的将她抱了起来,并道:“王姑娘,帮我拿下她的小毯子,给她盖上点儿,千万别冻着了。” 王莽见池映寒竟直接将顾相宜抱了出来,一脸疑惑的道:“你这么抱她出去合适吗?” 池映寒回道:“你不是着急吗?” “但是,这……” “你瞧她这副病恹恹的样儿,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带她去看病,而且还是没法留在家里,必须带去留诊室的那种。” 这么说倒也合理…… 王莽想着,便听池映寒催促道:“我先带她走,你们换另一辆车,到时候我们在目的地汇合,不然这么拖家带口的太明显了。” 王莽回道:“知道了!” 他们二人谈妥后,池映寒便问着怀中的顾相宜道:“相宜,你没意见吧?” 顾相宜声音微弱的回了一句:“王莽带着孩子,我能更放心一些……” 王莽得了此番夸赞,更是向顾相宜保证道:“嫂子放心,有我在,安姐儿和乐哥儿绝不会受到丝毫的伤害!” 王春燕听闻这话,赶忙确认道:“那个……我跟你坐一个车,我也不会受到伤害的对吧?” 王莽:“???” 王莽愣了一下,瞪大双眼,转头问向池映寒道:“她是什么情况?!” 池映寒回道:“相宜身边没人照顾,我让她跟着过去伺候月子,银钱我付过了,有她伺候相宜,我也能放心一些。” 王春燕听完这话,也愣了一下,但她下一刻便想到这王莽心思重,倘若不将事实说得合理一些,他也不会答应她跟着一起去。 王春燕遂点了点头道:“对,银钱他付过了,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那你可得好生伺候着!月子里若是落下了什么病,本将军拿你是问!” 说罢,王莽狠狠瞪了王春燕一眼,给王春燕吓得一激灵,她赶紧跑过来查看顾相宜身上的毯子盖严实了没有,并帮着掖了掖毯子,并道:“赶紧上车吧,她可不能搁这儿吹风啊!” 末了,池映寒便将顾相宜抱上了候在池府门口的马车。 第1431章 离京(一) 池映寒突然想起,上一次这么抱着她的时候,还是运盐那次。 当时她发着高烧,绵软无力的靠在他的胸口,他无论如何都叫不醒她,只能带着她去治病。 一晃几年过去了,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仍旧站在这种似曾相识的场景中。 哪怕这几年他无数次强调要将她的身体养好,但最后还是搞成了这般模样。 最残酷的是——她从未责怪过他。 有时候,他甚至想听她骂自己两句,骂自己有多无能,可是她偏是半点埋怨都没有。 这才是最让池映寒心痛的地方。 在马车行驶后,顾相宜并没有醒过来,一直躺在池映寒怀里睡着,纵是马车中途颠簸,她也没什么反应。 她似乎很长时间没有这样躺在他的怀里了,躺在他怀里的时候,她有种莫名的放松感,即便她知道精神一旦松懈就很容易犯晕,可仍旧提不起丝毫的力气,由着自己的意识逐渐丧失。 而池映寒就这么看着她,思绪却是越发的沉重。 他一直在想要不要让王莽想办法带她去治病?或许这世间还有能将她治好的药方,但遗憾的是他不能陪她一起去。 在即将出城的时候,他打开兵发现后通报给十三卫。 在将顾相宜放在车厢睁眼,赶忙同她解释道:“相宜,我们马上就要出城了,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出来得好。所以,我得把你藏起来一会儿。” “允安他们呢?” 岂料,顾相宜恍惚之中竟还是想起了这件事。 当然,也可能是她从一开始就没忘记过。 池映寒并不知道王莽将孩子们带去哪里了,但他不认为王莽会对他们动手。 池映寒遂低声回道:“他们在后面,王莽将他们照顾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他们没事的。” 得了池映寒的话,顾相宜便也稍稍放心了。 她遂躺在行李箱里,由着池映寒用毯子将她整个身体都盖上。 随后,池映寒便将车厢的盖子盖严实了。 这招之所以屡试不爽,正是因为即便是女子也很少会像顾相宜那样缩个团就能躲进箱子里,男子就更不用说了。 只不过,他担心这么待久了,真容易把她吹发烧了。 想到这点,池映寒便真的有些害怕。 毕竟,说是带她出去看病这事可不是假的,他们真得出去找找药方子。 而王莽那边并没有第一时间跟出来,而是前去同江辰周旋,查看江辰那边的动向。 王春燕这次知道,原来王莽口中的保护他们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并不打算跟王春燕一起走,而是安排几个侍卫护送他们,他则留在京城确保没人跟踪他们。 她想说,那不叫保护,那叫掩护! 可即便是这种掩护手法,还是让她担惊受怕的。 她也不知道王莽那边到底在干什么,只知道在等了两个时辰后,王莽的手下才安排王春燕带两个孩子上马车。 临行的时候,王莽的手下转达了王莽的话:“将军说了,这两个孩子你务必照看妥当,若是出现什么闪失,将军拿你试问!” 王春燕吓得眨了眨眼,将怀中的小允乐抱紧了一分,回道:“你们家将军之前不是说过一遍了吗?我记住了,不用再重复了!” 不多时,小兵们便将她送上了马车,马车的最前方是两个由小兵乔装打扮的车夫,王春燕在带孩子上车后,环顾了一圈,发现就跟他们一起走的就这两个乔装的车夫。 她赶忙问道:“其他人呢?不是说保护我们吗?” 小兵回道:“若是兴师动众的离京,准是要被盯上的,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可是,万一有人杀我们呢?” “我们自有安排,只要你不是个蠢的,就不会出事。” 王春燕:“……” 虽说她能理解他们是什么意思,但这么说话就太侮辱人了吧? 王春燕憋了一肚子的气,虽说感受到了欺骗,但为了护送两个孩子离开,她也是豁出去了。 在进入马车后,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纱巾,绕着脑袋糊了一圈,最后将自己的口鼻遮住,又打了个结,随后便问着小允安道:“安姐儿,你现在还能看清楚姨的脸不?” 小允安摇了摇头。 “这我就放心了。”王春燕松了口气,遂继续道:“还有啊,待会儿出城的时候,你得叫我娘,然后有人问咱们去干嘛的,就说你爹死了,回老家找个新爹。” 小允安完全没理解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姨,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呀?” 王春燕蹙着眉头,心里愁得厉害。 这小的带着还能方便些,毕竟不会说话,可这个大的已经到了“童言无忌”的年纪了,她真担心这孩子误事。 王春燕遂强调道:“是这么回事,安姐儿,咱们现在得出城逃难去。你娘亲的车在前面,这会儿已经逃出去了,咱们得抓紧跟上。但是这路上有人跟踪尾随,咱们千万别让他们认出来,被认出来了就说我带你俩回老家给你们找新爹,你要是不想说话就不说话,若是说错了话,你就见不到你娘亲了,听懂了没?” 小允安向来聪明,王春燕这么一说,她便理解了。 见小允安点了点头,王春燕再度确认道:“咱们可说准了啊!到时候别漏了馅儿!” 小允安再度点了点头。 …… 与此同时,池映寒所在的马车已经离开了京城,在离开京城有段距离后,池映寒确认身边没有跟踪的人,这才打开了行李箱,小心翼翼的将顾相宜捞了出来。 恐是因为在车厢底下待得久了,她身上有些发凉,池映寒生怕给她折腾出什么事儿,赶紧将她抱在怀里捂着。 他生怕她在他怀里病了,遂不住的在她耳边轻唤着她的名字,但却没能再叫醒她。 他突然想起,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种状态。 第1432章 离京(二) 能听见身边有人在喊自己,但身体却特别疲乏,根本使不上劲儿,连睁开眼都不能够,更别说是回应对方。 他不知道顾相宜此刻能不能听见他说话,但他还是尝试着在她耳畔道:“没事的,我之前也是这样。他们都说我精力耗尽了,很可能会撑不过去,那时候我也是缓了很长时间才渐渐缓过来。你大概也是这样吧?看似养尊处优,整日吃那些燕窝鱼翅,实际上只有你自己清楚那些补品就是用来吊命的。你实际上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整日在等官人的消息,整日担心庆国气运将尽后国破家亡的场面。你说你这五年来没有一天是闲着的,没有一天心里是踏实的……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池映寒说着说着便又开始下意识的道歉了。 他懂,他太懂了…… 怕是没有比他更理解顾相宜的处境的人了。 要不怎么说她现在的情况根本不是那些补品能解决的呢? 池映寒的大手轻轻覆在顾相宜的小手上,他感觉到她的小手很凉,纵是盖着小毯子,也还是冰冷的。 池映寒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他现在必须前往目的地,至少得让她安生的在某个地方养着,而不是在路上折腾。 但他答应过顾相宜,他说孩子们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却迟迟没等到后面那辆马车,如果后面的马车没能跟上来,他们岂能安心? 他只得藏在山脚下等着载着孩子的马车。 同时,他记得顾相宜说过她要去的那个地方没有地图,但是平安签会给他们指示。 池映寒遂将手伸进顾相宜的衣服里去摸平安签,果然在腰间翻出了这个签子。 说起来,这个签子也跟了她将近五年了,却没有一丝磨损的痕迹。 但是,这个签子能给他们什么指示呢? 他翻来覆去的看了这个签子半天都没看出有什么端倪。 池映寒遂叹了口气道:“仙家,您若是能显灵的话……您给她治治病行不行啊?” 平安签内的青莲甚是无语。 他以为她不想给顾相宜治病? 她现在这病恹恹的状态,青莲看了都头疼,尤其是她缩在被窝里郁闷的样子,像个生病的小孩一样。 这是天道在给她出难题,只能她自己去解决,她没法在天道日晷眼皮底下改变一个人的命数。 与此同时,王春燕那边。 在出城的时候,王春燕果不其然的接受了盘查。 守城的士兵见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出城,问道:“你们干什么去?” 王春燕回道:“我回老家相亲去。” 士兵疑惑的问道:“带孩子回老家相亲?” 王春燕理直气壮的道:“是啊,我守寡好多年了,一个人带俩孩子都快活不下去了,近来老家那边有个放牛的大哥腿瘸了,家里这才给安排上,我得赶紧带孩子回去看看呢!” 士兵诧异的道:“你没事吧?腿瘸的你也能嫁?” “腿瘸了怎么不能嫁?只要家里出钱养我们娘仨,老娘乐意伺候他!” 小兵们有些无语,但瞧着他们的说辞也不像是有什么毛病,遂放了行。 放行的时候,王春燕同小允安使了个眼色,小允安同样挤了下眼,表示会意。 二人遂离开了京城。 但在离京后,王春燕便有些发懵了,回道:“咱们上哪儿找他们去啊?” 前方的车夫回道:“有特定的飞鸽传书,那鸽子是专程找人的,能沿着前路找到他们。” “但是这都快晚上了,啥也看不清啊!这怎么放鸽子啊?” 就在王春燕说话的间隙,池映寒手中的平安签突然开始发光了。 池映寒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吓了一跳。 只见手中的平安签如同一个罗盘一般,将签头指向了南边。 池映寒一愣! 这是让他往回走? 回哪儿去?回京? 可别开玩笑了,他们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一旦离开京城,他就不会再让顾相宜回去了。 但那平安签却在他手里一闪一闪的,不住的发光。 池映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着平安签的指示往回走。 他虽是往回走了,但还是下意识的将怀中的顾相宜抱紧了些,生怕这平安签会坑了他。 可越是抱紧她,他便越是发现她的身体在发冷,若不是还能感受到她的心跳,池映寒准是会在车厢里原地窒息。 他遂在往回走的时候心里焦灼着,在这么在路上耗下去,过不了多久就得把她冻病了。 但手中的平安签还是在不住的闪烁。 池映寒遂警告道:“人命关天,你不能骗我啊!你要是真指偏了路,你信不信……” “喂!前面的马车是李副将吗?” 池映寒:“!!!” 谁料,他还没警告完呢,便听到了王春燕的声音! 池映寒赶忙回了一句:“是王姑娘吗?” “对!是我!是我!我的天爷呀,可算找到你们了!王将军说是要我们分头跑,但我是发现了——他是打算让我当个村妇,带俩孩子躲到其他地方去,随后再跟你们汇合啊!” 池映寒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赶忙问了句:“王莽呢?” “他没跟我们一起出来,在京城掩护我们呢。” 他没出来?让王春燕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出来了?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池映寒严重怀疑两个孩子有没有出事,赶紧问道:“孩子们呢?” “在车里呢!放心吧,都没事儿!” 王春燕感觉这种感觉有点像在交换人质,他不放心她能带好孩子,那王春燕现在还得负责顾相宜的安全呢,王莽三番五次警告她必须照顾好顾相宜。 王春燕遂道:“我二嫂嫂呢?她怎么样了?” 她这么一问,反倒是池映寒没法交代了,他只得回道:“她还睡着呢……” 一听这话,王春燕便炸了。 “这都晚上了,我就给她带了个毯子,在车上睡着还不得被冻死啊?诶呦我的天爷呀,你会不会照顾人呐!” 王春燕急三火四的便从马车上下来,赶紧爬进池映寒的车里查看情况。 第1433章 诡异 王春燕说出这话的时候,本意是有些着急,但却不经意间戳中了池映寒的心脾。 他确实不会照顾人,每次顾相宜落到他的手里,他都是手忙脚乱的,也不知该如何去照顾她。 就这么看着王春燕进去检查了一番,检查的时候,王春燕刚碰到顾相宜的身体,便惊叫一声:“怎么凉成这样?你不怕把她冻出病来啊?” 这话可是让池映寒感到委屈了,他连忙驳道:“还不是因为等你们?你们可是带着两个孩子呢!若是把你们整丢了,我怎么跟她交代?” 王春燕摆了摆手,回道:“成,我不跟你争,我想办法把她叫醒,不然再这么冻下去准是要出事的!” 池映寒没有打扰王春燕,他也希望她能把她叫醒,但池映寒心里却觉得悬乎,如果顾相宜跟他那时候是一样的症状,那么外界是叫不醒的,只能好生照顾着,让她自己慢慢缓过来。 果然,等王春燕进去检查的时候,见她双眸微翻着,小脸也有些发白,比刚出来的时候状态差了太多,准是这一路上那李副将没照顾好她。 但争执这些已然起不到什么作用了,王春燕遂同池映寒道:“你去把两个孩子带过来吧!” 池映寒疑惑的道:“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并车啊!我现在又得照看大人,又得照看孩子,不然让他们落在你们这些男人手里,准是要出事的。” 池映寒诧异的问道:“你会照看孩子?” 就王春燕这大大咧咧的性子,也能照看孩子了? 然,王春燕的答复却是:“不然呢?让你们这些大老爷们照顾?结果给我照顾成这样?你们男人会照顾人吗?” 王春燕正说着,后面马车的两个小兵将两个孩子带了过来,王春燕接过小允乐并抱在怀里,同时招呼着小允安上车,待将两个孩子都折腾上车后,她方才叹了口气道:“要是二哥哥还在就好了!” 池映寒装作不知情的问道:“你说的那个二哥哥会照顾人?” 王春燕骄傲的道:“那当然了!比你可强多了!” 池映寒也不知道王春燕心中的二哥哥究竟有多完美,但他想说,他似乎没有一次把她照顾好过,他能照顾小猫小狗,但每次照看顾相宜的时候,总是不经意间把她的情况搞得越来越重。 就像现在这样,还得王春燕进去照看她。 池映寒放心不下,也跟着进去探问道:“王姑娘,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王春燕重重叹了口气道:“就这么说吧!她这阵子准是有点小毛病,不过她自己平时都是压着的,有哪里不舒服也不让旁人知道。所以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突然就变成这样的,但是不巧到了你手上,加上路上折腾了一番,病情就彻底显露出来了,而且还有些加重了。” 王春燕越说越犯愁,一旁的池映寒也有几分愧疚。 他当然知道她有些情况,但没想到会变得越发的严重。 池映寒遂同王春燕道:“其实我挺想给她道个歉的,如果我路上仔细一些,或许情况不会像现在这样……” 但是顾相宜不想听他道歉,她说过了——不要道歉,一句都不要。 殊不知,池映寒正想着,便听王春燕道:“你也别自责了,这不是你的原因。这次出门,正好带她出去看看有没有偏方能治她的病,不然就算在家里也是这种卧床不起的状态,迟早要完。” 池映寒:“……” 真的不是他的错吗? 瞧着小允安那副淡定的样子,似乎习惯了顾相宜这般没精神头儿的样子,只是问着王春燕道:“咱们要去哪里啊?” 王春燕闻言,也问了一句:“对啊,咱们要去哪儿啊?” 池映寒坐在王春燕对面的位置上,同她道:“这你得问它,它指向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王春燕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平安签,寺庙里求的签子都长这样,但是…… “你别告诉我这签子还能有什么神通……” 但事实却出乎了王春燕的意料—— 那平安签还真就指向了北方,并且还散发着微光。 王春燕瞪大了双眸,险些没惊叫出声。 “这签子是哪来的?!” 池映寒淡定的回了一句:“她的。” 说来也是诡异,池映寒现在已经彻底习惯了,就算下一秒这签子里蹦出个人来,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池映寒瞧着王春燕这惊恐万状的模样,突然笑了一声:“说来也是邪门,我以前是最不信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的,但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只是我们没见过罢了。我们没见过这些东西,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王春燕吓得眨了眨眼,警觉的盯着眼前这个平安签,不多时,她再度确认道:“这是……二嫂嫂的?” “是啊!”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她还有这种邪门的东西?” 池映寒叹了一声:“她的病情究竟怎样,平时到底难不难受,你不是也不知道?当然,这也不怪你,只能说她平日里无论是什么大事小情都在心里藏着,要么就是写几首小诗放在盒子里,有太多的话憋着不与人说,那么旁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王春燕瞧着池映寒这般模样,感觉他似乎很了解顾相宜的秉性。 倘若只是偶然见她几面,是很难得出这种结论的。 池映寒瞧着王春燕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赶忙解释了一句:“我只是突然在思考这个问题——可能有很多事情,原因可能并不在自己身上,不要一出事就往自己身上赖。” 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染上的这个毛病,一出事就想要道歉。 而王春燕并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思考这个问题,但他的这副神情,却让她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着,谁也没有移开目光,但彼此之间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直到车厢内传来了小允乐的哭声。 第1434章 仙居 这道哭声,顿时将池映寒和王春燕的思绪都打断了。 王春燕就这么看着池映寒,本想问他一句“会哄孩子吗”? 但下一秒,她脑子里就浮现出三个字——拉倒吧! 还是她自己来吧! 王春燕遂道:“你在前面驾车吧,我来照看孩子。” “那个……你会照看孩子吗……” 王春燕本身也没有生育经验啊! 听闻这话,王春燕无奈的道:“那你去哄孩子,我来驾车?” “那……还是你哄吧……” 池映寒哪里会哄孩子,只能按照平安签的指示驾车,但车内的孩子哭闹得厉害,瞧那架势,不是饿了就是尿了。 池映寒也不知道王春燕在车厢里搞什么名堂,只听她嘱咐道:“你不许回头啊!” “昂!放心吧,我不回头!” 池映寒遂看着前方,专注的驾驶着马车。 而车内的王春燕也是迫于无奈,只得小心翼翼的掀开顾相宜的衣服,把小允乐往她的怀里送。 但这车厢两旁都是车帘,漏风严重,惹得王春燕恨不得把两边车帘都糊严实了,但她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在小允乐似乎能吮到什么,没一会儿便安静了下来。 但这夜里太冷了,王春燕不知道这位李副将愿不愿意将他的衣服解下来两层给顾相宜盖上点儿。 但她总得上前问问,她遂问道:“李副将,你穿了几层衣服?” “什么?” “那个……我是说,我怕她冻着,就寻思你有没有衣服能给她盖上点儿。” 谁料,池映寒的反应竟是—— “你咋不早点说!虽然我身上衣服也不多,但还能挡挡风!你都拿去!” “诶!真是谢谢李副将了!” 池映寒转头问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王春燕提起这事就发愁。 “还那样儿,只要不发热问题就不大。” 王春燕也只能这么说,毕竟他们现在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祈祷池映寒能早些抵达目的地。 池映寒一直根据平安签的指示拐着弯,可这路却是越走越偏。 就连他自己也越发不确定自己现在正通往哪里,去的将是哪个城镇。 这弯弯绕绕的持续了大半宿后,马车拐进了一个林子,在进入林子后,池映寒更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他现在只能根据平安签的指示继续往前走。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他竟是感觉到了光源。 难不成是天亮了? 池映寒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但事实却是如他所见的那般—— 天好像渐渐亮了,而他所在的位置是彻头彻尾的山林。 在山林深处,他看到一个小桥,小桥附近有所小院,院落和小桥中间,则是一处草地,一个小孩子正坐在草地上,手中捧着几只金灿灿的小鸭子,正在教小鸭子下水。 却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小桥对面一脸茫然的池映寒。 那孩子赶忙起身往院落里面跑,边跑边喊:“娘亲!有客人来了!” 客人? 池映寒有些诧异,这里经常有客人过来吗? 他不太清楚,他只知道再在外面冻下去,顾相宜的病情只会更加严重。 果然,下一刻,池映寒便见前方的院落里走出个人来。 那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一身白衣,体态轻盈,瞧着十分年轻,若不是那孩子喊她“娘亲”,他还真不敢相信这是个带着孩子的妇人。 池映寒当时便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再往前走。 她急忙看了眼平安签,平安签上面的光芒已然灭了,整根签子又同寻常签子无异。 但院落附近的元玉婉却瞧见了他手中的平安签。 她遂唤道:“几位客人既然来了,便请进吧!” 车厢内的王春燕早已在暗中观察这位妇人了。 她以前在哪儿见过这张脸,但她却又不敢认。 毕竟,这张脸实在是太年轻了。 且说这个环境…… 青山绿水不说,水里还有肥硕的鲫鱼在不停的游动,水上还有白鹄和小白鸭,就连附近的树上都开满了桃花。 从这里望向天空,连天空都变得清明了许多。 这是仙人住的地方吗? 王春燕心里正想着,便见前方的池映寒已经上前去同那位神仙姐姐交涉了。 她距离她们远了些,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隐约看到池映寒的脸上同样透露着惊诧。 元玉婉在见了池映寒后,率先行了个礼道:“池公子,好久不见啊。” 这话可是将池映寒吓了一跳,他赶紧去河边看了眼自己的脸。 却不成想自己的面容居然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可这说不通啊! 如果他在路上就暴露了身份,第一个尖叫的应该是王春燕啊! 元玉婉自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遂解释道:“池公子不必惊慌,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能看到你的本来面容,旁人是看不出来的。” 池映寒这才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要是这时候暴露身份,十三卫准会借机把我弄死的!” “那便是你们尘世间的事了。”元玉婉说着,便问道:“顾娘子近来怎样?可还安好?” 池映寒瞧着眼前的人可能也是个仙家,赶紧求助道:“她好个鬼啊!近来不知道染了什么病,整个人都是蔫蔫儿的,这位姐姐您会治吗?” 元玉婉笑了一声:“她自己不就是医者?” 池映寒无奈的道:“她这个病在尘世间没法治,只能找仙家帮着看看,譬如您这样的仙家!” 池映寒说着,便赶紧回到马车内,王春燕见他回来就焦急的想把顾相宜捞出去,这倒是把王春燕吓了一跳,王春燕忙问:“你干什么?!” 池映寒一边将顾相宜抱起,一边认真的同王春燕道:“还愣着干什么?那人可能是个仙家,赶紧让她帮忙治病啊!” “啊?仙家?!” 池映寒的评价,倒是把元玉婉逗笑了。 当年青莲缔结了两份契约,自是能改变契约者的命运。 元玉婉按照指示带元福离开京城后便来到了这里,这里山清水秀,不仅与世隔绝,还能学道修仙。 但她现在也只是学了些皮毛罢了,池映寒那声“仙家”,实在是有些抬举她了。 第1435章 凡尘 她其实也没什么过人的地方,早年脸上留疤导致及笄后嫁不出去,受尽冷眼和排挤,后来又被嫁给一个冷血歹毒的男人,婚后被一个小妾踩在头上,最后还被一纸休书赶出家门。 她的前半生,可谓是一个悲剧。 她三番五次寻短见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在她身边好生安慰她两句,她只知道她手中的平安签里有位仙家,那位仙家一直在陪她熬过最艰难的时期,最后远走他乡,独善其身。 苦难都挺过去了,现在的日子她觉得挺好的。 与世隔绝,无欲无求,一个人带着元福,过得好生清净。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概不知。 即便是庆国灭亡了,也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直到青莲告诉她,让她救济一个人。 她当时还有些不情愿,回道:“居士,您知道的,我现在的处境,不愿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也不想和外界再有联系。” 青莲略过她那些拒绝的话,直接透露了名字:“顾相宜。”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元玉婉的心头猛地一颤。 她知道,当时她是和顾相宜一起求的签,她这几年经历的事儿,顾相宜肯定也会经历。 她们都会看到这个平安签上的字发生了改变,不再是当初她们许下的愿望,而是她们行路的方向。 元玉婉最初求签的时候,心里想的其实还是有朝一日能够感化他,所以她抽到的签子是——金城所致,金石为开。 后来,她发现这个想法实在是过于可笑,随着心底的顿悟,签子上的字居然变了,最终成了“独善其身”四个字。 至于顾相宜这些年经历了哪些变化,她不知道,但她看到了那根签子上的字——人定胜天。 她心里徒然“咯噔”一声。 这四个字,未免有些可怕了,毕竟元玉婉这么多年下来不可能不知道天道法则是怎样的存在,以至于元玉婉不敢想象这几年顾相宜又在经历着什么。 许是自己根本不像她那般豁得出去,元玉婉也不理解这上面的字为什么会变成“人定胜天”。 但就这么看着池映寒将顾相宜抱到她面前,而顾相宜现在的状态十分憔悴,甚至已经昏迷了。 元玉婉诧异的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池映寒焦急的回道:“近来也不知道生了什么病,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病的,自打她生完孩子后情况就更严重了,平日里就没精神头儿,而且还有些嗜睡。昨天带她出门的时候就睡着了,路上就没醒过来,而且车厢里还漏风,可能是把她吹着了。神仙姐姐,你给她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公子这就抬举我了,我哪里会治病?” “你不是仙家吗?仙家肯定有仙气啊,你肯定能看出来她这是怎么回事!” 青莲交代过让顾相宜到她这里来避难一阵子,元玉婉答应了,但她万万没想到顾相宜现在竟落得这般境地。 她只得先想办法将顾相宜安置在房内,随后再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遂回道:“你带她过来吧,我给她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池映寒连忙行礼道谢:“谢谢神仙姐姐!” 元玉婉强调道:“再说一遍,我不是神仙。” “那您是……” “修行的道姑罢了。” 池映寒问道:“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元玉婉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是呵…… 她好像许久没有名讳了。 “元玉婉”这个名字,是她在尘世间的,但她不希望旁人知道她是谁。 她遂回道:“名字已经不重要了,我还是先帮她诊病吧!” “诶!您说了算!” 池映寒见她答应给顾相宜治病,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他赶紧转头去喊王春燕,示意王春燕跟上。 王春燕见他们要走,急忙喊道:“你们等等我啊!我还得带上两个孩子呢!” 左手抱着小的,右手牵着大的,还得加快脚步去追他们,王春燕的心别提有多崩溃了。 还好她只帮忙照看几日,这两个小家伙要是她的崽,那她准是要被逼疯了。 池映寒和王春燕在跟着元玉婉来到一间卧房后,元玉婉便让池映寒把顾相宜放在床上,随后便让他们二人在外面等候。 池映寒立马识相的出去了,不仅他得出去,还得拉着王春燕出去。 这要是导致仙家没法集中精力给顾相宜看病,他们可就亏大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 在他们出去后,元玉婉看着躺在床上的顾相宜,这明显是路上受了风寒所致,她现在的情况,一旦吹风后果不堪设想。 但元玉婉手里并没有治疗风寒的药物,并且,她现在也不需要药物了。 她遂动用法术,将绷直的食指和中指落在顾相宜脖颈的位置,顺着脖颈往下施功,手指所经之处,寒气尽散。 这也算是用她的手法给顾相宜驱寒了。 但在驱寒的过程中,元玉婉查看了一下她的整体情况,确实不甚乐观。 既然是青莲让她过来的,她自是要向青莲打听清楚情况。 “居士,她怎么会搞成这样的?” 青莲叹了口气道:“这便说来话长了……” “我大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毕竟‘人定胜天’的路,可不是好走的。您怕不是带她去砸天道日晷了吧?” 青莲也不知元玉婉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她既然知道大概情况了,青莲便只得回道:“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这条路会有结果吗?我瞧着她这个模样,虽然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但总感觉她已经把自己这条命给搭进去了。” 青莲叹道:“差不多吧。可是真的没办法,她做不到像你这样六根清净,所以给我的感觉就是她明明能在仙境享福,却偏要留在人间受苦。” 元玉婉倒是觉得这番话值得她争辩两句。 “居士,我这种六根清净,也是迫不得已,这人间实在是没有值得我挂念的存在了。我现在唯一惦记的福儿也跟我一起远离尘世,如此一来,就算是六根清净了。而她,定是有什么羁绊让她愿意留在凡尘。” 第1436章 叉鱼 元玉婉微微垂眸,不禁感慨道:“对人世间尚有眷恋,倒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说明她还有家眷、有朋友、有爱人……反倒是我,在这山顶上看人间的时候,找不到丝毫让我留恋的存在。渐渐的就觉得人间没意思了,久而久之,也断了期许。” 所以,在元玉婉看来,超脱世俗和留恋人间都是个人的选择,并无好坏之分。 元玉婉顿了顿,遂道:“居士,咱们还是想想怎么救她吧。我现在的这点功力,只能保证她睡一觉能醒来,但要说完全恢复,我可没这本事。” 青莲回道:“只能先这么养着,再看看后续的情况,你先留她在你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再说。” “她要待多久?” “放心,以她的性子,不会长时间留在你这里,我带她来也是为了坐个月子,京城实在太不安生了。” 这一点,元玉婉是知道的。 看样子,现在的情况也只能这样了,让她慢慢在这里疗养罢。 …… 这时,池映寒和王春燕仍在门外候着,王春燕不仅得坐在院里等待结果,还得哄着两个孩子。 小允安在院里不停的乱跑,王春燕还得看着她,但同时又不能吵醒小允乐,这可把她折腾坏了。 就在王春燕坐在院里擦汗的时候,小元福端着茶壶朝着他们二人走去,并用稚嫩的声音道:“二位客人,喝口茶吧!” 说着,他便垫着脚,小心翼翼的将盘子放在小桌子上,随后便将盘子上的茶具捡了出来。 池映寒感觉这小家伙颇为眼熟,问了一句:“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元福嘿嘿一笑道:“我叫元福!” 池映寒记得这个名字! 当时他还说过这个名字格外吉利。 他赶忙追问道:“那你娘亲叫什么名字?” “她叫元玉婉。” 一听这个名字,王春燕率先惊呼出声:“元娘子?!” 她刚才就觉得这个仙家有些眼熟,怕不是一段时间不见,她就得道成仙了吧? 而池映寒想到的却是—— 既是老熟人,那更得让她给顾相宜好生治病了! 在他们眼前蹦来蹦去的元福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的,他只是专注的给他们倒着茶,池映寒遂喝了一口他倒的茶,一杯下去后,倒是觉得这茶有几分苦涩。 “元福,再给叔叔倒一杯。” 小元福回道:“叔叔,娘亲说了,这茶每天只能喝一杯。一天一杯,可以养生,但是喝得多了,就适得其反了。” 池映寒心道:这小家伙懂的还挺多的! 这时,王春燕也喝了一杯茶。 一口下去后,王春燕顿时闭着眼呲牙。 “这也太苦了吧!” 小元福回道:“这茶不是按照你们的口味调制的。” 王春燕崩溃的道:“那也不至于这么苦吧?” 小元福歪着头,没有作答。 就在这时,房门那边突然传来“吱嘎”一声。 池映寒心头一紧。 他立刻起身,朝着房间走去,而这时,元玉婉刚好从屋里出来,见池映寒急匆匆的朝着这边走来,她直言道:“我正要去找你们呢,她刚刚眼珠动了两下,看似要醒,你们进去照看她一下,顺便跟她解释一下这里的环境。” 池映寒闻言,立刻道了声谢,随后便立刻推开门进了屋。 王春燕放心不下,也跟了进去。 在二人来到顾相宜床边后,看到的顾相宜仍是翻着眸,纹丝不动的躺在床上。 王春燕见她盖着被褥,但双手却放在被褥上,本想质问元玉婉知不知道产妇不能漏风,必须捂严实了。 但在触碰到顾相宜的小手时,却发现她的小手温度很高,暖烘烘的。 这么快就回温了吗? 王春燕不信,生怕她这是发烧的症状,遂赶紧伸手去探她的额头,但额头却并不烫。 这应该就是回温了。 王春燕松了口气道:“她的情况能好些了,我再照看她一天。你呢?要回去了吗?” 回去? 池映寒确实得回去了,但不是现在。 哪怕抗命,他也得等她情况稳定了才能离开。 但是,留在她身边,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池映寒心绪不禁有些复杂。 王春燕见他没有答复,再度问道:“李副将,我问你话呢!你是怎么打算的啊?” 池映寒犹豫了半晌,还是回了一句:“我还是陪她一会儿吧,等她醒了我再走,这样也能给王将军一个交代。” 王春燕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说罢,王春燕便起身道:“她也折腾了一天了,总得给她喂点饭吃。我去问问元娘子,能不能给她熬碗鱼汤。” 王春燕话音刚落,站在门口的小元福便同她道:“是想要碗鱼汤吗?” 王春燕回道:“对!” “这个简单,不用麻烦我娘亲,我去给你们熬鱼汤就行。” 王春燕乍一听这话,眉眼间透露着震惊。 就这么看着一个小孩子迈开小腿跑到了河边,拿起叉子就准备叉鱼。 不远处的小允安见状,也好奇的跑了过来,问道:“哥哥,你在抓鱼吗?” 小元福坚定的点了点头。 小允安顿时起了兴致:“我也想抓鱼!还有没有叉子?” “有哦!我去给你找!” 门口的王春燕:“……” 这孩子生来就这么活泼开朗的吗…… 接下来,她就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孩子在河边叉鱼,小允安叉到了几条,但个头实在是太小了,她只得放在桶里,留着自己吃。 给娘亲的鱼,必须是最大号的! 屋内的池映寒问道:“对了,你们最近给她吃鱼的时候,有把鱼刺剔出去吗?” 王春燕转头,疑惑的道:“没有啊,她说她自己会剔,厨房就正常熬汤了。” 池映寒:“……” 然,就在他们闲谈的时候,池映寒的耳畔突然传来了一道喘息声。 池映寒赶忙转头,果真见顾相宜微微蹙着眉,似乎恢复了些许意识。 池映寒赶忙坐在床边,在她耳畔轻声道:“相宜,我们到目的地了,你能听见吗?” 已经到目的地了吗? 顾相宜隐隐听到了池映寒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 第1437章 错愕 恐是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睡着的,恍惚之间觉得有些不适,又说不出来,只能强忍着,直到这会儿方才感觉好受了些。 床边的池映寒终究是有些不放心,生怕她还有什么状况,赶紧出去找元玉婉,元玉婉在得知池映寒让自己过去看看她的情况后,遂也答应了,但她还是嘱咐道:“你们在外面候着,我一人进去看看。” 池映寒连忙点头答应。 不多时,元玉婉便进入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她进门的时候,顾相宜已经醒了。 不说旁人,就连顾相宜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元玉婉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即便是现在,这些人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在见到元玉婉的时候,顾相宜尝试着起身,但元玉婉却道:“若是感觉自己力气尚未恢复的话,便再躺一会儿,在我这里用不着那些繁琐的礼节。” 那些世俗礼节,她已经倦了。 甚至若不是坚守着世俗的规矩,她也不至于在尘世间受了那么多罪。 果然,顾相宜这会儿其实是起不来的,她只得重新躺下,看着床边的元玉婉找了个凳子,摆放在床边的位置。 她不知自己该如何称呼现在的元玉婉,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来这里的事儿,反倒是元玉婉同她笑道:“好久不见。” 顾相宜回道:“确实有太久没见了,前段时间安瑾瑜身死的时候,我还想着你要是知道了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但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该怎么联系你……” “安瑾瑜的事儿,居士告诉我了。其实我本来是没什么想法的,毕竟我心里一直清楚那孽障迟早会把自己作死。我当时心里唯一的波澜就是——居然是你家官人杀了他。” 元玉婉到现在尚有些感慨。 甚至,她也有些好奇。 “我不太清楚,究竟是你指使你家官人杀了安瑾瑜复仇,还是他自己就想这么做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但他进入官场后,被安瑾瑜害得不轻,最终他自己选择结果了这个庆国毒瘤,但这也落得他成为通缉犯,甚至被驱逐出境,到现在都无法以真面目示人。” 元玉婉轻声回道:“嗯,他来的时候,我看见他易容了。” 顾相宜没有再发话,似是觉得眼前的元玉婉跟以前不一样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 元玉婉看得出来顾相宜躺在床上,一直下意识的摆弄着手指,她还算收敛些的,外面那两个直接就喊她“仙家”了。 不知顿了多久,顾相宜方才开口问道:“对了,允安和允乐呢?” 元玉婉这才想起这个问题,不过也不打紧。 “两个孩子都在外面,大的那个都和我家元福玩起来了,一点都不认生,小的在王春燕那里,这会儿应该还睡着。”元玉婉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方才元福说要给你熬鱼汤的,我去看看他熬得如何了,你在这里好生躺着,不要乱动。” 说罢,元玉婉便推门出去了。 顾相宜就这么看着她出门的时候走的那两步,竟还带着一丝仙气。 青莲压根没跟她说过元玉婉修仙了,她还以为元玉婉就是单纯的带着孩子隐居了,以至于她在睁眼看到元玉婉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当然,到现在她也仍旧是懵的。 毕竟到现在也没人告诉她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她究竟在哪里…… 就在她感到头昏脑涨的时候,池映寒突然在门口轻声喊道:“相宜!” 顾相宜见池映寒站在门口,恐是元玉婉出去的时候交代过他什么,他在进屋后便赶紧将门关上,并道:“相宜,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在池映寒靠近的那一刻,顾相宜突然有些惊诧。 因为她眼中的池映寒竟是他原来的模样! “池二,你是把面具摘了吗?” 池映寒一听这话,顿时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遂回道:“这里的风水有些奇怪,好似有什么仙气,方才那仙家上来就喊我‘池公子’,可把我吓坏了。后来才知道在这个地方,原本就知道我不是李三的人,直接就能看到我的真容。” “那王春燕认不出来吗?” 池映寒回道:“她不知道!” “那就好,你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池映寒听着她的嘱咐,神色却十分轻松,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顾相宜的小脸,发现她的脸真就没有方才那般苍白了,他遂问道:“对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觉得难受吗?” “我好多了。” “我瞧着你脸色也好些了,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治的,不过既是仙家,肯定有仙术能治好你,把你留在这里,我心里也踏实。” 顾相宜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赶忙问道:“你要走了?” 池映寒点了点头道:“还有太多的任务没有完成,再不回去,王莽准是要开骂了。” 但顾相宜却是很长时间没看过他的真容了,上次看他还是制枪的那次。 “池二,能让我好好看看你吗?” 她的话语间带着一丝恳切,池映寒本以为她没什么事了自己就可以离开了,但突然听到这句话,还是让他感觉有些心酸。 他转过头去,直视着顾相宜。 他知道,她准是想他了,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她就这么粘在他怀里,一直抱着他,就算渐渐昏睡过去,也没见她松过手。 池映寒不知道自己能陪她多久,遂也没能给她答复。 顾相宜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犹豫,她顿了顿道:“其实,你想走也是可以的,我不拦你。” 就这么看着她说话的时候,小手还慌乱的攥着被褥,池映寒不禁被她逗笑了,他突然身体前倾,靠近了顾相宜。 几乎整个身体都覆在她身上,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顾相宜感到错愕,但错愕之中又带着一丝惊喜。 只听池映寒在她耳边轻声嘀咕着—— 第1438章 灵巧 “要不是你身体还没恢复,我真想陪你一晚上。” 这话惹得顾相宜顿时小脸爆红,她立刻慌张的拒绝道:“这是元娘子的地方,可不能乱来啊!” 池映寒瞧着她拿仙居做借口,顿时觉得有趣,追问道:“如果这里不是仙居呢?” 顾相宜顿了顿,倘若这是在自己家里,那她还真有可能会考虑一下,但是她现在…… “好啦!跟你开玩笑的!” 池映寒瞧着她这犹豫的小模样,明显是在考虑要不要答应他。 不知她有没有想过自己还在月子里呢,他怎么可能会不顾她的意愿乱来? 但她会选择考虑,显然是希望能多留住他一会儿。 他曾以为自己陪她一晚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 池映寒遂笑道:“你放心吧,我明天再离开这里,今晚好好陪着你,什么都不做,就像往常那样搂着你睡。” 下一刻,他便见顾相宜点了点头。 …… 与此同时,元玉婉在找到元福和小允安后,果然发现如她所想的那样——元福居然被小允安给带偏了,跑到河的另一边抓彩色锦鲤去了。 元玉婉不禁感慨——这孩子怎么这么能耐,竟连元福都拐走了! 元玉婉在找到他们后,立刻喝道:“元福!干什么呢!” 小元福在听到元玉婉的呵斥声后,心里“咯噔”一声,赶忙起身认错道:“啊!娘亲!我知道错了!” 小允安见元福的家长来了,也赶紧起身站好,平日里怎么道歉认错挨打立正全部流程她都清楚得很 殊不知,元玉婉有好多年都没被震惊成这样了,但她万万没想到震撼到她的居然是个小孩子。 元玉婉自是不能批评人家的孩子,只得斥着小元福道:“方才不是答应了人家给人家炖鱼汤吗?怎么转头就跑到外面玩去了?‘言而无信,不知其可’的道理,娘亲没教过你吗?” 小元福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忏悔道:“娘亲,元福知道错了。” “赶紧去给他们把鱼汤炖好,答应过人家的事,切不可食言。” 小元福乖巧的点着头,紧接着便迈着小腿跑去炖鱼了。 原地只剩下小允安一人, 小允安顿时感觉到气氛顿时尴尬了许多。 她规规矩矩的站在元玉婉面前,面带极具亲和力的笑容,站得挺直,一动不动。 但这也架不住上满身都是水,小手上还沾着泥土。 元玉婉实在是有些好奇这个孩子是怎么个情况,她遂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池允安。” 元玉婉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在家的时候也经常这么玩吗?” 在她问及这话的时候,小允安顿时绷不住笑了出来,她实诚的回道:“在家的时候不敢,被娘亲发现是要被丢出去的。” “丢出去?” “昂,娘亲可嫌弃我了,被丢出去不说,还得在我身上找个没染上泥巴的地方拎出去……” 元玉婉:“……” 她表示完全理解…… 这孩子能把洁癖逼得透透儿的,换作是她,估计也得这么扔。 但元玉婉还是同她道:“安姐儿,有一点你要明白——我们不是嫌弃你,是怕你出事。你一个人在河边捞鱼,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你会水吗?” 谁料,小允安弱弱的回了一句:“我会啊……要不,我游两下给您看看?” 元玉婉:“……” 若说这是顾相宜的孩子,她第一反应觉得离谱,但自打脑海中蹦出池映寒这等人物后,她突然就觉得合理了。 她又问道:“那你告诉姨娘,你娘亲平日里都教你些什么?” 她肯定不会教这小家伙整日刨土或是下水…… 果然,小允安的答复是—— “认字还有背诗……” “会背什么诗?” 小允安眨了眨眼,回道:“都会。” 元玉婉:“……” 不过这也给了元玉婉安顿这孩子的契机,她遂同小允安道:“既然如此,姨娘便给你个机会——待会儿姨娘给你出些诗的题目,你默写下来,如果你都能答上来,姨娘便原谅你,并且也不告诉你娘亲,你看如何?” 小允安猛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便随姨娘过来吧。” 小允安再度点了点头,但临走的时候,她还是斗胆问了一句:“姨娘,小鱼可以带走吗?” 元玉婉转头,看着小允安一脸无辜的抱着这个木桶,木桶里尽是五颜六色的锦鲤。 想来是方才小元福要抓鲫鱼的时候被她撞见了,她觉得鲫鱼不好看,带着小元福一起去另一边抓锦鲤,小元福表明自己要用鱼炖汤,她还告诉小元福说锦鲤也能下锅,这才把小元福拐走了…… 这孩子,让元玉婉一时不知如何评价。 她遂问道:“如果是你娘亲的话,她会怎么管你?” 小允安一听这话,一脸的委屈:“刚刚才说好我要是能背诗就不告诉她的……娘亲这两天生病了,就别惹她生气了,好不好?” 听着她的话术,元玉婉居然觉得这小家伙还挺孝顺! 不过瞧着她的模样,想必顾相宜平日里也没少费心思管她。 元玉婉遂答应她道:“这些小鱼便送给你了。” 小允安听闻这话,小眼睛立刻放光道:“谢谢姨娘!” 末了,元玉婉便将小允安带到一个小屋子里,给她五十个诗题让她默写,小允安遂安静的坐在原地默写诗句。 瞧着她握笔的动作十分标准,背起诗来不亚于那些学堂里的孩子,这让元玉婉颇为诧异。 这孩子才三岁左右吧?她可还真没见过三岁就能提笔写诗的! 当然,她没见识过小允安这样的孩子,外界的人也没见识过三岁就能在厨房炖鱼甚至还会给客人上茶的孩子。 说到底,她们大约是没什么区别的。 元玉婉在监督小允安写诗的间隙,发现这孩子灵巧得很,中途还会跟她讲:“我好像写错字了,这篇能不能重写?” 元玉婉点头答应,下一刻便见她赶紧把整张纸都撕碎丢掉,就好像销毁证据一般。 第1439章 修行 随后,小允安便继续默写了。 好在元玉婉也没想为难她,给她出的题目大多是《咏鹅》这种诗篇,小家伙写得也认真仔细,一看便知是默写过许多遍了。 大抵过了两盏茶的工夫,小允安便将诗句写完了,元玉婉检查了一番。 字迹工整,并无错字。 小小年纪能达到这种水平,就算平日里胡闹贪玩,也是无伤大雅的。 末了,元玉婉便带着小允安离开了屋子,并道:“鱼汤应该已经熬好了,我们过去看看。” “好!” 在元玉婉推开门后,小允安便跟在了她身后,随她一同进入厨房。 果然,这么会儿功夫,小元福已经将鱼汤熬了出来,由于小元福个头小,熬的鱼也都是小鱼,好在汤汁调制得鲜美,总体也算合格。 小元福见元玉婉过来检查,问道:“娘亲,你要把鱼汤端过去吗?” “你答应给人家熬汤的,自是你去端。” “好叭!” 小元福撇了撇嘴,端着热腾腾的鱼汤朝着顾相宜所在的房间走去。 小允安还是头一次看到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还要给别人盛汤的,这日子过得也挺辛苦啊! 但小允安心里还是有些疑惑,遂问:“姨娘,我感觉元福哥哥每天都好辛苦哦!为什么要他干这么多的活儿啊?” 元玉婉回道:“这不是干活,这是一种修行。” “修行?” 小允安不明白。 元玉婉认为她到底还是个孩子,便也没同她多说。 但她却时常跟小元福讲起为什么要修行。 他们以前去过寺庙,发现庙里有许多小和尚,那些小和尚也就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开始砍柴挑水打扫寺院,主持说这些小和尚都是外面的那些施主养不起所以放在他们寺院外面的,和尚们将这些婴儿养大,从小教他们修行之道,所以那些小和尚生来就没有怨恨,很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稚嫩的童声说着“阿弥陀佛”。 而小元福也是如此,他不知道自己并不是元玉婉的亲生骨肉,而是安瑾瑜和顾相情的孩子,但他从小被元玉婉带大,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没什么印象了。 可元玉婉心里却落着一块疙瘩——他的亲生父母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得修行,拔去骨子里随他父母的那些恶根。 如此一来,他才能做一个六根清净的孩童。 但小元福实际上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只是依着娘亲的规矩热情待客。 顾相宜在知道这是他熬的鱼汤后,颇为震惊。 “你这么小就去熬鱼汤?不怕烫到吗?” 小元福回道:“烫到就把手伸到河水里泡一泡,这样就不疼了。” 瞧着样子,这孩子准是被烫过许多次了。 就连池映寒都有些心疼这孩子,遂道:“要知道是你亲自去厨房熬汤,我们就不让你去了。” “没关系的,我答应你们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而且我熬的汤很好喝哦!你们快尝尝!” 顾相宜尝了一口鱼汤,说来也是奇怪,这鱼汤里的鱼可比平日里厨房在集市买的鱼鲜美许多。 倒也是了,毕竟他们也不知道元玉婉用什么水养的鱼。 池映寒问道:“味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顾相宜回道:“很鲜,你也尝尝。” 小元福这才松了口气,总算能交差了。 待鱼汤饮尽后,小元福便把汤碗拿走了,他说他得去刷碗了,刷完碗还要砍柴,不然明天早上就没法生火做饭了。 瞧着这孩子迈着小腿朝着厨房跑去的样子,顾相宜心里不禁有些感慨,她已然无法相信这是安瑾瑜的孩子了。 毕竟,他们这些大人心里都明镜着安瑾瑜和顾相情的孩子,生来就是个坏种,但却不成想这孩子却是被元玉婉养起来的。 若是不往他的亲生父母那边联想,单是看这孩子,就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 在小元福洗碗的间隙,元玉婉来到顾相宜屋里,探问着顾相宜的情况。 果然,顾相宜的情况并不乐观,有时候严重起来会感觉有点窒息,心脏也有些痛感,整个人也不敢剧烈运动,只得躺在床上休息,所以她的情况就是经常无精打采的趴着睡觉。 元玉婉认真的道:“可以躺在床上休息,但不能总是睡觉,越这么怠惰,情况便会越严重。这些日子我给你找个凭几,你刺绣也好,作诗也罢,总之,从明天开始,给自己找点事做。” 池映寒见状,笑道:“要不,你在这里无所事事的时候,就绣几个我怎么样?” 这主意倒是不错,毕竟元玉婉心里也清楚,池映寒不在的日子里,顾相宜准是会想他的。 倒不如给自己找些事做,也能缓解整日嗜睡的情况。 “既然如此,明日你也在我这里尽量找些事做,今晚你们就先好好休息罢。” 元玉婉似是知道池映寒陪顾相宜过夜的时候会做些什么,遂早早就吹了灯,离开了房间,徒留他们二人。 她似乎早就看透了这些男人,说是不动手脚,但在将人抱在怀里的时候,很难全程当一块僵硬的木头。 果然,在吹灯更衣后,连顾相宜都没想到居然是池映寒粘在了她身上,一边搂着她,一边嗅着她脖颈处的清香。 仿佛这样能让他感到踏实似的。 但顾相宜却是疑惑的道:“池二,咱们是不是忘了件事儿?” “什么事?” “是不是没把孩子叫进来?” 池映寒叹了口气道:“还是别叫了吧……春燕看着他们呢,出不了差错……” “不行,春燕顶多能照顾一下允安,但允乐呢?你得把他带进来!不然我不放心!” 池映寒拗不过她,只得起身去把小允乐带回来,但临走的时候,他还是问了一句:“那小子一晚上得哭六次,你受得了吗?” “要你管!快去把他带回来!” “好叭……” 果然还是拗不过她…… …… 不出池映寒意料的是—— 自从小允乐被抱回来后,他们俩今晚几乎就没怎么睡过。 第1440章 分歧 这小子一个时辰就得吃一次奶,比小允安未断奶的时候还能闹腾。 其实池映寒也希望能找个乳娘让顾相宜省心一些,可顾相宜终究是个心思重的,天天让不认不识的妇人给她带孩子,她总是担心孩子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池映寒也没法再劝她,就这么陪着她折腾到天亮。 池映寒也问过她累不累,但顾相宜却坚持说不累,这让池映寒也不敢再说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天一亮,他就得走了。 顾相宜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回京吗?” “回京不是我的任务,京城里的局面都是王莽负责的,我得去收集兵力了,并且途中我得去见一个人。” 顾相宜问道:“什么人?” “李元烁。” “他不是躲起来了吗?” 池映寒望着窗外徐徐升起的太阳,继续回道:“其实,我找到真正的遗诏了,那遗诏是给他的。” 顾相宜:“!!!” 这个结果,让顾相宜颇为震惊! 李渊平怎么会想到把皇位交给李元烁?他并非嫡出,甚至无名无分,就算上了位也立不住根基啊! “是不是很意外?” 顾相宜没说话的这会儿工夫,池映寒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只听池映寒回道:“那遗诏上说了,即便是有这个遗诏,这个皇位也需要李元烁自己去抢。” 让李元烁去抢皇位? 这不是顾相宜计划中的事,如果李元烁也要在乱世中分一杯羹,那让王莽怎么办? 顾相宜遂问:“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暗中去扶持李元烁吗?” “我还没想好,所以想去见他一面。” “但依李元烁的自知之明,你认为他会出山吗?” 池映寒再度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这个秘密我一直在心里压着,拿回去的遗诏也是假的,甚至李元淳自己也认为根本不存在真正的遗诏了……” 这个秘密,池映寒只同顾相宜说了,顾相宜思绪也被搞得凌乱了起来。 她也不同池映寒隐瞒,直接同池映寒道:“李元烁和王莽,你觉得哪个更合适?” 此话一出,也让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低估了顾相宜的本事。 王莽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少不了顾相宜在身后推波助澜。 但池映寒想说,以他对顾相宜的了解,他在顾相宜话落的那一瞬,便看破了她的动机。 “你说的‘合适’,是想找一个能真正庇佑我们的官家吧?”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从李渊平到李元风,再到如今的李元淳……我们在他们手底下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即便是最为重视我的李渊平也为了庆国的颜面让我去给安阳公主挡酒,从那时候我就看透了,李氏一族就没有一个在乎我们死活的,我们随时都可以拿去被献祭,这样的皇朝,我也是受够了。既然不想再当牺牲品,为何不扶持一位真正对我们有情义的人来做皇帝?至少我们敢为他们付出,为他们办事的时候我们的心里能踏实一些,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至于那个李元烁,你真的了解他吗?或许你现在瞧着他挺可怜的,你在这节骨眼帮了他,他会感激于你,甚至会让你当个一品大臣。可你又如何保证他真正登基后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如果他到时候真的性情大变,那我们该怎么办?” 池映寒听得出来,顾相宜确实是受够了,她看似坐在了大庆医学界的最高处,但她根本睡不上一个安稳觉,坐在龙椅上的都是些什么人? 李家的皇帝,可谓是一个不如一个,甚至她此次早产都是拜那李元淳所赐! 如此一来,你跟她说扳倒李元淳后让李元烁登基,她怎么可能答应? 池映寒也知道她为什么暗中扶持王莽了,这小家伙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也有自己的计划。 可是…… “你真的了解王莽吗?” 这同样也是池映寒想问的。 她觉得他不了解李元烁,那她自己呢?她一个妇人,对王莽的了解又有多深? 她知道王莽是如何为人处世的吗? 而顾相宜的答复是—— “他对现下的世道满是恨意,倘若他能登基,或许会为天下百姓谋福。而且他确实是我们这边的人,他待你也很真诚,跟着他一起拿下江山,或许是我们最后一丝生机。” 这是最后的半年里,她为自己谋的活路了。 但池映寒仍是质疑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个赌注吗?” “我明白,但这是我最后的赌注了。” 一旦这局赌错,她将迎来的是满盘皆输。 但王莽对她的好,她不是看不出来,并且那绝不是装出来的,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他对她的上心。 如果这局她能赌赢,她便再也不用过游走在刀尖上的日子了。 而眼前的池映寒,此刻就这么看着她。 很显然,他们之间再次出现了分歧。 只不过这一次,池映寒并未反驳她,也未同她争吵。 但他知道,他和王莽之间多少还是存在一些隔阂,不说旁的,就说王莽在照看顾相宜的时候动的那些小心思,都让池映寒感到厌恶。 顾相宜虽没接纳王莽,但她想顺着王莽的这点小心思,去更改自己的命数。 池映寒不禁有些感慨—— 她就是这么个性子,一直都没变,上次和班杰明也是这般假戏真做,实则是想钓大鱼。 但她的计划,他一时半会没法接受。 可他转念一想,他不接受又能怎样呢?现在他不还是得给王莽办事吗? 池映寒垂着眸,心绪顿时有些混乱。 只听身旁的顾相宜语重心长的道:“池二,我们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们得想办法活下去啊。不论他是怎样的人,你跟着他,他不会亏待你的啊,就像现在这样,他当了将军,转头就将你提拔为副将,那将来他当了皇帝,你必然是他身边的重臣啊。” 顾相宜并没有告诉池映寒,她这么做,更多也是为池映寒着想,即便她在半年后香消玉殒,他也是能好好活下去的。 第1441章 沏茶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知道池映寒是怎么想的,池映寒也没有辩驳她,只是同她道:“我得走了,不论怎样,王莽交给我的差事我总是要做的。” “你在外面行事稳重一些,要好好的,我在这里等你。” 他会记住的,不论遇到什么,他都要为自己留条生路,因为他知道,她一直都在等他回家。 末了,池映寒便启程了。 而王春燕则留在这里照顾着顾相宜和孩子们。 他启程的时候,元玉婉只是在门口示意着点了点头。 瞧着他即将离去,元玉婉问了一句:“你不让她送你吗?” 池映寒回道:“我们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我出远门,她不用送我,因为我不知道我可能会去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甚至每次离开,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她不送我,我心里能轻松一些。” 元玉婉并不知道他们这些年经历过什么,但也能理解他的想法。 元玉婉遂点了点头,同他道:“路上小心。” 池映寒应了一声,随后便消失在她的面前。 他驾着马车向前走了没多久后,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随后,让他震惊的一幕便发生了—— 他的身后仍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山林,方才的那些小桥和流水都消失不见了。 是仙术吗? 他不确定。 可是如此一来,他该如何回来找她呢? 池映寒一想到可能再也找不到顾相宜和孩子们了,心里便慌乱了一分。 可转念一想——他找不到,旁人也找不到。 他心里便又踏实了。 罢了,只要她能好好的活着,他无所谓。 …… 而在池映寒离开后,顾相宜便缓缓从床上下来,扶着墙站了起来,元玉婉知道她其实是能站起来的,只是她也能理解池映寒的心情,所以没有特意送他一程。 元玉婉瞧着她一个人走路尚有些吃力,便走过去问道:“你要去哪里?我扶你过去吧!” 顾相宜拒绝道:“不用,我还没出门看过这附近的景色,突然想出来看看。” “你莫要乱动,我给你找个轮椅,你现在的情况走不了路。” “你怎么知道的?” 顾相宜最不想让旁人知道的就是她无法走路这个事实。 但元玉婉怎可能不了解她的身体状况?她食指往顾相宜额头上一放,便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 元玉婉直言回道:“你现在身体虚弱得厉害,别逞强了,在这里坐着,等我去找个轮椅,随后便带你到附近走走。” 不多时,元玉婉便推了个轮椅过来,顾相宜从前见惯了家父坐轮椅的样子,对轮椅尚有几分排斥,元玉婉自是能看出她的情绪变化,遂同她道:“你的小心思还挺多的。” 顾相宜问道:“你也觉得我很敏感吗?” 元玉婉笑道:“我想我们应该差不多,我也会想很多事情,所以才觉得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修行才能让自己静下心来。” 元玉婉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隐居算不算一种逃避,但与世隔绝的日子,却让她感觉格外放松。 于她而言,这是一种解脱。 她推着轮椅,带着顾相宜在小院里溜达,小院里有各种各样的花儿,顾相宜总会将目光落在那些花上。 元玉婉问道:“你也喜欢花儿?” “你怎么知道?” “我瞧着你女儿也喜欢。她来到这里后到处闹腾,唯一能让她安静下来的就是这些花儿。她喜欢静静的看着这些花儿,却不摘它,我当时就突然想到你了,我想你大约也是这样的。” “嗯,我喜欢花儿。” 看到这些五颜六色的小花的时候,顾相宜总是能感受到一丝平静。 那是她享受平静的方式。 顾相宜突然闻到一股茶香,这茶香好生熟悉,她突然问道:“你会沏茶吗?” “学了一些,但手艺不精。” “可我总感觉你会沏神仙茶。” “神仙茶?” “就是居士沏的茶,我们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神仙茶’。” 元玉婉突然笑了一声,她一边推着顾相宜的轮椅,一边谈道:“你不知道居士沏的是什么茶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似乎一直都在沏茶,好像没停下来过。” 元玉婉道:“阴司的孟婆亦是如此,一直熬汤,从未停歇。居士沏茶,定是在完成她的使命。只不过我们都是些凡人,此等天机,她是不会告诉我们的。” “你是凡人?” 元玉婉这话,着实惊到了顾相宜。 “不然呢?你也认为我是仙家?” “我也不知道,可瞧着你这样子,似乎已经修仙了。” “我还没有那个资质,升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不过是想忘记早年经历过的一些事,寻求和解之道罢了。” 元玉婉有她自己心里的那份苦,而那些苦,她也不知该不该和顾相宜多说,毕竟她们走的不是一条路,她也不知道顾相宜是否真的能够理解她。 顾相宜看着元玉婉那愁眉不展的模样,她遂提议道:“莫不如教我沏茶吧。” 元玉婉诧异的道:“你不是会沏茶吗?” “可我想沏你那种茶,我闻到了一股很像神仙茶的香气,我觉得很亲切,想跟你学学。” 元玉婉无奈的笑了笑道:“你可莫要把我沏的茶当作神仙茶啊,我的手艺同居士相比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呢!” “没事,你不是说让我找些事去做吗?那便教我沏茶吧!” 顾相宜深知自己确实得找些事做,不然自己的心实在是太乱了。 她似乎知道京城很快就会发生新的兵变,王莽可能将会有大动作。 正因如此,王莽才主张将顾相宜转移出去,生怕牵连到她。 她果然需要寻找新的方法谋求片刻的平静。 元玉婉也遂拿出茶叶和材料,在院子里教顾相宜沏茶。 “我这些茶叶和外界不一样,你尝一片就知道了。” “我方才闻出来了,好像有方才的那些小花的气味。” “嗯,是有些的,还有这附近的其他茶树上的花儿和叶子,你都闻闻看,气味是不一样的。” 第1442章 暗涌 果然,这些花的味道都不一样,但各有各的香味。 这种宁静让顾相宜感到是的呢舒适。 她突然开始相信在这里休养一个月后,她的身体会恢复许多。 最起码心静了,这种感觉对她而言犹如一丝救赎。 接下来的时间里,元玉婉便拿着茶具,静静的沏茶,顾相宜模仿着她的动作,渐渐停止了思考,沉浸在沏茶的过程中。 她不禁感慨道:“不瞒你说,我实在是太喜欢这种感觉了,就像这样,一个人待在没人的地方,什么都不用去想,专注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十分惬意。” 元玉婉没有回复,静静的听着她继续道:“你知道吗?我在京城的时候,每天都看着大街小巷的妇人谈笑闲聊,三五成群,总是有止不住的谈话声。我在人群中的时候,尽量会和她们保持一致,也同她们谈话,甚至我每天不仅会跟她们谈话,也会跟病人交谈,还要和太医院里的诸位太医交谈,检查他们的行诊记录并给出建议,这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但在晚上回家后,我就突然感觉特别的疲乏,我想躺着,还想烫脚,可这时候允安吵着要我给她讲故事,我就得一边烫脚一边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她经常笑我每次都把自己哄睡了,可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一个人静下来就会觉得好累啊……真的太累了……” 元玉婉能理解她所说的这一切,她解释道:“所以你现在这个状态,不是吃些燕窝鲍鱼都补回来的,而是常年累月积下来的。” “谁说不是呢。”顾相宜叹道,“我最害怕的就是我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到头来却发现我还是喜欢待在僻静的角落。我一直告诉自己我不能这样,但我发现这样真的太累了,我终究还是不喜欢人群。” 元玉婉突然明白青莲为什么要让她来这里避难——她的病症纯是被天道法则逼出来的,如果再不进行调整,不出半年就得被活活逼死。 青莲虽然做不了什么,但让她在这种地方待着,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元玉婉感慨道:“至少你比我勇敢,你还敢在人群中待着,而我这些年来一直带着面纱,连人都不敢见,更别说是跟他们接触了。” “可你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元玉婉听着她的话,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元玉婉才是最为自卑的,她在第一次看到顾相宜和池映寒在茶馆斗嘴的时候,就算顾相宜嫁的是个无赖,她也觉得顾相宜很幸福,至少比她幸福。 现在也是如此,虽然顾相宜身体虚弱成这样,甚至很有可能会死,但她还是觉得顾相宜做得比她好很多。 要不她怎么觉得自己并不是仙家呢?她的悟性还不够,连渡劫成仙的资质都没有。 她只得同顾相宜道:“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至少‘人定胜天’这个签子,我是不敢接的。” “不愿认命罢了。” “那不是很好?” “你越不认命,天道越让你知道——人究竟有多渺小。”顾相宜眸光渐渐黯淡了下去,“最难过的那段日子里,我会非常讨厌我自己,甚至想过死。” “我也一样。” 在元玉婉给出这个答复的时候,顾相宜不由得感到震惊。 “说真的,我思考过无数遍——天为什么要生我这种人呢?” 那是元玉婉最大的困惑。 但是,直到现在,她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因为她现在过得挺好的。 “茶斟好了,你要不要尝尝?” 顾相宜怔了怔。 她自己似乎已经忘了正在温茶的事儿了,整个人一直处于震惊当中。 在她看来,元玉婉已经是个非常值得她去敬佩的仙家了。 同样,在元玉婉眼里,顾相宜的勇气,是她根本不敢想象的。 并且,青莲和她们一直都是单方面联系的,以至于她们都不知道对方这几年过着怎样的日子。 元玉婉举起茶杯,叹道:“或许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吧,虽然还未达到自己的预期,但是我们都在努力往前走了。所以,过去的丧气事就别想了,为今天的自己喝彩,将来会更好的。” 为今天的自己喝彩,将来会更好的。 这句祝福,顾相宜收下了。 她遂也举起茶杯,回道:“以茶代酒,敬元娘子一杯,多谢元娘子收留之恩。” 元玉婉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我喝一口你斟的茶,看看你学得怎么样?” 元玉婉倒是不客气,直接将顾相宜准备敬她的那杯喝了,喝下之后,她赞叹道:“你斟的茶倒还有模有样的,味道不错啊!” “你觉得味道不错就成。” “说实话,我以前就知道你会斟茶,而是手艺不错,你跟我学斟茶未免也太谦虚了,我都不好意思教你了。” “学无止境嘛,再说,你这些茶叶我都没见过的,待会儿还想再换个口味试试。” 元玉婉看得出来,顾相宜跟她斟茶这会儿工夫,精神头儿好了不少。 她似乎越来越清楚顾相宜的病根在哪里了,她的病情,应该是能治愈的。 并且,在元玉婉看来,斟茶同样是禅学的一种,在斟茶的过程中,她能感受到心静。 想必青莲斟茶这么多年,也会感受到这些吧。 青莲这会儿还真就没听她们的心声,只是瞧着顾相宜和元玉婉竟能玩到一起去,颇为震惊。 她还以为她俩的好好认识一段时间呢,毕竟二人都是心思重的,即便见过几面,也没那么容易一见如故。 但不成想,她们居然还挺聊得来的。 不过瞧着顾相宜的情况好转了一些,青莲心里也能踏实一点,元玉婉能带着她找些事做,总比她一个人病恹恹的昏睡要好上许多。 并且,让顾相宜现在清净些也是妥当的,她并不知道在她离开京城后,王莽便又去找了李元淳。 王莽现在的野心已然不可估量,他暗中发誓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让十三卫从庆国彻底消失。 第1443章 卦象 而这些都不是顾相宜该知道的事,事成与否,一个月后自会知晓。 在斟完茶后,元玉婉便让小元福去做饭了,顾相宜疑惑的问道:“平日都是他做饭吗?” “嗯,平日里砍柴生火、烧水做饭都是他来做。小孩子嘛,你让他处于怎样的环境,他都能慢慢适应。有些妇人就这么一个嫡子,生怕孩子出事,万事都让他远离,久了就养娇贵了,反之,像元福这样的,你让他砍柴烧水,他其实也都会做,无非是偶尔会烫到手,在河水里泡上一番,也就没事了。” 这是元玉婉的经验之谈,当然,也是一点建议,“你若是舍得的话,让安姐儿跟着元福一起干点活儿罢!你那女儿是个机灵的,来这里学学干活,回头也方便好好照顾你。” “这倒也行,她学什么都快。只要让春燕看着点就行。如此一来,还能让她消停一些。你是不知道她一天到晚有多闹腾。” 元玉婉自是知道的,所以她们才商量着如何能让小允安在这里安分一点,并学到一些技能。 元玉婉看了眼太阳,道:“该生火做饭了,我先推你回屋里,你虽得出来活动,但也不能折腾太久,晌午吃完饭回去睡一觉,待你睡醒了我再推你出来。” “这样不会麻烦你吗?” 元玉婉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若是旁人来此,我确实会有些不安,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来这边,我心里高兴着呢。” 说罢,她便推着顾相宜朝着屋室走去。 她边走边道:“你在池府的时候,其实是没有被照顾好的,那些下人不敢对你胡乱诊断,其他院子里的姨娘也不关心你,而你婆母她们更是慎之又慎,生怕哪里折腾到你。所以,这些人都让你一个人待在屋里,只要看着你没出现突然昏倒或者其他病症,那么一切都好说。如此一来,反倒由着你躺在床上嗜睡,平日里也没人陪你说些话。” 说到这里,元玉婉突然问道:“你在京城没有朋友吗?” 顾相宜回道:“王春燕不算吗?” 元玉婉笑了一声:“那姑娘憨憨傻傻的,在你身边帮着忙活倒是没问题,但谈心却是不能够的。有时候我都怕她哪句话不经意间伤到你。” “这倒也是,不过她现在比以前长进多了,也不像以前那般口不择言了,恐是跟她做生意也有关系。现在她就是帮我带带孩子,偶尔谈谈心里话,但实际上她的心里话也挺容易让我感到不适的,这确实如你说的那般。” “怎么会感到不适呢?” “她到现在都惦记着池二,即便她以为他不在了,心里也一直有他。她这辈子,恐是也没法再去接纳第二个男人了。” 元玉婉明白,如果换作是一些心态不好的大娘子,根本容不得王春燕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甚至将其铲除的情况都是有的。 元玉婉又问:“那你还有别的朋友吗?” “之前还有一个,是李元清,她对我是真的好,有很多烦心事都可以找她谈,她也能帮得上我。” “那后来呢?她怎么不在你身边了?” “后来她的气数尽了,先帝驾崩后,她自身难保,我听王莽说李元烁偷偷把她救走了,而李元淳则以为她已经死了。所以后来关于她的话茬,我一句都没敢提。” 若不是今日元玉婉问起这事,顾相宜早已将这个秘密压得自己都快不记得了。 元玉婉一路推着她往回走,不禁感慨着物是人非。 在进入屋室后,她回道:“没事,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陪着你。” …… 晌午时分,小元福做好了午餐。 午餐是米饭和鱼汤。 元玉婉诧异的问着小元福道:“你怎么又做了一碗鱼汤?” 小元福回道:“是那位叔叔嘱咐的,他说他娘子喜欢吃鱼,而且要吃不带刺的鱼,让我把鱼刺都清理了,熬汤给她喝。” 顾相宜一愣。 她突然想起,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吃不带刺的鱼汤了。 想不到他一直都记着这些细节。 但是,池映寒并不知道她近来吃鱼汤并不是因为自己爱吃,而是怕委屈了小允乐,或许她多喝点鱼汤,小允乐也能长得结实一些。 不多时,顾相宜还是对小元福说了一声:“谢谢,真是辛苦你了。” 小元福嘿嘿一笑:“不客气!” …… 在喝完鱼汤后,顾相宜便躺下睡觉了,实则她是有些担心元玉婉不让她午睡的,但事实却告诉她,她的担心多余了。 元玉婉比她更加清楚怎样安排作息才有利于身体恢复。 在顾相宜睡着的时候,元玉婉让小元福去收拾碗筷,她在安排王春燕照看她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室。 在回屋后,她便找出几张纸,遂开始算卦。 她在卦象中推出王莽已经在今日动手了,他带李元淳去看庆国的军队,比起之前的萎靡不振,现在的军队士气大涨,由于太医院那边的供应,伤药和止痛药乃至西洋药品储备都很足,战马喂的都是精粮,兵器也是成箱的。 如此盛景,让李元淳很是安心。 但李元淳尚有一丝疑问:“近来并不见北魏那边有什么动静,边疆那边也没有挑衅,他们好像突然之间就安生了。王将军可知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他们通过暗探了解到了我们的部署,故而不敢轻举妄动;第二种就是被打怕了,正在暗中筹谋新的战术。但不论是哪一种,都说明我军强盛了,至少比先帝在位的时候强盛了许多。” 李元淳望着眼前的大军,不由得感慨道:“先帝在位的时候,兵权在我大哥手里。那时候可真叫一个乱啊。不过现在好了,军队稳定了,朕心里也有了些底气。当然,这一切少不了王将军的付出,这些付出,朕都是记得的。” 王莽谦虚的道:“这是末将应该做的。” 他不敢邀功,更没有丝毫的张扬。 第1444章 真容 反观十三卫这么多年来虽然有功在身,但他们的这分张扬,已经越发超乎了皇族所能容忍的程度。 如此对比之下,李元淳的心便逐渐的偏颇了。 尤其是他近来在拟写新制,就连十三卫心里都担心李元淳会借机废除十三卫制度。 危机一触即发。 而李元淳的新制,在元玉婉的卦象中也有显示。 那不是什么好制度。 李元淳现在急于攻打北魏,想要整顿军队,那财力就得从百姓身上搜刮,他现在就是在想有什么办法既能安顿百姓又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上交更多的税钱? 他的新制之所以没有立刻颁布,正是因为卡在了这里。 他是文人出身,自是清楚应该如何同百姓搞好关系。 他需要做件顺民意的事。 如果换作以前,他还毫无头绪,但现在的情况,倒是让他找到了一石二鸟的办法。 他没有明目张胆的发火,但已经替百姓收集十三卫这些年在民间做的恶贯满盈的事例。 民间出现收集这样事例的存在,这让百姓们如同看到了光辉一般,纷纷匿名控诉。 说来也是可笑,近来十三卫不知是收到了什么可靠消息,还是知道与洋人沟通一事被揭穿后他们就岌岌可危了。 整个十三卫竟然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给百姓们送粮油,在各个村子里体恤问候。 但在元玉婉的卦象中,这一切已然于事无补。 下午的时候,顾相宜并未醒过来,元玉婉知道,若是不叫醒她,她这一睡怕是得睡到晚上去。 她先是看了眼小允安的情况,瞧着她专注的跟着小元福学劈柴,而王春燕则在一旁看着,免得小孩子用斧头砍伤自己。 倒也别说,小允安学得还挺快的,一开始力度用得不对,但后来也渐渐掌握了一些技巧。 元玉婉只是在暗中看了一眼,便放心的去叫顾相宜了。 许是很久没被这样突然叫醒了,顾相宜还有些不适应。 元玉婉道:“这就是你们府上伺候你的第二处误区——午睡最多睡一个时辰,下午还不叫你起来,那还叫午睡了吗?” “恐是我怀孩子的时候他们便不敢轻易扰我,一旦这孩子出了差池,以老夫人的性子,能把她们全都打死。所以,她们是真的怕了。” “那现在呢?她们还伺候你吗?” “我让她们都回娘家了,好好的姑娘家该嫁人就嫁人罢,不用整日跟着我担惊受怕的,即便是她们不说,她们娘家也觉得我不放人是我理亏。” 元玉婉点了点头,也能理解她的想法。 “但是你把她们支走后,你又该怎么办呢?王春燕总不能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像你这种情况,没有官人还要带着两个孩子回府,身边又没有丫鬟婆子伺候,我都替你发愁。” “如果能活下去的话,这些都好说。” 对顾相宜而言,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次推顾相宜出屋的时候,顾相宜同元玉婉谈道:“方才睡着的时候,做了个梦。” “什么梦?” “恐是跟早上的谈话有关吧,突然就梦见安阳了,梦里有些自责,她待我真的很不错了,但我无暇顾及她究竟去了哪里,更别说是动身找她。” 元玉婉听着她的梦,不禁有些疑惑:“这不是你的错,你现在自身难保,连京城都无法离开,怎么可能去找她?” 实则,顾相宜心里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做这种梦。 因为池映寒临行前同她说的那些话,让她很难不往心里去。 他说,他要去找李元烁,把遗诏交给他,不论如何,他都得知道有这么回事,至于他的想法,那只能见到他之后再说。 他为什么要扶持李元烁呢? 他不知道如果这时候李元烁出山会乱了王莽的称帝大计吗? 她忍不住去想这个问题,后来她便想到——恐是李元烁待他真的不错,甚至连他的科考排名都是李元烁给提升的。 而顾相宜并没有时间关心李元烁现在的处境,更别说是她身边的李元清。 如果说梦境是一个人心里最真实的反映,那顾相宜心里还是蛮想李元清的,可在这种连自己的死活都难以保证的情况下,他人的死活她真的无暇去想。 可池映寒却还是去想了。 也有可能是池映寒不知道自己的命数罢。 顾相宜的心绪突然有些凌乱,元玉婉似乎看得出来她一直在想这个梦,遂道:“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不能让你一直睡着,也不能让你一直闲着。我屋里有些绣片,下午我带你去绣些东西,一旦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于是,下午的时候,元玉婉便带着顾相宜一起刺绣了。 若不是要带她刺绣,元玉婉都快找不到这些绣片了。 甚至有些白布也有些发黄了,但她并未直接施法,而是同顾相宜道:“白布你先用着,这些不能用的绣片,回头我再处理一下。” 顾相宜在来到元玉婉房间的时候,见元玉婉并未隐蔽什么,待她进屋后才将算卦的纸张收起来。 顾相宜并未问及她会算卦一事,毕竟她连仙术都会,卦术又算个什么呢? 这一下午的时间里,顾相宜刺绣刺得十分认真,似乎忘却了外界的事儿,反倒是元玉婉心绪有些复杂。 她在想要不要偷偷给顾相宜算上一卦? 毕竟,她得了解顾相宜的情况。 但当着顾相宜的面,她还是专心的刺绣着。 最终,她只绣了一朵荷花,而顾相宜则是在绣一张人脸。 元玉婉探问道:“你是在绣池二吗?” “是啊,他自己说的让我绣他,当然,我也有点想他的那张脸了。” 元玉婉笑道:“放心,他的那张脸会回来的,毕竟他的情况跟我还不一样,他那不过是一张面具罢了,我小时候哭我的脸不回来了,那可是真的回不来了。” “是啊,在你看来,他的真容是完好无损的,完好无损的面容,总有一天会重新展现在我面前的。可是,我完全不敢想究竟要等到哪一天才能再次看到这张脸。” 第1445章 搜她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会觉得自己的事才是最苦的,旁人即便说了类似的遭遇,听来也没有自己的事严重。 单说这面容的事,元玉婉注重的点是池映寒的脸有没有真的被毁,既然没被毁容,那就是小事。 而在顾相宜看来,元玉婉面容的事极好处理,找她修容植皮就解决了,而池映寒的面容能否恢复,背后涉及到的却是整个朝廷。 好在她们虽有分歧,但彼此还是知道该如何为人处世的,遂没有争执,顾相宜就这么绣着纹路,一言不发。 待到晚饭的时候,元玉婉便去催促小元福做菜了,这次元玉婉找了几个红薯,至于红薯是哪里来的,顾相宜也没问,她甚至不知道这里究竟还有什么瓜果蔬菜。 晚上的时候,元玉婉问她吃不吃红薯,她说吃,元玉婉便直接吩咐小元福去煮红薯了。 待她吃完红薯后,元玉婉推着她回了屋,一天过去了,她也不会再出屋了,元玉婉这才嘱咐王春燕和她同住,好生陪着她。 王春燕当即答应了,元玉婉在安排妥当后,便关门离开了。 当晚,元玉婉并未入睡,而是专注的给顾相宜算了一卦。 但这卦象十分复杂,元玉婉在算卦的时候,额头上布满了薄汗。 小元福见屋内一直灯火通明,关切的问道:“娘亲,您吃红薯吗?厨房里还剩了几块……” 元玉婉顿时住了笔,随口同小元福道:“娘亲不吃了,剩下的红薯你和安姐儿吃吧!” “好哦!” 门外传来了小元福远去的脚步声,不多时,屋室重新恢复了安静。 元玉婉不知是自己算错了,还是青莲有意隐瞒什么,但她在卦象中看到的结果只有一死。 她不信邪的算了半晌,却寻不到一丝生路。 她有些怀疑自己的卦有问题,旋即算了一下池映寒的卦象。 他的卦象是有解的,但顾相宜的却是无解。 元玉婉擦了擦的额头上的薄汗,在停笔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呼吸竟是有些急促。 死局,无解。 这打实将元玉婉吓到了。 她怕青莲知道她在偷偷算卦,赶紧将桌上的纸张全部销毁。 但她瞒得过别人,却欺骗不了自己。 给别人算卦,那是要担因果的,而这些因果最终都得自己去承受。 这一夜,元玉婉破天荒的有些不适,甚至有些失眠。 次日清晨,她照例起床到河边洗漱,饮了两口河水下去,整个人方才清明了一些。 该去嘱咐小元福生火做饭并去叫顾相宜起床了。 她常年隐居,家里突然来了客人,还真是让她感到一丝热闹。 顾相宜在吃过早饭后,便被元玉婉推着出了屋。 瞧着今天的路线和昨日有些不同,顾相宜探问道:“今儿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带你到附近走走,你还没见过我们这里的山林呢。” 顾相宜问道:“这山林附近有人吗?” “没有人,只有我和元福住在这里,已经很久没人靠近了。” “可我印象中的山林都有山匪,就算没有山匪,也有很多砍柴打猎的,怎么会没有人呢?” “这山上闹过几起猛兽吃人的事儿,好几家的猎户都被吃了,后来这件事被传开了,就没人敢上山了。” 顾相宜转头问道:“那你不害怕吗?” “这不是学了些法术吗?不然我也害怕。” 果然,元玉婉现在也是有些本事了,要不怎么能一个人隐居在这种地方? 在山林中散步的时候,元玉婉看到周边的果子和蘑菇,会采一些放在箩筐里,和寻常进山采摘的人没什么区别。 走了一个时辰后,元玉婉便同顾相宜道:“该回去了。” “这么早吗?” “回去生火做饭,给你做小鸡炖蘑菇,怎么样?” “好啊,我不挑的。” 顾相宜带着孩子躲在这种深山老林里,只能什么都不去想,服从元玉婉的安排。 她并不知道元玉婉为什么会选择中途折返。 实际上,元玉婉在采蘑菇的时候掐指一算,算到今日确实有人会不顾死活的上山。 她不会拿顾相宜的安危作赌注,于是便急忙回到了院落。 在她们回去后,元玉婉便将顾相宜轮椅上的泥土擦净,同时挥了挥手,下一刻,路上的轮椅印记和脚印便都消失了。 今日的午饭是小鸡炖蘑菇,顾相宜自己也不记得在进入京城后有多长时间没吃过这道菜了,她不禁感慨道:“你这顿饭做的,都让我想起我祖母了,我祖母经常给我炖鸡汤,她做的鸡汤特别香。” “那等你身体恢复了,可以去京城郊外见见你祖母啊。” “我也想见她……” 说到这里,顾相宜便没再往下说了,而是继续喝汤了。 元玉婉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又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但她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山上。 在安顿顾相宜午睡后,她便开始观察外面的情况。 在她们回来之后,确实有人上山了。 来者是十三卫。 说来也是诡异,十三卫怎么会来这里? 元玉婉遂掐指一算,旋即发现了情况不妙。 新制颁布在即,十三卫知道他们若是找不到能够威胁王莽或李元淳的存在,他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于是,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劫持顾相宜做人质。 但王莽先一步想到这个可能性,早就把顾相宜藏起来了。 池府附近都是十三卫的人,他们的人已经上报给吴连雄,好几天都没看到顾相宜和孩子了,甚至什么时候跑的他们都不知道。 可这就奇怪了,京城门口也有十三卫的人,如果看到顾相宜带孩子出城,那肯定会拦截上报,但守城的人都说没看到顾相宜,只看到李副将出了城。 吴连雄眯缝着双眸,问道:“王将军出过城吗?” 答案自是否定的。 王莽把一切可能都算尽了,所以那一天让王春燕震惊的一切,都在王莽的计划之中。 他说这么做不会出事,那定是不会出事。 第1446章 后怕 如果那天下午王莽也跟着一起出城,那么他们的马车极有可能会被跟踪。 反之,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出城,根本不会引人注意,甚至过后根本想不起来那个妇人的模样。 十三卫能想到的是—— “那天下午,李副将确实是出城了。” 江辰追问道:“他是一个人出城的吗?身边可有旁人跟随?” “没有旁人,就他自己,所以我们也没多想。” 这倒也是,毕竟李副将出城是常事,即便是有跟踪的必要,可也未必和顾相宜的事有关。 他们对此没有戒备,吴连雄也能理解。 可李三和王莽终究是一伙的,如果顾相宜失踪了,那他们便是共犯。 吴连雄在分析过这些事后,便开始暗中搜寻顾相宜的下落了。 王莽将她藏起来,说明她对他十分重要,既然如此,抓到了她,王莽便有可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于是,十三卫便去太医院找了一圈。 太医院只有池映海一人,问及顾相宜的情况,池映海只是回道:“她告假回家坐月子去了啊,这种情况就算是官家也不会要求她在外面坐堂吧?” 这解释真是让十三卫无力反驳。 人是告假休养去了,可这休养也不代表可以人间蒸发吧? “小池院长,你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池映海回道:“不知道啊,这是家事了,我不方便问的。” 好一个“不方便问”,这嫂子和小叔子的事儿,宫里都传开了,结果他竟说自己不方便问。 但他这回答符合礼节,十三卫也不方便再问下去。 他们遂去池府探问了一圈,结果池府这边也是一问三不知,尤其是那个冯氏,就在老夫人身边叹气道:“哎呦!你可莫说二少夫人了,二少夫人是个主意正的,让她待着家里,她总是疑神疑鬼的,生怕家里有人害她。有时候吧,我瞧着这孩子也是可怜,这准是被人害的次数多了,人都落病了。你们说说,这种情况谁敢拦着她呀?她若是再疯了或是病了还是怎么着的,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呀?” 果然,去谁家问,谁家都有充足的理由。 毕竟池府的人眼看着顾相宜被刺杀了两次,别说是疑神疑鬼了,就算她现在疯了,她们也只能认了。 十三卫遂对太医院和池府进行监视,随后便去城郊找到了顾相君的家里。 顾相君现在已然成亲,媳妇也怀胎五个月了,平日里都是顾老太太在照看,老人家腿脚不方便,也不怎么出屋。 十三卫进门后便直接表明了来意,说是顾相宜生完孩子后便不知去向了,问老人家是否知道一些消息。 顾老太太诧异的道:“我们不知道啊!还有,她不是下个月才生吗?” “她早产了,情况还挺严重的,你们不知道吗?” “啊?” 老人家听闻这消息,整个人都担惊受怕的。 “是这样的,我之前也给她捎信问过她需不需要我去照看,我虽说一把年纪了,但也还能帮着带带孩子,两个孩子一起带也是可以的。但是她说她那边人手挺多的,让我多照看她弟弟和弟媳。我还问她近日在夫家还受气吗?她说她怀了这一胎后,全家谁都不敢刁难她,老夫人对她也是和和气气的。这我也能理解,毕竟好不容易怀了一胎,万一是个儿子呢?若是有什么闪失,谁能负得起责任?” 于是,顾老太太也没联系过顾相宜,她以为顾相宜近来过得挺好的,可没想到竟是出了意外。 十三卫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老人家有什么闪失,再被人举报了,他们反倒死得更快了。 十三卫遂派人在附近守着,甚至还有人去了趟南阳顾华生的家里。 这在顾华生看来,可真是够离谱的! 他们早就和顾相宜断绝往来了,都已经撕破脸了,她根本不可能回他们那里住啊! 十三卫向来不会放过任何一条线索,但这一次,他们属实想多了。 南阳这边,已经没有任何和顾相宜有关联的人家了,甚至她母亲那边的人,他们也找过了,那帮人更是不知道顾相宜去了哪里。 好在京城那边传来了消息,他们发现了一条线索——自打顾相宜失踪后,王春燕也失踪了,至今没有王春燕的消息。 听说王春燕近来并不需要整日照看生意,于是便去伺候顾相宜的起居去了,王春燕的亲戚们都知道她惦记那池二郎,虽然她自己说自己释怀了,但亲戚们心里都是明镜着的,好在她心思不坏,就是想去照顾一下她的二嫂嫂,他们也就没管她。 他们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开始走的,这些天都去了哪里,反正人就是一直没回来,直到他们听说原来顾相宜已经失踪了,他们就觉得奇怪了。 顾相宜失踪了,那王春燕呢? 她不是找不到人跟着着急,而是干脆一起失踪了? 这可让十三卫找到了理由,他们干脆打着破案找王春燕的旗号,明目张胆的搜寻线索。 若是有人问起,那他们就是已经接案了,有人失踪,正在寻人。 于是乎,他们这一搜,竟是能搜到元玉婉这里! 这可将元玉婉惊得不轻。 别看十三卫现在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但他们搜起人来,也真是怪吓人的。 若不是顾相宜躲到了她这里,元玉婉还真不敢想象她去哪里能够不被这帮人逮到。 当日,十三卫是将整个山都搜了一遍,方才离开的。 他们的人手太多了,倘若挨个山的搜,甭说是他们,就连池映寒也会被搜到。 但后续的事,元玉婉并未多想,只是眼看着他们离开,方才放下心来。 而十三卫在搜顾相宜的时候,自是没有放过池映寒,他们打着破案的旗号,在山上寻找着池映寒的痕迹。 令人担忧的是—— 池映寒身边可没有会法术的高人,他的痕迹是能够被找到的。 只不过现在已经过去许多天了,池映寒已经离开这里很久了,连元玉婉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第1447章 逃命 此刻的池映寒仍在路上,但有了前几次的经验,现在的他行路隐蔽,似是在躲避追踪一般。 路上,他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那封信的署名是查娜。 池映寒心头一紧。 他心里明镜着庆人并不知道海棠的闺名,这封信只有到了池映寒手中,才能得知信的来源。 池映寒打开信件看了一眼,海棠在信中表明自己回到家后提出继承爵位。 这让池映寒颇为震惊。 但现在北魏已经改制,并且他们的制度是根据西洋所改,改制后的北魏在准许女子当官的同时也准许女子继承爵位,这在池映寒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举措。 但海棠还真就继承爵位了,她说,她的兄长都待她很好,家族内部没有复杂的争纷,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是家里最幸福的人。 所以,她现在继承了腾骁侯的位置,但背后却还是由兄长们坐镇。 她说,她在袭爵后便上奏停战,并且她是独立启奏的,她现在已经跟拉雅公主并无关系了,她也不知道她的奏折会不会遭到拉雅公主的反对。 但是,她现在看到的结果是—— 北魏停战了。 海棠在信中说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吧?答应你的事,我会尽力做到的。” 池映寒看着海棠的信,默默嘟囔了一句:“辛苦你了。” 信看完了,池映寒当即放火将其烧毁。 他想,如果他们双方进展都比较顺利的话,那么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看到第二封信的。 早晚有一天,庆魏两国会合作的。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池映寒选择了一条极其偏僻的路,这条路远离村落,路上几乎见不到人。 因为他要去找李元烁,所以他必须慎之又慎。 以至于十三卫满城追踪,也没找到池映寒,甚至连一丁点儿影子都没找到。 恐是被这帮人逼疯了,江辰最终下了指令,在某个夜晚将顾老太太和顾相君夫妇绑架并藏了起来,次日谎称有人报官说顾家好几口人一夜之间全部人间蒸发。 好巧不巧的是,这个消息次日便传到了王莽这里。 在他把顾相宜藏起来后,顾老太太一家失踪了! 这让王莽敏锐的察觉到二者的关联。 他们这是准备狗急跳墙了吗? 王莽对此有所警觉,但如果想拿他们作人质来延长新制颁布的时间,那他们可太天真了。 王莽有一万种办法让顾相宜不知道顾老太太全家出事的消息,甚至可以在事后将其伪造成一场意外。 总之,就凭这几个人,休想威胁到王莽。 当然,十三卫小兵们也不止这一条路,同时,他们去找了自己暗地里的主子——十三卫的谢以川。 谢以川看似近来一直都未参与十三卫总处的事宜,就连王莽也不常见到他。 实则,此人是藏匿起来了,在暗中同洋人联系着。 所以,他们最大的主子实际上是那些洋人,而谢以川正是专门联系他们的人。 出了这么严重的事,谢以川知道庆国可能容不下他们了,遂暗中来到了洋人常驻的茶馆。 他来这里找洋人,是因为这两日跟江辰说好了,让洋人给他们谋条生路,只要他们能活下来,以后十三卫必定为他们当牛做马。 谢以川当时果断答应了他。 可事到如今,谢以川知道十三卫大势已去,他们拿什么保证将来会给洋人当牛做马? 于是,在谢以川在茶馆找到乔治的时候,他的举动让乔治当场惊在了原地。 他竟带了一箱子的银票过来! 乔治惊问:“这是多少钱?” “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三亿两银票,都是十三卫总处这么多年攒下来的。” 乔治:“……” 美其名曰是“攒下来的”,但乔治心知肚明,一旦让李元淳发现这些事,他们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刑部大牢。 想到这里,乔治指了指他带来的箱子道:“打开看看。” 谢以川立刻把箱子打开了。 在箱子打开的那一瞬,乔治停下了手中吸烟的动作,湛蓝的双眸紧盯着箱子里的银票。 下一刻,他提出了质疑:“这些钱虽然很多,但不可能有三亿两。” 谢以川慌乱的坐在他面前,解释道:“这箱子里是定金,先给你们,如果你们能带我上你们的船,离开庆境,前去西洋,剩下还有两亿两白银,我都给你们,一张银票都不会少你们的。” 他说着便开始数着箱子中的银票,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 乔治只看着他慌乱的掏钱,边掏边道:“大人您看,这是一千两,这是一万两,然后……你看,十万两、一百万两、一千万两……这十叠加在一起就是一亿两银票……不信的话,您可以查,一张都不会少给你们的……” 乔治眯缝着眸子。 他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 十三卫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就想要一个逃命的机会。 而这谢以川怕洋人觉得三亿两银票买三条命,给的太少了,于是他干脆撇下另外二人不管,说这一亿两是定金,他一个人的命就值三亿两。 这对洋人而言,可真是差了不少事儿呢。 乔治确认道:“三亿两白银,就买你一个人的命?没有别人?” 谢以川急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就我一个。你们只要想办法让我逃到西洋去,剩下的两亿,我不会少给你们的。” 乔治倒是觉得,带他一个人上船逃跑并不困难,反倒是三个人一起带走会有些难度。 于是,乔治回道:“这定金呢,我们收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明天可以吗?或者今天晚上?我要时间最近的,先生您知道的,在这里夜长梦多啊!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洋人表示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于是便答应道:“明日晌午的时候,会有一辆客船驶向西方,届时你到桥边候着,我们自会安排人带你离开。” “晌午什么时辰?还有,哪个桥边?我该去哪里找你们呢?!” 第1448章 内讧 乔治遂用笔在纸上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图,递给谢以川,并道:“午时二刻。” 谢以川连连道谢,随后便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乔治便将这笔钱收了起来。 三亿两白银买一条命,这实在是太划算了。 但乔治心知肚明,这绝不是十三卫总处的决定,那两个人定有他们的如意算盘,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三亿两白银。 只不过,十三卫总处发生了什么内讧,跟他可没有半点关系,他只要确保银钱到手就好。 …… 在谢以川回十三卫总处的路上,他已然将路线图记在脑子里,并在路上找了个馅饼铺子,在吃馅饼的时候趁人不备,将纸条夹在馅饼里一并吞了下去。 随后,他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了十三卫总处。 吴连雄和江辰见他回来,赶忙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谢以川镇定自若的回道:“乔治把定金收了,并且承诺他们会出面保住我们,还有那个王雅兮,他说就算我们不出这个钱,他们也会在最短时间内将她找出来。” 吴连雄追问道:“那他们需要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帮我们办事?要知道李元淳很快就会颁布诏书了!” 江辰闻言,也催促道:“是啊,你有没有告诉他,如果实在保不住我们,我们可以给他们当牛做马,以后认他们当主人,他们让我们反手烧了皇宫,我们都义无反顾的给他烧。” 谢以川:“……” 他当然知道十三卫总处原本的意思是用这三亿两买他们三个的命,尽量保住他们十三卫,实在保不住,他们就追随洋人。 但谢以川深知洋人老奸巨猾,吴连雄又舍不下权势,双方很难谈拢。 而他在三人中间又没有什么话语权,如果告诉他们两人放弃所有权势,什么都不要,提着行李去逃命,他们二人准是不会答应。 所以,那就大难临头各自飞罢! 谢以川遂道:“他们都答应了,但是他们说明日晌午得把剩下的钱给他们。” 江辰一听这话就觉得很不对劲,他急忙确认道:“他们怕不是在坑我们的钱?事还没办呢,钱就都给他们了?” 吴连雄立刻打断江辰道:“给就给罢!现在这节骨眼上,一旦东窗事发,李元淳定会把十三卫总处查个底朝天,这些钱一旦被他搜到,我们就彻底解释不清了!况且,李元淳现在正缺钱呢,他巴不得立刻找个由头彻查我们!” 江辰听闻这话,气得用拳头狠狠砸了下桌案。 他真不明白,他们怎么就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果然是改朝换代,导致他们气数要尽了! 江辰遂继续问道:“钱收了也就罢了,给字据了吗?” 谢以川回道:“他们让我明日去跟他们的人见面,一手交钱,一手给字据。他们说让我放心,说是肯定会帮我们解决的,他们洋人最讲信用。” 江辰别过脸去,嗤笑一声:“他们讲个屁的信用!这要不是走投无路了,咱们也不至于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 此刻,李元淳那边尚且不知十三卫在挣扎什么,只是听说王雅兮的家眷失踪了,有人报给了官府,现在正在寻人。 李元淳乍一听这事,还以为是那个已经辞官的王家。 要说这王家,十三卫还真没想过要对他们下手,只是问了一嘴顾相宜的下落,他们说不知道,十三卫就离开了。 要说这王家也是真的着急,在得知顾相宜失踪后,便连夜回了京城,去问了池府,跟着池府一起满大街的找人。 尤其是王夫人,就这么在十三卫眼皮底下四处转悠,也没出什么事儿。 他们哪里知道他们这举动可把王莽惊到了,王莽直接把王夫人接到府上住,偷偷告诉王夫人,是他把人藏起来了,人现在肯定没事,王夫人这才渐渐安生了下来。 这么闹腾的人,李元淳还以为她肯定得出事,结果他还真没出事,反倒是安分守己的顾老太太一家出事了。 再加上顾相宜近日下落不明,李元淳也看出了一丝猫腻。 眼下,顾相宜失踪、王春燕失踪、顾老太太一家失踪,这可真是够乱的! …… 待到次日天明的时候,元玉婉照例带顾相宜出门遛弯。 她之前算过一卦,那一卦已然将这一个月会发生什么事都算了出来。 就比如说,今日晌午,她们还得折返。 卦象上显示今日晌午会出大事。 在午时推顾相宜回来后,元玉婉便轻闭双目。 顾相宜好奇的问道:“你是不是推我走了一圈,自己也疲了?” “那倒不至于,我只是想看看今日外界会发生什么。” 元玉婉遂闭上眼,没再和顾相宜谈话,顾相宜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法术。 而元玉婉在闭目后,看到太阳正盛的时候,有个男子慌张的拎着箱子来到了码头。 一个洋人在码头等着他,他在看到那个洋人后,便将箱子给了他。 于是,他们交谈了片刻,至于在交谈什么,元玉婉听不清楚。 只不过,在他们交谈的时候,暗处有两个男子跟了上来,很明显,他们是跟踪过来的。 并且,他们也在低声交谈。 码头附近的男子在将箱子交给洋人后,并未离开,而是在等待着什么,暗处的两个人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 直到午时二刻,一辆游船驶向码头,并在码头附近停靠。 游船上有很多货物,许多人在游船停靠后开始往码头上运送货物,而码头边的男子似乎等不及了,急匆匆的便冲向船梯,途中还撞到了几个人。 暗处跟踪的二人顿时发现情况不对,立刻从暗处蹿了出来想要上船,由于他们没有船票,也没有引荐人,还没等上船就被拦了下来。 那个逃上船的男子慌忙的加快脚步,往船舱那边跑去,其中一个跟踪的男人立刻掏出了藏匿在怀中的枪,朝着那人逃去的位置扣动扳机。 下一刻,船上的客人便被吓得四处逃窜。 第1449章 尽毁 整个游船突然陷入了混乱。 老人和妇女都在尖叫,那两个人趁乱冲上了游船,管事的洋人带着枪紧跟其后,死命的追赶着闯进来的那两个人。 他们不管那二人是谁,只知道是两个庆人,可只要确定了他们二人是庆人,那么即便打死他们,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呯!——” “呯!——” “呯!——” 枪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元玉婉只看到最前方的人逃命般的往船舱里跑,而后面二人疯也似的在后面追赶,那二人的处境有些诡异,也不知他们是追杀的还是逃命的。 “呯!——” 没一会儿的工夫,他们便在船舱内射中的谢以川。 谢以川身体僵直的倒在地上,鲜血迅速朝着四周蔓延。 但在追上谢以川后,他们二人也被后面追上的洋人控制住了。 为了查清原因,那几个洋人并未直接枪杀二人,而是将二人拷住,带离了此地。 但这艘游船却不得不停在原地,不能再开了。 此事闹得很大,不多时便通禀给了李元淳,李元淳本还打算亲手处置十三卫总处这几个人给百姓一个交代,但没想到他们自己竟率先犯了事儿,并被刑部控制住了。 整个案例仍在调查当中,但谢以川却已经死了。 根据洋人提供的口红,谢以川是被吴连雄和江辰射杀的,当时扣扳机的人是吴连雄。 这真是件令人窒息的事儿。 而此刻的吴连雄和江辰,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会有今天。 刑部大牢,这地方他们以前常去。 但他们到这里面完全是为了提审犯人,甚至还对犯人进行侮辱和折磨。 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会在这里接受提审。 而且,他们杀人的动机极其简单,就一句话—— “谢以川竟打算偷渡到西洋,他要去当逃兵,十三卫没有这样的规定,也不会准许这样的事发生!连十三卫总处的头目都逃跑了,底下的人还不得乱套了?” 这个说辞,看似大义凛然,实则透露着太多的怒气。 谢以川背叛了他们,卷走了他们所有的钱,但却只想保住自己的命,若不是他们二人发现了端倪,现在就让谢以川给跑了! 但杀他的地点是在游船上,这件事已经造成了严重的恐慌,在洋人看来,此乃大不敬。 但在此事通禀给王莽后,王莽却回了一句:“先不要动刑,几个时辰后,我亲自去审他们。” 毕竟,这帮人绑架了顾老太太一家。 这属实是垂死挣扎了。 这种事,王莽岂能不管?如果可能,他还是想把顾老太太一家救出来。 当晚,王莽便去刑部探望了吴连雄和江辰,这原是站在顶峰的人突然摔了下来,还被迫穿着囚服,披头散发的,连饭食都被换成了糟糠。 王莽见状,连连叹息。 连他都接受不了,更别说是两个当事人了。 故而,王莽在提审他们的时候,率先支开了旁人,郑重的问道:“老实交代,人被你们藏在什么地方了?倘若你们能说实话,我还能让你们过得舒坦一些,至少不用再吃这些糟糠。” 吴连雄冷笑一声:“这已经是对我们最大的怜悯了是吗?” 王莽不解的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十三卫这些年来为大庆舍生忘死,立下无数功勋!你以为你这点手段就能让我们屈服吗?想都别想!” 都到了这般境地了,还要装硬骨头,这便让王莽有些反感了。 “无数功勋?这我倒是没看到,不过你们近年来搞砸的事儿可不在少数呢!” 若说戳人痛处,王莽这可谓是一发即中,吴连雄最为在意功勋,但自打李元风和李元淳争夺皇位以来,他们时常遭遇陷害,有些陷害可谓防不胜防。 并且李元风也公然表明过要让十三卫彻底在大庆消失。 所以…… “为什么会接二连三的搞砸事情,你心里没数吗?” 王莽回道:“我不知道。不过我不得不佩服你们,你们的办事能力挺强的。至少,打着救人的旗号明目张胆的闯人家宅,这种事儿我可干不来。” 他说的是王春燕失踪的事儿。 “可那王春燕是真失踪了。” “那你们挨家挨户搜的是王春燕吗?” “我们搜谁,你管得着?近来王春燕和王雅兮同时失踪,而你这个整日粘在王雅兮身边的人居然一点都不着急,你这还不够明显吗?” 王莽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我着不着急为什么一定要让你看出来?那顾老太太一家是你绑架的吧?京城里面敢如此猖狂的玩绑架,你这还不够明显吗?” 吴连雄没有再答话。 他不想再和王莽有任何的沟通。 反倒是王莽,见了他这表情后,并没有气急败坏,而是在他耳边郑重的道:“你就不要再做毫无意义的挣扎了。十三卫已经彻底完了。没人管你一路走来有多艰难,你将迎来的只有墙倒众人推。” 杀人诛心。 王莽不谈旁的,更不会跟他们谈什么条件,只是在强调这个观点——十三卫完了! 末了,王莽起了身。 他准备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他仍旧没问顾老太太的事,他知道这事不能着急,一旦表露出着急的神情,便会有意无意给对方增加底气。 底气这种在关键时候影响胜负的因素,王莽不会便宜了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的搞他们。 当夜,王莽便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而在他离开后,吴连雄却是有些慌乱了。 他待在暗无天日的牢房内,附近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江辰也没跟他关在一起。 幽深的牢狱内,只有他一个人。 他向来不畏惧黑暗,唯独这一次,他的耳畔里不停的传来同一句话:“十三卫完了,十三卫完了……” 他苦心经营的十三卫,就这么完了。 过去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狼狈。 只不过,这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怎么就不知不觉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第1450章 冷血 抑或是说,这个局到底是谁布署的? 难道是王莽吗?如果是他的话,这一切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吴连雄越想越觉得惶恐。 殊不知,他没料到自己现在沦落到了何种地步。 王莽并没有离开,而是进入了牢舍上面的观察室,并且,李元淳也在那观察室内。 方才观察室内的对话和吴连雄的表现,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在王莽进来后,李元淳便问道:“看样子,王雅兮的亲眷是他绑架的?” 王莽回道:“正是,他方才的表现便是承认了,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把人藏在哪里,瞧他那样子,大抵是死都不肯交人了。” 李元淳冷笑一声:“不交,反倒更好定罪。那老妪是无辜的,十三卫若是伤害无辜百姓,朕就更要为了天下人而铲除他们了。这条罪名给他们定下,他们最好嘴硬到底。” 王莽点头示意一声。 但他还是探问一句:“可若是雅兮娘子问起……” “你不用担心这个,人是十三卫害死的,朕也已经为民除害了,况且那老妪已经年过古稀,够长寿了,让她节哀便是。” “可还有他弟弟和弟媳呢?那弟媳还有身孕……” “这正是引起民愤的地方,把这些情况传出去,让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失踪者的细节,他们会关注这件事的。但最后,他们知道这些可怜的人都是十三卫所害,朕再处决了十三卫,岂不是天赐良机?” 王莽:“……” 权谋这种东西,李元淳向来都不用旁人去教,他玩得比谁都明白,也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把过错都推给别人,自己去做一个光明磊落的文人。 恶事?那从来都不是他做的,他也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过是惩治了长期埋藏在庆境内的毒瘤罢了。 这反倒让一开始也不愿为了一个七旬老妪冒险的王莽有些犹豫了。 他们每个人都能摘干净,但这终究是顾相宜唯一的血亲,她和生父断绝关系后,只有祖母和弟弟,她生怕给他们带来危险,所以就算自己身边没人照顾,也不会让他们进京伺候月子。 但现在看来,这个结局一定会让她很难过的…… 只是,这是李元淳的计谋,只有咬住十三卫这次亲手犯下的过错,才能将他们置于死地! 所谓大局,不过如此。 当夜,王莽便先行离开了。 至于李元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并不清楚。 在王莽回到王府的时候,王夫人尚在府内,由于是寄人篱下,她也不好再多问,只探问了一句:“王将军,我能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王莽回道:“这件事现在还是机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不过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唉!我这不是担心她吗?你最近也没有联系她,她到底去哪里了?听闻近来她祖母和弟弟都不见了,和她在一起的‘绝味一家’的掌柜也不见了,近来京城怎么这么不太平呀!” 王莽也知道不太平,所以他才让顾相宜先行出去避灾。 至于顾相宜究竟去了哪里? 这件事,池映寒知道,他不知道。 他将她交给池映寒的时候,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 可说来也是好笑,他自己也知道池映寒本就是顾相宜的夫君,他有什么资格怀疑池映寒? 但他就是放心不下。 当夜,就在王莽独自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突然有一道白影落在了他的屋顶上。 王莽在意识到不对之后,赶忙跑出去查看情况。 果然,坐在屋顶上的人是一枝梅。 王莽方才就在猜会不会是他。 而一枝梅似乎知道了什么,直接开口道:“你知不知道那个被绑架的老人现在在哪里?或者说,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原来他是想探问这些的。 王莽对此毫无头绪。 但他有些好面子,不好意思回答自己逼问失败甚至还让李元淳定了计划,现在李元淳已经不打算救人了,关于这家人的下落,他只好作罢。 他遂反问道:“难不成你有什么线索?” 听闻他这答复,一枝梅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我还以为你会对她有多好,看来不过如此。” 这话可真是戳了王莽的脊梁骨了,难道他不想去找顾相宜的祖母吗?他这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果现在他率兵行事,强行搜查,只会坏了大计! 王莽驳道:“我想,我们之间最多也就是个面子交情,但是现在三儿没在京城,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一枝梅笑道:“要不你开个价,我把人给你找到。” 王莽一惊! “你在说什么疯话?!” “找到人后,我会藏到我认为安全的地方,不会坏你大事。所以,就看你愿不愿意了。如果你不愿意,我反倒落下个闹事的罪名,你们这帮京官,我可惹不起。” 这纯是让王莽拿主意了。 说实话,王莽确实有些心动。 可一旦事情败露,他也肯定会说是王莽指使他这么做的,甚至还给了他一笔钱。 一旦沾上,就是麻烦。 他实在是不愿在这个关头惹是生非。 毕竟,十三卫马上就会从京城消失了,从那以后,京城就是兵部的天下,也就是王莽的天下。 他真的要冒这个险吗? 王莽思索了一会儿,遂给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方案。 “你若是想要找人,然后拿赏金,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前提是你必须把人给我找到,如果找不到还导致事情败露,那我这里是不会和你沾上任何关系的。” 一枝梅笑道:“必要时候还会杀我,对吧?” 王莽:“……” 只见一枝梅摇了摇头道:“你们这些人,可真是够无情的!但你要清楚,我不是为了这点钱去做这件事,而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你们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一个人,实际上却在背后如此伤害她。我想,她要是回来后知道这件事,还养什么身子?八成得一口血吐出来直接死在你们面前,这就是你们要的结果,对吧?” 第1451章 模仿 一枝梅说话难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似乎对王莽怨气很重,批判他的时候几乎是毫不留情的。 王莽原是想反驳的,但这番话却是戳了他的心脾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涌上心头。 他看着屋顶上的一枝梅,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想骂他,但他说的却没毛病。 他们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但却害死了她唯一的家人,这样的保护真的有意义吗? 王莽思索片刻,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枝梅嘴角微微抽搐,终是回了一句:“你问我这句话的时候,我也想问你一句——你好像到现在都没有告诉过我,你又是什么人?” 王莽立刻警觉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奇怪的。我最近认识的这些人好像都姓王,虽说这个姓比较大众,但你也没必要混入其中吧?你为何不直接承认自己叫秦莽呢?我听说你这是随了母姓,那你母亲又是个怎样的人呢?为何导致你连个真实姓氏都不敢透露?” 王莽不知道他为何会对这件事起疑,但这显然引起了他的反感。 王莽斥道:“你问得太多了。” 一枝梅笑了一声:“我问几句你就嫌我话多,那么你呢?扒人家身世就合理了吗?” 王莽:“……” 若不是查不到他的身份,他还用得着亲自去问? 但一枝梅很快就把这个话茬岔了过去,并道:“言归正传,到底想不想让我帮你寻人?” “你若是能答应我的条件,我便用你。” “成交。” 这笔买卖,明显是让一枝梅吃亏了。 不过一枝梅看重的并不是这些,他有他想维护的道义。 …… 当天夜里,元玉婉照例将顾相宜推回屋,在上床的时候,顾相宜同她商量道:“要不你明天扶我走出门吧,万一我不用轮椅也能走得很稳当呢?” 元玉婉拒绝道:“最近几日还不行,你还得再在轮椅上坐几日,等我瞧着你真的能自己走了,我自会将轮椅撤去。” 瞧着元玉婉有她的安排,顾相宜自是遵从了她的意愿,老实的坐在了床上,这时元玉婉便叫王春燕给她打水烫脚。 元玉婉说过,保持血液畅通是每日必须去做的,这个道理顾相宜自是清楚,她遂没有反驳。 在烫脚的时候,元玉婉将小允安抱了回来,顾相宜还是难得看见小允安不作不闹,乖巧的趴在元玉婉肩膀上睡觉的样子。 元玉婉笑道:“在厨房跟着忙活一天,回来就累了,平日里这么消耗一下她的精力,回头也方便哄她睡觉。” “真是太谢谢你了,不然我哄她睡觉还得好一会儿呢。” “哪里的事,你烫完脚便歇息吧,明天还有明天的安排。” 顾相宜点了点头。 在烫过脚后,她便躺下了,而小允安就在她的床边,也正在酣睡着。 大床的旁边是小允乐的摇床,小允乐在顾相宜烫脚前便已经吃过一次奶了,这会儿也消停的睡着。 元玉婉就坐在床边守着,瞧着顾相宜将自己缩在被子里,渐渐的睡着。 她一直在想顾相宜方才的问话,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她在卦象中看到的是—— 她的身体最多也就这样了,能维持现状就是最好的情况,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顾相宜恢复。 但说实话,她也没必要操心这些,一个月后,她就会回去的,到时候这一切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顾相宜要继续干她的大事,但元玉婉却完全不想掺和这些。 她说过,她对这人世间没有任何眷恋,也找不到值得她眷恋的人。 …… 次日天明的时候,元玉婉照例过来叫顾相宜起床。 这时的早饭已经做好了。 顾相宜问道:“每天的饭都是元福做吗?” 元玉婉回道:“有时候是我做,也不能一直劳烦孩子。” “其实我也可以帮你们做点饭的。” 元玉婉原本没打算让她做这些事,但想到如此一来也能给她找些事做,遂改了口道:“好啊。你想吃点什么,我带你出去采摘。” “我吃什么都行,出去采摘也都是随缘。” 元玉婉提议道:“莫不如我带你出去打猎吧!你得多吃点肉,好生补补身子!” 于是,今日的活动便是出门打猎。 女子打猎这种事,顾相宜一开始还不敢参与,但一想到元玉婉现在也是个神通广大的,她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她便见元玉婉打回来几只兔子,并问道:“这几只够不够吃?不够吃的话,咱们上前再去打几只。” 顾相宜查了一下,总共打了五只野兔。 “够了,一人一只都够吃了。” “那王姑娘吃得可多着呢。” “那就让她吃两只。” “行!听你的!你觉得满意就行!” 末了,元玉婉便推着顾相宜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顾相宜一直有问题想问她,可不知道该怎么说,想着一直在心里憋着也不好,她在回了屋后,便开口问道:“对了,元娘子,我想喝你斟的茶了。” 元玉婉听闻这话,当即愣在原地。 “你怎么还喜欢上我斟的茶了?” “你斟的茶,有股神仙茶的感觉。” 元玉婉笑了一声:“莫要拿我打趣了,居士的茶可是苦着,常人根本喝不下去的。” “这么说,你喝过?” “当然喝过。” “那……你也觉得居士的茶很苦?” “我能接受,毕竟我和你们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顾相宜观察着元玉婉的神情,看得出来她的神色有些变化。 这个话茬,好似有些不太好聊。 但顾相宜还想探出个究竟。 “你平时用的那些法术,都是跟居士学的吗?” 元玉婉否认道:“不是,这些是我一个人研究的,跟居士没什么关系。” 话到此处,顾相宜只得点了点头,不能再继续问了。 但她还是相信她的直觉。 元玉婉的茶,有种神仙茶的影子。 她总觉得元玉婉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模仿着青莲的法术。 第1452章 命数 至于动机是什么,那便与顾相宜无关了。 毕竟,这不是顾相宜该管的事。 顾相宜只是同她道:“我还是想喝你斟的茶……” 元玉婉见她执意要喝,遂也答应了。 “那晌午的时候我便给你斟一口茶吧!” 今日的厨房,明显比往常热闹了许多,元玉婉在将兔子处理一番后,便让顾相宜去切兔肉了。 一旁的小允安见大人们在厨房忙活着,问着身旁的小元福道:“你会做烤兔肉吗?” 小元福摇了摇头道:“不会,这种菜可不好做,之前搞砸好几次了,也没做好,后来我自己说不爱吃这道菜,娘亲也就不让我做了。” 小允安瞥了眼小元福道:“那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要饿着嘛?” 这可真是灵魂拷问了。 他若是跟着一起吃了,就证明他还是喜欢吃兔肉的,下次娘亲还是会带兔肉回来让他收拾。 瞧着小元福愁眉不展的模样,小允安也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若是真的跟着吃了,下次厨房里的兔子估计就得让他收拾,而且还得让小允安跟着一起忙活。 这不是给他们挖坑吗? 小允安想到这里,便赶紧给他出主意道:“你就该直接告诉你娘亲——这道菜你不会做!” 小元福驳道:“你敢这么跟你娘亲说话吗?” 小允安被他这般直接的问话惊到了一分,立刻故作镇定的道:“我、我怎么不敢了?” “那你先上去给我打个样儿!” 小允安气鼓鼓的道:“你一个爷们儿,怎么让小姑娘先上?” “咱俩情况不一样啊,我要是当着我娘的面说我不会,那我就完了!” 小允安驳道:“你以为我的情况能比你好哪儿去?” “你信不信我要是说了,我娘敢按着我的头,让我吃糠!” “我娘也敢啊!” 厨房内的元玉婉和顾相宜听着外面的声音有点不对劲。 两个小孩怎么好像吵起来了? 元玉婉赶忙停下手中的活儿,到门口探看情况,瞧着两个小家伙被自己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元玉婉道:“你们在这儿闹腾什么呢?今儿的午饭不用你们做的,你们回屋等着就行!” 小允安见机会来了,赶紧跑到元玉婉面前道:“姨娘,刚刚元福跟我说这道菜他不会做。” 元玉婉笑道:“他要是会做就让他进来帮忙了,炙肉可能确实有点麻烦,我们自己来做就好。” “好哦!辛苦姨娘了!”小允安说到这里,突然想到好像落了点什么,朝着厨房内喊道:“还有娘亲!娘亲也辛苦了!” 突然被问候了一句,顾相宜都没搞懂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元玉婉将两个孩子推出去,让他们到一边玩去。 关上厨房门后,顾相宜才问道:“她在外面嘀咕什么呢?我方才在切菜,一句话都没听清。” 元玉婉不禁叹道:“那小机灵鬼,才来这里几天,就开始捉弄元福了。” “没欺负着你家元福吧?” “那倒没有,小孩子嘛,都是闹着玩的。” 顾相宜可听不得这话,在家的时候,每次院子被小孩子拆了,她都能听到这么一句,她遂郑重的道:“你不用惯着她,她要是干什么坏事了,你直接跟我说,我帮你收拾她。” “诶呀!不至于!我瞧着这孩子还挺可爱的!” 恐是二人这些年来生活在不同的环境里,元玉婉自从跟着安瑾瑜颠沛流离后,便没和身边的亲戚有什么往来,更别说是见过外面的小孩子。 她都是一个人在生活,所以她说自己觉得孩子可爱,那是真的觉得孩子可爱。 但顾相宜却不一样,她碰见的亲戚和小孩子太多了,这种话在她听来基本就是句圆场的客套话。 小允安有多闹腾,她心里还是知数的。 她在切完肉和菜后,便准备炙烤。 这时,元玉婉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她遂也没多想,便直言问道:“居士有没有告诉过你,半年之后,你家孩子会怎么样?”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顾相宜的手突然颤了一下,手中的烤架险些掉在地上。 她这句话,瞬间激起了她的噩梦。 黑白无常下过诅咒,说她命里根本没有这个孩子! 她改不了命,那孩子还有机会活下来吗? 顾相宜的神色不禁有几分慌乱。 “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会不会牵扯到他们……” 元玉婉提议道:“要不,你将他们留在这里?我可以帮你照顾他们,或许还能让他们躲过一劫。” “允安现在长大了,在你这里待着倒也可以,可是允乐呢?” 顾相宜不在,元玉婉又不愿意在这里出现陌生人,而小允乐现在正是难以照看的时候,一不留神就容易夭折。 也是因为这点,元玉婉才没有带顾相宜出去太久,毕竟他们总不能让王春燕整天帮着照看孩子。 这可真是个愁人的问题。 “你能主动提起这些,我已经很感激你了。如果可以的话,等我回去的时候,我把允乐带走,允安就留在你这里。毕竟,把允安带回去,家里也不会太待见她……” “问题是你一个人带不了两个孩子啊!你还得忙活你那些事儿,这些加在一起,你受得住吗?” 实则,在顾相宜看来,这些都无所谓了。 她只是害怕黑白无常真的会在半年后过来索命,倘若如此的话,那么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当日的烤兔肉,也只有王春燕和两个孩子吃了,他们几个吃得倒是很香,但顾相宜却没怎么动筷子。 还是元玉婉催促道:“这顿饭本意是给你补身子的,你就算没胃口也尽量吃点儿。” 顾相宜这才吃了两口。 但她却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她遂反问着元玉婉道:“你怎么也不吃啊?” 元玉婉笑道:“本来就是给你和孩子们准备的,我吃不吃都无所谓。”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对了,给你斟了口茶,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想喝我斟的茶来着?” 元玉婉说罢,便将茶盛了上来。 第1453章 寿终 尽管元玉婉并不知道顾相宜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听说她想喝,元玉婉便给她斟了。 这茶在顾相宜看来可比烤兔肉好吃了许多,甚至在喝茶的时候,她的心里萌生一种说不出的平静。 她探问道:“你想过位列仙班吗?” 元玉婉轻笑一声:“这我可不敢想。” “有什么不敢想的?我觉得你很合适。” 元玉婉感慨一声道:“你们当然觉得我很合适,可这仙界,却不是说去就能去的。” 这些事儿,顾相宜确实不懂。 她也不过是好奇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还是谢谢你这些日子每天都这么认真的照顾我……” “你跟我客气什么?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正吃着兔肉的王春燕还真没料想过顾相宜和元玉婉能混得这么熟,并且元玉婉能每日如此精心的照顾顾相宜,已经很难得了。 毕竟,在王春燕的认知里,元玉婉愿意收留她就谢天谢地了,更别说这会儿还斟茶给她喝。 顾相宜是真的喜欢喝她斟的茶,喝过几杯后,顾相宜便道:“你这茶真的不一般,喝过之后,顿时忘了许多烦恼。” 元玉婉叹道:“烦恼本就是该忘的,我们把它记在心里,反复回忆、推敲,甚至在听到某一句话后,自己就好似被带回了那段时光……长此以往,我们认为自己很谨慎,实际上我们在反反复复的折磨我们自己。” 元玉婉说到这里,长叹一口气道:“过去了,就将它忘了吧!即便现在忘不掉,也要让时间渐渐的冲刷它……”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遗忘只能维持片刻,没有得到解决的事情,总是会想起来的。” 元玉婉疑惑的道:“比如说?” 下一瞬,便见顾相宜语气沉重了一分:“比如我祖母会在几个月后去世……” 元玉婉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顾相宜当然知道,只是前世这时候有些混乱,她记不清顾老太太去世的时候具体是哪一天了。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待在这里,毕竟她还没有见顾老太太最后一面。 顾相宜只是叹道:“和你一样,我也经历了许多诡异的事,只是你经历的事和天界有关,而我的经历却和地府有关。我现在很清楚,她是寿终了。有时我甚至会想,她在庆国毁灭之前寿终,那是好事,她没遭着罪啊。可是,有时候我又会想——万一呢?万一我能改变这一切呢?可是她什么都见不到了,不论是孙子还是外孙,她都没能见到……” 元玉婉很认真的听着她的话,她不禁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些老人和孩子生来就是没缘分的?老人想守着孩子出世,但他们注定没那个缘分,所以有时候甚至意外会发生在孩子出世的前一天……” 顾相宜静默着,没有发声。 她就这么听着元玉婉的话,突然,她问了一句:“所以,你知不知道……这几天的时间里,我说过我身边有多少人会死了……” 元玉婉:“……” 祖母、孩子、夫君、朋友…… 换句话说,她的全世界,包括她自己,全都会死。 只是时间先后而已。 只不过,关于顾老太太的去世,顾相宜给出的说法是寿终正寝。 元玉婉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坐完月子就去看她。”顾相宜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带着孩子去探望她。” 元玉婉不知该怎么评价这种事儿,毕竟她现在是没有那么多亲人和羁绊的,她遂回道:“等你坐完月子就去看她吧,路上注意安全。” 说着,便给顾相宜夹了几块兔肉,又倒了一碗茶。 “补补身体,顺便再忘掉一些不开心的事儿。” 顾相宜苦笑着接过这碗茶道:“那我可得多喝几碗,我该忘的事儿太多了。” 茶喝多了,顾相宜反倒有些犯困了。 但她还没喂小允乐,即便是困倦,她也只得忍着回去将小允乐喂了,方才躺下休息。 元玉婉一如既往地在她身旁照顾着她。 她方才有句话,确实戳到了元玉婉,那便是她们二人遇到的怪异事件并不相同。 元玉婉接触的都是仙家和道法,是通往天界的。 而顾相宜每次接触的都是阴曹地府。 后者的遭遇,让元玉婉不敢多想。 …… 与此同时,刑部大牢。 这已经是王莽第三次去刑部大牢探看吴连雄了。 但吴连雄还是不肯说,不仅不说,还不住的斥骂着王莽。 他依旧拒绝告知王莽顾相宜亲眷的下落。 实则,王莽心里明镜着此事已经尘埃落定,再无翻盘的可能。 所以,他就这么听着吴连雄歇斯底里的斥骂和咆哮,并将其记录下来,展示给吴连雄看。 “这些可都是你说的。” 吴连雄见他竟有闲心记那些骂人的话,他当即骂道:“想不到你这个人还怪无聊的!你记,你随便记!你就算记了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样?” “要不要签字画押?证明这都是你自己说的?” 吴连雄见他竟搞这么一出,瞬间判断出了他在下哪步棋。 他转头便斥道:“我呸!” “你可以对我不敬,但你要清楚你已经承认自己绑架顾老太太的事实。”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现在又能拿我怎么样呢?你若是现在就把我押出去,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除非你肯放了我。” “我放了你,你告诉我,你把顾老太太一家藏哪儿了?” “正是。” 这个交易,看似两全其美,但王莽是不可能答应的。 想用顾老太太一家换他的命? 想都别想! 就连那谢以川都知道一条命得拿三亿两银票去换,而他居然想用一个老太太换他的命! 王莽不禁觉得有些可笑,他还不如在此等候一枝梅的消息。 而当天夜里,一枝梅并没有出现在将军府的屋顶。 至于去哪里了,王莽并不知情。 但王莽给出的赏金是不会少的。 他想,为了这笔赏金,一枝梅也得出去帮他找人。 第1454章 腹痛 次日清晨,京城下雨了。 那是一场瓢泼大雨,这场大雨使得京城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莽不知道一枝梅到底去了哪里,但他头一次这么认真的等他的消息。 如果一枝梅真的没办法找到顾老太太一家,他就必须得考虑如何给顾相宜一个交代了。 但这终究是晚上的事,白日里他披着雨蓑也得上朝,甚至还得配合李元淳的行动。 李元淳的诏书已经拟好,本是准备今日颁布的,但由于天象问题,他去找占星的官员问了一卦,结果被告知今日不吉利,得三日后才能颁布。 但朝还是要上的,顾老太太失踪的事,也没人追问。 只有王莽按照李元淳的旨意将昨日他说的那些话都散布了出去。 一旦人群里有人开始议论此事,那么十三卫的口碑便是神仙难救。 言论很快便传来了,很多人开始质疑起十三卫究竟有没有为了自保而伤害无辜百姓。 如果真有此事,那他们豁出命去也得让官家知道他们不想再在京城内看到十三卫。 百姓开始声讨了。 李元淳这时将江辰放了出去,让他把所有的十三卫兵力全部收回,一处不留。 江辰在被放出来的时候思考过一个问题——官家不怕他中途逃跑吗? 结果,答案是否定的。 在他出来的时候,身边就跟着几位高手。 他可以跑,但他现在逃跑的后果要么是死,要么和池映寒一样被全国通缉。 这说起来还真是可笑啊…… 他竟会落到和池映寒一样的地步? 把池映寒推入水中折磨的事儿,仿佛还发生在昨天。 而现在,他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也被谁轻而易举的推入水中进行折磨。 那个人会是王莽吗? 他不敢想。 他甚至每走一步都心惊胆战。 雨滴不住地拍打在地上,溅起一个接一个的涟漪。 那些涟漪很像人的脸庞。 江辰仿佛能看到昔日里被他害死的恶鬼在雨天里向他索命。 暴雨的声音,让他感到惶恐不安。 而此刻的王莽正在远处监视着他。 如果他敢挣脱身边的高手进行逃跑,那他们便能当场击杀他了。 虽然这并不一定是李元淳想要的,但让吴连雄彻底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是王莽想要的。 但他不能轻举妄动,只得在暗处看他们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王莽当天下午便回到了将军府,此刻的他做不了什么,只能等消息。 他在等一枝梅的消息,可一枝梅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当天晚上,突然有小兵过来禀报,王莽本以为一枝梅现身了,但谁承想他听到的竟是—— “启禀将军,那江辰死了!” “什么?!” 王莽大骇! 今日下午才放出去的人,怎么晚上就死了? “怎么死的?!” 小兵回道:“他说他要去茅房,随从的高手就让他去了,结果人半天没回来,等他们进去的时候,他们发现人倒在茅房里,鼻子和嘴都浸在了雨水里,连眼睛都没闭。附近有几个做生意的人看到了这一幕,都说是被鬼给索命了!” 王莽驳道:“一派胡言!这世上哪来的鬼?!就算他死了,我们也得知道真正的死因!” “可是百姓们都说他是作恶多端,被鬼给索命了!而且今日正值清明,所以……” 所以江辰死得越诡异,就越有人信,甚至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被鬼找上门了。 可王莽不信,他想立刻去找李元淳问个究竟,但他又怕一枝梅来这里后找不到他。 罢了,今日确实有些晚了,他还是不去打扰李元淳了。 于是,王莽便待在家里,等了一枝梅一宿。 直到次日天明的时候,一枝梅还是没有出现。 王莽眉目间有几分怨气,只得披着蓑衣上了朝。 今日的雨,依旧没停。 李元淳也没心思去御花园溜达,下了朝便回了寝宫。 待王莽同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淡定的回了一句:“这件事,朕听说了。” “陛下要不要查一下他的死因?” 李元淳叹了口气道:“都已经是个死人了,还在他身上浪费精力做什么?现在三个死了两个,就剩下吴连雄一个人了,可不能让他再出了什么意外,毕竟十三卫遍布全国各地,如果让他发号施令,那还能收回来,如果让朕来做主,那就只能将所有人都赶尽杀绝了。可是这其中必有冤魂啊,如果冤魂非要找上门来,那朕也只能说一句抱歉了,谁让吴连雄也不争气呢?” 李元淳这番话,听得王莽脊梁骨都在发凉,他只得应了一声,没有再追问江辰的死因。 这一天,京城仍在下雨。 和昨天一样的倾盆大雨。 王莽不知道的是—— 京城外面也开始下暴雨了。 包括顾相宜所在的位置。 自从青莲说过秋后的第一场暴雨就是她的死期后,顾相宜便有些害怕下雨了。 她一直躲在被窝里不愿下床,甚至不想去听外面的雨声。 这雨声能让她回想起前世被反复穿腹的那一幕。 那些场景如同被突然扒出来一般,一幕又一幕的在她眼前不断的浮现。 不仅能清晰的看到当时的场景,还能感受到腹痛。 一阵一阵的痛。 元玉婉在给她做好饭后,便看到了她这种状态。 她听说了,青莲说过入秋后的第一场雨便宣告着她的大限将至。 那便意味着这五年,她都白忙活了。 虽说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这种痛苦,她大约也能理解一些。 她把粥端了进来,放在桌子上,问道:“相宜,你还好吧?我看你好像有点不舒服的样子……” 顾相宜声音颤抖的回了一句:“我肚子有点疼……” “怎么回事?是受风了吗?” 顾相宜摇了摇头。 这不是受风,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五年来,一旦想到当时的场景,她都会感到剧烈的腹痛。 但她仍旧无法习惯这种痛楚。 每次症状出现的时候,她都会想——为什么偏偏是她? “相宜,你到底是哪里疼啊?用不用我帮你看看?” 第1455章 追踪 顾相宜也不记得元玉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直接叫她的名字的,她对顾相宜的坦诚,终究是让顾相宜放下了警觉。 顾相宜如实回道:“我这是老毛病了,可能也跟天道法则有关,无药可医。” “那你这种疼是只疼一阵子,还是持续性的疼?” “一阵子吧,第二天就好了。” 元玉婉心底似是有了想法,遂提议道:“你仰躺一下,或许我有办法帮你止痛。” 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顾相宜只得老实配合着元玉婉仰躺在床上,元玉婉将手放在顾相宜的小腹上,问道:“是这里吗?” “对,就是这里。” 既然确定了目标,元玉婉便直接施法了。 一道暖流突然冲击着顾相宜的小腹。 不是用药,也没有使用任何仪器,而且直接动用法术。 顾相宜从未见过凡间有人动用此种法术,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只见元玉婉轻闭双目,去探寻顾相宜疼痛的根源。 她探到的根源是外面的雨声。 于是下一刻,她纤指一翻,指向了顾相宜。 顾相宜只感觉受到了一道冲击,接着她便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逃到了一处没人能找到自己的僻静之地。 在那一瞬,整个人好似解脱了一般。 元玉婉继续施着法,她想,如果顾相宜听不见雨声,腹痛也能得到缓解的话,自会平静下来。 但不论她能不能好受一些,元玉婉也都尽力了。 毕竟顾相宜并没有告诉她究竟为什么会导致常年腹痛。 好在元玉婉清楚有很多东西,是天道法则不准许她们胡乱言语,所以她也没有计较。 …… 许是元玉婉的法术令顾相宜过于平静,没一会儿的工夫,顾相宜便静默的闭上了双眸。 她终是能安心歇息一会儿了。 待她意识渐渐消失后,元玉婉方才停止了施法。 施过法后,元玉婉运了口气,将气压至丹田。 她也有几分疲了。 果然,自己的法术仍像是三脚猫功夫。 今日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 元玉婉在施过法术后,便躺在顾相宜身边直接睡了。 旁人只知道她会仙法,并不知道施一次法,究竟有多耗费她的精力。 外面的暴雨仍旧下个不停。 将军府处的王莽依旧没等到一枝梅。 他萌生了放弃的想法,或许一枝梅根本找不到人也说不定。 但让王莽没想到的是—— 就在他准备安置的时候,一枝梅竟然回来了! 王莽瞧着一枝梅浑身都被浇透了,很明显是没有在中途找个客栈换衣服。 他急忙探问道:“人呢?” 一枝梅回道:“排查过了,不在京内。” “这么多天过去了,你就排查了城内?!” 一枝梅回道:“你不会不知道京城有多大吧?” “那京城外面的范围就更大了!” 一枝梅眯缝着双眸道:“我现在就要排查城外,无论他们在哪儿,我都会想办法把人找到。” “你需要多长时间?” “这我可说不准。” 王莽:“……” 几天的时间,一枝梅给出的答复就是——不在城内! 倘若不在城内,那他们干脆放弃寻找算了! 但王莽气归气,该按计划行事的,他还得按计划行事。 江辰死后的第二天,他便按照李元淳的指示,将吴连雄放了出去。 江辰的死讯,吴连雄听说了。 至于怎么死的,那竟然是个谜。 听说人在出去后直接浸在了雨水里,活活淹死了。 一个大活人,即便是在雨水里摔倒,也不可能干瞪着眼等死啊! 所以才有了冤魂索命的传言。 对于这个传言,吴连雄嗤之以鼻,他直接对着告诉他这个传言的王莽道:“你当我在十三卫这几十年都是吃素的吗?冤魂索命?你以为用这种说辞我就会心虚求饶?实话告诉你,那都是老子十几年前就玩剩下的!” 王莽神情淡定的回道:“但是你依旧会畏惧的。” “畏惧?我呸!” 吴连雄斥骂着,但这一次,王莽没有答复,而是默默将牢门打开了。 “吱嘎——” 牢门开启的声音,让吴连雄感到刺耳。 他们这是放他出来了? 当然,确切的说是让他召回十三卫的全部兵力,而他本人现在仍旧是戴罪之身。 这可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过,吴连雄还是好奇的问道:“怎么?你这次不打听顾老太太的事了?” 王莽回道:“这么长的时间都杳无音信,即便找到了,怕也只剩下一具尸体了。” “你这是放弃了?” “对,我放弃了。” 这个答案,未免让吴连雄感到有些失望。 吴连雄不信他真的会放弃,遂威胁道:“你千万不要认为这样一来我就会放了他们。相反,没有任何价值的人,我杀起来会更加毫不留情。” “那你便杀吧,我无所谓。” 王莽的态度就摆在这里了。 他不会让吴连雄认为自己手中还有底牌,至于最坏的打算,他也已经想过了。 他没有什么好怕的。 当天,京城依旧下着暴雨,王莽把吴连雄也放了出去。 但这一次,他是希望吴连雄把兵力收回来,而不是死在某个角落。 李元淳似是也有此意,于是加紧了对他的看护。 于是,这一天,吴连雄并没有出事。 吴连雄当晚便回到了十三卫总处,并暗中下了吩咐:“把那几个人杀了吧,已经没用了。” 若要比心狠,吴连雄敢说王莽比不过他。 他现在同样也能监视王莽的行动,今夜王莽并未出府,所以他才暗中下了指令。 然,他自认为在十三卫总处坐镇多年便有十足的经验,却没想到王莽还有一枝梅这个帮手。 一枝梅也不知道王莽是真放弃了,还是在配合他。 他只看到当夜吴连雄确实派人出的城。 一枝梅情愿认为王莽还是有点良心的,这应该不是一场意外,而是王莽在给他线索,让他追踪。 当夜,一枝梅便在暗处跟上了那几个人。 直到他们来到郊外的一个茅草房。 这茅草房是个屠宰的场所,后院里全都是笼舍。 第1456章 得罪 鸡鸭鹅兔,应有尽有。 整个后院不仅杂乱,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一枝梅就这么跟在这帮人身后,果然在他们在进入屋室后,看见屋室内有两个妇人。 一枝梅迅速追了上去。 紧接着,屋内传来了一阵打斗声。 屋内被捆着的人在看到有人救援后,极力的想要说些什么,但奈何嘴被堵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那几个刺客倒在了血泊中。 一枝梅喘着粗气,将这几人松了绑,在见到这几人里还有孕妇后,一枝梅心里痛斥十三卫这帮人良心都被狗吃了! 被松绑后,顾老太太赶忙求助道:“这位少侠,快救救我那孙媳,她怀着身子,现在状态很差……” 现在事态紧急,如果一枝梅率先救顾相君的媳妇,那便难以照顾到顾老太太和顾相君。 一枝梅遂问:“那你们怎么办?” 顾相君焦急的回道:“我祖母这边由我照顾,你快去带我家娘子去附近的医馆看看,她一直都很难受的样子……” “我知道了,你们在此等我,我带她去附近看看。” 一枝梅说罢,便发动轻功带着顾相君的媳妇离开了。 好在附近真的有医馆,他赶紧带她进去查看。 前后折腾了一个时辰,她的情况方才平稳下来。 正在开药的郎中问道:“你们这是怎么搞的?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再耽搁下去,孩子便保不住了。稳妥起见,她还得在此留诊,以便观察。” 一枝梅不禁感慨庆国的留诊制度简直就是他的救星,他生怕郎中开完药便让他带着孕妇离开。 花多少钱,他倒是不介意,但是把人交给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啊! 一枝梅在安置了顾相君的媳妇后,便同她道:“我回去找一下你家官人和老太太,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见那妇人点了点头,一枝梅便用轻功飞速离开了。 而此刻的茅屋内,顾老太太不住的咳嗽着,顾相君愁眉不展的坐在一旁,只得瞪着眼干着急。 要知道顾老太太几年之前便遭不得冻,这几日一直在下暴雨,茅屋不仅冰冷刺骨,而且还不住的漏雨,老人家哪里受得住这些,这种情况,即便是救下了,也免不得大病一场。 更要命的是,老人家不仅听说了顾相宜早产失踪的消息,还眼看着孙媳出事却无人问津,一股火便上来了,这会儿虽是得救了,但心里还是担忧着,顾相君既不知道媳妇的情况,也不知道姐姐去了哪里,连安慰都不能够。 况且,这几天屋子里没吃没喝,能喝到两口雨水就已经不错了。 他一个年轻人还好,可老人家怎么能遭这种罪? 故而,在一枝梅返回来接顾老太太和顾相君去医馆的时候,医馆的郎中瞧见顾老太太的情况后,连连叹气。 “这老人家的情况有些严重,我建议尽快转到京城的医馆,我这里的药物没有京城那边精良。” 这便让一枝梅有些犯难了。 现在若是明目张胆的接他们回京城,若是被十三卫逮着机会倒打一耙,那李元淳指不定找谁算账呢! 况且,只要李元淳不答应,那太医院他们也回不去啊! 一枝梅心里一阵犯愁,忙问:“老太太这是什么病啊?” 郎中叹了口气道:“这老人家岁数大了,在家正常休养还能多活两年,最怕突然摔倒或是经受折腾,一股火上来冲到心脾,他们是受不住的。所以她这种情况就得先服用一些安神的药,先缓缓看。况且,我瞧着老人家状态也不太好,可能是有什么心事,你们最好是安抚一下老人的情绪,然后看看要不要找京城的郎中看看,他们那边器材比较多,或许能帮老人家稳定一下情况。” 这可真是难到一枝梅了,他只能尽力看看情况。 他遂回到留诊室,此刻的顾相君已然不知该照顾哪边了,但顾老太太坚持说自己没什么事,让他好生陪陪媳妇,顾相君只得先陪媳妇去了。 过了半晌,顾相君方才回到顾老太太的诊室。 顾老太太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顾相君回道:“她睡下了,我这才回来看看您。您怎么样?好点了吗?” 顾老太太回道:“喝过热汤后,好许多了。” “那就好。”顾相君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那您需不需要我帮着干点什么?” 顾老太太叹道:“我没啥事,用不着你照看,你好生照看着你媳妇,这几日可将她委屈坏了。” “放心吧祖母,我会的。我方才跟郎中说了,让他们帮忙熬点鸡汤,给你们都补一补。” 这话本是没毛病,但一提到鸡汤,顾老太太便深深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三姐儿现在怎么样了,这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不知道她挨浇了没有。” 如果她也在的话,这会儿应该是顾老太太给她熬鸡汤的。 一提到顾相宜,顾相君也不知该怎么安慰顾老太太。 毕竟,他也不知道顾相宜到底经历了什么,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只听顾老太太叹了一声,满面的愁容。 “我要是知道她现在接二连三的遭遇刺杀,我当初说什么也得拦着她发展西洋诊术,可莫要告诉我,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干这个的。我们顾家就是个不起眼的商户人家,也不是什么英雄后代,更不需要搞得那般壮烈。况且,三姐儿她把这些东西引进来,她能捞着什么好处?难道她就想这么壮烈牺牲,然后被写进史册里光宗耀祖?我顾家不需要呀!她才多大个孩子啊,就被洋人找上门来了……” 顾老太太虽然不知道顾相宜去了哪里,但她知道顾相宜为什么会早产,又为什么会逃命。 顾相君只得在一旁安慰道:“三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要是换作和朝廷上的官员有纠纷,她还能想办法化解,但她这是得罪了洋人。这种情况,连官家也保不住她啊!” 第1457章 争执 顾老太太活了七十余载,这种事哪里瞒得过她? 她知道顾相宜现在只能出去避灾,大罗金仙都救不了她。 可怜她这孙女现在还带着两个孩子,这种时候在外面漂泊,准是要落病的。 顾老太太想到这些,心里便生生堵得慌,但为了不让顾相君操心,她还是吃下了他带来的鸡汤。 郎中还是建议顾相君带顾老太太去京城的医馆。 顾相君不知所措,遂问一枝梅道:“我们还能回京城吗?” 回京?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枝梅回道:“你们在此等着,我去问一下将军,看看可否接你们回京。” 顾相君急切的道:“那便劳烦少侠了!毕竟我祖母现在情况确实不太乐观,如果可以转诊的话,还是希望能够尽快转诊。” “我明白,我尽量帮你们安排,你们先在这里好生休养,不要随意走动,如果有什么事需要离开的话,记得给我留下线索,以便我能再次找到你们。” 说罢,一枝梅便离开了。 但他心里有数,王莽不可能让他们直接回京,所以他才得帮忙想办法。 果然,在听说顾老太太一家找到后,王莽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但在得知几人需要进京养病的时候,王莽眉头一蹙,问道:“什么病?有这么严重吗?” 一枝梅回道:“老人家岁数大了,禁不起折腾,现在患了病,本就需要最好的医疗条件,你最好想个办法接他们进京。” “他们还能撑多久?” 一枝梅回道:“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那边的郎中说了必须尽快转诊。” 王莽:“……” 尽快是多快? 没人告诉王莽,王莽心里也没个确数。 但他现在是不可能把他们接回来的。 王莽遂道:“吴连雄现在正在把兵力全部召回京城,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将这些兵力全部召回然后清点人数就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的时间,如果他们能挺得住的话……” “你扪心自问,一个七旬老人能挺半个月吗?” “但是最近几日是吴连雄召兵的关键时期,也是我们给他定罪的关键时期!这个时候,切不可让他们把之前谣传中的老人和孕妇找到并归还,否则便无法给他们定罪了!” 一枝梅不解的道:“就为了这个事儿,就得让他们等半个月吗?” “需要什么医疗器械,让太医院暗中运送,也可以让池映海出外诊,总之我们可以想到很多解决的办法,除了让他们露面!” 王莽已经尽可能的想办法去解决这件事了,但无论如何解决,他都不能坏了大局! 而一枝梅却是看透了他的路数。 他反问道:“你这是又有苦衷了,对吗?” 王莽:“……” “你有没有想过那小娘子的感受?她就是京城内医术最高的郎中,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的祖母生了病,倘若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你让她今后如何自处?” “她不会知道这些的!我也不可能让她活在内疚里!我有我的对策,甚至我可以让你带走她那个小徒弟,但是无论你说什么,人都不能进京。你说得条条是理,却没想过如果不能借机铲除十三卫,天下百姓又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的时候,王莽确实有些恼火,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立刻控制自己的语调,语气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我果然不该同你们这些魏人较真……” 一枝梅甚是不解:“魏人怎么了?我虽是魏人,但我何时祸害过你们了?” “你们魏人祸害我们的次数还少了吗?” 一枝梅听闻这话,刚要反驳,王莽便挥了挥手道:“你也不用跟我说那些没用的,人不能现身,但我会用我的方法去治,如果你想帮忙,就请你服从我的安排。” 一枝梅自是拗不过这个大将军,于是便听从了他的安排。 当日,王莽便去找了池映海,池映海暗中听闻顾老太太病了,遂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他遂嘱托太医院的几位首席太医暂时帮忙处理太医院的事务,而他则是一个人选了条偏僻的路便启程离京。 他离京的时候,守城的士兵自是看到了,但现在十三卫总处就剩下一个吴连雄,况且吴连雄还忙得厉害,他们也没向上汇报。 用其中一个不太听话的守城士兵的话讲——吴连雄现在都进去了,谁还敢沾他的边?! 故而,他们就这么任由池映海出城去了。 在一枝梅的带领下,池映海很快便找到了顾老太太一家,好在他们的状态都还不错,也没有什么急症,只是顾老太太激动了些,在看到池映海后,便急切的问道:“你二嫂嫂呢?你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说到这个,池映海不得不摇了摇头道:“这我还真不知道,她应该是去避难了。毕竟她现在刚生完孩子,身体还没恢复,倘若这时候有人杀她,那可不好办了。” “那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听说她早产了,情况严重吗?” 听闻这话,池映海笑了笑道:“放心吧,这次是顺产,情况好着呢,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孩子生出来了,而且生完孩子后她状态也还可以,没有太明显的病症,无非就是体虚。所以您就放心吧,她没出事,她现在好着呢。” “你怎么知道她好着呢?” “呃……因为我是她的徒弟啊,她的习惯秉性我心里都清楚得很,我说她这回没事,那她就是没事!所以您就不要操心了,好好保重身体,她可能还等着避完灾后回来找你呢。” “好,好……我等着她回来找我……” 顾老太太说着便接过池映海的汤药。 她知道这孩子是不会骗她的,虽然不知道顾相宜究竟去了哪里,但池映海一口咬定她不会出事。 顾老太太心道:一直躲在角落里不出来,当然不会出事了。 可是,她早晚有一天得出来呀! …… 与此同时,顾相宜所在的屋室内。 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 第1458章 坦白 顾相宜方才在元玉婉施法的过程中,迷迷糊糊的就睡过去了,醒来之后,小腹就不痛了。 她醒来的时候,元玉婉也刚睡醒,见元玉婉在她这屋里睡觉,顾相宜还有些惊愣,忙问:“你没事吧?!” 瞧着她惊慌失措的神色,仿佛得罪了仙家一般,元玉婉无奈的强调道:“你不必同我这般拘谨。我不过就是困了,在你这儿睡一觉罢了。你呢?现在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顾相宜回道:“不疼了,谢谢你啊。” “你说你跟我客气个什么劲儿?我原也是答应了居士要好生照顾你的。” 这世上每次出现真心待她好的人,都让顾相宜惊诧很久。 她好像习惯了不被善待的处境,也习惯了勾心斗角的生活。 这样的惬意,甚至彼此之间毫无防备,让她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她们真的很熟吗? 她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元玉婉在经受那么多苦难后,还能毫无保留的信任她…… 也许,她活得本来就没有元玉婉来得轻松自在罢。 而元玉婉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瞧着外面仍在下雨,便转头同顾相宜道:“我们今天就在屋里下棋吧!” “好啊。” “你应该也很喜欢下棋吧?” 顾相宜无奈的道:“已经有很久没下棋了。上一次下棋都忘了是什么时候了,只知道那会儿是池二过来找我,让我教他下棋。” 元玉婉一边将围棋拿了过来,一边打趣的道:“那你也教教我!” “元娘子说笑了,我棋艺也不是很好……” “我记得在南阳的时候,你可是个才女啊,若不是因为如此,也不会被安瑾瑜惦记那么久,那安瑾瑜就喜欢有才的!” “说起来,还真是有些不堪回首,我记得当时好像是我追的他,那会儿眼瞎,生生追了他四年呢。” “啊?” 这可是元玉婉不知道的秘密! “你说安瑾瑜吗?我跟你讲,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是他和顾相情在马球大会上陷害你,当时我就觉得二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可你不知道,他那伪善的外表蒙骗了多少人。” “四年啊……那你后来怎么突然想明白不嫁他了?” 顾相宜想告诉她一些只有亲近的人之间可以分享的秘密,可聊着聊着她就发现自己终究是孤独的,就连池映寒都不知道她是重生的。 但她现在大限将至,元玉婉却能活下去,她不妨将心底的秘密说出来,总好过一直憋在心里。 她遂同元玉婉道:“其实我死过一次……不,确切的说,我也不知道我死过多少次了。” “什么?!” 元玉婉虽是修道之人,可还未听过这般说辞。 “你说你死过多少次了?” 顾相宜郑重的点了点头:“第一次死的时候,就是五年前的秋天,庆国灭亡,我被官兵追杀,途中逃向一个后山,但还是被官兵追上,乱矛穿腹而死。” 元玉婉乍一听这话,徒然一惊:“诶?这个桥段,我怎么听居士讲过?这不是居士说书的时候讲的故事吗?” 顾相宜不知道她听的是哪一场,抑或是说青莲居士说书喜欢在不同的场次讲同一个故事。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那段故事的主人公是我。” 元玉婉瞠眸:“怎么会这样?那你岂不是……” “死了,回到了五年前,知道部分将要发生的事件,想要改命,却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 顾相宜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经历,但如果她这次没能挨过去,也没有下次轮回的话,她希望有人能替她记住这段经历,并且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她承认,这是她的一点私心。 “说实话,在遇到居士之前,我整个人都是懵的,我把一切搞得一团糟,我想摆脱安瑾瑜,却又不慎嫁进了一个狼虎窝,而且就算我甘愿在狼虎窝里避灾,安瑾瑜也死缠烂打的想把我重新接走给他做妾……我那个时候拼命的去改变每一件事,但事件的结局还是绕了回去,该死的人还是死了……你不知道对我而言,那就是一场噩梦。” 元玉婉整个人都听傻了。 她不认为时间可以倒流,可是…… 顾相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而顾相宜本人同样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很多时候她都希望自己被捅死了就结束了,而不是回到起始点,却又一次又一次的豁出命去改写这些注定发生的事件、去救那些注定会死的人。 最让她无语凝噎的是—— 手里的签子让她必须相信她能战胜天道法则。 “所以,这五年每当突然想起被乱矛穿腹这件事的时候,我就会肚子疼,疼得厉害,所有止疼的药物都起不了作用。” 元玉婉点了点头,神情中带了一丝惶恐,也带了一丝同情。 “抱歉,我居然现在才知道你经历了这些……” 让顾相宜没想到的是—— 元玉婉竟然主动跟她道了歉。 但是,她为什么要道歉呢? 她没做错什么,也没有任何道歉的必要。 但元玉婉仍是一副愧疚的样子,只听她补充道:“在不知道这些之前,我以为我是这世上最惨的人,而且我觉得……你挺幸福的。” 这真是元玉婉对顾相宜最大的误解。 顾相宜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舒坦,她遂回道:“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太久了,没法说,也没人说……今日说出来了,心里好受多了……” 元玉婉有些惊诧:“你夫君不知道这些吗?” “他不知道我是从庆国毁灭那个时间点回来的,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也不想让他活得跟我一样痛苦。” 原来元玉婉居然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把事情说出去。”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其实,顾相宜心里是想道歉的。 元玉婉从未对她有过恶意,但她之前却对其十分戒备。 这个秘密,既是私心,也是补偿。 补偿的是她心底的那份愧疚。 第1459章 废除 在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元玉婉是否像她那样好奇对方和天道法则的关系,只知道在说完这话后,元玉婉并没有感到高兴,反倒对自己的想法十分内疚。 终于,在沉默了片刻后,顾相宜方才试探着开口道:“我这个秘密……是不是吓到你了?” 元玉婉笑道:“都是修道的人了,总得见见世面不是?今日我也是长见识了!” 说着,元玉婉便重新摆弄着棋盘道:“要不,你还是教我下棋吧。我挺羡慕你们这些会下棋的人的,但我总是下不明白,每次都输。” “你若是跟我下棋的话,那你说不定还能赢呢!我自打有了允安后,就没研究过下棋了。晚上照看孩子,别说是下棋,连看会儿书的时间都没有。” 元玉婉单是听着便觉得无奈:“这要是没生孩子,你自己的小日子过得也挺悠闲的吧?” “可不是么!我以前就是在家画几幅画,每天读几页书,斟茶插花,有时候还会学几首曲子,不过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儿了,自从有了允安,整天都围着她转,现在好不容易熬到允安长大点儿了,又养了个小的……” “可不是么!我养元福这几年日子也过得挺枯燥的,但话说回来,你这俩孩子再怎么说都是你亲生的,不像我家元福,那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不得不收留他,安家都没了,我不带着他,还能让他自生自灭去不成?” 若是说起生活的苦,那真是一整个晚上都说不完,顾相宜干脆将这个话茬岔开道:“趁着现在孩子们都睡了,咱们玩会儿咱们的。下棋下棋!” “好!” 唯有孩子们不折腾的时候,元玉婉和顾相宜放才能消停一会儿。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至于是什么时候停的,她们也不知道。 她们更不知道的是—— 雨停,意味着新制颁布。 李元淳给吴连雄留了时间,让他把所有十三卫兵力全部召回京城,但废除十三卫的制度却要立刻昭告天下。 虽说王莽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但还是不清楚这么做的缘由。 可他却不能问,毕竟李元淳是个老谋深算的,他有他的打算,却又不希望旁人过问太多。 惹他反感的事,王莽是一件都不会做的。 这是大忌。 于是,待到次日天晴的时候,李元淳便在朝堂上颁布新昭,进行改制。 改制涉及三个方面: 第一,废除十三卫制,沿用前朝旧制,由王莽掌管军权,掌管兵部。 第二,更改税制,促使新税制更加符合当下国情。 第三,赈灾制度的更改,扩大赈灾的范畴,加强各个地方赈灾部门的建设,减少每年四处奔波的灾民数量。 这三点,乍一听是在为了百姓谋福,百姓在听说这新制度后纷纷叫好,可王莽心里明镜着——过段时间他们就知道这新制度是用第一条和第三条的好处换取百姓的认可,但重点却是在第二条。 现在的国情是怎样的? 缺钱! 刚和北魏打过,又被洋人坑过,国库亏成什么样,李元淳一直掖着藏着,百姓也根本不知道这一点。 而李元淳现在一旦有大动作,就得从百姓的手里抽钱,不然他现在哪来的资产制作那些昂贵的西洋兵器和药品?更别说是用精饲料喂养战马了! 虽说现在鼓励李元淳按兵不动是对百姓最好的办法,但王莽深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李元淳在龙椅上坐得越久,王莽便越容易暴露。 毕竟,王莽一直忌惮李元淳的那份心细,那种来自文人墨客的心细。 他们不像武夫那般粗枝大叶,而是喜欢思考,喜欢反复推敲,这一点甚是可怕。 新制颁布那日,王莽毕恭毕敬的站在大殿之上,正式接管了军权。 从这一刻起,原本的兵部可谓是名存实亡,整个兵部都归王莽管辖,但李元淳选择留下兵部尚书和侍郎,是想在放权给王莽的同时留下眼线,至少王莽用兵得通过兵部尚书,如此一来,他的一举一动,李元淳这边都能知道。 这也是王莽忌惮他的地方。 在新制颁布后,吴连雄就被正式撤职了。 十三卫总处的牌匾在当天下午就被摘下去了。 吴连雄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好像上一次还是他亲眼看着谏院的牌匾被摘下,那个时候他还站在顶峰看着旁人落魄,岂料这才过了两年,便轮到了他自己。 百姓们在十三卫总处外面叫骂着,声音十分杂乱,骂什么的都有。 大殿上的吴连雄隐约听到了“恶贯满盈”、“咎由自取”这些词儿。 他嘴角微微抽动着,在他看来因果报应这种言论实在是太可笑了,这些百姓也都是没长脑子的蠢人,只知道盯着这些毫无逻辑的地方。 而吴连雄却是在思考一个问题——他们已经暗中投靠了洋人,只要洋人肯搭把手,以后他们十三卫都是洋人的兵,而不至于全部被废除,就算是把他们当成走狗或是能够利用的废品,对洋人都是有好处的! 这么庞大的势力选择投靠他们,他们为什么选择拒之门外?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吴连雄坐在大殿上思考了很久,他唯一能想到的是——那些洋人都是会做生意的,选择放弃他们,是因为洋人找到了更划算的买卖。 吴连雄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意识到了究竟是谁在暗地里捣鬼! 如果不是暗中有个推手,他们不可能落到如此境地。 而那个推手在清明节害死江辰后,直接放言说他是被冤魂索命,更是激起了百姓的怒意,让他们更有勇气揭露十三卫的恶行。 吴连雄想到这里,便仰头大笑起来。 旁人在听到那笑声后,都以为吴连雄这是疯了。 只有吴连雄自己清楚自己遭遇了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 因果报应、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十八层地狱甚至永世不得超生。 这背后是谁做的呢? 这些百姓根本不知道,他们就好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似的,跑到十三卫总处叫骂。 第1460章 混乱 不过,这倒也让他们发泄了,毕竟这时候吴连雄只能召回兵力,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不论他们如何叫骂,也不会有人出来将他们轰走,正因如此,叫骂的人越来越多,十三卫总处的门外也越来越吵嚷。 骂罢,骂罢…… 吴连雄不屑于和这些蠢民计较,在他看来,这些蠢民只是浪费嗓子,他们叫骂的话,吴连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更别说是因为言语攻击而失落愧疚。 吴连雄眯缝着双眸,看了眼外面的百姓。 他听见外面有人让吴连雄出来回应一句。 若说回应,吴连雄只想说——他不会因为被奸人陷害而倒下,他还没输! …… 与此同时,将军府内。 王莽当天便派人将王夫人送出了京城,王夫人原是想在这里等到顾相宜回来的,但王莽在许诺会让她见到顾相宜后,又郑重的告知她:“你现在最好不要留在京城,如果你不知道为什么,那我派人带你出去走一圈你就知道了。” 王夫人原是不知缘由的,但在出去走了一圈后,她被吓坏了——她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京城如此混乱的模样! 到处都是游走的百姓,时不时会有几批十三卫被押送回来,由专人带到指定的位置。 连下了三天暴雨的京城雾蒙蒙的,即便是白日,天色也十分昏暗。 王莽的属下道:“将军说了,如果觉得混乱的话,便赶紧离开吧,您的女儿是他最在意的人,他不会让她有事的,这点请您务必放心。” 当日,王夫人便离开了京城,随后这个消息便被传到王莽那里,王莽在得知王夫人离开后,点了点头。 随后他便在屋子里继续处理文件。 有些话,他是没法说的,可是他认为自己并没有错。 就像今日送走王夫人那样,他敬她是顾相宜的义母,尽管她们已经解除了关系,但他也是尊重她的。 他让她自己出去看一眼现在的京城有多乱,她在京城待了几十年,现在的京城是什么状态,她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把顾相宜藏起来不让她见,自有他的用意。 他不让顾老太太回京城,也不只是怕误了大局,而是现在的京城根本就不能待! 还想回京城的医馆?还想回太医院?他们到底知道什么? 那吴连雄死到临头,正在找机会反将一军,这会儿回京城不是上赶着给他们送人质吗?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质,就这么重新暴露在他们面前?要知道十三卫疯起来可是会冲进宅院杀人的,连王莽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守得住他们! 可是,外面的人懂什么呢? 就像那一枝梅,他一直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在他看来那个魏人的眼中没有任何大局观,也根本理解不了京城这边的生存法则。 顾老太太一家被劫持,他也是不想的,他只能在确保顾相宜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尽他最大的能力去保护他们,去解决这些问题。 当然,以他现在的身份,他不可能将心思全部放在一个七旬老妪身上。 他布局这么久,眼看就能收网了,这么紧要的关头,他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而顾老太太这边,依旧是池映海负责着,池映海这两日才发现顾老太太的心病很重,一直上火,只能用药维持着,但她的心结一直未能解开。 池映海遂回京去找王莽,想求问顾相宜的位置。 可王莽哪里知道顾相宜的位置? 他将顾相宜托付给池映寒了,她的位置,只有池映寒知道。 可池映寒的位置又不能暴露,他只得斥了那小崽子一嘴:“你问这个作甚?” “二嫂嫂的祖母最近一直上火,就是担忧二嫂嫂的情况,我想着若是能让她们见上一面,老人家的病也能好得快些。” 王莽回道:“你知不知道这外面都是些什么人?你这么出城一趟都是有危险的,倘若让老太太去见小娘子,万一被他们盯上,再遇到个刺杀,这后果你来承担?” 此话一落,池映海便不敢吱声了。 他只是从医者的角度提出他的建议,但军务上的事,他并不清楚。 他只得如实说道:“可若是这么耗下去,老人家怕是要落病……” “太医院有什么药?你都去给她,拿最好的,先稳住情况再说。上次你不是说了她也没得什么大病吗?怎么连一个月都熬不住了?” “一个月?!”池映海惊了,“你上次不是说半个月就可以接他们进京吗?” “现在新制刚刚颁布,局势很乱,你把这些道理都告诉她,跟她好好说说。我跟小娘子是什么交情?我会做没谱的事吗?我会害她吗?你倒是跟老太太把话说明白啊!你那边说得不清不楚的,然后回来告诉我,让我冒着小娘子遇刺的风险带她见人?那我怎么不一开始就让小娘子留在池府呢?我将她藏起来的用意是什么?你这小孩能不能多动脑子想想这其中的关节?” 这一次,王莽非但不答应,而且还有几分动怒了。 池映海心里也有一肚子怨气,他想说那顾老太太比他们懂的多着,他也把该说的都说尽了,可她担心的问题,他根本解答不了! “老人家说,二嫂嫂是被洋人盯上了,一旦得罪了洋人,后果只有一死,洋人总要想办法弄死她。你说吧,这我怎么同她解释?事实不就是这样的吗?” 这一点,王莽就更没法说了。 是他暗中找的洋人,给顾相宜要来了授权,可这背后的交易,是万万不能说出去的。 王莽只得回道:“你告诉她,我已经安排妥当了,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她现在已经得到了授权,洋人不会再找她麻烦了。” “倘若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躲着呢?” “这不是在躲十三卫吗?十三卫现在最想报复的人就是她,这种问题你能不能自己动脑子想想?” 王莽实在是没有耐心在被他们盘问了。 同样,池映海也不想再问他什么了。 他总觉得王莽变得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没有在药堂当伙计那会儿好相处了。 第1461章 寺外 他就这么盯着眼前的王莽,就好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或许旁人不了解顾相宜和顾老太太的感情,但他这个给顾相宜当过近侍的人,总不会不清楚顾老太太对顾相宜有多重要吧? 但他说了这么多,却跟什么都没说一样。 而王莽也不愿再解释了,遂同池映海道:“你还有别的事吗?如果只是来问这个的话,那么你可以走了。” 池映海站在王莽面前,紧握着的拳头微微发颤,他就这么盯了王莽一会儿,王莽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这对王莽而言并不重要。 不论是池映海还是他自己都很清楚——王莽是个心思缜密的,他在走每一步之前都会反复安排部署,从未有过冒进之举。 这次也是一样,他认为自己的计划正在顺利的进行着,这不是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可以随便打乱的。 末了,池映海叹了口气,回了一句:“那就这样吧。” 他的言语间带着一丝失望与怨念,这让王莽有些不满,但王莽并没有理会这种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事儿。 在池映海离开后,将军府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外面的京城依旧混乱,王莽估摸着这样的局面可能会持续到下个月。 那时候顾相宜刚好坐完月子,他准备争取在她回来之前把这些琐事处理好,还她一个清净的京城。 …… 京城的乱局,元玉婉是知道的。 自打雨停后,她便用法术看到了京城的情况。 但她并没有告知顾相宜,而是给她准备了纸墨和颜料,让她在屋里作画。 虽说她作画的间隙还得回去照看小允乐,有时候还要喂他并哄他睡觉,但总得来说,顾相宜还是觉得这样的生活蛮惬意的。 元玉婉不想打扰她,就这么静默的观察着京城的情况。 可说来也是奇怪,她能用法术看到京城的情况,却无法得知池映寒究竟去了哪里。 她试了几次,还是做不到。 殊不知,此刻池映寒已经绕过山峦叠嶂,来到了李元烁的封地。 他知道他们藏匿的寺庙就在这里。 若是换作以前,池映寒是不可能会去寺庙的,但现在他居然打扮成百姓模样,去大谭寺上香。 这个位置,是一枝梅告诉他的。 他深信一枝梅的情报不会有错,但他在来到大谭寺后,并未见到李元烁和李元清,即便是问了这里的和尚,和尚们也都说不知道。 这是池映寒唯一能找到他们的地方了。 但他们若是藏匿起来,池映寒也能理解他们的动机。 他知道李元烁藏拙多年,不敢说有多大的野心,但最起码他能保住自己和妹妹的性命。 他想起顾相宜三番五次告诉过他,在寺庙这种地方,最重要的就是心诚。 于是,池映寒便在这附近住了下来,并观察着大谭寺周围的情况。 大谭寺在山顶上,附近并没有客栈,池映寒所谓的住宿,那便是用上自己的看家本领——进山里躲着。 于是一人一貂便和往常一样在山间待着,若是下雨的时候,就到寺庙附近找个棚子躲雨。 这样的日子,池映寒已经习惯了。 同时,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他发现大谭寺周边并没有十三卫的人,并且,即便不是十三卫的人,也进不去大谭寺。 这里的和尚都是有功夫的,在江湖上有些名声,平日里香客只能在寺庙前院上个香,至于寺内,那是只有和尚才能进的地方。 这附近,确实没有刺客。 至于疑似刺客的人,那也只能是池映寒自己了。 他在这附近徘徊了许多天,寺庙里的和尚觉得他鬼鬼祟祟的,让他下山他又不肯,每天都来这里上香,每次上香都给几个铜钱当香火钱。 主持瞧着这人邋里邋遢的,像是野汉,终有一日,他上前问道:“这位施主,您来小寺,可是有事相求?” 池映寒见主持居然出面了,他赶忙问道:“主持师傅,我来你们这里,是想求见我的朋友,他跟我年纪差不多大,有个妹妹。您见过这两个人吗?” 主持问道:“我们寺内和你同龄并带妹妹来过的施主可是多着,老衲不知您说的是哪位?” “您就告诉他,我是池二。可能我现在的样子不太像,但实在是一言难尽,我真的想见他一面,我有事儿找他。” 池映寒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根本看不出来是李元烁的朋友。 但他必须见到李元烁! 当天又下起了小雨,这雨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停了,又开始下上了。 池映寒想着前几日是清明节,李元烁可能在庙内为亡母闭关祈福,前几日不见也就罢了,现在他若是再不见他,这天下可能真就是王莽的了。 但池映寒有种直觉,顾相宜这次的决定是错的。 她眼中的“合适”的君主,是对他们而言合适,但他真的能改变庆国内忧外患的局势吗? 她一个妇人并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看得出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她真的快被这乱世逼疯了。 如果天下无法稳定,君主不是明君,那么这个位置,也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大环境如此,让他们如何挣扎? 所以,他才暂时停下手头的差事,来此寻人。 …… 与此同时,大谭寺内。 山上又下起了雨,而池映寒宁愿在山上受冻也不肯离去。 主持不是没见过这种执着的人,他似乎真的有事要找李元烁。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主持终究还是不忍心他在外面等下去,遂前去寻李元烁。 而这时的李元烁尚未出关,仍在为亡母焚香祈福。 在主持准备进去的时候,李元清拦住了他,并低声道:“三哥哥一向如此,每年清明时分他都会祈福很久,外人也不知道他到底祈福多久,所以,还是不要打扰他了。有什么事,您同我说也是可以的。” 主持微微行了个礼,遂道:“外面那人是专程来寻王爷的。” 第1462章 病倒 在听说寺外那人后,李元清顿时警惕了起来。 他们不是不知道寺外有个人一直在徘徊,但他们不能出去,也不能露面。 李元烁告诫过她——他们一旦露面,后果便只有一死。 李元清明白,遂也没给李元烁添乱。 她只是追问了一句:“那他可曾说过他是谁?” “他带着一只黑貂,说自己叫池二,是你们的朋友。” 池二?! 李元清瞠眸!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他现在的模样可能不太像,但他希望你们能见他一面,他似乎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 李元清问道:“不太像?那是什么意思?” 主持摇了摇头,他们之间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外面这几日下雨,他再徘徊不走,可能会冻死在外面,如果你们实在是不想见他,那我便同他说一声,让他离开。” 李元清蹙着柳眉,深知他们不能轻易暴露身份,如果那个人是李元淳派来的,那么一旦让他进来,就说明确实有一个青年男子和他的妹妹藏匿在寺内。 如此一来,这颗棋子便发挥了它的作用,和他最终有没有死在这里没有关系。 这么大的事,李元清做不了主,但她打心眼里希望池映寒还活着。 天知道顾相宜等了他多久,就是盼着他能回家。 如果真的是他就好了! “但如果这是放饵钓我们呢?” 在听了李元清的描述后,李元烁觉得这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就算池映寒还活着,可他是如何知道他们的位置的?李元风已经死了,他这个探子还能如此神通广大,这背后究竟是谁给他提供的条件? 他能找到这里,本就是件不合逻辑的事! “可万一真的是他呢?三哥哥,咱们不能因为过于谨慎而错过得以翻身的机会啊!” 李元烁当然也考虑过这点。 但在保命和杀出重围之间左右权衡,这太难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问了一句:“主持有没有说过,他长什么样子?” “说了,前两天就说过,那人邋里邋遢的,如同乞丐一般,面色黝黑,浑身脏兮兮的,丹凤眼,一副糙汉模样。”此话一出,李元清自己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三哥哥,这说的也不像池二啊!” 而这一点,反倒引起了李元烁的注意。 如果是饵,那么李元淳定会将人易容成池映寒的皮相,不可能搞得如此离谱。 想引李元烁出来,但这副模样,李元烁怎么可能出来? 许是这世上只有李元烁能理解池映寒的用意——他现在即便是活着,也是个被通缉的犯人,更是个被驱逐出境的人。 他根本没法用真实面容示人! 所以,李元烁在听闻这外貌后,反倒有点信了。 但有点信,不代表一定要以李元烁的身份去见他。 毕竟,他也不能相信自己的判断完全正确。 故而,李元烁便在次日乔装成来上香的糙汉,去看看是不是真有一个邋里邋遢的人会来上香。 果然,他清晨才过去没多久,便见那乞丐一样的人来这里上香了。 他浑身上下都是泥土,准是在附近某个脏乱的林地里随便睡了一宿,他过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湿的,显然是在昨天淋了雨。 如果真的是李元淳派来的刺客,那此人不会如此委屈自己。 但今日,李元烁没打算直接认他,而是叫了个小和尚过去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副模样还来上香。 小和尚遂上前探问了,池映寒咳嗽了两声,问道:“那两位施主愿意见我了吗?” 小和尚瞧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劝道:“这位施主,您还是先下山看病吧,瞧您这情况,恐是冻病了,再在山上待下去,准是会冻死的。” 池映寒还是坚持问道:“也就是说,他们在寺庙里对不对?” “您别问了,您说的这个事儿,我们也不知道的……” 瞧着小和尚躲闪的眼神和慌张的神色,池映寒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李元烁就在这里! 可他再想问什么的时候,突然感觉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他知道自己今日来这里的时候气色就不好,昨儿晚上,那雨下了一整夜,黑貂找了个兔穴钻进去避雨,想返身叫池映寒一起进去,但池映寒根本进不去,只得在外面又吹了一夜。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可能出什么大事,他告诉自己,现在顾相宜又不在身边,生病可是赔本买卖,所以他不能生病。 直到眼前的景象越发的模糊,甚至听不见耳边的声音…… 小和尚见他突然晕倒,吓得慌忙叫了一声:“施主!” 但池映寒已然倒在地上没了回应。 李元烁终是坐不住了,他立刻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喊你师父过来!” …… 不多时,那些和尚便将池映寒背了进去,他这算是突发事件,而且人命关天,这么进入寺庙反倒让旁人觉得挺正常的。 在将人带进寺庙后,和尚们赶忙给他换了身衣裳,当时李元烁也在场,可在他身上,李元烁看不到一丝鞭伤,更别说是烙印了。 池映寒是个犯人,身上怎么会没有烙印呢? 李元烁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全身植皮! 那是一种比较危险的手术,但恰巧太医院的顾相宜和池映海掌握此法,如果他们给池映寒重新植皮,这也说得过去。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声音! 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并不是他原本的声音。 如果这一切都是伪装,那李元烁不得不感慨——他真的在这世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如果他出去逃命的话,他也会把自己伪装成池映寒这般模样,池映寒是不会直接暴露在他面前的,所以这些问题,他一定得在池映寒醒后问问他。 李元清瞧着这人根本不像池映寒,好奇的探问道:“三哥哥,你待会儿打算怎么问他啊?这还能问得出来吗?” 李元烁笑道:“我和池二之间的悄悄话可是多着,如果真的是他,他准能接上的。” 第1463章 投靠(一)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救治池映寒。 池映寒此刻只觉得身体虚得厉害,恍惚之间能听到和尚们在嘀咕着什么,但又听不太清,只得迷迷糊糊的躺在那里。 好在没有方才那么冷了,连续几日在外面冻着,即便是能躲过雨,也躲不过凛冽的寒风。 在感受到屋内的暖意后,池映寒突然想睡上一觉,想到这里,他的眼皮便越来越沉…… 池映寒最终还是睡过去了。 而此刻的和尚们正巧给他喂了几口汤药,帮他盖好被子并在一旁生起了碳火。 随后,和尚们便离开了,只留下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在他身边看着,他们在临走的时候嘱咐过小和尚,一旦发生什么情况,让他立刻通禀他们。 小和尚就在这里守到了晚上,方才见池映寒的薄唇微微动了动,瞧着他的唇有些干裂,小和尚凑过来问道:“施主可是想喝些水?” 小和尚第一反应就是他可能是口渴了,但池映寒并未回应,只见他的唇齿微微动着,似是在说些什么。 可小和尚一个人参悟不透,只得赶紧跑出去叫师父。 没一会儿的工夫,几个老和尚便回来看了一眼。 “瞧着没什么事,先给他喝两口水看看。” 一碗水饮下后,池映寒明显感觉自己好多了。 接下来发了些汗,意识便渐渐恢复了。 他恍惚中听见屋内的脚步声十分杂乱,但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个人影。 是主持师傅。 池映寒缓了一会儿,目光遂落在那主持身上,只见那主持问道:“施主为何如此执着?您明知道这里不会有人给您答案的。” 这句话听着有几分熟悉,池映寒头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场景。 他遂描述自己看到的场景,回道:“我记得那一年,同样是初春,池子里的冰还未化,偏有一个少年站在桥上,直钩垂钓。我好奇的问他——真的能钓到鱼吗?却不知此刻真有饿了一个冬天的鱼朝着鱼饵的位置缓缓靠近,但越是那样的鱼,便越小心谨慎。我单是在旁边说了句话,鱼便沉入了池塘底部,许久未能出现。” 暗处的李元烁听闻他的回答,神色凝重了片刻。 但他再想听池映寒往下说的时候,池映寒的声音却是止了。 过了一会儿,方才听他补充一句:“我说完了。” 主持神情严肃,认真的听着他的话。 这个故事是否属实,他不清楚,单是听着,确有几分荒诞。 但他们这些出家人却能听出故事里面的深意。 主持沉默了片刻,没有作声。 他不说话,池映寒也就这么静静的待着。 他现在没有精力折腾,单是找李元烁,就已经将他的精力都耗尽了。 他只想躺在这个暖和的地方,好好的缓上一会儿。 他太累了。 池映寒就这么闭着双眸,直到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他微微睁开双眼,只见一位素衣男子走了过来。 至于他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池映寒并不清楚。 主持在见到他后,微微行了个礼,接着,那男子便站在了池映寒面前。 池映寒看清了眼前那张俊秀的面容。 是李元烁! 虽说之前笃定了李元烁就在这里,但真的看到李元烁现身的那一刻,池映寒竟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李元烁这个人可不是那么好请的,即便是躲在庙里,他的警惕性也没有丝毫的下降。 这时,李元烁稍稍摆了摆手,主持师傅便离开了屋室。 屋内,只剩下池映寒和李元烁二人。 整个屋室突然安静了下来。 在这份安静中,池映寒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他撑着身子想爬起来,李元烁见状,直言问道:“你且躺在那里,不要乱动。” “可是……” “在这里,我不是王爷,你也不是臣子,不必在意那些礼数。” 池映寒:“……” 他许久没听过这种话了。 他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渐渐学会遵守这世上的规矩,但方才李元烁这一句话,却又让他瞬间找回了自由。 这反倒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而李元烁本就是个随心之辈,他也不想看到池映寒在找到他后就跪在他面前。 毕竟,他是真的没把自己当成什么王爷。 而池映寒这会儿是真的没有力气起来了,既然他不要求,池映寒便躺在地铺上,直言道:“可是您现在确实是王爷啊,我不叫您王爷,又该称呼您什么呢?” 是呵…… 连这里的和尚都喊他“王爷”,他的身份可不就是个王爷么! 除此之外,李元烁也想不到能让池映寒称呼他的名字。 “所谓王爷,也就那么回事罢。你现在还看不清外面的局势吗?不出意料的话,下一场内斗便会出现在李元淳和王莽之间,至于谁当皇帝,只能看双方谁能压制住谁了。” 池映寒:“!!!” 李元烁一直躲在暗处,可他却无所不知,甚至还能预判未来的局势。 但他这个本事,纯是被这世道逼出来的。 池映寒顺势问道:“那王爷您呢?您能预判外界的局势,那您又是否预判过您自己的局势?” 话音落下之后,李元烁便怔在了原地。 他凝视着池映寒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池映寒不知李元烁是怎么想的,突然听他用这种质问的口气同他说话,池映寒有些懵了。 他只得开门见山的道:“我不认为李元淳和王莽能守住大庆的江山,这才来此寻您!” 池映寒说着,便觉得在地上躺着实为不敬,卯足了劲儿从地上爬起来,跪在李元烁面前。 他终究还是中规中矩的给他跪下了。 这让李元烁心里颇为复杂。 他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叹了一句:“你最终还是学会站队了。” 池映寒咬了咬唇,就这么仰视着李元烁。 褪去那副看似纨绔的皮囊,真正的李元烁,每一句话都让池映寒感到胆颤。 他突然想起顾相宜的那句——你确定你真的认识李元烁这个人吗? 第1464章 投靠(二) 池映寒自己也说不上来。 这样的李元烁,并没有让他震惊,而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如果他是个没有抱负的浪荡之辈,那他才是寻错了人。 他想找他,至少他要把话说清楚。 池映寒遂冷静了下来,认真的同李元烁道:“先帝的遗诏,我寻到了。那遗诏上写得明明白白,您才是江山的继承人。而李元淳现在是弑兄继位,王莽若是上位那纯是篡权。您才是理应继承大统之人!” 李元烁俯视着跪在他面前的池映寒。 在听到遗诏上将皇位继承给他的那一刻,他的每个细胞都在剧烈的颤动,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池映寒,仿佛他在同自己说笑。 “遗诏何在?” 李元烁很难相信他说的话,因为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他若是说自己走投无路想投靠李元烁,这倒也情有可原。 可空口无凭说自己是皇位的继承人,这算什么?! 池映寒就猜到他会要遗诏,遂道:“那遗诏我没带在身上,藏在不远处的树洞里了。” 李元烁极力让自己颤抖的声音恢复平静。 他的牙剧烈的打着颤,几乎耗尽了全力,才吐出两个字:“去找。” 池映寒应了一声,旋即准备从地上爬起来。 李元烁见他这吃力的模样,又问了一句:“你现在走得动吗?” “我没事的。”池映寒承诺道,“既是来送遗诏的,那么这份遗诏就必须交到您的手里……” “等等!” 李元烁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叫住了池映寒。 池映寒只听他问了一句:“李元淳是不是也在找遗诏?他这个人疑神疑鬼的,不可能不在意这件事……” “王爷放心,他那边我已经蒙混过去了。等遗诏拿来后,我再同您细说。” 确实需要细说,毕竟,李元烁看得出来池映寒现在的身份不像是个落魄的通缉犯。 就这么看着池映寒吃力的离开了屋室,李元烁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或许,他应该让池映寒等会儿再过去拿遗诏。 可他都把话说到这里,吊着的每一刻对他们而言都是煎熬。 一盏茶的时间后,池映寒回来了。 虽说他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但去拿个遗诏还是不成问题的。 在将那带着泥土和污水的遗诏递给李元烁的那一刻,李元烁一时没敢去接。 他的手在剧烈的发颤。 甚至,他不敢看遗诏的内容。 脑海中只有一个信念——这不可能! “你知道我父皇和母妃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他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池映寒摇了摇头。 后宫的那些事儿,他不了解。 李元烁道:“如果你了解我母妃的死因,你就会知道——立我为储,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可先帝遗诏里提及的人确实是您。” “为什么?” 李元烁瞪着池映寒。 他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但他知道,李渊平对他和他的母妃做了什么。 那是天大的冤案! 但是,李渊平非但没有替他的母妃申冤,甚至连一句解释也不肯听,直接处死了她! 也就是说,他默认了这个事实。 承认了他的母妃有通奸之举。 母妃通奸,那她的孩子这辈子也跟着毁了。 那时候李元烁还很小,还没到进私塾的年纪,但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很爱读书,很喜欢思考问题,很多兄长不会的篇目,他都会背诵,还有他自己的见解。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过于聪慧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只知道有一天,他的母妃突然被赐死,他成了没娘的孩子。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这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但在旁人眼里,在他母妃死后,他也性情大变,开始整日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再也没诵过一句诗篇,屋子里也没有一本诗书。 旁人都道,没有母亲管教的皇子,渐渐就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实则,从那日开始,就没人再了解李元烁了。 当然也没人知道李元烁最大的痛处——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是自己的锋芒,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连他都看明白的事,那老谋深算的李渊平又怎会看不出来? 他就是顺势为之,害死他的母妃,让其背负污名,从而毁了他的前程。 如此一来,就能保住他偏爱的皇子去登基了。 但那个皇子又是谁呢? 是皇后的李元风?还是萧贵妃的李元淳?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不可能是他自己。 这个不惜杀了自己母妃的衣冠禽兽,怎会把皇位留给他?! 没人知道这些年来李元烁都经历了什么。 但他还是接过了那遗诏,认真的读着上面的字。 那确实是李渊平的笔迹,遗诏的内容确实是让李元烁继承大统,甚至连国玺也是货真价实的。 但李元烁仍是问道:“你确定这是真的吗?” “国玺在此,怎会有假?” “这未免也太可笑了。”李元烁冷笑一声,“凡事总要有个缘由吧?传位一事并非儿戏,他为什么要传位给自己根本不稀罕甚至连正眼都不会看的儿子?” 这其中的缘由,池映寒也不是很清楚,但他能想到的是—— “或许是看透了李元风和李元淳的本质,心凉了罢!”这是池映寒给出的解释,“历朝历代都有这种情况,不是每个皇帝都能将皇位继承给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有些皇帝为了立储这个问题愁了大半辈子,到临终的时候甚至会传位给一个自己的叔叔或是侄子,这些都是他们到死才想清楚的事。至于为什么在临终的时候会选择你,这个答案,已经被先帝带走了。” “可这对我很重要!”李元烁听着他这平淡的口气,不禁有几分恼火,“他毁了我的母妃,毁了我的前程,让我这些年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临终却将皇位传给我?这可能吗?这说得通吗?” “或许他是想保护你也说不定……” “保护我?杀了我的母妃只会让我死得更快!这些年我放下了所有的自尊任由李元风和李元淳侮辱践踏,否则他们随时都能杀了我!” 第1465章 内斗 “池二,你生来便有母亲庇佑,你是理解不了这种痛苦的,只有当成任他们消遣取乐又没有任何威胁的猎物,他们才会选择晚点再杀了我。杀的早了,他们就没有玩的了,也没有用来让他们一较伯仲的存在了。” 说到这些年来受的屈辱,李元烁心中涌出阵阵酸楚。 “这些年,父皇眼睁睁的看着我蒙冤受屈,倍受践踏,却视而不见,没说过一句公道话。如果他想护着我,他能想出一万种办法,而不是看着我活在刀尖火海上。所以,你不用替他说什么好话,我跟他的仇怨是无解的。” 池映寒看得出来李元烁眼神中的那份痛苦,他也确实做不到感同身受。 可是他们没有时间再拖拉了,他必须把话茬拉回来,而不是让他停留在父子仇怨之中。 池映寒遂道:“但他还是把皇位传给你了,不论过去有什么怨结,人都是要向前看的。现在正是你出山的好时机,趁着王莽和李元淳角逐的工夫,你可以积累你的势力,最后渔翁得利。” 抛去仇怨不谈,现在摆在李元烁面前的问题只有一个——他到底想不想继承皇位? 但李元烁却是质疑道:“‘渔翁得利’这种事,可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随便说的,我现在无权无势,如何出山?” 池映寒郑重的道:“只要您愿意出山,我立刻就为您招兵买马。” “你有什么能力招兵买马?” “我现在是王莽身边的副将,正在为他收集兵马,此次来寻您,也是因为现在正在为王莽办差。” 果然不出李元烁所料,他就知道王莽的野心不小,不可能只当个将军,起码也得做个摄政王,他才能安心。 但眼下的情况,确实让李元烁的头脑有些混乱。 他遂道:“你且让我好生想想,你先睡一觉吧,明日一早我再给你答复。” 末了,李元烁便离开了。 他从未想过李渊平会将皇位传给他,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他真的想当皇帝吗? 这才是令他头痛的地方。 他这些年来一直都活在自己的前途已经被毁的认知中,即便李元清多次埋怨他,说他是懦夫,他也只得认了。 忽然有一天,遗诏到了他的手里,有人告诉他——他能做皇帝了! 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甚至认为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仅仅是一个公道,仅仅是还他母妃一个清白。 若是问他除此之外还想要什么?那便是活下去,他和他妹妹两个人都好好的活着,并且他的妹妹吃不了这种苦,他也不能让她再受他人欺辱,并且,他还要把那些荣华富贵都还给她! 他想要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试问,想要做到这些,一定要当皇帝吗? 若是换作以前,这个答案定是荒谬的。 但现在这世道,他要么出去争一次,要么后半生都在寺庙里躲着。 无权无势的他们,连露面都要万分警觉。 这种日子终是不长久的。 …… 次日,李元烁前去找池映寒。 他在昨夜承诺过,自己会在次日给出答复。 但在给出答复之前,他还是问了一句:“你不是在王莽身边干得挺好的吗?为何选择背叛他?” 池映寒笑道:“我不是背叛他,我也没想害他,只是觉得这天下交给他不太妥当。” “为何不妥?” “他这个人虽然讲义气,但有时候挺暴力的,而且他骨子里对这世道有恨意,这一点有时候让我有些害怕。他当将军就挺好的,这份铮铮铁骨用在战场上肆意杀敌,这才是他应有的人生,这就足够了,他不该再往上爬了。毕竟,我看不到他的柔情,我怕他登基后不会善待百姓,所以……” “所以你觉得我是个有柔情的?” “我觉得你是个温柔的人。” 李元烁:“……” 他顿了顿,最终只是给出了答复:“遗诏我收下了,不过是否出山还要看时机。你知道我的原则,保住自己和妹妹是前提。” 池映寒点了点头。 末了,李元烁便准备离开了,临走的时候,他告诉池映寒不用着急,让他再休息两天也没问题。 但池映寒还是在休息一天后便离开了,他说他没时间了,收集兵力是个苦差事,他得在最短的时间将任务完成。 …… 而池映寒这么一走,便是一个月的时间。 到了五月,天气终于渐渐热了起来。 京城也终究经历了一场大乱。 四月二十日,吴连雄发动了叛乱,他将全国的十三卫兵力全部集合了,高喊着他们是为大庆舍生忘死的兵,他们为大庆抛妻弃子,将生命献给大庆,这不是他们应有的下场! 如此言论立刻振奋了所有的十三卫,而吴连雄等的也就是这一刻。 他老实的把所有的兵力全部召回,一个都没有留在外面,就是为了背水一战! 但他没想到的是—— 李元淳和王莽早就看破了他的心思。 不然李元淳让他把十三卫召回来做什么? 他就怕有余孽躲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伺机谋反。 而王莽呢?更是等着借此机会彻底铲除十三卫,一个不留! 于是,在四月二十日,京城爆发了一场内乱。 十三卫的兵力和兵部在京城交锋。 京城的百姓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京城会爆发内乱,但他们来不及躲避,只能藏匿在家里。 于是这段时间,经济萧条,民不聊生,甚至有人活活饿死在家中。 也是在这个时候,池映海才知道王莽为什么坚决反对顾老太太一家回京诊病。 就京城这现状,还诊什么病?在家里断水断粮还不能出门,人都要死在屋里了! 这内战生生打了十天,兵部由于有朝廷的支持,精力充沛,而十三卫却处于水粮紧张的状态,十三卫纯是凭着往日训练出来的体能,在断水断粮的情况下硬抗了十天。 但他们仅能保持活命,战斗力却大幅度下降,根本不及兵部,连连败阵。 吴连雄带兵撑了十天后,见属下死伤惨重,显然是大势已去,再无翻盘的可能。 第1466章 封王 终于,在五月份的第一天,吴连雄自刎了。 他的自刎,不出王莽的意料。 如果他此刻不选择自刎,那么不出三日,王莽便能将他生擒,带回去斩首示众。 吴连雄自刎后,这场内乱很快被压制下来,残余的十三卫兵力皆被王莽所斩杀,一个不留。 这是王莽的意思,铲除兵部之外的势力后,李元淳能依靠的也只有王莽了。 李元淳本就是个多疑之辈,但他自认为他虽然多疑,但也不至于像李元风那样轻易被人挑拨。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心里清楚得很。 就这么看着在王莽的治理下,京城恢复了太平。 此刻若是不给王莽一些犒赏,那是说不过去的。 但此刻,王莽却也冒了个险。 他向李元淳提出——在率兵打仗的同时,他想摄政,想为李元淳出谋划策。 在旁人看来,王莽提出这种要求,无疑是在找死。 殊不知,王莽在此之前已经做了太多的铺垫。 事到如今,李元淳确实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帮他主持局面,而王莽让十三卫彻底垮台,靠的也绝不是蛮力。 这确实让李元淳陷入了沉思。 终于,在三日后,李元淳顺势颁布了新诏——封王莽为大庆的异性摄政王,封号为“秦”。 这个消息于当日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当然,元玉婉那边也听说了。 毕竟这几日元玉婉一直观察着京城的动态,想着王莽何时会来接顾相宜回去。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元玉婉便直接告诉了顾相宜,并道:“想不到这王莽还真是有诚意,他这是想打下京城的江山送给你当礼物啊!如此一来,你这次回去也就不用再害怕遭人报复了!” 顾相宜和王莽的这层关系,元玉婉还是看得出来的,他这个人就是好面子,觉得自己必须风风光光的把顾相宜接回去。 但让元玉婉不解的是—— “他为何要叫秦王呢?” “因为他姓秦,不姓王。” 顾相宜是深知这一点的,这王莽确实想要给她一个“惊喜”,但这个“惊喜”,却将她惊得额头冒出了冷汗。 顾相宜本以为是自己在选择这个造反之人,岂料这王莽本就是前世的反贼秦王! 可是,她怎么会知道呢…… 前世的她不过就是一个老百姓,只是听闻有个叫秦王的造反了,但她根本没见过这个叫秦王的人,她也不可能知道这秦王长什么模样。 于是,阴差阳错之中,她想自己去培养一个能在乱世之中造反的人,却没想到培养出的这个人真的就是前世的秦王! 这到底是哪门子孽缘啊…… 甚至往回想想,当年捡到王莽并给他一丝活路的人,可不就是顾相宜自己么!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似被天道法则给捉弄了…… “相宜,你没事吧?” 元玉婉瞧着她这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不由得担心起来。 顾相宜只回了一句:“我有点乱,我想捋捋这其中的关系……” 这大抵是最后一局了,以前她玩输了还能爬起来继续翻盘,但最后一局若是输了,一切就全完了。 所以她现在一直陷在这巨大的压力之中。 那么这一局,她改变了什么呢? 王莽依旧想要称帝,可是他称帝的动机却是变了。 顾相宜不是不知道,他选择走到今天,最大的动因是想护顾相宜周全。 正因如此,顾相宜才以身犯险,干脆加近与他的来往,想要扶持他上位。 她不是没尝过甜头,王莽一旦捞到好处,定会分给他们,这也是他们在李氏一族里得不到的。 有王莽罩着,即便是顾相宜挺不过去,池映寒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只要王莽这个皇帝能稳住大局,庆国又怎么会灭亡呢? 想到这些,顾相宜心里顿时平静了许多。 她遂问着元玉婉道:“你知道王莽什么时候接我回去吗?” 元玉婉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毕竟来的时候我就没看到他,你确定王莽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 答案是否定的。 王莽现在最愁的就是找不到顾相宜所在的位置,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找她。 他近来一直忙于政事,在做了摄政王后,他比之前还要忙碌。 当然,他也不是失信之辈,在京城安宁后,他便将顾老太太一家接了回来,并安置在了太医院。 池映海并没有再去找过他,即便是他能理解王莽有他的苦衷,即便是他最终也兑现了他的承诺,但池映海也不愿再同他有所沟通了。 不过他也清楚,王莽不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的。 自打王莽摄政后,洋人倒也没再找过庆国的麻烦,北魏那边依旧消停得很,这让李元淳十分满意。 随着天气持续回暖,大庆似乎也迎来了久违的太平。 李元淳很少称赞旁人,却在朝堂之上当众赞叹道:“自从有了秦王在朝议政,朕终于能在下朝后去御花园逛逛了。” 大殿之上,王莽十分谦逊。 但暗地里他却一直在寻找池映寒,一来是打听集兵的情况,而来是打探顾相宜所在的位置。 哄好了李元淳,京城也太平了,他一定得把顾相宜接回来! 当然,现在王莽的兵力遍布全国,他想找池映寒,池映寒是躲不开的。 好在池映寒也留了个心眼,他在李元烁的封地没有多待,在送完遗诏后他就悄然离开了,而且连夜赶往了很远的地方,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王莽的飞鸽传书还是找到了他,让他告知顾相宜所在的位置。 说实话,这也难到了池映寒。 那是个仙居,而且还是个十分隐蔽的仙居。 在池映寒离开后,仙居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现在让池映寒去找顾相宜,他又该如何联系她? 唯一能尝试的就是那个恐怖的老办法——闭上眼睛去奈何桥边转悠一圈,看看能不能再碰上她。 但一想到这个办法,池映寒自己都感到恐怖。 但他还是得试一试,不然如何给王莽一个交代? 第1467章 天谴 可这一次,池映寒无论如何尝试都无法让自己进入之前那种状态。 顾相宜说过,一旦他能在那种环境看到她,就说明他濒死了。 而她能随心所欲的出现在那种地方,则是因为她死过太多次了,灵魂和常人已经不一样了。 但为了防止顾相宜发生意外,青莲已经彻底封了这条路,即便是池映寒不慎进去了,也不可能在这里见到顾相宜。 不过,他的这番尝试,还是让青莲知道了。 青莲在看到顾相宜和元玉婉相处融洽后,便没再过问她们之间的事儿。 直到她发现池映寒在尝试用这种禁术联系她。 青莲这才意识到顾相宜在这里已经待了一个多月了,虽说元玉婉没有意见,但外面的人终是会有意见的。 青莲叹了口气,看着夜里在桌旁读书的顾相宜,终究开口道:“是不是感觉这一个多月的生活好像做梦一般?” 顾相宜好些日子没听到青莲在她耳畔唠叨了。 她的突然出现,倒是让顾相宜吓了一跳。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该离开了。 “这一个多月的时光,好像是偷来的一样……” 青莲驳道:“这本就是你阳寿中的日子,怎么能叫偷来的呢?” “可是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原来我还可以这么活着啊。简简单单、平平淡淡,日子过得特别平静,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这难道不是在做梦吗? 青莲的答复,更是如同描绘梦境一般。 “如果你能扳过最后一局,往后余生都会是这种日子,这本就是你该有的生活。” 这样的话,顾相宜不知道是青莲说了太多遍,还是自己想了太多遍。 她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居士,您告诉我,您说的这话,您自己信吗?” 有那么一瞬间,顾相宜能发觉到自己整个人好像是强行拼在一起的人偶,强撑着让自己不能崩溃,但在听到青莲的话后,她终究是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青莲知道她有时候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感到彷徨,但此刻她的话语却严肃了一分:“你忘了在逃出阴司的那天自己立下的誓言了吗?你说,你要改你自己的生死簿。” 那时候小允安才刚降世,一转眼,这条路已经走到尽头了。 “你忘了当时谢必安的诅咒了吗?他说你逃回人间也只是饱受煎熬,你的命里也没有这些孩子,他说的结局,你就想这么心甘情愿的认了吗?” 顾相宜放下了手中的毛笔,静静的望着窗外。 “可能要说声抱歉了。” 这些日子,青莲只希望顾相宜能好好坐月子,忘了她是个心思重的,也不知道她这些日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听顾相宜道:“最后一局,我想自己挑一个皇帝。乍一听觉得这局玩得很大,其实也就那么回事罢,无非是把我自己赌进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王莽对我动的什么心思,我也知道这是以身犯险,但最后这几个月,我想拿我自己去赌一次。我自己扶上去的皇帝,因果自由我自己来担,但至少我能肯定的是——只要王莽在位,池二就不会死在我前面,只要我能亲眼看到他活过前世寿终的那一天,我就算是赌赢了。” 青莲总算是听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王莽心里惦记她这个嫂子,于是就想顺势把自己给献祭了? “你疯了吗?如此一来,你怎么办?!” 顾相宜的语气却十分平淡:“所以我最近一直都在问您这个问题啊——居士,您真的确定我现在的状态还有救吗?” 青莲:“……” 她虽然一直避而不谈,但顾相宜却看出来了。 要么就是她不知道,要么就是她心知肚明——逆天改命,不得善终。 即便是她逆转了结局,她自己的命数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青莲才让元玉婉好生照顾她一段时间。 她是这么想的,并且只要青莲不给出答复,她会一直这么想下去。 “如果真的有转机,那么你和婉儿为何同时瞒着我?有好事都不拿出来说,不会是因为害怕泄露天机吧?” 顾相宜知道,她们三人之间已经不存在什么泄露天机了。 一旦蹚了这浑水,在天道那边就不再干净了。 青莲也没想到她竟能自己想出这些,她怕顾相宜再想下去,一直告诉她不要胡思乱想,可她又没法欺骗她,只能含糊不清的给她答复。 末了,青莲终是说了实话:“说起来,我有些对不住你,毕竟我自己也有些私心,这一局我们必须正面应对。但有一点我也确实瞒了你,古往今来,无论是逆天改命者还是泄露天机者,都得面临天界的制裁。至于会是什么制裁,我不清楚。” “所谓天谴,对吧?” 青莲不语。 这两个字,对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小团子而言,过于残忍了。 以至于她隐瞒了这么久也说不出口。 她连天谴都未必能遭得住,至于是否能够更改生死簿,青莲只能说她不知道。 她没经历过这种事,也不知道如此冒险是否会改变庆国的国运。 青莲重重叹了一声:“或许该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 “您不需要道歉的,相反,您一直都在给我机会让我离开,是我自己想要试一试的。” “但你的初衷是想渡过十九岁这个劫啊。” 是呵…… 最初的心愿,恐怕连顾相宜自己都忘了。 现在的她,只想保住自己最在乎的人。 “我明天就得离开这里了吧?” 青莲回道:“其实我也想过如果你坚持待在这里的话,或许能躲过灭国之灾,至少你是能活下来的,孩子也能活下来……或许你和池二都能活下来……” 或许,她可以选择自私一点。 但瞧着顾相宜现在的身体状况,青莲也无法保证此举还能否行得通。 她实在是不知道顾相宜能不能熬过去…… “我就说嘛,居士您没理由自责的,您一直希望我能好好活着,这世上有这么个希望我还安好的人,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第1468章 陪同 于是,到了次日清晨的时候,顾相宜便尝试着从床上站起来了。 被元玉婉惯了这么多天,她险些都不知道该如何站着了,好在她这会儿体力还行,能独立离开这里。 元玉婉知道她要离开这里,毕竟青莲早就说过——她是不会老实在这里避灾的,况且,她也有必要带顾相宜出去应对最后一局。 现在已经是五月初了,而秋天的第一场雨,究竟是九月还是十月,元玉婉不太清楚。 但在得知顾相宜要离开的时候,元玉婉还是问道:“还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顾相宜笑道:“婉儿,你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你要是再帮我做些什么,我这都不好意思了。” “你怎么还是跟我这么客气呢!你一个人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我想帮你分担一下,其实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元玉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态,可能是在卦象上看到顾相宜是死局后,她的心态便多了一些怜悯。 顾相宜此番是赴死去的,若是还能活着回来,那便是她闯出奇迹了。 而顾相宜现在却没有太多的嘱托,只是回道:“我只希望你能帮我照看一下允安,让她留在这里,或许她能逃过一劫。” 岂料,话音刚落,小允安便高声驳道:“娘亲!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跟你一起离开!” 顾相宜回头便斥道:“允安,听话。” “我不待在这里!娘亲,你这是不要我了吗?” “娘亲怎么可能不要你?娘亲只是还得出去办点事,回来就接你,好不好?” 但小允安却是能听出来这话中的蹊跷,她干脆咧开嘴,哭了出来:“你骗人!你就是不要我了!你把我丢在这里,我就绝食!我不吃不喝,我一头碰死!” “你!……” 顾相宜还真就没想到小允安这会儿居然这么不听话,可她这么说了,顾相宜也不敢贸然离开,生怕她真做出过激的事来。 不只是她怕,元玉婉也怕。 元玉婉遂叹道:“莫不如你就带着孩子吧,孩子其实心里都明白呢,你把她留在这里,说是要给她留一条生路,那你岂不是要去走死路?” 顾相宜叹了一声:“是不是死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允安得活下去……” 元玉婉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虽说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她自己也觉得荒诞,但她突然决定试上一试。 “相宜,要不这样,我陪你回京城。或许有我在你们身边,还能保护到你和安姐儿。” “什么?!” 元玉婉这番话,当即将顾相宜吓到了。 她说她要离开这里,跟顾相宜一起回京?!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待在这里远离凡尘的吗……” 元玉婉也觉得这个决定过于大胆,但在这一刻,她清醒的认识到这是她想去做的事。 她遂回道:“我待在这里并不是为了避灾,而是对人世间的事再无兴趣,也找不到一丝羁绊。我找不到重返凡尘的理由。但在跟你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我突然找到自己想要的羁绊了——我不想就这么看着你一个人冒着万劫不复的风险去逆天改命,而我却躲在这里看着庆国毁灭,如果有一个人能让我和庆国之间重新建立关系,那么那个人就是你。我想陪你一起回去,我有些道行,现在回去还能保护你们,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发生,你可以直接将安姐儿和乐哥儿都交给我,我带他们回去,从此替你照顾他们。” 听闻这话,王春燕整个人都惊在了原地。 她险些没惊呼出来。 这不就是得了仙家的庇佑了么! 而顾相宜在听闻这话后,在原地怔了半晌。 有时候她自己也想不透为何会有人对自己这么好? 而在元玉婉看来,这仅仅是她在这种自卑的情绪里泡得太久了,当有人愿意施以援手的时候,她竟会感到错愕。 末了,顾相宜终于开口道:“婉儿,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元玉婉却回道:“你若是拿我当个朋友,就别说‘谢’字,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同样的话,李元清也说过。 或许这就是朋友罢,只是顾相宜到现在仍觉得不可思议。 在这人心险恶的世道上,竟也能交到这样的朋友。 …… 当日,元玉婉带着小元福上了一辆马车,从院落出来的那一刻,院落便“唰”的一声消失了。 跟在后面的顾相宜回头看了眼那片地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婉儿,你此番出来后,该怎么回去啊?” 元玉婉笑道:“仙法又不是白学的,倘若连这点路都找不回去,那我后半生还是待在京城算了。” 说罢,她便招呼小允安上马车,小允安来到马车附近后,看了眼后面抱着小允乐的顾相宜,认真的道:“让娘亲和弟弟先上来。” 元玉婉笑道:“哎呦!安姐儿这么乖的吗?” 小允安总觉得这么被夸有点不好意思,遂补充了一句:“娘亲走路太慢了,我们若是都走在前面,没人等她,她就丢了!” 这话当即将元玉婉逗笑了。 “相宜,你家安姐儿也太可爱了!” 顾相宜这会儿心里却是愁着回京之后将两个小家伙安置在哪里,遂也没怎么听小允安说话,只是抱着小允乐上了马车,上马车的时候,坐在车前的王春燕接过小允乐,并道:“我来我来!” 说罢,便将小允乐递给元玉婉,她则腾出手来扶顾相宜上马车。 说实话,顾相宜现在这气色,让王春燕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交差。 若是让王莽见了,还不得把她拎走审问一番? 王春燕在驾驭马车并启程的时候,不禁同顾相宜提出了这个问题。 “二嫂嫂,你现在这副小脸惨白的模样,回头让王将军见了,该怎么交代啊?这岂不是得被说是坐月子没坐好?” 顾相宜回道:“放心,在生允安那会儿我就知道该怎么蒙混过关,多擦几层粉就行了。” 第1469章 恶名 “就这么简单?” 王春燕表示不理解,但瞧着顾相宜有自己的打算,她便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前面驾驭着马,走出了山林。 在离开这深山老林后,王春燕犯愁了。 “来的时候是李副将用一根平安签给指的路,这会儿没了平安签,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拐了。” 顾相宜闻言,遂掏出自己的那根平安签,平安签这会儿已经开始发光了,她遂把签子递给王春燕,并嘱咐道:“你拿这个签子的时候小心一些,毕竟这签子有些诡异。” 元玉婉看得出来,顾相宜是怕王春燕将签子弄坏了,遂道:“要不让她用我的吧?反正我也不怎么用这根签子。” 王春燕:“????” 别告诉她,这种诡异的签子居然不止一根! 不过,仙家她都见过了,签子诡不诡异也都不是事儿了。 在看到平安签开始指路后,王春燕便启程了。 马车车厢内,小允安问着顾相宜道:“娘亲,你冷不冷?” 顾相宜回道:“娘亲不冷啊,你冷吗?” 小允安摇了摇头道:“之前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走的这条路,但娘亲一路上都在发抖,而且抖得厉害,用毯子捂上后还是在抖……” 顾相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元玉婉这里的了,大抵是在来的路上她昏迷过去了,索性没了知觉,但小允安的眼神里却充斥着紧张和害怕,生怕娘亲再度出现昏迷发抖的情况。 这时,元玉婉主动开口道:“放心吧,有我在呢,不会让她冻着的。” 小允安瞧了眼元玉婉,心里多少也能放心一些,毕竟大人们都说她是个神仙。 不过,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姨娘,有件事我忘记跟您说了。” “什么事儿?” “我管您要的几条小鱼,我把它们放回河里了,因为我们要走了,我怕没有人照顾它们,就把它们还给鱼妈妈了,鱼妈妈会照顾小鱼宝宝的。” 元玉婉不禁被这孩子的话暖到了。 小允安这孩子是真的懂事,不仅心善,还懂得照顾他人,特别是这么小就知道照顾娘亲了。 元玉婉不由得赞叹道:“安姐儿,你可真是懂事,以后你娘亲要是训你了,你来找我,我帮你说情。” 小允安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顾相宜,殊不知此刻顾相宜正盯着她,她赶忙又把目光移了回去,笑嘻嘻的道:“嘿嘿,不用啦!我要是被训,那都是我自己作的,不是娘亲的错……” 元玉婉是真的被这小家伙惊到了。 可却也在那一瞬,她突然体会到了顾相宜所经历的一切。 眼前这个活泼开朗的小家伙,竟是被谢必安诅咒过! 如果此劫没能渡过去,这孩子或许也得死于命数。 想到这里,元玉婉突然笑不出来了。 相比之下,她可比顾相宜轻松多了,躲在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过着神仙日子,甚至还能修炼仙术。 所以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想回去了。 这一局,或许她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她实在不忍心看顾相宜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终于,在当天夜里,马车驶向了京城,在距离京城还有两百里远的时候,王莽那边接到了消息——王春燕正驾驭一辆马车靠近了京城! 王莽哪里敢含糊,赶忙下令让人将那辆马车截停,他则亲自去堵王春燕。 这些日子里,顾相宜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连池映寒都没能给他回信。 好在终于在此刻有了线索! 于是,没一会儿的工夫,王春燕的马车便被一群士兵包围了。 被截停的时候,王春燕还吓了一跳,车厢内的顾相宜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那些士兵的服装,便淡定的道:“王莽的兵,不用紧张。” 坐在她对面的元玉婉尚不了解情况,也不知顾相宜怎么就笃定王莽的兵就不会害他们,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呢? 但是,并没有所谓的意外。 若说有意外,那也只是对她个人而言的意外—— 她万万没想到王莽居然亲自过来了,只见他出现在一百米开外的地方,激动的喊道:“嫂子!” 顾相宜闻声,便知道他们走到这里后,自是进入了王莽的视线范围内,王莽准是要来接他们的。 顾相宜遂掀开车帘,故作疑惑的道:“王莽,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 王莽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岂止是知道?他找她都快找疯了! 但瞧着此刻夜风有些凉,王莽赶忙道:“嫂子,你快把帘子拉上,莫要吹到你和孩子。” 顾相宜也觉得有点凉了,她赶忙拉上帘子,而那王莽也是能克制住自己的,只是同王春燕道:“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回去!” 王春燕嘴角微微颤抖着,心道:所谓的带他们回去,包括她吗? 果然,她正思考着这个问题,便听王莽道:“我先让手下送你回家吧!你家里人最近都在找你呢,找你找的茶不思饭不想,天天去官府问进展,现在可算是找到人了,得赶紧把人给他们送去,不然我这边可是要落埋怨的!” 王春燕:“……” 嫌她在这里碍眼的话,直说便是,大可不必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想到这里,王春燕倒是有些叛逆了,回道:“王将军可是不知,那车厢里还有一个人呢!” 王莽一惊:“何人?!” “嘿嘿,你不认识,她是……” “是我朋友。”车厢里的顾相宜赶忙抢答道。 王莽这人容易起疑心,来历不明的人,他准是要查上一番的。 果然,王莽下一句话便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我认识她吗?” 顾相宜笑道:“早在南阳的时候就认识了,是元知府家的女儿元玉婉。” “安瑾瑜的大娘子?” 元玉婉:“……” 她自己也清楚自己在人间没留下什么好名声,但被人这么直白的提起,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顾相宜似是知道这一点,岔开了这个话茬道:“我早年给她植过皮,那时候认识的,跟她关系一直很好,这次去的就是她家,她也挺照顾我的。” 第1470章 护她 跟王莽沟通,首先得打消他的顾虑,若是让他上来就把元玉婉给搜查一遍,顾相宜也挺过意不去的。 王莽闻言,警惕性遂降了下来,问道:“许久没听到过元娘子的消息了,也不知元娘子近来过得如何?” 元玉婉不知该如何回这莽夫的话,顾相宜遂给她使了个眼神,干脆让他们娘俩先别跟他沟通,让顾相宜和王莽交涉,王莽也能更快接受他们的存在。 顾相宜遂回道:“安瑾瑜几年前就把她休了,她随后带着孩子去荒郊野外搭了个房子过日子,连安瑾瑜死了她都不知道。” “可那就奇怪了,她去了荒郊野外,你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元玉婉没有答话,但她是真心觉得这莽夫的问题有些刁钻,但顾相宜同他谈话时神情却十分轻松,她干脆反问王莽道:“不是你给我找的安全地方吗?路上走着走着就碰到元娘子了,我还以为是你安排的呢!” 王莽:“……” 他终究是有些要面子的,她能去元玉婉那里,八成是池映寒的安排,但既然她认为是王莽安排的,王莽便顺势揽功道:“你能满意就好,这些天休养得怎么样?” 顾相宜笑道:“休养得好着呢,你是不知道,自打安阳离京后,我一个人待着身边也没个伴儿,无趣得很,自打遇上元娘子,就觉得忽然又有人陪我下棋刺绣了,精神头儿立刻好了不少。” 王莽瞧着她近来状态不错,也没受到折腾,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说来也是这么个道理,李元清不在京城了,王家和顾老太太一家也不在京城了,京城里就剩下她一个人,虽然王春燕有时候能陪她待会儿,但琴棋书画这些玩意儿,王春燕也不会陪她玩,她长时间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对她的身体状况百害而无一利。 王莽想到这些,也就默许了元玉婉的存在,但他还是有点疑惑,又问道:“元娘子方才说她带了个孩子?” “是安瑾瑜和我大姐姐的孩子,说起来,我跟这孩子多少还沾了点亲。” 王莽笑道:“那正好,我寻思过两日让你去看看你祖母,正好这孩子也能跟着一起去,这也都是缘分。” 祖母? 顾相宜心里突然紧张起来。 她从未跟王莽提起自家祖母可能在灾乱来临之前去世的事,她想探望祖母的计划,只跟元玉婉一人说过,那么王莽又怎么会知道呢? “王莽,我祖母是出什么事了吗?” 王莽心里徒然有些紧张,生怕在顾老太太这件事上惹顾相宜不悦,遂道:“前些日子老人家说想过来看看你,但你恰巧不在,老人家又听说你被刺杀的消息,有些上火了,现在在太医院疗养呢。不过你不用担心,问题不大。” 其实这件事在池映海的叙述中是件极其恶劣的事,轻则影响老人家的身体状况从而影响寿命,重则导致急**官衰竭甚至丧命,但王莽只能将其往轻了说。 可纵是说到最轻的地步,顾相宜也有些担忧,她赶忙问道:“你怎么能让她知道我被刺杀过的事儿呢?我让她远离京城,就是不想让她知道我在宫里经历的这些破事,让她好生照顾孙媳去……” 王莽叹道:“我也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但这件事闹得太大了,关于洋人的消息,岂是我能胡乱镇压的?” 顾相宜瞧着他这无奈又随时准备负荆请罪的架势,也没再责怪他。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如果可以的话,她最好赶紧去安抚老人家的情绪,以免情况恶化下去。 “罢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争论这些也没什么用。我明儿一早就带孩子看看祖母,给她报个平安罢。” 王莽虽然心里有些愧疚,但瞧着顾相宜心态不错,他也就松了口气。 池映海那小崽子说得不错,顾老太太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他确实没法交代。 “那我今夜便派人送王姑娘回家,然后带你们回将军府住上一夜,免得你们再出什么事儿。” 一听要去将军府,元玉婉不免有些犯寻思,心道:她们两个都是女子,就这么大半夜的不明不白的去将军府,这会不会有些不合规矩? 但顾相宜却点头答应了。 元玉婉赶忙拉了拉她的衣襟道:“相宜,这大半夜的回池府也比回将军府强啊!” 顾相宜却是回了一句:“池府现在是最不安全的地方,我在那儿被刺杀了两回,现在连自己家都不敢住了。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就跟摆设一样,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莽也听说了,现在池府上都在传顾相宜被吓出了毛病,在府上待着不安生,整天疑神疑鬼的。 好在池府上的人都知道那些刺客是冲着顾相宜来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才使得他们还能安生的过日子。 并且,顾相宜不在府上的日子里,他们睡得反倒更加踏实。 而在顾相宜答应之后,王莽便派人将王春燕送走了,而顾相宜和元玉婉所在的马车则驶向了将军府。 元玉婉还是有些不解。 她这个已经远离尘世的人倒是无所谓了,但顾相宜这个池府的儿媳去将军府过夜,她不要名声了吗? 只不过,顾相宜没说什么,她也没敢当众提出这个质疑。 不多时,马车便停下了。 王莽亲自下马将顾相宜扶了出来,并小心翼翼的接过小允乐,抱在怀里。 王莽嘱咐道:“嫂子,你说你这个时候将丫鬟们都遣走,那你怎么办?真的不打算挑几个实诚的用着?” 顾相宜叹道:“我这不是怕她们跟着我出事吗?” 王莽能够理解她的忧虑,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遗余力的往上爬。 他想,这应该是很早以前顾相宜希望池映寒去做的事,她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做个大官,在乱世之中好生保护着她。 可池映寒现在并没有做到这些,反倒是他王莽这个不起眼的野汉做到了。 第1471章 回府 这说起来也真是颇为诡异。 要说池映寒没努力,那是假的,当年王莽都羡慕过池映寒,羡慕他这种能读书参加科考的人,但想来也是个悲剧——在他看来,池映寒成不了气候,是因为他没有像王莽这样的办事能力。 但现在王莽也没时间分析更多的原因,不论是他还是池映寒,总要有一个能爬到高处好生保护着小娘子的。 池映寒做不到,那就让他来做,就像现在这样。 王莽心想着,便扶着顾相宜下了马车。 小允安不需要旁人扶着,自己就从车厢里跳了出来。 她跳出来后,还转头招呼着小元福道:“快下来呀!这个车厢不高的!” 小元福瞧了眼这马车车厢的高度,这准是得要个台阶才能下来的,她居然忽悠他跟着她往下跳。 小元福不想被她忽悠,但又碍于面子,方才将元玉婉搬了出来。 “我还得扶我娘亲下去呢!你先给我们腾个地儿!” 小允安听闻这话,不仅没给他们腾地方,反倒凑近了些道:“你跳下来吧!我帮你扶姨娘!” 一旁的顾相宜听着小允安这口气,便知道她又在那里作妖,赶忙斥了一声:“允安,过来!” 小允安赶紧应了一声,迈开小腿便跑到了顾相宜旁侧,小元福趁她没看到,这才小心翼翼的扶着车厢的边缘试探着下了马车,一只小脚触碰到地面的时候,他才感到安稳,旋即将另一只脚也放了下来。 元玉婉实则是不用扶的,她也没多说什么,就这么跟着王莽和顾相宜进了府。 进府的时候,王莽同顾相宜道:“嫂子,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是庆国的摄政王了。” 实则,顾相宜已经听元玉婉说过这事了。 对于王莽的表现,她还是很满意的。 她遂回道:“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 王莽不知该如何回应这话,他甚至不好意思当着顾相宜的面夸自己几句,只是说了一句发自肺腑的话:“我今儿晚上想接你回府,也是因为我现在敢说——在我这里,没人能伤害到你。这世道虽然很乱,但我会将其收拾得干干净净。其实我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厉害,但一想到我能保证你能好好的活着,我就觉得自己可能确实做了件了不起的事儿。” 这是王莽的心里话,这番话也确实让顾相宜有些震撼。 他已经说得很直白了,他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她。 他知道顾相宜胆子很小,就像这世上的闺中妇人一样。 她们哪有几个胆子大的?她们都需要被人保护。 可是没人能保护她们,即便是她们的官人,很多时候也无法护她们周全。 而他选择结束自己浪迹天涯的旅程,来到她身边,就是为了做她的近侍,好好的保护她。 他唯一庆幸的是——他现在做到了。 或许,将天下都掌控在自己手中后,他能做得更好。 但这个誓言,王莽现在还不能说出口,只得赶紧给顾相宜安排一个住处,并道:“这是将军府内位置最好的院子了,白天的时候光线很足,特别暖和,不过这个院子我还没来得及布置,就是简单打扫了一下……” 但顾相宜在看了眼前院的情况,这里连根杂草都没有,干干净净的。 她转头便问道:“这个院子,你准备多久了?” 王莽徒然一惊! 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他这个人不好意思把自己精心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同她直说,生怕会被她拒绝,但既然她问了,他便直言道:“官家赐我这个将军府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这个院子,就觉得这个院子特别适合你住,你若是有什么急事需要临时住在这里的话,能用的上。你看这个位置比较封闭,不会有人打扰你,而且光照也很好,待会儿你去看一眼后院就知道了,冬暖夏凉,想要乘凉的时候后院那边很阴凉,而且后院还有个小池塘,我记得你喜欢养小金鱼,我明天给你买些好看的金鱼,你在后院看看金鱼也是挺不错的……” 顾相宜知道王莽是个心细的,特别注重细节,但她没想到他居然注重到这个程度。 面对王莽的好意,顾相宜点头示意了一下:“谢谢你啊。” 王莽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你住得舒服就好。” 说罢,他便转头问元玉婉道:“不知元娘子想住在怎样的地方……” 顾相宜回道:“婉儿跟我住在一起就好,你知道的,我睡觉的时候喜欢屋里有个人陪着。” 王莽点了点头:“这倒也是,那我去给你们准备床铺和洗漱的东西,你们先进去坐一会儿。” 说罢,王莽便离开了。 殊不知刚才那番话,让元玉婉感到窒息。 她赶忙把顾相宜拉进了屋子里,关上门便道:“这个人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顾相宜一愣:“何出此言?” “你的事儿他是不是都知道啊?他是你什么人啊?监视过你还是怎么着?怎么感觉他好像对你了如指掌?” 顾相宜一听原来是这事,淡然的回道:“他给我当过近侍,天天待在我身边,而且有年头了,对我的了解跟院里丫鬟差不多,所以我也没觉得很奇怪。” “那……他怕不是连你平日里喜欢用什么样的沐浴水也都知道?” “院里丫鬟都知道我比较喜欢牛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元玉婉表示不能理解,如果是她的话,她是不会和除了自己丈夫之外的人走得这么近的。 但这么做却也不是没有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眼前这个王莽是个权倾朝野的大官,而她则可以依着他对她的好,去做一些老百姓不敢做的事儿。 或许是元玉婉的想法有些理想化了,她真的很希望这个权倾朝野的人是池映寒,她想,池映寒爬不到这个位置,绝不是因为他没有这个能力,相反,恰恰是他有这个能力,才在暗处给王莽助力,把他推到了这个位置。 对于王莽和池映寒的关系,元玉婉倒也有所耳闻。 她只希望这王莽最好对得起自己的兄弟,不要踩着自己兄弟上位之后,再做一些不是人的事儿。 第1472章 洗漱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元玉婉担忧不已。 “相宜,你深更半夜跟他回将军府,那你往后的名声该怎么办?就这么跟他不明不白的吗?” 这话让顾相宜也有些感慨,若是换作以前,她也格外在意名节,但现在,她很清楚自己玩大了。 “让外面传罢!如果这种传言让王莽高兴,那我这边也没关系,如果他觉得不妥,自己就会把消息镇压下去了。我现在不过是个寡妇,池二的身份也很难再恢复了,所以就算真的这么传下去又能怎样呢?忌惮外面还是忌惮家里?你若是怕家里人说闲话的话,那你是不知道,池府上下都知道我跟王莽的关系,我跟王莽这么不清不楚的,他们还觉得傍到靠山了呢!” 元玉婉听得云里雾里的,她果然是离开尘世太久了吗? “相宜,你真的不害怕吗?” 顾相宜不免有些惊诧:“我为什么要害怕?” 瞧着顾相宜的反应,元玉婉约摸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来顾相宜本就是想要这么掌控着王莽的,对于王莽予她的好,她没有丝毫的回避。 没一会儿的工夫,王莽就派人把床铺用品和洗漱用品都送来了,他的手下过来的时候捎了句话:“将军说了,他之所以没有先行铺床,是怕被褥放置久了容易陈旧或是沾灰,所以让您多等了一会儿,还望您能谅解。” 元玉婉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作声。 她这才想起——顾相宜有洁癖。 他这个人太细心了,细心到让元玉婉有点恐惧,或许也是因为她从没接触过这种人的缘故,所以这其中的事儿,她也不好说。 她就这么看着下人们帮着铺好了床,随后又有两个丫鬟进来,她们端着洗漱用的水,其中一盆是清水,一盆是牛乳,说是让她们按喜好选用,甚至连洗脸的手帕也准备了几条款式不一样的。 元玉婉是真的惊到了。 而顾相宜却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他就这样,习惯了就好。” 元玉婉有些错愕的道:“这也太体贴了,想来你家官人这点都不及他。” 顾相宜笑道:“你说池二啊,他才是真的粗枝大叶,晚上睡觉连被子都盖不明白。” 所以,顾相宜才会担心他在外面流浪的日子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顾相宜想着,便听元玉婉继续好奇的问道:“那关于王莽的事儿,你也都了解吗?” “大多数还是比较了解的吧。” 作答的间隙,顾相宜看了眼正在整理床铺的下人,明显能看到他们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倒是元玉婉没有注意这些细节,继续问道:“什么叫‘大多比较了解’?” “怎么说呢……其实他倒是藏了连事儿一直不肯告诉我,就是关于他母亲的事儿。” “他母亲的事儿?” “对,他原本已经改姓说是姓王了,但后来他去寻过他的母亲,寻到什么线索他没说,只是在回来后又随了母亲的姓,还建立了秦寨。而他那个母亲,说来也是蹊跷,我以前去过她母亲住过的地窖,不仅找到了关于西洋诊术的书籍,还看到了很多寓意不祥的诗句,但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也没怎么研究……” 说到这里,其中一个下人便在安装好床帘后离开了,门开的那一刻,小允安和小元福正好跑了进来,顾相宜见小允安要进屋,第一反应便是—— “诶!站外面别动!检查一遍踩着泥巴没有!” 小允安觉得冤枉,委屈巴巴的回道:“娘亲,这院里没有泥巴,后院连土都没有,我问了几个人,他们说花儿都得明白才能搬来……” 这完全限制了小允安发挥的空间,搞得小允安都有点不高兴了。 但顾相宜还是检查了一遍,甚至将她的鞋底翻看了两遍。 小允安解释道:“娘亲你放心吧,真的什么都没有……” 顾相宜一边检查着,一边叹道:“婉儿,你是不知道,我以前从没有翻旁人鞋底的习惯,我以为寻常人的鞋底都是干干净净的。自从有了这小破孩儿,我真是一言难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第一次看到她鞋底上有个踩扁的大虫子是什么心情……” 元玉婉单是听着这话就感觉自己血压飙升,下一刻,她便听到小允安奶声奶气的道:“把鞋丢掉就好了,不用把我一起丢出去的……” “一天丢一双鞋你觉得很有意思是吧?等过个十年八年的你自己数数,你都祸害了几万双鞋?转过去,看看后面沾灰了没有!” 小允安似乎知道自己理亏,不再辩解,乖乖的转了过去接受检查。 待检查通过后,被顾相宜按在水盆旁强行洗脸洗脚,洗干净后才被准许上床打滚。 在收拾完小允安后,顾相宜本打算自己洗脸的,但这时候小允乐睡醒开嚎了,她只得先去照看小允乐。 反倒是元玉婉清闲得很,毕竟小元福规规矩矩的,自己就懂得洗漱,不仅自己知道洗漱,还知道伺候她洗漱,跟小允安完全就是反过来的。 待小允乐消停后,顾相宜这才得空自己把脸洗了,洗脚的间隙,小允安又跑到元玉婉那边作妖了,居然问元玉婉道:“姨娘,你会不会讲故事?我想听故事!” 小元福无奈的道:“我都没听过故事呢……” 元玉婉道:“元福,你给她讲讲咱们在山林里的那些故事。” 小元福万万没想到,这些居然也算故事! 他遂提议道:“那我给妹妹讲讲山里野兽吃人的故事好不好?” 元玉婉驳道:“怎么讲这个?” 小允安激动的道:“我想听这个!元福哥哥你快讲讲!” 小元福遂讲起山林里有几只老虎,几只雄的,几只雌的…… 小允安疑惑的道:“可是我娘亲说过一山不容二虎呀!” “嗐,那你是不知道,如果这些老虎都成双成对了,那它们就和谐了!” “真的假的?一群老虎在一起也很和谐?” “也不是一群,其实就是两对!” 第1473章 热粥 小元福和小允安唠得倒是挺欢,而顾相宜倒是打算趁机睡觉了,免得一会儿小允安过来闹她。 元玉婉遂同顾相宜道:“莫不如让元福给她讲故事吧,我瞧着她和元福还挺聊得来的。” 顾相宜这才睁开眼睛道:“那你得问问元福愿不愿意了,那孩子瞅着有点憨,允安让他干啥他就干啥,你可得盯着点儿,允安平日里闹腾得厉害,转头就得把元福拐去一起闹腾。之前我在我义父家的时候,我义兄的儿子就被她拐遍了,原本挺老实的孩子,见着允安就跟着允安一起上房揭瓦……” 顾相宜想到这些就感到一言难尽。 小允安倒是有个优点,跟谁都是自来熟,完全不需要顾相宜教她怎么跟旁人打招呼,反倒是顾相宜希望有个人出来消耗一下她的精力,让顾相宜能趁机休息一会儿。 当天夜里,顾相宜并不知道这个故事是何时讲完的,就隐约听到那四只老虎怎么打架、怎么和好、怎么谈情说爱…… 还没等听到老虎吃人那里,顾相宜便用被褥蒙着脑袋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小允安坐在床上,反倒同她道:“娘亲,你知道老虎是怎么吃人的吗?” 顾相宜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道:“你别给我讲这个故事啊,搞不好一会儿睡回笼觉就梦到老虎吃人了……” 小允安嘿嘿一笑道:“不会的,一点都不恐怖……” “我不听!” 说罢,顾相宜又缩回了被子里,大清早就不想看到这个小包子。 小允安郁闷的叹了口气道:“那好叭……娘亲早上想吃什么?我让元福哥哥给你做!他做的早饭可好吃了!” 顾相宜这才将头探出来道:“你不会自己学着做吗?瞧瞧人家,那般心灵手巧的,你也学着点!” “那我试试看,不过我做的话,可能只会做粥哦……” “做什么都行,但得你自己去做,快去快去!” 小允安闻言,遂乖巧的离开了。 顾相宜这才翻了个身,接着睡回笼觉,得亏她睡回笼觉之间小允安没给她讲老虎吃人的故事。 清晨的时候,王莽便派下人布置院落了,在听说两个小孩子要去厨房做饭的时候,王莽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厨房那么多厨娘,这两个小孩子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但在听说顾相宜想吃小允安亲手做的早饭后,王莽便准许他们留在了厨房,并让厨娘教她做补身体的粥品。 小允安学得十分认真,不停的问着厨娘道:“我娘亲身体特别不好,吃些什么才能让她身体好点?” 厨娘遂道:“早饭的话,红枣、银耳、枸杞都可以,而且这些粥也比较好做一些。” “昂,那我会认真学的。” 小允安学厨的事儿,很快便传到了王莽的耳中,王莽重重叹了口气。 实则,他也看出来了,顾相宜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多大的好转,但这和她此番休养没有关系,恐是生产的时候受了冲撞,得缓上一段时间。 王莽不是没听过顾相宜母亲那边的遗传病史,她们家的这种病是无解的,尤其是她母亲在生了二胎后长时间受到刺激和压迫,没几年就病死了,吃再多的药也没能缓过来。 对此,王莽格外上心。 不多时,王莽便去找了趟顾相宜,他进院的时候,顾相宜刚起床没多久,想让元玉婉帮她上个妆。 在元玉婉看来,这点小事已然用不着她自己动手,她直接动用仙法,让她的气色看上去显得红润一些。 施法过后,她便拿过一个镜子,让顾相宜自己看看效果。 顾相宜惊喜的道:“你这也太厉害了吧?要知道你有这本事,昨儿我就让你帮忙给我上妆了!” 元玉婉笑道:“其实昨儿上不上都行,反正就咱们几个人,你什么情况谁不知道?咱们还能嫌你什么不成?” 顾相宜低声叹道:“我这不是怕王莽多心吗……” 元玉婉道:“没事,昨天晚上回城的时候天都黑了,他看不见的。” 殊不知,王莽此刻正在门外,听闻这话后,他半晌都没进去,生怕顾相宜发现他听到了。 他也能理解女子怕旁人看出自己的憔悴,所以便由着她在屋里再上一会儿妆。 实则,顾相宜今日也是想回太医院看一眼顾老太太,这要是被顾老太太看出来她气色不好,岂不是让她更加上火吗? 这一点,元玉婉自是理解。 若不是知道这是装给王莽和顾老太太看的,她都想说这妆上得有些自欺欺人了,她自己什么情况,自己最是清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稚嫩的声音。 “娘亲!早饭做好啦!” 元玉婉闻言,遂上前开门,小允安迈开小腿便把粥放在桌子上,并道:“娘亲,这是我自己做的哦!” 顾相宜故作不知情况,问道:“那你做的这是什么粥呀?” “枸杞银耳粥!厨娘们都说这个特别补身体!” 确实,在家的时候就被强制喂这种粥,但这种粥还是简易的,平日里多吃一些也无妨,若是整日给她吃那些燕窝粥,她准是要上火的! 顾相宜遂喝了一口,结果发现这粥有点凉了。 “你把粥放凉了才端进来的?” 小允安嘿嘿一笑道:“娘亲你不能吃太热的,会烫到嘴的。” “所以你也端不动太热的粥,对不对?” “嘿嘿……娘亲懂我……” 果然,最后一点才是关键! 旁人都说粥要趁热吃,这小家伙非说粥得凉着吃,这让顾相宜很难不怀疑她这是有旁的原因。 小允安被发现真相后,也是一阵尴尬,她赶忙转移话茬道:“对了娘亲!王莽叔叔这会儿也在院子里呢,要不要让他也进来吃粥?” “什么?!” 小允安若是不说,顾相宜还不知道呢。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顾相宜遂起身道:“王莽过来了?我出去看一下!” 说罢,顾相宜便出门去了。 小允安一个人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她抬头看了眼元玉婉,问道:“要不,我把粥再热回去?” 元玉婉:“……” 第1474章 殊荣 这小家伙,让元玉婉实在是不知该说她什么才好。 元玉婉遂道:“等她回来后,我们再帮她热粥吧,毕竟不知道她待会儿还吃不吃呢。” 而这时,顾相宜已然出去找王莽了,她到后院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的家丁都在忙着布置盆栽,院子的角落里放置了几口水缸,水缸的位置就在树下,这个位置和顾相宜以前放置鱼缸的位置是一致的。 几个下人这会儿正在往鱼缸里放小金鱼,顾相宜好奇的上前看了一眼,发现放在鱼缸里的都是小鱼苗,各个品种都有,五颜六色的。 王莽见她过来看金鱼了,赶忙同她道:“大点的金鱼已经放入池塘了,每条鱼都很肥,你要不要看看?” “好啊!” 顾相宜说着便转过头看向王莽,她回眸的那一刻,清秀的面容映在了王莽瞳中,那一瞬,王莽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她果然是上妆了,昨夜虽然没看清她的容貌,却也隐约能看出她的面色没有现在这般红润。 但他知道这是她心底的秘密,她不愿说,他也没多问。 王莽旋即带着顾相宜去看池塘中的金鱼,正如他所说的那般,池塘里的金鱼都肥肥胖胖的。 但顾相宜却是有些忧虑的道:“王莽,这些小鱼儿都是什么品种的?我以前没养过这样的金鱼,不知道能不能养好……” 王莽笑道:“这种金鱼叫‘兰寿’,东瀛那边刚开始培育这种金鱼,咱们这边通常是买不到的,但我瞧着这些鱼长得贵气,就帮你要来一群。东瀛的商人说了,只要我们不搞繁育和售卖,自己养着玩儿还是没问题的。” “这种鱼是不是特别娇贵啊?好养吗?” 王莽“害”了一声,淡然的道:“反正都是金鱼,就先这么养着看看呗!实在养不活的话,我再向东瀛的商人请教,大不了再管他们要一批。一群金鱼而已,这点事还是容易办的。” 王莽终究是有他的处事方式,只不过这话让顾相宜听着有些不太舒服,她遂回道:“说真的,我虽然喜欢金鱼,可若是瞧见金鱼死了,我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 王莽这才发现顾相宜在意的是这个。 但在他看来,现在人的性命都很难保住,一次战役就要死一大片的人,相比之下,这些小鱼的命便一文不值了。 若是养不活,给她换一批就是了,他能保证这个池塘里一直是有小金鱼的。 但既然顾相宜想把日子过得像诗一样,他便依她。 王莽遂道:“那么,这些鱼若是病了,该找谁来看病呢?我还真没听说过京城里有会治鱼的。” 听闻这话,顾相宜便突然笑了起来。 “池二就会治鱼,以前我有一缸小鱼快死了,本来我还挺难过的,谁知道他就往里放了一些说不上名字的粉末,那缸鱼就又活了过来,过了一阵子,那些金鱼居然还下小鱼了。” 王莽瞧着她在提起池映寒的时候俏脸上露出的笑容,声音顿时沉闷了下去。 “那他用的是什么药呢?”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现在不在了,以后这些鱼儿再生病,我就只能看着它们一条接一条的死去,什么办法都没有,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怎么了。那种感觉,真的蛮难过的。” 王莽瞧着她这般失落的模样,遂道:“你放心,我这几天去找那个东瀛的商人,同他们讨些经验,保证不会让这些小鱼出事。” 顾相宜点了点头,表明了自己的谢意。 “这两日就让这些小鱼稳当一下,我再去看看盆栽。” “好,我带你去,看看这些盆栽你有没有哪里不满意的。” 王莽说着,便带顾相宜去看盆栽了。 这些都是他以前见过的顾相宜喜欢的花儿,他将这些花摆放在阳光最盛的地方,希望它们能开得灿烂一些。 好在这些花儿,顾相宜没提出什么意见。 王莽心道:她喜欢就好! 在看完盆栽后,顾相宜便同王莽道:“王莽,我今儿晌午想带孩子回太医院看看祖母。这么多天都没见她,她肯定想我了吧?” 王莽回道:“那你等一下,我这就给你套车。” “好!” “对了嫂子,早饭吃过了吗?若是没吃早饭就过去的话,我怕你中途感觉身体不适。” 顾相宜确实还没吃饭呢。 她遂回道:“我这就回去把粥吃了,吃完就带孩子去探望祖母。说起来,今儿的早饭还是允安做的呢,这小破孩儿可算是出息了。” 瞧着顾相宜今儿心绪不错,王莽心里便也踏实了下来。 在回屋后,小允安便随着元玉婉去厨房热粥了,热过粥后,小允安找了个放置小碗的碟子,这才稳稳的把热粥端了上来。 顾相宜瞧着她这安生的模样,不禁有些感慨。 “允安,你今儿表现不错啊!” 小允安嘿嘿一笑:“娘亲过奖啦!好生照顾娘亲,是我应该做哒!” 似是习惯了小允安的日常作妖,她突然安分下来,反倒让顾相宜感觉哪里怪怪的。 但顾相宜现在也没精力去多想,吃完粥后,她便抱着小允乐准备出门了,临走的时候,回头喊了一声:“允安,跟上!” “诶!知道啦!” 于是,顾相宜便带着小允安和小允乐上了马车,上马车的时候,王莽同顾相宜道:“嫂子,你安心坐在车里就行,我在后面驭马跟车护送你。”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摄政王,能让摄政王亲自护送,那可真是莫大的殊荣了。 而王莽却是坦然的回道:“嫂子这是哪里的话,替池二好好照顾你和孩子们,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用这句话来解释。 他在替池映寒好生照顾她。 无论照顾得有多仔细,都是他分内的事儿。 若是外界有人问起,他依旧是这句话——他和池映寒当年也是兄弟一场,池映寒不在了,他的妻儿总要有人照顾的。 第1475章 担忧 一个理由若是说得久了,自己便慢慢的信了。 他一直借着这个理由照顾着顾相宜和她的孩子。 只要她过得好,他就感觉自己完成了使命一般。 有时候,王莽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且,顾相宜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会让她在心里铭记很久。 她说,也许池映寒不会再回来了。 是呵,有时候王莽也觉得池映寒不会再回来了。 在世人眼里,顾相宜现在就是个没了丈夫的寡妇,即便是大庭广众之下和王莽待在一起,也没见有人非议什么。 久了,王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希望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希望池映寒不要再出现了,但同时,他却又无时无刻期待着池映寒的出现。 这看起来很矛盾,但事实却是如此——他深知池映寒现在在帮他完成大业,如果这时候池映寒真的失踪了,那么王莽将会陷入窘境。 这一路走来,王莽看似十分平静,但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直到将顾相宜送到皇宫门口后,他才从马上下来,并道:“我先送你去太医院,随后便去见陛下。” 顾相宜点了点头,回道:“辛苦你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不多时,王莽便将顾相宜送到了太医院门口,随后他便离开了。 在进入太医院后,顾相宜便探问池映海在哪儿,正在翻阅诊疗记录的池映海听说顾相宜来了,心里徒然一惊! 他全然不知道顾相宜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遂放下手头的活儿,赶紧跑了出门。 出门的那一刹,他果真见到了抱着孩子的顾相宜。 池映海惊喜的喊道:“二嫂嫂!” 顾相宜见池映海出来后,赶紧探问道:“海儿!我正要找你呢!听说我祖母和五哥儿过来了,他们现在在哪个留诊室呢?” 殊不知,顾相君打老远儿便听到了顾相宜的声音,他赶紧推开房门出去探看,还真就看到了顾相宜。 顾相君这时的激动,不亚于池映海。 他旋即便开口喊道:“姐!我们在这儿呢!” 顾相宜见到顾相君后,便立刻抱着小允乐朝他的留诊室而去,小允安只得在后面跟着一路小跑,并在心里气呼呼的道:居然也没个人过来抱她,就让她这么跟在娘亲后面跑了一路! 而留诊室内的顾老太太听见外面有了响动,顾相君又在门口喊他姐,她遂撑着身子要起来,这时顾相君的媳妇赶紧过来安抚着她道:“祖母,您好生歇着,五哥儿这不是给您看去了吗?” 果然,没一会儿的工夫,顾相君便将顾相宜带了进来,顾相宜在进来后,瞧见顾老太太竟是躺在诊床上的,心里不禁有些担忧,赶忙问道:“祖母,您这是怎么了?是生了什么病吗?” 顾老太太哪里敢告诉她实情,忙道:“祖母没病,祖母就是想在这儿等你回来。三姐儿,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怎么连个消息都没有?过得好不好啊?” 顾相宜也没想到自己此番前去休养竟让顾老太太如此担心,她赶忙回道:“放心吧祖母,我好着呢!” “诶呦!你好个什么呦!你让人家刺杀了两回,你都不告诉我们,你若是突然出了什么事儿,那我们岂不是还蒙在鼓里呢!”顾老太太憋在心里的担忧顿时发泄了出来,眼眶的泪水就如同控制不住一般,这会儿竟哭了出来,“好孩子,你快让祖母看看,伤到了哪里没有?” 顾相宜在知道顾老太太如此担心她之后,顿时也有些心酸。 她在隐居休养的时候,经常听元玉婉说她远离凡尘在此修道是因为在人世间找不到一个能够彼此牵挂的人,为此她特别羡慕顾相宜,说她对这人世还有眷恋。 那时,顾相宜还理解不了她究竟在羡慕什么,但就在这么一瞬,她好似能够理解了。 就连青莲也说,元玉婉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隔三差五的寻死,每次都是青莲及时发现给拦了下来。 反之顾相宜在经历过坠海后,即便是遭遇再大的打击,也没想过要一死了之,就此逃避问题。 有一次她想要用割腕的方式引青莲现身,还把青莲气得够呛,因为在青莲看来她这种逼她现身的手段实在是过于恶劣了。 …… 却也是在那么一瞬间,顾相宜似是想通了。 虽说她不记得顾老太太去世的时间是哪天了,也不确定是否能改变顾老太太的命数,但至少现在,她会好好珍惜在人世间的这些羁绊。 顾相宜遂笑了一声:“祖母,你不想看看允乐吗?这孩子生得可好看了,池家的人都夸他俊俏呢。” “可别提这孩子了,一想到这孩子我就想起你受惊早产的事儿!你这到底是什么命啊,怎么每次生产都闹得那么危险?偏你还不告诉我们,你可给我们吓坏了!” 顾老太太半晌都没顾及到顾相宜怀里的孩子,说来也是诡异,一开始顾相宜心里还觉得蛮奇怪的,毕竟她这次生了个儿子,池府的长辈们都巴不得轮番稀罕一遍孩子,她以为顾老太太应该也会很喜欢孩子的,但孩子的事儿,顾老太太却是半句话都没提,这倒是惹得顾相宜按耐不住了,她遂问道:“祖母,您就不关心一下孩子?” 顾老太太叹道:“我关心他作甚?你之前生了个闺女,那会儿我还得亲自过来帮你照看一下,毕竟府上没人管她。这回听说生了个儿子,那我就不操心了,你就是把他送到池府老太太的院里,那老太太都上杆子照看着,巴不得把家里那些镶金带银的好东西全给他用上,所以这小家伙准是被照顾得很好,我就不操心他了。倒是你啊,快让我瞧瞧你瘦了没有?你这一个月来都吃了些什么?瞧着你也没怎么长肉啊!” 顾相宜回道:“祖母,您就放心吧,我挺好的,池府的人待我也挺好的,池二不在了以后,他将我托付给当朝的这位摄政王,他现在也挺照顾我的。” 第1476章 婚嫁 能得王莽的庇佑,这大抵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顾老太太瞧着顾相宜气色还算不错,这才放下心来,但她的手仍是下意识的握着顾相宜的小手,不忍松开,惹得顾相宜不停的解释道:“祖母,我没事儿,我真没事儿……” 顾老太太这才转了话茬,问道:“一个人带孩子累吗?要不我帮你带些日子。” 顾相宜笑道:“没事的祖母,允乐挺让人省心的,除了得按时吃奶外,其他的情况他都不闹,平日里也没那么多事,可好哄了。” “是吗?那快让我瞧瞧,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呢!” 顾老太太这才想看一眼小允乐,旋即将小允乐抱了过来。 这孩子生得白白净净的,瞅着确实讨喜。 顾老太太这会儿便想着帮顾相宜照看着孩子,让顾相宜到诊床上躺上一会儿。 而这时,顾相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王莽上哪儿去了?” 小允安回道:“王莽叔叔不是要去办事嘛?刚刚已经离开这里了!” 他要去办什么事? 关于他现在的言行举止,顾相宜多少得有些了解,否则王莽若是出了什么事,她都不知道。 而王莽今日要来办的事,他还真就没跟顾相宜提起过——那便是他要帮李元淳选妃! 李元淳心里不是没想过龙嗣这个问题,但王莽特意跑来跟他说这些,还真让他有些意外。 毕竟,他对王莽多少还有些警惕,但又不得不用着他,所以也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谁料王莽此番特意过来语重心长的同他道:“陛下,龙嗣一事,想必您心里也是有数的。但为了基业的稳定,此事不宜拖延,拖得久了,让大臣们上奏催促,反倒有失颜面。莫不如您主动挑些人选,打消他们的顾虑。” 王莽说着,便呈上一些画像,这些大臣家的女眷皆在榜上。 前些日子,刑部尚书府的冯氏见王莽去池府探望,还向他打探过一番,并递交上自家嫡女的画像,并道:“我家这闺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早年本是要送进宫里选妃的,但先帝像是落了病一样不肯张罗选妃,这才给耽搁了。我在家的时候总听相宜说王将军靠谱,还请王将军帮个忙,看看能不能帮咱家雪儿寻个好去处。” 王莽想着,便将池映雪的画像递到最前面,并推荐道:“像这样的就很不错,面目清俊,知书达理,同时又是刑部尚书之女,当个侧妃还是蛮合适的。当然,这仅是微臣愚见,具体怎么选,还得看陛下您的喜好。” 李元淳接过这些画像,翻了一圈,画像中的女子皆是眉清目秀,且都是大臣之女,这种女眷确实应该收入后宫当个侧妃。 不过,他对这些知书达理的女眷并无感觉,他反倒喜欢玩些刺激的。 他遂笑了一声:“怎么没有王雅兮的画像呢?” 王莽心里“咯噔”一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 他赶忙解释道:“陛下,王雅兮那样的女眷可不能纳入后宫,她的官人是通缉犯,而且才刚死没多久,单看名声也是不行的。” “但那毕竟是父皇器重的女眷,朕对这样的女眷还真挺感兴趣的……” 王莽焦急的道:“陛下,万万不可呀!” 他越是着急,李元淳便越想笑,他遂挑了挑眉道:“那你怎么就能跟她来往密切?” 王莽此刻已然想好了托词,遂道:“她是微臣的嫂子,想当初微臣答应过池二,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微臣会好好照顾她和孩子。” 这般说辞,王莽已经说得十分熟练了。 李元淳也听闻了外面的传闻,只是觉得蛮有意思的。 “你既然想好生照顾嫂子,那朕直接给你们赐婚如何?” 王莽被吓得背后发凉,赶紧跪在地上请示道:“陛下,这可使不得!” 李元淳调侃的道:“朕还以为你要谢主隆恩呢。” 王莽丝毫不敢拿这种事儿开玩笑,他赶忙郑重的回道:“王雅兮她现在刚生下池二的儿子,目前还在月子里,这……” “朕知道,就算你有这心思,那也得好生缓缓才是。” 王莽:“……” “既然如此,你的事儿,朕先不着急了,先把这些女眷纳入后宫再谈旁的。你说得对,开枝散叶这种事拖延不得。” 不多时,王莽便离开了李元淳的寝宫,出门的时候,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道:这李元淳可真是个疯子!他居然连顾相宜这个寡妇的主意都敢打! 有那么一瞬,王莽对李元淳萌生了一种害怕的想法。 他想保护好顾相宜,但贸然娶她这种事儿,王莽绝不能做。 他深知顾相宜是不会受胁迫的,她也不可能轻易妥协跟他,更可怕的是——倘若让她再度受到刺激,她真有可能做出投井或是上吊的举动。 王莽尚且记得自己的初衷是好生保护她,而不是让她再次受到伤害。 当天下午,王莽便去太医院看了眼顾相宜,这会儿顾相宜已经回太医院忙碌了,只不过她一下午都坐在太医院忙碌,很少站着或是走动。 王莽想着她的身体也没有完全恢复,便通知厨房晚上给她准备一些大补的饭食。 故而,在傍晚时分,顾相宜回到将军府后,果真被晚上的饭食给惊到了。 整个就是一顿补血套餐! 这时,王莽也跟了进来,探问道:“嫂子,这是我特意嘱咐厨房给你准备的。厨房那边也说了,你得长期吃这些补气血的饭食,身体才能尽快恢复。” 顾相宜本来也接受了所有人都强迫她补身体的事实,唯独王莽这番话,让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番话太耳熟了,耳熟到顾相宜下意识的问道:“有菜谱吗?” “有的!厨房给你准备了菜谱,说是要按照这上面的安排来给你准备饭食,你看一下。” 王莽遂将菜谱交给顾相宜。 在看到菜谱内容的时候,顾相宜的小手突然有些发颤。 因为这菜谱,池映寒曾给过她一模一样的! 第1477章 毁灭 这是巧合吗? 一模一样的菜谱,池映寒也曾给过她,后来她好像交给池府的厨娘了,再后来她每日都过得很忙碌,有时候根本来不及吃饭,这些菜谱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一种奢侈。 她遂叹道:“好久没这么补过了,有时候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样的菜谱了。” 王莽温柔的笑了笑道:“我会监督你吃的,你现在刚坐完月子,身体还需着,饮食睡眠这些事儿可马虎不得。” 顾相宜没有反驳,而是趁热吃起了这顿晚饭。 这味道确实令她感到熟悉。 但顾相宜却觉得心里有些发空。 她突然觉得心绪格外的复杂,她在想一个问题——眼前的一切,究竟算个什么呢? 她像是一只等不到主人的小狗,换了个人来照顾她,那个人把环境布置得像极了她以前的家,饮食也是依着原主人的来,同时,他也给予了不亚于原主人的爱。 那么,久而久之,原来的那个人,就会被代替吗? 虽然王莽从未公然说过什么,但他的所作所为却让顾相宜感受到他似乎在向她表达——他也不差什么。 这顿晚饭,顾相宜不知是以怎样的心绪吃完的,而王莽就在门口看着她把饭吃完,随后示意仆人把盘子端出去。 他遂同顾相宜道:“我在门口留了两个丫鬟,你若是想沐浴或是洗漱的话都可以叫她们。” 顾相宜点了点头。 王莽瞧着顾相宜已经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也没有过多打扰,而是主动同她道:“那么,如果嫂子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有事叫人喊我,别跟我客气。” 顾相宜应了一声。 而这时,元玉婉和孩子们都没在屋里,只有小允乐在摇篮里睡觉。 整个院里不禁有些静谧。 顾相宜瞧着王莽转身离去的模样,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叫住了他。 “王莽!” 王莽赶忙回过头去,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顾相宜直言问道:“你今天去哪里了?” “什么?” “我是说……你今天进宫之后去哪里了?” 王莽这才明白她要问些什么,遂回道:“我去找李元淳了。” “你找他做什么?” “无非就是朝堂上的那些事儿。” 见他不愿同她详说,顾相宜有几分犹豫,她知道这是男人间的事,她也知道女子不得干政。 但她必须知道王莽都在做些什么,不然她岂不是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但这无非是在作赌,赌自己在王莽心中的地位。 “王莽……” “诶!怎么了嫂子?” “关于你的事,我可以知道吗?” 王莽不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到。 他深知顾相宜是个矜持的人,她很有分寸,这么长的时间也没说跟王莽有过什么不正当的举动。 像这种话,他还是第一次知道。 他这人心细,很容易便想到了昨夜下人传给他的话——顾相宜说他有事瞒着她。 王莽怕她心里藏事,惹得二人之间有隔阂,遂回应道:“我之前没同你说,是因为我不确定你想不想听。你若是想听的话,我讲给你听。” 顾相宜正想知道他这边的进展,遂道:“正巧屋里没人,你进来说吧!” 这反倒让王莽有些手足无措了。 “这、这合适吗?” 顾相宜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摄政王是个正经人,这是全府上下都清楚的,若是真有人嚼舌根,那便是他们不懂摄政王对待外敌的狠毒和凶残了。” 这番话若是传了出去,全府上下谁还敢议论摄政王和他的嫂子? 瞎传这种谣言若是被摄政王逮着,那传谣者的全家都得被屠得干干净净。 王莽见顾相宜心里有数,方才进了屋,关上了房门。 “我给你找个凳子。” 王莽应了一声,旋即坐在了床边。 既然顾相宜想了解情况,他便也不隐瞒了。 王莽干脆主动开口道:“嫂子,你想知道我母亲的事,是吗?” 顾相宜昨夜特意在王莽下人收拾屋子的时候提了一嘴,如果王莽能收到传话,自会知道顾相宜这是在暗示他。 王莽也不知为什么,他在对顾相宜有种保护欲的同时,也有几分惧怕她,他怕她厌恶自己,哪怕丝毫的不满,都会让王莽感到惶恐。 并且,如果不解决这个矛盾,这种恐惧就会在心底乱窜,让他惶惶不安。 所以,在顾相宜提出这个问题后,王莽便主动承认道:“你知道的,当初我没有跟你们回京,而是去找我的母亲,是因为我有太多的谜团要解。谜团不解,我心难安。” “那你找到答案了吗?” 王莽点了点头,郑重的道:“找到了。” 顾相宜的神情也严厉一分,认真的听着王莽继续往下说。 “我重新回到了那个地窖,去了更深的暗室。当时我们顾及你的安危,没敢在那种随时都会坍塌的地方冒险,但我一个人再次进去的时候,我就不害怕了。即便是知道那里已经塌陷了,我也得进去探个究竟。因为我想知道,我母亲究竟是谁。” 王莽望着窗外的明月,继续讲述道:“她是姓秦的,但是我们村里的女人很多都没有名字,即便是有名字,也是婚嫁后随便取的。所以她的名字,我也没探究。但她的那些诗句,我却是研究过了。我想,如果她没有被抛到江里的话,她已经准备带着那些器材离开秦家村,前往京城了。她虽然是个没有名字的村妇,但她却一直有着远大的抱负。她的每一句诗都在控诉庆国现在的制度,她知道现在的民不聊生是因为当朝皇帝不肯学习先进的技艺,更不肯抛弃现有的统治。只要这天下还是‘君权天授、不可冒犯’的制度,只要皇帝还被称为‘天子’,那么这个国家必将毁灭。” 这是顾相宜第一次听到庆国的制度存在问题。 她从未想过这里会出现问题。 皇帝本来就是天子,天子本就不可冒犯。 这有什么问题吗? 顾相宜一时没能理解。 第1478章 倾诉 但她也隐约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并没有触到逆天改命的突破口。 她已然将池映寒送入朝堂,池映寒也尽心尽力的伺候着李氏皇族,但无论他如何努力,结果都是不得善终。 后来,她便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有没有可能是上面的皇帝不行? 所以,最后一局,她才想自己扶持一个靠谱的皇帝。 而王莽的话,她有必要去听,她得知道王莽是怎么想的。 王莽叹道:“嫂子,你知道吗?这个世道,它是会变的。我们不能活在我们这片井里。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在大庆的医学圈里,根本不存在神医,因为每个人都是根据固定的前人作参考,学到的手法也都是大同小异,所有人都如同井底之蛙一般,而这样的井底之蛙,必将走向灭亡。你是这个意思,我母亲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我母亲想做的事情还要大一些,她想改变当今世道。” 顾相宜的神情凝重了一分。 她试图在王莽的话语里找寻新的生机,而王莽的话,似是给了她一点启发,却又有些云里雾里的。 但王莽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就断了。 顾相宜在发现这一点后,赶忙催促道:“王莽,你继续说呀!” 王莽顿了顿,神情中满是郁痛。 如果眼前坐的这个人是池映寒,瞧着池映寒难过的模样,她肯定立刻上去哄了,但王莽的难过,却让她感到有些错愕。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王莽这般难过的模样,她突然发现自己不太了解王莽,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哄。 她只得小心翼翼的探问道:“王莽,你这是怎么了?” 王莽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重新调整自己的状态,并解释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我母亲被抛入江里的画面……” 顾相宜哑然。 “那个时候我没在她身边,但她却是被冤枉的,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她染上了瘟疫,而且即便染上了又能如何?你看,你是不是用我母亲的器材和医书解决了瘟疫?可帮混账连条活路都没给我母亲!你想啊,一个计划着离开村落改变世道的人,就这么被丢入了江里,尸骨无存,她该有多绝望啊……” 王莽痛苦的埋着头,不敢再想下去了。 顾相宜终究是感受到了他心底的痛楚,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王莽的后背,想要安慰他一下。 但就在她的手触到王莽后背的那一刹,王莽惊诧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顾相宜。 顾相宜见他这般无助的模样,一时不知所措,但她还是安慰他道:“我想,你母亲应该会看到今天的一切的,她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王莽还是头一次得到她的安慰,他忍不住想跟她多说两句:“以前听说过这种说辞,但是我不信鬼神,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看到我今天的样子……” 没见过鬼神的人,是很难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存在的。 顾相宜遂道:“所以你现在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完成她的心愿,对吗?” 顾相宜不禁猜测他前世谋反的动机,大约是受到了母亲的影响。 但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王莽突然怔住了。 他想改变世道,确实有几分是因为自己的母亲。 但是,他不忍心欺瞒她。 王莽如实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做这些都是希望你能更好的生活呢?” 顾相宜:“……” “我也想过我这样是不是在感动自己,但现在看来并不是。就像现在这样,你不用担惊受怕,也不会再遭遇刺杀,在这里安生的把孩子养大。能够看到这些,我的付出就是有意义的。” “那……你为什么要为了我做这些啊……” “可能是因为……我觉得你们是我的亲人吧。在这世上能找到一个能够接纳自己的人并不容易,所以,我很珍惜你们。” 这个动机,简单而又卑微。 但在理解了元玉婉的处境后,她也就能理解王莽的处境了。 他是一个被抛弃的人,这么多年来都是独来独往,没有依靠,更别说是和自己有所羁绊的人。 顾相宜大抵能理解他的想法,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王莽这人挺可怜的,只不过他把自己可怜的那一面都藏了起来,用自身的强大堵住了世人的嘴。 顾相宜顿了顿,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怕她再说下去,王莽表达的感情会比方才更加强烈。 顾相宜遂言归正传道:“那你知道该如何修正这个世道吗?” 王莽摇了摇头。 具体该如何改变当今的世道,他也不太清楚。 毕竟,在最开始听到这番言论的时候,王莽也很错愕——改变世道虽然看起来没有问题,可是这世上怎么能没有皇帝呢?没有皇帝,朝堂又该如何运转?总不能让底下的百姓跑到宣政殿按自己的意愿肆意妄为吧? 故而,王莽在思考片刻后,还是回了一句:“我还没想好该如何改制,但我肯定会好好维护大庆的利益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或许,王莽现在想的是如何让李元淳从龙椅上滚下去,后面的事,他还来不及去想。 王莽在说着这些的间隙,眸光一直落在顾相宜的俏脸上。 他还是第一次鼓足勇气,这般贪婪的看着她,他深知自己此刻确实是贪婪的,他甚至忍不住想靠得更近一些。 但是,他的理智在提醒他不能这么做。 他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都有可能吓到她。 可他太想就这么坐在她身边陪着他了,就算不陪着她,他晚上也无事可做。 但在纠结了片刻后,他还是同顾相宜道:“嫂子,你累了吗?” 顾相宜确实有点累了,但她怕王莽看出端倪,只得回道:“我还好啊,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天不早了,要不让孩子们回来洗漱吧。”这话说得又有几分刻意,连王莽都察觉到不妥,他赶忙补了一句:“当然,你若是还有什么事要问我的话,咱们也可以再聊一会儿。” 第1479章 选妃 此刻,顾相宜也能看出王莽的慌乱。 同样是此类关系,顾相宜和池映海之间就能放得开,毕竟池映海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即便是十五六岁了,在大家眼里都是小孩子。 而王莽却不一样,他和顾相宜的关系,稍近一步都充斥着尴尬。 顾相宜只得顺着王莽的话道:“这么半天了,也不知道允安去哪里了……” “元娘子说是带她和元福一起做红枣馒头去了。安姐儿若是多学点东西,以后也能方便照顾你。” “都这么晚了,让她带允安回来吧,得准备洗漱安置了。” 王莽应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他就得走了。 王莽遂离开了顾相宜的房间,在出门的那一刻,他竟感到莫名的轻松。 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有时候感到幸福,有时候又有些惧怕。 …… 不多时,元玉婉便带孩子们回来了,和往常一样,小元福给小允安讲起了各种各样奇怪的故事。 而顾相宜却没有接茬,甚至连听都没听,在监督小允安洗漱后,她便赶紧趁机眯上一会儿。 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小允乐准是要开始哭闹了。 而王莽在回房后,一如既往地联系着池映寒,飞鸽传书会传到各个驿站,他总得知道有没有人见过池映寒,而不是由着他人间蒸发。 说来也怪,这一次,池映寒居然给他回信了。 他发来暗信说自己现在已经收集了八千兵马,并且派那些人继续发展势力,如此一来,他这个领头人还能好生歇息一番。 王莽听着他的意思,大约是他自己建了一个帮派,而且是拿着王莽给的钱建的,只要手里有钱,拉人的事便好谈了许多,只要是有意推翻当今朝廷的,皆可参加考核,通过考核者即视为加入帮派,帮派分为总舵和各个分舵,他会给每个分舵提供经济保障,由此扩大势力。 而这帮派的名字,则叫作“炽帮”。 这名字听起来就像一团火在燃烧,让人感到心潮澎湃。 池映寒准备到时候就组织炽帮的人进行造反,而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则是蛰伏,培养各大分舵的势力,让他们得以遍布全国。 这个主意,王莽十分赞同。 但有两个问题却是他不能忍的。 第一,这炽帮的发展到底需要多少钱?他从没跟王莽说过,王莽也不知道这是否会超出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 第二,池映寒怎么中途自己回来了?而且还告诉王莽明天就能抵京?他回来了,那炽帮岂不是要交给不认识的人? 王莽对此是有些抵触的,但他只能在次日一边给李元淳张罗选妃,一边等待池映寒进京的消息。 而池家那边,在冯氏听说池映雪终于被李元淳选去后,当日便大摆宴席,庆祝自家闺女终于熬出了头。 依她的性子,这种宴席肯定要请苏韵过来,苏韵打心底就看不惯冯氏的为人,平日里咋咋呼呼的,还隔三差五的为了突显自己作为当家主母的办事能力而踩几脚苏韵,以前总说苏韵命不好、苏韵的嫡子不争气,现在怕触了老夫人的心伤,这才不说了,但她家那个嫡孙也长大了些,总是抱过来给老夫人看,这次宴席也不能例外。 苏韵为此也是恼了,遂去将军府给顾相宜捎了信儿,说是池映雪要进宫了,家里设宴,要她带孩子回去参加。 这消息可是把顾相宜惊得不轻! 要是按照常理,谁家有人进宫当了妃子,整个家族都得跟着高升,所以在外人看来,池家这也是盛到巅峰了。 而在顾相宜眼里,这只是盛极一时,甚至可以说是回光返照! 李元淳必须得下台,那给他当妃子,不是找死吗?谁愿意自家女儿当了两天妃子就被拉去陪葬? 可这番话,顾相宜却是说不得,甚至她没有理由去阻止池映雪进宫。 索性,这个宴会,她只得先硬着头皮参加了,看看宴会上的情况再说。 当日,顾相宜便带着小允安和小允乐回了池府,苏韵已然有阵子没见过顾相宜了,但由于顾相宜现在在王莽那里,她也不能贸然让顾相宜回来,不过见她气色红润,想来在王莽那里被照顾得很好。 苏韵遂道:“相宜,你这阵子过得怎么样啊?” 顾相宜回道:“我过得挺好的,王将军也挺照顾我的。” “诶呦!那就好啊!你是不知道,那王将军现在已经是摄政王了,他现在位高权重的,你在他那边,也能得到一些庇佑。” 苏韵的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她总不能再推销下去,然后劝顾相宜去改嫁变成别人家的媳妇。 毕竟顾相宜能生出个儿子,也让她这个当婆母的熬出了头。 苏韵想到这里,便看向顾相宜怀里的孩子。 “诶呦,让我瞧瞧乐哥儿。” 顾相宜见她想抱孩子,便小心翼翼的将孩子递了过去,苏韵在抱到小允乐后,更是爱不释手了。 “瞧瞧咱们小乐哥儿真是招人稀罕,每次看到他,我都觉得好像二郎回来了似的。相宜啊,你要是觉得带孩子累的话,让婆母帮你带带,婆母现在闲了,平日里也没个事儿做,就想带带孩子。” 顾相宜:“……” 顾老太太之前就说过,这孩子就算是让老夫人养,老夫人也不带含糊的。 不管顾相宜怎么想,但事实就是她生了这个孩子后,往后的地位就彻底稳了,这孩子若是再有点出息,她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一切看似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池府出了个皇妃,池家长房也终于有了后,就好像末日来临之前那虚幻的光芒一样,可那光来得极不真实,此刻越是得意,越是无法接受庆国灭亡所带来的打击。 顾相宜遂问道:“婆母,听说三叔家的女儿要进宫做妃子去了?” “可不是么!今天要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儿!你那三婶有多能显摆,你是知道的。所以你今天得帮帮婆母,给婆母撑点场子。” 第1480章 争风 果然是有求于她。 顾相宜想想就觉得头疼。 “婆母,我能帮您镇什么场子?” 苏韵好声好气的道:“你现在本身就是摄政王身边的人,而摄政王的地位是远高于三房的,况且咱们长房也得了个嫡子,只要你坐在他们对面,就是在告诉他们,咱们家里不差什么。” 顾相宜一脸无奈的看着苏韵,这样的宴席,她是真的不想再参加了。 而苏韵却是哄着她道:“好孩子,现在咱们长房就数你最争气了,咱们婆媳也是一心的,将来这管家权还是要落在你身上的。” 这话却也是实的,苏韵现在岁数也大了,自是熬不了多少年了,待小允安这辈的孩子长大后,管家权自是要交给下一辈,而在苏韵堪托付的,也只有顾相宜了。 顾相宜只觉得自己好像不属于这里一样。 她和眼前所有人的想法都不一样。 他们都在憧憬着未来,并积极的为将来的事筹谋着。 而顾相宜却看不到未来,仿佛是个身患绝症的病人。 尤其是宴席之上,他们笑得越欢,顾相宜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儿。 宴席间,她看了几眼池映雪。 池映雪脸上也没有笑意,只有在应付长辈的时候,能看到她勉强笑上几声。 顾相宜和池映雪关系并不是很熟,但池映雪见了顾相宜仍是要喊上一声“嫂子”。 她对顾相宜十分敬重,也很讲究礼数,在李元清身边的贵女们都嘲笑顾相宜的时候,她并没有跟着一起笑,也没说过一句风凉话。 由此,顾相宜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 故而,原是不愿参与这档子事儿的顾相宜破天荒的同池映雪打了个招呼道:“雪儿,自打安阳离京后,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 池映雪也礼貌的回道:“我也许久没见到嫂子了,听闻这几日嫂子回来,我本想亲自去见上一面的,但母亲说嫂子精神状态不太好,怕我打扰到嫂子,这才耽搁了。不过现在看来,大抵是虚惊一场了。” “之前是受了些冲撞,不过现在缓过来了,也没什么大碍了。有时间的话,你可以来我这儿喝些茶,我也有挺多话想跟你聊聊的。” 冯氏不经意间听到了她们的谈话,遂高声道:“在这儿聊就可以啊!今儿大家相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你俩就聊呗!” 池映雪:“……” 她母亲一向如此,她早就习惯了。 池映雪遂道:“我想明日去嫂子那里坐坐!” 冯氏一愣:“在这儿不能聊吗?” 池映雪娇声回了一句:“人家要和嫂嫂说两句体己话。” 冯氏笑了一声:“这孩子,果真是长大了,留不住咯!” 实则,在听到池映雪要来找自己闲谈的时候,顾相宜还有些惊诧。 她还没透露什么呢,池映雪竟然不请自来了。 既然已经邀请到了池映雪,那么这个宴会对她而言就没什么意义了。 顾相宜硬着头皮撑到了宴会结束,接着便带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 在人群中待得久了确实挺累的,待回到将军府后,顾相宜就想一个人待着,好生喘息一会儿。 院子里的金鱼已经安置妥当了,那些小金鱼都在池塘里畅游着。 王莽说,这种金鱼叫“兰寿”,京城里还没有人养过,他们大抵是第一个养兰寿的。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王莽显然十分骄傲,能够得到旁人得不到的东西,是一件令他十分愉悦的事儿。 而顾相宜却是跟他不一样,她反倒喜欢大众一点的金鱼,至少出了事儿,她能在旁人口中问出一些经验。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 这些兰寿金鱼是真的好看,就连怀中的小允乐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些小金鱼。 顾相宜轻声同小允乐道:“允乐,你也喜欢小金鱼吗?” 小允乐的小眼睛又落回顾相宜的俏脸上,显然是听不懂顾相宜的问话,却又很认真的在听她在说什么。 顾相宜确实很喜欢看小金鱼,一个人坐在池塘附近看上两个时辰竟也没觉得腻味,她一边看着小金鱼,一边跟小允乐道:“你看那条红的,仗着自己个头大了点,总是咬其他的鱼儿。你看那个小花鱼,被咬了几下就跟别的鱼聚堆去了。你看这是不是告诉我们——欺负人就没朋友?” 顾相宜不知道小允乐能不能听懂她的话,但她偏是喜欢这么自娱自乐,她甚至忘了一点——王莽今天晚上并没有回来。 顾相宜只知道自己在池塘边上待了许久后,便有些疲了,她披上一件外披便朝着房间走去,由于坐得久了,起身的时候还有些头晕,但身边没有丫鬟,也没人扶着她。 她有点害怕自己倒在院子里,遂将小允乐抱紧了些,以防将他摔了。 好在站了一会儿后,她自己就缓了过来,不多时便回到了房间内,在把小允乐放在摇篮里后,她便倒在床上睡觉了。 与此同时,王莽那边。 他今日在出宫后就一直在等池映寒,待到傍晚时分,才有人给他传信说池映寒靠近京城了。 于是,在池映寒进京的那一刹,王莽便亲自过去拦下了他。 在被王莽截胡的那一刻,池映寒并未感到畏惧,而是淡然的问道:“你要干什么?” 王莽郑重的道:“你的信,我收到了,所以想找个地方跟你聊聊。” 而池映寒却是回道:“有那么急吗?这又不是什么赔本买卖,明儿再说也是无碍的。而现在,我想先去看一眼相宜。” 王莽在听闻他要见顾相宜后,下意识的感到焦急,他立刻喊道:“你见她做什么?” 这话让池映寒感到相当诧异:“旁人不知道缘由就算了,你王莽还不知道缘由吗?” 池映寒瞠大了双眸,好似在瞪着王莽。 是呵,他是她的丈夫,他凭什么不能见她? 但王莽却觉得他这个丈夫根本没能为她做什么实事,这会儿就急着要见她了。 “你该去做的事,你都做了吗?你还没给我看一眼你近来的成果,就要贪图享乐?” 第1481章 想你 这理由听起来倒也有几分道理。 当然,池映寒也不想跟他计较什么,遂道:“成,那咱们找家客栈,先把正事唠明白再说。” 说罢,池映寒和王莽便找了个私密的地方,谈起了近来的情况。 池映寒很快便把该讲的都讲完了,接着便反过来询问顾相宜的情况。 连王莽都没想到他把事情办得十分稳妥,而在被问起关于顾相宜的事后,池映寒郑重的道:“我在外面帮你忙活这些事儿,没时间照看相宜,这才委托你帮我照顾她。现在我把你的事儿解决了,你可别告诉我——她在你手里出了事儿!” 面对这般质疑,王莽竟是感到有些委屈。 “你这就冤枉我了,我可以对天发誓,你是怎么供着她的,我便是怎么供着她的。她现在在我那儿过得好着,我这就带你去看。” 王莽生怕拖得久了,池映寒会胡思乱想,他遂带池映寒回了将军府。 这时天还早着,小允安和小元福正在厨房学做早饭,院内只剩顾相宜和小允乐。 王莽推开门便让池映寒一个人进去了。 而在池映寒进门后,发现顾相宜竟已经盖着被子睡着了。 他不敢惊扰她,却又忍不住坐在床边多看她两眼。 顾相宜隐隐察觉到床边有声响,于是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结果竟见池映寒坐在她的床边。 那一刹,她竟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而池映寒见她醒了,遂在她耳边轻声道:“宝,是我,我回来了。” “你什……唔!” 还不等顾相宜问上一句,池映寒便迫不及待的吻住了她。 他太想她了。 每天奔波在外,风餐露宿,形单影只,这种日子实在是要将他逼疯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 顾相宜亦是如此。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聚少离多,甚至连思念都无从倾诉。 池映寒知道自己此番有些强势,殊不知顾相宜顺势便回应了他。 站在门外的王莽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们此刻在做什么。 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王莽很清楚这一点。 但清楚的同时却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难受。 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种难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此刻他也不想做个听房的,旋即回到自己的院里处理军务去了。 但这大晚上的,哪有那么多军务要处理? 这让王莽心里空落落的。 见那池映寒许久都没离开顾相宜的房间,这更让王莽在屋里如坐针毡。 但池映寒现在也是知道分寸的,他轻声在顾相宜耳边探问道:“我知道你体力不好,若是累了就告诉我,咱们早点歇息,别把你折腾到了。” 而顾相宜似乎已经不介意这些了,她介意的则是—— “你什么时候走?” 她知道自己留不住池映寒,他若是想要离开,只需要上面给他一个指令,甚至可能下一刻就有人把他叫走。 他在她身边的每一刻,都像是偷来的一般,这让她忍不住多贪一些。 池映寒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得告诉她实情。 “方才跟王莽谈过了,我拿着他的钱在外面建帮派,虽然这帮派最终也是为他所用,但他还是担心我若是没有亲自看着,这帮派容易落入他人手中,那么我们的心血便付诸东流了。所以,明天我就得走了,而且我得把一枝梅带走。” “你不在京城,李元淳不会起疑吗?” “我是王莽的下属,只要他信得过王莽,就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说着,池映寒便轻吻着顾相宜秀挺的鼻尖,他忍不住感慨道:“王莽这些日子都是拿什么给的洗的澡?怎么这么香?” “说什么浑话呢,我来这儿以后还没洗过,这都是在婉儿那里清洗的。” “那他待你好吗?” 池映寒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顾相宜一愣:“你在说谁?” “啊?” “不是你问的吗?你刚刚说‘他’待我好不好?你指的是谁?” “当然是王莽啊!我把你交到他手里,自是希望他能好生保护你……” 说到这里的时候,池映寒突然欲言又止。 这让顾相宜有些不安。 “池二,你怎么了?” 池映寒突然想起来了,顾相宜曾经说过——王莽肯定会对她非常好的! “没什么,就是见到你太高兴了,忘了你之前说过,他对你可好了。” “你别胡思乱想啊,他只是照顾我而已。” “我知道。” 池映寒心里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眼下的境况,也是迫不得已,现在只有王莽能给顾相宜提供这么优越的条件,也只有王莽能让她无忧无虑的生活。 所以,池映寒便干脆不往下说了。 他只是撒娇似的覆在她身上,轻声道:“我想你了,我就是太想你了……” 他遂一边轻吻着她,一边加快了动作。 他无助的样子,似乎跟以前一样。 顾相宜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抱着他的脖颈,尽力回应着他。 她不敢给他承诺,但她暗暗发誓这次她不会让池映寒死在她前面,她要赢下这一局。 只要他能好好的,只要他以后不再受这些罪,后面无论发生什么都没关系,即便是真的遭受天谴她也不怕。 …… 待元玉婉想带两个孩子回院的时候,王莽的手下通禀了他们一声,说是李副将回来了。 元玉婉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反倒是小允安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并道:“他回来得正是时候,南瓜枣糕做好了,让他一起过来吃啊!” 元玉婉知道小孩子不懂这些,旋即跟小允安解释道:“他是来照顾你娘亲的,今晚咱们不回院里了,去别的地方睡一晚。” “啊?为什么啊?” “不回去还不好?不回去意味着你能在外面多玩一会儿,还不会挨训。” 这个理由,小允安便容易接受了。 今晚不用回屋睡觉,说明她可以偷偷在外面作妖了! “那我要跟元福哥哥一起去花园玩!” “好啊,那我带你们两个过去。” 大半夜的去花园闹腾,也亏小允安想得出来! 第1482章 恼火 不过孩子有想待的地方总是好的,不然她若是真闹着要回屋,元玉婉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呢。 这一晚,除了中途起身给小允乐喂了几次奶外,顾相宜全然没有歇息的意思,她甚至不想闭上眼睛,生怕他会再次在她眼前消失。 池映寒中途问过几次她到底要不要休息,她说她不想,想让池映寒就这么继续下去,她怕一旦停下,她就真的困了。 池映寒还是头一次听到她说这种话。 但她既然不想休息,他便好生陪她一晚。 在池映寒满心满眼都是都是她的感受的时候,他的动作会变得很轻,顾相宜能感受到他的温柔。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体贴和柔情。 过了两个时辰后,池映寒渐渐停下了,就这么轻轻搂着她,在她耳畔轻声道:“眯一会儿吧,我保证不走。” “但你明天铁定是要走的啊。” “大不了晚点再走,今晚好好陪你。” 顾相宜缓了缓气,探道:“你最近都去哪儿了?” “去了好多地方,可以说是走遍大江南北了吧。” “在帮王莽招兵买马?” “是啊,这是我们之前就约定好的。” “可我总觉得不对,你是个主意正的,总喜欢瞒着我做些冒险的事儿……”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不知她是发现了和海棠的约定,还是发现了他去见李元烁的事儿。 但池映寒仍是装作没事一般,回道:“我不过就去组建个帮派,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威风?” “你在外面注意点安全啊……” 虽然池映寒在外面做什么,顾相宜都管不了了,哪怕是几次险些死在外面,她也无法控制,但她在听了这些话后,还是既担忧又心痛。 但池映寒却是轻描淡写的道:“乖,好好睡一觉吧。” 说着,他便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她确实有些困了,但还是强撑着让自己精神起来。 待她实在熬不住的时候,认真的要求他道:“那你不许趁我睡觉时偷偷离开啊。” “放心吧,我不走。” 于是,后半夜基本就是池映寒一边哄着顾相宜入睡,一边看着太阳渐渐升起。 实则,池映寒心里是有些疑惑的。 他看得出来顾相宜的身体还是有些消瘦,也不知道王莽究竟是怎么照顾她的。 毫不夸张的说,她都没有这个刚出生的儿子长得胖。 …… 次日,清晨。 到了饭时,池映寒便把顾相宜叫醒了,顾相宜这一觉醒来如同后反劲儿一般,感觉全身酸痛,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池映寒忍不住笑道:“昨晚还不打算休息呢,我都不忍心让你通宵,你看看,第二天就找上来了吧?” 顾相宜赖在他怀里“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池映寒却监督她道:“该吃早饭了,王莽平日里不会喊你起床吃饭吗?” “若是到了晌午的时候我还没吃饭,他准是会来的。” “那也太晚了吧?他怎么不按时喊你?” “恐是不好意思吧……” 池映寒:“……” 王莽行事向来谨慎,在他看来,顾相宜自己是知道什么时候起床吃饭的,如果他每天早上都跑去叨扰,反倒容易引起顾相宜的反感,所以只有在出现意外的情况下,他才前去叮嘱。 池映寒甚是无奈,遂道:“你在这儿躺着,我帮你叫早饭去。” 顾相宜见他要走,赶忙问道:“那你还回来吗?” “放心,我肯定回来!” 池映寒说罢,便去找王莽了。 王莽在听说顾相宜院里这会儿还没人送早饭后,便回了一句:“我给院里的丫鬟都定了时间,她们在两刻钟后会去给小娘子送早饭的。” “两刻钟?”池映寒有些惊诧,“那都什么时辰了!” “她怀孕期间有些贪睡,每天就是这个时辰起床的,现在也是如此。所以,这个时间送饭没有问题,今儿她起得早了,应该叫一下门口的丫鬟的。只要她问,那些丫鬟就会给她送饭。” 池映寒有些不解:“你不是说按她以前的生活习惯安排她的日常起居吗?她以前是这么过的吗?” “她以前会在屋里留个丫鬟陪她一起睡,到了次日她即将起床的时候,那丫鬟便会直接给她安排早饭。但现在,她把所有贴身丫鬟都遣走了,屋里也不再留丫鬟了,门外的丫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睡醒,只能按照新定的规矩来。” 池映寒:“……” 他正无语着,不成想王莽反倒有些不乐意了,只听他继续道:“池二,我们在一起相处也很久了,我希望你能给予我一些信任,我有的我的办法和原则,我说过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委屈。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怀疑我?” 果然,王莽又动真格了。 他动真格,那池映寒还想动真格呢!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她现在为什么还那么瘦?你平日里是怎么照顾她的?都给她吃了些什么?这很难让我不起疑啊……” 这一点,王莽也不知道该如何交代。 他只得回道:“她有遗传病史,这点你是知道的。她生了两个孩子,而且两个孩子都是你的,你要是想问这个问题,要么去找她母亲那边的娘家人,要么去找池映海。我只是替你照顾她,但我解决不了她这些先天就有的病症。” 一旦池映寒有想冤枉他的意思,他是绝对不认的。 而池映寒也不想跟他争吵,但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是第几次和王莽意见不合了。 不过,王莽有他的照顾方式,这点池映寒是拦不住的,他只得嘱咐一句:“成,那你就按你的方法来。但前提是你得征求相宜的意见。” “这我知道,我不会强迫她的。” 说完这话,王莽便终止了这个话茬,郑重的问了一句:“你呢?打算什么时候走?” “她不想让我走,想让我再陪她一会儿。” 在听闻这话的那一刹,王莽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感到恼火。 “她不想让你走?” 第1483章 进宫 “她不想让你走,你就准备一直留在这里了是吗?” 王莽对池映寒说话的口气,就像上司命令下属一样。 这种口气,似曾相识。 和李氏皇族的那些人一个口吻。 所以池映寒打心底里不相信王莽待他能有多好。 好在他已然有了自己的打算——那炽帮是打着王莽的旗号建的,但不是给他建的,炽帮的那些兄弟也没认过王莽这个主子。 只不过,这些恩怨,顾相宜并不知道。 池映寒也不想让她知道这些。 “我只多待半日,下午我便离开。” 半日? 王莽已然容忍他一个晚上了,本以为次日清晨他便会识相的离开,谁料他竟然还想再待半日。 王莽义正言辞的道:“你就不怕这半日会出什么意外?你就不怕会被陛下叫走?你昨夜贸然回来一趟已然很冒险了,再在京城里待下去,你就不怕出什么事吗?” 王莽虽是打着大局的旗号,但实际上就是想赶他走。 他在将军府待着,总让王莽觉得不是滋味儿。 “我说过,不差这半天的时间。” “你就不怕这半日发生什么意外?” “杞人忧天。” 若是李元淳让他滚蛋,他转头就得套马离开,可眼前这是王莽,他总不至于连丝毫的话语权都没有。 池映寒遂道:“王莽,我想我还是得不时的提醒你一次——当初是我把你从江里捞上来的,你现在就算再有脾气,也不应这般同我说话。” 此言一出,王莽顿时说不出话来。 池映寒拿这事压他,一压一个准儿。 王莽遂不再辩驳,而是允应了池映寒。 但池映寒心里却明镜着,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早就没有以前那般和谐了。 而“情义”二字,更是成了限制王莽的枷锁。 在池映寒回院的时候,顾相宜已经吃完了早饭,见池映寒居然真的回来了,她反倒有些惊讶。 “我还以为你偷偷走了呢!” 这话说的有些扎心了,池映寒无奈的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讲信用吗?” “你偷偷溜走的次数还少了?” 池映寒撇了撇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只得坐在顾相宜身边,瞧着桌子上的餐盘里还有两个南瓜枣糕,池映寒诧异的道:“这是……” “这是允安做的!刚刚我特意留了两个,本来打算等你回来喊你一起吃的。不过见你迟迟不回来,我以为你偷偷溜走了,就把这事儿忘了。” 池映寒:“……” 他好想掐这小团子的脸蛋,郁闷的问一句:为什么她这么确信他已经走了啊!他为了在她身边多留一会儿,不惜跟王莽吵了一架呢…… 池映寒一脸委屈的看着顾相宜,却不知这话到底该不该跟她说。 顾相宜见他一直盯着自己,遂拍了拍桌子道:“特意给你留的,尝尝吧!” 池映寒气呼呼的拿起餐盘中的枣糕,嘟囔道:“你都把我忘了……” “诶呀!瞧你这小心眼的样儿!”顾相宜一本正经的道,“我这一天也有正经事儿做呢,你不回来,我难道要坐在这儿等你一天不成?” 池映寒拿她没办法,只得委屈巴巴的到一旁吃起了南瓜枣糕。 这时便听顾相宜继续道:“你一会儿若是觉得没事做的话,在屋里帮我看会儿孩子,待会儿池映雪要过来,我陪她谈几句。” 池映寒不解的问:“池映雪?她来做什么?” “她要入宫了。” “什么?!” 这么大的事,池映寒居然不知道! 顾相宜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她要入宫当妃子去了。” 池映寒惊叹道:“怪不得她都老大不小了,家里也没给她说亲,原来是等着当妃子呢?!” 池映寒还真没想到三房家竟是如此好高骛远。 不过这会儿居然瞎猫碰死耗子,真就送进宫去了。 池映寒遂待在屋里没有露面,看着顾相宜出门去迎池映雪。 当然,即便是顾相宜不说,池映寒都知道自己不能出去,只得在屋里偷偷听着她们的谈话。 池映雪在进院后,先是客套的夸赞了一下院里的布局,在夸到不能再夸后,她才坐在了前院的石椅上。 这也是冯氏教给她的,久而久之便刻在脑子里了,见面就忍不住先恭维一遍。 末了,她才安稳下来,向顾相宜打探道:“二嫂嫂,你知道安阳现在怎么样了吗?她平日里娇生惯养的,突然就离开京城了,估计遭了不少罪吧?” 不巧的是,关于李元清的下落,顾相宜还真不知道。 “安阳要是知道你还惦记着她,准是高兴坏了。” 池映雪闻言,叹了口气道:“我们这些官眷平日里说话办事都得格外注意,跟公主相处更是得注意分寸。所以我知道安阳这些年被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着,很不自在。说实话,我也很不自在。以前每次进宫都是单纯找她玩,但我母亲总是问我和安阳公主处得如何?她考虑的是皇族那边是如何看待我的,所以在她面前,只得规规矩矩的,不能出丝毫的差错。” 池映雪能跟顾相宜谈及这些,也是让顾相宜颇为意外的。 只听池映雪叹了一声:“这些年,真的太累了。” 池映雪和冯氏不一样,她不像冯氏那般咋咋呼呼的,也不是特意跑到顾相宜这里耀武扬威的,而是真的有些事想跟顾相宜谈谈。 顾相宜也不知道她具体想问哪些事儿,只得主动探问道:“你是害怕进宫之后就没法打听安阳的下落了吗?” 池映雪闻言,摇了摇头。 “我现在已经没法顾及安阳的情况了,只是有时候会有些心疼她的处境,想要打探一下罢了。” 这种心境,顾相宜很能理解。 她也是这样的,自己都死到临头了,哪里还能顾及安阳的情况? “那你来找我是为了……” “我不想进宫。” 池映雪直接开门见山了。 实则,顾相宜之前便看出了端倪。 宴会上,池映雪全程强颜欢笑,很不情愿的配合着冯氏。 第1484章 改嫁(一) 果然,池映雪全程都在逢场作戏。 但顾相宜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过来找她。 只听池映雪继续道:“二嫂嫂,你认识的人多,甚至连当今圣上你也认识,你觉得当今圣上真的会好生对待我们吗?会不会像之前那样……” “之前那样?” 顾相宜愣了一下。 “你不知道吗?相传许多年前后宫有位妃嫔枉死了,由于那位妃嫔是修道之人,通阴阳之术,死前诅咒了李氏皇族,说皇族的后宫将会永世不得安宁。在她死后,后宫的皇子就接二连三的夭折,妃嫔也隔三差五的上吊。当时,先帝还给皇后算过一卦,先生说皇后命硬,能抗住,这才没受影响。却也因为此事,先帝许久未纳过妃嫔,即便是前阵子和亲纳了个北魏公主,也是死在了后宫……二嫂嫂,现在的后宫未免也太邪门了……” 顾相宜:“……” 池映雪说的这件事,顾相宜是知道的,并且她隐约知道那枉死的妃嫔是青莲。 不过这件事绝不可能是青莲做的,青莲又没化作恶鬼,没有那么大的戾气。 再者,仙家是不可滥杀无辜的。 所以这后宫争斗,顾相宜也没往心里去。 但现在的后宫,确实不是什么安生地方。 “皇后命硬不硬我不知道,但现在的后宫确实不太平。那皇后成了皇太后,可登基的却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她的儿子死了,自己的死敌萧贵妃的儿子当了皇帝。他们这名义上的‘母子’关系十分紧张,而且当今圣上还留了自己母亲一条活路,没有让她陪葬,而是在京城附近的寺庙里为先帝祷告,说白了就是出家保命。这样的皇家,你去了可享不着什么荣华富贵,反而是进了狼虎窝。” “谁说不是呢!” 关于这点,池映雪也是想过的,可她那母亲太过争强好胜,不顾她的感受,上杆子联系宫内那些与李元淳走得近的大臣,甚至连太监都不放过,逢人便递画像,池映雪为此苦恼了好久。 “二嫂嫂,你说我该怎么办呐?” 顾相宜也不忍心池映雪去受那种罪。 毕竟她和池映雪无冤无仇,就算是陌生人,听闻这种事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但若说办法,顾相宜倒是有个冒险的办法。 顾相宜遂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 “如果你来找我的话,我唯一的办法就是帮你跟王将军这里说说情,看王将军愿不愿意娶你。你想啊,只有陛下身边的近臣将你讨去,你才可以不用进宫。但你若是平白无故就被陛下弃了,你这名声也就毁了。所以,唯一能保住你的办法就是找其他大臣,并让陛下赐婚。” 能帮她张罗这种事的人,池映雪是想不到了。 如果是王莽的话…… 池映雪不免有些纠结。 敢问这世上的姑娘哪有愿意这么嫁人的? 她连王莽是怎样的人都不知道,就要把这一生都交代了? 她怯怯的问道:“王将军人怎么样?他会要我吗?” 池映雪就这么抬头看着顾相宜,顾相宜看得出来,她是实在没辙了。 冯氏常年拿这娇贵的女儿炫耀,殊不知她这女儿被她逼得一头碰死的心都有了。 而对于此事,顾相宜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也怕王莽控制不住会真的将错就错把她娶了。 毕竟,在世人眼里顾相宜就是个寡妇,若是被他娶走,顾相宜还得感恩戴德的呢。 所以,如果这事能成,这便是个双赢的买卖。 当然,抛开这些不谈,单说他们的计划,那就更不能让池映雪连带着整个池家给李氏皇族陪葬了。 只不过这个理由,顾相宜不能跟任何人说。 顾相宜想到这里,遂嘱咐池映雪道:“我帮你说说去,如果我这边成了,你就说实际上你和王莽两情相悦,让三婶那边也能把事圆过去。” “诶!多谢二嫂嫂了!” 在谈完此事后,池映雪便匆匆离去了。 屋内的池映寒听着她们的谈话,心中百感交集。 让王莽娶池映雪? 如果这事成了,那王莽就不可能再打顾相宜的主意了。 一来是刑部尚书家的千金不是他说娶就娶、说休就休的;二来,顾相宜现在的身份也不差,就算是寡妇,也没卑微到给人做妾的地步。 故而,在池映雪走后,池映寒将脑袋从窗户中探了出来,由衷的称赞道:“相宜,不愧是你!这种一石二鸟的办法你也想得出来!” 顾相宜犯愁的道:“说得轻巧,办起来可不容易,你以为王莽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他们两个彼此都不认识,池映雪那是实在没招了,迫不得已才选择妥协。可王莽呢?他就能答应娶她?” 池映寒的神情却依旧轻松。 “听着好像是这么回事,不过我相信这肯定难不倒我家宝宝。” 瞧他那没正经的样儿,顾相宜都懒得跟他解释这件事办起来的难度。 而这时,池映寒却是得寸进尺起来。 “宝宝,我要走了!趁着还能见到我,赶紧再亲我两口!” 顾相宜恼道:“你的脸皮是不是放我桌子上给我当纪念品了?”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你要是想收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得要亲亲!” 池映寒肆无忌惮的撒起娇来,顾相宜看了眼院子门口,好在没有丫鬟在外面守着,否则还不得生生被他们的对话吓着? 顾相宜遂起身来到窗边,掐着池映寒的脸蛋道:“那得等你变回来再说。晚上看不见模样也就算了,这大白天的,对着一张不是自家夫君的脸,我也下不去嘴啊。” 池映寒一脸委屈。 果然,昨晚那是熄了灯看不着模样,好在除了脸之外,其他的部位都没有变化,不然池映寒自己也会觉得怪怪的…… “好叭,那我走了啊……” 池映寒也没法辩驳,只得准备按时离开。 然,就在这时,顾相宜突然补了一句:“不过昨天我验过了,舌头还是你自己的。” 第1485章 改嫁(二) 顾相宜说着,便将俏脸靠近了池映寒的鼻尖。 那一瞬,池映寒能感受到的除了骤然上升的体温,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他也不知道顾相宜平日里都做了哪些保养,但她身上的气味永远都是清香的,这倒是让池映寒更不想离开了。 在这香郁的吻结束后,池映寒还是得走了。 他走的时候没跟王莽打招呼,或许这会儿王莽也不想看到他。 他遂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将军府。 他又该离开京城了。 每次在这里待着都不长久,总是被人以各种理由赶出京城,有时候他自己都怀疑自己和京城犯冲。 或许他当年就不该带着全家搬到这里,来到这里后就没有一天是过得开心的。 但在离开京城的路上,池映寒不经意间看见街道上到处都是池记的铺子。 他顿时又把这个念头吞了回去。 或许,也就他一个人跟这个地方犯冲吧。 …… 将军府内。 虽然池映寒走的时候没有亲自叨扰王莽,但王莽还是在下人口中得知池映寒已经走了。 他走了,王莽心里也就踏实了。 甚至连这宅邸都清净了不少。 他遂吩咐道:“晌午了,该去给雅兮娘子准备饭食了,你们吩咐厨房给雅兮娘子备些好的,平日里时刻谨记要给她补身体。” 厨房在得令后,中午给顾相宜端来一碗甲鱼汤。 顾相宜瞧着王莽现在的花样是越来越多,不禁感到头疼。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把甲鱼汤喝完了。 在吃完午饭后,她便亲自去找了一趟王莽。 她来找王莽,王莽心里自是高兴的。 只是瞧着顾相宜的神情,有几分不太高兴。 “嫂子,院里是有什么不合你心意的地方吗?” 顾相宜回道:“没有,院里的布置都挺好的。” 王莽见她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接着便从桌柜里翻出几包药粉,递给顾相宜。 顾相宜一怔:“这是什么?” “我今儿出去找了趟东瀛商人,说你害怕那些小鱼养不活,他给了我几包鱼药,说把这些鱼药按剂量放在水里,能让鱼儿强身健体,并且保持鱼池的水不受污染,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他们说了,如果是他们的鱼本身就有问题,他们十倍赔偿。所以,院里的那些小鱼,你放心养就是了,不会有事的。” 原来是兰寿金鱼的事。 顾相宜看得出来,他对她的事儿都蛮上心的。 她遂笑道:“谢谢你啊。” “嫂子,你看你又跟我道谢!你且记着,王莽我当年是被你从江里救上来的,你是我的恩人,我就算为你赴汤蹈火都是应该的。所以,你跟我千万别这么客气。” 顾相宜有些发懵。 当年是池映寒把他捞上来的,不是她捞上来的啊,他被捞上来那会儿,她还在高烧昏迷呢。 况且,要说救命之恩,那也是王莽当年用洋药先救的她。 不过,既然王莽把话说到这里,顾相宜便直接揽功了。 “赴汤蹈火倒不至于,但有个事儿,我确实想找你谈谈。” 王莽见她有事相求,反倒感到高兴,毕竟这说明她没拿自己当外人。 顾相宜遂继续道:“王莽,方才池映雪过来找我了,她和我谈了点事。” 王莽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只听顾相宜严肃的道:“王莽,她跟我说她要进宫了,画像是你给李元淳的,有这回事吗?” 王莽不知道她这是高兴还是又对他哪里有所不满,声音旋即弱了一下:“对,是我递的画像。” 不成想,下一刻顾相宜的神情中便充斥着不悦,直言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是这样,我们不是想要推翻李元淳的统治吗?选妃育嗣这种事最是容易分散他的精力,并且他和太后关系不合,如此一来更是容易加剧矛盾,这样我们便有机可乘了……” “打住。” 顾相宜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若是换作旁人,王莽可能会感到不悦,但顾相宜让他停下,他立刻就停下了。 顾相宜这才切入正题:“你还知道你现在要推翻李元淳的统治,那你把池映雪推到他身边是几个意思?” “六部女眷我都推了,不止是她一个人啊。” “别人家的情况,我不管。但你要清楚,你的目标是让李元淳垮台,一旦他垮台,他的这些嫔妃都得跟着遭殃。池映雪是池家的人,三房若是受了牵连,长房必会遭灾,而我又是池家的人,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件事。 但王莽在策划每一件事的时候,都会给自己留后路,这件事也不例外。 “池府若是遭灾,我必会想尽办法让你同他们分割,反正在他们看来你已经是寡妇了,想把你摘出去很容易。” “那我的孩子呢?他们可是姓池的,允乐还是池府的嫡子,那是写在族谱上的,你想怎么摘?” “我……” “就算你摘了以后呢?池家被抄家灭族了,这两个孩子就算活下来,名声也毁尽了!” 王莽知道有这种可能,但他坚信自己能翻云覆雨。 他再度保证道:“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的,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你们……” “我没法安心!” 顾相宜干脆吼了出来。 一改往日的温和,直接在王莽面前发脾气。 这情况着实将王莽吓到了。 他生怕顾相宜因此厌恶他,他赶忙问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毕竟这递画像的事,我是要做的,递画像就不能把单个的人摘出去,这我也没办法啊……” “怎么没办法了?你可以告诉李元淳,就说你喜欢刑部尚书府的这个嫡女,问问陛下愿不愿意给你们赐婚……” “胡闹!” 王莽下意识的喊了出声。 下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般凶她。 可是这太荒唐了。 他怎么可能娶池映雪呢?他根本都没见过她,终生大事岂能这么随意就定了? 而顾相宜深知这件事必须办妥,哪怕是逼着王莽去办,也得把婚事改了。 否则,池府必将在她眼前彻底衰败。 第1486章 改嫁(三) 实际上,王莽的心意,顾相宜是明镜的,她不过是在他面前装糊涂罢了。 而王莽的恼火,多半也在于此。 人性本就是复杂的,礼数让人的头脑保持清醒,但感性却不时的冲乱这份理智。 他不否认自己想让顾相宜永远待在他身边,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是恩公的娘子,他不该动她,也动不得她。 就这么绷着,连他自己都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失控。 或许他现在已经濒临失控了。 他想把池映寒赶走,最好不要再回来。 如此一来,他可以永远像现在这样照顾她、保护她,他甚至可以做得比池映寒更好。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娶池映雪呢? 刑部的势力虽然对他有利,但他不稀罕。 如果此时娶亲,碰了别的女人,那他就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他为什么要碰别的女人呢? 他想,他和池映寒有个想法是一样的——在见了顾相宜后,就连外面的花魁都不能让他们提起兴趣。 所以,他不接受。 “如果你怕连累池家,我可以帮你想办法,但这个女人,我不会娶。” “为什么?” 王莽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原因还是故意想要钓他,但这件事实在是触了他的底线了。 他带着怨气回了一句:“如果我安排她和三儿成婚,你会答应吗?” “你疯了吧?!” 让池映寒去娶池映雪,这怎么可能?! 王莽偏是较真了:“怎么不可能?我听池映海说,你不也打算将他安排给池映莲,让他借机回池家吗?你都能想到这样的办法,我怎么就不能这样了?” “那能一样吗?我以前听二房说因为家里怀疑海儿是痴儿,全家都嫌弃他,在他十岁之前连名字都没写到老家那边的族谱上,这件事到现在还拖着,我这才想看看能不能给他想想办法,让他回去。不然他到现在还没名没分的住我这里,就像跟池家彻底脱离了关系一般,这叫个什么事儿?你拿这件事相比,那纯是胡闹!” 果然,顾相宜立马便恼了。 她能不能想办法破例让池映海重新回归池家还有待一说,但让池映寒娶池映雪,这纯是欠骂呢! 王莽见她真的恼了,也不忍心再拿这事激她,赶忙见好就收道:“那我就换个办法,反正我是不会娶她的。” “那你说你还有什么办法既不损她的名节,又让她不用进宫?你想!你现在就想!你自己闯的祸事,必须现在就解决!” 他这叫闯祸?! 王莽心里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他还是很想告诉顾相宜——他真的有办法保住她和孩子不受牵连。 但他若是在她面前如此顽固,那便和安瑾瑜没有区别了。 王莽遂退了一步,没有再惹她生气。 他思考了一会儿,但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便是找人将池映雪讨去,并让陛下赐婚。 可这节骨眼上,把谁拿出去挡枪,都是费力的。 王莽只得回道:“我去找人问问,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娶她……” 这话便让顾相宜有些恼了,她遂问道:“你当她是白菜吗?还要问一圈有没有人要收留她?她现在被陛下看中要进宫当妃子,完全是拜你所赐!她进来过来就是表明了说死都不会进宫的,你就不要把这件事再往出推了!” 顾相宜还是头一次对王莽说这么重的话。 王莽本想再辩驳什么,但他实在是不忍心同她争吵。 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真的怕她把自己气出什么病来,他先把事情答应了下来。 “行,我知道了,我会去跟陛下以及刑部尚书府那边说的,你别生气。” 在看到顾相宜小脸有些煞白的刹那,王莽是真的怕了。 他瞬间有点理解池映寒为什么会怕她生气,他和王莽害怕的点不一样,王莽怕的是她对他态度改变,他怕顾相宜讨厌她。 而池映寒怕的纯是顾相宜一旦生气很容易气坏身体,她是万万不能生气的,尤其是在刚坐完月子的这段时间。 王莽不禁有些自责。 他一直自顾自的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着,全然忽略了顾相宜的感受。 他的语气渐渐缓和下来,温和的同顾相宜道:“你消消气,我这就把这件事办了,现在就去,毫不含糊!” 说罢,王莽便赶忙离开了将军府。 顾相宜见他出去了,这才缓了缓气儿。 心跳十分剧烈,若是再在他面前喊下去,她怕自己真会窒息。 说来也巧,这会儿李元淳正因选妃这事和太后闹了些矛盾。 李元淳想尽可能的多纳一些,这样可以更好的笼络大臣,但太后却觉得李元淳不懂纳后宫的那些事儿,后宫的规则可不是这样的。 太后严肃的道:“你手底下的这些人,你不会好生分个类吗?不是每个朝臣的女儿都有进宫的必要,像一些本就处于边缘地带的臣子,你要她家女儿进宫做什么?” “那也得给人家个名分吧?总不能刻意冷落了谁家……” “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在封地吗?这样的赐婚给他便是,顺便也告诉这些臣子,这是让他们准备告老还乡呢。况且,过两个月又要殿试了,朝廷上本就需要新的血液,这些你要明白。” 李元淳不是不知道太后的意思,当年李元淳和李元风相争之时,所以站李元淳的大臣,太后现在都想削弱,而当年站李元风的大臣,自是和太后走得近些,如此一来,也方便太后手里能握些权力,不至于被李元淳坑到老无所依的地步。 而像刑部尚书这样的,李元淳中意得很,但过不了太后这关。 李元淳瞧着现在天下太平了,还真想集中精力好生对付一下这个多事的太后。 但他又十分在意自己的名声,他留下自己的生母,本就容易引人非议,若是这时候再忤逆当今太后,那不孝的名声,他便坐实了。 巧的是,在他离开太后的宫殿,正想重新研究这件事的时候,王莽过来了。 而他此番过来,正是来探问后宫选妃一事。 第1487章 改嫁(四) “你今天来得正是时候,朕正想跟你谈些事儿呢。” 李元淳将王莽领到自己的寝宫,回到寝宫后,李元淳便随意的坐在了宽大的龙床上,问道:“对了,雅兮娘子坐月子坐得如何了?” 王莽愣是没想到他张口就问这个问题,他留了个心眼,试探着问道:“陛下是找她有什么事吗?” 坐在龙床上的李元淳抻了抻胳膊,疲乏的道:“想让她过来给朕做个推拿,朕最近身体酸痛,这身子就跟抻不开似的……” 王莽嘴角微微抽搐。 果然,突然打听她,准不是什么好事儿。 王莽遂叹道:“回陛下,这阵子怕是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呢?她不是在外面坐完月子回来了吗?” 听闻这话,王莽便满脸愁容。 “月子没坐好,好像落病了似的,最近乏力嗜睡,有时候还有点蔫儿……” 李元淳一惊:“怎么这么严重啊?” “恐是在外面没被照顾好,最近紧着给她往回补呢。” “那你可得好生给她补补,千万别让她受了委屈,等她好些了,朕再找她做推拿。” 王莽:“……” 他和李元淳的关系看起来还算和睦,但他总觉得这李元淳有点大病。 那么朝臣家的女儿给他挑,他都没多大兴趣,就喜欢打听顾相宜的情况。 有一次听他提起过,因为顾相宜是李渊平看重的女眷,并且经常进宫给李渊平做推拿,最频繁的时候,她每天都会去见李渊平。 外人不知道他们内部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李元淳就是想图个刺激,觉得这是在勾搭被先帝所抬爱的女人。 王莽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心态。 只见李元淳坐在那里便哀怨了起来:“你说这人人都想当皇帝,可真的坐在这个位置上后,就觉得当皇帝也没什么意思。想纳个妃嫔都有这么多说道,太无趣了。” 王莽心道:怪不得他心态怪异到要想方设法的图刺激呢!他可不能再让顾相宜被这个疯子给糟蹋了! 王莽心想着,便关切的问道:“陛下,您这是有什么愁事吗……” “当然有啊!”李元淳直言道,“朕刚从太后那里回来,太后的意思是——这些朝臣的女眷,得给你们分上一些,不能全都留在后宫里。” 王莽:“……” “愣着干什么?过来挑几个吧!你身为摄政王,朕是信得过的,朕把这几个好的都给你看看,你挑个喜欢的,朕给你们赐婚。” 李元淳也是遇到难题了。 太后想把他的左膀右臂往出赶一赶,但李元淳又不能把他们赶得太远,倘若赶到摄政王这边,他能控制住摄政王,便也能控制住这些朝臣,那么这一局,他还能往回扳一扳。 而王莽整个人都傻了。 他在来的路上还想着有没有办法让他把池映雪赐婚给别人,但现在看来,他是不娶也得娶啊! 李元淳见他不挑,突然猜到了什么,来了一句:“你要是实在不想为难的话,朕这就赐婚让雅兮娘子嫁给你,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王莽吓了一跳,赶忙驳道:“陛下,万万不可!臣跟她不是那个关系……” “怎么不是那个关系呢?他的丈夫不是死了吗?” 王莽抬着头,和李元淳四目相对。 他在李元淳的眸中看得出一丝戏谑。 当年的太子李元风看着是个粗俗的武将,实际上人家专心守着自己的太子妃,与太子妃共育一子,是个正经人。 而这李元淳打着斯文的幌子,实际上心理十分扭曲。 王莽有些质疑他是否知道李三就是池映寒。 但事实是李元淳心里是明镜的——王莽不敢娶顾相宜,是因为他知道池映寒还活着,而且池映寒就在他身边,他们不敢玩刺激的,一旦让池映寒知道王莽公然找李元淳赐婚,把顾相宜给娶了,那他们之间可就有好戏看了! 而李元淳就是享受这种感觉。 他们几个合起伙来欺瞒李元淳,李元淳就让他们生不如死。 现在,只有两条路摆在王莽面前。 第一,李元淳赐婚,让他把顾相宜娶了,这些女眷他就不用再选了。 第二,当场选个女眷出来,李元淳赐婚,当然,如此一来李元淳便有的是时间去逗弄这个“小寡妇”。 用权力拿捏人心的感觉,让李元淳感到格外的自在。 而王莽是万万不能娶顾相宜的,这时候娶了顾相宜,顾相宜准会恨死他的! 他只得在画像中翻看许久,最终拿起了池映雪的画像。 …… 没多久,李元淳便下旨赐婚了。 一开始池天景和冯氏还觉得奇怪——怎么突然就赐婚改嫁摄政王了? 但后来他们打听到有许多女眷不合标准,甚至有几个准备送到李元烁的封地去,这么一对比,冯氏心里就平衡多了。 摄政王也是个权倾朝野的,虽然没能进宫,退而求其次嫁给摄政王也不算亏。 成婚当日,王莽并未过来接亲,但由于池映雪算是高价,他完全可以不来,只不过给人感觉少了一丝诚意。 而池映雪现在哪里还在意这些?她只感慨自己捡了条命,没被坑进宫或是远嫁那些偏僻的地方。 婚姻是什么,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她可以保证自己安分守己的到那边当媳妇,好生伺候摄政王,不求摄政王多疼爱自己,只要二人相敬如宾便是好的。 更何况,二嫂嫂也在那边,有二嫂嫂庇佑,摄政王总不至于虐待她。 而大婚当日,王莽心里甚是烦躁。 他全然是被李元淳逼到这一步的,但好在顾相宜以为他听了她的话,安慰了他许久,并亲自帮他们布置府邸。 瞧着顾相宜满意的样子,王莽心绪多少能缓和一些。 她不知道这婚是怎么成的,王莽希望她永远都不知道真相,永远认为王莽是为了她而委屈了自己。 因为他确实是为了她将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委屈了。 和新娘子拜堂的时候,王莽不止一次的在想——如果他真的下了狠心将顾相宜娶了过来,现在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第1488章 大婚(一) 他怕她会恨死他。 但是,万一呢? 万一这份恨意过劲儿后,她就能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呢? 他不敢想,也不敢赌。 就这么跟池映雪拜了堂。 在一句“送入洞房”之后,池映雪便被带走了,而王莽则留在原地和朝臣们吃酒,朝臣们纷纷庆祝道:“恭喜恭喜!” “王将军喜结良缘啊!” “祝王将军早生贵子!” “来!吃酒吃酒!” 耳边传来各种各样的嘈杂声,但真正入了王莽耳畔的却是李元淳先前说的那句——当皇帝有什么意思?婚姻大事都做不了主! 他为此懊恼,他就折磨别人,让别人跟他一起受苦。 这可不就是做皇帝的乐趣吗? 现在反倒是王莽该思量这句话了——当摄政王有什么意思?连自己中意的人都娶不了,娶个亲还要考虑朝堂关系。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这太无趣了。 而顾相宜呢? 他环顾四周,寻找着顾相宜的踪影。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上苍在跟他作对,他在这里能看到元玉婉和小元福还有小允安,偏是看不到顾相宜。 她没有过来喝喜酒吗? 王莽急切的过去问小允安道:“你娘呢?!” 小允安这时正坐在桌旁,悠闲的吃着糕点,见王莽过来探问,她便转头回了一句:“她说她陪新娘子去了。” 小元福怕王莽听不懂,补充了一句:“她的意思是她娘现在在洞房呢!” 小允安见他抢话,不悦的道:“诶呀!我知道该怎么表达清楚啦!” 她在洞房呢? 王莽苦笑一声。 他当然知道,顾相宜大抵是陪池映雪去了。 …… 拜完堂后,池映雪便一直在洞房候着。 顾相宜则是开门进去,坐在床边陪她待会儿,有顾相宜陪着,池映雪感觉安心许多了。 顾相宜给她拿了些糕点,让她先吃点东西,并道:“我这也是过来人了,嫁人那天有多饿,我心里也是知数的。” 顾相宜这两世嫁过两次人,嫁给安瑾瑜的时候,她就这么坐在床上等他,越等越难捱,她甚至怀疑自己等到后半夜去了,可偏是不见人进来。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安瑾瑜吃醉了酒,吹牛吹过了时辰,待他送走宾客之后,已是烂醉如泥,别说是洞房花烛夜了,他那夜推开门就砸在了顾相宜身上,险些将她砸伤了。 第二次便是池映寒,池映寒这次虽没让她等上太久,但成亲那晚她还在病着,本就虚得坐不住,加上莫名其妙的嫁给这个无赖,气得她小脸通红,新婚夜里以死相逼,将新郎官赶了出去。 以至于现在,她都有点好奇一个美满的新婚夜究竟该是什么样子的。 她遂问着池映雪道:“雪儿,你害怕吗?” “不怕。”池映雪坦然的道,“二嫂嫂,你不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告诉过我。我未来的婚事,他们会替我操办,他们要将我嫁给一个权倾朝野的大臣。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注定是要嫁给权势的。”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你想嫁给权势吗?” 池映雪笑道:“这不是我能做主的。所以,这些年我只管维护好自己的清誉,等着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过来娶我。那些所谓的一见钟情、两情相悦、长相厮守,于我而言就是话本子里的故事,过过瘾就行了,实际上是不存在的。” 池映雪在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她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宿命。 顾相宜问道:“那你紧张吗?” “有点紧张。”池映雪还是有些怯意的,“二嫂嫂,你多陪我待会儿成吗?你给我讲讲摄政王他是怎样的人,跟他相处需要注意什么,有什么是万万不能做的……” 池映雪骨子里就想恪守这些妇道,好生伺候摄政王。 但说起王莽的为人,顾相宜有些犯难了,她并不知道王莽在朝堂之上的表现,只能凭着自己的经验来讲:“王莽这个人心很细,他平日里不爱说话,但他会悄悄观察你,他会在某一天送你一个你平日里最喜欢的东西,让你大吃一惊。你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说这是他观察到的。你肯定会感动自己的丈夫竟是这般体贴……” 殊不知,在顾相宜感慨这些的间隙,王莽正站在门外想要进来,这些话骤然灌入了王莽的耳中。 王莽在听说顾相宜在洞房的时候,便吃不下去酒了,草草陪诸位吃了几杯酒,就跟他们说自己着急入洞房见新娘子去。 朝臣们笑他性子急,便放他离开了。 王莽在回来的路上又吃了不少酒。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这个新娘子,只知道顾相宜在洞房里,他想去见她。 于是,就在顾相宜向池映雪介绍王莽的时候,门突然“吱嘎”一声开了。 顾相宜和池映雪皆被吓了一跳。 池映雪盖着盖头,看不到前方的景象,只有顾相宜看到王莽闯了进来。 她赶忙起身上前,而池映雪也察觉到可能是王莽回来了,便在床上坐好。 顾相宜走到王莽面前,纳闷的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吃完酒了吗?” 她怎么感觉没等多久,他就进来了呢? 而王莽在看到顾相宜出现在自己面前后,顿时百感交集。 洞房花烛夜,自己最心爱的人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但穿着喜服的人却不是她。 王莽转身便关上了门。 关门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在不住的发颤,并且连路都走不稳了。 再回头直视着顾相宜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眼前顾相宜的景象十分模糊。 不知道是不是吃醉了酒的缘故,还是因为在脑子里幻想了太多遍假如新娘子是顾相宜会怎样…… 他眼中看到的顾相宜,竟穿着一身喜服,站在他面前,一脸关切的问他怎么了。 王莽心底涌出一股说不上来的劲儿,身体忽然前倾一步,紧紧的将顾相宜拥在了怀里。 那一刹,顾相宜被吓坏了。 要知道眼前是个身高一米九的男人,就这么扑了上来! 第1489章 大婚(二) 顾相宜没有准备,险些被他扑倒,但他的另一只胳膊有搂住了顾相宜的腰肢,并让她一猛子扎入他的怀里。 这一幕来得猝不及防,甚至让顾相宜感到一丝惶恐。 她赶忙伸手想去推王莽,并道:“王莽,你吃醉了吧?” 他多希望自己现在真的吃醉了,可以借着酒劲儿胡作非为,奈何他此刻清醒得很,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但与他洞房的却不是她。 如果不能借着吃醉的借口得到些什么,他必定会带着怨气度过这漫漫长夜。 他在索取一些安慰,也在寻找一些平衡。 “王莽!王莽!你能听见吗?” 王莽就这么紧紧的搂着这个小东西,他知道这是自己做的最放肆的一件事。 他能感受到她的身体软绵绵的,整个人就像只小羊羔一样,但他在抱她的时候丝毫不敢用力,他能感觉到她的腰肢和脊骨像细柳一般,稍微用力就有可能将其折断。 他赶忙小心翼翼的松开了她,任由她喘着气慢慢站稳了身体。 接着,他便主动道了歉:“抱歉,我吃醉了,方才脑子有些不太清醒……” 顾相宜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毕竟他身上没有多少酒气,但她不敢待在这里了,只嘱咐了一句:“桌上有茶,你先醒醒酒,新娘子还在等你呢!我就不陪你们了,祝你们新婚愉快!共度良宵!” 说罢,顾相宜便想开门出去。 但她还未走,便被王莽叫住:“嫂子!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王莽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失落:“你还没吃我们的喜酒……” 顾相宜搪塞道:“我后半夜还得喂孩子呢,不能吃酒的。” 虽然这是事实,但王莽却是不依了。 “你今日必须得吃上一杯。你若不吃这杯喜酒,对我们来说便不吉利了。” 顾相宜:“……” 她不敢转过头去看王莽此刻的眼神,因为她知道王莽这人若是霸道起来,也是很凶的。 只是王莽从没对她发过狠。 但这一次,顾相宜不知道王莽究竟是怎么想的,只听王莽恳切的道:“你别走……” 这便让顾相宜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了,她鼓足了勇气,转过头来直视着王莽,高声道:“跟你洞房的人又不是我,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这话可谓是将王莽的心扎了个千疮百孔。 他就这么看着眼前的顾相宜,只见她又低声补充了一句:“这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你跟我这么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你让新娘子情何以堪?” 王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想把她留在这里。 如果她不在,这个新婚夜他会过得十分惶恐。 当他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他便忘了这婚事是被李元淳逼的,他选择性的认为自己是为了顾相宜才娶了池映雪。 “你满意了吗?” 王莽下意识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顾相宜瞠眸。 她在王莽的瞳孔中看到了孤独和无助,他似乎是在祈求她,只听他卑微的道:“不如留下来为我们证婚吧。” 他不想为难顾相宜,只想让顾相宜留下来,陪陪他,哪怕多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而顾相宜也不知道池映雪此刻都听到了什么。 就算是陌生人听到这些话都会认为她和王莽的关系不太正常,更何况是池映雪这个新娘子。 但由于王莽再三恳求,顾相宜还是留下了,看着王莽挑开盖头,和池映雪吃合卺。 将军府内没有小孩子闹洞房,更不存在听房的,按说他们现在已经该行房了,但王莽偏是要顾相宜将喜酒吃了,说她吃一杯就行,不打紧的。 实在是拗不过王莽,顾相宜只得吃了杯酒。 却不料王莽的酒有些烈,她吃一杯就感到头晕目眩。 王莽瞧着这小娘子吃了一杯就有点醉了,纳闷的问道:“嫂子觉得这酒怎么样?” “吃完有点迷糊。” “这么严重吗?” 王莽遂将剩下的酒都饮尽了,但却无论如何都吃不醉。 他实在是太想吃醉了,他太想为非作歹了。 他也想像李元淳那样肆无忌惮的发疯,可理智一直束缚着他,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告诉他——他得做个人! 而顾相宜在看到王莽不停的吃酒后,不禁有些怕了。 她不是怕王莽这个人,而是单纯怕吃醉酒的男人。 不说旁人,就连池映寒吃完酒都会耍酒疯呢。 她怕再在这里待下去会闹出什么情况,遂道:“王莽,接下来是你们的事了,这件事做不好不吉利的,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而王莽却是回了一句:“我今夜要做吗?” “什么?” 顾相宜还以为是自己吃酒把脑子吃懵了,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 而王莽却继续道:“我该不该碰她?你说了算!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了算……” 顾相宜不知他在说哪门子胡话。 这是他的新娘子,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有些难为情的看了一眼池映雪,而池映雪就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顾相宜用眼神示意了池映雪一下,似是在征求池映雪的意见,池映雪惶恐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她想表达的是“不知道”还是“不要”。 顾相宜遂道:“你今夜都醉成这样了,就先去睡觉吧!反正也没人查落红帕,也没人催你们生孩子,你们慢慢相处着,什么时候觉得合适了,什么时候补上便是了。但是王莽啊,我得告诉你,雪儿是个好姑娘,勤俭持家、知书达理,这么好的姑娘嫁给了你,是你的福气,你们慢慢处着,感情的事得慢慢来。但你须记着,你不能亏待了她,更不能冷落她、欺负她!” 王莽笑着答应了。 他虽然不爱这个女人,但好生招待她还是没问题的。 他笑的是顾相宜居然说这是他的福气? 她是认真的吗?还是在跟他开玩笑呢? 可当王莽再想说什么的时候,顾相宜却急切的道:“王莽,我得走了!我还得去照看允乐呢!” 第1490章 灵堂 那一刹,王莽又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他整个人顿时恢复了清醒。 是呵…… 这是他和池映雪的洞房花烛夜,她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王莽遂道:“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好好陪陪新娘子吧,这几日好生相处着,三日后还得回门呢。” 顾相宜说罢,便挣脱了王莽,匆匆离开了洞房。 王莽并没有追上去,他无时不刻都在害怕自己过激的举动会吓到顾相宜。 但他依旧能听到顾相宜离开时的脚步声,急匆匆的如同逃命一般。 王莽目光旋即黯淡了下去。 回头看那坐在床上的池映雪的时候,他感到有些烦躁,又觉得荒唐。 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甚至连话都没说过。 他竟娶了一个陌生女子。 这时让他对这女子献殷勤,那属实是为难他了,他只得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不早了,睡吧。你要是饿的话,让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他的语气十分淡漠。 但这也得亏碰上的是池映雪,池映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要夫郎不刁难她,其他的都好说。 但她还是乖巧的道:“妾身不饿的,若是夫君允应的话,妾身就休息了……” “睡罢。” 王莽没有对她发火,也没有理会她,似乎还未缓过劲儿来。 这一夜,果真十分漫长。 王莽中途出去过一趟,探看顾相宜的情况,待到顾相宜房间门口后,元玉婉说她吃过酒后有些头晕,便睡下了,后半夜也没能起身喂孩子。 王莽见他休息了,便未再叨扰她,去小花园赏了会月。 今夜的月光竟是比往日都要圆上一些,让王莽忍不住盯着看了许久。 而他不知道的是—— 今夜,池映寒也在赏月。 只不过他赏月的地点是炽帮的总舵。 那已经是距离京城很远的南方了。 池映寒总是会被赶到离京很远的地方,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天意还是说京城的大人物都不待见他。 没有顾相宜的夜晚,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现在连闭着眼睛数顾相宜也不奏效了。 他遂不分昼夜的操持着炽帮的事儿,在很短的时间里将人数发展到近万人。 这个数目和各个分舵的情况,他已然在夜里进行飞鸽传书,发给李元烁。 李元烁近来也接到了炽帮日渐崛起的消息,于是他也在夜里蒙面外出,在江湖上混了起来。 外人并不知道炽帮势力和朝堂有关,更不知道这个势力是池映寒的杰作,幕后供的主子是李元烁。 …… 次日,清晨。 池映雪这一夜全然没有睡着,她只得躺在床上装睡。 她知道王莽后半夜都没在洞房,直到清晨才回来。 但凡换个人都会觉得这是对新娘子的一种侮辱,池映雪也感觉到了,但她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王莽回来后,并不是来陪池映雪的,他只是觉得府上需要被照顾的人又多了一个,遂同池映雪道:“今日的早饭,我让厨房多做了一份,过会儿就会给你端过来。如果不合口味,你就跟厨房说,或者给他们列个单子也可以,别委屈到自己。” 池映雪躺在床上,轻声回了一句:“好。” “还有,我得上朝去了,你一个人在家里好生休息,需要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安排。” “我知道了,夫君路上小心。” 生硬到不能再生硬的客套话,让池映雪自己都觉得别扭。 她嫁到这里的次日,官人就去上朝了,而她不用起早化妆,更不用给公婆敬茶,这样的生活,让她不免有些不适应。 而王莽在宫里帮李元淳保持着选妃的事宜。 期间,李元淳还笑他道:“今日是大婚第二日,怎么不带新娘子过来见朕一面呢?” 王莽笑道:“新娘子有些疲了,就让她休息了。” 李元淳“啧啧”两声:“朕还以为你是个怜香惜玉的,不成想这般粗暴。好在那池映雪还是个结实的,朕若是真把王雅兮许配给你,你还不得把人家的腰给掰折了?” 王莽笑了一声,没有答复。 但在他看来,这话对他而言属实是一种侮辱。 他怎么能用这种戏谑的话开玩笑呢? 这只会徒增王莽对他的不满。 不过,王莽从来都不是个将情绪写在脸上的人,这一日,他帮李元淳选好了人,并再度递到太后那边。 太后在看到王莽后,上来便问道:“听闻王将军昨日大婚了?” 王莽回道:“正是。” “娶了哪家姑娘?” “刑部尚书家的池映雪。” 太后毕竟也是从皇后过来的,这些朝臣的女儿,她都熟络了,听闻是池映雪,她不禁叹道:“那可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啊,你可要好生珍惜人家。” 王莽回道:“太后放心,微臣会对她负责的。” “责任”这个概念对王莽而言,大抵是一种束缚。 他的理智在告诉自己——娶了就必须负责,必须好生照顾人家,爱与不爱是另一码事。 于是,当天下午,太后筛完了这些画像,并点头便是同意。 太后同意了,王莽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明日便开始进行选妃大典。 对于这个选妃大典,王莽只当是自己的活儿,并未注入太多感情。 在回府的路上,王莽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其实王莽是有母亲的,哪怕她现在只是块牌位,池映雪也该去给她敬茶。 王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好意思折腾池映雪,还是根本就没打算把自己母亲的事告诉她。 却不料,在王莽回去的时候,下人们告诉他——池映雪上午去顾相宜的房间找顾相宜了,顾相宜这会儿也刚睡醒,听池映雪问起王莽究竟有没有父母、是否需要敬茶后,顾相宜便带池映雪去了府上的灵堂。 那是供奉王莽母亲灵位的地方。 顾相宜告诉池映雪——即便王莽不说,她也该去拜一拜。 于是,她便带池映雪进灵堂了,下人们想拦也没拦住。 下人急匆匆的跑来问王莽该不该罚她们,但王莽第一反应却是——想来小娘子也是蛮关心他的! 第1491章 回门 王莽神色中没有丝毫的恼意,反而露出一丝微笑。 “夫人知道关心我,那是好事,至于这么慌慌张张的吗?” 下人不解:“可那毕竟是灵堂,她没跟您打过招呼就进去,真的可以吗……” “她不是已经跟她二嫂嫂打过招呼了吗?” 果然,下人们也看出来了,如果是新来的夫人自己去灵堂,那王莽准是能管一管的,但她找顾相宜带她过去,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他们看得出来,王莽并不是疼爱新来的夫人,而是在纵顾相宜,这是他们都不敢管的。 故而,下人们也没再吱声。 当日,王莽便去顾相宜的房间里找顾相宜,并笑着问道:“怎么想起带雪儿找我母亲了?” 顾相宜叹道:“我对前辈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我想,她应该也想看到你娶妻生子的样子,所以就想告慰她一下。本来是想等你回来跟你说一声的,可是你到中午都没回来,下午去告慰又有些怠慢之意,所以就先带新妇过去了。” 王莽温柔的笑了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倘若等我回来,时辰就晚了。以后这种事,你直接去做便是,不用等我,回来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顾相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走到哪一步了。 昨日王莽突然拥她的瞬间,即便是醒酒后也没法忘却。 太惊悚了。 她当时是真的害怕王莽酒后胡来。 好在他克制住了。 自那以后,顾相宜便能感觉到王莽有些异样。 他没有在她面前提过池映寒的近况,反倒是经常让池映雪跟她和元玉婉一起玩,说是她们这些女眷在一起能更加自在一些。 有时,王莽也会过来看看她们在玩些什么。 果然,她们凑在一起便会下棋、作画,甚至看着附近的景物即兴作几首小诗。 王莽倒是蛮羡慕她们的才华的,他有时候也会问问她们玩的究竟是什么,偶尔也会在她们玩得最投入的时候,偷偷瞄一眼顾相宜。 院子里的花开得盛了,她也更喜欢去花园赏花了,王莽有时候会不经意的看她一眼,总觉得她比那些盛开的花儿还要灿烂。 在将军府的日子,并没有池映雪想象中的凄清,仿佛新婚夜的事,是她多想了。 但接下来的事,很快将她拉回了现实。 那便是回门那天。 那一天,王莽要顾相宜也跟着一起去,说是让她也回去看看家里人。 那时,池映雪便彻底看明白了。 想让王莽对她好些,那是有条件的——他得能从顾相宜那里得到些奖赏! 回门当日,刑部尚书府中门大开,冯氏站在门口候了一个时辰,这才将他们接了进去。 宴席上,冯氏问池映雪在将军府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池映雪笑道:“挺自在的,家里没有公婆,什么说道都没有,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醒了就吃早饭,伺候将军上朝,将军不在的时候,女儿就去找二嫂嫂赏花作画。母亲您瞧,这是女儿这两日作的百鸟图,带回来送给母亲的。” “诶呦!我的好闺女,你给我带什么礼物,只要你在那边过得好,我这做母亲的就放心了!” 王莽笑道:“小婿向岳母保证,肯定不会怠慢了雪儿的。岳母您也知道,雅兮一直在将军府待着,我若是待雪儿不好,您让雅兮第一时间告诉您。所以您瞧,今儿小婿特意给您带了个证人回来,保证小婿没有半句虚言。” 冯氏都被他们的热情搞得不好意思了。 “诶呦!贤婿说的这是哪门子话啊!你向来都是个靠谱的,我能不相信你吗?把女儿嫁给你,我这颗心就放到肚子里了!” 池映雪听着他们的对话,越发的心累。 若让她说心里话,她真想说一句——母亲,您还看不出来那王将军心里装的是谁吗?她若是个旁观的,还以为王莽娶的是她二嫂嫂呢! …… 当日的回门,竟连池天景和冯氏都没能看出端倪。 虽说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池映雪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当然,她知道这也不是顾相宜惹的祸,顾相宜平日里从没招惹过王莽,反倒是王莽对顾相宜格外上心。 在回门的次日,池映雪便让厨房将自己的早饭重新做了一份,并说自己喜欢吃清淡的,不需要大补。 说实在的,池映雪都不知道王莽是怎么想的——顾相宜身体不好,大补也就算了,她一个没毛病的也跟着吃这些,不怕她上火流鼻血或是灼了嗓子? 好在她在家里是有话语权的,回头跟王莽提出了这个问题,王莽也只是道了个歉,说自己太糙,没能注意到这些,有什么问题及时跟他说。 就这样过了七日,池映雪发现顾相宜终究是主动去找王莽了。 大婚之事只是个插曲,待情况稳定下来后,她总得知道王莽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王莽见她过来探问自己的进度,便如实告诉了她自己现在的计划。 “选妃大典已经操办完了,现在选中的妃嫔便都安排进宫了,第一批共选了三十位佳丽,先让她们进宫看看情况。” 顾相宜惊道:“这也不少啊!” “是啊,我尽力了,这还是被太后筛过的。我就是希望人尽可能多些,人多后宫就闹腾,能分散一下李元淳的注意力。” 确也是这个道理。 顾相宜看得出来,王莽已经尽全力去对付李元淳了。 “对了,三儿最近在做什么?”顾相宜终究还是按耐不住了,“你平日里也不跟我说他的动向,我现在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 王莽回道:“他继续招兵买马去了,为最后的闯宫做准备。” “那他现在到哪儿了?” “我不知道。”王莽打心底不想让她再联系池映寒了,遂继续道:“他最近也没联系过我,我也没问过他的情况,但我相信他一定在为我们的大业奋斗着。” “可是……”王莽的回复,让顾相宜不禁担心起来,“万一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呢?你不知道他的动向,他若是出了事儿,你也没办法驰援啊!” 第1492章 心虚 听着她这紧张的语气,王莽不知自己是心疼多一些还是嫉妒多一些,但他还是怕她上火,遂跟她说了实情:“嫂子,你知道炽帮吗?” “炽帮?” 顾相宜听池映寒说过,他在外面建了个帮派,而且是用王莽的钱建的,而王莽的钱则是从国库调动的,所以这个帮派建得十分顺利,外面那些吃不起饭的百姓都愿意过来参加考核,加入炽帮。 果然,只要银钱充裕,什么事儿都好办。 但顾相宜还是装作不知情,问道:“炽帮?江湖上的帮派吗?” “三儿没跟你说吗?” 顾相宜摇了摇头。 王莽还以为池映寒会把他们的大业告诉她,却不成想他居然连这事都隐瞒。 既然他这般不靠谱,那他便多跟顾相宜说一些。 王莽遂道:“这个炽帮,是我让他建的,现在已经在江湖上渐渐崛起了,只不过他的阵地是在江南那边,距离京城远了许多。当然,远有远的道理,很多事都能瞒着朝廷,免得朝廷过来搅局。” “所以,池二是帮主?” “不是他,还能是谁?” 顾相宜沉默了片刻。 这个帮派叫炽帮,五行属性为火,可池映寒的“池”字属性为水,二者是相克的,以池映寒的才学,不至于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顾相宜隐隐觉得池映寒这个帮主是虚的,这背后肯定还有推手。 可在王莽看来,这炽帮就是池映寒建的。 顾相宜探问道:“那他最近还回得来吗……” 王莽回道:“大业为重,嫂子你再坚持一段时间,待我们拿下这天下,就什么都有了。” 王莽是不希望池映寒回来的。 他最好永远在外面帮王莽打理炽帮,待王莽做了皇帝,天下便是王莽的了,如此一来,池映寒便只有辅佐他的份儿,无法再妄图干涉他的行动。 而关于炽帮的事,他如实的告诉给顾相宜了,并道:“以后一旦有他的消息,我就会告诉你的。如果我没能及时告诉你,你自己也可以打听炽帮的动态。炽帮还在,就意味着他是安全的。” …… 自从王莽说了关于炽帮的事后,顾相宜真的去打探炽帮了。 这炽帮的帮主叫炽焱,这大概是江湖上的名字,但本人究竟是不是池映寒,顾相宜没见过也不知道。 副帮主则是一枝梅,这倒是实名的,但就算一枝梅是采花大盗,也不妨碍人家有功夫有能力。 据说炽焱身边还有一位护法,这护法从不露面,神秘得很。 不困难。 顾相宜去问过元玉婉,让元玉婉施法看一眼那炽焱帮主究竟是谁。 元玉婉遂帮忙看了,但看过之后,她明确的告诉顾相宜:“那炽焱就是你夫君。” “但我总觉得诡异,这个名字怎么都不符合他的性子啊……” 元玉婉却笑道:“不像就对了。我倒是觉得——越是不像,越不会让人怀疑到他的头上。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隐匿自己,都是死过几次的人了,这点道理,他应该很清楚。” 顾相宜没有追问,只是瞧着炽帮现在弟子众多,势力越发的强盛,她总觉得距离造反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而王莽那边呢? 他近来给李元淳挑了三十多个妃子,这些妃子都是经过重重筛选的,姿色皆是堪称一绝。 李元淳白日里说着不喜欢,但晚上翻牌子翻得却很勤,每个宫殿都想逛逛,尝尝鲜儿。 王莽最是了解李元淳的这点嗜好,他虽闻诗作赋,满口“之乎者也”,但夜里却是个不消停的,他现在最大的嗜好就是打着“开枝散叶”的旗号,将“之乎者也”发展到香床上去。 但王莽若是在这时候以为他彻底沦陷了,那他可就低估李元淳了。 李元淳晚上找刺激,不耽误白日里批阅奏折,最多就是有些累得慌,累得他更加频繁的打探顾相宜的情况。 王莽私下里告诉过顾相宜,让她近日不要去太医院,他过些日子会安排顾老太太出院,将他们接到将军府。 他几乎每天都要嘱咐顾相宜一遍:“千万不要去太医院,你就当自己是月子没坐好,在家里休养呢。” 顾相宜知道朝堂上准是有什么情况,便答应了他。 这才让王莽理直气壮的回了一句:“再等等吧!她现在精神头儿还没恢复呢……” “都已经让她休养半个月了吧?怎么还没养好?按理说这不应该啊,她是怎么坐的月子?” 王莽叹了口气道:“这不是半个月就能养好的啊!” “这么严重吗?”李元淳一脸的愁容,“要是这样的话,那朕可得看看她去!这是病成什么样了啊!” 王莽心里“咯噔”一声,心里咒骂着这个李元淳果真不好伺候。 好在李元淳惊叹两声后,便又跟王莽提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摄政王可知近来江湖上崛起了一股势力?” 王莽问道:“陛下说的是……” “一个叫‘炽帮’的帮派,最近在江湖上闹得挺厉害的,那弟子数量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朕派人打听了一下,据说现在已经有近两万人了,这是要干什么呀?” 王莽“啧”了一声:“这种上万人的门派,江湖上还是很多的。” “这可不一样!”李元淳这厮可是警觉得很,根本不给王莽编撰的余地,直言道:“你要知道前朝有过先例,都是那种农户起义才发展得这般迅速。尤其是现在十三卫已经被根除了,没人管他们了,他们反倒是跟没狼撵的野兔子一般,迅速发展着……可是朕这才刚登基,也没得罪过他们啊!你说突然崛起这么一股势力,这是要搞什么名堂?” 王莽可还什么都没说呢,李元淳便把该想的不该想的全想到了,惹得王莽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顺势回道:“陛下您没做亏心事,自是不用惧怕他们,可能就是普通的势力,影响不到朝廷。” 第1493章 套路 没做亏心事? 这话可是戳了李元淳的心脾了。 他现在正是因为做过亏心事,才怕鬼敲门。 李渊平是他害死的,他不知道爆炸现场还有没有生还者,会不会有人跑出去传类似的谣言,说他杀父弑兄,说他忤逆不孝…… 他一想到这些,就不住的做噩梦。 好在宠幸妃嫔的时候,他的症状能得到一丝缓和。 他想找顾相宜给他推拿,想让人给他看病,可这件事他绝不能告诉任何人,一旦说出去,这件事就会被钉在史册上,这足以让他遗臭万年。 当日,李元淳便跟王莽提议道:“朕想提前给他们招安了,让他们成为朝廷的势力,切不可让他们在外面肆无忌惮的发展下去。不然的话,朕心里没谱。” 王莽:“……” 实则,他也有所顾虑。 他让池映寒私下里招兵买马,谁承想他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发展帮派去了,等告诉他的时候,帮派都建了一半了,要他拿钱资助。 王莽只得由着帮派发展下去,可这么明目张胆的发展,就不怕被李元淳盯上吗? 果然,现在就被盯上了。 此刻如果不能让李元淳放下心来,那么这个帮派很难顺利发展下去。 他遂答应李元淳道:“臣这几日就去看看情况,如果可以的话,臣将进最大可能和他们搞好关系……” 李元淳听闻这话,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纠正道:“什么搞好关系?朕要的是直接招安!” “可是陛下,如果出现一个帮派您就要招安的话,这也招不过来啊!而且其他帮派若是有什么想法……” “朕不管那些,你先把这个给朕招安了再说!” 李元淳现在都要闹心死了。 他当初还真没想到做皇帝居然有这么多烦心事。 王莽现在没有旁的办法,只能亲自离京去江南找趟池映寒。 他若是不出去一趟,李元淳准是要闹他的。 临行的时候,他将顾老太太一家接回了将军府,顾老太太现在身体看似恢复了许多,但还是拄上了拐杖,在被接入将军府的时候,她连连道谢,感激王莽对他们一家的照顾,更要感激他对顾相宜的照顾。 王莽现在心里都快烦死了,李元淳睡不上安稳觉,便搅和得他也不得安生。 而顾相宜在将顾老太太一家都安顿好后,遂问王莽:“你此番出去是要找三儿吗?” 王莽应道:“对,总是要找他一趟的,你和雪儿在家里好生待着,千万不要出去,更不要进宫。” “我知道了。” 王莽反复强调此事,顾相宜自是往心里去了。 “那你这趟出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恐是七日左右吧。” 顾相宜默然。 她没有多长时间了,每一天对她而言都很宝贵,这一走就得走七日,也不知道王莽能否有什么收获。 “那你路上小心。” 除了嘱托两句,顾相宜也做不了什么。 这便是妇人的局限性,她只能将大业托付在王莽身上,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当日,王莽快马加鞭的便离京了。 说来也是诡异,王莽这么一走,顾相宜反倒没了安全感。 这将军府里都是女眷,万一出了事儿可怎么办? 好在这些女眷中还有元玉婉这个会法术的,顾相宜只得整日粘着元玉婉,心里方才踏实一些。 池映雪瞧着她们俩总是挤在一起,也愿意往人堆里凑合,听闻顾相宜近来有些害怕歹人闯进来,池映雪笑道:“以前总听安阳说二嫂嫂胆子可小了,当时我还不信呢,我说二嫂嫂在家里雷厉风行的,怎么就胆小了呢?尔今一见,才知道安阳没说假话。” 顾相宜无奈的叹道:“我是怕了这些皇族了,他们想把我拎走,就跟拎走一只小鸡崽儿一样,想逗乐就逗乐,想摔了就摔了。” “可这是将军府呀,我们不出去,还能有人把我们拎出去不成?” 结果,一语成谶。 次日,将军府门口便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这一声下去,可把全府上下的人都吓了一哆嗦。 而李元淳呢? 他总算是把王莽给支走了,趁着王莽不在,他大摇大摆便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的女眷纷纷上前接驾,这其中也包括顾相宜。 皇上都来了,她不跪也不成啊! 而李元淳见顾相宜出来,顿时便来劲儿了,他半俯着身,同顾相宜道:“这不是雅兮娘子么?快起来快起来!摄政王一直跟朕说你没恢复好,朕也挺关心你的,今日朕过来呢,也没旁的事儿,就是来看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顾相宜真是怕了他了。 “臣女近来过得还可以……” “身体恢复得如何了?月子坐好了吗?” 这话问的,让一旁的元玉婉和池映雪都倒吸一口凉气。 谁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顾相宜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遂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比之前好些了。” “能回太医院了吗?” 谁知道她该回答“能”还是“不能”。 关键是她们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啊,是想让顾相宜彻底回家歇着,让太医院易主吗? 顾相宜遂道:“臣女最近身体确实有些虚,但养养还是能回太医院的。” “身子没问题是吧?” “没有太大问题……” 顾相宜已经尽最大可能去周旋了,而李元淳在听闻这话后,重重呼出一口气。 “那朕就放心了!” 见他呼出一口气,跪在他面前的女眷们也呼出一口气。 众人还以为这是问完了呢,岂料李元淳下一句便是—— “朕最近全身酸痛,实在是忍不了了,要不也不敢过来劳烦你!朕就寻思,朕一个人难受就难受了,朕还能捱住,千万不能因为朕难受再把你给牵连了。不过现在好了,瞧着你也缓过来了,给朕做个推拿吧!” 众人:“????” 天知道李元淳特意跑到这里不是关切慰问的,而是要把顾相宜拎走给他做推拿。 甭说顾相宜了,就连元玉婉和池映雪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套路! 第1494章 捉弄 要不顾相宜怎么说她怕了皇家这帮人呢? 皇帝的心思变幻莫测,常人很难跟上他们的思路,揣摩他们的想法,就连王莽都没想到他前脚刚走,李元淳便趁他不在,过来将顾相宜给捞走了。 于是,这一下午,顾相宜只得给李元淳做了一次推拿。 期间,李元淳发现她有时候确实使不上劲儿,怜惜的道:“力度也不用太大,量力而行就好。朕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你这儿按了两下,身子便爽朗多了,说白了还是你手法好。” 顾相宜轻声回道:“陛下谬赞了。” “在朕面前便不用自谦了,好不好朕心里有数,回头朕还得赏你些好物。你最近缺些什么?或者想要什么?朕都赏你!” 顾相宜知道这李元淳不是什么善茬子,遂道:“我在这府上挺好的,也不缺什么啊……” 李元淳笑道:“朕可不这么认为,朕瞧着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还带着俩孩子,属实让人心疼。要不你跟朕进宫吧,朕瞧着你们怪可怜的,想好生照顾你。” 那一瞬,顾相宜正在推拿的小手剧烈的颤了一下,但她很快便将心绪调整回来,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镇定的回道:“可是臣女没有觉得很苦啊,在这里待得也还可以……” 趴在床上的李元淳转过半个脑袋,斜瞟着顾相宜,严厉的问道:“你确定过得还可以?” “陛下您放心,臣女现在过得还挺好的,两个孩子也挺好的。” 这李元淳实在是太恐怖了! 他居然是跑过来说这种私话的! 只听李元淳继续问道:“当寡妇的这些日子,真的不孤单吗?” “习惯了就好了。” 李元淳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找乐子的。 瞧着顾相宜心里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却不得不留在这里伺候他,他心里便觉得痛快。 他继续戏谑的道:“朕突然在想一件事啊——就是你丈夫死了,朕怎么从来没看见过你作为寡妇的那种悲伤呢?朕听说那种悲伤是掩饰不住的呀!” 顾相宜是越发的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了,只得淡然的回道:“如果没有孩子,臣女确实可能会找个地方哭上一会儿。但有了孩子后,总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哭吧?更何况臣女都没敢跟他们说他们的爹爹不在了,只跟他们说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 李元淳好奇的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的爹爹真的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呢?” 顾相宜心里徒然“咯噔”一声。 池映寒该不会已经暴露了吧? 不然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但顾相宜即便是震惊,也不会表现出来,仍旧淡然的回道:“臣女都近二十岁了,老大不小了,已经过了白日做梦的年纪。现在上有老、下有小,总是要务实一些的,想这些没用的对往后的生活没有半点好处。” 她的回答倒是精明,完全避过了李元淳的问话。 这时,便见她将盖在李元淳后背上的推拿布取下,一本正经的道:“陛下,您现在可以活动一下筋骨,看看身体有没有恢复一些。” “成,朕看看!”李元淳说罢,便慵懒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抻了抻胳膊,他倒是不说那些虚话,直接反馈道:“倒别说,按了两下果真好多了!之前这胳膊还抻不开呢!” “之前陛下后背的肉都僵成死肉了,活络一下筋骨,情况便会好上许多。” “不错不错!果然还是你的手法好啊!” 李元淳正夸赞着,便见顾相宜开始叠推拿布,他纳闷的问道:“这是……完事了?!” 顾相宜应了一声:“这推拿不宜久做,按久了身体会吃不消的。” 李元淳顺势继续道:“那也就是说朕下次再来按呗!” 下次?! 顾相宜顿时感到窒息。 他这脸是真的大! 但顾相宜也不能违抗李元淳的旨意,更不能找借口忽悠他。 好在王莽说过,七日之后他便会回来了,顾相宜这才如实同李元淳道:“下一次在七日之后,如果陛下时间不充裕的话,半个月一次也是可以的。” 见她答应,李元淳激动的道:“朕的时间相当充裕!既然比如,便约在七日后了!到时候你记得来宫里给朕做推拿啊!” “遵旨。” 顾相宜稍稍行了个礼,旋即吩咐婢女给李元淳更衣。 更衣的时候,李元淳还无奈的叹了一句:“要不是在这里不方便,朕推拿之前准是得沐浴的!” 顾相宜:“……” 他还要沐浴?! 就这么看着李元淳穿好了衣服,没多久便离开了,临行的时候还强调了一遍:“记好了是七日之后啊!” 说罢,他便上了马车,离开了将军府。 见李元淳走了,女眷们才过来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他没把你怎么着吧?” 顾相宜怔在原地。 不禁有些后怕。 这李元淳和那些逛窑子的地痞无赖并不一样,身为一个皇帝,他不会公然对一个寡妇动粗,但他玩弄的却是人心。 他全程没有半句粗鄙的言语,也没有不合礼数的动作,却让顾相宜到现在都感到心悸。 若问他说了些什么,看起来也没什么。 他说,瞧你怪可怜的,要不要随朕进宫? 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丈夫其实没死,就在很远的地方? 他说,朕七日后还会过来。 话虽不多,却句句诛心。 像池映雪这种不知情的,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只是安慰道:“二嫂嫂,你也别多想,他身为皇帝,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呢,他敢对你做什么呀?他自己还怕有人借机让他垮台呢!所以,那完全有可能只是安慰你两句啊……” “也许吧……”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顾相宜能说什么? 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倘若李元淳想要为非作歹,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会站在她这边,“池二没死”这种话,她说不出口,说不出口的惊慌,只会让旁人感到莫名其妙。 当然,她们还会觉得顾相宜这个人本来就敏感多疑,所以一定是她自己的问题。 第1495章 招安 殊不知李元淳就是想这么捉弄顾相宜。 他心里藏着令他屡次失眠又说不出口的愁事,便让顾相宜也体验一下这种感觉。 而这也是顾相宜害怕李氏皇族的原因。 所以,她哪里还敢相信李元烁上位就能改变局面? 她现在只盼着王莽能早些回来。 自打第二日开始,李元淳便发布了新旨,对京城周边的贫困户进行慰问,统计总量并分发饭食,说是要开始大力保障百姓的生活起居。 见朝廷出了这等福利,许多百姓纷纷装穷,向朝廷多讨几口米粮,纵是有人向李元淳举报说很多百姓动了小心思,李元淳也不在意。 他说,他刚刚登基不久,总该照顾一下那些没有被先帝照顾好的子民的。 故而,朝廷便开始大幅度的派发米粮。 当然,这纯是做给江湖上看的,免得 李元淳自己就是造反上位的,所以心里格外忌惮此事。 而这时,远在江南的王莽也听说了这等新策,以王莽对李元淳的了解,不难猜出他是真的怕了。 他遂来到了炽帮总舵。 总舵建在一个高山的山顶,光是上山就需要几个时辰,更别说是山间的各路高手。 王莽在总舵外面宣称自己是当朝摄政王,恳求帮主放行。 果然,没一会儿的工夫,上面就传信下来——帮主让他进去了! 王莽遂在几个弟子的带领下往山上走,这一路上,王莽算是发现了这里的特点——隐蔽! 说白了就是太能藏了! 王莽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才赶到这里,爬到山顶又用了一个时辰,待到山顶后,王莽都有些疲了。 在将王莽带入大堂后,那弟子便退下了。 大堂之上,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肆意的坐在虎皮椅上,惬意的用一只胳膊托着腮帮子,盯着王莽问道:“王兄怎么想着到这儿来了?” 若不是他还带着这张人皮面具,王莽都快认不出他了。 瞧着他说话的间隙还叼着葡萄的模样,简直野得不成样子,之前在京城里学的斯文气派,也不知都还给了谁。 罢了,王莽现在也不是来跟他说这些的,他遂直言道:“三儿,我让你招兵买马,是让你私下里集结势力。‘私下’一词你懂吗?不是让你搞得连官家都知道了!” 池映寒一边叼着葡萄,一边拎着个小葡萄串并打量着,目光全然不在王莽身上,只听他道:“知道就知道呗!还怕他知道不成?之前不知道是谁啊,天天说招的人少,我后来就想了一下,你说这么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去游说,那得游说到什么时候去?不如把招牌亮出来,让他们自己来!你瞧,这成效不就出来了?” 池映寒说罢,便吐出两个葡萄籽,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这样还挺自在的,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想要的生活?你想要什么生活?!” 池映寒眸光犀利了一分,冷声同王莽道:“态度好点,我不想再跟你吵架了。” “如果你能把事办明白些,我们还需要争吵吗?说得好像我千里迢迢过来就是要跟你吵架似的。我只希望你好生想想自己在干什么!官家都让我过来招安了!” “招安?不可能!” 现在帮派已经建得差不多了,池映寒心里多少也有了一些底气。 更何况,王莽的那几百万两银票都在他手里,这么大一笔钱,够他养活这两万人了。 所以,他不怕王莽过来找事,并硬气的同王莽道:“我现在在江南这边,没在京城抢你的风头,便已经够一说的了。咱们有事好说好商量,那么一切都好谈。你要是怒气冲冲的找我算账,那咱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王莽恼道:“好家伙!你这是翅膀硬了!” 池映寒平静的看着王莽,回道:“倒也不是。只不过在下江南的路上想明白了许多事。我突然想到——在我死里逃生回来被吓得不敢出门见人的那段时间里,你真的有关注我的病情吗?你真的知道我这是什么病吗?” 王莽没想到池映寒竟还在意过去的事,他不解的道:“那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况且,你那病有些离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治啊!” “那你现在可以放心了,我知道该怎么治我自己的心病了。”池映寒郑重的道,“我当时病情越来越重的原因是——无论你们骂我什么,我都会认。不论到底是不是我的问题,我也都认了。揽下所有的过错,承担并消化这些过错,最后只会让自己的心变得千疮百孔,如此一来反倒便宜了真正的罪魁祸首。现在跳出来想想,真是可悲又可笑。不过好在现在我想明白了,你也不用将这些过错推到我头上,要追究原因的话,你也有份。” 王莽真不知池映寒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把事闹大了,难道还要拉着他一起死吗? “三儿,你到底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当初我是按你的计划行事,随后你不是嫌我进展慢,就是斥我三天两头的失踪。现在进展快了,我也待在稳定的地方不失踪了,你又他妈千里迢迢的跑过来骂我。这活儿非要我去做,做了之后无论怎么做都不对。王莽,现在该反思的人是你自己,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自打认了李元烁这个主子后,池映寒便不希望王莽再来江南了,正如王莽不希望他回京一样。 只不过,池映寒的野心更大一些——他怕王莽看出来这些弟子根本不知道摄政王是个什么东西,他们心里压根没有王莽这个主子! 于是,不出意料的是——在互斥了几句后,池映寒让人把王莽带下了山。 池映寒说了,这炽帮是他的心血,他辛辛苦苦将一个帮派建的像模像样,结果王莽居然为了讨好李元淳,千里迢迢跑过来招安! 他没当着炽帮弟子的面说出这事,就已经是给他留脸了,否则弟子们非把他轰出去不可! 第1496章 遭气 可王莽的差事还没办完呢! 王莽下山的时候一路走一路气,但在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他这股气竟是消了。 他遂折返回去,想跟池映寒好生谈谈。 而池映寒在得知他又从半山腰处爬了上来后,嗤笑一声道:“王兄是跑我这儿锻炼身体来了?要知道你这么喜欢在山上山下来回溜达,我给你备个车,你随便参观可好?” 王莽耐着性子道:“罢了,不说那些赌气的话了,我也知道你建这帮派不容易,不希望它被朝廷收走,既然如此,咱们便得想办法蒙混过关才行。” 池映寒回道:“蒙混过关?那是你的事!你若是还指着帮派帮你对付朝廷,便得跟我一条心!” 这是让王莽受夹板气了? 王莽既不能得罪李元淳,也不能得罪池映寒,只得答应池映寒道:“这样吧,我回去应付李元淳,假意说你们可以答应,但条件还在谈,先这么拖延一段时间,暗地里我在帮你们圆回来。然后,我这边加快速度,早日进行谋反,这期间我们随时联系。” 王莽可是指望着这股令李元淳闻风丧胆的势力呢。 而池映寒见他态度有所好转,自是知道他们之间目前还不能闹掰,遂也笑了笑道:“只要你诚心待我们,这些都好说。我们这些兄弟随时候命。” 当日,池映寒和王莽吃了顿酒,碰了几杯。 池映寒曾以为男人之间没有隔夜仇,很多矛盾吃顿酒就消了。 但这一次,矛盾却没能再消除,反倒积在了心底。 吃这顿酒的时候,池映寒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那便是人与人之间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一开始,他们没有任何恩怨,甚至池映寒每次见到他都觉得很亲切,总是夸赞他这个人很靠谱。 他们在山中遇险的时候,也是王莽救的他们,那时他觉得这个人特别朴实、特别诚挚。 于是他们便越走越近,甚至共谋大业。 但自从他们关系走得特别近以后,双方的利益也纠缠在一起,没了刚开始美好,甚至连尊重都没有了。 有时候,池映寒会想——如果他今日招安的对象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帮主,那他肯定热情的笑,说很多豁达的好话,然后两个人像兄弟一样碰一杯。 但他来找池映寒的时候连点流程都不想走,上来就斥他哪里做得不好,回头想了想才觉得自己可能做得过分了,又往回圆了几句。 别人家唱戏,那都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他可倒好,一人分饰二角,全让他演了! 池映寒心里格外的别扭,但却也不想同他翻脸,毕竟顾相宜现在还得靠他照顾,他遂陪王莽吃完了酒,将王莽送到了大门口。 “后面的让弟子送你吧,我便不送了。” 王莽应了一声,遂离开了炽帮。 池映寒站在门口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有时候他突然会站在王莽的角度去想——是不是他误会王莽了?瞧着王莽也挺不容易的,并且酒桌上他总说这世上很少有人能理解他…… 就是这种情绪,才让池映寒心里觉得别扭。 好在王莽这一趟下来没有发现炽帮实际上是李元烁的,由他管理炽帮,能让李元烁隐匿在最安全的位置。 这种想要躲在最深处却又想要涉身乱世争斗的感觉,池映寒最是清楚。 …… 而王莽此番回去,在路上便耽搁了三日。 待抵达京城的时候,他已然精疲力尽了。 回京后,他第一件事便是回到府中,探问顾相宜这些日子的情况怎么样。 结果,还没等顾相宜发话,管家便告诉了王莽一个不好的消息——他前脚刚走,李元淳便过来威胁顾相宜给他做推拿,这皇上都进了府门了,谁也不敢多说话,便由着他在此做了一个多时辰的推拿。 “什么?!” 这个疯子简直胆大包天了! 管家满面愁容的继续道:“这还不止呢!陛下说了,再有三日,让娘子进宫给他做推拿去!” 王莽真想斥一句——这李元淳根本就是目无王法! 可是,他就是天子,王法都是他定的。 王莽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冲进院里便想找顾相宜,但在进院后,迎接他的并不是顾相宜,而是闻声出门的池映雪。 “官人,您回来了?” 约摸十天没有见面,池映雪感觉自己跟他的关系好像又远了些,甚至见面后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遂遵从礼节问道:“官人您需要洗漱吗?我叫人给您打水……” 王莽直接回了一句:“夫人好生休息吧,这都是丫鬟的活儿,不劳烦夫人了。” 池映雪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但细想一番,这些确实不应让她去做。 她在府上做些什么都自在,除了伺候夫郎这方面……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没有感情的婚姻,旁的条件再好,也是难堪的。 尤其是王莽在回绝她后问了一句:“你二嫂嫂不在吗?” “二嫂嫂在后院,近几日照顾她祖母呢,我带您过去。” 能接上话茬,并且还能帮到王莽,池映雪总算能感觉方才的尴尬得到了一丝缓解。 路上,王莽急切的追问道:“怎么照顾去祖母了呢?她祖母怎么了?” “近来上火,有些炎症,并且好像有点严重,一直在咳嗽。” 王莽听闻这话,有些惶恐。 像顾老太太这般年纪的人,一旦生了病,最是容易引起各种并发症,甚至导致脏器衰竭。 王莽生怕自己担责,于是加快了两步,去后院寻顾相宜了。 这时顾相宜已然把小允乐放在床上,在屋里给顾老太太煎药,煎药的时候,顾相君便在一旁看着,并听顾相宜道:“这药不难煎,你学明白了,将来不时可以给弟妹煎几次。” 顾相君点了点头。 实则,他在私下里问过顾相宜——为什么不打点滴呢?他见太医院很多病患都在打针和点滴。 顾相宜只回了一句:“祖母岁数大了,遭不住,所以现在不能贪图疗效,她最需要的是稳妥。” 第1497章 清醒 这一句话,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顾相君也听明白了,但他还是问道:“这药吃了会不会有效果?” “看情况吧,祖母岁数大了,要么一点病都不沾,要么就得用这些汤药吊着……” 说白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哪里经受得住一个病接一个病的? 顾相宜想想都觉得难受。 她遂追问道:“我之前不是将你们送出京城了吗?送你们离开,就是怕你们知道我在京城的事,你们怎么还是知道了?谁告诉你们的?” 顾相君也是一头雾水,回道:“当时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十三卫找不到你,就把我们绑了,在那之前还好好的呢,谁知道打那以后,情况便急转直下……” 太详细的情况,顾相君也记不清了。 顾相宜也没有再说下去。 这次的火,主要是因为看到顾相宜被李元淳拎走,即便是顾相宜跟她解释说自己没事,并说自己有王莽照顾,也哄不住顾老太太了。 这些糟心的事,真是一样不落全让顾老太太看见了。 顾老太太心里这股火一上来,病情便加重了,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即便是治好了也不中用了。 大抵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 顾相宜在给顾老太太喂完药后,便守着顾老太太睡下了。 这时,王莽过来探问她的情况,她遂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没出什么大事。” “李元淳都跑到府上来了,还叫没什么大事?!” 一听是这话,顾相宜立刻示意王莽出去。 不一会儿,王莽便和顾相宜离开了后院的屋室。 在出去后,顾相宜还算客气的说了一句:“没看我祖母还在屋里吗?有什么事,避开她说,老人家可禁不起这等刺激。” 王莽立刻关心起顾老太太的情况,忙问:“老人家怎么病重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内有急火。”顾相宜轻叹一声,“老人最怕这个。” “那怎么办?” “刮痧、服药、缓解心绪,能做什么便尽力做吧,也只能说尽力了。” 顾相宜的意思就是说——老人家快不行了?! 怎么这么突然? 王莽不想表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模样,但他确实和这个老妪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没办法,他只能极力理解顾相宜的心绪,安慰她道:“没事,我们尽力就好。” 顾相宜应了一声,这才想起同王莽交代一下他方才问的问题。 “抱歉,现在看来,李元淳要我入宫推拿一事,已经算不得什么了,所以我也没心情在意了。” “那你就不要去了,在家里好生陪着祖母。” 顾相宜惊问:“那你有办法帮我挡一下吗?” 王莽虽然没办法跟顾相宜感同身受,但这点忙,他还是能帮的。 况且那李元淳也不是真的病入膏肓了,人家家里都快办白事了,他还好意思要她进宫给他做推拿? 王莽想到这些,便气不打一出来。 唯一能让他感到慰藉的是——顾相宜并没有把这件事怪到他头上。 当晚,顾相宜没心情陪王莽站在门外吹风赏景,趁着顾老太太和孩子们都睡了,她便在屋里坐了一会儿。 她问过元玉婉,让她帮祖母算上一卦。 元玉婉的原话便是——我不想骗你,但确实就是这么几天的事了,她已经病了两个月了,即便是看卦象,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顾相宜回道:“我知道,前世大抵也是这个时候走的,但是前世我没有好生照顾她,连她的具体死因都不清楚,只知道老太太殁了。” “可我瞧着这一世你们关系还不错啊。” 顾相宜垂着眸,低声道:“大抵是对家里失望透了吧,也见不得继母伤害那些待我不错的人,所以就想着照顾一下祖母。” “所以你有没有发现——良善之人是懂得念他人的好的。你照顾她一分,她能回报你十分。所以这一世,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但我终究没能改变结局。这一世,她操心我太多,现在这样的情况,也是因为我太不省心了……” 只有在那一瞬,顾相宜方才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能去怪谁呢? 难不成要怪十三卫?怪那些官员?怪这个即将崩溃的皇朝? 她谁也不想怪,并且,这个问题也确实是无解的。 元玉婉最后劝她的话,让她记忆深刻。 “生老病死是生死簿的事,这是你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你现在竭力扭转局面的目的是防止庆国的百姓死于非命,这其中也包括你自己。但你要清楚,你祖母的死是寿禄到了,她前世积累的德行换来今生七十年寿禄,你只能尽力去修来世,等你老了之后真正多少岁寿终,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 所以,在坐在这里的时候,顾相宜想开了许多。 心里有些难过,却哭不出来。 后半夜的时候,顾老太太突然醒了。 顾相宜听见床边的声音,便赶忙过去问道:“祖母,怎么了?” 顾老太太见她还在屋里守着,声音微弱的道:“你怎么还不去睡呀……” 顾相宜笑道:“我最近后半夜总是睡不着,尤其是允乐有时候哭闹,就算睡着了也得被惊醒。” “那应该是刚开始的时候,你忘了安姐儿最开始还不会哭闹呢,那时候可把你们小两口急坏了,生怕孩子有什么病症,结果过一阵子稳当了,自己就学会闹了。乐哥儿跟她相反,刚开始闹腾,慢慢的就消停下来了,我看他好几个晚上了,也没见他闹腾,偶尔有时候半夜闹腾,那是突然尿了……” 顾老太太说到这里,神情中便流露出一丝欣慰:“如果没有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你现在该享福了。安姐儿长大了,也懂事了,知道照顾你了。乐哥儿是个老实的,以后好养活。你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好生将他们带大,你就等着当池家的主母罢!往后孩子们长大了,你也能混个老夫人的身份,享受儿孙福呢!” 顾相宜最心痛的就是顾老太太的状态——即便是病得很重,她的神智也十分清醒,并没有因为疾病而犯糊涂。 第1498章 恨他 瞧她的样子,似是已经接受了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 她睁着眼,就这么看着床边的顾相宜,轻声同顾相宜道:“三姐儿,祖母是真的有些放心不下你啊……你本该是在后宅过好日子的,可你招惹的这些麻烦,足以让你后半生都不得安宁,你可怎么办呐……” 顾老太太现在说的这些,确实也是顾相宜最难办的地方,顾相宜只得如实同她道:“祖母,您别担心,我身边不是还有王莽吗?他说他会保护好我的。” “你当真信得过这个摄政王?”顾老太太叹了口气,“还是说,你到现在都没看出来他对你动的什么心思?” 顾相宜没想到顾老太太连这都看出来了,果真是万事万物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顾相宜坦诚的道:“我知道,但这不可能。” “三姐儿,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吗?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白给的,倘若哪天被他伤了,你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呀!” 那一刹,顾相宜顿时明白顾老太太为何会上这么大的火了。 原来她现在的处境,她都清楚。 她知道顾相宜在赌什么,她只是不知道顾相宜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相宜不知该怎么同顾老太太解释,只得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祖母,您在意的那些,在我看来已经不重要了。池二已经死了,我现在就是个寡妇,我还怕什么呢?我现在顾不得旁的,我得带着孩子们活下去,而且您相信我,我能做到的。您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王莽回来了,下次的推拿我就不用去了,王莽会为我主持公道的……” 顾相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顾老太太解释了,她只嘱托顾老太太好生吃药,好生休养。 她想,如果顾老太太能多活几个月就好了。 至少活到入秋,那样的话,她便能看到自己置死地而后生的模样。 可惜,没有如果。 自那天起,顾老太太就没有再提起这件事,顾相宜也尽量让她多看看孩子。 但小允乐终究没能引起顾老太太的注意。 用顾老太太的话说,那就是这个孩子不需要她费心,会有很多人喜欢这个孩子并抢着照顾他。 她说,她还有个遗憾是不知道顾相君的孩子是男是女,顾相宜问道:“是怕顾家无后吗?” 顾老太太摇了摇头道:“因为这个世道让人没法放心。我早年就吃过生不出儿子的苦,这个苦你也吃过,所以如果是女儿的话,我有些怕她会落人口舌,还怕你父亲会有所刁难。毕竟家里能传承血脉的只有五哥儿,我倒是想通了,到时候我两腿一蹬,还在意这个?可是这世道在意呀……” 顾相宜突然想起王莽曾经说过,这个世道是坏的,她遂把这个秘密告诉了顾老太太。 “祖母,王莽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他想改变当今的世道。或许世道变了,制度改了,人们的想法就不会这样了。这世上也不会有人像我母亲那样殒命了……” 顾老太太望着窗外的天空,重重长叹了一声:“只是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 “没关系的祖母,我们会替您看的。到时候您担心的那些,都不会发生。” 顾相宜说着,便握住了顾老太太的手。 …… 那天夜里,顾老太太在睡梦中溘然长逝。 当夜,王莽在得知情况后,便破例在将军府挂白,并将尸首停在了将军府。 这是他唯一能为顾相宜做的了,尽管顾相宜说了几次这样可能对府邸不好,王莽也没必要承担这些,但王莽坚持说老太太一辈子不容易,后事必须办得风光体面。 由于需要办白事,李元淳那边自是不能再找她了。 况且带着丧事的人,李元淳也没法再找。 办白事的这几天里,顾相宜的脸上并没有明显的悲伤,反倒是顾相君哭了几次。 王莽怕顾相宜伤在心底,这几日也小心翼翼的陪着她,晚上的时候,他还找顾相宜在顾老太太的灵前谈心,顾相宜起初是拒绝的,她怕这里冲撞到他,王莽却是不信那些,直言道:“男子阳气重,不怕这些。反倒是你,别太难过了。” “倒也没有那么难过,只是心里有些堵得慌。” “哪里堵得慌?不妨跟我说说!” 顾相宜打实不愿在灵堂这种地方算计王莽,但那确实是顾老太太的原话,纵是她有意加强王莽的谋反意图,说出来也不妨事。 “祖母临终的时候,说她有个尚未完成的心愿。她说,她也希望这个世道能够有所改变,只可惜她看不到那一天了。于是我就跟她说,我们会替她看到的。” 王莽神色徒然坚定了一分:“你这话说得没错,我们会替她看到那一天的,一定会的。” “可是,有时候我却觉得有些遗憾。你说,她若是能多活几个月该有多好,万一过几个月她就能看到了呢?” 王莽不知道顾相宜是怎么知道他下个月就准备谋反的,那时正值六月,气候已经稳定了并且最为合适。 不像冬日会赶上冻害,也不像夏日会担心晒伤甚至中暑。 如果顾老太太多活一个月就好了。 在想到这里的时候,王莽心里有些惶恐,他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如果他没有折腾到顾老太太,她会不会多活几个月? 那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便被王莽压了下去。 他总觉得自己可能换上了某种心病。 他偷偷瞄了眼顾相宜,顾相宜的目光并未落在他身上。 但他心里还是害怕,怕有人告诉顾相宜真相,惹得顾相宜怨恨他。 但他确实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现在就得联系池映寒进行部署,池映寒的两万人马加上王莽接管的兵力,足够进行逼宫了。 王莽想到这里,便咬了咬牙。 以前逼宫的念头里还没有恨意,自从李元淳趁王莽不在便过来捉弄顾相宜后,王莽脑子里便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李元淳! 立刻!马上!杀了他! 第1499章 谋反 这件事,可谓是触碰了王莽的底线。 但想做到一个月之内完成部署,那不是单靠池映寒的支援就可以做到的。 他突然想到了那些洋人。 在为顾相宜争取授权的时候,王莽便同洋人做了不可告人的交易。 而现在,他需要实现共赢。 次日,王莽便打着想要取一下顾相宜的授权单契的幌子,去和乔治喝了一杯咖啡。 那家茶馆现在已然改名叫咖啡馆了。 这倒是让王莽颇为震惊。 而在和乔治提到改名一事的时候,乔治沾沾自喜的道:“你没发现这家咖啡馆早就换掌柜了吗?原来的掌柜实在是办不下去了,把这里彻底给了我们,打那儿以后这里就是我们洋人的专属咖啡馆,中原人想进来喝咖啡,必须得有我们的邀请函,就像你现在这样。” 王莽倒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蹊跷的地方,毕竟一家店铺而已,洋人想拿下就拿下了。 岂料,乔治的话还没有结束。 “只可惜,我们现在也只能拿下这么一个咖啡馆,其实我们本想拿下京城所有的茶馆,将它们统统改成咖啡馆的,但这里的原住民不喝咖啡,咖啡馆再多也没有什么生意,那怎么办呢?我们就想,解决这个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们的同胞大批量的进入京城,如此一来,我们的生意便可以做下去了。但是,这个要求被当朝的陛下给驳了,他坚决不准许我们大批迁入京城,这让我们很不愉快。” 听完这番话,王莽便知道洋人要做什么了。 说实在的,洋人有这种想法,他并不意外,他认为这是好事——洋人的大规模迁移,势必会引起文化冲突,刺激大庆的文化变革,运气好的话,还会像北魏一样进行改制。 这正是王莽想要的局面! 王莽遂赞同的道:“我能想象到乔治先生所描述的场景,那实在是太美好了。” 乔治的眸光聚精会神的落在王莽身上,他打量了一遍王莽,下一刻,便突然笑出了声:“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可惜,如此美好的前景,竟毁在了当朝皇帝的手里。” 王莽顺势问道:“如果没有这个当朝皇帝呢?” 乔治见他直接说出这话,尚且保留一丝警惕。 “你小声些,这话岂是能乱说的?居然也不怕隔墙有耳!” 王莽卖弄着喝了两口苦涩的咖啡,似笑非笑的道:“怎么会隔墙有耳呢?这咖啡馆里不都是乔治大人的伙伴们吗?” 乔治蓝宝石般的双眸微微眯缝起来,盯王莽盯得更紧了。 “是啊,能坐在这咖啡馆里的,都是我们的伙伴。” 这话落下后,双方皆陷入了沉默。 四周的气压骤然降得很低。 但二人却在对方的眼神里察觉不到丝毫的敌意。 在乔治看来,王莽早就是他们的人了,自从他声称不惜一切都要为顾相宜拿到授权的那一刻,他便替顾相宜做了主,同意将来让顾相宜手中的西洋诊术服务于洋人。 想到这里,乔治便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拿出一个证书,那证书上皆是洋文,王莽看不清上面的字,但很明显,那证书是崭新的,连折叠的痕迹都没有。 “你今日不是来取这个的吗?” 王莽应了一声:“对,我是来取这个的。” 乔治听罢,便将证书推了过去,任由王莽接过。 “那你可要好好保存啊,这东西很珍贵的,以后我们的同胞来京城看诊,她必须得出示这个,这上面有我们这里医药协会的章,只有他们承认了雅兮娘子,雅兮娘子才有资格售卖洋药。这个授权书,你可以让她挂在墙上。当然了,如果怕被偷走的话也可以藏在地窖里,这都不重要……”说到这里,乔治的嘴角便得意的扬起,“重要的是——合作愉快!” 王莽:“……” 从这一刻起,他便正式和这些洋人确立了合作关系。 在他看来,一旦有了洋人的帮助,让李元淳垮台这件事便容易得多,再加上京城内的兵都是王莽的,城外还有池映寒的支援。 三方合力,李元淳不垮都难。 在回府的路上,王莽在想自己若是当了皇帝,他会做些什么? 人人都想当皇帝,因为皇帝有莫大的权力,可以掌控所有人的生死。 虽说王莽打的丝毫是为了天下苍生,但他终归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倘若他坐上了龙椅,他想尽一切办法立顾相宜为皇后,他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包括权力与地位。 她若是做了皇后,那两个孩子就是皇子和公主,这辈子锦衣玉食是不愁了。 至于太子…… 想到这里,王莽咬了咬牙。 他真的敢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旦他做了皇帝,即便是池映寒也拿他没办法,但他发誓会记他的好,封他个一品大臣,甚至还有可能让他当元老。 如此一来,天下便太平了,他也终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 当天夜里,王莽便飞鸽传书给池映寒,让他将这些兵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次日夜里,池映寒便收到了王莽的消息——他准备六月份造反! 好家伙!五月份刚发动京城变乱,六月份就要造反,这速度未免太快了! 估计影响他迟滞一个月的,多半是顾老太太的白事。 这事单是让人听着都有些荒谬。 顾老太太的白事,那理应拉出城外,去顾相君家里置办,结果可倒好,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摄政王为王雅兮的祖母办了白事,而且还是风光大葬。 他也不是人家的家人,却搞得比亲儿子都孝顺,不明白的还以为死的是王莽的亲娘呢! 但王莽终究是摄政王,他想做些什么,底下的人哪里敢吭声? 而顾相宜在给顾老太太操办完白事后,便感到彻底的精疲力尽了。 这期间王莽经常来探望她,并且嘘寒问暖。 其实王莽以前也这样,怕她有什么情况,经常打探她的身体状况,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只不过,现在他打探的口吻明显变了。 第1500章 前奏 顾相宜感觉到了。 她能感觉到王莽对她是非常上心的,而且她现在也没什么是值得旁人图谋的,王莽对她的关照,没有掺杂任何的利益。 只是,顾相宜还是有些怕他,即便他万加小心,她也还是害怕。 王莽一直都很尊重她的情绪,每次都关照都是点到为止,也没有在灵堂过多的打扰她。 待过了顾老太太的头七后,顾相宜便不像之前那般守着了,而是回归到正常的生活。 由于李元淳没再提起过推拿的事,顾相宜便也和往常一样回了太医院。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密切和王莽保持联系,了解他的动向。 毕竟,王莽下个月便打算起兵了。 这个朝代又将迎来一次变革。 这些日子,即便是顾相宜在太医院待着,心里也十分不安,于是她又找元玉婉算了一卦。 元玉婉看着卦象,神色有些复杂。 顾相宜瞧着她表情有些不太对劲,急切的问道:“有哪里不对的吗?” “这个卦象特别奇怪,我一时有些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情况,反正就是有些离奇……” 元玉婉对着这个卦象研究了许久,最后还是自谦的告诉顾相宜道:“可能是我道行不够,参悟不透其中的玄机,但这次谋反,可能不会太过顺利。” “那我是不是应该通知王莽停止行动?” 元玉婉摇了摇头道:“不,虽然不会太顺,但这卦象上却是显示必须在下个月发动变乱。所以我才说有些玄乎,明明有不祥之兆,为何还要继续呢?” 元玉婉搞不懂这个逻辑,顾相宜就更搞不懂了。 但在她前世的记忆中,秦王的谋反是成功了的。 也就是说,即便她现在什么都不做,王莽这一仗也打得赢。 再看那李元淳,夜里游走在各个后宫之间,白日里在听闻王莽跟他说洋人打算在京城开咖啡馆甚至还要引入更多的洋人后龙颜大怒,他猛地拍了一下桌案道:“真是给他们脸了!本来朕刚登基,不愿招惹是非,连魏人都知道在这种时候消停下来,他们还得寸进尺了!我大庆京城又不是他们这些洋人聚集的地方,他们若是这般不识抬举,朕自会设置限令,让他们知道收敛!” 王莽见他勃然大怒,遂在一旁吹鼓道:“陛下圣明!现在虽为新帝登基之际,但大赦天下不是他们肆意妄为的理由,倘若他们现在还这般不识抬举,定会影响到接下来的殿试,所以陛下还是需要让他们收敛一些的。” 李元淳从来就不是个好惹的,接下来的三日,他观察了一下,发现海关处的洋人真的比以前泛滥了许多,他当即下令对入关的洋人进行限制。 李元淳的举动,更是惹恼了本就盼他下台却还在观望的洋人。 有些洋人虽然不喜欢他,但他再怎么说也没侵犯到他们的利益,但“限洋令”一出,受影响的洋人便多了。 如此一来,更多的洋人加入到了王莽的队伍,共同筹谋着如何在次月月初悄无声息的进行谋反。 而王莽现在要做的便是使尽浑身解数,让诡计多端的李元淳放下警惕,以便在最终动手的时候,他没有任何防备。 …… 与此同时,池映寒那边。 王莽的进展自是会实时告知池映寒,以便让池映寒这边做好准备。 池映寒当然要做准备了。 在接到王莽准备起兵的消息后,池映寒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给远在北魏的海棠传了信,让她联系北魏君王,进行合力。 北魏君王那边在得知消息后,自是得知道自家能得到什么好处。 而这个好处便是——推翻李元淳,扶持新帝,新帝会保证两国不再起任何争执,不仅会结盟,还会给予北魏经济上的扶持。 北魏君王一开始全然不信这个说法,直到李元烁暗中递了字据,并告知北魏君王——只要患难相助的,未来皆是兄弟。 北魏君王本来也是冲着李元烁在条约中提到的福利来的,遂同意海棠暗中率兵前去支援。 海棠抵达李元烁所在封地的那一天,外面下着小雨。 由于李元烁不方便见人,便让李元清到城门口接应。 海棠许久没来庆境了,却不成想今日进入庆境,是为了这等大事。 而在见了李元清后,海棠笑了一声:“王爷还真是信得过我们,居然让你来接应。” 海棠知道李元清是李元烁的心头肉,他敢让她过来,那得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与北魏合作。 他的心意,海棠领了。 海棠遂对李元清道:“外面风凉,上马车里坐着吧。” “多谢侯爷。” 李元清说着便上了马车,车队旋即继续前行。 在前去李元烁府邸的路上,海棠打趣的问道:“公主喊我‘侯爷’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蛮别扭的?” 李元清回道:“没觉得别扭啊,您不是继承爵位了嘛?” “那你是认同女子继承爵位咯?” “那是自然,女子继承爵位只是在我们这里行不通,但不代表在外面也行不通,我觉得你当侯爷还是蛮威风的。” 这个公主嘴这么甜的吗? 海棠之前没跟李元清接触过,听她如此夸赞自己,她心里还是蛮开心的。 只不过,她现在想知道的是—— “李三呢?他现在怎么样?” 海棠也不敢直呼池映寒的名讳,但在来的路上,她心里想过——这次谋反之后,他便能摘下那张人皮面具,重新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了。 藏匿了这么久,甚至连家人都无法想见的滋味一定很难受吧? 有那么一瞬,海棠是想帮他的。 也罢,这次若是得以成事,对大家都有好处。 海棠想着,便听李元清道:“先请您过来待两日,把该部署的都部署明白,贵国的兵力在入境时需要打着炽帮的旗号,切不可引起我二哥的怀疑。” “你确定我们大张旗鼓的入境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解释的事交给摄政王,我们这边咬定你们是炽帮的人,这样一来就不会有问题了。” 第1501章 赴死 海棠隐约听说过,摄政王在李元淳那边谎报军情,说炽帮已经招安了。 这个谎言维持不了多久,所以各方势力必须尽快动手。 但是有一个问题,海棠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那王莽跟我们是什么关系?也是结盟合作的势力吗?” “对,我们只负责驰援,京城内部的事还是他负责。” “可是这不对啊,一个摄政王为何要帮你们?难不成他是你们安置在李元淳身边的人?” 李元清只得点了点头。 再多的情况,她不能再透露了,她也不敢自作主张的去透露。 好在海棠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改口问道:“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尽快告诉我就行。我想您知道的情况也不会太多,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快去找李三。” “可是他很快就要进京了。” “进京?什么时候?” “在将一切都部署妥当后,他便一个人进京,摆脱自己的嫌疑。” “这样么……” 与其说是摆脱嫌疑,不如说是想赶紧回去安置自家妻儿。 池映寒的心思,海棠还是明白的。 只不过,她现在决定不打扰他们了,也不会死皮赖脸的跟他一起进京。 只是在那之前,她想去看一眼池映寒。 李元清不知该不该答应她,但见她态度强烈,她便破例答应带她去找池映寒。 但海棠也向她保证道:“你放心,我会保证你的安全的,既然王爷豁得出去让你接我,那我自然会好生待你,这才是两国相处之道。” “那便太谢谢侯爷了。” 海棠的态度不免让李元清感到惊诧,毕竟她从未见过魏人也会和他们和平共处,甚至可以做到这般真诚。 海棠在路上没有耽搁,她听说炽帮总舵距离这里只有两个城镇,便快马加鞭走了三个时辰,随后抵达了炽帮总舵。 海棠是有些私心的,她承认自己还是有些想他了,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想将自己的近况都告诉他。 于是,当天傍晚,海棠便带着蒙着面的李元清上了山。 …… 在见到海棠的那一刹,池映寒着实被惊到了。 “海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海棠有些不满的回了一句:“你还是叫我‘查娜’吧!在信里一直叫这个名字,我都习惯了,你再改口,好像是喊另一个人一样。” 在池映寒看来,改不改口都无所谓,她愿意听什么,他就叫她什么,只要她能以最佳状态去打好这一仗。 “你的那些计划,我都听安阳公主讲了,这次的阵仗搞得很大,联合了那么多势力,有时候我都不敢相信——新帝才刚登基,权力还没完全拿到手,这么大的阵仗也太看得起他了。” “你不太了解他,他那个人可是阴险着,我们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一旦失败,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而且变乱发动之后,没有任何一方能将自己摘干净。所以这一次,他必须死。” 海棠倒是认同他的观点,只是有一点,她有些不太理解。 “那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你如此大动干戈的去杀他,你就不怕明日也会有人这般大动干戈的去杀你?” 池映寒嗤笑一声,悠闲的坐在虎皮椅上,郑重的道:“所以我才说要停止战争,甚至我想尽最大的能力劝说李元烁下达五十年内不发动战争的结盟契单,但这种保证现在给出来用处也不大,毕竟前提是他必须得是皇帝的身份。不过,就目前的情形看来,他是愿意这么做的。” 海棠点了点头道:“我们君王也是因为相信李元烁愿意互利共存,才选择扶持他。毕竟,战争的代价太大了,魏国也禁不起接二连三的战乱了,这是实话。” 这种涉及国家机密的私话,她只跟池映寒一个人讲,毕竟她是发自内心的信得过池映寒。 而池映寒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遂回了句:“你们先按计划进行部署,在这里等我消息。” 海棠闻言,急切的问了一句:“你是要进京吗?” 池映寒诧异的看着海棠,但下一刻,他又恢复了平静,回道:“安阳告诉你的?” 海棠抿了抿嘴,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知道这些,但她记忆中的池映寒脾气相当得好,即便她真的打听他的个人计划,他也不会跟她生气。 果然,池映寒确实没有生气,但也没有继续这个话茬,而是将话茬转了回去:“你在这里等我,按计划行事,有什么私话,等事成之后再谈。” 池映寒没有和她继续谈下去的意思,好在海棠也没有纠缠他,能在这里跟他说两句话,她便已经知足了。 毕竟,她也看得出来,池映寒原本的意思是让她直接带兵部署,并没有见她的打算。 当天夜里,池映寒便启程了,临行之前,海棠到山下送他,只听他嘱咐了一句:“虽然我知道即便我不说你也会去做,但我还是得说一句——好生照顾安阳,那可是李元烁的命根子。” “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那我也得说啊,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再说我没有提醒你,那我不亏大了?” 海棠认真的道:“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好生照顾她的。” 听罢,池映寒便拉上了马车的车帘,示意车夫启程。 海棠见他没搭理自己,心里不禁有点失落,旋即不甘心的朝着马车后方喊了一句:“喂!我还知道你的一个秘密!” 马车内的人没有回应,海棠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她遂又喊了一声:“你去京城是要保护她对吧?” 下一刻,马车帘子便“唰”的一下被掀了起来。 池映寒探出头,还得再嘱咐一句:“记得保密!” “放心!我肯定会的!” 海棠只不过有点私心罢了,她总怕大老远过来一趟,池映寒对她爱答不理的。 这么做即便是会惹他生气,她也不介意。 毕竟谁知道这次变乱能否成功? 连李元清都知道,一旦失败,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她这一趟,也是过来赴死的。 现在,她可以安心的前去准备这场赴死之战了。 第1502章 晚归 当夜,池映寒便回到了京城。 他回来的消息,王莽自是很快便知道了,但这一次,王莽并未前来接他。 池映寒心里有些疑惑。 那王莽不想查他一番吗? 但他既然不查,池映寒便直接进入了将军府。 这个时辰,正值小允安在屋里洗漱,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顾相宜还以为是王莽回来了,她遂起身去给王莽开门。 岂料,开门的那一刹,她惊得叫出了声! “三儿?你怎么回来了?!” 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毫无征兆的回来。 池映寒“嘘”了一声,低声同顾相宜道:“相宜,王莽呢?他今天怎么没在家里?” 顾相宜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直言同池映寒道:“他最近一直都是这样,很晚才会回来。我问他最近晚上都在干什么,他说他在部署,不方便告诉我。” “部署?”池映寒脸上顿时写满了惊诧,“他最近也没怎么跟我联系啊!就连现在我回京,他都没来迎我一下,他在部署什么呢?” 顾相宜摇了摇头。 她以为王莽平日里要处理的军务很多,有些不跟她说也是正常的。 而池映寒在回来的时候,看见府上有些地方挂了白,想起自己在半路上听说顾老太太殁了的事。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顾相宜,但一想到要跟顾相宜说这件事,他心里便有些难过,遂道:“听说祖母去世了。” 顾相宜低声应了一下。 每当提起这件事,她便萌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只见下一刻,池映寒什么都没说,猛地将顾相宜拥入怀中,轻轻的搂着她。 他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该如何安慰她。 但现在他也不需要说什么了,就这么轻拥着她,便足以让顾相宜感到心安。 他能回来抱抱她,已然是她得到的最大的慰藉。 当然,她还有一个顾虑,那便是—— “允安还在屋里呢……” 果然,小允安站在木盆里,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是谁,但他却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娘亲,这让小允安感到十分蹊跷。 “娘亲,你跟这位叔叔……” 池映寒听罢,轻笑一声,用原本的声音同小允安道:“叫什么叔叔?连爹爹都不认识了吗?” 小允安:“!!!!” 爹爹?! 但眼前这个人,明显不是自己的爹爹啊! 顾相宜赶忙站直了身,驳道:“允安还小,你跟她说这些,也不怕吓着她。” 池映寒神情中带着一丝严厉:“你要知道,我接下来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一旦失败,我可能就回不来了。但我必须去做这件事,这是我置死地而后生的唯一机会。” “你要去辅佐王莽,是吗?” 在听闻这话的时候,池映寒怔了怔,他这才发现,他此番是要连顾相宜也一起骗的。 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是不是需要好生安置她,并且带她走。 但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发现她不能离京,毕竟她现在和王莽走得很近,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李元淳的怀疑。 一旦李元淳有所防备,那么他们成功的可能性便会减小,所以没人敢去冒这个险。 再有就是…… 一旦事成,她必须去找王莽,并且亲自庆贺,这是他们计划中的最后一步。 池映寒必须在保障她安全的情况下,让她去走这步险棋。 他遂同顾相宜道:“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我想告诉你——我们胜券在握!” “我相信你。” 顾相宜知道这也是池映寒的劫数。 一旦他能跨过这道坎,他在天道法则中原本的命数就被更改了。 那么从今往后,就让他好生跟着王莽,去过好日子吧! 当夜,顾相宜便在给小允安洗漱后,同她一起安置了。 池映寒也留在了屋里,没有离开。 小允安好奇的看着池映寒,她现在还小,理解不了人皮面具一事,只得嘀咕道:“你不是我爹爹。” 池映寒现在不能摘 他以为自己会难过一阵子,但事实却是并没有。 他坚信他很快就会在小允安面前摘 但现在,一切还都不是时候。 王莽这个时辰还没回来,就很反常。 按说他是不会让顾相宜一个人在家里待到那么晚的,但顾相宜却告诉他——王莽晚归的情况已经持续一阵子了。 于是,池映寒今夜就在这里守夜了。 他守到丑时,方才见王莽回了府邸。 池映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这时候顾相宜和孩子们都休息了,他不方便直接跟王莽对峙,只得轻轻推开门出了屋。 这时,王莽正往顾相宜的屋这边走着,正巧碰到了从屋里出来的池映寒。 顷刻间,二人四目相对。 那一刻,王莽着实吓了一跳。 他知道池映寒回来了,却不成想他这么晚会站在这里候着他。 池映寒轻声道:“上次是你等我,这次是我等你,我们之间总是得保持信息相通的。” 王莽笑道:“我近来陪着李元淳,忙碌了些,回来的稍微晚了。嫂子呢?是不是已经睡了?” “难不成她还得守夜等你?” “那倒不是,她休息了,我就心安了,你既然回来了,便好生陪着她吧。” 池映寒没多说什么,他怕打草惊蛇,探不到王莽的动向。 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王莽的人了,并开始暗地里算计王莽,他自是害怕王莽会有所提防。 所以,这天夜里,池映寒什么都没做。 但这并不意味着京城里没有池映寒的人。 陪着李元淳这种说辞,他竟也敢搬出来骗他。 难不成他夜里会和李元淳共享美人不成?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于是,池映寒遂于次日派人暗中观察王莽出宫后的动向。 但不巧的是—— 王莽白日里确实进了宫,而且还在宫殿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具体在和李元淳做什么,池映寒是不知道的。 殊不知,王莽在李元淳这边走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第1503章 阴险 李元淳今日正在同王莽下棋,下着下着便突然问了一句:“对了,朕突然想起一件事。” “何事?” “朕纳入后宫的那些妃嫔,个个都姿色非凡,朕甚是喜欢。不过朕尚且不知摄政王对新娘子评价如何?这毕竟也是朕给赐的婚,朕总是要关心一下的。” 王莽笑道:“臣十分满意。” “你若是不满意便同朕说,朕再给你换一个。” 王莽有些惊诧:“陛下何出此言?” 难不成他说这些还是在试探王莽到底有没有后悔?是不是想娶嫂子? 王莽可不上这种当。 李元淳遂道:“朕听说这池氏挺娇气的,当时跟安阳公主一起玩的女眷最近都在传她娇气,说她那脾气准得把将军府糟践了。” “啊?”王莽不是没听过谣言,只是这谣言传得也太离谱了些,“雪儿自打嫁入将军府后,每日都安分守己、恪守妇道,也不像她们说的那样啊!” 李元淳见王莽这般诧异的模样,便知道外面的风声都是谣传了。 可说实在的,王莽确实想跟池映雪和离,在他看来,池映雪压根就不该嫁进来! 往后王莽想重整后宫的时候,这个女人注定是要坐冷板凳的。 但现在就跟池映雪和离,对池映雪也是有很大影响的,她很有可能就找不到下家了。 王莽心里寻思着要不就这么着吧,实在不行等自己登基之后再给她寻摸个好人家,总不能将人家这辈子都耽搁了。 王莽遂也没提这件事,只同李元淳道:“陛下您不用操心我们的事了,我们过得都挺好的。” 李元淳笑道:“那就好,你们过得幸福,朕也就放心了。免得后人说朕是个乱点鸳鸯谱的。” 王莽见他不再追问这些,方才松了口气。 下一刻,他便听李元淳又问道:“唉!也不知道朕送给三弟的妃嫔,三弟可否满意……你说,朕送妃嫔给他,他怎么都不回应一声呢?难不成是有什么怨言?” 王莽一边下着棋,一边吹捧着李元淳道:“陛下,您就是心眼太好了,才会操心我们的想法。或许他也没想那么多,挺满意的就留下了,如果不满意的话,他岂不是早就送回来了?不仅得送回来,还得美其名曰的说自己消受不了呢!” “是啊,朕也不知怎么,就是容易多想……”李元淳摆出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样,“对了,朕月底便要过生辰了,朕年岁不大,也不想大操大办,只是想办个小型的家宴,你看怎么样?” 王莽回道:“这当然没问题,况且您是天子,总归是要庆贺一番的。” “那生辰宴的事,便由摄政王操办吧,朕现在有些怕了,既怕自己过得太隆重,又怕自己过得太朴素,自打做了这个皇帝,朕就觉得自己怎么做都不对,现在都有些憔悴了。” 他还憔悴? 王莽打实有些无语。 李元淳要是憔悴,准是没好事,保不准就要拉着王莽陪他一起憔悴。 果然,王莽正想着,便听李元淳继续道:“对了,朕的生辰宴上总不能一个亲眷都没有,那也太凄凉了。要不,摄政王最近帮朕联系一下三弟和妹妹,让他们回京陪朕过个生辰吧!” 王莽:“……” 他现在要让李元清和李元烁回京? 王莽有些搞不懂李元淳的心思,许是见惯了他阴险狡诈的一面,他不信李元淳会这般在意亲情。 不对! 王莽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旋即倒吸一口凉气。 当初那李元清不是被绑匪杀了吗?还是李元淳自己说要找个假的掩人耳目。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李元清没死的? 王莽心里不禁捏了把汗,生怕李元淳现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如果他对此没反应,岂不是证明了他早就知道李元清没死这件事? 王莽立刻亡羊补牢般的道:“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元淳看着眼前的棋盘,“啧”了一声:“别跟朕玩这些虚的,你该说就说!” “那个安阳公主……她不是被您带回京城了吗?现在她没在公主府吗……” 李元淳听罢,竟是大笑出声。 “摄政王这侦查能力也不行啊,朕留在公主府那个是摆设,实际上真正的公主早就被三弟带走了。朕是真的没想到啊,三弟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全都留在了这里,偏这个妹妹,他就算偷也要偷走。有时候朕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做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但朕作为兄长,也不想拆穿他们,这也算是一种成全吧。” 王莽:“……” 他这番解释,险些把王莽给带跑偏了,搞得王莽现在有点八卦李元烁和李元清之间的关系是不是真像李元烁所说的那样。 但这已经不是重点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必须将李元烁和李元清同时带回来。 那么他现在必须启程去趟李元烁的封地。 并且,在出发之前,他得跟洋人交代一下自己的行程。 王莽想着,便于当日夜里前往了咖啡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 这附近已然安插了池映寒的人,池映寒的人在对面的客栈里一直盯着王莽,在见到王莽进入咖啡馆后,便飞鸽传书告知了池映寒。 池映寒在收到信件后,大吃一惊。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王莽深夜会去洋人聚集的咖啡馆。 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池映寒接到了第二封信——王莽出来了,在里面待了两个时辰。 池映寒甚至这已经不是进去喝杯咖啡那么简单了,而是跟洋人一起搞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于是,这一晚,池映寒干脆站在了将军府的门口,亲自等王莽回来。 他知道自己和王莽之间发生过许多争执,在池映寒不停的否定自己的那些日子里,这些争执都以王莽的一句解释告终。 因为王莽的解释让池映寒觉得是自己错了,所以他便不再控诉王莽做出的那些令他不适的事儿。 那么这次呢? 难道他还能给出什么解释吗? 第1504章 谈崩 池映寒就这么站在这里等着,和昨日一样等到了丑时,才见王莽回来。 此时早已宵禁了,王莽去见洋人的事,几乎没人知道,至于李元淳知不知道,那便另说了。 而王莽在看到池映寒等在门口后,亦是一愣。 但瞧着池映寒的神色,他却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王莽来到府邸门口后,遂问:“你怎么还在这里等着?” “我想找你谈谈。”池映寒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王莽见他神色比往日还要严肃,遂也没敢含糊,回道:“去客堂吧。” 池映寒应了一声,遂同王莽进入了客堂。 王莽在进入客堂后,瞧着池映寒将客堂内的蜡烛点亮,一共点了十个蜡烛,照得客堂灯火通明。 王莽被他这般操作搞得有些紧张,他有些耐不住,直接开口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池映寒在点燃了最后一个蜡烛后,淡定的道:“不着急,咱们慢慢聊。” 说罢,池映寒便坐在了客堂的椅子上,这才同王莽道:“坐吧。” 王莽遂坐在了另一个座椅上。 实则,池映寒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去跟他谈这件事,但这件事,绝无商量的余地。 池映寒直视着王莽,问道:“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不是说了吗?李元淳找我有事……” “我亲眼看到你进了一间咖啡馆,你认为李元淳有喝咖啡的习惯?倘若如此,我明日去问问他,看他喝不喝咖啡!” 一听这话,王莽顿时便急了,忙道:“你休要胡来!” 现在是谋反的关键时期,纵是他们将行动搞得再隐晦,也难办李元淳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王莽现在不仅要部署战局,还要提防李元淳。 这种时候哪能由着池映寒胡来? 池映寒也没心思跟他寒暄,再次直言问道:“那你跟我说实话,大半夜去咖啡馆作甚?” “去找几个洋人,让他们帮忙。” “帮什么忙?” “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让他们接应我们并准备洋船,不管怎么说,我们得给自己找好退路。” 这是实话,只不过这是他的筹谋中唯一看起来无足轻重的一环。 “这件事值得谈这么久吗?我们那边难道就拿不出船来逃命吗?” “能逃是能逃,但只有逃到西洋去,李元淳才抓不到我们。” 池映寒的双眸微微眯缝起来,他凝视着王莽的眸,却看不出他有丝毫的紧张。 他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池映寒只得步步紧逼道:“所以你是得了洋人的庇佑,对吗?” 王莽冷静的回道:“只是暂时做了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十三卫能拿钱买命,你也看到了,他们能这么做,我们也可以。所以我在跟他们谈,到底多少钱才能确保我们能在那边安全落户。” 王莽已经很疲乏了,他白日里糊弄李元淳,夜里还要给池映寒交差。 他现在在客堂上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 但如果现在离开,池映寒下次还会追问,他还需要笼络池映寒这边的势力,毕竟这个帮派是他建的,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都效命于他。 王莽只得继续解释道:“说白了就是拿钱买后路,不给洋人足够的好处,他们是不会保我们的。” 池映寒却是听烦了。 他缓缓从怀里抽出一样东西,由于烛光终究有些昏暗,王莽没能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直到池映寒将一张硬纸板放在桌上,他才瞧见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顾相宜的授权书。 池映寒低声喝道:“这也是你花钱买来的?” 王莽咬死了这个理儿,坚持道:“对,高价买来的。只有得到这个授权书,他们才不会谋划第三次刺杀,只有这么做,他们才会放过她!” “但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对吧?!” 池映寒干脆吼了出来。 如果让顾相宜知道王莽背着她替她做这个主,她非跟他急眼不可!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说到这个后,王莽竟是一脸的委屈。 “不然呢?你想让我怎么样?我要保住她的命,我只能去给她授权,她知不知道无所谓,只要她能平安就好。难不成作为丈夫的你,想看到她再次遭遇枪击吗!” 王莽在控诉的同时,也默认了这授权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映寒的话语里透露着一丝无奈,他拿起这张授权书,一字一顿的问道:“所以你知道这上面的洋文都是什么意思对吧?” 王莽默然。 “所以你不需要像我一样去请宫里的翻译官照着上面的洋文翻译一遍才知道你干了什么对吧?” 王莽听不得他这般语气,声音低沉且有力:“那我也再问你一遍,你忍心看着她再被枪击吗?!” 池映寒镇定的回道:“我宁可将她藏起来,藏到连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也不会违背她的意愿替她签这种东西!” 可惜,王莽不是池映寒,他有他自己的意志。 甚至,在他看来,池映寒的想法过于武断了。 “三儿,我问你一句——你怎么知道我这么做是违背她的意志?她告诉你吗?” 池映寒当即被这句话气笑了! “你敢不敢现在就去把这个授权书拿给她看,然后郑重的告诉她——以后她研究的这些东西只能为洋人服务?你敢不敢?!” “你不知道她现在受不得刺激吗?这种事等稳定下来再告诉她又何妨?” 池映寒嘴角不住的抽搐着,他不知道王莽是真不懂还是在跟他装疯卖傻。 “行,不告诉她,咱们都别告诉她。我真他妈怕你告诉她后把她气出个好歹来。” 池映寒将授权书放在桌子上。 二人谁也没再谈那授权书的事。 池映寒继续问道:“这授权书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她为洋人服务的前提是洋人得大规模的迁到京城,而现在京城还没开放这个政策,甚至李元淳已经意识到了危机,干脆开始限制洋人进入庆境。所以,咱们把话说明白吧!洋人想跟你谈的条件定是他们扶持你上位后,你同意洋人大规模迁京!” 第1505章 真相 王莽再度陷入沉默。 池映寒冷声道:“告诉我,你们最近是不是在谈这个?” 什么逃跑、买命都是扯淡! 那点破事怎么可能商议这么久?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王莽已经和那些洋人达成了一致,一起筹谋着谋反后共同建设新京城的计划! 池映寒想到这里,肺都要气炸了。 而王莽却是一脸不屑的道:“这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你不知道北魏京城也有很多洋人吗?正是因为北魏准许洋人在京城居住,文化才得以交融,洋人也将自己的理念传给他们,他们现在方方面面都比我们强上太多,这难道不好吗?” 池映寒顿时有些怀疑王莽的脑子是不是让驴踢了! 他是那么严谨的一个人,为何会听信洋人的歪理邪说? “王兄,趁我现在还能心平气和的跟你说话,我得告诉你——我们和北魏的情况不一样!你难道没见过魏人怕洋人怕成什么样?几里外听到有洋人过来了,他们都会吓得抱头鼠窜,这就是北魏百姓的现状。我们很难,北魏也很难,他们被洋人裹挟着,但洋人根本瞧不上他们那点土地,只把他们当畜生一般驯服着。对,正如你看到的那样,他们给北魏发很多福利,让他们看起来越发强盛。但事实却是他们将北魏养壮了,让他们压制我们!再者,如果洋人当着我们的面把北魏侵占了,会发生什么?我们只会更加拼命的抵抗,这样只会加大他们侵略我们的难度!” 这是池映寒和海棠相处后得到的共识。 只有两国真正看清了当下的局势,才会知道怎样应对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但这个言论,王莽偏是不肯接受。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王莽一脸失望的看着池映寒,他万万没想到池映寒竟如此诋毁西洋。 二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池映寒不再发话。 不知过了多久,王莽才回了一句:“你根本不知道这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我用了很长时间去追寻我母亲的踪迹,而母亲给我的最后的答案就是——用西洋的力量改变大庆现状,是大庆唯一的出路!” 原来如此。 池映寒似乎能够理解王莽为何深信洋人,并选择跟洋人合作。 在他看来,他不仅没有叛国,甚至还在救国。 可在池映寒和海棠看来,事情并不是王莽想象中的那样。 洋人不会帮他们的,他们只想借刀杀人,然后卸磨杀驴。 如此一来,所有的罪名都不会落在洋人身上。 可是现在跟王莽去说这些,是根本说不通的。 但池映寒不死心,最后试图引导王莽道:“我们确实应该借助西洋的力量改变大庆现状。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用错了方法。”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王莽坚持道,“我们现在就得听洋人的,只有不跟洋人起冲突,才能保住小娘子的命!你是他的官人啊,为什么你到现在还在跟我争这个?她死心塌地的跟着你,难道就是为了在深山老林隐居一辈子吗?” 二人是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谈拢的。 而池映寒在做了最后的尝试后,选择停止说服王莽。 池映寒只是觉得心寒。 顾相宜希望最后的皇帝是王莽的前提是她根本不知道王莽跟洋人勾结的事。 如果她知道,那么现在最失望的人一定是她。 她说得没错,李元烁跟她交情不深,所以不是个知根知底的,她害怕再次受到伤害。 可在最近同李元烁相处过后,池映寒多想告诉她——她可以信李元烁一次,因为顾相宜和李元清的关系是摆在那里的,李元烁宠她的妹妹,自然也会爱屋及乌的照顾到她。 反观这个王莽,他平日里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吗? 池映寒不再跟王莽争辩了,他只是有些可怜那无辜的池映雪,竟被冯氏塞到了王莽的房里,冯氏这个没远见的,真是将自己的女儿彻底坑了。 池映寒遂同王莽道:“仗义如你,只考虑相宜的安危,不考虑一下池映雪吗?你若是真的逃去了西洋,那她怎么办?你把她带走,还是给她一份和离书?” 说实在的,王莽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件事,他最多想过一旦失败便带着顾相宜逃往西洋,至于池映雪,他不想害她,也不想一辈子都带着她。 王莽遂道:“我去拟写一份和离书给她吧,她需要的时候也能用得上。” 当夜,王莽便去写那份和离书了。 在和离书写出来后,他整个人竟如同如释重负一般,好像真的就在此刻与她和离,能在登基的那一刻立顾相宜为后了。 他想给顾相宜最好的一切,甚至连天上的星星都想摘下来送给她。 反观那池映寒,明知道洋人千方百计想杀了顾相宜,还不愿和洋人妥协。 在他看来,他若是说池映寒配不上顾相宜,那真不掺杂任何的个人感情,他是真觉得池映寒根本不在乎顾相宜的死活。 …… 次日清晨,他便将和离书交给了池映雪。 池映雪接到和离书后大吃一惊。 王莽怕吓到她,急忙解释道:“别怕,我不是要赶你走,而是最近世道有些乱,我是怕我这边真的发生什么意外,比如被绑架或者失踪。一旦发生意外,你也不必等我,我不想耽搁你,到时候你拿着和离书改嫁便是了。” 听闻这话,池映雪方才接过和离书。 但她还是强调道:“如果没有那些意外的话,我是不能提前离开的。一来,母亲不会让我回去;二来,若是因为我的原因和离,我恐是落不到什么好名声。” “没事,我说了,我不赶你。” 池映雪狠狠的点了点头,此时的她像个可怜巴巴的小白兔一般,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这突如其来的和离书确实吓到她了,她不知道王莽到底要干什么。 王莽在出了池映雪的房间后,便向顾相宜的房间走去。 顾相宜这些日子都和元玉婉同睡,元玉婉由于要修行,所以起得早些,打老远便听到了王莽的脚步声。 第1506章 神经 在听到王莽的脚步声后,元玉婉心里“咯噔”一声,不知这大清早的,他为什么会来? 有那么一瞬,她猜到了。 她猜到他要进来看顾相宜,旋即赶忙返身去叫顾相宜起来,顾相宜此刻还未睡醒,隐约听见一声:“相宜,你快起来!王莽过来了!” 顾相宜顿时睁开了双眼。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 但在顾相宜思索的间隙,王莽已经前来敲门了。 在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后,元玉婉低声同顾相宜道:“我去看看,她若问起你的情况,你就说你还乏着,我遣他离开便是了。” 说罢,元玉婉便转过身去,上前推开了门。 伴随着“吱嘎”一声,一束阳光倾泻进来,元玉婉并未被刺眼的阳光影响到,直视着王莽,问道:“摄政王是有什么事吗?” 王莽知道元玉婉起的会比顾相宜要早些,他遂问道:“昨夜李副将来过没有?” 元玉婉不知道他问这个作甚,蹙眉回了一句:“没有啊,怎么了?” “那前夜呢?” “我不记得他来过,我睡得晚、起得早,至少在我醒着的时候,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没什么事了,今天让厨房做了两只宫里带来的参鸡,待会记得趁热给她喝。” “我知道了。” 末了,王莽便离开了。 元玉婉关上门,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我都跟他说过多少遍了,你的情况吃再多的补品都没用,他怎么就是不听呢?” 元玉婉说着便朝着顾相宜的床边走去。 马上就要六月份了。 距离顾相宜大限将至的日子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但现在顾相宜的身体状况已经明显的变差了。 只见她缩在被窝里,整个身体就像是小小的一团,即便是白日里,她也会感到冷,喝什么热水、热汤都不起作用。 元玉婉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不是病症,甚至她作法都不能让她的情况得到缓解。 她遂向青莲讨教,青莲也知道瞒不住了。 “她和那些局中人不一样,倘若她无法做到更改生死簿,她的死法会比前世痛苦许多。” 元玉婉听闻这话,心里莫名的堵得慌。 但青莲知道顾相宜的意思,也尊重了顾相宜的选择。 青莲遂道:“先看看池二能不能渡过此劫吧。” 元玉婉疑惑的道:“可是居士,我给池二算过一卦,他的卦象是有解的。” “纵是有解,也不能盲目乐观,毕竟牵扯到他的生死簿,这不是什么小事。能不能破局,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所以,天道定下的局面,凡人也是可以破的,对吧?” 青莲双眸黯淡了一分,语气沉重了许多:“我从未说过不能破局,只是代价太大了。” 池映寒付出那些的代价,元玉婉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从卦象上看,他为了渡过此劫,换了几任君主,栽了无数次的跟头。 如果这些都不能换来破茧重生,元玉婉对这个世道便彻底不抱希望了。 不多时,下人端着鸡汤进了屋。 元玉婉同顾相宜道:“相宜,起来吃点东西吧,就算身子不舒服,也不能一点东西都不吃啊。” “你等我一下,我这就下来。” 她们的谈话,顾相宜自是清楚的。 顾老太太的死,让顾相宜再次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儿。 即便是元玉婉和青莲都告诉过她,顾老太太都那么大岁数了,她是不可能在阎王爷那里讨到寿命的。 道理她都懂,该坚持的她也会继续坚持。 只剩最后三个月的时间了。 顾相宜还有很多事要去部署。 不多时,顾相宜便吃完了参鸡,并问道:“王莽呢?” 元玉婉回道:“他出城了。” “出城?他出城做什么?” “我方才用奇门遁甲推了一下,他往炽帮的去了,大抵是找炽帮谈些要事吧!” “那三儿呢?” “他也不在,出去了,行动轨迹捉摸不透。” 大抵是因为池映寒是个探子,连奇门遁甲都探不清他的具体方位,即便是探到了,也无从得知他到底在干什么。 不过,不得不提的是—— “对了,还有三日就是李元淳的生辰了,不知道生辰宴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顾相宜探问道:“幺蛾子?能出什么幺蛾子?” 这些八卦,元玉婉推都能推出来,她遂回道:“你要知道当初太子可是有个儿子,由于皇后升为了太后,那个孩子可还健在呢。李元淳现在不想挑起内乱,但他还想对付太后,铲除那个小毒瘤。所以就这么东打一头、西打一头,惹得他整日分身乏术,他说找你推拿是因为他现在整日腰酸背痛,那纯是被这些烂事给折磨的。他这个皇帝当得可是糟心得很。” 顾相宜饶有兴趣的听着元玉婉的解释,她突发奇想,同元玉婉道:“我突然发现你洞悉局面的能力都可以媲美居士了。” “你可别这么说,我还差得远着。” 元玉婉可经不起这种对比。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元玉婉确实有推算的能力! 接下来的三天内,顾相宜既没有看到王莽,也没有看到池映寒。 他们二人大抵是各忙各的去了。 她哪里知道池映寒在联系过京城内的眼线替他盯着京城里的大人物后,便前去找李元烁了。 他必须抢在王莽前面,以便李元烁能做好万全的准备。 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但在知道李元淳为了试探李元烁有没有谋反意图而邀李元清入京这个消息后,李元烁真想一刀砍了他! 可是现在,他们必须冷静。 李元淳本就阴险狡诈,他可能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也可能没有发现,就是想像以前一样看看李元烁还能不能留。 正因如此,李元烁才陷入了挣扎。 他绝不能把李元清交出去,他怕那个变态会毁了她! 但池映寒给出的答复却是—— “如果现在不将计就计去顺从他,那么以他那疑神疑鬼的性子,很快就会查到您头上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第1507章 赴宴 可这却也是事实。 李元烁只得冷静下来,去寻找能将损失降到最小的办法。 池映寒突然提议道:“现在海棠一直和她在一起,有时候她会以安侍女的身份出现她身边,或许我们可以让她保护安阳公主。” 李元烁冷着脸道:“你真的确定那些魏人靠谱吗?” “放心,我和海棠有些交情,我了解她的为人。” “不,我说的不是海棠这个人,单说某个人的话,谁都有处得好的朋友。但你要清楚你最近在强调什么——你在告诉我,魏人是靠得住的。一个人是无法代表一个群体的,更别说是一个国家。当初魏国公主进京时,庆国皇子就敢半路暗杀,那么庆国公主到了魏人的手里,你用什么担保她会安然无恙?!” 说到底,在王莽深信洋人的同时,池映寒也深信着魏人,王莽有多相信洋人会给予他支持,池映寒就有多相信魏人会同他们好好合作。 唯有李元烁是打心底谁都不信的。 他并不认为那些人有多可靠,他从来都只相信他自己的能力以及池映寒为他建立的炽帮。 却也是那一刹,池映寒感到有些讽刺——之前还是他在嘲讽王莽被洋人洗了髓,旁人说什么他都不肯相信,现在就轮到他无法跟李元烁解释清楚他为何深信魏人能同他们合作。 果然,这些无非是他们每个人的信仰不同罢了。 王莽没错,李元烁没错,他也没错。 当每个人的正义在这里交错的时候,纷争便起了。 最终,只有活下去并赢得胜利的人才能证明自己的理念。 唯一无辜的就是那些四处逃难的百姓。 而他们…… 都不无辜。 池映寒遂起誓道:“我以我的人头担保,海棠不会辜负我们的。” 池映寒这是笃定了魏人的可信度了。 李元烁遂咬了咬牙,心道:在他想出山的时候,到底还是池映寒帮了他一把,纵是他现在只能以炽帮护法的身份与外界接触,但能参与这场斗争的感觉,顿时让他忘却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与恨意。 想要在乱世之中锋芒毕露,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李元烁遂答应了池映寒,让他前去安排。 于是,池映寒便将此事嘱托给了海棠,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海棠跟在李元清身边,千万不要让她离开海棠的视线,千万要保护好她。 他说了这么多,海棠都有些嫌她啰嗦了。 她强调道:“你是信不过我吗?” 池映寒实话实说道:“我怕你像当初跟我在一起那样上当受骗。” “你放心吧!我现在的脑子可是中用着呢!” 在海棠接连的保证之下,池映寒便让海棠跟在李元清身边了。 在海棠扮成李元清侍女的次日,她们便被王莽接进了京城。 与他们同路的,还有李元烁。 所以说,池映寒只抢先了一天,在王莽回京的时候,池映寒已然快马加鞭的回到了将军府。 但在将军府的家丁面前露了个脸后,他便再度去找他的那些眼线了。 要不元玉婉怎么说他行踪不定,奇门遁甲都推不出他到底想要去哪儿,毕竟他藏身的地方太多了。 王莽带李元烁和李元清进京后,径直进入了皇宫。 路上,李元烁问了一句:“怎么感觉不到庆贺的氛围?” 王莽回道:“陛下低调,说是在寝宫摆上一桌和家里人聚聚就好了,但是又一想到他的家人都不在宫里了,他感到有些凄凉,就想着请你们回去陪陪他。你们兄弟姐妹也很久没在一起聚一聚了。” 李元烁不知道王莽是真傻还是装糊涂。 他们几个有必要在一起聚吗? 李元淳那个弑父灭兄之人会在意亲情? 这可是他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这一路上,李元烁想过了,这极有可能是鸿门宴。 但李元淳邀请了,他们不去也得去。 只不过,这一次跟往日不一样。 李元烁这条命还得留着,他不能任人宰割。 故而,他之前便嘱咐过池映寒和一枝梅,让他们两个回京联系自己人,保护好李元烁和李元清的安全。 现在这宫里准是有李元烁的人的,只不过李元烁不知道究竟哪些人是自己人,他遂也没敢表露什么,只是和李元清一起进入了李元淳的寝宫。 刚踏入宫殿的那一刹,众人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 院里放置着一张巨大的桌子,桌子上摆满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那场面盛大得让李元烁大吃一惊。 李元淳在听闻外面有声响后,便从寝宫内走了出来,在见到李元烁和李元清后,他热情的迎接道:“诶呀!这菜还没上齐呢,你们就过来了啊!快坐快坐,许久不见,朕都想你们了!” 李元清在看到李元淳后,不禁有些害怕。 她深知自己是被李元烁劫走的,在那之后有人告诉李元淳——安阳公主已经死了! 所以,他到底是一开始就在将计就计,还是后来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这太可怕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李元烁在预谋逼宫造反? 李元清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李元淳,她对眼前的人一无所知。 现在这宫里准是有李元烁的人的,只不过李元烁不知道究竟哪些人是自己人,他遂也没敢表露什么,只是和李元清一起进入了李元淳的寝宫。 刚踏入宫殿的那一刹,众人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 院里放置着一张巨大的桌子,桌子上摆满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那场面盛大得让李元烁大吃一惊。 李元淳在听闻外面有声响后,便从寝宫内走了出来,在见到李元烁和李元清后,他热情的迎接道:“诶呀!这菜还没上齐呢,你们就过来了啊!快坐快坐,许久不见,朕都想你们了!” 李元清在看到李元淳后,不禁有些害怕。 她深知自己是被李元烁劫走的,在那之后有人告诉李元淳——安阳公主已经死了! 所以,他到底是一开始就在将计就计,还是后来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第1508章 下风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反倒让李元清不知所措了。 但她深知此刻自己不能看向李元烁,只得自己去回应他的问话。 李元清遂道:“近来在寺庙闭关修行,看淡了许多,所以也觉得日子过得挺好的,没觉得哪里不妥当。” 李元淳故作不知情,继续问道:“怎么去寺庙修行了呢?” “有些思念父皇,想为父皇祷告,希望他能够往生,并且保佑我们都平平安安的。” 一旁的李元烁暗中为李元清捏了把汗,她大抵是忘了李元淳最忌讳谈先帝的事了,更何况她还说为先帝祷告。 李元烁只得赶忙补了一句:“安阳近来总是想起过去在父皇身边的那些事,二哥也是知道的,她总喜欢跟父皇撒娇,现在父皇驾崩了,她一个人过得有些不适应。” 李元淳叹了一句:“是啊,这可如何是好呢……” “其实二哥你也不用太过在意,她在寺庙念经也挺好的,她自己也觉得心里清净。” “这怎么行呢!”李元淳顿时便不答应了,“安阳最近心情不好,你也不告诉朕一声!现在朕知道了,心里都不安生!” 李元烁解释道:“没那么严重……” “要不这样吧!安阳,咱们不回封地了,就在京城公主府,这样朕也能照看着你,你平日里缺什么就跟朕说,朕也好及时知道你缺什么!” 李元烁和李元清在听闻这话后, 顿时明白了李元淳的用意——他想重新把李元清囚禁在身边! 李元清脑中闪过父皇临终前最大的遗愿——务必让她远离京城! 李元清心里惶恐着, 如同想要挣脱铁笼的幼兽一般,恳切的回道:“可是给父皇诵的经还没有念完,此番回京,我同父皇说过只离开三天, 而且是给皇兄庆贺生辰, 如果就这么不回来了,父皇会很难过的……” 李元清在皇族心目中就是个心思单纯的, 她这么说, 全然不会引人怀疑。 尤其是在说完之后,她还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好像李元淳再多说一句, 她就能哭给他看一般。 但李元烁却是十分得意李元清的这般说辞,他看得出来李元清现在有些长进,会拿“不孝”的罪名去压他。 只可惜李元淳阴险狡诈,他的手段可是多着, 不会被女人的啼哭声扰乱了心神。 李元淳遂也摆出一副忧伤的模样, 就差没陪她一起哭了。 “朕也有些思念父皇了。” 李元烁:“???” 他是认真的吗? 先帝是怎么驾崩的, 他心里没数?还是说他想把先帝气活了? 但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 李元淳就是这么厚脸皮, 甚至还提议道:“朕准备专门请一些法师, 在京城为父皇祈福, 希望他能早日往生。所以, 安阳你留在京城公主府吧, 父皇的灵魂不会走太远,你在京城为他祈福, 他是能听到的。” 想拿“不孝”的名声恐吓李元淳? 李元淳只想说一句——他这么多天的噩梦不是白做的,只要不是冤魂亲自找上门, 他甚至都敢亲自去给他念经,最好是给他送远一些, 让他彻底轮回! 而现在,李元淳的目的已经表露出来了——他此番让他俩回来, 就是光明正大的要李元清回到京城公主府。 而且他也间接让李元烁明白——跟他耍花招没有任何意义。 李元烁知道自己暴露了自己最大的弱点, 那便是和池映寒一样,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己的软肋。 可他做不到以疏远这种方式保护李元清,毕竟她太娇贵了,一个人很难生存下去。 李元烁不知道李元淳为何要这么做,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转头问向李元清:“安阳, 你的意愿呢?你是想留在这里请法师为父皇祈福,还是回到寺庙?” “我想回寺庙!”李元清做着最后的挣扎,“我觉得那里挺好的,十分清净,在那里似乎真的能感受到父皇的气息……” 李元烁遂望向李元淳。 李元清说了,她要回寺庙,当事人坚持要回去,难不成他还想强行绑架? 但李元淳的反应却让二人感到窒息—— “安阳,朕方才说了,朕想跟你一起为父皇祈福。你坚持回去,那朕怎么办?” “二哥为何非要同我一起为父皇祈福啊?” “朕也会在夜里思念父皇,可是朕不敢一个人去见他,朕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朕要跟你一起祈福!” 他的口气带有几分恳切,同时也带有几分强势。 说白了,他不是在商量, 而是单方面表达自己的意愿。 身为天子,一旦他表达了意愿,李元清便再没有反驳的权利了。 李元清不知道这时候哭闹还能不能起到作用,她想尝试一次,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如同不受控制一般,一直在发抖,而且根本挤不出一滴眼泪。 李元烁知道他们落套了。 李元淳全程几乎没有和李元烁沟通,而是跟没有经验的李元清交谈,李元清很快便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这时无论李元烁如何补救都无济于事,这一局已然落了下风。 李元烁只得妥协道:“那我也留下来陪着安阳吧,她是个粘人的,留她一个人在公主府,我不太放心……” 如果李元淳想赶李元烁离开,此刻定会反驳。 但他没有。 他同意让李元烁留下。 那么,他的意图便很明显了——他想通过控制李元清的方式来威胁李元烁,如此一来,李元烁便会彻底老实下来。 可李元烁现在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知道,他所有的势力都在池映寒那里,池映寒表面上是王莽的下属,王莽又告知李元淳说炽帮已然接受招安。 所以,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呢?还是说,他没发现什么,只是疑神疑鬼? 如果是后者,那么李元烁愿意留在京城,反正炽帮在池映寒手里,池映寒现在已经是完全自由的存在了。 毕竟,李元淳从未监视过他。 或许是他表现的太与世无争了,也或许是他看起来十分乖顺,没有任何想要造反的意图。 第1509章 劝她 说起来还真是稀奇,池映寒现在反倒成了最让李元淳放心的存在。 但现在的池映寒已经今非昔比了,李元淳早已把他当作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王莽也认为他是自己的麾下,实际上他却是李元烁的人。 他愿意归顺李元烁,但他却还是他自己。 在京城,他有谏院时期留下的谍报网,他现在只身可以掌控京城所有的暗探。 在京外,他是炽帮名义上的主人,只要李元烁没有登基,那么这个“炽焱帮主”便会一直是他,即便李元烁登基后他让出帮主之位,他也掌控着炽帮的实权。 他确实是个有实力的良将,只是缺个靠谱的主人。 …… 这鸿门宴可谓是让李元烁如坐针毡,李元清早已慌了神儿,不敢说话,也不知所措,全程只知道夹菜,让自己可以理所当然的不用发话。 直到宴会结束,李元淳便派人将李元清送回了公主府。 李元烁也不是没想过趁机带她逃跑,但瞧着如此庞大的护送队伍,他放弃了冒险,只得看着李元清进入了公主府。 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海棠是跟李元清一起进入公主府的,并且没有引起怀疑。 这说明池映寒的主意还是不错的,至少如此一来,李元清还有机会逃跑。 李元烁深知, 只要自己还想逼宫, 那李元清就必须逃离这里,否则她极有可能被拿出来当作威胁李元烁停止谋反的筹码。 关于这一点,只有池映寒能理解他。 所以池映寒现在一直在避嫌,甚至不惜一直以李三的身份游走江湖, 即便炽帮没有人知道池映寒是谁, 他也没再向谁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在弥补过去的错误,那个公然暴露自己软肋的举动, 无疑会让她处于最危险的境地。 就让她一直当个寡妇吧, 至少这样她还能安全一些。 池映寒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弥补这一切了,好在现在顾相宜的处境还算安全。 李元烁和李元清被困在京城的事, 很快便传到了顾相宜的耳畔, 顾相宜全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说…… 李元淳发现了什么? 可是这跟李元烁有什么关系?他参与这场争斗了吗? 至少现在没人看到李元烁动了什么手脚。 顾相宜遂去问了王莽,王莽也注意到了这件事。 不得不说,他也被这件事吓了一跳。 王莽遂道:“他实在是太警觉了,搞得我这边也暂时停下了所有行动, 暗中观察他的动态, 看看他想干什么。” “那你观察到什么了吗?” “之前让三儿去问了, 三儿告诉我说李元淳这是心病犯了, 最近正在公主府和李元清一起为先帝祈福呢!” 顾相宜当即被这消息噎到了。 他可真是有够心虚的…… 这是怕冤魂找上门吗?还是生怕有人说他不孝, 让天下人都看到他孝顺的一面? 有一点顾相宜是看透了, 那就是这个李元淳过于喜欢作戏给天下人看, 可谓是作什么戏便表露出自己哪里心虚。 可无论李元淳那边在搞什么幺蛾子, 顾相宜这边也是不希望王莽停止行动的。 她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王莽观察十天半个月的了, 她遂同王莽道:“六月初就行动的计划,切不可耽搁, 再拖下去,士兵的状态便会走下坡路, 甚至在酷暑天气会大幅度脱水,到时候便难办了。” “我知道了, 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 他还是太听顾相宜的话了,在顾相宜不希望他停下观察的时候, 他真的认为这一仗是给她打的, 甚至这个江山,他也是为她打的。 他会以最快的速度给她一个答复的。 但在和王莽相处的这段日子里,顾相宜一直没能见到池映寒,她实在是按耐不住, 问道:“三儿最近怎么样了?我一直都没见他来过。” 王莽默然。 他起初还以为元玉婉没说实话,谁料池映寒是真的这么长时间都没来看她了。 他不敢说那些会刺激到顾相宜的话, 但他实在是受不了池映寒的做法了,他低着头,一脸认真的看着顾相宜,郑重的道:“他不肯好生照顾你,那么今后便由我来照顾你,你可愿意?” 王莽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竟斗足了胆子,同顾相宜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句话,他一直藏在心里不敢表露。 但这却也是他的心声。 然,顾相宜却被这话惊得有些发愣。 池映寒近来杳无音信,她只得一直打探炽帮的消息,但炽帮的帮主现在也行踪不定,甚至就连元玉婉也无法在奇门遁甲中看到他的行踪。 顾相宜有些紧张的问道:“他是出事了吗?还是说,他回不来了?” 王莽:“……” 她竟将他斗足胆子才说出的话理解成池映寒出事了。 这真是让王莽哭笑不得。 他真想骗她说池映寒死透了,让她不要再惦记他了。 但他说不出这种会让她悲痛欲绝的话,只得哄着她道:“放心吧, 他没事的,只不过他大概不会回来了,最近让他部署战局,他很多时候都不在京城。” “那李元淳不会怀疑吗?” “他是打理边疆的,经常去边疆办差,来去自由。况且,李元淳自认为了解他的秉性,他不认为三儿会搞事,毕竟先前他有那么多次机会,要搞事的话早就搞了。” “这样啊……” 顾相宜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他没事就好。 这时,王莽咬了咬牙,再次强调了他的观点。 “嫂子,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三儿怕是顾不上你了,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顾相宜抬头,一脸茫然的望着王莽。 “近来不都是你在照顾我吗?” “不,我的意思是……”王莽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强调第三遍,但这次谋反终究是有风险的,他不想留下遗憾,想到这里,他便鼓足勇气继续道,“嫂子,咱们不等他了。我瞧你等他等得实在是太累了,可他始终顾不上你,你这又是何必呢?” 第1510章 答应 这一次,王莽没有任何遮掩,直接向顾相宜表了态。 就让他一直照顾她吧! 他不想在谋反成功后,看着她被池映寒讨回去。 他的意识里突然冒出一种念头——他可以把天下分给池映寒,哪怕他想讨要半个江山都无所谓,他们之间什么都可以商量,除了顾相宜。 在想到这些后,连王莽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他从来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跟顾相宜说话,他今天这个状态,已然是下了最大的赌注。 顾相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表态吓得怔了半晌。 她预料过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王莽竟是在谋反前夕说出了这番话。 顾相宜打心底感到惶恐,甚至想避开他的眸光。 她想躲开。 有那么一瞬,她是真的怕了。 连顾老太太都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白给的,王莽对她掏心掏肺的好,绝不是那种不求回报的。 很明显,他是想和顾相宜在一起,他希望顾相宜能看到他对她的上心,最终给他一个迎娶她的机会。 他想让她做他的皇后。 但顾相宜却想直截了当的拒绝他。 可话到嘴边,顾相宜却说不出口。 难道她要答应他吗? 可是…… 她怎么能答应他呢? 就在顾相宜纠结的时候,青莲的声音顿时出现在她耳畔:“你不是想保池映寒吗?你当初选的这条路,就是为了保池映寒而将自己献祭了,事到如今,你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否则你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顾相宜问道:“所以……这条路是走错了吗?” “路没有对错,看你最终想要的是什么。当初你自己说想让王莽当皇帝,这样池映寒便能得到最好的待遇,现在的局面确实是你想要的。只不过,在这条路上能够获利享福的是池映寒,而不是你。况且,眼下你是不是池映寒的妻子,决定他对池映寒的态度,只有你这个‘矛盾’消失了, 他们二人才会和解, 所以……” 所以,顾相宜走的这条路,全然是一条牺牲她自己的路。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活下来,如果她没机会活下来了, 那她想在最后的时间里看到池映寒顺利渡劫。 所以, 就这样吧。 顾相宜选择走完这盘棋的最后一步。 她问了一句:“可是你不是有雪儿了吗?” “和离书在她手里,我想让她什么时候离开, 她就得什么时候离开。只不过, 我会给她找好下家,给她足够傍身的银钱, 总之该补偿的我都会补偿给她。” 顾相宜回道:“给她找个有权势又能善待她的官人吧, 如此一来,她既能在父母那边交差,又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像她这样的姑娘,都是不敢奢望什么的, 你能给她我说的那些, 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好, 我听你的。”王莽见她已经给池映雪安排去处, 心里激动了一分。 她这是答应他了吗? 王莽直视着顾相宜, 等待着她的回答。 被他这么盯着, 顾相宜反倒有些紧张了。 但她必须冷静下来。 她还有最重要的事没有做完。 “你连雪儿都能这般用心善待, 那么三儿呢?倘若我们在一起后, 三儿该怎么办?你打算如何安置他?” 王莽郑重的承诺道:“除了你和皇位, 他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他。我让他当个丞相,风风光光的做百官之首!我会给他良田万亩, 给他佳丽三千……总之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他,只要他不过来把你抢回去……” 在坐上龙椅后, 王莽想要的只有顾相宜一人。 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也只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的和顾相宜在一起。 “你会给他仅次于你的权力是吗?” “我保证, 我若为皇,他必为相, 天下有一半都是他的。” “可立字据?” “放心, 这就立字据。” 果然,顾相宜的要求,他都会答应,不会有一丝争辩。 有时候顾相宜会想——曾几何时, 池映寒也是这么乖巧听话的,可是他越有思想, 就越容易跟她起争执, 像王莽这样唯命是从的模样,顾相宜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而在顾相宜思索的间隙,王莽已然立好了字据。 字据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只要王莽称帝,池映寒必为宰相,统领百官,赐黄金千两、良田万亩、佳丽三千。天下将瓜分一般给池映寒。 “你看,这样够吗?” 顾相宜盯着这张字据。 王莽怕她远看累眼睛, 遂将字据直接塞到她手里。 他先把他能承诺的给她了, 全然不怕顾相宜会拿着字据跑路。 当然,顾相宜本就不会跑。 “你看可以吗?还需不需要再添些什么?” 顾相宜摇了摇头。 已经足够了。 这就是她想给池映寒安排的生活, 愿他往后余生都能无忧无虑。 “对了王莽,我还有个事儿没跟你说……” “你说!” “跟我在一起倒是没问题,但你不能碰我, 我现在体虚,不禁折腾,最好不要搞那种事。” “放心,只要你不愿意,我是不会强迫你的。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每天快快乐乐的,这样我就知足了。” 如此一来,顾相宜便彻底放心了。 这大抵就是她想要的了,她若是不在了,以后也有人照顾池映寒了。 “那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王莽突如其来的提问让顾相宜感到有些紧张。 他要干什么? 然,顾相宜正紧张着,便见王莽拿出了一件斗篷。 “我看你身子有些凉,我能帮你捂一捂吗?” 王莽是个讲究的,想帮她暖暖身子, 还得用斗篷将顾相宜的身体隔上。 顾相宜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做法。 随后,王莽便小心翼翼的帮她穿上斗篷, 接着便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她。 他的动作很轻, 生怕哪个细节上的失误伤到顾相宜,他遂从后方轻轻环住顾相宜,就这么搂着她小小的身体,助她回温。 她长得未免太小了,王莽只能低着头才能看到她。 可是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都会被她惊艳到。 第1511章 遣他 她如同一个精致的瓷器,惹得王莽只敢看而不敢动。 没一会儿的工夫,顾相宜便说她乏了,她想一个人回床躺会儿。 王莽应了,接着他便在屋里守着,而屋内只传来了顾相宜那轻微的呼吸声。 王莽坐在椅子上,一动都不敢动。 他不敢相信。 顾相宜居然真的答应他了! 当然,这背后的动机,他一眼便能看出来——她想拿自己去换池映寒后半生的仕途。 这一点,王莽应了。 他只想好生照顾她,仅此而已。 与此同时,外面的动静似是平静下来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元清回了公主府,而李元烁也陪她一起留下了。 如此一来,李元烁便被牵制住了。 当然,这仅是表面,李元烁自己不亮底牌,谁也不知道他手里还藏着什么可以反击的利器。 但在李元清没能撤离之前,李元烁什么都不会做。 池映寒这两日观察着李元烁的动向,时刻准备行动,但李元烁却告知他先缓上两日,以免打草惊蛇。 池映寒遂没有立刻行动。 反倒是李元清在公主府内提议想去将军府看看顾相宜和池映雪,毕竟这两位都是她的好朋友,她既然回京了,那定是要见见故友的。 李元淳自是答应了,只不过他的条件是李元清不能离开公主府,只能让客人过来探望她。 这个条件虽然苛刻,但李元烁没让李元清反驳,李元清也就答应了。 只不过,让李元清没想到的是——只有池映雪一人前去公主府探望了她。 至于顾相宜,她不是不想去探望,而是病了。 据池映雪描述, 她已经不怎么离开院子了, 可能是体力不支,走不了太远,而且这都已经快要夏天了,她居然会在白日里喊冷, 不知道是什么怪病。 可说来也是奇怪, 她这么优秀的一个郎中,竟然无法给她自己断病, 甚至她的病情已经严重到有时候会在白日里昏睡一会儿, 池映雪不敢打扰她,更不敢强迫她跟自己过来。 李元清在听闻这话后, 顿时惊骇的道:“怎么会这样!我不过是离开了一阵子, 她怎么病得如此严重?” 而她的描述,自是被池映寒听了去,他知道顾相宜的情况变差了,却不成想差成了这样。 可他上次见她的时候, 她还不没有这般虚弱呢。 池映寒想着, 遂在当晚前往的将军府。 他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跟王莽起争执了, 他也懒得争论什么, 在进入将军府后, 他便前去找顾相宜了。 顾相宜和往常一样照看着小允乐, 见池映寒突然回来, 她竟是有些惊讶。 不过, 下一刻, 她的神情便恢复了平静。 他总是这样,来去无常, 有时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给他报个平安,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而池映寒在看到顾相宜后, 第一句话是问道:“相宜,你怎么了?最近哪里不舒服吗?” 在说出这话后, 他突然感觉自己这话问得有些多余。 顾相宜的身体从来就没有好过,这一点他是清楚的, 他想问问她的情况, 但却不知怎么问她才能让她说实话。 毕竟,顾相宜不愿将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他,这次也是一样。 只听她回道:“我还好啊,怎么了?谁跟你说什么了吗?” 池映寒不想听这种搪塞的话, 上前两步便抓住了她的小手,在握住她的小手的那一刻, 果然感觉那双手拔凉拔凉的, 甚至感觉不到体温。 上次她失温成这样的时候,整个人都昏迷了,这次怎么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池映寒不信,又去探她的脖颈和额头。 那温度低得离谱,惹得池映寒倒吸一口凉气。 “这到底是怎么搞的?相宜,你不难受吗?” 而顾相宜却是一脸困惑的看着他。 好像完全理解不了他的所作所为一般。 这时,顾相宜怀中的小允乐闷哼了几声, 顾相宜轻轻拍着小允乐, 缓缓起身把他放回了小摇床上。 她淡定的道:“刚刚喂了几口奶,这会儿哄他睡觉呢。若是没事的话, 你先出去吧。” “你遣我走?” 池映寒本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尤其是顾相宜现在对他的态度。 他是真的很关心她的情况,他总觉得她的情况不像她同他描述的那般稳定。 可顾相宜偏是什么都不肯说。 就在这时, 池映寒突然发现王莽已然站在门外,并端了一碗羊乳。 有那么一瞬间,池映寒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但不管怎么说,顾相宜都是他媳妇,他没理由在王莽面前认怂。 他今晚偏要留在这里,全然没有离去的意思。 而王莽则是默默的将羊乳放在桌子上,轻声道:“嫂子,趁热将羊乳吃了吧!” 顾相宜应了一声,接着便来到桌旁。 瞧着池映寒今夜竟有空留在这里,她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三儿,你今晚没有差事做吗?” 池映寒赌气的回了一句:“我有没有差事,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他这话说得让顾相宜忍不住想怼他两句。 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儿?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正是渡劫的关键时期吗?居然还有闲心到这里跟她赌气! 她实在是不想看他不务正业的模样,遂直截了当的遣他道:“王莽,你送他离开吧,我吃完羊乳就安置了。” 池映寒不解的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可莫要告诉我, 你这是命不久矣, 怕我难过, 这才遣我离开!” 这简直就是画本子里最老套的故事。 就连顾相宜都不敢相信这种事居然真的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可不就是命不久矣了么! 她就剩三个月的阳寿了,她不想跟池映寒闹脾气,遂道:“我说了,我没什么事儿。这里是将军府,你大半夜的在这里留宿,也不怕被传出去坏了名声。王莽,你把他带出去,有什么事你们俩出去聊,我要休息了。” 说罢,顾相宜便朝着床铺走去,而王莽则将池映寒带了出去。 在关上门后,王莽便同池映寒道:“你这三更半夜的回来胡闹什么?” 第1512章 部署 “你这话说得不对。”池映寒总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先不说顾相宜的反常,单说王莽现在的态度,就很不对劲,“什么叫我回来胡闹?相宜是我媳妇,我回来看她一眼怎么了?” 王莽沉默了片刻,这才想到自己现在就认定顾相宜是他的人有些操之过急,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一旦争执此事很容易出现内讧。 他遂容池映寒几日。 王莽想着,便回了一句:“你方才也探出来了,她生病了,身体有些虚,平时得注意让她多休养,别总想着深更半夜的回来折腾她。” 池映寒见王莽知情,顿时便急了,他赶紧追问道:“她这是什么病?” 王莽面色铁青:“大约是遗传病,她母亲那边几乎都有这种病,瞧着是治不了,但好生养着,总不至于毙命,最多就是个出不了宅院的药罐子。” 王莽对此没有丝毫的嫌弃,反倒是感到心疼。 心疼之余,又有些庆幸,好在这种病不致命,以后好生照顾就好了。 可池映寒却不这么认为。 王莽真的见识过那遗传病是什么样的吗? 他可从未听顾相宜描述过家母有此类病症。 不远处的元玉婉就这么看着两个男人在门外商谈,她不免有些纠结, 毕竟这两个男人都以为顾相宜的病并不严重, 他们不知道顾相宜究竟在面临着怎样的恐惧和孤独。 那一瞬,她很想抽时间告诉池映寒真相,但青莲却立刻制止了她。 “别插手,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可是……” 元玉婉还是有些犹豫。 青莲瞧着元玉婉那忧心忡忡的模样, 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不是说好了不再关心世俗的事吗?你此番出来是想帮相宜, 怎么还关心起这些人来了?” 元玉婉知道修行的人需做到清心寡欲,遂没再想着去插手这件事。 青莲怕她心神不定, 遂道:“莫不如我教你如何斟茶吧!你不是一直很想学着做盏神仙茶吗?” “居士, 您都知道了?” “你们的那点小心思,瞒不过我。” 元玉婉到厨房斟茶去了, 并未打扰池映寒和王莽。 但不论王莽如何解释, 池映寒都知道这事很不对劲。 上次顾相宜还在夜里抱着他不让他走,他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她的眼神是骗不过他的。 所以,他有种直觉——她是不是快死了? 他想了解她的情况, 可是没人告诉他, 他也无从得知她到底怎么了。 但他现在也没时间去顾及这些事了。 他想, 如果他真的不想耽搁她, 就必须立刻完成这次的谋反计划, 一刻都耽搁不得。 他遂同王莽打了个招呼道:“王莽, 我可能在最近几日调兵, 你那边做好准备, 我们的行动可能会提前。” 王莽也想尽快谋反登基, 一刻都不想耽搁。 王莽遂道:“成,等你消息。” 池映寒点了点头, 便迅速离开了。 他竟真的没有在此地多待。 而在池映寒走后,王莽便轻轻推开门, 进入了顾相宜的房间。 这么会儿工夫,顾相宜是不可能睡着的, 见王莽进来,她问了一句:“他走了?” 王莽应了一声。 顾相宜回道:“我知道了, 那我便休息了。” “需不需要我在外面守着?” “不用, 让婉儿进来陪我就行。这大晚上的,我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王莽回道:“我去找找。” 顾相宜的话,对王莽而言如同圣旨一般。 她让他找,他便亲自去找了。 不多时, 他回来同顾相宜道:“她在厨房斟茶呢。” “我知道了,等她忙完了便让她回来吧。” 元玉婉在她身边, 她能有些安全感。 毕竟元玉婉会仙法, 关键时刻能帮到她。 可她的病,纵是青莲也解不了。 顾相宜缩在被子里,王莽并不知道她的身体尚在发颤,只有元玉婉用仙法帮她暖暖身子,她才能稍微得到缓解,甚至可能睡上一觉。 果然,在元玉婉回来后, 顾相宜方才睡着。 王莽也没有再打扰她们。 倒是池映寒在离开将军府后, 连夜联系了尚在公主府的海棠。 海棠最近时刻待命,一直没有休息, 在收到池映寒的信后,她立刻翻开阅览。 果然,池映寒有新的计划了。 而且这个计划十分紧急。 信的大意是:让海棠连夜将李元清带走, 但务必要保证她的安全,在离开京城的路上务必有北魏的人保护她们的安全。 读到这里,海棠感到匪夷所思。 如此一来,他们很有可能就暴露了! 但池映寒接下来的意思就是——在他们逃跑的同时,池映寒率兵冲进京城,直接开战,必须速战速决。 李元淳囚禁李元清本就意味着他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再拖延下去,他们谋反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减小。 海棠在读过信后,心弦紧绷起来。 她当即回信道:随时保持联络,她这边联系北魏的兵力,一旦兵力在京城附近全部埋伏妥当,她便伺机带公主逃离, 北魏兵力自会杀入京城。 池映寒在收到海棠的来信后,神色凝重。 毕竟这次的谋反, 决定他们所有人的命运,一旦失败, 不仅所有人都要惨死,海棠那边的势力还牵扯到魏国,极易造成两国开战,一旦开战,便是民不聊生,两败俱伤,这时洋人若是坐享渔翁之利,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于是,池映寒遂于当夜派一枝梅进行部署,让炽帮的兵力从江南往北方移动,最先移动的兵力是因为分舵所在的地方闹了虫灾,农作物受到了损坏,炽帮分舵打着未来情况可能会更糟的旗号进行北迁,且最开始迁徙的只有这支队伍,故而次日李元淳发现炽帮北迁的时候,王莽也能顺势做出解释。 但李元淳还是感到有些惊诧。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闹虫灾了?什么虫子?” 王莽答道:“臣也不知道,但看着这架势,今年确实有蝗灾之兆。” 一听“蝗灾”一词,李元淳脑袋都大了。 第1513章 埋伏 当个皇帝还得顾及这么多琐事,李元淳直呼心累。 “朕明日上朝会处理此事的,但这支北迁的队伍……” 李元淳十分警觉,在处理虫灾的同时,他必须让这支队伍停止北迁。 在江南好生待着等候调遣就够一说的了,居然还往这边跑! 李元淳心里有些发怵,而这时,王莽顺势道:“陛下,莫不如让李副将带兵处理此事,将他们拦下。” “这主意不错。” 池映寒是极少数能让李元淳放下警惕的,而见李元淳答应,王莽便哄着李元淳去御花园赏花了。 李元淳笑道:“赏花可不能只跟你去,朕得叫上几个妃子,那才能有一番滋味呢!” “陛下您文采过人,近日正好可举行诗会,留下名扬千古的佳句!” 王莽这话可是戳中了李元淳的心,他写了那么多诗都无人传颂,那是因为他当时只是个皇子,现在他是皇帝,他作的诗,准是能被世人赞颂的,流传千古更是不成问题。 但他必须得找个机会作诗,并将诗句传出去。 王莽提议的诗会便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天晌午,李元淳便带着妃嫔去赏花了。 期间,池映寒得了王莽的消息, 立刻将炽帮的弟子打扮成士兵, 正大光明的进行北迁。 这次北迁集结了所有的炽帮弟子,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造反! 而李元淳此刻正在赏花游玩举办诗会,池映寒必须在这时候将他的首级拿下, 这次行动如果失败, 事后再无如此良机。 与此同时,海棠也将计划同李元清说了, 在士兵抵达京城外后, 他们便立刻出逃,因为路上会有些许魏人军队, 此番行动很容易暴露, 一旦暴露便再无回头路。 李元清心里多少有些紧张,但她心里还是惦记顾相宜和池映雪,她遂问道:“那雅兮和雪儿呢?她们不走吗?” “她们走不了。” “为什么啊?” 说实话,海棠在听到李元清问顾相宜和池映雪的情况时, 也不知道究竟是她们太冷漠了, 还是李元清终究还是太单纯了。 在这种时候, 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 怎么还能顾及旁人呢? 别说是闺蜜了, 就连亲眷都未必顾得上。 但李元清还是坚持问道:“她们不走也没关系吗?” 海棠回道:“池映雪有池府庇佑, 王雅兮有王莽保护, 而你什么都没有, 反倒是你三哥谋权路上的绊脚石。我这话说得可能有点难听, 但你必须清楚现状,切不可意气用事。” 海棠此刻也是以大局为重的, 让北魏派兵救她已然不在他们当初的计划内了,他们的大业, 总不能让李元清给耽搁了。 殊不知,她这话说得实在过于扎心, 惹得李元清半晌都没有回她。 但海棠的话,她却是记住了。 虽然她还是很想知道顾相宜究竟是怎么了, 她到底得了多严重的病, 竟是不能出门…… 但这些已然不在李元清该考虑的范围了,她只得老实待在公主府内,等着有人救她离开。 与此同时,将军府那边。 王莽在陪李元淳折腾了一圈后, 方才送李元淳回了寝宫,李元淳说近来气温太高, 他回寝宫后都得喝冰镇的酸梅汁解暑, 然后没什么奏折的话,他便早些睡了。 那所谓的为父皇祷告,李元淳总共也没坚持几日,惹得王莽都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个幌子。 在白日里哄完李元淳后,王莽也是筋疲力尽。 但在回到将军府后,他还是习惯性的先打探顾相宜的情况,生怕她哪里难受或是没胃口。 好在他回去的时候, 下人说她在喂过小允乐后, 趁着小允乐在睡觉,她也眯上一会儿。 许是因为天热了, 屋里都需开窗通风,却还要注意不能吹到顾相宜和孩子,这便让侍女们感觉十分难办。 王莽轻轻推开门进了屋, 见顾相宜和两个孩子都在睡下午觉。 其实王莽心里清楚顾相宜的情况,心疼之余也渐渐习惯了她这蔫蔫儿的样子。 他问过乔治,顾相宜的情况有没有办法根治。 乔治说,他们那边有很多医术高明的大夫,顾相宜现在的水平到了那边顶多就算个年轻的学徒,她治不了自己的病,多半是因为水平不够。 这便是说—— 待他谋反成功后,他便能带她去求医问药了。 到时候肯定有大夫能将她治好! 王莽心里顿时有了期望。 瞧着眼前靠着睡觉麻醉自己以缓解疼痛的顾相宜,他暗暗发誓要尽早带她去西洋看病。 当然,乔治还跟他说过一件事。 “你跟雅兮娘子合过影吗?” “合影?” “你怕不是还不知道吧?我们这里有相机,之前班杰明那家伙就跟雅兮娘子合过影,就像这样……” 乔治拿出了一本影集,将它翻开,让王莽一页又一页的欣赏着。 王莽确实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更别说是和顾相宜合影。 西洋那边实在是有太多美好的东西在等着他们了。 他笑了笑道:“待合作成功后,我一定会带她去西洋合影的。” “那我便等你的好消息了。” …… 是夜, 京城一如既往的安静。 北魏部队已经抵达京城附近,并在约定的地方隐匿妥当。 炽帮大部队正在北迁, 还有一天便能抵达京城。 京城内,王莽的兵力也已经部署妥当。 皇宫内,乔治和他的手下已经开始给手枪上膛了。 乔治暗中笃定,这一战,他们多方势力联手,定能毙了这个狗皇帝。 反倒是李元淳,他之前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他能怀疑到的人,只有李元烁。 特别是在他发现李元烁在封地上有细微的动作之后,他就更加紧张了。 可他不敢再公然处死自己的弟弟了,他生怕遭到世人诟病,所以只得留他一命,让他回京,在自己的囚笼里好生待着,苟且偷生。 如此一来,李元淳便又放下心来,尽享美人之乐。 他想不到王莽那里去,因为王莽太合他的意了,好像是上天派给他的得力良将一般。 第1514章 烧山 连王莽都能让他放下警惕,更别说是池映寒了。 李元淳哪里知道池映寒已经率兵北迁,还有一天就会包围京城。 而这时候,他却在准备诗会。 李元淳当夜在寝宫的时候写了许多诗句,并且每一句都会反复推敲。 在这方面,他专注得很。 以至于李元淳全然不知当夜海棠套了马车,带李元清逃跑。 只不过外面都是侍卫,此番杀出去,她们便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唯一让海棠能有些把握的是——现在庆国已经没有十三卫了,京城内所有夜巡的士兵都是王莽的人。 只要把公主府附近这些侍卫解决掉就没问题了。 于是当晚,海棠便把李元清藏在马车车厢里,杀尽了公主府附近的人后,立刻驾驭马车朝着京城外面跑去。 “驾!驾!” 若说没有半点的惶恐,那是假的。 海棠现在怕极了,他怕京城里有李元淳的人,她怕这次行动中有内鬼,只要一个环境出错,后果就是功败垂成。 好在马车两侧有部分魏兵跟着,海棠以最快的速度杀到了京城门口。 可京城门口的士兵里却又李元淳的人! 海棠紧咬着牙,只听前方传来一声高喝:“来者何人?” 海棠顾不得许多了,现在别无他法,深夜出城本就不会被准许,软招硬招都行不通,不仅如此,倘若让他们知道车厢内是李元清,他们整个队伍就全完了! 她只得下令道:“杀出去!” “杀!——” “是刺客!” 守门的士兵顿时警觉起来,但这时魏军部队已然冲上来砍人了。 冲出去的时候,海棠把动静闹得很大, 他们直接砍死所有的守卫, 接着便长扬而去。 车厢内的李元清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她能感觉到那些刀刃近在咫尺,死亡距离自己只有毫厘之差。 随着马车的剧烈颠簸,她知道队伍闯了出去。 就像上次被绑匪劫持一样, 她如同粘板上的鱼肉, 只能任人宰割。 她怕极了。 她缩着身体,不敢再乱动一下。 连李元淳都能看出来在李渊平死后, 李元清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穿着朴素, 眼神黯淡无光,再没了之前的朝气, 更别说是趾高气扬的架势, 身边哪怕有一丁点儿的响动,都会把她吓得瑟瑟发抖。 她自己也知道那句话该怎么说——下架的凤凰不如鸡。 李元清正惶恐着,便听到前面的海棠“啧”了一声:“该死!” 李元清惊呼不妙,却不敢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 李元清吓得险些尖叫出声, 她赶忙问道:“是不是官兵追上来了?” 海棠的声音同样有些发颤:“公主莫慌, 待我甩掉他们!” 果然是有人追上来了。 李元清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冒险的选择突围, 可若让她去想, 她想不到任何出城的办法。 夜里若是扮成普通人, 再急的理由都出不了城。 白日里更是没戏, 李元淳不可能给她出门的机会的, 甚至有时他还会亲自过来探视。 他们只能选择在夜里无人的时候冲出京城, 出了京城就会有人接应了, 海棠现在正是这么想的,于是她在紧急往魏军那边跑, 她边跑边道:“进山后他们若是还追的话,就在山里解决了他们!” “是!” 李元清不敢再说话了。 她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希望父皇能够保佑她平安无事。 而在进山后, 后面的追兵便选择了放箭,大量的箭矢朝着马车射去, 而前方的魏军则挥刀和追兵们展开了搏斗。 不仅如此,海棠发现他们的前方也有抄近道而来的追兵。 真是该死! 海棠答应过池映寒要保护好李元清的, 即便这是个麻烦精, 海棠也要对她负责到底。 海棠遂带着李元清冲进了山林的最深处。 如此一来,出山便不容易了,但他们却能够隐藏。 确切的说,她要把李元清藏起来。 海棠心想着, 便找到了一个石洞,她遂同车厢内瑟瑟发抖的李元清道:“公主, 麻烦你在洞内躲避一会儿。我得出去把这帮追兵解决了!” “好……” 李元清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只得被海棠拉着下了马车。 在看到山洞的那一刻,她的双脚突然开始发软。 “我、我怕黑……这洞太黑了,里面会不会有野兽……” 海棠回头吩咐道:“白霜!秋露!你们陪公主进去,好生照顾公主!” 白霜瑟瑟发抖的道:“海棠姐,我也害怕……” 海棠被她这话气得有些心梗,转头便道:“能不能有点出息!” 白霜“嘤”了一声,没再吭声。 但海棠不敢再拖延下去了, 她遂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 秋露见状, 刚想惊呼她怎么会有这东西,便察觉到海棠的双手在不住的发颤。 她没开过枪, 也害怕这玩意儿,但现在她不得不出去拼一次。 毕竟,这东西的命中率确实比弓箭要高上许多。 于是, 海棠便握紧了这把枪,躲在树后并不停的移动,准备在暗处击毙那些追兵。 不多时,山间便传来“砰”的一声! 两方人马都听得出来,那是枪声。 魏人恐枪,这脾性仿佛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了。 但这一次,在听到枪响后,反倒是追兵停止了行动。 因为他们深知自己人手里是不可能有枪的,出枪的是对方! 魏人见对方害怕了,他们反倒鼓起勇气,继续击杀追兵。 这时只听海棠一声喝令:“把他们往山下赶!” 见海棠持枪归来,魏军士气大振,杀气更加的浓郁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这群追兵便被赶到了山脚处,并且死的死、伤的伤,海棠本是想扣动扳机的, 但她深知这枪里的子弹不多了,偶尔打一发震慑一下还能起到作用,一旦让他们知道枪里的子弹用尽了,他们反倒会落了下乘。 所以,海棠没有再开枪,而是选择将他们往山下赶。 本以为他们会就此撤退,谁料! 就在他们马上就要出山的时候,突然有个士兵点了把火! 第1515章 闯宫 海棠眼疾手快,高声喊道:“快拦住他!” 话落的间隙,为时已晚。 那个人卯足了劲儿往前一抛,火把便在空中转了个圈,接着便落到了海棠身后,海棠转身的那一刹,火已经烧起来了。 “妈的!你活腻了!” 海棠当即怒火中烧,转头便给了那人一枪。 “砰”的一声下去,那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然,就在这时,追兵们知道了她们的弱点,接着便接二连三的朝着前方扔火棍。 海棠接连开了几枪,击毙了这些人,直到扣不出子弹了,她才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她这是要跟他们拼了! 于是,两方队伍再度拼杀起来。 有了队伍的掩护,海棠连忙去找水。 要知道李元清还在山顶上,白霜、秋露那两个笨蛋也还在山上。 她不能由着火势继续蔓延下去。 可是,说来容易,她上哪儿找水去? 没一会儿的工夫,她便看着追兵全部被消灭殆尽,但她能喊出的话只有一句:“快去找水!” 当天夜里,纵是魏军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阻拦山火的蔓延。 山火一旦生起,后果只有一个——整个山都被烧得连颗草籽都不剩! 除非这时能降一场大雨熄灭山火,但奇迹并没有发生。 海棠根本没法阻止山火的蔓延,也根本没法进山。 只能等到山里的一切都烧尽了,火才会熄灭。 直到第二天天明,本就贫瘠的山已经被烧得连片叶子都没有了。 海棠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甚至还搭上了自己的亲信。 在她急匆匆往山上赶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地面格外的烫脚。 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真希望昨天没仔细看的山洞 可当她赶到山洞附近的时候,竟连一丝灰尘都没看到。 怎么会这样?! 海棠无法理解。 这是被烧得渣都不剩了吗? 她赶忙喊道:“公主!白霜!秋露!” 这时,后面的队伍也跟着上了山,海棠见状,立刻吩咐他们不惜代价去把人找到。 她不信她们被烧得连个渣都不剩了。 可是,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她们又是怎么逃走的?人又去了哪里? 现在这种情况,让她如何跟池映寒交代?! 海棠的心口生生的堵得慌,只得不停的嘱咐队伍去附近接着找人。 在找人的时候,她突然开始不停的自责。 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她自认为自己懂得很多权谋兵法,夜里强行突围也是和池映寒商议过的,当时池映寒在准备次日围攻京城的时候,已经准许她在前一晚突围了。 可是,怎么还会出现这种意外? 如果这人真的丢了或者死了,她该拿什么去赔?这会不会引起两国战争? 海棠不敢往下去想,只能继续吩咐:“附近山头也去找!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殊不知,这场山火同样被青莲看在眼里。 青莲许久没有这种心梗的感觉了。 因为这场山火是前世发生过的,当时李元烁带着李元清逃到山洞里,却遭放火烧山,二人生生被烧死在山洞里。 没想到这一次情况竟然变了,没有烧到李元烁,单是把李元清和海棠的两个近侍烧没了! 青莲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转头去看天道日晷。 那一刹,青莲双眸骤然瞠大。 天道日晷上又多了一处裂痕。 难道是因为李元烁没死吗? 青莲惊喜之余,又感觉自己确实有些薄情。 她不知道李元清和那两个女侍卫的情况,她们是死是活只有黑白无常才知道,但因为顾相宜的缘故,青莲和黑白无常已经变成仇家了,她是不可能去地府打探这件事的。 但她此刻却有一丝莫名的庆幸——得亏李元烁不在那辆马车上。 至于那三个姑娘,纵是真的被烧成灰烬,她也只是感到有些可惜罢了。 她再看那京城,此刻城门处的士兵有一部分昨夜出去追李元清了,现下正是防守最薄弱的时候,却不成想炽帮大军就在这时候举着炽字旗冲进了京城。 李元淳这时正在宫里举办诗会,在大军冲进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一丝心理准备。 他是那么警觉的一个人,此刻竟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炽帮不是已经招安了吗?难不成王莽在骗他?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想去折磨王莽的时候,王莽已经率兵抢先一步冲进了皇宫。 这波谋反来得猝不及防,李元淳的记忆尚且停留在昨日王莽提议让他次日先行举办一个小型诗会让自己的诗句千古流传的阶段。 眼前的一切对他而言,简直太不真实了。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王莽是谁派来的?难不成他是太后的人? 李元淳现在手头的那些兵都在城门口,他赶忙发了三颗信号弹。 然,没有一支军队予他回应。 这些人不是被海棠的队伍杀了,就是被冲进城门的炽帮控制住了。 见没人前来支援,李元淳第一反应便是先逃跑再说。 毕竟现在讲道理已然没用了,他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保命,切不可被生擒了。 李元淳想着便赶紧从后门溜出寝宫,打算沿小路逃跑。 谁料,洋人正在这条路上等着他呢! 他刚跑到墙角处,正在扒杂草找狗洞呢,就被乔治用枪抵住了脑袋。 “举起手来!” 李元淳此刻简直就是满腹的计谋却无处施展,他现在最后悔的是自己当初犯了什么浑,怎么就把军权交给王莽甚至还让他帮自己打理朝政呢? 他心思重,生性多疑,那王莽竟是能一路卧薪尝胆,在他身边混到今日这个地位,李元淳也真是佩服他。 “朕要去见王莽!” 李元淳现在根本没法反驳,只得提出最后一个条件。 而乔治倒是不介意他见到王莽后杀了他,毕竟,王莽虽然愿意跟他们合作,但他们还是希望登基的皇帝是个懦弱无能的昏君,而王莽的能力显然过于高强了。 与此同时,皇宫大门口处。 王莽骑着马,径直闯了进来。 第1516章 背叛 此刻的他,整个人都是意气风发的姿态,但他并没有急着去看李元淳的情况。 毕竟,事到如今,他已然胜券在握。 倒是李元淳见那些洋人并没有带他离开的意思,一直催促道:“王莽呢?王莽在哪儿?!” “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突然,一旦熟悉的声音传入李元淳的耳道。 他瞠大了眼,看着缓缓走来的男子。 “池映寒?!” 终于,李元淳当着池映寒的面,叫出了他的本名。 但池映寒却是一脸的淡然,对此没有丝毫的意外。 只瞧着池映寒嘴角微微扬起,同李元淳道:“既然陛下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要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李三就是池映寒。 这一点,李元淳早就知道,池映寒也猜到了他会看出来,而他选择将计就计,准不会是什么好事。 李元淳瞧着他这无所谓的模样,却是笑了出来。 “不戳穿你,游戏才能继续下去呀!”令池映寒意想不到的是,李元淳的双眸竟满是期待,只听他继续道,“你不是池映寒,你是李三。你和王雅兮不是夫妻关系,她是个寡妇!于是,朕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怂恿王莽娶她了!” “可惜, 他终究还是不敢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举动。” “你怎知他不敢?!” 李元淳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许是被压抑得太久了,登基之后心思没用在正地方上,整日想着这些疯疯癫癫的事儿。 只听李元淳继续道:“你只是不知道罢了,可是朕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而你却在为一个背叛你的人卖命, 这太可笑了!” “是呵,这确实太可笑了。” 池映寒就这么站在原地, 他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以至于李元淳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这让李元淳感到有些失望。 他并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情景。 而这时, 池映寒却是默默掏出一支手枪, 全然不需要洋人动手,他自己便扣了扳机。 “砰!——” 伴随着一声枪响,李元淳便应声倒地。 子弹击穿了他的天灵盖,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圆形的窟窿, 接着洞口便开始渗血, 蹊跷也跟着流血。 李元淳的眼睛一直没有闭合。 有那么一瞬, 池映寒会思考他死前会想些什么呢? 为什么他看不出李元淳有丝毫的不甘, 反倒是对池映寒当下的处境幸灾乐祸? 池映寒不知道。 他只能说, 这厮根本没有正儿八经的当过皇帝, 更别说是体恤百姓, 他的脑子可以说是彻底的坏掉了。 不过, 池映寒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了。 李元淳死了, 证明他们此次的谋反十分顺利。 但这仅是对其他人而言,而对于池映寒来说, 现在还有更加艰巨的任务在等着他。 池映寒遂收起了枪,离开了李元淳身死的地方。 这时, 王莽已经抵达皇宫大殿了。 见李元淳不在大殿上,他便去问 士兵遂前去探问了一番,没一会儿的工夫, 他便回到王莽身边汇报道:“回将军, 陛下驾崩了。” “过去看看。” 此时的王莽身前身后都是士兵,甚至为了防止有人暗杀,他今日特意穿了刀枪不入的金丝战甲。 待王莽来到宫殿后方的小路上时,池映寒已然等在路口了。 在见到王莽后, 池映寒率先汇报道:“已经死了。” “我去看一眼。” 王莽怕他没死透,于是上前检查了一遍。 结果让王莽直呼好家伙! 那子弹击穿了李元淳的大脑, 当场毙命, 大罗金仙都保不了他! “干得漂亮。”王莽得意的道,“拉走厚葬了吧。” “是!”池映寒遂带着两个人将尸体抬走了。 在池映寒走到拐角的那一刹,王莽身后的士兵纷纷单膝下跪,高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声“吾皇”让王莽听着有些欣慰,他熬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把李元淳杀了。 他成功了…… 他终于成功了! “去请雅兮娘子过来,朕要让她看到朕最辉煌的一刻!” “是, 陛下!” 朝代更迭, 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 如今,王莽才是庆国的主宰! 而顾相宜在听闻谋反成功的消息的时候, 并未感到意外。 她知道王莽一定会击败李元淳的,这也得亏她在他身边这么长的时间,一直陪他筹谋部署。 眼下王莽似是知道这一点, 成功后第一件事便是让顾相客过去。 可这一刻,顾相宜却是害怕了。 因为从这一刻起,天下是王莽的了,他若是想要顾相宜进宫做他的皇后,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 而现在,顾相宜不去也得去。 她遂上了马车,前往皇宫。 在她抵达宣政殿的时候,王莽正在大殿候着呢! 见顾相宜过来,王莽立刻上前迎接道:“嫂子!” 这一声“嫂子”叫的顾相宜后背发凉,但她还是应了一声:“怎么了?王莽?” “我成功了……嫂子你看,我终于成功了!李元淳已经死了!” 他激动的模样就像个孩子一般,鬼知道他在此前还有多少种情绪, 他又独自在心底憋了多久? 顾相宜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孤独,并且,他是真的将顾相宜当成一个可以共享一切心绪的人了。 顾相宜轻轻点了点头,回了一声:“恭喜你啊。” “嫂子, 我实在是太激动了!” 王莽说着便一猛子冲了上去,紧紧抱住了顾相宜纤细的腰肢。 顾相宜个头小,就这么看着这个大块头抱着已经分享喜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但她的脑海里却突然闪过前世那民不聊生的场景。 那些百姓的流离失所,终究是王莽所致。 那一瞬,顾相宜被吓到骤然发抖。 见她身体颤动着,王莽赶忙问道:“是不是这一路上折腾到你了?” “没有……” “那是怎么了?” “没什么。”顾相宜重复道,“对了,还是要好生谢谢你。” 第1517章 称帝 谢他什么呢? 实际上顾相宜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刻早晚要到来。 而王莽见顾相宜的神情中没有恐惧与闪躲,他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他低着头,俯视着怀中的小家伙。 他终于可以好生的抱抱她了。 甚至,王莽迫不及待的同顾相宜道:“别怕,朕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带你去西洋看病,乔治说了,他会带我们过去看病的,那边有最好的大夫,他们一定会治好你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顾相宜的瞳眸渐渐瞠大,她万万没想到王莽暗地里竟去为她筹谋此事去了。 他不知道顾相宜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便去找了西洋那边的大夫。 那一刻,顾相宜竟没有静下心去思考王莽是如何做到能够让她去西洋那边诊病的。 但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王莽见她点头答应,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笑过了。 唯有在这一瞬间,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里的担子全都放下了。 就这么低头看着顾相宜的小脸,他感觉自己仿佛从黑暗的境地走出,前方便是一片光明。 “砰!——” 孰料,下一刻! 宣政殿上再度响起了枪声。 还未等大殿上的人反应过来,一颗子弹便骤然穿透了王莽的脖颈。 子弹没有将脖颈射穿,但脖颈处喷出的血却溅在了顾相宜的俏脸上。 刹那间,顾相宜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下一秒,她便看到池映寒站在了王莽的正后方,仍保持着持枪的姿势,手中的枪直对着王莽。 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相宜全然没反应过来,甚至整个人都被吓得怔在原地。 王莽也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甚至没法转头看一眼究竟是谁开的枪。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他能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感,也能感觉到鲜血在不住的往外喷涌。 但他竟是没有倒下去。 站在他身后的池映寒眯缝着双眸,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再补上一枪时,竟见王莽突然抬起了手,他用尽全力,才将手搭在了顾相宜的小脸上。 顾相宜以为王莽想像以前那样轻轻的触碰他,却不成想他竟在试图去擦拭溅在顾相宜俏脸上的鲜血。 在他眼里,这个世道充斥着愚昧和恶意,而顾相宜则是这世上唯一的净土。 他不忍心将她碰脏了。 可王莽终究是没有力气了,他只擦拭了一下,整个人便轰然倒在了地上。 他倒下的瞬间,顾相宜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池映寒。 顾相宜的眸中充斥着惊愕,在缓过神的那一刹,她惊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池映寒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他现在的头脑十分清醒。 “他和洋人签署了许多不公平条约,一旦他登基称帝,那么庆国便彻底沦为洋人的殖民地了。” 顾相宜:“……” 她根本不知道这档子事,她一直和王莽待在一起,却从未听王莽说过他要签署什么条约! 那一刻,顾相宜突然意识到一点——她确实掌控着王莽,却忘了王莽是个毁灭庆国的反贼! 她一直下意识的将安瑾瑜视为毁灭庆国的反贼,但实际上纵是他的野心再大,纵是他能活到今日,也不过是王莽麾下的一条走狗罢了。 想到这里,顾相宜整个人都是混乱的。 她甚至不知道王莽死后,他们该怎么办…… 而这一刻,池映寒也终于撕下了人皮面具。 随着人皮面具被摘落,宣政殿外的官员纷纷惊呼出声。 “池映寒!竟是池映寒!” “怎么会是他?” “他竟然还活着?!” 是的,就在池映寒摘下人皮面具的那一刻,青莲亲眼目睹了天道日晷的裂痕又多了一道。 这道裂痕从日晷的顶端径直而下,横穿了整个日晷,这日晷看起来就好像被雷劈过一般。 原本的灭国反贼竟是被射杀了。 并且…… 前世在今夜毙命的池映寒,此刻竟毅然站在宣政殿上。 这也就是意味着——他更改了自己的命数! 青莲险些惊叫出声。 就连她都没想到池映寒竟然亲手杀了王莽! 他们的关系虽然不如从前,但也没到反目成仇的地步,而池映寒今夜却是上演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就在大殿上的顾相宜陷入震惊的时候,大殿之上又有一人走了出来。 此人便是李元烁! 面对 “这便是那弑父杀兄的李元淳一直苦苦寻找的遗诏!这上面不仅有先帝的笔迹,还有玺印!按照遗诏,下一任君王本应是朕,不论是李元淳还是王莽,都是篡位谋反!” 说罢,李元烁便将遗诏公之于众。 而外面的这些官员以及王莽的兵都深知李元淳和王莽双双毙命,并且现在整个京城都被炽帮的势力裹挟,一旦起了争执,他们根本就不是炽帮的对手! 可他们心里也有些疑惑——这李元烁好像突然冒出来的一般,之前的他没有半点的势力,更没有争夺皇位的资格! 可他竟一直躲在暗处,参与着这次争斗。 如此说来,他的势力就是池映寒和他所创建的炽帮! 现下,不单是究还是背着她投靠了李元烁! 事已至此,李元烁反倒成了最大的赢家,而池映寒也找到了一个合得来的新主。 可这位皇帝登基后,他的处境并不会比李元淳好到哪里去,最要命的是——王莽本来已经答应将庆国的土地分给洋人了,但前提是他得登基称帝,条约才能作数,李元烁击杀了王莽,那便是彻底将洋人得罪了! 所以,在看到李元烁站在宣政殿门外的时候,甭说是顾相宜,就连青莲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好在天道日晷已经快要崩溃了,只要天道日晷崩溃,整个庆国便能顺利渡劫。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击溃天道日晷的契机究竟在哪里。 第1518章 心痛 这是最让青莲感到匪夷所思的地方。 但现在,她不知道该不该同顾相宜说这些,她甚至不确定顾相宜能不能听进去她的话。 毕竟此刻的顾相宜已经被惊得无法理智分析当下的情况。 她全然被眼下的一幕吓到了。 这可真是个复杂的连环局。 李元淳不知道王莽已经反了。 王莽不知道池映寒已经反了。 而池映寒却游走在二人之间,全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身为一个谍者,拥有整个京城的谍网或许还不足以证明池映寒的实力,但在已经反水许久的情况下还能在两位上司面前藏得如此之深,这便让顾相宜感到可怕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池映寒吗? 她以为他从了王莽便能保护他,但他压根没打算指望王莽,更没打算昧着良心跟王莽打江山。 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王莽,顾相宜心脏跳得越发的剧烈。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心痛,她以为自己早已看淡了生死,但王莽的死,还是戳痛了她的心脾。 只见这时,池映寒已然走到大殿外面,同那些心里还不服气的王莽的兵道:“王莽本就是我当年在江山救下来的。他能有今日,也是依仗我的扶持,那些枪支、洋雷,皆是我所改良的。我让权给他,本是顾及兄弟情谊,但不成想王莽他执迷不悟,竟签下诸多丧权辱国的条约!我庆国是个完整的土地,不接受殖民扩张,更不存在‘与外族相融共存’一说!既然王莽背弃国土,不顾大庆子民的生死,那我便将他这条命收回去,以儆效尤!” 一旁的李元烁直视着前方,盯着前面这些倔强的队伍。 下一刻,便见他们跪在李元烁面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元烁看似毫无波澜,心绪却是格外激动。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站在这里。 他能登基称帝,那都是他这些年卧薪尝胆熬出来的。 当然,也是因为自己等到了池映寒这股“东风”。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说的便是现下的李元烁。 他这波是直接取代了王莽,成了庆国的新帝。 只不过,方才池映寒的话还没说完,事已至此,他必须跟天下百姓交代清楚。 “李元淳弑父杀兄,罪不可恕。他的罪证,朕会呈给世人,纵是他现在已经身死,也休想将做过的恶行遮掩过去。” “什么?!” 弑父杀兄?! 这话若是传出去,李元淳注定会成为一个短命又被世人唾弃的皇帝。 但在李元烁看来,他犯下的罪,死了也不得逃脱! 李元烁和池映寒届时就在宣政殿前控诉王莽,无暇顾及站在王莽身旁的顾相宜。 实则,池映寒真的很想过去安慰一下顾相宜,但他已经做不到像以前那样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有多在乎她了。 这么做只会给顾相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直到遣退了王莽的队伍后,池映寒方才来到顾相宜面前。 他第一句话便是—— “相宜,我们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家了。” 是呵…… 他现在终于以池映寒的身份回来了,她也终于等到他了。 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这么难受,即便是青莲在她耳畔告诉她——池映寒已经成功改写命运了!他成功了! 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心里涌出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池映寒能够活下来是她最大的心愿,如今心愿达成,她反倒有种备受煎熬的感觉。 池映寒也意识到眼前的一幕对顾相宜的打击。 毕竟,她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更不知道他会突然击杀王莽。 王莽没日没夜的照顾她的起居,倘若不是因为王莽走错了路,那么他对顾相宜的好,丝毫不亚于池映寒。 这一点,池映寒心里也有数。 只是他不愿再去想了。 他当年结交了沈潋后,本以为认识了一个讲义气又靠谱的朋友,不成想后来被害成那样。 在与王莽重逢之前,他一直都没有朋友,故而,和王莽重逢的那一天,他喜出望外,甚至感谢苍天能让他们再度重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们就这么散了。 如果细想这件事,池映寒也会感到惶恐,甚至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到最后扣动扳机的时候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 但现在,他已经没时间去想他自己的那些事儿了,他来到顾相宜面前,轻声同顾相宜道:“宝,我们回家好吗?我们先回家,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那一瞬,他心里萌生出一种恐惧感。 他怕顾相宜会因此怕他。 甚至在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自己也会怀疑自己——他射杀王莽的样子是不是很恐怖? 但当夜,顾相宜还是答应了他。 但她还是说了一句:“将王莽厚葬了吧……没有人能预判未来,王莽也是如此,他不知道那些条约对这个国家而言意味着什么,他只想替母亲走完她没能走完的路……” 仅此而已。 王莽的一生,可谓是一个悲剧。 他什么都没有,这个世道给予他的只有恶意。 他本将带着恨意离开人世,却不成想会被救下。 在顾相宜将烤鱼分给他的时候,她并不知道他饿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善意让王莽暗暗喜欢了她多久。 只可惜,他的这份感情,终究只是个悲剧。 顾相宜根本就不爱他,她会怜悯许多可怜人,那是陌生人之间最为纯粹的善意。 她对王莽如此,对街边其他的乞丐亦是如此。 可是王莽将她视为这乱世中唯一的净土,这又有什么错呢? 他想爬到最高处,他想把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全都给她。 但可惜的是—— 顾相宜只是在利用他罢了。 可顾相宜终究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她知道王莽投靠洋人这一点罪无可恕,可让她喘不上气的是——他和洋人做的那些交易。 第1519章 怕死 她本以为他和洋人做的交易都是给她买兰寿金鱼那种小事,直到王莽在登基后迫不及待对她说的那句——他马上就可以带她去西洋看病了,只要去了西洋,洋人一定会治好她的! 顾相宜一想到这句话,便有种心如刀绞的感觉。 池映寒能感受到她的心绪。 她说得没错,王莽不可能预判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他到死也认为洋人和他是一条心的。 但池映寒却没有告诉她,他选择和海棠合作,正是因为他们预判到了——庆国皇帝一旦换了人,北魏就会立刻出手攻打庆国,待庆国毁灭后,下一个毁灭的便是北魏,随后这片土地都会被洋人所瓜分。 他不知道该怎么同顾相宜解释,但他知道他需要给顾相宜时间,让她冷静下来。 不多时,池映寒便带顾相宜回了池府。 许久都没回来了,这片地方对池映寒来说甚至有些陌生了。 殊不知就在方才,消息便传到了池府。 在得知池映寒还活着的时候,整个池府都炸了锅! 他们做梦都不敢相信这个死了一年的人居然“诈尸”了! 而且他居然一直在京城出没,甚至还回过几趟池府,但整个池府全然不知他就是池映寒。 老夫人在听闻池映寒还活着的消息后,踉踉跄跄的拄着拐出来接应,她哭诉着这一年来她唯一的活头就是盼着顾相宜把孩子生下来,看着孩子渐渐长大,她还能再撑几日, 可每当想起自己两个孙子都殁了, 她便又开始心如刀绞,只能通过吃药缓解疼痛。 在看到池映寒回来的时候,老夫人哭得声音都在发颤,池天翔斥了一句:“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们, 我们是你最亲近的人, 难不成你还怕我们揭发你?” 父亲果然还是那个父亲,理智得让人感到窒息。 他恐是永远无法理解池映寒这辈子最不敢相信的就是他。 但池映寒并未提及这些, 而是直言同池天翔道:“爹, 我先把相宜送回屋去,稍后再找你谈这些事。” 池天翔当然清楚在池映寒眼睛, 顾相宜比他这个爹重要得多, 果然是儿子出息后连老子都不怕了。 池天翔遂给池映寒让了路,由着池映寒带顾相宜回了望云斋。 待进屋后,池映寒便遣走了所有人。 屋内,只剩下池映寒和顾相宜二人。 池映寒这才拍了拍顾相宜的后背, 同她道:“放心吧, 现在没人了, 你想说什么便说罢!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又害怕又难受, 你要是气我怨我的话, 你就骂我两句!你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但顾相宜现在的心绪却是复杂到了极点, 她有太多话想说了, 可话到嘴边, 只剩下一句:“我骂你做什么?还是你骂我吧!” 池映寒一愣:“我骂你作甚?” “是我厌恶了李氏皇族, 不想看到他们世袭下去了。是我想控制王莽,让他做一个能由我掌控的皇帝。我以为我可以利用他对我的感情去控制他, 当然,事实证明我确实做到了, 我确实得到了一个为我所用的皇帝。他怕我冷着他,甚至我一个眼神过去, 他都会跑过来问我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他确实可以为了我豁出一切,但我没想到他竟为了我去投靠洋人!” 又是这样…… 她以为她能改变局面, 却再一次被天道给摆了一道! 池映寒知道这个阴差阳错确实有些荒谬。 他只得如实解释道:“他就是这么个人, 他确实敬你又爱你,甚至爱你爱得有些卑微。但他做事是不会跟你商量的……” “可是这些我也能想到啊,我知道他主意正,他的每个计划我都会问, 我说我会帮他参谋,他也答应了, 甚至他还跟我讲起了他母亲的那些事儿……可是, 为什么他不肯告诉我这件事?!” 如果他说了,或许她会告诉他应当如何与洋人相处,他也不会走到今日这步…… “他怕你再度遭遇洋人的刺杀,背着你去找洋人要授权,他不仅把他自己卖了,把大庆卖了,甚至把你也一起卖了!他知道你不会准许他这么做的, 但他却认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是他自己把路走偏了, 相宜,千万别自责, 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可是……是我主动靠近他的,是我想让他越来越爱我的,但却也是因为他陷得太深了, 才会给我要授权,才会让洋人给我找大夫,才会……唔!” 然,还未等顾相宜说完,池映寒便用力吻住了她的唇。 他不想让她再说下去了,也不想让她再这么无端自责下去了。 想治好顾相宜,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如果不是王莽本来就想往那条歪路上走,没有任何人能掰弯他! 相反,顾相宜还紧盯着他呢,倘若这都拦不住他的话,那么他的死,纯粹是咎由自取。 但池映寒能理解顾相宜此刻的心绪, 他在吻过她后,轻声在她耳畔道:“我到现在也仍有许多失误的时候呢,不要太苛责自己了。” 接着, 池映寒便轻轻握住她的小手。 她的手仍旧没有体温,凉得让池映寒下意识的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了一分。 他太能理解王莽为什么跟被洋人洗髓了一样,因为庆国境内没人能解释顾相宜为什么病成这样。 她全身都是冰凉的,这简直是跟尸体一个温度。 “宝,你到底怎么了?你冷吗?” “有点冷……” “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不知道,好像一觉醒来突然就这样了,不过也没什么影响。” 这个笨蛋,她到现在还在瞒他! 如果这时候洋人告诉池映寒说他们的药能救治顾相宜,池映寒恐是真的会信。 或许解药是存在的,但洋人有没有那份诚心,便是另一回事了。 “相宜,你怕吗?” 池映寒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顾相宜听后感到有些困惑。 他问的是哪种害怕? 是认为她现在怕死吗? 不,说实话,顾相宜现在已经不像最初那么怕死了。 第1520章 谋划 天道日晷现在碎了一半。 这天罚,顾相宜注定是躲不过去了。 事已至此,她已然没有时间往回看了。 她抬着头,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池映寒,轻声问道:“你跟李元烁现在关系怎么样?有把握吗?” 这才是顾相宜最为担心的问题。 想当初,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愿让池映寒再跟李氏皇族打江山,李氏皇族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他们不能再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了。 池映寒知道顾相宜担心他,这让他心里稍稍有些欣慰,看得出来顾相宜还是在乎他的。 他如实回道:“放心,我长记性了。我现在虽认李元烁为主,但炽帮势力在我手里,同时,北魏的兵力也是我能掌控的。李元烁现在能收回去的只有王莽那边的兵力,而我这边的兵力,不会轻易交还给他。” “可他若是执意想收怎么办?” 顾相宜已然被这些皇族寒了太多次的心,当年的一腔热血早就被浇凉了。 池映寒瞧着她这忧心忡忡的模样,心疼的轻抚着她的发丝,温柔的道:“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这些事的。” 顾相宜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这李元烁是三位皇子中藏得最深的一位,他蛰伏许久,谁知道他登基之后会做些什么?池映寒真的了解他吗? 然,池映寒却是稍稍叹了口气,见顾相宜不回他,他遂继续道:“咱们先治病好不好?你生完孩子后, 月子也没坐好, 不是受惊吓就是受冲撞,倘若再操心这些事儿,你这身子还能撑多久?乖,你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好生歇着, 瞧着现在天气暖和, 花红柳绿的,咱们出去逛逛怎么样?我之前还欠着你好几次踏青郊游呢!要不咱们这几日便出去郊游吧!” 说实话, 顾相宜现在完全没心情去郊游, 她明知道池映寒现在就是在哄她,这让她如何安心出去游玩? “你先告诉我,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池映寒:“……” 小祖宗果然不好伺候。 池映寒怕她胡思乱想, 遂同她说了实话。 “当初我和王莽的分歧在于如何借助西洋的力量改变大庆。说真的,王莽母亲当初的设想并没有错,只可惜她死得早,没能阐述她到底想如何借助西洋的力量改变大庆现在的局面。但现在洋人野心勃勃, 一心想着瓜分大庆的土地, 此刻全然相信他们并让他们迁入京城, 这完全是自寻死路。可王莽不听, 一旦让他登基, 他就要给洋人开门, 让他们大批量迁入京城, 如果他不能把控好局面, 以后他就会变成一个傀儡皇帝, 这片土地就被洋人统治了。可王莽不会认为自己会走到那一步的,所以我只能杀了他, 重新找一条行得通的新路。” 池映寒说得很清楚了。 王莽想走的那条路,思路没有错, 但方法用错了。 可以学习洋技,但绝不能轻信洋人, 更不能拿国土做简易! 池映寒郑重的道:“我要去找那条路,这就是我的想法。” 顾相宜没有作声。 果然, 池映寒一五一十的全都交代了。 但她还想继续探问:“那么, 你打算从何处着手?” “其实做法很简单,但思想上达到那一步却很难。洋人想让北魏和我们打下去,不惜给予北魏支援,以此大幅度削弱我们的战斗力, 最后耗尽我们全部的兵力和财力,沦为砧板上的肥肉。所以, 我们切不可落了洋人的套儿, 非但如此,我们还要和北魏合作,只有两国联手,守住我们所在的区域的所有土地,才能让他们找不到可乘之机。” 这个理念,让顾相宜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如此一来,北魏便失去了洋人的庇护和支持, 彻底得罪洋人了啊!他们能答应跟我们合作吗?” 她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池映寒闻言,嘿嘿一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说实话, 我不敢告诉你,是怕你误会我和海棠之间藕断丝连,但实际上海棠是达成两国合作的关键!她现在是北魏的腾骁侯, 她这个侯爷以及她那几个哥哥在朝廷上还是有地位的,更何况北魏君王不是傻子,洋人凭什么给他们这么好的资源?况且洋人这些年像驯养牲畜一样对待他们,他们心里可能没数吗?两国打了几次仗,最后打到两败俱伤,他心里就没慌过?所以从海棠入手,没几个月的时间,北魏那边就停手,并且支持我们换个能答应结盟的皇帝。” “所以,李元烁就是那个愿意结盟的皇帝?” “正是。” 池映寒说到这里,就差没在顾相宜面前摇尾巴了。 他迫不及待想让顾相宜夸他,毕竟他这个想法和计划, 已然破了洋人想要瓜分庆国的局。 可顾相宜还是有点顾虑:“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池映寒:“……” 她为什么还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终于,池映寒摊牌了。 “相宜, 你要是觉得这个想法不错的话,要不要考虑先夸我两句?” 瞧着池映寒一副邀功的模样,顾相宜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好吧!看在他顺利改命的份上, 今晚可以好好奖励他一番! 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前世的今天是他坦然结束自己这二十多年毫无建树的生命的日子。 见顾相宜答应了, 池映寒更是一副小幸福的模样,激动的道:“突然想起来,今日是我重新恢复身份,以真实身份回家抱媳妇的日子!相宜你等一下,我得找厨房要几坛酒,我还要几只烧鹅!还有鹿肉脯、扇贝……我还想吃火锅!” 顾相宜:“……” 他这是准备开席了?! 可别介,她实在不喜欢整个池府聚在一起吃席的局面,那场面让她感到累得慌! “你可别告诉我,你今晚准备让家里开席……” “不不不,你放心!我知道你不爱跟他们一起吃饭,说实话,我也不喜欢全家一起吃饭,虽然以他们的性子明天准得开席设宴……” 第1521章 催他 “但是,我保证今晚不会!我就吃个夜宵,先补充一下体力!” 池映寒说罢,便蹦蹦跶跶的出了屋。 她好像很久都没看到池映寒这般开心的模样了。 他仿佛打完了憋了很久的一仗,将夜宵端回来后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顾相宜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王莽的?” 池映寒认真想了一下。 说起来,他之前也是倾尽全力的扶持王莽上位,当时的他,诚心天地可鉴,以至于王莽到死都不知道是池映寒开枪杀了他。 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谋反的呢? “我好像也不记得具体是哪天了,反正我是越到后来越觉得不对劲,他当了将军后虽然也提拔了我,但他隔三差五把我往外面赶,我当时就感觉他若是当了皇帝,还不得反手把我发配边疆?有些人就是这样,苦的时候可以抱团取暖,待到富足了之后,就彻底变样了。即便是王莽再三保证过他会分权给我,但我看出来了,他若是当了皇帝,那点权势就是个补偿,他不想把你还给我了……” 池映寒不想承认自己也是个心思重的,但他还是看出了王莽的那点心思。 他不能留他,说什么都不能留,若是心软给他留一口气,日后他定会造反。 想到这里, 池映寒突然感慨道:“相宜啊,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就这么杀了他挺残忍的,你可能理解不了,但我还是得告诉你,咱们男人之间的朝堂争斗, 谁都不能心软。但这事牵扯不到你和孩子, 无论我和王莽最后活下来的是哪一个,都会将你和孩子照顾得很好。你别看我们这些男人糙了些, 但我们对女人是不会糙的, 他想给你最好的,我也想给你最好的。但对我们而言, 这就是朝堂争斗, 不讲人情,只讲输赢。淘汰的那方就得出局,就这么简单。” 池映寒一边吃着烧鹅,一边跟顾相宜讲着这番道理。 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 他突然噎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在沈潋的牢房外歇斯底里的控诉着, 他问沈潋有没有点良心的时候, 却看不到沈潋有任何悔意。 那时候, 还是王莽告诉他——跟他说这些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只会觉得你蠢。在他眼里, 这无非是他和顾相宜的争斗, 他都输了, 被关押在这里, 他认赌服输。但你问他有没有良心,他只会觉得你很可笑。 池映寒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理解王莽的那番话的, 甚至他还当作经验之谈去给顾相宜讲这些。 更关键的是—— 他讲这番话的目的是解释自己为什么毫不留情的杀了王莽。 池映寒心里有些发怵,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顾相宜说这些, 还是说……他应该早些翻篇的…… 而当他小心翼翼的回头看顾相宜的时候,顾相宜正躺在床上认真的听他说话。 他咬了咬唇, 轻声补了一句:“那个……相宜啊,我刚刚那番话, 你要是听不懂的话, 可以忽略……” “我听得懂。” 池映寒:“……” “你总结得挺好的,就是……” 顾相宜突然顿了一下,她这一顿,让池映寒更加发怵了。 “就是什么?” “就是你能不能快点吃?说了半天的话, 才吃了半只鹅,旁边还有两只半的鹅, 你要是再以这个速度吃下去, 我就要铺床了!” “别介!” 池映寒顿时慌了。 好不容易以真实身份回家跟媳妇过夜,结果吃夜宵吃了半宿,他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赶紧加快了吃鹅的速度。 顾相宜瞧着他这胡吃海塞的样子,忧心忡忡的嘱咐了一句:“你还是慢点吃吧!可别噎死了!” “咳咳!放心,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才不会被烧鹅噎死!” 孰料, 他这番话可真是让顾相宜警惕了起来。 还没到子时呢, 他可别熬过了大劫,最后吃鹅噎死了! 一想到真有这种可能, 顾相宜赶紧从床上下来,迅速来到桌前,急切的道:“好了好了, 你别吃了!这鹅什么时候不能吃?非要今儿晚上吃完?” 池映寒怔了怔。 她今晚这么主动的吗? 这可真是让池映寒受宠若惊。 池映寒突然又想起件事,遂道:“我好像好些日子都没洗过澡了,要不我先洗个澡?” “我又不嫌弃你,你非得今晚洗澡?” 顾相宜都怕他洗澡洗出什么意外! 但池映寒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你真的不嫌弃?” “放心,我不嫌弃!”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只要是个活的就行?” 还真让他说对了! 顾相宜哪里还敢奢望旁的?只要池映寒没死在她前面,她就谢天谢地了! 但池映寒自己却感到有些遗憾:“今晚不好生洗洗,有种怠慢美人的感觉……” “放心,我不觉得你怠慢。反倒是你这么拖拖拉拉才是真的在怠慢我!” 顾相宜干脆不让他吃鹅,也不让他洗漱,在桌边直接吹灭了蜡烛。 她今晚就想切身感受到他的气息,她想守他到次日天亮。 如此一来,她便能确认他是真的活下来了。 故而,在吹灯后, 顾相宜又想到一点注意事项。 “对了,你今晚不能太激动啊!” “不、不激动?”池映寒懵了,“我为什么不可以激动?” “心脏跳得太快容易猝死。” 池映寒:“……” 想不到注意事项还挺多的。 “平日里怎么不见你有这么多顾虑?” “因为平日里你也没跟我提这些死人的事儿, 你给我吓着了。” “那咱们不谈死人,谈生人怎么样?”池映寒在顾相宜耳畔轻声说道,“说实话,我想好了,有了乐哥儿后咱们得注意着点了,可不能让你再生了。瞧着你遭了一年的罪,我心里真有些不舒服。” 这话让顾相宜感到欣慰,她轻声笑道:“没关系,都过去了,自打有了乐哥儿,我心里踏实多了。” 虽然有些无奈,但顾相宜不得不承认,在有了小允乐后,她在这个家里才算彻底的坐稳了。 第1522章 治鱼 这一夜,顾相宜毫无睡意,她难得这么紧张又清醒,池映寒几次问她要不要睡觉,她都不应。 她就想盯紧了他,生怕自己眼睛一闭,他就会在自己身边溜走。 直到后半夜,池映寒开始跟顾相宜说:“你确定这么折腾下去不会出事吗?” “我还好啊,我没觉得受不住。” “我能说我受不住了吗?白日里一刻也没歇着,这大晚上的,最多能坚持半宿,现在疲得不想动弹了。” 顾相宜:“……” 难得她主动一次,他居然跟泄了气的球一样,软趴趴的压在顾相宜身上,一动不动。 顾相宜真是要嫌弃死他了。 可她真有些怕她强求,导致池映寒累死了。 那可真就是奇闻了! 顾相宜遂由着他睡着,可她却睡不着,唯有感受到他的呼吸,她才得以安心。 直到次日天明时分,顾相宜捧着池映寒的脸,轻轻的拍着他道:“池二,起床啦!” “嘤……”池映寒哼唧了一声,慵懒的半趴在她身上不愿起来。 瞧着他还能回应她,顾相宜这才放下了心。 他终于活下来了。 在确认他渡劫成功后,顾相宜突然感觉眼皮有些沉重, 这才体力不支, 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她睡熟的时候,池映寒已经醒了,他瞧着怀中这个憔悴的小家伙,轻轻叹了口气。 本就是个不禁折腾的, 还非要在夜里折腾, 夜里折腾的后果就是白日里后反劲儿。 池映寒无奈的握紧了她的小手。 捂了一宿,还是没能将她的小手捂热。 甚至整个身体都是冰凉的。 这就奇怪了, 她体内的温度是正常的, 体表温度怎么冰成这样? 谁也不知道她这究竟是什么毛病,好在这个病平日里也不影响吃喝, 喂给小允乐的奶水也是温热的, 旁人也就没有过多的在意,只是顾相宜一直觉得冷,池映寒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帮她,只能把被褥捂得严实一些。 白日里, 老夫人院里的婆子过来探问, 果然是要摆席设宴, 池映寒就知道逃不过这一劫。 不过此刻顾相宜已然睡熟了, 池映寒便同婆子说待会他一个人过去, 顾相宜身体疲乏, 就不过去了。 于是, 在顾相宜睡着的这段时间, 池映寒便只身赴宴去了。 待到了宴会上后, 池映寒便有些后悔没把顾相宜带过来了。 因为这宴席上可真是闹了一出笑话。 三房家的池映雪嫁给王莽,但王莽却被击杀了, 而且还是被池映寒击杀的。 一来是大势所趋,二来是倘若争执起来, 老太太肯定站自己的嫡长孙,以至于池映寒杀了王莽后, 冯氏无处说理去。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最离谱的是宴会之上, 池映雪拿出了和离书, 说自己和王莽早就没关系了。 这不就是承认了双方的婚姻是名存实亡的吗? 这出举动,险些没把冯氏给气死! 但冯氏只能咽下这口气,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笑着说她们家雪儿这么优秀, 肯定还能找到好人家的。 待宴会结束后,池映寒便回到将军府上, 将两个孩子带回了池家。 待他前去将军府接孩子的时候, 小允安震惊得险些没叫出来。 “爹爹!是爹爹!” 她做梦都没想到爹爹居然会过来接她! 她赶忙兴冲冲的跑了过去,一猛子扎在了池映寒怀里,粘着池映寒问道:“爹爹,你去哪里啦?怎么出去了那么久?” 池映寒摸了摸小允安的小脑袋,这个欢实的小家伙,真是让池映寒爱不释手。 池映寒遂解释道:“娘亲是不是跟你说过——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 小允安认真的点了点头。 娘亲确实是这么说的。 池映寒继续道:“爹爹去边疆了,那边离这里很远, 平日里很难回来。” 小允安并不知道边疆究竟有多远, 她遂赖在池映寒怀里喃喃道:“可是娘亲说了,爹爹一定会回来的。” “是啊, 爹爹这不是回来了吗?” 小允安并不是一味的傻淘,她乖巧懂事的时候远远多于胡闹的时候。 池映寒打心底里疼爱这个小家伙。 “安姐儿,跟爹爹回家好不好?” 池映寒本以为小允安会迫不及待的答应, 但小允安却是握住池映寒的手,同池映寒道:“爹爹,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你说!” “爹爹跟我过来!” 小允安说罢,便拉着池映寒走向了后院的池塘。 池映寒知道王莽为了让顾相宜适应将军府的环境,将她的院落建的和以前一样。 并且,院落里还有各种花儿和小金鱼。 小允安来到池塘附近,小手指向了池塘里的一条黑白花纹的兰寿金鱼。 倒别说,这些兰寿金鱼还真是又肥又圆,十分讨喜。 想来这些兰寿金鱼的价钱应该不会便宜,但王莽为了讨顾相宜的欢心,竟给她买了几十条兰寿金鱼。 而小允安指的那条,现在正趴在池塘底部,一动不动,已然离群独游了,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不出三天这条鱼就会死亡。 而小允安却是郁闷的道:“爹爹, 就是那条黑白花色的鱼, 它好像生病了,你可不可以给它看看病?” 说实话,池映寒有种私心——王莽给顾相宜的东西,再值钱他也不想留! 大不了他以后重新给她买些一模一样。 可小允安不懂这些,她终究只是个小孩子,她也只是单纯的喜欢这条兰寿金鱼。 他不想让小允安伤心,遂道:“你等一下,爹爹去找个网兜,把它捞上来单独治疗。你放心吧,这些小鱼,爹爹都能治明白!” 小允安欣喜的点了点头。 “谢谢爹爹!爹爹太棒啦!” 池映寒摸了摸小允安的小脑袋,继续道:“还有啊,待会儿爹爹让人把这些鱼都装到袋子里,带回池府,这些鱼可金贵着,一天不打理就会生病,几天不打理,整个池塘便横尸遍野了!” 池映寒真是不理解王莽为什么给顾相宜养这种鱼,难不成是想消磨她的精力? 反正这些鱼都是很难养的。 第1523章 诊病 但瞧着孩子喜欢,池映寒终究不忍心让这些鱼都死在这里,遂将这些鱼都带了回去。 这一路上,小允安一直粘着池映寒,跟池映寒介绍着她的朋友。 池映寒抱着小允乐,拎着小允安,还要带上小元福。 当然,还有元玉婉。 待上了马车后,池映寒才向元玉婉郑重的道谢。 元玉婉倒是没感觉有什么劳累的,相反,瞧着池映寒能顺利渡劫,她也感到十分欣慰。 她来人间一遭,最让她痛心的是青莲告诉过她——人间的这些事,她不能随意插手,更不能用法术更改他们的命数,否则定会有人找上门来跟元玉婉算账的。 元玉婉别无他法,只能坐视不理。 好在池映寒还算争气,熬了过来。 元玉婉问道:“相宜她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平日里得多注意休养。”池映寒说到这里,便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神仙姐姐,你能看出相宜她这是患了什么病吗?” 池映寒实在找不到人了,只得求问仙家。 “待我回去看看她的情况再说吧。” 元玉婉纯是搪塞,待到了顾相宜的屋里后,她看得出来, 顾相宜和往常一样又躲在被窝里不爱动弹。 而池映寒此刻则专注的治鱼去了。 但在元玉婉看来, 顾相宜才是病得最重的那条鱼,她都已经坐在床边了,顾相宜的意识也尚不清醒,甚至迟迟缓不过来。 池映寒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情况, 还以为是昨夜折腾到了。 实际上, 就算昨夜不折腾她,今儿她也会这样。 她遭受的天谴仿佛比以前更重了, 元玉婉问着青莲道:“居士, 倘若她的情况再这么持续下去,会不会睡得一天比一天沉, 待到三个月后, 就彻底醒不过来了?” 青莲本不想再透露更多,但现在看来,元玉婉已经猜到了。 青莲只得如实回道:“现在看来情况就是这样的,我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池映寒已然让元玉婉给她看病了, 这是第二次, 他让她去治她的病。 可第一次的时候元玉婉就表明态度说自己不是什么仙家, 也治不好她的病。 她想不明白, 为何池映寒仍旧选择相信她。 如果给不出答案, 让顾相宜就这么死了, 别说是无法给池映寒一个交代, 她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 “居士, 我不信一点办法都没有。您不是说她有办法渡劫的吗?既然池映寒都能渡劫, 她有什么渡不了劫的?” 元玉婉不信邪,她不想看到他们二人阴阳两隔的模样。 青莲叹道:“除非我们能找到契机, 就像池映寒击杀王莽那样的契机。你也知道,池映寒本该死于昨夜, 相宜为了改他的命,便以为那一夜如果王莽登基, 他就能跟在王莽身后活下来。谁承想,他是因为击杀了王莽才改了命……” 青莲承认, 有些契机, 她是想不出来了。 但这些年轻人或许有这个能力。 元玉婉一边听着青莲的话,一边暖着顾相宜的身子,每次顾相宜昏昏沉沉的睡不醒的时候,元玉婉这么帮她暖暖身子, 都能让她恢复意识。 这一次也不例外。 顾相宜渐渐恢复了意识,待她睁开双眼的时候, 竟发现元玉婉坐在床边, 小允乐也在床边的小摇床里。 恍惚之间,她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将军府,直到彻底清醒后,她才意识到这是池府,是她自己家,并且王莽已经死了。 池映寒不在,顾相宜转头问了一句:“王莽已经被安葬了吗?” 元玉婉回道:“放心, 池二没有把他暴尸荒野, 当晚便将他安葬了。” 顾相宜呼出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只回了一句:“那就这样吧……” 元玉婉知道顾相宜在想什么,遂道:“实际上你心里明镜着无论他待你有多好,他都替代不了池二。” “可是说心里话, 我跟他没有深仇大恨,我也能感受到他和我一样在努力的活着,我本是希望他能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归宿的,却不成想,他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放心,阎王爷会给他答案的。他这个人啊,斗输了就是斗输了,他肯定会认的。” 旁人不知道阴司的存在,但她们可是清楚得很。 元玉婉的话,还真就让顾相宜释怀了许多。 这一世,没人给王莽改过的机会,是因为朝堂斗争之中,没有任何一方会心软。 希望下一世, 他能成为一个普通的百姓,平平安安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不会对这个世道满是怨言和恨意。 “对了,池二呢?” 顾相宜虽然知道池映寒现在不会有事了, 但他没在自己身边, 她心里还是不安生。 “王莽给你的鱼儿,有一条病了,池二去给鱼治病了。” 顾相宜当时就说过,池映寒是唯一一个能让她的小金鱼起死回生的人。 “是那条黑白色的小鱼吧?允安很喜欢那条小鱼的!” “所以他就去治鱼了嘛!”元玉婉说着,便同顾相宜道:“好了,你既然已经醒了,便坐起来吃点东西,我几日没看着你,你又开始整日躺在床上不爱动弹了。” 这是大忌。 如果元玉婉不好生管着她,她就会越来越慵懒,最后生生睡死过去。 元玉婉心底暗暗发誓——她要尽最大的努力去治好她! 不多时,元玉婉便将顾相宜扶了起来,给她找了个凭几,并道:“老规矩,站不起来就坐在床上,干点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许躺着。” 一旦躺下就会犯困,元玉婉无论如何都要将她看住了。 而在池映寒回屋的时候,发现顾相宜已然坐在凭几上作诗了,他甚是佩服的道:“神仙姐姐,你也太灵了吧!你一过来,她这精神头儿立刻就好了不少!” 元玉婉不知自己该不该邀功,只听池映寒继续问道:“对了,神仙姐姐,就她现在的情况,我能带她出去郊游吗?” “郊游?”元玉婉未免被他的计划惊到了,“她现在可出不了远门!” 第1524章 噩梦 池映寒顺势问道:“那她现在什么情况了?” “不太好说,她现在的情况,至少这几个月不会出现问题,我会想办法治好她的,你只管负责这些日子好生哄着她,多陪陪她。” “也就是说,她的病症,你是会医的?” “差不多吧。” 元玉婉不敢保证,但又不想说自己不会。 可如果她真有把握治好顾相宜的病,那她的功力岂不是比青莲还要高了? 元玉婉正想着,这时,小元福跑过来喊她道:“娘亲,你来一趟厨房。” 元玉婉的注意力顿时被他转移了过去,她忙问道:“厨房怎么了?” “你过来就知道了!” 小元福搞得神神秘秘的,惹得元玉婉只得跟他出去一趟。 待元玉婉走后,池映寒便来到了顾相宜身边,好奇的问道:“作什么诗呢?” “开春了,想作些春赋。”说起作诗,顾相宜可起了兴致,“按说这诗应该你来作才是!” 一提作诗,池映寒脑袋瓜子顿时嗡嗡作响,他赶紧拒绝道:“别介,我反应慢,早就不会见景生诗了。” 别说是作诗,就连作诗方法他都忘得差不多了, 他就想做个粗人, 慵懒的赖在顾相宜身边,这就挺好了。 而顾相宜却是拿他没办法,只得叹了一句:“你就是懒!到现在都是个贪玩的!” 池映寒撅着嘴,一副被斥了不开心的模样。 顾相宜这才补了一句:“不过, 你开心就好。” “要不……我还是作首诗吧!你开心比我开心重要!” “不用了, 你现在作诗那纯是在强行憋诗,我可不敢指望你能像曹植那样憋出旷世佳作。” 顾相宜看着眼前的池映寒,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以前要求他博学多才、加官进爵、步步高升, 现在居然什么都不要求了,只要看到他平平安安的坐在自己面前, 她就很满足了。 她大抵是想通了罢! 顾相宜看着眼前委屈巴巴的池映寒, 轻声同他道:“过来让我捏捏脸。” “啊?” 然,还未等池映寒反应过来,顾相宜便一把捏住了池映寒的脸蛋,接着便会心的笑了起来。 池映寒见她喜欢捏自己的脸, 他便将脸伸了过去, 笑道:“随便捏, 怎么开心怎么捏!” “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这张脸戴了这么久的人皮面具, 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吧, 真的没问题, 你狠点捏也不会坏掉的。” “我可不敢用力, 你这容貌好不容易才恢复的。” 池映寒嘿嘿一笑, 就知道媳妇心疼他。 他遂继续道:“对了, 相宜,你想去放风筝吗?咱们好久没去放风筝了!” 大约是在屋里待了太久, 顾相宜都不记得还有放风筝这种活动了。 顾相宜记得小允安喜欢看他们放风筝,上次他们去放风筝的时候, 小允安才刚刚学会说话。 一晃都过去这么久了。 顾相宜的阳寿也只剩下最后三个月。 她倒是很想出去走走,但是, 她真的很害怕池映寒知道她现在出远门必须得坐轮椅。 之前出过几趟门,都是元玉婉推着她出去的, 即便是进宫也得坐马车, 以她现在的体力,根本走不了那么远。 顾相宜遂道:“你带允安出去放风筝吧,她喜欢风筝。” “那你呢?” “我现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平日里还得照看允乐, 最近几个月都出不来远门。” “那就是说……今年都不能去了?” “应该是吧。” 顾相宜病得安静又隐晦,她没有整日哀嚎, 甚至连咳嗽都没有,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作诗作画。 池映寒听王莽说过,她好像是出不了这后宅了。 但池映寒并不能直接告诉顾相宜,而是趴在她身边,看着她作诗。 顾相宜感慨道:“你现在可真是比以前乖多了,若是换作以前,你是没有耐心趴在这里的。” “嘿嘿, 这不是因为有你在嘛!” 顾相宜摸了摸池映寒的脑袋, 遂继续作诗了。 元玉婉嘱咐过池映寒,让他切记跟顾相宜在一起的时候说话的声音尽量小些, 更要紧的是要陪她找点事干,不能让她整日睡觉,否则情况会越来越差。 果然, 池映寒也看出来了,顾相宜在作诗的时候三番五次的打哈欠,池映寒最是清楚顾相宜睡死过去的时候是什么样,他可禁不起吓,故而,让他看着顾相宜,他是格外的认真。 直到晚上,池映寒才准许她躺下休息,可说来也是奇怪,她躺在床上之后下一刻便睡着了。 这时,元玉婉也回来了,她回来后便跟池映寒道:“我陪她睡吧, 在将军府的时候, 她就让我陪她睡,说是能让她安心一些。” 这个仙家陪着顾相宜,岂止是让顾相宜安心,让池映寒也安心。 池映寒只听她继续嘱咐道:“多备些羊乳, 乐哥儿若是夜里哭闹,立刻抱到远些的屋子去喂羊奶,少吃几口母乳出不了什么事儿,但相宜睡眠浅,容易惊醒,切不可让孩子吵到她。” “诶!我知道了!” 看来这种事,元玉婉是没少做了。 她经常在夜里把孩子抱出去照顾,以便顾相宜能睡到天亮。 好在这一晚,小允乐并未哭闹,似乎变得懂事了许多。 …… 与此同时,皇宫。 这是李元烁登基后的第一个夜晚,但这一晚,他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知道李元淳的那些秘密,也知道李元淳在怕什么,正是因为恐惧,李元淳才格外的孝敬长辈。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必要维持颜面。 可是,当年李渊平已然将他母妃的事昭告天下,他和太后本就是不和的,既然如此,强行掩饰也是一种笑话。 好在这一夜,他睡了个好觉。 他常年被两位皇兄欺压,在宫殿里时常感到压抑,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登基之后,他终于舒坦了。 但却也在这一夜,他在一片黑暗中见到了自己的母妃。 那女子一身青衣,坐在茶馆附近,只见她饮了口茶,目光落在李元烁身上。 第1525章 闯祸 梦中的母妃,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带着委屈和恨,相反,她格外的惬意,仿佛在享受此刻的平静。 李元烁本是想过去告诉她,自己过得很好,他还想告诉她,这些年,他都是和自己的妹妹相依为命。 然,就在这时,李元烁意识到李元清竟破天荒的没有跟在自己身后。 她向来都像个小跟屁虫一样,李渊平驾崩后,她就更喜欢粘着他了。 这时候她怎么会不见了呢? 于是李元烁便返身去找李元清,他一边喊着李元清的名字,一边挨个街巷的找她。 他找得很累,但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 他甚至将街巷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到李元清的踪影。 他着急又崩溃,就这么看着母妃喝完了茶,离开了茶馆。 他终究没能见上自己的母妃,甚至落了个一无所有。 他在睡梦中骤然惊醒。 原来是一场梦。 李元烁赶忙坐了起来,急促的喘息着。 他不知道是不是这片地方风水不好的缘故,李元淳登基后会做噩梦,他居然也会做噩梦。 只不过,他们的噩梦不是同一种罢了。 他惊醒后,却又睡不着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到现在也不知道李元清去哪里了, 当初带她逃走, 是池映寒的主意,但现在他都已经登基了,总该让李元清回来了吧? 他遂深夜派人去叫池映寒进宫,否则他在这里别说是睡觉了, 单是坐着都会胡思乱想。 而这时, 池映寒正陪顾相宜睡着,不承想这深更半夜的, 李元烁居然叫他进宫。 这时, 顾相宜也被惊醒了,她顿时有些不安, 遂低声说了一句:“深更半夜就叫人过去?这跟李元淳有什么区别?” 她最是担心李氏皇族都是一个味儿, 毕竟都是同一个爹生的,她不信他们没受到李渊平的影响。 池映寒遂安抚着顾相宜道:“放心,李元烁没有那么恶劣,他深夜找我一定是有什么急事。我现在进宫一趟, 你让神仙姐姐好生照顾你啊乖!” 说罢, 池映寒便急匆匆的进宫去了。 结果进宫后, 李元烁找他的缘由, 将他噎得不轻。 李元烁竟是因为做了噩梦, 梦中找不到李元清, 总感觉李元清出事了, 这才急切的向池映寒询问她的去处。 池映寒当时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这比李元淳还能折腾人! 可他又一想, 李元烁不会无端祸害别人的, 他此番把池映寒找过来,恰恰能说明李元清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看来, 外面的流传真有可能是真的——李元烁对李元清的感情确实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兄妹情,但李元烁不表态, 世人也不敢公然说些什么,只不过他在做了皇帝后, 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放大,包括这段感情。 不过, 想到王莽都敢在登基后公开自己和嫂子的关系, 让自己的嫂子做皇后,那李元烁的举动,他也就能理解了。 只是李元清的去处,池映寒并不知晓。 池映寒遂道:“当天夜里, 微臣便让魏军把她带走了,现在应该还跟海棠在一起。” 李元烁却为此感到不安, 他直言道:“你确定那些魏人靠谱吗?” “微臣以命担保, 海棠不会伤害她的。” “朕就这么说吧,朕不信洋人,自然不会将国土卖给他们,但朕也不信魏人,你说和魏人合作的事,朕还需观察一段时间。至少现在,你得让魏人把安阳带回来, 而且还是不加条件的带回来。” 李元烁深知两国关系没那么好, 不论哪方的公主落在对方手里都会有性命之忧,而池映寒是哪里来的自信, 非要把公主送到魏人手里? 而池映寒却是叹了口气道:“陛下,您现在不用多心,海棠不会绑架安阳公主的。” “多说无益, 朕要见到人。” “那明天吧,如果海棠走得不算远的话,明日肯定能把公主带回来的。” …… 池映寒就这么做了保证,他自认为自己很了解海棠,海棠不可能会杀庆国公主的,除非她想凭一己之力逼两国开战。 于是,当夜,池映寒便给海棠寄了封信,让飞鸽去找海棠。 此刻的海棠离京城不远,没一会儿的工夫便收到了信。 信的内容是让海棠赶紧回来,李元烁要见他的宝贝妹妹! 海棠在读完之后,险些心脏骤停。 她已经没日没夜的找了两三天了,按说即便是被烧死, 那也得有点灰尘啊,可是他们居然连个灰尘都没找到。 附近山头都找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海棠连跪下求她的心都有了。 她甚至还想跪着给她磕一个,并哀求道:“我的公主啊,我的祖宗啊, 您别跟我闹了!我知道我对不住您,但您若是出了事儿,那两国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就又僵了!” 那海棠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可海棠想不明白,就算当天夜里她们被李元淳的人追了,可公主也不至于失踪啊! 现在池映寒要她天亮后就把公主交出去,她连撞墙的心都有了。 她甚至想过要不要弄个假的糊弄过去? 但这想法刚冒出来,海棠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弄个假的只能糊弄老百姓,但若是给李元烁送过去个假的,那还不得当场穿帮? 海棠只得让人加快了速度去找人,并且如实回复了池映寒,说她们在逃跑的路上走散了。 池映寒在回府后原本打算接着睡一觉的,谁料在看到这个回信后,他顿时睡意全无,彻底的精神了。 不仅精神了,甚至还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 这他妈是在逗他?! 他赶紧将信烧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李元清失踪了。 接着,他便连夜出城去找海棠。 海棠现在的位置离京城不远,池映寒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找到了她。 这次海棠不用特意博关注了,她现在是彻底让池映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了。 只听池映寒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 “查娜,你若是觉得我哪里怠慢了你,咱们可以换种方式,你想去哪里玩,我都能陪你,但你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啊!” 第1526章 降罪 海棠何尝不希望这只是个玩笑? 但她实在是没法给池映寒一个交代。 瞧着海棠这躲闪的眼神,池映寒心底有些慌了,但他仍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继续探问道:“还是说,这一切是拉雅公主的意思?” 海棠下意识的挠了挠头发,回道:“我和拉雅公主已经掰了……现在我不在她麾下,她也不会过来找我麻烦……” “那就是北魏君王?” 见他一个接一个的排查,海棠也感到十分崩溃,她干脆直言问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在这节骨眼把公主搞丢了,对我有什么好?我现在两边不是人!我这么做,我图什么?!” 海棠现在已经在崩溃边缘了,她万万没想到连池映寒都不相信她。 瞧着海棠这般模样,池映寒渐渐冷静了下来。 海棠素来如此,一旦真有烦心事惹得她焦头烂额,她就会坐在原地歇斯底里的嘶吼。 要不池映寒怎么说她不适合入仕呢? 倒也不是说他不支持女子入仕,可相比之下,她们终究是多愁善感的存在,关键时刻很难镇定下来。 甚至现在海棠已经委屈巴巴的希望池映寒安慰她两句了。 池映寒心道:他安慰海棠,那谁来安慰他?他现在不比海棠轻松到哪里去!李元清丢了,那李元烁岂不是要重罚他? 池映寒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面对突发状况,他不能自乱阵脚,他还要好好的,顾相宜还等着他回家,他还要给顾相宜治病, 还要带她和孩子们踏青…… 而海棠瞧着池映寒坐在自己身边, 沉思着这些问题,她遂求助道:“咱们该怎么办呐……” 池映寒冷静了片刻,遂解释道:“你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吗?” 海棠抿了抿嘴,她确实知道这个人若是交不出来, 她就死定了。 而池映寒却是继续道:“我能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你认为李元烁能信吗?他和你们这些魏人就没接触过,况且他警惕性极强, 从一开始他就不愿意跟你们合作, 可当时没办法,为了谋反, 他可以忽略这些, 只为集结更多的势力。但现在危机解除了,我们要跟你们联手对抗洋人,可这时候出了这种事, 这说出去就是你们绑架公主甚至是谋害了公主!你那番言论说出去根本就没人信你知道吗!” 海棠知道,但是海棠现在已经懵了,她不知道该找谁帮忙,只得拉住池映寒的衣襟道:“可是你信啊……” “所以我现在得给你背锅!” 池映寒真是见不得她这副无辜的模样,她都已经很久没出过岔子了,之前一直都很稳当的, 怎么突然在这件事上出了岔子? 她觉得冤得无处说理去, 池映寒还觉得冤得无处说理呢! 现在李元烁刚登基,两国的信任关系还没建立,却是出了这种岔子! 要说这李元烁脾气已经够好的了,他是唯一一个愿意观察一段时间后考虑结盟的皇帝, 而且就算他的感情关系有些一言难尽,但这并不影响他可以成为一位明君。 现在可倒好了, 若是找不到人,那他们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毕竟, 没人忍得了这种事。 假设池映寒去谋反,让王莽帮他照看顾相宜, 回头江山打下来了, 王莽却告诉他打江山的时候不小心把人搞丢了…… 池映寒不敢往下去想,换作他的话, 也无法接受这种事儿。 到底该怎么办呢…… “附近的村民都问了吗?” “问了,狗都带了好几条, 挨家挨户的搜,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整个山也都让狗搜了?” “是啊!都搜遍了, 还是没有!” 池映寒神色凝重了一分。 这人丢得也太诡异了…… “山上的脚印看过了吗?” “山都被烧空了, 哪来的脚印?” 池映寒:“……” 看来,海棠就算再找下去也很难有什么进展了,但池映寒还是嘱咐海棠道:“扩大范围,继续搜索,我回去一趟。” 说罢,池映寒便要起身离开。 见他要走,海棠顿时感到有些不安:“你去哪儿啊!” “回去再想想办法。” 末了, 池映寒便起身离开了。 为了不让李元烁发现有什么异样, 他必须连夜赶回池府,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在回到望云斋后, 他急匆匆的回了屋子,这时顾相宜和小允安还在同一张床上睡着,元玉婉倒是坐在以前宁儿待的那张床上, 池映寒回来的时候,她竟是没睡。 池映寒见她居然盘膝坐在床上,下意识的道了个歉:“抱歉,神仙姐姐,我是打扰到您了吗……” “倒也不算打扰,你这时候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按说他要么不走,要么天亮后再回来,哪有后半夜急匆匆往屋里闯的,这一看就是出了什么事儿。 而元玉婉今夜正好没睡,一来能照看顾相宜,二来是因为青莲最近教了她一些新的术法,她正在运功练习。 不过就算池映寒这时候闯进来, 也不会让她走火入魔。 她遂问道:“说吧!什么事儿?” 池映寒怯怯的道:“那个……您能不能跟我出来一下?” 元玉婉迟疑了片刻,却也意识到了什么。 接着,她便运了口气, 结束了体内仙气的流动, 随后便下床跟他离开了屋室。 在关上门后,池映寒这才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匆匆的求助道:“神仙姐姐,能帮我找个人吗?” “找人?找什么人?” “李元清不见了!” “什么?!” 纵是她这个并不关注朝堂政事的人,乍一听李元清丢了,都会想到会发生怎样的连锁反应。 “怎么丢的?” “逃跑的时候走散了,现在一点踪迹都没有,根本不知去向,一旦让李元烁知道她失踪了,这一切就全完了。” 元玉婉能够理解他的顾虑,毕竟这李元清是在魏人手里丢的,人丢了,不止是池映寒解释不清,魏人也解释不清,一旦李元烁降罪下来,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第1527章 港口 要知道池映寒可是刚渡劫没一天的时间啊! 这若是死了,岂不是渡劫没渡过去吗? 元玉婉想想便感到可怕。 但是,如果问她方向的话,元玉婉只回了一句:“奇门遁甲可以试试,不过不知道能否奏效。” “麻烦您尽快试一下,李元烁今天就要看到人!” 这么急的吗?那可就有点悬乎了! 元玉婉提前告知道:“奇门遁甲可以推断方位,但它不是万能的,就好比我上次同时推算你和王莽二人的位置,他的位置能推出来,你的位置却推不出来。” “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走的路,违背的八卦阵的规律,你都没按正常的规律走,那你让我如何寻你?” 池映寒:“……” 不得不说,确实是这个道理。 元玉婉无法确定自己一定能够确定李元清的方位,她只能先试一试。 元玉婉遂道:“你在这里干等着也着急,莫不如陪相宜待会儿吧,若是出结果了,我再告诉你。” “那就麻烦您了。” 池映寒别无他法,只得坐在顾相宜身边,静静的等着元玉婉的结果。 虽说顾相宜睡眠浅,但池映寒这时候回来,并没有惊醒她,池映寒也不知自己究竟该庆幸还是该担忧。 反倒是小允安被他们的动作惊醒了,她睁着一双眼睛,却没有吱声, 静静的看着他们的动态。 池映寒的手轻轻握住了小允安的小手, 示意她不要出声。 屋里很静,静得只能听见毛笔触碰纸张的声音。 元玉婉推算了半晌,但得出的结论却是很乱。 没一会儿的工夫,她便放下了毛笔。 池映寒忙问:“有结果了吗?” “已经走远了。” “什么?!” “中途周转了许多地方, 最后的落脚点是码头, 应该是上船了。至于为什么上船,上船后去了哪里, 这便超出我的推算范围了。” 说白了就是这人找不到了。 一旦上了船, 入了海,谁知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她在哪个码头?什么时候去的码头?” “这你得问问码头的人, 奇门遁甲可算不出这个。” 池映寒顿了顿后, 回了一句:“多些神仙姐姐了。” 说罢,池映寒便立刻启程前往了港口。 距离京城比较近的港口只有一个,这么短的时间内, 李元清大抵也去不了别的港口。 可到了港口,能去的地方就多了,东西南北皆通,以前皇帝下江南看美人,也是从这里出发的。 在这里断了线索,可怎么往下找? 待池映寒抵达港口的时候, 天就渐渐亮了, 他在港口这里站了一会儿,直接看到了太阳升起。 但他现在可真没心思看这一幕。 明日李元烁便要人回来,如果想要两全,只能告诉李元烁——当时为了保公主安全, 让她上船跑了,当然, 海棠也交代了,失踪的不止是她一个人, 还有海棠两位重要的亲信。 说起来,白霜和秋露的失踪, 对海棠打击也很大, 但在两国局势面前,她没怎么提她的两位近侍, 在她看来她已经将自己的损失忽略不计了,一门心思的陪着池映寒找线索。 于是, 次日清晨,池映寒便主动和李元烁交代了此事。 原话就是当天夜里为了让李元清迅速逃离京城, 海棠让她上了港口边的船, 随行的还有白霜和秋露这两位近侍。 “上的哪艘船?” “当时事发紧急,随便上了一艘,所以海棠也不知道她们上的是哪艘船,但是微臣认为还是能搜到的。” “那这件事便交给你了,每条航线都搜查一遍。”李元烁怕李元清不知道自己登基称帝的消息,不敢露面,遂配合他道, “朕明日便举办登基大典, 如此一来也能给她传个信儿,让她尽早回来。” 李元烁一开始虽然有些怀疑, 但他情愿相信这是一场意外,他给池映寒留了机会,让他亲自把人给他找回来。 但池映寒在接旨后, 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哪里知道人究竟去了哪里? 她坐的究竟是哪艘船? 要知道那个港口连西洋都能去,如果真的随便乘坐了一艘船,中途被发现是偷偷挤上去的,还有可能被从船上扔下去。 就像王莽说的那样,这世道充斥着野蛮和暴力,李元清这种娇贵的公主在外面根本没有生存能力。 她能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李渊平驾崩后,李元烁继位,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做后宫里最跋扈的存在,皇宫里除了这两人之外,没人能够容忍她。 只是,能不能坚持到李元烁继位, 便看她的运气了。 至少她没被烧死在山上,那就是还有救。 次日,便是李元烁的登基大典。 他登基的速度比李元淳还快, 这让顾相宜感到不安。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感觉他比李元淳还不好伺候? 并且, 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 这么重要的日子, 池映寒竟然不在。 她立刻去问元玉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元玉婉不想瞒着顾相宜, 一来是瞒不住,二来是对她不公平。 元玉婉遂直言道:“他去找李元清了,之前逃跑的时候,李元清跟他们跑散了,现在还是失踪的状态。李元烁这么快登基,也是希望李元清知道他们安全了,尽快从远处赶回来。” “原来是这样……” 顾相宜一直都不知道李元清到底过得怎么样,前不久她邀自己过去,她也因为出不了远门,没能前去参加。 元玉婉好奇的问道:“你担心她吗?” 顾相宜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果没有这些烂事,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她,但我现在实在顾不得旁人了,即便是担心她,我也做不了什么……” 其实顾相宜也很难想象当初飞扬跋扈的李元清现在居然过得这么惨,想当初李元清对她可真是实打实的护着,现在听说她不是被威胁就是被追杀,现在还失踪生死未卜,顾相宜心里也挺难受的。 她这辈子本就没几个朋友,不成想她现在竟还遭遇了这种事! 第1528章 过往 顾相宜在桌边坐了很久,她轻轻的闭着眼,极力将自己的思绪捋清。 她总觉得这件事还没结束,最后三个月里还会发生比李元烁登基更大的事。 真正的劫,还在后面。 顾相宜问向青莲:“我还能做点什么?” 青莲语气平淡的回道:“再去作两幅画吧,或者刺绣、赏花、赏鱼,干什么都行……” “我就不能参与这件事了吗?” “朝堂的事,你现在还是少沾些吧。现在李元清丢了,也不是你能找到的,你自是做不了什么。况且李元烁现在脾气不稳定,你贸然过去,若是被他伤了可犯不上。” 顾相宜突然想到后宫那诡异的传闻,她已然推断出了什么,遂探问了一句:“李元烁是你儿子?” 青莲怔了怔。 她怎么会知道此事?谁告诉她的? 她的眸光下意识落在元玉婉身上,元玉婉驳了一句:“相宜她瞎猜的,居士你不要在意。” 青莲的目光又落在顾相宜的小脸上,瞧着她那副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两个孩子真是长本事了,连青莲都奈何不了她们了。 她曾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能陪在李元烁身边,他会是怎样的性格。 他应该不会这么谨小慎微,戴着面具做人了。 或许,他会和这两个丫头一样恃宠而骄,特别是顾相宜,她经常会在青莲面前撒娇耍赖, 这是她跟这世上任何人都不曾有过的举动, 就连面对池映寒的时候,她也很少这样。 于是,青莲也就这么纵了她。 她没有女儿,于是拿顾相宜当女儿。 顾相宜没有母亲, 便下意识的在她身上找回那种在母亲身边的感觉。 但如今顾相宜却想了解这个事实——青莲是不是在人间有个儿子, 而且那个儿子正是李元烁! 青莲回了一句:“没错,烁儿确实是我儿子, 奈何我走得早, 将他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了皇宫。” 说到这里,青莲的神情渐渐黯淡了下去。 她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她在这两个丫头面前从来没有做仙家的架子, 她们处得久了,便会发现青莲也会有和她们一样的情绪。 青莲缓了缓,遂继续道:“其实我飞升的时候, 心里是有些不舍的。我不喜欢这个人世,我想离开,这时候能够飞升对我而言是最好的结局。但是,当时心里却是痛到了极点。那时候我才发现,我对这世间还是有眷恋的。我一直在想,我若是飞升了, 烁儿怎么办?他已然成了罪人的孩子, 他还能活得下来吗?就算能活下来,他的人生也全都毁了……” 元玉婉和顾相宜静默的听着青莲阐述当年的事,现在她们都是做母亲的人了,完全能理解青莲当时的感受。 并且, 她们也能明白——李元烁才是她选择毁坏日晷、逆天改命的契机。 只不过瞧着现在的情况,顾相宜是没办法成什么大事了, 反倒是元玉婉还能再帮青莲做些什么。 可还没等元玉婉问什么,青莲便沉浸在当年的情绪里, 迟迟都走不出来。 “我刚飞升那会儿,实际上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到人间的。那时候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在人间身死后, 他没日没夜的在宫殿哭诉, 可是根本就没人管他,当时李渊平那个心狠的想连他一起铲除。我以为他会留这孩子一条命的, 哪怕他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继承皇位了,但只要他能活着就好, 谁承想李渊平竟然将他关在宫殿内,就好像他这个人完全不存在一样。” 青莲深深叹了口气, 不忍再去回想, 但心绪却是涌上来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跟她们讲讲当年的事儿。 “李渊平就这么饿了他三天三夜,那么小的孩子,险些饿死了,也没人管他的死活。后来,宫里那些多嘴的嬷嬷便开始编撰关于我身上有邪祟的事。谁承想,这事居然让小公主听到了, 那小公主素来是被宠惯了的, 在宫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听说那染了邪祟的皇子被关在宫殿里, 便偷偷过去看了一眼。得亏她是个金枝玉叶,她想干什么,李渊平都纵她, 她见那小皇子怪可怜的,便给他掰了两块枣糕,回头便找父皇求情,把他放了出来,他这才活了下来,并且和那小公主关系熟络了起来。” 顾相宜好奇的问道:“所以他才这么喜欢李元清?” 青莲叹道:“是啊,李元清对他的救赎,是值得他倾尽一切去还的,那个时候,他们那些皇子公主各住各的宫殿,并不在一起长大,没有那么浓厚的兄妹情,他和李元清在一起, 那就是喜欢上她了, 这件事我早就清楚, 并且我也丝毫不感到意外。” 元玉婉闻言, 神色更加凝重了一分:“也就是说,这个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如果李元清真出了事,李元烁是不会原谅池映寒的。” 青莲叹道:“那孩子这辈子什么都没有,打江山的初衷说到底还是为了让李元清重新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而不是在外面流浪受苦。所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天道法则有摆了我们一道,但这个人若是找不回来,大庆的劫数是渡不过去的。” 顾相宜越听越闹心,她转头问向平安签内的青莲道:“那我们到底该怎么找啊?或者我们能干点什么?您可别再说让我在家休养的话,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待得住?” “且让池映寒先去找找看吧,先等等他的消息再说。” 她们能有什么办法? 奇门遁甲的方法用过了,港口那边的情况,元玉婉也用法术看了,青莲也并不是什么大罗金仙,如果她真有掌控万物的能力,也不至于让两个姑娘在人间如此折腾。 说到底,人间的事,青莲无法做到插手太多,哪怕这件事,一头牵扯着顾相宜的夫婿,一头牵扯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青莲却什么都做不了。 第1529章 探望 好在李元烁心思不坏,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更改了李元淳之前坑害百姓的赋税制度,他就算需要打仗,也不会从百姓手里抽钱,更不会欺骗百姓。 除了更改赋税制度之外,他还取消了限洋令,他不会做洋人的走狗,但也没必要跟洋人闹僵。 只不过,限洋令取消后,洋人便自己找上门了。 原本这块土地已经快到手了,谁承想王莽谋反之日被杀,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洋人憋着一肚子气,来到大殿上找李元烁重新商议此事。 如果李元烁能重新签订条约,他们的损失还能减少一些,甚至为了达成目的,他们做了让步,只想要一个几乎没人居住的岛屿,且那个岛屿在十分偏僻的地方。 乔治好声好气的道:“陛下,这片土地对你们而言并不重要,但对我们而言,却是有些用处。这片岛屿附近都是我们的国土,我们的同胞想要移居到这片岛上,您看……” 李元烁礼貌的笑了一声,回道:“贵国的国土也可以如此交易吗?如果可以的话,朕也想买贵国的一片土地。当然, 如果土地面积相当, 我们也可以做交换。” 乔治:“……” 他们的国土怎么可能卖给庆国?想都别想! 可他这话,却也表明了李元烁的立场——如果一个国家的领土可以随便交易,那便让他们互换一次土地,但他不能单方面出售自己的国土。 可洋人是不会接受李元烁的这项条款的。 于是, 当天的交易就这么不欢而散。 李元烁知道自己惹恼了洋人, 但他不是个逆来顺受的,这种欺人太甚的交易, 他是不会答应的。 但想跟洋人对峙, 还要有足够的实力。 李元烁以前听池映寒说过,洋人能大规模制枪, 那是因为他们有工厂, 但先前李元淳不愿意公然开厂,非让池映寒带人在私底下做工,导致效率低下。 于是李元烁便计划建厂, 但他没接触过洋人,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建厂,这事儿还是得找池映寒来做。 在想起池映寒的时候,他同时也想起了——他让他去找李元清,他已经找了七日了。 当时说的三日,但由于李元烁事务太多, 加之担心李元清可能跑回了封地, 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也就没有催他。 可这件事却成了李元烁的心结。 他急切的需要池映寒回来研究建厂一事,可他还想再给他时间,让他去找回李元清。 但池映寒却迟迟没有给他答复, 甚至连封信都没回过,这让李元烁越发的不安, 甚至怀疑李元清是不是出事了?他是不是打算跑路? 可顾相宜还在池府呢,他总不能抛下顾相宜和两个孩子, 选择人间蒸发吧? 于是这几日,李元烁吃不好也睡不好, 他倒是也想让顾相宜给他诊病, 但他不至于像李元淳那般下作的让她给他推拿。 李元烁想着,遂于当日去了趟池府。 池府的人在得知新帝驾到后, 赶忙过来接驾,以池天翔和苏韵为首的池家人齐刷刷的跪在李元烁面前。 说实话, 突然得了这种尊重,他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 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 想不到有朝一日也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故而, 他和李元淳的心态是完全不一样的,李元淳登基后认为这一切本就是他的,都是他应得的,他熬了这么长时间才得以继位,是这世道亏欠他的。 正因为李元烁的态度与他截然相反,他才谦逊好学,懂得善待百姓。 当然, 他在进入望云斋后, 对顾相宜也没有动粗,他只是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毕竟,他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顾相宜了。 由于李元烁来得很急,导致顾相宜来不及上妆, 更别说是让元玉婉给她作法。 以至于李元烁看到的顾相宜面色格外的憔悴,甚至将李元烁吓了一跳。 顾相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遂紧张的问道:“陛下,臣女是不是惊了驾了?” “这倒没有,朕也有心理准备,之前便听闻你这月子没坐好,导致身体现在十分虚弱。” 顾相宜稍稍点了点头,不知该怎么接茬。 她似乎在区分李元烁和李元淳的区别,因为李元淳刚登基的时候也慰问过她,只不过那厮人面兽心,寒暄几句也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 而李元烁此番却是微服私访,并不打算引人注意。 在探问了几句后, 李元烁便阐明了他的意图,问道:“朕深知当年你的义父是受人陷害, 被迫离开朝堂,现在朕登基后打算广纳贤才,不知他是否愿意回来?” 顾相宜:“!!!” 她万万没想到, 王文居然还有机会重回朝堂! 纵是她对李元烁还有几分警惕,也依旧感激他愿意让自己的义父重回朝堂。 “他还可以重新做工部尚书吗?” “当然可以,朕对现在这个工部尚书并不满意,他做不出什么成绩,所以只要王文愿意好好干,不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朕还是很希望他能回来的。” “好,我这就跟义父说。” 真的没有套路吗? 顾相宜在答应后,不禁又问了一句:“陛下,您是不是想修建什么建筑了?” “算是吧!朕准备大规模建厂!” “建厂?” 李元烁也不知道顾相宜能不能听懂,便解释了一句:“这些事儿,池二应该会很清楚,他当初接触过这些东西,所以朕想跟他研究一下。”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但比起李元淳,他的态度还是让顾相宜能接受的。 只听李元烁继续问道:“对了,池二最近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没有啊,自从出去找人后,他就再没回来过了,现在也不知道是去哪里找人了……” 在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顾相宜格外小心,生怕李元烁会记恨池映寒。 索性,顾相宜替他道了个歉:“真的很抱歉,我也没想到安阳会跟他们走散……” 李元烁和顾相宜本就没有任何仇怨,加上他知道她是李元清最好的朋友,他是打心底里不想惊扰到她。 第1530章 重逢 李元烁轻笑一声:“你为什么要道歉?这件事跟你没什么关系,朕来找你也不是因为安阳的事儿。” 所以,他是压根没打算让顾相宜参与此事。 只听李元烁继续道:“瞧着你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近来便不要去太医院忙碌了,朕准你再休养两个月。” “多谢陛下。” “还有……”李元烁环顾四周,看了眼这冷清的院子,“你院里没有丫鬟婆子了吗?” 顾相宜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句话? 自己是怠慢了皇帝还是自己现在的模样过于寒酸了? 顾相宜遂道:“丫鬟是有的,只是我喜欢清净,就让她们去旁的院子伺候了。” “那就是没有了。” 顾相宜:“……” “那你一个人是怎么带的孩子?” “我和我的几位姐妹带的,元娘子和王春燕,她们平日里都会帮我照看一下孩子。” 李元烁点了点头,大抵明白了顾相宜的处境。 他遂起了身,打算在院子里走走,顾相宜见他要去后院,赶忙跟了上去。 而顾相宜的反应却让李元烁看出了一丝端倪。 她在害怕。 李元烁真不敢相信,有朝一日,他竟也成了一种恐怖的存在。 但他却也能理解顾相宜的心境,遂同顾相宜边走边聊道:“朕到现在还记得父皇和两位兄长是如何对待你的。父皇让你当众挡酒,害你险些醉死;大哥拿你的人身安全威胁池二效命于他,最终险些害死了池二;二哥阴险狡诈,想要践踏礼数,登基后想方设法的侵犯你……所以,朕能理解你在紧张什么,这也不怪你,是他们太可怕了。” 顾相宜没有吱声, 她不知道他的话到底该怎么接。 但李元烁的反应, 却全然在她的意料之内。 李元烁看似不参与宫闱争斗,但实际上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包括顾相宜受过的那些伤害。 但顾相宜现在确实是有些怕了,她怕李元烁在跟他玩什么花样。 想到这里, 她便不住的暗示自己——她身边还有青莲呢!他若是敢欺负她, 她便直接喊青莲教训他,顺便让青莲看看自己的好儿子究竟是什么德行! 顾相宜就这么想着, 便见李元烁的目光落在了池塘的那些兰寿金鱼身上。 瞧着这些游得格外悠闲的小鱼, 李元烁竟也看了一会儿,并道:“这是谁给你买的?” 顾相宜怯怯的回道:“王莽买的, 瞧着孩子喜欢, 就养着了。” 李元烁肯定的点了点头道:“鱼倒是好鱼,可惜洋人不愿将他们的种鱼卖给我们。你这些鱼,留下来做繁育的种鱼倒是很不错。” “可是……洋人当初说了, 只可观赏,不可繁育。” “那是他们跟王莽定的规矩吧?但现在人都死了,这规矩也就作废了。” “可是……” “你若是害怕,便送朕十条,朕带走做繁育去,就当是送人了, 送人后朕怎么处理, 便也牵扯不到你了。” “臣女的意思是……我们若是想做繁育的话,是需要授权的,不然他们追究起来便说不清了。” 李元烁一听竟是因为这事,突然笑了出来。 授权? 现在庆境内所有跟西洋搭边的东西, 都是没有授权的。 顾相宜在意的这种东西,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说起来, 朝堂的事就是这样,如果某一天洋人发现这鱼跟他们的鱼种长得很像, 他们就会告诉洋人这是经过庆人改良后的鱼种,名字也换了, 跟他们的鱼种不一样。 如此一来, 他们只得哑巴吃黄连,无处说理去。 于是, 李元烁在当日带走了顾相宜的十条小鱼,临走的时候, 他下意识的感慨一句:“小安阳也喜欢这些小东西,她原本的宫殿, 朕这几天正在给她收拾, 如果放上这些小鱼,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顾相宜遂点了点头,目送李元烁离开池府。 令顾相宜意想不到的是,李元烁才走了半天,池府门外便传来一阵焦急的声音:“雅兮呢?雅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顾相宜瞠眸!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是能听到王夫人的声音。 她正以为自己幻听了,便见身旁的小允安扑了过去,欢快的喊道:“王贤哥哥!” 小王贤在看到小允安跑过来后, 一把抱住了扑在他身上的小允安, 并回应道:“我都想死你啦!” “嘿嘿!我也想王贤哥哥!” 这倒是把不远处的小元福搞得有些吃闷醋,他居然不知道小允安还有别的哥哥。 敢情她人缘挺好啊! 这时, 小元福抬着头,见王夫人和兰氏进了屋子,王夫人见到顾相宜那憔悴的模样后, 心疼得不行,赶紧过去探看道:“诶呦!我的闺女啊!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这不是才坐完月子吗?” “你这月子坐得怎么样?怎么感觉你气色还是这么差?” 顾相宜轻笑一声,她自己都习惯了。 “娘,我觉得我这次情况比上次好多了,生允安那会儿,我连床都下不了,有时候在家坐得久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没意识了,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突然晕了几个时辰。相比之下,我现在就是身子骨虚了些,也没有旁的毛病,挺好的。” 王夫人听闻这话后,不停的拍着大腿道:“诶呦!我可怜的闺女!快过来让娘看看,怎么成这样了?你是不是脱相了?” “娘!我没脱相!” 说得这么夸张, 顾相宜可就不爱听了。 瞧着顾相宜有点不高兴, 王夫人立刻不再往下说了,哄着她道:“好好好,没脱相, 就是瞅着瘦了,你这么瘦下去,会不会越长越小啊!” “不会的,娘你别瞎想!” 这时,兰氏看了眼睡着的小允乐,由衷的赞叹道:“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说到孩子,王夫人便推断道:“是不是被孩子折腾到了?我们都听说了,你祖母过世了,那就没人给你带孩子了,你一个人带俩孩子,不瘦才怪呢!” 第1531章 交易 确实,顾老太太过世后,就没人给她带孩子了。 但顾相宜却感觉顾老太太已经离开了很久,至于孩子,她自己带得久了也就习惯了。 王文的关注点便和王夫人不一样了,他纳闷的问道:“池二呢?方才听说他没死,但这会儿怎么又见不到他的人呢?” 顾相宜淡然的回道:“他去办差了,好些日子都没回来了。” “这样啊……” 瞧着王文夫妇安然无恙的样子,顾相宜突然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劫也过去了。 此时的他们对未来是憧憬的,甚至还高兴的说多了个孩子,家里又热闹了许多。 顾相宜本来已经接受自己三个月后离开人世的事实,但瞧着他们这般模样,自己却又愧疚了起来。 王夫人看了会儿孩子,便又搂着顾相宜不肯撒手,嘴里不停的嘟囔着:“这些日子,娘可想死你了……” 顾相宜躺在王夫人怀里,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只狸猫,你们还养着呢?” “养着呢!之前道士说不能养,然后池二就把猫带走了,后来你猜怎么着?那猫居然自己又跑到了我们家!我们可都搬走许久了,而且搬得挺远的,那猫是怎么跟过来的呢?” 王夫人想不明白, 但那猫既然跟来了, 他们便又收留了它。 于是当天晚上,望云斋可是热闹了,三个孩子一起玩闹着,并且老夫人院里的池映莲听闻望云斋有这种热闹, 便也过来跟着一起玩, 于是便发展为四个小朋友在一起玩,加上屋里还有一个小允乐, 这望云斋顿时便成了孩子窝。 顾相宜一边照顾着小允乐, 一边向王夫人介绍着元玉婉。 单说她是自己的朋友,王夫人和兰氏可能还没什么印象, 但提到她是安瑾瑜在南阳娶的大娘子, 他们瞬间便记起来了。 元玉婉也同王夫人道:“时辰不早了,让相宜歇歇吧,她现在禁不起折腾, 这会儿也该安置了。” “好、好……” 王夫人可不是来折腾顾相宜的,瞧着顾相宜身体抱恙,她心里也不好受,于是便让顾相宜喝了碗羊乳,睡下了。 第二天,王文便离开了。 他此番回京, 定然是要回朝廷重新任职的, 而王夫人则选择留在望云斋,毕竟顾相宜近来身体不好,她也没办法把她带走,只得帮她照看孩子, 并照顾着顾相宜的起居。 王文重回朝堂的那一天,便接了李元烁的旨意, 准备建厂。 但建厂需要池映寒帮衬,李元烁遂紧急将池映寒叫了回来。 若不是他主动把池映寒喊回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池映寒要在外面待多久。 但待池映寒回来后,李元烁第一句话便是问道:“安阳呢?有线索了吗?” 池映寒不敢跟他说没有丝毫的进展, 只得给了他一丝希望, 回道:“微臣回了趟封地,问了庙里的和尚, 有几个小和尚说见过她,但她急匆匆的离开了。微臣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只得在附近进行搜查。” 池映寒在说出这话的时候,便已然犯了欺君之罪。 但他必须给他一些希望, 否则遭殃的就是他和海棠。 最关键的是—— 李元烁此刻是十分信任池映寒的, 池映寒说他问过和尚,他就相信他确实问过和尚。 李元烁对池映寒已然不会有一丝的怀疑了。 他坚信池映寒不是故意的,池映寒也正在积极的寻找着,虽然他心里十分焦灼,但他不会让自己失去的更多。 李元烁遂道:“朕这就派人回封地,加派人手在附近寻找。不知小安阳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她回封地作甚?” 听着李元烁的话, 池映寒深深叹了口气。 他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那便是李元清已经死了! 否则, 李元烁都已经登基了,整个大庆的百姓都知道他登基了, 李元清若是还活着,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更不可能躲着他。 由此可见, 李元清已经凶多吉少了。 但对于这件事,池映寒选择暂时隐瞒。 现在必须联合庆魏两国的力量去对付洋人,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说难听点,就算这个节骨眼海棠真的不慎害死了李元清,他们的计划也不能被耽搁。 于是,池映寒便加入了部署的计划,研究建厂的事。 池映寒的设计图和注意事项于次日便交了上去,庆国迅速展开了建厂的计划。 殊不知,此刻洋人还在庆境盯着呢,李元烁的举动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建厂? 洋人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于是,建厂第三天的时候,洋人便突然改了主意,准许庆人进入他们的咖啡馆,并且让他们免费品尝咖啡。 倘若有人问起,他们便说想在京城做咖啡的生意,先来试探一下庆人是否接受。 免费的东西, 百姓们自是想来尝尝,尽管有些人在喝了咖啡后觉得很苦,但更多的人却是突然迷上了咖啡的味道,想要更多的咖啡。 当日,免费品尝便发展成了赚钱的项目,觉得咖啡好喝的人群会留在咖啡馆,继续购买咖啡。 洋人没有要高价,一勺咖啡只卖五文钱,这是洋人做过的最仁义的生意了。 所以,一下午的时间内,咖啡便被抢购一空。 次日,洋人又做了同样的活动,果真还有人来买这种物美价廉的咖啡,甚至有人回来反馈道:“洋大人,您卖的咖啡可真是提神醒脑,晚上喝一口,整个人都精神了,夜里给我孙子缝衣服都不打盹了。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洋人笑道:“应该的,况且您要知道咖啡最大的优点不是提神醒脑,而是强身健体,这是保养身体用的。老人家,您听我说,多喝咖啡准是没坏处的,喝多了养生。您看身边这些常喝咖啡的人,他们都是不生病的,整个人都是生龙活虎的状态。” 说白了,洋人看似想开始贩售咖啡了,这消息很快便传到李元烁的耳朵里。 他突然想起,自己并没有要过咖啡的授权,洋人怎么自己就卖起来了? 第1532章 投壶 李元烁双眸微微眯缝起来,隐约猜到了什么,遂派人去了趟望云斋,去找顾相宜。 李元烁特意派人过来,惹得顾相宜被吓了一跳。 仔细询问过后,才得知原来李元烁有个差事想让顾相宜去办。 那便是让顾相宜去研究一下洋人现在贩售的咖啡是怎么回事。 毕竟,他们都知道洋人喜欢喝咖啡,但连个招呼都不打便开始大肆贩售咖啡,这实在有些不合规矩。 但李元烁能感觉到这不是空穴来风,于是便让顾相宜假借想要提神醒脑的缘由,去探探到底什么情况。 顾相宜遂答应了。 但顾相宜现在是出不了宅院的,况且洋人认识她,她本人出去还真就不太方便,于是她便让元玉婉代她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元玉婉当日便混入人群中,前往了洋人的咖啡馆。 白日里的咖啡馆生意兴旺,进进出出的人比如玉堂最鼎盛的时期都要多上几倍。 元玉婉上前探问前面排队的人道:“老伯,这是卖什么呢?” “咖啡啊!好东西!” “那是药吗?” “不是药,倒是提神醒脑的效果比药好多了,最近店铺免费品尝,每人每天都能领到一杯。” 怪不得这么多人…… 元玉婉想了一下,自己要不要也领一杯…… 这时,平安签中的青莲立刻提醒她道:“你可千万别碰那东西,谁知道洋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况且你还会斟神仙茶,碰那东西作甚?” 元玉婉虽然知道这个理儿,但在听到青莲夸她会斟神仙茶的时候, 元玉婉还是一脸的小得意, 并道:“那居士觉得我现在斟的茶跟神仙茶比起来怎么样?” 青莲无奈的摇了摇头,实在是拿她没办法。 她怎可能看不出来这丫头一门心思的想要飞升成仙? 她这个状态,跟当年的青莲简直一模一样。 青莲遂评价道:“有五分像了,但还是差了些火候。” “那居士每日斟那么多茶, 究竟是要给谁喝啊?” 青莲回道:“这个问题, 等你真正飞升那天你就懂了。在人间的时候,所有的道士都一门心思的想着飞升, 待到真正飞升的那天, 他们会看到很多在人间待了一辈子都看不到的光景,但他们也会看到现实的残酷。所以, 我问过你很多次——确定对人间再无留恋了吗?确定不想和人间建立关系了吗?等你飞升的时候, 可千万别把自己搞得像我这样,每天都在想着该怎么回去,怎么才能再见到自己儿子一面……” “放心吧居士, 我没有亲人的。我和家里早就决裂了,收养元福也不过是瞧着他过于可怜,待我飞升后,元福的劫还需他自己去渡。” 她们的谈话,外人是听不到的。 元玉婉在和青莲交谈的间隙,全然不知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这么会儿工夫, 竟是轮到她了。 但青莲嘱咐过,这咖啡不能乱喝,于是她便说自己是昨天来品尝过的,觉得效果很好, 想来买一袋。 让元玉婉没想到的是—— 这咖啡竟没有要高价,五文钱一勺, 一勺能吃一顿。 元玉婉说是要给家里人买,于是便买了五勺, 买咖啡的时候,负责收钱的洋人还看了她一眼, 元玉婉心里“咯噔”一声, 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好在那些洋人并不认识她, 只瞟了一眼,便去看下一位客人了, 元玉婉在心底松了口气,接着便离开了。 五勺的量, 够让池映海拿去研究的了。 当晚, 池映海便在太医院研究了一下这些咖啡,次日给出的结论是——这只是普通的咖啡! 可这就让人想不通了,洋人贩售咖啡的意图是什么? 李元烁的意思是先不要着急,不要打草惊蛇,这样才能让他们慢慢露出狐狸尾巴。 于是,李元烁便继续监督工厂建设的事宜了。 这几日,池映寒一直在忙活建厂的事, 炽帮则交给一枝梅打理, 他现在几乎是能躲一天是一天,对他而已, 尽快将洋人摆平了才是正经事。 然,几天后的某个晚上,李元烁还是将他叫进了皇宫。 在见到李元烁的时候, 他正在寝宫投壶,见池映寒过来,他愉悦的道:“来得正好,好久没人跟朕投壶了,你正好过来跟朕比试一场。” 池映寒尬笑了一声:“陛下,微臣哪里敢让陛下输啊?” 李元烁无所谓的道:“这种事还分什么君臣?你若是能让朕输,朕反倒还佩服你呢!” 池映寒眨了眨眼,探问道:“真的可以赢您?” 李元烁嘴角微微抽搐:“你得先有这个本事才行!可莫要告诉朕,从此以后你们一旦输了,就说是故意让着朕的!这朕就不乐意了,难得一聚,咱们敞开了投!” 说罢,李元烁便抛出一支箭, 那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接着便稳稳的落在箭筒中。 池映寒不禁赞叹道:“行啊!有两下子!” 李元烁遂递了支箭给他,并道:“你也投啊!” “那微臣就不客气了啊!” 说罢, 池映寒便也扔出一支箭, 投入壶中。 这一局,他和李元烁打成了平手。 李元烁接着便拿出了两支箭,池映寒好奇的问道:“你要投双耳?” “是啊!” 话落,两支箭同时被抛出,在空中划过两道弧度,再度稳稳的落在了壶中。 既然李元烁开始玩花样了,池映寒便也开始玩花样了,他不仅同时拿了两支箭,还将其交错开投,左手的箭投入了右侧的壶,右手的箭投入了左侧的壶。 李元烁见他投中,立刻鼓掌道:“漂亮!” 于是,他也便开始玩花样了。 接着,几局下来,池映寒和李元烁开始比试谁的投壶花样更多,双方都很好奇对方下一刻会出什么招式。 一场比试下来,池映寒和李元烁打成了平手,但由于使用的技艺过多,二人都累得坐在床上开始喝水。 得亏是在皇宫,倘若池映寒感到身体不适,李元烁便会立刻送他去太医院。 池映寒不知该怎么评价他的工作态度。 第1533章 欺君 他甚至有些不适应在皇宫里这般肆无忌惮的玩这些东西。 然,在喝水的间隙,李元烁突然问了池映寒一句:“你觉得朕跟二哥比起来怎么样?” “您和李元淳相比?”池映寒愣了一下,旋即如实的道:“这也没有可比性啊!李元淳简直就是个疯子,他这个人有点丧心病狂……” “那朕呢?” 池映寒欣慰的道:“相比之下,您可正常太多了,微臣这不是溜须拍马,而是内心真实的感受,微臣总觉得扶您上位是最正确的选择。” 用池映寒的话说,前面那几位皇帝简直就是灾难,倘若王莽登基,那更是毁灭性的灾难! 好在现在看起来稳定多了,不会有什么推手将庆国推入深渊了,池映寒的心也踏实下来不少。 然,就在这时,李元烁突然问了一句:“既然如此,你有什么不能跟朕说实话的呢?” “什么……” 池映寒一听这话,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李元烁下一句便是:“你老实告诉朕,安阳她到底怎么样了?” 池映寒:“……” “别拿朕当傻子,你这么多天就不敢给朕一个答复,你当真觉得这么拖下去,朕就会不追究了?朕只是觉得你拖延时间是因为她会晚几日回来,但现在看来,事情是没有丝毫的进展了。” 池映寒的额头顿时渗出了汗, 李元烁这番话, 说得实在是过于精辟——他只是给池映寒机会,但池映寒若是拿他当傻子,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说吧,安阳她到底怎么样了?” 池映寒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只得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还在找……”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那天晚上临时上了船, 于是下落不明了。” “哪天晚上?” “就是我们攻城的前一晚。” 李元烁耐着性子选择相信他的话, 并且帮他捋清思路:“也就是说,那一晚, 我们在准备攻城, 你让魏军将她救出去,魏军给你的答复就是当晚上了船, 人就丢了, 对吧?” 池映寒就这么直视着李元烁,突然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元烁见他不肯作答,继续推断道:“你当时在谋划攻城, 并且既然你将这件事交给魏人去办,就说明当时你不在场。这说辞只能是魏人给你的。如果这样的话,你并不是有意欺君,而是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池映寒:“……” 果然,能坐在龙椅上的,都不是池映寒能糊弄的。 只不过李元烁相比之下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现在并没有打算责怪池映寒, 甚至在为池映寒开脱。 如果池映寒真的顺着李元烁的思路走下去,那他的确能够脱罪,并且这件事的责任在魏军身上,可一旦那样, 后果便是两国决裂,池映寒提出的和魏国联合抗洋就不可能实现了。 池映寒知道李元烁心中有恨, 但他还是得跟李元烁解释道:“海棠也不是故意的,当时她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你为什么觉得她的话可信?” 李元烁干脆打断了他。 池映寒当时错信魏人, 已然酿下大错,但现在这件事必须解决。 “池二, 你要清楚, 魏国也想瓜分我们的土地,他们和洋人才是一伙的!他们明知道洋人在利用他们, 但他们却心甘情愿被奴役,他们愿意给洋人当狗, 那么他们图什么?他们也想跟着洋人攻打我们,最后分到一杯羹!所以, 洋人要除, 魏人也不能留!” 池映寒在听闻这话后,顿时哑然失色。 他瞬间明白了最大的困难在哪儿。 现在的他,仿佛身处孤岛,无论他跟谁去讲他的理念和设想,都不会有人相信。 就像李元烁说的这样,他有什么把握去相信同样想要侵略他们的魏人会和他们联合起来对抗洋人?结盟一说更是天方夜谭! “可是,如果要制裁洋人, 就必须找到一股愿意和我们联手的势力……” “那股势力必须得是魏人吗?难道我们就没那能力吗?倘若我们彻底奴役了魏国, 再用魏国的兵去对抗洋人,岂不是更加可靠?” 池映寒不知该如何反驳李元烁, 他突然感到害怕,他已经接二连三的失去了当初关系很好的兄弟,他怕到了最后, 连李元烁也会跟他决裂。 而李元烁也看出来了,池映寒现在脑子很乱,他遂主动放他离开。 “朕给你一天时间,回去好生想想。如果你想明白了,朕便将那海棠抓来,朕会亲自审问她,直到她说出安阳的下落为止。” 毕竟,李元清的失踪定有蹊跷。 李元烁宁愿相信她现在被魏人绑走当人质了,并且这个想法很有可信度,因为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李元烁有多在乎李元清,拿她当人质,能换到很多东西, 少说能换来几座城池。 甚至,他们还想要更多的。 因为他们知道,李元烁不敢拿李元清的安危作赌,只能吃哑巴亏。 当天晚上, 池映寒在回府后,连晚饭都没心情吃了。 顾相宜瞧他这般模样,关切的问道:“池二,你这是怎么了?” 池映寒现在的心绪已经不是“郁闷”二字便能形容的了。 他现在简直就是乱到了极点! “该发生的终究是发生了……” “李元烁知道李元清遭遇不测了?” 虽然顾相宜也不希望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但事实却是如此——李元清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了,偌大的庆国,如果她自己不出来,那他们上哪儿找这个人去?找不到人,池映寒只能硬拖着,可这么拖又能拖多久? 瞧着池映寒现在的状态,八成是事情败露了。 顾相宜见他不答话,继续追问道:“李元烁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他不准备追究我的责任,但他打算跟北魏讨个说法。” 说起来,这也是蛮讽刺的。 这些皇帝向来不把公主当回事儿,出了这种事儿,基本都是故意碰瓷,要么就是找个发动战争的借口,要么就是勒索几座城池。 可李元烁本是不想这么干的,奈何自己的妹妹真的被魏人给弄丢了! 第1534章 难题 该怎么办? 这是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现在李元烁已经给他机会了,他明摆着在告诉池映寒——这不是池映寒的错,责任在魏国身上。 也就是说,池映寒不可能同时保住自己和结盟的计划,除非他立刻把李元清找回来。 但遗憾的是——现在李元清生死未卜,八成是找不到了。 那么,池映寒必须得做出一个选择。 也正是这时候,顾相宜才发现,原来那些鸿鹄大志都是虚的,这种时候池映寒若是想保住两国的关系,只有牺牲他自己。 但这种事,顾相宜不会再答应了。 “池二,你好不容易才恢复身份,你经历了那么多凶险,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善待你的君主,你此番算是熬到头了,千万不要贸然行动。李元烁只是念及你和他之间的情谊才愿意赦免你,但他终究是皇帝,一旦惹恼了他,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池映寒知道顾相宜在担心什么,他遂一把搂住顾相宜,将她拥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在她耳畔道:“放心吧,我知道我现在得学会自保。” 但自保的代价是放弃和魏国结盟一事, 两国关系还会回到从前那种势不两立的局面。 那么池映寒所有的努力, 便全都枉费了。 “但是相宜你要知道,两国不能再打下去了。” “结盟的事,过几年再说不行吗?” “如果丢的是你,你认为我会和弄丢你的势力结盟吗?更何况李元烁不相信这是意外, 这我也能理解, 两国之间拿公主换城池的事太多了,魏人在这方面确实没有下限, 所以这件事我解释不清, 但如果我不做点什么,那么李元烁在位期间, 两国是不可能安生了。” 可是两国不能再打下去了。 顾相宜紧咬着银牙。 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天道给他们出的最后一道难题。 庆魏两国毁灭, 洋人霸占这片土地,才是原本的结局。 为了维持原本的轨迹,天道是没有下限的。 好不容易改了自己命数的池映寒, 稍不留神就会死在最后的事件中。 天道看似是在要池映寒的命,但实际上是在逼顾相宜选择放弃。 这道题,实在是太难了。 顾相宜紧紧搂着池映寒,池映寒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不停的发抖。 他也搂紧了顾相宜,轻声同顾相宜道:“别怕,没事的, 我们慢慢想办法。” “求求你……你千万不要冲上去送死……” 池映寒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赶紧哄着她道:“啊呀,我不会的,我肯定不会的……” “我信不过你了,你现在主意正得很, 你肯定不会放弃结盟的事的。” 池映寒这才明白,原来顾相宜早就知道他在政事上没有以前那么听话了, 他这些保证的话语,别说是顾相宜了, 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在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听到顾相宜在他怀里啜泣的声音, 池映寒心痛到极点, 又是着急又是错愕:“宝你别哭啊,我们静下心来认真想想办法好不好?万一能想到办法呢?” “那你能想到什么办法?” “你给我一晚上的时间好不好?” 顾相宜至今也没敢告诉他, 她没那么多时间去等池映寒想办法了。 现在已经六月份了,每一个没有进展的日子都会让她感到惶恐。 而池映寒为了让她安静下来, 只能用老办法——给她喝强制镇静入眠的汤药。 可这一次,顾相宜却不肯喝。 但不喝的话, 她只会更加的郁痛。 毕竟, 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办法两全。 顾相宜知道大局为重,也知道这道题的解法是劝说李元烁和北魏结盟,共同抗洋。 但以现在这局面,池映寒再为魏人说话,那便是赶着去送死。 并且,即便是送死了,也未必能保住两国之间的关系。 就这么沉寂的片刻, 池映寒再度劝着顾相宜道:“我去给你熬药, 把药喝了吧,你不能通宵, 会把身子熬坏的。” 顾相宜没有作声,这时元玉婉也不忍心看下去了,她能理解顾相宜现在无法冷静的心绪, 但这么耗下去根本想不出任何办法。 她遂同顾相宜道:“你还冷吗?要不要我再帮你暖暖身子?” 顾相宜当然觉得冷,每个夜晚她都感觉自己如同置身寒冬一般。 也只得元玉婉哄着她,她才能安心回到床上待着,每次元玉婉给她暖身子的时候,她都能平静的睡着,但这次却用了很长的时间,她才渐渐入睡。 待她睡着后,元玉婉方才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池映寒打心底是尊重元玉婉的,他也没打算隐瞒实情,她遂同元玉婉道:“结盟这件事拖延不得,洋人现在就等着我们起争执呢!因为不论是我们还是魏国都禁不起接二连三的交战了,如果再不结盟,所有人都会死在洋人手里,即便这时候我在李元烁手底下苟且偷生又如何?李元烁都未必能扛过这一劫, 一旦他成了和王莽一样的傀儡皇帝, 大庆就彻底完了……” “你可曾试过将这一切讲给他听?” “试过,但李元烁现在想要的是一个人应战, 或者征服魏国后才用魏国的兵力应战。” 身为一个皇帝, 李元烁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池映寒认为不行的事,李元烁却认为可以办到。 可就像池映寒说的那样,两国都经不起战事了,他不能让李元烁贸然发动战争。 可是这些,李元烁可能不知道吗? 他显然是知道的,并且他比池映寒想的还要周全。 他并没有急于发动战争,而是在次日召池映寒上殿。 他的意思是最后给池映寒三日的时间,如果魏人还没有进展,就让池映寒亲自去捉拿海棠。 李元烁已经给他们留足了脸面,并道:“你和海棠关系不是挺好的吗?那你便去告诉她,绑架安阳的后果不是他们承受得起的,如果三日后她仍不知悔改,那么朕便要亲自审问她了。并且,你得让她知道,现在所有能回魏国的路,朕全都封了。” 第1535章 对立 说到这里,李元烁还补充了一句:“当然,包括港口。为了封她,朕现在连贸易也断了。正因为朕不能断得太久,所以朕只给她三日时间,希望她能想明白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池映寒已经没办法再跟李元烁解释了,他深知自己的说辞,李元烁一句都不会信,自己的那些谏言,现在看来也根本用不上。 待这番话传到海棠那里的时候,海棠差点没哭出来,她委屈的道:“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绑架她,我也真的不是要把她藏起来,这真的就是一场意外……” 池映寒知道她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她真的一点都不冤。 池映寒郑重的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能相信你,他能相信你吗?” “他为什么就是不能信我啊?!” “因为他这个人本身就是个特别警惕的,当初联手谋反的时候,他在不了解你们真实动机的情况下,让安阳亲自去接应你们,你要知道,这是他向你们展示的最大的诚意了。” 海棠当然知道,她知道李元烁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诚意,但他们也绝没有恶意, 这件事难道就不能好生商议吗? “查娜, 其实你也清楚,女人有很多用途,有时候她们就是两国展示诚意的体现。在你接到安阳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这个女人是你万万不能弄丢的, 别说是弄丢, 你就是让她伤到哪里,两国之间的信任关系也都会荡然无存。” “这些我现在也都清楚了, 我现在整个人都要冤死了。人我是真的找不到了, 你看看我该怎么做才能补救吧!” 池映寒:“……” 海棠这也是彻底没招儿了。 “你这个腾骁侯就是这么当的?” “不然呢?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我把心掏出来给他瞧瞧成吗?或者干脆让他把我杀了,如果杀我出气能让两国结盟的计划不受影响, 那我甘愿给李元清赔命了!” 池映寒:“……” 不得不说, 虽然海棠在朝政上仍会犯蠢,但她的气节还是在的。 想到这里,池映寒突然有了对策, 他遂提议道:“你就这么跟他说!甚至你可以再诚恳一点!” 海棠见他居然真敢让自己上去冒险,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她遂问道:“这要是换作顾相宜,你是不是就不敢让她跑到殿上送死了?” 池映寒无语,这都什么节骨眼了,她居然还在这里胡乱吃醋。 “咱们跟她能一样吗!如果换作是我,我也愿意以死换两国结盟, 如此一来我们个人的命能换多少百姓和将士的命?可李元烁现在不想追究我的责任, 在他看来,这件事是你们全责!” 池映寒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对海棠而言意味着什么,但海棠却是听出来了——她和顾相宜的差别,是将士和家妇的区别, 顾相宜有太多做不到的事情,但海棠却是能够做到。 …… 于是, 三日后,海棠上朝去见李元烁。 人是找不到了, 但她还可以诚挚的跟李元烁表个态——实在不行就杀她泄愤吧,就当给李元清赔命了! 李元烁本是抱有一丝希望的, 他希望魏国能够迷途知返, 不要拿李元清当人质。 但海棠的原话却是—— “陛下,我也知道您把港口封了, 我若是能将人交出来,我现在铁定就是要把人交出来换我自己回去的, 不然谁愿意硬挺着死在这里啊?这人我真不是故意藏起来的,如果陛下您想怪罪的话, 那就把所有的惩罚都降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吧!您想啊, 现在两国尚在筹备结盟的阶段,那么我手里的魏军便都是您可以差遣的,倘若伤了他们,对您自己也不好,而 李元烁:“……” 他真不知道池映寒在跟他玩什么花样,竟让魏国的腾骁侯上殿求死! 但她这条命就算白送给他, 他也懒得要。 因为不解气, 而且半点用处都没有。 “朕杀你作甚?如果北魏真的诚心给朕赔命,少说也得拿拉雅公主的命来赔!” 杀北魏的拉雅公主?那不是彻底挑起两国战争了吗? 而且, 拉雅公主一旦殁了,北魏是妥妥的要打败仗的,这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们——他要拿整个北魏去祭奠他的妹妹! “陛下,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安阳公主现在可能还没死呢……她只是暂时找不到了……” 李元烁嗤笑一声。 她想表达什么?想继续去搜寻安阳公主?再拖个几年? “如果你当初好生保护安阳,她何至于现在生死未卜?她现在已然不能与你对峙,当然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那朕也可以想怎么推断便怎么推断——究竟是绑架她的途中让她跑了?还是在船上落水下落不明了?还是她早就已经殁了?” 海棠真想跪下来求他,让他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人真的只是不慎被她弄丢了,她已经将当时的情况告知给了他,可他一个字都不信,偏是认为她在骗他! 也只有池映寒知道她蠢起来究竟会蠢到什么地步,但除了池映寒之外,这世上不会有人相信堂堂北魏腾骁侯会干出如此离谱的蠢事了。 于是当天下午,海棠便被押入了天牢,李元烁说过会亲自逼海棠说出真相。 与此同时,尚在池府的池映寒心里惴惴不安,他已然听说海棠被押入天牢了。 他总觉得这命运就跟开玩笑似的, 当初是池映寒被押在牢里被打得皮开肉绽,现在怕是轮到海棠了。 可海棠终究是个女眷, 她怎么扛得住严刑拷打? 若是她真的被打死了, 那么不仅死得毫无意义, 还让池映寒折损了一个已经共建大业的盟友。 池映寒整个下午都坐在桌前,他在想究竟有没有办法能够救她? 顾相宜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还是提醒道:“你若是这时候替她说话,那便是同李元烁作对了,李元烁没把你当敌人,但这时候谁若是给魏人求情,谁便彻底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第1536章 病重 顾相宜把话说得很明白了,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为海棠说任何话,池映寒再怎么说也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了,他不该在这个节骨眼去送死。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顾相宜郑重的道:“你在家待着,我去跟李元烁谈谈。” “你跟他谈?你跟他谈又能谈明白什么?” “至少他会看在我是李元清最好的朋友的份上不会伤我,而你不行,你是同他议政的人,一旦你们谈崩了,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顾相宜决定代他去同李元烁谈谈。 池映寒现在已经没有旁的办法了,遂也没有阻拦。 万一她能做到呢? 抱着如此幻想,池映寒便允她前去了。 届时,李元烁已将海棠打入天牢,严刑拷打了一番。 谁料,这时竟听闻顾相宜想要求见。 李元烁不可置信的望着殿外的顾相宜。 他不是不知道顾相宜病得有多重,池映寒竟舍得派她过来,他是疯了吗? 但李元烁却终究是个温柔的,他不忍心折腾顾相宜,遂赶忙宣她上殿,并赐座给她。 顾相宜稍稍行了个礼道:“谢主隆恩。” 说实话,她确实有点站不住了。 李元烁瞧她这般憔悴的模样,急切的问道:“你这是怎么搞的?朕不是说了让你请个郎中好生看看吗?” “太医院都是我门下的学徒,京城这些郎中也都在按照我的诊法为病患诊病,陛下说的高明的郎中,可真是不太好找。” 李元烁也知道,如果顾相宜有办法治好自己的病, 她早就动手了, 何至于拖到病重? 顾相宜在李元烁面前,也没必要隐瞒了,她遂同李元烁直言道:“不瞒陛下,臣女现在患的是不治之症, 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寿命, 无药可医。这一点,臣女连池二都没敢告诉。” “什么?!” 她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了?! 李元烁在得知这个消息后, 不知是出于震惊还是怜悯, 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怎么会这样的? 池映寒拼死拼活都是为了她,而她居然患了绝症? 顾相宜在说出这个秘密后, 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将这个天机说出去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但这所谓的影响于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她太累了。 在坐在李元烁面前的时候,她终于能稍稍有一丝放松。 至少她能感觉到他的善意。 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 李元烁在龙椅上坐了许久,迟迟无法平复自己的心绪。 他顿时感觉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得了天下后失去了自己的最爱, 他的小安阳至少还有可能活下来,至少他还有机会救她,至少他还能有一丝希望,但池映寒还不知道自己一丁点儿的希望都没有了。 李元烁遂问道:“那你最后这三个月打算怎么过?” 顾相宜在听闻这话后,竟是抽噎了一下。 “臣女只有这最后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的时间里, 臣女希望能和夫君相守, 哪怕只有短暂的团圆,也是臣女期盼了许久的。不知陛下能否答应臣女,让臣女在最后的时间里好生陪陪他?” 李元烁虽同情她,但她此话一落, 李元烁便听出来了——她此番上殿,是给池映寒留后路来的。 作为池映寒的大娘子, 她最是不希望看到李元烁下令将池映寒斩杀的。 李元烁倒也能理解她的意图。 “看在你与安阳交好的份上,朕保证赦他不死, 但他若是犯了国法,照样是死罪可免, 活罪难逃。” 顾相宜闻言, 赶忙感激的道:“谢陛下!” 说罢,她便起身想要叩拜, 李元烁赶忙摆了摆手道:“免礼免礼!你这身子骨就不用行大礼了!” 说真的,李元烁常年装病, 如果谎称自己是重病,那么李元烁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顾相宜这种情况明显不是, 李元烁看得出来,她是真的病重了。 他想,他对她应该是怜悯吧! 当日,顾相宜还有一个请求,那便是想去牢里看看海棠。 李元烁怔了怔。 “她是重犯,且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看她作甚?” “臣女想跟她谈谈。”顾相宜如实阐述道, “说不定臣女能问出什么来呢?” 李元烁:“……” 看得出来, 她也不希望李元烁和池映寒之间闹矛盾,想去试一试。 李元烁遂道:“朕允了。” “多谢陛下!” “只不过, 你身子这么弱,不怕去了那里受到冲撞吗?” 说到这里,顾相宜轻声回道:“以前去那种地方都是安阳带臣女去的……” “这一次, 朕带你去!” 李元烁对李元清的感情已然深到了一定的程度,他知道如果李元清在的话,一定会亲自带她去的。 于是,这一次,李元烁亲自带顾相宜进入了天牢。 连海棠都没想到,顾相宜竟会过来看她。 海棠见她身边还有李元烁,第一反应便是李元烁派她过来的,她顿时警惕了起来,问道:“你来干什么?我该说的已经说了,我真的没有故意绑架!” 海棠从始至终都是这么一句话,李元烁套不出更多的话了,瞧着海棠见到自己后如此警觉, 他遂同顾相宜道:“朕先出去待会儿,你和她好生谈谈。” 说罢,李元烁便离开了。 牢房内, 只剩下顾相宜和海棠。 海棠不认为顾相宜会帮她,她甚至觉得顾相宜是来看她笑话的。 然,顾相宜第一句话便是—— “池二让你上殿的目的,可不是让你这么白白牺牲,他现在在想办法救你出去,你最好也争气一点。” 顾相宜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海棠能听见。 可这话却是有点上嘴皮碰下嘴皮了,海棠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办?我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还能怎么办?”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把你手里所有的兵都转交给池二。” “为什么?!” 他们现在还没正式结盟,池映寒就算想调兵,也得跟她说一声,但顾相宜的意思却是要她直接调兵?! 第1537章 取舍 她手底下可是有两万兵马呢! 顾相宜是打算全部调走? “你的虎符放哪儿了?或者说,你有什么能够调遣这些兵力的令牌?” “不是,你要干什么?我凭什么给你?!” “这是你欠安阳的!” 果然,海棠就知道顾相宜不是好招惹的。 然,就在海棠准备不再理睬顾相宜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顾相宜的口型。 那口型是——想不想让池二活下来?! 海棠:“!!!” 她突然意识到,不论她们之间再怎么不合,但她们都是希望池映寒能活下来的。 甚至海棠此番上殿献祭自己,就是希望池映寒不要受到什么牵连。 海棠遂回了个口型:“我该怎么做?” 顾相宜再次用口型示意道:“假腰牌。” 海棠听明白了,遂敞开了回应顾相宜道:“用我的腰牌便可召集他们。” “你的腰牌在哪儿?” “早就被你们扣下了,现在不在我这儿。” 如此一来,顾相宜便得了线索。 她遂离开了天牢,将套出的消息告诉了李元烁。 她知道,李元烁表面上离开了,但他肯定是能听到里面的谈话的。 李元烁见顾相宜套出了话,十分满意。 他遂去搜查海棠身上的物件,果然找到了一块腰牌。 顾相宜知道,这块腰牌仅能调动京城里的几支队伍,而剩下的队伍,李元烁动不了,但李元烁现在还不知道,他大抵会认为有了这个东西,魏军便能老实许多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 尽管顾相宜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海棠喜欢池映寒,甚至已然喜欢到可以让他随意调动自己队伍的地步。 实则,只要池映寒打着海棠的旗号亲自去调兵,准是调得走的。 但顾相宜在这个环节中已然藏了玄机,只不过海棠没想明白,李元烁又不知道。 李元烁在取腰牌的路上,看到大街小巷多了好些咖啡馆。 他暗暗咬了咬牙,这明显是几日没管他们,他们开始上房揭瓦了。 李元烁遂让太医院继续暗中调查这些咖啡的玄机,但池映海给出的答复却是——咖啡是个提神醒脑的好东西,如果洋人想赚百姓的钱,将咖啡直接流入民间,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李元烁却能观察到细节——这些咖啡绝对有问题! 不然的话,他们应该直接找李元烁谈这笔生意,而不是私下将其流入民间。 李元烁遂让池映海继续跟踪调查着。 至于顾相宜…… 在放她回去后,李元烁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儿,每次想到她大限将至,便希望池映寒能在家里多陪她一会儿。 可池映寒并不知道这些,况且他也没有在家里陪顾相宜的意思,而是隔三差五上殿探问海棠的情况。 在池映寒看来,两国结盟一事拖延不得。 但李元烁却觉得他没有心,顾相宜都病成那样了,他竟还有心思商议朝政? 如果换作是他,他可做不到这些。 李元烁遂直言道:“朕不是允你回家陪陪媳妇吗?最近世道乱着,朕还有很多要事要处理……” 他乱,池映寒心里更乱。 如果这件事不解决,顾相宜连出去走走的心情都没有。 况且,这件事也拖不得了。 洋人明目张胆在京城贩卖咖啡,李元烁却又不敢直接禁止他们,这便是个不好的开端。 池映寒遂同李元烁道:“陛下,那些洋人必须清一清了,若是再这般放任下去,他们定会无法无天的。” “那厂子建得怎么样了?” “已经建好了。” “枪支弹药已经开始做了吗?” “已经开始做了。” “做多少了?” “目前有五十支枪。” 五十支枪,足以将京城内的洋人赶出去了。 但是,如果真的和整个洋国正面交锋,还远远不够。 李元烁遂道:“继续制作,加快速度。” “是。” 他们之间的谈话,看似十分平静,平静到看不出一丝争执的意味。 可是,这份矛盾从未停过。 李元烁叹道:“七日了,那海棠遭了无数次严刑拷打,现在整个人都皮开肉绽了,仍不透露半点消息。” 池映寒:“……” 她这么犟的吗? 只听李元烁继续道:“她估计是快死了,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她?” 池映寒:“!!!!” 海棠可不能死!她若是死了,他们的计划该怎么办? 池映寒想着,便进入天牢去探望海棠。 待他见到海棠的时候,海棠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了。 好在海棠从小到大都很抗揍,这种程度的鞭打,还打不死她。 她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方才勉强睁开一只眼睛。 但映入她的眼帘竟是池映寒! 海棠不禁有些错愕。 他终于过来看她了! 海棠遂卯足了劲儿,从地上爬了起来,靠在牢笼附近喊道:“池映寒!” 池映寒闻言,赶忙上前两步去找海棠,在来到海棠面前后,听海棠欣慰的笑道:“还好你的身上一点擦伤都没有,不然我还不得心疼死?” 李元烁没动池映寒,这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池映寒却是一脸淡然的道:“安阳是彻底找不到了。” 海棠在听闻这话的时候,已经不会感到意外了。 就算下一刻池映寒告诉她——让她必须以死谢罪,她也认了! 池映寒遂继续道:“你也挨了这么多天的打了,也该是时候了结了。” 海棠:“……” “不过话说回来,你可比我强太多了,我若是你的话,可能撑不到现在。” 过去的事儿,海棠已经不想去思考了,她只是继续问道:“你打算怎么了结?” “我去帮你说说情吧!” “不可!” 池映寒话音刚落,海棠便打断了他。 她不想再看到有人因为她而受牵连了。 而池映寒却是解释道:“玩过九连环吗?” “没有……” “那个东西很神奇的,想要九个都套在杆上,必须在快要完成的时候卸下去两个,只有这样才能重新套上三个。” 原理很多人都懂,但真正做起来,便会有很多人做出难以取舍的事了。 而现在,池映寒也是一样。 第1538章 抛弃 海棠听着池映寒的话,仍有几分云里雾里的感觉,她不解的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知道你给我求情的后果是什么吗?后果就是我们两个都会死!人是我弄丢的,大不了我认栽了,如果死的仅是我一个,我们君王是不会有什么反应的,甚至还会诚恳的道歉说这是给你们赔罪!如果我的死能换来这件事的结束,那还是让我死吧,至少我死之后你还可以继续争取两国结盟这件事……” “不是这样的。”池映寒发现,海棠现在的想法,还停留在他在李元风麾下的那个阶段,那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池映寒却十分郑重的同海棠道:“查娜,你听我说。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果一个人的死能换天下太平,那么古往今来能免去多少战争?可是你看古籍上讴歌的那些人,他们有很多人,即便是壮烈赴死,也没有改变局势,比如屈原。很多时候,赴死只能让你自己解脱,并且死很容易,可是从大局上看,我们死得毫无价值。” 海棠:“……” “你好生想想, 就算你现在决定给安阳赔命, 可是李元烁稀罕你的命吗?你死在牢里或是死在午门外,能够改变什么?你死之后,他还是会去找魏国算账,除了你的家人之外, 别人很快就会把你忘了。如果你是被判了死罪, 那么午门外的呐喊是你唯一能够留下的声音,但现在, 你有机会活着, 就请你选择活着,千万不要求死!” 一心求死, 不是什么值得讴歌的事。 她又不像池映寒当初那样身受重伤又被李元风抛弃, 她求什么死? “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为我求情而被重判啊……” 池映寒语重心长的道:“这些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你现在只需要清楚——你得活着出去!你必须活下去!” “那你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 海棠不可置信的看着池映寒。 “还记得当初在北魏牢里的那段时光吗?那时候我们就说过,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池映寒说着, 便将自己的小手指伸进牢房,他看着一脸错愕的海棠,语气温和了许多。 “相信我,我们都会活下去的,并且,我们还要实现结盟大计, 这是千百年来都未曾有过的。所以, 我们要完成一件千百年来都不曾有人实现过的大业。待两国结盟后,我会好好教你为官之道,免得你以后不小心走了我曾经走过的弯路。” 海棠就这么看着池映寒伸过来的小手指,她瞬间感觉自己的头脑清晰了许多, 尽管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做些什么,但脑海中却不知觉的跳出了六个字——活下去, 相信他。 想到这些,海棠遂确认了一遍:“我活着, 你也不许死。” 池映寒肯定的点了点头。 下一刻,便见海棠试探着伸出自己的小手指, 勾住了池映寒的小手指。 那是拉钩, 也是约定。 她相信池映寒会为庆魏两国找到一条从未有人尝试过的道路。 末了,海棠将自己的拇指扣在池映寒的拇指上, 并道:“我相信你。” …… 李元烁不知道池映寒是否清楚——他在牢里说的那些话,都会传到李元烁的耳中。 他去海棠是为了保住她,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想要实现结盟。 李元烁倒也清楚,如果海棠死了, 那池映寒便找不到知根知底的合作伙伴了。 所以, 在池映寒来到殿上为海棠求情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意外。 甚至,在这件事上,他对池映寒有点看法。 顾相宜前脚拖着重病的身子上殿求李元烁无论如何都要留他一命,后脚他便上殿作死为海棠求情…… 他们夫妻俩这是商量好的,还是纯属巧合? 如果是前者,李元烁不得不佩服他为了同时保住自己和海棠的命连自己媳妇都敢折腾;如果是后者, 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顾相宜这个做媳妇的拼死拼活为他求情,他这个做的丈夫却瞒着自家媳妇, 拿自己的命去保一个魏人。 李元烁不知自己该相信哪个版本,但他身为一国之君,既然答应了顾相宜赦池映寒不死, 他便不会出尔反尔。 但他也说过,池映寒若是非要在这节骨眼上跟他唱反调,那他即便是赦免了池映寒的死罪,也免不了要判他个活罪。 故而,李元烁坐在大殿上,听着池映寒为海棠求情的话,淡然的回了一句:“你以为朕想杀她吗?你心里其实也很清楚,朕杀她一点用处都没有,非但不解气,也不会引起北魏重视。甚至现在朕都把她打入天牢了,北魏那边也没给朕捎过一句话。这也就说明了她这个腾骁侯不值钱,自己作死害了庆国公主,那后果便得她自己承担, 她死后家族里再出一个人继承腾骁侯的位置,这件事就能过去了。你看啊, 池二, 朕是不想结盟吗?可北魏就是这么解决问题的, 他们连自己的兵将都不在乎。这样的国家, 有什么结盟的必要?” 池映寒回道:“可是,他们来了又该怎么谈呢?陛下您说过,您不稀罕魏国的割地赔款,您只要两种解决办法——要么把人还回来,要么拿拉雅公主的命来抵。此话一出,让魏国拿什么来赔您呢?” “所以他们就想着如果杀了海棠能解气的话,就拿海棠的命来抵了?” “大抵是这样的。” 李元烁靠在龙椅的椅背上,嗤笑一声:“真是可笑。如此一来,那北魏君王跟朕的父皇有什么区别?!” 说白了就是一丘之貉。 如果海棠的死能解决问题,他们便干脆把海棠留在这里了。 如果她死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他们再想旁的对策。 但说起来,这已经是海棠第二次被丢在这里了。 想想还真是讽刺,她现在所经历的,正是池映寒在李元风麾下的时候经历过的。 那种绝望,只有池映寒能理解。 “她被她的母国抛弃了。” 第1539章 真相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池映寒能感受到她所受的煎熬。 李元烁此刻正靠在龙椅上,继续问道:“所以呢?” “所以……微臣希望陛下能放过她……” 李元烁笑了一声道:“如果你只是来给她求情的,那朕可以明确告诉你——朕可以放过她,她对朕没有任何用处。但如果你是来劝朕和北魏结盟的,朕劝你死了这条心。北魏君王是个什么东西?朕可比你清楚!如果你说你怕洋人和魏人联合起来攻打庆国,那朕便告诉你,朕的工厂已经修建完毕,目前正在大量制造兵器。接下来,朕便会借着此事攻打北魏,待朕拿下北魏后,将北魏的兵全都收了,这时候再出手对付洋人,这便是朕的打算!朕不需要跟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合作,我们庆国凭借自己的力量也能驱走洋人!” 池映寒听着李元烁的话,没有丝毫的错愕和惊讶。 而他这淡定的神情,倒是让李元烁感到意外。 难不成他很清楚自己是不会动摇立场的? 那他此番进谏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想法只在李元烁脑中闪过一瞬,下一刻,便被李元烁否认了。 他不想连池映寒都猜忌。 如果池映寒也背叛他的话,他可真就什么都不剩了。 李元烁遂继续道:“所以,你现在也该清楚了。那个海棠,朕今日便会释放,至于你……朕给你三日时间,你好生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池映寒回了一句:“微臣遵旨。” “还有……”李元烁终是不想再给顾相宜保密了,他直言问着池映寒道:“你知道你媳妇患的是什么病吗?” 池映寒在听闻这话后, 心里“咯噔”一声, 旋即抬头凝视着李元烁。 李元烁在决定告知他真相的时候,心里也格外沉重。 他再次确认了一下:“你真的不知道?” 池映寒打心底感到惶恐,他只知道这个病会让顾相宜出不了远门,这个情况, 他可以接受, 并且他会想办法慢慢去给她治病,但他有些害怕李元烁告诉他一些他不知道的情况。 他破天荒的不敢面对真相。 但李元烁还是决定如实同他道:“她本意是不希望你知道这些的。但你应该能注意到她现在能够清醒的坐在家里忙碌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现在必须有人强制她保持清醒, 她才能多撑一些时辰,每次躺下后便很难醒来, 并且不论是白天黑夜都会感到身在冰窖一般, 再多的补药和鱼肉都无法吸收。她这种病,医书上没有记载,甚至没人知道是什么病, 如果情况再这么持续下去,她活不过百日,大约是在某一天,她睡着了就不会再醒过来了。她的情况,你真的清楚吗?” 池映寒:“!!!” 活不过百日?! 顾相宜从未跟他说过这些! 他虽然知道顾相宜现在的病症,也知道元玉婉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他们一定要给她找着事做, 让她保持意识清醒, 但元玉婉没告诉过他,她活不过百日! 可李元烁又是怎么知道的? 池映寒正疑惑着,便听李元烁道:“你们的家事,朕本是不应参与的。但这件事, 朕希望你心里有数,回去之后好生待她, 朕现在已经在慢慢接受再也无法找回小安阳的事实了,朕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 池映寒听过他的话后, 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 李元烁见状,又嘱咐了一句:“对了, 她跟朕说过, 不希望你知道她活不过百日的事。回去之后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好好珍惜她便是了。” 李元烁终究还是个心善的, 哪怕他知道这件事传入池映寒耳中便会出现另一个版本——顾相宜不会告诉池映寒自己只有三个月寿命的事,池映寒也不知道这个言论是真是假, 李元烁是不是在故意报复他? 毕竟,如果不是池映寒, 李元烁也不会将李元清交给魏人, 她也不可能流落在外,甚至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 但在回去的路上,池映寒满脑子都是顾相宜活不过百日的事,他焦急的赶回望云斋,而这时元玉婉正在院子里教小允安和小元福包饺子,见池映寒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她徒然一惊:“你不是去看海棠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池映寒见元玉婉在院里, 清绪顿时收敛了一分。 他记得元玉婉保证过, 说她可以治好顾相宜。 但现在,他突然有些破天荒的感到不安。 他赶忙问道:“相宜呢?” “在屋里呢, 刚喂过乐哥儿,乐哥儿这会儿睡了,我让她也跟着睡会儿。” 池映寒心里顿时感到惶恐, 但他也不能对元玉婉有任何不敬,他只得将情绪都压下去,耐着性子问道:“神仙姐姐,您不是说白日里您会看着她,给她找些事做的吗?” 他记得元玉婉是不会让她白日里睡觉的,大抵是她自己也很清楚纵她这么睡很容易让她睡死过去。 但元玉婉却是淡然的道:“放心,我给她掐着时间呢,再过半个时辰我就去叫她起来。该休息的时候就得休息,不然身子骨熬不住的。” 这时小允安也附和道:“爹爹,你放心吧!姨娘平日里管娘亲管得可严了,她才不会让娘亲一觉睡到黄昏呢!” 说罢,小允安便用小手托起自己包的饺子,展示给池映寒道:“爹爹, 你看我包的饺子好不好看?” 池映寒纵是有再多的烦心事, 也不想影响到孩子,他遂接过这个饺子,并笑道:“好看!安姐儿可真厉害!” “待会儿等娘亲起床了,让娘亲跟我们一起包饺子, 今晚煮饺子给爹爹吃!” “好!” 瞧着元玉婉是个负责的,池映寒心里稍微能踏实一些,但他还是郑重的问道:“神仙姐姐,我想问你个事儿。” 元玉婉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盯着池映寒。 池映寒本想直接问顾相宜活不过百日的事是不是真的,可现在小允安还在他身旁呢,如果直接问她,那岂不是让小允安听到了? 第1540章 饺子 元玉婉也看出了他的疑惑,她遂主动同池映寒道:“进屋说吧。” 说罢,她便将门推开了。 她开门的时候,池映寒有些错愕。 他赶忙低声问道:“您不怕吵醒她?” 元玉婉心道:若是推个门就能吵醒她,自己就不用绞尽脑汁给她治病了。 元玉婉遂道:“放心吧,不会的。我们去厅里谈谈。” 于是,二人绕过了卧房,前往厅堂。 元玉婉若是不带他进屋,池映寒或许还不会怀疑,但她这般举动,显然是在告诉池映寒——顾相宜的病情比之前更加严重了。 待到了厅堂后,池映寒开门见山的道:“神仙姐姐,我此番过来,就是想问问您,相宜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话让元玉婉警惕了一分:“你问这个作甚?” “我总觉得她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但您却说您能医好,可我心里总是无法安生。要不,您就实话告诉我吧,她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了?她……还能活多久?” 元玉婉不知道是不是有谁跟他说了什么,但很明显,最后一句话才是池映寒最想了解的。 她还能活多久? 她的阳寿本就像一个沙漏,事到如今,沙子已经见底了。 这个事实过于残酷,元玉婉本是不想告诉他的。 “具体情况也不好说,反正现在还能撑一段时间。” “那岂不是说……过了这段时间她就危险了?!” 池映寒果真是探出了猫腻! 但元玉婉却也是下了决心要救她的, 她遂保证道:“如果我法术能够再高一些, 也是能护住她的心脉的,即便真的出现什么意外,我也有办法保住她的命,死是死不了的。至于解药, 我这边在会法术尝试, 而你若平息了眼下的局面,可以试着去西洋求药。我不信没有解法。” 至于她还能活多久, 她没有告诉他。 与其开始接受自己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还不如现在拼尽全力去想办法。 元玉婉遂继续道:“你不用担心她现在的情况,我会看着她的, 你只管去解决你现在面临的这个烂摊子就好。” 池映寒知道, 自己此番得到的答案已然印证了李元烁同他说的那番话。 但元玉婉却给出保证说肯定会想办法保住她的命。 一时间,池映寒的心绪有些混乱。 他总感觉这背后还有他不知道的实情。 毕竟,就像他有很多糟心事不想影响到顾相宜那样, 顾相宜面临的糟心事也不愿告诉他。 但池映寒现在别无他法,他只能迅速解决眼下的烂摊子,才能去处理下一件事。 于是,他在问过元玉婉后,便留在了顾相宜的床边。 他没有惊醒她,但瞧着她现在的模样, 他是越发的感到难受。 待到半个时辰后, 元玉婉方才过来施法。 现在只有她能让顾相宜的身体感到好受一些,似乎也只有元玉婉此番施法,才能让她渐渐的醒过来。 除此之外,没人敢确保自己一定能够叫醒她。 瞧着元玉婉此刻像个郎中一样, 轻轻握住顾相宜的小手,探问道:“还冷吗?” 顾相宜声音有些微弱的道:“好多了。” “我扶你起来, 你跟安姐儿一起包会儿饺子。” 顾相宜应了一声。 然,就在这时, 她见池映寒也坐在床边,但池映寒就如同彻底把她托付给元玉婉一样, 已然不知自己还能干点什么。 顾相宜却是疑惑的道:“池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没一会儿。” “谈得怎么样了?李元烁怎么说?” 那一刻,池映寒心如刀绞。 他真的不想让顾相宜在操心这些事儿了, 但如果他不告诉她实情,只会让她胡思乱想。 池映寒遂同她如实说道:“他答应释放海棠了, 今日就会放人,但是北魏没有任何反应, 这让李元烁十分不满。” “所以, 你去给海棠求情,他就把人放了?” “确切的说,他认为这是两码事。他准许我给海棠求情,那是因为我和海棠是朋友关系,但他不准许我为魏国求情。” “他还是要攻打北魏?” “大约是吧。” 池映寒心里是有几分惶恐的,李元烁是他扶持上去的,他当初向顾相宜保证过他一定比王莽更适合当皇帝, 谁料偏是出了这种事! 他们仿佛被困在了这个节点, 没有头绪,也找不到出口。 于是, 顾相宜开口道:“要不,我们出去包饺子吧!池二,你也一起跟我们包饺子好不好?” “好啊!” 池映寒怕她困在这里走不出去, 她想包会儿饺子,池映寒是再同意不过了。 接着,池映寒便将顾相宜扶下了床,陪她一起来到院里,三个大人和两个孩子一起包起了饺子。 池映寒能跟他们一起包饺子,最高兴的当然是小允安,她会心的笑道:“好久没和爹爹娘亲在一起玩了!元福哥哥,这次我们队伍有三个人了,比你们队伍多一个人!” 小元福“哼”了一声:“你确定你爹爹会包饺子?他包的饺子准是难看得不能吃!” 元玉婉见他说出这种不礼貌的话,赶忙制止道:“元福,怎么说话呢!” 小元福见娘亲训斥他,赶忙委屈的道:“娘亲,不是你说的男人都不会干活嘛……” “为娘说的是你那个渣爹!” 小元福:“……” 虽说安瑾瑜已经死了很久了, 但池映寒还是习惯性的想要做得比他出色。 池映寒笑道:“元福, 你娘亲说得没错!是你那个渣爹不会干活!今儿就让你瞧瞧我的手艺!” 池映寒说罢, 便开始捋胳膊挽袖子,谁料这时顾相宜也来了一句灵魂拷问:“池二, 你真会包饺子啊?” 池映寒嘴角微微抽搐:“我怎么不会了!等我包一个让你们瞧瞧!” 池映寒赶忙拿起一片擀好的面皮,往皮上放馅儿,顾相宜看他拿的馅儿只有一丁点儿,嫌弃的道:“你那是在包馄饨!” 池映寒赶忙辩解道:“不是,我就是看看这面皮结不结实……” 第1541章 留她 池映寒说罢,便赶忙往面皮上又放了一些馅儿,顾相宜瞧他这模样,突然忍俊不禁,她遂拿起一个面皮,也包了起来。 她放馅儿的速度比池映寒快了一些,很明显是怕池映寒出了洋相,赶紧先一步教他该怎么包这个饺子。 池映寒见她包完了一个,瞬间学会了她的手法,模仿着她的手法也包了一个,包出来后,感觉模样还不是很难看。 顾相宜赶忙赞道:“包得挺好的!” 池映寒嘚瑟的笑了笑,将这个饺子展示给小元福道:“看看叔叔包得怎么样?” 小元福:“……” 这明显是顾相宜临时教他了,不然他肯定不会包得这么像模像样的。 小元福撇了撇嘴,只得气鼓鼓的包自己的饺子。 这时,小允安也跟着池映寒一起嘚瑟道:“刚刚跟你说什么来着?我爹爹是会干活的!” 小元福回道:“那咱们就来比比谁包得又多又好!” “比就比!” 说到这里,小元福提了个条件:“等会儿你王贤哥哥回来了,他得是我们队伍的人!” “那是我家哥哥,凭什么要当你的队友?” “可是如果不这样的话,你们就四个人了!” 小允安不服气的道:“那你娘亲还是神仙呢!她一个人顶一千个人!” “你以为我娘是千手观音啊?!” 这两个小家伙争执的模样,倒是将顾相宜逗笑了,她怕池映寒不够了解他们,转头就跟池映寒解释道:“他俩平日里就是这样,喜欢小打小闹的,但他们也都不记仇,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会一起分享。” 池映寒笑道:“我知道, 我小时候也这样,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些小孩子,倒也觉得蛮有意思的。相反是我们,说话办事都要再三考量, 哪像这些孩子,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谁都不会往心里去, 头一天吵完架, 第二天还会和好。” 池映寒倒是有些羡慕这些小孩子了。 他瞧着专注的包着饺子的顾相宜,突然有些惶恐。 他已然习惯了她一边嫌弃他, 一边却又宠着他的模样, 也习惯了她在他身边的日子,他不敢想象如果某一天她真的从他的世界消失,他该怎么办…… 池映寒想到这里, 便下意识的靠在顾相宜的肩膀上,顾相宜随口说了一句:“有点正形,我可禁不住你啊。” 若是换作以前,池映寒还会告诉她——她禁得住的,一定要相信自己! 但现在,他可真不敢含糊, 下一刻便坐直了身子, 继续认真的包着饺子。 小允安见爹爹娘亲都在认真包饺子,自信满满的道:“元福哥哥,我们赢定了!” 小允安说罢,也一本正经的坐在顾相宜和池映寒中间, 拿起面皮开始包饺子。 小元福气呼呼的道:“娘亲,我们也开始包饺子吧!” 元玉婉无奈的笑了笑, 她现在还需要徒手包饺子吗?一个法术就能让这些面皮和馅儿全都混搭在一起! 但她不能暴露自己会法术的事实,只得继续包着饺子。 看似温馨的场景里, 实则这些大人没有一个是心里安生的。 池映寒害怕顾相宜会死于这种叫不上名字的病症,顾相宜又何尝不怕呢? 瞧着小允安如此机灵, 她这个当娘亲的最是希望她能好生看看这个世界。 但近来她经常会做噩梦, 她会在梦里看到谢必安,听到谢必安的诅咒, 但她却始终醒不过来。 她这才让元玉婉跟她同房,如果出了什么事儿, 元玉婉可以用法术直接叫醒她。 但元玉婉现在却是最愁的,池映寒今日的话明显带有几分质疑, 但元玉婉却没能给出明确的答复。 她想, 如果想保住顾相宜的命,那她至少得成为真正的仙家! 然,就在他们各怀心思的包饺子的时候,一个家丁突然闯进了望云斋,池映寒一惊,抬头问道:“怎么了?” “回二爷,海棠姑娘被送到府门外了, 外面的人让您去接应一下, 说是官家送来的。” 池映寒真不知道李元烁是什么意思。 怎么能把人送到池府呢? 他赶忙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顾相宜,顾相宜并没有露出不满的神情, 淡然了回了一句:“去吧,正事要紧。” “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池映寒遂赶忙起身来到池府门口去接应海棠, 海棠现在已然满身的伤痕,池映寒见状,顿时觉得直接带进府内有些不妥,他遂吩咐道:“这身上还有伤呢,直接带进府内,是觉得我们府上有郎中吗?” 海棠知道自己应该先去治疗的,但她还是有些害怕,于是便拉开帘子道:“能让雅兮娘子给我治治伤吗?” 池映寒顿时觉得有些难办。 虽说这是儿女私情,但他清楚顾相宜并不想看到此人,况且该说的话都说尽了,他们之间现在应该是怎样的关系和立场,海棠心里也是十分清楚的。 只是海棠在庆国孤立无援,她不敢去旁的地方。 于是, 池映寒只得带她回了望云斋,并对顾相宜道:“相宜,你看这事该怎么办?你要不要亲自给她治?我听你的, 你若是不想留她,我现在就安排她去别处。” 顾相宜倒是认真想了一下,虽说她不大喜欢海棠,但海棠现在的处境,就算李元烁留她一命,也难保不会有旁人想杀她。 “让她先进屋吧,正好这几日婉儿不知道该给我安排些什么活儿,都开始让我包饺子了。你瞧,这活儿还不是说来就来了?” “这倒也是,那就把她留在望云斋?还是让她去旁的院子?” 瞧着池映寒的脸上写满了求生欲,顾相宜“嗐”了一声:“池二,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像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吗?” 池映寒嘿嘿一笑,这才放心下来。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让她去客房歇会儿,这舟车劳顿的总要缓缓,咱们把饺子包完后,让她一起跟着吃吧!” “我就知道我家宝宝心肠最好了!” 顾相宜心道:心肠好的前提是知道池映寒对她没那份心思,她对自家丈夫还是很放心的! 第1542章 现行 对于顾相宜的宽容,海棠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她记得顾相宜之前十分排斥她,甚至巴不得她离池映寒远点,现在她居然邀自己一起吃饺子!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待到晚上王夫人和兰氏带王贤回来的时候,望云斋已经开始热饺子了。 王夫人激动的道:“诶呦!我前几日就说过年的时候没能跟你们吃上一顿饺子,这会儿竟是包上了!” 顾相宜笑着将王夫人搀进来,感慨道:“母亲不在身边,过年都觉得冷清,现在母亲回来了,自是要将这顿饺子补上的。” “我也想说呢,这顿饺子必须补上,全家人一起吃!” 兰氏也附和道:“公爹一会儿就能忙完回来,儿媳让他今晚回趟池府。” 王夫人摆着手道:“快去快去!好久没能吃顿团圆饭了,这还不得喊他回来?” 是呵…… 好久没能吃顿团圆饭了。 这句话在顾相宜心底徘徊着,让她心绪越发的复杂。 如果顾老太太还在的话,她还能喝到祖母炖的鸡汤,但现在顾老太太不在了,她突然意识到很多东西如果不去珍惜,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失去。 她遂想着再跟自己在乎的人吃顿团圆饭。 这一晚,顾相宜把小允乐也抱了过来,小允乐睡醒一觉后,不哭也不闹,好奇的看着这些他并不认识的人。 王夫人最是希望家里添丁,看见小允乐被抱出来后, 更是喜笑颜开, 她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小允乐,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并笑着逗他道:“诶呦!小乐哥儿!生得白白胖胖的,真是讨喜!” 小允乐在看到王夫人后, 竟也不感到害怕, 冲着王夫人嘿嘿的笑了出来。 这可惹得王夫人更稀罕他了。 这时,王文也回来了, 王夫人抱着小允乐便过去道:“瞅瞅这孩子, 跟雅兮一样白白净净的。” 倘若是这孩子让老夫人抱去,顾相宜还得在旁边看着, 但让王夫人抱去, 顾相宜便没那般警惕了。 她见王文回来后,便同屋里的人道:“父亲回来了,可以上桌了!” 听闻可以上桌了, 小允安第一个跑了过去,小元福跟在后面,并喊着让元玉婉快些跟过来。 兰氏和王贤也坐了过来,且兰氏瞧着这院子里孩子多,遂拍了拍王贤道:“去跟安姐儿他们坐一块儿吧,你们小孩子在一起吃小份的。” “好!” 几个小孩子年纪一个比一个小, 吃饺子的时候还需顾相宜给他们拆成两段, 免得他们噎到。 然,就在顾相宜给他们拆饺子的时候,突然听到王夫人问了一句:“二郎呢?怎么不见他出来?” 顾相宜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还跟海棠在一起,于是她便打算去后院找他们。 还未等她走, 王夫人便敏锐的察觉到什么,赶忙低声问道:“闺女, 二郎是什么情况啊?” “没什么,院里今儿住进来个人, 情绪有些不太稳定,他这会儿恐是陪着她呢。” “啊?男的女的?” “女的。” 王夫人:“!!!” 这还了得?! 她赶忙拽着顾相宜道:“娘陪你去!咱们小点声, 没准还能抓到现行!” 顾相宜:“……” 这就像老夫人始终无法全心全意的向着她一样, 王夫人心里总是忌惮这个女婿负了自家闺女。 顾相宜也是拿王夫人没办法,她只得将小允乐接了过来, 免得王夫人一激动把孩子给摔了。 在顾相宜接过孩子后,王夫人更是加快了脚步, 来到窗外探看。 瞧着她那架势,顾相宜险些以为池映寒和海棠这时会在屋里坦诚相待。 岂料, 王夫人偷瞄了一眼, 竟是发现两人在屋内相隔很远,池映寒一脸的无奈,但海棠还是坚持道:“你家娘子明摆着是要在宴上给我下毒!” “不是,她毒你干什么?好好的一个晚宴,你要是过去了,再说两句好话,相宜准是会收留你的!” “她又不是菩萨, 她为什么会那么好心?这定是场鸿门宴!说不定她是故意设宴, 想让我难堪呢!” 而这番话,自是落在了顾相宜的耳中。 王夫人听闻这话, 顿时明白了顾相宜和海棠之间的关系,她转头便跟顾相宜道:“你瞅瞅!这女的果然有问题!” 顾相宜就知道王夫人信不过她。 只听王夫人继续道:“你说她明知道你们关系不好,为何还要死皮赖脸留在这里?莫不是想要做妾?” 顾相宜嗤笑一声:“她若是真的屈身做妾, 我还真就喝她那碗妾室茶了!” 顾相宜深信海棠不是自讨没趣的人。 但王夫人却是不放心的道:“闺女,你可别这么天真!这女人若是不要脸,那脸皮就会比城墙还厚!没准她是瞧见你身子骨不好,觉得你可能没几年的寿禄,想把你熬死上位呢!” “可不是么……” 顾相宜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方才池映寒还跟她说自己羡慕小孩子心思单纯,反倒是他们活得太累,整日相互猜忌,尔虞我诈。 她此番是真心想帮海棠一次。 但王夫人怎么瞧着都觉得海棠不像个好东西,要熬死她上位。 而海棠呢? 面对她的好意,人家就是觉得不是菜里有毒就是她要当众羞辱自己。 人与人之间都活成这样了,就更别提国与国之间了。 其实海棠就是不小心把人弄丢了,而两国之间的猜忌, 可不就是像现在这样么! 顾相宜突然意识到最后的关卡是什么了,她遂开始寻找破局的办法。 想要破局, 便得从这顿宴席开始! 顾相宜心想着, 便示意王夫人不要出声, 并嘱咐道:“娘, 这件事先让我自己处理,我若是实在处理不明白,您再替我出头。” “成!你先去看看!” 王夫人正准备替顾相宜出头呢! 她先前从未见过望云斋出现乱七八糟的女人,敢情是还没到时候,现在瞧着顾相宜生了两个孩子后身子骨越发的变差了,这些妖魔鬼怪便开始出现了! 王夫人想着便在一旁准备就绪,骂她的词儿都想好了。 第1543章 逃避 这时,顾相宜上前敲了敲门,同池映寒道:“池二,饺子出锅了,你赶紧上桌啊!” 池映寒一脸无奈的推开了门,他这会儿正愁呢,见顾相宜过来了,反倒向顾相宜发起了求助。 “我正想过去呢,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吃……” 海棠见了顾相宜后,竟是有些怕她了。 说来也是诡异,她从小到大还真就没怕过谁,但在看到顾相宜后,她顿时就怂了。 她遂同池映寒道:“你去吃吧,剩点给我带回来就行……” 顾相宜见她如此胆怯,笑道:“海棠姑娘客气什么?一起去吃罢!” 海棠:“……” 既然她都直接邀请了,海棠也不好再拒绝她。 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的跟在顾相宜身后,一声都不敢吭。 她确实害怕在外面遭遇刺杀,但在这里,她总担心没人会待见她。 可出乎意料的是—— 海棠想过的那些可能性,一样都没有发生。 顾相宜只是回到了坐席上,一手抱着小允乐,一手给小允安拆饺子,每次顾相宜拆饺子的时候,小允安都眼巴巴的看着,顾相宜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直到王贤惊呼了一声:“我的饺子里有铜板!” 王夫人笑道:“诶呦!说明我们贤哥儿要发财啊!” 王贤嘿嘿一笑, 承接了这份好运。 池映寒这才知道这些小孩子在饺子里放铜钱了,他遂道:“那我可得好生挑挑了,安姐儿和乐哥儿的饺子里也得吃到铜板才行!” 小允安听罢,遂也鼓励池映寒赶紧翻翻哪个饺子有铜板。 瞧着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模样, 海棠一个人坐在离他们很远的位置, 全程都有些尴尬。 顾相宜这边是一家四口,王文夫妇和兰氏带着王贤, 元玉婉带着小元福…… 那她坐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若是中途下桌, 还有些不礼貌。 可是就这么在这儿坐在,那可谓是如坐针毡。 难不成这就是顾相宜羞辱她的手段? 但是…… 她瞧着在座的各位都没有什么恶意, 也没有谁挖苦她, 大家就是想坐在一起吃顿饺子而已。 吃到中途,还未等海棠撑不住说要下桌,顾相宜便同元玉婉道:“婉儿, 我有点乏了……” 元玉婉这才意识到——这会儿本是她给顾相宜施法的时间! 元玉婉赶忙回道:“要不咱们先回屋吧?我给你治治,然后咱们再回来。” 王夫人见状,哪里敢含糊,急切的道:“你先带雅兮回去歇息吧,她若是实在累得起不来了,就让她好生安置, 不用勉强。” “我知道了, 那我们先下去了。” 于是,顾相宜和元玉婉便先下桌了。 她们下桌后,倒是把几个孩子留在了席上。 池映寒赶忙将小允乐抱在怀里,生怕他冻着。 王夫人道:“咱们接着吃啊, 难得一聚,还不得吃得痛快些?这儿还有些老酒, 二郎,你陪你岳丈吃两杯!” “昂, 小婿这就给岳丈大人开上一坛。” 于是,男人们便吃起了酒。 而海棠还是坐在原地, 没有乱动。 她本就没有乱动的意思, 更不知道此番想收拾她的并不是顾相宜,而是王夫人。 倘若她真敢以照顾孩子的名义不要脸的挪到池映寒身旁去, 王夫人非弄死她不可! 好在海棠还是守规矩的。 只是在坐了一会儿后,她实在是待不住了, 便同王文夫妇道:“雅兮她怎么还没出来?要不我过去看一眼吧?” 她若是不吱声,那也就罢了, 她这一开口, 反倒给了王夫人质问她的机会。 “对了,我还不知道呢!你和雅兮是什么关系?” 海棠被这话吓坏了,她一个人孤立无援的待在这里,这些人若是想要弄死她,那简直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她遂怯怯的回道:“朋、朋友……” “朋友?” 海棠坚定的道:“对,朋友。” “我怎么没听雅兮说起过你?” 海棠尬笑一声:“她朋友那么多,我只是其中一个最不起眼的……” “她朋友多?”王夫人“啧啧”两声, “不是我说, 我家闺女我最清楚,她可真没什么朋友……” “没有朋友?怎么可能?” 这话说出去, 连海棠都不信,顾相宜认识的人不在少数,她怎么可能没有朋友…… 池映寒在原地默不作声。 但他也是清楚的, 顾相宜的那些“朋友”,不是像李元清那样丢了,就是像王莽那样死了,活着的只有像元玉婉这种已经成仙的…… 她的朋友,好像真就没剩几个了。 然,就在王夫人打算质问海棠一些问题的时候,突然! 顾相宜卧房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顾相宜推开门,勉强的靠着门边道:“娘,让她进来吧!” 王夫人见自家闺女发了话,遂也没再刁难她,只摆了摆手道:“去吧!” 海棠此刻已经吓得额头冒冷汗,见王夫人允许自己下桌, 她赶忙行了个礼,接着便以逃难的速度逃进了顾相宜的卧房。 顾相宜见她进来, 便关上了门。 接着, 她便重新躺到床上,任由元玉婉继续在她小腹的位置施法。 元玉婉知道顾相宜这会儿是说不出来话的, 便替她跟海棠道:“她怕你一个人在外面会被王夫人问到无地自容甚至投井自尽。” 海棠低声喃喃道:“这倒不至于……” “那是你不了解她们,像她们这个岁数的老人,对付自己不喜欢的人可是有一套。她能把你批得一无是处、怀疑人生,甚至没脸在这世上活着。你若是不信,大可回去跟她继续聊下去,你若是信我们,就在这里避一避。” 其实她信。 她怎么可能感受不到王夫人的咄咄逼人? 在进入这个屋室不用再面对她的时候,海棠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海棠的眸光才落在躺在床上的顾相宜身上。 “对了,雅兮娘子她怎么了?” 元玉婉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时辰不早了,她该休息了,我这么给她施法,能让她夜里睡个好觉。” 第1544章 治伤 海棠眨了眨眼,全然不敢相信顾相宜的身体这般不禁折腾,连一顿饭的时间都坚持不下来。 这让海棠着实有些震惊,但更让她震惊的是—— 眼前这个元玉婉给她诊治的时候用的并不是药,而是法术! 海棠当即被吓到了。 但她和元玉婉不认不识的,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探问道:“那个椅子能坐吗……” 元玉婉瞧了眼她指的那个椅子,柳眉微蹙。 “她有点洁癖, 可能会有些介意,要不你去我床上坐吧!就是那个!” 海棠低声问道:“你没有洁癖?” “你若是弄脏了,我随手施个法便清理干净了,一个拂尘的事儿。” 海棠:“……” 其实她也意识到自己刚到这里,既没沐浴,也没更衣,甚至有些地方还沾着血迹,若是给人家屋里蹭脏了, 她也怪不好意思的。 “那我还是不坐了吧……” 元玉婉瞧着她满身伤痕的模样,对她也没有什么敌意,遂道:“你就在我那里坐会儿吧,我不介意的。” 海棠咬了咬唇,低声回了一句:“谢谢……” 说罢,她便灰溜溜的来到了元玉婉的床边,将她的被褥都掀起来,坐在了最边缘处的床板上。 她这才得以歇歇脚。 元玉婉不是很了解她和顾相宜有什么仇怨,即便是知道,她也是中立的态度,毕竟在她眼里,尘世间的那些纠纷跟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遂打探起海棠的情况,就好像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般问道:“他们怎么将你伤得那么重?” 海棠靠着床柱,低声回道:“他們以为安阳公主是我故意藏起来的,但我真的没有藏她,他们觉得我在说谎, 二话不说就先严刑拷打了一遍。” 到了牢里,这种拷打都是日常走流程了。 海棠虽然无奈, 但也没有过多的抱怨。 元玉婉专注的输出着法力,也没办法将精力过多投入在海棠身上,遂先回了一句:“那你好生歇歇,等我给她治疗完了,再给你看看。” “谢谢啊……” 沦落到这么个地方,没人给她脸色看她就谢天谢地了,元玉婉若是真能给她治伤,她都得感动得喊她一声“菩萨”。 但瞧着她现在施法也有几分吃力的模样,海棠忧心忡忡的问了一句:“她不要紧吧?”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给她施个法助她入眠,她今晚就好生歇息了。” 海棠突然觉得顾相宜日子也挺不好过的,但她和顾相宜关系没那么好,她也不知道贸然关心她会不会被误解。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确实蛮复杂的。 她在原地顿了顿后,问了一句:“那她今夜不洗漱了?” “今夜熬得有些晚了,不能再折腾了。” 在作息这方面,元玉婉管顾相宜管得很严,熬夜是坚决不可以的,甚至后半夜孩子醒了都得找羊乳,尽量不能再吵醒她了。 瞧着顾相宜睡着了,元玉婉便收了法术,在将顾相宜的被褥盖好后,元玉婉也喘息了片刻。 瞧着窗外的小允安欢快的喊着自己终于吃到了铜板,元玉婉不禁有些感慨。 或许日子本就应该像他们那么过,整日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不知从何时起,她倒是开始喜欢上了一个人待在角落里的那种感觉。 也不是说对外界有什么看法,纯是想图个清净。 她歇了片刻,发现海棠仍是坐在床角的位置,一动也不敢动,元玉婉倒是觉得她惨兮兮的,遂转头问道:“我还是给你治治伤吧,你那些伤拖久了容易落病。” 这倒让海棠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赶忙婉拒道:“我没什么大碍,你刚刚忙碌了那么久,你应该好生歇息才是……” “我歇好了,不打紧的。”元玉婉说着便起身朝着她走来。 说实话,虽然对元玉婉这人有些好感,但她就这么朝着自己过来,海棠心里还是感到惶恐的,她越是靠近,海棠便越是想躲闪。 但她还是见元玉婉突然伸出一只手,她下意识的想避开,便见一道光打在了自己身上。 出乎她意料的是—— 那道光很暖。 她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下一瞬,她便放松了警惕,任由元玉婉继续施法。 而对于元玉婉来说,一个晚上同时治两个人,果然让她这个只是懂些仙术还不能称之为“仙家”的人有些吃不消了。 青莲瞧着她的额头开始冒冷汗,赶忙提醒道:“你这是在作什么死?就你这点法力,给相宜一个人治疗就已经很吃力了,你若是再给她治疗一番,岂不是在自毁根基吗?” 元玉婉回道:“且让我试一试,说不定我能做到呢?” 青莲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个凡人的伤势,青莲是管不了的。 元玉婉执意一试,青莲也拦不住她。 好在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元玉婉便将法术收了。 而海棠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没有之前那么疼了,睁眼一看,伤口已然开始渐渐愈合。 元玉婉终是没有那么高深的功力,这一点,她自己也很气。 她遂同海棠道:“你的伤已经好了七成,剩下的三成,自己好生调养。” 海棠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身上那些几乎愈合的伤口,激动的道:“谢谢仙家!” 果然,每一个看过元玉婉施法的人都喜欢叫她“仙家”…… 元玉婉这会儿有些熬不住了,遂推开门道:“我出去吃点饭,你若是不想出去,就在屋里好生休养。” 海棠应了一声,于是便留在了屋里。 令她有些诧异的是—— 元玉婉这么放心的将她和顾相宜留在同一间屋子,顾相宜这会儿已经睡过去了,她也不怕自己趁机谋害顾相宜? 当然,海棠是没那个心思的。 即便她真有那个心思,在见过元玉婉这个仙家后,她也不敢造次。 瞧着顾相宜睡了,屋里就她一个人坐在这里,也不需要跟谁四目相对,更不会出现尴尬的氛围。 这样的环境,让海棠心里蛮踏实的。 她甚至巴不得元玉婉出去再多吃一会儿。 第1545章 触怒 倒是王夫人在得知顾相宜和海棠在同一间屋室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但元玉婉却坚持说没事。 说罢,她便尝了几个饺子。 这些饺子的味道还真是不错。 元玉婉想着,便又多喝了两口汤。 没一会儿的工夫,饺子便吃完了,池映寒瞧着天色已晚,便准备让他们留宿。 “夜里有些凉,你们便在客房歇一晚吧!我们这里客房多着, 大家都能住下的!” 王文回道:“既然贤婿开口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池映寒恭敬的行了个礼,遂将他们安排在各个客房。 在回到内室后,池映寒已然精疲力尽。 这大晚上招待这么多客人可真是够累的。 但更累的还在后面—— 海棠居然也在内室,而且还坐在元玉婉的床上! 实则,海棠比池映寒还想早点离开这个无处落脚的地方,她遂问道:“那个……你岳丈和岳母走了吗……” “一个没走, 都留宿了。” 海棠:“……” 她真想找个地窖钻进去避一避! 她遂直接问道:“你家有地窖吗?” “你要干嘛?取冰还是吃酒?” “我要住地窖。” 池映寒怔了一下,一脸错愕的看着海棠。 “怎么?你想第二天变成冰棍儿?” “那也比在这屋里尬着好啊!你们家里这些人都觉得我不怀好意,我现在横竖都不对,什么都不敢做……” 海棠感觉自己今晚再待在这里,怕是要被生生冤死! “小猪羔子,我发誓我现在已经心如止水了,我很理智也很冷静,我不可能害她,我也受不了他们像防贼一样防着我……” “我理解你的感受。” “你理解个啥?我现在那简直就是什么都没做,但是说啥都没人信!我也没祸害谁吧?怎么搞得我好像罪大恶极一样?” 池映寒看出来了,方才王夫人的那些表现,海棠定是注意到了。 但池映寒对此也没什么办法,他只淡然回了一句:“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吧,相宜她不会伤害你的。如果她想伤害你,也就不会答应让你留在这里了。” 海棠:“……” 她现在还能怎么办? 除了躲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去处了。 然,海棠不知道的是—— 池映寒今夜跟大家在一起吃的饺子, 估计是他和大家最后的一点回忆了。 明日,他就要去办那件之前说好的大事。 九连环在即将完成拆分之前,必须先把两个已经解开的环套回去,如此一来,才能解开最后的三个环儿。 当然,这次临走之前,他得跟顾相宜打声招呼,他不能走得悄无声息,毕竟这个小家伙承受不起。 海棠尚且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他什么都没跟她说,只是在次日清晨跟顾相宜说了几句私话。 言毕,他便启程了。 而这一次,顾相宜并没有挽留他,只是在他临走的时候,嘱咐他一定要小心行事。 接着,她便目送着马车启程。 这时的李元烁正在寝宫内下棋,听闻池映寒来了,便召他进宫。 待池映寒进入寝宫后,李元烁笑着朝他摆了摆手道:“快来快来,朕正愁没人陪朕下棋呢!你快过来陪朕下一盘!” 池映寒行了个礼,接着便中规中矩的坐在李元烁对面,陪李元烁下起棋来。 李元烁笑道:“朕还记得当年小安阳闲来无事的时候,很喜欢找你下棋。每次你都认真的下,然后认真的输,讨得小安阳可高兴了!” “可不是嘛!那阵子微臣天天陪她下棋,哄她开心,都让人给举报了!说微臣不务正业!” “哈哈哈哈!” 这话可是将李元烁逗笑了。 “你哪里是不会下棋啊!你纯是哄她开心呢!” “微臣那叫‘以退为进’。” 池映寒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元烁原本想要落棋的手停顿了片刻。 “好一个‘以退为进’,那你这局棋,朕便要仔细提防了。” 自从池映寒说了“以退为进”这个词后,李元烁便加大了对他的提防,但出人意料的是—— 池映寒这局是真的输了! 李元烁警觉的盯着池映寒,不知他是故弄玄虚,还是在耍他! 就在这时,池映寒突然同李元烁道:“陛下,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不情之请?” “微臣昨夜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北魏君王没有出面是你们双方有些误会或者是存在隐情,还有可能是他们并不希望用拉雅公主去换海棠,所以这件事,我们可以跟他们好生谈谈。” 话落,李元烁顿时便没有下棋的心思了。 他当着屋里的太监和宫女的面斥道:“怎么又给他们求情了?朕不是说过吗?给他們求情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朕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朕跟北魏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可是微臣问过海棠了,她真的只是不小心将人弄丢的……” “池二!” 李元烁眉峰紧锁,整张俊脸都扭曲了。 寝宫内的宫女太监见状,大气都不敢喘。 很明显,李元烁被触怒了。 连宫女太监都知道安阳公主的失踪已成事实,每个城镇都在搜寻安阳公主,谁都知道一旦找到安阳公主,李元烁定会给予重赏。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依旧渺无音讯。 他们都觉得池映寒是觉得自己跟李元烁有些交情,才敢在这节骨眼上戳他的痛楚。 但现在看来,池映寒显然作了大死。 李元烁再三警告池映寒不许替魏国说话,更不许为他们求情! 池映寒三番五次违背他的意愿,直到现在,李元烁已然忍无可忍。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倘若你再为那些魏人说话,信不信朕直接重判了你!” 池映寒直言道:“微臣不是为魏人说话,是为两国的百姓发声!陛下,切不可因为儿女私情而发动战争,您知道的,庆魏两国都禁不起这一战了。况且,即便出战又能如何?灭了魏国,安阳公主就能回来了吗?” “池二,你这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朕是不是给你好脸了?是不是朕念及兄弟情谊,你就敢蹬鼻子上脸了?!” 第1546章 摊牌 李元烁终是被惹恼了。 他见池映寒没有回应他,高声斥责道:“这个问题值得你没完没了的跟朕提起吗?” 然,池映寒仍是不语。 李元烁扶着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跟池映寒把这事谈明白,但他似乎并不想跟池映寒撕破脸,于是他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冷静下来后,同池映寒道:“池二, 咱们谈谈吧。” 池映寒低声应着,声音却微弱了下来。 这一次,他倒是不怎么吱声了,任由李元烁坐在榻上,胳膊撑着脑袋, 语重心长的开口质问道:“你自己好生想想,你一路走来, 换过多少位主子?失了多少兄弟?现在连妻子都只剩下三个月的寿禄,你这些年受了这么多罪,朕眼睁睁的看着你拼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朕看着你一次又一次的往上爬,却又不得善终,而现在,朕想给你个善终。至少在你妻子还活着的时候,朕想让你加官进爵,让你能在她面前挺起腰板来告诉她——你没有白熬!” 李元烁说到这些的时候,自己心里都堵得慌。 “池二,你到底在犯什么蠢!你想让你妻子临终之前看到的还是你落魄的样子?朕一个外人都于心不忍,你又怎能如此绝情?” 池映寒直视着李元烁,面对李元烁提出的“加官进爵”,他却是直言驳道:“陛下,您还是不了解相宜。相宜从来都不是个将银钱和地位看得很重的人。我们也从不是奔着着高官厚禄来的。有时候想想,什么首富啊、高官啊……这些好像是人生巅峰, 可是在一个濒临崩溃的王朝面前得到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您若是真了解她,就应该知道她为朝廷效力许久从来不是为了钱, 钱这东西对她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她只想做些能够保住这个王朝的事……” 李元烁嗤笑一声。 一个对金钱没有丝毫欲望的人? 真是世间少有。 试问,谁不想赚得盆满钵满呢? 除了一种人…… “只有将死之人才会将钱看得很轻,因为再多的银钱他们也用不上。池二,你都说到这里了,还不懂你口中的理念背后意味着什么?” 池映寒默然。 李元烁遂继续道:“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怎么没声了?” 池映寒还是没有说话。 李元烁见他低着头不予回应,反手便握住凭几上的一个茶杯,但在想摔茶杯的那一刹,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心绪。 他的手死死的按着茶杯,却一直在不住的颤抖。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开始不受控制的发颤,他别过脸,并不想面对池映寒。 他最后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说话?” “微臣只是突然想起了王莽。” “哦?”李元烁的目光再度落在他身上,突然有几分好奇。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如果是他的话,这会儿又开始讲自己的悲惨故事以搏对方同情了。其实他这么做也没错,因为他一直认为他能爬到这个位置,经历了太多的不容易,于是他总喜欢讲他有多惨、大家有多不理解他。可是……微臣想了一会儿,发现微臣没什么可讲的……” “那是因为你一路走来,你妻子替你承受了大半的苦吧?” “陛下想这么理解的话也没错,在陛下看来,相宜在朝廷上受的苦比微臣多了几倍。” “所以呢?你现在还想再作下去吗?” 李元烁懒得再同他周旋了。 而池映寒却是微微一笑,回道:“既然您还是选择攻打北魏,那微臣便没有必要留在您身边了。就当是功成身退罢!微臣疲了,相宜也疲了,微臣想结束这一切,远离这个让微臣待得不舒服的地方,就这样罢!” 下一刻,反倒是李元烁沉默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池映寒微微扬起嘴角:“微臣现在清醒得很,微臣知道自己在跟您请辞。” 李元烁怒斥道:“你这是在胡闹什么?你三番五次碰壁,好不容易熬到了朕登基,是个人熬到这时候也想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了,你却跟朕说你要请辞?!” 池映寒叹了口气道:“陛下,有些事,微臣终究跟您说不清楚。您不仅不了解相宜,也不了解微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对旁人来说或许是梦寐以求的,但微臣不稀罕。微臣也不希望陛下认为微臣和旁人一样。微臣在您眼中就那么喜欢高官厚禄吗?难道权倾朝野才算成功吗?也许您理解不了微臣这番话,但微臣的师傅曾经告诫过微臣——我们是为天下百姓才走上这条路的,谁掌权并不重要,谁能让天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我們就拼尽全力扶持谁,这就是我们往前走的意义。只要扶持上去官家能够善待百姓,结束战乱,那么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结局并不重要。微臣是这样想的,相宜也是这样想的,或许您觉得不可思议,但就是有像我们这样的为了这个信念而战的人。您且记住,支撑着我们走到今日的是这个信念,而不是任何一位官家。” 说到这里,池映寒突然想起那一日,他问顾相宜道:“相宜,我记得你是有信仰的吧?” 顾相宜回道:“我那不算是信仰,只是遵守和那位前辈的约定,将西洋诊术引入庆国,让庆国的医疗水平提上去。我只是觉得前辈的想法是正确的,并且坚持去走他想走的这条路而已。” 她始终没有承认这是信仰。 但在池映寒看来,她已经倾尽全部力量去为她的理念奋斗了。 这本身就是信仰啊! 而李元烁却是眯缝着眸,神情依旧格外淡定。 “你所有的努力都不是为了朕?池二,你可真敢说啊!” 李元烁突然笑了出来。 池映寒在将该说的都说完后,便继续沉默了。 寝宫内恢复了平静。 但这份平静,却让宫女太监们感到窒息。 这是明摆着跟李元烁撕破脸了! 不然的话,就算不是为了官家,也不能当着他的面直接摊牌啊! 第1547章 辞官 此话一出,就意味着李元烁即便再想留他,也留不得了。 他不是为了扶持官家而站在这里,而且为了自己的理念。 现在他们的理念已经不一致了。 那李元烁留他在身边的意义何在? 李元烁终是叹了口气,一脸失望的看着池映寒。 “你疲了,相宜疲了……”他嗤笑一声,“朕也疲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池映寒,接着便别过脸去, 将眸光落在了眼前的茶杯上。 “你若执意想走,朕便也不留了,随你罢!” 说罢,李元烁便摆了摆手。 池映寒鞠躬行了个礼,旋即离开了。 待他走后,李元烁的寝宫再度恢复了平静。 寝宫内的宫女太监皆松了口气, 该干嘛干嘛去了。 殊不知, 其中一个太监在离开寝宫后,匆匆朝着太后的寝宫走去,赶紧将这件大事禀给了太后。 太后膝下还有李元风的幼子,不过这孩子才五岁,此刻登基还不妥当,但太后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想着先控制住当朝皇帝,拿下大权再慢慢扶持新帝。 她原本的敌手是李元淳,却不成想李元淳被人谋害了,于是现在她的敌手便成了李元烁。 她不了解李元烁的心思,本想着观察他的情况再伺机动手,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大戏。 这可真是让太后大吃一惊! “哀家本以为他是个深谋远虑的,毕竟像他这种卧薪尝胆之辈可不好对付,想不到一个安阳公主就让他稳不住了。想来,他也不是个做皇帝的料子。” 太监回道:“但那安阳公主已经找不回来了,怕是用不了多久, 他就会振作起来的。” “非也。”太后驳道,“常言道‘一步走错, 满盘皆输’。倘若他咽不下这口气, 真的为了安阳公主去攻打北魏,那他这个龙椅可真就坐不稳了。哀家还以为这是个需要慢慢熬死的敌手,却不成想是个眼里只有儿女私情的昏君。如此一来,那他便好对付了。” 太后紧绷的心弦松懈了不少,毕竟这笑话闹得也太大了,新帝登基的时候亲妹妹失踪了,于是这龙椅还没坐热乎呢,就开始胡乱作妖了。 “倒是有些可惜那池映寒了,他的那番理念都快赶上《出师表》了,连哀家听了都为之动容。只是哀家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投入哀家的门下?” 说起来,太后也觉得这池映寒命运多舛,哪位统治者见了他,都觉得他是个能派上用场的,都想重用他,于是他就像个飘来飘去的浮萍,没有一处落脚的地方。 “罢了,先缓一缓吧!待李元烁落魄了再找他也不迟!”太后说罢,便坐回了榻上,“小李子,给哀家沏碗咖啡。” 太监应了一声,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将咖啡端了上来。 太后轻闭着眼,闻了闻咖啡的味道。 “这东西就像酒水一样,有人生来就吃不惯它,但吃得惯的人却能感受到它的韵味,真的是越品越香醇。” 太后说着,便悠闲的品起了咖啡。 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遂道:“说起来也是可惜,那班杰明死了,不然哀家还挺想看他的表演的,他当年的那些表演可太有意思了,也不知乔治能不能再给哀家找个会带小鸟表演的……” 太监见太后有需求,殷勤的道:“咱家这就去帮您问问,这春暖花开了,正适合看些表演呢!” 太后叹道:“可不是嘛!你快去帮哀家问问!” …… 与此同时,池府。 听闻池映寒已经请辞了,池家当即炸开了锅。 这新帝可是池映寒亲手扶上去的,待新帝坐稳了龙椅,他可就是个元老级别的人物了! 他这时候在犯哪门子蠢?竟然请辞了? 就连平日里不太管他在朝堂上的琐事的池天翔都亲自上阵劝起了他。 “二郎!你疯了吧?官家可是正打算好生待你呢!你这就辞官了?你莫不是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或是听了一些闲言碎语,或者让人给挑拨了吧?为父知道有那种一旦登基就要处死重臣的皇帝,也知道有那种‘功成身退’的说法,但是这位官家可是从你科考的时候就很赏识你的,你们不是挺有默契的吗?不是一直处得挺好的吗?怎么说辞官就辞官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映寒听着他们的话,只觉得闹心,遂回了一句:“他要打仗,我不想打,意见不和就掰了。” “意见不和就掰了?!” 这话连池天景都听不下去了。 虽说他们三房不希望长房成为后起之秀,但现在他们在新帝手底下混得没什么起色,心里也不踏实。 如果池映寒混得好了,他们也能全家抱团,好歹能稳当一些。 这下可倒好,池映寒突然给他们憋了个大的——打算辞官归隐了! 这时,苏韵拉了拉池天翔,在他耳畔低声道:“二郎这孩子向来都不听我们的,要不让相宜劝劝他?他还是听相宜的话的。” 池天翔听闻要让顾相宜劝他,更是脑瓜仁子疼,他转身便驳道:“你敢把这事告诉相宜吗?她现在都病成什么样了?若是听闻池映寒辞官的消息,还不得背过气去?” “可是她早晚都会知道的呀!趁池二还没离京,赶紧让她帮着劝劝!” 池天翔是真不敢让顾相宜听到这档子事儿,但主院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顾相宜怎可能听不到风声? 末了,池家人还是将希望寄托在了顾相宜身上。 顾相宜瞧着池天翔、苏韵还有池天景以及冯氏都聚在自家院子里,不禁有些错愕。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池天翔憋着一口气,恼道:“你问他吧!” 这时,王夫人也从客房走了出来,瞧着池映寒被池府的长辈們强行拽了回来,心想着准是有什么情况,于是她干脆替顾相宜问了出来。 “二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映寒已然被众长辈念叨了许久,一想到回院后又要被逼问一番,一脸不耐烦的道:“我辞官了!” 第1548章 荒谬 听着他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这话,池天翔真想一巴掌呼过去! 他还真敢当着顾相宜的面直接把这事说出来?! 但池映寒虽有几分不耐烦,但在顾相宜面前,他的气焰还是弱了下去,即便是说话的口气也带着一丝温柔。 顾相宜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惊愕。 她低声探问道:“为什么?” 池映寒呼出一口气,回道:“吵架了。” “吵架了?” 顾相宜刚问出这话,池天翔便忍不住斥道:“吵架你就辞官?这给你厉害的!圣眷正盛的时候你辞官?你纯是要把老子气死啊!” 苏韵这时赶忙拉了拉他,示意他不要插手了。 只听顾相宜继续问道:“吵的什么架?” “他要打仗, 我坚决不同意,于是就不想跟他干了。” “你不是说你今日要去劝他的吗?劝到最后的结果就是你辞官了?” “对。” 池映寒如同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在顾相宜面前也坦白了。 接下来他看到的便是顾相宜那不可置信的神情,那神情中带有几分复杂,池映寒能感受到她的失望。 但她很平静,平静得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顾相宜怎么可能稳得住的? 她这种状态让王夫人担忧不已, 王夫人赶忙站了出来,她早就说过如果这个女婿有哪里做得不妥的地方, 她必会替自家闺女出这口气! 王夫人直言道:“我闺女陪你一路走到这里,付出了多少精力?到头来你说辞官就辞官了?辞官后你做什么?你是打算继续当个不务正业的无赖吗?” 池映寒似乎已经想清楚了。 “我打算离开京城,回我的炽帮去。那炽帮是我自己的,我想给李元烁就可以把位置给李元烁,我想带走他,炽帮的兄弟都会听命于我,这一点,李元烁即便是天子也管不着。” 王夫人险些被他的这番话气死! 她转头便高声同顾相宜道:“闺女!你瞅瞅!娘跟你说过什么来着?这种游手好闲之辈都是不可托付的!他们骨子里便没什么志气,现在可倒好,本以为他回来后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结果说辞官就辞官,还要离家去外面流浪!这不是疯了吗?” 在王夫人谈话的间隙,顾相宜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池映寒。 她还是没有特别大的情绪波动,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在王夫人骂累了后,顾相宜这才开口道:“各位长辈都先回吧,我想跟二郎好生谈谈。” 这时,苏韵又拉了拉池天翔, 示意他赶紧撤离。 按理说, 现在确实应该给顾相宜一点时间,让她跟池映寒好生谈谈,至少他们夫妻之间能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王夫人却坚持不肯离开,她今日还真就想撒泼了,她直言道:“池二,我今儿就把话放这儿——你能跟我闺女好生过日子,那咱们就好生过日子,如果过不了,那咱们干脆就和离!” 虽然知道顾相宜带着两个孩子,身子骨又不好,和离了定然找不到下家,但她不想让自家闺女受这种窝囊气。 好好的官不做,偏是如同中邪了一般要请辞。 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王夫人就差没骂出来了,于是在所有人都散去后,她也没走,就在屋里听着。 池映寒对她留在屋里旁听的举动并没有表示反感,他只是觉得自己跟李元烁处不下去,他委屈的说没想到李元烁是这种人——和自己亲妹妹不清不楚也就罢了,还为了她挑起两国战争! “反正我是疲了,真的疲了,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为什么要入仕!我在一个又一个主子身边混着,我不停的找希望,我不停的鼓励自己,我把所有的招儿都想了个遍,最后还是落得这个下场……只能说人生就像一场大梦罢!这浮萍般的日子,我过够了,我不适合官场,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错误!就算今日岳母在此,我也得说——这就是个错误!” 王夫人不屑的笑了一声:“你怎么不说你娶我闺女就是个错误呢?我闺女这辈子就想要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你这么做对得起我闺女吗?” 面对着王夫人毫不留情的斥责,池映寒本是想驳的,但他再一想,也没什么好驳的。 他干脆承认道:“我对不起她,她嫁给我,算是被糟践了。” “你!……” 王夫人真想冲上去直接给他一耳光。 但她又觉得扇了这厮简直就是脏了自己的手。 她赶忙望向顾相宜,瞧着顾相宜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她不知道自家闺女是不是也疯了! 她关切的问道:“闺女,你说话啊!你是怎么想的?你告诉他!你就算生气也别憋着,娘在这儿呢,娘给你做主!你说话啊!” 在王夫人的催促下,顾相宜方才表了态,而她的态度竟是—— “我没什么想说的。如果池二觉得官场不适合他的话,那就结束罢!想辞官就辞官好了,人的一生就这么长,总不能委屈求全一辈子吧?如果他每日过得痛不欲生,即便是当了宰相,我也不会感到好过的。再说了,池二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自那之后我就想通了,他想怎样就怎样罢,不强求了。” “雅兮!”王夫人万万没想到顾相宜宠他已经宠到了如此地步,“你这样跟他娘当年的态度有区别吗?他若是回到一事无成的状态,那你所有的努力都枉费了!这个家还是嫡庶颠倒,三房会踩在长房头上,那些庶出的都会踩在他头上。他倒是轻松自在了,可你呢?孩子们呢?这个家呢?都不管了吗?” 池映寒此刻辞官,那顾相宜这五年就都白忙活了,带全家迁到京城,也是为其他庶子做了嫁衣。 池府现在能够安生下来,得亏了池映寒的官职和顾相宜生了儿子。 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岂是池映寒一句“疲了”便能放弃的? 更离谱的是—— 这么荒唐的决定,顾相宜竟也能纵他! 第1549章 和离 “雅兮,你现在也是糊涂,你知道他现在在犯蠢吗?你现在什么事都纵他,纵得他都目无王法了!你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觉得你好说话,最终就连你这个当媳妇的也管不住他了!” “如果管不住的话,那便不管了。”顾相宜的态度,让王夫人匪夷所思, 只听顾相宜再度强调道:“母亲,我说过的,我现在对他已经一点要求都没有了。我之前让他上战场,最后害得他险些连命都丢了。现在,他若是不想再在朝堂上做官了,那便让他开开心心的过日子罢!” 王夫人听闻这话,真是不知道该说顾相宜什么才好。 这还能过什么日子?池映寒已然失去李元烁的庇佑,那么往后的日子里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妖魔鬼怪找上门来! 王夫人遂态度坚决的道:“成!雅兮现在是治不了你了,但我是不可能答应你辞官当老百姓的,你满脑子都是自己疲了,全然没替雅兮和孩子们想过。所以今儿咱们就把这话撂这儿——你想好好过日子,可以,但别搭上我家闺女。你若辞官,那就把和离书签了!我家闺女,我们自己带着,今后就算找不到下家,她也得好生过她的日子,切不可被你牵连了!” 若是换作过去,池映寒对和离两字是格外敏感的,这两个字就如同催命符一般,每次听闻王夫人要把顾相宜带走,他都恨不得在王夫人面前打滚求饶,恳求王夫人再给他一次机会。 但这一次,池映寒的眸中却是空洞无神,看不到他有一丁点儿的精神。 有那么一瞬间, 王夫人感觉他是被朝堂上的事儿彻底的击垮了。 可那又怎样呢? 这是他连累自己闺女的理由吗? “池二, 给个痛快话!要么回去上任,要么把和离书签了!” 池映寒没有回应。 他就这么看着眼前的顾相宜,他的眸中带着一丝贪婪,似乎是想最后看她两眼,顾相宜平静的同他对视着。 他突然问了一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顾相宜淡然的道:“我说过了啊,说过好多遍了。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将你带入朝堂。我也是后知后觉的发现——如果你不走这条路,你的人生其实很快乐。” 这话是实的。 也是顾相宜一直想对他说的。 让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遭了这么多年的罪,说没有内疚,那是假的。 哪怕现在池映寒终于渡劫了,但他的状态也再不是当年那般无忧无虑了。 后半生的阳寿,是用什么换来的呢? 无尽的孤独?还是一个再也无法像个稚童一般无忧无虑的活着? 顾相宜不敢去想。 她只知道为了更改生字簿,他们付出得太多了,甚至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他的笑容了。 想让他过得开心一点,这也是实的。 但池映寒却依旧追问道:“你就不想骂我两句?” “我为何要骂你?即便是我们两个真有一个人是错的,那也只能是我。” “不,应该是我。”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王夫人不知他们到底在坦白些什么,但瞧着二人难舍难分的模样,她却是恼了:“池二,你莫要扯那些用不着的。若是已经决定辞官,就赶紧把和离书签了!” 池映寒用胳膊肘撑着桌子,一双大手敷在脸上,他下意识的抹了把脸,语气带着一丝疲惫。 “好,我签。” 得了这话,王夫人便起身去拿纸了,拿纸的时候,还听见池映寒在嘱咐顾相宜道:“我走之后,你好生照顾好自己。” “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 王夫人嗤之以鼻。 他是不知道顾相宜等他等了多久吗? 等到肚子里的孩子从被查出喜脉到满月! 那是整整一年的时光啊! 她们这些后宅女子哪有那么多的一年?他可倒好,回来后没说给顾相宜带来一些福利,没多久就送她个辞官归隐! 畜生! 王夫人几乎咬碎了牙,才把这骂人的话咽了下去。 只听池映寒继续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我没有回来,那么王莽给你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顾相宜沉默了片刻。 这个问题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王夫人想要的那种生活,王莽完全给得起。 但是,池映寒一枪把他杀了。 “或许没得选择的话,也只能那样了罢。我只是庆幸,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池映寒还是想跟她说一声“对不起”,而且他想由衷的说一声“对不起”,但顾相宜显然并不想听到他的道歉。 更不想听他道歉的还有王夫人。 这时,王夫人已经找来了纸笔,直接扔在了桌子上。 “把和离书写了罢!” 池映寒笑道:“我觉得和离太抬举我了,像我这种情况,应该是让相宜休了我才对。” 王夫人嗤笑一声:“你想自己被休,我不介意。” 装深情谁不会?他若是愿意被休,那写成休书也可以! 但顾相宜却是有些不忍心了。 “还是写和离书吧,至少给池二留点脸面。” 王夫人听着顾相宜这番话,心底叹了口气道:这个傻闺女呦!到现在还护着他呢,让为娘看着都心疼! 唯一让王夫人感到欣慰的是—— 顾相宜没有要死要活的拦着不让签和离书,整个过程都表现得十分平静。 池映寒也没有闹腾,只是神色中满是不舍与惆怅。 但王夫人还是提了一嘴:“既然已经和离了,那你和我闺女也没关系了。今后你去哪里,我们也管不着了,但是你屋里那个女的,你必须给我带走!我瞧见她就觉得心堵!” “海棠吗?” 王夫人嘴角抽搐道:“不然呢?还能有谁?” 池映寒回道:“这倒也是,海棠确实不能留在这里。” 王夫人继续道:“和离之后,我们也不会留在这里的,我们待会儿就收拾一番回自己家去,包括雅兮那个朋友,也一起带回去,咱们都不住这儿了。” 第1550章 外室 池映寒没有反驳。 他似乎理解王夫人的恼怒,由着王夫人斥着他。 他心里明镜着——王夫人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即便是后来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也是因为他有几分长进。 他盯着这份和离书看了许久,最终只回了一句:“岳母,我还是觉得和离书不太合适……” “怎么?你还想讨价还价不成?” “既然我此番离开这里,得将海棠姑娘一起带走,那便还是改成休夫吧!您知道的, 名声这东西对我而言不重要,但是相宜却是看重这些,我走的时候都要带着另一个女人走了,这若还是和离的话,对相宜不太公平。” 末了,王夫人便同意将和离改成休夫。 她承认自己疑心重,到现在都觉得池映寒和海棠之间的关系不干净,但若是问顾相宜的话,她怕是问不出什么,顾相宜那么向着池映寒,只要没让她亲眼看到两人同床共枕的一幕,她都会认为他们两个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王夫人懒得当这个探子,遂在当日将这休书呈给池家众人看。 只一瞬间,各院便都听闻了这惊天的消息。 池天翔在得知二人把事谈成这样后,脑子“嗡”的一声,这次连苏韵都劝不住他了,他返身就回屋去找棍子,非要逼问出池映寒和海棠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殊不知,家里的吵闹声, 已然让海棠坐立不安了,她甚至有些后悔选择过来找池映寒,她这才来第二天, 就被池家冤枉成这样! 她甚至都在想自己要不要按庆国的习俗去投河跳井以证清白? 然,就在这时,池映寒这边已然让杜仲备好了两匹快马。 他简单拿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衣物打包成行李,随后便赶忙去找海棠,并急切的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跟我离开这里!” “咱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难不成你还想等着他们杀进来?你现在在他们面前已经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不想被他们乱棍打死的话就赶紧跟我走!” 海棠嘴角微微抽搐着,这事搞得她都想骂池映寒几句。 但池映寒已经来不及跟她再多解释什么了,拽起她的胳膊便将她带到了池府外面。 备马的杜仲见池映寒牵着这个魏人如同逃难一般,也是一头雾水。 “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池映寒回了一句:“一言难尽,你就先别问了。我不在的时候好生照顾着相宜,我出去避避风头。” “啊?”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杜仲就这么看着池映寒跨上了马,并回头同海棠道:“赶紧上马!” 海棠虽然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但还是跨上了马,接着便见池映寒夹了下马腹,长扬而去,海棠紧跟其后, 随着他一起消失在杜仲的视线里。 杜仲一头雾水的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全然摸不着头脑,只得朝着望云斋走去。 结果,他不回来不要紧, 这一回来,竟是撞上了百年不遇的一幕。 以池天翔为首的池府长辈和王夫人一起浩浩荡荡的进了望云斋的院门。 乍一看还以为他们是来抄院的! 杜仲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也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而池天翔在进院后,提着棍子便进入内室。 他当即喝道:“相宜,那个女的在哪儿?你若是受了委屈,千万不要憋着,告诉公爹,公爹为你做主!” 岂料,顾相宜却是不疾不徐的道:“公爹,您不必这般动怒,情况没您想得那么严重。” “听说这孽畜在北魏都跟那女人同生共死了,还不严重?他居然还敢将那女人带回来?真是当你没脾气了!反正那个女人也是个无足轻重的,你告诉公爹她在哪儿呢?公爹今日就为你出了这口气!” 这个败坏家风的孽畜,简直要把池家的脸丢尽了。 但池天翔也不知顾相宜是受了哪门子刺激,她的第一反应竟是—— “公爹,您先把棍子放下,别吓着孩子。” 这态度也是惹得池天翔险些背过气去。 他遂示意苏韵道:“你陪相宜待会儿,我去院里搜搜,我还不信奈何不了一个外室了!” 顾相宜:“……” 海棠若是此刻还在院里,定是要投井以证清白了…… 池天翔和苏韵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苏韵这会儿就在内室安慰着顾相宜,轻声道:“婆母知道二郎身上缺点多着,你能包容他这么多年也是不容易,现在安姐儿都这么大了,她哪里能接受没有父亲的日子呢?有什么问题,咱们好生解决,这休夫是闹哪般?这若是传出去了,那让安姐儿以后还怎么嫁人呐?” 苏韵也是个会劝的,上来就拿孩子说事。 但顾相宜却是回道:“是他自己提出要休夫的,我给他留脸了,说要改成和离,但他还是坚持要休夫……” “二郎他那是在胡闹!他头脑一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你总不能真由着他的性子去啊,安姐儿还这么小,家里闹了个外室,让她今后该怎么办?” 王夫人“哼”了一声道:“要不我怎么说赶紧了断呢?你們家的丑事,你们自己担着,现在不管是签和离还是签休书都无所谓,你家这破事,跟我们不挨关系!离都离了,孩子由我们带着,我就不信工部尚书家的外孙女还能嫁不出去?当然,她今后能不能嫁出去,跟你们也没什么关系了!” 苏韵听着王夫人的话,脑袋瓜子嗡嗡作响。 现在这又是闹辞官又是闹外室的……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然,就在苏韵快要招架不过来的时候,池天翔便回来了。 他回来后便将棍子往屋里一扔,问着顾相宜道:“相宜,他们人呢?” “方才好像听见他们说要找两匹马,现在大抵是已经离京了吧?” “什么?!” 顾相宜现在这状态,池天翔也不敢往重了说她,并且她也是受害者,池天翔本应为她做主才是。 第1551章 逃离 但池天翔又不是傻子,他怎可能看不出来顾相宜这么长时间眼看着池天翔挨个屋室的翻找都没吭声,就是为了给池映寒拖延时间,让他离开这里。 但她也知道那是两匹马啊! 那岂不是说明池映寒是带着那个女人一起跑的? “天爷啊!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这么混乱的场面,池天翔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经历过了,这事来得猝不及防,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这个烂摊子。 池映寒辞官后跟那个女人离京了,顾相宜跟他签了休书, 一脸无所谓的态度,王夫人咄咄逼人的恨不得把池府给掀了…… 苏韵此刻真想找口井跳进去冷静一下…… 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是不要再将事情恶化下去了,她遂同王夫人商议道:“要不咱们先这样,你们先将相宜和孩子接回去,莫要影响到孩子……” “我当然要将他们接回去!而且我得跟你们把话说明白,我把他们接回去后,就没想着要把他们再带回来!” 苏韵遂答应了她的请求,低声下气的道:“我们能理解,毕竟是二郎有错在先……” 不多时,池府门口便停了两辆马车,王夫人带着顾相宜和孩子还有兰氏和元玉婉她们离开了池府。 池天翔这才松了口气,专注的思考着现在该怎么去解决这个烂摊子。 他第一反应便是封锁消息,切不能让家丑外扬。 …… 而这时,池映寒已然快马加鞭的离开了京城。 海棠现在终究有伤在身,气喘吁吁的跟着他跑了一路,在没出京城之前,海棠也知道一旦被池家追上这事就说不清了,于是精神一直紧绷着,在踏出京城城门的那一刹,她突然感觉自己心脏有些难受, 似是跳得过快, 已然受不住了。 她遂喊道:“小猪羔子!你能不能慢点,我快跟不上了!” “再忍一下,咱们先找个山头避一避。” 海棠:“……” 他说得有理有据,海棠拗不过他,只能跟着他又跑了一路。 但海棠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旦跟他逃了出来,她就彻底解释不清了。 在进了山后,二人终于找了个地方歇了歇脚。 海棠这才埋怨道:“你这是第几次拿我挡枪了?这事若是解释不清楚,我岂不是彻底没法回家了?” “你可别告诉我,你现在一门心思的想回家啊。回家的事,以后再说,你先在这里歇着,等你歇够了,咱們继续赶路。” 海棠望了望天,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池映寒现在确实是玩了把大的,海棠则是别无选择,只能陪着他玩。 现在可倒好,生生把自己玩成了池映寒的外室。 “池映寒!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池映寒正靠着树,一脸淡定的道:“我欠你的多了, 你说的是哪件事?” “得,旧账我也不跟你提了,就你拉着我就跑这件事儿,你说你怎么赔吧!” “我现在辞官了,无权无势,身无分文,就是个无赖。既然重新当无赖了,那就拿无赖的方式解决。” 海棠听到这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池映寒下一句便是—— “既然你都被当成是我的外室了,我也跟媳妇和离了,那你干脆顺利成章的跟我在一起,这不就解决你的名声问题了?” 海棠嘴角微微抽搐:“谢谢你让我认识到庆国的无赖有多离谱……” 池映寒一脸没正经的道:“怎么?你不愿意啊?当初不知道是谁啊,在知道我有媳妇的时候,心都凉了半截啊……” 海棠的嘴都要被他气瓢了,她不解的道:“我真是纳闷你媳妇是怎么看上的你……” 说罢,海棠便郑重的解释道:“今儿我也得把话说明白了!我查娜再怎么不堪也不会屈身跟旁的女人共侍一夫,更不可能找一个有媳妇的男人!” 池映寒摊了摊手:“媳妇?我现在哪来的媳妇?签了这个休书,我就没媳妇啦!” 海棠蹙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我没骗你啊,我现在确实没媳妇了。” “你有。”海棠指了指池映寒的胸膛道,“一纸休书有什么用?你这里后半辈子都住人了!我才不会傻到屈身硬挤,我再怎么说也是个侯爷,我怎么就找不到男人了!” 池映寒笑了一声:“那刚刚谁说自己连国门都回不去的?” “你!……” 海棠“哼”了一声,决定不跟他生气。 毕竟是她弄丢庆国公主在先,她理亏,理亏的人自是没什么气焰的,遂也甘愿被池映寒坑了。 想到这里,海棠突然感慨道:“安阳公主至今还下落不明呢,这两日怎么都不见你骂我了?” “怎么?你上杆子求我骂你?” 海棠的声音弱了一分:“毕竟人是我弄丢的嘛!这点我认了,你若是愿意替安阳公主骂我两句,我心里也舒坦……” 方才还嬉皮笑脸的池映寒听闻这话,神情顿时紧绷了起来。 “你千万别这么想。”池映寒的语重心长的道,“我一开始也骂过你,也觉得你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直到现在,我突然发现我的思路错了……” “思路错了?” “嗯,在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你的时候,我的思路就错了。我那时候也是带了些情绪的,于是在上报给李元烁的时候,我理所当然的将这起事故定为一场因你而起的意外。你发现了吗?从那时候开始,我们所有人都开始责备你、埋怨你,以至于后来,你也承认自己有错,甚至想以死谢罪。可笑的是,我们都将这一切合理化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重新分析这件事的,人确实是在你手里丢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安阳公主的失踪,可能不是你的责任?” 海棠没明白他的话,她破天荒的一句都没听明白。 人在她手里丢的,责任还能不在她身上? 这根本没有逻辑啊! 难道她要怪那场山火?还是说,她要去怪那些扔火把的追兵? 第1552章 不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没明白你到底什么意思?” 靠在树边的池映寒这会儿站起了身,拍了拍沾在裤子上的泥土,同海棠解释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路上再慢慢跟你说吧!走了,咱们得赶路了!” 海棠一头雾水的抬着头,瞧着池映寒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纯是莫名其妙就被他拉到这里来了, 但跟他在一起,准是没好事儿。 海棠遂问:“咱们去哪儿啊?” “回江南。” “真回炽帮啊?” 海棠还以为他是在说笑呢,结果现在真就是好好的京官不做,要去闯江湖了。 她全然没法理解池映寒的想法。 “不是,池映寒,你跟我说清楚,咱们回炽帮做什么?能想办法找到安阳公主还是怎样?” “找公主?” 池映寒真没想到海棠现在一门心思的惦记安阳公主的下落,她倒也是蛮负责的。 但池映寒却是郑重的道:“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帮他找人了,如果能找到, 那早就找到了,现在安阳公主保不准已经沉在哪片海里喂鱼了。所以,你现在不需要多想,只需要跟我回炽帮,咱们过咱们的逍遥日子去,这狗屁京城,咱们不待了!” 海棠:“……” 所以他这是彻底自暴自弃了? 但即便是远离朝堂,也不该是带她去吧? “那你也没必要和离吧?辞官了就在家里待着呗!就算真想回江南,也可以带你媳妇和孩子一起走啊!犯得着和离吗?” 池映寒歪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靠在树旁歇息的海棠,倒是觉得她这性子蛮有意思的。 “若是我那岳母也像你这么想,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海棠:“……” “走吧!再坚持一下,等到了江南咱们再休息!” 末了,池映寒便再度跨上了马,见他准备走了,海棠也只得扶着树干起了身。 她没得选。 这时候如果不跟紧了池映寒,那下一个失踪的就是她了。 她遂也上了马, 跟着池映寒一路朝着江南而去。 …… 此刻的京城, 仍旧风平浪静。 但池家却迟迟未能消停下来。 池映寒就这么公然带着一个女人上了街,让许多人都瞧见了,接着众人便见池府派人出来打探池映寒的下落。 这下倒好,池映寒带外室辞官出逃的消息,瞬间就如同被引爆了一样,任谁听去都大呼荒唐。 这时王春燕尚在铺子里,听闻隔壁如玉堂的患者们谈论着此事,王春燕整个人都傻了。 二哥哥在外面这两年,居然跟魏国的侯爷搞在一起了? 这是哪门子谣言?! 王春燕听闻这些闲话后,气得直发抖。 她哪里还能在铺子里待着,当即便去了池府。 可这一次,池府的家丁压根就没让她进门,并道:“顾氏已经不在府内了。” 顾氏?不是二少夫人吗? 王春燕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赶紧追问道:“她怎么不在府上了?” “姑娘没听王家说吗?现在满大街都是二爷的闲话,连王家都要跟着搅和,王夫人说了,二爷品行不端,她亲自上门替女儿做主将其休弃,现在池家的那点破事跟他们不挨关系。” 王春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亲自上门将池映寒休了?池映寒带着一个被传成外室的女人跑了? 天爷呀!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王春燕赶紧套了马车,往工部尚书府那边赶。 谢天谢地,工部尚书府还是让她进门的,只是需要先通报顾相宜一声。 此刻顾相宜正坐在自己屋里刺绣,这是元玉婉今日给她留的功课,最近外面的风声大了些,找些专注的事去做,能让顾相宜情况稳定许多。 在听说王春燕前来探看后,顾相宜便同意让她进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的工夫,王春燕便快步走了进来。 她这一路上想过无数种可能,譬如顾相宜现在若是哭得悲痛欲绝的话她该怎么办、若是撞见她在屋内寻短见的话该上哪儿找郎中救治…… 然,在踏进内室的那一刻,王春燕发现自己可能想得有点多…… 顾相宜现在不悲不喜,正坐在床上安静的刺绣。 绣的好像还是一顿牡丹花…… 这怎么瞧着有些不正常呢? 王春燕想开口喊她,但她发现自己叫惯了“二嫂嫂”,现在他们分开了,王春燕都不知该叫她什么好了…… “那、那个……” 这还是王春燕头一次在顾相宜面前不知所措。 顾相宜抬头,见王春燕在门口扭捏了半晌,她反倒有些纳闷了,遂道:“坐啊!傻站着干什么?” “诶!” 王春燕这才灰溜溜的找了个凳子,坐在了顾相宜身旁,紧张的看着顾相宜的面部表情。 她生怕自己问错了话,搞得场面变得十分尴尬。 毕竟,她不知道顾相宜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瞧她的模样,全然不像没了丈夫的模样,更何况外面传的是池映寒先找了外室…… 王春燕抿了抿嘴,方才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个……” 她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顾相宜…… 就在这时,顾相宜主动展示出了自己正在绣的牡丹,笑道:“春燕,你看这花绣得如何?” “呃……挺好看的……” 顾相宜方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待会儿还要给婉儿送过去呢,我现在生怕哪里绣歪了。我总觉得自己现在绣的花儿都没以前绣得好看了,恐是生疏了罢!” “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看的,你绣的花儿一直都挺好看的。” 顾相宜轻笑一声:“你现在倒是喜欢夸人了,挺好的。” 王春燕嘿嘿一笑,顿时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 她怕刺激到顾相宜,可又一想,这事也不能一直都这么不明不白的。 她遂直言问道:“那个……我听说了……” “什么?” 顾相宜怔了怔,仿佛没有理解她在说些什么。 “就是外面的风声,我不知道怎么就传成这样了,可是我不信……” 第1553章 动手 顾相宜倒是饶有兴趣的问道:“是不信,还是不敢相信?” 顾相宜这话说的,好像她也是个旁听八卦的一般。 但她是当事人啊! 而且是池映寒跟魏国的侯爷跑了! 王春燕赶忙回道:“我不信,压根就不信!” “可他们说得都对,干嘛不信呢?” “可是……怎么可能会这样啊?二哥哥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人是会变的。” 顾相宜这话说得那叫一个轻描淡写。 她显然是在表达自己有多不在乎这件事。 但王春燕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她甚至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在做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其实也没什么,早就发现他藏了外室, 在海棠来庆国找她的那天我就看出来了。也罢,这些年我确实有许多对不住他的地方,既然他现在已经决定要离开了,那我也不能一直将他绑在身边是不是?所以我倒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他也自在,我也清净。” 王春燕只感觉顾相宜现在已经疯了, 但具体是哪种疯,她也说不上来。 不多时, 顾相宜便起身了, 她将这牡丹花展示给元玉婉看,并问道:“婉儿,你瞧着这花绣得如何?” 元玉婉接过绣片,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叹道:“还挺精致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之前就在京城里收过一段时间的绣片,什么样的绣片值钱,我心里可是明镜着,你这绣片可是能卖个好价钱呢。” “卖就不必了,我纯是在家里绣着玩的。” 这时,府上的家丁搬运着几个木桶,气喘吁吁的朝着后院走去。 小允安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小跑,边跑边叮嘱道:“你们小心一点,不要把小鱼儿颠出来!” 小元福闻言,便跑到前方督促着这些家丁。 “放心吧,我帮你看着呢!” “嘿嘿,还是元福哥哥心疼我……” 这俩小包子, 吵架的时候好像要老死不相往来一般,不吵架的时候好似亲生的兄妹。 元玉婉也是拿这两个孩子没办法,只能由着他们俩在一起相爱相杀。 这时,小允安还跑到小元福身边委屈巴巴的道:“这才几天的时间,小鱼们都搬了三次家了,王莽叔叔当时说过这些小鱼可是很稀有的,你说要是折腾出什么事儿来可怎么办呐!” 小允安本是想听小元福哄哄自己,如果他慷慨仗义,说不定会想办法让他娘亲帮忙保住这些小鱼。 谁料小元福却是同她一起感慨道:“可惜你爹爹不在你身边了,我也不知道还有谁会治小鱼的……” 小允安白了他一眼:“你不提这茬会死吗?” 小元福尬笑一声:“我也是在帮你想办法嘛!” “我跟你讲,你这样以后是娶不到媳妇的!就算娘亲是神仙也没用!” 小元福:“……” …… 几天的时间下来,顾相宜也算在工部尚书府安顿下来了,王文一如既往地在外忙碌着,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踏踏实实的干着分内的事儿,也没再想着接什么私活。 而王夫人则是在家里照看着顾相宜和孩子们,原以为她的身子骨再怎么说也比兰氏好些,但在接她回来后,王夫人便发现顾相宜身子骨越来越差。 即便是喝了茶水,也无法提神醒脑,白日里时常犯困。 听元玉婉说,这确实是病,只是目前还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治疗此病。 直到几天后,顾相宜主动提议道:“娘,我听说外面卖的咖啡提神效果挺好的,您要不要帮我去问问她治不治我这种病症?” 王夫人也不知道那咖啡到底有没有作用,但既然顾相宜发话了,她便赶紧出去探问。 她想,兴许这玩意儿能治顾相宜的病呢? 结果不探不知道,一探才发现这东西是洋人卖的,原本只有一家售卖的商铺,但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商铺已经有几十家了,并且京城的百姓都喜欢去买咖啡,她打探了一下价格,竟是比茶叶便宜许多,不仅便宜,还经常搞活动,特别是多买多送这点,让百姓们更是喜欢去买他们的咖啡。 她尚且记得如玉堂搞这些活动的时候,都是一个月一次,多了就吃不消了,谁料洋人竟能连搞一个月的活动,价位一降再降。 王夫人本是准备买五斤的,但不成想她买五斤,洋人又送了她五斤,最后她便带着十斤咖啡回到了工部尚书府。 若是换作普通老百姓,那肯定是高兴坏了,但王夫人却不敢含糊,自家闺女的身子骨可不禁折腾,这万一吃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王夫人遂纳闷的道:“闺女,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洋人在京城做生意,却赔本赚吆喝,这是准备击垮对手,还是这咖啡纯是粗制滥造的?这情况可不太对劲啊!” 顾相宜问道:“娘,你今儿去买咖啡的时候,他们怎么跟你说的?” “他们说这东西提神醒脑的功效比茶叶强多了,不仅提神醒脑,还强身健体,他们说你吃点咖啡准是对身体有好处的,而十斤的量是一个疗程,让你先吃完这些看看情况,反正他们保证他们不涨价,让咱们吃好了再去买。” 这话说得跟大罗金仙降世一般,但顾相宜却直言道:“娘,您最是清楚那些洋人的秉性,您觉得这情况是不是很反常?” “可不是么!娘正要跟你说呢!娘总觉得这里面有毒,就算没毒,l那也是他们要搞垮我们的茶叶产业,听闻最近的茶叶都不好卖了,很多之前喜欢饮茶的,近来家里都沏咖啡了。除了我们这种身在朝堂的官员还有文人墨客还热衷于茶艺之外,那些寻常人家许多都改饮咖啡了,就连听书的地方,也开始给客人上咖啡了,这其中准是有什么蹊跷!谁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相宜当然知道这情况很不对劲,她最近一直盯着这件事呢。 并且,她心里明镜着——洋人已经开始动手了! 第1554章 觐见 “娘,这件事咱们必须得盯紧了,切不可出任何差错!” 王夫人应了一声,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难办,她虽然厌恶洋人,但还真就不敢跟洋人正面对抗。 但顾相宜既然说了,她便也允应了。 当日, 顾相宜便进宫去找李元烁,她的突然到访,让李元烁尤为不解。 他遂邀顾相宜进殿,并吩咐太监赐座。 顾相宜见他如此抬举,连忙推辞道:“陛下,您不必如此的, 臣女站着就好。” “在朕面前无需逞能,朕让你坐,你就坐。” 李元烁直接如同颁布圣旨一般, 对顾相宜下达了指令。 顾相宜方才点头示意了一下,坐在了李元烁面前。 大殿之上,与官家平起平坐,这实在是让顾相宜感到有些不自在。 但李元烁在意的却不是这些,他更好奇的是—— “你本应在家休息才是,折腾一趟跑到大殿上是为何?难不成是为了池映寒的事儿?”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李元烁只会告诉她——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想辞官便随他去!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顾相宜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她此刻的神情十分坚定,并郑重的道:“还请陛下借一步说话。” “看来是私话了。”李元烁轻笑一声,屏退了殿内的太监和宫女,殿内顿时只剩下了顾相宜和李元烁。 李元烁心里一直挺纳闷的,自家官人都辞官了,她这个做媳妇的竟是没有过来替他说话。 不过这倒也是,这又不是李元烁将他发配了,她没理由跑到他这里击鼓鸣冤。 “所以,你来朕这里做什么?” “还请陛下查一下近日洋人售卖的咖啡,臣女总觉得这些咖啡有问题。” “咖啡?”听闻这话, 李元烁突然笑了一声, 旋即喊道:“李公公!” 只一瞬间,李公公便从门外进来,应了一声:“陛下,有何吩咐?” 李元烁不疾不徐的道:“雅兮娘子想喝咖啡,你去沏碗咖啡给她。” “是,陛下。” 李公公应了一声,转头便离开了。 徒留顾相宜站在原地瞠目结舌。 没一会儿的工夫,李公公便端着一碗咖啡回来,并小心翼翼的将咖啡放在桌上。 李元烁一脸得意的同顾相宜道:“由他们卖罢!他们做这生意,我们是不亏的,相反,你可以买些咖啡回去喝一段时间看看,母后最近一直在喝这种咖啡,还是挺养生的。” 顾相宜:“……” 她对李元烁本就没有太大的好感,她特别担心这李元烁是翻版的李元淳,如果这样的话,那改朝换代的意义又是什么? 但李元烁却是催促道:“尝一口吧,能治你的病也说不定。” 又是圣旨。 顾相宜这是不想喝也得喝。 于是,她当着李元烁的面,将咖啡饮了下去。 这时,李元烁便示意太监离开了。 太监临走的时候,听李元烁突然感慨了一句:“若是小安阳还在就好了。” 太监关门的那一刹,李元烁轻声嘀咕了一句:“她会明白朕是什么意思的。” 顾相宜微微蹙眉,凝视着李元烁的双眸。 只听李元烁又补了一句:“你想研究便去研究吧,但这笔生意还是要做的。” 说话的间隙,李元烁神情严肃的盯着顾相宜。 顾相宜应了一声。 没一会儿的工夫,她便离开了。 在离开大殿后,顾相宜没有在皇宫逗留,而是加快了脚步回了工部尚书府。 果然,现在她的处境并不安全。 洋人还像往常一样想杀她,她现在还是回府待着比较妥当。 但在回府后,她给池映海捎了信,毕竟她现在离开池府了,除了跟池映海还有交集之外,也不与旁人来往了。 但和上次阿芙蓉事件一样,她觉得洋人贩售咖啡一事定有蹊跷,于是她便让池映海暗中探查此事。 为了掩人耳目,顾相宜这几日给池映海送去一些自己正在服用的药物,说是让池映海帮她看看这些药物究竟对她的病情有没有帮助,如果没有,那她就不继续服用了。 于是,池映海便在夜里悄无声息的将这些咖啡研究了一番。 但池映海对此是有些疑惑的——他想说,他前些日子刚刚验过这种咖啡,并无异常啊! 但顾相宜给出的说法是每天都要验。 池映海遂答应了,于是每天晚上都帮顾相宜验上一遍。 在池映海检验的这些日子,这些咖啡贩售的越发火热,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甚至连官兵都开始喝了起来。 据说这是和洋人合作的商人主动给官差们送去的。 在池映海这边尚未检查出异样的时候,这些咖啡便已经流入军队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顾相宜却没有再进宫觐见了,王夫人说了,外面现在还有一群想着要找她麻烦的,于是便盯紧了她,不再让她出门,奈何顾相宜平日里得在院里晒太阳,她才没有狠心去禁她的足。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把顾相宜锁在内室,就算会影响到她的心绪,她也不希望自家闺女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 于是,这次觐见,顾相宜便也没去。 她本人没能出门,自也没给池映海送咖啡,池映海见状,总觉得情况有些蹊跷,于是当晚他以自己想喝咖啡为由,找宫里的太监要了一些咖啡。 谁料,不验不知道,一验险些将池映海惊得失了魂儿! 这咖啡里有阿芙蓉的粉末! 妈的!还是让他们给运进来的! 而且这次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阿芙蓉掺进了咖啡里! 顾相宜现在被王夫人关在家里,那便只能他去找李元烁了,可是他找到李元烁的时候,李元烁却告诉他——太后也正喝着咖啡呢,喝的还挺好的,并没有发现咖啡存在什么问题。 池映海被他气得发抖,但他怕被降罪,只得低声下气的道:“陛下,微臣还是建议不要再在军中贩售咖啡了,那些咖啡的成分很不安全!” “不安全?朕也没见他们当中有谁出事啊!出事了自是会有人汇报的!” “可是等到那时候便来不及了!” 第1555章 疯癫 池映海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劝说才能让官家听他一句劝,可劝到最终,李元烁只是敷衍的说了句:“朕稍后会去查的。” 说罢,他便遣池映海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池映海的心里惴惴不安,全然不能理解李元烁怎么会是这么个态度。 他遂中途折返了一趟,问了几个老太监:“陛下做什么去了?” “陛下去给太后请安了。” 所以, 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查办此事吗? 池映海实在无法理解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他遂斗足了胆子,决定去太后寝宫附近蹲一蹲,看看李元烁究竟在干什么。 当然,他自己也清楚最多也就能去附近待上一会儿,而且后宫这种地方,倘若没有宣召,即便他是太医也进不去。 果然,还没等进入后宫, 他便被拦在了外面,只听几个太监问道:“此刻宫内没人宣太医,小池院长过来作甚?” “我有些事想找太后商议。” 这是池映海胆子最大的一次了,他几乎斗足了胆子才主动要求见太后。 但太监的回话却让他瞠目结舌。 “这样的话,小池院长您得等几个时辰,此刻太后和陛下正与乔治大人商谈事宜呢,还需乔治大人离开后,小池院长才可进入。” 乔治此刻竟在太后的寝宫内? 池映海瞠目结舌! 这是政事,太后怎能干政?而且乔治不过是一个新来的洋使,怎么就能随便出入后宫了? 池映海觉得荒谬,可他却又无能为力。 末了,池映海只得离开了皇宫,他当天便去了工部尚书府,将情况告诉了顾相宜,他实在是没办法了,他干涉不了朝政,也不知道李元烁和太后究竟想干什么! 顾相宜听后, 长叹了一口气:“看不出来吗?他们打算趁机卷土重来了!” “他们是趁着庆国现在起内讧过来搅局?” “确切的说,他们从未停止过布局,之前想利用王莽,王莽死了他们便勾搭上了太后,总会有一个人让他们钻空子的。” 池映海焦急的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到底怎样才能像上次一样摆平乱局?” 顾相宜轻笑一声:“你可还记得上次的乱局是谁摆平的?” “是二哥哥。” “除了他呢?” “还有我们!”池映海坚定的道,“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齐心协力,还是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池映海还是有几分依赖顾相宜,他实在是想不到办法了,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顾相宜身上。 但顾相宜这会儿却是朝着床边走了过去,她没有回答池映海这个问题,而是坐在床上,轻轻摇动着小摇床。 摇床内的小允乐正酣睡着,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梦中的他还咂了咂嘴。 顾相宜瞧着他的小脸,心绪便平和了许多。 她不是不知道此刻的池映海正等着她的回复,期待着他们能做些什么。 但顾相宜给出的回答却是—— “我们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并且我们现在做得很好。那些冒险的事,不是我们该去做的,自会有人解决这些问题。” 池映海:“……” 之前他便听说在与池映寒分开后,顾相宜的精神有些不太正常,外面很多人都在传她受了刺激,甚至还有人说她落了疯病,现在一看,果真有些诡异。 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海儿,之前答应你想让你正式回到池府的事,怕是要失约了。” 池映海闻言,立刻摇了摇头道:“没关系的,回不去就回不去,这不重要,我以后就跟在你们身边,照顾着你们……” “可是你答应过要独立的啊!之前一拖再拖,你以为拖到现在就能名正言顺的赖着我不走了吗?” 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这段时间就如同流水一般,迅速的流逝着,转眼的工夫,池映寒已经离开京城近两个月了,洋人肆意的在京城做着他们的生意,甚至将手伸进了皇宫和军队。 顾相宜却表现出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每日种种花、养养鱼,有时候会给院子里的狸花猫喂些碎肉,但喂的时候,她经常会嘟囔着:“池二还有一只貂儿呢,也不知他将那貂儿带到江南没有,留在京城的话,准会饿着它的。不过也是了,他都跟那女人双宿双飞去了,哪里还会在意什么貂儿呢?” 她得了疯病的传闻,大约是府上的丫鬟在听见这些话的时候被吓得不轻,私下里互相传着话,便给传出去了。 现在可倒好了,池家和王家可谓是两败俱伤。 池家的嫡子辞官带着外室跑了,王家的女儿受了刺激疯了,待闲话传到太后和乔治耳中的时候,可真是让他们听了一场笑话。 太后不禁感慨道:“想当年,哀家还赠过王雅兮一支凤头簪,到现在哀家还记得她呢,她确实是有几分才华在身上的。真是可惜了,怎么就碰上了这种事儿!” 乔治也觉得一言难尽,本来还想着怎么将她弄死呢,但现在他只想到一句话—— “我记得庆国有个说法,好像是‘因果轮回,善恶有报’。我们那里也是如此,我们坚信上帝是公平的,人若是做过不义的事,总会被找上门来。” 太后知道他说的是他们一直耿耿于怀的传播西洋诊术一事,现在这西洋诊术已经传遍大江南北,收是收不住了,他们只能和太后商谈条件。 如果能将这片土地和洋人共享,那么庆人学点西洋诊术也是理所应当的。 太后这边是愿意答应的,乔治心里松了口气,他们总算是找到了下一个“王莽”。 至于那顾相宜,她既然已经落得这般下场了,那洋人若是再闹一场刺杀也犯不上。 最主要的是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已经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了。 乔治本想去亲自看一眼顾相宜现在疯癫的样子,但他又找不到上门探看的理由,如果只是想去看望她的话,王夫人肯定不会让他打扰到顾相宜的。 第1556章 伐魏 罢了,那便不去看了! 毕竟这几个月确实没有顾相宜出门的消息了,王家好像也知道顾相宜受了刺激,怕她听到外面的闲言碎语,遂将她锁在家里了。 如此一来,乔治心里踏实了许多,他还真没想到, 当年那个能将班杰明拉下水的女人,就这么疯癫了。 而在池映寒离开京城后,乔治也派人在附近盯紧了他,他发现池映寒近两个月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向,一直跟海棠在寨里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具体两个人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乔治也不清楚,监视的人传信回来说这两个月炽帮确实由池映寒和一枝梅打理着,维持炽帮运转的钱, 还是当初从王莽那里拿的。 乔治暗叹:王莽那个蠢货,这可真是死后还被池映寒坑着! 可这些钱究竟能让炽帮运转多久呢? 这一点,乔治就不得而知了! 而李元烁这边已然准备起兵了,此番起兵,着实让乔治和太后盼了许久。 洋人跟太后是签了条约的,当下先全力摧毁李元烁的根基,等他垮台后,太后再扶持李元风的儿子上位。 太后一想到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嘴角便抑制不住的上扬着。 “转了一圈,这天下还是要回到哀家的手上的。” 乔治见老太太这般高兴,也哄着她道:“真是可喜可贺啊!” 太后虽是笑着,但还是摆了摆手道:“倒也不能高兴得太早,得等他先将自己作死才行。哀家算是看出来了,他现在多少是有些失心疯的,天下到手了,但心爱的人却同他阴阳两隔, 这天下对他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那哀家便如他所愿,将这天下收回来。” 乔治和太后对视了一下,旋即相视而笑。 三日后,李元烁果真率兵伐魏了。 伐魏的军队浩浩荡荡的从京城出发,一路南下,直奔边疆。 这其中定是要途经炽帮总舵的,在经过炽帮总舵的时候,一枝梅前来通禀池映寒道:“伐魏的队伍朝这边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看当然是要看的,但池映寒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倒是一枝梅觉得他这副模样很有意思。 “如果他们此番真的去攻打北魏了,那你的心血便彻底枉费了。” 池映寒嘴角微微扬起,他转过头来凝视着一枝梅,一字一顿的道:“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我不在乎这些了,你会信吗?” 一枝梅突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我笑我突然想起你欠着我不少钱呢!我原本就是个做谍报生意的,自从跟你扯上了关系,这日子就没消停过,忙前忙后不说,还得给你背锅,现在还要帮你打理帮派……我想,我总得图点什么吧?再不济也能得到些钱,而且跑了这么长时间的活儿,少说得有几万两银钱了。” 但说来也是奇怪,一枝梅到现在才想起池映寒还没结账。 池映寒一边看着远方前行着的队伍,一边捞起一个果子,啃了起来。 他啃了口果子,似是漫不经心,却又带了几分严肃。 “梅讲究,其实我特别好奇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你说实话,你对你的国家有感情吗?哪怕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感情也算!” 一枝梅:“……” 讲道理,这个问题看上去真的很蠢。 一枝梅这么多年都在靠出卖魏国的军情赚钱,而且赚来的钱都拿去约姑娘了,若是哪天他被魏国君王逮着,那魏国君王准是要被他气死的! 就他这样的人,竟也会被问起对自己的母国有没有感情……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对他们太失望了。” “失望就来庆国做事,帮着庆国推翻他们?” “你自己在做些什么,你自己最清楚,我跟在你身边帮你做事,自是有我想要的东西。” 池映寒突然笑出了声:“刚刚不是还说自己忘记要钱了吗?” “结账这个环节都是放在最末的,现在该做的还没做完,所以还没到结账的时候。” 池映寒啃了一口果子,含糊不清的吐出两个字:“嘴硬。” “那你先把账结一部分。” “还是等你走的时候再结吧!现在拿那么多人有什么用?若是在山里丢了,你岂不是还得说是我给拿回去了,然后又要一笔钱?” 池映寒才不上他的当! 吃过了这个果子,池映寒倒头便躺在了山腰处,他打了个口哨,便有几只隼在他上方的天空中徘徊。 他瞧着湛蓝的天空以及徘徊着的那些隼,不禁感慨道:“这样的日子多自在啊!” 一枝梅坐在他身边,冷不丁的提了一嘴:“但你还是会想念你的第一只隼对吧?你瞧,现在天空上飞的隼就算再多,也不是当初陪你出生入死的那一只了!” 池映寒“嘶”了一声,瞧着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一枝梅,斥了一句:“你是不是有毛病?” 一枝梅知道方才那番话准是戳痛他了,他又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谁让他刚刚问自己对母国有没有感情? 这下好了,二人直接相爱相杀了。 这时,一枝梅用轻功一跃而起,坐在池映寒上方的树上,摘了个果子啃了起来。 瞧着这队伍走了半晌也没能从这里走出去,二人倒是有些看倦了,他遂继续嘴欠的问了起来:“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过?你真打算带你的债主一辈子生活在寨里?你不能因为觉得欠她的就这么还债了啊!” 听闻这话,池映寒猛然坐了起来。 “我还是要送她回家的。” 一枝梅坐在树上,突然“呸”了一声。 池映寒转头怒瞪着他。 “你什么意思?” 一枝梅耸了耸肩:“我吐个果核。” 池映寒岂会信这种哄骗三岁小孩的话? “不然你觉得我该怎样?不送她回去,我还把她留在这里跟她成亲啊?!” 一枝梅瞧着他这被触怒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笑到没站稳,从树上摔了下去。 池映寒见他摔下来,恼道:“怎么没摔死你!” 第1557章 局势 池映寒斥了一句,遂将目光落在远去的队伍上。 那队伍已经离开了。 但池映寒还是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许久。 他好像听见一枝梅在跟他说话,但又无法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这时,一枝梅来到池映寒身畔,纳闷的问道:“他们都走了,你还瞅什么呢?” “我突然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当一个人想迫切的解决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可以理智去解决, 也可以歇斯底里的吼,但是后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一枝梅纳闷的分析着他的话:“你在说李元烁?” “嗯,突然想到他了。” “你不是都已经辞官了吗?还想他作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知道他心底压抑着多大的苦闷,只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可以用后者解决问题的人了。” “你也不是用后者解决问题的人了。” “是呵……” 一枝梅就这么陪池映寒在山腰处站着,但他迟迟没想明白池映寒到底在思考些什么。 直到天黑后, 他方才起身同一枝梅离开这里。 在回去的路上,一枝梅笑着问了一句:“如果我告诉你,今日的队伍实际上已经有一半染上了阿芙蓉的毒,你会怎么想?” “我无所谓。” “之前你不是还挺担心这种事的?” “你就别再拿我打趣了。” 池映寒遂也没再理他,在回到山上后,池映寒拿出一坛酒,肆意的喝了起来。 海棠并没有靠近他,只是在远处看着他躺在虎皮椅上饮酒,一枝梅说的那件事,她也听说了。 她知道现在处于什么局面,也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 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劝池映寒不要再喝了。 她想劝,却又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此刻陪在他身边的人,不该是她。 其实关于这一点,她想得很清楚了。 并且,她知道现在的局势和走向。 再过几日,那些军队便会给出答复的。 …… 果然,这几日下来,两国的征战再度打响了,太后一直监视着李元烁的动态,发现李元烁这些日子有些暴躁, 再探那军情, 果真是发现庆国屡次败阵。 但李元烁根本找不到战败的原因,这才三番五次大发雷霆。 太后暗笑:他怎么可能找到原因呢?想当初,班杰明没能将阿芙蓉送进来,现在乔治竟是做到了! 眼下阿芙蓉已经进入军队,李元烁的军队可谓是无力回天。 更要命的是—— 他现在已经将池映寒赶走了,池映寒这么一走,可是连同着炽帮也一起带走了。 现在的李元烁可谓是孤立无援。 而洋人的眼线也盯着池映寒呢,池映寒现在并无动向,一直在山上吃酒,隔三差五便将自己吃得烂醉。 现在顾相宜已然疯了,池映寒也一蹶不振了,这局势显然是洋人和太后稳赢。 但洋人和太后还是留了一点心眼,暗中观察着战况。 但战况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观察的,一切正如他们所料想的一般—— 拉雅公主没费多大劲便解决了这些残兵,这件事反倒惹恼了拉雅公主,拉雅公主一路反攻,直接杀进了庆境。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太后在听闻此事后,虽然暗中叫好,但为了避嫌,还是将李元烁叫了过去,一脸愁容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要伐魏吗?那魏军怎么反倒杀进来了?” 提到此事,李元烁更是面露难色。 “儿臣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按说我们的战术并无问题,可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战败,儿臣为此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心里就好像窝了一股火一般,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太后重重叹了口气,道:“哀家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你那妹妹是生生让魏人给害死了。好好的一条人命,交到他们手里,说殁就殁了……” 太后的话带着颤音,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李元烁站在太后面前,整个身体都在发颤,他道:“儿臣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儿臣就是想为安阳讨个说法!可这么久了,北魏那边连个认错的态度都没有,儿臣绑了他们的腾骁侯,他们也没有半点反应,您能理解儿臣心中的怒火吗?” “能,哀家太能了!哀家现在比任何人都理解你的心情,北魏君王此番表态,换谁都得生气。可事已至此,你总不能让拉雅公主杀到京城吧?” 实则,太后巴不得拉雅公主赶紧杀到京城,如此一来,李元烁便能彻底垮台了。 当天下午,李元烁便离开了太后的寝宫。 他走的时候,全然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完全不像个想要好生打理朝政的皇帝。 太后暗讽道:“哀家就知道他不合适坐在这个龙椅上,当初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出的主意,非要他争皇位,皇位争到手后却又是这么个状态,连哀家都看不下去了。” 好在过些日子拉雅公主便能杀进京城了…… 不,为何要等到她杀进京城那天呢? 她现在就可以准备逼宫了! 太后遂去找乔治商谈了一下逼宫一事,但乔治却有一丝疑惑:“他手里现在还有一个工厂,那工厂里可都是洋枪和兵器,万一他突然想起来用那工厂怎么办?” 太后冷笑一声:“这还不好办?将那工厂烧了就是了!” “这是天子脚下,火烧工厂可是要重判的。” 太后知道乔治的顾虑,遂道:“那便让哀家去办!哀家现在等不及了,定要借着势头将他赶下龙椅!” 乔治虽在一旁拍手叫好,但不得不提上一句:“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庆国的皇位,还是轮得蛮快的,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风水轮流转’?” 太后笑道:“这可真是让大人见笑了。” “我只是希望转到您这里的时候,局势能稳定一些,这朝局太乱,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 “这一点,哀家也是清楚的。但大人您看现在这局势,也不会再有人冒出来同我们争了。” 第1558章 隐身 真的不会再有敌手出现了吗? 乔治暗地里还是有些担心这个问题,但庆国的乱局,确实该到此为止了。 …… 没几日的工夫,京城的工厂便被烧了。 失火的那一天是傍晚,顾相宜在听闻工厂失火的消息后,惊得魂不守舍,赶忙去询问王文的消息, 王夫人吃了几颗药丸,心跳方才恢复了正常。 “可真是险呐!当日下午,陛下召你父亲入宫汇报兵器制造情况,你父亲汇报过后,陛下邀他去花园吃两口茶,就这么会儿工夫,工厂竟是起火了!你父亲现在宫里没出来呢,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让他如何向陛下交代呀!” 顾相宜本是悬着的心忽然放下了。 李元烁这个人,旁的她不清楚,有一点她却是了解的。 “娘,您别着急,陛下生性善良,他不会苛责父亲的。” 王夫人听闻这事,猛地捶了一下桌案,叹道:“若是放在以前,这话我倒是信了,但现在这情况,让人如何放心?那陛下近来许是受了刺激,性情大变,谁知道他会对你父亲做什么?闺女,你是不知道呀,陛下近来好似中邪了一般,将所有事儿都搁下了,只想攻打北魏!娘现在倒是有些理解那池二当初为什么说死都要辞官了!本来好好的一个皇帝,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王夫人想到这里, 便是一阵头疼。 下一刻,她便叹道:“诶呀!不管了,现在保住你父亲的命要紧!你要知道,你父亲手里的那些兵器可都是用来对付北魏的,现在可倒好,一把火下去,全没了!失了这些兵器,北魏那边杀过来的还是一支象兵,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 顾相宜听闻这话,亦是一脸愁容,她遂问道:“娘,这消息传出去了吗?” “传出去?”王夫人瞪大了眼,“傻闺女,这消息怎么能往外传?若是传到百姓耳朵里,那可真就要大乱了!” “那……我们是要亡国了吗?” 王夫人不知道顾相宜为何突然问起这事,但以她的经验,她还是嘱咐顾相宜道:“闺女,你父亲现在不论如何都得跟着陛下出生入死了,陛下给了他重回朝廷的机会,既然他要了,那么即便是到了庆国灭亡的那天,他也得跟在陛下身边,一旦他先逃了,那陛下准是要处死他的。所以,还是老规矩,爹和娘掩护你们离开,你和菱儿还有孩子们跟着你那个朋友回你们之前隐居的地方,这次不需要断绝关系了,你们只要立刻离开这里就行了。” 所以,他们又要逃走了吗? 乱世之中,根本就讨不到一个安稳日子。 当天晚上,顾相宜没有让元玉婉给她施法,而是想在屋里待会儿。 元玉婉就这么看着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她稍用法术也是能猜到的,但她不愿探看顾相宜的隐私。 这时,青莲也陪在她们身边,严肃的道:“怎么?你还在质疑你娘的话吗?她说得没错,你现在确实得赶紧离开京城,一旦真出了什么事儿,你和孩子该怎么办?所以这一次,你必须走!不只你一个人得走,你还得把这些孩子和孩子娘都带走!” “那我弟弟和弟媳呢?他们可以走吗?” 这时距离“秋天的第一场雨”,已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弟媳现在怕是已经生了,但如果这次真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全家都得被屠,那孩子也会被生生摔死。 她顾不得旁的了,只想先将能救的人救下来。 青莲此刻并未驳她,而是提醒了一句:“你再想想,还有哪些人是你想救的?” 待到生死关头,顾相宜竟是突然想到了池府。 她和池府这个地方,好似一直有些隔阂,她和老夫人到最后也没能彻底的和好,曾经的受过的那些伤,是根本无法抹去的,无论后期老夫人的态度发生了多大的转变,那道疤都掀不下去了。 不只是她,包括苏韵也是,纵是她平时待自己再好,关键时刻她也只考虑自己池家主母的位置,她告诉顾相宜——这个位置,本是想交给她的,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奈何中途出了池映寒有外室的丑闻,此事也只能暂时不了了之。 所以,顾相宜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和池家隔着一层看不见的东西。 尽管她知道池府还有像池映雪和池映莲那样从未犯过她的人,但如果向她们透露去仙居逃命这件事,那免不了要带一大家子一起走了,不然就会有人从中作梗,不带他们逃,那就所有人都别想逃! 一想到这种可能,顾相宜便将整个池家都舍了,她本就不是个爱心泛滥的人,她遂回道:“除了弟弟和弟媳之外,把海哥儿也带上吧!其他人,我暂时想不到了……” 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但是,却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那便是李元清。 她知不知道自己失踪了有多久?现在已经发展到整个庆国的人都在寻找她的下落! 她也很想带李元清离开,可惜她突然就跟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从此再无音讯。 在她将该说的人都说出口后,青莲便差使元玉婉夜里去寻人,若是换作旁人,定是被宵禁给拦住了,但青莲却是严肃的道:“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正好也让我看看,你这法术修炼到什么水平了。” “居士,我用隐身术可以吗?” “随你,把人带回来就行。今夜我们便启程离京。” 元玉婉点了点头,接着便随手拿过一块白布,将其披在自己身上,白布落在元玉婉身上的瞬间,元玉婉整个人都像变戏法一样,竟是顿时消失了! 青莲嫌弃的道:“瞧着还是差了点火候。” 顾相宜:“……” 这还叫差火候?这已经不是常人能办到的了! 于是,青莲便目送元玉婉出去了,待元玉婉走后,青莲叹了口气道:“我说她差火候,是因为她就算把隐身术和飞行术叠加起来,也得至少两个时辰才能把事办妥!” 第1559章 仙居 “可是海哥儿在宫里,五哥儿在京郊,这两个地方离得太远,两个时辰也挺难为她的了。” 青莲声音冷清的回道:“如果一直用凡人的标准去要求她的话,她永远不会成为一个仙家。” 顾相宜:“……” 这倒也是。 在她偶然看到元玉婉偷偷仿制神仙茶的时候,她便知道元玉婉的心思了。 青莲此刻也懒得聊关于元玉婉的事儿,而是将眸光落在顾相宜身上, 郑重的问道:“先不说她了,说说你吧!你现在知道自己还剩多少天了吗?” 顾相宜抿了抿嘴,支支吾吾的道:“二十五天……” 青莲闻言,“啧”了一声道:“你说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呢?当初告诉你‘入秋后第一场雨便是你大限将至之时’的时候,好像还是昨日,转眼这么快就到了……” “居士,您就不要再吓我了……” “我可没吓你,我是很认真的在问你——你确定自己知道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是在哪天吗?” “我不记得了, 但总不能是八月份入秋吧?” “现在已经是八月中旬了, 距离九月份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你要当心它会提前到来。” 青莲可不是在吓唬她,毕竟这都是没准的事儿。 可是,事到如今,她找到更改生死簿的办法了吗? 甭说是生死簿了,就连庆国的命数能否更改,也还是个未知的谜。 这后半夜,顾相宜感觉格外漫长,小允安睡熟了,睡觉的时候还骑着被子,小允乐则在摇床内静静的看着顾相宜,不哭也不闹,只是睁着一双小眼睛,顾相宜瞧着这个小家伙,真是越长越像池映寒。 但她心里也明镜着,正是因为他长得像池映寒,所以池家不可能由着他被顾相宜带走, 奈何他们也知道是自家理亏,所以先去解决池映寒的事儿了。 说起池映寒,她倒是真的有点想他了。 她就剩下二十五天的阳寿了,如果提前一点的话,可能连二十五天都没有。 她还能再见到他吗? 她不知道。 她一直在说,他们该做的事,他们已经都做完了,但她却感觉实际上她并没有做完,只不过她没有办法再做下去了。 待外面传来脚步声的时候,顾相宜便知道是元玉婉回来了。 元玉婉在回到院子里后,解除了隐身术,身后的顾相君一家三口和池映海都惊叹这仙术太神奇了! 而元玉婉倒是觉得没什么,在她进入工部尚书府的时候,耳畔响起了青莲的声音:“整整一个时辰,比我预估的快了一半,看来你还不是个吊儿郎当的。” “居士,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我若是回来晚了您非损我一顿不可,我能不自觉点吗?” 青莲听着她这番话,竟是无言以对。 不过,事不宜迟,她遂催促着元玉婉道:“赶紧带她们离开吧,趁着天黑,越快越好。” “知道了。” 当天夜里,元玉婉便让王夫人准备了马车,她干脆将整个马车隐形,直接穿过了京城大门。 坐在车厢里的池映海见他们已经离开京城了,并且四周都没有人了,不禁感慨一声:“这法术可真神奇!难道说你们神仙都会这样以隐形的方式待在人间吗?” 驾驭马车的元玉婉解释了一句:“神仙通常是不会待在人间的。” “那你怎么待在人间啊?” “待在人间的那些所谓仙家,实则都是没能得道飞升的失败者罢了。” “失败者?可别这么称呼自己!你若是失败者,那我们这些凡人还不得失败到地底下去了?” 顾相宜这会儿正靠在车厢的角落里,听着他们的谈话。 池映海在看到隐形术的时候会好奇是不是神仙都会以隐形的方式出没在人间? 而顾相宜在听到这样的描述后,只会想到黑白无常和厉鬼。 只有阴司的人才会以隐形的方式出现在人间。 并且,他们是来收人的。 想到这里,顾相宜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又开始发冷。 在车上的时候,她有些犯困了,恍惚之间在想一个问题。 她到底该怎样才能活下去? 为什么那些企图瓜分庆国的洋人还好端端的活着?为什么那些毁灭庆国的罪魁祸首还好端端的活着? 而她却即将面临死亡? 这不公平。 可是到了阎王爷面前,阎王爷会告诉她——在阳间,不公平的事可多着呢! 不多时,元玉婉便带着这些人进了山。 在看到熟悉的景物时,小元福将小脑袋探了出来,兴奋的道:“回家咯!” “唰——” 只听一道穿破薄膜的响声,众人感觉马车似乎闯进了什么地方。 接着便有一道光射进了马车。 兰氏小心翼翼的掀开了车帘,竟见眼前那光是日光? “天亮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小元福嘿嘿笑着,跳下了马车。 “我家的时间跟外面的时间不一样哦!” 说罢,他便“哒哒哒”的迈过了小桥,朝着前方的小屋冲去。 小允安见他跑得比兔子都快,赶忙追了上去,边跑边道:“到家了就把我们忘了是吧?” 小元福回头做了个鬼脸:“谁叫你们跑得慢!” 小允安气得跺脚,转头便拉着王贤道:“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啊!” 王贤可从未来过这里,本是有些害怕,但这会儿全然被小允安拉着跑进了屋。 三个稍微大点的孩子跑进去了,车里还剩顾相宜的小允乐以及顾相君刚出生五天的儿子。 顾相宜端详着这孩子,他还是前世那般模样,可惜这孩子的命太短了。 顾相君同顾相宜道:“姐,生了个儿子,算是给顾家续了香火了。” 顾相宜笑道:“我们都已经远离顾家了,还惦记什么香火?” “可是祖母生前还是希望这是个男娃的,她说如果有一天顾家来找我们,这个孩子能让我们在顾家好过许多。” 是呵…… 这个道理,顾相宜是明白的。 可是什么时候这个道理能改一改呢?难道在这个世道上,只有生儿子才能救自己一命吗? 第1560章 帮她 但现在去想这些,未免太远了。 她遂将思绪拉了回来,重新关注起当下的事。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十分严重的事。 “对了婉儿,你此番回来,是不是绕路了?” 顾相宜隐约记得上次途径的不是这么几个地方。 元玉婉应道:“确实绕路了,之前那些路走不通了。” “为何会走不通?难不成战火已经波及到这里了?” 元玉婉回道:“并不是,而是在原来的路上看到不少洋人和士兵在埋炸药, 我也想不通他们为何会在这些地方埋炸药,于是便绕远走了较为偏僻的路。不管怎么说,这里至少是安全的。” “炸药?!” 顾相宜知道元玉婉有那些探知的法术,可她不明白洋人在这些地方埋炸药作甚? 难道说…… 顾相宜想到了某种可能,突然感到胆颤。 元玉婉感受到了她的震惊,她遂转头问着顾相宜道:“相宜, 你觉得你们真的玩得过洋人吗?洋人可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好忽悠, 不说旁的, 就说那些北魏的兵,落在李元烁手里的现在只有两支,剩下的那些都调到哪里去了?还在海棠手里吗?那么海棠又去哪里了?既然她现在在炽帮,那么炽帮那边需不需要提防?这种我都能想到的疑点,洋人一定会想到的!所以,我有种推测,洋人现在是在铲除后患——如果李元烁企图调动炽帮的势力,让炽帮进行支援,那么炽帮很可能会通过这些近路回京,所以他们才会在这里埋炸药!如果这边有炸药,那便说明江南那便同样会有炸药,他们想要铲除风险,就会把一切都做绝。谁知道炽帮这股势力,将来会是怎么回事呢?” 顾相宜:“!!!” 元玉婉的推测不无道理,顾相宜顿时便警觉了起来。 “可千万不要弄巧成拙了。” 元玉婉提点了一句。 却也是这么一句,让顾相宜紧张得赶紧掀开帘子从车厢里走出来,她急切的来到元玉婉身旁。 此刻,元玉婉瞳眸中映出的那张俏脸突然变了一副神情。 再不是前几日那般漫不经心, 也不是迷离得看起来疯疯癫癫。 而是真的慌了! “婉儿, 池二知道这些吗?” 元玉婉无奈又心疼的看着她,她自己都只剩下二十五天的阳寿了,不想想该如何更改自己的生死簿,还有心情担心池映寒…… 元玉婉实在是有些无可奈何,但她又不得不如实告诉顾相宜道:“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呢?就算他知道提防当地的隐患,也还是会走这条路的,他顶多改走山路而已,但山路现在也埋炸药了。洋人的目的只有一个——让炽帮全军覆没!” 不知是不是元玉婉的语气有些重了,她话落的那一刹,顾相宜怀中的小允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本就有些受惊的顾相宜更是被吓了一跳。 她赶忙哄着怀里的小允乐道:“允乐乖~没事啊~没事没事~不哭了不哭了~” 元玉婉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确实重了一点。 她遂收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只见顾相宜抱着小允乐进屋,哄孩子去了。 屋内的小允安和小元福还有王贤三个孩子正玩得不亦乐乎,倒是在车厢内听说池映寒可能出事的大人们忧心忡忡。 与其说是心疼池映寒,倒不如说是心疼顾相宜。 别说是兰氏和顾相君,就连池映海心里都明镜着——现在离是离了,但顾相宜是不可能看着池映寒去死的! 池映海遂主动问道:“有没有办法能提前告知他?飞鸽传书可以吗?” 元玉婉冷静的想了片刻,回道:“你怕是不知道现在有了太后的许可,已经有大量洋人进入了庆境,每个区域都有洋人分布,现在有他们的势力在,飞鸽传书怕是有些危险,尤其是炽帮所在的区域和李元烁原本的封地。” 一旦飞鸽传书传入洋人手里,那可就危险了,洋人一定会对京城内所有与池映寒有关联的人进行排查,那么遭殃的不是池家就是王家。 可是,如果不告诉池映寒的话,他很可能有危险! 这时,顾相宜小心翼翼的将小允乐放回了小摇床内,不顾小允乐的哭闹,起身便拉住元玉婉的手,毅然决然的道:“婉儿,我有个办法,但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什么办法?” “我可以通过元神出窍的方法去找他,并且这个方法是切实可行的。” 只不过,有些风险罢了。 这个风险,青莲跟她强调过无数次——她很有可能在那条最为熟悉的小路上再度碰上黑白无常,并且被他们扣下! 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能更快的将消息传给池映寒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 为了防止顾相宜使用此法,青莲已经将这条路封了,所以这件事她们不能直接告诉青莲。 她只是握住了元玉婉的手,用意念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元玉婉。 她想让元玉婉帮她打开那条路的封印,并且带她去找池映寒。 元玉婉在听闻这个方法后,有些错愕。 “这是不是有点危险?” “婉儿,你帮帮我。” 顾相宜素来很少求人,更不喜欢欠别人这么大的人情债,但现在她不得不去求元玉婉。 她坚信元玉婉是有这个能力的。 而站在一旁的池映海虽然不知道她们具体要用什么方式通知池映寒,但见顾相宜神情如此坚定,他突然忍不住插了句话:“二嫂嫂……” 那一刻,他还是由衷的想喊她“二嫂嫂”。 顾相宜的眸光遂落在池映海身上,只听池映海继续问道:“是不是根本没有外室这回事?” 顾相宜微微扬起嘴角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二嫂嫂不傻,如果二哥哥背信弃义做了什么对不起二嫂嫂的事,二嫂嫂也不是个菩萨心肠。所以……那个外室,她是不是个背锅的?” 如果这话让海棠听了去,她准会觉得扎心到吐血。 但海棠现在已经很淡定了,她只是默默的在池映寒的屋外守了几天,生怕他真吃酒池出什么事儿来。 第1561章 鬼门 海棠想到这里,便目送着池映寒所在的屋室熄了灯。 这时,一袭白衣的一枝梅落在她身后的另一棵树上。 海棠鄙了他一眼道:“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赏景。” 说罢,一枝梅便抬头望向了空中的明月。 海棠嘴角微微抽搐:“整个山头只有这里能赏景吗?” “这里景色不错。” 一枝梅正说着,便见海棠凶狠的瞪着他。 一枝梅扯了扯嘴角道:“怎么?这块地方难不成是被侯爷包了?” 海棠没耐心跟他扯淡,遂警告一句:“有屁就放,没屁就滚!” 一枝梅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像你这种一边说着粗俗的话, 一边撵小爷走的人,小爷还是头一次见。” “那我可恭喜你啊!又涨见识了!” 一枝梅瞧着她脾气如此暴躁的模样,遂也不想再逗她了,他干脆开门见山的道:“那咱们便说正事吧!” 海棠心道:有屁非要囤半晌才放,难不成很有意思? 但下一刻,一枝梅的话却让她紧张了起来。 “你手里的那些兵呢?” “你问这个作甚?” “怕你那些兵现在出什么闪失,毕竟你交到李元烁那里的只有两千,但实际上你手里有两万兵马。你要知道,最近京城新建的工厂被洋人烧毁了,洋人现在在攻打庆国的同时,也不可能放过你们,只怕你手里的兵要不了多久便会被他们查出来。毕竟你手里那么多人呢,你让他们往哪里藏?” 海棠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数? 这么庞大的队伍,就算分散开来,也无法在庆国藏上多久。 她遂回道:“但池映寒不是说明日就按计划启程吗?如果明日启程的话,就没给洋人留下搜寻魏军的时间。” “确定明日启程?” “确定。” 一枝梅默然。 不知多久,他方才回了一句:“明日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 而顾相宜这边,她们没有将此事告诉青莲,元玉婉也是斗足了胆子,决定帮她这个忙! 当晚,元玉婉佯装给顾相宜施助眠的法术。 但顾相宜却没有打算像往常那样入睡,而是将平安签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她还记得怎样能使自己元神出窍。 在闭眼没多久后,她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 是这种感觉! 渐渐的,她便感觉自己恍惚之间坠入了深渊。 眼前是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竟是再度进来了。 而这时, 元玉婉佯装助眠, 但暗中打破了这条路的封印。 这个封印,只对顾相宜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有效,但凡掌握一点法术的人,都能破解了它。 更何况,元玉婉对青莲的路数有所了解,破解她设下的封印,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不仅如此,在顾相宜进入阴司后,元玉婉也陪她一起进入了阴司。 但她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这种行为有种欺师灭祖的感觉…… 不过,说起顾相宜的这种举动,元玉婉不由得感慨道:“你胆子可真不小,你知道来这种地方有多危险吗?万一碰上黑白无常怎么办?” “我当然知道啊,可是现在也没有旁的办法了!” 天知道青莲因为这件事骂了她多少次! 不过元玉婉还真就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好奇的环顾着四周。 顾相宜是凡人,她看不到这四周都有什么,而元玉婉却很直观的看到前面是奈何桥,后面是鬼门关。 在鬼门关附近待着,顾相宜可真是没把自己这条小命当回事! “你打算怎么找他?” “我记得我前几次都是在这附近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找他,他能听到我的声音的。” “那你找吧!我帮你守着!” 元玉婉打实觉得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也就她能陪她胡闹了,若是让居士知道了此事,非得连她一起收拾了不可! 而这时,顾相宜便闭上了眼睛,默默的唤着池二的名字。 池映寒此刻睡得正沉,恍惚之中竟是听到顾相宜在喊他。 他辨得出她的声音。 但让他诧异的是—— 每次顾相宜都会在他认为最不可能出现的时间点出现。 她为什么要来找他? 况且,她不是说过只有在他魂不守舍的时候才会游荡在阴司吗? 但他还是想要回应她。 他想说,他这几日一直在想她,他不知道自己带着海棠跑路这个举动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但是落人口舌是免不了的。 他想去道个歉,不论如何,这次他都连累到她了。 果然,在意志坚定的情况下,他还是来到了阴司。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们分分合合这么久,竟然只能以这种方式短暂的重逢一次。 在见到池映寒那一刹,顾相宜惊呼出声:“池二!” 她果然还是将他叫过来了! 只不过,跟上次一样,由于二人的空间距离过于遥远,顾相宜是无法触碰到池映寒的,只听池映寒问道:“相宜,你这是做什么?” 他突然想到只有在人濒死的时候才会在阴司来去自如,但顾相宜却说自己早就已经死过很多次了,她对这里已经没有丝毫的恐惧感了。 她来这里只想告诉池映寒一件事。 “池二,你要提防一下,你平日里前往京城的路还有你现在所在的区域,都被洋人埋了炸药了,一旦你们企图按老路回京,就会全军覆没!” “什么?!” 池映寒万万没想到,洋人竟还留了这么一手。 看来,他得另改计划了。 池映寒想到这里,便坚定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在将消息传达后,顾相宜的心里便也安生了。 但池映寒却是急切的问道:“相宜,你在京城过得怎么样?” 他生怕顾相宜真的会因此生气,不论是气他,还是自己生闷气,都会令他感到心痛且不安。 对于这个问题,顾相宜却只是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我挺好的。” “那你的病情怎么样了?” “还跟之前一样,我觉得我以后大约也就这样了,最多出不了宅院而已,出不了院门,就在后宅晒晒太阳,挺好的。” 第1562章 无常 然,她越是重复的强调着自己过得多好,池映寒便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 李元烁告诉过他,她的寿命不足百日,那应该不是假的。 他一直计算着日子,生怕误了救治她的时机。 如果他没算错的话,她应该还有二十五天的寿命。 还来得及! “宝, 等这场乱局结束了,我就带你去治病。我要亲自为你去争取赴洋治病的机会,但你放心,我不会像王莽那样出卖国家的尊严,我会挺直腰板让他们为你治疗。” “我知道,我相信你……” 只要他肯安心去打这一仗就好了。 一旁的元玉婉看着池映寒还想再跟顾相宜说些什么,她虽能理解二人见上一面并不容易, 但她还是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有什么话等打完这一仗再说吧, 此地不宜久留, 相宜,我们得走了。” 池映寒也知道这里有多危险,他也同顾相宜道:“相宜,你快跟神仙姐姐离开这里吧!你现在什么也不用做,只管在家等我的消息就好!” 顾相宜应了一声。 虽然心里尚有一丝不舍,但还是目送着池映寒离开了这里。 待池映寒离开后,顾相宜也该走了,按说往日里想要离开这里只需要集中意念睁开眼睛,但现在,顾相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纵是努力让自己保持放松的状态,也无法离开这里。 元玉婉见情况有些不对劲,忙问:“相宜,你这是怎么了?” 顾相宜回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没办法像往常一样回去。” “怎么会这样?!” 元玉婉也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种意外,按说顾相宜应该对往返方式很熟悉了, 她差的只是打不开进出的通道而已。 难道说…… 通道让人封住了?! 元玉婉在想到这种可能性的时候,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任何的可能性。 “相宜,你等一下,我看一下通道有没有问题。” 元玉婉说罢,便用法术检查着通道的情况。 果然不出所料,这条路被封得严严实实! 怎么会这样的?就这么会儿工夫,这条路怎么就被封上了? 元玉婉银牙下意识的打磨着,施法去破解那道封印。 但却毫无效果。 她又试了两下,但事实却告诉她——那道封印,不是她这点道行就能解开的! 就在元玉婉开始发怵的时候,黑暗之中突然响起一道空洞的声音:“小家伙,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这声音! 是谢必安! 顾相宜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谢必安的声音,更不可能忘记他的诅咒。 她转过头,果真见谢必安和范无救站在奈何桥旁,谢必安双手环胸,手中紧握着勾魂锁,元玉婉瞧着他们那副捕捉到猎物的得意神情,下意识的将顾相宜护在身后。 范无救嘴角微微抽搐着,皮笑肉不笑的道:“想不到我们竟是又见面了,这一晃便纵你在人间多待了两三年呢!” 元玉婉高声强调道:“你们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们,她现在阳寿未尽,你们封住还阳的路,可是违规的!” 谢必安的目光顿时落在元玉婉身上,他轻笑一声,话语也温和了许多。 “看样子你在阳间交到不少新朋友啊,瞧着这位竟是个小道长呢。小道长,你是哪个门派的?怎么会同她结识,你知道她是谁、犯过什么事儿吗?竟是敢带她到鬼门关附近,你就不怕被她坑了?” 元玉婉心里慌到了极点,就她的这点道行,让她对付邪祟都需要好些时辰,更别说是对付黑白无常了。 在他们面前,她只有被生生捏死的份儿。 但她还是斗足了胆子,高声驳道:“你们收人需按阴司律法行事,我阳寿未尽,你若强行将我扣在这里,那你就是在触犯天条!” “小道长懂得倒是挺多的,不过道长放心,我们不会乱来的,如果我们真的无视天规,便不会让刚才那位小郎君离开了。” 顾相宜:“!!!” 敢情他们刚才就已经在这里了?! 若说顾相宜心里不慌,那是假的,她怕极了谢必安,尤其是谢必安与她对视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他的眼神,但她和元玉婉一样,生怕暴露了自己的怯懦。 谢必安直视着顾相宜道:“顾相宜,你要知道能让我记住名字的凡人可没几个,能把天捅个窟窿的也没几个!” 顾相宜:“……” 她不敢回话,也不知道他在问些什么。 “你把刚才那位小郎君的生死簿改了对吧?” 顾相宜仍是没有回复。 如果她现在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脉搏,那她此刻的反应一定会十分剧烈。 但这里是阴司,她没有这些反应,只得继续佯装淡定。 谢必安的话,她没有回复。 下一刻,范无救也问了一句:“不止他一个吧?京城有不少人的生死簿都被改了,原本该死的活了下来,原本没到寿命的人却死了,这都是你在捣鬼,对吧?” “我没有!”顾相宜当即否认道,“我若是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何至于给我祖母办白事?” “那是你管不了的,不过如果你身边这位小道长胆子再大一点,搞不好还真能跑到阴司来暗中给你祖母买寿,在阳间做这种违规生意的道士可是不在少数,只可惜他们最后都将不得好死。” 元玉婉心道:她还真没野到那个程度,搞那种违背天规的事的人,不得善终是真的,无法转世轮回也是真的,惩罚都受不过来呢,更别说是得道飞升了。 但元玉婉还是强调道:“我可没帮她做过这种事,她自己也没做过,你们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京城这些混乱的生死簿都是她改的?” “嘁!你们可以不承认旁的那些,但那小郎君原本几个月前就该报道了,但现在阳寿却变成了八十三年。老实承认吧,除了你,还能有谁?!” 说来也是诡异,顾相宜这时的关注点却是——真的有八十三年吗? 第1563章 重伤 那岂不是说明他不会再出事了,未来的日子都将平安长寿?! 可是,在这么漫长的岁月里,她若是不在他身边,他一个人能好好的生活吗? 有那么一瞬间,顾相宜为此感到有些可惜,但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她面对着眼前的黑白无常,质问着他们:“我现在阳寿未尽,你们若是再不让我回去,便是故意将我们耗死在这里!” 谢必安笑了一声:“你以为拿这事就能吓住我们了?开什么玩笑!我们现在把你们押走,那是在押送犯人!你是主犯,这小道长是从犯, 所以我刚刚说什么来着?你知道她是谁吗?你根本不了解她,就跟她一起蹚浑水,被她坑了也是活该!” “她是我朋友。” 曾经的元玉婉,是下定决心与尘世间的一切断了联系的,她不想与任何人或事物建立联系,就算人间毁灭,世上的人都死光了,她的心里也不会有任何波澜。 所以,以前的她,是不会帮助任何人的,更何况是做这种容易连累到自己的事。 但此时此刻,谢必安这嘲讽的话语实在是让她感到反胃,他深信自己根本不知道顾相宜是多么恶劣,以至于莫名其妙的当了冤种。 元玉婉实在是咽不下这令人反胃的话,当即驳了出来。 但顾相宜却觉得她此刻有些犯蠢了,如果她们真的逃不掉了,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元玉婉撇清跟她的关系,这样还能减轻对她的惩罚。 但元玉婉却驳了谢必安的猜想! “朋友?”谁承想,谢必安的笑声比方才更大了, “你们这些想要得道飞升的凡人,最是不该交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每年位列仙班的新人本来就不多,那些妖怪也要分一杯羹,凡人能够飞升的就更少了。多少人都是踩着道友的尸体飞升成仙的,你竟还上杆子被这所谓的‘朋友’拉下水……” “你说够了吗?” 元玉婉已经安耐不住凝聚自身的法力了。 谢必安见状,下意识的拧紧了眉头,他还真没想到这小道长脾气还挺倔,竟是敢跟他们对峙。 谢必安想着,便也凝聚起法力,他的掌心中顿时涌出星星点点的微光,渐渐的,这些光便汇聚成了一个光球。 “你知道我这一击打出去后,会是什么后果吗?” 那必然是当场灰飞烟灭! 顾相宜见状,却是慌了:“婉儿,你别乱来!” 顾相宜不想再让任何人被此事牵连了! “现在已经不是乱来不乱来的事了,我们现在已经被他们堵在这里了,就算我们只是金钱交易,我也脱不了干系的。” 更何况,谢必安还三番五次的羞辱元玉婉,他根本就没把元玉婉当回事,甚至到现在还在戏谑的道:“瞧着你这身娇体弱的,我都不忍心下手。” 范无救见谢必安差不多玩够了,提议道:“带走吧,审判她们是钟馗的事儿。” 谢必安“嗯”了一声,便收起了手中的光球,接着便挥动勾魂锁,想要将他们绑住带走。 在勾魂锁袭来的刹那,元玉婉施法防御,她面前“唰”的一声出现一道屏障,当即挡住了勾魂锁。 谢必安凝眸。 “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说罢,他便抬起手,接着便有一道光束朝着元玉婉的防御屏障打去。 “嘭——” 伴随着一道类似瓷器碎裂的声音,元玉婉的防御顷刻间土崩瓦解。 甚至元玉婉自己也受到不小的冲击,倒飞出去几米后,摔在了地上。 “婉儿!” 元神受到如此重击,肉身必是要吐血了。 元玉婉勉强站了起来,但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元神已然很不稳定了。 这种连仙家都称不上的无名小辈,谢必安用一根手指头就能让她灰飞烟灭。 但谢必安却没打算杀她,他觉得这小家伙蛮好玩的,比顾相宜可好玩多了。 他遂走向元玉婉,边走边道:“莫不如先审你好了!” 顾相宜见谢必安要对元玉婉动手,赶忙喝道:“她就算参与了,最多也只是折几年寿而已,你不能杀她!” “放心,我当然不会杀她了,直接杀了就没意思了,这么有意思的小家伙,得好生玩几天再拿去审,你说是吧?” 元玉婉瞧着谢必安这诡异的表情,紧张到了极点。 但她现在伤得不轻,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谢必安再次挥动勾魂锁,朝她攻来—— 说实话,在勾魂锁甩过来的那一刹,她是惶恐的,甚至被吓得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然,就在谢必安要将她拿下的刹那,他突然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阻力! 他的手好像动不了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束缚着他! “居士!” 那一刹,顾相宜的声音让谢必安整个身躯都颤了一下。 他转过头,竟见青莲用法术定住了他的胳膊。 他记得很清楚,上次在这里的时候,他就不是青莲的对手。 青莲虽然心里斥着这两个丫头真能作死,一个作死就算了,另一个居然跟她一起作死…… 但现在不是教训她们的时候,她冷声道:“本尊的人可不是你们能动的!” 范无救回道:“按说我们本应井水不犯河水的,但是尊者,有些事您要清楚——您的弟子犯事了,那我们就该将她带走,这是我们的职责!” “方才那些下作的言语,也是你们的职责?” 范无救:“……” 谢必安这次真是玩得有些过火了,如果方才那些话用法术重现后被众仙家听去,那他们可真就要名声扫地了。 “识相的话,赶紧滚!” 说罢,她便暂时放开了谢必安,但那也只是暂时,谢必安若是还打算图谋不轨,她立马就能将他拿下。 谢必安只得不服气的道:“看来这三年,尊者您的功力长进了不少,上一次您还做不到如此轻而易举的制服我呢。只是可惜……道行再高,也管不了人间的事。” “这跟你们伤我徒儿有关系吗?” 范无救笑了一声:“自是没有关系的,他不过是感慨一声罢了。” 第1564章 疗愈 谢必安这时已经将勾魂锁收了起来,在青莲面前,他确实认栽了,但他还是双手环胸,冷笑一声:“对,我不过是感慨一声罢了。尊者您道行高深,我们不是您的对手, 但道行再高,也不可违背天规。如今庆国一带有许多人的生死簿被更改,具体原因我们正在调查,您手底下这两个小家伙嫌疑很大。” 谢必安已经说得很委婉了,质疑顾相宜和元玉婉,那也就是在质疑青莲。 他们严重怀疑此事乃是青莲所为。 但青莲却不惯他们的毛病,只吐出两个字:“证据。” “原是要带到钟馗那里审问的,奈何两个小家伙不听话,尤其是这个……” 谢必安故作怜惜的看了眼重伤的元玉婉,元玉婉凶狠的瞪着他,丝毫没给他好脸色。 青莲将元玉婉和顾相宜护在身后,继续理论道:“她们是阳间的人,阳寿未尽,凭什么接受钟馗的审判?你不是不知道,一旦魂魄离身超过十二个时辰,便没有还阳的可能了。” “可是那个小家伙只有二十五天的阳寿了,就这么几天,也要斤斤计较吗?” “哪怕只有一天阳寿,也是阳间的人,不是阴间的鬼!” 青莲不想再跟他们废话,转头对顾相宜和元玉婉道:“我们走!” 说罢,她便施法带着顾相宜和元玉婉离开了鬼门关。 谢必安和范无救终究是怕摊事,没有追上去。 但谢必安仍是不死心的道:“这一次, 我不会再放过她了。” 范无救却是“啧”了一声:“你这格局可就小了, 咱们该盯的是青莲尊者,那两个小家伙连仙家都不是, 掀不起什么大浪,她们敢更改生死簿,那肯定是有幕后主使的。如果能把青莲逮着,那我们可就立了大功了!” 谢必安眯着双眼,望着鬼门关的位置,不多时,范无救便走了过来,与他平齐。 二人遂相视而笑。 …… 与此同时,青莲已经带着顾相宜和元玉婉的魂魄回到了阳间,顾相宜这边倒还好说,在回来的时候,她便睁开了双眼,但元玉婉却是没能醒过来,她盘膝坐在床边,嘴角溢着鲜血。 顾相宜顿时感到不妙,赶忙上前唤道:“婉儿!婉儿!” “别吵。” 这时,元玉婉手中握着的那支平安签散发着微光。 在听了青莲的声音后,顾相宜安顿了下来。 就仿佛只要青莲还在,一切就还有救。 只听青莲继续道:“她的伤势有些严重,我在给她疗伤,你且在这里看着,一个时辰内不能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好,我知道了。” 实则,顾相宜心里有些诧异。 这次怎么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以前青莲给凡人治伤,最多只需要一盏茶的工夫。 但这一个时辰,顾相宜还是给她们守着了。 直到疗伤结束后,青莲才开口嘱咐顾相宜道:“她大抵还需要休息一晚上才能醒过来,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好生照顾着她。” “多谢居士,给居士添麻烦了。” 下一刻,青莲便重重叹了口气。 这让顾相宜更加不安了,她也知道这一次她们闯了大祸,也给青莲添了不少麻烦。 “居士,您生气了?” 青莲的声音有些微弱,似乎有气无力一般,她回了一句:“本来还想着骂你们几句,但最终还是生不起气来。” “居士,对不起啊……” 瞧着顾相宜一脸知错的模样,青莲打实没想跟她置气,与其置气,还不如跟她好生谈谈自己的心里话。 “我之前就跟你讲过,你和婉儿这两个孩子,没有一个是让我省心的,她能做出今日这档子事儿,我也没觉得意外。有时候你瞧着她的状态挺平和的,但过去受过的伤害,却仍是一触即发。这倒也是,那些伤痛只是沉积在记忆里了,又不是喝了口忘情水,凭空消失了。她想离开人间,但却不得不承认,她不是没有在乎的人。包括你也是啊,那么多人的生死簿都更改了,那么你的呢?如果你的生死簿再不能更改,我担心没有二十五天的时间,你就会离开阳间……” 责备的话,青莲一句也不想说了。 对于这两个孩子,她更多的是担心。 顾相宜坐在床边,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要不要做出一些承诺。 但她最终就是蜷缩着身体,一言不发。 只听青莲在她耳畔道:“剩下的路,你们自己好生琢磨吧!你们是凡人,他们管不到你,但如果真的被查到的话,我怕终究会有这么一天……” 她想说,谢必安今日的话确实是在警告她,她不是听不出来。 就算道行再高,插手阳间的事也是违背天条的。 谢必安在劝她好自为之,一旦真被查出来,她便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末了,平安签的光芒便消失了。 屋内徒留顾相宜和元玉婉二人,还有小摇床中的孩子。 顾相宜一边守着摇床中的小允乐,一边照顾着元玉婉。 她从未见过元玉婉这般难受的模样,纵是青莲给她疗完伤,她也仍是蹙着眉,夜里她没有完全清醒,却几度翻身,仿佛那股疼痛感一直没有缓解。 直到天明时分,元玉婉才缓缓睁开眼睛。 顾相宜见她醒来,终是松了口气。 “你醒了?!” 元玉婉撑着身子,渐渐从床上坐起来,顾相宜本是想扶她,但她却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能起来。 “你还好吧?感觉怎么样?” “唔……头有点疼……筋脉好像要炸了一般……”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问着顾相宜道,“居士有没有告诉你,她对我做什么了?” “她说她在给你疗伤,并且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 元玉婉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她昨夜感知到有一股强势的仙气注入自己体内,她有几次都险些没能撑住,但是她根本就躲不开,只得接受那股仙气源源不断的注入自己体内。 至于那些仙气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影响,她不知道。 第1565章 放火 毕竟,她终究只是肉体凡胎,承受不住那些不属于凡间的东西。 待缓了缓神后,元玉婉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黑白无常呢?他们追来了吗?” 顾相宜摇了摇头。 但她心里还是蛮愧疚的,她坐在这里想了一夜,突然感觉有句话是实的, 她身边的那些朋友,似乎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 李元清尚且生死未卜,眼下元玉婉便受了重伤,虽说没人将这些归咎到她身上,但她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 顾相宜突然解释了一下谢必安昨日说的那些话,倘若不解释两句, 她怕自己会一直这样沉浸在愧疚当中。 “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生允安的时候就险些被黑白无常带走,后来我逃出来了, 被他们认定为通缉犯, 他们一直在找能够追捕我的理由,却碍于我阳寿未尽,只能作罢。所以我知道我不该去招惹他们,更不该让你陪我一起去,但池二那件事,我当时真的想不出旁的办法……” “我知道的,在你来我这里避难的时候,居士就跟我说过你的情况,所以这次的事,本就不是你的错。你想啊,如果你昨夜没能将情报传出去,或者真的飞鸽传书传到了洋人手里,今日炽帮可就真的遭殃了。” 顾相宜打实有些不理解,明明自己都受了重伤, 却还是考虑着她的感受。 她有时候甚至难以理解她的秉性。 “谢谢你啊。”顾相宜轻声道了一句。 但再想说什么的时候, 却突然欲言又止。 她瞧着正在运功调理身体的元玉婉,终是忍不住想说些心里话。 “婉儿……” “嗯?” “其实有时候我挺想不通的, 我觉得……你好像一直都很善良,从头到尾都没做过只考虑自己的事……” “善良?这个词儿未免有些太神圣了。” “我也是一直是这么想的,我一直觉得只有像允安这么大的小孩子才配得上这种形容词,我们大人的那些所谓的善良,都是在犯蠢。可是,我总感觉你不一样,你好像一直都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大抵是做过吧。反正这一路走来,如果我们不把对手置于死地,那他们就会反过来害了我们,所以我没那么和善。可你不一样,你就算在迫不得已毒死我大姐姐的时候,都会选择最温柔的方式,还会在最后一晚陪她谈谈心,送她走,即便是现在安瑾瑜和我大姐姐都没了,你还在照顾他们的孩子,甚至帮他除去恶根。” 是吗? 这么说起来,她好像一直都很温柔。 她记得最开始见到顾相宜的时候,她知道这是冷落自己的夫君心心念念的女人,但却没动过任何想要伤害她的念头,反倒是对她当时幸福的婚姻憧憬又祝福。 她轻轻叹了口气,同顾相宜道:“你可不能活得像我这样,在人间,这种活法会很吃亏的。你看看我,从小对家里没有仇怨,那些好夫婿都被妹妹们挑走了,我也没有怨结,我一直都很懂事,但换来的是什么日子!我想过死,也想过努力活下来,到了最后我才发现,原来问题不出在我身上,而是像我这样的人,本就不属于尘世间。现在远离凡尘,过得倒也轻松自在。” 确实,她如果继续留在凡尘,像这样孤儿寡母的,一定会受苦的。 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孩子们的声音。 “娘亲!粥做好了哦!” 是小允安的声音! 这些小包子又早起去做粥了。 元玉婉起身下了床,同顾相宜道:“瞧瞧这日子,过得不是也挺好的?” 门打开的那一刹,一束阳光倾泻进来。 伴随着那束阳光的便是几个小包子的欢声笑语。 “娘亲,吃我做的这份!我放的糖比较多,很甜的哦!” 元玉婉听闻这话,问着小元福道:“怎么?你们这是各做各的了?” 小元福嘿嘿一笑道:“我们产生分歧啦!我说娘亲喜欢吃甜的,要多加糖,安姐儿说她娘亲不喜欢吃糖,那我们就分成两份,一份有糖,一份无糖。喏,这个有糖的是我做的,娘亲尝尝!” 元玉婉坐在桌前,品尝着小元福做的粥,确实挺甜的。 而小允安则是把她做的粥端到了顾相宜面前道:“娘亲,这是我做的!我尝过了,特别好吃!” 顾相宜方才说什么来着? 只有小孩子的心才是最纯挚的,他们并不知道大人们在探讨什么,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的世界就这么简单,只想着做些早餐让娘亲吃着高兴。 倒是王贤一点都不挑剔,把有糖的和无糖的各盛了一份,端到兰氏面前道:“娘,这两份你都尝一下,看看喜欢吃哪种口味的,我吃剩下的那份。” …… 在大家都吃过粥后,小元福和小允安便去厨房洗碗了,这次多了个王贤,他们便拉上王贤,让他一起跟着洗碗。 白日里,元玉婉在吃过粥后恢复了一些力气,遂用法术探看之前那些埋炸药的路段。 果然,一夜的时间,炸药便已然埋好了。 而此刻的炽帮内,已然有一支队伍上了路,那支队伍的人都穿着铠甲,远看也辨不出身份,但确实是从炽帮出来的。 还有很多穿着铠甲的人在其他的路段前行,瞧着像是从其他分舵出来的。 但他们所有的路,无一例外都是老路。 元玉婉一直盯着他们的动向,在盯了半晌后,便见那些队伍陆续中了埋伏,在一声声爆鸣中全军覆没。 不仅如此,当日夜里,炽帮总舵竟是起火了,留在山里的人拼尽全力去扑火,但这火势却越来越大,次日清晨的时候,山上便只剩下大量的烟尘。 这场景,让元玉婉瞧着有些熟悉—— 李元清失踪的那日,也是一样的场景! 在那之后,果真是有人失踪了。 那失踪的人,便是炽帮的帮主炽焱。 但能被提及的人,自是比较重要的,那些没有名讳的炽帮弟子,自是也有不少失踪的,只是旁人都道——准是被烧死了! 第1566章 逼宫 为了证实池映寒是真的死了,洋人还特意封锁了炽帮总舵所在的区域,他们观察了五天后,发现并没有任何动静。 总舵若是没了动静,分舵便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京城,太后为了让李元烁彻底死心,当日便召李元烁过去, 并将此事告知了他。 李元烁过去的时候,太后正品着咖啡,悠闲的道:“这炽帮没了倒也挺好,不然你怎么知道它究竟属于哪股势力?日后是否对我们有威胁?” 太后心里明镜着,这炽帮大抵是李元烁藏匿的最后的底牌了。 炽帮没了,意味着李元烁彻底失去了依傍。 她特别期待李元烁得知此事后的反应。 究竟是会悲痛欲绝?还是会直接翻脸? 但李元烁给出的反应,却是悲悯。 “说来也是有些惋惜, 儿臣原是十分看重池映寒的, 偏他不识抬举, 非要请辞。而今母后替儿臣除了这条不听话的狗,儿臣应当谢过母后才是。” 他这态度,还真是出乎了太后的意料。 可事到如今,太后也没心思跟他再周旋下去了,她直言道:“事已至此,哀家不知陛下还有什么能拿出来同哀家抗衡的。” 她摊牌了。 但李元烁却是诧异的道:“母后这是何意?” “陛下如此聪慧,自是听得出哀家的话中之意。” 李元烁温和的笑了一声:“母后有话还是直说吧。我们之间便不需要兜圈子了。” 直说?既然他主动提出要直说,那太后便也不多废话了。 她干脆开门见山的道:“哀家觉着这皇位不适合你,乱世里你出头一场,也算是在史册留名了,但人总不能为了逞能而丢了性命是不是?哀家瞧着这龙椅若是再让你坐下去,天下百姓恐是要遭殃的。” “母后若是这么想的话,那朕便要问问了,朕若是真的让天下百姓遭了殃,那为何朕听不到民间的怨言?” 说白了,李元烁自己心里明镜着——他所做的一切, 没有一件是伤及无辜百姓的,甚至连赋税都开始减免, 就是为了弥补李元淳犯下的错误! 太后这般苛责,那他可就要问问了。 但太后这边既然觉得他愧对百姓,他便直接了当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而太后的答复则是—— “那伐魏之战不是你发动的?如今有何收获?魏军所经之处,民不聊生,他们哪有机会跑到殿上诉说?” “哦?那便奇怪了,母后若是觉得不妥的话,当初为何没有加以制止?而是支持儿臣伐魏?” 太后万万没想到他竟是敢顶撞自己! 太后当即重重拍了一下桌案,怒斥道:“还不是因为你当初说此次伐魏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倘若哀家能料到现在这般后果,当初绝不会同意伐魏!” 李元烁眯缝着双眸:“但现在魏军也没有进京啊,这不是说明朕此番伐魏还是起到一些震慑作用的。” “啪!——” 太后闻言,盛怒之下将桌案上的茶具拍落在地。 茶具落地后,碎片四溅。 但李元烁却仍是面不改色的盯着太后道:“那母后便直说吧,您究竟想做什么?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若是想降罪给儿臣,那么儿臣必然说什么都不对,那还不抵什么都不说。” “放肆!”太后怒斥道,“哀家降罪于你,是因为你本就是一介纨绔,浑浑噩噩、不学无术,你有什么能力治理这个国家?哀家现在降罪于你,是及时止损!你若是还有一分良知,若是还知道心疼大庆的子民,便趁早退位,如此一来,我们双方也都不会闹得很难看,你可以回你的封地继续当你的藩王,这大庆将会有的新的君主继位!” 果然,太后摊牌了。 她是瞧着李元烁现在无依无靠,大抵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她遂懒得落上弑君的名声,让李元烁自己下台。 但李元烁给出的回应却是—— “伐魏尚未结束,母后为何断定朕输了?” 瞧着他不死心,太后遂也退让了一步:“那你认为哀家还得给你几天的时间,让你证明这场仗还有翻盘的可能?” “十天。” 太后可没心思跟他再耗下去了,她遂高声道:“三天,不能再多了。” 李元烁:“……” 三天的时间,伐魏之战能不能翻盘还是个未知数,但这三天却足以让太后策划逼宫了。 既然李元烁不肯自愿退位,那她便用她的方式给李元烁罗列罪名,让他被迫下台。 在太后看来,她已经给李元烁留脸了,是他自己顽固不化,非要在史书上落下“被赶下龙椅”的丑闻。 而这三天的时间内,宫内依旧是风平浪静,李元烁这边根本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性。 反倒是第三天的时候,乔治那边传来消息说——他们的队伍已经沿海过来了,现在已经着陆了,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抵京。 待到那时,洋人便可正式驻扎在京城内,并跟太后签下条约,从此可以大肆在京城经商,并可在京城建厂,甚至洋人可以有居住权。 与此同时,洋人也会保障太后手里这个小皇帝顺利登基。 在他们看来,这个条约是平等的,双方各取所需。 而眼下需要做的,就是让李元烁下台! 第三日的晌午,太后将李元烁带到皇宫最高处的位置。 这一路,可以说是太后押着他过来的。 太后郑重的道:“三日了,说好的起色呢?” 李元烁默然。 他们并未听闻击败魏军的消息,倒是庆军现在不知所踪。 太后又道:“你那边若是没有起色,那么不妨看看哀家这边的起色,如何?” 太后是故意将他押到宫殿的最高处的,她想让他好生看看自己是如何失去这一切的! 毕竟,他的登基,纯粹就是一场闹剧,这场闹剧耽误了洋人和太后太长的时间,他们已然不耐烦了。 而站在最高处的李元烁却是喃喃道:“只剩下十七天了。” 太后一愣:“你在说什么?” “我在算日子。” 第1567章 底牌 “难不成在算自己还能活多少天?还是幻想自己能在十七日后翻盘?” 太后的笑容带着一丝轻蔑。 如果李元烁现在还在妄想能够翻盘,那便太可笑了! 他还剩什么了? 现在京城内哪里还有他的兵了? 然,李元烁给出的答复却是—— “朕只是在感慨——赢了又如何?输了又怎样?有些命中注定要失去的东西,一旦失去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在胡乱感慨些什么?太后听不懂他的这些胡言乱语,遂冷声道:“还是多感慨一下你自己的命运吧。等洋兵驻扎京城之时,哀家便正式送你上路。” “好啊, 朕就在此地等着。” 说罢,李元烁便席地而坐,直视着远方的袅袅炊烟。 他的反应让太后感到诡异。 他是在等死吗?还是在此装腔作势? 但不得不说的是—— 太后心里有些发慌了。 她的面目变得越发的狰狞,她迈着步子走向了盘坐在那里的李元烁。 “你究竟还在挣扎什么?” 李元烁望着远方,目光格外的平静。 “朕没有挣扎,母后既然说了要等洋兵入京,朕陪您等着便是,难道这也有错?” 看似并无逾矩之处。 只是,太后不知为何会感到不安。 她怎么会被他震慑到呢? 他定是在装腔作势, 甚至想跟她玩空城计的戏码。 想用这些小计俩算计她? 他怕是太天真了些! 太后一边暗示着自己,一边顺着李元烁的视线望去,实则,那个角度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但李元烁喜欢禅学,便在此打坐了。 瞧他那雷打不动的模样,太后终是有些心慌了,她见李元烁在那里闭着双眼,没有任何沟通的欲望,便差使随从的两个太监盯住他,她便转身离开了。 在离开的时候,她想着李元烁已经落魄成这般模样了,就算不盯紧他,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只不过盯紧他会让她感到牢靠一些罢了。 她速速召来了李公公,在不远处询问道:“那些洋兵现在到哪里了?” 李公公被叫过来的时候, 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太后见他这模样便感觉不对劲,经她一问,李公公才慌忙的道:“已然过去一个时辰了,那洋兵半点动静都没有,按说现在准是抵京了,先前说好的两个时辰,那是保守估计……可是,怎么就没动静呀……” 太后大憾:“你的意思是说洋兵那边出了岔子,过不来了?!” “咱家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况……” 太后的大脑顿时“嗡”了一声,凌乱的思绪中只闪过一个名讳——李元烁! 她怒气冲冲的朝着李元烁所在的位置走去,这时的李元烁仍在高墙上,非但没有离开,甚至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怪不得他如此镇定! 太后加快了脚步走过去,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将李元烁推在地上。 原是坐在地上的李元烁毫无准备,猝不及防的被太后推在高台的平地上,他的手顿时擦破了皮,他遂撑着平地的地面,无辜又疑惑的抬头看着太后。 他诧异的问道:“母后,您这是何意?” 这无辜又弱势的神情,太后不是没见过,李元烁在两位皇子之间周旋的时候,便是这副模样。 并且,他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可偏是这副模样,惹得太后想将他当场撕碎! 太后怒斥道:“你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什么?” 李元烁仍是一脸的无辜。 太后再也不信他那套了,洋兵现在还没有消息,准是他动的手脚! 太后歇斯底里的冲上前去,扑在李元烁面前,疯也似的去扯他的衣领。 但她不是察觉不到她已经老了,没办法将李元烁整个人都提起来。 但她还是嘶吼道:“你究竟还藏了什么?老实交代!否则你信不信哀家现在就杀了你!” 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刹,李元烁的某种终是露出一丝犀利,再不是之前那般清澈纯挚,他凝视着眼前这张狰狞扭曲的面庞,嘴角微微扬起一道弧度。 “该老实交代的人,应该是李公公吧?朕瞧着他那模样,好似有更要紧的事儿瞒着您呢!” “什么!” 太后转头便朝着李公公瞪去,果然,此刻的李公公瑟瑟发抖的站在原地,已然被吓得大气不敢喘了。 太后惊觉不妙,高声喝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哀家!你又在隐瞒什么?!” 李公公被吓得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太后面前,声音颤抖的道:“老奴该死!方才老奴去飞鸽传书的时候,一时没能看住小殿下,小殿下他……他不见了!” 太后听闻这话,顿时瞪圆了一双老眼! 李元风的儿子失踪了,那她拼杀的意义也就没有了。 她豁出一条老命,蹚入这政坛的浑水,为的就是保住李元风原有的位置。 她那可怜的儿子为大庆出生入死,可到最后竟是没能坐在这龙椅之上。 偏是造化弄人,李渊平驾崩后,她坐上了太后的位置,眼看着其他几个皇子轮流在皇位上风光。 若说不恨,那是假的。 她知道跟洋人签订这些条约会让庆国吃很多亏,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她定要保住李元风原有的位置,她定要让皇位重归他们手里。 可是现在…… 李元风的幼子竟是失踪了! “你把他藏哪儿去了?” 太后知道这准是李元烁干的! 她瞪着一双圆眼,歇斯底里的吼着。 可李元烁却只是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安阳失踪的时候,朕的心情也是这样的。和您一样,母后。” 李元烁想说的是—— 他们扯平了! 这种绝望,若是不能让太后也尝一下,那他可真就是窝囊废了。 但太后现在已经彻底抓狂了,她高声吼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哀家在问你话!哀家在问你——你把他藏到哪里了?” 李元烁轻笑了一声:“那你可要留朕一条命了,不然他的结局会跟安阳一样,翻遍整个大庆都找不到。” 她不是一直在找李元烁的底牌是什么吗? 这就是李元烁的底牌! 第1568章 反转 太后闻言,险些将一口黄牙全都咬碎了。 她不该低估李元烁的,李元烁这个人最是奸诈,他表面上已经认输,但实际上却一直都在试图摸清太后的路数。 直到现在,在太后没有防备的时候,狠狠将她一军! 太后此刻疯狂的想知道李元风的儿子的下落。 但李元烁却并不在意那些, 他反倒有些好奇,只见他歪着头,问着太后道:“母后,您不是说您的人很快就会过来吗?他们人呢?到了吗?” 太后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着,她突然意识到——小殿下失踪了,那些洋兵也失踪了! 她转头便再度质问李公公道:“那些洋兵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公公知道现在这情况,他若是再隐瞒下去,后果只有一死。 他遂支支吾吾的道:“太诡异了……咱家一个时辰之前接到一封飞鸽传书,他们说……他们被魏军给拦截了,而且还是被一群大象堵在了那里……再问就没有消息了……” “什么?!” 被一群大象堵在了那里? 太后差点没被气笑了! 那象兵不是特意过来对付李元烁的军队的吗? 李元烁歪了歪嘴角,真想斥太后一声“愚蠢”。 当初,海棠被扣在李元烁手里无法离境的时候,李元烁故意在大殿之上斥骂魏国拿不出半点担当和态度,甚至连自己国家的侯爷都不管不顾了。 外人听闻这话,都以为李元烁是气急了,并且魏国这种做法很容易引起两国开战。 庆国能想到的事,魏国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拉雅公主当初在得知海棠被扣在庆境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去找北魏君王,她郑重的提议道:“且不提臣女与腾骁侯关系如何,就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必须将腾骁侯接回来!否则我们大魏岂不是落了个不作为的名声?” 但北魏君王却是驳了她的提议,并道:“按说我们确实该去认罪提人,但如果真的这么耿直的话,后面的戏便唱不下去了。戏台子都搭好了,我们总得配合他们将这场戏演下去,你说是不是?” 要不池映寒怎么会告诉不知情的海棠——她这顿打白挨了呢? 两国现在一直都是结盟合作的状态, 也没有这么大的仇怨, 故作决裂只是为了让拉雅公主和她的象兵正大光明进入庆境抵御洋人。 至于这场仗,只是个幌子,具体怎么“战败”的,李元烁若是不知情,后面的人谁还敢知情? 至于对伍中了阿芙蓉的毒这个说法,那更是专门哄骗洋人和太后的了。 实际上什么事儿都没有,甚至连个人都没死,这一切只不过为了让魏军大摇大摆进入庆境,且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至于后面的吵架,那更是逢场作戏了。 李元烁一开始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但池映寒的一句话却是提点了他——以退为进,方能掉出所有藏在暗处的大鱼! 至于和外室跑路一说,那更是为了让太后和洋人放松警惕,他们所下的血本。 这其中最惨的就是腾骁侯海棠,又一次背了这口黑锅! 而现在,李元烁便正大光明的问起了太后。 “已经两个时辰了,母后,您的人到了吗?” 太后握紧了拳头,却无言以对。 下一刻,便听李元烁补了一句:“可是朕的人到了。” 太后:“!!!” 此刻的京城外面,已经被包围了,而那些人正是隐匿在庆境中的一万八千人的魏军! 当初海棠带来了两万魏军,为了掩人耳目,顾相宜和李元烁作了场戏,交出去两千兵力,换海棠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大牢。 在这期间,不论是李元烁、池映寒还是顾相宜,都是假装争执,只有海棠什么都不知道,池映寒在下江南的路上才将真相告知海棠。 原因只有一个——他们都担心海棠没办法像他们那样把戏演得很像。 所以,在回去的路上,海棠险些没炸了! 敢情只有她一个人是认真的挨打,认真的想要赎罪,结果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是在演戏,包括和离的戏码也是演出来的。 她就知道,池映寒怎么舍得真的一纸休书跟顾相宜断绝来往? 在这一点上,他们同样利用了王夫人对池映寒的不满,让池映寒反复触碰王夫人的逆鳞,甚至将顾相宜疯了和池映寒跑了的荒唐事儿传出去,这也是降低太后的警惕性。 在这方面,没人比李元烁更知道该怎么玩了。 只有他们放松警惕,才会暴露他们的计划,甚至将自己的底牌提前亮出来。 而李元烁该做的就是一如既往地扮演昏庸无道,像以前在两位兄长面前一样。 直到现在,想钓的鱼都上钩了,那么接下来该做的便是好好打理一下京城的局面了。 而太后虽知自己中了计,但现在她绝不能乱了阵脚。 待她平了这些叛军,回头有的是时间折磨李元烁,甚至逼他说出小殿下的下落。 太后遂冷声质问道:“你认为那一万八千的兵马能和庆国十万大军抗衡吗?” 毕竟,这些藏在庆境的队伍不是象兵,他们没有任何优势,甚至这其中还有不少女眷,在太后看来,这点人马根本不足以恐吓到他们。 “洋兵被拦截了,母后您就算出卖主权,擅自夺取虎符,也难以挽回局势,因为他们手里有枪。” 太后大撼! 只听李元烁继续道:“工厂被烧毁那夜,朕不仅知情,还将计就计纵你们烧毁,你们烧了个工厂又有何用?殊不知朕早就将兵器转移了,留在那里的都是废弃品。这一点,朕早就同工部尚书说过,只不过朕告诉过他不得泄露机密。” 太后:“……” “所以,那些您认为您占了上风的事,都是朕让着您的。” 李元烁在宫里蛰伏这么多年,不是白受气的,他懂得的道理比他的两位兄长多了太多。 他像是个会为李元清的失踪而怒火攻心从而攻打北魏的人吗? 如果他真的因此终止结盟,让两国关系重归原点,那他可就中了这些奸人的计了! 第1569章 终战(一) 在回江南的路上,池映寒终是同海棠说了实话。 “你有没有想过——人虽然是你弄丢的,但这件事却不是你的责任?” 海棠大骇:“不是我的责任?你是准备让我怪谁?怪当天的山火?还是放火的追兵?” 池映寒的眸中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严肃。 “怪那个企图将罪名推到你头上的幕后推手。” 海棠微微张着嘴,听着池映寒继续分析道:“在你弄丢安阳之后,我们确实怨过你,也斥过你,但我们也想过将安阳找回来, 结束这一切。直到后来我们才发现,安阳再也没有找到,我们之间的怨结也越积越深,以至于最后影响到两国结盟。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场火灾以及安阳的失踪根本不是意外,这就是一个让我们往里跳的陷阱?” 当然,那时的池映寒只是想到有这么一种可能,如果翻遍整个庆国都找不到安阳, 那么安阳可能根本就没在庆境,甚至有可能落在了洋人的手里, 现在人在境外也不无可能。 直到那日,顾相宜提点了池映寒,说是洋人准备再度对炽帮下手。 池映寒便先一步带着炽帮总舵的弟子转移了,山上只留下一些稻草人和一些冰冻许久的尸首。 洋人无法登山,只得在远处看到山里确实有人,于是他们放火烧山,次日于山里搜查到许多尸首。 这些尸首已经烧焦,无法辨认。 但池映寒却在远处目睹了洋人的所做作为。 他遂问向海棠:“看到了吗?这手法跟安阳公主失踪的那晚是不是一模一样?” 海棠望着远处残余的浓烟,咬牙切齿。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想尽一切办法,逼他们把安阳交出来!” 不论是他还是李元烁,都不是冲动冒失的人。 纵是有再大的气,也得压到让对方把所有底牌都亮出来后才能爆发。 现在,海棠已经带着这一万八千的兵马驻扎在京城附近的各个城镇上,但她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控制住这些城镇, 不得让洋人和太后的人再冲进京城驰援。 所以,就在高台上的太后狰狞的笑着,质问李元烁这一万八千的兵马怎可能敌得过她手里几十万大军的时候,李元烁的答复却是—— “母后,朕可不像您儿子那般狂妄自大。这一点,您是知道的。” 太后当即被这句话戳中了心脾。 “风儿……”太后的面容逐渐扭曲,此刻的她,狰狞得如同夜叉一般,“就你也配提哀家的风儿?!” 李元烁的神情中竟有一丝怜悯。 “朕当然不配提您那高贵的儿子,可您儿子的死,确实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当然了,您觉得是二皇兄算计了他,让他去了边疆,您觉得是安瑾瑜陷害了他,吹鼓他伐魏。可是同样的事,在朕身上就不会发生,您和那些洋人巴不得朕现在就伐魏,甚至整日盼着朕死在魏军手里。您和洋人这些日子如何吹鼓朕去伐魏的,朕都清楚得很。可朕心里最是知道当下的国情是怎样的,朕比任何人都清楚两国都禁不起这一战了!所以,您那高贵的儿子为何就认为庆国能打赢这一仗呢?他自己妄想能够夷平就算了,但您知不知道他那时候让多少庆人跟着遭了难?” 太后再也听不下去了,这些话字字如钢针一般,将她击得千疮百孔。 “你闭嘴!你懂个什么!风儿这一生都在为大庆而战,他一个太子常年在边疆吃亏受累,为的是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评判他?你是个什么东西?!” 太后怒吼着,旋即疯也似的朝着李元烁扑了过来,她要撕烂他的嘴!他要为风儿报仇! 然,就在太后扑向李元烁的时候,突然! “砰!——” 一道枪声在高台上响起。 一颗子弹径直穿过了太后的心脏。 太后瞪圆了一双老眼,双手仍保持着前伸的动作,但身体却向一旁倾斜下去。 下一刻,便听“扑通”一声,太后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连眼睛都没能闭合。 而她身后开枪之人,正是李公公。 李元烁扬起嘴角,轻笑一声:“李公公,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如果不是提前策反了李公公,李元烁可能也不会知道太后的这些小动作,更不可能将自己想要传达的话间接传到太后耳边,让她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不过,有一件事,李元烁永远也不会原谅她的。 “就算你死了,朕也不会告诉你李元风儿子的下落,并且,朕不会给那祸根留全尸的。这也要怪你自己,是你先触碰朕的底线的。” 李元烁隐隐能感觉到人死后会徘徊在尸体附近,七日后才彻底离开。 如此一来,他便要让太后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他不会给自己留个祸患,毕竟这孩子已经开始懂事了,也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将来会为父报仇也说不定。 但他也不会很快让他们在阴间重逢。 那便让她死后继续饱受折磨吧! 毕竟,是她先动了自己不该动的东西的。 这时,李公公弓着腰朝李元烁走来,恭敬的提醒道:“陛下,这一仗还没有打完,太后的手里的兵已经被洋人控制了。” “朕知道,你先将这老东西拖下去,她的死状让朕甚感晦气。” 李公公应了一声,遂和其他几个太监一起将太后拖下去了。 虽然解决了太后,但这场战役还未结束。 毕竟,太后现在已经是个签订条约的傀儡了,那些被太后引入庆境的洋人才是他们要讨伐的对象! 太后说,在这个高台上是看不到任何东西的。 实则不然,此刻站在高台之上的李元烁已然看到了远处高举着炽字旗的队伍。 而且,还不止一支队伍,而是几十支队伍。 此刻,乔治那边的属下已经听到了风声,赶忙过来汇报道:“大人,不好了!方才高台之上有鸣枪的声音,那老太太让人给杀了!” 第1570章 终战(二) “什么?!” 乔治大骇! 好不容易找到了王莽的替代品,结果就这么让人给杀了? “谁动的手?” “回大人,当时只有皇上和太后在高台上……” “混账!” 还不等那人说完,乔治便将桌案上的茶杯全都摔在地上。 他意识到他们中计了! 不,确切的说,他很早以前就在提防李元烁,他不信这厮会如此昏庸无道, 于是他一防再防,但还是防不胜防,让他杀了太后! “那李元风的儿子呢?” 那小孩是知道自己要登基的,如果让他以皇长孙的名义登基,他们的计划也能继续进行,更何况, 这小孩会比老太太更容易掌控。 但他得到的回复竟是—— “失、失踪了……” 乔治气得险些心梗! “所以,都是那李元烁干的?” “应该就是他干的,没跑儿了。” 乔治心底暗骂一声“该死”,但现在他们只能逼宫了,如果背水一战,说不定还能直接把李元烁赶下龙椅,侵占庆国的土地。 他们这些洋国一直靠着殖民扩张发展着自己的土地,如今他们不过是看上庆国这片土地罢了。 如果今日得以拿下庆国,那么接下来他们就会把东方的国家全部拿下! “我们的兵呢?他们到哪儿了?” 他手底下的洋人闻言,瑟瑟发抖的道:“被魏军拦截了……大人,我们中计了,魏国的小战神闯入庆境不是来攻打庆军的,他们其实是来对付我们的!” 乔治:“????” 听闻这话,乔治的鼻子险些没被气歪了! 那些魏人竟然造反了! 好家伙! 百年不遇的庆魏两国联手啊,他万万没想到东方的国家竟会联合起来对付他们! 此刻,拉雅公主正悠闲的扛着枪靠在象骑的座椅上,天空上飞着许多的隼,那些隼已然受过训练,随时可以捞起炸药朝着洋兵投去。 相比起和庆人没完没了的互相伤害,还是这样的联合作战让拉雅公主觉得更痛快些。 毕竟, 对手可是欺压了他们几十年的洋人啊! 这些洋人可是在魏人的土地上作威作福, 让魏人像畜生一样臣服于他们。 这样的窝囊气,拉雅公主早就受够了! “你们的统领呢?倒是过来啊!你们母国不是派你们过来攻打庆国吗?你们怎么连个步子都不挪呢?莫要告诉本公主,你们已经怂成狗了啊!” 洋兵统领哪里知道会出现这种意外,他现在正在紧急和母国通信,让母国派船给他们,待他们先撤离此地后,再想办法杀回来。 在僵持了一个时辰后,港口有船队过来了。 拉雅公主见他们竟是想逃,当即喝道:“弟兄们!给我杀!” 他们的象兵可不是白跑这一趟的! 拉雅公主一声令下,魏军的象兵便朝他们冲了过去。 让这些洋人眼看着接他们撤离的船队就在港口却被大象追了上来,这种感觉让拉雅公主甚是爽快! “是不是很绝望啊!” 在象兵追上那些洋兵的时候,不少洋兵被踩成了烂泥,有些洋兵慌张的举着枪朝着大象射击,但那些大象的腿上和身上都穿着金丝宝甲,这正是李元烁让工部赶制出来并连夜给魏军送去的。 这些宝甲对于缺乏原材料的魏国来说可真是太有诚意了! 所以,这些洋国来的援军,拉雅公主会尽情的收拾干净的! 而海棠和她的队伍则是将各地可能支援的洋人都搜查殆尽,这周边的城镇里,但凡还有洋人的兵或是太后的残兵,都被挖了出来,一个不留。 他们魏人需要做的就是将敌方的支援全部切断。 殊不知,在魏国和庆国联手对付敌军的时候,那天道日晷上的裂缝便开始扩大了,青莲来到天道日晷的正下方,缓缓的伸出手,而她纤细的手掌上,竟是接到了从天道日晷上面落下的残渣。 “烁儿,你果然没有让为娘失望啊。” 青莲的嘴角微微扬起一道弧度。 再看那人间,炽字旗已经逼近京城了。 直到抵京的时候,炽帮的队伍才纷纷撕下了和禁军一样的衣服。 这些日子,太后手中的禁军有一部分在京外巡视,池映寒的队伍便扮作禁军,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沿着那些没有设雷的路线返回京城。 但这样有个弊端,那便是他们抵京的速度会很慢,需要海棠先行一步,替他撑住场子。 海棠都已经帮他背了那么多的锅了,难不成还会差这最后一个场子? 终于,这场战争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炽帮抵京了。 这局面已然不是洋人在逼宫了,而是池映寒在率兵灭洋! 好在乔治手里还有虎符,他当即发动了手中的十万兵力,下令道:“守住城门!” 京城的大门尚且是开着的,池映寒骑马走在炽帮的最前方,同样下令道:“杀进去!” 一声令下,炽帮的兵力便高喊着“杀”字,持枪冲了上去。 最前方的池映寒高喊道:“身为庆军,却为洋人效力,此乃辱国之举!所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杀!——” 听命于洋人的军队有十万人,但他们所畏惧的炽帮大军,现在少说也有三十万人了。 当初建立炽帮之时,池映寒和李元烁共同商议过帮派的名字。 因为这不仅是名字,更是他们的信仰。 尚且记得当初李元烁说道:“这个‘炽’字,与‘池’同音,声音这一半,便代表了你;而这‘炽’的本意,与‘烁’相通,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是呵,熊熊燃烧的烈火……” 这正寓意着他们为民谋福的决心永远都像熊熊燃烧的烈火一样。 “师傅当年教导过我,‘为天下百姓而战’的誓言,永远不是说说而已。无论何时何地,我庆国的主权不容侵犯,我庆国的子民不容侵犯!我大庆永远不能失了这份傲骨和气血!” …… “呯!——” “呯!——” “呯!——” 池映寒也未曾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骇人的枪声接连不断的在京城响起。 实则,他并不想动手去残杀自己的同胞。 第1571章 终战(三) 这十万的兵,终究是十万个活生生的庆人,他们的背后,是十万个家庭,十万个等着丈夫归来的妻子,十万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如果可以,池映寒还是希望能给他们留条生路。 再者, 若是再这般自相残杀下去,炽帮的弟兄们也会有所折损。 这些鲜活的人命,凭什么要为洋人的过错买单? “所有禁军给我听着!只要放下武器,我们便不会伤你们性命!我们都是庆国的子民,流着同样的鲜血,何必自相残杀?!” 池映寒放话了。 但禁军却没有就此止步, 禁军统领高声回应道:“弟兄们,休要听他们妖言惑众,炽帮是个妄图造反的民间势力,不能让他们起义成功!我们的所作所为,朝廷都是看在眼里的!” 池映寒身旁的一枝梅终是看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卷入了这个烂摊子里,并和池映寒这个庆人并肩作战到现在,但此时此刻,他却高声呐喊道:“你们所守护的正义,不过是一帮妄图瓜分大庆国土的洋人的计划!你们被骗了这么久,还不清醒吗?你们的牺牲根本毫无意义,只会让庆国的国力衰竭殆尽!我们不是叛军,我们是陛下的兵力,我们是为全体庆人而战!” 对方统领却道:“虎符已下,我们别无选择!” 池映寒真是要被这些蒙在鼓里的同胞气笑了。 他突然摆了摆手,示意炽帮的兵力全部停手。 炽帮的弟兄们不解的望向了池映寒,只听池映寒高声问道:“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可知是谁给你们下的令?!” 禁军的人纷纷高喊道:“是太后!” 一枝梅喝道:“太后已经死了!你们没听到方才的枪响吗?太后已经被击杀了!如果她还在的话,让她出来说两句话!” 禁军统领被这话搞懵了。 池映寒继续交涉道:“我知道你们是一片忠心,但你们被骗了!给你们下令的是洋人, 太后的虎符已经到了洋人手里,你们还以为自己是太后党羽, 但她早就已经没有实权了!现在庆境之内到处都是洋人,洋人一直妄图与庆国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我们是庆人,我们只为庆国而战,我们坚决不做洋人的走狗!” 禁军统领遂停止了反抗。 他确实许久没看到太后了,并且高台上的那声枪响确实可疑。 禁军统领立刻要求见到太后本人,若是见不到太后本人,他们不会继续行动。 乔治见状,更是恼了。 “反了!这帮人全都反了!” 现在到底是谁在逼宫? 原本的计划全被打乱了,现在乔治根本无计可施,只能用原来对付魏人的手段——若有不服从命令的,便用猎枪对他们进行射击! 就在禁军等着朝廷给出答复的时候,李公公驾着马车,将太后的尸体带了出来。 禁军统领见状,瞠大了双眸。 他们并不知道李公公已经是李元烁的人了,只见李公公眼眶噙着泪水,哀叹一声:“太后让洋人射杀了!现在许多洋人都在皇宫大殿里!他们要侵占我们的国土!” 刹那间,所有禁军全都沸腾了! 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来,庆国内乱不断,党派之争从未停歇过,但无论是哪个党派的人,都不会答应将这片土地分给洋人。 若说当初王莽走错了路,与洋人合作,那是他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但太后却是为了重登皇位,故意将洋人引进京城,造成了庆国境内充斥着不怀好意的洋人。 此举非蠢即坏! 然,就在禁军意识到京城可能失守的时候,京城内的洋人也纷纷联起手来,拿出了手中的猎枪,朝着这些禁军开了枪。 “呯!——” “呯!——” “呯!——” 街道上再度响起了枪响。 队伍中有人倾倒了下去。 一枝梅赶忙同池映寒道:“别逞能,快进车厢!” 毕竟敌人在暗处的商铺里,一旦被击中,那可是要命的! 禁军统领也转头同池映寒道:“快进车厢!” “呯!——” 枪声再度响起。 人群中接连有人倒下。 若说没有惶恐,那是假的。 当初魏军就是这样患上了听见枪响便抱头尖叫的毛病。 池映寒回道:“我回车厢观察他们的方位!我们手里也有枪!怕他们作甚!” 一枝梅却是害怕池映寒再度出什么状况,他遂道:“我轻功好,我去暗处解决他们。现在队伍必须往前冲,若是停留在此,便落了下风。” 但人群中却有人惶恐的道:“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我去解决他们,你们继续往前冲!他们不可能有四十万颗子弹!只要我们还有队伍冲到殿前,就能把这些洋人从高处拉下来!这一战,我们绝不能退缩!” 一枝梅说罢,便拿着枪一跃而起,跳到阁楼上,他同样躲在窗户后面,观察着洋人的行动,在看到有露脸的洋人的时候,便扣动扳机。 “呯!——” 终于有埋伏在暗处的洋人倒下了。 但一枝梅必须不停的更换方位,跟上队伍! 此刻,池映寒也在车厢里通过枪响辨识洋人的方位。 他高声喝道:“我池二乃是京城暗探之首,这耳朵自是练过的,你们敢出枪,我就知道你们在哪儿!劝你们休要不识抬举!为此丧命得不偿失!” 果然,有人闻声后便朝着池映寒所在的车厢打去。 池映寒的车厢自是加工改造过的,普通子弹根本打不透。 他们既然出手了,那池映寒便让他们尝尝射杀庆军的代价! 他反手便出枪回击! “砰!——” 那暗处的洋人径直倒了下去。 池映寒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是来经商的,想来这边发财是人之常情,但你们要清楚究竟是钱更重要,还是命更重要!” 这还真被池映寒说中了,出来反击的洋人多数是被叫出来的商人,乔治告诉他们——如果这一仗他们打输了,以后谁也别想在这里做生意了! 但是,究竟是他们的子弹多,还是禁军的人多? 四十万人涌进京城的街道,那是何等壮观的场面,岂是他们能够螳臂当车的? 第1572章 灭洋(一) 在他们眼里,这炽帮是短时间内迅速崛起的民间势力。 但在池映寒看来,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炽帮,眼前这些义无反顾随他杀进京城的,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在底层想要呐喊的百姓,他们求助无门,才会聚集在一起, 只有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朝廷才有可能看到他们的存在,听到他们的声音! 如今,他们豁出命去,才聚集在这里。 没有任何人能将他们遣散! “守我疆土!护我河山!” “守我疆土!护我河山!” “守我疆土!护我河山!” 炽帮的起义军高喊着口号,朝着皇宫大门冲去。 瞧着他们那气势汹汹的架势, 也不是那些洋商能抵挡得住的, 并且就凭他们方才出的那几枪,便已然让池映寒和一枝梅发现了他们的下落,他们旋即开始反击。 “呯!——” “呯!——” “呯!——” 那枪法准得可怕,其余的洋人见状,也不敢再贸然出手。 毕竟,钱再重要,终归没有命重要啊! 殊不知,瞧着这大街小巷涌满了起义军,暗处的谢必安和范无救瞠大了眸。 谢必安喃喃道:“这场仗若是让他们打赢了,那得更改多少人的生死簿啊!四十万吗?” 范无救“啧”了一声:“岂止是四十万,这是要将庆国这一带所有人的生死簿全都改了!” 谢必安转头问道:“怎么办?要不要通知天界?” “先找到青莲的位置再说!她的那两个徒弟准是将她藏起来了!” 谢必安眯缝着双眸。 这一次,他不会让他们逃跑的! …… 与此同时,皇宫的最高台上,李元烁终是看到浩浩荡荡的炽帮大军朝着皇宫赶来了。 倘若他们再不来,这些洋人就要无法无天的坐在龙椅上了! 四十万大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乔治意识到情况对他十分不利,现在他只能亮出最后的底牌了。 他遂高喊道:“李元烁呢?叫他出来!我们有话要跟他谈!” 他们高声同对面的太监喊着,那些太监本是不想搭理他们的,岂料, 乔治怕叫不动李元烁,直截了当的同太监们道:“告诉李元烁,他妹妹在我手里!他若是胆敢轻举妄动,那么我们就算下地狱,也会带着他的好妹妹一起走!” 待这番话传到李元烁耳朵里的时候,李元烁感到自己的每根神经都在剧烈颤动着。 他费尽心思将洋人逼上绝路,一来是守住大庆,二来便是逼他们把李元清交出来! 果然,眼下的局面没有让他失望,事实证明,李元清就在他们手里! 他不敢想象自己的妹妹落在他们手中的这些日子里,究竟受了多少罪! 但如果不将事态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他们根本不可能会将李元清交出来。 因为这原是他们准备逼李元烁下台时用的,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竟在这种时候,不得不将藏得严严实实的李元清带出来! 当两个黑人将李元清从暗室里架出来的时候,李元清已经遍体鳞伤了,她的身上满是血迹和淤泥。 被架出来的时候,她惶恐的道:“你们要干什么?” 李元清这些日子几乎被他们吓破了胆子, 她不敢挣扎,只能不住的发抖。 乔治在看到李元清被架过来的时候,一把掐住了李元清的脖颈,李元清“啊”的尖叫一声。 而这声刺耳的尖叫,顿时灌入了李元烁的耳道,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是安阳的声音! 待他俯视着前方的时候,只见乔治掐着李元清的脖颈站在他面前,而他的前后左右皆是持枪的黑人。 王莽和太后都是死于背后偷袭,那是枪支最为可怕的地方,作为洋人,他当然清楚。 所以,他不会让这种愚蠢的举动在他身上重蹈覆辙。 他来到高台的前方,抬起头凝视着李元烁,并高声道:“先前是我低估你了!你确实有两下子!这些年卧薪藏胆所受的罪,可不是白熬的!” 李元烁没心思听他那些废话,他的双瞳只映出同样凝视着自己却又说不出话的李元清。 看着她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口,他不敢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小皇帝,我们由衷的佩服你,这原是我们准备在你退位的时候献上的礼品,但看样子你是等不了那么久了,所以……如你所愿,我们把她带出来了!” 李元清被他掐着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太想让李元烁知道真相了! 那天晚上,这些洋人故意让追兵把他们逼到山头,海棠根本不知道实际上当晚的队伍里就混迹着几个洋人,是那几个洋人扔的火把,目的就是为了制造不可化解的矛盾,让庆魏两国彻底决裂。 在这些无法跟李元烁见面的日子里,她无时不刻不在害怕李元烁真的上当,真的为了她和魏国开战! 倘若那样,那他们所有的努力便全都枉费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有些恨自己的,她恨自己为什么如此没用,竟生生成了李元烁的拖累! 只听那乔治高喊着提出了他的条件。 “备马!备船!放我们走!如果你们敢暗中开枪,我们就让她跟我们一起死!” 乔治说着,便用另一只手掏出枪,抵在了李元清天仓的位置。 李元烁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了。 在他的世界里,这世上的一切都可化作棋局和棋子,唯独李元清不能! 她不该给这乱世陪葬! 李元烁立刻伸出手道:“有话好说!你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 “我说了!让炽帮停止前行!备马备船,放我们走!” 确切的说,是放他走! 但乔治可不是个甘心投降的人,一旦放他离开,他定会带着更大的队伍杀回来。 他们这帮洋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李元烁清楚得很。 但当务之急,他得先将李元清救下来,此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好,朕这就让炽帮停止行动!” 李元烁说罢,便让太监前去传他口谕了。 “马和船呢?!” 第1573章 灭洋(二) 李元烁急忙回道:“朕这就下旨套马叫船!” “我要看看圣旨究竟是什么内容!” 现在的李元烁已经彻底暴露了自己的本性,乔治不会以为他会诚心放自己离开。 他现在唯一的赌注便是李元烁不敢拿自己的妹妹开玩笑! 果然,李元烁认怂道:“你要朕怎么写,朕就怎么写!只要你能放过安阳,朕可以放你走!” 这时,被乔治用枪指着的李元清却是按耐不住了,她忍着难以喘息的痛楚, 高声喊道:“哥!不要答应他!” 一旦将他们放走,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庆国必须立威,不能让洋人抓到他们的软肋! “哥!我不怕死!别管我!杀了他!” 李元烁看着拼尽全力才得以发出声音的李元清,眉眼间多了一丝温柔。 笨蛋!她怎么可能不怕死? 尽管她经常说在父皇离开的时候自己就该随着父皇走了,但他知道那都是她自艾自怜的话。 她怎么可能真的愿意去死? 但乔治见李元烁这架势,顿时感觉自己占了极大的便宜。 若不是现在自己手里没有兵力, 借机能够反将一军也说不准! 但既然知道李元烁如此在意李元清,那他就更不能轻易放人了! 乔治暗笑一声, 喝令道:“现在立刻下旨让炽帮撤退!” 李元烁立刻答应道:“好, 朕这便通知他们!” 李元烁说罢,便走下高台,回到大殿,拟旨盖印。 在洋人确认过圣旨的内容后,方才同意让弓箭手将圣旨射向了池映寒所在的位置。 在带着圣旨的箭飞来的瞬间,池映寒一把握住了箭矢,将圣旨展开。 一枝梅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安阳还在乔治手里,让我们立刻撤退。” 听闻这话,炽帮的起义军顿时炸了锅! “我们已经杀到了这里,马上就可以将那些洋人全部杀尽了,凭什么让我们撤退?” “我们不会撤退的!” “对!就算抗旨也不会撤退!” 池映寒冷静的道:“大家稍安勿躁!听我指令行事!现在暂且不要前进了,一旦激怒了乔治,很有可能真的击杀公主!” 队伍中有人不满的道:“怎么?公主的命就是命,我们千千万的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如果真的为了一个公主,在关键时刻低三下四,一旦洋人回了母国,定会重振旗鼓再杀回来的!” “是啊帮主!今日我们就该将他们杀尽, 重振国威,而不是在这种时候退让,否则在他们眼中,我们永远都是软骨头!” 池映寒怎可能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弊,他转头同众人道:“诸位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自是怀着一腔热血。还请诸位放心,今日我们不会在他们面前低头,但现在……还请诸位让出一条路来!” 池映寒此刻的神情格外坚定,似乎在恳求炽帮的弟兄们相信他。 终于,炽帮的起义军还是给乔治让出了一条路。 但池映寒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如果今日真的放他们走了,那么庆国的国威就会不复存在,李元烁这个皇帝也就彻底失了民心,魏国也很难再配合庆国出战。 但李元烁还是备好了马车,任由乔治和他的四个守卫上了车。 现在京城里的洋人数量可谓是成百上千,乔治自己跑了,剩下的洋人便也凶多吉少了。 但这些做生意出身的人是不讲究这些的,因此乔治一边用枪挟持着李元清,一边进了马车车厢。 马车旋即启程了。 这一路上, 乔治将李元清掐得死死的,不会把她放在一旁, 也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就这么一直用胳膊抵着她的喉咙。 他知道李元烁不敢拿她的命开玩笑,那他就把她带到西洋,如此一来,李元烁便再也无法对她进行救援,他们便有机会再杀回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算准了李元烁舍不得让她死。 这一路走来,可谓是畅通无阻。 炽帮在池映寒的管制下,都让了路。 乔治挟持着李元清来到了码头,此刻果然有一艘大船在等他。 乔治扬起了嘴角,在李元清的耳畔轻声道:“你可真是个宝贝啊。” 他喷洒在李元清脸上的热气,让李元清感到格外的恶心。 但她使不上一丁点儿的力气,这也是乔治这些天派人鞭打她的原因,他每天只给她吃一口饭,就是让她自觉保持体力,她的那点体力只够维持生存,她使不出任何力气去挣扎,更别说是叫喊。 她就这么由着乔治拽到了船上,与之同行的还有四个守卫。 在上船后,乔治命令道:“开船!” 船夫听罢,便抛锚启程了。 炽帮没有追上来,李元烁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逃离这里后,乔治感觉自己的心也随之安生了下来。 终于摆脱这些疯子了,待回母国后,他不会再一个人过来了,他手底下有那么多斗士,甚至徒手撕野兽的都有几十人,犯得着他亲自过来对付这个野蛮的炽帮吗? 乔治一边盘算着,一边挟持着李元清,抵着她的头,让她陪自己坐在甲板上。 这时,船夫提议道:“大人若是怕她出逃,可以用手铐将二人的手腕拷在一起。鄙人在港口待久了,见过不少押运罪犯的大人会这么做。” 乔治一刻都不敢松懈,他怕李元烁在附近设埋伏,便回了一句:“用不着,你赶紧开你的船,速度越快越好。” “大人,这船有些老旧,若是开得太快,船身会受不住的。” “你少跟老子废话!让你加速,你就加速!” 船夫没有再回应他,只是继续行驶了。 乔治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岂能由着船夫在这里拖拖拉拉的? 终于,船驶远了,离港口几百米远,周围只剩下了深蓝色的海水,再也看不见任何岸边的景色,甚至连山峦都见不着了。 乔治方才松了口气,坐在甲板上歇息起来。 但他仍不敢懈怠,让四个守卫站在他附近给他守着。 而他本人,现在还是没有放过李元清的意思。 第1574章 灭洋(三) 直到船驶进了大洋深处,四周寂静了下来。 但这船行驶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 乔治这才不耐烦的从甲板上起身,挟持着李元清来到船头,想探看一下这船为何行驶的如此之慢? 结果,他不看还好,一看竟发现这船夫并不是老者,而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戴着纱帽,看不清面容。 但他却是懒得管这些,只是焦急的问道:“你在这儿发什么愣呢?船怎么驶得这么慢?” 那白衣人不疾不徐的回道:“之前不是说过吗?这船本就是老旧的,非但驶得不快,而且驶得不远。倘若大人要到大洋彼岸的,怕是不能够了。” “你说什么?!” 乔治现在最怕有人耍他,只要没回母国, 他的处境就是不安全的。 “你少跟老子废话,这船若是再不走,信不信老子一枪毙了你!” 他遂用原本指着李元清的枪指着那白衣人。 而那白衣人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被他挟持着的李元清在听闻这白衣人的声音后,顿时感觉好生熟悉。 她似乎认出了那人是谁! 但她却没有开口发声,只听那白衣人同乔治道:“想要行船,倒也不难。我这船虽说有些老旧,但只要承载人数不超过两人,它和快船没什么差别。” “不超过两人?!” 乔治咬牙切齿的用枪抵着白衣人的头,威胁道:“你信不信老子第一个把你扔下去!” “扔了我倒不打紧,只是可惜大人了,在这无边无际的海上找不到方向只得乱漂,最终生生饿死的滋味,可不好受。” 乔治:“……” 真是该死! 他还真就不能把他扔下去! 看样子,他真得往下扔人了。 乔治本就是个心狠的,他转头便用枪指着一个手下的头,逼他自己跳下去。 那手下根本没犯着乔治, 被乔治逼着跳海的时候,他的面庞充斥着痛苦,他哀求道:“大人,小的没有做错什么啊!小的在母国也有家室,母亲和孩子都在等小的回家呢……” “呯!——” 想用这套煽情的说辞让他心软? 他若是依了,那他就不是乔治了! 乔治一枪爆了手下的头,将他丢入海中。 海面上泛了些红,但很快便看不见了。 因为乔治感觉到他们的船竟是加速了! 那船夫果然没骗他! “快开船!” 船夫遂起身行船了。 船只行驶了两刻钟,竟又渐渐慢了下来。 乔治怒不可遏的看着船夫。 但船夫给出的答复仍是如此。 “我之前说过,这艘船若是想要成功抵达对岸,最多只能载两人。现在大人您已经回不去了,四周也没有可以落脚的岛屿,只能这么向前慢慢漂着。” “你!……” 乔治真想一枪嘣了他! 但现在他别无他法,只得将另外三个手下也都扔了下去。 船的速度果然又变快了。 但他不能再往下扔了! “三个人……三个人也不行吗?” 他的语气渐渐急切起来,甚至多了一丝恳切。 “三个人的话,需要七日的时间才能抵达离这里最近的海岸,但我没想到大人您是带人来的,以为一天就能抵达呢。” 七日都到不了? 那他岂不是得活活饿死在船上? 乔治不信这歪理,总觉得这船夫是在套路他。 可是, 他能套路自己什么呢? 把安阳公主扔下去,对他而言并无益处。 乔治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深知自己不能再往下扔人了。 乔治遂没再跟白衣人理论, 回到船舱看看情况。 这一路上,他一直都不肯松手,他总觉得有枪在指着他,只要他放开李元清,就会有人开枪射杀他! 到了夜里,他连睡觉的勇气都没有,他瞪着眼,警觉的望着四周。 倒是李元清先睡了,她没有力气陪他这么熬着,况且她本就受了伤,若是不能保持体力,她死得准是比他快! 于是,二人就这么待了一宿,直到次日天明的时候,乔治才感觉放松了一些。 但是,他们的船上并没有任何伙食。 “喂!你这该死的船夫,你不会钓鱼吗?” 船夫笑道:“没有渔网和鱼饵,如何钓鱼?” “你想饿死老子吗!” 船夫不语,只是专注的开着船。 在心锚被抛下后,时间过去得越久,乔治便越感到不安。 他渐渐相信了船夫的话——只要超过两个人,这船就难以前行,哪怕多一个人也不行! 他总觉得船的速度还是在变慢,他能感觉到这船是摇晃的,甚至他总觉得这船已经开始漏水了…… 他感到十分饥饿,但船夫却是一脸淡定的模样。 他越发的慌张了,开始问道:“真的没有吃的吗?那你吃什么?你不怕饿死吗?” 船夫叹道:“心若是静了,便不觉得饿了。” 乔治心里骂道:放他娘的屁! 他得活下去,他要回到母国…… 打仗的事可以日后再议,但他不能就此为国捐躯。 这犯不上! 他必须想办法活下去…… 那么,他必须在船夫和李元清之间选个人丢进海里! 李元清是用来保命的俘虏,他不能把她扔了,一旦扔了她,他就完了! 他遂挟持着李元清去找船夫,斥道:“既然只能留两个人,那么你和安阳公主必须得有一个人下船!你若是想不出解决的办法,老子就把你丢下去!” 船夫闻言,却是笑道:“大人知道去彼岸的路吗?” “老子可以自己找路!” “真的能找到?” 乔治:“……” 他心虚了。 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找不到回母国的路。 下一刻,便听那船夫继续道:“其实,你完全可以将公主丢下去。” “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将公主丢下去。” “你疯了吧?” “你想想啊,在这里丢下去,没人能看到,也没人能知道。大人您可以继续编造关于她还存活的故事,想怎么编都行。只要坚信公主在您手里,那么无论您说什么,官家都会信的。” 乔治:“……” 第1575章 天罚(一) 倒别说,他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如果把李元清从这里扔下去,那么谁知道她死了? 李元烁还是会以为她被绑到了西洋,还是会服软求饶! 那么,留她这条命实际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乔治恶狠狠的看了眼李元清,只听那白衣人道:“如果你真想把她丢入海里的话,莫不如现在一枪结果了她,省得她受苦。” 倘若白衣人不说这话,乔治还想不到这一点,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乔治反倒不会便宜她了。 “呵……你真以为我是那种大善人吗?” 乔治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他直接拽着李元清来到船边,在意识到自己将要被丢入海中的时候,李元清突然开始反抗,她尖叫着,连踢带踹,但奈何自己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乔治押着她来到船边,边走边骂道:“你这该死的女人,就是因为你,老子受了多少罪!给老子去死吧!” 他是直接将李元清丢进海里的。 瞧着落海后的李元清不停的挣扎,乔治大笑道:“痛苦吧?绝望吧?哈哈哈!想不到当年在庆国最是跋扈的公主,竟落到这种地步,最后连尸体都会沉海喂鱼!哈哈哈哈哈……” “呯!——” 然,就在乔治沉浸在这份喜悦中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枪响。 下一刻,乔治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合,整个身体便笔直的跌入了海里。 而那白衣人这才将纱帽解下,一张清秀的容颜呈现在李元清面前。 此人正是海棠! 海棠纵身一跃,便入海将李元清捞了上来。 李元清方才就听出是她的声音了,却不成想海棠竟会装出如此镇定的模样。 在上船的那一刹,李元清只听海棠郑重的道:“我说过,我一定会把你救回去的。这是我必须去兑现的承诺。” 所以,在紧要关头,池映寒向所有盟友发出的求助,而海棠在这时提议说定要让她去救回公主,倘若公主真的有什么闪失,这将成为她这辈子都解不开的心结。 在得救的那一刹,李元清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好像是死而复生了一般! 甚至,她感觉这一切极其不真实。 特别是在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船队朝他们走来,为首之人正是李元烁…… “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这话,李元清想问,李元烁亦是想问。 在靠近海棠的船只的刹那,李元烁递了梯子,让海棠带李元清到他们的船上来。 在上船后,之前的空船便是废弃了,船上的宫女给李元清换了件干爽的衣服,并准备了吃食。 海棠并不在意那些吃食,她只问了一句:“池映寒呢?” 李元烁回道:“清理京城的任务交给炽帮了,在庆魏两国和那些洋国未能签署和平共处的条约之前,庆境之内不能出现洋人,更不准许洋人经商。” 所以,现在池映寒正带着炽帮清理京城呢! 海棠点头示意了一声,但她的神情却是有些沉重。 李元烁察觉到她的神态,转头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大丈夫应以国事为重,这也是她的妻室所希望的。” 李元烁知道海棠想表达什么。 “她还有十六天的时间了,明天朕会让他回去的。” “也就是说,他们还能共度十五天的日子,对他们而言,已经足够了吧……” 李元烁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太少了。” 他们为了庆国这片土地能够国泰民安,这么多年来一直忍受着聚少离多的日子。 眼下,天下终是太平了,但他们夫妻只剩下了十五天的光阴。 这是何其的残忍? 但李元烁不知道的是—— 真相比他看到的更加残忍! 此刻的炽帮起义军已经占领了京城的各大街巷,他们所到之处,那些洋人只得仓惶逃窜。 乔治跑了,剩下的洋人只能等死! “保我疆土!护我河山!” “保我疆土!护我河山!” “保我疆土!护我河山!” 炽帮起义军高喊着口号,对这些企图瓜分庆国土地的洋人绝不客气。 他们不知道的是—— 此时此刻,青莲头顶上的天道日晷在快速的崩溃。 青莲所在的地方如同塌方了一般,日晷的残渣不住的脱落着。 最终“轰”的一声发生了爆炸! 那一瞬,青莲深知李元烁和李元清的命保住了,他们的生死簿也被改写了。 因为他们的生死簿得以改写,庆国千万的百姓也免于受到战争的波及,千千万的百姓的生死簿也被改写了。 那么,顾相宜的生死簿呢? 在喜悦之余,青莲最为担忧的却是这个问题。 此刻的顾相宜还是会感到全身冰冷,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但在得知池映寒的起义成功后,她却是欣慰的笑了。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青莲不知该不该告诉她实情,但她总归是得说的…… “相宜。” “嗯?” “庆国百姓的生死簿都改写了,你……你感觉怎么样?” 要知道这丫头最初的心愿只是希望能够活过十九岁啊! 她只是想看到自己女儿出嫁时的样子,为何整个庆国的命数都改写了,她的命数却没有任何变化? 而顾相宜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她释然的道:“居士,您说的是天罚吗?” 青莲:“……” 她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但顾相宜心里却是明镜的。 “其实我知道的,我不会有好下场的。我本就知道天机,按说我应该本分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就好像知道这个秘密也不能说破,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经历和前世一样的那些事。偏我没有这么做,整个庆国的国运被改,天界的那些人必然会找到我的头上。” 不仅没能改写自己的生死簿,还要遭受天罚。 青莲问道:“你害怕吗?” “有一点吧,我有点怕疼……所以我才问居士……天罚到底是什么?他们打算怎么处置我?会被雷劈吗?” 这时,突然一道声音在顾相宜耳畔响起。 “放心吧,小家伙,天罚没你想得那么可怕。” 第1576章 天谴(二) 这道声音,让顾相宜毛骨悚然。 循声望去,她竟是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黑白无常! 顾相宜一时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明明还是凡人啊! 怎么会白日里见到鬼?! 但黑白无常此时正站在她们面前。 谢必安瞧着顾相宜那不可置信的模样,主动解释道:“白日里见鬼,说明你的阳寿快到了。” 范无救“啧”了一声:“不过你可真是出息啊,竟是用这偷来的五年阳寿酿下如此大祸。” 这五年…… 是偷来的吗? 这番话显然戳中了顾相宜的心脾。 她也未曾想过自己竟真能走到今日这一步。 虽说还是没能更改自己的生死簿,但能做到这种程度, 她已然心满意足了。 只是可怜了她的两个孩子。 但事到如今,顾相宜可能无法避免自己要经受天罚这件事。 纵是青莲就在她们身边,也救不了她们。 “唰——” 下一刻,顾相宜便见青莲从平安签内走了出来。 这还是五年来她第一次看到青莲从平安签内出来,并且在阳间现身! 但谢必安却是不屑的道:“尊者,您还想护着自己的小徒弟吗?只是可惜呀!现在天界已经知道天道日晷被毁这件事了, 您所守护的日晷崩溃了, 您自是难辞其咎的。所以, 您和您的小徒弟谁也护不了谁。” 青莲当然知道这一点,她深知黑白无常盯着这事,一来是要报复,二来是可以立件大功。 所以,逃是逃不掉了。 但是…… “婉儿,你回避一下,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能保一个是一个。 顾相宜确实参与了这件事,但元玉婉是可以离开的,她不能让元玉婉也受到牵连。 谢必安看得出来她想保元玉婉,尽管心里不服,却不得不承认元玉婉做的事只会折几年阳寿,不至于受到天罚,如果这时候让天界看出他们的私心,他们也落不到什么好名声。 他们只得放元玉婉离开,但元玉婉在离开的时候,心里同样是惶恐的,特别是谢必安一直在盯着她。 在她临走的时候, 谢必安轻笑一声:“小家伙, 记得把门关好, 这件事可不能说出去,否则你师傅便保不住你了。” 元玉婉紧咬着牙,勉强的伸出双手,将门关上。 关门的刹那,她只感觉到青莲和顾相宜仿佛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直到“啪”的一声,门关上了。 却也是那一刹,外面突然响起了雷声。 “轰隆!” “轰隆!” “轰隆!” 接连三声。 元玉婉心跳不知觉的加速着,外面怎么会打雷呢?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见天上骤然降起了暴雨! 元玉婉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秋日的第一场暴雨,竟是提前了半个月! 这时,厨房内的小允安见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在厨房边喊道:“怎么突然下了这么大的雨呀?元福哥哥,你快去叫娘亲她们过来,咱们得赶紧去收菜,不然园子里的菜就要浇坏了!” 小元福应了一声,和往常一样披着蓑衣,想去找顾相宜说一声。 岂料, 他刚推开门,便看到站在门口的元玉婉。 小元福惊呼道:“娘亲?” 元玉婉淡然的道:“她这会儿睡着呢, 不要打扰她了,我带你们去收菜。” “好!” 几个小包子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在元玉婉身后便去收菜了。 他们自是没看到元玉婉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她不知道该如何同这几个孩子解释。 毕竟,再过一会儿,他们就会发现顾相宜已经平静的躺在床上,再也无法醒过来了。 该怎么跟孩子们说呢? 特别是小允安,她整天没心没肺的,纵是顾相宜管她管得很严,她也丝毫不记仇,每天都粘在顾相宜身边,给她做好吃的,想尽一切办法让顾相宜身体能恢复一些。 她坚信娘亲一定会康复的…… 元玉婉一想到这些,就感觉自己的存活是一种苟且偷生。 雷还在继续鸣着。 皇宫内的李元烁也不知道今日为何突然下了这么大的雨。 待到傍晚的时候,他才带着李元清回宫,回宫后,李元清突然扑到李元烁的怀里哭了许久。 李元烁一直安抚着她,他知道李元清准是吓坏了,他也知道李元清所谓的无惧都是强撑着装出来的。 她从小到大根本没吃过什么苦,哪里受得住这种罪? 李元清一直担心自己被洋人劫持了这么久,她的清誉怕是不复存在了。 李元烁轻声道:“放心,三哥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三哥一定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清白的。相信三哥,三哥从未让你失望过,是不是?” 李元清轻轻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感到有些乏了,在寝宫睡了过去。 李元烁不敢离身,生怕李元清会在这个节骨眼想不开。 但这些日子里,他不是在但惊受怕就是装疯卖傻,实则他心里没有一刻是安稳的。 直到今日,他们终于把洋人赶出了他们的皇宫,逐出了京城,撵出了他们的国土! 他们的母国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他们向周边所有国家证明了庆国不是好欺负的! 明日,他便要站在皇宫的最高处,宣布一个崭新的庆国就此诞生。 新的庆国,不会像李渊平在位时那般夜郎自大,也不会像王莽和太后那样软弱可欺,更不会像李元淳在位时那样愚弄自己的百姓。 他会让世人见到一个崭新的庆国,一个可以信赖的庆国,一个有威严的庆国! “烁儿,你果真没让为娘失望啊!” 当晚,李元烁在李元清的寝宫内坐着眯了一会儿。 睡梦中,他竟是看到了自己的母妃! “母妃……” 实则,上一次,他便梦见过她。 但是由于李元清失踪了,他便返身去找李元清了,并没有走上前去见一眼自己的母妃。 这么多年来,母妃一直沉睡在他寝宫的地窖内。 他知道自己有些自私,想让母妃一直陪着自己,没有让她入土为安。 但是…… 有一件事,他是想不通的。 第1577章 天谴(三) 这件事,说来也是恐怖…… 那就是这么多年来,沉睡的母妃一直没有腐烂,容颜还是生前的模样。 但是这样也好,他不想成为历史上那种暗地里抱着母亲干尸不肯松手的皇帝,但有时候细想一下,又感觉自己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 他不知道母妃老去之后应该是什么模样, 他没见过,即便是梦中的母妃,也还是他记忆中的那张脸。 这一次,他大胆的走向了前方,直视着自己的母妃。 “母妃……” 他终于在梦中喊了出来。 面前的母妃就这么温柔的冲他笑着,轻声同他道:“母妃知道烁儿这些年来受了不少委屈,好在烁儿你都熬过来了……” 她有好多的话想对李元烁说,可真正站在李元烁面前的时候, 她只想抱抱他。 但是,看似简单的事,她却无法做到。 “母妃,这么多年,您过得还好吗?您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渡劫成仙了吗?” 这也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的尸身多年没有腐烂这一点便说得通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 青莲此番是来道别的,既是来道别的,那么便把真相告诉他罢! “是啊,其实母妃并没有死,而是脱离了肉体,渡劫飞升了。这些年,母妃一直陪在烁儿身边,但是母妃没办法同烁儿见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烁儿经历这些苦难……” “没关系的,母妃,孩儿这些年过得也不是很苦。” 傻孩子,怎么可能不苦呢? 青莲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但还是想要嘱咐一下自己的身后事。 “母妃的遗体, 可能要消失了。从今往后,母妃就要离开烁儿到一个更远的地方去了。让母妃欣慰的是现在的烁儿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烁儿,你要记得——该隐忍的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你可以尽情展露你的锋芒,带庆国走上盛世,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如此一来,你的来生定会是个享福的命!” 李元烁并不在意来生能不能享福,他只想问一件事。 “孩儿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我们在下一世得以重逢?” 青莲:“……” 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啊! 他的想法,还像小时候那般纯粹。 青莲遂笑了一声:“你可以许愿。” “许愿?” “对,今生行善积德,向佛祖许愿。只要一直都许这么一个愿望,那么佛祖定会听到你的声音,在你投胎的时候实现你的心愿。” “好!” 在今日之前,他认为活着的时候只有两件事要做——守天下百姓,护安阳性命。 那么今日之后, 他便有了第三个目标——每日都去佛前许愿下一世能与母亲重逢。 在母妃留下那句话后, 李元烁便突然惊醒了。 惊醒后,他仍旧清晰的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 那是母妃回来找他了! 这么多年都没见母妃找过他, 这一次,终于见到母妃了。 但他也恨这次重逢的时间太短,恨自己没能再跟母妃说上两句话…… 李元烁在醒来后,便派人守着李元清,自己则是回了趟寝宫的地窖。 他想去验证一下究竟母妃的话是不是真的。 果然,在推开棺木后,李元烁震惊的发现里面的尸身消失了,这里只剩下一具空棺。 李元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今夜的电闪雷鸣,定是不太正常。 他遂去找宫内的卦师算了一下,卦师回道:“回陛下,瞧着天象和卦象,不似常态,约摸是有人妄图改命,惹怒了天神。” “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朕今日的灭洋之举是违背了伦理?” “倒不是说陛下违背了伦理,只是不知陛下此战有没有暗中作法,做了些违背天规的事?” 在李元烁看来,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朕从未找人做过法事!” “那陛下便无需担心,这雷鸣有时意味着渡劫飞升,有时意味着万劫不复。但无论是哪种说法,都与陛下无关。” 李元烁:“……”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那便是母妃…… 此番灭洋进行得如此顺利,怕不是母妃在暗中助他? 然后…… 母妃因此触犯了天条? 李元烁顿时感到窒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得好生善待百姓,不能辜负母妃的付出。 …… 殊不知,就在青莲的元神重回原位之时,诸位判官已经将她所在的居所包围了。 为首的判官冷声道:“青莲尊者,汝乃奉命守护天道日晷,确保天道日晷正常运转,但汝却因一己之私扰乱凡间因果,并多次更改天道日晷运行轨迹,终致天道日晷崩溃。此举已然触犯天条,你可知罪?” 天道日晷的毁灭已成事实,无论青莲将天道日晷毁灭的原因推到谁身上,也改变不了她未能守好天道日晷的实罪。 她只得跪在判官面前,回了一句:“小仙知罪。” “此罪之重,足以致汝形神俱灭,万劫不复!” 形神俱灭?万劫不复? 或许有人会说—— 她这是何必呢?凡间的因果轮回,她还没有习惯吗? 该毁灭的事物,就该看着它毁灭,他们这些仙家是不能插手阳间的事的。 这是大忌! 一旦触犯这条天规,连堕仙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是形神俱灭! 但是青莲却想说…… 这些天神有没有体会过这种绝望——在阳间枉死的人里面,可能就有自己飞升之前的至亲!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几千年的因果她都见过了,枉死的冤魂不计其数,但说句自私的话,只要这些人里面没有自己最在乎的那个人,她完全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但她怎会料想到这其中还有自己唯一的儿子啊! 如果说顾相宜的初衷是想活下来,那么她的初衷就是用自己的命去换自己儿子的命。 只要能够改写自己儿子的生死簿,任何代价她都承受得起。 形神俱灭也无所谓! 于是,青莲跪在众判官面前,轻声回了一句:“小仙知罪。” 第1578章 不归(一) 一句知罪,便是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和抵抗。 青莲十分清楚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尽管如此,她还是要提一句:“这件事的过错在我,顾相宜不过是被我唆使,才酿下如此大祸。” 判官“嗤”了一声:“汝的罪由天定,而她要经受的是阴司的审判与制裁。” 谢必安在一旁补充一句:“这个凡人阳寿已尽, 本就该带到阴司进行审判的,不过她现在把事情闹得太大了,生前再多的功也抵偿不了,少说也得下十八层地狱受五百年的煎熬……” 下十八层地狱受五百年的煎熬? 若说顾相宜没有被吓到,那是假的。 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罪! 这还不抵让她形神俱灭呢! 不…… 她不想在阴司受五百年的罪! “既然如此,我们便将人带走了。” 范无救说罢,便亮出了勾魂锁,瞧着勾魂锁朝着自己甩来, 顾相宜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躲, 往哪里躲…… 只听“咔嚓”一声,自己的魂体便被锁链牢牢拴住,被他们拽着离开了此地。 在被拖走的时候,顾相宜不知该说什么话,该如何反抗。 这一次,青莲再也没能站在自己面前保护自己。 毕竟此刻的她,连自己都保不住! 但青莲此刻却心如刀绞,她确实拉顾相宜上了贼船,但她何尝不希望顾相宜能够逆天改命? 可是为什么…… 所有人的生死簿都改了,偏她的生死簿没有任何改动。 这是青莲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情况,按说国运改了,就不会有人杀她了,凭什么她的余生不能安稳? 她有太多的话想说,但在看着顾相宜被带走的刹那, 她只问了一句:“你会怪我吗?” 这是她一直藏在心底未能吐露的话。 她对顾相宜的感情中无可避免的带着一丝愧疚。 她带元玉婉修仙, 让她得以解脱, 让她远离尘世。 但对于顾相宜…… 她却是带她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她想知道一个答案。 哪怕她恨她也不要紧。 然, 顾相宜在瞧见青莲那副愧疚模样后,竟是轻笑一声。 “谢谢您。” 那一瞬,青莲的瞳眸渐渐瞠大。 下一刻,她便看着顾相宜被带离了此地。 在顾相宜被带走的时候,她看着青莲的身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那时,她突然在想一个问题。 她们以后还会再相见吗? 还是说,今日一别,便是永别了呢? 顾相宜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殊不知,此刻正在带孩子们收菜的元玉婉突然听到“咔嚓”一声,好像自己的身体不经意间撞到了什么。 仔细一看,竟是一直挂在身上的平安签摔在了地上,已然碎成了两段。 元玉婉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着,她遂小心翼翼的捡起了地上的平安签。 那平安签是从中间折断的,那便是说明平安签彻底碎了,已然无法再修复了。 那么,顾相宜的平安签呢? 她有种不切实际的奢望,哪怕她心里明镜着发生了什么。 她遂让三个小包子继续收菜, 说自己回屋整理一下物件。 小元福最是乖巧,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她。 元玉婉遂回到顾相宜的房间内,此刻的顾相宜正安静的躺在床上,而小摇床内的小允乐却在不停的哭。 不知是因为外面的雷声,还是他已然感受到了什么…… 但让元玉婉感到惶恐的是—— 小允乐已经哭闹成了这样,躺在床上的顾相宜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元玉婉的背后都在发凉。 她试探的唤了一声:“相宜?”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元玉婉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发颤,她又开口唤了一句:“相宜?” 然,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接着,元玉婉便怔在了原地。 她不敢上前探看顾相宜的情况,甚至不敢上前去抱小允乐。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只能就这么杵在原地,渐渐地,她竟是忘了小允安和小元福他们还在等她…… 她不能就这么干耗下去,如果顾相宜真的出了什么事,她首先要做的便是照顾好她的孩子。 元玉婉鼓足了勇气,方才上前几步来到顾相宜所在的床边。 她暗示着自己: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了,那么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遂来到顾相宜身旁,伸出手指去探她的鼻息。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作为一个懂法术的人,即便不探鼻息,也能知道眼前这个人已经没有生息了。 大约是不愿相信吧。 所以她去探了她的鼻息。 已经没有呼吸了。 脉搏呢? 她给顾相宜把了脉,但还没摸到脉门,她便感觉到顾相宜的体温。 可以说她现在是根本没有体温的! 本来她的体温就一直在下降,现在更是降到失温的程度。 你一定很冷吧? 元玉婉在探她的体温的时候,下意识的想到这个问题。 可在她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然摸到了顾相宜的脉门。 她早就没有脉息了。 心跳脉搏都停止了,呼吸也随之停止了。 这就是死亡吗…… 元玉婉感觉这一切都很恐怖。 她下意识的施法,像往常一样帮顾相宜恢复体温。 她知道平日里这种失温的感觉让顾相宜有多难受,所以她见不得她的体温再降下去。 但是,这一次却是无济于事。 纵是一直这样施法,也无非是浪费功力罢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元玉婉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突然很想逃离这里。 因为王夫人很快就会过来探看顾相宜睡得怎么样…… 不,在此之前,小允安就会过来的。 或许,还有比他们来得更早的…… 但无论他们来得或早或晚,总会知道顾相宜已经离世的消息。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场面……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过来是想知道顾相宜的平安签有没有损毁。 但她全然被顾相宜离世的事实吓到了,甚至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她想看看顾相宜身上的平安签还在不在…… 第1579章 不归(二) 万一呢? 她想,万一会有奇迹发生呢? 于是她紧咬着银牙,翻动着顾相宜的衣襟,最终在她的怀里找到了那支平安签。 但那支平安签同样碎成了两段。 她看着刻字的那一面,平安签是从中间折断的,左边一半是“人定”二字,右边一半是“胜天”二字。 现在看来, 顾相宜确实是做到了。 只是…… 为什么偏是改不了自己的命呢? 元玉婉想到这里,便觉得自己的存活是有罪的。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居士在耳边碎碎念的感觉,习惯了三个人在一起的日子,现在其中两个受了重罚,只剩自己一个人苟且偷生。 她久久愣在原地,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了小允乐的哭声。 她赶忙抱起小允乐,轻轻拍着他, 说着一些轻柔的话语。 可孩子终究是认人的, 她不是顾相宜,小允乐不可能不知道,故而元玉婉根本哄不好这孩子。 她开始惶恐,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直到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闺女,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呢,就别让孩子们收菜了,别把孩子们冻着。” 元玉婉在听闻王夫人的声音后,不禁感到惊慌。 她该怎么办?要不要让她进来? 可是进来后又该怎么做呢? 她该怎么去面对王夫人? 她不敢想。 甚至,她退缩了。 她遂同王夫人道:“相宜她睡下了,我去把孩子们叫回来吧。” 王夫人一听是元玉婉的声音,语气也变得恭敬起来。 “那便劳烦仙家了。” 是呵…… 在这些人眼中,元玉婉是仙家。 一个仙家怎么会救不活一个凡人呢? 他们都指望着元玉婉能让顾相宜康复呢…… 对了,元玉婉自己好像也说过,她会想办法让顾相宜康复的。 有那么一瞬, 元玉婉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半拍。 她的恐惧与内疚, 远超过顾相宜的亲眷。 当他们知道她离世的消息后, 她该怎么承认自己的平庸与无能? 但是,她还是出门叫小允安和小元福回房了。 只不过, 她催他们进了客房,让他们把小允乐哄好。 他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为了怕打扰顾相宜休息,有很多次在小允乐哭闹后,她都把小允乐交到了小允安和小元福手里,让他们去哄,久而久之,两个小包子也就习惯了。 当天夜里,元玉婉以观天象为由,离开了仙居,到山顶去了。 美其名曰是去观天象,实际上,她就是在逃避。 她不敢面对那残忍的一幕。 然,作为一个修仙之人,自己家里发生的事,自己怎么可能不知情呢? 果然,在次日天明之际,她纵是在山顶上, 也听到了房间里传来的一声尖叫。 而她反倒像是顾相宜那无法回到躯体中的魂魄一般,对此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目睹尘世间的生离死别。 她太想离开凡尘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值得她去留恋,更别说是尘世间那些痛苦的事。 那惊叫的人是王夫人。 三个孩子虽然将小允乐哄睡了,但清晨时分,小允乐便哭着要吃奶,王夫人听说他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在顾相宜休息的时候,偷偷给小允乐喂羊乳。 以前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王夫人哪里还能纵着? 于是她便去敲顾相宜的房门,边敲边喊:“闺女,该起了!乐哥儿都哭了一早上了!” 实则,这时被关押在阴司牢房中的顾相宜是能听到王夫人的声音的。 她知道王夫人在叫她,她来到牢房的栅栏处,喊道:“能不能让我告诉我娘一声?哪怕给他们托个梦也好!我娘还不知道我出事了……” 阴司的狱官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那些刚来阴司的人,都觉得自己死得太突然了,还有很多话没有跟阳间的人交代清楚。 狱官遂道:“再急也得等头七才能回去!头七那天会放你回去的,不过只能在夜里给家里托个梦,随后就得回来!” 头七吗…… 顾相宜苦笑一声。 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真成了阴司的鬼,回到阳间还要等待放行的日子…… 想当初她是拼尽全力想要活下去。 她为了活着,用尽了全部力气…… 但是,怎么还是这么个结局呢?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阳寿未尽,从来不把私闯阴司当回事儿,但现在每个路过的阴差都会说一句“她阳寿尽了”。 阳寿尽了…… 原来五年过得竟是如此之快…… 她蹲在牢房门口,好声好气的同那阴差道:“差爷,我想问一下,每年在什么时候可以回阳间?” “你若是不急着投胎的话,头七可以回去,中元节那日也可以回去,这两个是大日子,其他时间呢,就看你在阴司如何修行了。若是表现好的话,可以争取到给家人托梦的机会,也可以破例上去一趟。但是我还是建议你托梦啊,单是上去又不能跟亲眷说话,那种感觉还不抵在阴司里什么都不知道。” 可以在梦中看一眼家人吗? 爹、娘、池二还有孩子,她还有许多话要跟他们说,她甚至未曾预料过这场秋雨提前了半个月! 然,就在阴差同顾相宜谈话的间隙,谢必安从远处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嘴角,同顾相宜道:“你就不要白费心思了,自己怎么回事自己不清楚吗?他说的是正常的鬼,而你是羁押在这里的囚犯,你哪来的头七?三日之后便是钟馗审判你的日子,判决下来后你就可以直接下十八层地狱了,十八层地狱是什么模样,你大抵是没见过吧?那里就是一个炼狱,每天都要经受各种酷刑,在那种地方的厉鬼根本没有重返阳间的可能。” 顾相宜听着他的阐述,瞳眸渐渐瞠大。 “怎么?后悔了吗?”谢必安誓要报了之前的仇,他遂继续道,“你说你也是作死,那青莲笼络你这个凡人,她在图谋些什么?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心里会没数吗?” 第1580章 牢狱(一) 提起青莲,顾相宜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青莲的情况。 她蹲坐在栅栏门口,急切的问道:“青莲尊者她现在怎么样了?” 范无救嗤笑一声:“她的审判比你早些,况且她已经认罪了,现在正审着呢,审判的结果这两天就会下来,不过只要她认罪了, 那么形神俱灭便是她的下场。所以,与其关心她,倒不如关心一下你自己。” 谢必安倒是觉得有些好笑,偏要插一句嘴:“不过话说回来,审判的时候她一直在说你是被她诱骗的。她是脑子坏了吗?这时候反复强调这一件事非但保不了你,还会加重她的罪行。更改天道日晷的运行轨迹就算了, 还要拉无辜凡人下水, 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范无救也“啧啧”两声,旋即同谢必安一起离开了顾相宜所在的牢房。 徒留顾相宜一人靠在牢房的栅栏边上,神情有些恍惚。 她突然有种想哭的欲望,却哭不出来,甚至连发声都不能够。 她知道青莲那不是蠢,她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保她,想要减轻她的罪行。 青莲在得知顾相宜的刑罚是在十八层地狱饱受五百年酷刑的时候,已然忘却了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她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 既然她能接触到天界的神明,那么她便有机会给顾相宜求情! 她坚信这刑罚一定夹杂着黑白无常的私心,她不停的跟天界的判官说:“她只是一个凡人,她当时只想活下去,她并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她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但罪不至此!” 五百年的煎熬,对那孩子而言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没能渡过十九岁的劫难已经够打击她的了,为什么要给她施加如此重刑? 但黑白无常却是驳了她的说辞,同天界的判官道:“大人明鉴,不是我等有失偏颇,而是阴司确实有这律法, 倘若阴间的鬼魂私自逃回人间, 那么逃回一天,便要在阴司受罚一年,逃回一年,就要受罚百年。那顾相宜逃回去五年,可不就是五百年么!这可真没给她加刑,更不存在什么私人恩怨,我们这都是公事公办的,所以五百年就是五百年。而且尊者您也不用担心您的徒儿撑不住刑罚,十八层地狱里的鬼可是多着,一开始都喊着熬不住了,但到现在那些厉鬼大多数都撑过百年了,谁不是硬挺着撑过来的?” 范无救也附和道:“是啊,您不就是心疼么?实际上我们那里的鬼都没那么娇弱,慢慢的适应了就好了。” 但青莲还是不服,她高声驳道:“你凭什么说她是从阴司逃出来的?证据呢?你们有证据吗?她是走的哪条路?你们又为何连丢了个鬼都不知道?既然如此,你们怎么就断定她五年前就该死了?她的生死簿上写的不就是到今年吗?她今年来报道了,你们怎么就说她是逃了五年呢?” 谢必安和范无救当时就被这番话噎到了。 天界的判官对此也产生了疑惑。 是呵…… 他们一边说顾相宜就是应该今日到寿,一边又说她逃了五年…… 这个逻辑又该如何解释呢? 但黑白无常不是吃素的, 他们在回去的时候并没有跟顾相宜提起此事, 生怕让她警惕此事。 于是,他们遂选择离开,留顾相宜一人在牢房里待着,就仿佛今日天界审判没出现任何意外一样。 顾相宜就一个人在牢房里待着。 她发现人的魂魄在离开躯体后,好像还能听见阳间的声音。 每次都能听见,并且那声音格外清晰。 是哭声,交叠不休的哭声。 最开始是王夫人在哭,后来是小允安和小元福,接着便是王春燕,还有顾相君和他的娘子,好像隐约还有池映海的哭声…… 哭声十分杂乱,让她感到心如刀绞。 她为自己没能活下来而感到内疚。 她甚至觉得元玉婉说得没错,不与身边的人发生羁绊,是件很幸福的事。 至少死的时候,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 她不想让那么多人为她感到悲伤难过。 他们的哭声越大,她越是感到心里不是滋味儿。 对了…… 池二呢? 她好像没有听到池二的哭声! 他大抵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吧? 他是不是再一次找不到她了? 顾相宜在想到这个可能后,便祈祷元玉婉将仙居彻底封死,千万不要让池映寒找到这里! 如果他找不到这里,那么他最多是焦虑的,但生死未卜未尝不是件好事。 没见到尸首,就不会相信这个人已经死了。 让池映寒一直以为她还活着,在另一个地方好好的活着,这就够了…… 顾相宜想到这里,便在栅栏边上蜷缩着身体,低声抽噎起来。 作为鬼魂,她是没有眼泪的,但那种心痛终究还是让她发出了声音。 她不知道该怎么往好了去想。 或许,元玉婉会帮她带好孩子的,只是再一次麻烦她了,收养了元福后,还要收养允安和允乐…… 然,就在顾相宜思索这些问题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了声音。 “呦!居然是个新来的!” “在这里躲了半天了吧?你不吱声,我们还没发现你呢!” 顾相宜有些发懵,抬头的那一刹,竟见一群身穿白衣的女鬼聚在她的面前凝视着她。 “你们是什么人?!” 听闻这话,为首的女鬼笑了出来。 “果然是新来的!还没适应这里的环境吧?你应该问‘我们是什么鬼’呀!” 几个女鬼笑了起来。 她们笑起来的模样格外瘆人,顾相宜惊得直往后躲。 后面的女鬼瞧着她青涩的模样,更是觉得有趣了。 “大家都是同类,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是啊!咱们都是鬼,怕什么?” 说实话,顾相宜到现在也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怎么就突然变成鬼了?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在阳间数日子的状态,却不成想这日子数着数着就到了尽头。 为首的女鬼笑道:“说说吧!你犯了什么事儿啊?” 第1581章 牢狱(二) “什么……” 顾相宜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面的女鬼笑道:“她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呢!” “瞧她这副可怜楚楚的模样,殊不知能来这地方的可都是风云人物。若不是犯了重罪,那么此刻该走的是黄泉路,怎么会被关押在这里等着下十八层地狱?” 顾相宜:“……” 为首的女鬼模样狰狞可怖,她饶有情趣的瞧着顾相宜,想知道顾相宜到底是怎么个来历背景。 但顾相宜却仍是一副懵懂模样,只听后面的女鬼继续道:“这位是我们这儿的扛把子!之前逃出去了两年, 结果不巧被黑白无常给撞见抓回来了!” 逃了两年吗? 顾相宜暗叹自己的罪竟是比这位扛把子还要重…… 她遂问了一句:“那你是怎么被抓回来的?” 一提这事,为首的女鬼便一肚子的气! 她直接咒骂道:“杀千刀的黑白无常,老娘原是在乱坟岗待得好好的,在那里待了两年,都成了乱坟岗的头儿了!我在乱坟岗称霸的时候不说逮我,偏要等到我爹娘来我坟前探望我那天,我动了私心, 想跟他们回家,半路上被黑白无常给逮着了!他们就不是个东西!” 那女鬼说罢,还故意“呸”了一声,纵是吐不出东西,也要表示自己愤怒的情绪。 她这会儿在气头上了,咄咄逼人的问道:“你呢?你是犯了什么罪?” 顾相宜回了一句:“跟你一样。” “什么?!” “他们也说我跑了五年,说是要判我五百年的刑罚……” 众女鬼:“???” “头儿!她居然比你藏得还久!五年!我在阴司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能在黑白无常眼皮底下躲了五年的!” 为首的女鬼顿时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了。 而这些年,顾相宜只懂得了阳间的规矩,但对阴间的规矩,她却是一无所知。 这些不服管控的鬼恨极了这个地方,他们无时不刻不想逃出去,所以他们以逃出去的鬼为傲,并且逃出去的时间越久,底下的鬼便越敬佩他们。 这位逃出去两年的女鬼已经算是比较叛逆的了,如果她没有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或许还能隐匿更长时间。 但这个纪录就这么被顾相宜打破了。 那为首的女鬼立刻翻了脸,阴阳怪气的道:“瞧着文文弱弱的,实际上深藏不露啊!能藏五年,本事定是不小吧?” “我没有藏, 这五年我就在阳光底下站着, 他们不可能看不见我。他们没有抓我,是因为我的存在是合理的,这一定是他们误判了。” 顾相宜始终不相信她这种情况会被判五百年的刑罚。 这么重的刑罚,还不如让她灰飞烟灭算了! 但就在顾相宜想到这里的时候,却不知面前的女鬼们纷纷变了态度。 如果顾相宜所说的情况是真的,那她就更了不得的。 不仅逃出去,还能站在阳光底下,她是想说自己复活了吗? 一个鬼复活了五年,这若是被传出去,那可是会刷新阴司这些厉鬼们的认知的! 这种情况,为首的女鬼是不可能答应的。 她遂将顾相宜堵在角落里,质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是不相信吗?” 女鬼嘴角微微抽动着。 她当然不相信了! 但顾相宜想到的是…… 那钟馗呢?他会相信吗? 然,还没等顾相宜仔细思考这个问题,突然一个生猛的拳头便朝她打去! 好疼! 原来变成鬼后,也会有痛觉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体会到鬼是有痛觉的,如此一来,到了炼狱后, 她每时每刻都会在痛苦中煎熬。 她勉强抬起头, 看着那嚣张的女鬼,只听她高声喝道:“你不是挺厉害的吗?那你的拳头应该也挺硬的吧?不然, 你是如何在阳间苟活五年的呢?” 面对女鬼的问题,顾相宜依旧一脸茫然,她抬头问道:“你能把我打死吗?” 本来就已经死了,还能再死一次吗? 其他的女鬼听闻这个问题后,在后面窃笑着,一边笑着一边道:“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 有的女鬼瞧着顾相宜被打得不明不白的,好心解释道:“我们只不过是没有肉身而已,其他的跟凡人一样,我们的眼睛依旧能看见,耳朵依旧能听见,而且鬼也会肚子饿,也会愁没钱花……当然了,头儿要是下了重手,也是能将你打得魂飞魄散的!” 魂飞魄散吗? 若是对其他鬼而言,魂飞魄散是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因为一旦魂飞魄散,便不可能投胎了,也不可能在每年鬼节回阳间看一看自己的亲眷,更不能挤在眺望台上看阳间的景象…… 但顾相宜现在可真是太想魂飞魄散了。 一来是不想面对判决,二来是不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听到池映寒的哭声。 她太害怕了,害怕到恨不得现在就消失。 她在阳间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不就是一条命吗? 她这条命能做什么呢?五百年的刑罚吗? 那还不抵就在这里魂飞魄散呢! 顾相宜想到这里,便回了一句:“你这一拳也不怎么样,不疼不痒的。” “你说什么?!” 那女鬼遂加大了力度,卯足全力朝着顾相宜的小腹打去。 太疼了…… 可说来也是诡异,顾相宜竟破天荒的对这种殴打有些期待。 一个人永远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想什么—— 她在想着这女鬼再打几拳,能不能让她死透了。 当然,如果让青莲知道她在动这种念头,准是要骂死她的。 所以她才觉得人的信念真的很奇怪啊……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在这里的每一刻对她而言都是煎熬。 她不知道那女鬼是如何殴打她的,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打了自己多少拳。 她只知道一开始确实很疼,但几次过后,她竟是不觉得疼了。 耳畔隐约传来呵斥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其他的女鬼见阴差过来了,赶忙四处逃窜。 这时,为首的女鬼才发觉自己下手有些重了。 第1582章 盟约 能在这囚牢里的都是等待审判的鬼,如果提前将她打死了,定是要被重判的! 好在被发现的及时,顾相宜的魂体并没有就此被打散,只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够完全凝聚。 这对阴差而言是好事,但对顾相宜来说,只差几拳就能将她打死了, 这时候突然停手,只能加重对她的折磨。 她好像是不能动了,只能躺在栅栏边上,听着鞭子响动的声音。 那些女鬼终究是在牢里挑事了,阴差挥动鞭子便狠狠的抽打着她们,方才还嚣张跋扈的女鬼, 这会儿一个个全都怂得又哭又叫,有的甚至四处逃窜。 顾相宜微微眯缝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 她们说得没错, 鬼果真是能看见,能听见…… 但她感觉自己的眼睛渐渐地睁不开了,她也没有任何想要挣扎的欲望。 那么…… 她可以魂飞魄散了吗? 多么不争气的想法!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想替青莲骂自己。 青莲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帮她脱罪,就是为了给她争取转世投胎的机会。 而她却一心想着魂飞魄散…… 罢了! 她现在有些乏了,是真的乏了…… 她想好好睡上一觉,最好不要让她在睡梦中听到亲眷的哭声。 …… 与此同时,庆国。 虽然池映寒现在迫不及待就想回去找顾相宜重聚,但他更想知道的是洋人究竟有没有能够治疗顾相宜的药品? 如果找不到治疗顾相宜的办法,纵是回去团聚又能有几日的时间? 一枝梅见他犹豫此事,劝道:“甭管能重聚几日,你们现在多贪一日是一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你岂不是连这几日都亏了?” 一枝梅若是知道现在顾相宜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定会狠狠给自己这张乌鸦嘴一巴掌。 但此刻他还是劝池映寒早日回去,并道:“魏国这边的事你放心, 我会把海棠姑娘送回家的。” 听闻这话, 海棠顿时恼了,赶忙驳道:“喂!你搞清楚了,分明是我和拉雅公主带你回魏境,并且是我们君王看你战功赫赫,才希望你能浪子回头去当个正经的探子!” 一枝梅:“……” 什么叫浪子回头?这叫什么话! 他一脸嫌弃的看了眼海棠。 海棠也嫌弃的看了眼他,继续道:“这是君王给你的重新做人的机会!你要好好珍惜!” 池映寒瞧着他们斗嘴的模样,大约是状态还算不错。 他遂开口道:“我不扰你们了,你们还得赶路呢!早些回去吧!” 一枝梅强调道:“那你记住了,这是我帮你把海棠姑娘送回去。” “好,我记住了。” 海棠不服的道:“喂!你不能信啊!他这分明是在胡说八道啊!” 然,池映寒并没有回答海棠,只要海棠能够顺利回家,心里这桩事儿就算结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儿…… “对了,一枝梅,你的酬金,我准备好了。” 池映寒挥了挥手,便有两个小兵将两个箱子抬了过来。 小兵遂将箱子打开,下一刻, 映入一枝梅眼帘的竟是两箱子的金元宝! 一枝梅震惊的道:“这……给的有点多吧……” 池映寒挑了挑眉道:“怎么?嫌钱多了咬手?” “钱多了当然咬手了!回去的路上若是被打劫了可怎么办?” 池映寒:“……” 能这么想的人,池映寒还是头一回遇见。 这时,海棠也道:“放心吧,他不愁吃穿的,回去后君王会赏他银两的。你若是怕他饿死了,这些钱你便替他存着,待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回来找你领这笔钱便是。” 一枝梅赞同的点了点头。 瞧着他们一拍即合的模样,池映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为了约姑娘的钱才帮他的一枝梅,竟然一块金子都不想拿,叛国许久的他,竟是决定随拉雅公主回去面见北魏君王,从此做北魏君王身边的良将。 池映寒突然想起自己常问的问题——他对自己的母国,真的没有感情了吗? 他给出的答复从未变过。 他说,他决定做个无立场的谍者的那一天,是因为母国让他彻底的失望了。 他们选择卑躬屈膝做任人奴役的狗。 这样的国家,让他找不到为之奋斗的理由。 直到有一天,北魏朝廷决定联合庆国的力量将洋人逐出东方。 他选择加入这场战役,在战役结束后,他随着拉雅公主一起回魏境了。 这也算是个完美的结局了。 而这时,拉雅公主骑马走向池映寒,池映寒抬头看着意气风发的拉雅公主,打了声招呼道:“好久不见啊!” 拉雅公主双手握着缰绳,瞧着眼前的池映寒,说实在的,她还真就没和池映寒见过几次面,她记得他们唯一一次见面,是池映寒病得需要军医诊治那次,那还是海棠求着她,让她救一下自己的仆从。 想到这里,拉雅公主突然笑了一声:“本公主救人可从来不是白救的。你果然没让本公主失望。” 池映寒没正经的朝她笑了一下。 拉雅公主旋即“咳”了一声,言归正传道:“不过话说回来,父王那边表态了,即便是正式签订盟约,也先签五十年的。倘若五十年后再起征战,那便是后辈不合了,我们这代人便管不了了。” “理解!” 能签订五十年的盟约已经很不容易了,因为那便意味着五十年不会再起战乱,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两国也能稳定发展。 “还有……” 拉雅公主的话还没说完,池映寒恭敬的道:“公主您说!” “这盟约还需父王亲自过来签署。” “成,你们过来签署,那也是你们的诚意!”池映寒说到这里,遂补充了一句,“当然了,如果你们君王再度因为意外迟迟来不了的话,我们过去签署也是可以的。” “放心吧,他会来的。” 这一次,北魏是认真的考虑过了,也是诚心要签署盟约的,根本没有戏弄庆国的意思。 想来还真是不可思议…… 第1583章 面对 这可是困扰了两国几百年的难题啊,居然在这一天迎刃而解了。 池映寒并不知道,正因为百年难题得以化解,天道日晷才会崩溃。 他遂于当日送北魏的队伍离开了京城。 来到京城城门口时,池映寒高声道:“那我就送到这里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啊!” 一枝梅“啧”了一声道:“我们这边不用你操心了,早点去陪你媳妇吧!” 末了, 北魏的队伍便离开了。 可说到回去看媳妇,池映寒便又陷入了另一个困扰之中。 相宜的病,到底该怎么治呢? 之前神仙姐姐答应过能够治好她,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呢? 距离李元烁所说的百日寿命,还剩下十五天了吧…… 他确实得赶快回去一趟了。 如果没有药物的话,就让神仙姐姐想想办法,办法总归是会有的。 于是,池映寒便于当日告假回去看自家妻室。 实则, 即便今日池映寒不主动提及此事, 李元烁也是打算让他回去的。 毕竟,顾相宜那边可能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 李元烁遂道:“朝堂的事,朕会处理,你先回去和娘子团聚吧!” “多谢陛下!” 李元烁遂补了一句:“还有啊,记得把那休书撕了,没事乱写什么休书,那是闹着玩的吗?” 池映寒点了点头。 那休书确实该尽快处理了! 于是,池映寒便策马扬鞭,朝着仙居赶去。 难得有这么一天,他和当朝天子的关系竟能处得好了,这可是前四位主子都未能带给他的。 想到这里,池映寒不由得感慨自己真是历经坎坷。 可不知为什么,当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之后,他竟没有丝毫的放松。 大抵是还在担心顾相宜的病情吧…… 想到这里,池映寒遂加快了速度。 这一路,他还是沿着山路前行的, 似是怕极了埋伏, 选了最为偏远的路。 但这条路并不好走,得走到次日天明才能到达目的地。 池映寒遂马不停蹄的赶了一天一夜的路。 于次日清晨抵达了仙居所在的位置。 这一路上,他的心堵得厉害,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好像能感觉到顾相宜现在十分难受,好像是躺在哪里不能动弹了。 这种感觉十分强烈,惹得池映寒越发的不安。 直到走在山上的时候,他听见了阵阵哭声。 那哭声撕心裂肺的,而且不止一个人在哭。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他还未到仙居,怎么会听到这般惨烈的哭声? 如果换作旁人,这时恐是会有一些侥幸心理,认为这或许不是自家的哭声。 但池映寒却是能感觉到…… 这哭声,就是从仙居传来的! 难道说……相宜她出事了?! 这是池映寒最不敢去想,也最不敢去面对的情况。 他遂加快了速度,准备上前一探究竟。 “唰——” 池映寒穿过了屏障,抵达了仙居。 而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他瞠目结舌。 整个房屋都挂了白,屋里屋外的人都在啜泣, 甚至没有人注意到池映寒进来了。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相宜她人呢?! 池映寒这才意识到这一路上自己一直尽力在暗示自己去接受最坏的结果, 哪怕到了山上,听到了哭声, 他也暗示自己要去面对可能是相宜出事的事实。 然,到了家门口,见到家里挂了白,他才发现他骗不了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 他的心跳不住的加剧,甚至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微风轻轻拂动着白色的布带,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池映寒被眼前的一幕刺痛得无法呼吸。 那一刻,他才发觉自己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应该不是相宜吧? 她不是还有半个月的寿命吗? 不是她…… 不可能是她…… 他就这么看着白色的布条,那场景好像刻在了自己脑海里一般。 直到王春燕喊了一声:“二哥哥!” 池映寒破天荒的听到王春燕这样的声音。 她的嗓子哭得已经哑了,发出这道声音的时候,甚至让王春燕感觉嗓子火辣辣的疼。 她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但她一直坚信池映寒肯定会回来的,她肯定能等到池映寒回来的! 她无时不刻不在等池映寒回来,池映寒没回来之前,她坚决不让王夫人下葬。 直到现在,池映寒终于回来了。 尽管,他站在门口根本没有勇气踏过小桥过去看她。 他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他遂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哥哥……二嫂嫂她……”王春燕哽咽着,想说什么,但说到一半就不知道如何再说下去了。 那个“死”字,她说不出口。 但池映寒却是已经猜到了。 在她说出“二嫂嫂”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心跳便如同骤停一般,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感觉不到了。 他知道是顾相宜出事了…… 那一刹,他不知自己该不该再上前去看看她。 顾相宜总说她怂,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他竟是连面对真正的勇气都没有。 不,这样的他,顾相宜看到了准是要斥上两句的! 他咬着牙,勉强问了一句:“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春燕抽噎着道:“不知道啊,头一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二嫂嫂她娘去叫她,结果一直没人开门,谁知道破门之后就这样了……” 破门之后,王夫人就发现顾相宜躺在床上,浑身冰凉,甚至身体已经僵硬了。 王夫人吓得惊叫了一声。 接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女儿突然去世的事实。 但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她怎么能接受呢? 不光是她无法接受,这仙居内的所有人都无法接受。 他们已经在这里哭了一天一夜。 他们甚至连顾相宜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池映寒紧咬着牙,鼓足勇气走进了房屋。 此刻的顾相宜正躺在床上,王夫人嘱咐让池映寒不要碰她,因为人现在已经完全僵硬了,恐怕会让池映寒感到不适。 池映寒轻声答应了。 他就这么慢慢的来到顾相宜的床边。 第1584章 冰封 他不知道他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靠近顾相宜床边。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在踏进屋子前,他认为自己大抵是不想面对顾相宜已经去世的事实。 但在踏进屋子后,他发现自己害怕的是顾相宜去世后的容颜。 他记忆里的小祖宗,就算因为体虚面色有些苍白或是刚生过孩子后面容憔悴,也都掩盖不了她原有的容貌。 她那张小脸让他怎么瞧着都觉得喜欢,甚至忍不住凑上前去揉她的脸。 但是…… 人在去世后,尸身会迅速腐烂, 身上会布满尸斑,尤其是她已经走了一天一夜,甚至身体都僵硬了。 他不忍心看到她的尸身腐烂的模样。 然,在靠近床边后,他惊奇的发现自己害怕的事并没有发生。 顾相宜的尸身还像生前一样,就好像睡着了一般,完全没有常人死去的状态。 这是件十分诡异的情况,但所有人都忽略了。 如果不是众人的哭声以及挂白的屋子,那么池映寒在来到床边后还以为顾相宜只是睡过头了。 他记得顾相宜以前是知道早起的, 但自从生了小允安后,身体便不如从前了,在生下小允乐后,更是经常疲乏,贪睡也是常事。 这让池映寒不禁产生一种错觉。 她真的死了吗? 是不是家里搞错了? 这个念头很快便充盈着池映寒的大脑,他一改之前的状态,猛地坐在了顾相宜身边,想要去探她的情况。 但他的手在碰到她的身体后,下意识的便弹了回来。 好凉! 王夫人说过,她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并且也没有丝毫的余温了,可池映寒感受到的凉,不是没有余温的那种凉,而是好像触碰了冰块一般。 甚至她的身上好像散发着冷气…… 不对!这情况不对! 池映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去碰她的小手。 那种感觉,完全就是在触碰冰块。 池映寒在战场上待了那么久, 他不是没接触过死人,死人的尸身不是这样的,他们的体温即便散尽了,也不至于像一个冰块一样。 池映寒的心绪顿时从悲伤中跳了出来,开始探看顾相宜尸身上的蛛丝马迹。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她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尸斑,更别说是腐烂的迹象。 而且可以确定的是—— 她的尸身一直在散发冷气,是从头到脚都在散发冷气。 这不正常! 池映寒突然想到一件事,遂急匆匆的冲了出去。 他迅速问着王夫人道:“神仙姐姐呢?” 王夫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懵了,这才想起来这两天他们只知道哭,并没有注意元玉婉去了哪里。 但是,他们也未曾怀疑过此事。 因为顾相宜肯定不可能是元玉婉害死的,她没理由这么做。 况且,若是想害她,那么凭她的功力,顾相宜在她手里根本活不过一刻钟。 只是,她人去哪里了? 王夫人在冷静下来后,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池映寒见她不知情,赶忙低头问小元福道:“你娘亲呢?” 小元福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呀……” 这时, 池映海提出了质疑:“说来也怪,前日夜里,元娘子不是跟二嫂嫂在一起吗?那天晚上还下着雨,夜里她就不见了,第二天二嫂嫂便过世了,她是不是瞒了我们什么?” 这个可能性很大! 但小元福却辩解道:“我娘亲不是坏人!她不会伤害姨娘的!” 王夫人叹道:“这我们都知道,这些日子都是她在为雅兮忙前忙后的。但有没有可能是……她第一个发现雅兮她走了,没能将她救回来,所以她便感到愧疚,不敢见我们了?” 池映寒知道如果神仙姐姐不能把人救回来,那么她定是不敢面对这么多人的,她怕极了这群人跪在她面前,祈求她能让顾相宜起死回生。 但是…… 现在这个情况十分诡异,他必须去找她! “她应该没有走远,我去山上找她。” 王春燕惊道:“二哥哥,这山里有许多野兽,乱走的话很危险的!” “那我也得去找她!”池映寒必须把这件事说清楚,“你们听着,相宜她现在还没死,她还有救!” 众人:“???” 池映寒怕不是受不了刺激,直接失心疯了? 但小允安却是十分相信爹爹的话,她抽噎着道:“爹爹,娘亲真的没死吗?” 池映寒不知道自己的判断究竟可不可靠,但凭着直觉,他还是说了一句:“她没死,还有救!你们现在千万不要下葬,她还有救!” 顾相君的妻室是这群人里与顾相宜接触最少的人,也是最能保持理智的人,还不等旁人问起如何能救顾相宜,她便先一步说道:“可是这人确实已经僵硬了啊……” 池映寒伸手打断了她的话,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一边同众人道:“她那不是尸僵,你们过来仔细看看,她的身体是被冰冻住了,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腐烂和尸斑。你们都知道的,如果尸身一直这么保存的话,就说明人还是有机会被救回来的。” “什么?!” 听闻这话,王夫人赶忙冲进了屋子里,池映海和几个孩子紧跟其后,随后兰氏和顾相君也挤进了屋子。 众人围在顾相宜的床边,听池映寒解释道:“你们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冷气了吗?” 众人这才发现确实有冷气存在。 作为一名医者,池映海有些惭愧。 他竟是没能发觉到这其中的猫腻! 池映海立刻发问道:“到底是谁将她的身体冰封住了?” 人们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选择冰封死者的尸身。 一来是想时常缅怀,想一直保留死者生前的模样。 二来便是根本不相信逝者已逝,用冰封的办法保存尸身,去寻求起死回生之道。 可是,起死回生这种事,怎么可能存在呢? 池映海正想着,便听池映寒再次问道:“所以我想知道神仙姐姐在哪儿?这里不具备冰封尸身的条件,相宜的尸身能被封住,定是用了某种法术!” 第1585章 灼烧 “你的意思是——这是我娘亲做的?” 听着小元福的问话,池映寒点了点头。 他不一定能找到元玉婉,但小元福或许可以! 元玉婉总不可能连自己孩子都不要了吧? “元福,你去帮叔叔找找你娘亲,说不定她是有办法把相宜救回来的。” 小元福坚定的点了点头。 池映寒又对王春燕道:“你们也去!务必把她找回来!” 池映寒几乎是将他们遣走的。 在所有人都离开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他和顾相宜二人。 那一刹,他感觉自己方才好像是在发疯。 他怎么敢说还能把人救回来呢? 他眼睛能看到的, 只是顾相宜被冰封住了啊…… 他发现自己终究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只要元玉婉没给他答复,这件事就不能盖棺定论。 说不定元玉婉是先一步去找救她的办法了呢? 说不定想要救回顾相宜是需要什么灵丹妙药呢? 于是她在发现顾相宜气绝后,赶紧封住了她的身体,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去找药了。 或许就是这样呢?所以他也没说元玉婉跑了是吧? 她和顾相宜的感情那么好,她不可能跑的啊…… 池映寒想着,便坐在了顾相宜身边。 他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勇气守在她身边的, 甚至此时此刻他竟是开始同顾相宜说起话了。 “宝, 我回来了。” 池映寒在开口后,便不知觉的笑了出来。 那一刹,他突然感觉自己并不是在和一个死人说话。 因为,她只是被冰封了,还没有死。 谁说她死了?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他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同她道:“我听了你的话,没有再走那条不安全的路,所以回来得晚了一些。” 说到这里,他的手便轻轻覆在顾相宜那冰冻的小脸上。 他再一次确认了她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冰,薄到肉眼看不见,但上手一摸就能摸出来,这层看不见的薄冰,彻底的护住了她。 池映寒遂继续道:“宝,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是不是突然感觉很痛?还是说,在元娘子为你助眠的时候,你突然感觉自己不行了?你跟我讲讲好吗?我现在真的好担心你……” 池映寒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便是顾相宜的死亡和旁人的死亡情况并不一样。 确切的说,是情况根本不可能一样! “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在鬼门关这里已经待习惯了。” 这是顾相宜曾经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有时候, 他并没有往心里去。 有时候,他被吓了一跳。 有时候,他纵她元神出窍去阴司找人。 但现在想想,她好像一直在跟他说这样的话,并迫切的希望他能信她。 “因为我死过,而且不止一次。” 就是这样的话,说到最后,仿佛轻描淡写一般。 所以,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好像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那些秘密。 “我不能说的,说出来会遭天谴的!” “这样啊!那你就不要说了!” 池映寒怕她出事,纵是好奇,也没有选择刨根问底。 直到现在,她的呼吸心跳都停止了,身体也被冰封了。 池映寒还觉得…… 她怕不是又去阴司溜达了?或许过几天她自己就能回来也说不定! 元玉婉怕她身体腐烂,于是封住了她的身体。 “宝,我这会儿都想了好多版本的原因了,到底哪个版本是真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轻轻触碰着顾相宜的小脸蛋。 他想碰, 但又不敢碰。 他太想揉揉她了,但他真的怕自己把这层薄冰碰坏了,那么她的身体就真的开始腐烂了。 然, 池映寒不知道的是—— 此刻阴司里的顾相宜,竟是感受到了池映寒的温度。 她能辨出是谁在轻轻的触碰她的小脸。 实则,这个时候她的意识仍是恍惚着的,在被牢中的女鬼伤到后,她便一直躺在牢门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即便是到了吃饭的时候,她也没有动弹一下。 她并不知道鬼也是要吃东西的,尤其是阳间的亲眷送下来的祭品,这是阴司里的鬼最喜欢的吃食。 但对顾相宜而言,这都无所谓了。 如果鬼也能饿到魂飞魄散的话,那她还是饿着吧! 几个阴差在发现到了饭点,顾相宜也没有动静后,顿时有些慌了。 他们赶忙将此事报给了谢必安,说这个新来的囚犯受了伤,一直昏迷不醒。 谢必安怎可能听不出这其中的猫腻?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抓回来的,若是就这么魂飞魄散,那岂不是便宜她了? 再者说了,再有两日她们就得去钟馗那边接受审判,她现在这个状态,分明是在逃避审判! 谢必安当即便来到牢房,瞧着顾相宜那蔫蔫儿的模样,他直言道:“听说你在这里躺了一天一夜了是吗?” 一天一夜? 在这种地方,哪来的白天黑夜? 顾相宜不知道,她也看不到,她只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黑的,她什么都看不清。 “我在问你话呢!别给老子装聋!” 谢必安一边斥骂着,一边打开牢笼的门,径直走了进来。 见他过来,牢内的其他女鬼纷纷躲到了最里面。 这谢必安向来残暴,在这里待得久的鬼看到他就瑟瑟发抖,更别说是招惹他。 谢必安是个没耐性的,见顾相宜不搭理他,他手中顿时凝聚出一个火球,球中的火焰正炽烈的燃烧着。 下一刻,那火球便猛地打进了顾相宜的体内。 在火球打进体内的瞬间,顾相宜顿时尝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感! 她感觉自己的魂体好像被什么东西灼烧着,疼得她顿时叫出声来。 谢必安皮笑肉不笑的抽动着嘴角道:“看来也不是哑巴啊!不是能说话吗?” 然,顾相宜只叫了一声,仿佛是因为打进去的瞬间没有防备,接下来,她便不叫了,紧咬着牙硬撑着。 谢必安恼了,一把掐着她的脖颈,将她拎了起来。 这一幕可是将牢笼里的鬼吓得不轻。 那些鬼魂纷纷叹道:“完了完了!她怕是要死在他手里了!” 第1586章 刑场(一) 那个“死”字,再次让谢必安警惕起来。 他知道顾相宜巴不得谢必安怒极之下让她魂飞魄散。 毕竟,谢必安曾对元玉婉说过,他一掌下去的后果,便是形神俱灭。 她是个有心机的。 但他不会就这么便宜了她。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打入顾相宜体内的火球很有可能导致顾相宜的魂体被烧成灰烬。 他立刻将那火球从顾相宜体内抽了回来。 在火球离身后,顾相宜便再度没了动静,任由谢必安这么拎着她。 没人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 只有顾相宜自己清楚,自己现在处于一个多么绝望的环境之中。 在阳间的时候,不论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她都知道咬牙挺过来,但现在不一样,在阴司里, 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到她。 孤立无援、饱受排挤。 甚至…… 还有接受审判, 下十八层地狱。 在这种环境中,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根本没人能来救她,她不知道如何再坚持下去。 并且,她现在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无力的垂着头,就连魂体都十分虚弱。 但谢必安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你知道什么叫绝望吗?”他突然换了种语气,开口同顾相宜道,“你应该不知道吧?” 顾相宜:“……” 她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只听谢必安继续道:“你现在是不是有种信念——只要灰飞烟灭,就可以解脱了?” 说罢,谢必安便笑出声来:“愚蠢!如果真的有那么容易就灰飞烟灭的话,那十八层地狱里的厉鬼怎么会在那里饱受百年的酷刑?你觉得他们心里还有什么希望吗?只受酷刑,不能投胎,日复一日,每天都过得极其痛苦。并且,他们没有办法灰飞烟灭!” 谢必安说着,便拖着顾相宜离开了牢房。 牢中的女鬼见她被谢必安带走,更是吓得不敢吱声。 只听“啪”的一声,大门再度关上了。 谢必安拖着连飘的力气都没有的顾相宜一直往另外一个地方去。 他要带自己去哪儿? 顾相宜不知道, 但她真的有种奢望——她太希望有人能出面救救她了! 有没有哪个神仙能帮帮她? 她想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但是…… 这一路上除了阴差之外,并没有任何鬼神经过。 顾相宜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要往哪里去,但瞧着方向,恐是和黄泉路相反。 她仿佛能感受到自己距离转世投胎越来越远。 如果能转世,好歹能以另一种方式回到阳间去。 她经常问兰氏,那只狸猫养得怎么样? 兰氏每次都说那只猫还在呢,它一直都跟着王夫人一家,无论他们搬家几次,那只猫都会跟上。 后来,他们索性带着那只猫一起搬家了。 他们至今也不知道那只狸猫正是王广! 王广没有喝孟婆汤,直接投胎转世回到了家人身边,以另一种方式默默陪着他们。 那么她呢? 她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为什么会离黄泉路越来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谢必安方才停了下来。 顾相宜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警惕起来。 只听谢必安冷声道:“就是这里了。” 他要干什么? 顾相宜本是想问他话的,但她竟是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加上被折腾了一路,她感觉自己连最后一丁点儿的意识都快没有了。 但这时,谢必安却要求道:“把眼睛睁开!” 她一直半瞌着眼睛,这一路上就好像根本抬不起眼皮一般。 她使不上任何力气, 也就懒得睁开眼睛了。 谢必安见她不依, 面目顿时变得狰狞起来。 “非得让老子亲手扒开吗?” 在这话落下后,顾相宜顿时睁开了瞳眸。 这已然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然,在睁开眼的那一瞬,她看到的竟是极其瘆人的一幕! 一个女鬼被吊在刑台上,鬼差直接伸手将她的舌头拽了出来,拉得极长,随后便一刀下去将女鬼的舌头连根砍断。 那场面猝不及防被顾相宜撞见,顾相宜被吓得惊叫出声。 她向来胆小,哪里见得了这种瘆人的场景。 她被吓得整个人都精神了。 但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排着队的鬼被送到鬼差这里,鬼差的动作格外麻利,一把扯过舌头便割了下来。 谢必安看着顾相宜突然开始不住的发抖,他笑了一声,饶有兴趣的道:“你抬头看看这里的牌匾。” 顾相宜抬头,果真见上方有块牌匾。 那牌匾上写着两个字——刑场! “走,带你进去转悠一圈。” “我不去!” 顾相宜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越是这样,谢必安便越想把她拽进去。 “原来你这么胆小啊!那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喝了虎胆汤了,敢跟青莲一起犯下这种弥天大错?” 顾相宜没有回答他,但她知道自己根本没得选择,谢必安想把她拖进去,她就不得不进去。 她终于发问道:“你要干什么?你要用私刑吗?” 谢必安笑道:“你不老实,当然得给你点惩罚。至于怎么罚你,老子还没想好。所以就想着先带你来刑场看看!” 说话的间隙,他已然将顾相宜拖进了刑场。 这刑场内有股浓烈的腥臭味,顾相宜也不知道这些没有肉身的鬼魂是如何发出这股味道的,但她不敢多问,生怕谢必安想到什么,再对她动私刑。 只见谢必安停在了这割舌头的刑台旁,同顾相宜道:“刚进来就吓到你了?你这胆子是真的不行啊!这不过就是割舌的刑罚而已,已经是比较轻的了!” 顾相宜心道:这还算是轻的?! “你看到了么?后面排的鬼可是多着,这些都是在阳间喜欢嚼舌根的,平日里喜欢议论是非、四处传谣,在阳间管不住自己的嘴,那到了我们阴司,必然要先将舌头割去,这里可不是个准许他们乱嚼舌根的地方,如果他们头七回到家里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那我们可是要担责任的!” 顾相宜:“……” 第1587章 刑场(二) 似乎是怕把她吓过劲儿了,谢必安又补了一句:“不过你放心,这个刑台跟你没关系,你生前不是个爱说闲话的。” 谢必安说着,便继续拖着顾相宜往前走,再往前走,便是一个巨大的水池, 许多鬼都被淹在水池里,他们拼命的想要将头探出水面,但由于有鬼差看守,他们只得浸在水中。 顾相宜单是看着这样的场面,便感到窒息。 谢必安继续解释道:“这是在阳间火气太大,经常吵架斗殴的,到了阴司后, 得在冷水中浸泡七七四十九天。” 太可怕了…… 顾相宜见不得把鬼魂放在水里淹着的模样。 “不过你发现了吗?鬼是淹不死的!” 他得告诉顾相宜, 不要动求死的念头,因为这除了让她魂体越发虚弱外,没有任何意义。 毕竟,不会有人再失手让她灰飞烟灭的。 再往前走,顾相宜便看到一群被强行灌食的人,他们的神情痛苦万分,但鬼差们还是不停的往他们的嘴里塞各种吃食。 “这些是生前浪费粮食的,他们生前浪费了多少粮食,死后就得都捡起来吃光,什么时候吃光了,什么时候才能去走黄泉路。瞧着这些人在阳间都是高门显贵、飞扬跋扈,死后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在这里赎罪?” 顾相宜:“……” 她庆幸自己不是个浪费粮食的,否则…… 作为一个有洁癖的,她在这种环境里根本撑不过一刻钟。 但不得不说的是——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恐怖了,顾相宜根本不敢再看下去了。 她遂同谢必安道:“我不看了!” “不看了?才刚开始就不看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那我也不看了……” 顾相宜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她想说,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令人作呕的场面。 谢必安见她如此坚决,突然想到了什么,遂同她道:“那我带你去看最后一个场景, 完事就带你回去。” 谢必安的话语突然温柔了一分,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顾相宜感到不太对劲。 她带着这份怀疑,同谢必安走了另一条路,这似乎是附近的小路,直达刑场的尽头。 在抵达刑场尽头的刹那,顾相宜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刑场是按照刑罚的程度进行分类的,前面的那些虽然恐怖,但那些都是轻刑,而这里则是重刑! 顾相宜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就在她感到惶恐的瞬间,突然看到一个鬼魂被架上了刑台,接着便有一个持刀的鬼差猛地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顾相宜吓得当即叫出了声! 但这还没完事呢! 接着,那鬼差又一刀下去,将鬼魂劈成两半,随后,他又将这个鬼魂的身体拼凑在一起。 拼凑结束后,还未等鬼魂缓过神儿来, 又是一刀下去, 将他劈成两半。 左边是左手和左腿, 右边是右手和右腿,在被劈成两半后,那鬼魂的手脚还在动…… 顾相宜险些被吓哭了。 但这正是谢必安带她来这里的目的! 他问过她——是不是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滋味儿? 顾相宜没有回答。 但谢必安知道她肯定还有一些不切实际的侥幸心理,阳间的人管那种愚蠢的侥幸心理叫做“希望”。 正是因为这所谓的“希望”,才让顾相宜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甚至求着他们有谁能够打死她。 但现在,谢必安就要明确的告诉她—— “看到了吗?你根本死不了的。即便是被切成两段……先不说两段,就算把你剁成肉泥,我这里也有办法把你的魂体一点点的黏在一起。你可以尽情体会那种痛感,但你一定不会死。” 顾相宜在听到这些话后,更是被吓得瑟瑟发抖了。 但谢必安却是认真的。 他严肃的道:“今天带你来这里,可不是吓唬你的,而是真的让你尝尝这种饱受痛苦又死不了的感觉。” 说着,谢必安便指着那位被拼凑在一起后,又一次被一刀砍成两段的鬼魂。 顾相宜惶恐之余,却又学聪明了,她赶忙问道:“他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呵……只要在阳间没当好人,阴司就有权力给他降下这种惩罚。” 顾相宜:“……” 她看着谢必安的眸光落在她身上,他十分严肃的问道:“所以,你是好人吗?” 顾相宜感觉自己整个人好像窒息了一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曾在阳间多次说过自己不是好人。 但是…… “怎样才算好人?” 谢必安眯缝着双眸道:“能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基本上都做过或多或少的亏心事。” “不,我是在问你——到底怎样才算好人?非要忍气吞声不跟任何人发生争执,每日活受气才是好人吗?” 谢必安直言道:“你说的这种确实是好人。说白了,以你为例,你上辈子确实是个好人,但你这辈子可不是什么善茬。死在你手里的人不少,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是好人?” “惩恶除奸也有错吗?” 谢必安冷笑一声:“在你眼里是‘恶’的存在,一定就是‘恶’吗?你有什么资格做判官?这五年来,死在你手里的人可不少,背负人命,足以定罪了!” “你要给我定什么罪?你又不是判官,你要干什么?” 她越是害怕,谢必安就越兴奋。 谢必安遂将她拽到了刑台上,无论她如何反抗都不予理会,直接下令道:“下一个就将她处理一遍。” 顾相宜被吓得险些哭出声来,这阴司里的刑罚,没有一个是她承受得住的。 她遂拼命的挣扎,但还是被架上了刑台,几个鬼差立刻将她按住。 她想喊冤,但这会儿竟是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 而谢必安就站在一旁,给两个鬼差递了个眼神,两个鬼差顿时会意,举起刀便朝着顾相宜的脖颈砍去。 谁料,那刀还未落,顾相宜便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窒息。 接着,她便两眼一翻,在刑台上晕了过去。 谢必安见状,立刻示意那两个鬼差收刀。 他遂喃喃道:“这也太不禁吓了!” 第1588章 救她(一) 谢必安戏谑的笑了一声。 但下一刻,他便笑不出来了。 他突然再次思考起了这个问题——这个小家伙,大抵是连只老鼠都会怕到不行的人吧? 他看得出来,她是真的胆小得要死。 所以,她到底是哪来的勇气去干这种违背天规的事呢? 即便真的是青莲怂恿她这么做的,那她也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吧? 这可真是件让谢必安想不通的事儿。 不过,更让他好奇的是另外一个小家伙。 那个留在阳间的小道士,实际上,她参与的应该不止一点半点吧? 只不过,青莲成功的把她保下来了。 谢必安正思考着这个问题,突然,范无救喊了一声:“走了,该去收人了!” 是呵,时间不早了。 谢必安遂同几个鬼差道:“把她带回牢里好生照看着,明日便该启程去钟馗那里了,切勿出了什么岔子。” “是!” 两个鬼差旋即拖着顾相宜离开了刑场。 …… 与此同时,阳间。 王春燕和小元福已然出去找元玉婉了,王春燕胆子还算大一些,而小元福则是比较熟悉山里的地形。 但山里有野兽,这是实的。 在等待小元福消息的时候,众人心里多少萌生了一些希望,特别是小允安,她没有像池映寒刚开始那么怂,而是直接闯了进来,一直守在顾相宜的身边。 她最是相信池映寒的话,坚信顾相宜并没有死,只不过是暂时被冰封住了。 “爹爹,你说这样冻着娘亲,她会不会感到很冷呀?” 会非常冷! 池映寒对此也是格外心疼,但他还是对小允安道:“没事的,安姐儿。不用担心,这是在给你娘亲治病呢!” “治病?” 小允安显然不懂大人们到底在干什么,大人们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她遂好奇的问道:“这个怎么治娘亲的病啊?” “神仙姐姐会施法将她的身体彻底调理好的,在此之前,她为了防止身体坏死,只能先这样将身体冻住。” 小允安眨了眨眼,好奇的问道:“所以,娘亲是睡着了吗?” “嗯,只是睡着了。因为死亡后身体会腐烂的,但你看啊,她的身体还在,是不是?” 小允安听说过人死后身体会烂掉,所以池映寒说的话,她是完全相信的。 殊不知,池映寒表面上虽然十分平静,但心里却是几乎崩溃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跟孩子说些什么,他真的能确保顾相宜能回来吗?如果顾相宜回不来,这一切岂不是欺骗?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骗孩子,还是在骗自己。 现在尚且抱有一丝希望,是他唯一能让自己保持冷静的手段。 如果现在就接受顾相宜已经去世的事实…… 不,他不能胡想! 因为她根本就没死! 只不过,等待的时间极其漫长,如果用一盏茶来计时的话,他会觉得这茶怎么也饮不完,如果用香火来计时的话,他会觉得这炷香怎么都烧不尽。 “元福他去哪里了?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池映寒不禁怀疑起来。 小允安“哼”了一声道:“他这么笨,真的有可能出事哦!” 实际上,池映寒只是等不下去了。 再等下去,他可能真的要疯了。 “我去找他!” 小允安听闻这话,立刻阻拦道:“可是爹爹,山上有野兽!” 瞧着女儿这般担心自己,池映寒甚是欣慰,但他还是回了一句:“放心,爹爹不怕野兽。” “不行!那些野兽是吃人的!元福哥哥讲过,它们一口就能把人的脑袋咬碎!” 池映寒见小允安这紧张兮兮的模样,他遂笑着蹲了下来,与小允安平齐,并温和的同小允安道:“放心吧,爹爹是专门打野兽的。爹爹打跑的野兽不计其数。爹爹方才没有跟他们一起出去,就是害怕爹爹出去后,没人能照顾娘亲。那么现在,安姐儿帮爹爹照顾娘亲好不好?” 小允安坚定的点了点头。 但她却还是有些怯懦:“爹爹,我要怎么照顾娘亲呢?” 毕竟,娘亲已经被冰冻住了,而且任何人都不能碰她,一旦冰层碎裂,后果不堪设想。 池映寒遂道:“让一切保持现状,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也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小允安听罢,坚定的点了点头。 接着,池映寒便离开了房屋。 现在的他,可是众人唯一的希望了,见他要走,众人皆是一副紧张的模样。 “里面是发生什么情况了吗?” 池映寒轻声安慰着他们道:“没什么事,但我现在一定要找一趟元娘子。元福这么久都没回来,很有可能是没找到她,如果她没找到的话,那么我便去找!至少我得清楚当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罢,池映寒便一个人离开了仙居,来到了山上。 放眼望去,这山还挺高的。 仙居所在的位置,并不是山顶。 他不知道元玉婉究竟有没有下山,但以她的性格,与凡人接触的可能性不大。 池映寒索性便往山上走去。 山上究竟有没有野兽,他并不知道,但他现在也没心思在意自己会不会被野兽袭击。 他只想知道顾相宜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到底该怎样才能救她!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尝试。 甚至…… 把他的阳寿都给她,他也是愿意的。 只要她能醒过来。 没人理解池映寒此刻的心绪,如果有人能够理解,定是明白他才是比任何人都痛苦的那个人。 因为许久没人走过了,这山路更加的不好走,尽是一些荆棘和灌树丛。 从这里穿过去并不容易,甚至还容易刮到衣服,一旦被困在某个地方,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但这些,池映寒已经来不及去思考了,他只想找到元玉婉,他只想知道将顾相宜救回来的办法! 他为了庆国能够安定下来,不惜上刀山下火海,现在终于等到了天下太平,他以为就此能跟妻室长相厮守…… 他还有好多话想跟顾相宜说,但他不知道她究竟还能不能听见。 第1589章 救她(二) 他已经把海棠送回去了,这一次是彻底的平息了战乱,少说五十年都不会再见到她了,更别说是喝什么妾室茶了。 他把那休书撕了,现在尘埃落定,京城的人已经知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在做戏了。 是呵…… 他们一直都在做戏,这场戏演到了最后,他们终于得以反将一军。 终于,他可以来接她回京了。 但为什么…… 偏是在这种时候出了事…… 她甚至连他们胜利的消息都没听到。 这对她而言,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池映寒想到这里,顿时有种想哭出来的冲动。 然,就在这时,他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叔叔!” 是小元福的声音! 池映寒几乎迸出的泪猛地收了回去。 他立刻循声望去,只见小元福正挂在树上,看着下方的池映寒。 池映寒一愣:“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小元福尬笑道:“因为站在这里更方便判断娘亲的位置呀!娘亲有的时候就喜欢在山顶一个人待着,不过山顶挺大的呢,我也不知道她具体会在哪一处……” 池映寒:“……” “不过,我刚刚看到娘亲了哦!” 池映寒一阵无语。 即便他刚刚看到了,现在也不知道元玉婉去哪里了。 还是先把他救下来再说吧! 说到救他,池映寒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春燕呢?” 话落,池映寒便又听到一阵尬笑。 “二哥哥,我也搁树上呢……”王春燕憨笑一声,见池映寒一阵无语的看着她,她赶忙解释了一句:“本来是想救他的,没成想自己也没下来,挂在上面了……” 池映寒心道:要不是王春燕现在瘦了,那准是会从树上摔下来的! “我先救你们下来吧!” 池映寒说着,便从灌木丛这边往出挪,朝着他们所在的大树而去。 但出乎池映寒意料的是—— 这条路格外的难走,仿佛这山最多也就能爬到这里,再往上爬就费劲了。 所以小元福才道:“要不我怎么要在树上看呢!前面实在是没法走了,娘亲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去一些连野兽都上不去的地方……” 池映寒也看出来了,这地方不是灌木丛就是荆棘,难以通行不说,道路还很滑,稍不留神就会从这上面跌落下去。 瞧着池映寒过来有些费劲,王春燕赶忙喊道:“二哥哥,实在不行你就别过来了,我再折腾一下,说不定能自己下来呢!” “你们别乱动,我去把你们拽下来。” 但这实在是太难了,有那么一瞬间,池映寒会感到十分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 他究竟是不是在做一些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那一刹,他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 然,就在这时,池映寒忽然感觉耳边好像刮过一阵风。 “唰——” 那阵风顿时将池映寒身边的所有荆棘全都吹走了,接着便朝着树上的小元福和王春燕吹去。 只听“啪”的一声,王春燕便从树上掉了下来。 但是说来也怪,摔下来的时候,她感觉地上软绵绵的,一点都不疼。 接着,她便转头去看树上的小元福。 这时小元福也从树上掉了下来。 王春燕惊叫一声,赶忙将他接住,但小元福被接住的刹那,竟是激动的喊了一声:“娘亲!” 池映寒:“!!!” 他立刻转过头,旋即便见元玉婉正站在他们身后。 她此刻的神情与往日完全不同,似是失了常人的模样,多了一丝淡漠。 她当即斥着小元福道:“谁让你来这里的?他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还不知道吗?” 果然,小元福来这里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娘亲了,他知道娘亲肯定在这里。 小元福知道自己犯了错,旋即委屈巴巴的道:“孩儿有错,娘亲您怎么罚孩儿,孩儿都认。可是孩儿必须来找您,姨娘还等着您去救呢!” 只一句话,便戳痛了元玉婉的心脾。 这两天,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她改变不了结果,那么她是不是应该节哀顺变呢? 在这种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她做不到节哀顺变。 因为她知道顾相宜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没办法就这么默认她已经死了。 她死了吗? 在阳间的人看来,她确实是死了。 一个无法还阳的人,只剩下一个开始腐烂的躯壳,那可不就是死了么? 可是,元玉婉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去这么想。 因为她亲眼看着顾相宜是被抓走的,她生生被抓到了阴司,后面还有重刑在等着她。 与顾相宜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清楚的知道顾相宜不过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她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敢去参与朝政之事,实际上她比身边的人更加敏感多虑,甚至十分胆小,元玉婉看得出来,她是个十分需要照顾的人。 就这么一个人被抓去了阴司,元玉婉不敢想象她现在正在经历着什么,她只陪顾相宜去过一次阴司,便留下了终生的阴影。 那个地方实在是太恐怖了,她不敢再回想,更不敢想象如果被抓进阴司的人是自己该怎么办…… 所以,她终究还是骗不了自己,她知道顾相宜跟那些正常死亡然后去转世投胎的人并不一样,她也没办法让自己相信她只是死了。 于是,她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直到池映寒突然问了一句:“是你将她的身体冰冻起来的吧?” “什么?” 元玉婉万万没想到,池映寒跑到山顶上找她,竟只是问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瞧着元玉婉这错愕的模样,池映寒更是感到惊讶了。 “不是神仙姐姐做的吗……” 元玉婉同样感到震惊。 “你说她的身体被冰冻了?” 池映寒点了点头:“是啊!所以我才来问你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映寒没有悲伤,更没有哭天喊地,这便让元玉婉心安了不少。 如果此刻的池映寒哭着跪在她面前求她救顾相宜,她准是要被吓跑的。 第1590章 崩溃 但现在,她还算能保持冷静,她能察觉到问题出现在哪里。 为什么顾相宜的身体会被冰封住呢? 青莲已经被带走了,她也没碰过顾相宜…… “难道说……” 元玉婉顿时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她当即换了一副神情,焦急的道:“带我回去看看!” …… 在回到仙居后,元玉婉果然看到了被一层薄冰封住的顾相宜。 众人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现在若是还想把顾相宜救回来,那也只能指望元玉婉了,如果连元玉婉都说自己没有一丁点儿的办法,那么他们还能去求谁呢? 此刻,元玉婉坐在顾相宜的床边,探着顾相宜的情况。 她突然想起来了。 在顾相宜最开始感觉浑身冰冷难耐的时候,元玉婉也不知道该怎么能让她缓解一些,于是青莲便告诉她:“她这个寒气是天道日晷所致,那天道日晷能识别在阳间更改天道轨迹的人,并且发出警告,这样的警告,越到后面便会越严重。” 元玉婉焦急的道:“那我该怎样才能帮到她?” “这寒气没办法彻底祛除,会堆积在体内,如果她继续逆天而行,寒气便会冰冻她的五脏六腑。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将这些寒气暂时驱赶到体内无关紧要的地方。” “可是体内哪里有无关紧要的脏器啊?” “脏器之间的各处缝隙。”青莲缓缓解释道,“放心,你按我说的做便是了,后续的问题,我会帮她处理的。既然驱不走这些寒气,那便利用它们好了。” 原来,青莲从那时起便开始未雨绸缪了。 元玉婉将寒气驱散后,青莲暗中作法,那些散在角落里的寒气,会在某一天派上用场。 而那所谓的某一天,指的就是顾相宜这种隔三差五就去阴司的人意外回不来的那一天。 元玉婉当晚在发现顾相宜死后,便惊慌失措的离开了这里,她根本不敢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殊不知,在顾相宜死后,那些被调走的寒气,便封住了她的五脏六腑乃至全身,目的就是保存住她的身体。 原来青莲暗中留了这么一手。 元玉婉竟是今日才知道! 当时她还以为青莲实在是没办法保住顾相宜了,打算放弃顾相宜,只保元玉婉一个,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且元玉婉在当晚逃离仙居后,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的难受,她前些日子便感受到了,她还问过顾相宜——青莲对她做了什么? 直到青莲离开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功力在不断的暴涨,她现在体内的功力,本该是她修行几十年乃至几百年才能达到的境界。 她这才意识到,青莲一边封住了顾相宜的身体,一边将功力全部传给了元玉婉,而她本人则是在天界认罪,将所有的罪名都揽在了自己头上。 元玉婉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的发颤,她知道,如果青莲还在的话会嘱咐她们什么话——以前无论她们惹出了什么事,青莲都会出面保下她们,但她希望,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她们能够保护好自己! 她表面上是让顾相宜跟着自己认罪了,因为只有这样,黑白无常才会放过其中一个,如果当时两个全都要保,后果便是一个都保不住! 但是,青莲怎么可能会任由顾相宜受如此重罚呢? 这个局,就做在了这里! 她将自己的功力全部渡给元玉婉了,那意思便是拜托元玉婉想办法将顾相宜救出来。 “真正的绝望,是从放弃希望的那一刻开始的。所以,不要轻易认命啊。” 在想起青莲以前经常对她的说的那番话后,元玉婉彻底的绷不住了。 她捂着嘴,转头便跑了出去,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听见隔壁的屋内传来元玉婉崩溃的哭声。 她已然压抑了两日,在爆发出来的那一刹,她的反应不亚于这里的任何人。 其实她只是看起来很镇定,又有谁在乎她真正经历过什么呢? 曾经三番五次的求死,后来又选择远离尘世,最初的她,一度以为自己来到这世上就是个错误。 直到邂逅了青莲,她才感受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希望自己好好活下去。 直到最后一刻,青莲也在尽全力保下她们。 这让她怎么敢死?这让她怎么忍心放弃? 如果就这么认命了,怎么对得起为她们揽下全部罪行的青莲? “娘亲……” 小元福第一次看到一向冷清的娘亲竟会这般落魄,她直接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着,嘴里不停的嘟囔着:“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这时,池映寒也走了过来,他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没料想过元玉婉会突然情绪崩溃。 “神仙姐姐……” “别这么喊我!” 突然,元玉婉打断了池映寒。 池映寒立刻住了嘴,只见元玉婉捂着胸口道:“不是我不想救她,她被阴司的黑白无常带走了,被判了重罪,而我现在连个仙家都称不上,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救她!你们是当我认识阎罗王还是认识如来佛祖?我也不想放弃,我也想救她,可是我到底该怎么办……” 青莲这番话,可真是开了所有人的眼界。 敢情顾相宜不是死了,是被阴司的人绑走问罪了?! 王夫人站在门外,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她不敢刺激到元玉婉,只得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元娘子,您能给我们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小元福也好奇的道:“是啊娘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元玉婉瘫坐在地上,不住的抽噎着。 她只觉得自己脑子很乱,现在她能想到的,就只有将这两支折断了平安签扔在众人面前。 众人看着平安签上面的字。 一支写着“独善其身”,另一支写着“人定胜天”。 但这两支平安签已然断了。 池映寒认得顾相宜的签子,他赶忙上前将签子捡起来,震惊的问道:“这是相宜的签子!怎么会折断了?!” 第1591章 罪名 “因为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啊……”元玉婉长叹了一声,遂直视着池映寒道,“无论是‘独善其身’还是‘人定胜天’,无论是选择自己好好生活还是选择逆天改命,我们都已经做到了不是吗?你看相宜那支签子,再看看如今的庆国……你以为这一切是谁发起的,是谁带你入朝堂的?你确实很出色,确实帮她完成了她作为女儿家而不能去做的事,但是她才是始作俑者,其实你们都能察觉到的……” 实则,池映寒早就察觉到了,顾相宜一直都在努力改变庆国的朝局,一直在努力将这片即将被洋人侵略的国土救回来。 如今,她确实是做到了。 但做到了就该去死吗?! “她到底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把她带走?” 元玉婉回道:“逆天改命。” 池映寒听罢,不禁感到诧异。 平安签上所写的这几个字,竟能成为她的罪行! “就因为改变了庆国的国运?” “对,这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至于具体是什么罪行,元玉婉也不知道,她所知道的,目前也只有这些了。 王夫人听闻这话,更是觉得离奇,可是仔细一想,如果是元玉婉所说的那样,那她们岂不是一直在跟鬼神打交道? “元娘子,这两支签子有什么典故吗?” 事已至此,元玉婉也不想瞒着他们了。 如果他们能够知道真相,或许心情还能好上一些。 毕竟,不管怎么说,庆国的国运得以更改,顾相宜是功不可没的。 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可是如果不是当初她把池映寒带到朝堂,如果不是她忍受着一次又一次濒死的风险往前走,就没有今日的这个结果。 元玉婉遂解释道:“平安签里有个仙家。” 池映寒默然。 他突然想起来,第一次听到顾相宜说出真相的时候,他不仅不信,还觉得她在迷信,反正她开心就好。 而现在,每每想起此事,他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如果他当初早一点信她,是不是就能多承担一些? 他知道顾相宜有事瞒着她,还气她不肯把真相全说出来。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是怎样的真相。 “其实,我想……可能是因为我们最开始都是可怜人吧!各有各的不幸,才想到去找居士求个签,那时候我们签子上的字不是这样的,当时她已经知道庆国将会灭国了,她只想逃命,所以她的签子上写的是‘道法自然’,意思是让她接受庆国将会灭亡的事实,让她自己逃走。但直到最后一刻,她也没有想过逃走,因为她在人世间找到羁绊了,而那个羁绊就是你啊……”元玉婉看向池映寒,如果换作以前,她还会责怪他,但现在她能够理解了,“如果不是你的话,她早就跑了,这一切也不会发展到现在的局面。不过,其实我应该谢谢你的,确切的说,她是想谢谢你的,如果不是你,她根本没有勇气撑到今日。其实,就算她真的回不来了,她大概也不会后悔她这一路做过的事,毕竟,如果不是你,她即便重生一场,也会活得像我这样……” “重生?” 小允安好奇的眨了眨眼,很显然,她在很认真的听着元玉婉的话。 元玉婉遂道:“是啊,她是重生的……怎么说呢?她曾经活到十九岁,也就是活到了这个时候,亲眼目睹庆国毁灭,然后,她在乱世之中被人捅死了。但奇怪的是,她死后没有去阴曹地府,而是回到了五年前,她知道你们每个人都会死在亡国那天,谁也活不成。所以,这才致使她下定决心去更改庆国的国运。” 说到这里,元玉婉便不得不讲述她们跟青莲居士的那些事儿了。 池映寒听说过那个仙家的事,也知道仙家跟顾相宜签订了契约,但却不知道,她们之间竟然还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事…… 这就是顾相宜一直没跟他说的秘密吗? 这种话就算说出来,真的会有人听信吗? 池映寒突然明白这些年她心里都在憋着什么,但在知道这些后,池映寒的心突然更痛了。 他突然想到那天在船上,顾相宜向朝阳许愿,她的心愿是希望自己能活得更久一些。 那时池映寒还不知道,原来她的阳寿,只有十九年。 如今,她已然做到了逆天改命,那些死于乱世的人都活了下来,但她却被判了重罪! 王夫人在听到这些后,更是心疼的掩面抽泣,她边哭边道:“这个傻孩子,她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啊……” 而在说完这些话后,元玉婉终是松了口气。 是的,她泄露天机了。 但这又如何呢? 把真相说出来,或许还有人能想办法救她,如果她自己再这么憋下去,顾相宜就彻底没救了! 而在听闻这些事儿后,池映寒坚定的道:“我们还能想办法救她出来的对吧?这不是她该有的结局!” 元玉婉极力平复着心绪,她知道自己现在肩负重任,青莲把所有罪责都揽下后,一直保留着顾相宜的身体,这当然不是希望顾相宜像青莲当初那样被人缅怀的,那是她给顾相宜留的最后一丝希望。 希望有人能救她出来! 可是,到底该怎么救她呢? 就在元玉婉苦难于这个问题的时候,小允安突然问了一句:“姨娘,我有个问题不太明白……” “什么问题?” “娘亲的罪,不是有人替她担了吗?那她为什么还要受罚?” 元玉婉:“!!!”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她一直强调顾相宜的罪行是逆天改命,可是青莲不是已经将这个罪名揽下了吗? 如果他们还要追究顾相宜的问题,那青莲的牺牲岂不是没有任何意义了? 可是,如果不是这个罪名的话,那么顾相宜又是犯了什么罪呢? 苟活的罪吗? 好像不是,她是莫名其妙就重生回来的,又不是自己从黄泉路跑回来的,如果轮回的路出现问题,那应该让天界自己去查缺补漏,而不是惩处顾相宜啊! 第1592章 苏醒 那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 是阴司误判了? 或者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否则,他们有什么证据说顾相宜回来这五年是违反阴司律法的? 她当时根本就没去阴司啊! 虽然池映寒也知道现在他们所说的这一切没有任何证据,但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问着元玉婉:“所以,她还有救对不对?我们还能救她对不对?” 元玉婉头脑有些混乱,她也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但有一点,她却是清楚的—— “阴司的审判不会拖很久,基本都是三日之内,最快的当日就判了,最慢的也不过是三日。现在已经过去两日了,我不知道是否来得及……” 池映寒焦急的道:“再拖下去就真来不及了!” 但元玉婉还是提醒了他一句:“我们只能说是试试,但是我们不认识阴司的任何判官,所以……” 池映寒知道元玉婉也是有几分怂的,可他不惧怕这些,他坚定的回道:“就怕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 元玉婉又看了眼屋内的众人。 王夫人、小允安、小元福、王贤、王春燕、池映海、顾相君及其妻儿、兰氏…… 她突然感觉顾相宜的这条命并不只属于她自己,还属于她的这些亲眷,这些爱她的人。 当然,还有眼前这个敢冒险闯阴曹地府的池映寒。 元玉婉知道,她没有理由再退缩了。 她的神情终于坚定了一分,同池映寒道:“我带你下去,但是不能超过十二个时辰,如果十二个时辰之内没有救出她,那么我便送你回来,否则会连你一同搭进去。” 池映寒点了点头,他的神色中没有一丝慌乱。 元玉婉又对众人道:“接下来的时间里,麻烦大家保护好我们的肉身。” 王夫人首当其冲,答应道:“你们尽快去救她,需要什么我们会肯定尽力帮到你们。” 元玉婉放心了一分,继续嘱咐道:“如果十二个时辰后我们没回来,那么我们有可能是迷路了,你们一定要大声喊我们的名字,这样我们就能找到重返阳间的路了。” 王夫人承诺道:“放心吧!我的肯定会的!” 既然外面的事已经交代好了,元玉婉便让池映寒盘膝坐在自己对面,二人皆闭上了双眸,只等着元玉婉施法。 现在的元玉婉可谓是今非昔比,她继承了青莲的全部法术,故而也敢确保自己偷偷下去后还能再回来。 她遂念着咒语,接着,她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再睁眼的时候,便已然到了阴司。 这时,池映寒也下来了,此刻正站在她身边。 她压低声音同池映寒道:“你千万要跟紧我,别走丢了。” 池映寒点了点头。 这里依旧是鬼门关附近,但是元玉婉不知道他们究竟该往哪里走,毕竟往前走是黄泉路,那是去投胎的,阴司不可能便宜了顾相宜,她要走的应该是接受刑罚甚至是去十八层地狱的路。 但是,十八层地狱在哪里? 元玉婉先是同池映寒道:“你跟我过来一趟。” 说罢,元玉婉便带着池映寒往黄泉路上走。 池映寒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我们都不认路,总得找些鬼问路。” 池映寒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这时候只能听元玉婉的话,跟着她走。 在走在黄泉路上的时候,池映寒有些诧异,这里居然是有光线的! 元玉婉了解一些常识,遂同池映寒道:“其实阴司也分白天和黑夜,这里的很多规律跟阳间是一样的。” “那么,现在就是白天了啊!” “对,在这边是白天了,瞧着光线的亮度,应该和阳间的清晨是一样的。” 池映寒叹了口气,有些犯愁。 “就是不知道相宜被带到这里之后,按这里的时间算的话,现在是第几天了啊?” 确切的说,是第三天。 他们来的时候,正是顾相宜来到阴司后的第三天。 但顾相宜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的,完全不记日子,甚至昨天被谢必安强行带走,说是要用砍刀先把她的头颅割下去,再用锯子一点点将她切成两段,将她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如此一来,她就更不记得日子了。 只记得在醒后检查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脖颈上。 还在,还没被断头…… 那身体呢? 她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好像也没有被锯过的痕迹。 还好……还好…… 自己现在还算是个完整的鬼…… 在清醒后,顾相宜便继续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仿佛只有这样才是安全的。 殊不知,阴差瞧着她这瑟瑟发抖的模样,也被她逗笑了。 他都不忍心再吓唬她,毕竟谢必安只是想逗逗她,就把她吓晕了,今日可是将她们转送去钟馗那里的,若是出了什么闪失,他可承担不起。 于是,他便恳切的同顾相宜道:“你吃点东西吧,一会儿还要赶路呢!” 顾相宜瞥了一眼那阴差,便将眸光收了回来。 她现在一丁点儿的食欲都没有,整个脑袋都有些发懵,甚至有些晕晕乎乎的。 瞧着她不搭理自己,那阴差继续好言相劝道:“你来这里两天了,一口东西都没吃过,这怎么行呀!等到了钟馗那里,钟馗还要问你好多话呢,你没力气答他的话,岂不是要任人宰割了?” 顾相宜被这话激到了,她笑了一声道:“现在这样就不是任人宰割了?” “诶呦!我的姑奶奶!你就别难为我了,你若是在路上出什么事,或者再饿得晕过去,耽搁了这次审判,我们这些看管囚犯的人都会遭殃的。我给你找些寻常鬼都吃不到的贡品,你也行行好,你看行不行?” 说实话,顾相宜这两天确实总是犯晕,她的意识并不清醒,但她是真的不想吃阴司的吃食。 她不知道阴司的鬼平日里都吃些什么?怎么连吃个贡品都那么奢侈? 不多时,阴差便拿来了一些贡品,这里有猪头肉、猪蹄、猪肘子还有一些祭日的时候上供的糕点。 第1593章 贡品 瞧着是挺珍贵的。 “姑奶奶,你就吃一口吧!这路怎么也得走一个时辰呢,真出了什么事儿,我担不起啊!” 这个阴差还真是辛苦又可怜。 顾相宜是不想连累到不相干的人,这才接过他的吃食。 这些吃食上有地址,阳间的人写得很明白,这些食物不是烧给她的。 “我只吃一块糕点,剩下的你给原主送去,这是阳间的人来看他的时候尽的一份心意,你还是还给他吧。” “诶!”阴差瞧着她终于愿意吃点东西,怕刺激到她,赶忙笑眯眯的答应了。 顾相宜只拿过一块糕点,毕竟这块糕点她瞧着有些眼熟,京城里有卖的,价格并不便宜。 她本是不爱吃甜食的,但不知从何时起,她会下意识的在没有劲儿的时候找些甜食补充体力。 她遂轻轻咬了一口糕点。 倒别说,还真就是京城糕点铺子的那个味道。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绪,只感觉这种感觉奇妙又奢侈。 阴差瞧着她终于吃进去东西了,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哄着她道:“这个糕点挺好吃的,你多吃点儿。对了,我再给你拿点酒,可别噎着了。” 那阴差赶忙调头回去找酒,他口中的酒,也是阳间的人缅怀阴间的人的时候洒在地上的,这样的酒,他们阴间都能收到。 然,就在顾相宜吃着糕点的时候,牢房内突然响起惊讶又不满的声音。 “不是吧?这也行啊?” “早知道我们也都绝食病倒算了,这样居然能吃到贡品。” “可不是么!那可是一年才能吃到一两次的东西!” “啊啊啊!我好馋啊!” 由于这里还有另一个阴差守着,见这些女鬼在这里嘟囔,遂上前呵斥道:“你们瞎起什么哄!” 女鬼们纷纷哀怨道:“我们哪里起哄了?我们只是没想到,原来不吃你们给的那些糟糠,就能吃到阳间的贡品?” “就是啊!而且那贡品又不是烧给她的!” “原来在这里绝食抗议居然有用?早知道我也绝食了!” “喂!你们可以去查一下我在阳间的情况,我身体也不好,我心疾很严重的,最后死也是突发心疾死的……” “我也是,我也是……” “啪!——” 阴差见这些女鬼越闹越厉害,方才去拿酒的阴差一鞭子打了过去,但那些女鬼虽然躲闪,但还是投来不服气的目光。 阴差直接斥道:“她是七爷亲自带回来的,在这里出了事我们是要负责的,你们是吗?” 那些女鬼听罢,更不服气了。 阴间和阳间一样,也会发生很多不公平的事,这些女鬼每日都在饭时抢饭,生怕自己抢得少了,之前瞧着顾相宜不跟她们抢饭甚至还饿得动弹不得,有些女鬼还笑她太蠢了,但在看到她绝食两三天后竟有这种待遇后,这些鬼全都愤愤不平的。 阴差也只是哄着顾相宜道:“吃两口酒吧,不然会口渴的。” 顾相宜接过酒壶,在原地怔了片刻。 她没有吃。 这让阴差更慌了,他们也是阴司最底层的人,谢必安让他们务必将顾相宜照看好,如果谢必安过来的时候她还跟之前一样昏迷不醒,那简直就是在要他们的命! 瞧着顾相宜没有吃酒,另一个阴差也劝道:“你别理她们,她们就那样,你没来之前,她们也总是打架斗殴,不然怎么会关押在这里让我们看着呢?” 顾相宜没有跟她们一般见识,只是被他们方才的话戳中了心脾。 “原来这些贡品竟是如此珍贵的东西,我以前也不知道,一年就给母亲烧几次纸,母亲的坟头,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我实在是有很多东西都顾及不到,将来更是没有机会了……” 如果她在阳间的时候知道还有这么个说法,肯定要给母亲许多贡品的,她没想过阳间的人送去的东西和亲手做的吃食,阴间的人竟然还能品尝到…… “你说你都已经下来了,完全可以去看看你母亲的啊,这都不是事儿。” 顾相宜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我一个即将发配到十八层地狱的囚犯,还是不要让人知道的好,亲眷听了会心痛,仇敌听了会冷嘲热讽。有些事,说出去也没什么好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顾相宜是真的想吃口酒了。 等待上路的这几日,实在是太难熬了,现在如果她意识不清醒的话,还会连累到别人,那她岂不是只能在这里度日如年? “什么时候启程?” 顾相宜在吃完这口酒后,忽然催了一嘴。 阴差笑道:“我们也等消息呢,什么时候来人了,什么时候就该启程了。不过也快了,现在已经天亮了,大人快回来了。” 末了,顾相宜将空酒壶放在牢门口,继续这么抱着膝盖蹲坐在原地。 阴差问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吗?” 眼前这个团子大小的人儿缩得像个球一样,阴差们赶忙探问着她的情况。 顾相宜回了一句:“我好多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好嘞!有什么事儿再招呼我们!” 他们离开后,顾相宜将自己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一些。 直到外面传来了一声:“参见大人!” “那个小麻烦精醒过来了吗?” 是谢必安的声音! 顾相宜还真没想到,他居然来得这么勤! 阴差回道:“早上的时候就醒过来了,喂她吃了点东西,瞧着现在情况好些了。” 谢必安有些诧异:“哦?竟然肯吃东西了?” 两个鬼差赶忙邀功道:“这还是连哄带劝的,她才肯吃些,不然路途遥远,保不准会不会在路上出什么事儿。” 谢必安笑了一声:“这不是出不出事的问题了,她若是不能走路的话,难道我们还得把她抬过去不成?所以这次你们干得还不错,我去瞅瞅她什么情况了。” 谢必安觉得满意,两位阴差心里方才踏实。 谢必安来到牢房前,看着这个小团子,瞧着她这模样,倒是挺有意思的。 “呦!醒过来了?” 第1594章 威胁 顾相宜知道是谢必安过来了,但她现在实在是懒得搭理他,甚至在听到他的声音后有些害怕。 阴司本就是个恐怖的地方,谢必安那所谓的逗她,她可承受不起。 但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昨天还在虐待她的谢必安,态度竟忽然变温和了,他在顾相宜耳畔轻声道:“昨天吓着你了,这件事是我失误,我给你赔个不是,我是真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想逗你一下都不成。” 然,顾相宜还是没搭理他。 “当然了,我也知道口头道歉你不稀罕,但话我得说明白——我真的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像你这种又娇又俏的小娘子,爷我怎么下得去手呢?” 顾相宜这才微微抬起脑袋,直视着谢必安,四目相对的那一刹,谢必安才看出她眸中的怒意。 “判我五百年刑罚的时候,你便下得去手了?” 谢必安一听是这事,眉眼中尽是无奈。 “哎呦!这不是我不够通情达理,但这确实是阴司的规矩,本该入阴司的若是自己就还阳了,还活得好好的,那阴阳两界岂不是乱套了?这事呢,我也是说得很明白了,往日里那些趁着中元节逃回阳间不回来的,逃一天罚一年,照这么算的话,你可是逃回去一千八百二十六天呢!诶呦,这我都已经尽量给你往下减了,减掉一千三百多年。你这么想,就觉得其实也没有不近人情,是不是?但你确实是犯了重罪了,我总不能只判你五年就放过你吧?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我要是轻易放过你,将来我怎么在这些厉鬼面前立威?” 谢必安说得头头是道,这时,他身边的阴差也指向了那些女鬼,补充一句:“是啊,小娘子,方才你也看到了,不过是你病倒了,我们怕你吃不进去东西,给你一口贡品,旁的鬼见后一个个都跟炸了锅一样,若是这次轻判了你,以后让我们大人也不好办事啊!” 对于这阴差的补充,谢必安甚是满意,但他还是摆了摆手,同他道:“你们先下去,我跟小娘子好生谈谈。” 实则,顾相宜已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谢必安是高高在上的阴官,而她不过是被抓来的囚犯,即便谢必安真的用锯子反复锯她的身体,她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那么,他何苦对自己这么客气呢? 就是因为这两日的绝食吗? 顾相宜的头脑尚有一丝混乱,但此刻她能猜到的是谢必安不想让她再这样一心求死,或许,她这么个状态,真有可能会将自己耗得灰飞烟灭。 至于旁的原因,顾相宜还真没想过。 但还没等她再细想,谢必安便语重心长的放了最后的话:“常人都认为七爷我是个没有心的,但我觉得你不该这么看待我。扪心自问,你心里应该有数,我此前跟你说过,你还阳本就是个错误,生下来的孩子更是不应留在世上。但你应该清楚,你那两个尚在人间的孩子,我没有追究,甚至都没往上报,倘若我往上报的话……” “不要!” 那一刹,顾相宜下意识的叫出了声。 在此之前,她尚能对谢必安的劝说无动于衷,但在提及这件事后,顾相宜当即便有些慌了。 就算谢必安这是在威胁她,她也只能认了。 毕竟,这是她根本藏不住的软肋。 谢必安知道她担心这事,遂温和的道:“所以说,七爷我是讲情理的,我在刑罚上让步了,在孩子这件事上也让步了。你也体谅一下我这边工作不易,咱们彼此都给对方留个情面,日后即便是你到了十八层地狱,我也能好生关照你一下。我说过,能被我记住名字的鬼可不多,我能记住你,便也能尽我最大能力让你在阴司好过一点。” 说来也是可悲,在提到孩子这件事后,顾相宜便丧失了造反的力气。 她真的担心自己如果激怒了他,他会把她在阳间生了两个孩子的事也汇报上去。 终于,她点了点头。 在这件事上,她不得不选择妥协。 见她终于安分了,谢必安笑了一声:“这就对了!既然你想通了,便好好在这里生活,常怀希望,说不定到了五百年后,阴司律法会更改,好好改造的鬼魂也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也说不定!” 真想不到,谢必安竟在想方设法让她的心平静下来,少打一些造反的歪心思。 倒也是了,他在阴司当差这么久了,思想工作总是会做的。 末了,谢必安便起身打开了牢门,并吩咐阴差过来给她上枷锁。 “那么,我们便准备启程了。到了钟馗那边,你乖乖认罪伏法便是,态度诚恳一些,莫要失了礼数。要知道钟馗脾气可不好,你若是将他惹急了,我这边可就不好帮你说话了。” 顾相宜轻轻点了点头。 她知道谢必安在打什么主意,但她愣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办法。 除了老实的被戴上枷锁,去接受审判,她什么都做不了。 而谢必安在将她安顿后,便去看那些女鬼了。 那些女鬼终究是来得久了,老实了许多,即便是闹腾,也没有像顾相宜这样敢顶撞谢必安的。 瞧着这些女鬼都老实了,谢必安便直接发了话:“谁都知道七月半是鬼门大开的日子,但选择在这时候花式逃跑,这就是你们的失算了。你们以为躲在凡人身边甚至附体在他们身上就找不到你们了?愚蠢!你们这批跑了一个多月的,怎么着也得判个四五十年,真是犯不上。还有这位,意外之喜啊,竟是跑了两年多!你眼里是没有王法了吗?” “啪!——” 一鞭子下去,那为首的女鬼吃痛的惨叫一声。 顾相宜不知道那鞭子打在鬼身上究竟会有多痛,好在她没挨过那鞭子,也不知道。 但是,到了十八层地狱后,这应该是日常的刑罚了吧? 所以,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她就这么看着这些鬼被铁链拴得严严实实的,排着队往出走。 第1595章 上路 直到她的名字被点到后,她知道,自己该启程了。 由于她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所以出去的时候也走在队伍的末端,跟着前面的鬼往前走。 她不知道到底要走多久,只是听说这条路挺长的,如果临行前不吃点东西的话,无论是靠走的还是靠飘的,都坚持不下去。 在上路之后,范无救便也赶过来了,顾相宜不知道这件事需不需要他们来管,但再多的疑惑也是无用的,她现在要做的只是老实接受审判,速战速决,切不可连累两个孩子。 这一路确实很长,半路竟是下起了雨。 阴司也会下雨吗? 顾相宜还是头一次见。 更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 鬼竟也会淋雨! 前方的黑白无常见今日竟是下起了雨,不禁懊恼起来。 “该死!怎么这时候下雨了?上次送囚犯去审判的时候下雨,路上忘川倒灌,耽搁了不少事儿。大家都走快点!若是被忘川河卷走了,那遭罪的可是你们!” 范无救也催促道:“快走快走!” 女鬼们纷纷加快了脚步,她们来得久了,自是知道忘川倒灌有多恐怖,那忘川本是不往这边流的,但每当泛滥的时候,便会将地府淹上一次。 也难怪连黑白无常见了这情况都感到烦躁。 而池映寒那边,也感觉到下雨了。 他们此刻正在黄泉路上,见了这雨后,黄泉路两旁的鬼纷纷逃到远处的房屋内避雨了。 这样的场面,连元玉婉都感到诧异。 她方才问了一圈了,可这些鬼都没接触过十八层地狱,更不知道十八层地狱在哪里。 直到下雨后,这里的鬼就更少了。 池映寒越发的焦急了起来,生怕自己赶不上审判,致使顾相宜真的被判了重罪。 然,就在这时,他们身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瞧你们在这里问了半晌了,也没问出个结果。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问他们有什么用呢?他们都是阳寿尽了,前去投胎的,谁知道十八层地狱在哪儿?” 二人循声望去,竟见有一个长发飘飘的女鬼坐在石台上。 所有鬼都散尽了,只有她没有走。 池映寒实在找不到认路的鬼了,只得上前去问她:“那姑娘知道通往十八层地狱的路吗?” 那女鬼笑了一声:“知道啊!不仅知道,我还去过呢!” 元玉婉将池映寒往后拽了一下,站在他前方问道:“你是何人?” 那女鬼苦笑一声:“能到这里的就不叫‘人’了,你应该问我是什么鬼。” “那……你是什么鬼?” 虽然这话说出来让元玉婉感觉有点别扭…… 但那女鬼还是很高兴的回了一句:“就是个普通的鬼而已。” “那你怎么坐在这里不去避雨?” 女鬼叹了一声:“我在等我爹娘下来,听说他们阳寿就快尽了,如果不在这里等着,万一他们下来后直接转世投胎怎么办?那我岂不是见不到他们了?所以等得久了,也就在这里坐习惯了,他们跑的时候,我都没想过要跟着一起跑。淋雨就淋雨呗,多畅快啊!” 元玉婉不认得这个女鬼,这个女鬼也不认得他们。 女鬼遂继续道:“再者说了,我还有好些年才能上奈何桥,在这里徘徊也挺无聊的,所以我喜欢一切有意思的事物。上一次见到的大场面还是有鬼从黄泉路往回跑,直接跑到鬼门关,逃出去了。当时我就在想,这要是被抓回来,那得判多大的罪呀!所以我就比较好奇,去十八层地狱那边看了一下,那里还真挺恐怖的,我没敢作死往前走,但是你们若是想去那里,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她竟然愿意带他们去十八层地狱! 池映寒感到一阵惊喜,但与此同时,他又有些担心:“这位姐姐,你说的上一个逃出去的鬼,她长什么样啊……” 女鬼闻言,突然笑了起来:“你说那个小姑娘啊,长得可可爱爱的,个子也不高,有种邻家妹妹的感觉。许久没见过生得这么俏丽的鬼了,惹得我当时看见她跑出去,心里都跟着激动呢。这么可爱的小家伙,死了多可惜啊,阳间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她那么小,一定还都没体验多少……” 池映寒瞟了一眼元玉婉,神色不禁慌张起来。 元玉婉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如果那个跑出去的鬼真的是顾相宜,那她出逃的罪名就坐实了! 元玉婉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吧,我是个记日子的,时间上的事,我不会记错的。” 元玉婉遂看了一眼池映寒,给他递了个眼神。 三年前跑出去的,应该不是顾相宜。 即便是她,也不是重点。 毕竟,顾相宜和池映寒成亲都五年了。 然,那女鬼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遂问道:“忘了问你们了,你们去十八层地狱要找谁?你们要干什么?我可得提前跟你们说清楚,阴司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切不可一意孤行,倘若找错了地方或者走错了路,可能就回不来了。” 池映寒不敢含糊,认真的同她道:“我有个朋友,她被判了重罪,但我们也不知道她现在被判了没有,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但她肯定是冤枉的,我要为她申冤!” 女鬼饶有兴趣的道:“阳间的人跑到阴间申冤,看样子这朋友对你而言很重要啊。” 池映寒心道:岂止是重要?她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她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不知道他今后该怎么活下去! 那个小傻瓜肯定以为他能活下去就已经很好了,可她知不知道让他一个人在阳间孤独终老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而那女鬼在思索一番后,问道:“你那个朋友被带走几天了?” 元玉婉怕池映寒表述不清,遂同那女鬼道:“不到三天,确切的说,今天是第三天了,还有机会救她吗?” “看来你们已经将她的尸身保存好了。” 元玉婉瞧着她的模样,就知道她是个有经验的。 只听她继续道:“你们来得还真巧,今日正是钟馗审判的日子,说不定还来得及。” 第1596章 过桥 “不过……”那女鬼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来提醒着他们。 她回头的刹那,池映寒以为她想提什么条件。 本来他就做好了无论那女鬼提什么条件都答应的准备,却没想到那女鬼开口后说的竟是—— “我们要加快速度了,如果雨下得太大,就没办法赶路了。” 池映寒徒然一惊。 他深知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便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女鬼知道像他这样的凡人在想些什么,遂语重心长的解释道:“来到阴司的这些鬼,心态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改变。我下来的时候年纪还小,因为嫁人的事想不开一头碰死了,到来这里后才发现自己这辈子还没做过什么,这才想帮你们的,如果你们真的能够申冤,那我也算是积了份功德。” 池映寒听闻这话,遂也放下了警惕,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上辈子叫锦儿,若是能够投胎,那么下辈子便不再是这个名字了。” 池映寒笑道:“那我便叫你锦儿姐吧!” 锦儿含蓄的点了点头。 有几十年没听过有人叫这个名字了,突然被人叫了名字,锦儿的心绪还是有几分复杂的。 但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了。 锦儿遂道:“我带你们走小路,若是真摊上忘川倒灌,可就麻烦了。” 锦儿说罢,便带着元玉婉和池映寒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这条路尚有一丝偏僻,甚至阴司的地面上竟是积了水。 元玉婉尚且有些法力,双脚就没沾过地,而锦儿也提醒着池映寒道:“走路只是阴司最基本的礼节罢了,但你们不需要遵守这个礼节。想快点过去,就用飘的!” “用飘的?” 池映寒终究不是鬼,也没来过几次阴司,突然说让他飘,他还有些不习惯。 锦儿解释道:“下过水吗?在那种不会游泳的情况下,扶着板子也能双脚悬空向前游动,那种感觉就是飘!” 池映寒坚定的道:“我知道了,我试试看!” 这一次,池映寒尝试着双脚离地,没想到在双脚离地之后,他还能悬浮在半空中,见他能够悬浮了,锦儿便加快了速度,以飘的方式全速前进了。 元玉婉本就会仙法,旋即紧跟其后。 池映寒在掌握这种前进方式后,也追了上来。 果然,这种感觉就如同滑翔一样,速度非常快。 锦儿不时的看向上空和四周,生怕雨下大了挡住了前去的路。 她遂不停的加快速度。 因为,她能想到的事,黑白无常肯定也能想到,现在前往钟馗那边的鬼肯定也加快了速度。 谁也不想因为这场雨而误事。 黑白无常押送的队伍速度同样很快,并且黑白无常态度格外的强势,就好像在赶羊一般。 这些鬼也不敢反抗,只能被撵着往前飘。 范无救和谢必安商量了一下,范无救组织能力更好一些,他负责带队,而谢必安则是到后面监督,以免铁链脱落,后面的鬼掉队甚至逃跑。 于是,处于队伍末端的顾相宜便避无可避的看着谢必安又出现在自己身边。 谢必安知道顾相宜是新来的,还不懂阴司的规矩,这种大规模迁移,还真有可能折腾到她。 谢必安遂道:“若是走不动了就告诉我一声,我叫人给你拿点吃的。” “我吃过了。” 谢必安:“……” 还真是个倔脾气! 前方的范无救突然喊道:“快点快点!过了桥就到了,快点走,别掉队!” 前面的河大抵不是忘川河,至于它是什么河,顾相宜也不认得。 但很明显,那条河受到雨水的影响,已经如同发狂了一般开始不住地冲刷着两岸的地面,甚至在过桥的时候,那河水还涌了上来,将正在桥上的鬼淹得惨叫了一声。 前面的范无救却是不耐烦的道:“还愣在干什么?快飘过来!” 队伍中有女鬼驳道:“下了这么大的雨,身上都被淋湿了,怎么飘得起来?” 范无救听闻这话,更是恼怒了。 “呵!有本事出逃,没本事过桥是吧?少废话!赶紧过来!” 说实在的,或许是因为顾相宜来到这里后本身就处于囚犯的圈子里,所以她看不到黑白无常对这些鬼魂有一丁点儿的好脸。 就这么看着前面上桥的鬼被涌上来的河水打落在河里,又狼狈的挣扎着上岸。 顾相宜生前最是怕水,怕水怕到连船都不敢上,每次都得让池映寒把她抱上船。 况且,她也不会游泳,根本不知道这些女鬼被打进水里后是如何游上岸的。 于是她便站在原地,不肯向前走了。 谢必安见状,饶有兴趣的笑道:“我现在是知道你有多胆小了。念在你初来乍到的份上,我把你送过去。” 顾相宜不知道谢必安为什么帮她,但在其他女鬼看来,谢必安确实是太照顾她了。 以至于前面的鬼都是连滚带爬的过了桥,唯有顾相宜是被谢必安拎着衣领用法术过的桥。 在过桥后,顾相宜发现前面的鬼都恼火的瞪着她。 范无救见这些女鬼全都被带过了桥,更是急切的催促道:“都愣着干什么呢?想被河水再度卷进去吗?还不快走!” 女鬼们听罢,只得一个个跟落汤鸡一般往前走。 而前方,便是钟馗所在的大殿。 女鬼们纷纷抬头看着大殿的牌匾,一边看着,一边跟着范无救往前走。 这时的谢必安依旧在队伍的最末端看守着,不时朝着四周望去。 没一会儿的工夫,这些女鬼便都进了大殿的门。 但在进了大殿之后,众鬼才发现她们只是进了一个院子,而院子里面有一个大门,这大门跟阳间的县衙十分相似,甚至两旁还站着两排阴差。 谢必安在见这些犯人们都带到后,查着人数。 他从后往前数,范无救则是从前往后数。 二人在数到中间的时候核对了一下。 范无救嘟囔一声:“少了一个。” 顾相宜心里“咯噔”一声,第一反应便是想辩解——少的那个鬼,可不是她! 第1597章 升堂 当然,这种时候,谢必安不会平白无故的找顾相宜的麻烦,而是直截了当的道:“估计是淹在河里了,我回头找找她,倘若真的胆大包天故意在这路上逃跑,那刑罚可是要翻十倍的。” 顾相宜心里好奇——真有这种刑罚吗?她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单凭她这两日的经验,她就能感受到具体的量刑,他都是有话语权的,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在这中间动手脚。 怪不得被谢必安关照两次后,牢内的鬼都那么不待见她。 众鬼在原地等了半晌,方才看到谢必安拎着个矮胖的女鬼回来。 他边回来边埋怨道:“在阳间就暴饮暴食,到阴司后仍是不改,你以为阴司里的鬼都是没有体重的吗?” 鬼也有体重吗…… 顾相宜不知道,但她不禁有些后怕,倘若方才不是谢必安把她拎过去,那这会儿可能就丢了两个鬼了…… 她就这么看着那个鬼被带回来后,坐在地上缓着心神。 这时,范无救便掏出一封不知名的信件,将其递进了前方的大门。 接着,前方的大门便“吱嘎”一声被打开了。 在大门打开后,一个身材魁梧的阴官坐在位置上。 那阴官留着浓密的胡茬,神色十分犀利,在坐下后,他便用宽厚的手掌捞起了惊堂木。 “啪!——” 惊堂木响。 “升堂!” 两侧的阴差敲动着手中的棍子。 “威——武——” 这规矩,不知是阴间传给阳间的,还是阳间传给阴间的,若是前者,那岂不是说明很早以前便有从阴间逃出去还阳的人? 甚至,那还阳的人还描绘出了阴间的景象,从此广为流传。 怪不得阴司对出逃的鬼罚得如此之重,他们确实干扰了阴阳两界的秩序。 只是…… 顾相宜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己究竟算不算从阴司逃出去的。 五年前,她并没有来过阴司,但是她确实是本该在五年前死去的人。 她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她应该问钟馗啊…… 因为她自己也想知道原因啊! 可是,谢必安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她——在到了钟馗面前后,他判她什么罪,她就认什么罪,将这件事闹大了对他们都没好处。 所以,顾相宜心里明镜着这桩事有蹊跷,谢必安对她的那些照顾,也无非是在审判之前拉些好感,如此一来,她就能安生一些,不会搞幺蛾子。 顾相宜就这么站在原地,瞧着前面还有五十多个女鬼,不知得过多久才能轮到她。 在升堂后,第一个女鬼进去了。 范无救也跟着一起进去了。 在那女鬼进去后,一直哭哭啼啼的,在钟馗面前求饶道:“大人!我实在是没办法啊!我是个短命的,这我认了,七月半那夜,我就想回去看看官人和孩子,不成想撞见孩子高烧不退,官人求医问药的一幕。我官人一个人在阳间带着孩子,偏是不肯再娶,瞧着孩子在留诊室医治,官人四处凑钱的样子。我怎么忍心撇下他们独自回来啊……” 钟馗不耐烦的翻开了她生前的信息,原是个难产而死的,如今已经死了十二年了,她的儿子阳寿仅有十二岁,会在这场病中坏了身子,将于半年后到阴司报道。 钟馗阅览完她的情况后,叹了一声:“你不作不闹,半年后就能看到你儿子了,偏是选择隐匿在阳间。你在他们身边又能做些什么?” “我能托梦给他啊……” “这时候托梦只能让你官人看到你哭泣崩溃的样子,这对他有什么好?无非是加重他的心理负担罢了,你若是给你儿子托梦,你儿子不仅无法康复,还会加重对你的思念,让他病得更重!真是可悲!你这罪,按量刑需囚禁四十三年,四十三年后刑满释放!” 然,那女鬼闻言后,竟是哭得更厉害了,她哀怨道:“那我儿子呢?我儿子会怎么样?他的病会好吗?” 钟馗没有回她的话,只吩咐阴差道:“带走!下一位!” 第一个女鬼就搅得钟馗心神不宁,他不敢想象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会是什么状态。 大抵会被她们逼疯。 接着,第二个女鬼便被带进去了。 那女鬼见到钟馗后,赶忙申冤道:“大人!我是冤枉的!我在鬼门大开的时候被队伍冲散了,冲到乱坟岗还被其他鬼给揍了一顿,等我清醒后,我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不是我不回来,是鬼门已经关了,我回不去了啊!” 钟馗嘴角微微抽搐着,回了一句:“你是不是觉得本官有日子没听过笑话了,搁那儿逗本官开心呢?” “我不是!我没有!我说的话千真万确,我……” “愚弄判官,加刑十年!总计量刑五十五年!带走!” 队伍末端的谢必安瞧着这鬼被拖了出去,转头便嘱咐顾相宜道:“看到了吧?判官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你且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休要惹怒了他,否则我可不敢保证究竟是五百年还是一千八百二十六年。” 顾相宜:“……” 谢必安已经不止一次提醒她在判官面前不要乱说话了。 在他看来,前面的那些鬼乱说话事小,顾相宜若是乱说话,搞不好是要惊动天界的。 但这时的顾相宜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反抗了,她遂老老实实在原地排队,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鬼被带进去,不出一刻钟便被带了出来。 钟馗所在的衙门附近是能够避雨的,但衙门外面依旧大雨滂沱。 今日的阴司会被水淹吗?忘川倒灌究竟又是什么样子的? 顾相宜不禁有些好奇,与其听着前面鬼哭狼嚎的声音,倒不如看看外面的景色。 毕竟,这种恐怖的景色,在阳间可不多见。 外面的雨,已经没过脚踝了。 而此刻的锦儿仍是带着池映寒和元玉婉朝着衙门飘去。 不知何时开始,阴司竟是起风了。 这样的景色,池映寒还真是头一次见。 “阴司竟是能起风?” 锦儿笑道:“待久了就不觉得奇怪了,阴司也是会刮风下雨的,跟阳间一样。” 第1598章 报仇 “会打雷吗?” 锦儿解释道:“倘若阳间的雷打得狠了,也是会影响到阴间的。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最常见的雷,都是天界直接打进阴司的,上面管这种雷叫‘天雷’,是用来惩罚囚犯的。” 元玉婉忽然想到了青莲,她不知道青莲现在怎么样了,可他们现在根本没办法去救青莲,甚至连是否能救下顾相宜都是个未知数。 雨越下越大,前面的路也就越来难走。 这并不是能够阻拦他们的因素,但有一件事是让锦儿有些担心的—— “前方便是钟馗所在的衙门了,衙门附近会有很多阴差,你们都是凡人,能过得了这一关吗?” 如果来的只是池映寒一人,那他可能真因为锦儿所说的情况有所犹豫,但现在陪同的还有元玉婉。 元玉婉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她既然继承了青莲的法力,便要完成青莲的心愿。 元玉婉回道:“让他们放马过来便是。” 大雨滂沱,三人来到桥边。 锦儿明确的道:“过了桥便是钟馗审判的衙门了。” 谈话的间隙,已然有几个阴差发现了他们。 “你们是干什么的?!” 锦儿在看到阴差们出现后,低声同元玉婉和池映寒道:“我可得提醒你们一句,在阴司乱走可不是闹着玩的,稍不留神便有可能丧命。” 元玉婉嘴角微微扬起,手中的法力渐渐汇聚。 “那便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罢,元玉婉便发动功力,朝着前方的阴差打去! 在青莲将功法传给元玉婉后,元玉婉的功力增长的幅度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一击下去,便有两个阴差被打入河里。 锦儿震惊的看着元玉婉手中的法术,惊讶的道:“你是仙家?!” 元玉婉无奈的呼出一口气道:“都数不清你是第几个这般评价我的了,我长得很像仙家吗?” 谈话间,元玉婉又打退个几个阴差。 看着阴差们纷纷落水的模样,锦儿不禁感到兴奋,她赶忙高声回复道:“像!” 元玉婉:“……”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真的认真对付这些阴差的时候,神态和青莲如出一辙。 瞧着她这么快便和阴差们激战起来,锦儿赶忙同池映寒道:“我说你怎么敢大闹阴司呢,原来是有仙家相助啊!” 池映寒现在心里也是没底的,他只得探问道:“前面是不是正审着呢?” “可不是么!你瞧那些穿着白衣的女鬼,都是审完了被带走的!” “她们会被带去哪里?” 锦儿回道:“那得看是什么罪了,能千里迢迢跑过来让钟馗审判的,可都是重罪,大抵就是十八层地狱吧。” 十八层地狱? 听起来就是极其恐怖的地方,相宜她胆子那么小,怎么受得住这种重刑? 这番话,元玉婉自也是听到了,她遂高声同池映寒道:“我们现在便杀过去!” 而这时,已然有阴差跑过去将此事汇报给谢必安了。 谢必安已有几百年没听过有人跑到阴司劫法场这档子荒唐事儿了。 眼下还有三个鬼就结束审判了,谢必安遂同范无救道:“你在这里看着她们,我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说罢,谢必安便冲了出去。 待他出去的那一刹,只见在附近看守的阴差已经被打得落花流水。 然,再看那罪魁祸首,谢必安怔了一下。 “呦!我当是谁呢?竟然是你呀!小家伙!”在看到来者是元玉婉后,谢必安顿时便起了兴致,“青莲不惜自己灰飞烟灭也要保你性命,你就这么不长心?你这搞得爷我都不忍心杀你了,杀了你,青莲岂不是白死了?” 青莲居士已经死了吗? 元玉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是,现在她不能因他这两句话而丧失斗志,她冷声回道:“识相的就把顾相宜放回来,别逼我出手。” 谢必安轻蔑的道:“且不说七爷我一巴掌就能拍死你,就说这顾相宜,她确实是参与了这桩事儿,审判是必须走的流程。倒是你们,休要在这里无理取闹。” 池映寒见谢必安竟是这么个态度,干脆质问了出来:“敢问她参与了什么?她不过就是一个凡人,即便是在阳间,她也没有丝毫的武力,她还能干出什么颠倒乾坤的事儿不成?” 谢必安笑道:“还真让你说对了,她就是颠倒乾坤了。” 池映寒当即被他的话气笑了。 “那你们天界的乾坤可真不结实,能让她一个体弱多病甚至需要照顾的小娘子给掀了个底朝天,这话说出去,你们不觉得好笑吗?” 谢必安依旧不动声色的道:“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干扰阴司审判的好,如果你们真想知道真相,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她偷了五年的阳寿甚至借此还阳,这已经是不可饶恕的重罪了。” “你有什么证据去证明她是从阴司跑出去然后还阳的?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本事?一个已经死去、身体已经腐坏的人,说还阳就还阳了?” 谢必安懒得听这吵嚷的声音了,他的手中亮出勾魂锁,不由分说便朝着池映寒打去。 “啪!——” 那是一道兵器碰撞的声音。 谢必安万万没想到,元玉婉竟是召唤出了青莲的配剑,挡下了那勾魂锁。 谢必安大骇! 这时,元玉婉咬牙切齿的道:“感受到功力的悬殊了吗?在强者面前,你不过就是个蝼蚁般的存在,还想在这里恃强凌弱、以大欺小?” 谢必安立刻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莲竟是将功力全部传给你了?怪不得她连一道天雷都没抗住,她竟是将功力都转移到了你这里,让你来劫法场!” 混账!想不到青莲竟留了这么一手!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然,在听闻这话后,元玉婉更是暴怒不已。 “你们把她杀了?!” 谢必安回道:“何谈‘杀’字?是她自己认了罪,并接受了审判,我劝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但元玉婉已经没有办法原谅他了,若不是他将此事举报给天界,若不是他绑走了青莲,青莲根本就不会死! 第1599章 罪名 现在的元玉婉可谓是今非昔比,谢必安并不是她的对手,但拖延一阵子总是没问题的。 然,元玉婉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高声同池映寒道:“我拖住他,你去把相宜救出来!切不可让她无端认罪!” 说来容易,但池映寒若想过去,也需过桥。 雨越下越大,河流不住的冲刷着此桥,此时过桥准是会被卷进水里。 锦儿也没经历过此事,但眼下元玉婉未必能拖住谢必安太久,他们必须赶紧趁机过去。 而这时,高堂之上也听到了外面的打斗声。 前面还有一位,接着就是顾相宜了。 顾相宜怎可能不知道接受审判意味着什么? 但她只能看着前面的女鬼被判了重罪。 接着,她便来到了钟馗面前。 钟馗此刻已经乏了,只想审完最后一个便退堂离开。 他本以为这个也会闹出些幺蛾子,但她却出乎意料的乖巧老实。 瞧着她一副紧张的模样,跪在钟馗面前,全然不像之前的那些鬼,上来便哭喊着想要申冤。 钟馗遂翻动着她的信息,直到翻到了顾相宜这页。 顾相宜哪里知道,此刻的池映寒已然被河水打下了桥,在冰冷的河流中挣扎着,锦儿不会水,没办法再陪他过去了,但瞧着他被卷进水里,她只能干着急。 但池映寒知道自己不能在这种地方退缩,他若是退缩了,顾相宜就真的没救了! 而此刻,钟馗正翻着顾相宜的资料,他看了眼顾相宜生死簿上的日期。 阳寿十九年,死于灾祸。 灾祸一词,让钟馗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干脆问顾相宜道:“你是怎么死的?” 顾相宜一怔。 她是怎么死的? 这话问得有些荒谬,她遂回道:“被黑白无常带走了。” “本官问你死因,你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了?死前在干什么?为什么黑白无常会把你带走?” 顾相宜不知该怎么回他的话,她死前可是好端端的,什么事都没发生,突然黑白无常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将她和青莲一并带走了。 这让她怎么说? 这时,范无救赶忙上前解释道:“嗐!她是突发急病死的,死之前还好好的在家里同亲眷闲谈呢,但生死簿上的时间到了,就突发了急病,我们便赶来将她带走了。这也不能怪她,她实在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死于急病吗? 这话听着荒唐,毕竟顾相宜的病最多只能导致她终生不得出远门而已,何至于突然病亡? 而钟馗瞧着她的资料,仍是有些困惑,他摆了摆手,将范无救叫了过来,并道:“她本就该这个时辰来此报道,况且她也准时过来了,那么她的罪名又是什么呢?” 范无救叹了口气,同他解释道:“这事便说来话长了,她实际上是个重犯,她不知道在哪里找的门路,逃回了五年之前,逃回几年以前的,便能还阳了,她便在阳间苟且偷生的五年的时光。好在是让我们这边给逮着了,您瞧,这些便是她的罪状。” 钟馗一页又一页的翻动着上面的资料,顾相宜此刻便也在原地候着。 与此同时,池映寒也狼狈的爬上了岸。 他感觉整个魂体都要虚脱了。 好冷…… 那种刺骨的寒冷,根本不是他这种普通的魂体能承受的。 但他并没有休息的时间,瘫在地上的瞬间,他便听见一声:“顾相宜,你可知罪?” 不…… 不能认罪! 池映寒根本来不及休息,一猛子从地上蹿了起来。 而高堂之上的顾相宜并没有搞清楚钟馗口中的罪名是什么。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能说一个“不”字吗? 顾相宜不知在钟馗面前该自称什么,于是便用人间的敬语回道:“回大人,草民……” “不能认罪!” 然,就在顾相宜正欲接受审判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池映寒的声音! 她是幻听了吗…… 这是钟馗的高堂,怎么可能出现池映寒的声音? 顾相宜诧异的循声望去。 然,在她回过头的刹那,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 高堂门口处,一个落汤鸡般的男子正扶着墙喘息着,他坚定的望着高堂内的顾相宜。 他此刻的神情十分复杂。 坚毅、欣慰、懊恼、激动…… 一时间让人捉摸不透哪种情绪起着主导作用。 顾相宜愣在原地。 她的神情同样颇为复杂。 原是惊讶,后来又转为担忧。 她遂开口问了一句:“池二,你来这里做什么?” 池映寒没想到他真的能在此处见到顾相宜,可在见到她后,他又有些担心,生怕自己没办法将她救下来。 然,还没等到那一步,顾相宜便主动质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言外之意,池映寒听得出来。 这里不是阳间的人该来的地方,更不该为了她冒着回不去的风险到这种地方来。 她做了那么多违背天规的事,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他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啊! 但池映寒却还是像以前一样放肆,这种感觉就像他为她去皇宫大殿门口敲登闻鼓时那样。 他毅然决然的道:“相宜!不要认罪!这个案子是他们判错了,你没有罪,为什么要认罪?” “啪!——” 惊堂木再次响起。 很明显,钟馗被这番话激怒了。 “你一个阳间的人,怎知她没有罪?阴间的律法在你眼里难道是儿戏吗?” 这里是阴司,在这种地方,不必顾及阳间的那些规矩。 如果说阳间那些活着的人只是披了一层皮,用那层皮伪装自己的话,那么在这里,池映寒便卸去那些伪装。 他不是什么救国英雄,他不过就是一个地痞无赖。 什么伦理、什么王法…… 他都不想去管! 他只想到这里问一句——他们凭什么说顾相宜是从阴司逃出去的?谁看见了?谁又能证明? 池映寒遂道:“那好,您现在就来讲讲,她究竟犯了什么罪!” 钟馗也是刚刚得知顾相宜的这档子事儿,但如果黑白无常的汇报没有问题的话,那她的罪可就大了! 第1600章 争执 “她的罪名共有两项,一来是违背阴司律法擅自还阳,二是在阳间为非作歹,摧毁天道日晷。这两项罪名单拿出来一项,就足以判她个永世不得超生了,你竟还认为她无罪?” 永世不得超生? 为何会如此严重?! 池映寒心有不服,继续辩道:“她在阳间为非作歹?摧毁天道日晷?你们是疯了吗?像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是如何摧毁天道日晷的?她若是有那么大的本事,还会被你们逮到这里来?” 范无救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关于这一点,我们也是商议过的,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在这件事上,她是从犯,真正破坏日晷的是青莲,但现在青莲已经认罪伏法了,而顾相宜也对参与此事的罪行供认不讳。你知道什么叫从犯吗?那青莲终究是碰不得阳间的事物的,而顾相宜是她能触碰到阳间事物的媒介。明知青莲是在做大逆不道之事,还给她提供帮助,这罪已经不轻了。并且,这跟她有多大本事没有关系,青莲在阳间契约凡人,只要跟她契约、给她办事,在审判的时候都有连带关系。” 顾相宜听得见范无救的解释,这件事,她根本避无可避,因为黑白无常很早就知道她和天道日晷的渊源了。 听着池映寒那急促的喘息声,顾相宜知道此刻的他有多激动,正因如此,她才怕他惹出事端来。 顾相宜淡然的道:“池二,我知道你挂记我,但这件事……你还是不要胡闹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好生在阳间待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在这里胡闹什么?” 要知道,在这件事上,池映寒根本没有办法给她脱罪。 他再在这里胡闹,只会导致判官发怒,以扰乱阴司审判的罪名将他一起处置了。 他这又是何苦呢? 而此刻的池映寒却是咬牙切齿。 他这才意识到顾相宜和之前一样,对于自己认为反抗不了的事,她只想自己揽下所有的罪,就像青莲那样。 但是,有些话,池映寒不能当着判官的面说——如果这个笨蛋就这么认罪了,青莲就白白为她牺牲了! 青莲已经将所有的罪名都揽下了,就是为了让顾相宜脱罪! 他们必须利用好这一点。 池映寒遂对峙道:“可是你说了这么多,你实际上又做了什么呢?你不过是个妇人罢了,你能触碰朝堂上的事吗?你能触碰战场上的事吗?你无非就是被她骗了,跟她签了一个契约而已,这是她的错,不是你的!” 池映寒深知,想要让顾相宜脱罪,就必须把这些事全都推到青莲头上! 然,他的说辞也不是完全得不到反馈,毕竟青莲那边给出的供词也是如此。 范无救也稍微退让了一步,回道:“被骗了就可以犯罪了吗?错就是错,有再多苦衷也是无用的,天道日晷的毁灭,她难辞其咎。只不过这个罪名和另外一个罪名合在一起判处了。五百年的刑罚,已经足够对她网开一面了。” “那另外一个罪名又是什么?” “擅自还阳,罪不可赦。” 池映寒仍是不服的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她是擅自还阳的?” 实则,最为直观的证据,就是顾相宜这辈子多出来两个孩子,原本谢必安跟她谈好了——如果顾相宜不把这件事往大了捅,他们便也就把这件事瞒下来了。 这样对他们双方都有好处。 顾相宜能保住自己的孩子,黑白无常也不会被停职接受调查。 让这件事赶紧过去,恢复原有的平静,这才是黑白无常想要的效果。 但是,如果池映寒再这么大闹高堂,誓要为顾相宜申冤的话,范无救便只能将这件事说出去了。 但顾相宜也不是个蠢的,她很清楚再审下去会查出什么事来,这五年来,顾相宜所生的两个孩子是违规的。 尤其是小允乐,她至今都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会主动投胎到她这里,为什么这么喜欢黏着她。 她不能再把孩子给连累了。 故而,还未等范无救开口,顾相宜便回头严厉的同池映寒道:“算我求你了,别在这里撒泼了成吗?” 顾相宜的神情中带着严厉,但更多的却是恳切。 池映寒被她的话惊得不轻。 他豁出性命来到这里救她,她竟求着他,让他快滚! “到底是谁在胡闹?” 池映寒明知道她有冤在身,他不理解,她为什么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呢? “相宜,你扪心自问,你是从阴司逃出来的吗?话说回来,这一切都赖我,是我非要拽着你去青莲的场子听书,结果那书中的内容竟和你上一世的遭遇如出一辙,这才导致你要见青莲。并且,你在青莲那里求了签子后,我没问过,也没当回事儿……” 顾相宜就差没跪在他面前求他了,她声嘶力竭的道:“你难道没听见判官说的话吗?我确实做了违规的事,这些罪我都认了!你别在这里胡闹了行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长大了,你头脑能清醒些了,但你瞧瞧你这撒泼的模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池映寒知道她想骂走他,让他离开。 他不知道顾相宜这是中了什么邪,他们判她什么罪,她就认什么罪! 但池映寒却是无法接受这种说辞,直截了当的回道:“你也不是头一天认识我了,我什么秉性,你清楚得很!我现在头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不清醒!” 顾相宜就差没开口骂他了。 他所谓的清醒就是冒着把自己和孩子三条人命都搭上的风险在阴司耍无赖? 如果他和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她这个锅就白背了! “啪!——” 就在这时,钟馗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之前就有预感,这小娘子如此安静定然有些反常。 果然,她倒是没闹腾,审到一半的时候,她的官人竟然冲进了高堂,誓要同判官理论一番。 他们再这么闹下去,钟馗的耐心就要被磨没了。 第1601章 救赎 他是来审案的,不是来看他们夫妻吵架的! 故而,在惊堂木响起后,顾相宜和池映寒都安静了下来。 钟馗高声道:“那么现在——顾相宜,你可认罪?” 本来问完这句话后就能把人带走了,却愣是被池映寒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顾相宜生怕再闹下去就出事了。 毕竟,池映寒根本没有证据,他能掀起什么浪? 顾相宜果断回道:“草民认罪。” “相宜!你认什么罪?你为什么要认罪?!” 池映寒真是有被她气到,她是冤枉的,或许他们去争取一下,能找到真相呢? 但顾相宜根本不想争取,直接就认罪了。 在她认罪后,钟馗就更有底气了,他直言同池映寒道:“犯人对罪行供认不讳,罪名已经坐实。你这凡人若是再在此处撒泼,本官便要处置你了!” 顾相宜闻言,赶忙抬头同钟馗道:“大人,我家官人不懂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同他一般见识。您该怎么判便怎么判吧,不用理会他的,大人判了这么多的案子也受了累,在草民离开后,大人定要好生休息,切莫因为这种小事伤了身子。” 钟馗虽然知道她怕自己一怒之下处置她的官人,但不得不说的是—— 顾相宜的话,他还是乐意听的。 钟馗遂冷声同池映寒道:“你家夫人倒是比你懂事许多。” 池映寒肺都要被她气炸了。 她这哪里是懂事?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去形容她的做法! 于是,他便眼睁睁的看着阴差要将她带走,见她就这么一点点离开自己的视线,池映寒不甘的追了上去。 “你为何不肯辩解一句?你没去过阴司,你为什么不说?!” 顾相宜知道他在后面追她,但她没有回头,跟着阴差往前走着。 可她骗不了自己的心,她知道自己此刻心如刀绞,甚至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宣泄一通。 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不是一直想要活下去吗?不是一直希望有人能够阻止这一切,能够救救她吗? 可当真正有人过来救她的时候,她却死命的将他推走了。 在她看来,为她发声之人,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池映寒。 因为她赌不起,她也不敢拿他的命当赌注去搏离开阴司的机会。 她终究是没有那个胆量。 她不在了以后,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小允安和小允乐还是要好好长大了。 而他们已经过了可以任性的年纪了。 所以,她真的希望池映寒不要再为她胡闹了。 池映寒在后面追了许久,终是追不上她了。 雨雾太大了,他渐渐看不清她的背影,只得任由她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最终,他只得狼狈了回了桥的那段,回到了元玉婉身边。 在审判结束的那一刹,高堂的大门便关闭了。 钟馗走了,范无救走了,谢必安紧跟其后,没一会儿也走了。 但是,池映寒却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狼狈的跟她们讲着方才经历的事,诉说着自己为什么没有追上她。 锦儿重重叹了口气:“其实追上了也是无用的,毕竟罪已经定了,你再追她,那就是劫囚,这可是重罪啊。” 池映寒坚定的道:“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但你夫人在乎啊。她本就想用自己来换你们的平安,你越是辩解,她就越是急切的认罪。” “这个笨蛋!我都没怕出现什么闪失,她在怕什么!” 锦儿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不怕,是因为你无法接受她被判刑的事实,在你看来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了。她怕,是因为这个罪在她眼里还不算是灭顶之灾,如果把亲眷都搭上,这才是绝望。所以……你们之间的分歧还挺大的,冒昧的问一句,你们两个在阳间的时候也没少干仗吧?” 池映寒:“……” 还真被她说中了。 锦儿看得出池映寒的郁闷,遂补了一句道歉:“我也只是推测而已,别往心里去。” 池映寒默然。 “那么,事已至此,你们便回去吧。好生将后事操办了,接下来的日子,好好生活。时间久了,总是能走出去的。” 但池映寒却是没有放弃的打算。 他再度探问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只要能够为她申冤,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哪怕换我替她在十八层地狱受刑五百年也无所谓!” 瞧着他这执着的模样,连锦儿都重重叹了口气。 她总算知道顾相宜为什么要把他推出去了。 “你们男人都这么幼稚的吗?判官放你一马,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你再闹下去,就要连你自己也搭进去了。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你家夫人现在就算去了十八层地狱,她也能撑住,因为她深知自己是在为你受刑。如果,她没能保住你,还要受刑五百年,那她的心态可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你不能让她白白牺牲了啊!” 池映寒嘴角却是不住的抽搐着。 “那她呢?她就可以让青莲这么白白的牺牲了?青莲为她抗下了所有罪名,只剩下这么一个冤案!我没有胡闹,我是知道她是有机会申冤的!为什么她不信我,你也不信我?” 池映寒顿时感觉有些崩溃,他想说他做这一切不是没有凭据,他更是没有胡闹! 池映寒转头望着元玉婉,郑重的问道:“你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元玉婉一直没有表态,池映寒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待此事的。 然,出乎他意料的是—— 元玉婉转头同锦儿道:“有没有办法再试一次?姑娘,你大抵不知道我们的情况,我师傅青莲将全部法力传授给我,就是为了让我去试一次!如果这条路行不通,我们再换一条路,我发过誓的,我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池映寒震惊的看着元玉婉。 这时有人能够同他站成一线,那真是莫大的救赎。 锦儿见这位仙家也如此执着,态度也缓和了一分。 她遂如实同他们道:“还有一个办法,只不过这个办法,难度太大了。” 第1602章 鸣冤 池映寒一听还有办法,激动的道:“你说!不管是什么办法,我都愿意尝试!” 锦儿也不想一盆冷水浇灭他的斗志,但她必须把话说明白。 “作为一个阳间的人,你应该知道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一旦魂魄离身超过十二个时辰,你的器官便会彻底衰竭坏死。所以,你没有那么长的时间,而我所说的办法,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这一点,你敢赌吗?” 池映寒坚定的道:“我敢!” “那么——”锦儿见他意志如此坚定,方才继续往下说道,“在阴司的最高处有一座塔,塔顶有个大鼓,那个大鼓和阳间的登闻鼓很像,但敲击起来声音会更响一些,响到可以传到阎罗王的耳朵里。但是,阎罗王未必会出面的,我不敢保证你能否上去,也不敢保证你能在登闻鼓前撑多久。所以,这个办法风险很大。” 元玉婉忙道:“他是阳间的人,撑不到那个时辰,但我可以!” 锦儿知道这位仙家是个有能力的,但她却是问道:“你和蒙冤之人是什么关系?” 元玉婉意识到不太对劲,但也回了一句:“朋友关系。” “那不行的!只有至亲才能为其申冤,哪怕是阳间的人派法术高强的仙家下来也是无用的,在这件事上,容不得半点替代。” 元玉婉银牙紧咬,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帮不上半点的忙。 这件事,只能让池映寒亲自去办。 池映寒却是笑了一声:“不就是敲登闻鼓吗?这有何难?在阳间的时候又不是没敲过!” 锦儿却道:“待你敲响登闻鼓后,自然就明白了。” …… 所幸,这路上有元玉婉帮忙开路,他们赶路的速度还能更快一些。 半个时辰后,几人便来到了高塔之上。 塔的最高层,置放着一个红色的大鼓。 锦儿介绍道:“那便是阴司的登闻鼓了。” 池映寒坚定的点了点头,遂来到这大鼓的面前。 鼓的旁边摆放着用来击鼓的鼓槌,池映寒直接抄起鼓槌,朝着鼓面打去。 然,还未等他触碰到鼓面,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将他弹了出去。 锦儿叹道:“要不我怎么说这登闻鼓不是那么好敲的呢?一来是难以靠近,不是谁的至亲都可以到这里求见阎王;二来是登闻鼓不是谁都能敲响的,需要极大的诚意,当然,执念也可以的;三来是敲响之后阎王也未必会搭理你,你很有可能就在这里断送了自己阳间的生命。” 对于顾相宜不计一切都要将他赶走的举动,锦儿表示十分理解。 如果是她的话,她也不希望自己挚爱的人为了自己冒这么大的险。 不是说没有希望,只是这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 但池映寒仍是捞起了鼓槌,朝着登闻鼓击去。 但他仍然靠近不了登闻鼓。 池映寒咬了咬牙。 他是不会放弃的! 一次不行,两次不行,还有第三次、第四次! 池映寒一次又一次的靠近着登闻鼓,但一次又一次的被打了回来。 元玉婉在一旁看着池映寒卯足了全力想要去敲击登闻鼓,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靠近鼓面。 元玉婉终是忍不住了,问道:“我能帮他吗?” 锦儿回道:“虽说旁人帮忙的话会被影响到,但是仙家您若是无所顾忌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元玉婉突然想笑。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她誓要将顾相宜救出来! 元玉婉想着,便施法助力,锦儿在一旁提醒道:“你可以帮他,但不能替他。” 元玉婉会意,遂加大的施法的力度。 高塔四周顿时刮起一阵狂风,那股狂风从后方推动着池映寒,池映寒感觉自己可以再试一次了,遂冲向前去,高喝着用鼓槌敲击鼓面,但那鼓面仍是想要将他打回去。 可就在池映寒快被击退的时候,后面的狂风死命的将池映寒往前推。 他知道,是元玉婉在帮他。 “趁现在!快敲啊!” 池映寒在这两股力量中感到格外的痛苦,整个身体都有种被挤压的痛感,他感觉自己快要魂飞魄散了,他的整个魂体都在崩溃! 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他不能放弃! 池映寒想着,便咬碎了牙,朝着鼓面冲了上去。 “咚!——” 他敲上了! 他终于敲上了! 池映寒顿时感到欣喜若狂,毕竟阴司的登闻鼓,可没有阳间的登闻鼓好敲。 元玉婉见他有所停顿,继续催促道:“快敲啊!不要停!” “咚!——” “咚!——” “咚!——” 元玉婉拼了命的在后面给他助力,但池映寒却感觉自己每敲一下鼓面,胸口便会剧烈的疼痛一下。 可他现在是魂体啊,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池映寒只纠结了一刹,便找到了答案——他的肉身是会受到影响的! 如果长时间这么敲击下去,他很有可能会死! 那么,他便回不去了。 锦儿在一旁叹道:“你们没在阴司待过,自然不懂这种限制。其实只要是死亡,不论是已在阴间的逝者,还是他在阳间的亲眷,他们都觉得冤枉。谁会不觉得自己冤枉呢?每个人到了判官面前都在哭天喊地的说自己是横死的。所以,如果限制设得不够严格,那么人人都会到这里申冤了。正因如此,阎王才坚信敢把命都豁出去也要讨回公道的人,才是真的有冤情。” 可是,把命都豁出去,真的能换来申冤吗? 这一点,没人敢做保证。 所以,这纯是拿命在赌。 这是顾相宜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已然来到十八层地狱入口的顾相宜,全然不知道这些。 她只是有些诧异——原来进入十八层地狱也是要排队的啊! 这不是什么好地方,竟是又是上杆子往这种地方去。 在排队的人群中,她一眼便认出了之前带头欺负她的那个女鬼。 那个女鬼在牢中是其他女鬼的头儿,但是在到了这里后,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她无力的蹲在入口边缘的悬崖上,迟迟不愿跳入这如同岩浆一样的地方。 第1603章 阎王 她甚至开始嚎啕大哭,哭诉自己在阳间的父母多么辛苦,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然,这种话,阴司的鬼差们早就听腻了。 来这里的每个人都会感到不舍,有的在阴司想方设法的潜逃,有的拒绝喝孟婆汤,可这阴阳两界是需要平衡的,就算他们有天大的苦衷,也必须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实。 然,就在鬼差打算强行把她丢进入口的时候,突然! 远处竟是响起了鼓声! 鬼差们愣了一下,知道那是登闻鼓的声音。 有人鸣冤?! 在这里待得久了,这些鬼自是也知道这鼓声意味着什么。 方才拒绝进入十八层地狱的女鬼挣扎得更厉害了,她歇斯底里的道:“是我的亲眷!一定是我的亲眷!他们来接我了,他们来为我申冤了……” “荒唐!” 不能再纵这些鬼在此胡闹了,鬼差们上前便将这近乎发狂的女鬼扔进了十八层地狱。 顾相宜看着她被扔下去的画面,只见她在坠入岩浆的时候仍是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狰狞可怖、心有不甘。 一旁的女鬼纷纷叹道:“头儿真是可惜了,带着这种怨结下去的鬼注定是要化为厉鬼的。” 于是,其他的女鬼在往下跳的时候,都尽量保持微笑,并互相打气道:“心态放平,反正受刑几十年就能出来了。” “对,这里就是个熬心态的地方,一旦精神崩溃,就会化作厉鬼,万劫不复。” 说着,她们便一个个的跳了下去。 而顾相宜也在这里静默的看着那不住的冒泡的岩浆。 她们下去之后,还没等说话便被岩浆带入了另一个地方。 谁都没有来得及说一句——浸入岩浆是什么感觉?到底疼不疼?有没有生生被淹死的感觉? 顾相宜最是害怕呛水,但她跟那些女鬼不熟,也没办法问上一句。 而这时,鼓声仍在响着。 排队的女鬼们不禁探讨道:“敲了这么久也没惊动阎王啊!” “看来这个登闻鼓早就成摆设了呢。” “诶!我还真有些心疼这个击鼓之人,冒死过来敲登闻鼓,以为如此一来就能申冤。但这里不是阳间,没有任何规定说你击鼓后阎罗王就必须出面解决你的问题!” “所以,他可真是可怜啊,竟对这登闻鼓抱有希望呢。” 殊不知,阎罗王本是没想理会这登闻鼓的。 但这鼓声,整个阴司的鬼都听见了。 阎罗王迟迟不予理会,已然让阴司的鬼们纷纷议论起来。 阎罗王真的被搞烦了。 毕竟他也没想到这些鬼竟是学会造反了! 今后这事若是传到天界去,他的名声也不会好听的。 阎罗王遂只能去会会那击鼓之人,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这时,池映寒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敲废了。 他在阳间的身体吐了好大一口血,将阳间的人吓得不轻。 可是现在还没到十二个时辰,他们不能叫醒他。 于是,任由池映寒一下又一下的敲着。 直到高塔的正前方突然亮了起来。 一旦金黄色的光芒,似是从正上方倾泻下来的一般。 下一刻,便突然听闻一声:“阎王驾到!” 锦儿还是头一次见到阎罗王,惊得张大了嘴,但她尚且有些理智,赶忙跪在阎罗王面前道:“参见阎王!” 池映寒和元玉婉也惊得站在原地。 但这种惊愣只持续了一刻,下一刻,池映寒便跪在阎罗王面前,虔诚的道:“参见阎王!” 元玉婉也跟着跪下道:“参见阎王!” “登闻鼓响,定有冤情。你们二位,到殿上来。” 以阎罗王的功力,一眼就能看出谁是跟这个案子有关联的人,而那个锦儿纯是个引路的,阎罗王只看了她一眼,她便诚恳的道:“阎王明鉴,草民确实没有冤情。毕竟,草民是自尽而亡的。” 说罢,锦儿便老实的跟着鬼差回到她该待的地方去了。 临走的时候,她朝着高塔上望了一眼。 大抵是祝福吧。 毕竟,她许久没看到这么勇敢的人了。 而在锦儿离开后,池映寒遂同阎罗王道:“阎王大人明鉴!方才顾相宜的案子,判官审错了,这其中定有内情,还请阎王大人暂时停止对她的刑罚,还她一个清白!” 顾相宜的案子? 阎罗王并不知道顾相宜是谁,但既然当众接了他们的案子,他便得对他们负责。 阎罗王遂道:“你们到大殿上来谈吧。” 池映寒心里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为顾相宜搏到了一线生机,于是他和元玉婉便来到了阎罗王所在的大殿。 可在到了大殿上后,阎罗王并没有立刻出面。 他在路上的时候便叫来了钟馗,钟馗过来后,赶忙交代了顾相宜的案情。 这个案子,还真是有些复杂,也难怪池映寒想要申冤。 阎罗王问道:“那犯人现在情况如何了?” “回大人,已经带到十八层地狱入口了,按说现在已经进去了。这池映寒就是一时难以接受事实罢了,如果您也说明了情况,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就不闹了。说白了,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而已。” 正是因为见多了像池映寒这样的凡人,阎罗王才设下禁制——登闻鼓虽在,但常人难以敲响。 但是,池映寒所说的这个案子,确实有些复杂。 “人确定已经判了?” 如果真的进入十八层地狱,那可就彻底无法还阳了。 但钟馗还是坚定的道:“确实已经判了。” 阎罗王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无论这个犯人有何冤屈,阎罗王都是不理会的。 毕竟,刑罚已经生成,无法撤销。 而池映寒却一直在大殿上等着阎罗王现身,殊不知这时已经有鬼差去十八层地狱附近,传达着阎罗王下达的指令——先将顾相宜推进岩浆,务必让她在最短时间内进入十八层地狱! 对于这种指令,顾相宜已经不会感到害怕了。 真是一条不疼不痒的指令。 无论先跳后跳,总归是要跳的。 跳得晚些,是期待有人来救自己吗? 第1604章 追责(一) 她属实动过这种念头,但在发现来者是池映寒后,她便惧了。 她还是第一次萌生这种念头——她若是死了,就彻底清净了,也不会再连累到池二和孩子们了。 顾相宜遂放平心态,朝着入口走去。 但当自己站在悬崖边时,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敢往前踏上一步。 向前一步,便意味着踩空。 敢于直面这种踩空感的人,也是属实厉害。 奈何自己过于胆小,被吓得在悬崖旁瑟瑟发抖。 鬼差斥道:“怎么?你也想闹上一遭?” “我、我不敢跳……” 单是站在这里,她都有些恐高呢,更别说是跳下去了。 几个鬼差一阵无语,就知道在十八层地狱的入口处,什么离奇鬼怪的事儿都能遇到。 鬼差遂道:“用不用我们将你推下去?”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如果是被推下去的话,那就更吓人了。 罢了,跳就跳罢! 离开这里,就彻底清净了。 顾相宜想着,便闭上双眼,身体前倾—— 接着她便感受一种前所未有的失重感。 在那一刻,她会想些什么呢? 她以为她会想一些沉重的问题,或是向往解脱。 但事实上,在那一刻,她突然理解了为何这阴司里最惹人非议的便是自尽的鬼。 他们真的以为这么纵身一跃就能够解脱了? 实则不然,到了阴司之后,有的只是无尽的苦难与悔恨。 “噗通——” 伴随着岩浆溅起的声音,她坠入了岩浆之中。 在此之前,没人告诉她坠入岩浆后是什么感觉。 会感到灼热吗?会被烧成灰烬吗? 都没有。 只是感觉有些眩晕,意识有些模糊。 她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很累了,甚至不敢相信原来自己来到这里只有三日? 这三日,比三年还要漫长。 就这么结束吧…… 她想睡一觉了。 …… 与此同时,阎王殿上。 阎罗王上殿后,表明了自己从判官钟馗的手中接过了顾相宜的资料以及判刑的记录。 阎罗王遂道:“不知阁下有何冤情要申呢?抑或是说,阁下对这案情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池映寒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连官司都没法打,但有一件事,他必须搞清楚。 “对于这桩案子,草民心有不服。判官说我娘子是从阴司逃回来的,但他一直拿不出证据!我想知道,你们如何得知我娘子是从阴司逃回来的?” 谢必安“啧”了一声,心道:他究竟是有多蠢,才要毁了顾相宜的这番苦心经营? 她受了这么多罪,为的就是保守这个秘密。 他们如果再往大了捅,顾相宜的两个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谢必安虽是拿两个孩子的事威胁她不要将此事闹大,但顾相宜的这番母性,却打实让他有些动容。 可她这夫君不争气啊! 这就不能怪他们黑白无常心狠了。 谢必安遂道:“我们阴司也不是个不讲情理的地方,按说那顾相宜的资料上是没有孩子的,但她在还阳后,生了两个孩子,大的三岁,小的不满一岁。敢问若不是违规还阳,岂能有如此荒唐事?” 阎罗王此刻正看着顾相宜的资料,资料上显示她死于灾祸,并且十九年来的生平中,并未孕育过子女。 而且,还有一桩事儿—— 范无救开口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池映寒回道:“姓池,行二,名讳是池映寒。” 范无救转头同阎罗王道:“这就怪了。大人您瞧,她这生平记录上的写的可是安瑾瑜啊,而且还是五年前嫁的人。这明显是死后觉得这一生过得委屈,逃回阳间妄图更改自己的命数。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妄图改命后生下的孩子,我们本是没有追究的,可这条条框框都在昭示她是逃回去的。对此,你还有什么不理解的?” 池映寒抬手,欲打断他的话。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实则,池映寒也难以置信顾相宜原来被安瑾瑜糟践过五年,也难怪他撞见她那天,他铁了心的要退婚。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池映寒在知道真相后,更多的是心痛。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被安瑾瑜那种魔鬼糟践过? 而元玉婉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这还是顾相宜主动坦白的。 她只是感慨安瑾瑜这个畜生是不会改变的,顾相宜在他手里逃了,他转头就会去糟践下一个良家妇女。 然,虽然二人都是知情的,但池映寒更关注的却是—— “我说,你是怎么证明她是通过从阴司逃出去这种方式还阳的?” 谢必安恼道:“刚刚说的话,你是没听懂吗?难道这些不足以证明她擅自还阳并且回到了五年前吗?” 池映寒丝毫没有被他们的言辞吓到,淡然的回道:“但是你们说的只是个结果,她还阳的结果。我问的是什么?我问的是,她是怎么跑出去的?是你们看守的问题,还是哪里出了漏洞?这个问题,你们调查过吗?” 谢必安驳道:“这不重要!” “不重要?难不成有鬼魂从你们这里逃了,你们都不关心她从哪里逃的?万一你这里有什么通道呢?就算是在阳间,有人私逃出去,也会被追责潜逃原因的,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原因就不重要了?难不成你们准备留着漏洞,造就第二个、第三个顾相宜吗?” 阎罗王闻言,顿时改变了之前的态度。 这已经不是将犯人惩处就结案的事了。 她是怎么逃出去的? 阎罗王也需要一个说法! “黑白无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必安和范无救见阎罗王开始追问此事后,心里“咯噔”一声。 他们之所以害怕此事闹大,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可眼下阎罗王问起此事,谢必安只得瑟瑟发抖的道:“这……每年逃回去的鬼魂可多着呢,很多都是趁着鬼门大开跑出去的……我们只管把他们追回来,但是他说的漏洞……应该不存在吧……” 阎罗王恼道:“所以你们没问过她是什么原因?” “问、问了……” 第1605章 追责(二) 见谢必安已经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了,范无救赶忙补充道:“大人,我们确实问了。但是顾相宜自从入狱后状态就很不好,神智并不清醒,我们问她,她也不记得了。但这个刑罚,我们同她确认了,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我们是按规矩行事的,还请大人明鉴。” 相比起开始发慌的谢必安,范无救显得镇定了许多。 但池映寒却是不依了。 “说了这么半天,你们是根本就找不出原因是吗?” 元玉婉遂同阎罗王道:“不知大人可否公开审理顾相宜出逃一案?如此一来,天界会提供帮助,协助大人找到证据的。” 公开审理? 那岂不是要将让天界的诸神都知道这档子荒唐事儿? 听闻这话,黑白无常更加慌乱了。 范无救赶忙威胁道:“公开审理的后果,你可清楚?” 池映寒不屑的道:“能有什么后果?” 谢必安补充道:“现在这里是阴司,有什么问题都好解决,如果让天界知道了,顾相宜的刑罚可能会比现在更加严重。说起来,也是因为阴司有些恻隐之心,不愿给犯人加刑。无论顾相宜是怎么逃的,她出逃一事已成事实。既然如此,按天界的刑罚就该按天计算,她逃了一千八百二十六天,那就该判一千八百二十六年。所谓的‘阳间一年、阴间百年’的刑罚,是我们自己修订的。所以,你可要想好了,一旦让天界知道顾相宜的事,那她的刑罚可是要翻三倍的!” 所以,他以为池映寒是在胡闹吗? 他们这些阴官一个比一个会说,满口的伦理情义,企图让池映寒认为他们也是为了犯人着想。 但池映寒的心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般了,他单是听着他们的话,便能判断出来——这正是说明他们心虚,倘若心怀坦荡,为何不敢往上汇报,让天界一起调查顾相宜出逃的原因? 毕竟在他们看来,这也不是小事啊! 但眼下,阴官们竟是劝池映寒放弃调查。 池映寒却是直言道:“我就想要一个真相!如果真的查明原因,证明我娘子是从阴司出逃的犯人,那么我也就认了!” 谢必安高声强调道:“可你娘子的刑罚要翻三倍的啊!” 池映寒嘴角微微抽动,冷声道:“公事公办吧!如果她真的违背阴阳两界的律法,那么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她罪有应得!” 范无救被池映寒的态度吓到了,他甚至斥了一句:“你娘子对你一片真心,还为你生儿育女,你就这么无情吗?” 现在开始拿感情说事了是吗? 可惜,池映寒不吃这套。 “对,我就是这么绝情。如果她真的触犯律法,你们弄死她,我也不会吭一声。” 众阴官:“……” 钟馗想着自己还没发声,遂也提点一句:“这些话若是传到她的耳朵里去,她这一千八百二十六年都会记恨你的。如果未来她还有机会投胎转世,定会结了你们前世的仇怨。” “随她的便。我说了,我就要公事公办!如果你们现在不能公事公办,我就自己将此事告到天界,我会告到底!直到有人能给出真相为止!” 阎罗王:“……” 这可真不是个善茬儿! 但是,如果他真的去天界告御状,查出了什么问题的话…… 那么,他这个阎王怕是也要被停职查办了。 真是惹不起啊…… 阎罗王遂当堂打开连通阴司和天界的大门,派人将此案呈给天界。 而天界在得知阴司出了这种漏洞后,连判官都不敢胡审,当即将状子递给了玉皇大帝。 玉皇大帝在得知此事后,也是瞠目结舌。 阴司居然有鬼跑出去了? 而且还能回到五年前并且还阳? 玉皇大帝第一反应便是—— “怎么跑出去的?” 如果阴司的鬼以后都这么玩的话,那阴阳两界可就乱套了! 但问及原因,判官回道:“阎君已经审过了,查不出原因,这才让天界用法器协助调查。” 玉皇大帝也想知道原因,如果这人是不明不白就跑回去还阳了,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他遂叫人去将溯源宝镜呈上来。 尚在阴司的池映寒,能清晰的看到天界的一举一动。 天界的联合审判会通过上方的云雾呈现在阴官面前。 池映寒见他们去拿法器了,心里祈祷道:相宜,你坚持住,我马上就能还你清白了! 做了五年的夫妻,池映寒最是清楚顾相宜的秉性,她根本不会做那种违背律法的事,更何况在阴官的阐述里,她的前世,不像是个主意正的。 而此刻,溯源宝镜在调整方向后,精准的锁定了顾相宜所在的位置。 阳间的众人就这么看着一道光束打在了顾相宜身上。 小允安惊道:“爹爹是要把娘亲救回来了吗?” 话落,她便瞠大了一双小眼睛。 而小元福则是跑到门口,看着远处射来的光线。 “好像是从天上照射下来的。” 王夫人赶忙道:“大家千万不要动,说不定仙家正在努力施救呢!我们不能添乱!” 而在溯源宝镜提取了顾相宜的信息后,宝镜内的景象便飞速倒转着,一直倒退到顾相宜前世死亡的那一天,方才恢复到了正常的速度。 那一天,南阳城沦陷了。 元知府怕全家遭殃,在转移全家后,便给叛军开了大门,叛军遂冲了进来,血洗南阳城。 那些都是秦王王莽的手下,王莽在将李氏一族杀尽后,便打着清理余党的口号大杀四方。 那时的顾相宜已然做了三年的下堂妇,靠着给药堂提供草药维持生计,偶尔有求医的,她也会帮着诊治。 虽说南阳城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弃妇,但架不住她这人比较实在,久了,一开始那些说三道四的人便放下了偏见,有事也愿意找她。 甚至在她有困难的时候,也愿意帮她一把。 这小娘子虽说日子过得苦了些,但也熬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光,现在也算是能安稳的过日子了。 第1606章 真相(一) 她不是什么大人物,她只是一座小城里最为普通的小老百姓。 但就是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也在拼尽全力的生活着。 熬过了闲言碎语,挺过了衣不果腹,撑过了一次又一次的低谷,现在一切总算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虽然她的生活仍不富裕,每天进山采药、研磨、接诊都十分辛苦,但她从未怨过一句。 直到那一天,宁儿拼了命的从城外跑来,急匆匆的喊道:“姑娘!快跑吧!叛军杀进来了!” “怎么回事?” 和城里的大多数百姓一样,顾相宜根本不认识那些大人物,也不知道朝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直到城门大开之后,宁儿看到叛军在城内厮杀,才知道情况不妙。 但是为时已晚,这时候想跑,已经很难再跑出去了。 宁儿急得直哭,话语也不是很连贯。 “听说是安瑾瑜被杀了,秦王在南阳清理安瑾瑜的余党呢,只要跟安瑾瑜有关的人都被杀了。我回来的路上,看到安家的一些远亲被满门抄斩了,我就想顺路通知一下五哥儿家里,生怕他们刚生完孩子走不掉,结果……结果叛军已经冲进去,把孩子摔了,大人也被斩首了!” 顾相宜脑子“嗡”的一声。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已经被安瑾瑜休弃了,她和安瑾瑜半点关系都没有了,为什么要抄他们家? “姑娘!赶紧跑吧!这南阳城怕是保不住了,甭说是咱们这些没钱没势的,就池家那样的首富也难逃一劫,他们家本来就衰落了,如今更是被屠了满门。现在就怕他们在找您啊!” 已经来不及再思考这些问题了,现在顾相宜就怕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但她能逃去哪里呢? 她能想到的地方,唯有后山。 她常年采药,熟悉如何抄近路躲进山里。 她遂拉着宁儿道:“快!咱们去后山!” 天知道这一路顾相宜都看见了什么,四处都是烟火,遍地都是死人和鲜血。 朝廷说是要清理余党,但他们不知道安瑾瑜有哪些势力躲在故土。 于是他们便关上了城门,准备屠了南阳城! 那一天,南阳城宛如地狱。 在逃亡的路上,下起了暴雨。 这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也是南阳城的百姓一直盼着的一场雨。 原以为这场雨能带来丰收,岂料它带来的只有灾祸。 暴雨使得逃亡更加不便了,在靠近后山入口的地方,顾相宜和宁儿迎撞上了叛军的队伍。 避无可避! 更绝的是—— 这帮人竟在搜她! 毕竟安瑾瑜城府极深,谁知道他会不会表面休妻,然后搞什么小动作? 所以这个看起来与安瑾瑜没有瓜葛的下堂妇,王莽是不会放过的。 故而,在撞见逃跑的顾相宜后,叛军们立刻高喊道:“就是她!别让她跑了!” 跟着顾相宜后面的宁儿最是清楚顾相宜身体本来就不好,根本不可能跑过这帮追兵。 可再有几步就是后山的入口了。 “姑娘!再坚持一下!” 顾相宜不敢回头去看,只得卯足了力气朝着后山逃去。 突然间,她听到了马蹄声。 叛军中有人骑着马追了上来,他一边朝这里跑着,一边斥道:“你们真是一帮吃干饭的!” 顾相宜哪里跑得过这个骑马的,只见那骑马的大手一挥便捞住她的衣襟,想将她拽到马背上。 而顾相宜已然没有力气去挣脱了,只是本能的惊叫着。 任由骑马的追兵评头论足道:“都说安瑾瑜喜欢金屋藏娇,想不到连个下堂妇都有一番姿色,若是就这么杀了,还真是可惜了!” 果然,这帮叛军进城后手脚都不安分,见到有些姿色的娘子就想糟践一番。 宁儿瞧着顾相宜被他们抓上了马背,顾不得再往前跑,她疯也似的敲击着骏马,甚至拉扯着骏马,并喊道:“你这个畜生!快放了我们姑娘!” 宁儿向来是个傻的,这种时候不知道独自逃去后山,还拼了命的挑衅叛军。 骏马终究是受不了宁儿这番折腾,开始狂躁不安起来,它哪里还禁得住顾相宜,直接就将她从背上颠了下来。 但宁儿仍是不肯松手,高声喊道:“姑娘!跑啊!” 顾相宜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赶紧爬起来逃命,她噙着泪,却不得不咬着牙往前跑。 她不敢回头,只听一声斥骂:“你这下贱的东西!” 这时后面的叛军已经赶到,他们生生用棍子打碎了宁儿的脑,宁儿倒在淤泥中被雨水冲刷着,连眼睛都没能闭合。 那时的顾相宜想着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对得起宁儿的牺牲。 她要逃离这里! 她不想死! 她知道前方的铺子就是进入后山的入口,那是池家四房名下的铺子,听说池家闹过财产纠纷,原是长房的店铺,现在都归到了四房名下。 她不认识池府四房,但由于她经常去后山采药,店铺内的伙计便给她留了门。 前面就是后山的入口了,只差一步,她就能逃出这地狱了。 她遂踉踉跄跄的逃进了四房名下的铺子,这时铺子里是有伙计在的,见是顾相宜来了,遂只瞟了一眼,只当是没看见她,继续忙活着自己的活儿。 顾相宜当时打心底有几分感激,直到她跑到后门的位置后,才发现向来不锁的后门,今日竟是上了锁!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的?!” 顾相宜在尝试了几下还是打不开门后,返身想去管伙计借钥匙,然,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竟见追兵进了铺子的大门! 他们也不确定顾相宜到底跑到哪个铺子里去了,便分散搜寻着,顾相宜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儿,她赶忙寻找藏身或逃跑的地方,哪怕有口井,她都是想跳的。 但后院的井竟是被封死了,墙角也没有狗洞,她根本无处可逃。 这时,只听外面的追兵问道:“见过这个人吗?” 岂料,平日里还算熟络的伙计竟是恭敬的道:“各位大人,那人就在后院呢,小的这就带你们过去。” 第1607章 真相(二) 乱世之中,人性毕露。 顾相宜豁出命去逃生,却不料被困在距离后山仅有一墙之隔的地方。 她转过头,惊恐的看着那些逼近的追兵,为首的追兵被她这番举动惹恼了,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将她狠狠摔在地上,还不及顾相宜爬起来,那追兵便狠狠的踩在她的身上,并斥骂道:“跑啊!你倒是跑啊!” 另一个追兵骂道:“下贱坯子,给脸不要脸!” 接着,顾相宜便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一支长矛贯穿了她的小腹! 她张着嘴,发现自己疼得根本叫不出声来。 这时,店铺的伙计端上了一坛酒水,恭敬的道:“大人们路上辛苦了,吃些酒水吧!小的这里铺面不大,但好酒好菜都是齐全的,各位大人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追兵们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这更是让他们加重了对顾相宜的怨恨。 “噗——” 又是一道长矛穿腹的声音。 顾相宜疼得叫不出声,但眼泪却不住的往出涌着。 这些追兵没打算给她痛快,用长矛反复刺穿顾相宜的身体,他们就这么看着顾相宜躺在血泊中,身体不住的抽搐着,直到最后睁着眼,却再也没了动静。 他们这才笑着去吃酒去了。 徒留顾相宜躺在冰冷的雨水里,神识还没完全散尽。 她终究还是被生生折磨死的。 但她的神识却迟迟不愿散尽,她的执念很重,她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她不知道为什么上苍要这么对她,她这辈子坚信“善恶有报”,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可她为何不得善终?! 相反那些恶人却能在乱世之中得以苟活于世…… 这就是天道的因果轮回吗? 真是讽刺! 她根本不认识那些大人物,她也不懂朝政,她甚至不知道这起战乱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她只是个想要努力活下去的小老百姓,和这南阳城内遍地横尸的人一样…… 他们不是可有可无的数字,他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她不奢求什么大富大贵,那些所谓的达官显贵、诰命加身仿佛都是远在天边的事儿。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她只想好好活着。 她撑过了生活带给他们的重重苦难,她依旧心存向往,她向往着未来定是平淡安好的。 为什么…… 她没有招惹过任何人啊,为什么天道连条活路都不肯给她! 杀千刀的天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众生的吗?! 神识消失的最后一刻,顾相宜终是在心底骂了出来。 殊不知,在乱世之中,那天道日晷已然积攒了不少骂声。 不止有她的,还有千千万万家破人亡的百姓的,甚至还有青莲的,每个人都斥着天道不公,这已然让天道日晷逐渐崩坏。 而顾相宜正好是第十万个痛斥天道日晷之人。 那一刹,天道日晷再也无法承受众生对自己运行轨迹的斥责了。 忽然,天道日晷爆发出一道强光。 那道强光透过云层,径直照射在顾相宜身上。 那一幕,直接惊动了青莲! 青莲原是不认识顾相宜的,毕竟阳间受苦的百姓千千万,顾相宜的悲剧只是乱世之中的一道缩影。 直到她亲眼目睹那道光束打在顾相宜身上,紧接着,她的尸体便消失了! 青莲瞠目结舌! 她看了眼天道日晷的运行轨迹,它竟将那惨死的小娘子带回了五年前! 青莲并不认识那个小娘子,只知道她今日惨死的经历。 但她心里也有愤慨,因为她刚刚失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趁着天道日晷有崩坏的迹象,她也要回到五年前的时间线去,她要找到那个小娘子。 可是她是不能与凡人见面的,她该怎么去找那个小娘子呢? 于是她便回到南阳城,回到在那小娘子刚重生的时间线,她开始出现在各大茶馆,去讲述那小娘子惨死那天发生的故事。 因为她不知道那小娘子到底是谁,只能以这种方式找到她。 殊不知,在她回到五年前的同时,顾相宜惊叫一声,从床上猛然坐了起来,她看着四周的景象和宁儿的错愕的神情。 接着,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便忽然掩着嘴哭出声来…… …… 而这缘由,已然将玉皇大帝给看傻了。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般荒唐! 竟然是天道日晷有了崩坏之兆后,主动选择了让顾相宜回到五年前去与其博弈! 按说天道轨迹是无可更改的,但顾相宜却连同青莲一起将天道轨迹更改了,她们甚至摧毁了天道日晷! 玉皇大帝在位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种荒唐事儿! 虽然池映寒也被真相惊得不轻,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冷静,直言同阎罗王道:“所以她根本不是从阴司逃出去的!你们阴司判错了案子!” 这事在捅到玉皇大帝那里后,玉皇大帝便有发言权了。 只闻玉皇大帝道:“虽说她不是从阴司逃出去的,可她终归还是毁了天道日晷,这也是证据确凿的。青莲是主犯,她是从犯,这个罪行是撤销不了的。” 闻言,元玉婉直言驳道:“如果她能够修复天道日晷,那么她的罪行是不是就可以免除了?” 池映寒惊骇的道:“她有修复天道日晷的法力吗?” 元玉婉郑重的回道:“你们只管告诉我——是不是只要将天道日晷还给你们,你们就能免除顾相宜的一切刑罚,将她无罪释放?” 阎罗王笑了一声:“修复日晷?你在开什么玩笑?那日晷已经崩溃了,你们拿什么修复?” “日晷的碎片还在,并且在日晷崩溃之后,它承受的谩骂便已经散去,我可以修复它,并重塑一个崭新的日晷!” 就连平日里喜欢逗弄她的谢必安神色都严肃了起来。 “你可不要信口开河啊!” 元玉婉回道:“人在你们手里,现在还没有离开阴司,我还能诈你们不成?” 诸神倒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而现在,元玉婉却是同池映寒道:“修复日晷之事交给我来处理,你赶紧去救人!一旦堕入十八层地狱,就真的来不及了!” 第1608章 飞升 “神仙姐姐,你送我去十八层地狱的入口吧!我怕等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元玉婉当即答应了。 毕竟这件事拖延不得,再拖延下去,顾相宜可能真就堕入十八层地狱了。 元玉婉遂带池映寒来到十八层地狱的入口,在将他送到入口后,元玉婉便直言道:“你一定要注意把握时间,我现在必须回到阳间去重塑日晷!” 只有重塑一个崭新的日晷,才能铸就一个新的天道轨迹。 新的天道轨迹,绝不能再像之前那般涂炭生灵、草菅人命。 可若要做到这点,需要耗费元玉婉毕身的功力。 但她顾不得许多了,元玉婉念动咒语,回到了阳间。 阳间的众人见元玉婉突然睁开了双眼,急忙上前问道:“仙家,怎么样了?” 元玉婉没有时间同他们解释,只回了一句:“还差最后一道流程,你们现在千万不要打扰我。” 说罢,她便起身下床,朝着山顶的方向去了。 众人皆不敢叨扰她,只得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唯有小元福感觉有些反常,他和元玉婉朝夕相处,一眼就能看出元玉婉的行为举止不太对劲。 他遂跑到房屋门口去,而这时元玉婉已然来到了山崖的位置。 她这急切的速度,仿佛赶着投胎一般。 小元福怎么都觉得不对劲,遂迈开小腿准备上前探看情况。 王春燕眼疾手快,赶忙拉住他道:“你要去哪儿啊?” “我要去陪着娘亲。” “她不是说不让我们打扰她吗?” “可是她一个人的话,会出危险的!” 小元福说罢,便迈开小腿跑去了。 而此刻,天空就变得阴云密布,甚至响起了隐隐雷声。 王夫人眨了眨眼,喃喃道:“仙家这是要放大招吗……” 此时,站在山顶上的元玉婉自是听得清空中电闪雷鸣的声音。 她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也很清楚这么做会有怎样的后果。 青莲尚在的时候,经常会问她——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元玉婉每次都回道:“想清楚了!” 这一次,她也认为自己想清楚了。 她遂凝聚法力,将那两支破碎的平安签抛入空中,这平安签是她们和青莲契约的信物,通过这平安签,元玉婉能找到青莲所在的仙居的位置。 果然,她在闭眼摸索的时候,很快便摸索到了。 她感受到了那仙居的位置,也用法力看到了天道日晷的碎片。 她遂施展法力,将天道日晷的碎片全都移动到自己面前。 她是从天界将它们移过来的,而此刻的高空之上,全都是碎石。 而这些碎石的内里都是空的,也就是说,将它们重新凝成日晷后,一切都将重新开始计算。 那么—— 接下来这人间会发展成什么样,就看从李元烁开始的统治者怎么去治理天下了。 顾相宜能被天道日晷选中,正是因为她在临死的那一刻控诉着这视人命如草芥的世道。 而池映寒和李元烁携手打下的江山,是一个由千千万的百姓所组建的炽帮打下的江山。 他们虽是统治者,但这千千万的百姓才是庆国的根本。 所以,新生的天道日晷啊! 你听见那些百姓的呼唤了吗? 他们信奉着你、拥护着你,他们希望你能为他们引路,让那些身在高处的大人物知道——他们不是草芥,更不是统治者眼中的数字,他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是一个个有血有肉、有情有爱的人!倘若他们坚信“善恶有报”、倘若他们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便请您赋予他们安宁的生活,赋予他们活下去的权利! 元玉婉将新的法则注入天道日晷的内核。 如果说之前的法则是无情的,那么现在这个法则定是能够造福百姓的! “唰——” 在内核注入运行法则后,那天道日晷便如同注入了灵魂一般,它开始自己出现吸力,主动吸引着四周的碎石凝聚在一起。 元玉婉遂施法辅助这些碎石凝聚在一起。 她就这么看着天道日晷自己在复原。 并且,她能感受到天道日晷的召唤。 青莲已经不复存在了,天道日晷需要新的守护者。 而它现在就在召唤元玉婉。 元玉婉就这么看着一个完整的日晷浮现在半空中,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 就好像一个刚刚出世的婴儿一样。 而这个婴儿,在呼唤自己的母亲。 这个位置,是必须有人在任的。 而元玉婉既然重塑了它,就必须陪它一起重新开始。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青莲的话一直徘徊在耳畔,仿佛青莲从来不曾离去一般。 “我……” 然,就在元玉婉要给出答案的时候,突然! “娘亲!” 是小元福的声音! 小元福终究还是跑过来了,当然,他是被王春燕带来的,王春燕紧紧拽着他,不让他再往前走了。 不论是王春燕还是小元福,都能看出来前面有多危险。 元玉婉听着小元福哭喊的声音,心里犹如被刀割一般。 但她还是高声喊道:“不要过来!” 小元福向来是不哭的,但此刻他已然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他高声哭喊道:“娘亲!你不要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天雷已经落下来了! “咔嚓——” 一道闪电打在元玉婉身上。 元玉婉知道,想要飞升,就必须舍弃肉体凡胎。 然后,永远不得再与阳间的人有所来往。 第一道雷劫,她抗住了。 在抗雷劫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小元福身上。 她本能的想要再多看他两眼。 她发现,她骗不了自己——她终究还是与这人间产生羁绊了。 曾经,她最是羡慕顾相宜的那些羁绊。 想不到,原来自己也是有的。 “咔嚓——” 这时,第二道雷劫打了下来。 她知道,这肉体是保不住了。 而小元福在看到娘亲连续两次被雷击后,撕心裂肺的大哭了出来。 元玉婉用尽最后的力气,嘱咐着小元福道:“元福,以后你就跟着池二叔叔他们一起生活,你要乖乖的,到了池府后不要惹是生非……” 第1609章 结局(一) 小元福虽然年纪不大,但他不是不明白这番话意味着什么,他卯足了劲儿想要扑过去,但王春燕却死死的拽着他。 小元福声嘶力竭的哭喊道:“不要!我不要娘亲离开!娘亲,带我一起走吧!我会在您身边伺候您的,我会很听话的!求求您带我一起走吧!” 元玉婉摇了摇头。 小元福跟她不一样,他还有未来,他还有无限的可能! “元福!听话!” “我不要!” 王春燕未曾想到这小家伙竟能判断出来元玉婉要渡劫飞升。 这场面已然将王春燕吓得不轻。 她就这么看着第三道雷劫打了下来,直接批在元玉婉身上。 那一刻,元玉婉突然想起了青莲当初说过的那番话——在她渡劫飞升的那一刻,她有些后悔了,她发现自己根本舍不下自己的孩子! 在此时此刻,元玉婉的心境居然和青莲如出一辙。 在人间的时候,她渴盼解脱。 但就在即将离开的那一刻,她竟突然后悔了。 她舍不下这个孩子,这孩子打出生起就养在她的屋里,他视自己为亲娘,她怎么忍心撇下他?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第三道雷劫打下来后,元玉婉的身体在渐渐消失,她的手脚逐渐变得透明。 趁着还能说出话来,元玉婉高声回道:“元福!一定好好听叔叔和姨娘的话,好好在人间生活下去……” “娘亲!——” 小元福哭喊着,就这么看着娘亲在他眼前消失。 她化作了一丝炊烟,但那炊烟很快便散尽了。 紧接着,那天道日晷便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径直朝着云端而去。 天道日晷归位了,元玉婉也得以位列仙班。 凡间的修道之人若是得知元玉婉被仙家传授了法力,只修行三年便位列仙班,定然感到天道不公。 可只有元玉婉知道,原来这真的是个围城。 以前她羡慕青莲在濒死的情况下也能得以飞升,但青莲却告诉她——仙家不是那么好做的,如果可以,还是当个凡人,好好享受这人间吧! 元玉婉本以为自己没什么可享受的,可这突然的飞升,让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太多放不下的事。 但现在,崭新的天道日晷已经铸成,元玉婉须同这天道日晷共存亡。 …… 而天道日晷的修复,同样意味着顾相宜可以被无罪释放了。 此刻的池映寒已然来到悬崖附近,在靠近悬崖的时候,他高声喊道:“顾相宜被无罪释放了!她是冤枉的!你们快将她放出来!” 然,悬崖边上的鬼差却面面相觑,回道:“可是她已经跳进去半晌了啊!” “什么?!” 这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池映寒惊道:“怎么会这样?谁让你们带她下去的?她的案子不是正在重审吗?” 但这时,纵是他为难这些鬼差也无济于事,这些鬼差什么都不知道,方才上面下令让顾相宜进入十八层地狱的入口,他们便听命行事了。 这时,池映寒再度问道:“你们快把她带出来啊!” “这……若是真的堕入岩浆底部,进入十八层地狱,那就不是我们能带出来的了。并且,但凡进入十八层地狱的鬼魂,都是永世不得超生的……” 池映寒紧咬着银牙,一时不知该如何宣泄心头的怒火。 他遂质问道:“我能进去带她出来吗?” 鬼差更是诧异的道:“你进去也没用啊,虽说你是阳间的人,跳入岩浆未必会出事,可她已经……” “噗通——” 在听说自己进去不会有事后,池映寒便纵身一跃,跳入了岩浆之中。 她不会永世不得超生的…… 她不会的! 这不该是她的结局! 顾相宜,你不是一直在努力活下去吗?不是有一丁点儿的希望,你都不会放弃吗? 那现在呢?你为什么要进入十八层地狱? 你被无罪释放了你知道吗? 你不能放弃!知道吗?! 而这时,顾相宜已然快要坠入岩浆底部,而那岩浆的底部,便是十八层地狱的入口。 岂料,就在这时,顾相宜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了阵阵声音。 “顾相宜,你不能睡!你不能进入十八层地狱的入口!” “你被无罪释放了,你知道吗?” “不是连一丁点儿希望都不会放弃吗?你为什么要跳入这岩浆?” “笨蛋!谁要你为我们牺牲了,你若是不在了,我们该怎么办?!” “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啊!” 这些话语一句又一句的灌入顾相宜的耳道。 顾相宜微微睁开了双眼。 她恍惚之间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那身影拼命的往下游,拼命的靠近她,而她好像坠入了深海一般,整个身体都在失控的下坠。 但就在即将坠入岩浆底部的时候,那身影突然伸出手,想要拉住她。 他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抓住她的衣领。 就在二人即将坠入岩浆底部之时,顾相宜突然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是池映寒! 她当即瞠大了双眸! 下一刻,她竟本能般的伸出手去抓他的胳膊,池映寒见她抓住自己,豁出命去将她往上拉。 可顾相宜的意识却渐渐模糊了下去,在意识完全消散之前,她听到的最后一道声音便是—— “你被无罪释放了……好好活下去……” …… 顾相宜感觉自己好似做了一场噩梦。 梦中的自己仿佛置身在一片红色的海里,她不停的下坠,越发的窒息…… 不,我不想死! “啊!——” 顾相宜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原是一场噩梦…… 顾相宜看着四周的景象,逐渐缓过神来。 这时,正值宁儿端着水盆推门而入,开门的那一刹,她看到了从床上坐起的顾相宜。 宁儿当即瞠大了眸,不可置信的望着顾相宜。 顾相宜同样不可置信的看着宁儿。 下一刻,便见宁儿的双手颤抖着,一个不稳,便失手将水盆扔在地上。 就这么看着宁儿转身跑了出去,边跑边喊:“夫人!夫人!” 顾相宜意识到情况不对!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宁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被送走了吗? 难不成自己再一次回到了五年前? 想到这里,顾相宜的心跳便漏了半拍。 她慌忙的起身,却发现这里不是池府,也不是仙居。 她不会真的回到五年前了吧? 不!她不想再经历一遍轮回了! 顾相宜想着,便惊慌失措的想要离开这间屋子。 她不想回到和池映寒相识之前的日子,她不想失去两个孩子,她不想…… 然,就在顾相宜慌忙的要逃离这间屋子的时候,突然!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宝,欢迎回来!” 第1610章 结局(二) 后来,顾相宜才知道,原来她已经昏迷七七四十九天了。 当日为了救她,池映寒和元玉婉闯了阴司。 池映寒是抱着宁可把天界捅个窟窿也要为她申冤的心态去的。 结果,池映寒竟真的一纸御状将冤案申到了玉皇大帝那里,玉皇大帝动用溯源宝镜才查清了真相——顾相宜是被天道日晷带回五年前的,并不是从阴司逃出去的。 而那天道日晷,已经被元玉婉修复了。 她更改了天道法则,并渡劫飞升了。 众人并不知道元玉婉是怎么想的,但在他们看来,这是天大的喜事。 可是,让他们犯愁的是—— 被无罪释放的顾相宜明明已经还阳了,可却迟迟无法苏醒。 池映寒瞧着她的心跳脉搏已经恢复正常,可人却一直睡着,不知是不是在岩浆里伤到了魂体。 抑或是说…… 黑白无常虐待了她?! 池映寒气势汹汹的想要找人作法再去一趟阴司,谁料当夜谢必安便给他托梦,告诉他——顾相宜的昏迷跟他们没有关系,这人呢,他们已经放了,而且谢必安强调自己绝对没有虐待她! 池映寒在梦中质问道:“那她为什么醒不过来呢?” “你们阳间的人受伤救回来后还有常年昏睡的呢,她的魂体受了那么多折腾,自是需要时间恢复的。当然,我不排除魂儿散了的可能,你们要是不放心的话,找阳间的道士给她叫魂,能把人喊醒也说不定。” 梦醒之后,池映寒便做了件让全京城都瞠目结舌的疯事。 这个从前根本不信鬼神之说的人,竟将庆境内有名的道士都喊来了。 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要去尝试! 于是这些道士便在池府轮番作法,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直到有个道士说这池府风水不好,将她带到一个能够吸收天地灵气的地方,有助于她恢复。 池映寒实在是没招了,人在快要被逼疯的时候,什么道理他都是信的,于是他便带顾相宜来到一个风水好的地方吸收所谓的天地灵气。 接着,又有道士说平日里照顾她的人必须是常年照顾她的,切不可随意更换,否则会使魂体受惊。 于是,他把被送走的宁儿叫回来了,宁儿这个傻丫鬟在她身边伺候着,保证让她感到亲切。 还有道士说,她的身体被冰封过,阴寒之气让魂体处于休眠状态,需服用驱寒的药物,待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寒气散尽,她便能醒过来了。 池映寒被这帮道士折腾得不轻,但却也不敢含糊,全都照做了。 许是新的天道法则是个有人情味的,瞧着他这些日子太憔悴了,终于在第七七四十九天的时候,将顾相宜还给了他。 连顾相宜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居然真的能够还阳,且在她苏醒后,听说自己居然睡了七七四十九天,第一反应便是觉得奢侈又浪费。 毕竟她之前可是数着日子过的,每一天都很金贵的。 而王夫人瞧着顾相宜醒过来了,先是喜极而泣了半晌,随后便想着该如何庆祝。 池映寒突然提议道:“我还欠着相宜和孩子们好几次的郊游呢,不如我们全家一起出去玩吧!” 王夫人瞥了池映寒一眼,驳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闺女她身体才刚恢复,岂能这般折腾?” 池映寒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顾相宜很可能余生都不能出远门了。 然,顾相宜却是感到有些奇怪。 “娘,这次醒来后,我好像感觉身体爽朗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难受了。” 王夫人惊道:“什么?!” 说来也是诡异,在苏醒后,顾相宜的身体竟然康复了! 于是,池映寒便尝试着带她和孩子去京郊游玩,结果顾相宜的身体真就没什么毛病了。 接下来的日子,顾相宜便回到了京城,恢复了原有的工作。 一开始李元烁和李元清也担心顾相宜的身体状态,李元清时常让顾相宜去她的宫殿吃些糕点,一来是让她好生歇歇,二来是探探她的身体状况如何。 岂料她的身体真的好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容易疲惫了。 又过了一个月,李元烁瞧着小两口的焦虑期和腻味期应该是都过去了,便让顾相宜和孩子们在李元清的宫殿住上几日,而池映寒则是该去办他的正事了。 于是,李元烁便拟写圣旨,让池映寒正式下西洋。 宣政殿上,李元烁怕池映寒惦记妻室,便好言相劝道:“爱卿此番下西洋,若是一切顺利的话,那么待爱卿回京后,朕也方便封爱卿为侯爵,爱卿的娘子自也会被封为诰命,岂不是皆大欢喜?” 一听这话,池映寒一阵头疼。 “陛下,您就别封了,相宜她不想当什么诰命夫人,她就想做个普通百姓……” “荒唐!这天下女子哪有不想被封诰命的?有了这诰命的身份,她转头就能做池府的当家主母!” “那她就更不想当什么诰命了!她巴不得躲清闲呢!” “那……待你归来,朕准你们告假一个月,让你们去游山玩水,如何?” “这主意不错!微臣正想带内眷出去玩玩呢!” 于是,李元烁便先行纵他了,待他回来再谈官位一事,以顾相宜的性子,准是会让池映寒封侯拜相的,而李元烁还指着池映寒助他打理朝政呢,岂能让他无官无职? 不然,保不住哪天他直接功成身退,彻底游山玩水去了! …… 于是,池映寒就这么被安排了日程,代表崭新的庆国出使西洋。 那一日,池映寒带着由十多艘大船组成的船队,准备出发前往西洋。 每一艘船上,都插着带有龙纹的旗帜。 顾相宜站在码头旁,再一次确认道:“真的不知道哪天回来吗?” 池映寒在扬起带有金龙图腾的帆扬起后,回道:“下西洋的事儿,谁说得准呢?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一年半载!” 顾相宜就知道这日子短不了,因为他要访问的不止是一个国度,而是整个洋国。 虽然理论上应该支持他,可顾相宜还是不忍同他分离这么久。 她遂恳切的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池映寒无奈的道:“你好生在家里等我回来,还要带孩子呢!岂能这时候跟我出去折腾?” “我也想见见世面啊!你带我一起走吧!” 她找遍旁的理由,偏是不肯承认自己舍不得他离开。 池映寒遂叹了口气道:“都说好了让李元清照顾你的,你这又是在胡闹什么?出使西洋是政事,哪有带家眷一起走的?回罢回罢!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第1611章 结局(终) 池映寒遂叹了口气道:“都说好了让李元清照顾你的,你这又是在胡闹什么?出使西洋是政事,哪有带家眷一起走的?回罢回罢!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可是……” 顾相宜仍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池映寒见她这模样,打实容易心软。 他遂转过头去,不忍再去看她。 这时,顾相宜身旁的小允安也拉着顾相宜的小手劝道:“娘亲,爹爹要忙正事去了,我们就回家等爹爹回来吧!之前不也是这样等爹爹回家的嘛?” 一听这话,顾相宜就更加委屈了。 “虽说规矩是要守的,可我不想再等你一年了,你不在我身边,我整日都担心着你。吃不好,睡不好……现在我虽然回来了,但具体阳寿是多少年我也不知道……万一等不到你回来那天我就又被带走了怎么办……” 池映寒:“……” 祖宗啊!能不能别再戳他痛楚了? 他也担心自己不在顾相宜身边的日子里,顾相宜又出什么事啊! 她怕极了,他也怕极了。 可是,这么严肃的国家大事,真没有拖家带口的先例啊…… 池映寒忍着心里的这份难受,故意铁了心的遂催促道:“起锚吧!该启程了!” 见池映寒铁了心的起锚,顾相宜当即换了一种口气:“池二!你就带我一起走嘛!” 池映寒:“……” 撒娇也不行!他不能心软! “池二,现在庆国正是立新规矩的紧要关头,没人规定非要守‘不得带妇人行船出海’的旧制,你真的不考虑带我一起走?” 池映寒实在是受不住了,回头嘱咐一句:“出海可是个苦差事,你还带着两个孩子呢,岂能跟我受一年的苦?宝,你乖乖的在家等我,我会尽快回来的,回去吧乖!” 这时,池映寒所在的船只便启程了,池映寒遂转过头目视前方。 见再怎么挣扎也没用,小允安也叹了口气道:“娘亲,咱们回去吧!” 她知道在这些聚少离多的日子里,爹爹和娘子过得有多辛苦,甭说爹爹和娘亲了,她自己过得也够辛苦的,他一走就是一年,那他们就得再等他一年…… 可是看样子,苦日子还得继续了…… 然,就在船只缓缓发动的时候,池映寒突然感到一阵心痛。 那是一种遮掩不住的痛楚,以至于他身边的随从都看出了端倪,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他下意识的摆了摆手道:“没事。” 可是那说不上来的痛感仍未消散,反倒越发的剧烈了起来。 尤其是在感受到自己距离顾相宜越来越远后,有那么一刹,他后悔了! 他终究欺骗不了自己的心,船只刚刚发动的那一瞬,他就已经开始想她了! “船夫,停船!” 船家一愣:“大人,船锚都已经起了,船队距离这会儿也近了,一时半会儿也抛不了锚啊……” 池映寒闻言,也没再为难船家,他遂急匆匆的朝着船尾跑去了。 好在这时船只还未走出几步,此刻的船尾虽然颠簸,但还是靠岸的。 而顾相宜见他竟跑了回来,徒然一惊。 “池二?” 他回来干什么?莫不是船上出了什么情况? 果然,还未等他彻底离开她的视线,她就已然开始担心他了。 池映寒这才意识到——执意将顾相宜留在岸上,不仅是最愚蠢的决定,也有可能会成为他最后悔的决定! 下一刻,池映寒便将双手伸向顾相宜,并道:“相宜!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们上来!” 顾相宜:“!!!” 殊不知,这一举动让整个船队都颇为震惊。 大人这是在做什么?前朝可没有带女子远航的先例啊! 而在池映寒看来,若是前朝没有这种先例,他便自己开创这个先例,绝不为旧制所缚。 可是,现在毕竟是起锚了,船只摇摇晃晃的,顾相宜最是怕水,不敢上前去拽池映寒的手,且她手里还抱着小允乐呢,她更是不敢乱动了。 “相宜,相信我!我肯定不会让你们掉下去的!” 顾相宜自是相信他的,只是还是有点害怕。 池映寒又道:“安姐儿,你先松手,爹爹带你娘亲和弟弟上船!” “好!” 小允安乖巧的松手了。 下一刻,池映寒便瞄准角度,一把托起顾相宜纤细的腰肢。 在双脚离地的刹那,顾相宜本能的将小允乐抱得紧紧的,可还没等她喊出声来,整个人便已经站在了船上。 池映寒在将她抱上船后,赶忙搂住怀中的小怂包,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放心吧宝,有我在呢,肯定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殊不知,码头上的小允安在见了这一幕后,不禁有些着急了,生怕爹爹和娘亲腻味起来就把她忘了。 小允安遂也展开双臂,嘿嘿一笑道:“爹爹,还有我呢!我也要抱抱!” “好嘞!爹爹给安姐儿一个超大的抱抱!” 说罢,池映寒便笑着挪到船边,猛地将小允安托起,举过头顶。 小允安觉得新鲜,嘿嘿的笑了起来。 此刻,正值清晨,朝阳从水面渐渐升起。 池映寒依稀记得这个时辰许愿最是灵验,他遂将小允安举向了那温暖的朝阳,笑着问道:“安姐儿,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 小允安不知爹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对,这时候向朝阳许愿,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的!这种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 小允安看着远方的旭日,嘿嘿一笑道:“虽说可遇不可求,但我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愿望啊!” “确定没有?你再好好想想!” “嗯……那就希望以后都能过上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吧!吃喝不愁,爹娘安好,全家都能聚在一起看日出,这就够啦!” “这就是你的愿望啊?” 小允安认真的点了点头。 池映寒一直认为这孩子的脾气秉性随自己,然,在这一刻,他竟发现这孩子竟同顾相宜一样。 没什么太大的志向,只求全家平安幸福,永远都能聚在一起看日出。 “好,爹爹答应你!” (全文终) 第1612章 番外(一) 十年后,庆国京城。 京城的街巷如往日一样繁盛,但与十年前相比,这里的楼阁建得更高了几层,许多商铺意识到只要有更好的建筑材料,原来阁楼是可以建四层甚至更高的。 这十年来,王文一直在学习西洋的建筑技艺,致力于打造一个全新的庆国。 京城内的商铺更是五花八门,但很明显引进了许多西洋的水果,每走几条街,便能看到一家医馆,当初那些叫嚣着保守的郎中,如今也沉淀下来,顺应了新的制度,他们很愿意开设留诊室,让有需要的病患在药堂留诊观察。 十年来,庆国变化颇多,百姓安居乐业。 不过,这十年间争议最大的便是让女子同男子一样进入学堂。 在最开始推行这个制度的时候,不少官员是反对的——女子入学堂的目的是什么呢?难不成她们也要参加科考? 李元烁并不打算操之过急,他未开放女子参与科考的制度,但他认为女子也应有进入学堂的机会。 于是,如今的私塾内,男学生和女学生之间隔着屏障与帘子,女学生戴着纱帽,跟男学生一起诵读着诗篇。 “东临碣?,以观沧海。?何澹澹,?岛竦峙。树?丛?,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之?,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幸甚?哉,歌以咏志。” 私塾先生点头称赞道:“今日大家的劲头很足啊!” 他环视了一圈这里的学生,大部分学生都十分认真。 除了在座位上正在鼓捣着什么的池允安。 “再颂一遍。”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何澹澹,?岛竦峙……” 学生们诵读的声音,自是盖过了老先生的脚步声,老先生蹙着眉头朝着池允安走去。 池允安全然没听到那脚步声,更不知道老先生朝着自己走来了。 屏障另一侧的王贤重重咳了两声。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池允安在听闻这道咳声后立刻警觉的抬起了头。 她这才发现老先生居然就在自己的身后! 池允安赶忙拿起课本,跟着诵读了起来。 待诵读结束后,老先生质问池允安道:“你在这儿研究什么呢?纸上画的是什么?” 池允安噎了一下,这才回道:“先生,我在研究茶艺。您看,这些都是茶的配料……” 听闻这话,王贤身后的元福额头上不禁开始冒冷汗。 老先生还真就仔细看了眼她研究的茶艺,叹道:“研究得还有模有样的,但我们这里不是学习插花斟茶的地方。既然选择来学堂读书,就要拿出一份认真好学的劲头。” 池允安辩解道:“先生,这首诗我昨天就背下来了……” “那你知道这首诗的寓意吗?抑或是说,作者为什么要写这首诗?” 池允安心道:她哪里知道这些?她要是知道的话,还用得着老先生在这里讲? 老先生瞧她这模样,旋即回了一句:“放课后你来我这儿一趟。” 屏障对面的池允乐无奈的叹了口气。 长姐又被留堂了。 不出预料的话,回家后她又得告诉爹娘,自己想多学点东西。 但她这说辞,爹娘能信才怪呢! 果然,在放课后,其他学生都陆续离开了,只有池允安灰溜溜的去找老先生了。 老先生瞧着王贤、元福和池允乐还有他们的侍从都坐在原地等着她,不由得叹道:“你年纪不大,排场倒是不小,一个人被罚留堂,需要七个人陪着你。” 池允安嘿嘿一笑道:“先生您瞧瞧,他们都挺不容易的。您今儿就早点放我走呗!” 老先生“哼”了一声:“若是就这么放你走,老夫愧对你父母啊!” 池允安再度尬笑道:“您要是想让我背诗的话,那我就给您背一遍。” “老夫知道你会背,你是个聪明的,学什么都快,但是再有天赋的人,也得拿出态度来。学学你幼弟,这么小便才华出众,每次诗会上都能作出佳句,可谓是光宗耀祖。” “那可不!我也觉得光宗耀祖呢……” 实则,池允安心里想的却是—— 他一个人光耀门楣就足够了,她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若不是母亲嫌她一个人在家里太闹腾了,也不会打发她到这里来读书。 母亲的心思,她最是清楚。 当然,这些文章她都能听懂,也都能背下来,就是蛮无聊的。 “先生,您不要我背诵诗文,那您让我做什么啊……” “回去之后将诗篇的写作背景整理出来,还有这诗篇的寓意,明日上课之前交给老夫。” 池允安松了口气。 这种事回家后交给池允乐去做就好了。 她赶忙欢快的答应着:“好嘞!先生您放心,明儿一早保证给您交上来!” 老先生摆摆手,便放她走了。 瞧着她蹦蹦跶跶的回到了座位上,老先生心中不禁感慨道:这孩子倒是个讨喜的,每天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心事,打实是个好孩子,但她这性子自是有她的缺点,那便是做什么事都没有耐性,若是成不了器,倒也有几分可惜。 在她回到座位上后,她的丫鬟枣儿便开始帮她收拾东西。 枣儿跟她同岁,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旁的院的不用想都能猜到——因为贪吃! “枣儿,你收拾好东西后,在这里等我们一会儿。” 枣儿听闻这话,就知道姑娘又要作妖。 “姑娘,前几日不是答应过主母早些回去的吗?您这要是再偷跑出去玩,那主母又得斥责您了……” 池允安一听这话,顿时感觉耳朵要起茧子了。 “我娘什么脾气,我又不是不知道,没事的啦,她就喜欢说两句而已,她若是真对我下重手,早就派人堵在学堂外面把我绑回去了!” “可是,那不是怕影响您的清誉吗?” 池允安瞧着她这么怂,只得安慰她道:“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跟我娘情比金坚!” 好一个“情比金坚”,她咋不说她们的关系那叫一个“母慈女孝”呢…… 第1613章 番外(二) 母女俩关系是挺好的,好到主母经常怀疑人生,逮着闯祸的姑娘就叹上一句:“我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孽畜?” 若是换成旁的孩子,主母还会思考一下自己的用词是不是有些不当,但放在池允安身上,那么这个词汇便是生动形象到了极点。 枣儿可不敢纵她胡闹了,她围在池允安身旁恳切的道:“姑娘,您念在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跟奴婢回去好不好?若是您这次再晚归了,主母就该责罚我了!” 枣儿的话如同一阵乌云在池允安头顶萦绕,但池允安却是郑重的拍了拍她,教育她道:“你应该多跟我学学,她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要经过心脏这个位置,大不了晚上睡一觉,第二天也就不记得她说过什么了。” 枣儿欲哭无泪…… 她一个奴婢跟嫡长女能一样吗? 她捂着心口,心疼自己的月俸和口粮…… 池允安瞧着她这崩溃的模样,属实有些凄惨,遂叹了口气道:“就出去玩一个时辰,你就说我被留堂了,让她斥我便是。” 池允安向来心大,顾相宜的斥责对她来说起不到半点作用,久了也是奇怪,在知道这孩子是根本不往心里去后,顾相宜便会习惯性的在她面前发牢骚。 池允安心态向来挺好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百毒不侵,不仅如此,她平日里反倒喜欢让顾相宜跟她唠唠家里的烦心事儿。 毕竟池家主母不是那么好当的,在坐上这个职位后,池家的账册,各院姨娘的生活起居,她都要顾及到,有一丁点儿做得不妥当的,就会有长辈来敲她的门。 好在顾相宜现在身体康复了,若是换作以前那体虚的模样,准是被这些琐事生生折腾垮了。 要不她怎么把池允安送去学堂了呢?可不就是嫌池允安太闹腾了,生怕又闹出什么事儿来,给她添乱吗? 在池允安的软磨硬泡之下,枣儿同意留在这里等她一个时辰,这时,王贤和元福还有池允乐便跟着她一起离开了学堂,并让他们的侍从都留在原地了。 他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枣儿年纪最小,问了一下其他几个侍从,其他几人皆有十五岁了,懂的比枣儿多,只回了一句:“小主子们最是不好伺候,他们不让咱们跟上去,我们只能听着,但他们尚且年幼,真出了什么意外,咱们也是担待不起的。” 枣儿叹道:“谁说不是呢!姑娘明年就及笄了,现在还胡闹着呢!” 但他们闹有闹的道理,眼下正值开春,池允安听池映寒说这个时候很多人会到山上打猎,并且连池映寒自己也是每年开春都陪李元烁进山狩猎的。 池允安年纪终还是小了些,她想着若是再过两年,她也要上山去打猎。 而今日,他们要做的则是在前几日打完猎后的猎场捡剩下的,譬如一些被逮走的母兽留下的幼兽。 她记得爹爹曾有一只黑貂,就是在猎场上带回来的幼兽,她很小的时候见过那只黑貂,大概是三岁的时候吧,她记不清了,只知道没过两年那只黑貂便老了,后来在某天夜里离开了池府,爹爹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但爹爹跟她讲过,貂爷之所以叫貂爷,正是因为它是个纯爷们的,它离开的时候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貂爷走后,池映寒便没再养过貂,只是偶尔在夜里跟顾相宜谈起自己当年在北魏跟那只貂并肩作战的事儿。 那时候,太子就把他一个人扔到了北魏,能活则活,活不下去就会死在那里,他没有任何帮手,只能靠一只貂和一只隼完成情报任务。 后来那只隼被人射杀了,池映寒到现在想起来心里都不舒服,他有时候会感慨,好歹貂爷是岁数大了,自己走了。 每当这时,顾相宜便安慰他道:“别想这些伤感的事儿了,日子还是要继续的,以后要不要再养一只?我帮你照顾着!” 这话可是将池映寒逗得发笑:“你还能帮我伺候这玩意儿?” “我怎么不能!你敢养,我就敢伺候!” “好啦好啦,我知道宝你心疼我,你现在要操持一大家子的事儿,每天瞧着你这么累,我都觉得心疼,哪能让你费这力气?别闹了,我现在不急着养这些小玩意儿,你也好生休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池映寒说着,硬是要把顾相宜抱到床上去。 顾相宜驳道:“我不累的,而且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有事忙活总比没事闲着要强。再者说了,等我忙活完了,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也体验一下当老祖宗是什么滋味儿。” 池映寒抱着顾相宜,将脑袋贴近她,用鼻子剐蹭着顾相宜秀挺的鼻梁,在她耳畔轻声道:“你当什么老祖宗,当个小祖宗不就挺好的?” 瞧着他们恩爱的样子,池允安还是蛮欣慰的,但她知道爹爹心里是有遗憾的,那就是他许久没有再养一只貂了。 “所以,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要给爹爹抓只貂崽回来,而且安全起见,咱们这次必须速战速决!” 要是拖得太晚了,娘亲又该生气了。 生气对身体不好,这一点,池允安心里还是蛮清楚的。 于是,他们几人便四处寻找貂崽了,想要找到貂崽,主要还是要掏窝翻洞,这一点池允安最是拿手,并且每次干这种事的时候,她一定要拽上元福。 几个孩子里唯一没有进去掏窝的便是池允乐,他是父母眼中的乖孩子,从不胡闹扯淡,这次过来也是怕池允安闹出什么名堂。 于是,池允乐便在洞口外面等着池允安,看着池允安一点点钻进去,他在外面叮嘱道:“姐,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我进去帮你!” “好嘞!你在外面帮我守着就行!” 她知道这个乖小孩打死都不会钻进洞穴搞得满身都是灰尘的。 于是,池允乐就这么陪着池允安挨个洞口去掏,一连掏了五六个洞口。 第1614章 番外(三) 可是,在连掏了五六个窝之后,池允安竟是一无所获。 池允乐瞧着时辰不早了,提议道:“实在没有的话就别找了吧?说不定这里已经不剩什么了!” 池允安嘟了嘟嘴,闷气的道:“不可能!爹爹说过每次狩猎的时候都会有很多幼兽没能被发现的,只不过它们藏得很深罢了……” 池允安说着,便又一次钻进了一个洞穴。 池允乐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在外面陪着她。 岂料,在进入这个洞口后,池允安惊叫出来:“这个洞里有幼崽!” 池允乐耸了耸肩道:“大抵是佛祖都不忍心看你这般瞎忙活了罢!” “谁说我是瞎忙活了?我……啊!——” 然,洞内的池允安还未回怼完这句话,便忽然失声惊叫出来。 池允乐立刻警觉起来。 “姐!你怎么了?” “洞里有蛇!” 池允安赶忙慌张的往回退,但在快要出来的时候,她又叫了一声。 “姐!你还好吧?” 进去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出来的时候便狼狈得不成样子了。 只瞧着池允安灰头土脸的钻出了洞,将两只幼貂递向池允乐,并焦急的嘱咐道:“快接着!这两只还活着!” 她并不了解这些自然规律,原来在母兽被捕后,就会有蛇或其他野兽钻进洞内捕食幼兽。 好在池允安在蛇嘴里抢下来两只小崽,但她却是一副吃痛的模样。 池允乐就知道长姐准是又闯祸了。 “小乐,拉我一把!” 池允乐在一只手接过两只幼崽后,另一只手便拉住的池允安。 别看这孩子才十岁出头,力气倒是还挺大的。 他一把将池允安拉出了洞穴,池允安吃力的往前爬了几步,接着便坐在地上喘息。 谁料,下一刻,洞里的那条蛇竟追了出来! 池允乐见状,赶忙喝道:“姐!当心!” 池允乐一边提醒池允安,一边在掌心之间凝聚一道力量,下一刻便朝着那条蛇打去! 那条蛇刚刚爬出洞穴,便被那道力量击中,直接被打回了洞穴中,不见了踪影。 池允乐这才将功力收起。 而池允安瞧着弟弟这般威风的模样,欣喜的笑道:“小乐!你真厉害!” “没什么。”池允乐有些避讳这个问题,在收功后,遂同池允安道:“姐,我会法术这件事,你可不能跟爹娘说啊!” 池允安会意的道:“明白!问就是元福干的!” 说罢,池允安便想起身看看两只貂崽,但她方才挪动一下,便发觉自己脚痛得厉害。 池允乐这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 “姐!你这是怎么搞的?被蛇咬了?” 池允安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艰难的解释道:“不是蛇咬的,就是出来的时候有些急了,把脚崴了……” “你这不是等着挨骂呢吗?” 池允安闻言,却是笑了一声:“无妨,我自有对策。” 说罢,她便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两只貂崽身上。 “给我看看这两只崽崽!” 池允乐一只手托着两只刚刚睁眼的幼貂,这显然是没有断奶。 两只幼貂一只纯白,一只纯灰。 池允安叹了口气道:“唉!洞里明明有只纯黑色的崽崽的,可惜被蛇咬死了,不然爹爹肯定会很喜欢的……” 池允乐打实拿她没办法,遂回了一句:“你先想想回去该怎么解释吧!你这弄得灰头土脸的,还把脚给崴了,你是嫌娘亲操心事儿不够多是嘛?” 池允安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不过,她现在已经身经百战、百毒不侵了。 池允安遂镇定的道:“这两只貂崽你揣在布包里,娘亲平日里对你最是放心,肯定不会检查你的布包,然后我们先进去,我就说我在私塾摔了,这时候你偷偷从后面溜进去。记住,千万不能让爹娘发现崴脚和抓貂是同一时间发生的,等过两天咱们就说在集市上买的就好了!” 池允乐:“……” 长姐的脑子是专门用来想这些鬼点子的吗? 于是,池允安和池允乐便跟元福和王贤重新集合了。 看到池允安这受伤的脚,王贤顿时慌了。 “你这是怎么弄的?疼不疼啊?” “王贤哥哥,不严重的,回去就说是我被罚功课心情不好平地摔跤了!” 王贤:“……” 平地摔跤?亏她想得出来! 于是,这个说辞,王贤便帮着传达给所有侍从。 侍从们虽然有些无奈,但主母这两日确实有许多琐事要忙,他们也只得帮着搪塞。 …… 不多时,众人便回到了池府。 枣儿按照计划先行进门,便进门便喊人道:“来人啊!来人啊!安姐儿在学堂摔了一跤,快送到郎中那里给她看看!” 话落,府上便跑出来几位婆子,婆子见状,惊叫出来:“哎呦!我的小祖宗啊!怎么摔得这么严重?这是在哪儿磕的?” 枣儿叹道:“姑娘今日挨罚了,心情烦闷,也不看路,结果平地摔跤……” 因为池允安受伤这事铁定是瞒不住的,所以她不妨搞得兴师动众一点,掩护池允乐带小貂崽回自己的院子。 不然的话,他们很难从主院回到偏院,路过的时候肯定得被娘亲叫过去问话。 果然,这动静很快便惊动了顾相宜,近几日手里的账目繁多,顾相宜本就没心思照看池允安,听说她又在学堂被罚,顾相宜的脑瓜仁子更是嗡嗡作响。 她赶忙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几个婆子赶忙过去同顾相宜交代道:“二少夫人,安姐儿在学堂摔了一跤!” “摔成什么样了?搞得这般兴师动众的?” 倒别说,这日子久了,顾相宜实在是没办法相信池允安,总觉得她这是用摔跤掩饰自己挨罚的事儿,想减轻顾相宜对后者的重视。 可顾相宜深知这孩子马上就及笄了,她不愁自己嫁不出去,顾相宜还愁呢! 这都到了要出阁的年纪了,怎么偏是不在意自己的清誉呢? “允安,老实交代,你又闯什么祸了?” 池允安怯怯的道:“那个……上课走神了一会儿……” 第1615章 番外(四) “你这是第几次上课走神了?先生找过你多少次了?” 池允安委屈巴巴的道:“可是我又不需要科考,今天讲的文章我也早就会了,那我还听什么呢……” 顾相宜饶有兴趣的道:“都会了?那好,今日讲的是哪篇文章?你给我讲讲!” 一听这话,池允安便知道自己能拖住顾相宜了,她顿时兴奋的道:“娘亲,我真的都会了!我给你讲哦!今天先生讲的是《观沧海》!” 池允安一边说着,一边将顾相宜往屋里拽,顾相宜低头看着小允安的小手紧紧拉着自己,带她往客堂里走,这时,元福和王贤也陪她进了客堂,并站在门口挡住顾相宜的去路。 王贤附和道:“是啊,今日讲的确实是《观沧海》。” 元福赶忙提点了一声:“我们就不要打岔了!让允安妹妹自己复述今日讲的内容就好!” 王贤赶忙点了点头。 而这时,池允乐见他们三个人配合得十分默契,遂悄悄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然,他才刚迈出两步,顾相宜便急忙叫住了他。 “站住!” 池允乐本来就胆小,被这么一喊,立刻站在原地。 但他还是故作镇定的道:“母亲,有什么事吗?” 顾相宜对池允乐的态度向来很好,毕竟他确实比池允安省心了太多。 但这一次,顾相宜却是明确的道:“允乐,你过来。” 池允乐:“……” 惨了!还是被发现了! 然,池允安这时赶忙随机应变道:“娘亲,您叫他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您不知道《观沧海》讲了什么?” 好家伙! 这招术用的,其他两个孩子也叹为观止…… 然,在池允乐乖巧的过来后,顾相宜却直言问道:“你们刚刚干什么去了?” 池允乐恭敬的给顾相宜行了个礼,回道:“母亲,孩子方才在陪长姐,所以回来得稍晚一些。” 池允乐说的确实是实情,并且不得罪任何一方。 然,顾相宜却继续问道:“允乐,告诉娘亲,你陪你姐姐做什么去了?” 池允乐仍是镇定的说:“长姐被留堂了,于是她就在学堂附近玩了一会儿。” 池允乐向来木讷,不会说谎,即便是说谎,反正也十分僵硬。 看得出来,池允乐十分为难。 顾相宜轻轻抚摸着池允乐的小脑袋,不忍再让他感到纠结。 她遂回头看着池允安道:“允安啊,你还是自己交代一下吧!刚刚上哪里疯玩去了?你这脚确定是在学堂伤的吗?” “娘亲,我刚刚……” “想好了再说,你若是实话实说的话,娘亲不会怪你的,但你若是非要说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顾相宜说着,便开始用手帕擦着手指上的泥土。 池允安这才意识到,方才她突然找到破绽,便一门心思的将娘亲拉进厅堂,全然忘了自己的小手上沾着泥土。 娘亲是个有洁癖的,对这种细节格外敏感。 尤其是那泥土怎么看都不像学堂内的泥土。 池允安知道自己终究是斗不过娘亲的,自己的这点小计俩,哪里比得过能混上当家主母这个位置的娘亲? 池允安遂嘿嘿一笑道:“我其实就是怕娘亲在家里算账,把脑子算僵化了,所以这不是表演点小节目,让娘亲活络一下大脑嘛?” 说罢,池允安便嬉皮笑脸的给顾相宜捶着背,乍一看还挺孝顺的。 顾相宜一阵无语:“那我可真谢谢你啊!” “嘿嘿!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小家伙是个嘴甜的,顾相宜最是清楚,但现在她越发的不吃这套了,遂坚持道:“别转移话茬,老实交代!干什么去了?” 池允安一边给顾相宜捶背,一边笑着道:“那个……爹爹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得亏顾相宜这会儿没喝茶,否则还不得一口茶水喷出来。 “你爹生辰在冬至,这才刚开春!” “那……娘亲,您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我们这个年岁过什么生辰?又不是在过大寿?” “娘亲,你们得过生辰的!尤其是爹爹,虽然他的生辰在冬天,但是我们做儿女的,开春就该思考今年该送什么礼物给他,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顾相宜:“……” 这小嘴甜的,顾相宜差点都被感动了。 奈何池允安的小心思一向很多,顾相宜不得不留个心眼。 “所以呢?” “所以我们给爹爹找礼物去了呀!” 说实话,这个说辞,顾相宜是不信的。 天知道他们去哪里疯玩了! “那礼物呢?” 池允安嘿嘿一笑:“在弟弟的包里呢!娘亲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顾相宜仍是有些不信,总觉得有诈。 池允安知道自己终究是斗不过娘亲的,自己的这点小计俩,哪里比得过能混上当家主母这个位置的娘亲? 池允安遂嘿嘿一笑道:“我其实就是怕娘亲在家里算账,把脑子算僵化了,所以这不是表演点小节目,让娘亲活络一下大脑嘛?” 说罢,池允安便嬉皮笑脸的给顾相宜捶着背,乍一看还挺孝顺的。 顾相宜一阵无语:“那我可真谢谢你啊!” “嘿嘿!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小家伙是个嘴甜的,顾相宜最是清楚,但现在她越发的不吃这套了,遂坚持道:“别转移话茬,老实交代!干什么去了?” 池允安一边给顾相宜捶背,一边笑着道:“那个……爹爹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得亏顾相宜这会儿没喝茶,否则还不得一口茶水喷出来。 “你爹生辰在冬至,这才刚开春!” “那……娘亲,您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我们这个年岁过什么生辰?又不是在过大寿?” “娘亲,你们得过生辰的!尤其是爹爹,虽然他的生辰在冬天,但是我们做儿女的,开春就该思考今年该送什么礼物给他,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顾相宜:“……” 这小嘴甜的,顾相宜差点都被感动了。 奈何池允安的小心思一向很多,顾相宜不得不留个心眼。 第1616章 番外(五) 池允安一向如此,顾相宜逮她一次,能让她消停三天。 等顾相宜心情好了,她再去闯新的祸事,这孩子向来让顾相宜哭笑不得,也实在是拿她没办法。 那两只貂崽,顾相宜便留在了自己院子里。 孩子们的一番心意,她自是能感受到,因此才想着自己亲自去养这两只貂。 毕竟,若说不伤感,那是假的。 十年过去了,不单那黑貂走了,兰氏屋顶上的那只狸猫也走了。 顾相宜已经不与地府往来了,自是不清楚王广的下一世又去了哪里。 这一次,纵是他变成其他小兽陪在兰氏身边,顾相宜也探不到了。 她这才隐隐想起往事——原来青莲已经离开十年了。 平安签的故事,也结束在了多年之前。 元玉婉现在又在哪里呢? 当年,王春燕和元福亲眼目睹了元玉婉飞升的场景,只是不知道她究竟去了何处,在天界过得好不好。 这一切都恍如一场梦境。 看似结束了,又感觉没有结束。 毕竟,在当年被青莲灌下神仙茶后,顾相宜和池映寒到现在都没有一丝变老的迹象,身边同龄的妇人已经开始买各种生养皮肤的用品了,但顾相宜却如同被定格了一样,不需要做那些,也仍是一副少妇模样。 在送走池允安和池允乐后,顾相宜便将两个小貂崽带回了卧房,她还是头一次养这种小玩意儿,生怕它们在外面冻死了。 当日,池映寒下朝回来后,刚进门便听小厮告诉他——二少夫人养了两只小貂崽子。 “什么?!” 池映寒只感觉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印象中的顾相宜从不敢碰那些带毛的东西。 于是,池映寒便赶忙回去打探情况。 不探不知道,一探还真是有些感慨万千。 最近他一直陪着李元烁狩猎,若是动了想养幼兽的念头,他直接就给带回来了。 谁承想,他没动这念头,孩子们便表达了自己的一番心意。 顾相宜无奈的道:“既然都抓回来了,也不好再扔出去,就好生养着罢。” 池映寒瞧着这两只小貂崽子,倒也心生欢喜。 他是有多少年没鼓捣这些小玩意儿了? 倒是池允安,为了抓这两只小貂,从次日起便一瘸一拐的出去上学堂。 枣儿瞧她这吃力的模样,劝道:“姑娘,要不咱们告假吧?别去了!您这腿……” “告什么假?我这功课都写好了!《观沧海》的写作背景,都整理好了!” 池允安坚持去了学堂,这几日还落了个“带病坚持学习”的名声。 瞧着池允安这费劲的模样,顾相宜也劝了一句:“莫不如你在家歇两日吧,不差这几日。” “诶呀!没事的娘亲!我好着呢!再说了,瘸几日也好,省得这些日子吃得好了容易长高。女儿寻思自己长得矮小些也挺好的,若是女儿长得比娘亲高出一头,那娘亲您多没面子?” 顾相宜:“……” 她这是该怎么理解池允安这没心没肺的话呢? 罢了,瞧着闺女都快出阁了,还是和气一点比较好。 近日开春,京城又有一些公子哥儿举办诗会,池允乐最是喜欢参加这些诗会,每次诗会都能作出佳句。 与其说他这是光宗耀祖,倒不如说他这是在给自己母亲长脸。 相传在顾相宜未出阁的时候,也喜欢钻研这些诗句,她当年最喜欢的便是《诗经》。 现在池允乐也喜欢研究《诗经》里的句子,并励志作出千古流传的名篇,众人都道这孩子年少有为,将来定是前途无量。 但实际上,池允乐这孩子十分内向,远不及池允安那般开朗,好在他生得俊秀,又有才华,还是有许多京城的贵族来顾相宜这里打探池允乐这孩子的事儿的,顾相宜心里明镜着,自家儿子才刚十岁,便成了京城里最为抢手的存在。 但鉴于孩子年岁尚小,顾相宜也不希望她们打扰到他。 说来也怪,和大多数母亲一样,顾相宜也是打实觉得自家儿子出息,因此跟儿子之间多了许多客情,她很注重池允乐的情绪,跟他在一起相处,全然不像和池允安那样随意。 当然,池允乐这孩子从不惹事,每天下课后便回到自己的院里写些文章。 实则,孩子这般性格,顾相宜是有些担心的,她总怕孩子有什么心事不与她说,可她和池映寒白日里都很忙,也观察不到池允乐有什么心事。 实则,池允乐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有没有心事。 毕竟,他最大的心事,他自己也没办法跟爹娘说。 他不知道爹娘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事儿,可是他却记得很清楚。 他记得自己在还未出世的时候就一直在等着顾相宜,甚至他很怕顾相宜不接受他。 可是…… 自己究竟是谁呢?自己又为什么要等她呢? 他不记得了。 也许是喝过孟婆汤的人都不记得过去的事了。 于是,他便把过去娘亲认识的男人都打听个遍。 安瑾瑜? 绝不可能! 那个叔叔祸害了娘亲两世,他怎么可能是那种人的转世? 王广叔叔? 也不对哦,王广叔叔转世投胎成了一只狸猫,他六岁的时候,它才去重新投胎。 顾相笙? 当年娘亲确实有这么个弟弟,那弟弟还挺悲剧的,甚至导致娘亲直接跟顾家决裂。 难不成是池映墨? 那就更离谱了!他找娘亲做什么? 可是,娘亲的圈子不是很大,他能想到的人只有这些,但他都排除了,这些人娘亲关系没那么好,即便是王广、王莽这样关系好的,时间点也对不上。 所以,自己是谁这个问题,一直是池允乐的心头大事。 他问过身边的同窗,有没有思考过自己是谁这个问题? 实则,每个十几岁的孩子都私下里想过这种问题,更有甚者还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世上待下去?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池允乐是不去想的,他觉得在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之前,还是好好孝顺爹娘比较好。 第1617章 番外(六) 当然,在此之前,还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池允乐。 那便是他不仅从出生就记事,而且还会一些简单的法术。 这是个秘密。 只有他们几个走得近的孩子知道。 三房的孩子们曾经过来套过话,问他是不是通晓一些秘术,但池允乐没有应答。 于是,他在三房那边就被传成了不善言谈之辈。 后来,冯氏隔三差五过来提点一句,说是这样下去对孩子成长不好。 顾相宜虽然表面上说着不打紧,但实际上还是往心里去了。 在此之后,顾相宜便经常过来查看他的文章与功课,一来是以顾相宜的水平倒也能指导他一番,二来是她想知道这孩子平日里都在作些什么诗。 毕竟,顾相宜最是清楚,自己只有心情烦闷或者感慨万千的时候才会写诗记录一番。 果然,这孩子亦是如此。 池允乐的诗并不是《咏鹅》那种孩子们描写小动物的诗句,而是如同李贺一般,年纪轻轻就会写国仇家恨。 顾相宜不禁问道:“允乐,你对这些国事很感兴趣吗?” 池允乐点了点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娘亲和爹爹改变了庆国的国运,现在是庆国最大的功臣,陛下一直想给爹爹‘国公’的封号,可是爹爹不肯接受,这些孩儿都很有感触,孩儿也想像爹爹一样,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 这番话,让顾相宜听着五味杂陈。 报效国家当然是好的,可她当初给这孩子取名“允乐”的时候,是真的希望他能衣食无忧,平安快乐。 她真没想到这孩子有这么远大的抱负。 池允乐这孩子十分聪慧,以至于开春便跟顾相宜道:“母亲,孩儿现在读的书也不少了,是不是可以参加童诗了?” 瞧着这孩子这般积极,顾相宜若是不让他报名,反倒会惹得他不开心。 于是,开春的时候,池允乐便参加了童试。 同年五月,池老夫人病逝了。 顾相宜亲自为池老夫人操办了白事。 实则,在顾相宜掌家后,老太太也没再挑过什么毛病,顾相宜也没说因为自己掌家便反手报复她,让她死得更早一些。 现在的顾相宜已然看开了,不论是自己家,还是别人家,实则都是这样的。 新妇刚嫁过去的时候,老太太和婆母都喜欢来几个下马威,生怕这新妇不服管,如果新妇不依,那么矛盾还会再久一些,如若依了,便是生儿育女那些琐事。 顾相宜后来看到的那些妇人都跟顾相宜一样的处境——娘家没有势力,新妇受了气没人为其撑腰,最后被欺压得不成样子。 顾相宜看得多了,便也看开了。 在当下的世道,顾相宜只得尽力让女子读书,读书是为了长见识,长见识就可以在嫁人的时候擦亮眼睛,日后少受些罪。 顾相宜在池家生生熬了几年,才将自己的位置坐稳了。 后来有人问起她是怎么当上主母的?是不是依仗夫君? 顾相宜驳道:“自然不是,嫁过去后,不能一味的指望着男人。我如今的安稳日子,一来是自己有本事;二来是背后有娘家;三来是屋里养着池家的嫡长子和嫡长女;四来是不要整日想着和家里的任何长辈对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面子上要过得去,做出的事也不能有违自己的良知。” 顾相宜不知道旁人家里是如何为人处世的,反正这就是她自己的处世之道。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条。 她没有因为自己当了主母而报复年老体衰的老夫人,老夫人在临终的时候和池天翔商量了一番,将池家的所有产业都交给池允乐继承。 如果顾相宜和老夫人临终时还有怨结,那么此刻老夫人定是忌惮池允乐继承家产后便宜了顾相宜,而让三房的池允文和池允武坐享渔翁之利。 不过,在送走老夫人后,顾相宜还是有些感慨万千。 人生恍如一场大梦。 以前觉得如果没有老夫人,池家就清净了,现在却是觉得无所谓了。 没有悲伤,也没有怨恨。 在处理完后事之后,便接着忙活下一件事去了。 毕竟,在当了主母后,家里的事总是忙活不完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两只小貂长大了些后,竟是跟在顾相宜的身后跑了,这可将顾相宜惊到了。 她原只是怕两个小家伙夭折了,养大些就给池映寒送去,谁承想这两只貂崽竟是认顾相宜当主人了。 池映寒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竟是笑了许久。 他同顾相宜道:“宝啊,你要知道,人活得久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所以……” “所以什么?我跟你说,我可害怕它们……” “你摸摸看,说不定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呢?” 顾相宜:“……” 疯了吧?让她徒手摸貂? 她只有之前被貂爷惹急眼后,才会尝试抓它,现在她和这两只貂崽无冤无仇的,她哪里敢乱碰? 这时,一旁的宁儿笑道:“说起来,奴婢给它们喂了这么久的羊奶和肉,奴婢现在早就敢徒手抓它们了。少夫人您试试,不咬人的。” 顾相宜:“……” 她这才鼓起勇气,上手去抓貂崽的脖颈,果真将貂崽提了起来。 和当年的貂爷一样,被拎起来就不动了,呆呆的望着顾相宜。 顾相宜送了口气,将貂崽放了下来,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摸它的后背。 她可是见过这玩意儿把四房夫人眼珠子咬下来的样子。 所以,它若是真下死口,顾相宜的手岂不是当场废了? 然,在顾相宜轻轻抚摸这两只貂崽的时候,两只貂崽并未咬她,只是用鼻子轻轻蹭了蹭顾相宜的小手。 池映寒见状,欣慰的道:“瞧着它们这么喜欢你,我就放心了。” 顾相宜诧异的问道:“可是,我只是为了让你重新有两只貂才帮你养的……” “如果我自己想养,早就自己带走养了。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两只貂直接认你为主更方便一些,毕竟不是每只貂都像貂爷那样爱屋及乌。它们认你为主,那么当我不在的时候,这两只小家伙就会保护你了。” 第1618章 番外(七) 因为…… 池映寒需要这些小貂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现在还是让这些小貂好生保护顾相宜吧。 于是,和之前一样,两只小貂在长大一些后便在院子里嬉戏玩闹了,瞧着两个小家伙整日在阳光下奔跑的模样,顾相宜倒也觉得院子里多了一分生气。 池映寒说得没错,果然活得久了,总会发生一些变化的。 开春的童试,池允文和池允乐一同参加了,池允文原是没打算今年科考,但在听说池允乐要参加童试后,冯氏便要求池允文也去报名。 池允文自己心里明镜着准备得不好,去了也考不上,但既然冯氏让他去,他就跟着去了。 结果,待童试成绩出来后,池允文果然没中,反倒是池允乐高中了童试第一名。 池老夫人在世的时候,这种事准是要大摆宴席的,但自从顾相宜接任主母之位后,便扬言要低调一些,全然没有摆席设宴的意思。 一来,她自己本就不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事物;二来,池允乐的成绩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根本不需要刻意传扬。 谁承想,在顾相宜完全没打算摆席设宴的情况下,冯氏却大摆宴席,并亲自上门邀请顾相宜带池允乐过去。 顾相宜被她这番举动搞得有些懵,她赶忙问道:“三婶,您这是做什么?” 冯氏笑道:“哎呦!孩子出了成绩,自是该庆祝一番才是,如此一来也是鼓励孩子嘛!倘若总是觉得孩子考出成绩是理所当然的事,孩子自己心里也会心生不悦的,如此一来,你们母子之间的就会疏离,所以三婶这是为你们好!” 顾相宜对冯氏多少有些警惕,毕竟她在老夫人面前献了那么久的殷勤,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总是恼火的。 再者,池映雪后来嫁给了一个举子,当时池映雪是瞧见这举子的良善之处了,坚持违背母亲的意愿,不再攀高枝,嫁了个能把日子过舒坦的人。 这已经让冯氏十分恼火了,更让她气愤的是这下男方家里倒是觉得攀了高枝,经常管池映雪的娘家要钱。 为了女儿在那边能过得安生,冯氏哪里还有半点脾气? 但她心里却是极其窝火,加上这次池允文参加童试一事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她还能心平气和的请顾相宜家的孩子吃席? 但冯氏闹得街坊四邻都知道她要设宴庆祝了,这时池允乐不过去也不是办法。 好在池允乐向来乖巧,对此只是点了点头道:“没关系的母亲,孩儿参加宴席便是。” 这孩子真是懂事得让顾相宜感到心疼,倒是池允安这个没心没肺的,听说有宴席,迈开小腿便往三房院里跑去,还拉着元福边跑边道:“刑部尚书府向来大方,每次摆席设宴都有山珍海味,咱们快去占个位置!俗话说得好——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元福:“……” 这时,王贤听闻他们要去刑部尚书府吃席,遂也跟了上去,并道:“允安妹妹,我跟你们一起去!” “好!王贤哥哥你快点,不然位置都被长辈们占去了!” 王贤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我准能给你抢到个位置。” 说实话,王贤这是听见他们的谈话了,这才跑了过来。 他心里是有几分不悦的,毕竟池允安每次出去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元福。 那元福是元玉婉飞升后无人照看,方才留在池府的,若说沾亲,那确实沾了顾家的亲,但顾相宜并未把这孩子送回去。 把他送回去的话,柳如歌肯定会诚心待他,毕竟顾相情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这孩子是她唯一的骨血。 可是,元玉婉耗尽毕生精力去教导元福如何向善,若是转手把他送回柳如歌的手里,保不准将来会长成什么模样。 顾相宜遂将他留下,让他跟池允安一起长大。 在此之前,池允安一直都跟在王贤的身后跑,她小时候最喜欢去找王贤,可自从有了元福,池允安就好像找到了伴儿一样,和王贤走得也没那么近了。 这几个孩子虽然渐渐长大了,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并且,这些小心思是不能跟长辈们说的。 果然,孩子大了,心事就多了。 而在今晚的席上,冯氏高声庆祝着池允乐的成绩,可池允乐就在席位上规矩的坐着。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长辈们的祝福,只得挨个给他们行礼,行过礼后,便重新回到座位上了。 席间,冯氏过来同顾相宜道:“相宜,不是三婶说你,这孩子的学业虽是好的,可在人情世故方面完全不行啊!” 她没有大声喧哗,却是在池允乐的耳边说起了此事。 顾相宜顿时警惕起来。 “我家允乐什么秉性,我最是清楚,他是个懂事的,平日里从不胡闹,哪里不知人情世故了?” 冯氏笑道:“三婶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但比起安姐儿,终究还是差了许多,你也看出来了吧?” “三婶,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孩子现在年纪还小,没有惹是生非便已然算是恪守礼数了,至于您说的那些,我日后会教导他的。” “那你可得往心里去啊!三婶这是为你好!” 顾相宜有没有往心里去,池允乐不知道,但池允乐自己却是往心里去了。 他看了眼对面胡吃海塞的池允安,渐渐意识到了自己和她的差距。 他确实不知道该怎样让自己开心起来,甚至为自己这样不合群的性格感到内疚。 顾相宜看得出他的情绪有些低落,赶忙关切的问道:“允乐,怎么啦?” 池允乐赶忙岔开话题道:“母亲,这些菜有些不合孩儿的口味……” 顾相宜轻轻摸了摸池允乐的小脑袋,轻声同他道:“那你想吃什么?等回家后,娘亲重新给你做。” “就吃之前的家常菜就好,这些山珍海味有些奢侈了,孩儿吃不惯的。” “好,娘亲知道了。” “多谢母亲!” 顾相宜确实有些担忧。 这孩子是不是过于恪守礼数了呢? 第1619章 番外(八) 抑或是说,孩子的性格就是如此——不擅用言语表达,但他感受到到的事物,都会记在心里,用诗词表达出来。 作为孩子的母亲,顾相宜还是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对池允乐而言,参加这样人多的宴会,确实让他感到疲乏。 他可能永远不会像池允安那样整日没心没肺的。 故而,池允安那样的性格,让他羡慕了许久。 终于,在次日傍晚,去池允安院里,向池允安讨教了这个问题。 在听闻池允乐要向池允安学习后,枣儿心里“咯噔”一声,赶忙同池允乐道:“哥儿,您可别闹啊!您这好端端的,为何要向我们家姑娘学习呢?学她胡闹、闯祸、被先生责罚?” 池允安瞥了一眼枣儿:“你这是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啊!” 枣儿怂得厉害,赶忙求饶道:“姑娘,奴婢就算今日被罚光所有俸禄,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哥儿走上不归路啊!” 池允安打实拿她没办法,只得将她撵了出去。 接着,她便将房门关上。 虽然她也不太清楚这样共处一室是不是不合礼数,但她确实有些话想跟池允乐说,若是旁人问起,她便说他是来做客的。 在关上门后,池允乐反倒是有些懵了,他怔怔的问道:“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池允安这会儿起了兴致,坐在池允乐对面,郑重的同池允乐道:“小乐,我正有事要同你说呢!” “何事?” “你是不是也对平安签的事很感兴趣?” 池允乐:“……” “屋里就我们两个,我又不会揭发你,实话实话嘛!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就带你一起玩,不然就算了,我去跟元福探究这个秘密好了。” 如果这件事跟他的前世有关的话,那么他也很想跟着一起探究此事。 池允乐斩钉截铁的回道:“感兴趣!” “嘿嘿!不亏是我亲弟弟!我就知道你肯定也很好奇爹爹和娘亲为什么能够更改国运!说实在的,我也想找到一支平安签,然后去干一番大事业!” 小的时候,池允安是没有梦想的。 直到近些年元福一直跟她讲起元玉婉飞升的事,再加上池允乐又是个懂法术的,这让池允安意识到这世上肯定存在更多不可思议的事。 只是爹爹和娘亲不肯告诉他们,他们也找不到。 “那你可是有方法了?” 池允安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道:“你要知道我这人最是不爱斟茶,但为了鉴出神仙茶的味道,我已经把庆境内的茶都斟过一遍了。所以,从今日开始,本姑娘要挨个茶馆的试探,看看能不能喝到口味不一样的茶,如果真的有本姑娘没碰过的茶,那定然是神仙茶了!” 池允乐听闻这话,只觉得小孩子的想法都比较简单。 这么做真的能找到仙家吗? “如果仙家不在京城内呢?” 这个问题还真就难倒了池允安,池允安挠了挠头,回道:“那我就重新规划路线,去更远的地方找她!” “可是当你出远门后,仙家在京城茶馆出现了怎么办?” “那……那我就把庆境内所有的茶馆都包了!” “可如果这次仙家换了路数,不在茶馆了怎么办?” 池允安险些被他逼疯了。 “小乐!这不是科考论政题!你不要泼我冷水好不好?” 见池允安生气了,池允乐立刻乖乖的不再说了。 “言归正传,小乐,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池允乐坐在原地,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不可以告诉爹爹和娘亲哦!” “好!” 这是孩子们之间的秘密,池允乐心里是清楚的。 然,就在次日放课后,池允安便计划去第一家茶馆了。 与计划中的不同的是—— 王贤竟也要跟他们一起去茶馆。 在他说自己要加入的时候,元福虽然不能说什么,却也是很不愉快的看着王贤。 毕竟,他很想找到有关娘亲的踪迹。 池允安想干一番大事业,池允乐想知道自己前世的那些秘密。 三个孩子都有强烈的愿望才会聚在一起,而王贤又有什么愿望呢? 王贤嘿嘿一笑道:“我只是想跟你们在一起玩啦!你们放心,我会保密的!而且,你们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忙的。” 池允安却是回道:“可是,苦力工作的话,有元福哥哥一个人就够了。” 王贤见池允安想要拒绝他,不禁有些失望。 然,池允安下一刻却郑重的道:“不过,我们还是很欢迎你加入的!” 池允安一个人直接代表了三个人。 但正如他所保证的那样,只要不告诉长辈,他们也不是很介意王贤的加入。 但孩子们无法做到每天都去茶馆,只能十天半个月约上一次。 日子久了,即便没有见到仙家,单是四个孩子在一起喝茶,也都格外的开心。 元福一直习惯性的给池允安当苦力,因为他深知自己现在寄人篱下的处境,好在主母庇佑,嫡长女不排斥他,他的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一些。 而池允乐一直想找寻自己身上的那些秘密,这已然成为自己与外界无法相融的最大障碍。 只有王贤跟他们不一样,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多看一眼池允安。 一晃到了池允安及笄的日子,和其他孩子一样,池允安的及笄之礼也走了个郑重的流程。 毕竟,这及笄之礼是做给街坊邻居看的,显然是在告诉那些达官贵人,池家的嫡长女可以嫁人了。 然,情况并不理想。 池允安及笄之后,并没有哪家门户迫不及待的上门求亲。 这可将顾相宜愁得不轻,还斥着池允安道:“让你平日里注重清誉,你偏是不听,你瞅瞅现在这情况,你该怎么嫁人?你能嫁给谁?” 池允安却是一点都不着急。 “娘亲,我这才刚及笄呢,可能娘亲宣传得不够到位。娘亲可以再宣传一遍,总会有人喜欢像女儿这样的姑娘的!” 顾相宜:“……” 喜欢她什么? 闯祸?捣乱?还是隔三差五被留堂? 第1620章 番外(九) 但池允安却并不在意,反倒同顾相宜道:“诶呀,娘亲您就不要上火啦!实在不行,女儿就不嫁人了,您看春燕姨娘不也是一直未嫁吗?而且她现在一个人过得挺好的,也没人说什么呀……” “你跟她能一样吗?池家现在怎么说也是高门显贵,嫡长女若是不嫁人,你知道会有多少人议论你吗?你以后出个门都得看旁人的眼色,活在他人的非议之中!” 池允安心道:她又不在意这种事…… 本想说北魏腾骁侯府的海棠姨娘也没有嫁人的,但瞧着娘亲如此生气,她还是不同娘亲争论了,免得将娘亲气出个好歹来…… “好嘛!那女儿最近乖巧一些,瞧着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娘亲您再帮忙宣传一下,有好人家能看上女儿也说不定。”池允安说着,便生硬的给顾相宜行了个礼,“女儿便先行告退了。” 顾相宜:“……” 大家闺秀? 就她这个不成体统的名声,怕是早就传遍全京城了。 顾相宜真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自己大江大河都蹚过去了,最后却折在了池允安婚嫁这个水沟里面。 这事当日便传到了下朝回来的池映寒耳朵里,他在听闻顾相宜被池允安婚嫁之时气得头昏脑涨后,赶忙跑过去安慰她道:“小祖宗,你说你若是为这事掉了二两肉,可真犯不上,毕竟安姐儿才及笄没多久,用得等外面的哥儿都长大一些,才能研究婚嫁之事是不是?” “不是我想比较,但你也看到了,过来相看允乐的人家,那可都踏破了门槛了,允乐还比允安小了两三岁呢,但允安这里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乖,那是好姻缘还没到呢!姻缘这东西,月老早就定好了,等日子到了,自是有人来的,而且待到那时,安姐儿也能看上人家呢!现在姻缘未到,你着急也是无用的,而且你就算强行联系人家,那安姐儿也未必愿意啊!咱们还是得找个能让安姐儿幸福的人是不是?” 话虽如此,但顾相宜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你也甭哄我了,到现在都没人上门相看,自是因为允安她这孩子琴棋书画不会,洗衣做饭嫌累……那些贵族世家都看不上她这样的姑娘,我只希望她能找到个知她秉性还愿意包容她的,但是谁知道这个人在哪儿呢?” 说了这么多,顾相宜还是无法安心。 池映寒遂叹了口气道:“但这也不能怪安姐儿啊……” 听闻这话,顾相宜有些恼了:“难道还要怪我不成?” 池映寒立马认怂:“不不不!怪我怪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池映寒叹了口气,终是想到这么个问题—— “其实,相宜你有没有想过——安姐儿嫁不出去,可能跟我们没有封侯拜相有关系,你看啊,你想联系的那些世家贵族,哪个不想娶侯府、伯爵府这些贵女?安姐儿现在没这个名声,是因为我们没这个名声!” 顾相宜:“……” 虽然不情愿,但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相宜,要不我封个侯,你就当个诰命夫人吧!” “几品的?” “那必须得是一品的啊!” 顾相宜:“……” 她最是不想踏进贵族圈子里,去过贵族的日子,毕竟贵族圈子不是那么好混的,以后跟那些国公、伯爵都走得近了,操心事儿定然会增添许多。 但是,为了池允安能嫁给好人家,她答应了。 十年了,就连李元烁都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看到池映寒主动过来申请封侯拜相。 李元烁第一反应便是—— “是家里出了什么要紧事儿吗?” “姑娘这不是要嫁人了嘛……” “原来如此。” 实则,李元烁原是想着待这孩子长大了,看上哪家,他给赐婚就成了。 结果,他没提这事,便捡到这等好事。 “那朕便封你为北定侯吧。” “谢主隆恩!” 李元烁本想封他为国公爷的,但池映寒现在尚能领兵打仗,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可能还需要池映寒上阵杀敌。 于是,池映寒便被封为一品北定侯,顾相宜自也接了一品诰命夫人的圣旨。 若不是为了池允安的婚事,顾相宜这辈子都没打算抬高自己的身价。 而池映寒倒是觉得她当个一品诰命夫人挺好的,今后连冯氏这个二品诰命夫人都得敬她三分。 不过,自从池映寒被封为北定侯后,池允安便惨了。 她近日时常看到一些妇人上门拜访。 难不成在爹爹封侯拜相后,这些人就开始上门相看了? 池允安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她还要去干的大事业呢! 不行不行!她现在还不想嫁人! 于是,这些日子池允安就更加发奋学习了。 让老先生感到不解的是—— 今日发奋学习的有两个学生,一个是王贤,他本来早两年就该参加童试了,奈何他并不着急此事,但近日却突然着急的说明年要参加童试,想考个状元。 突然变得这般有志气,倒是让老先生蛮惊讶的。 再有就是池允安,她也如同开光了一般,每天来得早、走得晚,还经常问老先生问题。 说实在的,池允安只想避开这些长辈,免得哪个真的看上了她。 若是出嫁了,以后就不能探知仙家的踪迹了。 在今日放课后,池允安主动留堂学习,这种事,元福和池允乐可是不陪她的,反倒是王贤一并留在了学堂。 池允安一边研磨,一边望着帘子对面王贤的身影。 她这才发现,自从有了元福这个小跟班后,她已经许久没跟王贤哥哥好生说过几句话了。 “王贤哥哥,你怎么也不走啊?” 王贤回道:“明年我也想参加童试,但是瞧着池允文今年没考好后被骂得很惨,就觉得我也得好生努力一年才行。” “那你之前怎么都没考啊?” “之前上课总是不专注,落下了很多功课,现在悟了,得浪子回头,认真读书了。” 第1621章 番外(十) 实际上,王贤这么多年没能专注读书,还不是因为某个小闯祸精上课总是走神,每次上课他都得给她打掩护,下课后还要帮她在主母面前辩解,所以功课落下了不少。 但自从在长辈们的宴席上听说男子想要娶妻,要么得有家世,要么得有功名后,王贤便意识到了——自己总要有一样的。 “允安妹妹,最近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池允安一脸漫不经心的道:“踏破就踏破呗!反正跟我没关系!我还要去找那个传说中的仙家呢!” 瞧着池允安对此事不感兴趣,王贤一时也说不上来自己的心绪是怎样的。 但之前的紧张感确是减轻了不少。 他们遂在同一屋檐下继续各做各的功课,王贤没有靠近池允安,但池允安却觉得这样的氛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遂隔着帘子看了一眼王贤,心里萌生出一种复杂的感觉。 虽然她有些娇惯,但她好像从未使唤过王贤,在她的意识里,王贤和元福是不一样的,他不是个可以随便怼随便闹的人,而是一个需要敬重的长辈一样的存在。 当然,在每次闯祸的时候,元福那个笨蛋是帮不了她的,甚至很多时候他比她更加慌乱,以至于他们几个孩子里,每次出事后都是王贤在认真的解决问题。 学堂内的空气不知安静了多久,终于,王贤开口问了一句:“允安妹妹,想去打马球吗?” 听闻这话,池允安飘远的思绪顿时被拉了回来,她顿时眼前一亮。 “想啊!” “近日马球场一直都是开放的,以后放课后,我们就去打马球吧,你总不能一直这么闷在学堂里做功课,还是要出去活动一番的。” “好啊好啊!” 一听到有人能陪自己打马球,池允安立刻起身收拾起了布包,巴不得现在就离开这里。 池允乐平日里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元福的球技又差得离谱,所以池允安非常需要一个能跟她打马球的人。 这种时候,王贤哥哥出现的可真是太及时了! 当日,池允安恨不得拽着王贤往马球场跑去,但王贤一想到池允安近日需注意形象,便再三提点她,让她端庄一些,至少在这种人多的场合不能失了礼数。 池允安嘟了嘟嘴,老实的跟在王贤身后,如同一个乖巧的邻家妹妹一般。 大抵只有跟在王贤身后的时候,池允安才能这般老实听话了。 放眼望去,这马球场内都是陌生的公子哥儿,但有王贤陪着,池允安就不怕这些不认不识的公子哥儿联合起来欺负她了。 于是,当日傍晚,顾相宜便收到了池允安在马球场上得了头筹的消息。 她球技不行,但她闺女可真就能轻而易举的挽回她的颜面。 如此甚好,正好近来顾相宜正愁着池允安嫁人的事呢,她有些名声,倒也是好的。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 池允安发挥得好,是因为跟王贤组队,王贤全程都十分配合池允安的行动,并主动帮忙争球,这才让池允安赢了头筹。 池允安虽是玩得畅快,但她仍是担心娘亲在发现自己去马球场后跟她发火。 但诡异的是太阳竟是打西边出来了——娘亲居然没责罚她! 难不成是因为王贤哥哥也一起去了?所以娘亲才不好开口? 若是这样的话,池允安可就要肆意的玩了。 于是,她便跟王贤一起在阳光下纵马奔驰着,打得畅快了,池允安方才敞开心扉同王贤道:“王贤哥哥,最近真是谢谢你呀!因为有你陪我打马球,娘亲都不斥我了!” 王贤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说实话,我倒是不认为打马球是不正经的事儿,妹妹平日里活泼好动,多在马球场上走动,才能发挥妹妹的强项。” 池允安狠狠的点头表示肯定。 如果娘亲也像王贤哥哥这般纵她的话,那日子过得可就太舒坦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最近才不是因为喜欢做功课才留在学堂的呢!我是不想让那些来相看的人家见到我,我打心底里不想嫁人,我想……” “想去找仙家是吧?” “嗯!” “成,我陪你去找,直到我们找到仙家为止,在此之前,就算有人提亲,我也会尽量帮你拖延,我们一定会在你嫁人之前找到那个仙家的。” 池允安一手扛着球杆,一手攥着缰绳,感慨道:“还是王贤哥哥懂我!” “对了允安妹妹,我最近又发现了一个茶馆,位置有些偏僻,等这局结束,咱们去那边看看。” “好!” 不得不说,除了爹爹外,也只有王贤这般惯着她了。 池允安心里是明镜的。 娘亲管她管得很严,元福又总是跟她互怼,池允乐又没什么主意,现在还能陪她去找茶馆的,也只有王贤了。 但说实话,这些日子顾相宜也没跟池允安谈过婚嫁之事。 因为最近来探看的人家,顾相宜都觉得不靠谱。 他们基本是冲着门当户对来的,家里的哥儿虽然品性优良,但他们近来相看的姑娘多着,并不差池允安这么一个,只是因为池映寒被封为北定侯了,方才多走了一户人家,看看池家的家世如何,让自家的哥儿有很多的选择空间。 而来到顾相宜这里后,他们没有过多谈及池允安的情况,反倒是问及池家近几年的情况,最多也是问到兄长这里,至于池允安是怎样的姑娘,他们也没细问。 这让顾相宜心里有些恼火。 她回头便跟池映寒道:“这哪里是冲着允安来的呀?” 池映寒叹道:“你还真指望有人奔着安姐儿的名声和品性过来求亲?他们也都是家世过得去,尚且能接受安姐儿的脾气……” “他们要是这态度,我还不答应呢!允安是我的心头肉,我自是想给她找个好人家,让她将来能过得幸福安稳,这种货比三家的,嫁去了不是生生遭人家嫌弃么!” 顾相宜才不会让自家闺女将来在夫家受这种气! 第1622章 番外(十一) “好啦好啦,不跟他们生气啦!咱们慢慢瞧着,哪天若是有你中意的人家了,再给安姐儿介绍也不迟!” 说实在的,相比起池允安的婚事,更让池映寒操心的是顾相宜这个小祖宗。 最近瞧着顾相宜整日因为这事闹心不已,池映寒心里也不舒服。 但他能想的办法都想了,现在也只能慢慢相看。 奈何顾相宜打心底对池允安没信心,所以她的这种焦虑,池映寒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当天夜里,不知是几更天的时候,顾相宜突然惊醒了。 池映寒这会儿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顾相宜在扒拉他,他遂转过头来,慵懒的问道:“怎么啦?” “池二,你说我现在是不是生了什么毛病?” “毛病?什么毛病?你这几年身子骨不是一直挺好的吗?甚至连胃病都好了……” “不是,我是说我现在精神上是不是落了什么病?” 池映寒一听这话,赶忙蹙着眉头起来问道:“怎么了?” “我刚刚做了个梦,连梦里都是允安嫁人的场景。我总觉得再这么下去,我怕是要疯了。” 池映寒却是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倒是给我讲讲,你梦见安姐儿嫁给谁了?” 顾相宜认真的回忆道:“我梦见她没有嫁给世家贵族,而是嫁给了一个举子,那个举子家境不错,但是他很少提及自己的家境,允安并不知道他家境如何,只是觉得这个举子对她好,就闹着要跟他在一起。然后我还梦见一个仙家跟我说,这个举子的家父上辈子跟我是过命之交,所以这辈子让自己的儿子过来报恩,说是让我放心把女儿嫁给他儿子,他儿子指定对允安好……” 这梦做得乱七八糟的,顾相宜醒来之后努力回想,也只得想起这些信息。 但池映寒却是笑了:“宝,你是不是想起池映雪的事儿了?她不就是嫁给举子了吗?”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现在特别害怕梦里仙家,我一梦里仙家,就好像还能跟他们扯上关系一般。” 池映寒知道她有些焦虑,遂转过身去将她搂紧,轻轻拍着她道:“好啦好啦!好生睡觉吧!我抱着你睡,保证让仙家都离你远些!” …… 自次日起,顾相宜便不再像之前那般盼着有人上门相看了,她反倒希望自己能清闲些,在阳光正盛的时候吃两盏茶。 下午的时候,李元清过来探看顾相宜了,她进池府的时候不喜欢搞得声势浩大,所以下人们也没宣扬。 她来到顾相宜的院子后,跑去看了眼元福,这时元福正在屋里做饭。 李元清见状,诧异的问道:“又在干活呢?” 元福见李元清过来了,赶忙行了个大礼。 李元清摆了摆手道:“没事,你忙你的,我找你们主母吃两口茶。” 元福赶忙殷勤的过来道:“那我带您过去!” 十年过去了,李元清自是比以前稳重了许多,她深知元福在这府上懂事听话,自是有他的不易之处。 只是,李元清一直没问过他有没有思念自己的娘亲。 实则,元福怎么可能不想? 元玉婉飞升之后,他便过起了寄人篱下的日子,他若不帮着分摊些活儿,院里的那些女使婆子哪个看他都不自在,毕竟他是顾相宜暂养在自己院里的,和当年的池映海一样。 只是池映海现在出息了,在坐稳太医院院长的位置后,便自立门户,以至于他现在根本不在池府的族谱上,他早就和池府彻底划清界限了,甚至一丁点儿的关系都没有,毕竟他是真心厌恶那个地方。 若说关系,他和池府唯一的关系便是在他自立门户后,转头就娶了池映莲。 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除了二嫂嫂之外,他唯一关心的女眷便是当年那个在郊游的时候想着带他一起玩的小姑娘。 或许在池映莲眼里,当年的事本就是她应尽的礼数,毕竟池映海再痴傻也是她堂兄。 但是,她不知道,那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守这礼数。 当然,池映海干的这桩事儿,庆国也仅有这么一例,因为荒谬,所以在他之前不会有,在他之后也不会有。 甚至,李元清都不敢让李元烁这么玩,兄妹俩这些年相依为命,便已经很好了。 转眼便到了次年的春天,又到了考童试的时候,这一次,王贤和池允文一起去参加了,甚至连顾相君的儿子也参加了。 王贤这一年可谓是下了苦功夫,他每日只休息不到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里还要抽出时间陪池允安去茶馆找仙家。 可惜的是—— 一年过去了,他们仍未找到仙家。 渐渐的,池允乐便放弃了,他去年八月就过了院试,现在在准备乡试。 这个十岁就中了秀才的人,现在已然成了京城内许多考生的榜样。 他说,他近两年不能分心,更不能让母亲失望。 池允安好奇的问道:“那你不想知道自己是谁了?” 池允乐回道:“也许前世就是该忘记的吧,不然这世上也不会有孟婆汤了。我想过了,就算想不起来自己曾经是谁也不要紧,至少我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池允乐,现在我想好生读书,等长大了再告诉母亲自己会法术这件事。” 池允乐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自己渐渐长大后,想法就改变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前世是谁或许已经不重要了,只要知道自己一定是个深爱着母亲的人就够了。 前世是这样,今生也是这样。 只不过,他和母亲的缘分永远不可能是夫妻,而是另一种情分。 有时候还是蛮好奇自己的前世是不是偷偷暗恋过母亲…… 不过,不重要了,这一世做个乖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而元福呢? 渐渐的,他越发的忙活起院子里的杂事,甚至跟在顾相宜身边帮顾相宜做事。 顾相宜让他不要总纵着池允安,而且池允安现在待字闺中,总跟男子在一起影响也不好,他竟是听了,所以二人虽然关系还算不错,但元福明确表示自己可能没办法小时候那样天天给池允安当跟班了。 第1623章 番外(终章) 池允安知道元福有他的苦衷,毕竟不是这府里的嫡子嫡女,他必须得听长辈们的话。 池允安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孤独的感觉,原本三个人都有一定要达成的心愿,才组成了这个寻找仙家的小队,但现在居然随着大家渐渐长大了,就这么散了…… 然,就在池允安为不得不一个人去找仙家感到懊恼的时候,王贤同她道:“不是还有我嘛?我可以陪你继续去找仙家啊!” 说起来,有一个问题,池允安一直搞不懂。 “可是王贤哥哥你并没有什么想要达成的心愿啊!当初你加入我们,我就觉得挺奇怪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去实现的心愿,那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的心愿是你能尽快找到你一直想找的仙家,早日实现你的大业。” 池允安:“……” “这个愿望,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啊!这样的话,我怎么就不算有想要达成的心愿呢?” 居然是这样吗…… 这搞得池允安的心绪顿时有些复杂。 不过,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她发自内心的道:“谢谢王贤哥哥还愿意陪我……” “好啦!我今天又发现一个新开的茶馆,放课后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好!”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爱好也在不断的发生改变,京城的茶馆总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在越来越多的新奇玩意儿传入京城后,说书的人也没有前几年那么多了。 但王贤还是坚持帮池允安寻找能够品茶的地方,毕竟池允安坚信神仙茶就是仙家出现的信号,这一点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但王贤也有他的事要忙,他在县试和府试两场考试连中榜首后,便专注的准备次年的院试了。 池允安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之前那个一直陪她被先生训斥的王贤,真正实力居然不输池允乐! 好家伙,深藏不露啊! 好在他没跟池允乐一起去考试,不然王夫人就没办法一齐收获两位才子了。 但和池允乐不同的是—— 王贤虽然在准备院试,但还是在抽空给池允安找茶馆,毕竟京城的茶馆已经越来越少了,位置也越来越偏僻。 直到次年八月的时候,王贤去参加院试了。 他参加院试的时候,王夫人和兰氏又是准备衣服,又是准备褥子,生怕在考场中过夜的时候受了风寒。 但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 这一次,池允安竟也要跟着长辈们一起去送王贤进考场,不仅如此,她还缝了暖耳和短手套,虽然上面的绣花歪歪扭扭,很不规整,但在看到池允安缝制这种玩意儿后,顾相宜打实愣了半晌。 “这是你绣的?” 池允安在答话的时候破天荒的有些羞怯。 “冬日就开始绣了,但是怎么都绣不明白,绣了大半年也就绣成这样,但是最近夜里风凉,所以就想着……没准儿王贤哥哥能用得上呢?” 兰氏拿过暖耳和手套,边看边笑:“安姐儿,你可真是你王贤哥哥的好妹妹!有心了啊!稍后给王贤一并拿去,万一用得上呢!” 池允安坚定的道:“肯定用得上的!” 果然,池允安送的礼物,王贤收到了,虽然在那些名门闺秀眼里,池允安绣的东西上不了台面,但王贤却是看得出来——池允安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王贤在即将进考场的时候,同池允安道:“允安妹妹,你的礼物我收到啦,正巧母亲没有给我带暖耳和手套,你送的东西真的很及时呢!” 得知王贤哥哥喜欢自己的东西,池允安便会心的笑道:“王贤哥哥,你喜欢就好!” “对了,我最近打听到了一个新消息。八月初的时候,我们之前去过的谈斋茶馆,来了一个新的说书人,听闻她说书的时候从不露脸,刚来茶馆便很受欢迎,等我放榜那天晚上,大约申时吧,你去茶馆等我,我们一起去听听她的场子,说不定能找到新的线索。” “好!” 池允安知道,得等放榜之后,才算尘埃落定,那时王贤才有心情陪池允安去喝茶听书。 于是在放榜那日,池允安也焦虑得不行。 直到有家奴回来高声喊道:“中了中了!二少夫人,贤哥儿出息了,中了院试榜首!” 果然,王贤认真起来,能力是不输池允乐的。 顾相宜欣慰的道:“待我手头的账目清算完了,定要给贤哥儿庆贺一番。” 而这一次,池允安破天荒的没有想着跟娘亲去蹭吃蹭喝,而是早早就去谈斋茶馆等王贤了。 她想着这一次定要早到一些,给王贤哥哥一个惊喜。 在等待的时候,她打听了一下,确实有个叫琬妤的说书人,最近每日申时开场说书,从不露面,说完就走。 这着实让池允安感到惊喜,她记得之前的仙家也是这么个风格! 只是…… 申时很快就到了,但王贤并没有过来。 大抵是家里近日要大摆宴席,给耽搁了吧? 虽然有些遗憾,但池允安今日定要探清此人是不是传说中的仙家! 与此同时,池府确实是在大摆宴席。 自家孩子也就无所谓了,但贤哥儿中了秀才,顾相宜定然是要表现一番的。 只是,让顾相宜没想到的是—— 今日王贤过来的时候,竟是装了整整一个马车的东西,而这些东西,连兰氏都没见过。 马车车厢内装着许多诗词字画,还有铜板和银元宝、一些贵重的首饰和玉佩…… 兰氏这才发现这些都是自己很久以前给他的,他竟都攒起来了。 兰氏惊问:“贤哥儿,你怎么把家当都给搬来了?” 王贤抿了抿嘴,鼓起勇气郑重的道:“母亲,孩儿听说男子提亲一来要看家世,二来要看才学。孩儿如今中了秀才,并保证今后定会高中状元,而这些是我的家当,总共三百两银钱,如今中了榜首后,诗词字画还能再卖些钱……所以,孩儿可以暂时拿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向允安妹妹提亲吗?” 而这时,毫不知情的池允安已然听完了这场评书,在听书的过程中,她饮了口茶,发现这和她平日里喝过的茶都不一样。 于是在评书结束后,她来到屏障后方,拦住那正欲离开的说书人。 说书人戴着面纱,池允安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凭着先前的推断,池允安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她赶忙高声喝道:“请问,您还有平安签吗?” 说书人怔了一下,但瞧着池允安那坚定的神情,下一刻,她温柔了笑了一声:“小道是长门宫的弟子,卦术倒也是会一些的。姑娘,您是要算卦吗?” 池允安认真的点了点头。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看着说书人拿出随身携带的签盒,池允安的心激动到了极点。 如果抽到像娘亲那样的签子,她是不是就可以踏上逆天改命的征途了? 只听那说书人温和的道:“姑娘,闭上眼,把自己的心事告诉无量天尊,无量天尊自会给你答案的。” 池允安遂闭上双眸,但她发现在静下心后,自己的内心深处的愿望好像并不是逆天改命。 于是,她便没再执着所谓的结果,只想着自己当 在抽出签子后,池允安突然听见“唰”的一声! 签盒竟然消失了,只剩下她抽出的签子。 她刚想问仙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抬眼后竟发现仙家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这才想起仙家出现的事还没告诉元福呢,池允乐的前世的身份也还是个未知的谜团。 她赶忙迈开小腿追了出去,可此刻评书早已散场,街巷两旁空无一人。 池允安在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碰不到那仙家后,方才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平安签。 此刻的平安签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那光芒中,池允安看清了平安签上的字。 “时光清浅,浅笑安然。” (番外终)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