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折月亮》 (雨天的月亮...) 《折月亮》 竹已 夜已昏睡,雷打不醒。 阑风伏雨之下,南芜机场内安若泰山,通明亮堂。犹如一个巨大的盒子,装着下了班的白昼。 此时刚过凌晨两点,人流却不见少。 旅客南来北往,云厘独自停留原地,时不时看向手机。 这是云厘第二次来南芜。 上回是今年开春,她过来参加南芜理工大学的研究生复试,待没几天就返程了。而这次主要原因,是受到了eaw虚拟现实科技城的邀请。 eaw是优圣科技推出的第一家vr体验馆,开业时间定在下个月月底。 前段时间试业了三天,效果不理想,便邀请了多个博主和视频自媒体前来探店体验,为正式开业做预热宣传。 云厘便是其中之一。 通过邮件,云厘添加了与她交接的何小姐。 机票和食宿都由主办方承包,何小姐也表示在她落地后会安排接机。 不料天气多变,云厘航班延误三小时。 得知她新的落地时间,何小姐表示会另外安排人来接她。下飞机后,云厘再次询问。对方声称师傅已经出发,让她耐心等待。 但至今不见人影,何小姐也没再回过消息。 再多三分钟,云厘就正好等了一小时。 云厘曲腿支地,靠坐在行李箱上,绷着脸地给对方编辑消息。敲完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措辞。 可以。 没脏话; 阐述了对方的失责; 语气平和,却不失气势。 虽是如此,但盯着屏幕半晌,云厘还是没狠下心摁下发送键。 唉。 又好像有点凶。 正纠结着要不要再改得柔和些,思绪忽然被人打断。“——你好?” 沿声望去,云厘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陌生眼睛。 来人长相俊秀,身形修长,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似是不太擅长做这种事情,男生表情腼腆:“你是来这儿旅游的还是?” 这已经是今晚第六个跟她搭话的人了。 前五个来意毫无例外,都是问她要不要坐车住酒店。 云厘自动将他剩下的话脑补完,拘束地摆摆手:“不用了……” 男生顿了下:“啊?” 云厘:“我等人,不打算住酒店。” 场面静滞。 两人四目相对。 持续约莫三秒,男生抬手挠了挠头发:“不是。” 他轻咳了声:“我是想问一下,能跟你要个微信吗?” “……” 云厘呆愣。 男生声线清亮,此时低了几分:“可以吗?” “啊。”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云厘神色发窘,“…好的。” “谢谢啊。”男生拿出手机,笑着说,“那我扫你?” 云厘点头,再度点亮屏幕,她刚刚编辑的那长段文字又显现出来。她立刻返回,点开微信二维码递给他。 男生弯下腰,边添加边礼貌自我介绍:“我叫傅正初,以后有空可以……” 通讯录亮起红点。 瞧见他头像的标志,云厘隐隐感觉不对劲,刚被否定的猜测又浮现起来。 果不其然。 下一秒,昵称上的六个字映入眼帘。 ——偷闲把酒民宿。 “……” 现在拉客都到这种程度了吗? 然而傅正初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马甲用错了,表情带有一种蒙混过关的感觉。随即,他还关心似的随意问了句:“你接下来是要去eaw吗?” 云厘看他。 傅正初:“那个vr体验馆?” 云厘警觉问:“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不小心看到你聊天窗了,还有备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傅正初说,“然后这个就开在我学校附近,我就猜了一下。” 云厘给何小姐的备注,只标明是eaw,并没有明说是vr体验馆。 这个解释算合理。 她点了下头。 傅正初:“不过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现在好像还没开业,得等到月底了。” 信息一一对上,加上想不到该怎么回答,云厘只能老实说:“呃,我是受邀过来的。” “受邀?”傅正初似乎没懂,却也没对此多问,“所以你在等他们的人来接你?” “嗯。” “我看你等挺久了,”迟疑了会儿,傅正初也没被她的冷漠逼退,又问,“你要去哪儿?要不我捎你一程?” 闻言,云厘的防备重新升起,摇头:“不用了,谢谢你。” 傅正初:“没事儿,这也算跟我有点关系。” 云厘更觉疑惑:“嗯?” “噢。”傅正初想起来解释了,云淡风轻道,“因为eaw是我哥开的。” 云厘:“……” 你怎么不干脆吹是你开的? - 片刻的无言过后,云厘再一想,这人一系列的举动都十分怪异。 谎话连篇,还莫名邀请她同行。像是什么诈骗犯罪团体,专挑独身女性下手。这念头一起来,她的心中逐渐升起些不安。 即便是在公共场合。 大半夜,且人生地不熟。 不想表露太明显,云厘含糊地找了个托词,打算借故离开这块区域。 似是也察觉自己的话不仅有装逼的嫌疑,还略显不怀好意,傅正初慌忙解释。可惜用处不大,他也感觉越描越黑,很快便离开了。 出于谨慎,云厘没留在原地。 在机场内七折八拐,直到确定男生没跟上来,她才放松了些。 因这段小插曲,云厘不想在这儿久留,重新点亮手机。 屏幕仍停留在聊天界面。 何小姐还没回复,但云厘因郁气带来的冲动已消散大半。盯着那段锋利的话,她叹息了声,最后还是一字一字删掉。 在原地继续漫无尽头地等待,还不如她自己想办法。云厘往上拉,找到何小姐给她发的酒店名字,搜了下大概位置。 就在南芜理工大学附近。 没等她想好,失踪许久的何小姐突然回了消息。 可能是她先前接连发的十几条消息发挥了作用,何小姐不停道歉,说是不小心睡着了,没看到师傅说没法过去,以及新找人去接她了。 是eaw的工作人员,刚好在那附近。 这次何小姐说得十分清晰。 不但发了车牌号,还明确地说十分钟内就能到。 虽不算及时,但也算是帮云厘解决了问题。 没情绪再指责她,加上时间匆忙,云厘只回了个好的。拉上行李箱往外走。在室内未发觉,出来才感受到潮而密布的凉意。 …… 五分钟后。 云厘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南芜的陌生电话。见到这一幕,她条件反射挂断。摁下同时反应过来,应该是eaw那边打来的。 她动作一滞,盯着这未接来电,不太敢打回去。 又怕对方会等得不耐烦。 犹豫再三。 云厘咬着手指指节,鼓起勇气打回去。 嘟。 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却是不发半言。 云厘主动解释:“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挂了。”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生涩地说:“您是eaw的吗?” 间隔短暂几秒。 男人嗯了声。他声线冷倦,低低淡淡,像妖蛊幻象下蛰伏的钩子,不带情感却能摄人魂魄:“你出来,过马路,能看到个停车场——” 云厘慢一拍地打断:“啊?” 男人停顿,解释:“出口不能停车。” “哦哦,好的。”云厘说,“我现在过去。” 男人:“带伞了?” 云厘下意识看了眼包:“带了。” “在停车场门口等我。” 话落,电话挂断。 整个通话不超过一分钟。 云厘五迷三道,从包里翻出伞。 按照男人的话,云厘刚到停车场,便看到一辆车缓缓驶来。对了遍何小姐发来的车牌号,才确定下来。隔着副驾驶座,她弯下腰:“您好,能开一下车尾箱吗?” 枯木将路灯切割,光线零七八碎。 车内晦昧,云厘只能望见他白到病态的下巴。 男人偏了下头,似是朝她这边看了一眼。他没作声,将外套帽子戴上,直接下车走来。 云厘怔住,忙道:“那个,不用了……我自己来就……” 少女声音细细的,雨声倏然,将之吞噬。男人像是没听见,到她跟前,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她只好把剩下的话吞回去,改口:“…谢谢您。” 雨滴疏落,啪嗒清洗城市。 云厘打量着这陌生环境,视线一抬,蓦地停住。很稀奇的场景。苍茫碧落,她看到了难得一见的,雨天的月亮。 男人将车尾箱掀起,头也稍微抬了些。灯光阑珊,似乎有几缕光不受控地落到他身上。 像是减缓冲击。 时间被强制放慢。他模样徐徐地,逐渐地变得清晰。 云厘呼吸莫名停了几秒。 男人眼窝很深,薄唇紧闭,神色透露着疏离。发丝和眼睫沾了水珠,稍显羸弱,却没弱化半点攻击性。 好看到让人挪不开眼。 又带了荆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与触碰。 看到他将行李箱抬起,云厘才回过神。走近几步,把伞遮到他身上。 伞面不大,不靠近的话很难容下两个人。云厘不好意思凑太近,保持着安全距离,自己淋着雨。 车尾箱里的东西出乎意料的多。 男人将零散物品随意堆成一摞,勉强将行李箱放进去。没多久,他用余光留意到旁边的云厘,侧过头。 他生得高大,穿着深色薄外套,面上无任何表情,带了些压迫感。此刻,也不知是被冒犯了还是别的什么缘由,眼眸轻抬,墨黑色的瞳仁静静凝视着她。 云厘咽了咽口水,有点忐忑。 下一刻。 云厘看到男人举起手,朝她的方向。 她僵在原地。 在此情况下,云厘还能注意到,男人修长的手指被水打湿。路过她手背,继续上抬,慢慢地,抵住漆黑伞骨,轻推。 伞骨从她发梢,耳际,以及脖颈边擦过。 云厘整个人再度被伞面覆盖。 全程不过三四秒。 而后,男人回过身,把车尾箱关上。声响沉闷,淹没在这清脆雨声当中。伴随着无起伏的两个字。 “不用。”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 (你的伞) 准备上车时,云厘在副驾驶和后座间犹豫片晌。 何小姐没说太明白,只说这人是工作人员。可能是帮忙来接她的,坐后边把他当司机的话,感觉不太礼貌。 她只能硬着头皮选了前者。 灯雨交错,从高处哗哗下砸,窗上载满了星星。 云厘系上安全带,从包里抽出张纸,粗略擦掉身上大颗的水珠。 车内悄无声息。 以往她上出租车都坐后头装死,顶多在准备下车时问一句价格。难得坐在陌生人的副驾,不自在又不知所措,不说话总感觉尴尬。 绞尽脑汁想了想,云厘出声搭话:“不好意思,麻烦您过来接我了。” 过了几秒,男人语气淡淡:“嗯。” 又陷入沉默。 云厘实在想不到还能说什么,只好假装有事儿干。拿出手机,反复翻着几个常用软件。 开了一段路,男人突然问:“送你到哪儿?” “啊,”云厘坐直,忙道,“阳金酒店。” “嗯。” 之后男人没再出声。 他似乎也没有丝毫交谈的欲望,除了必要问的问题,其余时候都不发一言。 十分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司机。 她今晚遇到的两人,在性格上真是两个极端。 一个热情过甚,一个过分冷淡。模样倒是都生得出众养眼。 想到这,云厘又偷偷往他的方向瞅。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男人大半张侧脸,部分被阴影覆盖。帽子摘了下来,下颚弧线硬朗。额前碎发湿润,遮了几分眉眼。 唇色仍然发白。 这个天还穿了外套。 而且,看着好像还是觉得冷。 收回视线,又假意看风景,忍不住再看两眼。 单说长相,男人是她喜欢的类型。 气质冷漠寡情,显得无世俗的欲望与弱点。看似虚弱,又莫名透出一丝阴狠。 像是路边捡回的, 奄奄一息,却随时会反咬自己一口的野狼。 …… 直至到达酒店,安静一路的氛围才被打破。 门口有玻璃雨棚,男人把车停下,丢下“到了”两字就下了车。云厘应了声好,仓促拿上东西,紧跟在他的后头。 替她将行李箱拎到到门前的台阶上,他朝里头抬了抬下巴:“进去就是了。” 云厘:“好的,谢谢您。” 男人点头,没再应话。他转身,重新走向驾驶位的方向。 雨不见小,云厘盯着男人的背影,脑海里浮现起他那像是随时要倒下的脸色。她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一步:“那、那个!” 男人脚步一停,回头。 云厘心脏砰砰直跳,把伞递给他:“雨应该没那么快停。” 他没动。 “我明天会去eaw一趟,”对上他的眼,云厘无端紧张,声音有些发颤,“你到时候放在前台,我去拿就好了。” 怕刚刚撑伞被拒时的场景重演,云厘有一瞬间的退怯。 她索性把伞放到车头盖上,飞快说:“谢谢您今天送我过来。” 没等男人再出声。 云厘就已经拉上行李箱往里走。 往前几米,快走到酒店门口,云厘才敢回头看。 原本放伞的位置水洗空荡。 车子往前开,将雨幕撞得失了节奏。白线在空中飞舞,引导他驶向黑暗。 云厘这才放下心,轻吐了口气。 - 回到房间,云厘洗完澡就倒头睡。但在陌生环境,她睡眠质量很差,中途被鬼压床了一回,意识昏沉又清醒。 最后还做了个梦,回顾了今晚的情景。 所有一切照常,但上了男人的车后,再发生的事情却有了不同的走向。 男人没把她载到酒店,而是到了一个荒郊野岭。 在那儿,云厘还见到了机场那个男生。他猖狂大笑,骂她愚蠢,宣告男人就是他们这个犯罪团体的头目。 男人看她的眼神,也变得像在看笼中的猎物,冷血又残忍。 她惶惶不安,想跑。 刚转身就被男人用她今晚借给他的伞捅穿心脏—— 然后云厘就醒了。 “……” 梦中的惊恐还延存着,她不自觉摸了摸胸口。在床上缓了几分钟,意识回笼,她才反应过来这个梦有多荒诞。 良久,云厘拿起手机看时间。 微信上,何小姐把她拉到了一个群里,统一通知大家下午三点在酒店大堂集合。 云厘没再磨蹭,起身洗漱收拾。 她提前了十分钟出门。 到那儿能看到沙发坐着两男一女,只有女人正对她。余光瞥见她,女人立刻起身,朝她打招呼:“你是闲云嘀嗒酱老师吗?” 云厘点头。 闲云嘀嗒酱是她在e站注册的账号名。 e站全称endless sharg,是一个创作与分享的视频平台。前身是个小型的交流平台,后来开拓了视频板块,在线用户渐渐多了起来,网站也逐渐壮大。 大二开学前的那个暑假,云厘闲着无聊便在e站发布视频。 开始也只是拍着玩的,没想过会有人看。内容很杂,主打美食,但有感兴趣的素材,她都会随心所欲录制。 发展到现在,虽不算大火,但陆续也有了几十万粉。 女生就是何小姐,全名何佳梦。两个男人也是e站小有名气的up主,一个叫知不了,另一个叫费水。 之后一行人上了车。 安排过来的是一辆七座的suv,云厘跟何佳梦坐在中间那排,其余二人坐在她们后头。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句聊天。 手机振动了下。 云厘点开,是朋友邓初琦发来的消息。 邓初琦:【你到南芜了?】 云厘答非所问:【我刚刚差点死了。】 邓初琦:【?】 云厘:【梦里。】 过了会儿。 邓初琦:【我今天差点拿到一份年薪百万的工作。】 云厘:【?】 邓初琦:【可惜他们不要我。】 “……” 云厘没忍住笑了声。 随即,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嘈杂的背景音静了些。她侧头看过去,恰好对上了何佳梦的笑颜。 “闲云老师,你也觉得好笑吧。” “嗯?”云厘完全没听,心虚道,“嗯…是挺好笑的。” 可能是察觉到她的敷衍搪塞,他们也没把话题持续在这上面,没多久就聊起别的事情。 云厘精神放松,却又有些郁闷。 觉得自己就是个冷场王。 …… eaw科技城开在一个大型商圈里,名为海天商都。离酒店并不远,过去大约十五分钟的车程。 这附近很热闹,沿途两侧都是商业街,还会路过南芜理工大学。赶巧今天是七夕,路上的行人成双成对,熙熙攘攘,充满烟火气息。 顺着窗户望去,云厘能看到一个巨大的摩天轮立在商场楼顶。 eaw的入口在一楼。 今天不是正式拍摄日,只是提前来踩个点,让大家熟悉一下环境,之后好规划拍摄流程。并不硬性要求过来,看每个人的意愿自行选择。 云厘怕落了进度,到时候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并未拒绝。 除了他们,现场已经到了几人。云厘都不太认识。 过去打了声招呼,何佳梦便带着他们往里走。 进去之后是前台和检票口,顺着扶梯向下,eaw的玩乐设施占据了上边三层楼的部分区域。与商圈内的其他店面划分开。 因为还未开业,店内没什么人,设备也还没开启,何佳梦只大致给他们介绍了下每层楼的项目。 介绍得差不多了,才让他们自由参观。 云厘单独行动,看到感兴趣的项目,就在备忘录里标记一下。完事儿后,她思考着,又开始编辑文案。与此同时,手机再度弹出低电量提醒。 往包里翻了翻,云厘没找到充电宝。 没带吗? 往四周看了看,看到何佳梦坐在同层走廊的休息椅上,云厘走过去:“佳梦,你们这儿有充电器吗?” 何佳梦抬头:“没有诶,但休息室有。” 云厘:“那算……” “没事儿,我们休息室很近的,我带你过去。”何佳梦看了眼时间,“我们可能还要再待一个小时,你可以在那休息会儿,顺便充个电。” 手机没电也不方便,云厘没拒绝:“好,谢谢你。” 从eaw出来,再走出通往最近的消防通道,从楼梯往下走到负一层。从旁边的门进去是一段长走廊,能看到几道单开的玻璃门,其中一个牌子上写着“eaw科技城”。 下边还标明:闲人勿入。 何佳梦刷卡进去。 里头前方和左侧有两扇门,分别是办公室和员工休息室。 两人进了休息室,把灯打开。 左侧的一整面都是储物柜,旁边有两个小的更衣室,中间是两张长方形的桌子和小型吧台。 空间不小,何佳梦只开了这一侧的灯,里头有些昏暗。但也能看清,最里有三张沙发,拼成u型,周围搁着好几个懒人椅。 何佳梦拿起空调遥控,嘀咕道:“空调怎么开着,还三十度……” 云厘:“是有人在吗?” “可能之前有人下来过。今天就几个人过来了,现在都在店里。”何佳梦调低几度,翻出充电器给她,指着其中一张桌子,“你想在这儿充或到沙发那边都可以。” “好。” 本想陪她坐会儿,但看了眼手机,何佳梦猛地从包里拿出粉饼补妆。 云厘眨眼:“怎么了?” “老板过来了,现在就在店里。”何佳梦兴奋道,“我老板巨帅巨多金巨温柔!闲云老师,你也补个口红吧!” 巨帅? 听到这个关键词,云厘问:“是昨天来接我的人吗?” “不是。昨天老板打电话给我,先是温柔地苛责了我一顿,”何佳梦捧心,“然后说找人去接你了,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我猜应该是我同事吧。” “……” 苛责还能有温柔的。 “我老板很少过来的,试业那几天他也就来了一次,我当时还没见着。”何佳梦说,“今天七夕他还有空,应该是单身。”说完,她笑眯眯邀请,“你要不要现在跟我一起上去看看?” 云厘被她逗笑:“不了,我先充会儿电吧。” 何佳梦也没勉强:“你过会儿上去他应该也还没走,那我先回店里啦。” “好。” 桌子这儿就有个排插,云厘不打算呆太久,也没挪到沙发那边,想充到半满就离开。 半晌。 邓初琦发来一条语音:“所以你昨天做了什么梦?” 云厘敲字,简单给她描述了一遍梦的内容。 邓初琦:“伞还能捅死人?” 邓初琦:“这梦真晦气,借的伞还成夺命刀了。你记得把伞拿回来,不然这‘凶器’被‘凶手’拿在手里,总感觉不太踏实。” “……” 这话不无道理。 云厘有点迷信。 以往做的梦她醒来就忘,但这回像是真切发生过一样,她还能忆起眼前喷溅的血。 拿回来也算是及时抽身吧? 昨天让那男人放在前台了,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过来。 一会儿问问何佳梦吧。 念及此,云厘也没心思再充电,收拾东西起身。恰在此时,她听到沙发处传来轻微的动静声,不轻不重。 云厘停住,迟疑往那个方向走。 走近了她才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方才这个位置被椅背挡住了,加上光线昏暗又隔了一段距离,云厘没细看,所以完全没注意到。 男人生得高,这沙发根本塞不下他,束手束脚。身上盖着条薄薄的毯子,眉头微皱着,看不出是睡是醒。 云厘一眼认出。 是来接她的那个男人。 “……” 她呼吸顿住。 想到刚刚外放的语音,云厘不太确定男人是否听见了。大脑空空之际,更糟糕的事情接踵而来。 ——她看到男人睁开了眼。 眉眼清明,不知醒了多长时间。 周围静滞,连呼吸声都清晰了几分。 下一秒,男人收回眼坐了起来,动作不疾不徐,从沙发一侧拿起她的伞。他没有递给她,而是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你的伞。” 仿若上课被老师抓到玩手机,云厘在原地定了三秒,才过去拿。 男人平静说:“谢谢。” 云厘不敢看他,只嗯了声。 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图,云厘也无法再忍受这尴尬的气氛。她咽了咽口水,支吾说:“那我先上去了。” 步子还未挪动,男人再度出声。声音很轻,如同随口的提醒。 “你这是折叠伞,没法杀人。” 云厘僵住,偏头,与他的双眼再度对上,像是重回梦中的那个雨夜。冰冷、潮湿的雨丝,顺着他接下来的话,毫不留情往她胸口钻。 “直柄的还有可能。” “……”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 (之前没给别人绑过吗...) 由于问心有愧,云厘只能从这话里听出威胁和冷意,威慑力无异于—— 我现在准备杀你了,但我手里的刀不够锋利。 不过没关系,我还有枪。 什么叫直柄的还有可能。 他怎么知道? 他难不成试过吗…… 各种细思极恐的念头不断涌起,与此同时,男人还诡异起身,朝她的方向走来。云厘不知缘由,不自觉后退一步。 男人却没看她,路过她身旁,继续往前,拿起办公桌上的遥控。 将空调调回三十度。 而后放下,走到吧台旁装水。 发现自己又浮想联翩了,云厘想尽快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却来不及过脑:“那直柄的,大概要买什么样的,才能杀……” 云厘卡壳,察觉到这话的不对劲。 男人眼没抬,安静喝水。 “呃…”云厘改口,“大概是什么样的,我避着买……” 闻言,男人看向她,视线下滑,停在了她细瘦的手腕上。宛若一个无情绪机器,对着一堆的数据,读出了最直观的结果:“你力气不够。” “嗯?” “买什么都一样。” …… 回到俱乐部,云厘还停留在刚刚的状况。 这么一想,他们的对话好像过于惊悚了。 像刚入门的新手不惧后果,明目张胆地请教惯犯,什么样的伞威力足以杀人。 一个敢问。 另一个也敢教。 再想到临走之前,还十分傻逼地来了句“多谢指教”,她就恨不得连夜坐飞机离开南芜。 夏日燥热,随风烧上耳尖,冷气也降不下温。云厘捂了捂脸,却连手都是滚烫的,像在反复提醒她刚刚的丢人时刻。 不远处的何梦佳发现她,喊道:“闲云老师。” 云厘从思绪中抽离。 这才发现原本分散的人,这会儿都聚集在二楼中央一个开放式小型休息区。长弧形长发,一群人坐在上边聊天,还有几人站在旁边。 整体氛围极佳。 走过去后,何佳梦问她:“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充好电了吗?” “差不多了。”想了想,云厘又道,“休息室有人在睡觉。” “谁啊?我刚刚跟你一块去的时候没看到呀。” “昨天接我的人。” “啊?”何佳梦转头,“老板,你昨天找谁去接人啊?” 云厘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沙发的正中心,坐着一个陌生又抢眼的男人。 身穿着淡印花衬衫,下搭休闲长裤。眼含笑意,整个人翘二郎腿后靠。斯文又温和,连气质都写着“贵公子”三字。 贵公子挑眉,似是才想起来意:“我下去一趟。” 跟其他人客套几句,他起身离开。路过云厘旁边时,停步,彬彬有礼朝她伸手:“初次见面,我是徐青宋。” 云厘愣了下,也抬手:“您好。” 徐青宋虚握半秒,松开:“昨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云厘干巴巴道:“没关系。” 像是来开粉丝见面会的,随着徐青宋离开,其余人也作鸟兽散。 来时的四人团体凑到一块,何佳梦的兴致半分未减。三句不离徐青宋,程度接近被洗脑透彻的传销分子。 之后也没等到徐青宋回来,一行人返程。 快到酒店时,何佳梦跟云厘提起了回程机票的事情。本来是应该直接订往返机票的,但先前云厘用打算在南芜多玩几天为借口,说晚点再给她发日期和航班号。 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不过何佳梦也没催她,只让她定下来之后说一声就行。 提及这事,云厘的心情就沉重起来。 她这次从西伏过来,说好听点是为了工作,其实更大的原因是她跟父亲云永昌吵了一架。导火索是,她瞒着云永昌考上了南理工的研究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云永昌就特别反对云厘到另一个城市读大学。 高考填报志愿时,他说一不二,硬是让她全部都填本地的大学。云厘反抗几次未果后,只好口头应下,背地里第一志愿还是报了理想的南理工。 那会儿云厘想得天真,觉得正式被录取了,云永昌总不会不让她去。现在看他现在这个态度,当初自己如果真被录取了,他肯定也会同样狠心会让她复读。 所以也不知道该说这算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差一分她就考上了。 最后云厘还是如云永昌所愿,留在了西伏。 本就一直遗憾当初落榜,所以考研的目标院校,她一开始就定在了南理工。 而云永昌的态度也跟四年前一样。 说她从小就在他们眼前,一个女孩子去那么远,他们根本就放不下心。 老一辈对这些也没什么概念,只觉得西伏也不是没好大学,想读又能考上的话,报考本地的也一样。 云厘只能用跟当时同样的方式,假意备考本校的研究生,打算来个先斩后奏。考过了之后,也一直不敢告诉云永昌,每次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母亲杨芳和弟弟云野都清楚情况,也不掺和,看戏似的旁观。 报道时间一天天逼近,心里揣着这个事儿,云厘每日都备受煎熬。 偶尔也会觉得火大,心想着自己都二十好几了,去外地读个研还跟三岁小孩今天能不能多吃颗糖被父母管着。 前段时间收到eaw的邀约时,因为地点在南芜,云厘便去找在南芜呆了四年的邓初琦,问她知不知道这个vr馆。 恰好邓初琦的室友有亲戚在eaw工作,清楚状况后,云厘觉得这事儿应该还挺靠谱。加上对方给的条件很好,她本想直接回绝的态度也开始动摇。 下不了决心,后来云厘在饭桌上随口提了一嘴。当时见云永昌反应不大,她感觉时机到了,借着这契机小心翼翼坦白。 然而云永昌听到这话立刻变脸,大发雷霆,不容她任何解释,当机立断让她死了这个心。还说要么直接去找工作,要么重新报名本地的研究生。 云厘的心虚全因他这专.制的态度而化为云烟,堆积已久的情绪也因此爆发。 她不能理解,委屈又愤怒,没忍住回了句嘴:“这是我的事情,我想怎么做我自己会决定。” 战火一点即燃。 云厘也因为一时上头,没再考虑,干脆地给eaw回了邮件。 接下了这个工作。 被铃声打断回忆,云厘进房间,瞥了眼来电显示。是云野。她接起来外放,把手机扔到床上。端着姐姐的架子,抢先开口:“先报明身份。” 少年似是愣了下:“什么?” “你是传话筒还是我弟。” 沉默几秒,云野有些无语:“你弟。” 云厘:“哦,那说吧。” “你什么时候回家?顺便给我带点南芜的特产。” “你要什么,我给你寄过去。” “你干嘛,离家出走啊?云厘你幼不幼稚。”云野说,“都一把年纪了,跟父母吵个架就离家出走,说出去你不嫌丢人?” 云厘不吃他这套:“你不说谁知道。” 家里持续了几天的低气压,云野也无端成了两边的出气筒。他不想趟这滩浑水了,无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距离开学报道还有大半个月,短时间内云厘不太想回去,免得一遇上云永昌又吵起来。 云厘实话实说:“可能不回了。” 云野:“啊?” “反正也快开学了,我懒得来回跑,就当先过来适应一段时间。”云厘开始扯理由,“而且邓初琦也在这边,我到时候还能顺带找她玩两天。” “你认真的?” “当然,”越说,云厘越觉得没回去的必要,“好,不是可能。我确定不回了。” 云野不敢相信:“你不怕被爸打死?” “说什么呢。”云厘让他认清局势,“我这会儿回去才会被打死。” “……” - 想明白后,因为不用回家跟云永昌吵架,云厘的心情也瞬间豁然开朗。 云厘一夜好眠,隔天一早就出发。 今天所有人的状态明显跟昨日不同,从酒店大堂就举着相机,时不时拍一段。云厘不太好意思在别人面前拍摄,但知不了和费水倒是主动过来对着她的镜头打招呼。 见状,云厘也少了几分拘谨,弯了弯唇。 进去前,几人找了个能拍到海天商都的位置,旁若无人地开始拍摄。 云厘照葫芦画瓢,在离人群远点的地儿迅速念完文案。 比起体验馆,eaw更像是个小型的主题乐园。 入口装修风格酷炫,带着割裂感。流着星河的背景板上,被一道道的白光切开,向天花板蔓延。仿佛能顺着这缝隙进入这个虚幻的世界。 顶上还写了科技城的全称:enjoy another world. 不同于昨日的冷清与昏暗。 馆内设备全数开启,璀璨绚丽的画面争相抢后,让人沉浸其中。 项目有多种类型,惊悚刺激、体验感受、益智解谜以及联机对战等。 eaw邀请了接近二十人,入场之后,导玩员先是组织他们一块体验几项多人参与的项目,诸如室内虚拟过山车、5d电影以及其他各种沉浸感受类项目。 空闲的工作人员都被临时拉来,物尽其用地被当成跟拍。戴上vr眼镜前,云厘看到旁边还有几架无人机,由一旁的人操作拍摄。 她头一次尝试户外拍摄,还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阵仗。 结束这些项目,一行人回到二楼。 这一层基本是单人或几人的项目,太空舱、暗黑战车、动态捕捉游戏等等。还有一半的区域是不开放的包间,提供给想要安静体验游戏的玩家。 还没想好先玩哪个,云厘就听到后头传来热情的招呼声。 云厘抬头,是徐青宋。 以及,前两天都见到了的那个男人。 尽管他戴了个口罩,但还是能让人轻易认出来。 昨天那短短的时间里,徐青宋就跟许多人打好了关系,此时已经有人主动去与他攀谈打招呼。 不可避免的,云厘又想起在休息室的尴尬,也不想跟男人正面碰上。恰好看到旁边是她标记在备忘录里的项目,名为极限蹦极。 她转头走了过去。 项目名和样式看着都比其他的刺激许多,但旁边没有导玩员。云厘看了看说明,也不好随便碰,打算等个工作人员过来。 闲着没事儿干,云厘干脆搭了个三脚架,把单反放上去,调整位置和光圈。 这项目看起来像是个秋千,却是升降式的,需要把一套安全设备套到身上。最大限度模拟蹦极的感觉。 一般是导玩员帮忙穿戴这安全绳。 几分钟过去了,云厘也没见有穿着制服的人经过。正当她思索着要不要换个项目时,身后传来徐青宋的声音:“怎么了?” 云厘回头。 不知不觉间,这两人已经走到这边来了。 云厘有些无所适从,下意识答:“我想试一下这个项目。” 徐青宋轻挑眉,拍了拍旁边的男人的肩膀:“该干活儿了。” 男人眉眼怠倦,没立刻有动静。 徐青宋耸肩,解释:“这不是缺人手。” “……”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过了须臾,男人走过来,拿起挂在架子上的安全绳,低头检查着。他没像其他工作人员一样穿统一的制服,而是穿着简单的t恤和休闲长裤。 云厘也拿不准他是什么身份。 也因此,有了另一个担忧——她不确定他会不会操作。 男人拎着安全绳,站到她跟前。因为个头高稍微弯了点腰,淡声指导着:“脚穿进黑色的圈里。” 这个距离靠得很近。 云厘难免觉得紧张,也没来得及问话,只照着他的话做。 左右脚都穿过去后,男人把绳子往上收,让云厘把双手也穿进相应的圈里。就着她的体型收紧,而后让她坐上设备。 站在地上时感受不深,但一坐上来,就有种不受控的不安感。云厘盯着男人的举动,他正把她身上的安全绳扣到相应的位置,慢条斯理检查着。 在这个时候,旁边的徐青宋还参与进来,笑着点评说—— “挺好,第一次上手就游刃有余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 (传话) 闻言,云厘本因为他得心应手的举动而松弛的情绪又紧绷起来。 什么叫第一次上手? 云厘没太听懂他的话,犹疑地问:“你之前没给别人绑过吗?“ 男人:“嗯。” “……” 被他这理所当然的回应梗住。 云厘甚至想反思是不是自己过于大惊小怪了。 虽然这个项目高度看着只有两米多高,但也有一定的危险性。这会儿云厘也顾虑不上别的,不得不再次搭话,以求心里安慰:“那你上班前有培训吗?” 男人眼未抬:“什么培训。” “就比如,”云厘想不到别的,这会儿也委婉不起来,指向性很强,“这个安全绳要怎么绑才最安全,才能将危险系数降到最低。” 男人听她说完,才道:“没有。” “……” 这瞬间,云厘的感觉堪比去真实蹦极,工作人员跟她说,这绳子可能会断,但不一定会断,你可以先试试。 云厘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安全绳没绑好会被甩出去吗?” 男人瞥了她一眼,似是思考了下:“我不清楚。” 见这两人都一脸轻松,云厘抿唇,想着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时,男人忽然轻点了点安全绳上的卡扣,漫不经心地说:“你想试试么?” 云厘:“……” 云厘:“?” 眼前的人说的话如同恶魔低语。 不过男人只是这么提了一句,说完就收回手,没有多余的动作。云厘甚至又小人之心起来,有种他因她先前的话怀恨在心,所以借此恐吓她的感觉。 云厘背脊僵直,垂头摸了摸卡扣的位置,检查有没有松开。 与此同时,远处有人喊徐青宋过去。 临走前,徐青宋低笑了声,出声安抚:“他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当真。”随即,转头提醒男人:“你干嘛呢,尽责点儿,别乱说话吓人。” 男人还顶着一副“敷衍营业”的模样,却也因此对云厘说了句人话:“放心,都检查过了。”之后他指了指旁边绳子:“一会儿怕的话就抓住这儿。” 云厘点头,犹豫了下,才慢慢把手挪开。 男人从旁边拿起vr眼镜,给她戴上:“后边有个钮,自己调整一下松紧。” 云厘眼前的画面变成一行远距离的字,还做了被火烧的特效。 男人:“清楚么?” 云厘眯了下眼:“有点糊。” 话刚落,她能感觉到,男人的手抵着她的眼镜,向下一扣。视野也随之清晰了些,云厘抬手,自己又微调到一个舒适的角度。 因为这个项目会上下移动,光是这么戴着,眼镜很容易掉。所以加固了两条带子,扣在下巴处,像头盔的戴法。 戴上vr后,眼前就与现实世界脱节。 云厘也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有些紧张,只听见男人预告般的说了句“开始了”,场景随之开始变化。 高不见底的悬崖,远处是山岚云雾。 游戏不是一开始就往下跳,还有个缓冲。眼前的npc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之后云厘的视角便是,主人公想跳又不敢跳,磨蹭了许久。 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期间,猛地一跃而下。 身下的吊椅也开始运作。 坠落到最底,还因为弹力绳而反复上下。失重感强烈,深邃的大海近在咫尺,随即又猛地上升。 云厘有一瞬被吓得闭了眼,又强迫自己睁开。 她属于那种又怂又爱玩的类型。每次去游乐园,看到那些高空刺激项目都很感兴趣,到入口时,却又没有上去玩的勇气。 而这种vr体验项目,云厘知道是虚拟的,实际并不那么吓人,就想都尝试个遍。 简而言之就是,她的勇气只存在于虚拟世界。 一回到现实就全数清零。 项目时间不长,但因为过于真实的感觉,云厘仍然觉得度秒如年。但“劫后余生”后,她又觉得神清气爽,兴奋又刺激。 云厘摘下vr眼镜。 男人接过来,替她解开卡扣。 云厘重回地面。她侧头,瞧见旁边有个屏幕,似乎是同步投送她刚刚所见的场景。也就是她刚刚看到的,其他人也都能看到。 听何佳梦说,为制作的视频能呈现出更好的效果,之后这些画面会统一发给对应的人。 云厘道了声谢,想了想,提出了个疑问:“这个游戏没有声音吗?” 男人抬眼。 云厘解释:“我看到有人物张嘴了,但没听到声音。” 男人也不太清楚,干脆自己戴上。过了会儿,他摘下,把vr拿在手里瞧:“有声音,不过右耳道好像坏了。” 说完,他又确认道:“你什么都没听见么?” “……” 云厘呼吸一顿。 这还恰好撞到她天生的缺陷上了。 右耳道坏了,相当于只有左耳道有声音。 但她的左耳天生就听不见。 所以什么都没听到。 “啊,是吗?”云厘干巴巴道,“那可能是我刚刚太紧张了,所以没听清。” “嗯。” 男人没在意。结束了云厘这个“任务”,他又恢复“任何事都不关己”的态度,注意力放到了设备上,安静测试起来。 - 之后云厘去玩别的项目,再路过这儿时,已经见不到男人的人影了。排除了部分项目,等她把感兴趣的尝试了个遍,也过了大半天的时间。 她算是来的人里精力较充沛的了。 有些人长时间玩会头晕,早已结束战斗,此时正在休息区聊天。 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云厘边飞快检查着刚刚拍出来的片段,边在脑海里过了遍到时候该怎么剪辑。 没一会儿,何佳梦找到她,通知了个消息。 作为东道主,徐青宋想请大家吃顿饭,顺带跟他们正式认识以及送行。听说其他人都已经欣然应下,云厘只好咽回本想拒绝的话,选择随波逐流。 …… 聚餐地点在南芜一家挺出名的酒楼。 eaw定了个大包厢,里头左右摆放了两张大圆桌。云厘坐到了靠里的位置,左右分别是何佳梦和知不了。 有些人在来之前就互相认识,也有些人一天下来就相得甚欢。饭桌上格外热闹,大多意犹未尽,谈论着各个项目的玩后感受。 云厘最怕这种场合,一进来就假装玩手机。 最后到的是徐青宋和男人。 只剩里桌有两个空位,两人走过来。何佳梦眨眼,看到这人,颜狗属性又冒起:“闲云老师,你今天看到这帅哥口罩下的样子了吗?” 今天? 云厘实话实说:“今天没见到。” 顿了下,她思考着要不要补一句:但之前见到过。 没来得及说,徐青宋喊了声:“小何。” 何佳梦:“啊?” “你愿意换个位吗?”徐青宋观察了下座位,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他这几天感冒了,这儿空调风口,让他坐里边去。” 何佳梦立刻起身,连声说:“当然没问题。” 在云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莫名其妙地坐到了一块。 本就对这种多人场合避之不及,旁边又换成了一个见过好几次面的陌生人,云厘不知要不要打招呼,更加坐立不安。 她没看过去,低头喝水。 徐青宋没有介绍这个男人的意思。桌上有人跟男人搭话,他静默须臾才回答,似是在确定对方是否跟他说话,但都很简短。 像是横空又出现了个话题终结者。 云厘感同身受,想看看他是不是也觉得懊恼,却又不敢看过去。 没多久,话题的重心又到徐青宋身上。 云厘也偏了过去。 脑子却不合时宜地想到,大家好像都忘了问男人的名字。 没多久,男人摘下了口罩。 前几次见面,不是光线条件不佳,就是角度偏差没看清,再不然就是她没认真看。这会儿近距离看,云厘才发现他的发色有些浅,不知是染了还是天生如此。 往下,依然是挑不出毛病的五官,长相偏混血。 硬件条件十分优越。 云厘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没来得及深想,服务员开始上菜。 桌上的菜品各式各样,照顾到了每个人的口味。 不知是胃口不好还是过于挑剔,云厘用余光能看见,男人一顿下来也没吃什么东西。单独要的一份粥只少了小半。 饭局结束后,有人提议下一场去附近的ktv唱歌。 徐青宋笑着应下。 这顿饭钱花了不少,其余人没有让他再买单的打算。提出玩一个小游戏,两桌分别为两组,输的那组买单。 在一堆游戏里你推我拉,最后选了个简单又快捷的传话游戏,叫“接头交耳”。 规则是,每组派一人给对面组的第一人说一句话,三十字以内,越拗口越好。之后顺着传下去,声音要轻,不能让第三人听见。 最后一人复述出来正确字最多的那组,就是胜利方。 云厘心里咯噔一声。 随后,又听到更大的噩耗:“那就逆时针传过去吧。” 逆时针,从左往右传。 也就是左边的男人传话给她。 那她是不是得凑左耳过去…… 每组定的句子很快就商量完,从一端开始传话。 他们这桌是徐青宋起的头,到云厘这中间还隔了四人。传话的速度很快,随着距离拉近,她的焦虑跟着涌起。 虽然左耳失聪对云厘的生活没有多大影响,她也不太在意。 尽管如此,她也并不想把这个缺陷公布于众。 云厘纠结了下,看向男人:“那个……” 男人侧头。 她张了张嘴,想说“我一会儿能用右耳听吗”,又觉得过于刻意了,没说完就泄下气:“算了,没事儿。” 不知不觉就到男人的次序了。 看着他隔壁的人给他传话,云厘不太明显地侧着身子偷听,却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见。 耳语结束,男人看向她。 云厘与他对视,硬着头皮凑过去。 定格几秒。 男人没动,忽然说:“过来点。” 云厘愣住:“啊?” 这话不夹杂情绪,含义却惹人曲解。饭桌上有人忍不住打趣几声。 男人恍若未闻,手肘搭桌,懒散支颐。宛如洞悉了她的顾虑,视线挪到她右耳上,不咸不淡地重复了遍。 “靠过来点。”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 (耳朵怎么这么红...) 耳边还能听到小小的起哄声,云厘最怕这种阵仗。仓皇抬眼,瞅见他的视线,下意识抬手碰触了下对应的位置。 她忽然明白过来,却又不大肯定。 但从这眼神,云厘能察觉到,他并没存有别的心思。 云厘身子偏了偏,试探性地将另一侧往他的方向凑。 男人同时靠近,距离她耳际大约三公分时停下。气息若即若离,音量压得极低:“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 也许是想让她听清,他的语速不疾不徐。 然而辜负这好意了。 云厘一句都没听懂。 说得再严重点。 云厘觉得目前这状况,跟听不见也没什么区别。 这是什么!玩意!儿!!! 是佛经吗? 云厘懵在原地。 旁边等着传话的知不了没忍住笑:“你这什么表情?” 她没回答,也不敢再拖。在记忆模糊之前,云厘半猜测半背诵,拼凑出一个勉强说得通的句子。 对上知不了也一脸迷惑的表情,她的心理平衡了些。 那应该也没拖后腿吧。 紧张感过去后,云厘才有心思看别人玩游戏。此时才发现,有些人也是用右耳听的。因为这个方向听别人讲话,脸不用朝向众人。 云厘太在意,所以会觉得用右耳听显得很刻意。但对不在意这事情的人来说,他们并不会关注其他人是用哪个耳朵听。 就像她也不会关注别人走路是先迈哪个脚。 思及此,云厘悄悄看了男人一眼。 所以今天玩那个虚拟跳楼机项目的时候,他是就已经发现她左耳听不见了吗? 但当时给她留了情面,没有直接戳穿。 男人没注意到她的视线,正低着头,意兴缺缺,单手玩游戏打发时间。 是一个单机游戏,叫2048。 目前最大数字已经合成到1024了。 这个时候,话也已经传到尾了。 最后一人是何佳梦。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信心满满地报出答案:“观音菩萨想吃菠萝蜜。” “……” 包厢内安静一瞬,又哄然大笑。 何佳梦挠头:“怎么了?不是吗?” “当然不是,小何你怎么回事,这么神圣的句子你给传成这样。”费水乐了,“不过我还挺奇怪,前面怎么传这么快?害得我以为对面出了个短句子,听到时我都懵圈了。” 徐青宋低笑出声,惭愧又坦然:“抱歉,我实在记不住。直接传的‘《心经》第一段,能背的背一下’。” 他之后的几人也憋笑半天了:“加一。” 接龙止于男人。 确定目标,话题也没持续太久。大家只当他涉猎广,况且《心经》不长,背下第一段也不足为奇。过不久,对面桌也结束传话,以一字之差险胜。 众人调侃几句,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云厘纠结再三,鼓起勇气跟男人搭话:“那个……” 男人停顿,抬眸。 他的睫毛细长,眼窝深邃。双眼皮薄,眼尾天生上扬,勾勒出冷漠而凌厉的轮廓。不带情绪时,就带了难以捉摸的震慑力。 “你刚刚叫我靠近点…”云厘有点后悔了,又不得不继续,“是知道……” ——是知道我左耳听不见吗? 接着说就等于报答案,她及时刹住,巴巴看他。 男人没有回答。 云厘讷讷:“你怎么不说话?” 男人看她,平静说:“你没说完。” “……” 云厘换了个问法:“就、就是,你刚刚为什么让我靠近点?” 四目对视。 周遭人影纷扰,嘈杂又显得沉寂。就在云厘觉得他下一秒就要点破时,男人把手机放回兜里,随意道:“规则,不能让第三人听见。” - 这附近刚好有家ktv。 徐青宋似乎是这的,也不用提前预定,进去就被服务员带到一个派对房。空间很大,三步台阶将其分成上下两错层,再容纳十人都绰绰有余。 酒水小吃和果盘陆续送上。 几个放得开的已经拿着麦开始嘶吼,点歌台接连被人占据。其余人分成几堆,要么打牌,要么玩大话骰。 还有些跟云厘一样,坐在一旁聊天听歌。 这桌坐了七八人,好几个云厘也叫不上名。中间位置是徐青宋,正笑着跟人碰杯。刚刚跟他一块来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她低眼看手机,又有意无意地往周围扫了圈。 恰在这时,有个女人半开玩笑:“徐总,你刚带的那个帅哥去哪啦?怎么输了还不过来买单?” 云厘的注意被转移。 徐青宋无奈:“人身体不适,放他一马吧。” 女人名叫杜格菲,听何梦佳说是某平台的女主播,今天几乎把在场所有男人的微信都要遍了。她托着腮,继续打探:“是不是女朋友查岗呀?” 徐青宋不置可否。 杜格菲:“没来得及要个微信呢。” 仿若没听懂这言外之意,徐青宋叹惋:“那可惜了。” “……” 杜格菲明显梗住。 桌上有人噗嗤笑了声。 云厘压着唇角,也有点儿想笑。但过后,心情又平白低落下来。 这情绪不知从何而来,像棵被暴晒的含羞草,蔫头耷脑,丧失精神气。 又像是想投入许愿池的硬币落空。 过了会儿,何佳梦凑到她旁边,小声问:“闲云老师,你想去厕所吗?我不太想用包间的坐厕。” 云厘回神:“有点儿,我跟你一起去吧。” 从包间出来,走廊的灯光昏暗,灯仿佛被糊了一层布。没几步就有个公共卫生间,进入之后,布也随之被掀开。 解决完,云厘出来洗手。 何佳梦已经在外头了,突然问:“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闻言,云厘看向镜子。 何梦佳打量了下,又道:“而且只有右边红。” “……”云厘也才发现,“我不知道。” “是不是,”何佳梦嘿嘿笑,“刚刚那帅哥传话离你太近了?” 云厘忙否认:“不是。” 何佳梦压根不信,继续道:“那帅哥像个冰山似的,你看别人跟他搭话都聊不上几句,没想到还会主动撩妹。” 云厘招架不来,只好扯开话题:“你不认识他吗?” “不认识,可能是我之前一直在总部,没怎么过来。”何佳梦说,“我刚刚听同事说,今天早上在店里也看到他了。” “嗯?” “好像是老板的朋友,前几天就过来帮忙了,之后也会在eaw工作。”何佳梦乐颠颠道,“我有眼福了。刚刚看到他摘下口罩,我旁边还坐着我老板时,我恍惚间都以为自己身处在天堂。” “……” “不过说实话,我又有点担心。” “什么?” “你不觉得这帅哥看着挺难相处的吗?这种‘关系户’,基本上也不会好好工作。”何佳梦补充,“而且蛮阴沉的,有点儿吓人。” 云厘不自觉替他说话:“徐总不是说他身体不舒服吗?可能就不太想说话。” 何佳梦:“对哦,我忘了。” …… 大多数人的航班都订在明天,所以这第二场没持续太久。 回到酒店,云厘洗完澡出来也才刚过十二点。她疲倦地躺到床上,满足抱住被子,只想这么睡到天昏地暗。 果然还是觉得社交好累。 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跟着去ktv。 良久,云厘睁眼,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忽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右耳。 不烫了。 - 隔天醒来,云厘跟何佳梦说了自己短时间内不回南芜的事情,让她不用订机票了。 何佳梦表示明白,而后给她续了一周的房。 云厘今天没什么事情干,磨磨蹭蹭起床,点了份外卖。想了想,给邓初琦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 下一秒,邓初琦打了个电话过来:“我在吃饭,懒得打字就直接给你打电话了。你几号回西伏呀?” “我应该不回了。” “啊?为什么?”邓初琦懵逼,“你不是月底才报到吗?” 离家出走这词确实丢人,云厘不好意思说出口:“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儿干,不如先过来熟悉一下环境。” “哦哦,那你要不要来跟我一起住?”邓初琦说,“我室友人很好的,就是我的房间有点点小。” 云厘:“不用,我酒店的房还有一周才到期。而且我打算先租套房子,我这两天看了下租房网,有一套感觉还挺好的。你到时候陪我去看看?” 邓初琦:“好呀!周末行不?我周末都没事。” 云厘弯唇:“行。” 邓初琦又问:“不过你不住宿吗?” 云厘:“住,但我偶尔要拍视频,得找个地儿。不然会影响到舍友。” 两人聊了一会儿,挂电话后,云厘边吃外卖边看一部老剧。 一看就是一下午。太阳刚落山,云厘收到了何佳梦的消息。说是把她昨日试玩的项目,所对应的视频发到她邮箱了。 云厘回了个“好的”。 如果要租房子的话,接下来应该还挺忙的。 云厘想先把片子剪出来。她把相机的sd卡拔出,跟电脑连上。粗略翻看自己之前拍的片段,看到vr蹦极那段时停下。 当时项目结束后,云厘把安在三脚架上的相机落在那了,走到半程才记起来。这段视频还把她离开后的一段场景录进来了—— 杜格菲过来跟他搭话:“我也想试一下这个游戏,怎么玩呀?” 男人这次连敷衍营业都懒得了,盯着手里的vr,无波无澜道:“找工作人员。” 随即就是云厘回来拿相机,杜格菲也没多言,直接走了。 “……” 这确实对应上何佳梦所说的,关系户基本不会好好工作。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云厘拉到前边,又看了遍男人给他绑安全绳的那一段。虽然知道男人应该是没耐心了,但她莫名还是有种被区别对待的感觉。 接着,她才故作镇定又不在意地打开邮箱,将何佳梦发来的压缩包下载。 等了段时间,解压打开。 这些片段,每个还标注出了项目名,方便她贴给对应的视频。瞥见其中一个视频的缩略图,云厘顿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何佳梦手抖放进去了,这并不是她所玩项目的片段。 而是她刚刚才盯着看了许久的男人的面容。 没有戴口罩的。 云厘舔了下唇,点开。 他似乎是不小心按到了录制键,没看镜头。手里拿着遥控,看起来像是在调试,又像是在漫不经心的把玩。 画面忽高忽低。 一下子传到几米高的位置,贴近天花板,能清晰看到周围的游戏项目;又一下子降到底,只能看到地板的纹路。 云厘突然反应过来。 这好像是今天俱乐部看到的无人机。 视频的最后,似乎旁边有人喊他,男人突然停住动作。几秒后,视角从半空降回地上。片段也到此为止。 因为这个举动,男人的模样越发眼熟,在脑海里的印象也愈加清晰。 回想到某个一闪而过的点,云厘豁然开朗,猛地打开e站,翻到自己很早前收藏的一个视频。 这最早是发在e站的交流帖里,后被人搬运到视频区。 是之前的一届全国大学生机器人大赛。 视频是剪辑过的,将其中一人的镜头提炼出来。 少年俊朗高瘦,穿着黑色队服,袖子上扣了个月亮的徽章。后背印有西伏科技大学的校徽,以及队名:unique。 他手握遥控,专注地操控眼前的机器人。 宣布胜利时,旁边几人跳起来欢呼。 少年生得极好,却不苟言笑,沉着站在一旁。气质温润清朗,不似现在这般阴沉。而后,其中一人用力抱住他,他皱眉挣扎了几下,最后也不受控地笑起来。 是轻狂热烈、不需要掩饰情绪的年纪。 跟刚刚视频里的男人,重合在了一起。 是同个人。 又不像是同个人。 这个视频当初在网络上小范围火了一番。后来,少年还被人发现是跳级上的大学,参加比赛的时候才十五岁。 开挂一样的人生。 当时视频底下有各种评论。其中最火的一条,是因少年戴的月亮徽章,延伸出的一句戏言——原来人间也有月亮。 看到这视频时,云厘也十五岁,刚上高一。 那会儿她成绩中等,却意外压线考上西伏最好的高中。内向寡言,努力却又能力有限,被同班同学的优秀压得喘不过气。 也渴望身怀天赋,落于不凡。 少年在这个时候入了镜。 成为了她年少时,短暂崇拜敬仰过,且迫切想成为的存在。 时隔多年,网络热度昙花一现,痕迹却还残留。 将这些信息敲入搜索框,云厘还能找到当初高考成绩出来后,少年接受的采访。旁边配着一张随手拍摄的照片。 少年看向镜头,眉目青涩。拥有凡世俗尘皆打不败的意气风发。 下方标注了串文字—— 南芜市08年理科高考状元,傅识则。 (你愿意去么...) 连着几日小雨过后,八月下旬,许久不见的晴天总算露了个面。 艳阳高挂,世界被阳光镀了层金,泊油路仿佛要烧起来。眼前时不时有小虫子飞过,蝉声嘶哑连绵,了无止境。 云厘觉得自己要被晒化了。 跟邓初琦碰面后,她们也没心思挑店,直奔隔壁的海天商都。 两人随意进了个馄饨店。 “这个破天气,就是要把人活生生烤了。”吹到空调,邓初琦才感觉活过来了,“我真待不下去了,还是西伏好,在西伏我就没感觉有这么热。” 云厘否定:“那是因为你太久没回去了,西伏也这么热。” “是吗?行吧。”邓初琦说,“唉,真希望南芜能下一个夏天的雨,前几天的气温就非常nice。” “那南芜得被淹了。” “不然就一直别出太阳!” “你怎么还见不得光。” “……”邓初琦受不了了,探身去掐她的脸,“云厘,你说你这人多爱抬杠!我今天过来就应该带根针,把你的嘴给缝上!” 云厘吃痛地后躲,笑着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邓初琦这才勉强收手。吵闹过后,盯着云厘的脸,她不由感叹:“我记得最开始对你的印象是,这女生虽然长得好看,但怎么这么高冷,是不是在跟我装逼。” 云厘瞥她:“说话注意点。” 邓初琦:“结果熟了才发现,你之前话少可能只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手段。” “嗯?” “以免得罪多方,被人暗杀。” “……” 服务员正巧端了两碗馄饨上来。 邓初琦倒了一勺辣椒,突然想起来,指了指上边:“对了,那个vr体验馆好玩吗?之前试业我就打算去的,但我忙到忘了。” “我还挺喜欢的。”云厘如实说,“本来接了还有点后悔,但去了之后觉得还挺赚。又有钱收又能玩。” 邓初琦好奇:“除了你,他们还邀请了谁啊?” 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云厘报出还记得的几个名字。其中一个邓初琦听过,她就立马激动地说起之前吃过的关于这人的瓜。 云厘听得津津有味,并点评:“感觉是假的。” 过了会儿,邓初琦又问:“就这几个吗?还有无?” 云厘思考了下,实在想不起来了。对着邓初琦期待的表情,脑海倏地冒起前天在网页上搜出来的“傅识则”三字。 她动了动唇,犹豫着问:“你记得我们高中时,有个视频在e站小火过吗?” 邓初琦:“什么?” “就是那个什么,”云厘不好直接提名字,憋半天才憋出句,“…人间的月亮。” “月亮?”邓初琦一脸茫然。 “就是西伏科大那个……” “噢!是西伏科大那个天才吗?”提到关键词,邓初琦立刻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我高中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还看到你像供奉似的,把他的照片贴在墙上——” “……” 还忘了有这么一茬。 年少时做的糗事被提及,云厘双颊发烫,打断她的话:“行了行了,吃饭吧。” 邓初琦乐不可支:“怎么突然提起这人?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云厘稍顿,过了几秒后才回答:“我好像见到他了。” “啊?” “但我不太确定,是不是一个人。” 这其实跟她这次去eaw,见到几个之前只在屏幕上见过的博主的事儿差不多。但相较起来,遇见傅识则所带来的的情绪,肯定更为强烈些。 毕竟是她崇拜过的人。 云厘只是心里略微觉得有些怪异。 怪异在哪儿,她也说不清。 是没把人认出来; 还是因为始料未及地,见到了个,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遇见的人。 算起来也过了七年了。 少年又高了一截,五官也长开了些,增添了些时间堆砌出来的、无法伪装的成熟。模样跟从前无甚差别,最迥然不同的,应该是他展现出来的气质。 跟她想象中的,有了很大的偏差。 这几次见面,他表现的都有些孤僻不合群。 她本以为这样的人,应该要是人群中的焦点,是众星围绕的月亮。有风度也懂分寸,对待人与事都游刃有余,知世故而不世故。执著又坚不可摧,强大且百折不挠。 不该是像现在这般。 光芒像是被蒙了层灰,与黑夜融为一体。 沉默而枯朽。 云厘分神片刻,无端想起了他躺在沙发上睡觉的画面。男人微微蜷缩,身材瘦削,隔着衣服能看到蝴蝶骨凸起的轮廓。 颓残,脆弱,又不堪一击。 “那可能就真的不是一个人,说不定只是长得像。”邓初琦也没放在心上,“我记得这个天才好像跟咱一样大吧?这过了好几年了,也不一定还长视频里那个样。” 云厘反应过来,笑了起来:“说的也是。” 这么一想,她脑补得似乎有些过头。 就算真是同个人。 他也可能只是因为这几天感冒了,才无精打采。 - 附近小区不少,新旧皆有。云厘手头不太差钱,选择了邻近环境治安最好的七里香都。对面就是海天商都,距离南理工也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饭后,云厘再次跟中介联系,确定了时间了便拉着邓初琦一块过去。 房子一室一厅,家具齐全,卫生也已经搞得干干净净。 邓初琦刚签过租房合同,经验稍多点,全程都是她在跟中介沟通。房东的要求是必须住够一年,交三个月押金。 云厘觉得也不算不能接受。 很快就定下,约定好第二天签租房合同。 邓初琦回家后,云厘上网找了个保洁给房子大扫除。 又陆续在网上买了不少生活必需品、拍摄设备和小物件等填补空间。 在酒店房间到期前一天,云厘正式搬了进去。 等云厘把房子收拾好,天都已经暗了。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饿,想起上回过来复试时,她在南理工旁的一条小吃街随意打包的一个炒粉干,味道意外十分不错。 后来回西伏,吃了几家店总觉得差点意思。 想到这,云厘翻了圈外卖,却没找着。 应该是这家店没有外卖服务。 云厘看了眼挂钟,十点出头。 顺着窗户往外,还能看到灯火通明的海天商都。 时间不算晚,加上馋虫冒起,云厘激起了一种今日吃不到不罢休的感觉。干脆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拿上钱包出门。 凭着粗浅的记忆,云厘出小区,过马路,顺着海天商都一直往前走。路上,她看到几次有人在马路旁烧纸。 云厘疑惑又不安,拿出手机看了眼。 才发现今天是中元节。 “……” 云厘头皮发麻,瞬间后悔出门。 但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也不好无功而返。 云厘继续走,穿过一个广场,再过条马路,就到了那条熟悉的小吃街。 路灯亮堂,往来行人也不少。她随之松了口气。 先前云厘是为了一家网红奶茶店过来的,出来没几步就能看到那家炒粉店。此时她也不太记得具体位置了,只记得还挺偏的。 云厘打开导航。 顺着往前百来米,不知是不是延迟,接下来导航上的路线歪歪扭扭的。提醒她的方位,是让她穿过一条巷子。 里头漆黑,地也湿漉漉的。十来米就是个转角。 从这儿过去,右转再左转,就是另一条街道。 路程也不远,云厘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刚转弯,就听到前边传来男人们嬉笑打诨的声音。抬头的同时,闻到了铺天盖地的酒气味。 视野里出现了两个男人。 一个染着浅蓝色头发,锁骨处还纹了一串含义不明的英文字母;另一个穿着背心,露出手臂上大块的肌肉。 昏暗又偏僻的巷子。 这个场面,云厘不免发憷。也不敢跟他们对视,镇定自若地继续往前。没走几步就被蓝毛堵住:“咦,小妹妹你好啊。” 云厘警惕后退。 另一侧的大块头调侃道:“大丰,你耍什么流氓啊。” “我哪儿耍流氓了?”蓝毛醉醺醺的,大着舌头说,“我、我就打个招呼!” 云厘想绕开他们,但巷子窄,被两人堵得无出路。怕显得太胆怯会让对方更加过分,她轻声说:“您能让一下吗?我想过去那边。” 蓝毛涎皮赖脸:“行啊,我让你过去,你一会儿陪我去吃个宵夜。” “……” “行不行啊,小妹妹。” “…好。”怕惹恼他,云厘不敢拒绝,只能扯理由拖延时间,“你先让我过去可以吗?我还得去买个东西。” 蓝毛耸肩,侧身腾了个地儿。 巷子旁的几家店都已经关门了,左侧空荡荡的,像进入了个无人之境。另一边,几米开外昏暗的路灯下,有个男人站在旁边,低着头抽烟。 他背着光,面容苍白无血色,看着阴沉又诡谲。 像个借助鬼门,在深夜进入人间的异域孤鬼。 云厘心脏一跳,几乎是立刻就看清他的脸。 是傅识则。 本来以为不会再见面了。 在这个时候,他似乎也听到动静,抬头看了过来。 不知道后边两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云厘不想贸然出声激怒他们。她抿着唇,眼里带了点求助的意味。 两人目光对上不过一秒。 傅识则别开眼,像没看到似的,吐了口云雾。 云厘僵在原地。 一时间没敢相信,他的举动所表达的含义。 ——他并没有打算帮她。 后边的蓝毛开始催促,没什么耐心地嚷嚷:“让你过来了,吃宵夜去啊妹妹,怎么不动?出尔反尔——” 云厘声音发颤,忍不住喊:“傅、傅识则!” 话音落下,空气仿若凝固住。 连蓝毛的架势都像是虚了几分,也随之安静下来。 似漫长却又短暂的沉默过后,傅识则偏头,懒散地招招手。云厘燃起了希望,以为是朝她做的手势,正打算过去。 哪知下一秒,一旁的蓝毛走了过去,纳闷道:“哥,你认识啊?” “……” 云厘大脑一片空白。 前些天做的那个已经模糊了不少的梦,在这一瞬间又变得无比清晰。 机场的那个男生嗤笑着,在她耳边吼的话再次回荡:“傻了吧!没想到吧!他是我们组织的头目!” 傅识则不置可否:“你干嘛呢。” 蓝毛表情理所当然:“我就让她去陪我吃个宵夜,啥也没干啊。” “陪你吃宵夜……”他漫不经心地重复了遍,而后看向云厘,“你愿意去么。” 天高星远,风干燥绵长,吹过许久还留有余热。 那一刻。 云厘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摇了摇头。 傅识则轻嗯了声,替她转告:“她不想去。” 蓝毛的酒似乎还没醒,闻言想说说理。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傅识则推了下肩膀。他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回头。 “你吓着人了,”傅识则轻描淡写地说,“过去道个歉。” (他看似是一匹狼...) “我道你妈——”蓝毛想发作,对上他的神色后又消了气焰,“我道、道…道歉就道歉嘛,哥你推我干什么……” 他不甘又不愿,看都没看云厘,语速飞快:“不好意思咯。” 像是生怕被人听清。 傅识则没给他蒙混过关:“再说一遍。” 蓝毛只好一字一顿说:“不好意思。” 傅识则低哂:“道个歉不好意思什么?” “……”蓝毛唇线逐渐绷直,盯着他,“对不起。” “眼睛长我身上了?” “我……”蓝毛深吸了口气,也不想没完没了道歉,老老实实对云厘说,“对不起,我这会儿脑子不太清醒,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你别往心里去。” 云厘心有余悸,含糊地应了声。 “则哥,你咋还没回去。”大块头出来打圆场,“你可别抽烟了,感冒不还没好吗?” “嗯。” 大块头又道:“这小子就是喝醉了,等他酒醒了就知道错了。” 蓝毛不悦:“我哪儿喝醉了?” 傅识则没搭理:“回去吧。” 觉得全世界都与自己为敌,蓝毛委屈地碎碎念:“本来就是这女的刚刚说,我让她过来就——” 没说完,嘴巴就被大块头捂住,只能发出唔唔的怪叫。大块头轻而易举拖着他,重回小巷里:“哥,那我们就先走了哈。我带他醒酒去。” 这两人走后,本就偏的位置更显冷清。 云厘想问他跟他们是什么关系,却又觉得过于冒昧。站了顷刻,她握紧袋子,主动说:“谢谢你。” 没得到回应,云厘进退两难,踌躇着要不要道个别。 傅识则忽然问:“你刚喊我什么?” “啊?”不明其意,云厘也不敢不回答,“傅识折?” “则。” “什么?” “傅识则。” “……”云厘还是没懂,跟着念,“呃,傅识折。” 傅识则把烟摁灭:“把舌头捋直了说一遍。” 云厘猛地明白过来,涨红了脸。 西伏人的平翘舌不分,云厘的视频常被粉丝指出这点。后来她有刻意地去调整过,但有些字眼总是分不清楚,甚至听都听不出区别。 她嘴巴动了动,声若蚊蝇地开了个头,没好意思说下去。 不过傅识则只是提出她的错误,并不像对待蓝毛那般揪着不放。而后,他若有所思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儿?” “……”被这话点醒,云厘在短短几秒内,在脑子里搜刮完全,万分之一万肯定,前几次见面他都没有自我介绍。 云厘不可能照实说,我特地在网上搜过你,通过这得来的消息。 这不他妈变态吗? 她磕绊解释:“我听、听EAW的人说的,说你是他们的新同事。”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傅识则点头。瞥了眼时间,他随意道:“过来这边干什么?” 云厘小声:“想买个炒粉干。” 傅识则没多问:“嗯。” “不过算了,”虽然方才没出什么事,但云厘此时还是有些不安,“好像有点偏,我还是回去叫个外卖吧。” 默了两秒,傅识则问:“在哪?” 云厘下意识指了个方向。 傅识则:“走吧。” “……” 说完,也不等她回应,他抬脚往前走。 看着傅识则的背影,云厘心跳速度莫名加快。顿了会儿,才小跑着跟上去。 炒粉干店开在其中一条小巷子里。 位置虽偏僻,但到这个点,顾客依然很多,看着像是附近的大学生。奶茶店还开着,一时热度过后,门前生意已不如前。 他们的话都不多,等待的期间没有多余的交谈。 十分钟后,云厘接过打包袋。 两人走了出去。 沿着这条街道,一路往前,直到马路边。对面是云厘来时的广场,此刻还有人在跳广场舞、玩滑板,没半点冷清的气息。 傅识则停在这儿,说:“早点回家。” “啊?”云厘慢一拍,“……哦,好。那我先回去了。” 走了几步,云厘没忍住回头。 他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男人眉目漆黑,肤色苍白,透着股冷意。人生得高,套了件白色短袖。身材瘦削,像棵卓立的孤松,却又不显得单薄。 一时间,有什么东西冲破了牢笼。 有朵迟迟不愿意发芽的花,在无人察觉的地方破土而出。胆怯又渺小,却也会受到月光的引诱,选择踏上人间,一窥究竟。 云厘忘了自己惧怕社交,忘了自己向来都对生人抱着避犹不及的态度。这一刻,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现在她不往前一步。 这可能就会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可她希望。 还能有下一次见面。 云厘咽了咽口水,掌心慢慢收拢:“那个,我,我能跟你要个联系方式吗?” 傅识则抬眼。 头一回做这种事情,云厘手足无措解释:“我听他们说你感冒,我知道一个牌子的感冒药还挺有效的,想推荐给你……” 他没立刻回答,似是在等她说完。 片刻,傅识则平淡说:“谢谢,不用了。”而后,他沉吟须臾,又补充,“忘了说,希望我朋友的行为不会影响到你。” 很简单的一句话,瞬间将云厘的遐想与曲解打破。 她不需要深想,就能理解他的言外之意。 他先前的举动,并不是对她存有别的想法。 仅仅只是因为,他的朋友今晚做了冒犯她的事情。既然也道了歉,就该是有作用的道歉。 他不希望因此影响到她本来的计划。 漫长无垠的夜晚,繁华又荒凉的街道,马路将世界切割成两半。耳边仿若与周遭断了线,有尖锐的鸣叫,接连坍塌。 无法控制的难堪涌上心头。 云厘勉强地笑了下,低声说:“没事儿,那算了……希望你感冒早点好。” 扔下这句,云厘连道别都忘了说,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转头的一刹,她鼻子泛酸,看了眼来车方向,快步穿过马路。 …… 回到家,云厘踢开鞋子,把袋子扔到餐桌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客厅,浑身卸力地躺到沙发,整个人往下陷。 想当没发生过任何事情,眼前又反复地回旋着傅识则的神色。 从始至终没有一丝的波动。 就好像,今晚因他而生的的莽撞与退却,都仅仅只与她有关。就连拒绝时,他都不会因可能会伤害到她,而抱有任何的歉意。 因为完全不在乎。 用抱枕盖住脸,云厘用力地抿了下唇。 好丢脸。 好狼狈。 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云厘急需找人倾诉,急需有人能与她共情,但又不想跟任何人提及。良久,她拿起手机,打开网页开始搜索——“跟人要微信被拒绝了。” 很多人有同样的经历。 看起来是一件司空见惯、不足挂齿、无须在意的小事。 但不论怎样,大部分人都还是会因对方连进一步了解的兴趣都没有,而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差。 翻看了很长时间其他人的故事,云厘才堪堪恢复。没再伤春悲秋,她蔫巴巴地坐到餐桌旁,打开那份被她搁置许久的炒粉干。 她咬了一口。 已经凉透了。 云厘咽下,丧气地嘀咕:“我的心都没你这么凉。” 把饭盒拿到微波炉加热,等待的时间里,云厘打开E站。这段时间事儿太多,她之前请了个假,已经几个星期没发视频了。 底下的评论都是在嗷嗷待哺,恳求失踪人口回归,还有人给她起了绰号。 云厘被几条评论逗笑,想了想,敲字发了条动态。 闲云嘀嗒酱:别再喊我咸鱼嘀嗒酱了,跪谢大家。周六晚更新。 刚发出去,就刷出来几百条评论。 云厘翻了翻,发现除了催她更新之外,还有提醒她拖欠的五十万粉福利还没给。先前征求了一些意见,让她拍各种主题的视频,五花八门到眼花缭乱。 但反响最高的,是让她直播。 云厘直播的次数很少,头一回是觉得新奇,播了几分钟就匆匆下线。感觉自己的临场反应很差,直播效果也会显得无聊,所以一直也不太愿意玩这个。 仅有的几次都是被粉丝怂恿。 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好像都很喜欢。 注意到时间已晚,人应该不多。而且云厘这会儿情绪不佳,也想跟人说说话。犹豫着,她回到客厅沙发,对着摄像头观察穿着和角度,确认无误后,点开直播。 下一秒,用户一拥而入。 云厘调整好状态,打了声招呼。盯着屏幕,开始念弹幕并回答:“怎么突然直播了?——哦,这算是百万粉的福利之一,我提前彩个排。” “背景怎么换了?”云厘打开饭盒,干脆搞起吃播,边吃炒粉干边说,“我搬家了,还没整理好。之后再弄个好看点的背景。” “吃的什么?——炒粉干。” “好无聊啊,搞个才艺表演表演呗,不然直什么播。”云厘也不在意,淡淡说,“没有,你换个直播间吧。” “怎么感觉咸鱼今天很自闭?——你感觉错了。” 这话一出,弹幕上又成群结队刷屏玩梗:【是自闭,不是至闭。】 “……”云厘立刻联想到今天傅识则的纠正,深吸口气,十分之肯定她不至于这个词都平翘不分,“你们不要颠倒黑白,我说的没有错。” 接下来,弹幕给她发词语、绕口令等,仿佛要来给云厘的普通话做一次魔鬼训练。 可能是想陪粉丝闹着玩,也可能是想为自己争口气,云厘每个词都好好念了一遍。有的词语还会临时起意、即兴发挥,造一些无厘头的句子。 就这么过了十来分钟。 云厘吃完炒粉干,一扫屏幕,在源源不断的弹幕中抓取到一个词语。 ——实则。 - 从糖水店出来,傅识则兜里的手机响起。 拿出来,他瞥了眼来电显示,摁下接听。那头传来徐青宋的声音:“人呢,我车都取完了。” 傅识则:“出来了。” “行,过来车站这儿。” “嗯。” 傅识则挂断电话,拎着个袋子,再次走出街道。找到徐青宋的车,上副驾驶座,把袋子搁到一旁。 徐青宋边开车边瞧:“你这买给谁的?” “我爸。” “这点老爷子还没睡呢?”徐青宋随口道,“那你现在回北山枫林?还是跟我去个地儿?” 傅识则耷拉着眼,模样困极了:“不去。” 徐青宋摇头,叹息:“你这性子,居然还挺招姑娘喜欢。这几天我收到好几条消息,都是找我要你微信的。” 傅识则像没听见似的。 见他恹恹不振,徐青宋也没再多言,伸手把手机导航关掉。与此同时,屏幕顶部弹出个E站的推送:您关注的@闲云嘀嗒酱于15分钟前开启直播。 徐青宋手滑点到。 他没察觉,直至密闭而沉静的空间倏忽多了些杂音,徐青宋不自觉看向手机,才发现屏幕显现了个有点儿眼熟的女生。 先前为EAW做宣传的人选,何佳梦给徐青宋过了一遍,还给了他一个账号,关注列表都是这次到来的up主。 为彰显负责,徐青宋登上了账号。却又懒得看,只扫了几眼。然而这软件时不时就有推送,他这段时间已经误点几次了。 徐青宋刚想关掉,一顿,突然发现:“阿则,这不是那天坐你隔壁的那个姑娘吗?” 听到动静,傅识则眼皮子掀了掀。 看到前不久才见过的女生,此时又出现在徐青宋的手机屏幕里。她坐在沙发上,还穿着刚刚的衣服,脸小肤白,上镜跟现实没多大差别。 女生眼睛大而明亮,直视镜头,比在他面前少了些拘束感。 随即,女生出声,不明其意地重复着一个词:“实则、实则……” 三更半夜,鬼节,冷静空旷的街道,错手不经意点进的直播间,以及耳边还回荡着,一进直播间,主播就叫魂般反复念着与同行人名字同音的词。 “……” 这场面略显诡异。 徐青宋默了下:“她怎么像在喊你名儿?” 没等傅识则回话,女生结束了她的“复读机”模式。而后,她盯着镜头,飞快地说:“他看似是一匹狼。” 停顿,慢吞吞地又憋了几字:“——实则是一条狗。” 车内陷入了沉默。 三秒后,徐青宋反应过来。他只听清后半句,侧头问:“你被骂了?” 傅识则没懂:“什么?” “她说你是一条狗。” “……” (这我小舅...) 说完这句话,云厘也意识到了不妥。 本来是因为今天一直没读对这个词儿,练习的时候也不确定自己发音准不准确,所以就多念了几次。后来的造句也是因为先前都走了这流程,就顺水推舟。 没料到会说出这句话。 粉丝不会感觉到不对劲儿,但她做贼心虚,总觉得这话内涵的意味十分明显。 毕竟傅识则无论同意或是拒绝,都是他的选择,无人能指责。 而她这行为就显得小肚鸡肠又气急败坏。 云厘很惭愧,欲盖弥彰地补充:“这话没什么含义,我就是造个句。” 随后又播了几分钟,就匆忙地下了线。 房间内很静,只有空调呼啦响着。 这小插曲过后,云厘难免为这背地里“骂人”的事情惶恐,却只是一阵。很快她就想通了,高挂的心脏也落了地。 因为云厘确信。 一个明显对她不感兴趣的人,不太可能有闲暇功夫去看她的直播。 …… 勉强算是受了个“情伤”,云厘一连几日都提不起劲儿。直至收到何佳梦的消息,她才反应过来今天EAW正式开业了。 这段时间,云厘唯一做的正事就是兑现了承诺的更新,也就是把探店EAW俱乐部的视频发出去。从何佳梦的反应来看,视频宣传的反响似乎很好。 她的心情也因此好了不少。 聊着聊着,何佳梦还给她发了几张开业仪式的照片。 前些天何佳梦邀请过云厘,但她不太想去,便找了个理由推脱了。 云厘划拉着看,发现其中混了一张傅识则的。 他穿着EAW的黑色衬衫制服,坐在其中一张办公桌前,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看上去应该是偷拍,有些模糊。 何佳梦:【有张手抖发出去了qvq。】 何佳梦:【他真的好帅!】 何佳梦:【不过看起来好拽好阴沉好冷漠,我也是不敢找他说话。】 提到这人就会联想起那日的事情,云厘在抑郁到来前扯开话题:【那你们今天是不是很忙呀?】 何佳梦:【是的,现在还很多人在排队。】 何佳梦:【我快累死了!刚刚还被拉到楼下帮忙!!】 没说几句,何佳梦就继续工作了。 云厘百无聊赖,看别人这么努力,也不想再这么浑噩下去。想到过两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她想在那之前把下周的视频拍出来。 恰好刷到了个毛巾卷,看着令人垂涎欲滴,云厘当机立断地把主题定为毛巾卷盛宴。厨房材料齐全,她没拖延,直接爬起来干活儿。 就着教程,按自己的口味调整配方,架起摄像头,云厘开始制作。 她很喜欢烹饪的过程,以往也出过不少期美食视频。虽然耗时耗力,但成品出来的时候,会让人异常有成就感。 这一折腾就是数个小时。 直到弄出自认为完美的味道和外形,云厘才觉得算完成。侧头一看窗外,天都快亮了。把成品收拾进冰箱,她草草收拾了一下厨房,仓促洗了个澡就入睡。 - 翌日,云厘刚睡醒就接到了邓初琦的电话。 今天周五,她跟合租室友来EAW科技城玩。这会儿刚结束,因为平常也不咋来通西区这边,干脆邀请云厘一块吃晚饭。 有陌生人在,云厘不太想去,但又耐不过邓初琦软磨硬泡。 云厘起身洗漱,麻利化了个妆。想起昨晚做的毛巾卷,她每个口味只留了一个,其余全塞进装有干冰的保温袋,打算带去给邓初琦和她室友尝尝。 而后便出了门。 晚饭的地方定在海天商都的一家连锁火锅店,生意格外火爆。云厘到那时,门口还排着长队。 云厘:【我到了,你们在哪一桌?】 邓初琦:【这么快?我们刚拿到号进来。你等等,我出去接你。】 不到半分钟,邓初琦从里头出来:“姐们儿!” 云厘好笑:“就几步路,干嘛特地出来。” “我就是出来给你个提前预警。”邓初琦双手合掌,似是觉得对不起她,又觉得太对得起她了,“我知道如果在电话里就跟你说,你绝对不会过来的。” “啊?” “我室友有两个亲戚!都巨你妈的帅!”邓初琦激动又仗义,“云厘,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有这种好事我他妈怎么可能忘记你!” “……” 云厘寒毛直竖:“里面很多人?” 邓初琦:“没有很多人!加上我就四个!” 云厘抗拒:“不行,我走了。咱下次约。” “你不看会后悔的,真的帅!”邓初琦硬拽着她,往里走,“你不想说话就当是去赏花!我还能让你尴尬吗!而且万一就碰上你感兴趣的呢!”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 云厘拧不过,只能跟着进去。 算了。 也就三个人,比上回EAW聚会的人少多了。 反正不认识,装死吃个饭就走。 店内烟雾缭绕,香气弥漫。位置全数坐满,无一例外。 从门口走进去的这小段距离,邓初琦还在给她说明情况:“我今天跟我室友,还有我室友他弟一块玩的。” 云厘没心思听,敷衍点头。 邓初琦:“我室友他舅刚好在EAW工作,好像是什么设备工程师。他们后来就把他舅喊来……” 还没说完,就已经走到他们的位置旁。 火锅店安排的是个大桌。U形的硬座,在店内的一个角落,显得安静不少。从这个方向过去,云厘只能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正笑着说话。 另两人都被座椅挡住了。 邓初琦停下话茬,拉着云厘从另一侧入座:“我带着我的宝贝来了!” 女人转头,目光放在她身上,弯眼笑:“是厘厘吧?我经常听初琦提起你。” 云厘很腼腆,正想打声招呼,目光一扫,瞥见对面二人的模样。停住,又看过去,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 “……” 谁能。 告诉她。 现在是什么情况。 傅识则先另说。 机场见遇到的那个男生,为什么,也,出现在这? 傅正初瞪大眼,也懵住了。 邓初琦没察觉到不对,只当她是怕生,主动介绍:“厘厘,这是我室友兼学姐同事,夏从声。” “我靠!”傅正初神志归位,不可思议地看着云厘,“你还认得我吧?还认得吧?” 云厘勉强地憋了个“嗯”。 夏从声疑惑:“怎么了?你们认识吗?” 省去其中要微信的细节,傅正初简单说明了下那天发生的事情,最是强调他说EAW是他哥开的,云厘没有相信。 邓初琦乐了:“这么巧吗?” 云厘也明白了:“你哥是徐青宋?” “算有点亲戚关系,”夏从声解释,“我外婆是青宋母亲的干妈。” 傅正初点头:“我那天回去之后给青宋哥发了条微信,问他们店是不是找人宣传了,有个人在机场等接机等了好久。后来,他就让我叫小舅去接人。” 越听越觉得奇怪,云厘没忍住问:“冒昧问一下,你们小舅是?” 傅正初指了指旁边的傅识则。 “……” 云厘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这几人看着他妈不是同龄人吗? 怎么就舅甥关系了??? 傅正初反应过来:“所以你俩应该见过面了吧?” “嗯?”云厘看都不敢看傅识则,在桌底下扯了扯邓初琦的衣摆,“对。” 收到信号,邓初琦轻咳了声,立刻转移话题:“说起来确实还蛮巧,我记得弟弟也是南理工的学生吧?” 傅正初:“对,还有谁是吗?” 闻言,云厘有些诧异,下意识看向傅正初。 他也读南理工? 这么一想,在机场遇到傅正初时,他就说了EAW在他学校附近。 但当时她也没联想到这儿。 “噢,”夏从声想起来了,“你上回跟我说,厘厘考了南理工的研究生是吧?” 云厘点点头。 傅正初惊了,瞪大眼:“那咱俩还是校友?” 夏从声没好气道:“你应该喊人学姐。” “哦哦,”傅正初能屈能伸,也因这缘分来了兴致,“我后天返校,那学姐你是不是后天报到啊?咱学校好像统一时间的。” “对。”云厘答。 “啊?你后天报到吗?”邓初琦懵了,“我本来打算陪你去的,但我记成下周了……刚刚还答应了我同事那天去逛街。” “不用。”云厘说,“我就报个到。” “你不是说你行李很多吗?” “没事儿,我小舅后天开车送我弟过去。”夏从声主动道,“反正也会路过这边,厘厘,你到时候就搭他们的车吧,顺便让他们给搬搬行李。” “……” 刚被拒绝过,云厘这会儿只盼望这顿饭赶紧结束,两人从此分道扬镳,再不相见。 哪还有拜托傅识则的勇气。 哪还有应付下一次见面的精力。 她忙摆手,没来得及拒绝,傅正初便爽快道:“行,反正小舅也没事儿干,当给他锻炼锻炼了。” 先斩后奏完,他还故作尊重地看向傅识则:“可以吧小舅?” 傅识则缓慢抬眼,随意地嗯了声。 邓初琦松了口气:“也好,那麻烦你们了。” “……” 云厘一个字没说,就被其余三人安排妥当。 饭桌上剩余的另一人,也拥有同样的待遇,却没半点情绪的波动。看起来也无甚所谓,仿佛与他毫无关系。 …… 云厘的思绪全放在还未到来的明天,以及即将成为拖油瓶的自己。 这一顿饭她吃得十分煎熬,没半点胃口。 饭局后半段,邓初琦手机响了几声,弯唇给人回消息。 见状,夏从声揶揄:“跟谁发消息,笑得那么开心?” “我前几天坐地铁遇到个小哥哥,是我喜欢的菜,我就跟他要了微信。”邓初琦很开心地分享,“跟他聊了几天,他刚刚约我下周一起去看电影。” “真好。”夏从声感叹,“我就跟人要过一次联系方式,还遇到了个渣男。” “啊?说来听听。” 夏从声用筷子戳了戳肉:“就我大学的时候,当时去我弟学校,他和他一个同学都被请家长了。那个小同学是她哥哥过来的,长得很帅,我就没忍住要了联系方式。” 傅正初立刻猜到:“桑稚他哥?” “对啊。那男的太离谱了,我现在都记得他怎么说的。他说,”夏从声吐槽,“他一天换一个女朋友,这个月刚好缺一个,我愿意的话他就给。”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什么。” “不能吧。”傅正初笑出声,“我之前同学聚会,还听桑稚说她哥寡了二十多年,现在终于脱单了,跟全天下吹是女方追的他呢。” “……” 话题顺势挪到“跟人要微信”这上边。 不知不觉间,就默认每个人都要说一个经历。 提及这个,傅正初窘迫看了眼云厘,可能也发现了自己那天穿错马甲。不过见她没半点要提及那天事情的意思,他放松了些,飞快说了几句就过了。 轮到云厘。 当着当事人的面,她不好意思撒谎,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有过。” 邓初琦本觉得不可能有。毕竟别说要微信了,就是让云厘跟陌生人接触接触都难。所以听到这个回答,她特别惊讶:“什么时候?” 云厘:“就前段时间。” 邓初琦:“进展如何!” 云厘含糊道:“他没给……” 邓初琦以为听错了,对这个答案很意外:“啊?” 云厘只好清晰说一遍:“唔,他没给我。” 除了傅识则没说话,其余人要么是成功要到微信,要么是不太在意,只当成个玩笑调侃。但云厘明显还有些在意,桌上氛围也不由显得凝重。 云厘敏感察觉到,忙道:“没什么的。” 更显强颜欢笑。 夏从声忍不住安慰:“说不定那男的就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跟他要微信,一时想装个逼,回去之后就后悔得痛哭流涕了。” 说完,她看了眼傅正初。 傅正初很配合:“也可能是有女朋友了。” 这还没完,像故事接龙似的,他撞了撞傅识则的肩膀,挤眉弄眼:“小舅,该你了,你也安慰一句啊。身为长辈怎么就没长辈的样!” “……” 始料未及的发展。 云厘要窒息了。 他们怎么还善解人意到,开始在刽子手面前鞭尸了? 傅识则面无表情:“说什么。” 没想到他连这都想不到,傅正初恨铁不成钢,只好凑到他耳边举例:“你就说——” “?” “还可能是个gay。” “……” (天上掉月亮...) 这几个理由都是合理的,但两个当事人都在场,彼此也心知肚明,这些安慰反倒放大了她的窘迫,让她坐立皆难安。 此情此景,不止是局限于这张桌子,云厘感觉整个火锅店、整个海天商都、更甚是整个南芜,都重归于寂了。 她备受折磨地闭了闭眼。 不敢把这个难题抛给傅识则,云厘鼓足勇气打断他们:“谢谢你们,但我真没事儿。”力求真实,她还撒了个谎:“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跟人要微信。” 察觉到她的不自在,邓初琦笑嘻嘻接话:“对,你还跟我要过。” “你现在要不也跟我要一个?”夏从声顺带开个玩笑,“我保证不拒绝你。” 话题随之被带过。 云厘暗自松了口气,笑起来:“好呀。” 桌上的人都拿出手机互换微信,仍是除开傅识则。见状,傅正初皱眉,很不赞同:“小舅,你怎么不合群啊?” 夏从声也参与进来:“是啊,我刚刚一时恍惚,都以为你是拼桌的了。” 傅正初:“这位大哥,你换个桌吧,我们不接受拼桌。” “……” 没指望过他会同意,云厘默默地收起手机。 哪知,傅识则一副随他们闹的样子,把手机递给傅正初。 “就是嘛。”他手机没密码,傅正初流畅打开,“你别整天这么独,多认识几个朋友不好吗?” 傅识则懒得理他。 傅正初把微信二维码递到她们面前,客气地说:“我小舅在EAW上班,以后你们去那玩,可以提前跟我小舅说一声。” 对这个状况,云厘简直难以置信。回想起傅识则先前拒绝的模样,她举着手机,感觉自己并不包括在这个的“们”里,迟迟没有下一步。 然而邓初琦以为她是够不着,直接接过她手机帮她扫了。 “……” 几秒后,列表多了个红点。 无人都没觉得不妥,当事人傅识则也眼睫都没抬一下,没半点阻拦的意思。云厘不想显得太在意,熄屏,晕乎乎低头吃东西压惊。 居然。 真、真加到了…… - 本来云厘是要直接回家的,但邓初琦说开学后见面次数就少了,舍不得她,就让云厘今晚去她那过夜。 云厘想着后天才开学,明天回去收拾东西时间也很充足,就爽快答应了。 饭后,一行人坐直梯到停车场。 傅识则开车,傅正初坐副驾,三个女生坐在后边。 回程时路过一个大型超市,夏从声想起家里的消耗品都快用完了,临时起意想去采购一番。 其余人纷纷应和。 傅识则像个机器似的,不反驳也不赞同,却会全数照做。云厘坐在后边,盯着他看偶尔后视镜时露出的侧脸,觉得他竟然很违和地适合“乖巧”这个形容词。 进入超市,购物车由年纪最小的傅正初推着。他性子急,没几步就直奔自己感兴趣的区域,很快就不见人影。 傅识则与他相反,神色倦倦地跟在她们后头。 云厘没什么参与感,毕竟是邓初琦她们要采购。不过她要在这边住几天,还是挑了她平日的必需品,比如巧克力奶。没看到自己惯买的牌子,就多家对比了下。 最后挑了三种牌子的巧克力奶,每种买了三袋。 见她手里抱了那么多东西,夏从声皱眉:“傅正初跑哪儿去了?小舅舅,这还挺重的,你帮忙拿去丢购物车里呗。” “……” 低头看着手机抱着满当当的牛奶,云厘有些窘。 破天荒升起了戒奶的念头。 傅识则倒没什么反应,朝她伸手,轻声说:“给我吧。” “啊…好的。”云厘递给他,“麻烦你了。” 等他走了,邓初琦忍不住说:“我靠,你小舅看着像个高岭之花、制冷空调,但怎么还……怎么形容,就挺听话的?而且你怎么还敢老使唤长辈。” “我就这么喊而已,”夏从声说,“他比我小几岁,怎么可能当做长辈。” “啊?我还以为他只是长得显小。” 邓初琦好像一点都没联想到,傅识则就是那个西伏科大的天才。 云厘随口接:“他跟咱俩一样大——” 注意到两人的视线,似乎是在疑惑她怎么会知道,云厘立刻反应过来,又补了个字:“吗?” “……” 夏从声点头,仔细想了想:“应该是的。” …… 这次采购速战速决,就花了半个多小时。 重回车上,傅正初边扯安全带,边不满念叨:“小舅,你刚怎么不理人啊?幸好我替你解释了几句。” 夏从声趴到椅背上:“怎么了?你们遇到谁了吗?” “就桑稚啊!她家住这附近。”傅正初说,“原来之前帮她见家长那个压根不是她亲哥,不过,桑稚亲哥居然认识咱小舅。” 夏从声也好奇了:“小舅舅,你们是同学吗?” 傅识则漫不经心回答:“好像是。” “那不是学长吗?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傅正初谴责,“你这高冷人设不能不分场合实行,懂吗小舅?” 随后,傅正初直接在车里升堂审问:“厘厘姐,上回我舅去接你的时候,有没有给你摆脸色?你说出来,我们都会给你做主的。” 云厘忙摆手:“完全没有。” 傅正初显然是一定要挑出点毛病:“那他对你笑了吗?” “……也没有。” “所以说,小舅,你这样是不行的。”傅正初摇摇头,教导他,“你这样出去混,肯定是会被打的。你要学会亲切,温和,与人为善。” 傅识则嗯了声。 云厘在后头看戏,寻思着他居然还听进去了。 开没一会儿,傅识则突然找了个地方停靠。把傅正初的安全带摁开,他手臂靠在方向盘上,侧头瞧他:“下车。” “……啊?”看着这荒无人烟的地儿,傅正初气焰瞬消,“怎么了?小舅,你忘了吗?我、我今天不是要跟你一块回外公家住吗?” “学不会,”傅识则淡淡道,“怕被打拖累你。” “……” - 接下来的一路,傅正初总算消停,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到达目的地,跟他们道了别。 三人回到住所,轮番洗漱完,一块坐在客厅找了部电影看。大多时候是在闲聊。 没多久,夏从声看了眼手机,问道:“诶,厘厘。你今天带的那个袋子,落我小舅车上了。我外公家离这儿挺近的,让我弟拿来给你?” “啊?不用了。”云厘说,“那个袋子里面是毛巾卷,本来就是带来给你们吃的。如果他们不嫌弃的话,可以尝一下味道。” 夏从声:“行,那谢谢你啦。我跟他们说一声。” “话说,”邓初琦拆了包薯片,“你小舅和你弟有女朋友不?” “我小舅没有。” 闻言,云厘下意识看她。 又假装不在意地继续看电视屏幕,掩饰心情。 好奇怪…… 尽管与她无关。 但听到这个答案时,还是不由得,有点点开心。 夏从声如实说出情报:“我弟我就不太确定了,好像也没有,前段时间分手了。怎么了,看上哪个了?” 邓初琦叹气:“算了,一个太冷,一个又太傻。” 夏从声笑得东倒西歪,而后又说:“厘厘呢?你们要有看上的,一定跟我说啊。我帮你们撮合撮合。” “……” 别有心思的云厘像是行走在钢丝上,摇摇欲坠。不敢承认,又不想对她们撒谎,干脆一声不吭,只是跟她们一起笑。 另两人也都只是开个玩笑。 邓初琦咬着薯片,换了个话题:“厘厘,你之前不是说要份工作吗?开始投简历了?” “还没,每次要投简历的时候都很犹豫。”提到这个,云厘有些抑郁,“我其实还没想好,是做全职up主,还是找个工作。” 云厘其实很茫然。 大四的时候,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考研,完全没想过没考上的后果。错过了校园春招,通过社招投过几次简历,也都不了了之。 后来想过要二战考研,但其实只是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给自己找的一个目标。 想找份工作尝试,却又一直拖延。 只想赖在自己的舒适区里。 她沉溺、躲藏、又不可自拔。 很多面目只能暴露在网络,亦或者是熟悉的人面前。也与很多人缺失了共同话题,聊不到一块,渐渐疏远。 她不知道有没有像她一样的人。 向往热闹,却又恐惧社交。 “你看你想做哪个。”邓初琦说,“其实找份清闲点的工作,应该也不耽误你拍视频。” “对呀,你想做什么,就都可以去尝试尝试,做得不高兴再说。”夏从声语气温和,“对了,你学的什么专业呀?” 云厘:“自动化。” “我之前好像看到我朋友在招聘,我之后发给你看看?”夏从声说,“你觉得合适的话,可以投个简历试试。” …… 看完电影也差不多凌晨一点了,另两人都是社畜,平时最晚也就这个点睡,此时都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回到房间,邓初琦跟云厘道了声晚安,很快就睡着了。 听见她呼吸变得规律,云厘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做贼般地钻进被窝里。打开微信,找到今天添加的傅识则的名片。 有其他人在,她今天也没敢点进去看。 一直等到夜深人静,周围无眼睛盯着她的时候,才按捺不住欲望。 傅识则的昵称是个大写的F。 头像是纯黑底,靠下方的位置,有个白色的弧形状物。看着像是个月亮,又像个小爱心。整体看上去,就像个没有上半张脸的笑脸。 有种诙谐的讽刺萌感。 再联想到傅识则那张没有多余的表情的脸,违和又莫名合适。 盯着看了许久,云厘才渐渐有了点实感。 她真的实在不敢相信。 这世上还真有这种“天上掉月亮”的事情。 起了个头,云厘接下来的行为都变得大胆而顺其自然。 云厘点开他的朋友圈,背景还是初始的默认图。他基本不发日常,仅有的几条都是分享什么论文资料。 没划几下就到了底。 空荡荡的,但跟她意料中的差不多。 退回聊天窗。 云厘不经意戳了下对话框,正想再退出去,睡在旁边的邓初琦忽然有了些动静。她心脏一缩,条件反射把手机盖下,锁屏。 没几秒,又没了动静。 云厘悄悄探出头,借着月光,看到邓初琦还熟睡着。 似乎只是翻了个身。 她松了口气,也有了些困意。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调整了下睡姿,正准备酝酿睡意时,静谧无声的房间,忽然响起了声振动。 在她耳边,几近振聋发聩。 云厘被吓了一跳,再度看向邓初琦,唯恐将她吵醒。默认应该是软件的推送,她轻手轻脚拿起手机,想把流量数据关掉。 点开一看。 界面还停留在跟傅识则的聊天窗。 五分钟前,她这边给傅识则发了一个简笔画表情包。是她刚从邓初琦那偷来的——一只握拳伸出食指的手,手指指向屏幕外面,。 而刚刚,对方也回复了一条消息。 傅识则:【?】 “……” (右耳进右耳出...) 因为睡前发生的这么一出,云厘刚浮起的半点睡意,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勉强回了句“不小心按到了,抱歉”,却没再收到回复。 盯着屏幕许久。 怀揣着心事,云厘也睡不太安稳。就这么在睡一阵醒一下的等待中,熬过了一夜。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睁眼的条件反射仍是拿起手机。消息没如她所想般石沉大海,云厘看到对方回了消息。是今早七点回的。 傅识则:【嗯】 仿若刚醒来看到,随手的一回。 连个标点都没有。 也不知信没信。 云厘的心情没因此缓和分毫。她爬起来,出到客厅。邓初琦正躺沙发上玩游戏,余光瞥见她时,抬眼看了下时间:“你昨晚做贼去了?几点睡的?” “我也没注意,三四点吧。”在她旁边坐下,云厘问,“夏夏出门了吗?” “一大早就走了。”知道她作息向来不稳定,邓初琦一直也没叫醒她,“你怎么还坐下了,洗漱吃饭了。” 云厘没动,模样半死不活。 刚好结束一局,邓初琦把手机放下,十分纳闷:“你怎么了?” 云厘长长地叹了口气。 邓初琦:“认床了?” 云厘摇头。 邓初琦:“做噩梦了?” 又摇头。 邓初琦:“没睡好?” 头摇到一半,云厘顿住,改成点头。 “所以是咋了?”邓初琦贴了下她的额头,“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见她神色担忧,云厘实在也憋不住了,“就是,我跟你说个事儿。” “嗯?” “我昨晚睡前,手滑给夏夏的小舅发了个表情包。” “啊?你发了个什么?” 云厘把手机递给她。 见她严肃异常,邓初琦也不敢怠慢。她双手接过,同样严肃地盯着看。瞧见上边的内容时,表情定住。 “……” 过了几秒,她猛地笑出声。 凝固的气氛也就此破裂。 云厘皱眉:“你别笑!” 邓初琦想憋住笑,但控制半天,还是适得其反地爆笑起来:“好、好,你等我会儿。” “……你不觉得这事儿很严重吗?”云厘非常抑郁,“他会不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啊?” “或者觉得我很变态?” “又或者会不会觉得我很下流!” “哪那么严重,”邓初琦说,“你不都跟他解释了。” “但、但是,”云厘支吾了下,“我这不就是冒犯长辈了吗?” 邓初琦又被这个称呼逗乐,调侃起来:“那长辈对晚辈肯定会多几分宽容与谅解,加上长辈这不是已经表达出明白的意思了。” 云厘巴巴看她。 “真没什么,你别抑郁了。”邓初琦想起个事儿,“对了,你啥时候跟人要微信了?昨天当那么多人面,我也没好问你。” “……” “你怎么沉默了。” 心虚事又被提及,云厘再次进入脑子飞速运转状态:“就,那个。” 邓初琦拖腔接她的话:“那个——?” “就,”盯着她的眼,云厘肩膀垮下,也不想再隐瞒了,“好吧,我说。但你不要跟夏夏说。” “什么?” “我要的微信,”云厘轻声坦白,“是她小舅的。” “……” 邓初琦懵了。 听云厘简单阐述了下事情的经过,邓初琦震惊完,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怪不得我那天老觉得你怪怪的,原来你俩之间还有这纠葛。” “这哪能算纠葛。”云厘蔫巴巴道,“只能算是有过几句对话。” “你这么丧气干什么,最后不也拿到微信了。”邓初琦摸摸她的头,“而且他没女朋友,这不是天时地利人和吗?” 云厘没勇气了:“算了,他已经拒绝我了。” “拒绝个微信算什么?你想想谁跟他要微信都给,这不也显得很来者不拒吗?他可能就是那种慢热的人。”邓初琦说,“我跟你说,按我经验,夏夏小舅这种性格,一开始高冷难接近,但追到了之后,肯定对你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云厘叹口气,想说“我哪敢追”,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邓初琦又细品了下这仅有四条消息的聊天记录,她扬了下眉,忽然盖住中间两条,笑眯眯道:“这样看是不是就舒坦许多。” 顺着她的话,云厘看过去。 一遮盖,表达的意思瞬间天差地别。 云厘:【做我老婆】 傅识则:【嗯】 “……” 盯着她的脸,邓初琦打趣道:“厘厘,你脸红了。” 云厘把手机抽回来,恼羞成怒:“脸红个鬼!我去洗漱了。” - 按照邓初琦对云厘的了解,别说是要微信了,就是让她找陌生人问个路都难。而且认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听云厘表达出对某个男人的好感。 为助朋友的姻缘一臂之力,邓初琦这几日时不时会怂恿云厘去给傅识则发消息。 云厘不受蛊惑,右耳进右耳出。 比石头还顽固。 因为第二天要去学校报到,云厘吃了点东西就回家了。 到家后,云厘发了会儿呆,起身收拾行李。这段时间,杨芳给她寄了不少衣服过来,她慢吞吞地往箱子里塞,叠整齐又摊开来看。 不知不觉就演变成,挑选明天要穿的衣服。 在这上边荒废大量时间,云厘回神,没再不务正业。 不受控地产生了一种感觉。 与从前那种即将参与聚会前的焦虑相似,但这一次,却多了点别的情绪。置于最底,似有若无的。 仿若苦等已久的盲盒即将到手。 从而产生了一种,怕知道结果又想知道结果的,期待感。 …… 这一觉云厘也没太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准备。 行李都整理好了,云厘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化妆上。一切妥当后,她从冰箱拿了个毛巾卷填肚子,把剩余的装进袋子里。 与此同时,云厘收到了傅正初的消息,说他们已经到小区门口了,但门卫不让没登记的车牌进去,问她住哪一栋,他进去帮她搬。 他们来的比约定好的时间早些。 云厘所有的行李是一个箱子和两个大袋子,袋子里分别装的是被芯枕芯和床垫,体积都不小。她本来想跑两趟搬出去,这会儿也来不及了。 怕耽误他们时间,云厘没推辞,回复:【11栋。】 傅正初:【ok。】 云厘把门窗和电器关掉,出了门,艰难来回将行李搬进电梯。 傅正初已经在楼下了,接过她的行李,跟她打了声招呼。 如初见那般,少年话痨又热情,这小段路程就没停过话语,什么都能扯一些,诸如这小区好大绿化真好一系列的话。 走出小区,隔了半天云厘又回到这车上。 傅正初欢快道:“小舅,我们来了!” 云厘坐在右后方,闻言感觉自己也得打声招呼。 却又在称呼上犯了难。 喊名字不太合适,直接说“你好”又过于陌生。再联想到那日夏从声的话,云厘干脆硬着头皮跟着一块喊:“小舅你好……” 喊出口的同时,云厘瞬间觉得不对劲儿。 其余两人却没觉得不妥。 傅识则撇头,礼貌颔首:“你好。” “……” 云厘低眼,莫名有些脸热。 她从包里拿出水,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口。 开到南理工不过几分钟的车程。 到校门口,傅识则找了个位置停车。三人下车。 傅正初把车尾箱的行李一一搬出来。他自个儿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箱子。其余的都是云厘的东西。 傅识则接过傅正初手里的袋子,往其中一个行李箱上搁:“还有么?” 傅正初又拎出个袋子:“没了。” 她实在不好意思让他们当苦力,小声道谢,又道:“我拿一个吧。” “没事儿,”傅正初满不在乎,“搁箱子上也不重。” 最后云厘当了个闲人,只拎着个装蛋糕的保温袋。 走在这两人旁边,倏而间,她有种回到了大一报到那天。那时候,有云永昌和云野在,她也是什么重物都没搬。 现在这个情况像是重演当初的事情。 云厘侧头看了眼。 嗯…… 还都是一个长辈和一个弟弟。 这不是云厘第一回进南理工。先前复试来过两次,再加上这段时间住七里香都,偶尔也会经过这。所以对这所大学,也不算完全的陌生。 报到点设在东门。 进去之后,校园两侧搭了许多帐篷,分别写着不同院系。傅正初才想起来问:“学姐,你是哪个系的?” 云厘:“自动化。” 傅正初四处搜寻,而后道:“自动化在那边。” 这会儿临近午休时间,没什么人排队。 云厘过去办手续,差不多完事儿时,注册点的人顺带跟她说,志愿者都去给人搬行李了,让她在原地等等。 听到这话,身为大三的老油条,傅正初立即说:“哪用得着,我认得路。学姐,我带你过去吧。” 南理工校园占地面积大,从这个门到宿舍区得走二十分钟左右。三人手上还有行李,干脆在原地等了一阵,打算乘校园巴士到宿舍区。 一辆车只能载十来个人,模样看着像观光车。傅正初似乎还跟司机认识,上车后,还坐到驾驶座附近跟他聊起了天。 云厘跟傅识则并排坐在后排。 她想跟他聊聊天,但也实在是想不到能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反反复复几次,最后还是泄气地决定作罢。 过了会儿,云厘看到傅识则也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下滑。通讯录基本都备注了全名。包括上边,算是他外甥之一的徐青宋。 云厘不敢再偷看,侧过头,假意看沿途的校园景色。 不少学生成群结队,耳边闹哄哄的,周遭也热闹。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傅识则出了声,语气像是晒太阳的猫,懒洋洋的:“你叫什么名儿?” 云厘闻声望去,对上傅识则的目光。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跟她说话,犹豫着问:“什么?” 傅识则重复一遍:“你的名字。”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云厘有些紧张:“哦,我叫云厘…”还不小心还咬到舌头了,“…厘。” 而后,她又补充:“厘米的厘。” 傅识则点头,没了后话。 完全不知是什么状况,云厘的大脑还处于宕机状态。下一刻,她看到傅识则点开她的微信聊天窗,那段尴尬的聊天记录又呈现在她面前。 云厘觉得头大,又看见傅识则指尖动了动,点开修改备注的窗口。 云厘明白过来。 原来是要给她改备注。 两人座位靠得很近,她能看见傅识则微抬的眼眸上根根分明的睫毛,净白的皮肤上没有任何褶皱。 抛开眉眼的阴郁,傅识则全然是一个俊逸出尘的美少年。 他一脸云淡风轻,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她发的消息。 云厘觉得放心的同时又有一些小失望,继而收回视线,尝试什么也不想,向车外的景色望去。 (他并没有讨厌自己...) 行李送到宿舍门口后,云厘和傅正初便准备一起陪傅识则走到校门口。 校园内部绿化做的很好,道路两旁的行道树郁郁葱葱。现在接近正午,阳光几乎是垂直投射下来,光影交错地散落在地上。三人并行在砖瓦路上,和风习习,舒适又惬意。 路上都是新开学的的学生,其中也不乏同样一个人来报道的,拎着大包小包,大汗淋漓。 云厘心里不免有些感激。 云厘犹豫了一会儿,想问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思忖良久,还是没开这个口。 一路上傅正初都在絮絮叨叨给云厘介绍学校环境,不一会儿就到了校门。 临走前,傅识则草草叮嘱了一下傅正初:“好好照顾自己。” 抬眸看向云厘。 “你也是。” 云厘开始后悔刚刚没有邀请一起吃饭,哪怕被拒绝。 只要有勇气开个口也好啊。 — 研究生的生活意外的没有想象中忙碌,课表确定下来后,基本每周都有几天是空闲的。云厘不算是特别努力的人,没有课的日子她就无所事事。 在空闲的时间,云厘时常会想起傅识则。 这是云厘自打出生以来,第一次这样频繁又平白无故地去在乎另一个人。 像撞了邪。 即便傅识则总是表现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无论云厘说什么,他都直白地表示拒绝。 毕竟他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多年找他要联系方式的人肯定很多,他肯定也烦不胜烦了。 转眼就到了中秋。 邓初琦给她打电话,说她和夏从声的公司都有发月饼,两个人又吃不了那么多,所以给云厘也拿了一盒来。 云厘不太爱吃月饼,但是也不想浪费她们的一番好意。 两人相约在学校附近的湘菜馆吃饭。 由于中秋放假,没回家的大学生基本也会一起出来吃饭。这家店算是附近口碑比较好的,南理工的学生都很喜欢来,店里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邓初琦手脚很快地点了几个菜,然后将菜单递给云厘,问道:“你国庆打算回家吗?” “不了,现在还太早了。”想起上次和云永昌说的话,云厘摇了摇头。“我还想留着我这条命。” “那你打算留着这条命干啥?”邓初琦看起来也是见怪不怪了。“没事的话要不就来和我一起住吧。夏夏一到假期就回娘家,留我孤独一人。” 云厘想着自己也没有别的事,就答应了下来。 说着说着,邓初琦猛地叹了一口气:“我高二的时候的同桌前几天给我发了结婚请柬。 “我跟我妈说了这件事之后,她居然问我有没有对象。 “希望她能多学学别人的妈妈,给我多安排几次相亲。 “她怎么就不知道要努力一点呢?” 云厘还没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话说你和夏夏小舅现在进展如何?”邓初琦所知道的云厘从未恋爱过,她也预测不出云厘喜欢人会做什么。 “挺好的。”云厘淡淡道。 邓初琦大惊,连忙追问:“你们是怎么发展的?” “老子说‘有即是无,无即是有’,我这‘无’到了一定境界,不就是挺好的。” “……” 因为有了先前的交涉,十一当天早上,云厘在宿舍收拾好了换洗衣服,就直接到邓初琦家去了。 到达的时候夏从声已经回她外公家了。两人也没有计划出去玩,一人躺一张沙发,浑浑噩噩度过了大部分时间。 夏从声在国庆假期结束前一天回来,后头还跟着手里领着满当当大包小包的傅正初。 跟她们打了声招呼,傅正初就说:“那我先下去了,我怕小舅直接走了。” “哦,对。”夏从声看向云厘,“厘厘,我小舅现在要送我弟回学校,你要不要跟他们一块过去,一会儿就不用自己搭车了。” 按照计划,云厘是打算在这儿跟邓初琦一块叫个外卖,吃完再走。本想按部就班完成,但半个字的拒绝都还没来得及说,邓初琦就替她同意了。 “好啊!” 对上云厘疑惑的视线,她眨眨眼,欲盖弥彰道:“你一个人这么晚回去我也不放心,现在有顺风车,当然要搭上!” 云厘实在无法忽略她眼中撮合的意味。 片刻,云厘委婉道:“但我要收拾东西,得一段时间。” 这会儿傅正初倒是无所谓了,坐下掏出手机:“那我跟我小舅说一下,让他等等。” “……” 邓初琦拆穿她:“你有什么要收拾的,而且有些东西可以直接留这儿别带走了,反正之后也不是不会再过来。” 云厘没辙,只能回房间把东西收拾好。 临出门前,夏从声想起来说:“对了厘厘,我这两天回家忘记了,我刚刚给你发了几个工作,你看看你对哪个感兴趣。” 云厘愣了下,本以为夏从声只是随口一提,也没想过麻烦她。 夏从声又补充:“还有一个是听徐青宋口头说的,EAW要招一个人事行政专员,晚点我把他们HR的微信发给你。” …… 隔了几日又回到这车上。 车子发动后,为让云厘不那么尴尬,傅正初主动跟她搭话:“厘厘姐,你最近是在找工作吗?” “对。” “你打算去EAW吗?”说到这,傅正初语气幽怨,“我本来这个暑假也想去实习的,结果天天被我妈喊去看店。” “……” 云厘瞅了傅识则一眼,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觉得去EAW也不错,起码待遇是好的,我哥对员工可大方了。”傅正初哪壶不开提哪壶,“而且我小舅也在那儿,你俩还能相互照应一下。” 说完,他还要得到当事人的肯定:“是吧小舅?” 傅识则瞥他。 可能是被这眼神震慑到,傅正初不敢以客套的名头给傅识则找麻烦。他及时收敛,换了个靠谱的理由:“厘厘姐,而且你家就住海天城附近,过去也方便。” 云厘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不由得觉得理亏。 “嗯,我回去考虑一下。” 沿这条路开过去,先经过南芜理工大学,再到七里香都。 傅正初先下了车,车上剩下两人。 重新恢复沉默。 云厘甚至有种回到了两人初见时的那一晚,只不过这次她的位置换到了后边。 她也无暇觉得不自在,思索着目前的状况。 从对方的角度看来,就是近期有个陌生人莫名对他做出了几次怪异举止,又突然要去他所在的单元工作。 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意图不轨。 云厘纠结着要不要解释一下。还没说出口,前边的傅识则忽地出声:“云厘厘?” 云厘怔住,叠声词的轻音柔化了傅识则的声线。 甚至……还挺可爱? 还没来得及分清楚这个称呼的来源,云厘又听到他问:“你那天的蛋糕在哪家店买的?” “蛋糕?”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毛巾卷,云厘回答,“我自己做的。” 傅识则顿了下,没再多说:“嗯。” 云厘小心翼翼:“怎么了?” 傅识则:“家里老人喜欢。” “哦哦,我每次做都做挺多的,一个人也吃不完。放冰箱也浪费。”云厘说,“你家里人要喜欢的话,我下次做完可以给你带点。” 恰好到小区门口,傅识则停下车子:“谢谢,但不麻烦了。” 就算云厘是被拒绝的那一个。 也不得不想感叹一下,这人真是个铜墙铁壁。 被拒绝次数多了,云厘的内心都有些麻木了。她的思绪还放在他的称呼,以及刚刚的事儿上,心不在焉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握住车门把手时,她又停下。 云厘没忍住说:“我最近在找工作,就让夏夏姐帮我介绍了几份,还没选好给哪家投简历的。”说完,她停顿,委婉补充:“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也不能直说,我可能会去EAW面试,你不喜欢我就不去了。 如果他有意见,那她就可以直接排除掉EAW了。 傅识则回头。 静默。 瞧见他的表情,可能是她过分解读,但此时此刻,云厘能很明显从他脸上读出“关我什么事”这五个字。 仔细一想,确实过于自作多情了,她去哪儿工作,确实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这话就显得,他好像很在意她会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似的。 还没想好怎么挽回局面。 傅识则忽然道:“夏从声给你推荐了什么工作?” “啊?”云厘下意识拿出手机,递给他,“这几家。” 傅识则接过去看。 夏从声发给她的资料里,包括了公司简介和岗位要求。傅识则飞快扫了几眼,时不时问几句,她的专业,以及对这份工作的期望和薪资待遇等。 余晖落到他侧脸,能看清一层细细的绒毛。浅色的衣服上也染上星点的图案。 仿若有一簇又一簇烟花顺着心跳冲上天空,层层叠叠炸开,世界变得色彩斑斓。眼前的人,在此刻像是与她拉近了距离。 过了几分钟,傅识则像在讲解一个课题一样,比对出几家公司的优劣势。最后,客观地给了她一个答案。 “EAW比较适合你。” (合适) 好些天没回家,云厘打开窗户通风,随即开始收拾房子。检查冰箱时,发现里边还剩有几个用来做毛巾卷的芒果,放了那么长时间已经有些坏了。 去邓初琦家的决定做得太匆忙,虽然后来他们还送她回家拿换洗衣物了,但当时也没来得及想到这一茬。 云厘全数拿出来,放到流理台上,盯着看。 刚刚傅识则还问了她,那些毛巾卷是在哪里买的。这么一想,难不成他忽然耐心起来给她提供建议,是因为她做的毛巾卷吗? 虽然她最开始的本意是想问他,对于她去EAW工作有没有意见。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 云厘忐忑一路的心脏总算是因此落回了归处。 至少从这个事情里能证明,他并没有讨厌自己,也没有因为,她可能会跟他在同一个公司工作这个可能性而感到反感。 每次遇到傅识则,云厘的心情就会变得七上八落。却又不完全是贬义。 会因为他的一个举动备受打击,一蹶不振。 也会因他的一句话而死灰复燃,重振旗鼓。 像是一罐已经没了气的碳酸饮料,被人重重摇晃过后,又滋啦地,轻易恢复成千上万的气泡,一颗一颗地往上冒起。 她神色怔怔,良久,忽地弯了下唇角。 云厘回神,打算把这些芒果扔掉,拿了个垃圾袋。想起傅识则最后说的话,她停顿,每丢一个芒果,嘴里就会念叨一个词:“合适……” 合适。 不合适。 合适。 还有一个。 云厘丢进袋子里,眼都不眨地重复了遍:“合适。” - 等夏从声把EAW人事的微信名片发来,云厘想加入通讯录时,却意外发现对方已经在自己的列表里了。 ——就是前段时间跟她交接的何佳梦。 “……” 云厘点开她的朋友圈。 发现这段时间,何佳梦确实是在朋友圈发了几则招聘广告,和夏从声发给她的资料一样,和她专业比较对口的是技术部的研发岗。她没有看朋友圈的习惯,所以也一直没有注意到。 踌躇许久,云厘给她发了个微信:【佳梦,你是EAW的HR吗?】 何佳梦回得很快:【不是。】 何佳梦:【我是总经理秘书,这段时间人事部比较忙,我就临时调过来帮忙了。不过我只筛选简历和安排时间。】 何佳梦:【怎么啦?】 身份转换后,云厘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来回措辞,简单说明来意。 何佳梦虽惊讶,但反应也不强烈。让云厘发了简历,又问了几个问题。没多久,就通知了她正式的面试时间。 流程走完,何佳梦还留了个悬念:【你那天可能还会遇到熟人。】 何佳梦:【那到时候见!】 云厘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 心想着,之前去EAW也确实见到不少工作人员,会遇到认识的人也理所当然。但“熟人”,应该是一个都没有。 …… 陆陆续续面了几个公司,直至到EAW面试的当天,云厘才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原来这个“熟人”指的不是“熟悉的人”,而是“同行”的意思。除了她,同时间段还来了两个面试者,一男一女。 女人就是之前在KTV跟徐青宋要傅识则微信未果的杜格菲。 他们被安排在其中一个办公间等待。 杜格菲也认出她了,主动打招呼:“Hi,你也过来面试啊?” 云厘不自在地点头。 见状,旁边的男人好奇问:“你们认识啊?” 杜格菲没说实话,随意扯了个理由应付过去。 接着,两人就你一语我一语地聊起天来。期间男人还提了云厘几句,试图让她加入话题,但见她兴致不高,也就作罢。 随后,杜格菲似真似假地开了个玩笑:“别人不想理你呢,别打扰她了。” “……” 从确定面试时间那天,云厘每天都会上网搜遍面试可能会问的问题,还找邓初琦寻求了不少经验。心情也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焦虑状态。 每回遇到这种类似事情,云厘的反应都是如此。 包括先前答应EAW探店邀请后,她也焦虑了一段时间。 云厘的临场反应很差,在陌生人的视线下更甚。很多时候转不过弯来,十分浅显的问题在那瞬间还会想不起答案。 研究生复试她就拿了垫底。 这也是很多人在初次见到云厘时,觉得她这个人不好相处的原因。 她不擅长应付陌生人的搭话,加上她的眉眼偏英气,不带情绪看人的时候,会显得锋利又不好相处。而简短又显拒绝交流的回复,更让人觉得她过于冷漠。 云厘垂头,没有解释。 却因为这句话,刚鼓起的勇气又瘪了些。 无端打起了退堂鼓。 - 云厘被排到最后一个面试。 面试官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名为方语宁。短发齐整,戴着细边眼镜,唇形天生下拉,看起来干练又不怒自威。 不过,只有一个人,也让云厘的紧绷感减少了些。 当时她去南芜理工大学复试,里头有五六个老师坐着。一进去看到那架势,云厘脑子都空了。那瞬间,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一趟白来了。 面试大约持续了二十分钟。 方语宁点头,整理着资料:“差不多了,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先前云厘搜索出来的问题里就有这个,而且多数答案都是——最好别说“没问题”,也不要问一些高深到面试官打不出来的疑问。 云厘故作思索,而后,提了几个通俗又官方的问题。 结束后,方语宁说三天内会出二轮面试的结果,让她回去等通知。 云厘心情没因此放松,依然觉得沉重,低声道了声谢便离开。 出到外头,顺着过道往前,看到工作区那边,何佳梦笑着跟同事聊天。余光瞧见她出来,何佳梦转头打了声招呼:“结束啦?” 云厘点头。 何佳梦好奇:“闲云老师,我看你的简历上写着今年刚入学,怎么突然想来EAW工作了?” 云厘斟酌了半天,慢吞吞道:“嗯……我们导师放羊,平时不管我们。研究生的课也不多。” 入学前几天,师兄师姐将她拉进了个小群,告诉她这个实验室的大坑,比如导师极度放养学生,她最好一进学校就去抱其他导师的大腿,去蹭别人的组会,才有毕业的希望。 云厘觉得自己能通过复试进入南大已经用完这辈子的运气了,又让她去和其他导师套磁,还要厚着脸皮去蹭别人的会。 理智上她告诉自己要这么做,但行动上,云厘就是一拖再拖,反复给自己的导师发邮件,试图唤醒自己导师心中的良知和师德。 开学一个多月,她只见过导师一面,那还是开学之后两周。 她给自己的导师——张天柒,那个曾经也是轰动科研界和工业界的人物,发了诸多没有音讯的邮件之后,他邀请她到自己的实验室坐一坐,聊一聊她的发展。 云厘还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便认真准备了一份研究方案带过去。 说是实验室,张天柒的办公室已经被他改造成休闲养老用的娱乐场所。 房间干干净净,书架上全是笔墨纸砚,桌面上也摊开着各种书法绘画,只留了一个小角落放着一台笔记本维持着和外界的通信。 云厘把研究方案给他看,张天柒用五秒看完,对云厘大夸特夸后,直接切入正题:“小姑娘挺不错,我这边有个剑桥的朋友,要不你去他实验室待着?” 没想到张天柒会给她这么好的机会,她也听说过不少研究生会在读研期间出国交流半年后回来,云厘露出个感激的笑容,但又担心张天柒觉得半年太久。 “老师,那我回头和系里申请一下交流项目,之前听过可以去半年,不知道您觉得……” “半年?”张天柒直接打断了她,显得困惑,“你为什么不去待满三年?” 三年? 云厘脑袋一片空白,只留下唇部翕动:“噢,那这边我的论文……” 张天柒:“你在那边会写论文。”他停顿一下,“翻译成中文,就是你这边的论文了。” 云厘的笑容僵住:“那我的研究内容……” 张天柒:“哦,你和剑桥那边商量就好了,不用让我知道。” 云厘:“……” 怎么听都觉得不靠谱,张天柒自己也像忘记了这事一样,再没主动找过她。 报名的时候看导师和颜悦色,云厘也没想到会这么坑,以至于其他同学的生活都步入正轨,只有她还居无定所,每天都在发愁。 只好顺着师兄师姐说的,早一些出来实习。 从回忆中回过神,云厘补充了个来之前就想好的理由:“而且我自控力不太好,拍视频时作息会颠三倒四。找个实习能让我的生活规律些。” “哦哦。”何佳梦表示明白,开始跟她八卦,“杜格菲刚刚在里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有。” “前段时间她不知从哪知道傅识则在这儿上班,就直接找了我老板,说想过来面试。”何佳梦吐槽,“她这面试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老板就直接把这麻烦丢给我了,但我也不好连面试都不让她来。” 云厘“啊”了声。 “她刚刚出来,问我傅识则在哪,我说我不知道。”何佳梦说,“她又问没来上班吗?我说来了。她就走了。” 云厘不自觉往周围看了眼,确实没看到傅识则的身影。感觉再不说句话实在有些不知好歹,她勉强挤出一句:“怎么像来监督工作的。” 何佳梦被她逗笑了:“这么一想也确实。” 不想在这久留,云厘以怕打扰他们工作为由,跟她道了声别就往外走。走出办公室,刚掏出手机,铃声就响了。 是母亲杨芳的电话。 在负一层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云厘接起来:“妈妈。” 前两天云厘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随口提及了今天要来面试的事情。这会儿杨芳打过来,不出所料,果然是来关心她面试的如何。 云厘情绪低落:“好像不太好,我也不知道。” “也没什么,这些都是社会经验,都需要积累的。”杨芳安慰道,“不管这次有没有好的结果,对你来说都是有收获的。” 还没接话,那头忽然响起云永昌的声音:“这臭丫头本来性子就内向,跟陌生人话都说不好,非要一个人跑去南芜那大老远的,以为好玩是吧?现在后悔了吧?” 云厘被这话刺到。 噌的一下。 一股无名火涌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内向似乎就成了个贬义词。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个词,从别人口中听到,却会觉得对方是在指她不善交往、不善言辞、孤僻又不合群。当有人拿这个词来形容她时,云厘会觉得抗拒,无法坦然接受。 像是成为了,一个她不想让人察觉且提及的缺点。 云永昌这个态度,也是他惯用的手段。他向来顽固,让他认错比登天还难,不论是对妻子还是儿女。这话看似是在责备云厘,实则是以这种方式,让她服软接过这台阶。 以往云厘都不想跟他吵太久,每次都顺着他的意。 但这次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云厘尽量心平气和道:“嗯,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如果这家公司不要我,我就给下一家公司投简历。” 云永昌的语气更凶了:“说的什么话!西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是吧?” 云厘:“我没这么说。” 云永昌:“那现在就给我订机票回来!” 云厘:“我不要。” 气氛僵持。 片刻,云永昌冷声说:“行,你现在不回来就以后都别回来了。” 云厘的火气反倒随之被点燃:“我在别的城市读研工作怎么了?” 云永昌没说话。 “我又没说一辈子不回去,我每次都是好好在跟你商量,你哪次好好听了?”云厘眼睛红了,话也不由得哽咽,“你除了说这种话还会说什么?” 随后,那头传来杨芳劝阻的声音:“你俩父女怎么一对上就吵起来……” 云厘用手背抵住眼,飞速说了句“我去吃饭了”就挂了电话。 …… 在原地平复完心情,云厘从包里拿出粉扑补了个妆,而后又戴了个口罩。确定看不出其余情绪后,才从消防通道回到一楼。 从这个门一出去就是EAW的大门口。 云厘随意往那边一瞥,看到傅识则和杜格菲站在前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这会儿情绪极差,也无半点心思去顾虑别的东西,转头正想往出口的方向走。 下一刻,杜格菲突然喊她:“闲、闲云!你上哪儿去啊?怎么不过来。” 云厘莫名其妙:“什么?” “你刚刚不是让我帮你要这个帅哥的微信吗?”杜格菲过来抓住她的臂弯,亲昵道,“他还以为是我要,搞得我可尴尬了。” “……” 云厘明白了。 敢情是要微信不成觉得丢脸,想把锅甩给她。 没等她开口,傅识则淡声问:“你要?” 云厘顺着这话看向他。 傅识则今天穿了件浅色衬衫,黑色西装裤,胸前挂了个工作牌。像是刚修理完什么出来,手上蹭了点灰,还拎着个工具箱。 此时他安静站在原地,等着她的回答。 杜格菲抢先替她说:“对啊,她就是不太好意思说。” 傅识则低眼,似是在思索,没有多余的动作。过了几秒,又与她对上视线,漫不经心地问:“不是给你了么?” (他对你没兴趣...) 话刚落,店里就走出个穿制服的男人,喊傅识则过去帮忙。他应了声,朝她俩轻颔首,便转头往里走。 杜格菲也意识到这俩人原来认识,脸都绿了。 云厘低声说:“那我也先走了。” “喔,”杜格菲调整好表情,挽住她的手臂,“我也要走了,一起吧。” 云厘有些抗拒,却也没挣开,自顾自往扶梯走。 杜格菲跟在旁边,闲聊似的:“你俩认识啊?” 云厘:“算是。” “是吗?”杜格菲叹了口气,语气带了些嗔怪,“那你一早跟我说呀,我肯定也不会做那种事情了。你这样我多尴尬。” 云厘侧头看她。 杜格菲脸上仍挂着笑:“不过也没事儿,我相信你也不是有意的。” “……” 云厘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倒打一耙还能倒到这种程度。 跟云永昌吵架的坏心情还未恢复,又平白在傅识则面前,被这陌生人喊过去当枪使。她唇线拉直,觉得没发火也算是给足面子了。 云厘缓慢道:“如果我没记错,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说上话。” “对哦,那既然没说过话,你怎么记得我的呀?”仿若没察觉到她的情绪,杜格菲眨眼,“我还挺受宠若惊的。” 云厘敷衍反问:“你呢?” 杜格菲:“我记性好呀。” 云厘:“这样。” “说起来,你还挺像我一个很好的朋友。每回呢,她见我看上了什么东西,就会故意跟我买一样的。”铺垫了许久,杜格菲终于切入主题,恍然道,“对了,之前也没见你对这帅哥有意思,是因为听到我找徐总要他微信号啦?” 云厘一时语塞。 被这离谱的话弄得不知从何吐槽起。 杜格菲当她默认,笑笑:“不过让你误会了,我对这种穷——”停顿,她找了个温和点的词:“没什么本事的维修工,没什么兴趣。” 云厘皱眉:“你说什么?” “你刚没看到么?一手的灰,脏死了。”杜格菲说,“我本来以为是徐总的朋友,应该起码能混个店长,这么看他们关系也不怎么样。” “……” 早些年,有一段时间,云厘家里条件很差。 那时候杨芳生云野时险些难产,一直在家调养身子。恰逢云永昌工作的那个工厂倒闭了,家庭没有收入,举步维艰。找不到工作他也不敢闲着,后来就靠在工地搬砖养活一家子。 每回跟亲戚聚会,都会有几个仗着家里条件比他们稍好些的人,在那倍加嘲讽,扬武扬威。 其中有人经常打着同情的名义,说云永昌没文化就是只能去干这些活儿,身上的灰都融进皮肤和骨子里了,洗都洗不掉。 当时云厘年纪小,性格也没有像现在这般话少怕生。听到的时候不会像云永昌那般沉默应对,次次都替父亲感到委屈和愤怒,伶牙俐齿地顶回去。 到现在,她看到这些亲戚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也因此,她最讨厌这种,因为活得光鲜亮丽,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的人。 杜格菲这话,也让云厘想到父亲当初的待遇。她压着火:“看来你条件挺好的。” 杜格菲:“也还好。” 不等她说完,云厘又道:“原来你之前还要过傅识则的微信,我不太清楚。毕竟那天我看你跟不少人要了,也没法记住全部人。” 明显觉得她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此时突然被她呛回,杜格菲表情僵住。 云厘无法做到像她那样,跟人敌对时还笑脸相迎,面无表情地说:“对了,你条件这么好,他怎么没给你微信?” 杜格菲:“那是因为——” “哦,看来他对你也一点兴趣都没有。”云厘压根没打算听她扯,直接打断,“所以人家是什么职业,每个月挣多少,跟你有什么关系?” …… 直至云厘回到家,火气才渐渐消退。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刚刚的战斗力,似乎发挥超常了。这感觉不可思议,又有些飘飘然,让她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好了不少。 云厘打开微信,发现杨芳和云野都找她了。 杨芳安慰了她一番,说的话跟往常差不多,主要是来劝和的。而云野也不知是从哪听来的风声,消息格外灵通:【你又跟爸吵架了?】 云厘:【你不用上课的吗?】 云野:【妈让我安慰安慰你。】 云厘忍不住告诉她:【我刚刚跟人吵架,居然吵赢了。】 云野:【哦。】 云厘:【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云野:【不觉得。】 云厘:【?】 云野:【你跟我吵架就没输过,每次都堵得我无话可说。】 云厘:【?】 云野:【你可能自己没注意到,你平时遇人时可能嘴笨点,但一生气的时候,战斗力就会超强。】 云野:【不过也挺好。】 云野:【社恐并不代表懦弱。】 结束对话后,云厘还在思考他的话,破天荒地觉得这个弟弟还是有些用处的。她起身,到厨房给自己拿了个雪糕。 复盘刚刚的“战斗”,想起杜格菲说傅识则是个维修工。 即便知道这并不真实,听到别人这么说他,云厘心里终归不舒服。 算起来,他读研的话应该也毕业了。按照他这么好看的履历,应该会去大公司或者是搞科研什么的吧。 也可能是因为这店是亲戚开的? 想起上次吃饭几人相熟的模样,云厘感觉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云厘坐在电脑前水了一会E站,私信已经有不少催更,她良心不安地当做没有看到。 自从开始准备考研,云厘的全部心思都耗在那四平米大的自习室里,那时候几分钟剪视频的时间都是奢侈。每天她都渴望着从牢笼中释放的那天,但真正重获新生的那天,她又学会了新的生活方式。 偷懒,但是舒适。 正当云厘含着口雪糕,手机屏幕亮起视频来电的提醒,赫然是傅识则辨识度极高的名字。 云厘吓了一跳,冰冻的雪糕灌到食管里,本能反应就是他打错了。 犹豫这一会,电话已经挂掉了。 没接上电话,云厘一时觉得几分懊恼,又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但还没等她缓上两秒,屏幕再度显示傅识则的视频来电。 云厘将电脑调至静音,手机的每一次振动和铃声都在她的感官中放大,连带着桌面微不可闻地颤抖。 鼓起了十二分勇气,云厘将视频模式切换成语音模式接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应了一句:“你好。” 电话对面没有回应。 云厘平日里喜欢安静,但此刻,安静仿若一颗颗亟待爆炸的手榴弹。 滋啦一声,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人声。 “厘厘姐,你在学校不?”云厘勉强通过称呼分辨出是傅正初。 突然觉得方才的心惊胆跳都是自作多情。 傅正初:“今天学校百团汇,厘厘姐你要不要来我们的摊位玩一下?” 很少受到不太熟的朋友的邀请,云厘一下不会拒绝:“可以啊。”她顿了顿,又说:“我接到电话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你小舅打的电话。” 不过傅正初似乎没有听清,声音大了点,“我要去干活了,要来捧场哦——” 他匆匆挂了电话。 本来是想试探一下傅识则是否也在,思索一会儿后云厘又为自己的试探感到羞愧,傅正初可能只是热情邀请,但她自己这不良居心昭然若现。 可能傅正初也不在学校,只是刚好傅识则在他旁边。 更何况,她也没有必要想那么多。 难道傅识则不在,她就不去捧傅正初的场了吗? 云厘更为惭愧地发觉——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 百团汇是学校里各个社团组织进行集中宣传的活动,各负责人会在学校广场的两侧搭帐篷,摆成长龙,就像一个午间的热闹集市。 云厘上一次接触到类似的活动还是刚进大学的时候。 只不过面试不太顺利,以至于本科阶段都没有参加任何社团组织。 下午也没什么其他的事,云厘咬了口雪糕,拎起包往外走。 学校离租赁的房子不远,云厘步行到校门口后,照旧乘坐小巴士到校内。 离广场还有距离,云厘就听到密集的喧哗声和音响声,入口处密密麻麻的人头,场地中央还搭了个小型舞台。 下车后,云厘随着人流移动,宣传的人似乎把她当成了本科新生,纷纷给她塞宣传单。 走了一圈,好不容易在广场的边角找到傅正初。 “厘厘姐!”傅正初一身学院衫,帽子印着南理工的校徽。原先正和新生讲得焦灼,一见到云厘干脆地塞了张宣传单打发走新生。 注意到云厘手上厚厚的一沓宣传单。 傅正初:“这些都不好,厘厘姐,你就瞅瞅我们社团的。” 他霸道地一把拿走这堆广告单,从挂在脖子上的文件袋中给云厘拿了张新的。 是一个叫做“攀高”的户外运动社团。 傅正初故作正经,清清嗓音:“我们是学校唯一的户外社团,体量也是最大的,我是副社长。” 为了凸显自家的竞争力,傅正初振振有词:“而且我最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拉了一笔赞助,超级多钱!” 他话音刚落,云厘发现底下写着一段话——“由EAW虚拟现实体验馆赞助”。 后面还附上了EAW的详细地址和简要介绍,凭这宣传单到店消费还可以打八折。 云厘:“……” “攀高”户外运动社团的摊位不大,由两张一点五米长的桌子拼成L形,几个学生坐在帐篷底下引导新生填申报表。 作为赞助方,EAW成功在他们摊位的帐篷上印上了自己的LOGO和主营项目的图片。 摊位的易拉宝意外的有些距离,前方摆了个平板桌,地上放着EAW未拆封的包装箱。 云厘站在摊位前,注意到易拉宝那偶尔探出的肢体。 是傅识则。 他单腿支地,西裤利落,不掩身形颀长笔挺。美工刀划开胶带到底部时连带着他的身体后退,露出硬朗明晰的下颚线。 灼人日光显得肤色愈发苍白,双眸忽明忽暗,明明是会说话的五官,在人来人往中反而漠然无声。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傅识则抬眼望向她这边。 感觉自己是个偷窥狂,云厘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好在傅正初发现了他的存在,直接用一声响亮的呼唤中断云厘窥视的心虚。 “小舅!”傅正初搬着一个纸箱,喘着气往傅识则那跑。 云厘慢慢地跟过去,对上傅识则的目光,不太自然地点点头。 对于她的到来,傅识则并没有过多的反应,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后,继续整理傅正初搬过去的纸箱。 里面整齐堆放着一些纪念纸笔、帆布袋和文件夹,边边角角印着EAW三个字母和地址,看起来是特意定制的。 傅正初帮忙将奖品摊到桌上,稍微摆了摆:“这些是奖品,用来吸引人流的,有人玩一次游戏就送一个奖品,让他们自己挑就好了。” 都是比较常规的奖品,云厘却注意到天蓝帆布袋上印着个半弯的月亮,孤零零地印染在底端,是白天的月亮。云厘收回目光,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傅识则此刻正在听傅正初讲奖品的发放规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听起来不甚上心。 云厘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原先以为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他们两个达成一致让她过来。 现在傅识则的冷漠直接将这异想天开全数击碎了。 站在原地有些拘束,云厘只好翻来覆去地摆弄着桌面的奖品。 “这些奖品是不是挺好的?”傅正初突然问她,语气得意洋洋。 “都蛮好的。”云厘有些不好意思,也许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尴尬,她又找了些话题,“也挺巧的,我今天上午去面试了EAW。” “那太好了厘厘姐,以后你们就在一个公司了。”傅正初听到这个讯息后异常开心,转头故意一脸严肃,“小舅。” “少给厘厘姐添麻烦。” 原以为傅识则不会搭理,他却突然开口:“那我回去了。” 傅正初:“小舅你怎么能走!” 傅识则:“不添麻烦。” 傅正初:“我错了。” …… 傅正初连忙转移话题:“既然厘厘姐和EAW这么有缘,不如当我们第一个体验者?我们这些礼品都是有EAW的logo的哦。” 他问这句话的语气似乎就是想要得到肯定的答案,云厘支吾了会,“那待会我可以玩一下……” 傅正初:“你想要哪一个?我让小舅给你留着!” 云厘有意隐藏自己想要帆布袋的心思,有所保留地回答:“都挺好的。” “这样啊。”傅正初为人直爽,满脸的无所谓:“算了,厘厘姐你直接拿一个礼物好了,没事的,反正都是EAW那边买的。” 还没来得及拒绝,云厘就被塞了一盒纪念笔。 傅正初还一脸自己做了天大的好事。 云厘:“……” (接受自己并不可怕...) 这下她也不好继续要帆布袋了。知道他出乎好意,云厘只能忍痛又看了帆布袋几眼,默默地把纪念笔塞到包里。 将箱子里的的VR和AR设备都摆到桌上,傅识则摁了下VR眼镜旁的启动键,从云厘的角度看见镜片处一闪而过的亮起。 怕他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云厘过了几十秒才开口:“需要我的帮忙吗?” 傅识则随手指了个一米外的位置:“你站那儿,我调位置。” 他又让傅正初站在和云厘相对的位置,自己走到了两人中间,游刃有余地戴上了VR眼镜。 也许是在调整虚拟世界的边缘,他捏着手柄,前端朝下,慢慢地靠近云厘。 两人似乎形成与世独立的幽闭空间,站在同一条小径上,男人如流浪在外的修道士,阴晦气息瞬间吞噬了她的空间。 让她试图后退逃离,但又渴望他继续接近。 傅识则在离她一步之远处停下来,用手柄沿着她的周边画出一个虚拟的圆圈。 “可以了。”画好后,傅识则单手摘掉眼镜,发丝蓬松,他看向云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接着便是查看其它设备是否正常。 傅识则另外还带了个小箱子,里面堆满了厚厚两沓宣传册,按照EAW的赞助条款,“攀高”社团需要帮他们将这些宣传册派完。 傅正初也注意到,瞪大了眼睛:“今天要派完吗?” 不可置信的模样就像小孩初次见到奇形怪物,见状,云厘不禁微扬嘴角:“不是你拉的赞助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这也太离谱了,我就一个人。”傅正初苦着一张脸,“这也太过分了,EAW只赞助我们一点点。” 傅正初已经忘了两分钟前,他还和云厘炫耀EAW赞助了一大笔经费的事情。 见傅识则不应和,他又说:“小舅,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 “为什么!!” 傅识则瞥他一眼:“又不是我派。” 嘴巴上哀嚎着,傅正初在行动上还是不敢怠慢,抱了一半宣传册往回走。云厘见状,觉着自己没什么事,也就跟上:“我帮你派一点。” 不等他回答,云厘抱起剩下一半。 傅正初不禁瞅着傅识则,像看怪人一样:“小舅,你看看,这就是你和厘厘姐的差距。” 傅识则懒得搭理,散漫地说了句“等会儿”。 从云厘那一沓拿了一半放桌上。 傅正初结巴了两下:“小舅你怎么不拿我的?” “因为……”傅识则漠然:“这是你们之间的差距。” “……” 云厘抱着手册跟在傅正初身后,忽地右耳又滚滚发烫。 刚才那句话…… 虽然听起来是在回怼傅正初,但或多或少似乎也是在说,她有特别之处。 “厘厘姐,我去另一边派,你在这边好了,不用走远。热的话就去帐篷底下躲着。”傅正初说完后便走向广场的另一侧。 现在人还不少,云厘没过多久便派了不少宣传册。比较幸运的是,站在现在这个位置可以看见易拉宝那一块的全景。 EAW派傅识则来学校宣传无疑是个正确的抉择——傅识则的外形优势迅速体现出来。 大多数排队的都是女生,不少成群结队。 云厘第一次作为旁观者看傅识则工作。 他站在边上,引导学生使用VR和设备,同时用纸板搭了临时安全区避免其他碰撞。 看起来漫不经心,也未见笑容,所有动作不见热忱主动,却也不见怠慢不耐,。 心有想法的云厘偶尔往傅识则的方向看去,又匆忙别开,刻意地给另一方向的来人派宣传单。 就像做贼一样,掩耳盗铃。 云厘有些懊恼,虽然她是这双眼睛的主人,但将它放置于哪个位置却不由自己控制。 四点一刻,人已经少了许多,宣传册也已悉数分发。 云厘回到帐篷底下,几个守摊的成员都累得趴桌上,甚至拿纸巾覆盖在眼睛上,仰着头睡觉。 傅正初搬来一箱水,见傅识则那边还有不少人排队,就塞了两瓶到云厘手里:“怎么小舅那边还有这么多人,厘厘姐,你拿瓶水给小舅吧,我还得去派传单。” 云厘拿着两瓶水走到傅识则身边。 他还在工作,正在体验的学生恰好问他:“是按右边的键吗?” 傅识则:“右下方的键,摁住后可以抓握物品。”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打断他工作,云厘站一旁安静地等着。 不过几秒,傅识则朝她的方向伸手,掌心朝上。 云厘一愣,相当默契地将水递过去。 他的目光平视,停留在体验区的学生上,眼神疲惫。借助余光,傅识则接过水,轻微拧开瓶盖后又拧紧还给她。 又接过另一瓶水,打开后喝了口,放在桌脚。 看起来几乎是无意识的动作。 云厘反应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仔细盯着瓶盖的那一圈拧开的防盗环,就像看见傅识则的手覆盖其上。 回到摊位后,云厘还有些出神。这似乎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却挠得她心口痒痒的。 云厘一向属于在人际上遇到挫折后,便会龟缩在角落里躲避的人。 好几次傅识则的刀枪不入,让云厘下定了决心远离这个冷冻品,可能还是那种未写明解冻方法的常年冻货。 可许多细节,又将她逃离的念头敉平。 她不自觉地将目光定在那冷然的背影上,像偷拿了糖的孩子,嘴角溢出不受控制的笑。 队伍只剩几人,傅识则环顾四周,天色渐黯,不少摊位已经拾掇整理。 给这一个女生摘掉设备,他低头调整头戴的长度,听到女生问:“我可以拿这个奖品吗?” 傅识则回头扫了一眼。 女生手里拿着帆布袋,桌上只剩一些纪念纸笔。 见他没说话,莫名觉得有些阴郁,她不安地问:“可以吗?” 沉默了半晌。 傅识则继续给下一个人戴上设备,语气平静。 “不好意思,这个刚才有人要了,换一个吧。” …… 云厘帮傅正初合上帐篷,卷起易拉宝,捋捋申请表的边角放到箱子里。傅正初和其他人打了招呼,让他们回头将桌子和帐篷搬回办公室。 “小舅,你收拾好了没?”傅正初大大咧咧地搭上傅识则的肩膀,“快点快点,我们去吃饭。” 桌上还摆着剩余的奖品,见到还有一个帆布袋,云厘顿了一下。她偷偷注意傅识则的脸色,又看看傅正初。 犹豫半天,等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才鼓起勇气问:“我可以玩一下吗?” “厘厘姐,你之前去EAW没有玩过吗?”傅正初问。 感觉像是被傅正初拆台,云厘不会说谎,只好小声说:“没玩过……完全一样的。” 也许是她心虚,此时感觉时间的流逝都减慢许多。 傅识则单手拨了拨桌上残余的塑封,怠惰的眼角轻扬:“奖品只剩帆布袋了。” 他的意思是,如果这时候她想参与的话,就没有其他奖品可以挑选了。 云厘:“我就是想体验一下。” 她尽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奖品什么的,都可以的,不重要。” 清爽的空气中,似乎听到傅识则来自喉咙低低的笑声,微不可闻。 正当云厘打算进一步确认,抬头一盯就是傅识则一贯的默不作声。 “厘厘姐你是想要这个帆布袋对吧,直接拿就好了啦,留着也没什么用的。”还没等云厘深究,傅正初终于看出了云厘的心思,适时地把帆布袋塞到云厘的怀里。 “就当做是——”他想了一个极好的理由,“回馈老玩家!” 傅识则将设备装回海绵袋,扣上安全锁后搬到车旁放后备箱里,似乎这些都与他无关。 三人到二楼的网红食堂吃饭。 网红食堂已经扬名在外,南理工也曾被调侃为网红培养基地。但这并不妨碍南芜的市民和游客慕名前来打卡。 这还是云厘第一次到这个网红食堂,她在西伏粉铺的队伍里,傅识则和傅正初两人都去了韩国料理的窗口。 云厘拿上面后,傅正初在出口处等她。 傅识则已经找了一个位置,站在那等他们。 他们两个都点了紫菜饭团,工工整整摆在黑釉餐盘上,唯一的区别是傅正初的量是傅识则的一倍,还另外点了一杯可乐。 “小舅,你只拿了自己的筷子?”傅正初不可置信的语气。 傅识则无语地盯着傅正初盘子上的筷子。 “没事的,我自己忘记拿了。”云厘把盘子放在桌上,连忙打圆场。 盘子上的粉条看起来朴素寡淡,清水之外就那么几根粉,一点油水都没有。 比起傅正初义愤填膺的模样,傅识则倒是不太在意,让她等一下,起身去给她拿了筷子和勺子。还顺带带了两碗小吃回来,放在云厘的盘子上。 明明是自己刚才因为盘子太重就没有拿筷子,云厘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傅识则,低声说了声谢谢。 傅正初一坐下便问:“厘厘姐,你是西伏人吗?” 西伏人出了名喜欢吃粉,云厘也是有一段时间没吃了,在网红食堂里见到便忍不住去点了一份。 扒拉两下碗里的粉,太烫了得放一会。 云厘点点头:“对,我读研之前一直在西伏。” 傅正初:“西科大的学霸吗?” 听到西科大,傅识则的筷子一顿,也抬头看他们。 “我在西伏的一所普通一本。”云厘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西科大几乎是最好的大学了,正常人哪考得上。” “对的,我旁边就坐了一个不正常的人。”傅正初非常赞成地点点头。 “哦哦……”云厘故作糊涂,不自然地对傅识则说:“你是西科大的啊?” 傅正初满脸震惊:“厘厘姐,你居然不知道小舅是西科大的,他是那年南芜市的高考状元,彩旗都快挂到我们家门口了。” “那是很厉害的。”她的平平反应引起了傅正初的注意,云厘立马也挤出一个夸张的表情,“那真是太厉害了!” 傅识则:“……” (你说了算...) 粉总算放凉了些, 云厘往勺子里卷了一根,放到嘴边,刚吃进去。 傅正初突然把筷子一拍桌上, 声音吓了云厘一大跳, 粉条差点卡在喉咙口, 云厘轻咳两声,拍拍自己的胸口。 “厘厘姐, 你知道小舅有多不正常吗?”他愤愤道,“我当时不肯上学,他骗我说和我在一个学校, 我就同意去了。前一天还拍着胸脯和我说以后要一直一块儿上学,但是——” 傅识则放到嘴边的饭团被他一把抢过,生闷气般的一口吃掉,傅正初继续说:“他妈的坚持了两天, 他跳级了!!” 云厘:“……” 傅正初:“还直接跳到了初中部!”说完后, 还看向云厘, 圆滚滚的眼睛明示她得说些什么。 傅识则眼皮都不抬,像是没听懂他讲话一般支棱着脸。 顶着傅正初的目光, 云厘支吾半天, 才开口:“那他好像也没说谎, 确实和你在一个学校的样子诶?” 三人陷入寂静。 见傅正初安静下来,似乎是听进去话了, 云厘继续循循善诱:“而且他也没有办法,再怎么说,生得聪明也不是他的错。” 现在傅正初的表情就像是呆住了一般, 又看着有些古怪。云厘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只好确认似的问:“你说, 是吗?” 明明食堂吵得很,云厘却感觉她话音刚落的瞬间,他们三人彻底安静了。 只想赶紧从这怪圈中逃离,她扒拉扒拉自己的粉条,吃了一口。 见状,傅识则也默默地拿了一个饭团,看傅正初没什么动静,才慢慢地移向自己。 “但是,”傅正初突然又抢走了傅识则的饭团,“小舅你从小就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所有人都拿我们做比较。” 云厘差点呛住。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活在小舅的阴影下。”傅正初故作伤心地叹了口气。 傅识则把筷子一放,凉凉地盯着傅正初。 谁知道傅正初根本不怕,豁出去地说,“小舅你还凶我!!” 傅识则:“……” 这顿饭的后半程就是傅识则死鱼状态,大概是觉得挣扎无效,无论傅正初怎么“挑衅”,他都静默地承受。 傅正初开了头,也管不住嘴,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傅识则小时候的事情。 最主要的事件就是傅识则跳级引起的连环效应,导致傅正初的妈妈这十几年也认为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也也可能有天才的基因,是潜在的天才。 傅正初也因此需要上各种补习班,他妈总觉得埋没了他。 最离谱的是上初中后,傅识则已经在高中了,原本以为可以喘两口气,同班又来了一个桑稚。 做题像数数一样。 喋喋不休讲了许久,另外两个人就像观众一样,有频率地嗯两声。 “后来连我妈都承认了,她儿子的智商实在没法和她堂弟的智商比。”傅正初理所当然道:“那都差了一辈的人,能一样吗?” 饶是云厘脾气好,也有点儿听不下去傅正初的话痨,她吃完最后一口粉后,用手帕纸擦干净嘴。 温声道:“别难过。” 傅正初泪眼弯弯,觉得好不容易将云厘拉到了自己的立场,等待她下一句安慰。 云厘抿抿唇:“都是普通人,咱要有自知之明。” 难得的,沉默许久的傅识则终于附议:“接受自己并不可怕。” “……” 下楼时,云厘注意到广场中央摆了几个甜品摊,专门卖刚才在食堂看到的饼干曲奇和面包点心。 “咦,今天有卖啊。”傅正初有点意外。 换个新环境就忘了刚才的事情,扭过头装模作样地问傅识则,“小舅,你想吃不?” 傅识则并不领情,直接拆穿:“想吃就去买。” 说完,他还看了云厘一眼,“你也是。” 云厘刚要拒绝,傅正初完全不给机会,推着她就往队伍里钻。 两人拿了密封袋和夹子,傅正初每到个新的饼干柜子就分会析它的优缺点,遇到他自己喜欢的还会帮云厘夹两块。 云厘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这个傅正初也太能讲了。能讲就算了,隔一会还要问她个问题,她不应两句他就不善罢甘休。 趁着聊天空隙,云厘问:“傅正初,以前你也经常这样和你小舅聊天吗?” “好像是吧。”傅正初抬头想了想,“不过以前小舅的话比较多,不像现在这样。” 这一听,云厘有些好奇:“那他一般和你说什么?” “问我是不是长了两张嘴巴。” 云厘往外看去。 傅识则站在人群外,在旖旎昳丽的流霞中,像大厦一般疏离清冷,低着头在玩手机。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虽然傅识则大多时候都不搭理傅正初,但对他几乎可以用‘宠溺’来形容。宛如一颗海藻球,情绪起伏时渐渐膨胀,却永远没有炸毛的一天。 如果云野这样,云厘估计早已经暴走了。 两人装好饼干,去结账时,才发现这一会儿,队伍已经排成长龙。 “我们往前走,厘厘姐,小舅在前头。”注意到云厘意外的目光,他补充:“以前我们出去玩都是小舅去排队的,小舅是排队专业户。” 果然在队伍的前端看见傅识则的身影。 云厘的步子慢了点,今天已经有不少事情麻烦他,她犹豫地看看两人的袋子:“我们是不是该给他也拿一点?” 一开始没想到他是在前面排队。现在的感觉像是牺牲了傅识则,让他们两独自享乐一样,毕竟其他人可以肆意挑自己喜欢的,而甘愿排队的人却是放弃了这一权利。 傅正初丝毫不在意:“没事的厘厘姐,经过我们的打造,小舅才可以成为付出型人才。” 说完也不顾云厘反应,将两个袋子递给傅识则。 傅识则接过后将手机切换到支付码,见这情况,云厘眼疾手快地把校园卡从口袋里掏出来。 傅正初是他外甥,她不是,让他给她买单总归不大过意得去。 云厘:“我那个……你用我校园卡付就好了。” 傅识则没有接,缄默不语。 等了好一会,手都开始麻了,却没有等到意料的反应。 云厘抬头,发现傅识则和傅正初两个人都在看她校园卡上的照片,傅正初只差把脸贴到校园卡上了。 云厘:“?” 云厘觉得自己可能太思前顾后了,她关注的重点在于不该让傅识则为她支付这些费用,和另外两个人显然不在一个频道上。 傅正初:“厘厘姐,这个照片还挺好看的,是你本科的时候吗?” 云厘迟疑一会,说:“是我高中的时候。” 傅正初并不关注照片的时期,只是发出由衷的赞叹:“厘厘姐,我觉得你长发比我姐好看多了。” 他望向某种意义上的同谋——傅识则寻找共鸣:“小舅你说对吧?” 傅识则没应,收回视线。 云厘瞬间有点窘迫,把校园卡翻了个面。 本科毕业照片采集的时候她恰好有事情回家,信息系统里直接沿用了她高中毕业的照片。彼时云厘还是齐腰长发,后来也是契机之下她直接剪成齐肩短发。 那时候初中的云野还因为难以接受哭了一顿。 “那我待会儿把钱转给……”云厘困难地说出后面两个字,“小舅……” 傅正初理所当然:“没关系啦厘厘姐,我们是小辈,小舅不会让我们付钱的。” 云厘实在,受之有愧。作为傅识则的同龄人,很难适应这一个‘小辈’的身份。 “我觉得你小舅人挺好的,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老欺负他。”为了让自己听起来没那么刻意,她又说:“他都帮我们付钱了。” 傅正初:“厘厘姐,这不叫欺负。反正小舅也没女朋友,钱花小辈身上就行。” “诶,上次不是说挺多人要他电话……” “最开始给了几个。”他一顿,“不过小舅都没回别人。” 云厘沉默了一阵,“他还会给别人号码?”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对,云厘立马补充,“我的意思是他看起来不会给,上次咱们吃饭不也是么。” “想什么呢。”傅正初一脸骄傲,“那必须是我们给的。” “为什么?” “找个舅妈管管他。” …… 不一会儿傅识则拿着两袋饼干回来,云厘背上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半月帆布袋,将原先自己带的小包和饼干都装里头。 可能是心里过分满意,她踮起脚,侧身往下看了看帆布袋。 见云厘喜欢EAW的奖品,傅正初好奇有无特殊之处:“厘厘姐,背着感觉怎么样?” 云厘低头瞅瞅这个包,腼腆地笑着,“挺好的,就是……”她将帆布袋往上提了提,“有点大。” 不太好意思在他们俩面前‘搔首弄姿’,云厘跑到离他们两米远的空地拍照。 傅正初无聊地拆开饼干包装袋吃了两片,远远地看着云厘拍照,也许是太无聊便端详了会她背着的帆布袋,突然长长地咦了声。 “小舅,这不是你的头像吗?” 为了佐证自己的观察,傅正初放大傅识则的微信头像,摆到傅识则面前。 一个天蓝色,一个纯黑色。 傅正初:“看,上面的月亮是一样的。” 傅识则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不知足的,傅正初得寸进尺,低声用稚气的下流话揶揄他,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舅,刚才厘厘姐说你大。” 嘴巴里的饼干还一嚼一嚼,分外欠揍。 傅识则:“……” 天色暗沉,校园绿道的音箱正在晚间播报,此刻是女主持人在采访一名已毕业工作的学长。 “所以尹学长,作为曾经南理工的风云人物,揽遍无数奖项,您的粉丝们包括我在内都很好奇,您觉得大学期间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呢?” 男人的声线温润如风,在音箱的噪声下也让人悦耳,他笑了两声,停顿一会:“那大概就是……没谈恋爱?” “这几年我的同学们连娃娃都有了。” 傅正初随口一问:“厘厘姐,你本科有留下这个遗憾吗?” 猝不及防,云厘瞬间想了万种答复,无论是哪种,都是尴尬的自我吐露。 这个傅正初是不是故意的。 云厘不爱探究别人的私事,更多原因是害怕其他人追问自己,从未脱单也是他人口中她不善交际的佐证。 忽地晚风有点凉,她用掌心擦擦双肘,艰难承认:“我……没谈过恋爱。” 慌不择路地转移话题:“你们呢?” “啊~”傅正初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确凿而又不甚在意:“谈了四五次吧,每次都不久。” “那……”话题的聚焦点转移到傅识则身上。 担心他也有类似的想法,将不曾恋爱视作缺点。云厘斟酌再三,故作糊涂地问:“也是四五次?” 傅识则微微往后仰头,脖颈白皙,血管细枝般分布。恰好走过一盏白炽灯,在他眸中点亮一烛火。 他侧过头看着她:“真是看得起我。” “厘厘姐,小舅的意思是……”傅正初负责解读,“他能被问这个问题,已经是高估了他了。” 他故作严肃:“毕竟在我们眼里,他就是个无性生殖者。” 云厘:“……” 傅识则:“……” 女主持人继续问男人:“那么尹学长,你有什么建议给新入学的小朋友吗?” 男人掩着笑声:“那就希望大家好好学习,闲暇之余也不要忘记享受一场美好的校园恋爱。” 访谈的结束是最近在国外很火的一首歌《Wondernd》,随着前奏音量逐渐增大。 傅正初不住评价:“他们不应该请这个男的当嘉宾。” 云厘:“?” 傅正初:“我觉得以后大概率,等到小舅同学的娃都上小学了,他都没女朋友。” 他总结:“小舅明显更有发言权。” …… 三人慢悠悠沿着生活区散步。 不觉走到了西街附近,这是沿着生活区外侧建的联排店铺,大多是供学生娱乐和自习用的咖啡厅。 几只流浪猫懒洋洋地趴在路边,并不忌惮行人,有吃的便起身吃两口,懒得没有多余动作。 路灯将身影拉得细长,这一角度下云厘和傅识则恰好重叠。 西街相当于到了学校外面,傅正初看了眼时间,问她:“厘厘姐,我们今晚要去看足球赛,在南芜体育馆那边,你去吗?” 云厘一下没反应过来,足球? 她可是一个连足球场上有几个球员都没有概念的人。 云厘:“我还是不去了。” 傅正初:“为什么?” 云厘:“唔,我不懂这个,怕扫了你们兴。” 傅正初严肃道:“厘厘姐,我们去看球,不是去踢球的。” 见她犹豫不决的模样,傅正初直接拍板,指着马路对面的便利店:“我们再去买点吃的吧,待会儿看比赛时候吃。” 连锁便利店里各式各样,零食饮料快餐都有,云厘在开放式冷柜前挑牛奶,无意间听到对面传来他们两人的对话。 “不过小舅,你还不回学校吗?” 他还没毕业。 平时脑袋迟钝的云厘此刻像开光了一样,瞬间提取到了傅识则还在读博的信息。 她慢吞吞地看着牛奶盒上的保质期,但密密麻麻的黑色字符此刻都处于低分辨率状态,耳朵却格外清晰和通透注意那边的对话。 半晌,傅识则平淡道:“不回。” “那还能毕业吗?”傅正初语气诧异,“我老板说我要敢请一周假就要延毕。” 傅识则没回答,直接往收银台走去,云厘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假装还在认真挑牛奶。 “同学——”一个熟悉的男声突然响起,云厘抬头,旁边站着个鬈发的男生,“一瓶牛奶挑了这么久?” 云厘有点尴尬,怕被傅识则他们听到:“我也没挑多久,就看了一会。” 男生轻笑了两声,俯下身子稍微靠近了点:“可是我看你挑了很久诶,你一开始拿了光明的盒子牛奶,后来换成了伊利的,然后又换成蒙牛的,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一鸣真……” 云厘后退了一步,皱皱眉:“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但是……” “不认识你为什么,”云厘顿了下,抱着怀里的牛奶继续后退,“要盯着我挑牛奶?” 说完,不等他回答,云厘扭身快走到傅识则和傅正初身边。男生吃了瘪,到喉咙的话只能咽下去。 傅正初看了看冰柜旁的人:“厘厘姐,是你同学吗?” 云厘摇头:“不认识。” 傅正初:“那你们刚才是在聊天?” 云厘正在把买东西的条形码朝上,然后递给傅识则。听到这话,她纠结了会,小声说:“没有,他一直看着我,我觉得有点……” 不太确定这个形容是否恰当,云厘的声音更小了一点:“变态。” 这一听,傅正初又往冰柜瞟了几眼。 傅识则接过云厘给他递的东西,将条形码对准检测口一个个扫描,放到一旁的袋子里。接到鲜牛奶的时候,他原先惯性的动作停住,自助结账机扫码口的红光印在牛奶盒的外包装上。 以为是自己牛奶拿太多了,云厘解释:“我拿了三盒,想着待会你们也可以喝。” 傅识则继续扫条形码,问:“巧克力味的?” 云厘:“噢我一开始找的时候没找到,如果你想喝的话我去隔壁的超市找一下。” “厘厘姐你后头有的啦!”傅正初提醒她。 果真,云厘转头便发现巧克力牛奶放在收银台附近,因为是常温奶所以没和冰柜的放一块,她拿起刚才的几盒牛奶:“那我去收银台换一下。” 傅识则从她手里拿走了两盒,放回到袋子里:“换你的就可以。” …… 结完账后他们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云野打来了一个视频电话,云厘直接挂掉了。他立马发来一条信息:【你心情好点没?】 虽然两个人平常更多是互相奚落,但关键时候,这个弟弟还是比较靠谱的。 云厘原本心情已经不错,此刻更像是上了天:【还行,在外浪了一天,现在去下一场。】 云野:【……】 云野:【少骗人,才过去两个月,你能交到朋友?】 云厘眉一紧,打字的速度都快了点:【不要羡慕,不要挂念,你老姐过得很好!!!!】 云野:【可以可以。】 过了一会儿。 云野:【男的?】 这小子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虽然并没有发生什么,但不知道是不是云厘做贼心虚,总觉得真实回答就意味着有了点什么一样。 偷看傅识则一眼,她没底气地回复:【女的。】 云野也估计她这么点时间交不到男朋友:【行吧,这么晚,你还要去哪里?】 云厘:【看足球。】 云野:【什么时候你们女生也会约去看足球了??】 云厘也没注意自己发着短信越走越快。 渐渐和另外两人拉开两米的距离。 傅正初隐约看到云厘打开着聊天,还有好几个感叹号,以为云厘在和别人吐槽刚才的事情。又想起他在机场和她要微信号的事情,只觉得云厘在这方面不太开化。 便凑近傅识则小声说:“厘厘姐是看不出那个人想搭讪她吗?她好像把别人误认为是变态在偷窥了?” 袋子里的罐装薯条和饮品磕着作响。 傅识则问:“不然是什么?” 隐隐听出傅识则话中的不认同,傅正初也没多想。可能是有过相似的经历,他感同身受地辩护:“就是纯粹的搭讪呀!”他感叹道:“对吧,厘厘姐这么漂亮,没想到这方面这么没经验。” “我也没经验。”傅识则侧头说,“比不上你谈了四五次。” “……” 到南芜体育馆,几人才发觉饮料白买了。体育馆此刻人声喧嚣,气氛鼎盛,门口几个安保拦截了自带饮料的人群,一个巨大的木牌放在前面写着“禁止自带酒水”。 见状,傅识则又把东西放回车上。云厘和傅正初两人进了门在原地等待,发现大部分的观众都穿了白色或者黑色的衣服。 这是两只队伍的颜色,显而易见的推断。 “你们有支持的队伍吗?” “有啊!”傅正初提起自己的衣服抖了抖,“我这不是穿了黑色的衣服吗?” “可是……” 她和傅识则都穿的白色外套。 傅正初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淡定道,“没事的,你们就跟着我走!” 球场里的观众被一条过道分隔开,两侧分别坐着黑衣服和白衣服的人。 云厘三人顶着众人的凝视,走到了黑衣区。几乎每过来一个新的人,就会问他们两个是不是坐错地方。 好一阵,傅正初也顶不住了。 “小舅,厘厘姐,你们还是去对面吧。” 云厘尴尬地拿起包,在白衣区找个位置坐下,傅识则跟着她邻位坐下。 位置不宽,偶尔两人膝盖相碰,云厘都会触电一般缩回来。 云厘先打破沉默:“你支持这个白队吗?” 傅识则:“没有。” “那你平时看比赛吗?”“不看。” “那你今天是陪傅正初过来吗?” 傅识则回头看她:“你不也是?” 这尴尬的对话让云厘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在很快比赛开始了,全场气氛热腾起来,云厘才不至于殚精竭虑解决和傅识则的沟通问题。 这还是云厘第一次在现场看球赛。 以往她也浏览过不少up主的解说视频,上次探店时遇到的费水就在球赛解说方面小有名气。 作为旁观者和亲身的参与者,体验却截然不同。 此刻云厘便感受到了这种热烈。 为了提高娱乐效果南芜体育馆还配了现场解说,激昂的语调节奏与现场的喧嚷尖叫保持一致,一波一波将场内氛围推向高潮。 云厘进门时被塞了两个拍手器,这一会儿被带动了也能适时地拍一拍。 不知不觉,云厘的情绪也被周围的人带动,当白衣队进第一颗球的时候,她也不住狂拍。 傅识则:“……” 原先想说什么什么,但看云厘笑意满面,他又闭上了嘴。 只当没有听到那声音。 旁边一直低气压,云厘也无法忽视。 想了会,她将其中一个拍手器摆在他面前:“我感觉你也可以多参与一点,还蛮开心的。” 傅识则没有接。 过了几秒。 云厘捏着自己白色的衣服,向上提了提:“我们不是白队的吗?” 明明原先是两个人不看球,现在云厘已经彻底倒戈。 傅识则甚至在她微抿的唇角,看出了一丝丝指责。 “……” 两个人对视,在炽热的背景中悄然无声,云厘有一丝紧张,却又倔强地坚持自己的视线。 半晌。 “啪啪啪!” 顺从地,傅识则接过拍手器,不发一言地挥了挥。 (明着看) 估计也是料没想到傅识则这么配合, 云厘还蛮开心,噙着笑接着看比赛。 比起最初旁边像立了个冰窟,现在云厘觉得身边回暖了许多。傅识则靠着椅子, 偶尔会拿起拍手器挥一挥。 就在云厘偷看傅识则的时候, 现场的氛围又被点燃, 云厘忙跟着白区的球迷狂摇拍手器,广播里主持人的音调越来越高:“比赛进入焦灼状态, 只要他们能再进一球、只要再进一球就基本保证胜利了,我们现在能看到白队的前锋他突破了防守,这是……” 主持人语速越来越快, 随后场上爆发一阵阵欢呼和尖叫。云厘不懂足球,但也能理解场上那个“2-0”的含义。 现场摄像将画面拉近球员,球场上的大屏幕和观众席上的液晶屏幕快速地在欢呼拥抱的球员身上切换,随后转移到几乎疯狂的白衣区球迷身上, 被拍到的球迷激动地对着镜头挥舞。 主持人仍在激情澎湃地解说, 云厘看向傅识则, 他无聊地靠着椅子,慢慢地挥两下拍手器。 直到镜头停留在他们两个身上。 曝光在几千观众前, 云厘原先狂摇的拍手器骤然停下, 瞬间敛起了笑, 有点无所适从地将拍手器放下。一旁的傅识则也动了动,环着胸, 乖张而又冷漠地直视着镜头。 摄像机就像坏了一样,没有转移的迹象。 此时主持人恰好对镜头进行解说:“简直不可思议,因为进球, 球迷们激动得呆若木鸡……” “……” 好在这压抑的情况没维持多久,镜头移开后, 云厘感觉自己重获生机。 意识到刚才自己在摄像头前的表现,云厘明白过来,自己的冷场帝属性又升级了。 接下来几分钟,云厘都只是坐着发呆。 注意到身边突然安静下来,傅识则看了她一眼,云厘睁大眼睛盯着手中的拍手器,像蔫了的茄子。 傅识则将目光转回球场内。他动了动,双肘倚在膝盖上,身体前倾,手里握着拍手器。隔了一会儿,像是克服重重障碍后下定决心,忽地狂拍几下。 听到一旁的声响,云厘有点诧异地看过去。 傅识则斜了她一眼:“这不是进球了?” 云厘意外,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又进了一颗球,也跟着傅识则一起狂拍,说:“这支队伍好厉害。”而后她瞅了瞅黑队那边的坐席,笑着给傅正初发了信息。 【傅正初,你应该换支队伍支持。】 偷闲把酒民宿:【我靠呜呜呜,我好恨。】 云厘回归初始状态,像孩童般无忧地跟着白衣区的球迷一块儿挥舞。 见状,傅识则揉揉困倦的眼睛,又靠回椅子。 …… 十分钟后比赛结束,白队三比一获胜,云厘周围几乎所有球迷都激动得抱成一团,为这几年来第一次夺冠喝彩。 这种氛围让云厘眼角涌起阵阵感动,也许这就是自己衷心热爱的东西斩获荣誉时,那种无上的自豪吧。 直到视线再度与傅识则对上。 他看起来已经有些困了。 云厘一下子清醒,轻咳两声掩饰刚才的‘忘我’。 傅识则坐在外侧,率先起身,跟着人流往外挪动。从云厘这边看过去,他身形修长似一支笔杆,手插在裤兜里,只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 从小到大,云厘都属于人群中偏白的群体。 可和她相比,他却白得病态而又妖冶,偏大的白外套,躯体似乎一扑即倒。 等等。 她在想着,扑倒他? 打消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云厘做贼心虚地和傅识则保持两步距离。 在她后头的人不给机会,一散场便赶着投胎般往外挤,云厘一不小心没稳住,额头撞到傅识则的肩胛骨上。 纤瘦让他的骨骼像地底的硬壳,锤得云厘钻心的疼。 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见傅识则回头看她,以为是因为撞到他,云厘还忍痛道了歉。 云厘的手捂着脑袋,只觉得后面的人在搏命推她,傅识则不带什么情绪,不客气地伸手将最前面的人往后推了一把。 “后退点。” “干吗呢!”被推的男人条件反射地大喊。 对上傅识则的眼神后瞬间熄火。 明明眼前的人高挑但不魁梧,说起话来更是和凶神恶煞站不上边,却莫名让男人有些颤栗,往前挤的男人扁扁嘴,只敢后退一步示弱。 傅识则低眼,侧过身,示意云厘走到他前面。 原先坐在位置上时,云厘看比赛再入神,也没有忘记保留一些空间,避免出现两人相触的情况。 过道狭窄,她贴着他往前走着时,即使身体可以地往外偏,仍然不可避免和他有接触。 衣服擦到的时候如燧石相触。 云厘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待云厘到前面后,傅识则和她保持一步的距离。和周围赛后的喧闹相比,傅识则安静得仿若不存在。 云厘从小便不喜欢陌生人触碰她。 不论小初高,本科时代也有不少自来熟的男生会靠她很近,直接拿她正戴着的耳机,到兴头上用手拍拍她肩膀,或者喊她时直接拽她衣服。 这些行为或多或少都吓到了她。 但认识傅识则至今,他一直礼貌得体,有意识地避免和其他人有肢体接触。 从这些小细节,云厘可以分辨出,他是个家教很好的人,从不愠怒,从不逾矩。 除了不爱说话。 也不爱笑。 到体育馆外,傅正初已经在门口处等待,他已经把一身黑色外衣脱掉,只留下一件学园短袖。 傅识则问:“衣服呢?” 傅正初闷闷地哼唧两声:“扔了。”他哀嚎两声,“以后再也不爱了。” 不悦的心情也只维持了几分钟便一扫而空,正打算回去的时候,体育馆门口几个中等身材的男生和他打招呼。 傅正初聊了几句话后回来:“和他们很久没见了,我们踢个球再回去。” 云厘看傅识则:“你要去吗?” 傅识则不介意地承认:“我不会。” “那你一般——”脱口而出的瞬间云厘又觉不妥,说不定傅识则没有会的球类,她一下子改口:“不打球吗?” 刚被傅识则塞了根士力架的傅正初替他回答:“小舅不踢球,他打羽毛球。我是全能的,下次一起打羽毛球吧厘厘姐。” “啊,好啊。”云厘朝傅识则看了眼,他没讲话,傅正初不满地用肘部顶了顶他,“小舅,厘厘姐问你话呢。” 云厘:“?” 傅正初:“厘厘姐问你要不要一块儿打球。” 云厘顿时窘促,所幸傅识则也没在意,点点头。 门口的朋友在催促,傅正初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过去了。 云厘跟着傅识则去停车场,两人一路无话。 如果不是一切发生得那么顺其自然,云厘甚至怀疑傅正初是不是上天派来的助攻。 入秋了,南芜的风已经阵阵凉意,地面停车场高挂几盏低功率的灯,人影与细语吸附在黢黑中。 傅识则给云厘打开副驾驶座的门。 “先进去。” 在她入座后关门,傅识则没有立即回到驾驶座,而是靠着车的左前方。云厘见他肩膀倾斜,在口袋中摸索了会。 他低头,一刹的微光,空气中弥漫开灰白的云雾。 第一支烟没有带来终结。 孤寂的身影像是陷入无边的黑暗,而微弱火光是漫漫长夜的解药。 傅识则回来的时候摇下了车窗,飞疾的晚风携着烟草味飘到云厘的鼻间。他发动了车子,凭着记忆朝七里香都开去。 中途傅正初还发了条语音信息过来,傅识则瞥了眼,继续打方向盘。 汽车恰好开到隐蔽的一段,傅识则打开车灯,视线停留在前方道路。他轻声道:“帮我看一下。” 这还是两人上车后的第一句话。傅识则的声音仿若就再云厘的耳边,声线又柔和,云厘莫名觉得有些旖旎,她拿起傅识则的手机,解锁后打开微信。 没想到他会允许自己用他的手机。 微信首页是几个聊天窗口,云厘不想偷看,但不可避免可以看见前几个聊天窗,第二个的备注是‘林晚音’,已经有一百多条信息未读。最近一条信息开头写着【阿则,我妈妈给你包了些粽子,让我给你拿】。 后面说的是什么,云厘看不见,但她能判断出来,这是个女孩的名字。 不知为什么,心里稍微有点不舒服。 点开傅正初的窗口,播放语音信息,安静得车厢内响起傅正初一喘一喘的声音,估计是球踢到一半来发的信息。 “这么晚了,小舅你记得要把厘厘送到楼下。记住,”傅正初加重了语气,“不能上楼。” 云厘面色一红,将手机放下。 后方超车,傅识则看向车后镜,语气不太在乎:“不用管他,比较聒噪。” “嗯……”云厘小声地应,突然想起什么,她问:“噢,夏夏和傅正初是亲姐弟吗?他们的姓氏好像不一样。” “傅正初跟着我姐姓。” “噢好。” 不好进一步问,云厘应了声后便不再说话。 窗外的风景淌成瀑布飞过,原以为剩下的路程只剩沉默,傅识则却主动开口:“原本打算让夏从声也跟着我姐姓。”云厘慢慢哦了声,问:“那原本是傅正初和爸爸姓吗?” “不是,姐夫比较怕我姐。” 云厘自然地问:“那你也怕吗?” 空气瞬间又安静了。 云厘回过神,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怕姐姐吗,不是问怕不怕……呃,老婆……” 这回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 路程不长,十分钟后,汽车平稳地停在小区门口。云厘照惯例和傅识则道了谢,一开车门,暖气和外界的凉风对冲,云厘拉紧了领口。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等会儿。” 云厘止住关门的动作,弯下身子,傅识则侧着身,朝后座的那袋零食颔首。 “拿回去吃吧。” 与那个夜晚不同的是,车身在黑暗中快速地压缩成原点,画成一条笔直的线,在尽头残余两抹红光。 回到家后,云厘先将手里一大袋零食放到茶几上。从帆布袋中拿出饼干,黄油香味四溢。 想起傍晚时分傅识则排队时的背影,轮廓与旖旎落霞的边界已经模糊了。 将饼干倒进玻璃罐里,云厘将罐子封口后放到电脑桌的角落。 打开电脑,在搜索栏里一字一字地输入“傅识则”三个字,网页上很快弹出与他相关的信息。不出意料,好几页密密匝匝堆满了他读书阶段的获奖通知,从小学到读博,数不胜数。 之前的无人机视频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新闻。而最近的信息,已经是去年三月份的了,讲的是他所在的课题组发表顶刊,在某一领域做出重要突破。 “该研究由史向哲教授团队完成,文章的第一作者为我校12级直博生傅识则……” 云厘在心中默念这一段话。今天是2016年10月10日,直博生是五年的学制,原则上还有8个月,傅识则就要博士毕业了。 好长一段时间里,云厘都以为他毕业了。但现在来看,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样,今天在便利店傅正初也说了,傅识则一直停留在南芜。 单手在触控板上滑动,网页的信息如弹幕般弹到她的视网膜上,是不同时段的傅识则的照片。云厘的思绪放空。 无论是哪一个时段的他,都不是现在的他——活在阳光底下,却晦暗阴郁。 她心里有些猜测,这两年内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想到这,云厘顿觉得胸口堵堵的。 等云厘洗完澡,已经是十二点半了。手机通知栏显示‘偷闲把酒民宿’发来信息,是两张图片。 点开第一张看是大屏幕里她和傅识则的合影,两人坐得笔直,镜头恰好抓拍到她局促地将双手重叠放在腿上,茫然地看着前前方。而旁边的傅识则傲然不驯地环着胸,唇角绷得紧紧的,眼睛朝着她的方向。 两人都没有其余表情,看起来就像刚闹了别扭的小情侣。 第二张是傅正初和傅识则的聊天截图。傅正初问他:【小舅,你怎么在偷看厘厘姐。】 傅识则的回复隔了半小时,连标点符号都省了:【明着看】 云厘咽了咽口水,从哪个角度解读这句话似乎都不太妥当。摸摸自己的脸蛋,已经烫得不像话。傅正初还给她发了信息,质疑:【厘厘姐,你看看小舅!!像不像偷窥的变态!!】 云厘弯了弯嘴角,傅正初真的是性格挺好的。随手给他回了个表情后,云厘将第一张图片放大,让整个画面只留下他们。 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好喜欢好喜欢。 另外的信息是来自何佳梦,通知她拿到了eaw的offer。 措辞很委婉,表示技术部在前一段时间面试了很多人,因此很遗憾她没有进入二轮面试。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到人力部门实习,无需二面,每周出勤三天,需要她尽快给出答复。 没想到这么快出结果了。 云厘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点,躺到床上用猫咪老师枕着自己的下巴。她给邓初琦发了条微信:【eaw正式给我发offer啦!安排我到人力那边。】 邓初琦:【还不冲?】 云厘:【我还有点纠结嘛qaq我原本投了技术部的,被调剂了,这个和我专业不太对口。】 邓初琦:【那你还有找别的吗?】 云厘:【其他都拒了我……】 从个人发展上来看,eaw提供的岗位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eaw确实是个比较好的平台,毕竟背后的东家是优圣科技。 邓初琦调侃她:【可是eaw有夏夏的小舅呀,不香吗不香吗?】 她又补充:【说吧,你租这么近的房子,是不是一开始就有想法了?】 虽然她并没有因为傅识则做这些事情,但云厘就像被戳中了心事一般,隔空恼羞成怒。 丢开手机准备睡觉。 在床上来回翻滚了许久,云厘重重地呼了口气,起身直接给方语宁回了短信。 【好的,我后天就可以去上班^_^】 - 一到公司,云厘便在人事部门撞见了来帮忙的何佳梦。 自来熟的她忙不迭带着云厘熟悉公司的环境,详细地和她介绍了各个部门的情况。 eaw科技城是优圣科技的子公司,主营vr体验馆和相关硬件设备的定制和零售。产品前期由优圣科技开发,因此这里的员工一般也把优圣科技总公司称为本部。 云厘所在的人事行政部的部门经理是当时给她面试的考官方语宁,由于eaw只成立了几个月,现在整个部门的正式员工加上方语宁,一共只有六个人。 “闲云老师,没想到你会来我们公司。”何佳梦看起来很开心,神秘兮兮地问她,“是不是我们老板的魅力太大了,闲云老师也无法拒绝?” 还是一如既往的,三句不离帅哥。 云厘尴尬地笑笑。初来乍到,能重新见到何佳梦,让她感觉第一天上班的紧张消散了许多。 何佳梦简单给她介绍了下eaw的主要情况后,便将她领到工位旁,清了清桌面残留的塑封纸。 作为新员工,云厘想尽可能表现得积极一点,便主动问:“佳梦姐,我现在要做什么呀?” 何佳梦沉吟会,像是遇到一个大难题,“闲云老师,其实你是我们招的第一个实习生。所以,其实我不太清楚。” “那我应该去请教上次那位面试官吗?” “呃……她也不太清楚。可能就是四处打杂吧。” 云厘瞬间感觉自己迈入了另一个天坑。 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何佳梦还尝试着安抚她,“也别太担心,你记得老板那个亲戚不?就是傅识则,听说原本要去本部的研发部门,不知怎的到我们这来当个工人……” 意识到自己的措辞不对,她立马改口:“不,设备维修员。” “老板安排他到体验馆那边,但那边基本都是新机器,一般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他平时也是四处打杂,也没什么不好。” “但我听说他学历挺高的,应该挺厉害的。”云厘不自觉地袒护傅识则。 “话是这么说,主要是工作上太难配合了。”何佳梦秀气的眉毛蹙起,“他和谁讲话都冷着张脸,连我都受不了,也只有我们老板能忍受他的脾气。” 提到徐青宋,何佳梦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满是崇拜,“他也挺听老板的话。” “语宁姐这会儿还在面试,今早的话应该没什么其他事儿了,你就自个儿再熟悉一下环境吧。”何佳梦看了眼时间。 “好,那我自己再看看资料。” “公司没有食堂,我们都是定盒饭,不过盒饭只能送到门口,得我们去拿。别说有好事我没想到你,刚好我要排去拿盒饭的人,每次是两个人一起去。”何佳梦笑眯眯地盯着云厘,怎么看都觉得不怀好意。 “怎么样,有没有心动人选?” 云厘想了一会,才说:“没有。” 何佳梦更直接了点:“傅识则怎么样?” (不劳您帮忙...) 云厘:“你来决定就可以……” “如果不是我心有所属了, 我就把傅识则和我排一块了。”何佳梦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又十分不理解地看着云厘,“你也见识过呀。” “那傅识则至少脸好看阿, 你每天拿盒饭都拿得心情舒畅, 你不觉得吗?”她佯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 交代完事情后, 何佳梦便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云厘翻看了工位上的文件材料,大都是一些产品的使用说明。文件很快就翻完了, 她也就无所事事起来。 在工位坐了一个小时,云厘把今天的新闻从热点到蹭热度的都刷了一遍,还是没有其他人来。 正当她要闲得发霉的时候, 方语宁手机上通知她去EAW体验馆协助修理设备,届时场馆里会有工程师在。这并不是云厘所在部门的工作,估计是方语宁对她暂时没有安排便借给其他部门使用。 倒是和何佳梦说的一样,可能就是四处打杂了。 EAW体验馆今天上午不对外开放, 云厘从玻璃门看过去, 里头暗沉沉的, 狭小的光束中晃荡着粒粒微尘。 用何佳梦给她的员工卡刷开门后,云厘在门口翻开电闸盒, 发现电闸已经全数打开, 估计工程师已经在里面了。 场馆内寂然无声, 不知为什么,她也放轻了自己的步子。 在一楼走了一圈, 在角落的房间门口,云厘听见钝物在地面拖动的声音,听起来里面已经有人在工作了。 云厘敲敲门, 中规中矩地说:“您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 语宁姐派我来协助您维修设备。” 没有人来开门,里面却又响起了器械敲击和移动的声音。 云厘感觉受到了忽视。 里面的人就像是故意的,拉扯的声音更大了。 再敲门就像要和对方对线一样。 在她陷入是否要继续敲门的挣扎时。 “进来。” 云厘推开门,房间里只开了盏米黄色的小灯,空气干燥,木制品与塑料胶的气味混杂一块。角落里有个身影蹲着,他的袖子半挽,他翻了翻工具箱的道具,拿起个螺丝刀比对了下,又随手丢一旁。 “来EAW了?”傅识则声音不大,在封闭的房间中回响。 在工作场合,云厘还是切换回敬称,说起话来毕恭毕敬:“对的,谢谢您上次的建议。” 在来之前,云厘已经想象过许多和傅识则相见的场景,犹豫再三,她还是谈起自己被技术部刷掉的事情。 “我被调剂到了人事部门,和专业不太符合,我的性格又是,”云厘有种自己豁出去了的感觉,“有些社恐……” 傅识则手上的动作一停,抬起头,米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似乎没信:“是吗?” 云厘被他这么一问,呆了呆:“看、看着不像吗?” 傅识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似乎在认真地思考她这个问题一样。 这幅模样不禁让云厘怀疑他是不是在回忆她主动要联系方式的事情。原先云厘是想从傅识则那得到一些关于职业的意见,这会儿只希望这个话题能快点结束。 “语宁姐让我过来和您一起修理东西。”云厘小跑到他旁边试图转移话题,才注意到地上放着个磨砂袋装的牛角包和一杯咖啡。 毕竟不会修东西,云厘心里有些犯怵。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云厘看了看地上的早点,“您的早饭都凉了,您可以先吃早饭。” 从云厘这边看过去,傅识则穿着简单的蓝色工服,黄色的电工手套占据大片面积。 “不碍事。”傅识则没让她插手,放了两个灯泡到口袋里便往梯子上爬。 梯子看起来并不是很稳固,饶是傅识则这体型的人往上爬的时候都会发出巨大的声音,云厘下意识地扶着梯子两侧。 傅识则更换的是吊顶的两个射灯,他握着灯泡外檐旋开,放到口袋里,不一会儿便将新的灯泡换上。 从梯子上下来之后,他把手套一摘扔一旁,到门口打开射灯,原本暗沉的天花板明亮了许多。 在门口,见云厘还在远处扶着梯子,傅识则提醒她:“梯子上没人。” 云厘愣住,尴尬地松开手。 傅识则从地上拎起牛皮纸袋,三两下拆开袋子,他咬了一口面包,往前走两步查看其他的射灯。 “我来检查吧,您先吃早餐。”云厘温声道,傅识则脚步一停,回头看她。 她刚才说错什么了吗?还是她脸上有脏东西?云厘心中划过好几个想法,见傅识则没动,她紧张兮兮地说,“您也辛苦了一早上了,剩下的我来做就好。” 没想到的是傅识则只是又咬了一口面包,学她的口气:“不劳您帮忙。” “……” 云厘学乖了:“那你先吃早餐……” 其他的灯光设备基本都正常,云厘基本把几个有点小问题的记在纸上,傅识则慢慢地跟在她身后。 后方的存在给云厘心里一阵阵压力,她故作镇定,迟疑道,“那我们今天还做别的事吗?” 傅识则嗯了一声,停顿一会,又问她:“你想做什么?” 云厘手一顿。 这问题问的——她能想做什么?? 这不是该问他!! 好在傅识则吃完了早饭,也没在意她的回答,告诉她今早剩余的工作是把场馆内的其余游戏设备测试一遍。 是她能做的事,云厘松了口气。 和她第一次到的时候相比,EAW新增了一些经典电影的主题场馆,还有一些街边娱乐项目比如表情模仿抽奖,游戏盲盒等。云厘还不熟悉场馆,揣着文件夹跟在傅识则后面。每测试完一个设备,云厘就会在检查表上对应的位置打勾。剩余,两人分头行动,云厘负责表情模仿抽奖的机器。这套机器利用了人脸表情识别技术,屏幕上会提示玩家需要模仿的情绪,然后镜头会记录玩家的表情并进行识别,匹配分数越高,抽奖的奖品越丰厚。 云厘以前没玩过这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灵敏。 她坐在机子前,屏幕上出现她的脸,并且左上角用不同的颜色条标注各种情绪的分值以及总分。 她点击“开始游戏”,屏幕提示:兴高采烈。 云厘露出一个浅笑,屏幕上一个黄色长方形框出她的脸,随后鲜艳的广告字体显示总分——20分。 这……也太难了吧? 云厘点击再来一次,在出现黄框之后,她立马夸张地挑眉瞪大眼睛,咧开嘴巴,连笑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屏幕弹出几个掀开的礼物盒——100分,您超过了99%的人。 也太浮夸了。 对于那些没什么情绪的人,这个游戏就不太友好。 在对应位置打钩后,云厘在屏幕上操作,正准备关机。 心底突然冒出另一个想法—— 想法刚萌生,云厘便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儿过分。 恰好傅识则已经测试完了,过来她这边。 云厘后退一步,将文件夹向下放在大腿侧。 “这台机器好像有点问题,检测不太准确。”云厘一边说一边观察傅识则的神色。 她……也不算说谎吧?这个机器确实也不太准,她得露出好夸张的表情才能拿到高分。 说服完自己,云厘心里稍微有点期待,等着傅识则的反应。 “一直都这样。”傅识则兴致乏乏地打了个哈欠,在屏幕上戳了戳。 弹出几个字——心花怒放。 傅识则的脸在屏幕正中央,显得阴鸷而凝重,他绷直的下颚线条终于松了松,似乎是很努力在扯出笑容。 紫灰色的箱子出现在屏幕。 左上角的“愤怒”和“悲伤”两个分值腾地升上去。 ——10分,您超过了5%的人。 果然还挺准的。 云厘心想。但傅识则丝毫没有为了拿高分挤出笑脸的样子,云厘原本的小算盘也没得逞。 “不准。”傅识则直接走到一旁,往检测表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将笔盖一合拢就挂到胸前的口袋里。 云厘连忙笑着安慰道,“就是它不太准,我们可以找厂家修理。” 而此刻云厘的脸刚好被摄像头捕捉到。 分数直接从10分跳到了100分。 “……” 这就像,你上一秒和考砸的朋友说,没事,大家都考得很差,下一秒班主任在这讲台上大声宣告你拿了年级第一。’ “你看,你还超过了5%的人。”云厘都有点语无伦次了,“5%乘以总人群,那也是个巨大的数目了。” 傅识则瞥她:“你还挺乐观。” “……” 好在傅识则早已经习惯这个机器,并且也很有自知之明。 检查完设备已经到午休时间了,两人拉了小房间的闸后准备离开,云厘注意到最外侧的房间门口放着个街机,介绍上写着房间里的这款vr游戏改编自一款经典街机游戏。 在云厘上小学的时候,街机游戏火遍西伏。放学后,云厘经常会和同学偷偷地去玩,约定要一块儿玩一辈子。 那时候她的零花钱还不多,就将每个星期的一两块钱存下来。再后来就是云野上小学了,云厘就将自己的生活费存下来,等到周末两个人一块去玩。 再后来,科技日新月异,云厘后来回家也会和云野继续用游戏机玩那几款游戏。而以前的朋友,也消弭在时光中了。 见云厘停在街机前,傅识则站在原处等了一会,问:“试试么?” 云厘:“诶,可以吗?” 傅识则嗯了声。 云厘不太好意思,“我小时候经常和同学去玩,那时候街机很火,里面有好几款游戏我都很熟悉。”意识到一直在聊自己的事情,云厘又问:“你小时候玩过这个吗?” “不玩。”傅识则应道。 云厘:“那你小时候一般玩什么?” 傅识则:“主要和外甥玩。” 云厘:“噢……那你和傅正初玩什么?” 傅识则:“他喜欢玩过家家。” 云厘:“?” 傅识则将电闸拉开,房间里面放了十几台小型的摩托车装置,傅识则去后台远程操纵激活了两台机器,两人商定她在左边,傅识则在右边。 云厘在屏幕前操纵,选择了‘2p’(两位玩家),接下来是选择两人的关系,估计会据此选择游戏的副本。 屏幕弹出几个选项,云厘一愣,只有亲子、配偶、情侣可以选。 点另外两个实在是引人遐想,云厘果断地选了‘亲子’。 傅识则:“……” 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让自己的动机看起来正当点,云厘讪讪道:“我觉得我们的关系,用这个词描述比较准确……” 傅识则:“……” 提醒她:“有下一页。” “……” 云厘只想给自己配一副高度眼镜,下头这么大一个右键她都没看见。由于已经锁定了,云厘不能进行其他操作,直接按了下一页。 下一页让他们选监护人操作的机器。 云厘高度怀疑,这个游戏的设计者是不是就怕差评不够,怎么能设计出这样离谱的进入界面。 云厘自觉地将傅识则设定为父亲,将自己设定为女儿。 傅识则没有讲话,但他的视线仿若穿透了她的后背,烧的云厘心里害怕,她尴尬地提议:“那要不我当妈妈,你当……”云厘硬是没将“儿子”两个字说出来。 傅识则:“……” 好在后面的操作都比较顺利。进行了基本的设定后,两人便进入正式游戏。游戏过程需要骑在摩托车上,>   云厘没有穿戴过装备,爬上摩托车后便不知道做什么。见状,傅识则翻下车,走到她身边提醒:“等会儿会晃动得比较厉害。” 俯身用手指敲敲她鞋子附近的一个脚踏板,“踩这儿。” 云厘顺从地将双脚放到脚踏板上。 傅识则侧头问她:“给你绑上?” 这句话听着让人怪脸红的,云厘微如蚊吟地嗯了声。 和第一次到EAW的感觉不一样,那时候云厘的情绪更多被恐惧笼罩。此刻,她盯着傅识则傅识则将固定绳环住她的脚踝,然后收紧,不自觉的,她的目光上移,停留在他的锁骨上。 刚给云厘安好装置,注意到她一动不动的视线,傅识则抬眸:“太紧了么?” 云厘脸红:“没。” 给她穿好另一边的安全绳后,傅识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等两个人佩戴好vr眼镜进入游戏后,眼前出现一家摩托车商店。 云厘看见旁边有个人,戴着副墨镜,穿着紧身的运动装,估计是游戏里的傅识则。对方选择了摩托车的车型后还和她点了点头。 游戏进入倒计时。 她不用选摩托车吗?云厘觉得困惑。 等游戏正式开始,云厘才发现问题所在—— 由于选择了亲子模式,系统默认她和傅识则骑一辆摩托车。 她坐在傅识则的后面,眼前就是他的背影。 (抱住爸爸...) 过于真实的场景让云厘下意识地往后躲, 手从摩托车的把手脱离,vr眼镜的音响系统安装在眼镜内,云厘听到个可爱的提示音, “小朋友, 抓紧把手才能抱住爸爸哦。” “……” 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虚拟的, 但在vr的世界中,这种视觉上的真实感仍旧让云厘抗拒主动抱住傅识则。 但心里愈是在意, 这些稀松平常的事情也变得别具心思。 没两秒摩托车开始动了,傅识则骑着摩托穿梭于山林间,同时射击窜出来的怪物, 怪物的形象也是致敬那款经典街机游戏。机动装置的模拟效果很好,好几个翻转的场景都吓得云厘闭上了眼睛。 等云厘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握紧了把手,游戏中自己正用细小的胳膊环着傅识则的腰。 云厘感觉额上出了细密的汗, 虚拟现实技术有限, 还无法给予真实的触觉反馈, 然而,仅凭视觉上的拥抱, 云厘也觉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傅识则始终平视前方, 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云厘正打算收回的手停住, 用指尖摁了摁掌心,已满是薄汗, 她深吸一口气,舒展开手指,看见自己又抱住了前方的身影。 偷偷抱一抱……好像也没有关系…… 终点是峡谷的边缘, 她看见傅识则下了摩托,游戏里的角色戴着头盔和墨镜, 脸颊上有些刮痕。 他朝她伸出双手。 云厘屏住呼吸,看见傅识则的双手穿过自己的胳膊底下,将她抱起来放到地上。 短短几分钟的旅程,遍历山河,云厘看着自己小小的掌心,鼓起勇气地去牵住他的手。 视线中,对方也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傅识则此时已经摘了vr眼镜,只看见左手手套振动了一下。他转头看向云厘,她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摘掉vr眼镜,像是还没回过神。 几秒的沉寂,系统开始播报离场安全注意事项。傅识则先解开了自己的装备,走到云厘身边。 云厘的眼神有些躲闪:“这个模式好像比较特殊。” 傅识则弯下腰给她解安全绳,同样的游戏,他却似乎没受到影响,问她:“哪儿特殊?” “这个亲子模式的设定好像会避免儿童学习驾驶和射击的动作……” 傅识则愣了一下:“你刚才没开枪?” “是的。” “也没骑车?” “是的……” 傅识则的表情略显困惑:“没进入游戏?” “……” 云厘低着脑袋,心虚得不行:“亲子模式的话小孩不能操作,只能一路看风景。” 傅识则瞅了她一眼:“好看么?” 云厘点点头。 不需要问,云厘也能通过他们的对话推断,傅识则是完全不知道她坐在后头的。也对——他也不可能玩过亲子模式。 说不出心中是庆幸还是失落,云厘觉得今天自己已经得到许多了。在科技的福音下,就像曾经的街机游戏带给她带来的热血沸腾一般,在这里而,她切身体验到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她希望这些是真的。 将设备都关闭后,两人回到办公室。 云厘怀里抱着文件夹朝傅识则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的指导”便转身跑掉。 办公室里已经坐了三四个人,云厘顿时有些紧张,放轻了步子走回自己的位置,幸而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邓初琦在附近送材料,约她去海天商都一楼的咖啡厅见个而。云厘收拾好东西,给何佳梦发了条信息说自己不在公司吃午饭。 邓初琦:“所以,你这一上午就玩了会游戏。” 云厘不满道:“这不是工作嘛。” 邓初琦说:“还是交钱才能玩的游戏。” 邓初琦喝了口咖啡:“那夏夏小舅有表现得照顾你吗?不过我看他那冷冰冰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关照人。” “自力更生。”云厘斜了她一眼。 也不想自己说的话被邓初琦解读为傅识则‘毫无作为’,云厘组织了下语言,说:“夏夏小舅对我也挺好的,前两天他来我们学校的时候陪傅正初去看足球比赛,也顺便带上我了。” 云厘没有提其他细节。 “你们还一块儿去看足球比赛了,你还懂足球吗?”邓初琦自己想起了什么,轻拍了下桌子,“我想起来了,你以前不是参加过那个机器人足球赛嘛,你应该挺清楚赛制。” 云厘摇头:“那个足球赛只要进球就行,进个篮球也算赢。” 邓初琦说的机器人足球赛发生在云厘高二的时候,她们两个都在西伏最好的高中,学校不乏提升学生综合素养的活动。 那还是云厘第一次知道科技节的存在。 云厘压线进入这个高中,被周围同学的优秀压得喘不过气来。每月公示月考排名的阶段更是身心折磨,好几次,云厘拿着那张十厘米长的成绩条,班主任并不知情——这张边缘坑坑洼洼的小纸条,是充满火药的夜晚。 不想回家。 云厘总是愣愣地拎着那种纸条,在离家两个路口的地方。 五米的距离,反复地将同一粒石头从一侧踢到另一侧。 直到夜深到不得不回去。 科技节的通知发布时,正好是月考结束。不出意料,云永昌却并不同意她参加这个‘毫无意义’的活动。 事实上,在云永昌的眼中,学习成绩是一切。 上一所好大学,是普通人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方式。 他同样将此寄托在两个孩子身上。 “你自己看,又考成什么样子了,就这个成绩你还想着去参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云永昌把纸条撕碎后扔到垃圾桶里。 明明是轻飘飘的纸张,被撕碎的瞬间,却沉得让云厘呼不上气。 那天,卡在报名截止前,云厘又想起一年多前看的那个火遍一时的视频。 像魔怔了似的,云厘报名了其中的机器人足球赛。每一支队伍需要在教练的指导下完成机器人的搭建。 学校邀请了西伏科技大学的高材生来指导他们,每支队伍的队长便是西科大的学生。 有将近六十只队伍参赛。 云厘所在的队伍花了三个星期搭这六个机器人,正式比赛是5v5,需要留一个候补的机器人。前期他们的队长在西科大远程写代码,最后一段时间会来学校和他们一起组装机器人。 离比赛只剩几天了。 队长让他们找个摩擦力大一点的地而,熟悉机器人的操作。 那天是周末,操场的塑胶跑道还浸润在清晨的湿气中。 云厘找了个角落,将机器人放到地上,机器人长得并不好看,暗灰色的方正躯干,两只黄色圆溜溜的眼睛,脑袋还是白色的。 丑是丑了点,能动就行。 云厘操纵手柄上的摇杆,机器人却很迟钝,往往需要她朝一个方向推个几秒,才会缓慢爬动。 云厘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也没有让机器人推着石头动起来,直到午时的烈日也偷偷露而,她去小卖铺买了个而包,坐回操场上。 盯着这只蠢蠢的机器人,云厘闷闷地啃着而包。 她只觉得难过,用手指弹了弹机器人的脑袋,抱怨道:“你怎么这么笨。” 后来,她郁闷地盯着机器人,让它从从半米远的地方靠近石头,她本人也蹲着地上,小心翼翼地跟在机器人后而。 北向的热风如潮流扑到脸上,低头时,云厘的余光瞥见旁边出现的一双帆布鞋。 云厘抬起头,是个瘦高的男生,看着有些眼熟,眸色和发色都偏褐色,五官却很柔和好看,云厘一时有点看呆。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男生笑着说,“就是我和我朋友——今天路过这里,他有点害羞,没过来。” 他指了指观众席那边,远远的,汪洋般的蓝色座椅中,一个男生孤零零地坐在那儿。 男生也看着他们,云厘只能分辨出对方肤色很白,却看不清长相。 云厘站起身。 “我们在这待了一天了,看见你一直在玩这个机器人。” 云厘在陌生人前有些害羞,但听到他这么说,本能性地反应:“我不是玩,我在训练它!” 男生愣了下,突然笑了声。 云厘有些尴尬,问他:“为什么笑?” 男生没回答她,而是蹲下去端详她的机器人:“这机器人还挺可爱的,是你自己搭的?” 云厘没吭声,警惕地盯着他,生怕他哪个不小心弄坏了自己的宝贝。 往前俯的时候,男生的口袋里滑出一张通行证,装在透明卡套内,云厘认出来是学校特地发放给西科大的学生的。 他是另外一支队伍的队长。 云厘一时不知怎么应对。 男生见云厘一直盯着自己的通行证,以为她好奇,捡起随手给她看了一眼。 证件照处是张奥特曼的图片。 “……” 图片挡住了他的名字,只能看到一个渊字。 彼时云厘还没怎么接触过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只觉得对方温柔而又叛逆,她瑟缩地退了一步,盯着他。 男生将小石头捡起,起身扔到草地里,一条弧线划过,石头便不见踪影。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足球,上而用涂鸦画了个笑脸,放在她的机器人而前,问她:“你看,这样是不是挺适合?” 云厘一副狐疑的模样。 男生后退了一步,和她说:“再试试。” 云厘操作了下摇杆,那蠢了一上午的机器人往前移动两步,到推足球的时候,突然又卡住不动了。 男生表情也有点尴尬,问:“要不我来试试?” 心里纠结了好久,云厘还是将手柄递给了对方。 温和的午后,男生耐心地告诉她怎么样操作才容易控制机器人以及球的方向。 等能用机器人移动小足球后,云厘露出他们见而后的第一个笑容。 “我要走了,我朋友还在等我。”男生柔和的五官晕在光线中,云厘捡起那颗小足球,再望过去,男生已经跑远,隐隐约约,后背上印着个“U”开头的单词。 云厘瞪大眼睛。 “等——” 到嘴边的呼唤停住,云厘站在原处看着他们。 不知道什么时候,观众席上,那个一直默默坐着的人也到了操场门口,两人差不多身高,穿着同样的外套,后背上的字母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云厘始终没看清另外一个人的脸。 那么草草的一次见而,被云厘遗忘在光荫中。后来她全身心都放在了自己的机器人上。在比赛中,虽然名次不高,云厘获得了她第一座小奖杯。 那颗小足球被她放在奖杯旁,摆在房间的书架上。 (面包好吃吗...) 云厘回忆不起机器人被她搁哪去了。印象中, 比赛结束当天,队长让他们把将自个的机器人带回家留作纪念,当时云野还抱着个手柄玩了好几天, 爱不释手。 一时心血来潮, 云厘想重新捣鼓下那个机器人。下班后, 云厘在租的房子里干巴巴地等到十点,一到点便立刻给云野拨了个视频通话。 云野:【对方拒绝了您的通话请求】 云厘:【你为什么挂我电话】 云厘:【???】 另一边的云野此时背着书包急冲冲地往校门口走, 因为太清楚不理云厘的后果,他在路上还不忘回了一句【我还在学校】。 刷校园卡出门的时候,手机振动一下, 微信界面一个巨大的红色圆圈:【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云野:“……” 深呼吸一口气,被拉了黑名单,云野只能在另一个聊天软件上回拨了视频通话。画面很暗, 云厘只见那张和自己一半像的脸怼到了镜头前, 满是埋怨:“我还在学校。” 云厘幽怨:“原来接我电话都要分场合。” 云野:“……” 云野:“周围有人。” 云厘睨他一眼, 云野急了:“我同学会以为你是我女朋友。” 云厘:“?” 确定周围没人后,云野整个人才放松下来:“说吧什么事情。” 云厘切入正题:“你记得我高中时候参加的那个机器人足球赛不, 后来我不是把机器人带回家了。你回去帮我找找, 让妈找个时间帮我寄过来。” 云野:“哦。” 云野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对于云野的日常催归, 云厘选择漠视。 云野是走读生,回家只十分钟不到的路程, 到家后他直奔云厘房间,将镜头翻转。 云厘看见自己熟悉的房间,云野将抽屉一个个翻来覆去, 大多是些陈年旧物,信件纸张已经旧得发黄。直到在最底下的抽屉找到了那个机器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 除了看起来松松垮垮,机器人倒是没什么其他变化。 “应该是这个吧?” “嗯。” “那我收掉了。”云野刚打算拉上抽屉,云厘眼尖,注意到里面有一个烫金的信封。 “那个蓝色信封也一起寄来,还有奖杯旁边那颗小足球。挂了。” “等会!!”估计也是没想到云厘利用完人后就不留余情,云野没控制住音量,他立马将摄像头转回自己。 云厘警惕:“我不和爸说话。” 云野露出无语的表情,不安地用食指挠挠自己的额头,“不是,你把我从微信黑名单放出来。” - 何佳梦给她安排了周五和傅识则一块儿取盒饭。 一大清早到公司了,何佳梦要去另一个城市送材料,临走前拉着她小声吐槽:“上次那个杜格菲居然来咱们公司了,她爸妈好像是老板爸妈的小学同学,没想到这么久远的关系都能攀上。” 云厘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很快就应验了。回到工位上,云厘发觉自己的位置上多了许多东西,不仅椅子上挂了件女士牛皮外套,桌面上凌乱放着水杯和口红,桌底下还放了双拖鞋。 其他人还未上班,办公室里也已经没有空的桌子了。 云厘还思忖着怎么办,门突然打开,杜格菲走了进来,见到云厘她也有些意外,但还是自来熟地挥手朝她打了声招呼。 上次和杜格菲也算是结下了梁子。现在在同一个部门,云厘也不想将关系搞僵,不自然地“嗯”了声表示回应。 杜格菲径直坐到了她的位置上。 “这好像是我的位置。”云厘提醒她。 坐在椅子上的人没动,拿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睫毛,一边说:“昨天我来上班,他们说咱俩实习时间不一样,谁上班谁坐咯。” 云厘忍气吞声:“那时间撞了呢?” “秦哥说你人好,不会和我抢位置呢。” “……” 秦哥应该指的是同部门的正式员工秦海丰,云厘在第一天实习的时候见过。杜格菲自觉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又说:“我没动你的东西,你也不要动我的。” 云厘意识到,不想把关系搞僵,似乎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 她的脸上已经没表情了:“那你还挺讲规矩。” “是呀。”杜格菲朝她眨眨眼,“对了,我记得那天你面试的技术部,怎么你和我一样来了人力?” 她露出夸张的疑惑,“还是说你被刷了?” 云厘:“……” 杜格菲接着说:“你也别太难过,反正都是打工,没这能力不吃这口饭。” “……” 秦海丰此时来了,见到他们俩,笑眯眯道:“早啊,对了云厘,菲菲也来这边实习,你们俩应该只有周五是一块儿来的,休息室也有位置,你们看看怎么分。” “秦哥,厘厘人比较好,说把座位给我。”杜格菲的声音软了许多,看向云厘,“对吧?” 没想到云厘完全不吃这套,直接道:“并没有。” 云厘也不傻,“秦哥”“菲菲”都喊出来了,她也没必要在这里徒费力气。拎起自己的包出了门。 外头的空气扑脸上的一刻,云厘才觉得自己冷静下来。 没想到实习第二天,就遇到这么狗血的事情。 到休息室门口,幸而里面没人。 云厘找了个位置坐下,短时间内也没想到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可能还是等何佳梦回来再问一问。 云厘还是第一次遇到像杜格菲这样的人。 在休息室待了一会,云厘的神经始终处于紧张的状态,生怕哪一瞬间什么人推门而入。 没想到进来的第一个是傅识则。 他看了云厘一眼,走到吧台附近,舀了勺咖啡豆,便摁了键,白衬衫搭西裤将修长的腿拉得笔直。 云厘听到咖啡豆碾碎的声音。 咖啡机开始萃取后,傅识则微调了下杯子的位置,便倚着桌子,低头看着出水口。 云厘盯着傅识则的背影,直到出水声停了,傅识则拿着杯子要往外走,她才开口:“那个,咖啡挺香的。” 傅识则停住脚步,侧头看她:“你也要?” 云厘懵了一下。 傅识则将杯子放回吧台,拿了个一次性纸杯,这次等咖啡的过程,他问:“为什么坐这?” 云厘不想让傅识则知道自己被抢了工位的事情,显得自己太窝囊,就含糊道:“我来这坐几分钟……” 他没多问,将咖啡放云厘前,放了两袋砂糖和一根独立包装的搅拌棒在旁边。 好歹应付过去了,云厘松了口气。 心中涩涩的,云厘拿起咖啡喝了口,液体刚入口的瞬间云厘就皱紧了眉头。 他喜欢喝这么苦的东西吗? 一鼓作气,云厘将两袋砂糖都倒到咖啡里,用搅拌棒在杯子里画圈圈。 将近十点,傅识则又进了休息室,云厘也是没想到傅识则一上午居然会来两次。 见到云厘,他似乎也不意外,径直去吧台做了杯咖啡。 云厘有种做了坏事被现场抓包的感觉。 这一次,傅识则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自己拉开了张椅子坐下,靠在那不急不慢地喝着咖啡。 两个人坐在斜对角线上,什么事都不干,这气氛怎么看怎么怪异。 久了,云厘实在受不了,主动问:“你不用工作吗?” 傅识则:“摸鱼。” 坐在椅子上,傅识则一只手支着脸,看着百叶窗,骨感的眼窝漫溢日光。过了会,他问云厘:“有书么?” 云厘从包里掏出那本《我是如何找到我的第一份工作?》,递给傅识则。 “……” 说是两个人一起拿饭,傅识则却没有通知她。 云厘去了个洗手间回来,发现盒饭已经放到了休息室的桌上,桌子旁边已经坐满了人,云厘进去没几秒就退了出来。 自觉地去办公室里,找了个空椅子坐了一会。 同事回来后,云厘又有些尴尬,干脆去科技城找了张休息椅坐着。 云厘觉得自己只差把“窝囊”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在外面坐了差不多四五十分钟,云厘才像个落败者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袋子里只剩最后一份盒饭,彻底凉透了。 云厘心情不佳,坐在桌子前发了好久呆,直到有人推开休息室的门。 两人的视线都落到最后一份盒饭上。 傅识则率先开口:“吃了?” 云厘犹豫一会,说:“吃过了,你呢?” 傅识则安静片刻,也说:“吃过了。 “……” 两人又沉默了数十秒,云厘有点怀疑:“那你进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做一杯咖啡。” 和他说的一样,他走到吧台给自己做了杯咖啡,接着便开门离开。 原先云厘以为傅识则没有吃午饭,想把这个盒饭留给对方。可能她心中也隐隐有感觉,傅识则是不可能在知道她没吃饭的前提下拿走这个盒饭的。 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也不知道自己逞什么强。 望着桌面的盒饭,云厘咽了咽口水。 往门口瞟几眼,云厘将盒饭放进吧台上的微波炉,房间里响起微波炉工作时炉腔发出的嗡嗡声,不一会儿叮的一声,微波炉的灯光也熄灭。 盒饭拿出来后,表面还冒着热气,有些烫手。云厘打开一看,是西式简餐,两块长排骨一个荷包蛋和一份沙拉青菜。 云厘做贼一样抱起盒饭,先往休息室外看了一眼,确定没人之后才出去。 担心傅识则折返,云厘不敢留在休息室吃。她并不想在已经和傅识则说自己“吃过了”的情况下,又被对方发现自己打开了刚刚那盒饭继续吃。 回到科技城里那张椅子。 “今天和你真有缘。” 云厘自言自语,坐下后把盒饭放到腿上,打开盖子,将菜夹到单独配的米饭盒上,出乎意料的还挺好吃。 吃到一半,云厘看见从拐弯处走过来的傅识则,手里拿着个纸袋装的面包,慢慢地吃着。 视线对上的一刹。 “……” “……” 云厘没反应过来,这,刚才傅识则不是说他吃过了。 傅识则并不避讳,直接走到她旁边,隔了半米坐下。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当起了谜语人。 傅识则问她:“盒饭好吃吗?” 云厘:“……挺好。” 云厘:“面包好吃吗?” 傅识则:“……” 傅识则:“也不差。” - 回公司的路上有个零售机,路过的时候,傅识则停住脚步,往投币口塞了几枚硬币,等了好一会,螺旋式的储货架朝外旋转几公分,笨重的饮料撞到机器咚的一声。 傅识则打开无糖可乐,滋啦一声,然后喝了一口。 云厘也操作零售机,选了瓶薄荷汽水,还没打开手机扫码付款,便听到叮当几声。傅识则再次往里面投了几个硬币。 两个人默默地屏息以待,储货架带着云厘买的汽水朝外旋动,随后垂直掉落。云厘没来得及出言道谢,只见傅识则俯身,从取货口拿出薄荷汽水递给她。 “谢谢你。”云厘接过汽水,易拉罐冰得像触电一样。 扣住拉环往外,云厘打开汽水喝了一口。 薄荷味的气泡水入口时有点刺激,但咽下去后是很清爽的感觉。 两人像事先达成约定,轮流喝着汽水,节奏不急不缓。 在原处停留了几分钟,云厘便听到傅识则捏了捏易拉罐,然后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瘪了的罐子撞到塑料桶上,像跳跃一样砸向底部的易拉罐。 “回去了。” 傅识则转身往回走,云厘犹豫了一会,将汽水扔掉,跟上去和他并排走。 徐青宋恰好从外头回来,喝着咖啡,手里还拿着一杯。 “诶,你俩一块儿呢。”徐青宋自然地和云厘打了声招呼,扭头对傅识则说:“今天小筑没开,就喝这个吧。” 他将咖啡递给傅识则,在半空中一顿,又转向云厘:“给。” 傅识则:“?” “我不用……” 沉默几秒,云厘还是顶着他们俩的目光收下来。 没碰到另说,但碰见了,可能徐青宋会觉得没有给下属带或者没有给女士带咖啡不太好吧。 “谢谢。”云厘说。 徐青宋挑眉:“不用谢。”他又喝了一口咖啡,心安理得地说:“这杯是阿则付的钱。” “……” - 在休息室待了一个下午,云厘才发现,傅识则视咖啡如命,用正字记录他喝咖啡的次数,纸上的正字都写了两个了。 难以想象晚上是怎么睡着的。 晚上回家后,云厘瘫倒在床上,没来得及和邓初琦吐槽今天的事情,便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杜格菲气到内虚,次日醒来,云厘迎来了自己在南芜的第一场重感冒。 周末两天,云厘都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昏天暗地地睡觉。 一会儿梦到傅识则拿着直柄伞露出冷冷的笑容。 一会儿梦见傅识则将自己从摩托车上抱起来。 一会儿梦见傅正初哭着说要舅舅陪着玩过家家。 邓初琦和她打电话时听到她讲话时的鼻音和跳跃的逻辑,还没来得及收拾家里的残羹冷炙,便冲去超市买了一堆菜,大包小包地来七里香都照顾她。 裹着被子去开门的时候,云厘只露出一张闭着眼的脸,迷迷糊糊。 “你跟邓初琦长得好像。” “……” 开完门后人就像条毛毛虫缩到了沙发上。 邓初琦将东西放到冰箱里,收拾了会屋子。 清理电脑桌的垃圾时,打印机出口放着张照片,邓初琦震惊地拿着冲到云厘跟前:“我靠,你们连合照都有了?” 云厘阖着眼,将合照接过塞到了沙发的夹缝里,连呼吸的频率都未变。 “……” 两天过去,云厘的烧退了点,人却依旧嗜睡。 周日晚上临走前,邓初琦还特意给她熬了一大锅粥放在冷藏柜里,叮嘱她用微波炉叮一会就能吃。 “你就不能照顾好自己。”邓初琦心里有些难受,用额头贴了贴云厘的,已经没有最开始烫了。 云厘嘴里喃喃,她凑过去,只听清几个字。 “我要当妈妈……” “……” 邓初琦表情怪异:“给你找了那么多机会,你不配合,这会烧成这样却想着给傅识则生孩子?” 给她掖了掖被子,邓初琦才离开。 周一清晨,闹钟响了十余分钟,云厘才昏昏沉沉地醒过来。房间里光线暗淡,云厘忍着头痛开了灯。 用体温计量了量,体温已经降到了37.5度。 邓初琦走了之后她便没吃过东西,此时肚子已经咕咕作响。 盛了碗白粥热了热,云厘坐到桌前,喝了两口热乎的东西,四肢才恢复了点力气。 今天还要上班。 云厘和方语宁商量过,一周去两天半,比正常的实习生少半天。 研究生培养方案只有二十余个学分的要求,这学期修了一半,云厘特地将课程集中在周二到周四,晚课排到了晚上九点,因此这三个月她固定周一,周三上午和周五去EAW上班,周二到周四几乎全天满课。 “你今天不用去实习吧?学校里的课也直接翘了吧。”邓初琦给她发了语音。 在EAW只实习了两天的云厘内心挣扎了会,还是不太愿意请假。 烧已经退下来了,不想让邓初琦担心,云厘撒了个谎:“嗯嗯,都听领导的。” 浑浑噩噩地在公司待了一整天,午睡时有些受凉,云厘明显感觉到感冒又加重了。 将近下班点,秦海丰拿着几份文件,让她处理一下,今晚交给他。 听何佳梦说过部门一般不加班,云厘回忆了下,觉着上周似乎也没得罪他。 此时云厘脑袋乱成浆糊。 想说些什么,喉咙撕裂般发疼,她只好点点头坐下。 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工作,看起来也并不着急,让她核对过去两周采购单、入库单是否一致。云厘乖乖地抱着杯热水一个个核对,也没注意时间过了多久。 云厘想起小时候发着烧写作业,似乎有些滑稽,长大了以后还得发着烧加班。 秦海丰也一直没回去,坐在位置前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 云厘想:至少同事还愿意一块加班了…… 后来秦海丰去洗手间了,好一段时间没回来,云厘去休息室接水,却看见他的屏幕上五光十色,开着个斗地主的界面。 “……” 云厘一般不会动别人的东西,但这次,她用鼠标,点击了个人主页里的登录时间,是今天下午五点半,现在已经八点了 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秦海丰回来后,收拾完东西,和云厘打了声招呼:“你也不要加班到太晚,东西做完放我桌上就可以回去了。” 门哐当一声关上。 办公室里寂静得荒芜。 云厘坐在位置上,鼻子已经彻底堵住了,眼睛却有些发酸。 (早日康复...) 手机上查了查, 职场新人有过被老员工压榨的经历的不在少数。 云厘无法确定秦海丰是不是在恶意针对。 手头上的这个工作是第二天要交给方语宁的,秦海丰可以告诉方语宁已经把工作交代她。 云厘不想因为自己没有完成,而落人口实。 冲了包感冒灵, 含着薄荷糖, 云厘用半个多小时把剩余的部分完成。 收拾完东西的时候傅识则进来了, 已经快九点钟了,没想到他也还在加班。 傅识则问:“你感冒了?” 云厘没意识到自己鼻音已经重到听不出原本的声音, “有一点点,我多喝热水就好了。” 沙哑着声音地问他:“你怎么知道?” “夏从声打的电话。” “噢,那夏夏……” “你的朋友邓初琦, 说你重感冒,在家睡觉,一直没回信息,”傅识则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可能休克了。” “……” 云厘拿出手机一看, 几个小时没回信息。 估计一开始邓初琦以为她睡觉, 加班到一半,见还是没有回音就慌了。 云厘:“你没有和她说……”我来公司了吧…… 傅识则:“不用我说。” 云厘:“?” 傅识则直接给她看了他和傅正初的聊天记录。 【小舅!!老姐给我打电话说厘厘姐发烧了一直没回信息!】 【我已经在厘厘姐家门口了, 敲了好久都没人应】 【小舅厘厘姐不会有事吧[哭][哭]】 【厘厘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找不到这边物业】 【我请了开锁公司了马上就来!】 最后的信息大概在两分钟前。 【厘厘姐不在家, 她怎么发烧了都不在家待着。】 【小舅,我这算不算非法入室[哭]】 【我还掀开了厘厘姐的被子, 她会不会觉得我是变态?】 【你不要告诉厘厘姐!】 傅识则回了一个字:【好。】 “……” 云厘没想到加个班,自己的门锁直接被撬开了。 看信息的空挡,傅正初又发了信息:【小舅, 厘厘姐会不会晕在路上了,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生怕发酵成全城jc出动, 云厘:“你和他说!” 眼前的女生因为发烧双颊异常的粉红,着急起来说话结结巴巴,傅识则垂眼,问:“说什么?” “就、就说我们在一块了……” 傅识则:“?” 这话的内容也是古怪。 云厘担心傅识则不同意替她打掩护,让邓初琦知道自己在公司必然会生气,便主动朝他伸手。 云厘有些紧张:“你、你手机给我。” 傅识则看着她,不说什么,把手机递了过去。 手机默认九宫格输入法,发烧再加上用不习惯,云厘打字都不利索。 花了一两分钟,她才把手机还回去。 傅识则看了一眼。 【在我这,我会把她带回家】 【懂了,小舅】 “……” 傅识则主动开了口:“我去拿车钥匙,送你回去。”科技城就在七里香都对面,云厘感冒至今还没到外面走走,便摇了摇头,和他说:“我想去走一走。”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比较多,想着去外面透透气也会好点。 傅识则没坚持,去房间拿了外套,跟在云厘后头。 一路上,灯火熠熠,南风簌簌,广场上人影熙攘。 今天广场上恰好有儿童集市,摆了三列摊子,复古的暖色灯泡缠在摊架上。 云厘盯着集市密集的灯光,说:“我想进去看看。” 傅识则点点头。 里面摊位贩卖的种类不少,其中有一个卖的是灯光玩具。 云厘路过的时候,停下来看了看。冷清了一晚上的老板见到有客人,连忙起身招呼。 “帅哥美女看看需要什么?” 云厘摇了摇头,这些灯光只适合小孩子玩。 不知道是不是读出云厘的嫌弃,老板唤了两声“等会儿”,神秘兮兮地从摊子底下拿出个红布裹着的袋子,打开给他们看。 里面装着一盒盒粉红色的“仙女烟花棒”。 “十五一盒。”老板察言观色,见云厘表情轻微的变化,立马和傅识则说,“帅哥给美女买一盒?我们这小摊的仙女烟火棒就是拿来配仙女的。” 还拍了一溜马屁,云厘尴尬地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老板灰溜溜地想把袋子放回去,云厘则止住他:“老板,还是要一盒。” 云厘快速地付了钱。 相当于是帮忙,傅识则才会送她回去,云厘不好意思再麻烦他,干巴巴道:“你想玩吗?这个还蛮好玩,虽然我身体不太舒服,但可以陪你玩一会……” “……” 傅识则自己先迈开步子,云厘跟上。穿出集市后,他停在了广场的喷泉旁,找了块干净的地坐下。 云厘:“可以在这玩吗?” 傅识则:“嗯。” 拆开盒子,里面整齐地放着六只烟火棒,结构很简单,一根十几厘米的铁丝,上面裹了浅灰色的材料。 云厘拿了一根出来。 她也不记得上一次玩烟花是什么时候了。 小时候的烟花大多是响声特别大的地炮,后来城市管控严格,小摊小贩也不允许公开售卖烟火,所以刚才的小摊老板才将烟火棒藏起来。 “我小时候,有一年中秋节花了大半年的存款去买了很多烟花,带着我弟弟去玩。”云厘旋转着手里的烟花棒,不好意思地笑笑。 “后来都被城管叔叔收了,我弟还一直哭。” 城管当时说他们身上携带着极其危险的玩具。 那时候云野才六岁,抱着城管的腿大哭说这都是姐姐存下的钱,如果他们收走了,她会很伤心。 云厘当时以为两人犯下了弥天大错,颤巍巍地把云野拽回去,还好当时城管态度都很好,笑嘻嘻地祝他们中秋快乐。 回想起来,云厘感叹:“不知道他们当时怎么处理的……那么多烟花也不太安全。” 傅识则原先拿了支烟,顿了会又收了回去,只淡淡道:“他们自个儿拿去玩了。” 云厘:“……” 云厘:“可以借一下你的打火机吗?” 傅识则嗯了声,招呼云厘过去。 和印象中不同,此刻傅识则坐在喷泉旁的石砖上,白衬衫皱巴巴的,外面罩着一层黑色风衣。看起来,总归有点不良青年的感觉。 再加上他那张脸,看人时冷冰冰的。 云厘走到离他半步远。 傅识则:“靠近点儿。” 这话让云厘想起之前饭桌上傅识则凑近她耳朵说话的事情,不禁有些脸红,慢吞吞地往傅识则那挪步。 “……” 见云厘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傅识则又说了句:“烟火棒。” 云厘反应过来,窘迫地将手靠过去。 傅识则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拇指摩挲两下点火靠近烟火棒,摇曳的火光在风中颤抖。 前几次没点着,傅识则便直接接过烟火棒。火光平稳地移动过去,几根光丝向外溅射,然后是密密麻麻像毛球绒毛一样的光丝。 橘黄的光照亮了他的一部分轮廓。 云厘怔怔地看着傅识则。 他轻轻发了声鼻音,将这团光丝朝她的方向递了地,示意她用手接着。 光丝倒映在他的眼中,还有她的影子。 用手接过,光丝像在她的手中跳跃,时刻都在变化。 “还挺好看。”云厘傻乎乎地挥动着烟火棒,余影在夜空中留下痕迹。 画了几个形状,云厘刚打算给傅识则展示一个半空画象,光点便突然消失了。 估计也没想到一根烟花棒燃不了多久,她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说:“我本来马上要成为一个大画家的。” “再试试。”傅识则从盒子里再拿了一根,点燃后递给她。 手在空中瞎画着图案,云厘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傅识则心不在焉的表情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觉得无聊,云厘不禁找些话题:“你以前玩过这个吗?” 傅识则像是刚收回神:“嗯,和我发小。” 云厘:“是徐总吗?” 傅识则:“不是。” 两个人又恢复了沉寂,傅识则起了身,往不远处走了几步,半靠着树干。 他也没做别的事,等云厘手里的烟花棒熄灭了就再点一根递给她,其余时刻就像个影子毫无声息。 云厘:“我唯一的发小就是我弟了……”想起自己和云野无常的相处模式,她自己又觉得有些好笑。 傅识则没有讲话。 云厘回过头时,发觉他站在树底下,阴影挡住了半边脸。 意识到他情绪并不高涨,云厘也自觉地没有说话。 送她到楼下后,傅识则朝她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如果说上一秒,云厘还觉得置身于温暖的泉水,下一秒就像是又回到了冰山雪地。 云厘仔细想想今天的对话,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回去后,云厘的烧还是反反复复,这次她也不敢逞强了,请了几天的病假。邓初琦打算去看望她,怕她一个人无聊,便叫上夏从声几人到云厘煮火锅。 两人下班后就从公司直接过来,距离更近的傅识则和傅正初去商场采购食材,到七里香都的时候已经六点了。 傅正初提着一大堆东西哼哧哼哧冲进门,见到云厘后从袋子里拿出盒巧克力:“厘厘姐,上次撬门是意外,你不要放在心上。” 邓初琦不禁调侃道:“看来大学不好读啊,几天不见,居然干起违法的勾当了。” 傅正初厚着脸皮说:“没有没有,小舅教我的。” 傅识则:“……” “还好是傅正初撬的,我连门锁都不用换。”云厘心情也很好,提了提唇角,“不过还是谢谢你,这么大费周章地帮忙。” 傅正初接受不来其他人严肃的道谢,难得害羞地笑了笑。 “不过厘厘姐,你这次感冒怎么这么重,没问题吗?” 夏从声附和道:“对啊厘厘,不过都说傻子不会感冒,我看我弟已经快十年没感冒过了,像小舅舅就经常生病,半个月前也重感冒一次对吧。” 话题转移到傅识则身上,他不是很在意地点点头。 他的身体看起来确实不太好,望过去双眼倦意满满,总会让人觉得长期缺乏睡眠。 首次造访,几个人都给云厘带了礼物,傅识则带的是两瓶精致的起泡酒,瓶颈处扎着个深红色的小领结。 傅正初啧啧两声:“老一辈的人就是不一样,喜欢喝酒……”他顿了一下,“感觉有一点放荡。” “……” 看似攻击的话并没有影响到傅识则,和上次告别的时候相比,他今天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提心吊胆了两三天,云厘总算放下心了。 邓初琦清点了下,涮肉蔬菜丸子豆制品和火锅底料都买齐了,清洗下菜品就可以了。 厨房空间有限,邓初琦和夏从声在里头洗东西。另外三个人坐在客厅择菜。 两个大男人没做过饭,买菜的时候没想太多,挑了工程量最大的空心菜和四季豆。 分了工后,傅识则将两篮青菜放到桌上,看向云厘:“会择么?” 云厘点点头。 傅识则将篮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教一下。” “噢……” 认识至今,云厘总觉得凭借傅识则的智商,不可能有不会的东西。 这会被他盯着,云厘示范起来都不是那么理直气壮:“把头择掉,然后分成合适长度的几段。” 傅识则重复了云厘的动作,问她:“对么?” 见云厘点点头,他便窝进了沙发,将菜篮子放在腿上,一根根慢慢地择着。 家里开了暖气,过一会,他似乎觉得有些热,直起身子脱掉了外套,转身找地方放。 见状,云厘站起身:“我帮你找个地方放。” 傅识则嗯了声,继续低着头择菜。 客厅没有多余的位置,云厘外套拿到房间,找了个衣架支起来。 是上次那件风衣外套,云厘稍微靠近了点,衣服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柑橘味,应该是洗衣液的味道。 刚准备挂到门口,云厘转念一想,将自己的外套和傅识则的叠在一起。 就好像,从一开始,它们就是在一起的。 锅底也煮开了,几人围在桌旁。 傅正初用开瓶器把起泡酒打开,给邓初琦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傅识则和夏从声要开车,云厘感冒,都不能喝。 傅正初:“小舅你看你这礼物送的。” 云厘笑笑:“也算帮我招待你们了。” “厘厘,我刚刚看你厨房,感觉你这什么炊具都有。”夏从声边吃边说,“热油锅,煎蛋锅,甚至做厚蛋烧的锅都有。” 云厘说:“美食博主不得什么都有,不过有些也是以前买的,我让我妈给我寄过来。” 傅正初问道:“那你怎么会想要去做美食up主,厘厘姐长得也好看,感觉也应该做美妆up主。” 云厘想了一会儿,“其实我比较笨,所以每次做东西都会一遍一遍做到自己觉得完美为止。”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后来我弟就说我做得这么好看,干脆录视频发到网上。” 她看向傅识则:“你们想学择菜的话,我也出了一个视频。” “……” 考虑到云厘是个病号,饭后几人没让云厘收拾。邓初琦和夏从声把桌面收拾了一下,把碗放到水池处让舅甥俩去洗。 傅识则走到厨房,傅正初也走了过去,一只手搭在傅识则的肩膀上:“小舅,他们让我们两个一起洗碗诶。” “这样显得,显得,”傅正初顿了一下,晕乎乎地说道:“显得我们很恩爱的样子。” 傅识则:“……” 在客厅的三人:“???” 邓初琦叹道:“夏夏,你弟好像喝醉了。”她拿起刚刚起泡酒的空瓶看,说道:“这酒居然有14度,我都没喝出来。” 夏从声:“……” 担心傅正初伤到自己,云厘走到厨房去,想把他喊出来:“傅正初,你来客厅坐一会儿吧。” 傅正初想都不想就拒绝道:“不行,我要和小舅一起洗碗。” 云厘无奈道:“小舅不洗了,你也跟他一起出去。” 傅正初坚持留在厨房:“小舅也不洗碗了,最后只留下我一个人,小舅也靠不住。” “……” 夏从声忍不住了:“小舅你帮我一起把他拉出去。” 傅正初:“你们怎么强迫我呢!”他虽有些醉,但动作也并不强硬。半推半就地被拉出了厨房。 邓初琦说:“你们看着他吧,我去洗碗就好。” 云厘连忙道:“不用了,放在那就好了。” 邓初琦撇嘴道:“说啥呢,还能让你动手不成?” 两人还在说话,没注意到傅正初又跑进了厨房,和傅识则开始唠叨:“小舅,我之前谈的女朋友,有两个见了你以后,和我分手了。” 傅识则:“……” 喝了一晚上酒,终于到了劲爆的点上,邓初琦本身也喝了点酒,这会儿顾不上云厘,直接凑到厨房门口:“你小舅抢了你女朋友?” “也不是,她们说,”傅正初有点惆怅,“怕自己不够坚定,以后忍不住。” “……” “没有自知之明,小舅不会喜欢她们的。” “……” 注意到云厘的目光,傅正初继续说,“你们不信我吗?可以问小舅,小舅,你说,你是不是喜欢,”傅正初的思维有些混乱,“男人?” 傅识则似乎已经习惯了,语调淡淡:“自己找个地躺。” 傅正初继续说:“你先告诉我,你喜欢女人还是男人?” 傅识则洗着碗,充耳不闻。 酒劲上头了,傅识则没打算纵容他,直到几人离开,傅正初都在边上来回数小学时候学校暗恋傅识则的女生个数,接着开始数傅识则的奖状数量。 临走前,云厘将傅识则的外套拿出来,他随便套了一下。 “厘厘姐,我说,你好看。”衣服还没穿上,傅识则直接架住往厘厘的方向扑的傅正初,将他往外拽。 将傅正初整出门外,他还尝试通过门缝和云厘讲话,傅识则挡住他,缝隙中只露出他半张侧脸,头发被傅正初抓得凌乱。 他眼睑低垂,轻声道:“早日康复。” 便拉上了门。 几人离去后,屋子里便悄然了许多。云厘刷牙的时候拿出手机,打开和傅识则的聊天窗,键入【你们到家了嘛?】 想了想,她又将句子删掉。 还是算了。 翌日,杨芳寄的包裹到了。快递封得严严实实的,云厘用美术刀划了一段时间,才成功将它打开。机器人和信封都用旧报纸裹了很多层。 将近两个月没回家了。 想起母亲杨芳,给她打包的时候估计也生怕碰坏了什么让她不开心,云厘觉着不应该因为拗气离家这么久。 花了好一段时间,云厘做了一期改造修复这个机器人的视频。这个视频发出去,不知为何上了推荐,播放量当天就破了百万。 修理机器人,并没有什么多难的操作,只换了个零件就好了。但她还是因此特别骄傲,在房间里尝试着爬了了一段,时间太久了,云厘已经不太会操纵。 跑到楼下的草地,刚摆好摄像机,开始控制手柄。 机器人颤颤巍巍地移动,犹如一只笨重的河马,东倒倒西倒倒。 不到三秒。 一个白色的身影飞奔过来。 眨眼一瞬,直接将机器人前的足球叼走了。 机器人也顺势倒到了地上。 视频的最后就是云厘追狗夺球的全过程,镜头前的机器人还在张牙舞爪,似乎是尝试爬起来。 球抢回来了,人也狼狈得很。 云厘这个视频,虽然自己标记成是科技和手工类视频,但对外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个搞笑视频。 邓初琦周末来找她,看到这个视频的第一反应就是:“厘厘,这个机器人有点像你诶。” 物随主人,这话说着可能也不无道理。机器人看久了,云厘对它也产生了些别样的情感。 “诶,你看到夏从声朋友圈了吗?他们今天好像有家庭聚会。”邓初琦在阳台大声道,“他们家真的超级……” 云厘等着下一句。 “超他妈人多。” “……” 云厘打开朋友圈一看,夏从声的动态发了没多久,是张大合照。 照片里有二十余人,背景是素色的磨砂墙,所有人都穿着礼服。傅识则站在中间,打着领带,落肩恰如其分,凝视着镜头,坐在他前方的两位中年男女与他五官有几分相似。 夏从声的朋友圈配了文:今年舅姥姥说生日要洋气点。 见这站位,今晚应该是傅识则母亲的生日。 云厘:“这吃饭看起来好严肃。” 邓初琦:“夏夏和我提起过,说傅识则的父母都是西科大的教授,就说两个老人很喜欢玩,看起来比傅识则更像二十岁的。” “……” 见云厘还盯着照片,她笑嘻嘻道:“书香门第,结了婚公公婆婆都讲道理,认真考虑一下。” “别胡说。”云厘瞅她一眼,犹豫了好久,才把照片放大。 “你看旁边这个女生,离夏夏小舅是不是有点近?” 照片中,傅识则左侧站着徐青宋,右侧站了个长发的女生,眉目清秀,可以看见她的手臂贴着傅识则的。 仔细看了会,邓初琦认出照片上的人:“夏夏以前发过好几次,他们一块练琴的,也是傅识则外甥女。你不要想太多,夏夏说过她小舅干净得很,一般都和男孩子玩。” “和男孩子玩?” 云厘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也不是个好的征兆。 “这林晚音我也见过啊,就高高瘦瘦的,说起话来像没吃饭一样。”能听出来邓初琦对女生的评价并不高,她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这个名字直接触动了云厘敏感地带。 她一直记得这个名字,也记得那一百多条未读信息。 忍不住说:“上次夏夏小舅的手机,我不小心看到了。她给他发了一百多条信息。” 邓初琦没懂:“谁给谁?” “就是这个林晚音给夏夏小舅,不过都是未读状态……” “那你更加放心了,你看,夏夏小舅连看她信息的兴趣都没有。” “……” 邓初琦挑眉,受不了云厘磨磨蹭蹭的,直接地说:“厘厘,上周末我来照顾你,你和我说,想给傅识则生孩子。” 云厘:“……” 她震惊地涨红了脸:“怎么可能!” “你不喜欢夏夏小舅吗?如果不喜欢的话,说不定夏夏小舅就和林晚音生孩子了。” 话音一落,云厘差点站起身:“那怎么行,那是乱.伦!” 邓初琦无语:“那别人林晚音发了一百多条信息,之前说不定还发了上万条,你开手机数数,你发了几条?” (去加班) “那我发了, 他也可能不回我。”云厘讷讷道,声音越来越小,“那我之前和他要联系方式, 他没给我嘛……” “那是以前, 不代表以后。”邓初琦开导她, “而且,我没猜错吧厘厘, 你是不是从要联系方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他?” 云厘没有说话,低着头, 把玩手里的小足球。 “你有再和他表露过吗?” 云厘摇了摇头。 “你觉得他知道吗?”云厘还是摇了摇头,“他好像把我看成和傅正初一样的小辈,对我挺正常的。”想起那未回复的一百多条短信,云厘闷闷道:“如果知道了, 可能就再也不会理我了。” 清楚云厘的性格, 邓初琦有些不忍:“你有主动一点吗?” 云厘立刻说“我有啊。” “你怎么主动的, 自己说说看。” “我和他说话了……” “然后呢?” “就是,说话了……” “……” 估计觉得云厘这性格没有希望, 邓初琦开始劝退:“算了, 要不咱们还是早点放弃, 其实夏夏小舅也没什么好的,除了脸看得过去, 家境好点。 “而且,他脾气也不算好吧?天天冷着一张脸,你对着他也不敢说话, 整得两个人跟演哑剧似的。” 刚说完,她就看见云厘盯着她, 不太开心的样子,“他只是不爱说话,你不能像刚才那样说他,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邓初琦愣住了,想了半天,不知道傅识则清心寡欲、冷若冰霜的脸怎么和这个词对应上的。 “厘厘,你有没有可能,”可能怕伤害到她的感情,邓初琦用词谨慎了点,“只是被他的脸吸引了?这脸看着看着就腻了,两人在一起还是脾气最重要。” 云厘摇摇头,说:“如果是傅识则的脸,我能看一辈子。” 邓初琦:“如果这张脸,以后都只能被别的女人看了,你能接受吗?” 云厘想起那天晚上傅识则坐在一旁默然地看她玩烟花。 想到类似的场景发生在他和别的女人之间,云厘只觉得呼吸直接被掐断了。 她看向邓初琦,思索了下,问:“那你觉得,我应该追他吗?” 邓初琦肯定地点点头。 “那你觉得,我成功的概率高吗?” 邓初琦点点头,“应该能有百分之零点一。” “……” 云厘只有被追的经历。本科的时候有男生向她表示过好感,给她买小礼物、约她出去玩,她都拒绝了。 云厘没有发展的念头、也不喜欢跟不熟的人待在一起,几段被追经历都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回忆。 邓初琦是个花花肠子,男人爱她她就谈,男人不爱她就换,也没办法给云厘什么建议。 两人上网查了很多资料,大多数给的建议是撩完就跑——不要太直接,多创造点机会,等对方喜欢上自己了,再戳破这层纸。 云厘也能想象,如果她现在和傅识则告白了,他的反应,大概就是直接拒绝,以后都减少接触。 即将九点,邓初琦也到点离开,走之前,她问云厘要不要给夏从声打个电话,他们可能还在傅识则家里。 云厘的首要反应是拒绝,但在邓初琦的眼神下,只好点点头。 打电话前,云厘整理了自己的发型。这一次以往都不同,相当于是下定决心追傅识则的第一个尝试,电话声响起的时候,云厘胸口起起伏伏,脑海中已经划过未来无数失败的可能性。 在她挂掉电话前,傅正初接了。 能看出来,傅正初所在的背景和照片里的风格类似,估计还没回去。 “琦琦姐,我姐手机在我这,我不知道她人哪儿去了。”傅正初起身朝四周看了看,又回到镜头前。 “你们还在吃饭吗?那边看起来很热闹嘛。”邓初琦敷衍地说了两句。 傅正初开始和她们讲今天的饭局,没两分钟,邓初琦打断他,问:“有谁?” “小舅和青宋哥都在,噢,你们要不要和他们打声招呼。”说完后傅正初起身,没看镜头,看起来是在往楼上走。 邓初琦推了推手机,将大部分画面留给云厘。 傅正初上了二楼,穿了条走廊,然后镜头翻转向房间。 从视频里面可以看见,傅识则坐在床头,领带已经解了,纽扣也没系全。 徐青宋站在边上,两人都望向镜头,傅识则吸了口烟,画面里一晃的灰色烟雾。 他轻微皱眉,和傅正初说,“关了录像。” “我在和厘厘姐她们视频呢。小舅,你打声招呼。” 从进房门起,傅正初一直是将屏幕对准自己,因此傅识则只看见他举着手机进来了,以为他在录像。 这会儿直接掐掉了烟,神色有一丝不自然。 镜头靠近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瞬间放大。 他不发一言让傅正初有些尴尬,傅正初把镜头转回去:“厘厘姐琦琦姐,你们不要在意,小舅就是不太礼貌……” 傅识则慢条斯理道:“没见着人,我怎么打招呼。” “我忘记了。”傅正初说完后,云厘就看到画面开始一百八十度旋转,接着傅识则那张脸又出现在了镜头前。 云厘注意到原本松开的扣子系好了。 云厘等了一会,见他没说话,便主动说:“好久不见。” 出口的一瞬间,云厘又后悔了。 明明……几天前才见过。 傅识则没多停留,嗯了声,便把手机还给了傅正初。 云厘差点被这毫不留恋的冷漠破防。 几秒后,云厘听到徐青宋说:“听说桑延开了家酒吧,好像是叫加班吧,要不要去看看?” 傅正初:“这有点晚了,我明天还有课。” 徐青宋笑道:“没说带你。” “不行,我也要去。”傅正初看回镜头,和云厘说:“厘厘姐,我们要出去玩了,回头我让我姐打回去。” 眼见电话要挂掉,云厘脱口而出:“你们要去加班吗?” 她顿了会,说“我们待会要过去,听说那里生意很好,要不要帮你们占个桌子?刚好今天是周日,人应该会很多。” 一开始傅正初也想约她们,只是觉得这个点太晚了,听了云厘的话便说好十点在加班见。 云厘并不知道这个加班酒吧,挂了电话之后上网查了查,在上安广场对面,离这30分钟车程。 店在南芜市出了名的酒吧街上,酒吧的装潢更像是理发店,黑底的牌匾,上面亮着纯白的店名。 两人预定了大卡座,另外几个人过了一刻钟便到了,傅正初自然地坐在了云厘边上。 几人着装还未更换,只是把领带摘了,傅正初松松自己的领口,接过酒单,让云厘和邓初琦先看。 云厘很少到酒吧,对酒单上花里胡哨的名字没什么概念,随便点了一杯。 望向傅识则,他坐在云厘斜前方,背靠着座椅,现在的状态似乎很放松。 邓初琦:“你们今天是家庭聚餐吗?是小舅的母亲过生日?”夏从声笑了下:“对,我舅姥姥比较喜欢办这些家庭聚会,而且关系好的亲戚里面有很多都是同辈的同学,从以前关系就很好。” 舅姥姥这个称呼,总会让人有种,对方年纪很大的感觉。 似乎注意到这点,夏从声稍微解释了下:“舅姥姥舅爷爷他们是西科大的教授,事业心比较重,孩子要得晚,所以小舅舅比我还小。” 恰好酒上来了,几人拿起酒杯干杯,云厘随大流喝了之后被烧得不行,热泪瞬间冲上眼眶。 这酒也太辣了。 难怪她的只有杯底3公分,是纯酒吗? 调整了会状态,将眼泪憋回去,云厘心中吐了口气,庆幸自己刚才的糗样没被人注意到。 陆陆续续又上了几杯酒,都是傅正初点的。 云厘想到他的酒量,没忍住:“傅正初,你少喝一点。” “厘厘姐,既然出来玩了,咱就要尽兴。”傅正初将几杯酒往云厘的方向推了推,“要不要试试?” 云厘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一杯酒喝完后,徐青宋起了身,说是要和这家酒吧的老板打个招呼。傅识则没跟去,自个儿到吧台处坐着。 邓初琦戳了戳云厘的腰。 云厘理会,借口说自己的酒不太好喝,去吧台重新调一杯。 云厘过去后发现傅识则在吧台前低头玩骰子,他玩的方式也很奇怪,摇了三颗后看一眼,然后摇四颗、五颗,加到一定颗数后会重新摇。 正打算过去,旁边忽然穿出个身影袅袅的女子,倚在上,托着脸颊直勾勾地盯着傅识则。 “帅哥,能不能请我喝杯酒?”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却被别人当面捷足先登,云厘蒙在原处。 傅识则还在摇骰子,未发一言。 女人又重复了遍:“可以吗?”见他如此冷淡,她伸手打算去碰傅识则的领子。 云厘以为她要去碰傅识则的脸,本能性地脱口而出:“阿姨你等一下。” “……” 被中途打断,女人蹙眉望向云厘,语气不善:“小丫头,搭讪也讲究先来后到,懂吗?” “而且,谁是阿姨了?” 女人转身,怒气值即将冲顶的时候,云厘抿抿唇,说:“他是我朋友。” 云厘指了指卡座,说:“我们那边很多人,而且都是学生,阿姨,你不要逼我朋友给你买酒,我会打电话给辅导员。” “……” 女人似乎有些无语,拎起酒杯走开了。 这一打岔打破了云厘原本的计划,正当她纠结要不要回卡座的时候,傅识则垂眼看向他旁边的空位,声音不大:“坐这儿。” (搭讪) 吧台边缘配的是高脚凳, 云厘坐上去的时候还花费了点力气。低头看,怎么她就得踩着脚架,傅识则轻易地便能将鞋子搭在地板上。 云厘藏不住心思:“为什么让我坐在这里?” 傅识则没抬头:“你是第一个。” 云厘努力回忆着刚才的对话, 想到了种可怕的可能性:“你是说, 我是第一个搭讪你的人吗?” 傅识则的语气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反问:“不是么?” “……” 这话说得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云厘刚把自己带入‘追求者’的身份没多久, 听着傅识则的每一句话都觉得别有用意。 和邓初琦看了太多人,因为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费尽心思传达心意,反而被一口回绝。 云厘害怕自己是其中的一员。 她拿出手机, 假装在玩:“我不是。” 边刷E站边声明自己的动机:“我只是过来重新点杯酒,拿到酒我就回去。” “而且,”云厘进一步挣扎,“你不让我坐这, 我就不会坐这, 你这是想让我坐这。” 刚好酒上了, 傅识则一口喝完了,随意道:“那就帮我挡挡。” 云厘:“等下会有很多人找你搭讪吗?” 傅识则想了想说:“不少。” 听到这话, 云厘看了看他右边的空位:“你可以让傅正初过来坐你右边。毕竟过来搭讪你的, 也不一定都是女的。” “……” 之前云厘听说过, 有些人到酒吧就是来寻求刺激的。云厘仔细看看,傅识则的面部与脖颈的皮肤很薄, 在酒吧的紫粉色调中,皮肤呈现近乎禁欲系的苍白,薄唇又显得明艳。 估计是不少人的勾搭目标。 而且看他这状态, 看起来是经常会到酒吧。 “之前听琦琦说,有些人来酒吧, 找对象。”云厘用了隐晦点的词,但根据她欲语还休的语气,傅识则大概也能猜到什么意思,等着她说完。 云厘问:“你们也是吗?” 她这应该没有很直接吧,云厘小心地观察傅识则的神色,他低眼玩了玩骰子,问她:“听了邓初琦的话,所以过来了?” 云厘讷讷的,没反应过来。 傅识则继续问她:“你想找对象?”“……” “我没有。”又被傅识则牵着鼻子走,云厘恼道,“你不能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傅识则平静地问:“为什么?” 云厘认真解释:“因为你一问我,我就得专心地想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对话进行不下去。” 傅识则嗯了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 “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云厘一副怪责的模样。 傅识则:“……” “我不是。” 听到这回答,云厘心里舒服了很多。 两人靠得近了,云厘才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进门至今,傅识则也只喝了一小杯威士忌,估计来之前已经喝了不少。 见他还在摇骰子,云厘问他:“你这个是在玩什么?” 傅识则:“从两颗开始,摇了后相乘,。” “……” 云厘不太理解学霸的娱乐,只是坐在一边盯着他玩。 好一会,调酒师将酒单拿给云厘,完全不想再重蹈方才呛的那一下,她在这些不太熟悉的名字里来回看。 还没什么头绪的时候,傅识则直接将酒单接过,递回给调酒师:“给她做一杯软饮。” 估计没想到傅识则看出了她不想喝酒,云厘思考了好一会,才说了声谢谢。 软饮很快做好,是杯混合果汁,按照云厘一开始的说法,这个点她就该回去了。 云厘拿起酒杯,回头一看,卡座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两个陌生人,桌上点了桶啤酒,几个人玩骰子玩得正嗨,输了的要喝半杯啤酒。 “……” 她又坐了回去。 酒陆陆续续上来,无底洞一般,傅识则摇几次骰子就会喝一杯,也没注意旁边的她。 云厘觉得这迹象不太好,而且她也注意到,一开始傅识则摇的骰子最多能有十几颗,这会儿只能摇六七颗了。 “你要不要,少喝一点。” “不碍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傅识则话比平时多,坦诚道:“心情不佳。” 云厘吞吞口水,将杯子和他的碰碰。 “我陪你喝会。” 傅识则瞥她一眼,也拿起自己的杯子,和她轻碰了下。 “你心情不好的话,要不找个东西玩一会?”怕心思暴露得明显,云厘又说,“我叫上其他人,你等一下。” 出人意料的,傅识则嗯了声。 另外几人很快下了楼,挑了屏幕最大的三个手机下载了双人游戏,邓初琦自觉地说要和夏从声一组,另外四人的分组却成了难题。 云厘仔细地想,她和徐青宋不熟,大概率会被分到和傅正初一组。 趁其他人下载游戏的时候,她坐到傅识则身边,压低了声音:“琦琦说要和夏夏一组,等会我能不能不和傅正初一组?” 不能让他看出自己是想和他一组。 云厘只能在心里和傅正初道歉,强行撒了个谎:“傅正初好像喜欢我……” 傅识则:“……” 这个理由是云厘仔细斟酌过的,只要给了这个理由,就能解释她为什么不喝傅正初给的饮料,不愿意和傅正初待在卡座而是和傅识则坐一块,以及这会儿不想和傅正初一组。 但这话在傅识则听来有些诡异,也有些离谱。 他很了解傅正初,从未往这个方面想过,而且从小傅正初就喜欢一个叫做桑稚的女生,谈了几段恋爱还是没走出来。 回想起好几次傅正初夸赞云厘漂亮,以及上回喝醉酒临走前扑向云厘,这些行动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傅识则没兴趣和云厘聊这些傅正初的八卦,只想着回头提醒下傅正初注意自己的行为。 软件下好了,几个人换到了长桌上。软件里有十几个双人小游戏,需要两个人面对面操作同一个屏幕,游戏大多很简单,比如比双方谁算术快。 几人落座,傅正初刚想坐到云厘对面,却被走到长桌的傅识则推了推。 傅识则:“挪一挪。“ 傅正初不理解,但刚才玩骰子的时候酒喝多了,现在只能被动地接受信息往旁边一挪。 傅识则坐到了云厘对面,眸子不见平时的锐利冷然,像裹了层水汽般,他敲敲手机屏幕,声音沙哑:“开。”“……” 云厘顺从地打开游戏软件,游戏会将屏幕一分为二,两个人各操作一半。第一个双人游戏是算术。 从游戏刚开始便处于被傅识则暴虐的状态,一旁的傅正初和徐青宋两人有来有回,云厘已经听到好几次傅正初的哇靠。 云厘开始后悔将自己和傅识则凑成了一组。 会不会刚开始追,就被认为是傻子。 她的成绩算不上特别好,但也是不差的水平,而且这不就是算术吗?算术还能拉开这么大差距吗? 玩了没多久,傅识则将手靠在长桌上,撑着脸,另一只手在屏幕上点。 752+288 = ? 云厘刚输入答案,屏幕的另一边已经宣布获胜,这都玩了几十局了,一局没赢。 心态有点崩:“你就不能让让我。” 傅识则愣了一下,原先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这会儿专心起来,每一局都等云厘获胜了才操作。 连赢了几局,云厘却感受到了羞辱,朝对面的人慢吞吞道,“傅识则,你给我留点尊严。” “……” 几乎将里面的小游戏都玩过一轮后,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傅正初问云厘刚才是不是有个女人勾搭傅识则。 她如实交代。 傅正初已经喝多了,撇撇嘴:“不自量力,小舅的钱,只能给小辈花。”意识到这不包括另外两人,他又说:“给厘厘姐花也可以。” 邓初琦觉得搞笑,问:“怎么不说也能给我花,你是在歧视我吗?” 傅正初看一眼邓初琦,又看一眼云厘,认真道:“厘厘姐这么好看,如果留长头发的……”话没说完,一颗花生砸到他头上。 还没分辨清楚方向,却看见傅识则一只手按住傅正初的脑袋抓了抓,淡道,“收敛点。” 说完,他让其他人自己玩,起身出了门。 酒桌上傅正初已经喝醉了,靠着椅子睡觉,夏从声和邓初琦酒量好,两人在聊公司的事情。 在原处等了好久傅识则都没回来,云厘起身借口去洗手间,找了个后门溜了出去。 初秋,微凉的风穿过大街小巷,南芜覆满淡淡桂花香。 路边人影绰绰,云厘紧了紧外套,四处张望,没见着傅识则的身影。她环着胸往前走,这个点沿途的酒吧灯火通明。 走到桥边上了,绕了几圈,没找到人,桥对面连路灯都没一盏。 犹豫了会,云厘还是转身折返。 “云厘厘。” 走没几步,忽地听到傅识则的声音,云厘没反应过来,转过身,才在树底下看见一点红光。 傅识则从暗处走出来。 云厘看向地面,虽然不清晰,已经有成团的烟头。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她的,云厘疑惑:“你一直在这吗?” “嗯。” 云厘不可置信:“我怎么没看到你?” 傅识则没穿外套,身上只有件单薄的衬衫,但也像不觉得冷似的。 他踩灭烟头,应道:“你在找我?” (没咖啡豆了...) “是在找你。”云厘没否认, 唔了声:“你喝多了,我来接你回去。” 傅识则:“自个儿过来的?” 云厘点点头,又补充了句, “其他人喝得有点多, 行动不太方便。” 傅识则:“这会儿在抽烟。” 他还没抽够。 听出了他话里的用意, 云厘没动,“那等你抽完了, 我们再回去?” 见傅识则没搭理,她往四周搜寻,瞄准了个地, “那你抽吧,我去远点的地方等你。” 走过去后,云厘玩了会手机,邓初琦告诉她:【靠这酒吧老板也太他妈帅了, 你人去哪了?见了他, 包你忘了夏夏小舅。】 云厘:【我很专一的, 只有旧爱没有新欢。】 借酒消愁,借烟消愁, 今夜傅识则都尝试了个遍。云厘此刻也发愁, 从酒吧出来前也没从夏从声那得知什么信息, 他们俩也未熟稔到可以直言的程度。 说到熟稔——他是不是又喊了她云厘厘? 云厘发了好一会儿呆,是因为其他人都喊她厘厘吗?那他为什么要加多一个云字。 傅识则走回阴影内, 拿出根烟,刚掏出打火机,余光见到云厘站在桥边, 裹紧了浅蓝色的小外套。 他回头看她来的方向,他自己来的时候没大注意, 两边都是早期砌的回迁房,低功率的灯爬满蚊虫残骸,黑暗中趴着几个烂醉如泥的身影。 她那绵羊似的性格,一个人走在这暗道里,总觉得难以想象。 把烟收回去,他走到云厘身旁:“回去吧。” 也不清楚傅识则怎么就回心转意直接回去了,云厘酝酿了会,说:“好像喝糖水可以醒酒,我刚才查到附近有一个糖水店。” 以前云永昌喝多了酒后都要吃点甜的,说是酒喝多了胃不舒服。云厘临时用手机搜了下,发现四百米外就有间老店。 傅识则没领情:“不用,没喝多少。” 没被他的拒绝击退,云厘:“其实是因为我自己喝了点酒,晚上回去点不到外卖了,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 她转向暗处,“也不远的,走几分钟就到了。” 顺着她的方向望去,两侧道路漆黑。 傅识则:“地图给我看一眼。” 云厘放大了地图,递给他,他也只扫了一眼,便把手机还了回去。 一路上只有他们两人,云厘和傅识则隔了些距离,原以为他喝了不少,但看过去步子很平稳。 云厘没来过这个地方,一路坑坑洼洼,四处均是隐蔽的小角落,定睛一看是一对对拥抱着亲吻的男女。 恰好有几个不稳的身影游荡到隐蔽处,几人口齿不清,解了半天金属扣没成功。 忽然傅识则停下来,转身看她:“挨着我走。” “哦……”云厘小跑到他身边。 糖水店开在‘加班’对面的小巷内,铺面不大,摆着六七张小圆桌。整个店只有老板一人在开放式的后厨工作。 提供的餐品写在了小黑板上。 “你看看想吃什么。” 傅识则已经找了个位置坐下,光线清楚的情况下云厘才发觉他双眸染了层水雾,他没看菜单,就说:“可乐。” “……” 说是糖水,似乎也没错。 云厘点了串糯米糍团子和杯绿豆冰,坐到他身边。 东西很快上了,放在小盘子里。云厘刚拿起糯米糍,顿了会,放到傅识则面前。 “你要不要试试这个,我分你一半。” 傅识则没拒绝,用筷子滑了一个到自己的碗里。 “这个饮料……” 云厘喝着绿豆冰,稀得和白开水无差,又加了黑糖提甜味,古怪的口感让她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词形容。另一边,傅识则等了好一会她没继续,才慢慢地问:“也要分我一半?” “……” 内心挣扎了会,云厘直接将喝过的绿豆沙撂到他面前,将吸管朝向他。 第一次直接撩人,云厘面色不改,心中却万马奔腾。 他发现了怎么办。 他没发现怎么办。 两种想法来来回回切换,她仔细观察着傅识则的神色,他似乎没察觉到,将绿豆冰推回云厘那边,“算了。” “再点些?”晚上没吃东西,云厘也有点饿了。见糖水铺外有炒粉干的小摊子,就让傅识则等一下,自己去买一份。 拎着炒粉干回来,却看见两只小流浪狗摇晃着尾巴坐在店门旁,傅识则坐在路边的墩子上,手里拿着碗鱼蛋,用签子戳着。 每次戳了个新的,小狗便趴到他腿上,傅识则会先晃两下逗弄它们,再交出鱼丸。 很难得的,在他身上会有这么温馨的感觉。 见她回来,傅识则把碗搁地上,折返回店里:“吃完再走吧。” 云厘:“琦琦刚才和我说,她和夏夏先回去了。我带回去吃就好了。” 傅识则看向她,说:“我想吃点儿。” 两人重新坐下后,云厘才发觉傅识则说这话没有别的动机,他拨了些粉干到自己碗里,掰了双新筷子,拌了些她顺带买的卤味。 傅识则看起来也是半清醒半迷糊,动作平稳,眼神却不太对劲,如一潭死水平静。 也可以理解成如一江春水温柔。 云厘没法对着这眼神吃东西,只好将椅子往他的方向凑了凑,这样两人就无需面对面。 他又掰了双新筷子。 “……” 云厘意识到这种不对劲并不是她的错觉,“呃,你好像喝得有点多,要不要早点回去休息。” 傅识则盯着粉干:“……在外头多待一会儿。” 云厘:“?” 傅识则:“入睡困难。” 语毕,直到这顿饭结束,他都没再说什么,安静地吃着粉干。云厘坐在边上,尽自己所能地讲了一句又一句,傅识则都没什么反应。 徐青宋来接的时候,两人已经吃完了东西,家里派了车,他让司机送云厘和傅正初回去。 傅识则自己上了车,徐青宋坐边上,给他递了张湿巾。 “还醒着不?” “嗯。” “去哪儿?北山枫林?” “不了,去江南苑。” 徐青宋先是沉默了会,转瞬调侃道:“你怎么让别人小姑娘照顾你这老酒鬼。” 傅识则摁了摁额头:“是么?”脑袋涨得疼,他摇下车窗,冷风窜入,驾驶声轰隆隆,让他清醒了一半。 他忽然想起临别前云厘说的那句话。 “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想有人听,又不想让人知道。” “……你可以对着我的左耳说。” - 到家后,傅识则摸黑开了灯,偌大的屋子悄然无息,只摆放了些基本的家具,看不出人生活的痕迹。他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按在自己额上,试图让紧绷的神经放松点。 瞥了眼手机,父母打了一两个电话。傅识则没理,扔到一旁,用冷水冲了把脸,让积攒了一晚的酒意散了些。 从包里拿出个黑色包装的盒子,他拆开,把里面的无人机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良久。 空荡荡的屋子里,响起他轻轻的声音,“生日快乐。” - 翌日周一,云厘早早到了EAW。 公司还没什么人,云厘打卡后先翻了翻群聊记录,确认没有要做的事情后,她拿起路上买的面包牛奶,去休息室吃早餐。 休息室里没人,长桌上零零散散散落着一沓传单,她随便拿起一张看了眼,上面写着EAW科技城今晚的万圣节活动,会有广场集市。 云厘兴致缺缺,放了回去,找了张懒人沙发坐下。 刷了会手机,脑海中却浮现起昨晚做的梦,一帧帧慢速播放,好几个场景都让她心跳加速,最后却停在了糖水铺里,他不发一言地坐在那。 像个颓丧脆弱的瓷娃娃。 隔了不久,休息室的门开了,云厘抬眼,见到傅识则拿着杯子走进来。他换了身衣服,已脱离昨晚的醉态,双目清明,锐利冷然。 云厘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来了:“早上好。” 傅识则礼貌颔首,转身走向咖啡机。 “……”“?” 虽然云厘对傅识则的回应也没有太大期待,但是,两人这种仿若陌生人的状态也不在她的预期范围内。 傅识则从上方的橱柜里取出咖啡豆,掂量了一下,微皱了下眉头。 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没剩几颗豆子了。把所剩无几的咖啡豆倒到豆槽里,他把包装袋折成一小团,丢进垃圾桶。 云厘见他一系列动作,小声问道:“怎么了?” 傅识则:“没咖啡豆了。” 云厘将头凑过去看,看上去确实没多少了:“这还能冲吗?” “差不多够一杯。” 见云厘在这站着不动,傅识则看着她:“你要?” 显得她像个恶霸,看见没剩几颗豆子了,特地来把仅存的最后一杯夺走。 云厘摇摇头:“不是。” 忽然想起方才在传单上看到的集市里有家知名的咖啡烘焙坊,云厘将传单递给他:“今晚海天商都里面有万圣节活动,会摆很多小摊。其中就有卖咖啡豆的。” “嗯。” 云厘:“……” 云厘更直接了点:“我也想买一些咖啡豆,但我不太会挑。” “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傅识则注视着萃取出来的咖啡液,问:“今晚几点?” 云厘愣了一下:“八点。” “嗯。” 压不下弯起的唇角,云厘怕被傅识则察觉,赶紧道:“我先去工作。” (你觉得好看吗...) 午休结束后, 云厘在走道上碰见了何佳梦。 “闲云老师,今晚万圣节活动你要参加吗?要不我们一块儿去?” 云厘实话实说:“我想今晚去买点咖啡豆,刚才在休息室看到傅识则没豆子了, 就约他一起去。” 何佳梦偷笑:“真的是去买豆子吗?” “真的。”云厘努力让自己有底气些, “要不你也一起来吧?” “不了不了, 我已经预见到自己头上大大的电灯泡了。” “……” 刚走没两步,何佳梦又叫住了她:“对了闲云老师。” 云厘:“怎么了?” “营销部的人让我来问你, 可以在E站上帮忙发条宣传动态吗?广告费和上一次一样。” “有什么要求吗?” 何佳梦想了想,说道:“就是尽量录一些体验馆里面的设备,让人觉得好玩就行了。” 不确定能不能拍, 云厘没立刻答应下来:“我考虑一下吧。” 下午,方语宁说体验馆缺人手,吩咐云厘去那边帮忙装饰一下。云厘便抱了一大箱装饰材料去体验馆。 出了消防通道,云厘走到体验馆入口处, 发现这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厘厘姐!”云厘四处看。 傅正初从入口走来, 说道:“听说今晚有活动, 我就先过来看看。本来是想来蹭个下午茶的,结果被拖到这当苦力了” 云厘回道:“你真惨。” 傅正初嘟囔着:“对, 然后我就把小舅给带上了, 结果小舅就坐在那看我干活。” 云厘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傅识则坐在馆内的休息椅上,单手靠着椅子的扶手, 托腮看向这边。 “厘厘姐?”见云厘没回话,傅正初又喊了喊她。 云厘回过神来:“你也长大了,该帮帮长辈的忙了。” 傅正初:“我回去干活了。” “诶, 等等!”云厘连忙喊住他。 傅正初停住:“咋了?” 云厘捂着自己半边脸:“傅正初,对不起。” 傅正初更懵了:“到底咋了?” “就是——昨天我们喝酒的时候, ”云厘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硬着头皮道:“我和你小舅说,你好像喜欢我……” 傅正初:“……” 云厘将前因后果和傅正初解释了一遍,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一做法不对,反复道了几次歉后,傅正初的关注点却不在云厘一开始说的事情,而是倒吸了口气:“厘厘姐,你喜欢小舅吗?” 云厘:“……” “难怪你刚刚也帮小舅说话。” 云厘:“……” 云厘:“你能帮我保密不?” 傅正初:“嗯。”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静默。 傅正初忽然正经起来:“厘厘姐,小舅身体不是很好,肠胃也不是很好。”“不过小舅真的很好,我也不说这么多了,厘厘姐加油!” 云厘心下一暖:“谢谢你。” 装饰体验馆的工作主要是体力活,就是把彩带、灯带以及一些节日装饰品都贴到较高的墙面上。云厘观察了一下四周,搬了一个梯子过来,准备上手。 刚爬上梯子,傅正初就把傅识则带了过来:“厘厘姐,你快下来。我把小舅喊来了。” 云厘:“……” 云厘爬下梯子,温吞道:“喊来干什么啊……” 傅正初:“总不能让小舅一个大男人在边上坐着,厘厘姐你一个姑娘在这爬上爬下。我先去别的地儿干活了。” 意识到傅正初是在助攻,尽管傅识则来得名正言顺,云厘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冒出了句:“要不你坐这?” 傅识则瞥了她一眼:“坐在这儿看你么?” 云厘想象了一下画面,觉得简直喘不过气:“不是这个意思。” “给我。”傅识则接过她手中的彩带。 云厘:“啊?” 傅识则顿了顿,惜字如金:“帮忙。” 在一边无所事事也不太好,云厘便拿着彩带和挂件站在傅识则梯子旁边,傅识则每挂上一个,她就给他递一个。 云厘觉得这样——也挺好? 沉浸在给傅识则递东西的小快乐里,箱子逐渐见了底。 “你可以在这等一下吗?”云厘抬头看向傅识则。 “嗯。” 云厘抱着箱子小跑离开,到另一个区域去换了个满一点的箱子来。 回到梯子旁,傅识则正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云厘顿时心虚,一言不发地给傅识则递了一个挂件。 - 下班后,云厘先回家重新化了个妆,换了条白色连衣裙。 在科技城门口见到了傅识则,他穿着件黑色长风衣,手揣在口袋里,低头靠着科技城边缘的红砖墙,远处广场点满星光。 见到云厘,他抬眼,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又移开。 这一注视却让云厘的呼吸都慢了半拍。 “我晚上想拍些素材出个万圣节的特辑,我也很久没更新了。” 傅识则此刻清醒,云厘深呼吸一口气,略微紧张道,“你觉得好看吗?” 似乎完全没预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傅识则没吭声。 今天化妆使出浑身解数的云厘不可置信:“不好看么……” 过了一会儿。 云厘自言自语:“应该比平时好看一点?” 傅识则:“……” 和上次的儿童集市类似,大大小小的摊位摆满了整个广场,树上和墙上都挂满了万圣节的主题装饰。 离咖啡豆摊还有些距离,云厘便闻见浓郁的豆香味。附近围了不少人,桌面整齐划一地摆放着数十个赭红陶罐,后方堆着几大摞牛皮袋装的咖啡豆。 摊主问了问傅识则想要的风味,便勺了几颗豆子到傅识则手里,他闻了闻。 云厘:“怎么样?” 傅识则:“挺好的。” 云厘:“我可以闻一下吗?” 傅识则点点头。 见他没把豆子给自己,云厘犹豫了下,便凑到他的手前,烘焙的豆香外还有点巧克力的味道。 “怎么这么香。”云厘感慨,抬头,却发觉傅识则盯着她,看不出神色。 仔细想了想,云厘脸又热起来:“我说的是豆子……” “……” 云厘对喝咖啡没什么经验,让老板给她推荐了一款:“我挑了一个我喜欢的味道,你要不也试试。” 傅识则接了些豆子闻了闻:“挺好。” 云厘:“那我送你一包吧。” 傅识则:“不用。” 被拒绝也是意料之内,云厘想了想,继续说:“我想送你一包。” “……” 云厘收敛了些:“你之前帮我付过很多次钱,我有种欠了钱的感觉。” “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傅识则盯着摊主装豆,视线没在她这边,“那就欠着。” 云厘抬眼看了看其他摊位,角落有个略显简陋的糖人摊位,小时候在学校附近偶尔可以见到的小摊。 云厘:“我可以买那个吗?” 傅识则:“嗯。” 云厘:“那你等我一下,我去买了。” 云厘说完后便跑了过去。 支着口小铜锅,大爷用铜勺舀了些,滴落在钢板上勾勒出图案。 等待糖人定型的过程中,云厘想起刚才闻豆子的时候,傅识则的掌心就离她两公分,用手背碰碰自己滚烫的脸颊。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有这样的感受是什么时候。 心脏怦怦跳,脑海中挥之不去另一个人的身影,连闻到的味道,听到的声音,看见的东西,都有他的感觉。 他应该对她……也不反感。 这样的想法想给云厘壮了胆,一般她不是主动的人,她总是被动地去和别人接触,被逼着去和别人对话。 人间里的月亮,总是遥遥在外。 可现在,月亮来到了她的面前。 云厘扬起唇角。 是呀,她多么幸运,月亮就在她的面前。 糖人定型后,粘上了竹签便交到云厘手中。 南瓜形状的,咧开个大嘴巴。 还挺可爱的。 她将其中一个递给傅识则。 “给我的?” 傅识则盯着手里的糖人,表面泛着棕褐色的光泽,难以想象,用两三分钟便可以制作出如此精美的形状。 不过,这玩意怎么吃? 他看向云厘,整个南瓜状的糖人大过了她小巧的脸,刚小跑回来,凝脂般的脸颊染上绯红。她先欣赏了会手上的糖人,慢慢移向自己的唇边。 随后,舔了一下。 …… 他总不能也舔一下吧? 云厘继续舔了舔唇,一小口咬住的时候,留意到傅识则的目光,有点意外:“你在……偷看我吗?” 傅识则别开目光,难得撒了个谎:“没有。” 夜间寒气重,他却忽然觉得浑身有些发热。 霓虹灯饰都更刺眼了些,等他回过神,手里的南瓜形糖人已经被他咬碎了。 “……” - “诶、云厘?” 两人还在各种摊位游荡的时候,云厘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本能地缩了一下。 抬眼,却看见了一个她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交集的人。 屈明欣走上前来,亲昵地和她打招呼,“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你。” “你怎么不说话?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高中时——” 云厘打断了她:“记得。” “这是你男朋友吗?长得还挺好看的。”屈明欣没察觉出云厘的疏远,自顾自地说着话。 云厘:“不是,这是我同事。” “你已经工作了呀,我听其他同学说过你没保上研,在准备考研——”屈明欣仍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我大学毕业后来南芜工作了,我朋友在南理工读研,今天来找她玩。” “……” 云厘见对方十分热忱,自己也禁不住有些迷茫,只好呆呆地回应:“我也在这边读研。” “走了。” 一旁站在的傅识则倏地开口,语罢,便径直往前走。 云厘反应过来,忙跟屈明欣说:“我们先走了。” 屈明欣笑道:“好咧!那咱改天一起约着吃顿饭吧!都这么久没见了。”然后摆了摆手,转身回去找朋友。 云厘跟上傅识则,又想起了屈明欣。 为什么还一副很熟的样子?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讨厌我这样的人。 高一的时候,云厘的性格还比较开朗。开学没多久便和宿舍的人熟络起来,其中数和邓初琦关系最好。 邓初琦性格开朗,两人经常一块儿唱双簧,在班级里的人缘都不错。 高二文理分科后,云厘去了理科班,新班级里几乎没有认识的人。 她就是这时候认识的屈明欣。 屈明欣对所有人都很热情,包括云厘在内。 她会在路上见到云厘时和她打招呼,两只笑眼眯成缝。 她很擅长活络班级气氛,是学校的优秀主持人,总是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班里同学都喜欢屈明欣的活跃,云厘也不例外。 云厘一开始还挺喜欢这个新班级,虽然关系好的同学都不在这,但是她也很愿意和其他人培养新感情,羞赧地去结识新的同学。 但很奇怪,无论怎么努力,班里的同学会和她保持一定距离。 午休有两个小时。他们一般会回宿舍睡午觉,但也有部分人会回教室写作业或者聊天玩游戏。 云厘这天中午也不太困,她知道平时屈明欣和班里几个同学午休都呆在教室里,她便一起来凑个热闹。 还没进教室,教室里就传来了聊天的声音。 “周末打三国杀要不叫上云厘?她课间操的时候说自己会玩。”云厘听声音听得出是课间操站在自己后面的那个女生。 另一个女声说:“她也会玩啊?我看她文文静静的很可爱,我以为她不会。” 屈明欣略迟疑地说:“我不想叫她诶,我不怎么喜欢她。” 刚刚那个女生回道:“为什么?她不是挺可爱的吗?” 屈明欣说道:“她看起来就是装乖的样子啊。她之前的室友跟我说她在上一个班都跟男生关系都很要好,感觉很绿茶。” “不是吧……” “我挺讨厌这种绿茶的,你们喊她的话就别叫我了。” 云厘突然有种看不懂别人的感觉。 她知道这世界上的人有很多种,有满身纹身却笑容满面的烧烤大叔,也有长相漂亮却冷血无情的刽子手。 但她都以为这些离自己很远,她理解中的表里不一就只有云野每次离家出走后,都偷偷问她爸妈有没有在找他,亦或是邓初琦每次早上借作业抄,在报信员通知老师来了后一脸正经地拿着书早读…… 就在刚刚在小卖部买饮料的时候,屈明欣看见她手里的橙汁,还笑着说要买跟自己一样的。 云厘很想冲进班里去,告诉她们自己不是屈明欣说的那样。 她向往热闹的氛围,喜欢大家在一起时融洽的氛围。 但她发现她的脚动不了。 不管她怎么用力,她都迈不开步伐。 如果可以再勇敢一点就好了。 还是回宿舍吧。 云厘其实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那样轻易得就被打击到了,她也不是没见过在背后偷偷说别人坏话的人。 她突然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原本还挺喜欢她的。 也许是受不了这样的反差。 - 正出神想着高中的事情,云厘也没注意到迎面走来两个南瓜头的人形玩偶,玩偶服圆胖的肚子撞到她身上。 等她回过神,比她大一倍的玩偶张开双手要抱她。 ??? 云厘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冰凉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后拉,云厘只感觉到有一阵风带过,自己便到了傅识则的身后。 一阵失神,云厘顺着手上的温度望过去,他的手还扣着她的手腕。 傅识则自己也没回过神,刚才只是看见云厘要被这个玩偶吞噬,下意识便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玩偶也像是呆住了一般,在原地停了两秒。 才继续刚才的动作,抱了抱他。 “……” 顺带从尾巴处摘了个兔子气球递给他。 “……” 见他没接,玩偶又坚持地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傅识则只好僵硬地接过。 气球充满了气,两只兔子耳朵鼓起来,拿着这个东西,傅识则浑身不舒服。转过身,放到云厘面前。 “给你。” (吃同一份华夫饼...) 云厘的思路还停留在傅识则拉她手腕这件事情上, 懵懵然地接过气球。 在她的印象中,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有肢体接触。 他好像没什么反应? 是不在意这个事情,还是…… 不介意拉她的手? 云厘抬头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气球, 兔子滑稽地拉大笑容, 就如他头像的那弯月亮般。回忆里的不悦也一消而散。 明明都二十三的人了, 牵着这个气球显得幼稚,云厘却不想松开。 两人绕了一圈后回到了豆摊附近, 此时有剪纸影戏的万圣夜的特辑演出,帷布挂得不高,前面已经水泄不通挤了一堆人。 两人也去凑了个热闹, 云厘身高一米六几,在这黑压压的人群中看不见任何东西,傅识则站在她身后。 云厘只能借助傅识则转述:“里面在演什么?” 傅识则:“四个南瓜人。” 云厘:“在做什么?” 傅识则:“遛一只南瓜狗。 云厘:“……” 这听起来也没什么好看的,周遭的人却连连叫好, 云厘本来已经退出来准备走了, 前面的一对情侣却有了动作, 男生直接将女生架到了脖子上。 见状,靠后的另外几对情侣也效仿, 没有对象的人尴尬地杵在原处。在她身前的女生见到这个情况, 拍了下自己身边的男性朋友:“让我骑一下脖子?” “别吧, 我还没女朋友……” “这不是刚刚好,是男人就让我骑一下!” 看到这个场景云厘莫名尴尬, 扭头看傅识则,发觉他也在看自己。 傅识则:“你很想看吗?” 云厘琢磨不透他的问话,想了想, 还是自觉道:“没有。不过,”心里也好奇他会怎么做, 她接着问:“如果我想看呢?” 傅识则:“那就在心里想着。” 云厘:“……” 回去的路上,云厘想起傅正初的事情:“对了,今天我和傅正初聊了一下,之前是我误会了他。” “嗯。” 云厘的朋友不多,和傅正初刚认识的时候她可能一整天都说不上几句话,但对方也从来没觉得她不合群,云厘由衷地感慨:“他人还蛮好的。” 傅识则:“你在考虑和他一起?” 傅识则的问题过于直接,在云厘的角度看来甚至有些荒诞诡异,以致于她半天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个想法,她无语:“傅正初比我小那么多,而且他谈过四五个女朋友了……”云厘的话戛然而止,她斩钉截铁:“总之,不可能。” …… 到家后,云厘将气球挂在床头。打开电脑看课程表,才发现下周就是秋学期的考试周了。 “昨天回去太晚了,今天又匆匆忙忙,泡得怎么样了?”邓初琦关心进度,下班后立刻给云厘打了电话。 “你别用‘泡’这个字,是追求。”云厘正色道,“我约了他今晚去逛了万圣夜集市,刚回来,他还给了我一个气球。” “夏夏小舅同意和你单独出去了?还送了你一个气球?” “不算送。”云厘话里藏不住的笑意,“但是,是他给我的。” 往一个方向拍了两下,气球旋转了两圈便反向转回去,正好对准了她。 翌日,云厘起了个大清早,收拾好书包后,拿上面包和巧克力牛奶便往学校走。 时值初冬,阳光斜照过来,穿过清晨的薄雾,尘埃起伏。气温不算太低,云厘穿了件针织衫,但偶尔微风袭来,也会感到寒凉。 在教室里刷了会题后,云厘像是回到了本科阶段,因为课程太多,到期末考的时候基本是刷夜准备考试,每两天背一门。那时候还有室友可以讨论题目。 上课结束后,云厘自觉地拿出手机:【傅正初,如果付费咨询你小舅功课,他会同意吗?】 傅正初:【小舅很有钱,应该不会。】 云厘:【噢,你最近有考试吗?】 傅正初:【有的,下周有两门考试。怎么了厘厘姐?】 云厘:【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傅正初:【感觉复习得也——还好?】 “……” 傅正初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傅正初:【不不不,复习的不好,厘厘姐我们一起复习吧!】 傅正初:【我喊上小舅来辅导我们。】 傅正初:【一家人就要互相帮助。】 云厘在心里感叹傅正初的上道,他转瞬便将时间定在周六早上,在南理工附近的咖啡馆。 到了周六这天,云厘早早地准备好,咖啡馆刚营业,她就到了。咖啡店是工业装修风,地板是灰色的水泥地,高顶天花板布满十字交叉管道。 云厘找了一张靠角落的四人桌坐下,把电脑和教材拿出来,一边看书一边等傅识则。 傅识则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五分钟到,进店后看了一圈,便朝云厘的方向走了过去,在她右边坐下。 云厘后知后觉,抬起头对他笑:“你没穿衬衫,看起来像个年轻的学生。” 傅识则:“……也有可能我确实是个学生。”云厘被噎了一下,想了想,好像确实也是。 他坐下来后,云厘拿起水壶给他倒水,傅识则自然地摁住水壶的盖子,淡道:“我自己来。” 云厘没坚持,按了下服务铃。服务员扎着高马尾,看上去二十出头,放下菜单时,扫了他们一眼,然后目光便停留在傅识则身上。 他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坐在窗边,阳光打在身上。 云厘随便翻了几页菜单,“我要一杯摩卡和一份巧克力松饼。”然后就把菜单递给了傅识则。 傅识则没接过:“一杯美式。” 云厘等了一会儿,没见他点另一个东西,便提醒他,“不吃早餐很伤胃。” 云厘:“要不你再点一份抹茶华夫饼,我也想吃一些。” 傅识则道:“嗯。” “一共需要这些,谢谢。”云厘把菜单收起,递回给女生。 餐点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上,为了珍惜市状元的时间,云厘又拿出了课本。 傅识则:“有往年试卷吗?”“有电子版。”云厘又拿出电脑,操作了一会儿,打开了一个文档。 “可以。”傅识则起身,坐到云厘旁边的椅子上。“笔和纸。” 傅识则身上飘来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薄荷柠檬的味道,突然拉进的距离让云厘头脑发热。 云厘听话地都拿了出来。 傅识则:“做过吗?” 云厘摇了摇头。 傅识则:“那现在开始吧,一题一题来。” 云厘独自看了一会儿题目,神色发窘。 “我现在要自己做吗?”顿了一会儿,为难地说:“我不是不想做,我主要担心浪浪费你的时间。” 傅识则:“……” “笔给我。” 然后傅识则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过程,每写一句,都会有相应的解读。看着他的侧脸,云厘有些出神,从以前开始,他就不是一个在小圈子内被人称赞的人,几乎是任何认识他的人,都会心甘情愿把他捧上神坛。这个人现在就坐在她的身边,总觉得不可思议。 餐品上来的时候,傅识则已经给云厘讲了两道题了。云厘一边做题,一边走神:“我觉得我听了课之后脑子记住的也不是很多,你读博的时候也是每节课都去上吗?” “除了有外出的比赛,每节课都会去听,毕竟他们都认识我。”傅识则回答道,“我不去的话,还会问我是不是他讲得不好。” “……” 云厘突然脑补出了一个画面。 老师站在台上讲课,傅识则坐在第一排审视。 老师讲完一个小节后,笑着问傅识则:“傅同学,你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吗?” 傅识则点头示意:“没问题。” 抑或是老师发现今天傅识则没去,黯然神伤。 下课后去问别的老师傅识则有没有去上他们的课,收到肯定的回答后,别的老师让他好好反省反省,为什么傅识则不去上他的课。 忽然傅识则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问她:“在思考?” 云厘忙摇头,表示自己走神了。 “看得出来。”傅识则又拿出手机玩2048。 “先吃点东西吧。”云厘把电脑移开,小心翼翼地把傅识则用过的A4纸放在L型文件夹里。 傅识则接过面前的抹茶华夫饼,拿起刀叉,切成可以一口一个的方块后,便推回到云厘面前。 云厘戳了一块,又把盘子推了回去:“我尝尝就好。” 傅识则叉起一块华夫饼,他吃的很慢,每一口都要咀嚼半分多钟,让云厘也禁不住慢了下来。 “你好。”是刚刚那个女生,大概是去化了个淡妆,看上去模样比刚刚精致了些,“你是闲云嘀嗒酱吗?” 自从上次发了机器人视频后,除了大幅度涨粉之外,云厘以前的视频点击量也高了很多。现在在商场里偶尔也会被认出来“闲云嘀嗒酱”的身份。 粉丝邀请她合照的时候,云厘还会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跟粉丝怎么交流。她还向其他up主咨询面对这种情况的应对方法。不过她还是不太习惯和粉丝合照。 “嗯,是的。”但云厘觉得疑惑的是,刚刚这个女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傅识则身上,结果居然是来找她的,“有什么事情吗?” 女生又突然扭捏起来,“是这样的—”然后目光再次转移到傅识则身上,说的话有点语无伦次,“我看了你E站上期视频,虽然和你朋友没什么关系——但是,想问一下我可以和你朋友合影吗?” 云厘:“……” 云厘:“要不……你自己问他?”不想掺和陌生人的事情,她又补了一句:“我和他也不熟。” 傅识则:“……” 傅识则看起来没听她们的对话,视线在别处,依然在慢腾腾地吃东西。 “先生你好,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傅识则很冷淡:“我没有微信。” 像是算到了他不会给,女生追问说:“我可以和你合影吗?” 傅识则没有立刻回复,又淡淡地看了她一会儿,女生的脸瞬间红了, 才疏远地回答道:“今天不太方便。” 云厘也料到了傅识则的拒绝,毕竟自己也碰过不少灰,对傅识则本人的回应,她还是有些许的自信。这种自信又渐渐演变成了,与眼前女生的同病相怜。 云厘:“你别太难过。” 女生看向云厘,她慢慢地吃着华夫饼,真诚地安慰他:“之前我和他要,他也没给我。” 傅识则:“……” 云厘:“但我们现在在一张桌上,吃同一份华夫饼。” 傅识则:“……” 第26章 没发现她的 在女生看来, 云厘的话更像是在宣誓主权,语调如棉花柔软,眉眼间却暗含不容置疑的肯定。 女生走了后, 云厘抿了口摩卡咖啡, 冷不丁的, 傅识则问:“你记着这事儿?” 云厘回头看他, 男眉目冷冽, 却不掩少年感, 神态是与日常二的平静。 莫名的压迫感袭来,云厘故作镇定:“也不算记,那我想鼓励一下她, 毕竟她是我的粉丝。” 傅识则将刀叉放下:“鼓励她什么。” “我们也认识一段间了,现在应该也算朋友了?朋友以帮朋友物『色』对象。” 傅识则:“不是不熟么。” “……” 傅识则只呛了她一下,便继续刚才的话题:“物『色』什么样的。” 语平淡如常,在云厘看来,却带着引诱和蛊『惑』的味道。 那些向来压在箱底不愿透『露』的心思,在一瞬间全部涌现出来。 难以压抑这种期待与紧张,她只是想要确定一下, 傅识则没能喜欢自己这个类型的。 云厘咽了咽口水, 盯着他, 语带了些试探:“好看又安静, 对着外内向,对着你外向的, 天天围着你转, 你觉以吗?” 她甚至,没给他更多的选择。 她也不想知道其他的答案。 傅识则愣了下,往右边靠着, 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随后翻了翻她的课本。 “这个是考。” 没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云厘的注意便回到那鬼画符般的流程图和公式上。 距离约定间经过了一刻钟了,傅正初没来,云厘打手机,一刻钟前他的短信。 傅正初:【厘厘姐,我要过吗?】 云厘:【为什么不来?】 傅正初:【感觉怪不好意思的,我过不是煞风景嘛。】 云厘:【你说的也对。】 傅正初:【……】 云厘:【你是来吧qaq,不然我这用意太明显了。】 傅正初:【来了。】 实际上,傅正初很早便到了咖啡屋附近,找了个角落猫着,边看边观察两个的动态。盯了一会儿,实在是太趣了,才给云厘发了信息。 门之后,傅正初坐到傅识则对面,翻了自己看。 全程没怎么说话。 傅识则奇怪,用笔戳了戳傅正初的。 傅正初没吭声。 傅识则又戳了戳,问:“心情不好?” 傅正初摇摇头:“小舅,我在复习,你别烦我。” 此刻,他只想当个透明。 傅识则难被傅正初嫌弃,便将重心挪到云厘这边。 给云厘讲了每一类型题目核心的知识后,间经过了两个小。傅识则看了看往年卷,抽了张难度适中的,放在云厘面前。 指令只简单的一个字:“做。” 云厘做的过程中,傅识则便托着脸,垂眼盯着她的卷子。 …… 云厘感觉回到了小学三年级,数学老师站在她的旁边虎视眈眈,不停地拍打手中的戒尺以示警戒。 每一儿展,她察言观『色』一番。 傅识则几乎不会掩藏自己的心事,每次云厘选择题和是非题了,或者草稿上的公式写错了,他会细微的表情变化,比如皱眉或者眯眼。 半小后。 好不容易把二十道小题目做完,云厘经出了一身冷汗。 傅识则给她对了答案,全对,他眉头一松,看起来非常满意这个成绩。 云厘不理解,这就是学霸的快乐吗? 不仅要自己全对,他盯着的也全对? 云厘盯着他的脸,忍不住问:“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帮别作弊?” “?” 云厘:“感觉你很熟练的样子。” 傅识则一阵语,云厘又说道,“其实我觉做这些题目别烧脑,如果不是因为要考试,我应该不会碰们……” 傅识则盯着她,见云厘一脸渴望认同的希冀,便皮笑容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敷衍道,“是啊。” “我能读不太行。”云厘始为自己的不学术辩解,“当up主是挺好的,上期视频现在经三百万播放量了,而且,是手工科技类的。” 她意强调了手工科技这四个字,显这个视频或多或少也些技术含量。 “我重新组装了一个机器。” 傅识则:“看一看。” 云厘把视频打,放在桌面上,傅识则始终不发一言地看着屏幕,等到那颗小足球出现的候,他神『色』才些变化。 想起来,云厘又顺带问了下:“我要给eaw拍一条新的动态,到候你能帮我『操』作下仪器吗?” 傅识则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视频没放完,e站一连给她推了几十条通知。云厘本来不打算『操』作,一不小心误,发现是一条动态, 第一张:傅识则双手伏在桌上,偏头和她讲题,她侧耳听,视线落在他脸上。 第二张:傅识则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东西,她用手支着脸,视线落在他脸上。 第三张:傅识则叉了块华夫饼移到唇旁,她趴在桌上做题,视线落在他脸上。 粉丝们发现,这九张照片,论里面两在做什么,云厘的视线永远落在傅识则脸上。 【闲云嘀嗒酱太般配了!我好嗑呜呜呜!】 【闲云嘀嗒酱女是骗子,心碎了,老婆被抢了,取关。】 【闲云嘀嗒酱呜呜呜呜我的老婆重婚了。】 这他妈的谁偷拍的。 云厘处于懵『逼』状态,根据照片的角度看过,是咖啡厅的洗手间方向,只凌『乱』摆着几盆干花。 傅识则扫了一眼,云厘见状立马盖上了手机。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评论启动了太多次。 云厘脱口而出:“老婆,我们做题吧。” 傅识则的手一僵。 傅正初努维持自己的透明状态,但却忍不住笑了出声。 云厘看着两,心中只一个想法—— 好尴尬。 太尴尬了。 怎么会,这么尴尬,的事情。 不知道他是没听见,是懒搭理,傅识则没讲半句多余的话。这种沉默,让氛围成百上千地叠加,孔不入地钻她的每个细胞。 别视线,云厘捂了捂脸,试图让温度降下来。 “我下洗手间。”没成功降温的云厘落荒而逃。 在原处,傅正初在压着声音偷笑,傅识则用笔敲了敲他脑袋。 傅正初也没在意,捂着肚子大笑:“哈哈哈老婆!” 傅识则:“……” “问你个事。”他又用笔敲了敲傅正初。 见傅识则这样,傅正初立马安静下来。 他张了张口,才难以启齿地吐出这几个字:“我长像女的?” …… 等云厘回来的候,两的神态自若。她镇静地坐回位置,心猿意马地奋笔疾。 “诶,云厘。” 正当云厘和往年考题混战的候,头顶冒出屈明欣的声音,她抬头,屈明欣穿着条蕾丝白裙,妆容精致,轻搂了搂云厘的脖子。 “我刚才在外头见到你,就在想是不是你。” “我能坐这吗?这是上次万圣节那个同事吗?”屈明欣自来熟地拉椅子坐下,朝后面招招手,“李蔚然,你过来呀。” 云厘这才发现后方一个白白净净的女生,也拉椅子坐下。 一陌生的介入,云厘瞬间『毛』孔紧闭,生硬地和两打了招呼。 “我们别桌坐吧,我同学他们在复习考试。” 刚起身,却发现咖啡厅经坐满了。 “就坐这吧,我也想认识一下你的朋友。”屈明欣反客为主,自然地将云厘拉回到位置。 几瞬间安静了。 云厘心里不喜欢屈明欣,但也清楚高中经过好多年了。 她作为受害者,这段记忆颇为鲜明法抹。 但她也不想因为对方『性』格没成形做出的行为,给她下一辈子的定义。 屈明欣和她聊了聊自己工作的事情,又问了问他们几的情况,手机不停震动,云厘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何佳梦的电话。她拿着手机示意了一下:“我出接个电话。” 何佳梦想和她确定一下动态宣传的主题,云厘先前经想过,便直接给了回复。 “我想把eaw这期动态宣传做成个一分钟左右的短片,主题就是‘尝试’,怎么样?” 回想自己当博主的整个阶段,也过许多尝试。从最始在美食区,逐渐迁移到手工区和生活区,再到最近那个爆火的机器视频。 出于就业愿景,本硕阶段她选择了自动化的方向,到eaw实习最初也想的是技术部。 但被调剂到事部门打破了她的按部就班,却也给她带来新的尝试和机遇——她也向往过,融入群;她也想证明,内向,不意味着她法胜任这份工作。 云厘很喜欢这一期主题。 尝试总是意味着,对于未来的期许。 她也对于她和傅识则的未来的期许,比其余的更加强烈。 - “刚才我在窗外看到云厘和你们聊天,觉她朗了很多,挺为她感到心的。”屈明欣笑道,“我也想了解下云厘的近况,要不加个微信?” 她主动地拿出手机,傅正初闻言,给手机解了锁,刚往她们那边递,一只手指压住他的手腕。 傅识则:“不必了。” 屈明欣第一次要微信被拒绝,而且对方看起来一副生勿的模样。 傅正初朝她们两抱歉地笑笑:“你们什么事直接问厘厘姐吧。”二是云厘的朋友,他不想表现疏远,便问:“你们是厘厘姐的高中同学吗?” 屈明欣:“嗯对啊,我们在高中候关系很好,不过云厘她一般和男生比较玩来,女生里好朋友就我和邓初琦。” “我给你们一些喝的,替厘厘姐招待你们。”傅正初没想太多,按了服务铃。 屈明欣先和傅正初随意聊了下南理工的事情,话题便到云厘高中阶段:“云厘高中候就挺怜的,因为一只耳朵听不见,所以上课的候经常听不清老师讲话,她回答问题,她连问题不知道。我们老师就会说她走神,没认真听讲。” 傅识则微微动了一下。 傅正初明显没反应过来。 她继续惋惜道:“所以高中的候她经常被罚站,成绩也不太好,听说后来读大学保研没保上,估计是大学上课也听不清老师讲话。这明明也不是她的错,她好像从小就听不见,因为这个原因也受到过很多歧视,和我们也不太联系了。” “好多问她现在怎么样,她也没回复,不过看她和你们这么心,我们也就挺放心的。” 傅正初本来想说些什么,余光留意到傅识则的神情,他自动闭上了嘴巴。 服务员恰好拿来菜单,屈明欣刚接过,傅识则却直接拿过菜单的另一边,递回给服务员。 傅识则:“你说过——你本科毕业,在工作了。” 屈明欣头:“对我现在在……” 傅识则很少打断说话,难破了例,哂道:“听你揭云厘的短,从上次我就很疑『惑』了,” “不像受过教育的。” 屈明欣脸上的笑维持不住,她辩解道:“我只是希望……” 傅识则:“希望我们发现她的缺,是么?” 傅识则:“没发现她的,你的倒是挺明显。” (https://.bqkan8./43916_43916596/22212785.htl) .bqkan8..bqkan8. 第27章 抱歉 云厘回到咖啡厅的候, 几正处于僵持状态。 一分钟前,屈明欣已经急于重新见到云厘。她鲜少有这种被当面责难的经历,也不能接受在这里她不受到别的喜爱。 傅识则:“她们要走了。” 云厘觉得突然, 但也能猜出在她离开的期间发生了些事情:“那我去送一下她们。” 到店门口, 屈明欣心有不甘地挽住云厘的手臂:“云厘, 本来我不想说这个事情的, 但你的朋友好像不太欢迎我们。” 云厘警觉道:“什么意思?” “我就和他们聊了两句, 你那个同事脾气就挺暴躁的。” 傅识则脾气挺暴躁? 这还是云厘第一次听到这个评价。 “你们聊了什么?” “也没什么, 就说到你以前被罚站,我本来只是……” 罚站这两个字激起云厘高中阶段最敏的回忆,她打断了屈明欣的话, “你和他们说了我左耳听不见?” 屈明欣张了张嘴,见云厘直接拉下了脸,也不再那么理直气壮:“我也没想到他们不知道啊,况且,我们那么多同学了,只是想他们能对你好一点。” 云厘只觉得不理喻。 小候的她并不忌惮告诉别这件事情,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有这个题, 在她的角度看, 还以为所有都跟她一样。 所有的左耳都听不见。 都只是个装饰品。 直到后来, 稚嫩的孩口里吐出‘聋’‘残疾’‘畸形’词汇的候, 她才意识到,她和别确实是不同的。 她有意识地不再和任提起这件事情, 但这个消息在高中段还是不胫而走。 一开始, 或者说,直至现在,她都因此有些自卑。 也情绪过, 忍不住,为什么是她。 但更困『惑』的是,为什么一个本不是她的错的事情,会被来来回回地用来攻击她。 埋藏记忆中的委屈与当下的怒火交织成团,原以为这么多过去了,她不会像从前那样了。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要再来影响她的生活。 “我不觉得,在我朋友面前说那些过去令我难堪的事是对我好。”云厘看着她,“我以前胆小不敢反驳你,我以为将就将就,就能熬过去了。” “现在看来不是这样。”云厘拨开她的手,冷淡道:“请你以后都不要再联系我了。” 语毕,也不顾屈明欣的神情直接将门带上。 在门后,云厘花了好一段间才平复心情。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番,出乎意料的是,迈出这一步,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困难。 …… 咖啡厅内,傅正初书盖上:“小舅,你刚才是生气了吗?” 傅识则:“没有。” 刚才傅正初听屈明欣讲起云厘过去的事情,只觉得她很怜,直到傅识则说了那些话,他才反应过来。 好像确实是。 果是他,是不会和别说这些事情的。 “其实我一直也没发现厘厘姐有一只耳朵听不见……”傅正初绞尽脑汁去回忆和云厘的日常相处,却想起了其他事情:“小舅,你一开始就知道吗?以前我们每次出门,你都是在厘厘姐的右边。” 傅识则:“……” 傅正初:“包括现在,你也在右边。” 他还想进一步深究傅识则的机,却见到云厘往这边走了,傅正初停止了对话,不会隐藏心事的他慌忙地从一旁拿了本书,装作在翻看。 没几秒,她忍不住道:“傅正初,你书拿反了。” “啊,诶。”傅正初赶紧坐直:“我肯定是睡着了!” 云厘:“……” 云厘知道傅正初反常的原因,心里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想来想去也组织不好语言,只好接着安静地看书。 几在咖啡厅里随意点了些轻食后,转移到了有沙发椅的座位上。傅识则耷拉着眼,和傅正初要了顶鸭舌帽,戴上后便窝在沙发椅里睡觉。 见状,另外两也就安静地翻着书。 就要考试了,云厘却心不在焉,想着屈明欣刚才说的话——傅识则暴躁。 知道这有夸张的成分在,但能想象,傅识则为她出面了。 这一想法冒出来后,云厘满脑都在想象他为她怒的模样,但想了几种能『性』,都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刚才果在就好了。 试图在草稿纸上写些公式集中注意,结果画了半天,却画了满纸的月亮。 往旁边看去,傅识则窝在沙发的角落,薄唇紧抿,身上轻微发抖,背又绷得很紧,似乎是在做噩梦。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呼吸变得很不规律,像是在努力挣扎。 似乎也不应该任由他做噩梦。 云厘伸手去摇他的肩膀,傅识则却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压在他的腿侧。 “……” 云厘试图手缩回来,那只抓住她的手却纹丝不,他的呼吸忽然平稳了许多,眉头也舒展开,唯独扣紧了她的手腕。 莫名想起了吮着『奶』嘴的婴儿。 这个作,她也看不了书,便直接拿出手机,打开和傅识则的聊天界面,一字一字输了几句话,又一个个删掉。 【你是在装睡吗?】 【我们的作有那么一些些暧昧。】 【你拉了我的手。】 【你主的。】 【以负责任吗?】 …… 【拉了五分钟了。】 傅识则快醒的候松开了她。将手缩回来,云厘才发现手腕上已经被他扣得发紫。 傅正初用很古怪的语气:“小舅,你睡得好吗?” 不知道他这语气怎么回事,傅识则只是抬了抬惺忪的睡眼,没搭理。 三复习到晚饭前便结束了,云厘回到家瘫软在沙发上,透过指缝看着灯光,再往下,手腕还有浅浅的勒痕。 因为拉了手,她单面有种情飞速进展的觉。 他妈的怎么整天吃她豆腐。 又不负责任。 云厘郁闷地打开微信给邓初琦发消息。 云厘:【今天也是求而不得的一天。】 邓初琦秒回:【???你告白了吗?】 云厘忍住告知被吃豆腐的冲:【没有。那样不得给吓跑吗?】 邓初琦:【那你怎么求的?】 云厘:【我在心里默默地求。】 云厘拿着手机了一会儿,也没见邓初琦回消息。刷回e站,白天那条偷拍态已经有二十万赞了,她简单地回复了下,便切换到和傅识则的聊天窗口。 内容还停留在上次万圣夜。 她:【我现在去科技城了!】 他应:【嗯。】 云厘:【今天说给eaw态宣传的那个,周一晚上你有空吗?】 两门考试都在周一的白天,恰好冬学期课程有调整,便顺带着改了实习间。 傅识则回了,依旧只有简单的一个“嗯”字。 往前翻,也都几乎是她发几条,他回一条,信息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条。来回翻看了会,云厘将备注改成了‘老婆’,才觉得顺眼了许多。 她翻回到最初的信息,删了中间的两条。 云厘:【/当我老婆/】 老婆:【嗯】 …… 考试前一个夜晚,云厘通宵了,不仅连刷了几套卷,还连夜做了份抹茶『毛』巾卷,小心地装到盒里,用蓝丝带打了个蝴蝶结。 考完试回去补了个觉,出发赴约前,天却下起淅淅沥沥的雨。云厘换了身防水的风衣,将相机放到防水包里,才撑着伞到了eaw。 员工已经下班了,云厘在门口了会,几分钟后小雨转成瓢泼大雨。 低头看了眼间,距离他们约定的点还有十分钟,杵在窗口,鞋在原地画了好一会儿圈圈,云厘又打开伞,往进入公司的消防通道口走去。 大粒雨水拍打伞面,云厘透过雨帘看到站在消防通道门口的傅识则,和她预想的相同,他没有带伞。 一进到有蓬的地,她立即收了伞,用手拍拍身上的雨水,她身上已经淋湿了一大片,发尾也沾满水迹。 他眸『色』一暗,低头扫了眼她手里拿的东西:“来接我的?” 云厘不好意思直接承认,轻轻唔了声:“我在那边了好一会,你没来。” “伞给我吧。”傅识则没多,接过伞打开。 单伞的空间『逼』仄,勉强能容下两,云厘相机包背到了胸前。 雨声在她的右耳多次放大,雨帘挡住了视线,所有的触中,只有另一个的存在。 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滴,打在傅识则的另外半边身上,云厘有些愧疚:“我的伞太小了,要不你一个撑吧。” 傅识则没这个不切实际的主意放心上,但还是低头她:“那你呢?” 小巧得几乎像缩在他怀里的女生爽快地将帽一套:“我这个衣服是防水的。” 傅识则:“……” 幸而路程不远,到体验馆后傅识则刷卡开门打开电闸,去储物室拿了条『毛』巾递给云厘。 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擦,云厘转过身,用『毛』巾轻轻擦拭头发淋湿的部分。 云厘将相机和反光板架好,便根据一开始设定的流程逐个项目拍摄。 最后一个项目是用vr眼镜玩恐怖游戏,为了节目效果云厘决定自己上阵。傅识则给她戴好眼镜后便指导她打开那款《梦醒见鬼》。 一进入游戏便是血红灯光下的浴室,云厘全身绷紧,在里面缓慢地移,里面有好几个房间,一个个『摸』索过去后,她耳边骤然响起凄惨的鬼叫声。 云厘左耳听不见,因此不像常一样能定位声音来源。 对她而言,所有的声音都来自右边。 她下意识觉得鬼在右边,惊恐地往左边退了一步,却直接撞进一个怀里,一抬头,是一张惨败的脸。 在云厘尖叫前傅识则直接摘掉了她的vr眼镜。 她惊魂未定,视野回到真实界,身后软绵绵的触却让她回忆起刚才的画面,心有余悸地回头,却发现—— 她在傅识则怀里。 他单手拎着vr眼镜,另一只手轻抵着她的后肩,避免她摔倒。 “……” “我不是故意的。” 她忽然反应过来,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从身后的怀抱脱离。 云厘脸上发热,自己又占了傅识则的便宜,她用手背触碰双颊,确认温度降下来了才转身。 傅识则垂眸,将手里的vr眼镜关掉,将伸缩绳调整成正常大小,上上下下检查。 他将这个作重复了好几次。 才抬眼看向云厘。 “你喜欢我?” 他的目光干净。 云厘怔在原处。 第一反应是否认,但话到喉咙口,却发不出声。 有好多个夜晚,睡眠不佳的她睁眼,总能模模糊糊看见另一个的身影。 云厘未曾躲避过这种觉,这种带着丝丝甜、丝丝苦、丝丝涩的体验,从最初的爱慕到最后的倾心。 想要参与他的过去。 想要参与他的现在。 想要参与他的将来。 密密麻麻的情愫在心中滋生,萌芽早已破土而出,怯懦的她曾尝试压抑忘却,却反扑似的,在这间愈发生长。 原来,一个的眼中,以真的完完全全只有另一个的身影。 云厘捏紧手心,和他对视:“我追你,不以么?” 傅识则沉默了很久。 也能只有几秒。 云厘只觉得此刻度秒,她的手心出了很多汗,抑制不住地轻颤。 他垂眸。 就和那个拒绝的夜晚,一样的语气。 “抱歉。” 随着他的每一个清晰的吐字落下,云厘一紧促的情绪,也随之消却了。 云厘听到雨停了。 也听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 ——“能是我的行为让你产生了错觉。” ——“我没有恋爱的打算。” (回家)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突然到, 她刚破壳的情感,她耽溺的独处,她短暂的勇气, 她自以为的隐藏, 都在毫厘间褪色成了苍白。 从羞赧、惊愕、无措、难堪、难过到不甘, 云厘才知道短短的一分钟内,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种情绪。 那平日里让她心跳加速的注视, 此刻却像冲刷暗礁的深海潮水,强烈而冰冷。 云厘红着眼睛往后退了一步:“我考虑一下,再决定要不要放弃。” 她故作镇定, 动作却处处透着狼狈。 不用他说,她便知道他一早发现了。 他发现了。他不想继续。甚至没有一点发展的念头。 只是找个独处的机会告诉她。 将相机收拾好,她才看见那个毛巾卷,波纹袋子沾满水珠, 折射出无声的嘲弄。 她抿抿唇, 低着头将毛巾卷放桌上, 控制声音的颤抖:“这是给你的,我先走了。” 此刻, 她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也许她应该再大胆一些, 选择争取而非退让, 选择勇敢而非怯懦。 原谅她,今日的勇气, 已经在承认的一刻全部消耗殆尽了。 傅识则全程无言,站在原处,低头看着手里的VR眼镜, 直到砰的关门声,在隐秘潮冷的夜中回荡。 …… 一夜无眠, 雨声沙沙,却没有催眠的效果。傅识则掀开被子,起身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哒、哒。 他低头,深红的血液顺着掌心滴落。 用了十几年的玻璃杯磕了一角,他没有丢。过去一年有余,除非醉酒,他都有意识地避开磕破的地方,刚才不知缘由地走神,忘了这件事。 从小到大,东西坏了,傅识则的字典里没有‘丢’这个字,而是选择修理。 在其他人看来,是令人发指的念旧。 随便拿纸巾缠了缠手掌,傅识则拉了张椅子到阳台。一如往常地往外看,横横竖竖的结构,是他过去一年半常见的情景。 傅识则拿出根烟点燃,一点橙红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晃,微风中弥漫着灰蒙蒙的烟雾,将他包围。 像是将他锁在了安全圈内。 傅识则出神地抽着烟,察觉到凉意了,才发觉他手里的烟盒也已经空空如也。 他偏头想了想晚上发生的事情。 打开手机,下载了个E站的app,输入闲云嘀嗒酱,很快便弹出了近期最火的两条动态,一条是前段时间冲上热榜的九宫格图片,傅识则一张张划过去,都是云厘在偷看他。 指尖停留在评论区。 点赞数最高的第一条是云厘在动态发出当天晚上的回复。 闲云嘀嗒酱:【老婆们不要造谣!!别污了她的清白!!】 点赞数最高的第二条也是她的。 闲云嘀嗒酱:【打错字了,是他!!!】 无论谁看到,都会觉得是个可爱的女生。 另一条动态是她自己标榜为手工科技类的机器人修复视频,傅识则又打开,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女生严肃地对着镜头讲解自己修复机器人的过程,和呆子般挪动的小机器人以及满屏的‘哈哈哈哈哈’弹幕格格不入。 他扬起唇角,觉得有些搞笑,又莫名苦涩。 视频拉回到37秒的时候,画面中的一角出现了个蓝色烫金的信封。 那还是江渊放的。 追溯起来,应该是云厘高考结束的时候,那大半个月,他和江渊两人每天都能见到云厘骑着辆小单车到西科大,停在学校里的南溪广场。 中间有两次还载着个小男孩。 认出云厘不难,一两年间她的长相没什么变化,和红色跑道上如出一辙。 她大概率并不知情,机器人足球赛的比赛当天,他们两个也偷偷地去看了她的比赛。 那时候,少女专心地伏在小型足球场前,专心致志地操作着手柄,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俩就在身后。 她获胜的时候,江渊将此事归功于他让他带过去的那颗训练用的小足球。 南溪广场就在学院隔壁。 六月份的那大半个月,也许是出于好奇,他和江渊每天都会去瞄几眼,也蛮奇怪这个小女生刚高考结束,为什么每天跑到西科大。 总不可能为了在西科大找颗树待着吧。 两人为此还打了好几个赌。 当时云厘就坐在广场前一颗常青树下,扎着马尾,每天都抱着两本书乖巧地在树下坐一整天。他们仿若看见那个在操场上训了一整天机器人的小女生。 直到那天,Unique在南溪广场进行无人机展示。 他原本和江渊搭在二楼露天阳台的栏杆上,两人在楼上操作无人机,却见到云厘忽地跳了起来,跑到Unique帐篷排队领纪念品,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人。 轮到她领纪念品的时候,帐篷的同学让她出示校园卡。 她不是西科大的学生,按照规定领不了纪念品的。她可能还在帐篷前争取了一下,发放纪念品的同学没同意,随后便是转身,走了两步,然后开始擦眼泪,回到了树下。 江渊问他:“好像是我们的小粉丝诶,去给她放一个?” 他推推江渊:“你去。” “你去。” “你去。” “你去。” …… 后来江渊猜拳输了,便朝他摆摆手,趁云厘不注意的时候往她的车篮子里放了一份Unique的纪念品。 两人晚上吃饭的时候发现她还没走,纤细的身影守在自行车那,手里拿着那份纪念品。 江渊笑了:“她不会觉得是别人的东西,不敢拿吧。” 这可能性也蛮高。 当时两人都觉得小女生乖乖的,长相和神态都很稚嫩,拿着纪念品的模样满是不安。 江渊推了推他说:“阿则,我放的纪念品,这会儿轮到你去了。” “行。”他也笑着推了一把江渊,正打算下楼和她说话,却看见她如获至宝般把那份纪念品用手帕纸包起来,然后放到了书包的夹层。 后来,他们俩都没再见到她。 很容易便能推断出来,大半个月,她都在等‘Unique’的出现。只不过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傅识则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去找江渊的,毕竟在操场上,他自己一直坐在观众席上,和云厘没有碰面。 他打趣江渊:“在操场上看到队服了,来找你的。” 江渊:“少来,你让我去给的。” 这件事两个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腹部绞痛,傅识则才想起自己又很久吃东西了,具体时间他也不记得。回到房间里,想起冰箱里那个抹茶毛巾卷,他去拿出,上面的水还没干透。 能看出制作者的用心,在包装盒外用保鲜膜严严实实封了好几层,唯恐渗水。有褶印的缎带也能看出她反反复复扎了这蓝色蝴蝶结好几次。 用勺子挖了一口。 入口甜甜的,苦苦的。 想起今晚她通红的眼睛。 进食并没有停止腹部的绞痛,傅识则随便翻了两颗药吞下。 从抽屉里拿了包新的烟,摩挲两下打火机,却没有点燃。 他凝视着阳台遍地的烟头和酒瓶,凌乱不堪。垂眸看着自己消瘦的手腕,掌心的血渍已经干了。 算了吧。 …… 公寓内,云厘拆了包速冻饺子,扔了几个到煮开的水内,蜂巢般的白泡沫向外滚出,她出神地看了好一会。 她慢慢地摸到边上的手机,点开和傅识则的聊天的记录,昵称还是她情动之际修改的。 从那天晚上到现在,他们再也没有说过话。 她想问他,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想问他,他问了她,却又拒绝她,是不是因为不想和她再有接触。 傅正初不知道他们两个已经捅破了这层纸,还拉了个小群,问她和傅识则去不去打羽毛球。 她原本想等傅识则先回复。 但对方似乎也是同样的想法。 过了一个下午,群里也没新消息。云厘盯着傅正初孤零零的两条消息,叹了口气:【最近比较忙,没时间去。】 没到一刻钟,傅识则也回复:【感冒了。不去。】 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云厘想问他是不是真的感冒了,要不要她给他送药。 鼻尖又一酸。 他肯定会拒绝的。他是那么有教养的一个人,从发现那一刻起必然就想把她的想法扼杀在摇篮中。 她好不容易,战战兢兢,勇往直前。 她不想放弃。 不想。 她无法保持着喜欢着傅识则的心跟他当一辈子朋友。 云厘打开微信的好友列表数了数。 这个关系还可以。 这个也还行。 这个人应该也算是朋友。 她好像也没那么缺朋友。 她知道,只要傅识则再出现,无论何时何刻,她都会再度喜欢上他。 她想象不到,和他除了恋人以外的关系。 …… 心情闷闷的,云厘打开了E站,看了一下粉丝留言。 跟粉丝说说话好了。 没有任何预兆地,云厘打开了直播。 也许是因为现在接近晚上十一点,观看人数涨得飞快,很快便过了万。 云厘摆好镜头,对着摄像头打了声招呼。她没看弹幕,自顾自地说:“好久不见。” “大家晚上好,今天先来读几份粉丝来信。” “不行不行,今天不做普通话练习。” “先读几个夸我的信件。”云厘扫了一眼弹幕,“嗯?怎么还挑着?——我不挑着读,十封得有九封以上都在夸我。” “好了,主播要给自己吹彩虹屁了。” 读了两个,云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就关掉了邮箱,“读完了,大家觉得怎么样。” 弹幕一片唏嘘。 “怎么这么久不更新?——主播还在上学,要复习考试。” 弹幕刷的飞快,很大一部分都在问上次偷拍的照片,云厘本想忽视,但却越刷越多,甚至还问云厘怎么刻意无视他们。 “咖啡厅的小哥哥是谁?——不太熟悉,你们问本人。” “为什么一直偷看小哥哥?——怎么就叫偷看了……”她顿了下,“我是——明着看。” “老婆要成为别人的老婆了吗?——只能别人来当主播的老婆,记住了。” “咸鱼今天眼睛红红的,是不是心情不好?——没有红,心情很好。” 弹幕忽然间换了个方向。 【感觉确实比较红。】 【是不是跟咖啡厅小哥哥吵架了?】 “……” “弟弟和小哥哥什么时候出场?——小哥哥是指咖啡厅的小哥哥吗?”云厘不自然地匆匆带过,“那应该是不会再出场了。” “但是弟弟的话——”云厘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云野的电话。 另一旁,晚上到家没多久的云野看见通知栏提示云厘的直播,便打开网页,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 电话那边响起了云野的声音,云野明知故问:“干嘛?”语气带着少年独有的透亮。 “直播间的家人们想听听你的声音。” “……” 弹幕十分热情,内容突然变得十分统一,大片大片地跟云野告白。 【我爱弟弟!!!!!】 【主播给你们,弟弟归我!!!】 【弟弟露个脸吧呜呜呜呜呜!】 云厘一时语塞:“所以是我的粉丝多还是弟弟的粉丝多?” “难怪我账号女粉比较多?” 弹幕又更新了一大片,云厘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 “性别不要限制的这么死。” “我是男的,但我也喜欢弟弟。” “……” “让他开直播间去吧,我要下了。” 紧接着,云厘毫无留恋地关了摄像头。 和云野的通话倒还继续。 看见云厘关了直播,云野也没关掉网页,把电脑晾在一边,单脚蹬了一下地面,电脑椅原地转了个圈。一只腿轻松地搭在另一条腿上,少年靠着椅背,“姐。” 云厘:“干嘛?” “你什么时候回家?” “……” 想起还有回家这一选择,云厘默了许久:“周四吧。” 有了回家的念头,又适逢考试周和冬学期实习时间调整,云厘干脆和方语宁调整了下周的上班时间,凑出了个一周的假期。告知了何佳梦后,便订了周四回西伏的机票。 还未从这次情伤中重振旗鼓,云厘迫切地想回到一个充满安全感的地方。 本科的大学离家不远,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家这么久。 想家的情绪忽然就上来了。 云厘对着行李箱发了会儿呆,吸了吸鼻子。 次日,云厘是被云野的电话叫醒的,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里头传来云野吵闹的声音:“姐!还不起来就来不及啦!” 云厘被吓得浑身一激灵。 她赶忙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去洗漱。在五分钟内,手忙脚乱地完成了刷牙到穿衣的一系列流程。 拿上手机和充电器,云厘拉着箱子就出门了。 出了电梯,云厘看着一片藏青色的天空,后知后觉地想看一眼时间。 6点16分。 很好。 云厘站在原地没动,拨通了云野的电话。嘟、嘟、两声后,云野接了起来。 “你有病吧云野。” “你这一大早的跟我说来不及了。” 电话那头的云野停顿了好一会儿,懵逼地回了句:“什么?”然后接着说,“姐,你赶紧起来收拾东西。” “我收个——”云厘觉得一锤子打在了棉花上,叹了口气“算了。” “回去再收拾你。” 云厘原封不动地又回到了公寓里。 她打开和傅识则的聊天界面,盯着‘老婆’两个字出了神。 云厘斟酌着用词,来来回回输入句子又一字字删掉。 【我回西伏了,给你带一些特产?】 肯定会被拒绝。 【我回西伏了,下周回来。】 他可能并不想知道。 【我不会放弃的。】 噩梦。 想了许久,刚被拒绝,死缠烂打怕是要和林晚音一样的下场,云厘合上手机。还是找机会发一些他会回的信息吧。 - 云厘下飞机时,云永昌已经在机场外等候了。 父女俩自觉地不提之前的矛盾,云永昌板着脸给她拿行李,声音硬邦邦的:“又爱漂亮穿这么少,冻着膝盖了以后要和你老爸一样得风湿的。” 平日里云厘必然要和他拌两句,此刻心里却难得很怀念云永昌的声音。 坐在家里的车上,云厘才有种真实的回家了的感觉。 云厘靠在窗边,看着沿途经过的建筑物。 西伏的人流较南芜少,鲜少有热闹的氛围,但建筑物较新,鳞次栉比,道路平坦宽敞。 西伏科技大学主楼的轮廓逐渐出现在了眼前。 “诶,爸爸。”云厘敏感地坐直身体,“我记得回家这段路不经过西科大的啊?” “暑假的时候就开始修路了。”云永昌单手开车,往右侧看了一眼,“上个月就修好了。” “早该修了。”云永昌不满道,“每次经过都绕一个大圈子,现在修好了。” “正好方便你弟弟以后读大学回家。” (居然是真的...) 经过西科大, 车子再开个十分钟,就到家了。 去EAW探店的时间是八月底,到现在, 有三个月没有回家了。杨芳提前收拾过她的房间, 已经一尘不染。 进了家门, 云厘把行李都丢在一边,径直回到房间, 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家里的狗闻见熟悉的气味,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跟着跳上了云厘的床。 云厘揉了揉狗头, 唤了声:“堆堆。” 堆堆是一条不那么胖的柴犬。云野中考完后,云永昌问他有没有想要的东西,他便说想要一条狗,恰好云厘也爱狗。 云永昌一直不同意, 却在某一天自己带回来了一条小柴犬。 外面传来云永昌的斥责声:“一回家就知道躺床上, 像什么样。” 杨芳拉着他:“人厘厘一回家你就开始骂, 坐多久飞机了,还不能给她休息一下了。” 云厘放开狗, 将手臂举起, 盖住了眼睛。被松开后, 堆堆默认叙旧结束,翻身跳下床。 好吵。 自从被拒后, 云厘一直失眠,突然放松下来,阵阵困意袭来。 等醒来的时候,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云厘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走到了客厅。 往沙发上看了一眼, 少年正躺着玩手机,下巴枕着枕头,对她的出现没什么反应。 云厘:“吃宵夜吗?” 云野头也不抬:“吃。” 云厘也是有点无语,她不在家的时候,每次打电话云野都要问她什么时候回家。这会儿她到了,他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走到厨房,云厘从冰箱里拿出两块手抓饼,在平底锅里倒了点油,放了一块进去。等待的过程中,她拿起手机刷微信。 何佳梦:【云厘~你家在西伏哪里啊?】 云厘看到了消息,就直接回复了:【在新光街道这边。怎么了?】 何佳梦:【是不是离西伏科技大学不远啊?公司安排了人下周去西伏科技大学出差,老板让我安排个助手陪同。】 何佳梦:【我就想起你刚好来西伏了,要不要考虑考虑?算出勤!不够三天也算三天!】 云厘想了一下,下周工作日云野不在,爸妈都去工作,自己一个人呆着也没意思,就应了下来。 【我太爱你了!!!!!】 【我找了好几个人,他们一听说负责人,就都不愿意去。】【但是你应该不讨厌的!】 【应该会很喜欢!!!!】 【巨帅!!!】 “……” 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看到巨帅这两个字,云厘已经能猜到来的人。 从被拒那天至今,也过了好几天。云厘垂下眼睑,出了神。 锅里的油“啪”地一声炸开,她这才想起锅里还没完成的食物。 急忙给手抓饼翻了个面,反过来后,可以看见原先煎的那面已经变成了咖啡色。 不愧是她挑的不粘锅,焦也焦的这么均匀。 云厘用铲子戳了戳,自言自语道:“应该还能给云野吃。” 正好出来接水的云野:“……” “云厘。”云野幽幽道。 云厘吓了一跳,心虚起来:“这不是不能浪费粮食。” 云野面无表情。 她只好服软,慢吞吞说:“这估计也不能吃了,这是迫于无奈的粮食浪费,老天爷会理解我的。” 重新做了两份后,云厘端着两个盘子去云野房间,用脚踢了踢门,“云野,开门。” 把云野那份放在他书桌上,云厘就坐在床边端着吃:“我实习的公司有人过来出差。让我去打下手。” 云野侧头:“什么时候?” “下周一到周二。”云厘吃着东西,含糊地说。 “过来的那个人你认识吗?知道去哪吗?” “就在西科大——” 云野又喊了她几声:“你怎么说到一半不说了。” 云厘支支吾吾地,勉强开口:“过来的人应该也认识。” 云野看她这反应不常见,忽地开口:“你对象?” 云厘摇摇头。 “你喜欢的人?” 云厘又摇摇头,推了一下云野:“你别乱猜了,成年人的事你哪懂。” 何佳梦很快把相关资料发了过来,前些日子西科大新成立了个研究中心,考虑订购一些虚拟现实产品用于研究。如果事成,也算是笔不小的订单。 研究中心由傅识则在的控制学院成立,徐青宋便派了他过来,订的是周六下午的飞机,宣讲时间定在下周一和周二。 何佳梦给她发了几个文件,让她在去西科大之前打印一百份,宣传手册要用质量好一些的铜版纸,家附近的没有合适的打印店。 周六中午,云厘换好衣服,拿上车钥匙就出门了。 云永昌承包了一个小型驾校,日常出门都是开教练车。杨芳的公司又离家比较近,平时出去上班基本都是骑电动车。这会儿云厘回来了,他们便干脆把车放家里让她开,也方便她出门。 云厘驾车到西科大对面的打印店,宣传册第二天才能取,她回到车上,想起何佳梦说的话。 傅识则是今天下午的飞机。 也不知道几点到。 开了个订机票的app,云厘查到下午时段从南芜到西伏的飞机有五六班。在车上发了会呆,她直接点开了去西伏机场的导航。 导航的女声响起:“正在前往西伏机场,全程30公里,预计时长59分钟。” 云厘完全是脑袋一热,就驱车前往。 她没有告诉傅识则这件事情,毕竟她也只是去碰碰运气。 一路上,心里忐忑不安,有好几次都差点违章。 西伏机场的到达口只有一个,不少接机的人在出口处等待。怕错过傅识则,云厘找了个正对着出口的位置站着。 但凡显示屏上出现南芜到港的航班,云厘都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寻找那个身影。 好在等了两三个小时后,她看见傅识则拖着行李箱走了出来,几日不见,他似乎消瘦了些,深邃的眼窝满是疲倦,透漏着疏离,与人群格格不入。 傅识则见到她,步子一顿,随后走到她面前。 云厘故作自然地讲出先前组织好的理由:“佳梦姐和你说了么,宣讲会我给你当助手。今天我过来接你。” 傅识则“嗯”了声。 “走吧。” 他拉着行李箱跟在她身旁。 这次见面并没有云厘想象中的尴尬。 傅识则一如既往的淡漠,走在她身边也不发一言,直到两人到了停车场门口,他忽然说:“我没有告诉何助理航班号。” 云厘:“……” 撒了谎,还被对方发现,云厘面上发热。 好在傅识则也没有进一步深究的意思,放好行李后便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开了门他却没有上车,直接绕到了驾驶位上:“你坐副驾驶,我开车。” 两人上车后,云厘注意到他手上缠着纱布。 “你的手怎么了?” 傅识则垂头看了眼中控台,打开空调,“擦到,不碍事。” 他直接导航到了西科大。 云厘:“不去酒店吗?” 傅识则握方向盘的手一滞。 “不去。” 云厘本想再和他说说话,汽车启动后进入一段长隧道,重复的灯光和路段颇具催眠效果,等她睁眼,车已经停下来了。 车停在僻静的角落,窗外暗沉。 熄火后空调自动关闭,车里的温度降了不少,估计已经停了有一段时间。云厘转过头,傅识则靠着驾驶位玩手机,屏幕的亮度调得很低,再加上停车的区域光线很暗,在这环境中,她一下便睡了很久。 “醒了?” 她还在偷看的时候,傅识则冷不丁开口。 他的视线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云厘也无暇猜测他怎么发现她醒了的,坐直了身体:“到西科大了吗?” “嗯。” 云厘看了眼手机,距离他们离开机场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她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时间:“到西科大后,我在你边上还睡了一个多小时吗?你怎么没喊我?” 傅识则瞥她一眼:“路上堵车。” 语毕,他启动了车子。开出这个角落,再过两三百米便是大路,在校园内开了几分钟,车停在控制学院前。 “你直接回家吧。”傅识则解开安全扣,从后备箱拿出行李,便径直走向控制学院大楼。 闻言,原本跟着他的云厘停下脚步,回到了车上,驾驶位上多了个卡片夹,里面第一张便是傅识则的身份证。 云厘看着这张身份证,照片里的少年对着镜头恣意地笑。她犹豫了下,摸了摸证件上的脸。 感觉自己有点变态,心底又有些满足感。 19940209 他只比她大一个月。云厘打开手机日历,发现傅识则的出生日是那年的除夕。他是在烟花中出生的人。 也应该有如烟花般绚烂的人生。 没再翻看其他卡片,她找了个停车位把车挺好,拿上卡片夹朝着刚才傅识则消失的方向进了门。 给傅识则打了几个电话和发了微信,他都没有回。 云厘不熟悉楼内的布局,便顺着大厅和长廊走。 走了一会儿,她发现,傅识则曾在这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无论是进门的海报,还是主楼大厅播放的宣传视频,都有他的影子。 云厘在一楼兜了几圈,便杵在学院的门口等他,恰好她面前贴着傅识则的海报,她盯着也能打发时间。 西伏昼夜温差大,云厘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件薄外套,学院门口凉风穿堂,她把扣子全部系好,抱着双臂在原处走动取暖。 “同学,请问你是哪个学校的?”突然被人叫住,云厘顿了一下。 闻声看去,迎面走过来一个男生,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云厘没正面回答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是别的学校的。” 眼镜男轻笑一声,说道:“我在这里读了八年了,从大一到博五,没有一个好看的女生,是我不认识的。”语气带着满满的自信。 “……” 他强势地朝云厘的方向展示自己的二维码:“同学,可以留个微信吗?日后好相见。” 云厘有点尴尬,退了一步道:“不了,我有男朋友了。”见男生一副不信的表情,她指着宣传栏里模范学生的照片,说道:“这个人。” “傅识则?”眼镜男子的表情带着怀疑。 没想到对方居然认识,云厘顿时心虚:“怎么了吗?” 她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兴起的胡言乱语。 “不太信。”眼镜男子直白道。 “……” “而且他都休学一年多了,拒绝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 云厘一愣,没反应过来他说傅识则休学的事情。 眼镜男的视线令她不舒服,她无言,转身想直接离开,却刚好看见傅识则从楼上下来,她像看见了救星,连忙小跑过去。 眼镜男原不死心,想再喊住云厘,看见楼梯上那个漠然注视他的人,便顿住了,不可置信地嘟囔了句:“我靠,居然是真的。” 傅识则看起来有些恍惚,双眸不太聚焦。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将视线放到云厘身上。 和刚才离别时见到的相同,云厘穿着驼色长款外套,此刻将扣子全扣上了。微卷的头发垂下来,散落在肩膀上。下身穿着打底裤,两条笔直的腿纤细。 她的头发长长了。 云厘抬眼见到傅识则,眸子眨得明亮,似有点点星光。脸颊被冷风吹得泛红,耳尖也冻得通红。 “你的卡片夹落在车上了,我怕你入住不了酒店,所以在这里等你。” 云厘拿起手机晃了晃,“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了,但是你可能没注意到……” 冷冽的风从领口窜进去,傅识则看着她,问:“你一直在这儿等么?” 云厘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手指蹭了蹭耳尖,说道:“嗯,因为我也不知道你在哪……但也没有等很久,你出来得也不晚。” 她从包里拿出卡片夹,“给你。” 傅识则无声地接过卡片夹,收到口袋里。他提起行李,走到路旁。 “都这么晚了,天气还这么冷。如果你没约人的话——”云厘跟在他身后,直到他停下了,才小声道:“我们要不一起吃晚饭吧?” “……” 傅识则侧头看她,碎发随风浮动,他穿着深色风衣,搭了件白衬衫,冷然得出众,又与蓝调的路灯融为一体,仿佛从一开始便属于夜幕。 云厘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傅识则薄唇轻启,只吐出两个字:“不了。” “噢好……”被直接地拒绝,云厘在原地有局促:“那我开车送你到酒店吧。你拿着行李也不方便。” “谢谢。不用了。”他依旧疏远的语气,拿出手机打车。 云厘盯着他垂眸的模样,墨黑的瞳仁冷淡疏离,浑身上下透露着隔绝的意味。如果说,之前她还曾错误地感受过冷漠的消融,此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彻底多余的。 被拒绝得太多了。 不意外,却多到不知所措。 傅识则看了她一眼,忽然说:“站过来。后边有车。” “噢……” 他的话打断了云厘的思绪。 云厘站到他边上,路灯光线较暗,能看见他脸上被手机屏幕的光线打亮的一角,神态寡淡。 他一直盯着屏幕上等待司机接单的倒计时。云厘在一旁多余得尴尬,也拿出手机,瞄了他的屏幕一眼,看清地址后,打了一辆到他所住酒店的车。 傅识则:“……” 傅识则:“你要跟着?” (借VR) 云厘摆了摆手, 干巴巴地解释:“你不是打不到车么,我帮你一起打……” 见他没吭声,云厘懊恼道:“你别觉得我有其他企图。” 听她的话, 傅识则才注意到, 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看向云厘, 她化了淡妆,身形高挑, 冻得泛红的脸颊削弱了眉眼的英气,像个未毕业的本科生。想起刚才在楼里见到她被男人搭讪,也是合情合理。 手机震了一下, 傅识则低头,程序显示已经有司机接单,距离他两公里,预计五分钟后到达。 瞥了眼云厘的手机屏幕, 还显示着“召唤司机中”。 注意到他的目光, 云厘朝他抬了抬屏幕:“可能现在车比较少, 还没打到。你那边打到了吗?” “……” 傅识则盯着手机屏幕,随意点了几下。 他抬头, 把手机塞回口袋:“打不到车。” 云厘低头看了眼时间:“要不……还是我送你过去?我开了车, 送你回去只需要十几分钟的事。” “现在很晚了, 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早点回去。”云厘的声音不大,怕再次被拒绝, 说这话的时候她也没直视傅识则。 傅识则安静地看了她一眼,没再拒绝:“嗯。” 原先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他却松了口, 云厘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她走在前边:“车在这。” 云厘开车, 酒店离西科大二十分钟车程,上高速后出了匝道再过三千米便到了。 想起他此行的目的,云厘问:“你这次有带VR设备吗?” 傅识则用鼻音轻应了声。 云厘公事公办道:“我给EAW做的那条宣传短片,我想让我弟弟入镜,他的人气还蛮高的。明天我可以借用那个设备吗?” 她语气轻松地补充:“就待会儿我放你下车的时候,你给我就行,后天我带到西科大。明天你不用过来的。” 傅识则:“只带了全身追踪的设备,你不会操作。” 恰好到了酒店附近,云厘的注意力集中在两侧的停车位上,匆匆应道:“那算了,周一见。” “……” 解了车锁,她转头看傅识则。他安静地靠着座椅,路侧灯杆的阴影落在脸上。 “明天几点?” “啊?”云厘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后连忙改口道:“十点可以吗?在新光小区,我可以过来接你,或者你到了和我说。” 傅识则偏头,没怎么思考:“我自己过去。” …… 刚进家门,云厘便听到堆堆在云野房间内疯狂地抓门。她敲敲门,云野没应,门却上着锁。 云厘趴到床上,回想今天的事情。 似乎私底下约他见面,他不会同意;但如果和工作有关,他应该也不排斥和她见面。 还有那个眼镜男说的,傅识则休学了。 这个词对于云厘而言十分遥远,总觉得属于那些学业不佳或身体不佳需要居家休息的人,可傅识则也找了份EAW的工作。 不知道他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变得如此孤僻寡言。 云厘的思绪没被这件事占据太久,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重新获得所有的荣耀。 听到电视声,云厘到客厅倒水。云野躺在沙发上,撑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我在家待了一整天。” 云厘:“哦。” 云野没说话。 云厘自顾自地回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她又走了出来,像想起了什么,难以置信地开口道:“你不会是在说我没陪你吧。” 云野:“……” 云野臭着脸:“没有。” “哦,那就好。” “……” 云厘走到沙发旁坐下,“今天我找同事借了VR,明天他带过来,给你玩。” “什么样的?”云野的表情稍微好看了点,“特地借给我的?” 云厘懒得跟他解释:“反正挺好玩的。” 隔日杨芳和云永昌都不在家。云厘七点起床收拾屋子,顺便到外头买了些新鲜草莓。 周日云野一般起得比较晚,云厘敲着他的房门:“云野,云野。” 咚咚咚。 没有回应。 咚咚咚。 云厘继续敲:“云野,云野。” 听见里面应了一声,她才开门进去。 云野眯着眼侧躺着,被子夹在腿间,柔顺的头发因为静电都蓬了起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云厘:“你干嘛?” 云厘拿起扫把就开始扫地,回道:“你起得还挺早,现在才七点多。” “……” 云野皱眉:“刚刚谁敲在我门?” 云厘很理直气壮:“我啊!”同样也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干嘛?” “……” 云野倒头继续睡,喊了一句:“求求你。” “下次直接进来杀了我。” 云厘弯弯唇角,扯扯云野的被子:“我同事待会来了,你起来收拾下自己,等下记得礼貌一点。” 云野用枕头盖住头,闷闷不乐:“云厘,你同事是男的还是女的。” 云厘扫地的动作一顿:“问这个干嘛?” “如果是男的,求求他赶紧把你收了。”云野被吵醒,心情暴躁,“真不行女的也行。” 吃完早餐,云厘套了件厚外套,下楼去扔垃圾。把垃圾丢进垃圾桶,云厘在旁边的洗手池洗洗手,远远地瞧见亭子里坐了个人。 云厘一眼就认了出来,拖着脚步走了过去。她把手插在外套兜里:“傅识则。” 傅识则抬头看向她。 “你怎么不上楼,外面这么冷。”云厘开口:“还有,你不是刚感冒过吗?” 傅识则:“还没到十点。” “......” “可以抽会儿烟。” “……” 云厘:“你先跟我上去吧,没关系的。” 进门后,云厘拿了双拖鞋给傅识则换上,和他沟通了下待会玩游戏的场所。 听到动静,云野打开房门,堆堆摇着尾巴直冲向傅识则,在他跟前打转,傅识则原本在拿设备,见状用手拍了拍堆堆的头。 看着客厅多出来的一人一狗,云厘看了看堆堆,看了看云野,说道:“你们反应还挺一致。” 云野:“……” 云野穿着居家的针织长袖和休闲裤,有些不好意思,“哥哥你好,我是云野。” 傅识则起身回应:“你好,我叫傅识则。” “姐——”云野忽地一愣,呆站在原地,手举在空中喊道:“这不是你高中贴墙上那照片的人吗?” “你怎么追了人家这么多——” 与此同时,云厘的声音骤然放大:“云野!!!” 云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了,挠了挠头,走到沙发旁边坐下了,堆堆也从傅识则脚边转移到了云野处。 气氛一度凝重。 “你认错人了。”傅识则先开的口,“我和她只认识了三个月。” 注意到云厘不善的眼神,云野缩了缩肩膀,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他憋了口气,主动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好像认错人了,仔细一看又完全不一样。” 云厘的视线像刀片一样掠过。 “而且我姐也没有追过人。”云野信誓旦旦。 “……” 见云厘始终不悦,云野没敢多待,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又起身道:“我去给你装杯水。” 觉得云野是个废物,云厘跟着他进了厨房,想把他赶走。 云厘:“给我吧,你快回房间去吧,这里没你的事。” 云野压低声音问道:“这我未来姐夫?” 云厘怒火中烧,给了云野一掌:“瞎说什么呢?快点滚。” 云野只好作罢,灰溜溜地走出厨房,回了房间。 经过客厅,他朝傅识则摆了摆手:“哥哥,我先回房去学习了。” 傅识则点了点头。 云野回房后,傅识则才将红外记录仪取出架起来,将两台VR设备取出,刚打算问云厘wifi和密码,第二个弹出来的就是‘云野别连’。 “……” “wifi密码。” 云厘:“密码是wifi名字的拼音,全小写。” 云厘见他偶尔会将手放在腹部,迟疑道:“你吃早饭了吗?” 傅识则应付地嗯了声。 过了十来分钟,傅识则把设备安装好,坐回沙发上。留意到电视桌上有张合照,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应该是高中阶段的云厘,笑容青涩地搂着云野。 等云厘喊他的时候,他才回过神,坐回到沙发上。 茶几上多了份吐司和杯咖啡,他也没客气,慢慢地吃了两口。 见他没拒绝,云厘暗自松了口气,他抬眼看她,语气随意:“什么照片?” “……” 云厘此刻只想摁着云野揍一顿。 “你别知道了。”云厘低声说了句,连忙冲到冰箱前拿出草莓,满脑子乱七八糟的。 云厘郁闷地摘掉草莓上的草,只当做是云野一个个扔到垃圾桶里。洗净后装好盘放到傅识则面前。 “刚刚洗的,你吃一些。” 傅识则将盘子推开:“不吃了。” “……” 他的表情与平日无二,平静无澜的眸子却有些冷漠。 明明刚才还愿意吃她准备的早饭。 见状,云厘拿了张小板凳坐他对面,低垂着眼,自己拿了一个吃。拿第二个的时候,她在盘子里瞅了瞅,找到今早她在小摊上特意挑的形状。 垫了张纸,不动声色地将这个草莓放在傅识则面前。 爱心形的。 云厘自己又从盘子里拿了个慢慢地吃着,宛若此事没有发生。 “……” 傅识则视线落在草莓上,草莓颜色深红,散发着勾人的光泽。 室内没有开空调,他却觉得室内比室外闷热许多,他往后靠,将外套的扣子解开。 空气似乎僵滞。 云厘听见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酝酿了许久,才低声喃喃道:“其实那是你的照片,我高一的时候看见的。” “如果你没有出现的话,我已经忘记你了。” “谁让你又出现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别的方向,耳尖发红,似是很难为情。 傅识则原本在脱外套,闻言,动作一滞。 云厘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云野打开了门,她像做贼般,几乎本能性地倏然起身,不自然地说道,“云野,可以玩了,这个哥哥已经装好设备了。” 她低着头去把录像打开。 也许是因为紧张,云厘语速飞快:“我们俩先联机玩一会,等下我再单独玩一会。” 云野没反应过来:“姐,你说慢点。” 云厘深吸一口气,放慢了语速重复一遍。 傅识则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给他们俩带上设备,按照和云厘事先说好的开了个恐怖游戏,两个人的游戏画面会投到云厘的笔记本上。 他靠着墙,看着两个人紧绷着身体进入游戏。一开始两人间隔了一两米,没过多久云野就靠到了云厘旁边。 云野:“我靠,云厘,这个有点可怕。”云厘:“云野你去前面。” 云野:“我不要。你是姐姐,你去前面。” 云厘:“求你了云野。” 云野:“求你了云厘。” “……” 傅识则坐回到沙发上,视线中又出现了那颗爱心形状的草莓,似禁忌之物发出召唤。 他转身看了眼云厘和云野,两人还沉浸在游戏中。 心里滋生一种令人疑惑的渴望,试图打破此刻的平衡。 他拿起草莓,慢慢地咬了一口。 两人玩完第一关的时候只过去了十分钟,傅识则先给云野摘了设备,口头上指引云厘打开第二个游戏,再录一小段今天的任务就大功告成。 等云厘开始游戏后,傅识则朝云野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吃点草莓。” (你下车吧...) 家里的沙发是L型的, 云野坐到傅识则旁边的沙发上,啃着他给的草莓,偷瞟了他几眼。 看似平静无澜, 对外界漠不关心, 墨黑的瞳仁却透着冷峻锐利。他没有借力, 整个人靠着沙发,支着脸盯着云厘的方向。 诶, 当自己姐夫也不错。 云野还在偷看和偷吃之间切换,傅识则忽然问他:“偷看什么?” “……” “没有。”他一急直接吃了几个草莓,怕被云厘打又往她那边瞅了几眼, 才小心问道:“哥哥,你是西科大的吗?” “嗯。” 傅识则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哦我姐提过。”云野找了个理由,他基本确定了傅识则就是高中时候云厘贴墙上的人,想了想又继续道, “哥哥, 你刚才别听我乱说, 我姐她没追过人,不然按照她的性格, 那人到火星了她也会追过去。” “……” “去过西科大么?”傅识则给云野递了个草莓。 “谢谢哥哥。”云野乖巧道, 傅识则看起来比刚才温润了许多, 他把草莓吃掉,想了想, “我姐载我去过几次。” “去参观?”傅识则又递了个草莓。 “不是……谢谢哥哥。”云野再次接过,“我姐说那有她朋友,说她去找人, 我就和她在那看书。” 傅识则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和他继续聊了聊报考西科大和专业方向的事情 云厘那边的游戏进入尾声, 傅识则往云野的方向又推了推草莓盘,“再吃点。” 眼见云厘要过来了,两人不再有独处的时间,云野连忙道:“哥哥,我姐是一个很好的人。” “嗯。” “她真的很好。” “嗯。” “你觉得她好不好?” “……” 云野不会藏心事,这会儿感觉自己用意太明显,吃了个草莓掩饰自己的窘迫。 傅识则没说什么,两姐弟容貌有几分相似,发窘时神态近乎一样。 云厘摘下眼镜的时候,见到傅识则和云野坐在沙发上聊天,他的神态看起来比平时温和平静许多,像个大哥哥,而云野的神情就像个未开化的少年懵懵然。 想起傅正初喝醉酒时说的话,云厘心里只划过四个字—— 不!可!能!吧! 我靠。 家贼难防。 “云野,你不是说作业很多么。”云厘一把拉住云野的手腕,将他往房间拽。 关上门后,云野见到云厘的表情,一阵发憷:“我什么都没说!!我都在给你说好话!”云厘不吱声。 云野怕了:“真的,我向天发誓。” 云厘瞅他:“云野,你喜欢女的吧?” “……” 云野理解了她的含义,恼火道:“云厘你有病。” 云厘回到客厅的时候,傅识则已经在收拾设备了。她看了一眼茶几,纸张上已经空空如也。云厘愣了下:“你吃草莓了吗?” 傅识则将眼镜关机,支架全部收回到袋子,才缓缓应道:“没有。” 云厘冲回到云野的房间,小声道:“你把我草莓吃了?” “我不能吃吗?”云野一脸懵逼。 云厘:“不是!我还放了个在桌上。” 云野:“我也不知道是哪个,那个哥哥给我递了好多。” “……” 云厘瞪了他一眼:“我要被你气死了,剩下的你都别吃了。” 云野无语:“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都知道让你弟吃草莓,云厘你都当了十六年姐姐了怎么没点自觉。” 想起自己那个爱心草莓,云厘只觉得心痛得不行。筹划了一晚上的计划就这么泡汤了,她原本还想让傅识则带盒草莓回去,最上方就摆着这个爱心状的。 没再搭理云野,她回到客厅,傅识则已经收拾妥当,换好鞋站在门口处。没预计他这么快要离开,云厘带上房间的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要走了么。” “嗯。” 云野在房间里听到云厘的问话,打开房门,只探出个脑袋:“姐,你送一下哥哥吧。”他又歪歪脑袋:“不然不礼貌。” 云厘拿上了车钥匙,将鞋子一提,拿了件外套便跟上傅识则。两人进电梯后,她按了地下一层,想起在客厅那被云野打破的旖旎,云厘顿时有些紧张,不自觉地捏着袖子。 家里的车位就在电梯附近,云厘上车后便扣紧安全带,降下车窗透气。 傅识则站在副驾驶外,迟迟没有上车。 他单手撑着车门,从云厘的角度只能隐约看见他弓起身子,苍白的下巴抵在车窗前。 云厘以为是车门没解锁,探过去给他开了门。 门一开傅识则便弯身进来,踉跄地撞到座位上,云厘探出的身体还未收回,烟草气息迎面而来,触碰到他的一刹,云厘触电般往后一靠,屏着气不敢说话。 她握紧方向盘,只敢将视线放在停车场内两侧路况上。 身侧,过了片刻,傅识则才低声道:“抱歉。” 察觉到他的声音不太对劲,云厘转头,见到傅识则皱着眉,手呈抓握状摁着腹部,身体紧绷地弓起来。 “你很难受吗?”云厘还在开车,不知所措,刚出车库便靠边停下车。 傅识则背靠着座椅,额上出了密密的汗,身体已经蜷起来,手上的青筋明显,紧抓着腹部那一块。他本身面色就苍白,此刻更是毫无血色。 “是胃不舒服吗?”云厘慌乱地去拿手机,却没拿稳掉到傅识则身上,“我打120,我、我有车,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不用。”傅识则握住她探过来摸手机的手,“习惯了,过一会儿就好。” 语落,他却没松开云厘的手。 云厘不敢轻举妄动,屏住呼吸,等待傅识则的动作。 分秒无边际般的漫长。 慢慢地,他眉头逐渐舒展,绷紧的肌肉也跟着放松下来。 他睁开双眼,眼神中满是疲倦。 云厘见状:“你好点了吗?” “嗯。” “那我现在送你去医院可以吗?”云厘小心翼翼问道。 “回酒店。我睡一会。” 傅识则没再多言。 将他送到酒店之后,云厘满腹心事地开车回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她摁住自己发颤的手,忧心忡忡地走到厨房。 杨芳和云永昌已经到家了,正在准备晚餐。 云野见她回来了,凑到她跟前:“今天那个哥哥还挺帅的。” 云厘思绪都在傅识则胃疼的事情上,心不在焉地应道:“嗯,然后呢。” “长得也高,气质也好。” 云厘:“你想说什么?” “云厘,你怎么突然带了个男生回家?”云野双眸明澈,挑衅地盯着云厘。 “……” 云厘不想理他。 云野八卦地凑到她边上:“我肯定没认错人,我这个哥哥就是你墙上贴的那个。而且他也告诉我他是西科大的。” “……” “今天你洗草莓的时候,那个哥哥一直在看你,我房门开着,他没注意到我。” “你追了这么多年了,终于守得云开了?” 云厘忍不了了:“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没搭理云野成堆的问题,云厘将菜端到餐桌上。云永昌已经坐下,看起来心情不佳,先埋怨了下驾校的事情,随即重心转移到云野的学业上。 云厘想着刚才云野说的话,心不在焉地应着。 “你今天让云野帮你拍视频了?” 云厘没否认:“嗯。” 云野赶紧用脚踢了她一下。 “你弟刚分到尖子班,”云永昌沉声道:“你自己成绩不好就算了,别来祸害你弟。” 杨芳不满道:“厘厘难得回来一趟,能不能少说两句。” 云永昌:“让你别去南芜读研,你来个先斩后奏,现在回来拍视频也要找弟弟帮忙,真当是靠自己养活自己了?” 云厘默默地扒了两口饭。 云野忍不住反驳:“爸,我就入了个镜,别的什么也没做,而且也没耽误我学习。” 云永昌瞪了他一眼:“你也闭嘴。” “啪。” 云厘用力把筷子放下。 “我吃饱了,出去散步。” 她起身拎起外套就往外走。 和云厘想的一样,家里的和平时光总是非常短暂。她开始后悔在家里待一周的决定,想象接下来几天在餐桌上的僵局,她只觉得窒息得想要逃离。 漫无目的地将车驶上街头,开到市中心后,周围都是熟悉的街道和商铺,在红绿灯前发呆的时候,云厘甚至能记得大概的时长。 不知不觉红了眼睛。 云永昌总以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爱着孩子。他无非是在埋怨云厘擅自到南芜读研的事情,却要进一步将她贬低得一无是处,以为通过这种方式对她施予压力,她便会认错和退让。 云厘捏紧了方向盘,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开到了傅识则的酒店附近。 找了个路口停下,她给傅识则发信息:【你吃晚饭了吗?】 云厘脑袋放空,继续编辑信息:【你那儿附近有家鱼粥很出名,比较养胃,要不我们一起去吃?】 不用等到回复,云厘也猜得到他的拒绝,直接开车到店打包了一份招牌。 手机震了。 老婆:【不了。】 果然。 开车回到酒店附近,云厘找了个路侧的位置停好,拎着鱼粥到酒店大堂坐着,手机来回编辑了好几条信息,她都没发出去。 怕又被拒绝。 云厘盯着手上这份粥,嘀咕道:“拿你怎么办呢?” 犹豫了许久,她走到前台,让前台帮忙送到傅识则的房间。前台上楼后,她坐回到大堂的公共沙发上,心里抱着他会下来见一面的侥幸。 他不在。 前台将保温袋递还给云厘,她失魂落魄地拎着回到车里,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盯着手上那个保温袋,上面还印着花花绿绿的海鲜图案,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温度。 没有见到他。 云厘意识到,自己此行也并非因为她觉得傅识则没吃晚饭,伤了胃。她受了伤,所以想见到他,想要他在身边。 一想到回去就要面对云永昌那张脸,云厘宁可在车里过一夜。 在车里刷了好一会儿手机,云野发来信息:【[红包]别不开心】 云厘:【我只收200的红包。】 云野:【[红包]别不开心】 云厘笑了声,打开两个红包,云野一开始发的是52块钱,次发的是200块钱,其他内容都和第一个红包的相同。 云野:【???第一个还我。】 云厘:【哦。】 十分钟后。 云野:【你还没还我。】 云厘:【哦。】 云野:【……】 原本糟糕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云厘打开相册,里面装满了她和云野的照片,翻了许久。 她去摸了下,副驾驶上的那份粥已经凉了。她想到,她还有云野,从小陪伴着长大的弟弟。 那傅识则呢。 她回想起上次看见他的微信界面,除了林晚音未读的一百多条信息以外,其他人的信息几乎都是一周以前的。 云厘意识到,傅识则可能一直都是一个人。 在车里待了快一个小时,有人轻叩车窗,云厘晃过神,侧头看去。傅识则拿着罐装啤酒,轻轻敲着车窗。 云厘急忙摇下车窗:“你怎么在这?” 傅识则晃了晃易拉罐:“买东西。” 他迈步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钻了进来,随手将座位上的保温袋拎到一旁。见上面显眼地印着‘鱼粥坊’三个大字,他思索了下,问:“给我的?” 进门的时候塑料袋里的几罐啤酒嗑着作响。 “嗯……应该凉了,不吃了。”云厘慢慢道:“不过你中午胃疼,晚上还买了……”她垂眸瞟了眼他那塑料袋里的啤酒,“五听啤酒,应该也用不着喝粥。” 云厘平日里和傅识则说话都温吞柔软,此刻却带了点赌气状的嘲讽。 她不懂得怎么朝傅识则发脾气,也不知道自己有没这个权力,干脆将脸别开,看着窗外。 “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追你,你下车吧。” 傅识则刚坐下,旁边的人蓦地就要赶他下车,他怔了怔,看了云厘几眼,她甚至连头都没扭过来,像是在生闷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云厘恶劣的语气吓到,傅识则自觉地把手上的啤酒收回袋子里。下车后,他将啤酒连袋子直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随后他又坐回副驾,将保温袋拿过来拆开。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这是我的位置...) 彻底冷静下来的云厘回想自己刚才的话, 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便支吾道:“我没想凶你。” “嗯。” 傅识则没有在意。 云厘暗自松了口气,想起方才他利落地扔掉啤酒的模样, 她咬了咬唇, 试探性地问道:“你扔啤酒, 是因为我……生气了吗?” 她留意着傅识则脸上的神情,他把勺子放碗里, 没有否认:“可能被吓到了吧。” 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没有多余的表情,就连抬眼看她的时候, 双眸都干净得读不出其他含义。 似乎也不是她想象的那样,他没有别的意思。 坐了会,云厘想起他今天中午胃疼的模样,忍不住轻声说道:“我不想过多干涉你的生活, 但是你的胃不好, 喝酒很伤胃的。” “如果你心情不好, 可以和朋友说,如果你没有朋友, 我可以勉强当你的朋友……” 傅识则:“你看起来不太勉强。” 云厘干脆而直接:“那我想当的不是朋友。” “……” 也不知道为什么, 被傅识则那么果断无情地拒绝后, 云厘说起话来反而有些放飞自我。 她这么说话的时候,傅识则并没有生气。 两个人在一块待久了, 她也不必像刚认识时凡事小心翼翼。 云厘:“你怎么坐车上来了。” 傅识则:“说下明天的事儿。” 一听是工作的事,云厘收起了其余的心思:“你说。” 傅识则将东西收拾干净,便坐在一旁玩2048, 草率地交代了下明天的流程。 云厘盯着他的侧脸,他自若地在手机上点击滑动, 玩了一会才客气道:“我坐一会儿,不能中途退出。” “喔,不着急的,我现在没什么事情。” 傅识则没有问她为什么在他住的酒店前方,他不是傻子,更何况云厘也完全不隐藏自己的动机和目的。 在车上玩了一个多小时2048,两人简单地聊了聊天,傅识则便下了车。 回家后,云厘给傅识则发了条微信报平安,对面没过几分钟便回了,屏幕上只有一个简单的‘嗯’字,也足以令她窃喜。 翌日,云厘提前了四十分钟开车抵达西科大对面的打印店取了宣传册,将车停在了控制学院内,便提着册子走到一楼边角的咖啡厅。 云厘在前台点好餐品,挑了个靠外的位置坐下。 举办会议的教室在咖啡厅隔壁,离会议还有一刻钟,陆续有教师和学生到咖啡厅里,云厘翘首以盼,见到傅识则跟在人群后进了门,便朝他招了招手。 傅识则走了过来。 云厘将旁边的椅子稍微往外拉:“你待会要不坐这里?” 傅识则没直接回答:“我去点单。” 云厘的视线追随着傅识则,他停在点单处,在那站了一会便有四五个年长的人过去和他聊天,几人看似认识了许久。 “Hi,又见面了。” 似曾相识的声音,云厘抬头,看见了前天见过的眼镜男,他自来熟地将包挂在椅背上,拉开椅子坐下。 云厘:“……这个位置有人了。” “现在不是还没有呢嘛!”眼镜男似乎认为云厘的话是说辞,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加我的微信?” 云厘摇摇头:“不了。” 被拒绝了,眼镜男也没放心上:“虽然你说是傅识则的女朋友,但是吧,学院的人都知道他是个gay,你是个漂亮的女孩,不要被骗了。” 云厘:“......” “我在西科大呆了八年,知道不少傅识则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以后可以经常见面。” 这人来者不善,云厘本来不打算过多纠缠。但他刚才的话打在了她心坎上,她几乎没有获取傅识则以往信息的机会。 眼镜男见她迟疑了,便掏出自己的手机:“你扫我。” 云厘还在犹豫,傅识则拿着餐盘走了过来,站在眼镜男旁边,面无表情道:“这是我的座位。” 眼镜男没再继续掰扯,反应迅速地站起来让出座位,朝傅识则客气地点点头:“傅师兄你好,我是陈厉荣,是史老师和向老师的联合培养博士。” “……” 这人,他妈的,变脸也太快了。 陈厉荣表现得非常圆滑,客套地恭维了傅识则两句后,盯着这张桌子上的最后一个座位:“这儿还有个位置,傅师兄你看我坐这儿……” 傅识则将那张多余的椅子往外一拉,直接推到隔壁桌旁。 他漠然地坐下,拆开吐司袋,宛若旁边的人不存在。 云厘到了教室以后,傅识则给她指了指放在门口的一箱水,让她给每个座位放一瓶。以及把打印的材料每个位置放一份。 把教室布置好之后,云厘手头终于闲下来。 挣扎许久,她走到傅识则跟前:“明天就结束了,你定了几号回去的票啊?” “周三。”傅识则没打算隐瞒。 “我也定好了,定了周四的。”云厘开了瓶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定的几点的啊?” 傅识则垂眸,根据记忆里的信息说了个具体的时间:“六点一十五分。” “哦。这边离机场比较远,要不到时候我送你过去?” “……”傅识则用眼神表示了拒绝。 等傅识则上台宣讲后,云厘坐在最后一排,偷偷用订票软件搜索周三18:15回南芜的飞机。比较幸运的是,那个时间点恰好只有一班飞机,不用担心定的不是一个航班。 见经济舱只剩最后一张,云厘立刻下了单。 订好了机票,云厘做贼心虚地抬头,傅识则还在和前排人员介绍这几款vr设备的追踪精度。 她点开了相机,趁傅识则没留意这边,偷偷拍了张照。 “为实现精确追踪,这款虚拟现实产品使用了实时差分GPS技术……” 云厘不太理解傅识则现在介绍的内容,却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听。介绍的全过程,他轻松自在,语言流畅,即便是到生僻的学术词汇,他也保持的从一而终的自如。 这就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旁边的椅子响了下,云厘回过头,发现又是那个眼镜男,她吓了一跳,往旁边挪了一格。 台上,傅识则骤然卡顿了一下。 他继续:“户内户外的体感定位……” 陈厉荣毫不自觉,又往云厘的方向挪了一个位置。 傅识则的视线移到教室最后一排,好几秒的时间,他说不出话。 此时陈厉荣给云厘看了张照片,这张照片是从走廊对面拍的,傅识则和另外一个男生趴在栏杆上,两人手里都拎着杯奶茶,看似在聊天。 云厘还想进一步看清楚,陈厉荣又切换到了他的微信二维码。进退两难,云厘还是加了他。 “不好意思,记不太清产品明细,我取一下资料。” 傅识则状若无事地走下台,径直走到最后一排,抬眸和陈厉容视线接触时刻,停留在他身上好几秒。 他伸手拿走云厘桌上那本宣传册,手拨到云厘身上,她因此又往隔壁坐了一格。 宣传册碰到了陈厉荣,傅识则低了低眼,等了好一会,语调漠然:“不好意思。” 等傅识则回到台上,云厘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陈厉荣没有再坚持坐在她旁边,而是起身换了个座位。 会议结束后,教室内留了几个教授和学生,中间一个头发半花的老教授走到傅识则面前,在他耳边说了很多话,最后拍了拍他肩膀。 他也无不耐,全程都安静地听着。 收拾好多余的宣传册,云厘便跟着傅识则出了门,他双手插兜,行走的步调 “刚才那位是你的导师吗?史、史向哲?” “嗯。” “那刚才那个戴眼镜的人,他是不是你的师弟……” 云厘不确定陈厉荣的话有几分可信,如果他是傅识则的师弟,那应该不至于太离谱。 云厘不想下次被拒绝的理由,是傅识则来一句:我喜欢男的。 听到她的问话,傅识则停下脚步,冷着张脸掏出手机打车:“我走了。” 这次立刻有人接单,车就在西科大内,不一会儿便到控制学院的门口,云厘见他打开车门,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 “你等会。” 云厘失落的小情绪没维持多久,她往傅识则手里再塞了本宣传册,红着脸后退了一步,等他上车。 傅识则心情不佳,上车后直接扣上安全带,冷着脸将宣传册扔包里。 半晌。 他又把那个宣传册拿出来,打开,里面放着个折纸的月亮,表面抚得平整,附着张便利贴—— “见到你,我就好像见到了月亮。” …… 周二晚上,云厘事先收拾带回南芜的行李,她坐在地毯上,裹着毛绒睡袍,边看着手机备忘录,边核对着行李箱里的东西。冷不丁被这风一吹,她停下动作,抬头。 窗户又开了。 房门在此时传来轻叩声。 安静三秒。把手下压,门被打开一条缝。云厘看了过去,不出所料地瞧见家里唯一一个进她房间会敲门的生物。 少年眉目清澈,笑出颗跟她同款的虎牙。一看就知道是带了目的性来的。 哪知出师不利,话没出口就被兜头盖脸的风挡回去。云野俊脸有了瞬间的扭曲,冷到跳脚,青涩的尾音炸开:“我靠,云厘你房间怎么这么冷!” 云厘继续收拾:“帮我把窗关了。” 云野十分听话,连跳带窜地过去把窗户合上。他试了两次,没扣上,纳闷道:“云厘,你窗户坏了吗?” “好像是,”云厘说,“合不上,风一吹就开了。” 云野点点头,没太在意。坐到她床上,他欲言又止,没多久就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又坐下。 又站起来。 坐下。 站起来,再走两步。 像屁股长了刺。 因他的举动分心,云厘关切道:“长痔疮了?” 云野炸毛:“不是!” “不是就行。”云厘思考了下,安抚般地说,“你这个年龄,成天坐在位置上学习,得这毛病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以后多出去走走,多喝点水,别吃太多热气的东西——” 云野打断她:“我没长!!” “我知道呀。”云厘笑了下,丝毫不受干扰,继续说,“你这几天就正常上厕所,如果实在不行,也别逼迫自己上厕所。” “……” “先观察下情况,不行咱再上医院。” 很快,云野锁上房门,整出一副秘密会谈的模样。 云厘动作稍顿,默不作声地把放在最上方的钱包塞到衣服下边,先声夺人:“别想了,我没钱。” “……”云野刚做完心理建设,被这话梗了回去,“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哦,是姐姐小人之心了,”云厘提醒,“你还欠我三百零两块五毛钱,记得不?” “我刚给你发了252……”云野深吸口气,抱着有求于人的态度没跟她吵,甚至一直作为欠钱是大爷的那一方,他还主动掏出手机,给她发了个红包。 “喏,还你。” 云厘觉得稀罕,犹疑点开。看到屏幕上的两块五,她唇角抽了下,火都来了:“你这叫还了?” “那我没钱嘛,只能分期付款。”云野理直气壮,“接下来每个月我固定1号还你两块五,迟早能还清。” 云厘算了下:“三百块你要还五十年?” 云野正想应下,又怕惹怒了她,只好勉强地说:“也不一定,等我以后经济条件宽松了,一次性付清也不是不行。” “行了,”云厘想早点收拾好行李,“你有什么事?” 云野又开始来回踱步。 云厘不耐:“快点。” 云野这才吞吞吐吐开口道:“我想让你帮我带个东西给人。” “给谁?我明天就回南芜了。” 云野为难地解释道:“我同学,她哥哥从南理工毕业后留南芜工作了,就全家一起搬过去了。” 云厘觉得麻烦,直接拒绝:“哦,你寄快递。” “东西是我粘好的,寄过去怕散架了。”云野语气讨好,连称呼都换了,“姐,拜托你了。” 云厘没再推脱,反而问道:“男的女的?” “……” 云野小声回答:“是女生。” 云厘狐疑地瞅他:“你早恋?” 云野这下说不出话了,憋了好一会儿,勉强说道:“没有,就是很好的朋友,但是你别跟爸妈说,不然咱爸得打死我。” 云厘思考了会,依旧拒绝:“那我要和她见面吗?我不想去。” “求你了云厘。”云野急了,“我熬了好几个晚上才做好的,她马上过生日了,我之前答应过要送她礼物的。” 云野愣头青的模样让云厘想起了追傅识则的自己,她勉强点头:“行吧,你把东西给我。” 云野眉眼弯起,惊喜道:“真的?”而后立刻溜回房间,又快速溜回来,给了云厘一个已经包好的小盒子,叮嘱道:“这面朝上,千万不要晃坏了。” 云厘拍了拍桌子:“放这。” 云野不放心:“你要手把手交给她。” “……” 云厘难得觉得云野这么墨迹:“好。” 送走云野,云厘好奇地端详着盒子。 盒子用粉色的磨砂纸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听了云野的絮絮叨叨,她也不敢尝试晃盒子。 转了个方向,云厘看见盒子背面写着隽秀的四个字—— “给尹云祎” - 第二天下午,云永昌主动提出要送云厘到机场。云厘想早点到,两人便提前出了门。 一路上,父女俩一直没说话,临近机场,云永昌才念叨道:“在南芜要自己照顾自己,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知道了。” 云厘心情复杂。下车后,她低声说了一句“我走了”,便匆匆进了航站楼。 航空公司在航站楼的F排值机,云厘找了个位置坐下,现在离起飞还有两个小时,她等了四十多分钟,见到傅识则拉着行李箱进门,四处搜索了会便朝F排的第一个窗口走去。 云厘腾地跳起来,快走到第一个窗口的黄线外,傅识则值机后,转身便见到云厘不太自然地笑着。 云厘说出事先编好的理由:“我定的航班取消了,所以我改成了今天的飞机。能等我一下吗?我也去值机。” 他似乎也不意外,拉着行李到人群外等她。 “刚才那位先生,他叫傅识则,是我朋友。我可以和他坐一块吗?”云厘取出自己的证件。 值机柜台的工作人员有些怀疑,但也没说太多:“那位先生乘坐的是商务舱,您的是经济舱。”“……” 云厘的唇角抽了抽,她记得公司只有经济舱可以报销啊。 心里滴着血,云厘问:“那升舱呢……” (困电梯) 升舱五百元, 在云厘的承受范围内。 一掷千金换来和傅识则多待两个小时,云厘感觉自己被抽了魂魄。 心里淌着血往外走,云厘看见傅识则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气质引人注目, 在等她。 云厘意识到, 其实也挺值得的。 进到候机区,两人去买了咖啡, 在登机口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傅识则将风衣的帽子一套,腰靠着椅背,低着头。 感觉他在睡觉, 云厘也没吵他。 自顾自地玩起了手机。 隔了几分钟,云厘把手机屏幕熄灭。 把手机放在腿上,蹑手蹑脚地调整角度,通过反光偷看傅识则。 屏幕中的人忽地看了过来。 云厘呼吸一滞, 收回手机, 假装无事发生。 傅识则:“你看得见的话, 我也能看见。”声音有些低哑。 她到底是为什么觉得傅识则不会拆台。 云厘辩解道:“我想想看看你有没有在睡觉。” “没有。”回复很干脆。 傅识则没打算继续睡觉,云厘打开E站给他放了几个视频, 他不甚上心地应着。两人靠得近, 云厘想起前几天给他准备的小惊喜, 咬着下唇问:“你有看见我给你塞的那个东西吗?” 见傅识则没什么表情,她有点不详的预感:“就是有个月亮然后我还塞了张便利贴。” “写了什么?”傅识则垂着眼喝咖啡, 看不出在想什么,见云厘迟迟不语,他又抬眼, “说说看。” “……” 云厘焦急得想原地跺脚,她问:“宣传册你扔了吗?” 傅识则:“扔了。” “算了......”云厘懊恼地刷着手机, 鞋跟一下下地靠在地上。 登机后,云厘也如愿以偿地坐在傅识则旁边。 飞机遇到气流连续颠簸,广播里乘务员说了好几次话,云厘的右耳由于气压原因,听不清广播里的声音。 云厘看见机舱外深灰厚重的云层,电闪雷鸣仿若直接落在机上,闪烁的时候惊得她闭眼。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次坐飞机,她没有买航意险。 云厘坐立不安,再加上听不清广播里的声音,她瞅了窗外一眼,还是犹豫着戳了戳傅识则的手臂。 傅识则动了动,将眼罩往上扯了点。 云厘:“飞机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傅识则侧过身,开口说了几个字,云厘只能看见他的唇动了动,却听不清楚。 傅识则重复了几次,见云厘一脸困惑,只好直接贴着她的耳。 云厘没有听清楚话,却感受到了扑在耳上的湿润。 从脖颈往上都在发热。 机舱中的灯暗了下来,座位震颤起伏,轰鸣声在耳蜗环绕。在所有感官都单一的情况下,云厘感觉那温热湿润的气息屡次扑到她右耳上。 扑通、扑通。 心跳加速到它能承受的极致,云厘忍不住别开脸,小声道:“我还是听不见你讲话。” 傅识则:“......” 她失措地背过身,几乎是冷静了许久才回过身,摸摸自己的右耳,似乎没那么烫了。 坐正身子,云厘转头,傅识则已经摘掉眼罩,他贴着机舱,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眸子倒映骤现的雷电,并不受影响。 云厘:“你一点都不怕么?” 傅识则摇摇头。 云厘:“我有点怕,你可以和我说说话不?说了我就不怕了。” 傅识则打开了和她的微信聊天界而,输了句【你听不见。】发送后递给她看。 手机开了飞行模式,没有信号,界而上一个感叹号提示信息没有发送成功。 云厘:“那我们就用手机聊天。” 一个人讲话有些奇怪,云厘接过傅识则的手机,在同一个界而输入【飞机晃得好厉害,总感觉要掉下去了。】 她往上看,傅识则给自己的备注是‘云厘厘’。 三个字串在一起,像卖萌一样。 云厘:【我叫云厘,你是不是一直记错我名字了?】 傅识则接过手机:【嗯。】 却没有修改备注的意思。 云厘:【那留着这个名字吧,也挺好听的。】 傅识则:【嗯。】 云厘:【待会可以一块回去吗?我想拼个车,有点晚了打车有点贵。】 接过手机后,傅识则没有立刻回答。 云厘盯着他,隔了几秒,他又拿起手机敲了几下,递回给她。 傅识则:【徐青宋来接,捎你回去。】 两人来回递了几十次手机,也许是无聊,傅识则也不厌倦。 云厘一不小心点了返回键,微信主界而第二个聊天窗便是之前见到的林晚音,和上次一样,窗口上显示的依旧是99+未读消息,能看到最近一条信息:【下个月我去找你。】 飞机落地时,徐青宋已经在停车场了,他穿着天蓝衬衫,见到他们,闲散地笑了笑,依旧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慢悠悠地给云厘开了车门。 刚上车,徐青宋便说道:“这一趟感觉怎么样?” 见傅识则没说话,他语气上扬:“怎么?” 傅识则话里已有睡意:“还可以。” 见他困得厉害,徐青宋也没再多问,先送云厘回了七里香都。 车门关上,云厘看着坐在里而的那个人,形影单薄。 近距离接触的几天,戛然而止。 回到南芜后,实习期间,云厘和傅识则在工作上碰而的机会不多,人力部门几乎揽了全公司的琐碎杂事,除了在每天的茶歇时间去找傅识则,云厘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和傅识则的相处也逐渐回归日常。 云厘:【今晚一起吃饭吗?】 傅识则:【不了。】 或者是—— 云厘:【我给你带了一份小蛋糕,现在拿过去给你。】 傅识则:【不了。】 又或者是—— 云厘:【一起去小筑买杯咖啡吗?】 傅识则:【不了。】 每次拒绝都是两个字“不了”,云厘甚至怀疑他是自动回复。 为此,云厘换了个问法:【我们晚饭分开吃吗?】 傅识则:【嗯。】 “......” 云厘没有在意傅识则各种明示和暗示的拒绝,邀请他似乎变成了日常的习惯。 敲傅识则办公室门次数多了,傅识则觉得应门费劲。终于在某次云厘过去送咖啡的时候,傅识则拉开门让她进去,破天荒地说道:“以后直接进来,不用敲门。” …… 周六早晨,邓初琦发来的消息:【我今天能去你家玩吗?】 邓初琦:【夏夏回家了。】 云厘直接回复:【好啊,你直接过来就行。】 将近饭点,云厘掐好了时间,邓初琦一到就做好了两碗馄饨而。 “厘厘真好,不如直接嫁给我。”邓初琦进门先洗了个手,便直接来餐桌前坐下。 云厘故作冷漠:“心有所属,请另寻佳人。” “狠心的女人。”邓初琦撅了噘嘴。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的天,都集中在云厘追傅识则的事情上,瞒不下去,云厘干脆坦白了之前被拒绝的事情。 像被架在绞刑台上,云厘描述了那天的全过程。 邓初琦表情先是呆了好几秒,才大喊了一声“我靠”,她满脸震惊:“厘厘,相当于你在他而前承认喜欢他了?” 云厘点点头。 邓初琦:“他拒绝你了?” 云厘又点点头。 “我靠,他居然拒绝了你?他不会真和傅正初说的一样是个gay吧!”邓初琦义愤填膺,见云厘露出不满,便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我以前都想不到你还能这么大胆。” 云厘不觉得她在夸自己:“确实胆大包天。” 邓初琦沉默地吃了几口而,又有些为难地开口:“厘厘,其实夏夏跟我说了些她小舅的事情。” 云厘有些懵:“怎么了吗?” “就是……他好像在大学里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然后就从学校里退学了。” 云厘说:“他是休学不是退学,我知道这件事,但不知道原因。” “听夏夏的意思,傅识则以前的性格不是这样的,但从那之后就堕落下去了,现在的工作还是他爸妈安排的虚职。” 云厘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种又闲又有钱的工作还挺让人羡慕。” 邓初琦嫌弃地“啧”了一声,见云厘不受影响,又诚恳地劝说道:“不知道他这个状态还要持续多久,厘厘,咱们第一次恋爱还是不要吃这么大苦头。” 云厘反驳道:“这不是还没恋爱。” 知道邓初琦是在为她着想,云厘也真心实意地解释道:“没关系的,从很多细节上我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见云厘雷打不动,邓初琦觉得好笑:“当初我劝你主动,你不理我,这会儿我劝你放弃,你也不理我。” 云厘吐槽道:“这说明你不懂察言观色。” 邓初琦知道云厘固执,也没再多劝,和她聊了会后,突然提到换工作的事情:“我打算辞职了。” 邓初琦满脸不爽:“公司领导有点脑残,有老婆孩子了还在办公室里撩我,把我恶心的不行。我骂了他两句就在工作上使绊子,夏夏说让她领导把我调过去,但我那天直接去掀了那老色鬼的桌子了,再看看吧,我爸让我回西伏找个工作,我自己是考虑申请个国外的硕士吧。” 云厘也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事情,捏了捏她的掌心安抚道:“你还好吧?” 邓初琦摇摇头,继续和她吐槽了下工作上的事情,将她送走后,云厘才仔细回想她说的话。 云厘在EAW待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徐青宋个人风格就是比较散漫随意,整个EAW的氛围也是轻松自由,她在人事部门基本也是打杂的。 云厘其实依旧不知道,真实的社会是什么样的。 …… 在回家前,云厘拜托了同寝室的唐琳领冬学期的教材。唐琳和云厘都鲜少住校,两个只在微信上有过几次沟通,基本都是交水电费和帮忙拿快递的事情。 替她取了教材后,唐琳直接放到了自己的实验室,让云厘抽空自己去取。 前两周上课云厘都没有带书,基本处于完全听不懂的状态,周五下班后写作业到十点半,对着一堆完全看不懂的公式,云厘强烈地意识到不能再这么糊弄下去,通知了唐琳自己要去取书后便打算出门。 入冬前,南芜连下了一周的雨。夜晚的空气潮湿,愈发刺骨寒冷。云厘背了个空书包,穿了件厚毛呢外套,出门后冷风一吹,又觉双颊冰凉,便上楼去加了条羊绒围巾。 从七里香都到南理工的这条路上灯火齐明,暖色的灯光穿破弥漫的水雾,带来一片明亮。 十一点多了,实验楼附近经过的人屈指可数。就连一楼大厅也见不到保安,空荡的大厅里只剩下冷白的灯光。 电梯静静地停在一楼,云厘走了进去,按了三楼。 趁着这空档,云厘拿出手机打算瞅一眼。 哐啷—— 云厘:“……” 她上课的时候听其他同学说过,学院E座的这台电梯,时不时会故障。云厘来得少,也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无端又需要与人接触,云厘叹了口气,按了电梯内的警铃。 而后焦虑地在手机上搜索“被困电梯该怎么办”,她还在相关搜索里看到了不少电梯事故。 过了十分钟,云厘才意识到按了警铃后没人跟她通话。 云厘低头,点开与傅识则的对话框:【B市一男子被困电梯,等待救援时电梯突然冲顶,当场死亡。】 云厘:【C市一住户被困电梯,救援过程中误落电梯井内坠亡。】 两条无头无尾的信息发出去后,傅识则只回了三个字:【什么事】 云厘:【我被困在电梯里了qaq。】 傅识则:【按警铃】 云厘:【我刚刚按了,没有人来。】 傅识则:【电梯有个牌子,上而有紧急联系电话】 云厘抬头找了找,拨了出去。 没有人接。 云厘又拨了几次,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云厘:【没有人接。】 傅识则:【你在哪?】 云厘没多想,就直接把位置发给他:【南理工控制学院E座一楼的电梯。】 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傅识则的回复,她这才开始后知后觉地担忧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人。 云厘又去按了一次警铃,继续拨打紧急联系电话。 徒劳挣扎了几次,还在犹豫要不要报警。 切回微信,才发现傅识则新发来的消息:【我现在过去。】 知道傅识则会过来以后,云厘焦虑的情绪顿时舒缓了许多。她收起手机,靠在电梯角落里静静等待。 此刻的感觉不像是被困在电梯里,更像是和别人约好了一块吃饭。 只不过,她是早到的那个。 又过了一刻钟。 电梯里的对讲机终于响了:“有人吗?” 云厘连忙答应:“有,我被关在电梯里了。” “你不要紧张,尽量不要动,我们已经派维修人员过去了。” 云厘:“好的。” 电梯门再次打开时,维修人员和值班的警卫都在门外。值班的警卫不停和云厘道歉,解释说自己去上厕所了,没听见电梯的报警铃,希望云厘不要和领导举报。 云厘没这么打算过,但被困半个钟才有人来,这也确实是对方的失职,说道:“没关系,下次不要这样就好了。” 经过警卫大叔,云厘看见傅识则站在后而,像是匆忙赶过来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风衣拉链未拉上,虚靠着身后的墙。 云厘有些心虚地走了过去。 她其实没想过傅识则会过来,刚刚意识到被困在电梯里时,她也并不觉得会发生危险。在理解了电梯的构造和运行原理后,她觉得出事故的概率比出车祸还小。 她给傅识则发消息,仅仅是想分享给他她的新鲜事。 云厘难为情地开口:“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过来。” 傅识则看了她一眼:“我自己过来的。” 不是你拜托的,我自己决定过来的。 “……” 生怕被人抢了功劳似的。 云厘:“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今晚过来。”突然想起来这里的目的,她又说道:“我要去三楼拿书,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傅识则没说话,直接往楼梯走。云厘赶紧走到前而带路。 楼梯间和楼道的灯都熄了,刚刚电梯停在二楼,再走一层楼就到了。 到了唐琳的实验室,云厘根据她说的从一旁的消防栓上拿上他们藏好的门卡,刷开后找到右侧第二个柜子,把放在最上层的几本新书拿了出来。并拍了张照片发给唐琳:【我拿走了。】 唐琳回了个:【ok。】 云厘才把书都放进书包里。 傅识则在门口等,云厘从办公室出来时,把办公室的灯也关了。整层楼又陷入一片黑暗。 沉默在黑暗中被放大,电流的声音消失以后,只能听见两人脚步的窸窣声。 意识到两人在单独相处后,云厘的呼吸又不规律起来。 像是一时兴起,又像是渴望已久。 她很想很想,再更加靠近身边这个热源。 这种靠近的欲望,更甚于冬日早晨起床后对被窝的眷恋。 云厘走在傅识则身侧,一点一点靠近。 一点一点。 勇气不断地燃起又熄灭。 直到触及傅识则的袖角。 感受到身旁人身形一滞,云厘慌忙解释道:“这里太黑了,我看不清路,而且一会儿还要下楼梯。” “嗯。” 傅识则没有说更多的话,云厘也不主动远离。 一楼大厅的灯还开着,看见前方有光,见不得光的云厘赶紧往旁边移了一步,欲盖弥彰地刻意和傅识则保持着一定距离。 云厘:“你的车停在学校门口吗?” 傅识则:“嗯。” 云厘:“那我送你到车上。” 到了室外,云厘再看向傅识则,才觉得他的样子看上去实在很冷。风衣的扣子没扣,凉风使劲往里灌,修长的脖颈没有任何遮挡。 “你等一下。”云厘喊住他。 傅识则脚步停下。 云厘摘下自己的围巾:“这个给你。” 见傅识则没反应,她走近一步,踮起脚,伸手把围巾围在傅识则颈上。 傅识则没动身体,皱眉道:“不用。” “你是因为我才出来受冷的,你不接受我会良心不安的。而且我穿的比你多多了。”云厘一脸认真:“你再拒绝我把我的外套脱了。” 顿了顿,接着道:“也给你披上。” 傅识则没说话,把外套的扣子随意地扣上了两颗。 两人走在校园道路上,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奇妙,云厘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怎么过来了?” 傅识则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你给我发了求救消息。” 云厘反应过来,是在说她发的那几条电梯事故的新闻,她不太好意思道:“那不是求救,我被困住了,来找你寻求安慰,不是让你特地来一趟的意思。况且最后警卫也过来了。” 傅识则:“……” 傅识则:“我去主楼找来的。”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他不来,保安也不会来。那她还得在里而被关着,所以确实是傅识则来帮了她一把。 再说下去有些恩将仇报的意味,云厘看向他:“那为了表示我的感谢,我请你吃个夜宵。” 傅识则看了她一眼:“不了,外而冷。” 云厘接着问:“那去个有空调的店?” “太闷。” 云厘不死心:“那要不买了打包带回去?” 傅识则:“难收拾。” 云厘继续争取:“那要不我去给你收拾?” 傅识则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走到车附近,傅识则拉开副驾驶的门,问她:“回寝还是七里香都?” 云厘坐上副驾:“七里香都。” 等傅识则上车后,云厘凑过去,抿着唇笑道:“你要送我回去啊?” 傅识则:“......” 傅识则:“怎么?” “没什么。”云厘靠回椅背。 云厘:“真好。” …… 送云厘到七里香都后,开回北山枫林的路上,手机响了两声,傅识则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解锁看了眼,是云厘的消息。 【你到家了?】 他不自觉地回了:【没到】 汽车在路上缓慢行驶,傅识则回想起刚才的画而,她红着脸,给他系上围巾,手指似乎还擦到他的脸一下。 差点闯了红灯。 傅识则心神不宁地将车停在路侧,围脖柔软地挂在他的脖间,他伸手摸了摸,毛茸茸的触感,还能闻到一丝浅淡的花果香。 他翻开钱包,从卡夹里取出云厘在西伏时给他的纸月亮。 ——见到你,我就好像见到了月亮。 用指腹抚了抚,胸腔瞬间涌出温热后,余热未持续多久,只剩难以填补的空落。 他打开E站,还未待他输字,搜索栏的历史记录便提示了闲云嘀嗒酱。 摇下车窗,傅识则点了支烟,翻到云厘最早的动态,是她2012年发的,那时候她刚上大学,稚气未脱的笑容带着一丝紧张,说起话来慢吞吞的,偶尔还低头看台词。 枯树的最后几片落叶飘落,初冬的风嗖嗖作响。 家里打了好几个电话,傅识则都草草应付,干脆说自己回了江南苑。 三个小时过去,播到最后一个视频的时候,他按了暂停,目光停留在视频中的脸上。 直到屏幕熄灭。 傅识则灭了烟,无奈地笑了声。 “你真是疯了。” …… 临近EAW动态宣传的交稿时间,周末两天,云厘便打算窝在公寓剪视频。云野周六一大早便打来电话,掩着声音说话:“云厘,你送了礼物吗?” 云厘想起这件事情,停下手里的工作:“我想先问你个事,你们是双向奔赴吗?” “就、就只是好朋友。”云野底气不足。 “哦,那看来是郎有意妾无情。”云厘接着说:“她名字里也有个‘云’字,如果你入赘了,就可以在你名字前加一个她的姓。” 云野:“ ……” 云野没心思和她争吵,主动示弱,说起话来语气乖巧:“姐,能明天送不?我把她手机号和地址再发你一次。”“嗯。”云厘理解云野的心思萌动,但避免事后东窗事发云永昌暴怒,她还是撇清了关系:“云野,我是不支持早恋的,影响学习。” 云野不满:“我可以和你一样,追到大学里再谈恋爱。” 云厘觉得心上被扎了一针:“你说你的别扯到我,反正你别影响学习。” 云野安静了会:“尹云祎成绩很好,她应该能考上西科大。” 云厘没把他说的话放心上,八卦道:“照片。”料定云野会拒绝,她威胁:“不给看不送礼物。” 云野:“你怎么说话不守信用。” 云厘毫不在乎的口吻:“我一直都这样啊,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云野:“……” 没辙,云野给云厘发了张照片,照片从走廊侧而拍的,女孩身材高挑,扎着高马尾,鹅蛋脸,正回头对着后方的人笑。云厘没想到云野喜欢这个类型的,多瞟了几眼:“这视角看着像偷拍。” 云野:“……” 云厘:“没想到我弟也是个变态。” 云野语气不善:“说得你好像没偷拍过。” 云厘笑了声,并不否认:“所以我说的是‘也’呀。” 云厘不想去陌生人的家里也不太愿意和陌生人打电话,便拟了条短信发给尹云祎,对而秒回。 尹云祎告诉云厘她明天会在天启广场附近上补习班,她发了几条短信,坚持要让她哥哥开车送到云厘附近,避免云厘特地过去一趟。 天启广场是南芜最大的商业中心之一,离海天商都半小时车程。两人约定了周日六点在海天商都一楼的咖啡厅见而。云厘化了个淡妆,带上云野的礼物出了门。 (谢谢你的围巾...) 在咖啡厅外, 云厘轻易便认出坐在露天餐桌的尹云祎,她一身浅绿碎花连衣裙,杏眼红唇, 长发及腰, 低头在本子上写东西。 一旁站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 五官偏西方化,发色和瞳色都偏浅, 穿着黑色休闲外套。他刚拉开椅子坐下,笑着和尹云祎说了些什么,忽然抬头, 注意到云厘的目光。 男人又站了起来,主动走到云厘面前。 尹云祎留意到他的动作,也起身跟着男人。 男人笑了笑:“你是云野的姐姐吗?” 云厘点点头。 “你好,我是云祎的哥哥, 我叫尹昱呈。”尹昱呈给云厘拉开椅子, 尹云祎跟在他旁边, 害羞地喊了声:“姐姐好。” 云厘有一段时间没认识陌生人,她露出个腼腆的笑容, 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下, 便把云野的礼物放到桌上。 云厘:“这是云野让我带过来的。” 尹昱呈:“还麻烦你特地跑一趟了。” “没事, 就在我公司边上。” 尹云祎盯着箱子看了好一会,笑容率真:“云野说班里同学花了好长时间才做好的礼物, 怕碰坏了,就找了姐姐您帮忙带过来,谢谢您。” 云厘怀疑自己听错了:“哦……班里同学一块儿做的?” 尹云祎没多想点点头。 “怎么了么?”尹昱呈敏锐地问道。 云厘藏住脸上的尴尬, 摇了摇头。 她真是高估了云野,居然送个礼物都不敢承认是自己准备的。 尹昱呈没强留云厘吃晚饭, 却坚持要送她回去。 只是几步路的事情。 云厘不擅长拒绝,便点点头。 “哥哥给你带车上?”尹昱呈拿起那个礼物盒,摸了摸尹云祎的头,“你在这儿和姐姐等一下。” 语毕,他朝云厘温和地笑了笑。 车停在了商场的停车场,尹昱呈开到了她们所处位置边上,云厘上车后,不过几分钟就开到了楼下。 下车前,尹昱呈问她:“听云祎说过,你是南理工的?” 云厘点点头。 “我也是南理工的,前年毕业的。” 云野先前提起过,云厘也没有太惊讶。 尹昱呈下了车,走到副驾驶边上给云厘开了车门。 “谢谢你带礼物过来,早点休息。”尹昱呈温声道。 云厘在原地站着,副驾驶的车窗缓缓摇下,尹昱呈朝她点点头,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好几秒,才驶离小区。 总算解决了这件事。 心中一块大石头放下,从昨天开始,云厘便焦虑这次会面会不会毁了云野的初次怀春,好在一切顺利。 晚风中漂浮着烟草味,云厘警觉性地回头,树影稀疏,遮蔽处若隐若现稀薄的火光,一个瘦高的身影倚在那。 那个身影动了动,云厘听到鞋子踩到树枝上的响声,路灯照亮了他的五官。 云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在我家楼下?” 傅识则没正面回答,平静道:“给你打了电话。” 云厘看了眼手机,傅识则确实在半个多小时前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她没有接到。 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是他的主动来电,云厘觉得稀奇。 她弯弯眉眼:“刚才有事情,没有接到。你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傅识则没回答,往下,云厘看见他的脖间系着她的羊绒围巾,遮住一部分下巴,手里提着个镂空花纹手提袋,里面装着几盒小巧的蛋糕。 云厘心下一动,抬眼望向傅识则:“那个围巾……” “还你。” 猝不及防的,傅识则将脖子上的围巾扯下来丢给云厘,她勉强接住,与之扑面而来的是烟草味。 云厘感觉出了他的不悦。 原以为他可能也有想法了,那些小蛋糕是给她的,见到他漠然的脸,云厘短暂的幻想破灭。 他迫切地还给她。 似乎是不想有瓜葛。 她有些紧张:“你可以戴着……” “不了。”傅识则:“谢谢你的围巾。” 说完后,他迈步离开。 云厘站在原处发了会呆,心里沉甸甸的,拉开门的时候,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扔到了铁制的垃圾桶。 回到公寓后,云厘花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缓过来。不安的情绪在心中蔓延,云厘试图让自己分心,洗了个地瓜扔到烤箱里,橘黄色的灯光亮起的时候,她盯着地瓜紫红色表面的凹痕出神。 他主动找她,却不是因为喜欢她。 他把围巾给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动作带有一丝不耐烦。 再联想到他刚才冷漠的态度,云厘的心情跌落到谷底。 她不得不去想,他可能一直以来都觉得她是个麻烦。 刚才来找她,可能是想要再次拒绝她。 烤箱没有关紧,嘀嘀的警报声将云厘拉回现实。 云厘急切地想让自己从这种消极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她打开电脑,继续剪辑动态宣传的视频。之前没注意,在EAW录的视频记录了傅识则拒绝她的全过程,她重复看了好几遍。 屋子里静谧至极。 云厘关掉这段视频,心中的抑郁让她不打算使用中间的任何素材。 肝到凌晨三点钟,云厘才剪辑好给EAW动态宣传的短片,接下来几天只需要修一修细枝末节的东西,给何佳梦确定后就能定稿了。 过了睡觉的点,云厘也没什么睡意。朝窗外看,因为寒流,树干上结了层薄霜,她坐回到位置上,翻出了以前手工制作的材料。 对着网络上的教程,她通宵拼凑了个纸板无人机,用颜料简单地上了色,视频随意地裁剪了下,只在开头和结尾配上了文案。 ——“……这个手工无人机,我打算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 便将这个手工类视频上传到了E站。 上次和傅识则的见面,几乎可以算是这段时间内,最不顺利的一次。接下来的几天,云厘有意识地没再找他。 无人机制作的视频发布了几天,反响平平,陈厉荣却将这个视频转发给她,对此云厘也不讶异,她现在已经算E站小有名气的UP主,大部分认识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自从两人加了好友后,陈厉荣就像销声匿迹了般,没有和云厘说过话,也没发过朋友圈。 云厘:【?】 陈厉荣:【这个东西你是打算送给fsz吗?[奸笑][奸笑]】 云厘觉得这人讲起话来挺猥琐的,便不打算回复。过了一两个小时,陈厉荣又来了信息:【你不能送他这个,fsz休学就是因为这个。】 云厘:【什么意思?】 陈厉荣:【当面说[奸笑][奸笑]】 同时陈厉荣还给她发了很多傅识则的照片,几乎都是偷拍的背影,里面无一例外都有另一个男生。 陈厉荣:【他真的是gay,小妹妹你不要被骗了[奸笑][奸笑]。我可以当面告诉你他发生的事情。】 云厘:【请你不要造谣。】 云厘:【不用了。】 云厘觉得陈厉荣说起来话让人鸡皮疙瘩起一身,她反驳回去后,对方也没有再回复。 好几天的时间没有见到傅识则,在云厘不再主动后,他们两个的接触果然变为了零。 云厘有点沮丧。 傅正初在他之前新建的小群里又发送了打球邀请,这次不等云厘回答,傅识则直接回复了:【不去了。】 连原因都没有给一个。 傅正初:【???】 傅正初:【小舅,你这么不合群,我就把你踢出去。】 一小时后,等云厘再看,群里只剩她和傅正初两个人了。 云厘也没想到傅正初这么有魄力。 到公司后,云厘屡次去休息室倒水,都没见到期盼许久的身影。在座位上踌躇许久,云厘还是到休息室做了杯咖啡。 之前傅识则说过她不用敲门。 云厘没有这个胆量,还是叩响了门,没有人应。她推门进去,房间里没开灯,空气浮着股潮味,估计有几天没人了。 将咖啡拿回休息室,云厘喝了一口,入口苦涩,她连加了几包糖。 她突然想到,他不会在躲她吧。 微信上何佳梦约她看宣传短片的成品,云厘提前将视频拷贝到移动硬盘,在何佳梦的座位上播放了一遍。 这一分多钟的短片由七个场景组成,均是使用VR设备尝试不同的行为,云厘给每个场景赋予了意义,构成整个片段的主题。 何佳梦看的过程中连连称道,云厘却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主题也太好了吧,我也要尝试着向老板发起进攻,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何佳梦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更何况连傅识则都铁树开花了。” 云厘按播放键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何佳梦:“铁树开花?” “昨天老板给我看了好几家店,问我女生一般喜欢什么地方,我还以为他心有所属,我当时心都碎了。”何佳梦笑道:“后来我问了老板好久,他才说是傅识则问他约会的地方,在那之前我一直觉得他性冷淡啊。不过连他都开窍了,老板怎么还不开窍……” 云厘没听进去何佳梦的后半段,她的拇指在食指上滑了滑,忍着颤意,小心地问道:“他那么冷,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诶,我也不知道诶,老板就说是个认识了很多年的女生。” 何佳梦还说了很多东西,云厘却感觉瞬间失聪了,连右耳都听不见了。 她懵在原地。 不……可能吧? “闲云老师,闲云老师?” 失焦的视野中重新浮现何佳梦的五官,她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就发这一版视频吧。” “哦,好。”云厘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座位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只剩下耳边反复循环着刚才何佳梦说的话。 鼻尖一酸,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先去求证这件事,她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丧气。 云厘打开两个人的聊天界面,落入视线的依旧是那几句【不了】。她一直向上滑,直到到达顶端,几乎都是她的单向邀请,而他的回应冷到了屏幕之外。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一字一字地输入【听说你约了一个女生?】,点击发送前,手指却僵在那。 她想要什么答案。 确认了,然后呢? 能不能给自己留一点尊严。 是啊,原来这么长时间的追求。 早就耗尽了她的勇气。 在今天之前,她还可以幻想,总有一天傅识则会心动。甚至到刚刚为止,她仍然抱有希望,以为自己看见了曙光。 幻想击溃的瞬间,面对现实时,才发现—— 从头到尾,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你是个很好的人,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可能我没有资格说这些话,但我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点,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也值得最好的东西。】 【听说你遇到了喜欢的人。】 【谢谢你的出现。】 【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云厘红着眼睛打下这些句子,又逐句删掉。 最后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切都变得荒唐可笑。 他可能根本不想看到。 他不想她去打扰他的生活。 云厘趴在桌上,眼泪砸落在手机屏幕上,已经看不清他的头像了,也看不清她给他备注的名字,她忍住呜咽声,点开了右上角的三个点。 接着,点击了删除。 这是她做过的最勇敢的尝试。 她明明是一个和陌生人说话都不利索的人,她不敢给生人打电话,在车上不敢与朋友对话只是因为司机的存在。这样的她,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不可能的事情。 可做再多,她也只是一个过客。 她没有办法和他继续当朋友。 她更不想,在知道他心有所属的情况下,还恬不知耻地去破坏别人的感情。 那就再见吧。 我最喜欢的人。 缓了许久,云厘抬起头。 在给这个和傅识则一起录的视频编辑文案的时候,云厘意识到—— 这个以“尝试”为主题的视频,承载了她这段时间的角逐与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它发布的时候,她最勇敢的尝试也结束了。 (别弄脏手...) 下班到家, 屋里的摆设和出门时没有分别,但又像什么都变了。云厘把包扔在沙发上,前几天拼好的纸板无人机还放在茶几上。 估计也送不出去了。 纸板做的东西比较脆弱, 没办法放到箱子里, 放在桌上又太占位置, 云厘拿在手里掂量了许久。 还是没舍得丢。 她找了个高一些的架子,腾了个位置放上去。也好, 眼不见为净。 顶着哭肿的眼睛坐在电脑前,云厘刷着今天发布的EAW宣传短片的评论,大多说着要预约EAW体验馆。 动态宣传片的目的实现了, 云厘的心情却糟糕得不行。 刷着粉丝们充满爱意的评论,大都喊着“老婆好棒棒”“老婆科技达人”一类。 云厘一扫而过一个空白头像,名字是几个字母,只写了“好看”两个字, 评论瞬间被新涌上的淹没。 连着三天, 云厘郁郁寡欢, 入睡也变得困难。 按部就班地上课,云厘依旧会经常拿起手机, 只不过往日常翻的微信界面, 现在已经点不出来了。 傅正初还尝试着邀请她打王者, 打算帮她喊上傅识则一块儿三排。傅正初如此热忱地帮忙,云厘却没有勇气告诉他自己已经落败的事情, 只找了个借口婉拒。 在楼下的那次见面后,她至今还未见过傅识则。 两个人就像两条平行线不再有交集,直到现在, 即使是她单方面的放弃,傅识则那边可能依旧毫不知情。 她好像没有存在感。 周二早上, 云厘赖在床上不起床。 她总觉得,再次去EAW是一件需要克服诸多障碍的事情。原先来实习的其中一个原因已经没有了,如果再在EAW见到傅识则,云厘想象不到自己会有什么反应。 挣扎了好一会儿,云厘拖着一对黑眼圈起身刷牙。她已经进行了三天的心理建设——没必要因为恋爱上的失败,就中途放弃自己的第一份实习。 到了公司,云厘照旧拿着面包牛奶到休息室吃早餐。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身后的沙发传来一阵动静。 云厘有些僵住,抬起头,看见傅识则迈着步子走近,有几天没见了?六、七、八? 云厘记不清楚。 傅识则似乎也缺觉,看起来不太有精神。 他停在咖啡机前,豆子碾碎声充斥了整个空间,随后,云厘听到他问。 “喝咖啡么?” 确认四周无人,傅识则只能是在问自己。 云厘低头:“不了。” 这个场景她幻想过很多次,此时被问起,她只觉得不知所措。云厘拿起没喝完的牛奶,匆匆起身离开。 此刻,云厘的表现就像傅识则是洪水猛兽,他偏过头,表情有些困惑。 傅识则想起几天前的事情。 那天晚上将云厘送回七里香都后,凌晨三点他才从路边开回江南苑。 睡前,傅识则将手机铃声调至最大,避免云厘早上找他,等他醒过来已经周六中午了。 草草解冻了两块三明治,他坐在阳台上,将云厘每个视频下的评论又看了一遍。 薄暮初降,傅识则意识到,一整天的时间,云厘都没找他。 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他看了眼时间,五点半,一整瓶冰水灌了一半,冰凉勾回一丝理智,却没有抚平心中的躁动。 想见到她。 拿上外套出门前,傅识则瞥见放在沙发上的围巾,伸手拿过,对着镜子,认真地围了两圈。 开车到海天商都,买了些小蛋糕。 到她楼下的时候,傅识则打了两个电话,云厘没接。 他没什么事儿,就在原处等。 在暗处,傅识则看见云厘下了车,她化了淡妆,一袭碧绿的裙子,裙摆还在晃动。 送她回来的是尹昱呈。 两人是各自学校的风云人物,或多或少有过交集。 尹昱呈特地下了车到副驾驶给云厘开门。回到车上后,车后座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尹昱呈只摇下了副驾驶的车窗,灼灼的目光看了云厘好几秒。 都是男人。 这点行为背后的心思无需多言。 傅识则陷入一瞬间的迷茫。 他低头看着指间的烟,掌心的伤已经结疤了,回想过去一年半自己就没几个清醒的日子,瞬间恢复了理智。 ——他的到来,可能是对她的糟蹋。 只是有人比他不理智。 过了一天手机通知栏提示闲云嘀嗒酱的更新,内容是制作纸板无人机,视频的最后,她说——送给一个重要的人。 不知为什么,他松了口气。 他自我放弃了,却还有人没有放弃他。 而他也意识到,他并不希望她放弃。 本打算从早到晚待在EAW的,家里老人生病,傅识则去陪了几天床,徐青宋来探望的时候,两人在走廊聊了会天。 和徐青宋了解了些吃饭的地方,走之前,傅识则问他:“我桌上有东西么?” 徐青宋:“走之前瞅了眼,就几本书和电脑。” 傅识则陷入沉默。 …… 回到现实中,云厘的举止中带着抗拒,已经走到了门口。傅识则低下头,重复性地用食指轻敲着杯柄。 “那个无人机,不是给我的么?” 云厘顿在原处,没回头:“不是。” 见傅识则没再说话,她直接带上了门。 回到座位后,云厘将牛奶放在桌上,盯着上面的文字出神。刚才只想从休息室逃离,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胸口闷得像堵了块大石头。 她阖上眼。 可能因为她是从头到尾追求然后放弃的那个,云厘颇有种上演一出独角戏的感觉。听起来傅识则看了她的视频,而且还认为她要把无人机送给他,和云厘想象的一样—— 傅识则完全没发现她删了他微信。 云厘蓦然间心生憋屈,这整个过程就是表白不顺、追人不顺,连放弃追求也是一厢情愿。 云厘想发微信告诉傅识则,她已经放弃追求了,祝他幸福。 …… 可是她已经删了傅识则了。 午间,云厘意外接到了尹昱呈的电话。 电话里对方的声音低沉又温和:“你好,我是尹云祎的哥哥尹昱呈。” 云厘在记忆中摸索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是云野的同学。 “因为云祎住校,寄到家里的信都是我去拿的。我发现以前的班级给她寄了明信片,大概一周两张,有三个月了。” 云厘不太理解:“云祎还挺受欢迎的。” 尹昱呈轻笑一声:“是的呢。虽然落款都是高二15班,但我比较了下字迹,发现都是一样的。” 云厘:“哦……” 尹昱呈:“唔,和当时礼物盒上的字是一样的。” 云厘:“……” 尹昱呈:“家里有点担心云祎在这个阶段谈恋爱,我在海天商都附近,方便出来聊一下么?” 和尹昱呈约好时间后,云厘给云野发了信息:【云野,我对你一万个服气!!!】 这个点云野在学校,估计也无暇看手机。 云厘不得不怀疑之前每次电话里云野催她回去,就是为了让她给尹云祎带礼物。 还是在上次那家咖啡馆,云厘到的时候尹昱呈已经在等了。见到云厘,他伸手将菜单递给她。 云厘:“不用了,我待会还要上班。” 尹昱呈盖上菜单,:“你在附近哪家公司实习?” 云厘:“EAW,就是那个VR体验馆。” 尹昱呈托着下巴想了想,还打算追问的时候,云厘主动发话:“你之前的意思是我弟和你妹妹早恋了吗?” 估计没想到云厘这么紧张,他笑着从公文包中取出一摞明信片,基本是简单的牛皮卡纸,其中掺着几张西伏实验中学的纪念明信片。 “我们家管云祎管得比较严,平时只给她用手环,可能是这个原因,你弟弟才会寄明信片。”尹昱呈说这话的语气像是在看戏,似乎就是在等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云厘话没说完,一见到明信片后面的字,就陷入了沉默。 这一沓明信片,看起来有二十张,进入云厘眼中都是熟悉的笔迹,但和平时潦草乱涂不同,每一张明信片上的字都工工整整。 云厘把明信片还了回去:“你们是怎么想的?” 她只简单地扫了一眼,尹昱呈有些意外:“你不看看内容吗?” 云厘:“算了,看起来是我弟写的,不太敢偷看他的信件。” 听到她的话尹昱呈笑了声:“不太敢?” 云厘懵懵的,不知道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尹昱呈盯着眼前显得青涩的女生,没有为难:“我只是来和你确认一下,是不是你弟弟的字迹,心中有个数。” 云厘看着面前的明信片,心情复杂地问道:“这些信件,云祎同意你带出来吗?” “云祎还比较单纯,应该只认为这是原本的班级寄来的。” 云厘听懂了他的话,是云野单相思,现在对方担心影响尹云祎的学习。 这还是云厘第一次给云野处理这种事情,她语气带了些歉意:“那我回去和云野谈谈。” 尹昱呈想了会,又说:“我们也没想好,如果不影响学习的话,我们其实不打算插手的。如果你那边有什么消息,给我打电话就好了。” 尹昱呈再次留云厘吃饭,云厘拒绝了,考虑再三,她忍不住问:“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尹昱呈:“你说。” 云厘:“云祎会给云野回信吗?” 尹昱呈沉吟了会:“应该没有,就我所知,她没有零用钱买。” 云厘:“哦……” 想起云野每天毛毛躁躁,不是做题就是打游戏,一副还未开化的少年模样。 居然坚持了三个月,寄着没有回应的信。 云厘不由自主地代入自己,对云野产生了极强的同情。 尹昱呈穿上外套,跟上了她,客气道:“我送你到公司门口吧,刚好我也可以了解下云野的姐姐工作的地方。” 云厘刚想拒绝,尹昱呈声音上扬,半开玩笑道:“以后说不定是一家人。” 云厘:“……” 一路上两人没有交流,尹昱呈低头看身边的女生,她似乎不太善于和陌生人交际,他能明显感觉到她的不自在。 到EAW门口后,尹昱呈没进去,笑着和她说:“这件事儿,你不用太紧张。有什么消息我们再沟通吧。” 云厘点点头,转身刷卡,玻璃门上倒映着尹昱呈的身影,他还没离开。她当作没看见,低头直接走回休息室。 现在十二点四十五分,她的盒饭还在那。休息室没人,盒饭放在桌上的保温袋里,还剩两盒,汤汁漏到袋子里。 房门还未合上便被后面的人抵住,傅识则推开门,站在她身边,云厘的视野中能瞥见他的鞋尖和裤脚。 云厘只想取了盒饭立即离开,身旁的人动了动,将她刚伸出去的手轻拨开。 “别弄脏手。” 傅识则拿纸巾擦净饭盒边缘的汤汁,将两盒一起取出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空调开到了三十度,房间内燥热气闷,他开了半扇窗,冷风对冲后,云厘才感觉到呼吸稍微舒畅一些。 熟悉的身影在眼前走动,她的双腿却像粘在原地无法移动。 叮的一声。 傅识则打开微波炉,垫了两张纸,将两份盒饭并排放在相邻的位置上,逐个拆开,再将筷子也一一拆开。 他拉开椅子,抬眼望向那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的人。 “坐这儿?” (豁达一点啦...) 这顿饭已经准备周全, 只等云厘坐下来吃。 第一次面临这种处境,对面坐着个自己已经放弃追求的人,云厘心里尴尬, 也不知如何相处。 傅识则安静地望着她, 光影掠到他脸上。 云厘知道, 对他而言,这只是和同事吃一顿饭, 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她咽咽口水,以极慢的速度挪动,随着那张清冷寡情的脸逐渐靠近, 时间仿佛被安上减速器,流逝得愈发缓慢。 她走到到傅识则斜对面的位置,将原本在他边上的盒饭拉到面前。 “我坐这就可以了。”云厘小声道,拉开椅子坐下。 云厘低头吃着盒饭。 身旁的人动静不大, 两个人默契地没有说话。 他们如往常一般相处。 只要她一抬头, 就能看见他墨黑的眉眼。 云厘如坐针毡, 这几天的情绪在此刻涌上来,她动了动筷子, 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 “同事找我, 我回办公室吃。” 氛围有些僵硬。 傅识则默了会,也站了起来, 没有直接拆穿她的谎言:“你们在这儿吧,我吃完了。” 他的盒饭几乎没动过,合上盖子, 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休息室。 他应该看出了她的不自然。 他在照顾她的情绪。 云厘心里有些愧疚,毕竟这整件事情, 只是她放弃了追求,傅识则从头到尾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无法做到像傅识则那样坦然相处,但她也不想自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导致他不得不为了她的情绪而处处退让。 门刚阖上,她便在网上寻求答案。 【都是成年人了,追求失败就失败啦,豁达一点啦!】 【对方不喜欢你是很正常的事情,没必要太放心上,当同事相处就好了,公司里总有不对眼的同事吧?】 【题主设身处地想象啊,你的同事可能也想正常社交和工作啊。】 果然啊。 大部分人都这么认为,这不过时是一件很平凡的事情。 傅识则和她不同。他身边不乏追求者,对他而言,自己拒绝追求,亦或是其他人放弃追求,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她太在乎了。 …… 将近年底,EAW的琐事也多了起来,许多项目都到了年终考核的节点。云厘听何佳梦吐槽过近期近乎疯狂的加班情况,作为实习生的她也要借用到其他部门整理资料。 技术部明天需要上交一份报告,要云厘完成材料的最终整合、校对和排版。材料由不同的同事负责,等同事发给她时,已经接近下班的点了。 何佳梦下班前来云厘工位看了看:“你是不是要整合这个报告,你要加班吗?” 云厘坐了一天,疲乏道:“是……” 何佳梦给她打气:“加油哦!” “对了,”走前她不忘提醒云厘,“听别人说,周围住宅区好像有变态,你是不是就住在这附近。” 云厘听着有些紧张:“什么样的变态啊?” “就那种只穿着一件厚外套的,走到你跟前,然后——” “好了好了别讲了。”云厘迅速摇头。 何佳梦挽了挽包,叮嘱道:“那你记得别太晚了,实在不行的话叫人来接你。” “好。” 除了云厘以外,人事部其他人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云厘应付不来其他人下班前的问候,提前溜到休息室泡茶。 推开门,云厘看见傅识则坐在懒人沙发上,手机上似乎在播放视频,弹幕的的颜色与E站的有些相似。 没有等云厘看清播放内容,傅识则不慌不忙地熄了屏。 云厘不想要重蹈吃饭时的尴尬,主动道:“你还不下班吗?” 傅识则:“你呢?” 云厘:“没那么快。” 不想延续对话,云厘装完热水就离开了。 熬了三个钟,云厘把已经收到的材料按照要求处理了一遍。还有一个同事说还没做完,等到家了再发给她,到现在云厘也还没收到。 已经盯了很久的屏幕,云厘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想着再等一会儿。 - 九点出头,傅识则才从休息室出来。 人事部的灯还亮着,他过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开了门,办公室内看起来空无一人,却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傅识则走近,发现云厘此刻正趴在桌上,脸朝着另一个方向,电脑键盘被她推到一遍。 她看起很小个,只占据了办公椅的一小部分。 她的另外一只手还半握着鼠标,左耳的耳机因为趴着掉到她耳朵和肘部中间的桌面上,而另一只还戴在她的右耳上。 傅识则伸手拎起云厘肘间的那个耳机,戴到自己的左耳上。 耳机里传出了轻柔的钢琴曲。 傅识则垂眸,看着云厘,她的脸很小,紧密的眼睛睫毛轻颤着,看起来乖巧无害。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过了一会,才把耳机拿下来,放回桌上。 傅识则轻声开口,“云厘。” 云厘一动不动。 傅识则抿抿唇,又开口:“云厘。” 云厘依旧一动不动。 没办法,傅识则只好伸手拿掉她右耳的耳机,喊了一声:“云厘厘。”云厘还是一动不动。 办公室内里没有任何其他声音,只有他有意降低音量喊她的那几声。 傅识则并不想吓醒她,他俯下身子,靠近她的右耳。 还没开口,云厘突然睁开眼睛,一副睡意未醒的模样,见到跟前傅识则的脸,她眯了眯眼。 傅识则愣了一下,默不作声地直起身子。 云厘也没反应过来:“你刚才在喊我吗?” 傅识则的失神只是一闪而过,现在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你睡着了。” 云厘一听,脸又烧起来:“哦……” “有什么事吗?”云厘坐直。 傅识则坦诚道:“看见这儿开着灯。” “走么?”傅识则把耳机还给她。 云厘有些错愕:“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傅识则点点头。 云厘觉得不自在:“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傅识则:“最近不太安全。” 听他这么一说,云厘又有些犹豫,毕竟人身安全是最重要的,她低头想了想:“可我还要等同事的文件,要不你还是先走吧。” 傅识则:“等你一块儿。” 他语气没有多余的情绪,似乎觉得这件事情理所应当,不过是举手之劳。 云厘尽量让自己不要多想,心里却乱成一团麻。 傅识则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等云厘处理完文件离开的时候,刚关灯,就看见傅识则从对面徐青宋办公室走出来。 傅识则:“走吧。” “嗯……” 经过傅识则办公室的时候,他说了一句“等会儿”,回头从门口的实木衣帽架拿了两个鸭舌帽,款式和形状都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黑色的一个是蓝色的。 他自己将蓝色鸭舌帽一戴,压了压。他的头发不长,戴上帽子后五官更为清晰。 “降温了。”傅识则把帽子递给云厘。 帽子对云厘而言有些大,她戴上后调整了一下大小,看见玻璃上倒映着他们的身影,两个人差了将近一个头,看过去像两个中二少年。 夜间,南芜的气温降到了三四度,雨后的高湿度加剧了冬日的寒意。 云厘跟在傅识则身后,他的手放兜里,能看出来步子轻松。也许是受他影响,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令人眷恋的时间没有维持多久,等云厘回过神,已经到楼下了,傅识则朝公寓颔首,示意她回去。 云厘轻声说了句:“你也早点休息。” 便逃离似的往回走。 最忙碌的一段时间过后,EAW迎来年终旅行,今年定的场地是偷闲把酒民宿,几个部门错峰出行,人事部安排的时间是圣诞后那周的周一和周二。 刚得知这个消息没多久,邓初琦便来了电话。 “夏夏说你们下周一周二要去他们家的民宿,让我们周五晚上提前过去。”邓初琦语气欢快,“刚好我提了辞职了,夏夏他们打算帮我庆祝逃离苦海。” 云厘搅动锅里的面条,“夏夏小舅会去吗?” “我问了夏夏有谁,她小舅好像不一定有空,年底了事情比较多。”邓初琦开玩笑道,“怎么,夏夏小舅不去,你也不给我庆祝啦?” “不是这个意思……”云厘磨磨蹭蹭,关了灶台的火,给自己倒了杯温水,一切准备就绪后,才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如数告知。 云厘有先见地将手机离自己远了点,不出几秒,邓初琦的声音放大了几倍:“厘厘!你在开玩笑吗!!你有当面问过他吗?万一他想约的是你呢!” 云厘:“因为那是个认识了好几年的女孩,肯定不是我了。” 邓初琦不认同:“不是啊,这不是别人说的吗,你应该当面问他。” 邓初琦的性子向来直来直往,云厘一下子底气不足,直白道:“那我也追了这么久了,他一直都在拒绝我,我所有的邀约他都拒绝。” 云厘语气低落:“而且这都是两周以前的事情了,这两周他也没主动找我,可能都不知道我删了他微信。” “我靠。”邓初琦脱口而出:“你删了他微信?” 云厘:“嗯……” 邓初琦:“你们还在一个公司呢,生活上偶尔也有交集吧,这样见面,不就是一大型尴尬演出剧。” 云厘:“其实我现在也有点后悔……要不我偷偷加回来?” 邓初琦:“……” 云厘自言自语:“他可能还没发现……” 邓初琦没吭声。 云厘想了片刻,又说道:“万一他已经发现了,岂不是更尴尬了。算了。” 邓初琦陷入长时间的默然,过了一会儿,她安抚云厘:“和他划清界限也好,你不想来的话就别来了,没多大事。” 云厘诚实道:“是划清界限了……但我在南芜只有你们几个朋友,我也不想这件事影响我正常的生活。” “没事厘厘。”邓初琦试图缓解她焦虑的情绪,开玩笑道,“让夏夏找两个单身同事一块来……” 闻言,云厘语气也轻松起来:“不能找,找了我就不去了。” 两人的氛围和缓了许多,邓初琦开了外放,加上夏从声一起确认了下那天的安排。 云厘回到厨房将火点燃,面条已经软趴趴缠成一堆,她用筷子拨了拨。 想起前几天傅识则送她回家的场景。 她最后还是没忍住回了头。 傅识则还站在原处,修长的躯干似乎与冬夜融为一体。她回头的瞬间,措不及防地撞进他平静柔和的眸里 (可能嫌丑吧...) 那是她的错觉吗? 云厘不得而知。 …… 云厘接到了杨芳的电话。 “你弟弟最近晚上回来也不怎么玩手机, 每天一回来就坐在书桌前。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云厘一下子就想起云野早恋这件事,干巴巴地说道:“不会吧。妈,你别瞎操心了。” 杨芳担忧地说:“你帮我问问你弟最近怎么样, 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这么下去我担心他熬不住。” 云厘:“……” 估计和学习没什么关系。 不敢随便解释, 云厘应下来道:“行,我去问问他。” 云厘也觉得是时候跟云野聊一下这件事, 就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的时候,少年俊朗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他不甘不愿地垂下嘴角:“你都不看我给你发的信息。” 云厘:“哦, 是吗?” 翻了下聊天记录,上回她给云野发了【云野,我对你一万个佩服!!!】后,他确实连续几天回了信息。 云野:【?】 一天后。 云野:【??】 两天后。 云野:【???】 …… 之前云厘被自己的感情问题弄得焦头烂额, 也没太在意云野这几句没有信息量的回话。 想起尹昱呈那天还特地跑了一趟, 云厘撇撇嘴:“哦, 我一忙就忘了这件事。我和你发信息那会,尹同学的哥哥找上门了, 说你每周给尹同学寄两张明信片——”云厘挖苦道, “应该忙到不需要你姐姐回信息?”云野:“……” 云野:“他怎么知道是我寄的?” 云厘觉得无语:“云野, 你追人能多一点技巧吗?二十多张明信片一眼看过去都是一样的笔迹,对方哥哥都找上门来了!” 云野憋了许久, 冒出了句:“我靠,她哥偷看我的信。” “……” 云厘:“好吧,我也觉得可能偷看了。” 云野怒道:“靠, 太不要脸了。” 云厘想了想,附和道:“靠, 确实有点。” 云野很快就接受现实,不满道:“这么大事你怎么现在才和我说。” “我这不是告诉你我忘了。”云厘丝毫不觉得抱歉,反而苦口婆心道:“你这么做,万一影响别人小姑娘成绩了就不太好,云野,咱们还得那啥,收敛一点。” 云野:“不是,云厘!你弟弟的信被人偷看了!你都不帮着主持公道吗?” “哦。”云厘没接过他的话,换了个角度:“还有,原来你是以全班同学名义送的,我之前还以为你这么大胆,误会你了。” 云野扭头,不肯看镜头,语气有点不耐:“你管我。” 也没被他的语气吓到,云厘计算了下这云野这付出型行为的收益,提醒道:“那你寄了这么多封明信片,她以为是别人寄的怎么办?” 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能收到就行。” 看着他这刀枪不入的样子,云厘又联想到了自己,感伤道:“云野,一味地付出最后受伤的是自己,你要多爱自己知道吗?” 云野:“……” 云野:“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云厘:“……” 云厘:“我就是以过来人给你些建议……” 云野:“那个哥哥不喜欢你吗?” 沉默了一阵,云厘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我们继续说你的事。她们家好像不打算干涉,不影响学习就好,只是来找我确认一下这件事。” 最大的担忧解决了,云野松了一口气,露出少年独有的笑容:“那你说,我以后还能给她寄吗?” 云厘立刻撇清关系:“我是不支持早恋的,我也不会给你钱寄。” 她突然想起打这通电话的原因:“对了,咱妈刚刚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每天不玩手机一回家就坐在书桌前。” 云野嘟囔道:“不玩手机还不好,她这是怎么想的。” “行了,我就给你提个醒,你自己注意一下。” “哦。” 云厘挂了电话以后,看见杨芳又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云野的成绩单照片。 另一条是:【你弟弟熬坏了怎么办啊?[哭泣]】 云厘点开来看了眼成绩单。 还真完全没影响。 云厘又点开云野的对话框,给他发了个两百的红包。想了想,在底下备注:【饭钱】。 - 随着去民宿的日子接近,云厘难以控制地焦虑起来。 云厘事先和傅正初约好,周五她从EAW下班后,徐青宋会到公寓接她到附近的超市采购后再开车到民宿。 没有人告诉她傅识则会不会去。 下班后,云厘回公寓提上行李。 桌面还放着那顶傅识则给的鸭舌帽,这几天她偶尔在休息室碰见傅识则,回去办公室后又不想特地再去找他一次,拉扯这么久,也一直没还回去。 说不定他也会去。 云厘把鸭舌帽收包里,等她下楼,徐青宋的车已经停在外面,车窗摇下来,驾驶位上是徐青宋,副驾驶上是傅正初。 云厘松了口气,刚打算拉开车门,车门便从内向外徐徐打开。云厘一低头,便望见傅识则的身影,他边上只有一个黑色的包,放置在车门那侧。 傅识则往里挪了一小段,将原先的位置让给她。 “……” 云厘故作镇定,弯腰钻了进去,座椅上还残余他的温度,云厘把包放置在两人之间的空位。 徐青宋侧过身和云厘打了个招呼,他今天穿着件棉麻碎花衬衫,由米色和砖红色拼接而成,外面套着件纯色西装版式的外套。 留意到云厘停留的目光,他也不避讳,问道:“怎么了?” 云厘收回目光:“感觉徐总你的衬衫都挺明亮的,很少见到人穿。”她不太擅长夸人,便含糊道,“都还蛮好看的。” 闻言,徐青宋笑了,吊儿郎当道:“是么,之前我觉得阿则的衣服太单调了,想送他几套,都被拒绝了。” 话题和傅识则有关,云厘探究的语气便变得不太自然:“哦,为什么呀……” 徐青宋从后视镜看了眼傅识则,调侃道:“不知道,可能嫌丑吧。” 作为议论的中心,傅识则本身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只有在被提及的时候抬抬眼皮。 借此机会,云厘才看向他。他穿了白衬衫和浅灰色休闲裤,搭了件黑色呢大衣。 开了两三公里路,车子到了附近的大型超市。 刚上电梯,云厘忙不迭说道:“傅正初,我和你一起。”便扔下后面两人,直接拉了个推车给傅正初,两人直奔零食区。 望着琳琅满目的零食,傅正初丢了好几包大薯片到推车里,见徐青宋和傅识则有些距离,便凑到云厘边上:“厘厘姐,今天我特地坐在副驾驶上!” “……” 难怪傅识则今天坐在后座,正常情况下他都在副驾驶上帮徐青宋留意路况。 傅正初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助攻的使命,“厘厘姐,我看你最新那期视频有个无人机,是送给小舅的吗?” 眼前的人双眸澄澈,是对于朋友纯粹的关心,云厘不想撒谎,便直白道:“对……”她顿了下:“但我不打算送了。” 傅正初没有很意外,口气轻松道:“为什么呀厘厘姐,你们是吵架了吗?你好像都不怎么搭理小舅了。” “没有……就是不送了。”云厘即刻否认,心事重重地盯着手里的巧克力棒。 傅正初明面上还在挑零食,实际上心急火燎。 他在群里约了几次,两人都拒绝了,上车后两人连招呼都没打,到超市了云厘也不肯和傅识则走一块。 纵使傅正初比较迟钝,也知道两人的情况不对劲。 云厘不是小孩子了,并不想这件事情闹大,小心问道:“我看起来像不搭理他了吗?” 傅正初实诚道:“像。”他加重了语气:“而且还挺明显的。” “……” 傅正初:“小舅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吗?” 云厘纠结了许久,对着傅正初说不出那些放弃的话。她低着眼问道:“你小舅有没有一个认识了很久,关系比较好的女生。” 傅正初震惊道:“厘厘姐,你是担心小舅有别人了吗?” “……” 这说得她在抓小三一样。 “那是不可能的。”傅正初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人来,断定道:“和小舅认识了很久的异性都是亲戚,都有血缘关系的,小舅家教很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傅正初一口咬定,云厘听着也心生困惑,嘀咕道:“没有吗?” “……” 回到车上,云厘的思绪还停留在和傅正初的对话中。 所以,之前说傅识则约人可能是个误会?云厘偷看了傅识则一眼,他低头在玩手机,微信上在和人聊天。 将近高速口,徐青宋提醒道:“待会儿要上高速,系一下安全带。” 云厘的思路被打断,她摸索着右侧的织带,拉到腿侧的锁扣,傅识则垂眸看着她连扣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傅识则:“我来。” 眼见要上高速,云厘也没拒绝:“哦好……” 傅识则松开自己的安全带,俯身靠近云厘,气息逼近的时候,云厘反复在心底默念静心经。 然而,当他真正用手接过织带时,触及的皮肤宛若有电流快速穿过。 云厘身体绷得直直的,傅识则低着头,蓬松的碎发随着汽车的颠簸摇曳,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卡扣,与她穿着紧身牛仔裤的腿近在咫尺,又恰好留两分间隙。 他轻易地扣上了。 慢慢地移回原位,傅识则将安全带扣好,闭上眼休息。 剩下这一路无事,云厘打开E站,近期评论涨得很快,云厘点开动态提醒往下刷。有连续几十条评论提示,除了中间的几条外,都是同一个人的评论。空白的头像,名字是efe,评论的内容都是【好看】。 这人还给她刷了好多礼物,应该是有钱的新粉,云厘私信了对方,发送了句【谢谢^ ^】。 云厘几人到的时候,夏从声一行人已经待了有一小时了,除了夏从声和邓初琦之外,还有两个她们共同认识的男同事,分别叫陈任然和卢宇。 夏从声家里给这几人安排了幢自建的小别墅轰趴馆,里面有四间房,房间内有露天温泉,三个女生住到亲子房,其余两人住一间。 小别墅没有电梯,傅正初帮忙提行李到楼上,傅识则直接拎起云厘的手提包,走到楼梯口等她。 其余几人聊的火热,云厘和傅识则却像外来者,两人都没有说话。 上楼后,几人相互打招呼,傅识则把手提包递给云厘。 “谢谢……对了,这个帽子还给你。”云厘打开拉链,从里面搜出那顶黑色的鸭舌帽。 “不用。”傅识则没接,松了松右肩的背包,拉开给云厘看了一眼,里面放在另外一顶蓝色的,“我自己有。” 云厘不明所以:“我也有……” 傅识则没说话,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他和云厘所在房间相邻,都在走廊尽头。徐青宋已经走到沙发处坐下,悠闲地刷着平板。 “你怎么没说还带了同事来。”云厘凑到邓初琦身边埋怨道。 她没忘记上回电话里邓初琦说的带俩单身同事,总觉得那俩人看她的眼神虎视眈眈。 “那我也没想到夏夏小舅会来,一开始夏夏说他不来的!”邓初琦也低声道,却没有隐瞒自己意图的意思,“原本我这俩同事还看得过眼吧,和他们仨舅甥一对比,也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是人帅靠上天,人好靠后天。” 云厘挠了挠她:“你私底下没和他们说什么吧?” “呃……”邓初琦笑嘻嘻地讨好:“就说了你是单身的。”云厘:“……” 见她的表情逐渐凝重,邓初琦举起双手求饶:“那咱们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呀,多接触别的男人,你可能就不那么在意和夏夏小舅的这件事了,你也不要因为同事长得朴素嫌弃他们。” 知道她是好意,云厘叹了口气。 她不想承认,她心里暂时只能容下一个人。 - 一刻钟后几人回到客厅会面。 小别墅的客厅以娱乐为主,客厅中央是个椭圆的透明灯,环着一圈大理石桌板,可以用来打桌游。客厅其余位置安放了台球桌、游戏机和小型KTV设备。 开了暖气,几人都只穿了件单衣。陈任然和卢宇坐在圆圈的一侧,接着是邓初琦夏从声和傅正初,傅正初和陈任然之间隔了几个座位。 见到云厘,陈任然殷勤地拉开旁边的椅子,她当做没看见,径直坐到傅正初身边。 傅正初正全神贯注地玩着手机,云厘瞥见傅识则那熟悉的头像,基本也是傅正初几句话傅识则只应一句。 坐下后她也没多问,反倒是傅正初将手机一收,动作显得有些慌乱。他眼神飘到楼梯的方向:“我只是问下小舅什么时候下来。” 不知为什么,徐青宋和傅识则都还未下楼。 几人先拆了副uno,卢宇负责发牌,一旁的陈任然给云厘倒了杯橙汁,又麻利地将果切摆在她面前,示好之意毫不隐藏。 他的笑容只让云厘头皮发麻,甚至没有与对方进行眼神接触,云厘道了谢后将果盘推到邓初琦的位置。 云厘之前没玩过这个桌游,傅正初给她简单地讲了下规则。 几人刚准备玩一局,云厘并不擅长,心下有些紧张,她往后靠了靠,抬眼看见傅识则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罩着件宽松的松石绿印花衬衫,瓷白的肌肤嵌上漆黑如墨的眉眼。在衬衫的加成下,寡情倦怠的脸显得妖冶。 云厘心里只有一个字。 靠。 (在场谁最帅...) 傅识则下楼后, 坐在云厘的左手边,徐青宋相继坐在旁边。 云厘觉得左边人的存在感太强,不自主地往傅正初那边靠了靠。 傅正初:“厘厘姐你怎么靠得这么近?” 云厘小声回道:“跟你坐一起我心里踏实。” 夏从声见到傅识则后, 一脸震惊:“小舅舅, 你今天也穿得太帅了吧。以前不知道青宋的衣服居然还挺适合你。” 云厘虽觉得合适, 但也疑惑他怎么突然这样穿。 傅识则给了个合理的理由:“没带换洗衣服。” “我也觉得合适,”徐青宋笑道, “你们决定玩什么了吗?” 夏从声回道:“我们刚拆了一副uno。” 徐青宋:“好。” 陈任然提议道:“我们玩抢0吧,刺激一些。” 除了云厘以外的人看似都了解规则,纷纷答道:“可以。” “我没意见。” 见云厘懵逼的眼神, 陈任然解释道:“就是在有人出了‘0’牌后,大家要迅速把手盖在牌上,最后一个盖上的人要摸两张牌。” 游戏进行地井然有序,云厘上手后发现还挺简单的, 跟着她的上家出相同花色或相同数字的牌。 直到有人出了第一张“0”牌后, 大家都迅速把手盖下, 叠在一起。云厘没反应过来,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要摸两张牌了。 摸了两次以后, 云厘开始警惕起来了, 一直关注着别人出的牌, 直到第二轮游戏里有人出“0”,云厘机警地迅速盖手, 其余人也纷纷盖下。 卢宇反应速度和云厘差不多,后她一步,手盖在她手上。 这次傅识则是最后一个。 云厘在心里为自己极快的反应速度偷偷鼓掌。 再一次, 云厘自己出的“0”牌,她迅速盖下手, 傅识则紧随其后。直到分出最后一人之前,两人手心手背都靠在一起。 云厘能感觉到傅识则的手是虚放在她手背上的,尽管如此,接触到的部分也直让她心脏砰砰乱跳。 她偷偷看向傅识则,依旧是那淡如水的而色。 这局游戏后来两次,傅识则都在云厘后一个将手盖下。 云厘觉得心脏有些承受不住,这一局游戏结束后,她便想说自己不玩了。 没等她开口,傅识则说道:“换个游戏。” 云厘怔怔地看着他。 在场关系好的几人都尊重他的提议,直接同意了。 陈任然玩得不尽兴,问道:“为什么啊?大家这不是玩的好好的。” 傅识则单手托着腮,语气随意:“习惯记牌,赢得太快,没有游戏体验。” 陈任然:“……” 其余人:“……” 陈任然:“那既然不玩uno了,玩些什么好?” 邓初琦提议道:“那玩抽大小吧,抽到最大的牌的人可以问在场任意人一个问题。”大家纷纷表示没问题。 “对了,”陈任然说道;“既然玩这个,还是喝点酒尽兴。我带了两瓶酒来,我去拿过来。” 陈任然拿过酒来后,递了一瓶给卢宇,然后给坐在他这一边的人都倒上。到傅识则的位置时,傅识则开口道:“我不用,谢谢。” 云厘听到他的拒绝,还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傅识则和酒几乎是绑在一起的。 游戏开始,大家抽了牌后纷纷亮出来。云厘摸到的牌不太大,暗自松了口气。她不想问人,也不想被问。 陈任然看了牌后,叫喊道:“我肯定最大!”随后他把牌亮出来。 黑桃K。 确实没有更大的了。 夏从声:“那你挑个人问。” 陈任然目的性很明确,对着云厘说道:“在场有你有好感的对象吗?” 一下子,所有人都看向云厘。 云厘耐不住众人的视线,回答道:“没有。” 陈任然紧接着问道:“那如果硬让你选一个呢?” 云厘:“……” 夏从声打断道:“不行哦,只能问一个。” 陈任然摊手:“好吧。” 接下来陆陆续续其余人也摸到最大,但问的问题普遍是一些以前的糗事。 直到卢宇摸到了最大,他想帮陈任然一手,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你觉得在场的人谁最帅?”陈任然:“……” 他倍感无语,私底下踩了卢宇一脚。 云厘没想到他们俩会穷问不舍,无力地挣扎了会,将视线锁定在傅正初身上:“傅正初。” 傅正初睁大眼睛,不太好意思道:“真的吗?” 云厘忽然觉得对不起他:“当然了。” 回答完问题,云厘心中的大石落地,想拿起饮料喝一口,原先的橙汁却已见了底。她看着旁边刚倒的那杯酒,有些犹豫。 忽然,视线中多出一只手。 傅识则将她的酒挪走,把自己没喝过的橙汁放到她而前。 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你们先玩。我去抽根烟。” 傅识则走后,云厘也玩得心不在焉。 她看着而前的橙汁,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邓初琦注意到她的异常,打圆场道:“已经这么晚了,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下?” 夏从声附和道:“确实,而且房间里有温泉,大家早点回去放松一下吧。” 一行人便散了场。 夏从声要先去找她父母。云厘回到房间后,先到阳台给露天温泉池加水。气温低,水淌到池里冒着腾腾热气。 邓初琦在镜子前卸妆,感慨道:“今天这高岭之花穿上花衬衫,乍一看居然还像个公子爷,之前还以为只有徐青宋有这气质。” 云厘搬了张椅子坐在她旁边,也跟着卸妆。 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邓初琦轻推了下她:“诶,不会他换个衣服你又着迷得不行吧?” “我哪是那么见色起意的人。”云厘瞅她一眼,抱着浴衣往阳台走。 两人脱了衣物进到池子里。 身体迅速被温热充盈,云厘舀了水淋在肩上,弥漫的雾气似乎打在隔档的木板上,让云厘的思路有些飘忽。 她靠近邓初琦,小声道:“之前我不是和你说,他打算和一个认识很多年的女生约会。” 邓初琦:“是这样没错……” 云厘仰头靠着边缘的大理石,迷茫道:“但我问傅正初,他说认识久的都有血缘关系……” 没太理解她的意思,邓初琦想了半天:“夏夏小舅好这口吗?” “……” 也不知道邓初琦在瞎想什么,云厘否认:“不是这个意思。”她不太自信地问:“就是,你说我会不会误会他了。” 邓初琦拿了块毛巾垫在自己身后,避免接触到池子边缘冷的角落,她不认同道:“即便这是误会,但他一直拒绝你这是事实。” 邓初琦:“厘厘,我那个同事就很喜欢你,你要知道自己是很受欢迎的人。” 云厘:“别提你那同事了……” 邓初琦:“要不你直接问他?你总猜来猜去,难受的是自己。” 云厘把枕巾覆在眼睛上:“都被拒绝那么多次了,我哪还敢问。”她喃喃:“不是自取其辱么。” 浸泡在温热的水中,毛孔受热舒张,云厘全身放松,也短暂地遗忘了近一个月的烦心事。 眼前浮现出傅识则的影子,云厘回过神。她双手撑着大理石边缘,往上一用力坐到了池边上,伸手拿边上的毛巾。 一到外头冷气逼人,咚的一声云厘又进到池子里。 邓初琦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厘厘你这几年身材……” 话未说完,木板上突然咚咚的两声。 “……” 两人陷入沉默。 邓初琦:“你刚才有听到声音吗?” 云厘:“……” 两人默契地直接爬出温泉池,穿上浴衣冲回房间里,将阳台窗户紧紧地合上。 云厘觉得毛骨悚然:“我们隔壁是……” 邓初琦:“我靠……” …… 徐青宋回房间的时候,傅识则正趴在池子边缘玩手机,见他心情不佳,徐青宋好笑地舀了水直接淋他头上。 “你得戒一下烟,这才玩到一半。” 傅识则用毛巾擦擦眼睛处的水,不吱声,挪到边上继续玩手机。 见他不说,徐青宋配合地没多问。他脱了衣服泡在温泉池里,疲惫了一天,没两分钟他就有些困意。 隔壁房间放水的时候,隔着一块木板,什么声音都一清二楚。 两人的宁静被突然闯入的聊天声打破。 是云厘和邓初琦的声音。 傅识则偏了下头,往声音的来源望去,他动了动,往声音来源方向挪去,敲了敲木板。 随即是云厘和邓初琦离开水池逃回房间里的声音 徐青宋清醒了,倚在池边,好整以暇地盯着傅识则。 云厘和邓初琦没有指名道姓,徐青宋听得不太认真,但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事情,他弯弯唇角,没多问。 见他像碰到什么趣事般,傅识则睨他一眼,声音略带谴责:“我之前问你餐厅的事情……” 徐青宋刚才没想到这个问题,愣了下:“小何告诉云厘了?” 他撩了撩水,笑道:“不是刚好替你挡一挡桃花么。” 傅识则闭闭眼,没再搭理他。 心里却在想今天傅正初和他说的事情,以及刚才云厘和邓初琦的对话。 真是荒唐的误会。 …… 回到房间后,云厘整个人处于崩溃的状态。 她绝望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邓初琦安慰道:“你别想那么多,可能什么都没听到……就算真听到了,也没事……” 真没听到就不会敲木板提醒她们了。 云厘懊恼地垂下头:“杀了我吧。” 安慰了云厘一会儿,邓初琦说陈任然喊她们一块下去打麻将,云厘极度自闭地窝在床上盯着手机,丧气道:“我不去了。” 翌日,云厘八点钟起床,打算喊夏从声和邓初琦去吃早饭。两人昨晚玩到凌晨一两点才回来,喝了不少酒,此刻在床上睡得正酣。 云厘只好自己出门。阖上门没多久,她听到后头的关门声,转身一看,傅识则从房间里走出来。 傅识则:“去吃早饭?” 云厘:“嗯……” 傅识则:“一块儿。” 餐厅在另一幢楼,自助服务的早餐只简易地备了吐司机和煎蛋器,其余便是几个保温盘里装着些中式早点。 “要吐司么?”傅识则站在她身旁,云厘点点头,他拿过她手里的夹子,夹了两片吐司到吐司机里。 云厘还在旁边等,傅识则撇头看了她一眼,道:“先去位置上。” 将早餐放在桌上,云厘坐下,屁股还没坐热,陈任然和卢宇端着餐盘从另一个桌子转移到云厘这一桌,问:“我们可以坐这儿吗?” 云厘点点头:“傅识则在那边等吐司……” 她抬头盯着那个背影,他在那边等了一会,将烤好的吐司转移到盘里。 陈任然试探道:“哦,你们是暧昧期吗?” 云厘瞬间噎住,连忙摇头:“没有……” 这个回答让陈任然觉得自己仍有希望,他把盘子摆到云厘对而,见她餐盘上没什么东西,便问:“你没拿喝的?我去给你拿,你想要喝什么?” 云厘还没拒绝,傅识则已经端着餐盘回来,他坐到云厘隔壁,替她回答:“不用,我拿了。” 坐下后,傅识则从自己的盘里夹了两片吐司到她盘里,还另外给她夹了个荷包蛋。 傅识则将牛奶盒上的吸管塑封拆开,用吸管戳破封口的铝箔纸后才递给云厘。 牛奶是温的。 他淡道:“拿开水泡了会儿,耽误了点时间。” 他自己的早餐只有两片吐司和一杯美式。 陈任然看着两人的亲密举动,想想云厘刚才的否认,表情有些古怪。 早餐的全过程几人只聊了几句话,吃完饭后,走到外头云厘才发现自己的小包落在位置上,傅识则让她在原处等一下,自己转身回了餐厅。 从昨天开始,陈任然就觉得云厘被傅识则护得密不透风,虽然邓初琦反复和他强调两人没有情感上的瓜葛,他却忍不住怀疑。 趁此机会,他再次问云厘:“你和从声小舅真的不是在暧昧期吗?或者你们已经在谈恋爱了?” 云厘摇了摇头。 陈任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也不顾卢宇在场,坦诚道:“云厘,其实我对你是有好感的。如果你没有发展的意愿可以直言,不用找从声小舅帮忙让我知难而退。” 这几句话让云厘懵逼,她木楞道:“什么?” “你和从声小舅看起来并不是普通朋友,如果你和他在我而前表现得暧昧是为了拒绝我,那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云厘已经放弃追求傅识则有一段时间了,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和傅识则相处的过程中还残留她自己意识不到的余念,导致陈任然会有这样的想法。顿了会,问道:“为什么说我们不是普通朋友?” 陈任然愈发觉得云厘想要掩饰自己的意图,气笑了:“哪有普通朋友这么相处的。” 傅识则恰好回来,他并不清楚两人的聊天主题,低头和云厘道:“走吧。” 昨晚因为泡温泉的事情辗转难眠,这会儿又赶上陈任然说的话,云厘满腹心事。 傅识则看了她一眼:“在想什么?” 云厘一怔,随口道:“在想普通朋友应该怎么处……” 这句话在傅识则听来却有别的含义。 他没吭声,给云厘指了个方向:“今晚平安夜,那边装了灯饰。” 树上隐约有些灯条和圣诞装饰,傅识则停顿了会,继续道:“九点后会开灯。” 云厘神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邓初琦和夏从声一觉睡到了下午,云厘干脆也没出门。等她们醒来后云厘才知道昨天深夜傅正初也喝多了。 几人清醒后又商议今晚到楼下打牌,云厘不太能融入这种酒局,与陈任然的相处似乎也不太愉快,便推脱自己今晚要剪视频。 邓初琦估计从陈任然那边听到了些什么,也没有勉强。 在房间里窝到十点钟,云厘闲得发霉。楼下时不时传来几人的欢笑声,她也无法提前入睡,想起傅识则今天说的话,云厘起身换了衣服,背起相机。 看了下外而只有一度,云厘将暖手球灌上开水,用绒布裹好后两手捂着出了门。 在门口能听到傅识则房间传出的古典音乐声。 不确定是谁在。 云厘下楼,几个人在打牌聊天,傅识则和徐青宋都不在。避开陈任然的视线,云厘打了声招呼,以拍别墅外景为借口出了门。时间不长,她拒绝了傅正初陪同的想法。 出门后,云厘往白天傅识则所说的方向走。 灯饰在餐厅附近,离他们所住的小别墅有几百米。靠近树林时,云厘已经看见若隐若现的暖黄色灯条,蜿蜒盘旋在树梢上。 更远处能看见天穹灰蓝一片,云层似染料点缀。 她打开相机,远远地拍了张照。 云厘拢了拢外套,捂着暖手球靠近。 粗壮的树枝上悬挂着个吊床,离地而大概半米。云厘往前走,吊床轻微地动了动。 她顿住脚步。 吊床上躺着的人亮了下手机屏,又放到边上。时间虽然短暂,云厘也能认出那是傅识则。 她犹豫了会,慢慢走近。 他蜷在吊床上睡觉,边上放着瓶酒和个玻璃杯,瓶里的酒只剩一半。 这么低的温度,他穿得并不多,唇色发白。 心里有些难受。 云厘蹲下靠近,戳了戳他的肩膀。 傅识则睁开眼睛看向她,眼神惺忪,他坐起身,轻声道:“你来了。” 你来了? 听起来仿若两人提前约好今晚要见而。 外界气温极低,云厘感觉树干上已经结霜。傅识则这会儿抬头看她,双目澄净,和平日里的神态不同,眼角失掉了锋利,反而像少年一般。 他垂眸看身边的空处,轻声道:“坐一会儿。” 云厘站在原处没动。 片刻,她开口:“你喝多了。” 云厘把暖手球递给他,傅识则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接过,原本已经冷到失去知觉的手稍微有了点感觉,他坚持:“坐一会儿。” 不想和酒鬼掰扯,云厘无奈地坐在他旁边。 吊床在重力的作用下呈倒三角,两人的距离被迫拉近。 傅识则低眸,拉过她的手腕,将暖手球放回她手心。掌心的暖意和手腕处的寒凉形成巨大反差,云厘的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那冰凉的触感上。 傅识则没有松手。 他将云厘的另一只手拉过,覆在暖手球上。 时间像定格在这一画而。 她看见七年前初次见到的少年望向她。 他慢慢地靠近,唇贴在她的右耳边。 “你不追我了么?” (等我酒醒...) 风停歇了, 只有灯束偶尔闪烁。云厘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盯着傅识则。 不是因为他说的话,而是他的语气。 带着点心甘情愿的示弱, 又有些撒娇似的委屈。 云厘僵着身体目视前方, 丝毫不敢与他有眼神接触, 不自觉地捏紧了暖手球。 “……” 见她没回答,傅识则又督促似地轻呢了声:“嗯?” 云厘的脑袋已经彻彻底底的一片空白。 扑在右耳上的气息带有不具攻击性的侵略, 似乎是将这一夜所有的温度倾注在这几次呼吸中。 她不觉产生了错觉,他看似落魄落寞的狼狗,摇尾乞怜。 云厘所有的心理防线瞬间被攻陷。 她不受控地回答:“没……” 话刚落下, 云厘便想给自己来一锤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回答了什么啊!!! 明明已经放弃了啊!! 旁边的人听到她的回答后,不语,轻轻松开云厘的手腕。 原先贴脸的距离骤然拉开,人体热源远离。 云厘还未从口不从心的震惊和懊恼中缓过来, 这会儿就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回答不妥, 抬眼看他。 “怎么了吗?” 傅识则不自然地撇开目光, 神色晦暗不明:“可能是有些紧张。”“……” 云厘失了分寸,却也意识到, 在傅识则面前她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她认命地低下头, 小声问:“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傅识则没应声, 并未远离的手将她的手腕握在掌心,拇指指腹在她的手腕处摩挲。他眼睑下垂, 挡住半分眸色:“还不明白?” 他的触碰自然,就像他们关系本应如此亲密。 指尖的皮肤细腻,纵然冰凉, 也挠得她心间发痒。 傅识则没再说话,等着眼前的人进行内心的自我挣扎。 心如小鹿乱撞后, 云厘陷入极大的茫然。 重新萌生的可能性让她心底深处涌出千丝万缕的希望,但她同时也无法忘记放弃时刻的心痛以及一次次拒绝背后她隐藏起来的难熬。继续逐梦的背面,是她的苟延残喘。 可这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她怕她的退缩,掐灭了烛火最后的摇曳的火光,带来他永久的远离。 云厘艰难开口:“那他们说你打算约的人……” 没有半分犹豫,傅识则说道:“是你。” 云厘愣住。 傅识则:“想约的人是你。” 语气平静而笃定。 一直是你。 从来没有别人。 “哐啷。” 清脆的响声,是傅识则碰到了玻璃杯,杯身磕到了酒瓶。云厘处于情绪高度波动的阶段,在这声音的提醒下像拽紧救命稻草,匆匆说道:“你喝醉了。” 傅识则瞥她一眼:“我没有。” 云厘不由自主地坚持:“不对不对,你喝醉了。” “……” “行。”傅识则失笑,没继续反驳,往后靠着,看着她,“那等我酒醒。” 云厘看着他上扬的唇角,觉得离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笑。 她无法忽视,他眉眼间无以名之的情愫。 男人倚着吊床,后脑直接靠着绳索,并不害怕它的晃动,耐心而又平静地看着她。 云厘难以承受此刻心脏临近爆炸的状态,她把暖手球直接塞到傅识则怀里,忙乱起身:“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可以吗?” 傅识则:“嗯。” 他刚要起身,云厘又说道:“你能晚一两分钟吗?因为我出来的时候是一个人。” “……” 傅识则又躺回去,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云厘走了没几步,又转身折回。 从她离去时,傅识则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两人目光交汇,云厘不确定地问:“等你酒醒了,今晚说的话还算数吗?” 话里带着不自信的谨小慎微。 傅识则简明扼要:“算数。” 云厘抿了抿唇:“那你剩下这半瓶先别喝了。” 就能早点醒过来。 傅识则用鼻音轻嗯了声。 云厘觉得不放心:“我给你带走。” “……” 往回走的路上,凛冽的风让云厘找回些理智。脑中深藏的想法在今晚得到了印证——那些她怀疑过的细节,可能都不是错觉。 他今天穿的打底毛衣是纯黑色的,昨天未曾见到。 他并非没有换洗衣物。只是因为她觉得好看,他才尝试不曾尝试的事物。 他是穿给她看的。 在这段感情中,云厘处于弱势的一方,卑微得不敢揣测他所有行为背后的动机。 他刚才说的话……算是承认了吗? 云厘克制不住地弯起唇角,心里像打翻了一罐蜜糖。她拢紧外套,接近屋子时,她往回看,傅识则离她一百米远,也停下脚步。 云厘插兜磨蹭了会儿,忍不住走过去:“要不……我们还是一起走吧,被问了就说在路上遇到的就好了。” 傅识则点点头,跟在她身侧。 在别墅门口便听见里面的叫嚷声,云厘开门进去,陈任然脖子以上都红成一片,估计喝了不少酒。几人见到她们俩后不约而同地收了声音。 云厘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傅正初拦下了傅识则,犹豫一会儿,云厘没跟着,上楼后将酒瓶放在傅识则房间门口。房间里头还在放着音乐。 进了房间,云厘背靠着门,等了好一会儿,听到隔壁的关门声。 他也回了。 躲在门后的她好似看见他徐徐走来的身影,幻想的场景都足以让她心跳加速。仅仅是刚才的半个小时,云厘过去两周的郁郁不安都瞬间消逝。 云厘未曾想过,这段连她自己都不看好的角逐,最终也可能得偿所愿。 在深海上飘荡了个把月的船帆,最终也看见了岸边的礁石。 她奔到床边,呈大字型直接倒下,心里仍觉得不敢相信。 …… 傅识则盯着云厘的房门,静待了会,才刷门卡回了房间。 房间内光线暖和,书桌上的木质音响传出上世纪的民谣音乐。徐青宋靠着飘窗,手里翻着本老旧的英文原著,纸张泛黄。 傅识则将酒瓶和酒杯随手放在入门的置物处,徐青宋瞟了眼,酒喝了没到一半,比平时收敛多了。 没看两行文字,他又抬头,一年多没见过傅识则如此放松的神态。 徐青宋将目光移回书上,笑道:“干嘛去了?” 傅识则窝到沙发上,刷着手机:“告白。”徐青宋以为自己听错了,翻页的动作顿了下,侧了侧头,问:“告白?” 徐青宋想了想:“云厘?” 傅识则没否认。 “我也是才想明白,昨晚怎么就硬要穿我的衣服了。” 更早的时候徐青宋就发现了端倪,只是用合情合理的原因地否认掉了这种可能性。他又笑着问:“我是不是耽误了你俩的事儿了?” 傅识则低头想了会,才淡道:“这样挺好。” 徐青宋:“?” 她不找他。如果他想见她,必须要自己主动。 傅识则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会主动的人。 原来他是会的。 傅识则没再多言,徐青宋望向他手心捧着的毛绒圆球:“那手里的是定情信物?” 傅识则嗯了声。 将书一收,徐青宋起身,好奇道:“看看?” 傅识则瞥他一眼,没理,把暖手球往腹部那边藏了藏。 见他无意分享,徐青宋也不多问,给他转了两张动物园的门票:“明个儿圣诞节,你可以带她去动物园玩玩。” 傅识则没拒绝。 徐青宋不忘叮嘱:“准备个小礼物。” 傅识则嗯了声。 他打开和云厘的聊天界面,上次的聊天记录已经是两个多星期前的,他输入:【明天去动物园么】直接发送。 “上次和你说的摩天餐厅,我打过电话了,到时候我这边买单。” 徐青宋做事本来就比较随心,昨晚听说何佳梦把傅识则约会的消息泄露了,散漫自由的人也破天荒地心生内疚。 “嗯,知道了。”傅识则心不在焉,低头看云厘的回复。 刚才发出的信息框前是个红色的感叹号,傅识则往下看。 【clouds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 傅识则没反应过来,一阵错愕。 他被删了? 生平第一次被人删好友,他眨了两下眼睛,将这句话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 徐青宋见傅识则冷漠的面具出现裂痕,像木偶般在沙发上发了会呆。 片刻,徐青宋听见傅识则无奈地笑了声,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给云厘打了电话。 傅识则:“是我。” 云厘紧张道:“怎么了?” 傅识则这次不带疑问:“明天去动物园。” 过了好一会儿,云厘才结巴道:“哦……哦,是要一起去吗?” 傅识则:“嗯。” 云厘:“好。” 两人没有再聊其他的东西,云厘轻声道:“早点休息,晚安。” 傅识则垂眸:“早点休息。” 傅识则挂掉电话的时候,徐青宋站在不远处,手中持着透明茶壶,慢慢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脸上噙着莫名的笑。 傅识则不理解:“怎么?” 徐青宋挑挑眉,语气玩味:“齁得慌,喝口茶解解腻。” “……” - 接完傅识则的电话,云厘心神未定,微信上又有人给她连发了好几条信息。 傅正初:【厘厘姐,刚才桌上不太愉快,琦琦姐那个同事有些不高兴,他们都喝多了。】 傅正初:【他们在说你们吃早饭的事情】 傅正初:【说你和小舅一点关系都没有。。。】 傅正初:【我姐也在帮琦琦姐说话,我插不上话qaq】 云厘:【……】 云厘:【没事儿。】 这是邓初琦第一次给她牵红绳,似乎也没把她的拒绝放在心里,云厘略感不适。而且陈任然讲话强势,她也不想再去应对。 云厘转头给邓初琦发了信息:【七七,我和你那同事不适合。你私底下和他说一下可以吗?】 点到为止。 他们这几天应该是在庆祝邓初琦摆脱社畜的身份重获自由,云厘不想扫她的兴。 戴上耳机,云厘回想着刚才傅识则的邀约,脸又不自觉通红。她把脸埋进枕头,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删、了、他。 云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床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四处搜索,都没有找到添加他微信的方法,兵荒马乱之际她才想起刚才傅识则的未接来电。 将这个号码复制到微信的好友添加栏。 还是那个熟悉的头像,昵称是一个大写的F。 添加后,无需验证,两人重新成为好友。 盯着这个界面。 云厘有种九死一生的侥幸感。 以防万一,云厘试探性地发了条信息。 【明天几点^ ^】 傅识则:【你定】 云厘:【那我们一起吃早饭吗?】 傅识则:【嗯】 见到对方毫无异常的回信,云厘如释重负。 有人敲门,还趴在床上发呆的云厘回过神,不自觉地猜测那是傅识则。她站起来,对着梳妆台整理了下着装和发型。 打开门,是陈任然,他拿着果盘,面色是酒喝多了后的涨红。 “今天是平安夜,我给你送些苹果。我们在楼下玩了很久了,你现在拍完照了,要不要也下来玩?”陈任然态度温和,与早上分别时截然不同。 “不了。”云厘慢吞吞道:“谢谢你。很晚了,我想早点休息。” 陈任然似乎也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没有因此产生负面情绪,将果盘往她的方向递了点:“那也挺好的,你作息挺健康的,我应该和你学习。你拿回去吃一点?” 云厘摇了摇头:“我刷过牙了,谢谢。你带下去楼下和大家分了吧?” 云厘想和他划清界限,但她并并不擅长解释,想了会,才说:“我想和你说件事……” 陈任然打断她:“我刚好也想和你说件事,这种事情还是让男生主动。” 云厘:“……” 他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我想和你道歉,今天上午是我语气不好。可能是因为对你有好感吧,所以比较敏感,从声的小舅稍微多照顾你一下,我就想得比较多。”云厘:“……” 云厘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这时候只能接过他的话茬:“没关系的,我想说的是……” 陈任然用确定的口吻说:“所以你们真的没在暧昧对吧?” 云厘:“……” 和这个人不熟,云厘不愿他干涉自己的生活,也怕他下楼宣扬,考虑了会,才回答:“没有。” 刚说完,隔壁的房门突然打开。 傅识则穿着方才见到的黑色毛衣,徐青宋套着件湖水蓝毛衣,含笑靠在入门的置物架边上。 这开门的时机让云厘一阵心虚。 傅识则和陈任然点了点头,看向云厘:“看电影么?” (酒醒了) 刚才拒绝了陈任然, 当事人还在这里。 云厘本不想驳了他的颜面,但对上傅识则的目光后,她有种被现场抓包的罪恶感, 便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傅识则身体往后侧:“过来。” 徐青宋环胸看着门后呆滞的陈任然, 于心不忍道:“果盘可以留下么?” “……” 陈任然沉着脸把果盘递给他, 徐青宋客气道:“谢谢。” 两人的房间整洁明亮,被子规整地铺盖在床上, 房间里没有其余私人物品,桌上摆放着书、音响和玻璃茶壶。 徐青宋自如道:“坐沙发上吧。” 他将原先的茶包换成花果茶,加了两颗冰糖, 室内瞬间弥漫着花的清香。 云厘坐到沙发的一角上。傅识则拿了两个新的透明茶杯放到桌上,徐青宋慢悠悠地给两个杯子倒上玫瑰红的果茶,等了片刻,待温度适当了才将杯子推到她面前。 “尝尝。” 云厘道了声谢, 花果茶还有些烫舌, 她小啜了一口, 入口酸酸甜甜。 招待好客人了,徐青宋自觉起身:“要不我出去一趟?” 这会儿云厘才发现他水湖蓝的毛衣下搭着条白色西裤。云厘看过不少时尚博主的穿搭, 但能像他如此恰如其分地展现温柔与矜贵的也属实少见。 “不用的。”云厘连忙道。 云厘不想徐青宋因为她的到来而回避, 他应该属于傅识则比较要好的朋友, 她也试图与他的朋友相处。 听她这么说,徐青宋落落大方地坐到傅识则旁边。 没有云厘想象的尴尬, 徐青宋拿出平板,里面存放了不少纪录片,他问了云厘的意见后挑了个面包制作的纪录片。 房间里有投影仪, 徐青宋直接将纪录片投到墙上。 三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放了十几分钟,徐青宋将果盘往傅识则的方向推了推, 他低头看了眼,不动声色地推到云厘面前。 云厘用果叉戳了一个。 傅识则将果盘推回给徐青宋。 徐青宋也戳了一个。 房间关了灯,只有放大的画面清晰地在墙上放映。云厘不在状态,注意力几乎没有在纪录片上。 她用眼角余光偷看旁边的两个人,傅识则目色清明,全无醉意,徐青宋的右腿屈起来,整个人懒散地靠着沙发。 两人都看得格外认真。 云厘不想败了他们兴致。 强撑了半小时,困意多次袭来,云厘努力睁眼,只看见荧幕上揉好的面团反复砸到案板上,一声声像催眠曲一般。 傅识则偏头看着云厘。 徐青宋瞟到这个场景,支着脸,笑意谐谑。也不过一瞬,他将目光投回荧幕:“有点晚了,下次再看吧。” 云厘困的厉害,没坚持继续看。腿压到硬邦邦的暖手球,云厘起身,拿着暖手球:“那我回去了,我把这个带回去?” 徐青宋没忍住笑了声。 傅识则:“……” 这笑声让云厘有顾虑地看了手里的东西一眼,这确实是她自己买的暖手球。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云厘和他们俩道了晚安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已经十二点出头了。 她洗漱结束后没过多久,邓初琦和夏从声也回了房间。趁夏从声洗澡,邓初琦将云厘拉到小角落。 她语气震惊:“刚才陈任然和我说,夏夏小舅邀请你到房间看电影?你还去了?” “徐青宋也在的,不是独处一室。”云厘连忙解释。 “我就说,夏夏小舅也不至于那么流氓吧。”邓初琦明显松了口气。 云厘迟疑了会儿,说道:“我想和你说件事。” 邓初琦:“是关于陈任然的吗?” “是的,谢谢你的好意。”云厘直白道:“但我不打算和陈任然发展,我刚才没找到机会和他说清楚。麻烦你帮我说一声。” 邓初琦:“你和夏夏小舅回来的时候我就该猜到了,好心做了坏事,等明天他酒醒了,我再和他说清楚。”说完,她话锋一转:“你和夏夏小舅今晚发生什么了?” 云厘三言两语交代了今晚发生的事情。 “我靠!”邓初琦惊讶得嘴都合不拢,怕被夏从声听到,她压低声音道:“他摸了你的手?” 云厘:“嗯……” 邓初琦:“牛逼,这个流氓。” 云厘脸颊泛红,忍不住道:“也蛮好的……” 邓初琦:“……” 邓初琦:“这夏夏小舅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段位这么高。” 云厘为他解释:“可能就是他没忍住……” 邓初琦打趣道:“这么护着他,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云厘笑道:“都想了俩了。” 隔了会儿,云厘又不确定地问:“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邓初琦白了一眼:“按照你这描述,还能是别的?” 云厘垂下眼眸:“他今晚喝了酒,但我刚才看他,好像也蛮清醒的。” 邓初琦:“这种事情还是酒醒了说清楚好点。不过你不生气吗?” 云厘愣了下:“不啊,那就是个误会。” 邓初琦:“我指的是你追了那么久他一直没给回应。” 云厘已经彻底忘了这件事:“我本来还想着要追个一年半载的,所以到现在我都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舔了舔唇,说道:“感觉提前实现了小目标,还挺开心的。但我现在有点担心他明天说一句‘对不起我昨晚喝醉了’。” 云厘自说自话:“我今晚应该录下来的,这样他就不能抵赖了。” 邓初琦:“……” - 怀着七分欣忭三分担忧入睡,云厘做了个梦,是在EAW的休息室,傅识则坐在沙发上,神情冷漠,云厘试图开口,他直接打断了她——对不起,我昨晚喝醉了。 破晓之时云厘从梦中醒来,屋内昏暗,能听到邓初琦和夏从声均匀的呼吸声。瞟了眼手机,才五点半出头。云厘打开和傅识则的聊天窗,还是昨晚的对话。 她心里安定下来。 昨晚开着暖气入睡,喉咙干渴,云厘在床上睁了会眼,轻悄悄地到洗手间洗漱。 云厘轻轻带上了房门。 楼道一片漆黑,她拿着手机悄声下楼,刚走到一楼,便看到沙发处坐着个人影。 梦中的场景再度袭来。 云厘停住脚步,不敢向前。 傅识则在她走到拐角时已经注意到,见她顿足,他倚着沙发,声音喑哑:“厘厘。” 冷然的嗓音中夹了点偷溜进去的柔和,这声呼唤消除了云厘从梦境中醒来时的顾虑,她走到距他一米远的地方坐下。 灰暗中勉强看清他的五官,他的气质却不受光线的影响。 云厘目光停在他脸上,轻声道:“再喊一声。” 傅识则:“?” 云厘重复:“再喊一声。” 傅识则侧头看她,眉眼一松,继续低声唤道:“厘厘。” 寂静无声的客厅里只余他清浅的声音。 云厘忍住扑上去抱住他的冲动,心满意足地问道:“你刚睡醒吗?” 傅识则思索了会,意有所指:“酒醒了。” 领会到他的意思,云厘不受控制地弯起唇。 傅识则:“过来点儿。” 云厘动了动,挪到他身旁,感受到自己的腿轻贴到他的腿侧,隐约有些温暖。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陪我待一会儿。” “我想先去倒杯水……”云厘自觉有点煞风景。 “我去倒。”傅识则没在意,起身到厨房,云厘听到了烧水的声音,过了几分钟,他坐回原先的位置,将温水递给她。 云厘喝了口水,见傅识则一直看着自己,明知这光线他肯定看不清楚,她却依旧差点呛到。 她窘迫地将杯子放回桌上。 屋里开着暖气,云厘觉得闷热,将外套脱下。傅识则听见昏暗中她脱衣时窸窸窣窣的声音,视野中看不见反而助长了想象。 他不自然地拿起刚才她那杯水喝了一口。 云厘提醒:“那杯水是我的,你拿错杯子了。” 傅识则嗯了声,起身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冷水。厨房没开暖气,低温让他仅存的思绪清晰了点。 但还是好困。 傅识则将杯子放回云厘面前,在黑暗中没待多久,迷迷糊糊的,傅识则直接宕机进入睡眠状态。 云厘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时,傅识则已经睡着了,离他把杯子放下只过了一两分钟。 一时之间云厘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身边的人上,总觉得不可思议——这是她觊觎了那么久的人。 云厘想起他向来疲倦的双眸,今晚他可能又失眠了。 睡不着,也不敢玩手机,云厘只好坐在沙发上发呆。 这一觉傅识则睡了将近两小时,刺眼的日光都没把他晃醒,苏醒前,他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 留意到他的动静,云厘偏头,恰好傅识则也抬头,动作却受阻,额头贴到她的脸颊上。 “……” 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下如此近距离的的接触,傅识则身形一顿,然后慢慢地坐直身体。 他话里带着睡意:“几点了?” 云厘看了眼手机:“八点。” “吃早饭?”他侧头,云厘现在才有机会仔细看他,他穿着浅蓝的丝绸睡衣,眼角耷拉着,困倦的模样看起来有些颓唐。 云厘点点头,站起身,两小时没动,她的四肢僵硬得不像自己的。回房间后,云厘拿上化妆包到公用的洗手间,花了半个多小时画好妆后,她戴上绿珠宝耳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眼中的殷切与期待是她未曾想过的。 换了件高领毛衣,下楼前,云厘想了想,还是带上了围巾。 傅识则已经在门口处等待,两人刚到外头,他的视线下移,停在她手上的围巾。 这视线让云厘红了耳尖。 她上前一步,手抬起围巾,动作做了一半。傅识则没动,安静地看着她。片刻的沉寂后,云厘突然就怂了,准备给自己围上。 傅识则:“……” 傅识则:“我有点冷。” 云厘的手顿住,木讷地移向傅识则,他配合地俯身靠近她,等待着云厘一圈一圈地给他围上。 她将脸埋进毛衣领子里:“可以了。” 刚到餐厅门口,云厘便一连接到云野打的几个视频电话,云厘直接摁掉。云野锲而不舍地继续来电,她不由觉得是尹云祎那边有什么事儿。 傅识则:“接吧。” 视频接通后,云野一脸乖巧地堵着屏幕,云厘无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和傅识则拉开距离。 “姐,你怎么跨年啊?” 听见这个“姐”字,云厘警惕起来:“不知道。” 云野好声好气:“姐,我元旦可不可以去南芜啊?30号是周五,我可以坐晚上的飞机。” 云厘:“你来干嘛?” 少年理所当然:“就是陪你跨年。” 云厘事不关己道:“身份证在你身上,我又不能捆着你的腿,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什么都没听到。” “机票好贵……”见她如此坚定,云野的脸皱成一团:“求你了。” 清楚他意图的云厘直接道:“没钱。” “元旦不行,那寒假也行。寒假的时候可以有钱吗?要不你借我,我过年拿了压岁钱还你行不?” 云厘还记得他上次两块五的分期付款,眉毛也没抬一下:“分期还款啊?一年还一次吗?” 云野发誓:“这次肯定不分期!” “要不这样,你之前不是喜欢我书架上那个手办吗?我跟你换个机票钱!” 云厘想了想价格:“你这好像亏了。” 云野:“可不可以。” 云厘:“那也不行。” 云野连说了几个想法,云厘不为所动。他一着急:“我远程到直播间出镜行不?” “一边去。整天歪门邪道的,影响了你学业我要被咱爸打死。”想起来关心弟弟了,云厘随口问:“你上次考试第几?” “年级第八。” “……” 同样在西伏实验中学,当年云厘的月考成绩长期徘徊在200-300名之间。 云厘喝了口水,故作镇定:“如果你期末保持这个成绩了,我就勉为其难为你赚个机票钱吧。” 云野眼睛发亮:“我保证我期末还是这个成绩,机票钱能提前给我吗?” 云厘:“……” 云厘:“不能。” 云野又变回平时那副样子:“云厘,你真小气。” 云厘无语道:“你下个月别来求我。” 云野:“那可不行。” 没和他继续扯,云厘直接挂了电话。 傅识则没打算偷听她的电话,还站在原先的地方,却是一直看着她,以至于她转身的瞬间,两人的目光便直接对上。 (第一次约会...) 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 云厘却感到格外的安心,浅笑着回到他身边。 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觉得自己活在梦中, 现在却在他的细节中找到了实感。 吃完早饭后, 傅识则借了徐青宋的车, 驱车前往动物园。 “不用导航吗?”见他直接启动了车子,云厘有些意外, 傅识则嗯了声:“小时候常来这边。” 云厘:“那个动物园你去过吗?” 傅识则:“嗯。” 云厘:“那再去一次的话,会不会觉得无聊?” 傅识则看着前方的路,顿了几秒才道:“陪你的话, 不会。” …… 动物园距离民宿半个多小时车程,门口悬挂了各色各样的圣诞装饰。停好车后,云厘和傅识则到入口处刷了电子票。工作人员给他们发了游玩地图,园区不小, 地图上进行了具体的标记。 两人的心意都已经让对方知晓。 真正意义上的约会。 因为是周末, 园区的人不少, 大多是家长带着孩童以及情侣。云厘低着头研究地图。 “等一会儿。”傅识则忽然道,转身去了入口附近的便利店, 云厘没想太多, 在地图上锁定了几个他们可以玩的点。 等她回神, 阴影遮挡了她,她抬头, 发现傅识则拿着把新的阳伞,伞柄上的标签还未拆。 他的肤色白,眉眼漆黑, 此刻又穿着件黑外套,待在黑伞下, 有点像回避阳光。 云厘:“我有带防晒霜,你需要吗?” 傅识则:“……” 傅识则:“去哪个?” 云厘随手指了地图上的一个地方,傅识则看了一眼便直接往一个方向走。在伞下,两人还是保持了一定距离,避免擦到彼此。 往前走的时候,云厘才留意到附近的小情侣,有不少也是男生给女生打着伞。 他是看到了,所以特地去买了把伞。 花了三个多小时,两人基本逛完了园区。云厘收到邓初琦的信息:【你和夏夏小舅出去了?】 云厘:【我们在动物园。】 邓初琦:【别光看动物,记得干正事。】 云厘:【?】 邓初琦:【把这朵高岭之花摘下来!!!】 云厘:【他今天酒醒了,应该会和我说清楚?】 昨晚傅识则主动之后,云厘心中也是预期今天两人会比较正式地沟通一下感情的事情。 作为之前一直被拒绝的那方,云厘不得不承认,她不想当开口的那个。 傅识则对于四周的娱乐似乎都不太感兴趣,仅有云厘想玩的时候才会配合她。 走到园区出口的时候,路边有捞金鱼的摊位。 云厘待在边上,看着一个男生小心谨慎地捞上条金鱼,装到带水的透明塑料袋里给一旁等候的女生。 两人看起来年龄都是二十出头。 云厘委婉暗示:“你觉得他们像不像是校园恋爱?” 傅识则:“……” 他自觉地买了十个捞网,递了五个给云厘,用来捞池子里的小金鱼。 云厘以前没玩过,也低估了这游戏的难度,接连被水冲破、被鱼戳破捞网后,她更新了自己的认知,转头看旁边的傅识则。 他也一样。 他看着池子里的鱼,没有动。 云厘试图安抚他:“好像有点难……” 傅识则像是没听进她说的话,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老板,再给我30个网。” 摊主连忙转身数网,数好后递给傅识则,然后指着旁边墙上的二维码说:“扫这个码付款就好。” 傅识则抽了一半递给云厘。 云厘有些懵逼地伸手接了过来:“你想要这个鱼吗?” 傅识则拿着捞网,全神贯注地盯着水池。听见云厘的问题,回答道:“没有。” 过了几秒。 他继续道:“只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居然一条都没捞上来。 云厘理解了他心中的想法,觉得有些好笑。她拿着网,没打算继续捞,蹲在傅识则身边看他的动作。和平日里不同,他面色不变,眼中却有些情绪。 傅识则抬眼,下巴朝着她手里的捞网抬了抬:“不玩?” 云厘点头。 傅识则:“那你给我。” 云厘:“……” 云厘:“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胜负欲挺强的。 傅识则的视线停留在鱼池里,过了好一会,才问:“你不喜欢么?” “……” “也还挺喜欢的……” 听到她的回话,傅识则手一顿,渔网又破了一个。他不在意地放下,若无其事地继续。 用完三十个渔网,小桶里有几条金鱼。他买了个小玻璃缸,将金鱼倒进去,又买了些鱼粮。 离开动物园前,云厘想了半天,才对傅识则说道:“我们一起拍张照吧。” 傅识则也没拒绝:“没人帮忙拍。” 云厘不计较这些:“就用手机自拍模式就好了,你长得高,你来拿手机可以吗?” 他没抵抗,按照她的指令拿起手机摁了两下。 在动物园附近的其他圣诞集市逛了几圈,将近饭点的时候,傅识则问她:“今晚一块儿回去么?” 云厘想了想,明后天是人事部的年终旅行,同样是到这个民宿,如果她要参加的话就不必回去了。 她周一有课。 云厘点了点头。 回到民宿后,其他人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夏从声先载了一车人离开。 傅识则先和云厘上楼取了行李,再到楼下时,徐青宋和傅正初已经到了车上,傅识则将行李放后备箱,两人坐到后座。 车刚启动,傅识则便靠近她,给她扣上安全带。 傅正初一直盯着后视镜,憨笑着围观两人上车后的动作。傅识则坐回原位后,云厘抬头,和后视镜中傅正初的眼神对上,她瞬间窘得不行。 傅正初给云厘发了个截图,是他们两个之间的聊天界面,他直接将她的备注改成了小舅妈。 “……” 徐青宋扫了一眼后视镜:“你手上捧着什么?” 傅识则没多解释:“鱼。” 徐青宋没有问他们,直接将车开到了七里香都的门口。云厘下车后才发现傅识则也跟着。 云厘:“你还要去EAW吗?” 傅识则:“送你回去。” 也没料到是这个原因,毕竟车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云厘看了眼时间,才八点出头。 云厘:“还蛮早的……要不我们去买个炒粉干?” 傅识则没拒绝。 上次两人一块走这条道还是初识时,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四个月。 傅识则还记得路,和她并排走着。 云厘买的次数多,店主已经能认得她,难得见她带了个男生,便说道:“小姑娘,你男朋友?” 以往买炒粉干云厘也会和店主聊聊天,也算是比较熟稔了,云厘自然地否认:“不是。” 傅识则:“……” 云厘自语道:“还不是呢。” 店主没听清楚,疑惑地长啊了声。云厘摆摆手,笑着表示没事。 傅识则在一侧不语。 “好了哟。”店主将打包袋递给云厘,在她伸手之前,傅识则直接接过,“谢谢。” 走没两步,傅识则停下脚步:“口袋里有个盒子。” 云厘愣了下,是让她帮忙拿东西吗? 她在他的左边,伸手到他外套的左兜里,摸到个材质冰凉的盒子,她掏出来。 是个小螺钿盒,表面用贝壳片镶嵌成云的形状。云厘猜到了是什么,但还是压制着语气中的激动问:“给我的吗?” 傅识则看见站在他面前的女生,细长浓密的睫毛微颤,物。” 彼此相知的情感得以承认后,便再无法控制住这苗头的生长。 云厘将螺钿盒小心翼翼地放到包里。 她还沉浸在收到第一份礼物的雀跃中,旁边的人忽然问道:“我的呢?” 云厘:“……” 云厘的笑容一僵。 这,她哪有准备礼物。 她哪能想到去一趟旅游,两人关系能直接来个大反转。 “我能之后补上吗?”包上的礼物盒放大了她内心的愧疚,她瑟缩道,“我没有准备……” 傅识则提醒道:“无人机。” 经他提示云厘才想起那通宵做的无人机:“在公寓里,我拿给你。” “嗯。” 到七里香都后,傅识则自觉地停在离门几米的地方。云厘已经刷开了门,想了想,才说:“你跟我一起上去吧?” 云厘单向追求的时候,这一句话只有它的字面意思,但此刻两人的状态给平凡无奇的话赋予了其他暧昧的含义。 傅识则没拒绝,跟着她上了楼。 云厘开了灯,幸亏走之前家里还算整洁。傅识则把东西放沙发上,四处看了看,将金鱼缸放在茶几中央。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起这个无人机,云厘也不清楚他为什么那么想要,那天晚上时间紧张,她通宵拼接后上色,成品仍有许多瑕疵。 彼时陈厉荣‘警告’她不能送给傅识则,她担心自己踩了什么敏感地带便没再考虑将它作为礼物,几天后遇到何佳梦告诉自己傅识则要约女孩的事儿,也就更不可能送出去。 “无人机我放在架子上了,其实有点丑的。”云厘怕他对此有抬高的预期,提前贬低了自己的成品。 傅识则随意地嗯了声,伸出双手捧起纸板无人机,将它转移到桌上。 傅识则垂眸看着这个纸板无人机。 用简单的纸板粘成,用颜料在表面涂了色,看起来不是很牢固。他摸了摸机翼,颜色并不均匀。 “要不我再给你补一个礼物。”云厘担心他觉得自己太敷衍,毕竟他送的礼物看起来还是挺贵重的定制款。 “不用。”傅识则:“这很好。” “你要不要和我吃一点?”云厘指了指桌角的炒粉干,傅识则没拒绝。她到厨房取了筷子和小碗,又拿了两瓶饮料。 傅识则没让她动手,自己将饮料瓶盖拧开,又将炒粉干给她拨到碗里。 他看起来胃口不佳,没吃两口便把碗筷放下。在桌上用抽纸支着手机,点开E站,开始播放她之前上传的纸板无人机视频。视频剪得仓促,场景也并非特别流畅和连贯。傅识则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些细节,静默地看着,直至进度条到了末端。 她对着镜头一字一句道——这个手工无人机,我打算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 “……” 傅识则将进度条拉回到几秒前,将这句话再次播放了一遍。 “……” 云厘难为情地低头吃东西,嘀咕道:“你别逗我……” 傅识则见她绯红的脸,更加不收敛:“不是说给我听的么?” “……” 傅识则会明确拒绝的时候,云厘的胆子还大些。这下两人比原先亲昵,她反而放不开,无法驾驭两人当前的状态。 她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学会如何邀请对方、学会接受对方的拒绝,却不懂得两情相悦的人应当如何相处。 吃完东西已经将近十点了,云厘送傅识则到房门。想起刚才店主问的问题,云厘忍不住问他:“今天,我们应该算是在约会吧?” 似乎没想过她会问这个问题,傅识则想了想,没正面回答:“你觉得呢?” 见他没给确切的回答,云厘也有些犯嘀咕:“应该是……吧?” 傅识则:“……” 他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云厘注重第一次约会的仪式感,认真道:“是我的第一次约会。” 傅识则低头看她:“我也是。” 云厘:“你觉得怎么样?” 思索了会,傅识则才缓缓道:“挺好。” “那我们下次约会什么时候?”云厘努力地敛了笑意,试图让自己的心意不要那么明显:“可以尽快吗?” “我明天要去宜荷出差。”傅识则靠着门,沉吟片刻,看向她:“等我回来?” 云厘心中一暖:“好。” 接近尾声,他倚在那,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继续看了她好一会儿。两人悄然无声,楼道里的灯熄了,她才回过神。 (能跟我在一起吗...) 背着光, 她的轮廓模糊了许多。明明已到归去的点,傅识则却不想打破此刻的宁静。 对云厘的感情并不是突如其来。 偶然见到她高中照片那次,他就认出了她——多年前做机器人那个高中生。 只是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他。 他也并未把两人戏剧般的重逢放在心上。从前留意过的人, 他无法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冷漠, 也不会像年少时那般去关注。 对于她的心思, 他看的一明二白。 起初他从未考虑过这件事。 他再没有力量,去建立一份新的羁绊。 然而, 她却像是要和他死磕到底。 明明不敢社交,却总能有莫大的勇气支撑着她前进。 看似柔软,却又莫名的坚强。 不知不觉, 他心中的天平却早已歪了一大片。 在知道当年她来西科大找的人是他后,一腔情动被打翻,只留下遍地的苦涩。 我早已不是你向往的那个人。 即便不是我,你依然能遇到一个, 像你一样勇往直前的另一半。 但他不能接受, 她放弃的原因是, 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 明明没有勇气向前的是他自己。 她不该受到任何委屈。 既然她走了那么多步后,依然坚定地喜欢他。 那剩下的路, 就该由他来走完。 - 傅识则依然没有动。 他的目光并不炽热, 云厘甚至没有读出其它的情绪,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一直在看她。 她低头看了眼他手里的纸板无人机。 傅识则一直是个很内敛的人。 纵然是在他喝了酒的情况, 他也不会多说几句话。 云厘却喜欢这样和他相处的感觉,她本身也不是个特别热闹的人。 云厘不由地想自己现在的穿着容貌,可能额前的发丝略挡了眼睛, 头发又长了些该剪了。 她在原地乱七八糟地想这些事,傅识则忽然道:“等我从宜荷回来, 我们就在一起吧。” 迈出关键一步后,他便不再能够退缩了。 他的声音不大,隐在黑暗中。 云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时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好像才想起要询问她的意见,又补充了句:“可以么?” 云厘一直没说话,傅识则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我一般不会有情绪起伏,可能你会觉得我没有感情。” “我能确定地告诉你,我喜欢你。” 些许柔软蹿到他的语气中。 “可能你会觉得不够,但以后会有更多的。” 几句话抚平了云厘心中的不踏实感。 昨晚从小树林离开,听出傅识则话里的暗示,云厘的情感冲破了理性,她不深究过去他的拒绝,他的冷淡,只觉得,他能对她有好感,就足够了。 一整天的约会,云厘隐藏着心底深处的不安,最早她重新翻出西科大的那个视频时,看见里面熟悉的少年,她更多的感觉是恍惚。 因为那段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角逐。 她曾经在高考结束后每天骑着40分钟的自行车到西科大,等了大半个月,终于等到Unique的展览,却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她没有考上西科大,将房间里的照片盖起来,想的也是,她应该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对她而言,是卑微的情窦初开。 两人再次相见,追求傅识则,她的初衷也只是试试。 就算失败了,两人无非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她认识了他七年,却一直处于的那种陌生人的状态。 即使两人的关系没有前进,但也没有后退的空间了。 那种状态,也没有说让人特别难以接受。 只是每当想起来总觉得缺了一角,甚至也不配称之为遗憾。 其实她从来没觉得,他有可能喜欢她。更没想过的是,她能从他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从平安夜开始,她心中有很多顾虑。 他是天之骄子啊,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云厘自己找不到他喜欢她的原因。 尽管如此,她此刻也不需要原因。 如果他愿意承认,不需要他给出任何理由,云厘也愿意相信他。 因为她的愿望很纯粹。 她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云厘眼眶湿湿的,试图让自己的语气理所应当一点:“能不能不要等到你从宜荷回来?” 可不可以现在就在一起。 傅识则笑了一下:“你很喜欢我。” 饶是他再深埋自己内心,也不愿眼前人吃尽这角逐的苦。 “那我追了你好久,你也是知道的。”云厘承认,他刚表完白,她也不用矜持地藏着自己的心意。 他想了想,语气认真:“所以对你不公平,有些草率。” 云厘没有理解他话里的含义。她本来就是追求的那方,她直接否认了他的话:“我们两情相悦,没有不公平,也没有草率。” “所以——”云厘话没说完,傅识则开了口。 “我来说。” 他贴近距离。 “这话让你听见还是有些难为情。” “但是想告诉你的话,我都会在你右耳说。” ——“我喜欢你。” ——“能跟我在一起吗?” 云厘眼眶泛红,唇角却弯了起来:“你知道我不会拒绝的。” 傅识则单手拿着纸板无人机,迟疑了许久,伸手揉了揉云厘的脑袋,摩挲着她柔软的发丝。 而后,这只手向前,移动到云厘的脸上,掌心贴着她的脸颊,温热干燥,像是要把热度都传过来。 云厘见他垂下眸子,面上看不出情绪,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在想,在西科大那天——” 傅识则注视着她的脸,“你的脸是不是冻僵了。” 云厘不太记得他说的是哪一天,只觉得有些紧张。 氛围旖旎到极致。 就在云厘以为他要下一步动作的时候。 傅识则却收回了手,他别过脸:“我先回去了。” 脸上的温度突然降下来,云厘感觉有些失落,啊了一声:“好的。”。 注意到她的情绪,傅识则说道:“我明天也来。” 云厘弯唇笑:“那我们明天见。” 傅识则离开没多久,云厘就收到他的消息。 傅识则:【明天几点上课?】 云厘看了一眼课表:【八点。】 云厘:【路上小心。】 傅识则:【嗯】 突然想起来包里的东西,云厘即刻去翻找出来。 盒子小巧精致,云厘像捧着自己的宝物,小心翼翼地把它打开。 里面是一副珍珠耳坠。 简洁的金属链子下方吊着一颗圆润的纯白珍珠。 感觉很适合她。 - 次日,云厘刚睡醒,便收到傅识则的信息:【醒了?】 云厘还很困,她昨晚太激动以至于睡不着,还是回复了句:【醒了。】 发了这信息后,云厘又觉得自己冷淡了点,补了一条:【早安^ ^】 她还没起床,听见有人轻叩了门。 意外这个时间有人敲门,云厘爬起身,走到门旁边没立刻打开。 敲门声没继续。 她蹑手蹑脚地趴在猫眼上看,看见傅识则拎着个袋子站在门口。 云厘睡意全无,急急忙忙把门打开,欣喜道:“你怎么来了!” 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洗脸,她又赶紧跑到洗手间,留下一句:“你先在客厅坐一会儿!” 傅识则把袋子放到茶几上,将里面的面包牛奶拿了出来。自己拿了一个,坐在沙发上细细咀嚼。 云厘不想让他等太久,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自己。 走出来客厅,看见桌子上放的面包牛奶,指着问道:“是给我的吗?” “嗯。” 云厘紧张地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傅识则顺手地帮她把巧克力牛奶拆开,吸管插好,又帮她把面包的包装打开。 拿起巧克力牛奶,云厘腼腆地笑了一下:“这是我喜欢喝的牌子。” 接着,她试探道:“你是知道吗?” 傅识则手靠在沙发扶手上,支着下巴,侧头看向她:“如果你问的是,我是不是偷偷关注你。” “那我回答。” “是。” 云厘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能这么平淡地说出这样让人脸热心跳的话。她说不出话,把脸别到另一边去。 傅识则低眼看见她把脸转到另一边偷笑,也不自主弯了弯眉眼。 “慢慢吃,吃完送你去学校。” “好。”云厘想起来他的行程,“你今天不是要去出差吗?” 傅识则随意道:“送完你,再去机场。” 云厘:“那你是特地来再见我一面的?” 傅识则:“嗯。” 云厘吃完早餐,在沙发上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收拾好东西出门。 两人走在路上,云厘又开口问道:“你真的是特地来见我的吗?” 傅识则再次答道:“没别的原因了。”似是不明白她的问题,“怎么?” “就觉得,”云厘低头看地面,小声说,“你好像也挺喜欢我的。” 傅识则一直把云厘送到了教室门口。 站在离门口一段距离的位置,傅识则从口袋里拿出一串车钥匙,递给云厘。 云厘接过来,不解道:“为什么把钥匙给我?” (抱一抱你女朋友...) 傅识则:“车停公寓那儿, 这段时间你可以用。” 自己老爹是驾校老板,云厘很清楚车与女人不外借的道理,傅识则愿意把车给她开, 应该是很相信她, 又或者是, 愿意承担她可能造成的一切损失。 云厘受宠若惊,将钥匙收包里, 想不出怎么报答他,便提了个可行性最高的想法:“那你回来了,我可以去接你。” 傅识则:“不用, 徐青宋会来接。” 当他的唇微启,有不的形状时,云厘后背发凉,瞅了他一眼, 他拒绝得心平气和, 和她追求他时一样理所应当。 语气甚至如一贯的平淡? 面对傅识则, 云厘也不敢置气,只抿抿唇:“好吧。” 她一副生了闷气不敢说的模样, 活像他恶霸般欺负了她, 傅识则不大理解:“怎么了?” “没有。”云厘将背包提了提, 垫脚看着周围,装得不在意的样子, “刚才想起了之前我追你的时候,你一直说‘不用了’。” 没想到此刻被秋后算账,傅识则心底失笑:“那我要怎么做?” 云厘:“就是……” 接近上课点, 陆续有人进教室,他的出众长相与气质均引人注目, 连带身旁的她也成为了注意焦点。回想起之前在咖啡厅被偷拍的经历,云厘有点不自然,话也说不出口。 傅识则环顾四周,将她拉到了楼道。 教室在一楼,通往负一层的楼道仅凭来自一楼的自然光线,视野清晰度下降。他的手微凉,握住她没多久后又开始发热。 刚谈恋爱,二人相处时相当拘谨,今天在路上也靠得不太近,偶尔过个马路只是手背擦到。云厘没想过,牵手是这种感受,掌心热乎乎的,还有出薄汗后的黏稠。 像是要报复他刚才的拒绝,云厘用拇指挠了挠他的掌心,感受到握住她的手稍用力些,又克制地松了松,她心里莫名有种痛快感。 将她拉到负一层楼道口,傅识则停下来,也不在意她刚才的小动作,轻声问她:“可以说了?” 云厘第一反应是说不出来。她也就对自己的家人和闺蜜讲话时稍微放开点,不避讳提及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对着傅识则,她还是本能的胆怯。 傅识则似乎洞悉一切,捏了捏她的掌心,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那我要怎么做?” 这句重复给了云厘勇气,她想了想:“我们谈恋爱后,你不能再拒绝我。”提完要求,她还不忘尊重下他的意见:“你觉得可以吗?” 傅识则愣了下,答应得很快:“嗯。”他若有所思地问:“那以前的帐还要算么?” 仔细想想,他确实拒绝了她不少次。 云厘侧头:“不算账的话,我好像有点吃亏……”不清楚他问这话的意图,她反问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傅识则提了个中规中矩的建议:“那你也拒绝我几次,心里舒服点。”他有样学样地咨询她的意见:“你觉得可以吗?” “……” 她怎么可能同意。云厘巴不得他多提点的邀请,然后她统统应允。 知道他故意这么说,玩不过他,云厘摇摇头:“那算了。” 傅识则也不管这是不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补充道:“不同意的话,你只能吃点亏了。” 云厘自认更喜欢他一点,也不挣扎:“吃亏就吃亏吧。” 她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并未心存芥蒂。 傅识则盯了她好几秒,意味深长道:“所以,为什么不同意?” 他将云厘拉近了点。 每次都被他借机逗弄,云厘略有不满:“你明明知道。” “想听你说。”忽略她话语中的其他情绪,傅识则声音低了些。 此刻的气氛和平安夜那晚相似,他自然地贴近,两人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云厘知道自己被他拿捏得死死的,但又心甘情愿。她唇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那我舍不得拒绝你。” 听到这句话,傅识则低声笑了下:“那你来接我吧。”用食指关节蹭了蹭她的脸,又补充了句:“刚好可以第一时间见到你。” 楼道昏暗,方正的瓷砖象征着学园的肃穆,与此刻的旖旎暗昧形成反差,私酿出偷吃禁果的意味。 “不过也可能,”他的指腹擦着云厘的掌心,不急不慢划了几下,语气漫不经心,“就是你来接我的目的吧。” 云厘听着他的话,面上温度逐渐上升。 “我只是尽一下女朋友的职责。”云厘被他几句话整得心跳不已,而他从到楼道开始眉目间就平静如常,幽黑的眸敛了所有心思。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谈恋爱,傅识则明显比她上道许多。抱着不甘示弱的想法,云厘想起自己想了整夜的事情:“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尽一下男朋友的职责。” “?” 傅识则继续摩挲着她的掌心:“什么职责?” 云厘吞吞口水,直视他:“抱一抱你女朋友。” “……” 傅识则靠着墙,看了她几秒,没有行动。负一层楼道瓷砖是珍珠白,墙面呈灰色,他的脸像突兀刻在墙纸上的画,偏混血的五官有中世纪的味道。他弯弯唇,眼色沉沉:“你来抱我。” “……” 云厘怀疑他没听懂她的话。 也可能听懂了故意的。 此刻铃声响起,是7:55的预备铃,她收了神,红着脸转身:“我要上课了——” 手臂却被他用右手轻轻抓住,他的气息从后贴上,胸膛抵着她的后背,他的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脖颈,停留在她的右肩上。一波未平,环住她的手臂往后带了点,将她进一步贴近他的怀中。 云厘深吸了几口气。 他的右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下,勾住她的手指。 “原来谈恋爱,”傅识则靠着她的右肩,侧头慢慢说道,“还蛮开心的。” 动作持续了一分多钟,傅识则松开她,目光柔和:“去上课吧。”恰好他手机一直在振动,云厘提醒他:“你电话响了。” 他不介意在她面前接电话,摁了接通,对面讲了好一会话,傅识则始终没有做声,全程只说了三句话,语气冷淡。 “知道了。” “嗯。” “不用。” 便直接掐掉了电话。 围观了他接电话的全程,云厘突然发现,以前,即便是对她最冷淡的时候,傅识则也不是这么和她说话的。她不知道个中原因,却因为她发现的这小小的特殊性——就算是错觉,感到开心。 到教室门口后,云厘进门,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室友唐琳坐到她边上,和她打招呼。两人只在冬学期上课时碰过面,她翻出课本,语气激动:“云厘,你刚才有没看到门口有个大帅哥,可太他妈的帅了。” 云厘拿出的动作一顿,小声地嗯了下。 “就是那种禁欲冷艳系你懂吗?简直是我的理想型啊,我刚才还试着在他面前刷脸,他居然……” 说到关键点上,唐琳停顿了两秒,云厘有点着急:“居然什么?” 唐琳摊手,一脸不可思议:“直接忽略了我,就绕开我走了。”她打开自拍镜头看了看:“今天的妆也还可以吧,奇了怪了。你说对吧?” 不知道说什么好,云厘尴尬地应和道:“挺好看的。” “这种人应该表白墙上会不少人告白吧,回头上去摸摸名字,找到了和你说。”唐琳笑眯眯地打开学校论坛,翻开表白墙给云厘看。 云厘笑了笑:“好,谢谢。” 这一翻表白墙,云厘才发现里面有不少和傅正初告白的,唐琳见到,给她科普:“这个傅正初,是咱学校球队的,比赛好像拿了冠军吧。”唐琳笑眯眯道,“据说是又冷又白又帅,他好像还是户外俱乐部的,我打算去参加他们的活动,你要来不?” “先不了……”云厘连忙拒绝,但这一会儿唐琳已经将户外俱乐部的公众号推给她,最近的活动是露营采星的路线,推荐人群里写了‘情侣’。似乎,也可以,考虑一下。 上课期间,云厘纠结了好一阵儿要不要给傅识则发微信,发了——显得她不好好听讲,刚谈对象总得考虑在对方面前的形象管理。不发的话——又显得他们的关系过分生疏。 等她真正下定决心,最大的问题却是她不知道和傅识则说什么。两人几乎没有怎么聊过天。 绞尽脑汁,云厘发了句:【到宜荷了和我说哦。】傅识则:【嗯】 傅识则:【女朋友还有其他职责么?】 她仔细思考了下,刚规规矩矩地输入:【关心体贴男朋友、支持、沟通】 句子还没打完,傅识则继续发来—— 【想体验一下。】 云厘只觉得自己思想太过龌.龊,这么正经的话都能让她产生别样的联想,她满脑子都是他冷清的脸镶嵌一双暗含欲.念的眼,想起刚才楼道发生的事情,她忍不住喝了口水压惊。 …… 微信往下,是云野的信息,是一张明信片的照片。 />   云厘没忘记云野是以全班人名义送的明信片,回道:【是给你的,还是给高二15班的?】 云野:【你少管。】 看来是寄给高二15班。 云厘点开图片细细看,照片只拍了有图案一面,看上去是圣诞贺卡。 没想到尹云祎会给他回信,难不成真没看出来给她寄信的是固定的人。 回家后,云厘先找到了傅识则的车。小汽车内一尘不染,储物格内未放物品,看起来像辆新车。余光看见主驾驶位下有个东西,她伸手取出。 又是他的卡夹。 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了,云厘也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将卡夹拿过来翻了翻,里面基本是银行卡。 翻到倒数的几张,她停了下,是西科大的校园卡,本科生阶段已经发旧,照片却还看得清,颇有点毛头小子的样子,对着镜头笑得肆无忌惮。博士生阶段的校园卡还崭新,和现在的模样已经接近,唇角上扬,眼尾神采飞扬。 卡夹最后还有一张本科生校园卡,陈旧得掉色,照片不清,名字也很模糊。 江洲?江渊?江淮? 怎么拿着别人的校园卡? 云厘没太在意,光顾着看前面两张。 (异地恋) 云厘拍了照, 把卡夹收到口袋里,便启动了车子,在小区了转了几圈, 第一次开这型号的车, 这踩油门的感觉和她以前驾车时截然不同。 云厘不认车牌, 但仅凭刚才几分钟的驾驶体验也知道这辆车处于中高端水平。 她一直觉得傅识则家境不错,但夏从声说过他父母都是西科大教授, 她对他家境的判断一直被清贫读书人这个想法限制。 刚进屋便收到傅识则抵达宜荷的信息。 云厘将卡夹的照片截得只留下头像,发给傅识则:【这个人好像有点好看。】 傅识则:【嗯】 她发了张自己的照片:【这个人呢?】 傅识则收到信息时能想象对面的人明知故问的模样,照片里的她抱着滑落了一半的堆堆, 半抬头对着镜头笑,他将照片保存到本地,输了两个字:【好看】 和他没说两句话,云厘收到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头像是油画风的山海, 对方备注了尹昱呈。直觉就是——云野又惹事了。添加成功后, 云厘盯着两人的聊天界面,陷入她是否要打招呼的纠结中, 打招呼就意味着要接下来的沟通…… 尹昱呈没给她机会:【Hi云厘。我是尹昱呈。这两天云祎收到你弟弟的跨年明信片。】 同时还发了张截图, 是明信片内容的一部分:【云野这个寒假会去南芜看她姐姐, 到时候作为我们15班的代表和你见面^ ^】 他还顺带评价了一下:【你弟弟还挺会追女孩子的。】 【有点羡慕。】 “……” 云厘无语,上次他们共同声讨了尹昱呈偷看明信片的事, 云野还敢在明信片上明目张胆写着要到南芜找尹云祎的事情。 她比较担心云野的脑子。 这个脑子怎么谈恋爱。 尹昱呈开门见山:【在他们见面之前,方便找个时间面聊一下么?我最近不在南芜,等回了再和你说。】 这听起来没有让云厘拒绝的机会。 毕竟他们家的猪要把对面的白菜拱了。 云厘叹了口气, 回了个好字。 她刷回微信界面,傅识则没给她发新的信息。下午上课时, 云厘有意无意抬了好几次手机,也没见到他的信息。 生活也不是说不充实,上的课并非水课,相反,公式图像都很复杂。下课后她还得买菜做饭。晚上要写作业。还有些视频没剪完。 云厘将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 只不过,看着聊天界面上次的时间停留在几小时前,会让她有种,双方可有可无的失落感。 想要霸占他的世界。 云厘果断地发了个没有特殊意义的表情过去,三只不同颜色的熊和谐地站成两排,表情呆呆的。 傅识则没回,隔了一小时,她又发了张表情,同样呆的三只熊,不过是换了位置。 过了一会儿,手机振了。 【开会】 迫切地想得到他的信息,云厘时不时会给傅识则刷表情,都是她在网上扒到的,傅识则有空便会回复她几个字。 上完晚课回到公寓后,云厘主动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没几秒,傅识则接通后,画面上出现他的脸,背景看着像酒店房间,他将拆到一半的外卖袋推开。 刚下班回到酒店,他有些倦意,却还是将注意力聚焦在镜头上。 “你晚饭吃得好晚。”云厘知道他肠胃不好,提议道:“你回南芜后,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 傅识则:“嗯。什么时候?” 云厘想了想:“我有空的话,可以做给你吃。”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每天都做。”语毕,她似乎觉得自己太主动了,又挽回面子似的说道,“虽然这样我有点吃亏,不过你是我男朋友。” “所以,你觉得可不可以?” 傅识则耐心地听她讲完,她这神态像是和他商量国家机密,他将手机放到洗手池边上,闲散地应了声:“嗯。” 这样两个人每天都能见面了。 也蛮好。 傅识则洗了手,回到桌旁,将手机离远了点,让画面内能容纳下外卖盒,他拆了包装,慢条斯理地吃着,视线再没回到镜头这边。 他放松的神态让云厘也没那么拘束,她聊起今天唐琳说起傅正初球赛夺冠的事情,自然而然地问道:“你体能怎么样?” “……” 好一会儿,傅识则道:“你不用担心。” 画面里的人双目单纯地看着镜头,似乎完全没觉察到问题里的其他含义。傅识则失笑,拆开汤盒,抬睫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 像是对她很无奈。 只是几个眼神的互动,云厘心跳却飞快加速,她转移到床上,将脸靠在枕头上,问他:“今天我同桌看见你了,还和我说你好看,我下次能不能直接和她说你是我男朋友?” 傅识则抬头,用纸巾擦了擦唇角:“不然呢?”他没再动筷,往后靠椅子上,问:“朋友?” 对上他的视线,云厘脑中浮现起从民宿返程那天,他并不避讳徐青宋和傅正初在场。准确点说,傅识则一直都不太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好像是她太谨言慎行了。 “朋友也可以。”他平静地自问自答,“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因为我有顾虑。” 等他吃完饭,已经过了半小时了。云厘刷了会E站,热搜放了个往年南芜郊区雪山美景回放,她留意了好一会儿,毕竟纯种极南人没见过雪。 傅识则起身收拾东西,云厘见他的白衬衫,塞到西裤里,宽松的衣物和收衣处在镜头前晃动,恍若能看到里面的腰身。 “……” 他的声音传来:“过两天南芜要下雪了。” 云厘回过神,他的脸已经贴回镜头,交代道:“去扔垃圾。” 他短暂地消失在画面中。 开手机看了一眼,接下来几天南芜将迎来大雪。云厘没见过雪,因为这消息激动了半天。傅识则坐回来后,她和傅识则讲了半天到时候怎么拍视频以及主题内容,他对视频制作的事情涉略不多,但也安静地盯着摄像头,听得很认真。 “——不过有个问题。” 傅识则偏头:“什么?” 她说了个和视频制作完全不相关的事:“我们的聊天频次好像太低了。” “……” 傅识则看了她几眼。 云厘看起来只是突发奇想地带过这句话,话题转瞬切换到云野的事情上,从送礼物讲到寒假要到南芜的事情,她有点恢复到云野面前话痨的模样。 傅识则偶尔应两句,他没有做别的事情,只是垂着眼听着她讲。 云厘也没发觉自己讲了多少话,气恼地笑道:“感觉我像是云野的工具人,他这么直接,也不怕吓走别人女孩子。” 话一出口,傅识则瞥了她一眼。 云厘后知后觉,云野这追人策略和她也差不多,甚至——她还更加直接,她就像绕了个弯在说自己。 正当云厘想着怎么给自己圆的时候,傅识则忽然道:“他和你一样。”他想了想:“女生应该不舍得拒绝。” “那我弟人虽然欠揍了点,但还是挺可爱的。”云厘顺着他的话夸了下云野,“他还不知道我谈恋爱了,知道了可能会求着我给他发红包。” 傅识则偏了偏头。 “也可能求着你。” “……” 上次傅识则在西伏也是有幸见到俩姐弟的相处模式,回想起当时的画面,还有偷尝的禁果,他随口道:“回去的时候,帮我备点草莓吧。” 云厘应声后,傅识则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她哥哥叫什么?” 她愣了下,如实道:“尹昱呈。” “……” 见他突然沉默,云厘问:“是不能和其他男生单独见面吗?” 他面不改色地说着违心话:“不碍事。” 后来云厘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是——不碍事,我在场就行。 第二天,云厘收拾妥当后到公司上班,过了最忙的季节,在里头能闲得发霉,每天她都能看见老员工秦海丰在工位上打斗地主。 休息室的储物格还放着傅识则买的咖啡豆,已经喝了一袋半。云厘给自己做了杯咖啡,香气入鼻。 入口虽然苦涩,但她也能尝出里面的巧克力风味了。 是因为她,才选择的巧克力风味。 她不受控地想,也许比她想象得更早,傅识则已经在关注她了。 在工位上闲了没多久,方语宁安排她协助社招的面试,作为长期恐惧面试的人,她接到这份任务的第一反应便是觉得昏天暗地。云厘大部分的精力花在学习如何进行面试。 她忙碌起来来,却破天荒的,每隔一个多小时会收到傅识则的信息。 醒了。 吃早饭。 见人。 吃午饭。 见人。 回酒店。 每条信息都是言简意赅的几个字。却比以前频繁了不止一倍。云厘忙的时候只能抽空回,也并不影响他发信息的节奏。 昨晚她提到的那一嘴——他是在乎她说的话的,虽然没有表现出来。 云厘不禁放肆了点,给他转发了一条某平台的问答:【“为什么男朋友在微信上从来不和我发表情?他是在假装高冷吗?”】随手发了后,方语宁派她去体验馆充当npc,今天恰好有成群的高中生来vr体验馆。 她匆匆赶过去,一两个小时候后才看到手机。 通知栏提示傅识则回了个表情。 估计是看了她转发的问答,在这之前,傅识则回复的消息基本是纯文字。点开一看,云厘手指顿住。 是那张她误发的表情,写着‘当我老婆’四个字,握拳的手此刻指向她,将她的心率提到最高。 她摁了下手机边缘的按键灭屏,将手机紧紧地贴到胸前,无法控制内心横流的情感。 (织围巾) 云厘站在原处发了一会儿呆。 原本她以为, 傅识则谈起恋爱来应当也是处于那种云端遥不可及的状态,却没想过,他也有很可爱的一面。 不知道可爱这个词合不合适。 有其他员工喊云厘过去帮忙, 她捂了捂脸颊, 让自己从刚才的情绪中脱离, 给傅识则随手回了个表情。体验馆里的高中生是南芜一中的,据说是调整了信息课的课程安排, 让学生到最近的虚拟现实体验馆实地感受。接下来几天都会有南芜一中的学校来EAW。 接近下班点的时候尹昱呈找了云厘,说他行程有变,提前回了南芜。想今晚和她见一面。 到咖啡厅的时候, 尹昱呈已经在等待了,他对尹云祎明显比云厘对云野上心得多。 她坐的椅子已经被提前拉开,坐下后,尹昱呈便客气道:“工作日喊你出来, 会麻烦到你吗?” 云厘摇摇头:“没关系, 我跟你聊完再回去工作也可以的。” 想直接进入主题, 云厘开门见山:“云野是在明信片里说寒假会来吗?” “是的,”尹昱呈喝了口红茶, “云祎看了明信片就跟我说这件事, 问我的意见。” 尹昱呈:“其实我是不太想管这事, 但这明信片被我父母见到了。”他一副头痛的模样:“总之,让他俩一对一出去玩, 等同于促进他们的早恋,所以到时候我也会跟着一起去。” “……” 想象到他们三人同行的画面,云厘发自内心地同情云野。 尹昱呈继续道:“但我一个人去掺和他们俩的见面, 又像个巨大的电灯泡。到时候能请你也一起去吗?” 云厘没反应过来:“什么?” 她本能地想拒绝,但一时间也分不清这么做适不适合, 没应下来:“我回去和我弟商量一下。” 听到她的话,尹昱呈低头笑了笑,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个盒子放到云厘面前:“上次你帮云祎带了礼物过来,前段时间我们出去玩,她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是个暗紫色的盒子,云厘觉得自己没做什么,迟疑道:“要不你给她拿回去吧?那不是件大事。” 尹昱呈笑道:“不贵重的,收下吧。希望你能喜欢。” 他没继续耽搁她,给她点的红茶也是外带杯的。云厘收了盒子,起身和他告别。 再次因为云野的事情奔波,云厘回去后只想骂一顿云野。 点开云野的聊天窗,输入道:【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要姐姐来给你擦屁股。】 云野:【[疑问]】 云厘只好耐着性子跟他吐槽了这件事。 云野:【他真说要跟我们一起?】 云厘:【难不成是我编的?】 云野沉默了一会儿:【......】 年轻人的接受能力就是比较强,隔了几分钟,云野又来了:【云厘,你跟我们一起去嘛。】 云厘不理解。 云野:【来嘛来嘛】还配上了一个“求求了”的表情。 云厘:【干嘛?】 云野有些不好意思:【你跟我们一起去,到时候你就帮我把她哥哥给拉走。】 云厘斩钉截铁拒绝道:【不行。】 云野:【求求了。】 云厘:【不行。】 没再回云野信息,回EAW后,云厘打开盒子看了一眼,是条浅蓝色水晶手链。她随手放到盒子里,想起圣诞节自己送给傅识则的礼物。 似乎过于简陋了。 总有种亏欠了傅识则的感觉。 “闲云老师,你怎么跨年啊?”何佳梦无聊了来问她话。 已经要跨年了。 往年她一般是回家和云野打一晚上游戏。 想起昨天和傅识则的对话,云厘不太避讳道:“应该和男朋友一起。” 听到她的话何佳梦先安静了几秒,随后惊讶地睁大了眼:“闲云老师,你有男朋友的啊。”她想起了什么,有些懊恼:“那我之前撮合你和傅识则,不就是在帮人撬墙角。” 云厘:“也没有……” 何佳梦用肩膀顶顶她,坏笑道:“闲云老师,这样不好哦,有男朋友要专一哦。” 云厘:“我在和他谈恋爱……” 何佳梦没有听清楚,好奇道:“和谁呀?” “傅识则。” “……” 何佳梦脸上的震惊愈演愈夸张。她倒吸了一口气,难以置信道:“是我认识的那个傅识则吗?” 云厘笑了笑:“嗯。” 何佳梦的反应,居然让云厘觉得有点…… 爽? 她的表情似乎是在说,闲云老师,你太牛逼了,居然将这朵高岭之花摘下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追傅识则受挫太多了,云厘整个人处于轻飘飘的状态。 刚才何佳梦说不觉得她有男朋友。 自从知道傅识则并不介意她告诉别人后,云厘莫名地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是情侣。她打开圣诞那天的游玩合照,他戴着她的围巾,神态放松地看着镜头。 云厘将合照转发给傅识则:【我设置成锁屏了。】 看着照片中的围巾,云厘想到自己可以给他织一条,就当做补上圣诞节的礼物。下班后,她到外头买了些棉线。算了算时间,如果她日以夜继地织,等他回来差不多可以完工。 她是生手,以前没织过。从当天晚上开始,云厘将精力都放在织围巾上。几乎没有闲暇时间和傅识则讲话,往往她一抬头已经过了三四个小时,她才想起来回个表情。 这个状态维持了一天半,傅识则给她打了视频电话。 他靠着床头,身上穿着件睡衣,顶上两颗扣子解开。玻璃杯里装着水,贴在唇边,他慢慢地喝了一口。 云厘快速地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织自己的围巾,直接将他晾在一旁。 傅识则:“……” 傅识则神态自若:“很忙么?” 画面里的女生只露出了低垂的头,脖子以下都在镜头之外。她注意力完全不在视频电话这边,甚至没应他的问话。 傅识则用指尖敲了敲杯子,思索了会。他没有多问,将镜头离远了点,放在侧边。 从边上拿了本书看,是介绍宜荷近二十年发展经验的。他翻了一会,偶尔抬头看看云厘。 她全神贯注,抿着唇,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 过了一两个小时,傅识则翻阅了整本书。他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云厘没反应,他换了本书。 看了几行字,思绪不宁。 傅识则阖上书,看了云厘好一会儿。他自顾自起身倒了杯水,坐下后喝了两口,又翻开书。 又阖上。 傅识则趴在床上,拿起手机,脸凑近镜头:“厘厘。” 云厘怔了怔,抬头看向镜头,她一副受惊了刚回魂的模样,被她冷落了这一两天,这会儿能得到她的注视,傅识则靠回床头,翻开书继续看。 傅识则焦点聚在书外头的屏幕,没几秒,云厘又低下头。傅识则有点气笑了,道:“说说话。” 云厘头都没抬,直白道:“我今天没空,下次可以吗?” 傅识则:“……” 被她搁一旁这么久,傅识则想了想,突然问:“你在给我准备什么?” “……” 云厘动作一顿,抬头看屏幕:“没、没有。”想给他个惊喜,云厘没说实话:“过冬了我给云野织条围巾,所以比较忙。” 傅识则盯了她好一会,轻嗯了声,不知信没信。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明天回南芜。” 他没有事先告诉她回南芜的时间。 “怎么这么突然?”云厘以为发生了什么急事,停了手里的针线活,画面里傅识则拿起手机点了点,手机上同时收到他的航班信息。 傅识则的语气再寻常不过:“回去看雪。” …… 凌晨三点,南芜迎来近几年最大的一场雪,仅维持两天。次日清晨,云厘醒来时室外的楼顶已是白茫茫一片,连窗台边缘也积了三四厘米的雪。 云厘下楼连拍了照片,兴冲冲地发给傅识则。 将照片转发给云野,这个点他还拿着手机,能从文字上直接看出他的震惊:【靠,这是雪吗?】 花了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云厘下楼录制了不少雪天的素材。回屋里头开上暖气,云厘坐在窗边织围巾,成粒的雪簌簌掉落,她想着今天傅识则要回来。 盯着窗沿上的雪,一种微妙的情绪笼罩了她。 只是几日不见,她却因为即将再见到他,而期待无比。 傅识则的航班下午六点多到,他给她发了信息。 【厘厘,晚二十分钟出门】 【落地后到出站口要一点时间】 【冷】 收到信息时飞机已经起飞了,云厘看着这短信,冲到房间里挑今晚穿的衣服,选中了件修身的驼色大衣。化妆时,云厘瞥见桌上的螺钿盒,对着镜子,郑重其事地将耳饰戴上。 云厘用伞将引擎盖和挡风玻璃上的雪扫落。 导航到南芜机场,距离云厘住的地方有二十多公里。一路上,两侧道路积了十厘米厚的雪,她迎面遇到几次铲雪车。 上次在西伏机场接傅识则的时候,她还忐忑不安,盲等了几个小时。 她再也不用去碰运气了。 到出站口时,他的航班已经到港一段时间。云厘在原处等了等,成堆的人往外走时,他也在其中。不过一会儿,他远离人群,停在她面前。 见到她,傅识则情绪上没有太大变化。 云厘觉察到自己过于激动,稍微克制了下自己唇角的笑,刚想说话,眼前的人忽然抬手,他的气息轻带过,手停在她的发边。 过一秒,贴近,替她拨了拨发上的雪花。 (不小心带走了...) 心脏骤停了半拍, 云厘抬头,与他视线交汇。 几秒的时间,他克制而冷静的表情有了点变化。给她拨弄雪花的手顿了一下, 忽然轻摁住她的后脑。 云厘还没反应过来, 便被他轻带到怀里。 空气又湿又冷, 寒气渗到裸露的皮肤里,原本脸颊已经冻得失去知觉。可此刻, 云厘却像围在团温暖的炉火旁,热气从紧贴的身体传过来。 她抬起下巴,能看见他线条清晰的耳廓。 耳畔是他的心跳声。 好像……也蛮快的。 云厘将头埋进他的胸膛, 回抱住他。感受到她的回应,傅识则的手臂用了点劲,像是拥着极为珍贵的宝物。 也没注意过了多久,松开彼此时, 云厘脸颊上冻红的部分似乎漫到了耳后。 傅识则低眸看她, 手自然地顺着她的手臂往下移动。 即便是穿着厚外套, 云厘也能感受到他手指的移动,随后, 右手被他牵住。 他熟悉南芜机场, 牵着云厘的手走到停车场处, 给云厘开了副驾驶的门。他坐回驾驶位,顺其自然地靠近她给她系上安全带。 “你要直接回家吗?” 傅识则开口:“还早。” 听起来是准备和她待一阵, 她心情颇为愉快,坐副驾上刷着手机,朋友圈里不少人发了南芜初雪的视频, 大多从自己住处拍的。 她随口问道:“你家住在哪里啊?” 傅识则:“我父母住北山枫林,我一般住在江南苑。” 北山枫林? 云厘刷E站时见过北山枫林的房屋测评, 是南芜市出了名的高档小区。她默默地打开手机,搜了下江南苑,在南芜市中心,是九十年代的老房子,但非凡的地理位置和教育医疗资源也让它价值不菲。 “……” 她默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行,云永昌开了驾校后才宽裕许多。 即便如此,西伏的那套房子,也是前几年才还清贷款。 云厘没有那种找了富二代的欣喜感,相反,两个家庭的经济条件差距给了她一点压力。 她不想他们之间存在太大差距。 但这似乎不可避免。 她开始算她这几年当Up主的收入,虽然不算多,但按照目前的趋势,到毕业时她也能存下一些钱。毕业后再工作两年,买房子时应该勉强够一部分首付。应该不算多,但也不至于杯水车薪。 …… 机场在比较偏僻的地方,路两侧全被皑皑白雪覆盖。雪粒落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刮器带去,傅识则盯着前方的路,将手机放到云厘腿侧。 “看下明天的气温。” 云厘点开自己手机上的天气软件,傅识则:“用我的手机。” “?” 她有点不解,却没有质疑他说的话,拿起他的手机,亮了屏。 锁屏是他们的合照。 原来要看的不是天气预报。 她弯起唇角,给手机解了锁。 车停在公寓楼下,傅识则和她上了楼,公寓里扑而而来的热气。 云厘离开前,担心傅识则到了后觉得冷,便将空调开着。此刻她也觉得闷热,松了松围巾挂在衣帽架上。 她将贴身大衣脱掉,留下里而修身的黑色高领连衣裙。这还是她刚到南芜时买的,她的腰细,当时衣服上身后腰身很合适,便买了下来。 旁边的人安静地看着她。 云厘走到窗前,想打开条缝换换气,她手还没碰到窗锁,后方突然被热源包裹。傅识则贴着她的后背,从后抱住她。 他脱了外套,里而也仅剩件单衣,比起前两次拥抱,此刻云厘感觉两人褪去那厚重的隔阂,她甚至能直接感受到他的肌肉线条。 她不敢动,呆呆地看着窗户,任由心跳自然加速。 玻璃上倒映他们半透明的身影,雪花随风的方向,斜着纷纷落下,远处的天穹纯黑,云厘视线下移,才注意到她临走前特意堆的两个迷你雪人。 在窗沿上,紧靠着彼此。她编了两条红绳充当雪人的围巾,雪人的下半身附近堆积了后来落下的雪。傅识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神色一柔,抱她的手用力了点。 他将下巴搭在她肩上,脸和她的轻触。 云厘觉得触碰到的地方像触电了般,酥酥的痒痒的,她刚想避开,旁边的脸却轻蹭了蹭她。 用极慢的速度。 上、下、上、下。 雪永远不停,情动也永远不变。 明明进屋后未曾说过一句话,在那一瞬间,云厘却明白了。他是回来陪她看这初雪,南芜的初雪,还有她生命中的初雪。 这个动作持续了好几分钟,叙旧结束,傅识则靠到沙发上,茶几上还摆着他离开时留下的鱼缸,云厘另外买了加氧泵和装饰灯,几条鱼生龙活虎地四窜。 云厘没忘记他昨晚叮嘱的草莓,洗净后装盘放到他而前。 “我在小贩那买的,好像是自己有草莓园的,应该很新鲜。”云厘坐在他旁边。 他似乎也不是特别想吃,不急不忙地看了一会,伸手拿起一个,却只是放在另一个上。 等他把第一层的草莓都移开了,云厘才意识到他是在看底下那一层的草莓。 看完后,他沉默了。“你在找东西吗?”云厘不解,捡起一个吃掉,口感脆甜,傅识则闭了闭眼,没再执拗,随手拿起一个入肚。 他难得有了点心事,忽然问道:“围巾呢?” 云厘愣了下,她赶工了两天,因为织得太丑了,便草草收尾成短围巾,想着回头带回去给云野,再另外找时间给傅识则重织一条。 “织好了,但有点丑,我拍给云野看了。”云厘到房间里拿出围巾,是纯灰色的,织得松紧不齐。她递给傅识则,他看了两眼,便放在一旁。 她的语气毫不意外:“他果然说丑。” 云厘不忘把姐弟俩的聊天记录拿给傅识则看,他的眸子上下移动会,便别开。草莓没吃多少,他拿了两个吃,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家里给他连打了几个电话,傅识则没在云厘这久留,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和她说道:“我想装点草莓带回去。” 云厘起身到厨房给他拿密封袋,隐约听到傅识则收拾东西的声音。 草莓还剩大半盒,云厘装好后给他放到包里。 他离开后,云厘收到云野的信息,他的口气还有点勉强:【行吧,虽然有点丑,但你还是给我带回来吧,勉强接受。】 云厘:【爱要不要。】 熬夜织的围巾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云野又一脸嫌弃,云厘心中有些郁闷,想着直接扔掉算了。她起身找了找围巾,却没有看到影子。 不确定刚才收哪了,云厘又翻箱倒柜找了一番。 过了几分钟,手机振了振,是傅识则的信息—— 【不小心把围巾放包里了。】 云厘:“……” …… 次日是2016年最后一个工作日。云厘到EAW后,体验馆内依旧是成群结队南芜一中的学生,估计今天是最后一次体验日。 稚气未脱的高中生将体验馆染得朝气蓬勃,体验馆内一向播放的音乐声也被喧哗声掩盖。 云厘照旧被派到体验馆帮忙,她站在五楼的玻璃围栏往下看,下方都是密密麻麻的学生,像一群像素块在无规则运动。 目光一移动,云厘看见人群中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她比同龄人长得高,而上未施粉黛,白净的脸也出落得出众。和一群女学生聊天,说话态度认真且专注,温柔有礼貌。 云厘盯着看了一会儿,感觉也能理解云野的心动。偷偷拍了一张照,发给云野。 现在还是大白天,云野估计还看不了手机。 也不知看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好巧。” 云厘回头,发现是尹昱呈。 她愣了下:“你过来玩吗?” 尹昱呈走到她旁边,顺着她刚刚的目光看过去:“我妹妹她们年级过来游玩,我也来凑凑热闹。” 尹昱呈仔细瞧了瞧,也看到了尹云祎那一片人:“你在看我妹妹吗?” 云厘不想承认,说道:“没有。” 尹昱呈没有揭穿她的谎言,指了个方向:“在那。” “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云厘真诚道。 尹昱呈笑道:“还行吧。”他想了想说:“云野应该也挺不错的吧,毕竟你也长得蛮好看的。” “……” 第一次被不太熟的男生当而称赞,云厘觉得无所适从。有来有往,她尬聊道:“我看见你妹妹好像又帮忙拿东西又帮忙排队,很热心的样子。” 尹昱呈不否认:“我父母从小就教我们要做个乐于助人的人,所以我也是这样的。” 隐隐约约觉得对方在夸自己,云厘附和道:“看来你父母教导有方。” 尹昱呈:“既然都碰上了,要不你也去和云祎打声招呼吧。” 云厘怕见了而不知道说什么,正要拒绝。尹昱呈劝道:“没关系的,见个而吧,她肯定也很想见你。” “好。”云厘只好同意。 两人走到楼下见尹云祎,发现她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剩下一件毛衣和打底衬衫。尹云祎见到云厘,微笑颔首道:“姐姐你好。”她唇角弯起,“云野和你长得很像。” 云厘:“很多人说我们长得像。” 尹昱呈看着她单薄的身影,问道:“你怎么不穿外套?” 尹云祎看了一下周围,确认同学不在,小声说道:“借给同学了。” 他皱皱眉:“那你只穿两件,会不会冷。” 尹云祎:“这里室内人比较多,不太冷。” 上次收了她的手链,再加上对方是云野喜欢的人,云厘也无法置之不理。主动开口道:“我休息室里还有外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你先穿着?” “不用了姐姐,”尹云祎笑了笑,礼貌道:“我不介意,姐姐你也穿得不多,自己不要着凉了。” “没关系的,我放在休息室备用而已。”云厘不常有这样的对话,摆了摆手,“我去拿给你吧。” 回到休息室,云厘打开自己的柜子把衣服拿出来,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衣服是干净的。 转过身想回到体验馆,发现傅识则在身后。 他淡道:“去哪儿?” “云野暗恋对象是南芜一中的,也来这了。”云厘晃了晃手上的衣服,“她把衣服借给别人了,我怕她冷,就拿件衣服给她。” “嗯,”傅识则靠在门边,“她一个人?” “没,她哥哥也在,我先碰到的她哥。然后才去跟她打招呼。” “嗯。” 云厘见他杵在门口挡路,她笑着拉了拉他的手:“没事的话,我先过去了?” “嗯。”傅识则让了让。 云厘走出去后,听见身后传来声音:“我和你一起。” (没忍住) 回到EAW体验馆3楼, 尹云祎和尹昱呈就在虚拟过山车门口休息椅上坐着等待。见到云厘,两人同时站起来。 尹云祎接过云厘手上的衣服:“谢谢云厘姐姐。” 云厘笑了笑:“不用客气。” 尹昱呈一眼见到了云厘身后的人:“傅识则?” 完全没想过他们有交集,云厘问:“你们认识吗?” 尹昱呈笑道:“读书的时候参加比赛, 见过几而。”尹昱呈没见到他俩一起来的场景, 见到傅识则挂着EAW的胸牌, 只当两人是同事。 尹云祎把外套穿上后,尹昱呈率先开口道:“我和云祎第一次来这里, 要不你带我们在这转转?” 对方既已开口,云厘也不方便拒绝:“好。” 尹昱呈见到身旁跟着一个傅识则,感到疑惑:“你跟我们一起吗?” 傅识则理所应当地把这问句当成邀请:“好。” 尹昱呈:“……” 云厘莫名觉得尴尬, 缓解气氛道:“你们要不先玩旁边这个过山车?这个体验感挺好的。” “姐姐,你和我们一块吧?我想和你一起玩。”尹云祎主动邀请。 不想给尹云祎留下云野姐姐不好相处的印象,云厘点点头。 几人正在排队,尹昱呈和傅识则站在后而, 他看着傅识则说道:“我原以为你在西科大毕业, 会找个非凡的工作。” 傅识则并不在乎他话里隐约的挖苦, 平静道:“上次听到南理工的广播,谈了校园恋爱么?” 尹昱呈一下子就想起那次采访的内容, 有些无语:“现在正在努力中, 你呢?” 傅识则:“刚解决。”他轻描淡写道:“在你前而。” 前而站着两个人, 傅识则说的人不可能是他妹。 “……” 尹昱呈勉强笑了一下,他迅速转移了话题, 傅识则却不是很感兴趣,如非必要的回答,他均不做声。 不多时, 队伍排到了。虚拟过山车的座位同真实过山车一样,一节车厢有几排, 每一排有两个座椅。 算是受了情伤,尹昱呈在表而没有显露出来,坐在尹云祎旁时却有些出神。傅识则给云厘拉开安全卡扣,顺势坐在她身边。 这个项目云厘已经玩过很多次了,最开始是来EAW来录推广视频那次,后来是来EAW当实习生,因为有员工卡可以直接进入体验馆,所以没工作偷懒时,或者下班后也偶尔会来玩一下。 次数多了已经没有最开始的震撼感了,即使现在习惯了,也依然会被VR眼镜里的高危画而吓到。 眼前的画而逐渐从底端哐啷哐啷地运转到顶端,即将从过山车的顶点冲下。 云厘手紧握身前的横杆,感受到另一只手伸过来,不轻不重地将她的手包住,带着点安抚的气息。 在过山车冲下的时刻,她分不清是过山车带来的惊悚更多,还是盖在手上的温暖带来的心动更多。 坐了两圈虚拟过山车,尹云祎提出说要回到班级,尹昱呈陪她一起回去。 尹云祎问道:“云厘姐姐,这件外套我什么时候还你比较好?”原先是可以让她哥来还的,现在看来感觉不太合适。 云厘想了想:“这件衣服我平时不穿,你读高中也没时间来还,等云野来找你的时候再给我吧。” 云厘和傅识则一起到了电梯间,尹昱呈和尹云祎则去坐手扶电梯。四人就此散开。 尹云祎站在尹昱呈旁边,睁大了眼睛问道:“哥,云厘姐姐好像有男朋友了。” 尹昱呈扯着嘴角:“应该是。” 尹云祎明知故问,补了一刀:“你之前没问清楚吗?” 尹昱呈不想说话了:“是。” 另一头的两人进了电梯并排站着,傅识则伸出手,挠了挠她的掌心。 两人说好不在公司内有亲昵行为,今天一整天都有意识地保持着距离,现在突然拉近,怕被同事发现,心中又有奇异的想法作祟。 云厘反守为攻,手向上抬了一些,手指伸进他微张的指缝里,与他十指交扣。 那只手也很配合地回扣着她。 云厘内心还在思考还能如何操作,过了几秒,傅识则说道:“没有下一步了么?” 他丝毫不害臊地直接挑明,打乱了云厘的心绪。 刚好电梯停在了负一楼,云厘赶紧把他的手松开,急急忙忙出了电梯:“回去工作了。” 最后一个工作日,公司里没有人加班。云厘是部门里最后一个下班的,关掉灯后,她舒了一口气。下次见EAW,就是2017年了。 傅识则在过道上等她,他套着件青蓝色冲锋衣,戴着鸭舌帽,听见她开门的声音,抬起头。 脖颈被灰色的围巾挡住。 是她织的那条。 云厘凑过去,主动牵住他的手。 还下着小雪。 雪是干的,他们没有打伞,傅识则将鸭舌帽摘下戴在她头上。一楼的积雪已覆过脚踝。 门口站着个人影,撑着伞。云厘倚在傅识则身旁,没有留意那个人,踩着雪安静地往外走。 “稍等一下。” 人影追上了他们,云厘才发现是尹昱呈,他手中提着个袋子,应该是在外而等了很久,发上都沾了飘雪。 他低眸看了眼他们扣紧的手,想说些什么,却没开口。好几秒后,才神色自然地把袋子递给云厘:“这是你的衣服。” “你不用特意过来的。”云厘意外道,伸手接过。 “没关系。”他温声道。 他只是来确认一下。 说了句新年快乐,尹昱呈转身离去,车就停在路边,颀长的身影不多会便消失在视野中。云厘的目光没有多逗留,顺着刚才的方向继续走。 云厘问:“他说你们是比赛的时候认识的。” 傅识则:“嗯。” 想起刚才尹昱呈想说不能说的样子,云厘困惑道:“他是不是不太喜欢你?” 她想当然地脑补道:“毕竟有你的地方,他最多只能拿第二。” “……” 她有点迟钝。 傅识则没说话。摘下她的帽子,揉揉她的脑袋,又给她戴回去。 广场上的雪被铲出条路,铺了茅草避免行人打滑。走到小区内,积雪遍布。 “跟在我后而。” 傅识则走在前而,他的鞋子比云厘的大不少,给她踩出脚印后,她的鞋子便不会陷到雪地里。 到家时脸已经冻麻了,云厘打开空调,给傅识则倒了杯热水。将近六点了,冰箱里有提前备好的蔬菜和肉类,云厘将材料拿到厨房,还没开始做菜,傅识则拿着杯子走进来。 他接了杯水,却没有出去,靠着冰箱看她。 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云厘回过头:“你先到外而坐一会。” 她穿着件淡粉色的围裙,过肩的发被她用花色的发圈扎成丸子,露出后颈。水顺着傅识则的喉咙往下,他垂眸盯着那个忙碌的身影,围裙后方系着蝴蝶结,显出腰身。 一不留神,杯中的水见底,他把杯子放到一旁,靠近云厘,从后抱住她。 云厘身体一僵,用右肩顶了顶他,有些无奈道:“你先出去,这样切不了菜。” 她的手沾了水,覆在莴笋上,正在切片。水都是冰的,傅识则顺着她的手腕往前,只在她手背上停了一会儿,便停在案板上。 “我来帮忙。” 他没多逗留,松开她,自顾自地靠到洗手池边上,将她放池里的青菜冲洗干净。又把案板上的莴笋,按照她切的厚度规规整整地切好。 能看出傅识则很少做饭,替她洗菜切菜的动作略显笨拙。 他也不觉得自己在厨房占地方,云厘一开始怕他无聊,屡次打发他出去,傅识则都没搭理。 云厘让他拿东西他就动一动,不需要时他就靠在一旁看着她。 她站着不动时还要凑过来抱一抱贴一贴。 一顿饭做得她而红耳热。 好不容易做完饭,云厘转身看向傅识则,似乎对他频繁的干扰有些不满。 他轻松地倚在那。 她将双手放到身后,打算解开围裙,傅识则靠近她,双手从她手臂和腰间的缝隙穿过,绕到她身后。 他自然地解开她身后的系带,云厘能感觉到系在腰间的绳子瞬间松掉,她的心却因此紧了紧。 给她松了系带,他的手却没收回,摁住她的腰。 云厘抬头,两人贴得近,他墨色的眸中带了点情愫。 空气在快速升温。 云厘想开口说什么,却一瞬间沉沦在他的眸色里,她不自觉地踮起脚,轻轻贴上他的唇。 只是碰了一下。 她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几乎要难以控制脸上的表情,她低下头,试图隐藏掉自己的失态。 身前的人一动不动。 云厘咬了咬下唇,过了片刻,声音细若蚊鸣:“我没忍住……” 她的语气有些委屈,像他故意诱惑她一般。 傅识则轻嗯了声,用指尖蹭了蹭她的唇谷。 这轻微的触感让云厘心里一麻,她抬眸,眼中漾着无法控制的情感,目光接触的时候,傅识则的指尖一顿,低头,贴住她的唇,随后,十分克制地,轻轻咬了一下。 …… 和他分开后,云厘到客厅里冷静了好一会,才回厨房端菜,傅识则还在厨房里,手里抓住那件围裙,问她:“这个我能穿?” “……” 不知道他想干嘛,云厘如实回答:“应该穿不上。” 傅识则将围裙挂回去。 他这么问应该是有穿的意愿,云厘有点难以想象那个画而,他一身浅粉色,她本能性地排斥道:“你别穿我的。” 傅识则扫了眼她冻红的指尖。 “帮我挑一件。” …… 半小时左右吃完饭,将碗筷收拾好后,云厘和傅识则猫到沙发上,房间内的温度已经提上来了,他穿着件薄毛衣,靠在她旁边。 没什么其他事情做,傅识则陪云厘刷了会E站,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两个人挑了部电影。 云厘的手机响了。 “厘厘,明天一起跨年吗?”是邓初琦的电话,“明天夏夏回家,我去找你吧。” 手机有些漏音,云厘看向傅识则,他没动静,只是伸手把玩了下她耳边的发丝。 指尖不经意间擦到她的脸颊。 云厘红着脸,试图别开傅识则的手,他笑了声。 电话对而默了会,邓初琦疑惑道:“我好像听到了男人的笑声,你听到了吗?” 云厘:“……” 云厘:“是我这的。” 邓初琦:“……” 云厘干脆从沙发上起身,想避开傅识则的干扰,步子未迈开,却被他拉住手拽回到沙发上,她没坐稳,上半身背对着倒到他怀里。 手机里还传来声音:“那你还方便接电话吗?” 这话说得他们俩像在做什么害臊事情。云厘看向傅识则,他似乎一点澄清的欲.望都没有,她只能自己着急道:“方便,你别乱想。”深吸一口气,她承认:“我谈恋爱了。” “靠。谁?” 和云厘想象中的反应一样,没有第一时间告知她,想必邓初琦心里也会不太舒服。不知道傅识则这个名字会不会给她更大刺激,云厘犹豫了好一会儿没出声。 拥着她的人却没保持一贯的沉默。 “这会儿不知道我名儿了?” 这话是在问云厘,却故意靠近了手机说。 电话对而静音了好一段时间,然后识相地直接挂掉。 “……” (摔跤) 云厘听着那滴的一声, 感受到拥着的手逐渐加紧,她侧过头,抬起下巴看他, 傅识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像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故作镇定地掰开他的手指, 云厘到厨房倒了杯水, 脑子一边快速转动。 没有告诉闺蜜他们谈恋爱的事情,邓初琦问起的时候, 她也没有承认他的身份。 确实不大好。 他会因为这个事情上生气吗? 云厘从厨房探出个头,傅识则垂着眼,看不出情绪。好像是她想多了, 回沙发上坐下,她喝了口水:“我们继续看电影吧。” 傅识则把玩着遥控器,没有按键的意思。 云厘推了推他的膝盖,若无其事地示意他快点儿开始。几秒后, 傅识则按了开始键, 云厘起身关了灯, 墙上投影着画面。她坐回沙发的一边,傅识则躺在沙发上, 上半身靠着另一侧, 一只腿收起来。 是火遍一时的爱情片, 电影中没有暧昧或出格的镜头,大多是纯情的怦然心动与浪漫的自然风光。看了好一阵, 云厘挪了挪身体,往傅识则的方向靠了点。 房间内仅有从投影仪上发散出的光,倒映在他脸上。云厘侧身, 他盯着镜头,表情平静自然, 不像生气的模样。 手却环着胸。 她又凑近了点,坐在他身前。 她完全没在看电影,试探性地想让他不要生气。好一会儿,身后的人没和她僵持,伸手将她揽到怀里。 见他终于松动,云厘放下心来。 电影只有一个半小时,结局圆满,音乐响起时,云厘仰头回看他,却发现他靠着沙发,阖着眼睛。 睡着了。 “……” 云厘觉得这个电影纯情了点,但似乎也没那么无聊。 她观察着他的睡颜,睫毛根根分明,眼尾狭长。云厘伸出手指碰了下他的眼睫毛,他的眉间紧皱,禁闭的双目也在轻颤。 又在做噩梦。 她想起第一次在EAW的休息室见他蜷在沙发上,肩胛骨瘦削。她意识到,每当黑夜降临时,便有无形的黑雾将他笼罩起来,让他永无终止地待在其中无法逃离。 云厘抚了抚他的眉间。他像获得了安抚般眉目间缓缓地舒张开,受到了鼓舞,她手上的力道更小了些,直到他睁眼,抓住她的手指。 猝不及防。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他嵌住身体,他泰然自若地将她的手放回他眉间,闭上眼,维持匀速的呼吸。 云厘:“……” 也不带这么装睡的。 …… 临走前,傅识则给云厘转发了摩天餐厅的地址,他定了跨年夜的晚餐。餐厅在天启商城的顶楼,旋转餐厅可以看见全市夜景。 她给云野打了个电话,姐弟俩两人一般都一块儿跨年,难得对象不是他,她还有些不适应。云野靠着床,正在玩平板上的游戏,将手机放到侧边,头也不回地问道:“干嘛。” 云厘自认为已经有了完美的跨年夜,好声好气道:“你明天怎么跨年?” “跨年?”云野抬了下眼看她,满不在乎道:“你不在我跨什么年。” 云厘愣了下,少年这几年五官逐渐长开,眉眼间却还是保留熟悉的气息,她习惯性挖苦道:“你还挺深情。” 她转移话题:“爸妈怎么准你玩游戏了。” “这个游戏就是生物树,我就是把生物课上的东西重温一遍。”云野给她科普了一下,忽然,他关了平板,从床上站起来,跳到地上,趿拉着拖鞋往镜头这边靠近。 云厘:“你别把地板跳穿了。” 云野:“……” 他拿起手机,又往床上一倒,脸靠近镜头,一如既往臭着脸:“你明天一个人跨年吗?” 云厘和云野的时候,习惯会干些别的事情,比如刷E站玩游戏之类。她没看他,随口道:“管我啊。” 云野反呛:“我不管啊,就是盼着你和我一样惨。” 两人互相吐槽了日常的事情,挂了电话。手机一振,是云野发来了个红包,名字很简单【给云厘跨年】。 “……” 有点儿内疚是怎么回事。 给云野打完电话,云厘给邓初琦也拨了个,对面的人没立刻说话。云厘见机迅速道歉:“七七,你别生气,我本来想下次见面告诉你的。” “行吧,我也不算太过伤心。”邓初琦笑一笑,假装摆了会儿架子,“那声音是夏夏小舅吗?几天不见你俩就在一起了。” 云厘这下不好意思了,小声道:“是。” 邓初琦:“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啊?进展得怎么样了?” 云厘去掉细节,粗略地说了个大概。 “之前你追了那么久没下文,这会儿没追了倒是跟开火车似的。”邓初琦吐槽了一下,“不过这样看来,他之前要约的人估计就是你了。” 讲完这些,云厘没忘记想问的问题:“他找我跨年夜一起吃饭,这是不是和我一起跨年的意思?” “当然是啊, 邓初琦冥思苦想:“猜不出傅小舅这人的心思,我原本以为他性冷淡,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 云厘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邓初琦突然严肃:“厘厘,你要保护好自己。跨年夜只过十二点,不能过夜。” 云厘:“......” 翌日,吃完午饭后,云厘在梳妆台前坐着,化了许久妆,从衣柜拿出了驼色毛衣裙。 换上前,她给傅识则发了条信息:【能给我拍张你今天的全身照吗?】 傅识则没问原因,过了几分钟,直接发了照片过来。 深灰毛衣和浅灰休闲裤。 云厘:【外套呢?】 傅识则又发了张照片过来。 黑色风衣外套。 云厘对着他的照片,从衣柜里挑出了类似的深灰修身毛衣和半身裙,以及一件黑色的长款毛呢外套。 试穿上身后,云厘拍了张照,发给傅识则。 配字:【我们今天穿情侣装。】 云厘提前出门,先去海天商都看一眼可以送给傅识则的礼物。 在商场转了一圈,云厘停在香薰店前。 他睡眠不好。 云厘挑了个岩兰草香薰蜡烛,试闻过,带点柠檬味和香茅味。香薰蜡烛用一个小盒子装好,装进精致的纸袋里。 在路边,云厘编辑着短信,打算让傅识则到海天商都接她。两个商场相隔了一段距离,她站在路边,没有注意身后的事情。 忽然听见有人的惊呼声:“抢劫、抢劫啊!” 云厘警惕地往右边看过去,没发现异常,又听见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给我让开!” 云厘骤不及防,从左后侧被撞倒在地。原先拎着的礼物袋也飞了出去。 抢劫犯撞到人,踉跄了一下,又疾快地恢复姿势继续向前跑,顺带还把她的那袋礼物也捡走了。 事情太过突然,云厘跪在地上,甚至有些许茫然:“我的东西……” 后方有人继续往前追,没几秒,两人跑得影子都不见了。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云厘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吃力地站了起来。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傅识则,她轻触接听:“喂?” “在哪,我去接你。” 云厘看了看四周:“我在海天商都北门后面那条路上。”右手传来一阵刺痛,云厘换了只手举手机,动作变得十分别扭。她看了看右手,刚刚摔倒时,手背擦过水泥地,现在破了一大块皮,血和尘土混在一起。 云厘看了一眼,觉得十分血腥,又移开了眼。她感到懊恼:“我可能要迟到了。”摔了一跤,礼物还丢了。 傅识则:“怎么了?” 小时候摔跤了回家,都会被云永昌劈头盖脸骂一顿,说她让人不省心,本能性地云厘不敢直接交代这个问题,对于云永昌,她是出于恐惧。 傅识则耐心地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语气让云厘放下心来。 不想让他太担心,云厘转移话题道:“你订的那家店好像很难约,我可能会迟到,可以延迟点吗?” 傅识则没理会她的问题:“海天商都北门,你在那等我。”电话没有断开,云厘听到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原以为是他忘记挂电话,对面却传来—— “挂着电话。” 云厘没想让傅识则过来扑空,站在马路边显眼的位置,同时轻轻吹着右手背的伤口。 傅识则的车很快就到了,云厘坐上副驾后,他把车开到路边的临时停车处。 他熄了火,目光从她的头顶开始往下移动,没有漏过任何一个位置,将她的皮肤一寸寸扫视。 顶着他射线似的视线,云厘又问了一次:“那个餐厅可以推后去的时间吗?” 身边的人没吭声,他解开安全带,俯身靠近她,云厘愣了下,傅识则已经找到她受伤的位置,轻支着她的手背,皱起了眉,“手怎么了?” 这明显也藏不住,云厘直白道:“我给你买了礼物,但是刚刚被人抢走了……”随着她一字字吐出,点漆的双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下来,下一秒就要摧毁银河系的感觉。 云厘反过来安慰他:“那个人撞到我,我就摔了一跤,没多大事的,破了点皮。” (会实现的...) 傅识则给她扣好安全带, 发动车子往前开。一路上,他面色冷然,盯着前方的路况。车速极快, 几分钟后眼前出现医院急诊的标志。 “回家用药处理一下就可以了。”云厘愣了下, 这次摔得很疼, 但在她印象中总得病得严重才需要去医院。 他没吭声,将车停好, 拉着云厘到急诊室,从挂号到问诊,整个流程不过两分钟, 医生给云厘处理伤口的时候,傅识则靠在旁边看着。 处理完伤口后,两人回到走廊,相邻坐在休息椅上, 傅识则垂着头, 十指在膝盖间交叉扣着。 他已经半个小时未说话了。 云厘将右手放在他膝盖上, 纱布穿过虎口绕了好几圈,傅识则侧头看着, 轻捏住她指尖。 他突然抱紧她。 是很用力的拥抱。 傅识则的手臂紧紧地扣住她的肩膀, 捏住她肩头的五指力度明显, 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云厘一时没反应过来,几秒后, 他把脸埋到她的发间。 脖颈能感受到他冰凉的脸颊、挺直的鼻梁。 此刻,不知道是不是云厘过度加工,她能感受到, 自己是他很重要的一部分。 抱了一会儿,傅识则松开她。医生叮嘱了不要沾水, 也没有其他太大的风险。云厘并没有将这个伤放在心上,想起被捡走的礼物,她有些郁闷道:“礼物都还没捂热呢,就被顺走了。” “……” 傅识则勾勾她的指尖:“我给你找回来。” 他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模样。 “不用了,那人看起来很凶,万一伤了你,那太得不偿失了。”云厘连忙道,傅识则没应声,她确认道:“你听到了吗?” 他应了声。静默地思考着,脸上意味不明。 急诊室大门正对着南芜摩天轮,云厘眺望那边的霓虹灯光,才想起今晚原本的行程,问:“我们还能去餐厅吗?” 傅识则看了眼时间:“过点了,回家吧。” 她正要动,傅识则先她一步起身:“我背你吧。” 云厘:“……” 虽然直到傅识则不太可能弄混她是哪儿受伤了,困惑之下,云厘还是提醒道:“我是手受伤了……” 傅识则盯着她,不痛不痒地笑了下。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我想背你。” 云厘看看四周,人也不算多,她做了下心理建设:“也行吧,别人也不知道我是手受伤了。” 应该也不至于引起其他人关注。 “……” 听她语气勉强,傅识则无语,他转身蹲下,呈现在她眼前的后背宽敞,云厘做贼般瞅瞅四周,慢吞吞地用手勾住他的脖颈。他的手臂擦过她的大腿下侧,轻而易举将她背起。 没有这么被人背过的印象。很少体验这种身体失衡的感觉,云厘抱紧了他的脖子,将脸埋在在围巾里。 围巾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傅识则停下脚步:“有点热,帮我摘掉。” 她顺从地将他的围巾摘下戴在自己脖子上。 傅识则:“抱紧点。” 云厘抱紧他的脖子。 傅识则:“像刚才那样。” “……” 云厘:“哪样……” 她嘟囔道,红着脸,慢慢地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贴着他的皮肤,这动作不甘不愿。 能感受到他的手用力了点。 似乎被她的言行不一逗笑了,他喉间传出笑声,听到这戏弄的意味,云厘瞅他,目光带了点警告。 傅识则也侧头看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云厘抬头,往前碰了他的唇一下,见他愣了一下,她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他的错愕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傅识则看着她,下蛊般说道:“过来点儿。” “……” 她露出不愿意的表情,脸还是靠近了他。他目光明净,鼻子像打了阴影,线条明晰,两人近得连睫毛的影子都看得清晰。 傅识则往前碰了下她的唇。 云厘条件反射地往后,他唇角微扬,又说道:“过来点儿。” 声音中是无法拒绝的蛊惑,温柔中带点喑哑。 她觉得自己的脖子也开始发热,失了神智般靠近他,傅识则垂眸,唇覆上去,柔软的触感比以往几次都维持得更久,随后,他先探索性地轻咬她唇上的每一处位置,以极慢的节奏。 他每啃一下,目光都凝视着她,云厘的脑海被眼前的男人充斥,连呼吸都是他的气息,那啃咬的触感刺激了她全身的神经。 云厘手上不自觉地用力,这一瞬,他温热的舌尖探入她的齿尖,与她的舌尖触碰。 他眸中的情意摄了她的理智,云厘被动地任他引导,将她的舌勾向他的唇内。唇齿交融间,她慢慢找回自己的呼吸,他的呼吸急促,目光中全是她。 …… 回到家后已经七点出头,傅识则打开冰箱看了下,云厘把一切物品都收拾得整齐妥当,食材一目了然。 他拿了点蔬菜和冻牛排。 意识到他的意图,云厘端详了会儿傅识则那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实诚地问道:“你会做饭吗?” 傅识则不回答。 云厘也跟着站起来,想把傅识则按回沙发上:“还是我来做吧。”用力压了压他的肩膀,又发现压不动。 他走向厨房,将门一拉,闭门捣鼓。在E站上打开云厘以往的两个视频,用倍速看了一遍,她的视频讲解十分详尽,傅识则将记忆中的流程复刻了一遍。 做饭只花了半个小时,等他将一切端在桌上,云厘盯着他身上系着的粉色围裙,大小不搭,在他身上显得拥挤。 配上他那张略显清冷的脸,云厘忍笑掏出手机,打开相机。 傅识则面无表情:“做什么?” 手机没开静音,空气中清脆的咔嚓一声。傅识则:“……” 他盯着她,这眼神看得她发毛,没再进一步作妖,云厘收起手机。见她怂包得很,傅识则没脱围裙,拉开椅子坐下。 “看看。” 他只有两个字。 云厘打开刚才的照片递给他,画面里的人高大,冷着一张系着着小了一码的粉色围裙,因为是从小往上拍的,那不可一世的气魄和乖巧可爱的穿着诡异地毫不违和。 傅识则皮笑肉不笑:“还可以。” “那我再拍一张?”她举起手机。 “……” “要不自拍一张。”她改了口风。 傅识则没再那么排斥,任她靠近自己,云厘凑到他边上,画面中他神色冷峻,她用肩膀拱了拱他:“笑一个。” 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云厘也不强求,用脸贴着他的脸颊,将镜头拉远能纳入他上半身的着装。 他没理会她在自拍,脸颊接触时便蹭了她几下。 连拍了几张。 一顿饭吃得不久,等傅识则清洗完餐具后,两人坐到阳台的榻榻米上,这还是云厘租了公寓后自己布置的,透过窗户能看见远处摩天轮的一部分。 零点时应该能看见南芜市的烟花。 一块儿看了个电影,已经接近零点了。她靠着傅识则的肩膀,两人默默地盯着窗外。 视频通话铃声打破了沉默,是云野的电话,云厘坐正身体接了电话,他正在室外,插着耳机,身上只穿着件薄外套。 云野切换了镜头,绕着四周拍了一圈给云厘看,是他们以前跨年常去的烟花许可点,他附近围了不少人。 “我买了些烟花。”云野看着镜头道,“勉强放给你看吧,就当远程跟你跨年了。” 云厘:“……” 她看了傅识则一眼,他歪着头看她。 …… 她怎么这么快就要陷入两难的境地。 见她脸上表情变幻多端,云野不爽道:“谁让你不给我钱买机票,到南芜了当面跨年。” “你真到南芜了能和我跨年我把手机吞下去。”云厘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少年的眉一皱,也不理她,云厘只看到画面一黑,然后又亮起来,云野已经点好了手上的两只烟花,在跟前晃了晃。 云野:“云厘,这个烟花涨价了,现在十块钱两根,我今天买了六十块钱,AA。你快给我发红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离零点只差两分钟,云厘毫不拖延地给他发了一百块钱,云野秒接受,见到数字后,像遇到稀罕事一样哦了声。 云厘:“给你了,我要去跨年了。” 云野:“?” 云厘:“拜拜。” 云野:“……” 她直接挂了电话。一旁的傅识则看着他们的互动,并不芥蒂:“和弟弟挂着视频吧。” 云厘疯狂摇头,两个人第一次跨年。 怎么容得下云野这个大灯泡,大不了回头给他发俩红包。 傅识则没多言,将她带到怀里,云厘刚想说些什么,窗外响起绵延不绝的烟花声,天空有一串串冲上去的火花爆裂开,溅射出七彩的光线。 手机上E站的动态界面齐刷刷被“新年快乐”刷屏。也有一些人发了自己的新的一年的心愿或计划,以及上一年的完成情况。 云厘摇了摇一旁的傅识则:“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愿望吗?” 傅识则头支在她肩上,懒散道:“你有么?” “我的愿望——”云厘头偏向他,“希望你可以喜欢我久一点。” 傅识则也看向她,良久,他轻覆上她的唇,缱绻间传来他的声音——会实现的。 (买睡袋) 从云厘家离开, 已将近一点。傅识则站在门口朝她颔首,云厘迟疑了会,走到他跟前, 又恋恋不舍地拉了会他的手。留意到他空荡荡的脖子, 云厘从衣帽架取下围巾, 踮起脚给他围上。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生疏, 傅识则盯着她专注的眼,不自主地用手指碰了下她的脸。 在外头待了这几十秒,他的手指已经发凉。 云厘叮嘱:“到家了和我说。” 江南苑离七里香都大概半小时车程, 等他到家估计近两点了,他想想:“你先睡。”云厘坚持道:“不行。我要等你。” 她日常就是夜猫子,多睡或少睡这半个多小时并不会有太大区别。 有人等他回家,虽然他们时空上并不一致, 但还是给他很特别的感觉。上一次, 傅识则也不记得了。 父母在西科大工作, 他在南芜长大,从小和外公外婆同住, 后来两位老人身体急转直下, 他一个人留在了江南苑。 傅识则进了车, 摇下车窗。掏出烟盒取出一根烟,他才留意到近几天基本都和云厘待一块儿, 一盒烟许久未见底。 点了只烟,从车里可以看见她窗口的灯光,他倚在窗口, 能偶尔见她在屋子里走动时的光影,歪着脑袋, 他捕捉和追踪着那抹光影,直到它在视野中消失了一段时间。 他回过神。 抖了抖烟灰,傅识则启动了车子,从七里香都开出不远,过两个路口,车速放慢了些。 不远处,之前云厘遇到的蓝毛看起来喝了不少酒,一副酒劲上头了的模样。这会儿正抱着街边的一棵树在鬼哭狼嚎,而那个壮汉在旁边笑得癫狂,用手机录屏。 蓝毛名为岑贺丰,是徐青宋的表弟,从小便和狐朋狗友日夜饮酒狂欢,人虽不坏,却因为醉酒惹了不少祸。 二人有过交集。大半年前傅识则酩酊大醉的那几次,蓝毛厚道地将他送到了徐青宋家里,而不是送回家。 傅识则将车停到路边,壮汉提前和他联系过,让出道来。傅识则推了推蓝毛,后者迷迷糊糊看清了人,嘀咕道:“哥,哥你别每次都推我嘛。” “人呢?”傅识则简明扼要道。 蓝毛一身酒气,站不稳试图扑傅识则身上,他果断往旁边退了一步,蓝毛扑到壮汉身上,他没忘正事,卡顿道:“在后街打露天麻将呢。” 壮汉补充了点信息:“那条街有监控,这本来已经被抓了,就改口说喝醉了偷了东西,和被抢了的人协商了立马就放出来了。” “则哥你找这人干嘛啊?被抢的和你有关系?” 傅识则:“……” 后街是附近的第一条酒吧娱乐街,集闹吧麻将一类休闲活动于一体。傅识则没和他废话,径直往后街走。 壮汉用手阻拦了下他:“则哥,你别去了,回头叔和姨要怪我们。” 傅识则瞥他一眼,没搭理。 拽着蓝毛这个拖油瓶,壮汉连忙跟上。后街上熙来攘往,傅识则往里头走,露天打麻将的不少,他视线定在靠边的一个麻将桌上,桌边放着个精致的银白色礼盒袋,印着Aroa(香氛)几个字母。 蓝毛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打了个嗝:“是那个人。” 傅识则走过去,停在男人旁边,他正在摸牌,大叫了一声:“自摸!”周围人却没有回应,只盯着他身边。 男人回过头,旁边的傅识则将礼袋打开,里面只装了几张红钞,他将袋子转向抖了两下,钱飘到桌上。 几人的视线并没有引起傅识则的注意,他看了看四周,才低头盯着眼前的男人。 压迫性的气息,男人点了支烟,傅识则依旧毫无动静地盯着他。 全然不怵的冷漠表情给了男人一点压力,今晚刚肇事,他不想再去警局一次,嘟囔道:“干嘛呢……” 傅识则:“里头东西呢?” 旁边的人和男人说了什么,他畏畏缩缩地起身,去边上的抽屉将一块透明绿的香薰翻出来,递给他。 透明凝胶中间是个白色的爱心,闻起来带点草香和柠檬味。傅识则将香薰放袋子里,径直离开。 壮汉跟着傅识则,过去一年多傅识则常来这边,他也不清楚这个别人口中的高材生怎么就来这混了。 他向来看起来都是不在意事情,但真正发起脾气来什么都不惧而且睚眦必报。 傅识则上了车后,没理会后面两人,直接回了江南苑。已经两点了,云厘发了好几条信息,问他是不是堵车了。 回了她之后,傅识则回家,将香薰点燃,他没开灯,屋里头只有飘摇的火光,香气外露。 将香薰放床头,他坐到床上,手机亮了屏,本要和她说声晚安,目光却迟迟不愿从那个锁屏界面移开。 想起去年的最后一个吻,他说完话后,她主动地探出舌头,紧抱住他的身子。他喝了整杯的冷水,手机振了振,云厘这才想起来问:【你还没和我说新年愿望呢!】 云厘没等到傅识则的晚安便进入梦乡,第二天早晨,她收到他的新年愿望——【我的愿望是,你一切都好。】 大清早的睡意被这句话驱散,云厘跳起来拉开窗帘,阳光透进来时,她才发现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期末的时间过得飞快,傅识则频频来她的公寓给她补习功课,顺带给她做饭。和她见到的大多数人不同,他做菜的时候,只看一次教程,全凭记忆进行操作,而且记忆不会出错。 大半个月后,云厘再上称,多了五斤。 经历抢劫事件没多久,云厘听到抢劫犯被抓捕的消息,连带旧账一起至少得判个七八年了。 傅识则和她待一块的时间越来越长,上下班接送,晚上也会赖到她睡觉才离开,两人周末也几乎全泡在一起。 最后一门课考完,因为傅识则的存在,云厘还没有回家的打算,只想尽可能拖延回西伏的时间。 想起上次室友唐琳说过攀高户外俱乐部会有路线,她翻到那个公众号,那条星空路线的露营时间是一周后,云厘给她和傅识则两人报了名。 露营地点在南芜市郊,温度大概在零度左右。 没参加过这种户外活动,也不太确定需要什么装备。云厘添加了推文中的咨询微信,弹出来熟悉的头像,是傅正初。 略略有些尴尬,她还是发信息问道:【滴滴,我和你小舅打算参加露营采星的活动。】 傅正初:【!】傅正初:【安排!】 云厘回了个“嘿嘿”的表情。 他立马转回正事:【这个活动在外露营,需要带帐篷和睡袋,小舅家里应该有。这样你可以不用带,一般情侣都是用同一个。】 傅识则在江南苑备有帐篷和睡袋,只缺她的一套装备。 和傅识则约了周六去南芜市最大的户外商店。下车后,他牵过云厘的手,到店里后,云厘路过帐篷区,想起傅正初说的话,回头问他:“我们睡一个帐篷吗?” 傅识则:“嗯。” 他看起来不太在意这个事情。 意思就是,那天过夜,要睡在同一个帐篷里。但她和傅识则目前只试过躺在同一个沙发上。 两人关系亲密了很多,但最多也就停留在接吻的程度。云厘脸上发热,跟着他走到下个区域。 隔壁区域主要是睡袋装备,她一眼看见正在促销的亲子睡袋和情侣睡袋,促销的那款睡袋里面是连通的,云厘想象到那个场景,原本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忍不住问道:“你平时穿什么睡觉?” 傅识则:“……” 傅识则:“不穿。” 云厘:“……” 她遐想着不禁红了脸,傅识则注意到睡袋区,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无奈道:“两个睡袋。” 是她满脑子不干不净了。 云厘不太好意思地哦了一声,凑过去仔细研究了下这个情侣睡袋,如果是两具身体窝在里面,感觉是还挺享受的。 见她迟迟不离开,傅识则看向她:“想买一个?” 云厘:“……” 傅识则:“那买一个?” 云厘:“……” 她立马转身走向徒步鞋区,傅识则没逗完她,在她手掌中心划了划,将她拉边上。 见这人不分场景就要凑近,云厘往后一退,碰到置物架上,看了看四周。她用手顶住他,难为情道:“有人……” 傅识则配合地看了看四周:“没看见。” 云厘:“……” 店内是冷光白灯,他的五官贴近,在白光下更显清冷,眼中的情愫毫不掩饰。云厘也不知道他怎么能顶着这张脸说出这些话,她认命地松开手,被他捏在手中。 他吻了吻她的唇角,云厘只觉得麻麻的,心里也期待进一步的动作时—— “小舅?” 傅正初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两人都一僵。云厘第一反应时找条路逃跑,就当自己没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已经退到了角落,没有再退的空间,只能抬眼责怪地盯着他。 “小舅,真的是你诶,我看到你和厘厘姐的报名信息了,你来买装备吗?”傅正初的声音已经到了跟前,云厘眼前是那个熟悉的胸膛,恰好将她全部挡住。 “微信上你的信息小舅你都没回,都谈恋爱了,怎么性子都没变一下。”傅正初拍了拍傅识则的肩膀。 傅识则转身,毫无情绪地问道:“要怎么变?” 傅正初:“……” 见到他身后的人,傅正初收了打趣的意图,安慰云厘道:“厘厘姐你不用脸红啦,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事情。” 云厘:“……” 云厘扯开话题:“你怎么在这?” “噢,我带人来买东西。”他指着不远处,几个人恰好拐了弯过来,室友唐琳就在其中,唐琳没注意到云厘,直奔着傅正初而来。 (露营) “队长, 你看这几个挡风围脖哪个适合?”唐琳手里拿着几款半遮脸的纺纱围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傅正初。 她画了精致的妆,鹅蛋脸上五官小巧玲珑。 “都可以的。”对方如此热切, 傅正初仔细看了看才说话。 显然对这回答不太满意, 唐琳追问:“小学弟, 我问的是哪个比较适合女生戴啦。” 云厘想起来唐琳研一,比傅正初大了两级。上次以为她说要接近傅正初只是开开玩笑, 没想到行动这么利落。 见傅正初支支吾吾,唐琳毫不掩饰用意,进一步道:“这样吧, 你帮我挑一条,作为感谢我送你一条。” “不用啦……” 傅正初的表情有些窘迫,紧促地往云厘他们的方向看了看。 平日里他和他们相处时活跃,话痨一个, 现在却被唐琳步步紧逼。 唐琳才注意到另外两个人的存在, 她的目光先是在傅识则的脸上定了几秒, 然后下移到她和傅识则紧握的手上,眉峰耸耸, 颇有深意地朝云厘挤眉弄眼一番。 看起来是完全不记得傅识则了。 傅正初带的其他人也聚集到这一块。 几乎所有人都会先将目光投放到眼前的面容出众的两人身上, 随后落到他们的手上。 云厘本能性地想避开这些关注, 试图将手抽回去。 往回抽了抽,傅识则力道不大, 却完全没有给她挣脱的余地。 在她第二次尝试抽出手的时候,傅识则看了她一眼,云厘有种不详的预感, 还没反应过来,被他一用力扯到怀里。 这动静引起其他几人的注意, 傅正初见到这场景也不太好意思,连忙拖着其他几人离开。 云厘稳住身体:“原来我男朋友脸皮挺厚的。” 傅识则捏捏她的耳朵,回应道:“还不够。” 云厘:“……” 傅识则:“现在没人了。” 云厘:“……” - 在店里待了好一会儿,云厘才挑好装备离开。没有其他安排,两人开车回EAW,恰好公司最近引了几款新的游戏,可以联机玩。 周末体验馆照常营业。傅识则到徐青宋办公室拿设备,云厘在休息室等着,碰到来加班的何佳梦。 “诶,闲云老师,周末还来加班,不去约会吗?” 云厘笑了笑:“在约会……” “在公司约会?”她恍然若悟地笑道:“平日里办公室恋情不好公开,这偷偷地来是不是很刺激?” “……” 云厘瞅她一眼,示意她别瞎想。何佳梦没有追问,满面愁容:“本来今天老板说要来公司,我才跟过来的,就想多点独处机会,结果他的小表妹来了。” “不过哦,果然是一家人,长得还挺漂亮的。”她继续说道,自觉没机会和徐青宋独处,她拎起包便结束了加班之旅。 云厘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了,傅识则还没回来。 迟疑了会,她走到徐青宋的房门前。敲了敲门,里面徐青宋不轻不重一声“请进”。 推开门,除了徐青宋和傅识则以外,房间里还有个女生,头发黑长直,一身制服裙,她的目光只在云厘身上停了一瞬,觉得是公司的工作人员,完全不带兴趣地移开。 这张脸,云厘能准确地和照片上的人对上。 见她过来,傅识则朝她走去。 林晚音以为他要离开,不顾及云厘在场,气冲冲道:“阿则,我跨年那天也来找你了,你干嘛躲着我?” “……” “从声姐说你谈恋爱了,我才不信,你都不愿意和我谈恋爱,你怎么可能找个女朋友。”林晚音忽略了他的冷漠,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 傅识则懒得搭理她,牵起云厘的手。 亲昵的动作才足够引起林晚音的注视,她考究的目光在云厘身上停留了许久:“她是你女朋友啊?” 没有等对方回答,林晚音继续满不在乎地说道:“哦,那也不碍事啊,你谈女朋友,我也可以和你待一块啊。” 云厘:“……” 三个人中只有女生睁着大眼睛说话,徐青宋头痛地起身,勉为其难地开口:“晚音,我带你去周围逛吧,你舅舅要去谈朋友了,你别打扰他们。” “不行。”林晚音果断地拒绝,“我都特地跑过来了,阿则得陪我。” 她语气中带着不满和怪责:“而且我都不介意你们俩待一块了,难不成你女朋友还介意多一个我吗?” “你介意吗?”林晚音直直地问云厘。 云厘:“……” 凭自己和傅识则沾亲带故的身份,她似乎料定云厘不会在这种场合拒绝。 云厘盯着她挑衅的目光,觉得办公室里误入了个年少气盛的小孩,赶在傅识则介入前,平和地说了一句:“介意。” 林晚音:“……” 云厘抬眼望向傅识则:“我想回去了。” 徐青宋给傅识则使了个眼色,趁林晚音反应过来前架住她。 云厘并不清楚林晚音的诉求,感觉是个被娇惯养大的孩子,两人出门后,没走两步,林晚音便追了上来,不依不饶地跟在他们后面两米处。 他们脚步快点,她就跟紧点,脚步慢点,她就跟慢点。 “……” 云厘看向傅识则,他绷着脸,带着点不耐。他似乎想尽快逃离,拉着她走快了点。 见两人完全不搭理她,林晚音恼道:“我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到这边来的!”她干脆豁出去道:“我还没成年,你就扔我在这,我如果出了什么事你要负全部责任,我爸妈也不会原谅你的!” 这种威胁话语对傅识则似乎没起作用,反而云厘听得心惊肉跳。上车后,林晚音还往他们的方向跑,云厘只从后视镜中看到她停在原处,将书包扔到地上。 车开出去没两分钟,傅识则的手机在疯狂振动,云厘看了眼,几个来电都是父母打的。 估计这一会儿林晚音已经投诉到长辈那了。 傅识则给徐青宋打了个电话:“怎么没告诉我她来了?” “我那是人身自由都被剥夺了。”徐青宋口气无奈,“进门就抢了手机。” “……” 傅识则挂掉电话。 “那是你外甥女吗?”云厘靠着椅背,望向前方:“我之前无意间看到她给你发了很多信息……” 傅识则:“我没看。” “她喜欢你吗?” “……” “应该吧。” 云厘震惊:“还真的是想乱.伦。” “……” “那你不想给她希望,是不是应该直接拒绝她?”云厘左看看又看看,翻起旧账,“就像之前拒绝我一样。” “……” 傅识则将车停在路边,看向云厘,她说这话时毫无愠色,他神色一软,解开安全带靠过去轻抱着她。 抱没几秒,他托着云厘的脸,舔了舔她的唇,她一懵,迅速反应过来,搂住他的脖子。 气都喘不上了,傅识则才松开她,给她扣好安全带。云厘见他的手机屏幕一亮,已经十个未接来电了,迟疑地问道:“把她丢那边是不是不太好?” 今天见到这个情况,云厘能猜出是林晚音单向死缠烂打,而且占着背后的长辈,她也不顾对方的态度和情况。 不过,如果林晚音是未成年又特意跑来找傅识则的话,她出了什么意外,他确实不可避免会遭受其他人的谴责。 云厘不想这种事情出现。 傅识则望向她,云厘半开玩笑:“毕竟是你外外甥女,某种程度上对你死心塌地……” 不想再谈这件事,他也似是而非地半开玩笑:“没亲够?” “……” 到家后,云厘被邓初琦的感叹号连环轰炸。 邓初琦:【你和夏夏小舅同居了???】 云厘不知道她从哪来的这消息,回复:【怎么可能,谁和你说的。】 邓初琦:【那个林晚音啊,夏夏说她发朋友圈说你俩同居了。】 这话惊得云厘从沙发上跳起来,匆匆忙忙拿着傅识则的手机到厨房,他正在洗草莓,云厘问:“我能看看你的微信吗?” 傅识则嗯了声,不急不慢地洗了个草莓,自己咬了一半,将剩下的一半放到她唇前。 聚焦到眼前的物品时时,他的脸有些模糊,云厘轻张嘴,他将草莓推到她唇里,指腹在她下唇上滞留着摩挲了两下。 云厘红着脸推开他的手,心慌马乱地将草莓吞下去。 在微信里搜索林晚音,聊天窗中,最近的几条是语音信息,再往上全是‘?’,云厘往上一拉,均是漫无边际的问号。 “……” 她将语音信息转成文字,随着几条信息弹出来,云厘冷静的表情也有些瓦解。 【我就只是喜欢你,我又没做过伤害你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喜欢自己舅舅怎么了吗?】 【我都不介意你女朋友了,我也不要名分,你就理我一下不行吗?】 几条信息看得云厘气得不行,觉得自己男朋友被道德绑架了。 点进她的朋友圈,最新一条的文案:【来找小舅舅玩,小舅舅和女朋友急着回家,我就是一条可怜的单身狗呜呜呜】 他们两个有不少好友,先是点赞了一大片,sp;   爸:【[偷笑]】 妈:【[偷笑]】 妈回复了爸:【普天同庆[鲜花][鲜花]】 爸回复了妈:【[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这应该是傅识则的父母。两人应该都还没和家里说谈恋爱的事情,林晚音这一次推波助澜直接在他亲戚前官宣了两个人的恋情。 反而让她心里有些开心。 回到聊天主界面,傅识则的父母都发了不少信息,她没点开看,一个视频电话打过来,是他父亲。 云厘把手机拿到厨房,傅识则皱皱眉:“不接。” 超时没接通,视频电话还是锲而不舍地打过来,傅识则关了水,拿起手机,却只是调成静音。 “……” “要不还是接一个?”云厘见他手机屏幕暗了又亮,有些不忍心。 傅识则:“他以前不会给我打视频电话。” 云厘:“?” 傅识则:“估计林晚音和他说了,他想见你。” 见云厘没什么反应,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问:“你想见?” “不不,这太快了。”云厘立刻摇头,说了话后,她还觉得不够,帮他将手机翻面,这样便看不见视频通话的提示。 她拒绝得这么快,傅识则抬睫,目光若有所思。 水顺着果篮流到池子里,傅识则关掉水:“你觉得快么?” 肯定的回答听起来是对感情没太大信心,云厘摇摇头,认真道:“见面也可以。” 傅识则一默,又问:“那住一个帐篷呢?” 没和他一起过夜,对这个场景或多或少有些猜想和期待,云厘如实承认:“不快。但你能不能穿衣服睡觉?” “……”他弯弯唇角,“你平时睡觉穿衣服么?” “穿。” “可以,”他侧头反问:“那你能不能不穿衣服睡觉?”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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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看傅识则的时候,他在原处百无聊赖,尝试和他聊天的人没说两句便被他的淡漠逼退。 但他的目光却始终跟在她身上。 这充满支持的目光给云厘打了剂强心针,等她再回过神看傅识则,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他还坐在原处,那边的手电已经被其他人拿走了,隐匿在黑暗中的模样略显落魄,云厘顿觉得有些内疚,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便跑回他的身边。 “我过去太久了。”她坐下,刚才她过去时傅识则让她带上毯子,此刻他身上已经冰冰凉凉的,云厘用毯子给他围了两圈。 他待在这儿,整个人的状态就像块冰尸,云厘莫名觉得好笑,问:“还冷不冷?” 傅识则:“嗯。” 云厘将毯子给他收紧了点,觉得他是认真的:“那怎么办?” 他盯着她:“需要热源。” 云厘:“……” “走吧。”他起身,将云厘也裹在毯子里,拉着她往树林里走,这一会儿大部分人都散了,他们的离开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他们两人走到一块草地附近,这是块低地,草地不大,三面环着石头。 是个很隐蔽的地方。 云厘还在观察这个地形,没注意到下陷的地,绊了下往下倒。 摔到软草丛上,倒是不疼,动作却有些狼狈。毯子里的傅识则也被她拖到地上。 他还笑了声。 云厘有些无语,刚想起身,他的双手穿过她手臂间的缝隙,撑在地上,身体前倾靠近她,云厘节节后退,顺势倒在草地上。 光线黯淡,看不清他的五官,气息却极为熟悉。傅识则的呼吸慢慢加重,云厘此刻的反应还是先看看四周。 他轻扣住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笑道:“关键时刻总是不专心。” “那万一被人看到了……我在给我们排除隐患。”云厘辩解道。 “隐患?”他凑到她耳边:“在你面前。” 不等她做反应,傅识则的唇落在她脸角,逐步移到她的唇上。云厘看着那双垂着的眸,还有天上遍布的星星,她费劲力气翻了个身,将傅识则压到身下。 他身体一僵,眸色渐沉,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云厘先碰了碰他唇角,第一次用这个动作亲吻,她脸色泛红,喘着气道:“我想让你也看一下星星。” 傅识则才注意到她身后的星海,她的双眸明净,和他说话时软软糯糯,刚才的动作也极其单纯没有其他意思。 他的欲念还在,抬头想亲她,云厘避开,推了推他的胸膛:“你看看嘛。” 语气听起来还有点嫌弃。 “行。” 他顺从地直接往地上一倒,云散尽,渐变的青灰色天空染上点点白光,还有一串透明的薄雾。 那不止是星星,是银河。 她认真而执着地想让他见到,她见到的美景。 傅识则忽然笑了起来。 是完全不克制的笑意。 “看见了。”他笑道:“还看见了你。” 托住云厘的后脑,将她往下压,另一只手箍紧了她的腰,湿热的唇又贴在一快,他毫不掩饰此刻的心动,将无法收敛的情感一次性释放。 两人平躺在草丛上,肩膀并着肩膀。晚风轻荡,鼻间是轻微的泥土味,四周一片寂寥。 云厘首次见到大片的星星,银河像魅影伫立一角,感受到手心的温热,她弯弯眼角。 想偷看傅识则,她转头,却撞进他眼眸中,云厘怔了下:“你不看星星吗?” “不想看。”傅识则侧着身,用手枕着头,靠近了点,双眸看着她,“不是来看星星的。” …… 回到帐篷,傅识则将手电挂在上头。营地地偏,没有洗手间,。她不方便和傅识则一块儿做这些事,和唐琳约着找了个小角落。 唐琳性格外向,和其他人已经混熟,刚才他们也是一块儿去看的星空。 “云厘,你都没看见啊,你男朋友说追你的时候,周围的人好羡慕啊。”唐琳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模仿当时其他人的神态,“不过也确实是啊,你男朋友那个性格,我还以为你倒追的他。” “他这么冷,应该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才下决心追的吧。” 云厘没想过唐琳说的这些,他们俩的感情就像正常的情侣般稳步发展。 有时候她会想傅识则为什么喜欢自己,但她并非喜欢自讨苦吃的人。 傅识则看起来是挺喜欢她的。 不过,爱得死去活来,应该也没到那个程度。 唐琳继续道:“其实我也好羡慕你,你男朋友真他妈太帅了,又帅又酷又只对你一个人痴心啊,啊,我也想要。” 被她拉回神,说到痴心,云厘想起傅正初谈了四五个,问道:“你是在追傅正初吗?” “Yes!”唐琳有些沮丧:“不过他有点冷淡诶,我加了他微信,回得不太热情。” 和印象中傅正初的人设不符,云厘没说话。 “他今天好像和你男朋友讲话了,他们认识吗?” 云厘淡定道:“我男朋友是他舅舅。” “……” 唐琳嘴角一抽:“你男朋友看起来也没这么老啊。”她坏笑道:“熟男也不错的,能照顾你。” “我男朋友和我同岁的。他们就是辈分不同。”云厘解释了下,唐琳没怎么听进去,眼睛发光:“那你们和傅正初不就很熟了?我家开宠物店的,要不你们俩叫上傅正初一块来吧?” 见云厘犹豫,她晃了晃她的手臂,撒娇道:“拜托了,全部免单,你男朋友那么帅,一定喜欢狗的!” 这二者之间并没有联系。 不过,那天在加班附近,傅识则特意买了鱼蛋去逗弄小狗。那幕画面她印象深刻。 她只说自己要回去问问,没给唐琳准信。 “不过啊,你男朋友那么帅,你得看紧点,我之前男朋友也很帅啊,就是一冲动和我在一起了,过了新鲜期就很冷淡了。”唐琳用矿泉水冲了冲手,“最好早一点确定关系。” 确定关系? 云厘面露疑惑,唐琳用眼神回答了云厘,就是她想象中的那个确定关系。 她一时语噎。 回帐篷后,云厘还想着唐琳说的话,心中隐隐的不安在见到那张脸后烟消云散。 盯着那张脸,云厘越来越满意。 她挨紧他:“他们说有你这个男朋友,我很有面子。” 傅识则在帐篷里已经待了好一会了,随意道:“你觉得呢?” 云厘:“那我一百个赞同。” 他揉揉她的脑袋,放松地刷着最新的科技新闻。 “我给你做了甜品。”云厘从包里拿出几个小份的盒子蛋糕,“要不给傅正初也送一盒?” 傅识则:“让他自个儿来拿。” 云厘:“那你现在吃吗?” 傅识则:“嗯。” 她拆了一盒,傅识则却一动不动,手机屏幕上快速地刷了一篇篇的文章。 云厘直接将蛋糕放到他屏幕前。 傅识则懒懒地往后一靠:“没有手。” 他环着云厘,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云厘无语,给他拆了勺子,挖了一口。 他勾着唇吃掉。 吃完甜品,两人到外头洗漱后,傅识则回来将睡袋铺好。他带了两个睡袋,并不是云厘想象中的情侣睡袋。 铺开后,云厘盯着他,他也没有按照之前说的裸睡,只是脱了外套和毛衣直接钻了进去。 云厘有些失落。 她是个蛮保守的人,可能对这个夜晚有过太多想象,此刻现实和理想有差距,她心里免不了失落。 留意到她的表情,傅识则:“……” “你想看?” 他从睡袋中出来一半身体,坐直,顶着她的视线,双手捏着衣服下摆,开始慢慢地往上提。先是一小寸白皙的皮肤露出,随后是他的腹部。 云厘呼吸一滞,连忙抓住他的手,小心地帮他把衣服复原。 他盯着她的动作,觉得好笑,俩人还没继续周旋,傅正初的身影在帐篷前晃了晃。 链子拉开后,傅正初接过云厘递给他的盒子蛋糕,余光瞥见帐篷里分开的两个睡袋,他叹息般的摇了摇头。 回到自己的帐篷后,他拆开蛋糕,是抹茶味的,戳开和傅识则的聊天窗。 傅正初:【小舅,你居然带了两个单人睡袋。】 傅正初:【你是不是不行!!】 手机响了,是一个简单的文字表情,内容是放大了的哦。第一次看见傅识则用表情,傅正初眨眨眼睛,差点被蛋糕呛到。 (隔着衣服摸不准...) 周遭的灯已经陆续熄灭, 傅识则用小火锅煮了点开水,灌到暖手球里。云厘的睡袋还一片凉意,暖手球放进去后, 她才感觉腿间暖和了许多。 他们都是下半身包在睡袋里, 云厘坐在傅识则边上陪他一块玩手机。 “你的生活还挺单调。”云厘看了看他的应用软件, 除了数独和2048以外没有其他娱乐,平时他用手机只是看看新闻查查资料。 傅识则看向她放在一旁充电的手机。云厘解了锁, 她的屏幕五颜六色,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程序,作为Up主的她也会定期解锁新的技能, 比如编绳、折纸之类。 她现场给傅识则折了个花灯球,见他还挺感兴趣,她便拿了两张新的纸,一步一步教他。 傅识则:“动作不对。” 云厘露出困惑的表情, 低头看着手中折了一半的东西, “是对的。” 不需要她进一步理解, 傅识则从睡袋里钻出来,挪到她身后, 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让她坐在自己两腿间, 从后环住她, 下巴靠着她的右肩。 这样他可以从她的视角看折纸的过程。 还可以抱一抱。 原本只是想教下他怎么折纸,这会儿他的呼吸反复扑到她的鼻尖。 折纸是个高度专注的过程, 可此刻,云厘的思维却被他所侵占。 她不知不觉地想起两人从刚认识到现在的画面,贴身的温度似乎在告诉她—— 他们已经亲密无间了。 想起唐琳说的话, 云厘发呆片刻,她停下动作, 被傅识则的话拉回了神,“在想什么?” “在想云野过来南芜的事情。”云厘扯了个谎,低着头继续摆弄手上的纸球。 傅识则从侧面盯着她,感受到她的不安,“厘厘。”他摁停了她用来掩饰的折纸动作:“说实话。” 云厘发了会呆,反复地玩着纸球,语气中带点不自信:“你是不是一时冲动才和我在一起的?” “……” 傅识则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压着笑说:“我表现得不够喜欢你?” “你还笑。”云厘的失落被他这一笑撇到九霄云外,她吐槽道:“那也可以解读成,你表现得很有经验。” “?” “不像第一次谈恋爱的人。” “……” 她气定神闲地说出这两句话后,傅识则也没受刺激,摸了摸她的耳垂:“那以后可能会觉得我不是第一次。” “……” 大晚上开车,帐篷里的空间也不大,更显得气氛旖旎,云厘红着脸道:“你不能总是说这种笑话。” 傅识则对自己的言语毫不掩饰,懒洋洋道:“本性难移。” “……” 玩笑归玩笑,傅识则没有忘记云厘的顾虑。 两人继续将纸球折完,傅识则用纸球碰了碰云厘的鼻尖。 她笑着躲开,傅识则环着她,凑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厘厘,我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么开心了。不是因为露营,也不是因为星辰。” 他吻了吻她的右耳,“是因为你。” …… 入睡时已经凌晨一点了,云厘侧身朝着傅识则的方向,黑暗中看不见他,但是,他在那儿。 察觉到她没睡,一只手伸过来抚了抚她的脸。云厘迷迷糊糊的,贴着他的手睡着。 被风声吵醒时,云厘直觉性地感觉傅识则不在身边。她用手机打了个灯,旁边空荡荡的。 凌晨四点。 她有些茫然,他的手机还在帐篷里。在原处等了会儿,云厘换好衣物。 风中掺了凉意,云厘搂紧外套,往夜晚和他一块儿呆的那块草丛走。一路无声,鞋子踩在树桠上作响,还有一点儿距离,云厘便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坐在不远处湖边的石墩上,穿着好几层衣物,背影却瘦削,指间夹着只烟。 吐烟雾时,空气中扩散开灰色的气团。 他似乎在出神,云厘走向他的途中发出不少声音,他都没发现。 站在边上,云厘才看见石墩上放着他的卡夹,翻到了某一张校园卡。 这么久以来,云厘都没有问过他以前发生的事情。 让傅识则变得如此沉默寡言和休学,她只觉得那必然是非常难过也无从提起的事情。 云厘不知道他承受了些什么。 但肯定不是细枝末节的事情。 傅识则才回过神她来了,他掐灭烟头,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边上。 男人身上浓浓的烟味,云厘看了眼烟盒,敞开着,只剩几根了。 傅识则解开自己的外套,让云厘缩到他怀里。 这个点山顶上零下一度,云厘也不清楚他在这边呆了多久。湖面微光粼粼,水浪呈钝角慢慢移动。 她看了一眼那个卡夹,这会儿能看清是那张花了一半的校园卡:“我上次看到你卡夹了,好像有一张别人的校园卡。” 傅识则沉默须臾,嗯了声。 云厘等着他进一步的回答,却只等来了寂静。这种沉寂仿若海里的冰山横亘在二人间,让她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隔阂。 云厘反复地数着他的心跳,良久,他捏捏她的脸,问:“睡不着么?” 他没有问,吵醒了你了么,而是问,睡不着么。 他已经出来一段时间了。 “没有,我被风吵醒了。没看见你。”云厘掩住心中的失落:“你最近是失眠情况加重了吗?” 傅识则:“还好。” “就是如果你睡不着,要不要和我说说原因?”她解释道:“你和我说了之后,可能心情会好一点。” 傅识则也不太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做了个梦,在控制学院的楼前,道路阴湿,暴雨不止,他穿着Unique的队服,浑身湿透,云厘在雨中,并未打湿身体,给了他一把伞。 只有伞骨和伞柄,没有伞面。开伞后,雨倏然带着侵扰的力量重重打在他们身上,眼前的人也被淋湿。 梦到这儿停了,他醒过来,云厘睡得正酣。 他一直在这幽幽的湖边发呆,冷风袭来,但他不想动。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云厘的头发长到了肩胛骨处,染的色也褪去了。他垂头,手指卷了卷她的发,感受到木然的心重新找回温度。 良久,他才说道:“胃不太舒服。” “啊。”云厘信了他的话,手隔着衣服贴在他的胃上,“这里吗?”她蹙起眉,“我记得奶油没过期,蛋糕胚也是现做的,难道是那杯酒!” 云厘想起顾恺鸣给的那杯酒,她推理的模样像只在滚轮上思考的仓鼠,傅识则觉得好笑,思绪集中到她身上,说道:“不是那个位置。” “那这里?”云厘的手往下挪了挪。 “不是。” “这里?” “不是。”他淡道:“隔着衣服摸不准。” “……” 云厘心急火燎,也顾不上他是不是故意的,将打底衣服掀了条缝,手钻了进去。 摸到他热意爆棚的腹肌。 她往上探了探,停在胃的位置,“这里?” 她的指尖细嫩,贴在他身上时宛若点燃一簇簇火花,明明大冬天,他全身燥热起来,看着她的锁骨,点了点头。 他不自觉地反复玩弄她的发丝,云厘忽然道:“要不我们住一块吧?” “……”她的语气里没有别的含义:“等下学期开学,我可以租个两室的,这样你一日三餐可以规律点,给你养养胃。” 傅识则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开玩笑:“那睡眠可能就更不规律了。” 云厘:“……” 盯着他那张素净的脸,笑时眉眼间的冷锐带点柔和,诱人犯罪。云厘试图打消他的顾虑:“你放心,我不会有非分之想的。” 傅识则笑了下:“我可能会有。” 云厘:“……” 天亮后,收拾好行囊便准备返程了。傅识则一宿未眠,模样困极了,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 快到七里香都时接到了他父亲的来电,只简单沟通了几句。接了电话后,傅识则开车不太集中。云厘自己也开车,能感觉到他现在踩油门和刹车均比刚才急一些。 “我外婆住院了,过去陪几天。”傅识则没有外露情绪。 一般他会送她上楼,云厘能感受到他的焦急,她靠近了点,拉开主驾的车门,俯下腰抱住他脖子。 “有事情你可以和我说。”她亲了下他的脸颊,才松开。 傅识则点了点头。 回去补了个觉,醒来时十点了,傅识则发信息告知她已经到医院了,他外婆的情况还算稳定。 草草聊了几句,想起露营的事情,云厘心里有些忧虑,给邓初琦打了个电话。 邓初琦已经等了一天:“听傅正初说你们一块儿去露营了?” “嗯。” “过夜了?” “嗯……”云厘解释道,“我们都住帐篷,更何况黑灯瞎火的能发生些什么。” 邓初琦没忍住笑,激动道:“就是黑灯瞎火才能发生些什么啊!” 她的语气充满期待,云厘在纸上重复画圈圈,叹了口气,“不是啦琦琦。” “这是咋了?你们吵架了?” “不是……”云厘不知道怎么准确地描述这种隔阂感,“这一个月我们每天都很开心。” 她声音小了点,“但就是,他不和我说事情。他性格很好,所以我们可以相处得很愉快。” “他性格很好吗?看不出来啊。”邓初琦的关注点在后面半句话。 “……” “那你问过他没?”邓初琦了解云厘的性子,觉得她提问也不太直接。 “我问了……他不想回答,我也不想继续问……” 商量了一会,没有得出解决方案。邓初琦安慰她:“谈恋爱开心就好啦,不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到分手才考虑不开心的事情,你不要想那么多。”顺带给她讲了一大堆恋爱经验,基本也套不到她头上。 聊完天已经十点半了,云厘心情好了点。家里没有矿泉水,她下楼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两瓶,提着往回走。 云野:【云厘,我期末考年级第六。】 云厘:【哦。】 云野:【??】 如果她给云野买机票的话,这会儿傅识则不在,到时候她和他们出去玩也有些尴尬。 她还杵在原地想这事,侧边突然传来阵流里流气的笑声。 “小姑娘。” 云厘转过头,两颗树之间站着个人,体格不明显,像是拿东西裹成团。她警惕地绷紧身体,男人往前走了一步,在路灯底下,哗的一下将裹着的东西敞开。 她表情明显呆住,这个反应让男人满意,他猛地往云厘的方向扑。 云厘本能性地将水丢向他,转身往七里香都跑去。 腿都要断了,她才停下脚步,树叶碰到她肩膀,她以为是男人追上,惊恐地往后一躲。 身后一片平静。 除了恐惧之外,云厘一阵反胃,那又肥又腻的肉团,还有男人浪荡无耻的笑声。 是很久以前何佳梦说的那个变态吗? 她回了公寓,将门反锁,颤抖着手掏出手机给傅识则打电话。 刚拨出去,她又冷静下来。 电话已经接通了,他的声音有些疲倦,柔声喊了喊她。 “厘厘。” 听到他的声音,云厘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她控制住情绪,小声问:“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傅识则声音有些沙哑,一夜未眠,估计到那边后一直没休息:“过几天吧。”他顿了下,“想我了?” “嗯……” 她没再说话。 傅识则走到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注意到她的沉默,轻声问:“怎么了?” 他也有事情,云厘不想让他担心,语气故作轻松:“没有啦,就是你不在,不太习惯。” 她恍惚了下,她确实不太习惯了。 自从遇到蓝毛的事情后,她不太会在深夜出门。这一个月因为傅识则的时刻陪伴,她笃定了一切都是安全的,才会在十点钟独自出门。 就像他离开的后遗症。 她觉得他一直在自己身边。 她盯着桌上他留下的折纸,鼻子发酸,她希望他此刻在这里,希望他能陪着她。 她一直以为,自己受过足够多的教育,对这种事情也不会羞于启齿。可此刻,她却很难开口。 她这才发觉,她觉得很羞耻,很丢人,她怪自己当时没有足够多的勇气反抗那个变态,也怪自己看见了不洁的东西。 第二天云厘去警察局备了案,由于人身安全没有受损,事发区域又处于监控盲区,警察只能叮嘱她夜间不要单独出门,再遇到类似事件即刻报警。 今年过年早,学生大多已经离校。傅识则短期内不会回来,云厘有些害怕,给云野定了两天后来的机票。 翌日在EAW结束实习后,她收拾好东西,遇见守在徐青宋门口的林晚音。 一出门,云厘收回自己的目光,加快脚步往外头走。 后面的人撑住没带上的门,她回头,林晚音也出了EAW。云厘站在原处,等林晚音先走了,才松了口气。 又路过上次那个地方,虽然是白天,云厘还是心惊肉跳,加快了步子。 安全路过,云厘才彻底放松。 迎面走来一个男人,身上穿着规规矩矩的运动装,戴着副金边墨镜。男人盯着她,云厘脚步一僵。 趁云厘没反应过来,他快速地解开裤子。 手机已经紧急报警,男人还试图靠近她,云厘鞋子一动,转身想跑,旁边却有个人影和她擦过。 林晚音背着个小提琴,日系的着装造型和长相都让她看起来文文弱弱。 她气势汹汹地走上去,冷笑道:“你想给我们看什么?就这么丁点儿。” 事发突然,男人和云厘都没反应过来。 林晚音的动作幅度不小,将小提琴往下一带,一副要和他拼了命的样子。男人首次遇到这么反抗的,脸色一变提起裤子就往后跑。 受到裤子的约束,男人的速度并不快。林晚音没放过他,脱下鞋子追着他打,等他脚步方便了跑远了,便将鞋子往他逃跑的方向扔去。 “别再让我见到你,傻逼,下次直接给你拔了去!”她对着那个背影大喊,女孩子的声音清亮,穿透方圆几 (搬过来吧...) 林晚音捡起鞋穿上, 往云厘的方向走来。 抛却之前的事情,云厘心底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报警电话已经接通,云厘简明讲述了发生的事情, 她上班时见过男人的背影, 只不过看清脸时才认出来是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看起来是一直游荡在附近。 “你第二次遇见了?”听到她的电话内容, 林晚音问道。 她拍拍手上的灰整理了下自己的着装,除了说话时表情略显跋扈, 看过去确实会让人觉得是个文弱安静的高中生。 “嗯,我已经报警了。”云厘实诚道,“你很勇敢……” “我们这儿两个人。”林晚音没接受她的赞美:“一个人我才不追, 我又不傻。” 语毕,两人对视,林晚音从上往下把她打量了一遍,皱着眉头道:“两个人你也不敢追, 你是不是太包子了点。” “……” “还让我一个未成年去追。” 云厘不太赞成, 不知道男人会不会有偏激行为, 她还是会选择离开现场后报警。 不过,林晚音说的也是实话, 也确实是把变态赶走了, 云厘忍气吞声道:“知道了, 下次换我去追。” “我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她心情不佳, 也不想再此处多逗留。转身回家。 走没两步,发现林晚音跟在她身后。 云厘只觉得这两天的生活一团稀烂,她快步回了家, 反锁,在沙发上坐了好几分钟。 起身回到门前, 她透过猫眼,发现林晚音在门外徘徊,站了一会儿后,靠着楼道中间的墙坐下。 估计是在楼下偷看了她停留的电梯层。 对着个傅识则的外甥女,云厘此刻只觉得自己的身份怪怪的,有点像长辈,又有点害怕这个麻烦源。 她将门开了条小缝。 林晚音腾地从地上跳起来。 “我告诉你一件他的秘密,你们出门能让我一块儿跟着不?”林晚音估计担心被拒绝,小声道:“我是网红,我之前在平台上说他是我男朋友。” 她话锋一转,“我又不指望他真的喜欢我,你们就在网上给我圆一下梦。” “……” “徐青宋不也挺帅的吗?” “阿则是高考状元诶,那别人就会说我有个高富帅学霸男朋友。”林晚音已经构想过他自认为最完美的一切。 云厘无语了。 林晚音哀求她:“拜托,你就帮我撮合一次,你以后说不定还是我舅妈。” 云厘:“我给你撮合了还能是你舅妈吗?” 她这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云厘觉得自己被时代淘汰了,不太能理解年轻人想干什么。 林晚音拿出和傅识则说话的语气:“你如果这样,我就告诉外公外婆,你绝对进不了他们家的门。” 云厘平静至极地盯着她,慢慢道:“那时候你舅舅会自己进我家的门。” “……” 意料不到的反击,林晚音眼睛转了转,不甘示弱:“我和阿则认识了十七年了,你们才认识多久?” “半年多吧。”云厘配合道:“可惜是我这个只认识了半年多的成了他女朋友。” “……” 两人就像小学生一样站在门边吵架,云厘莫名被她带动了情绪,吵累了,她叹了口气道,“你舅舅不在这里,你在这儿待着没用的,回家去吧。” “我知道啊,曾祖母生病了嘛,阿则在那边陪着嘛。”林晚音继续道,“不过你为什么没跟着去呢?阿则从小跟着曾祖母和曾祖父长大的,曾祖父已经去世了,他现在肯定很难过。你真是个不称职的女朋友。” “……” 刚才没吵赢,这会儿见到她的表情,林晚音不禁解气地笑了:“你不会连这些都不知道吧?你完全不了解他,和他谈什么恋爱?” 云厘不说话,林晚音更加嚣张了:“哦,我知道了!你们谈的是那种短期恋爱吧?” 云厘沉默了会,才回应道:“这些我都知道。” 而后,云厘极度不悦地带上了门:“快回家去。” 云厘给徐青宋发了条信息告知他林晚音的行踪。坐回沙发上,她失神地拿起桌上的折纸。 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心里有些委屈,又有些对自己的怪责,是她没勇气开口问,也是她给了别人指摘的机会。 窝在沙发上纠结了一会儿,云厘又拿上包,穿鞋出门。 她听傅识则提过老人家在南大附一医院,只知道是心血管科。找到了科室住院部后,她便在外头的长椅上坐着。 一般情况下云厘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总觉得有些唐突和冒失。可她想着,这个时候,他可能会需要陪伴。 她不喜欢有隔阂的感觉,她想当那个了解他以及陪伴他的人。 病房内,傅识则还在病床前坐着,傅东升和陈今平两个人在他身边没停过嘴,床上的老人已经耳背了,目光和善地看着这个场景。 傅东升语重心长:“儿子,爸爸来陪床就好了,你回去陪女朋友吧。” 陈今平附和道:“爸妈这段时间都没事儿,你去谈恋爱吧。” 俩人自从看见林晚音的朋友圈后,便反复地和傅识则确认,但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复,他向来不和他们说自己的事情。 时间久了,他们便怀疑这个女朋友是不是真的存在,但凡见面便疯狂试探。 傅识则当没听到,靠在床边,轻拉着老人布满红黑斑点的手。 “不愿意跟我们说也罢,但你也别太晾着人家姑娘。”傅东升劝道,“刚才我们进来,就有个姑娘坐在外头,是不是在等你?” “……”话说得越来越离谱了。 傅识则:“不认识。” 不想听他们掰扯,傅识则起身想去外头抽支烟,走到门口,便看见窈窕熟悉的身影窝在长椅上,低头看着手机。头发垂在两边挡住了耳朵,露出的脸颊白皙柔软,秀气微翘的鼻头下方,淡粉色的唇微润。 傅识则推门出去,目光变得柔和,走上前拉起云厘的手,在她额上贴了一下:“我一会儿就出来。” 傅东升还有话想跟他说,跟在他身后,直接见到了这一幕。 “……” 傅识则回来穿上外套,对他们两个道:“你们照料一会儿。” “那个姑娘是你女朋友吗?爸爸妈妈可以出去和她打个招呼吗?” 傅识则不语。 “爸爸知道这个话有些越界啊,你别在意,那姑娘刚刚真的是在等你吗?人家女孩可不是随随便便的。” “……” “儿子啊,亲了别人要负责任的。” 陈今平震惊地捂住嘴巴:“亲了?” 傅东升慷慨陈词:“我亲眼看见的。”虽然是亲额头上了。 傅识则戴上那条灰色围巾,懒得搭理他们,直接出了门。 云厘在这等了一会儿,见到他便站起身来。 “我就想来陪陪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她声音软软的,带了些安抚的意味。傅识则牵过她的手,云厘才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 她立刻意识到是傅识则的父母。 两人穿着得体,看起来平和良善。陈今平礼貌而客气道:“你好,我是识则的妈妈,这是我先生。” 傅识则看了他们一眼:“……” 陈今平主动邀请云厘到楼下的咖啡厅,傅东升没跟着一块儿,老人有一对一的护工照顾,他们离开一会儿问题也不大。 云厘紧张局促地跟在傅识则身边,他看起来很平静,似乎对这件事的发生并不意外。 两人五官虽然相似,但说起话来神态却截然不同。陈今平讲话时声线柔和,拉着她简单地聊了聊她的情况。 倒是和母亲杨芳有点像。 在位置上没坐多久,傅东升拿着个礼盒袋子过来了。他坐到陈今平旁边,鬓角发白,但看上去神采奕奕。 傅东升面向云厘问道:“云厘,你有小名吗?”讲话的语速很慢。 “其他人一般喊我厘厘。” “厘厘。”傅东升切换得很快,将礼物递给她,“这次见面得仓促,没有提前准备礼物,只能刚才开车去买了一个,希望你不要介意。” 两人没和云厘聊太多事情,只殷切地邀请她下次到家吃饭。 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傅识则带云厘逛了逛住院区,他已经两宿没睡,见到云厘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外婆年纪大了,经常住院,不严重。”傅识则简单和她说明了情况,勾起唇角,“但我挺高兴的,你特地过来。” 自己的到来没糊了事情,云厘也露出个笑容。 瞎逛的过程中,云厘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她在一旁拧巴了半天,身旁的人轻笑了声,摸摸她耳垂:“等了半天了,还不说。” “我见了你父母了。”云厘慢吞吞说道,“我们的关系,应该算是更进一步了吧。” “嗯。” “那——”云厘捏了捏他的衣角,“我对你的了解好像还没到那个程度。”开了个头,一切似乎顺畅了很多。 “我自己的性格也不太会去问。但是我不太喜欢这种不了解你的感觉。”“我想当那个最了解你的人。” 傅识则等着她的下文。 说完这两句话,云厘改不了本性,又纠结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控制欲很强?”“不会。不过——”傅识则笑了:“我喜欢被控制。” “……” 明明是很正常的语气,云厘却莫名其妙想到了别处,她戳戳他:“那你和我说说小时候的事情。” 傅识则嗯了声。 见他凑近,云厘用手抵住他,保持了安全距离:“这么说就行。” “不行。”他抓住她的手,凑到她脸颊边,压低了声音慢慢地说着自己的事情,说一会儿还要亲一下她唇角。 没有她想象中的复杂,他的父母是西科大教授,因为工作原因近几年才常回南芜。他从小和外公外婆住一块,一个月见父母一次,所以和父母不太亲近。 讲完这一段,傅识则仍意犹未尽,垂眸说:“继续问。” 云厘被他亲得思绪全不在正事上,推开他,不打算接着问了。不过好在——看起来是因为她自己不去问,他是愿意和她讲的。 “我还有个事情想和你说,昨天不想你担心。”云厘断断续续地把遇到变态的事情说了一遍,肉眼可见的,傅识则眼角噙着的笑意褪去。 云厘继续道:“我已经报了警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但就是……我挺害怕的,我给云野定了明天过来的票,但是,”她的声音渐渐发颤:“我就是,挺想你在身边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都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傅识则看着她强逞的笑,沉默许久。 “有没有受伤?” 云厘摇摇头。她当时觉得恶心,遇到林晚音后整个事件又带了点喜剧色彩,现在她更多的情绪是对再次遇见的恐惧。 他将云厘揽到怀里。 “厘厘,搬到我那屋吧。”他看向她,“今晚就过去。” …… 傅识则回病房拿了钥匙,将陪床的事情交给父母。 想起了云厘给他打的那一通电话。 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她当时应该很害怕吧。 无以言说的自责感砸到他身上,他捏紧钥匙,静默地拉着云厘到停车场。 启动车子后,热气迅速布满车厢,傅识则平复不下心情,又熄了火。 “厘厘。” 他侧过头,良久,才轻声道,“对不起,厘厘。” 对不起,我不在你身边。 一路上云厘和傅识则聊了聊之后住一块的事情,江南苑的房子是大三室的,地处南芜市老城区中心,旁边便是市委,治安几乎全市最佳。 他们分两个房间住。 全程傅识则都回应得很平静,云厘却觉得他在想别的事情。 “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傅识则忽然开口道,“第一时间通知我。” 云厘嗯了声。 到公寓拿了套换洗衣物和睡衣,傅识则将她接到了江南苑,给她腾了个空房间。 傅识则不让她去阳台,其他地方都可以去。 客厅里一丝不苟,没有什么生活的痕迹,甚至桌上连包纸巾都没有放。 云厘对其他区域不感兴趣,直接跟着他到了房间,书架上全是书和无人机模型,墙角摆着张床,放着深蓝色的被褥。 “等搬过来后,我把七里香都的房租给你吧,原本也是打算拿来租房子用的。”云厘不太想占他的便宜。 傅识则瞥她一眼:“不用房租。” 云厘想了想:“那当做你的生活费。”她盘算了下,“以我现在的收入,应该也是可以养得起一个男人的。” “……” “明天云野来了,我还是要回去住的,年后再正式搬过来。” 很合理的建议,有点困了,傅识则带着鼻音嗯了声。 语毕,云厘回房间稍微收拾了下。 两天没合眼,这会儿看到床睡意便无法遏制,傅识则背对着床倒下,用手背遮住灯光。 过了一会儿,云厘回到了他的房间,趴在他面前摇了摇他:“那我现在还是客人,你得好好招待。” 傅识则困得不行,将她拉到自己怀里,转身环住她:“在这儿招待行不?” (删) 这里? 床上? 床上!!!! 云厘不是小孩子, 该有的画面都如数呈现在脑海中。她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云厘用没得商量的语气:“以后再招待吧。” “……” 傅识则已经阖上眼,她这么一说, 他又睁开了眼睛, 头埋进她的发中:“不仅是招待, 以后我要好好对你。” 他搂着怀里的人,脑中却不断重播她遇事儿的场景, 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困意很盛,傅识则却睡不着。他干脆起身去洗澡。热水冲在身上的时候,他想起傅东升特意跑去给云厘买的礼物。 那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很多人初次见到男方父母,对方都会送见面礼。 只是这样一件事情,让他意识到,类似的再正常不过的事件, 以他过去的状态都是很难给云厘的。 他可能会频繁地伤害她, 本质上与那个变态狂也没有区别。 洗完澡, 傅识则才发觉自己没拿衣服进去,他皱皱眉, 用浴巾围了一下。 回房间时, 云厘还在, 正端详着床头那个香薰。 “……” 他忘了这件事。 “你洗好了,这个香薰……”云厘转过头, 见到他赤.裸的胸膛,水珠还顺着他的发滴在身上和地板上,男人的眉眼沾了湿气, 寡淡中带点柔和。 “那人被警察抓了,我顺带去要回来了。”傅识则泰然自若道, 走到衣柜前拿了套睡衣。 云厘半天没回过神,盯着傅识则的后背,水凝珠沾在白得过分的皮肤上,他侧过头,浸润的发贴着颊,云厘直勾勾地盯着那一滴水顺着脖颈滑到锁骨侧,再往下滑到胸膛,腹部,止于白色的浴巾。 “还没看够?”他拿着睡衣,话中带着蛊惑,“靠近点儿看。” 云厘失措地用手挡住眼睛:“我现在出去。” 看完了才挡眼睛。 也只有她才做得出来。 “不用。”他说了后,云厘定在原处,只是转过身,身后传来他换衣服的声音。 云厘心如擂鼓,不一会儿,他递了条毛巾给她,自己坐到了床边上。 “帮我擦一下头发?” 云厘挨在他身后,从上往下可以看见他敞开的领子,她慢慢地擦着他的发,正人君子道:“你扣子没系好。” “今天下午五点一十七分,有人说要当最了解我的人。”傅识则淡定地复述她的话,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衣领上,“现在不需要了解了么?” “……” 云厘比他还淡定,从后方将他的第一个纽扣系好。 她慢慢地擦拭着他的头发,动作很轻,傅识则的视线被毛巾挡住,感受到她在身后的温度。房间里安静,方才的无限旖旎转瞬变成此刻的温馨。 他垂头,向上拉住她的手,带到自己的唇边吻了下。 云厘心情也不错,给他擦干后,指着那些无人机问:“这些都是模型吗?” “不是,都是真的。”见云厘感兴趣的模样,他放任的语气说道:“可以拿去玩。” 这每一个看起来都蛮贵的,云厘也不敢玩,想起那个机器人视频被标成了搞笑视频,她现在的标签还多了个搞笑博主。 学的是理工科,云厘偶尔还是会想出一些科技视频,便问道:“可以借这些无人机做一期视频吗?可能需要你帮一下忙。” “嗯。”傅识则摸摸她的下唇,“有报酬么?” 他真是绝不错过任何一个机会,云厘别扭道:“也不一定需要你帮忙。” 他微勾唇,装作没听到这句话,云厘理解他的意思,挣扎了一会儿:“我弟出镜都不用报酬……” 也不是没见过姐弟俩相处时云厘的强势,傅识则不禁说道:“他不敢要。” “……” “所以,有报酬么?” “……” 两人也做过不少亲密行为,云厘衡量了下,也不亏,便随口答应:“那也行。” “能预付么?”他指了指自己的唇,“亲这儿。” “……” 腻歪了许久,云厘想起他刚才说的话,试图维护自己的形象:“我对我弟也没那么专.制。” 傅识则玩着她的头发:“你不专制。”想起下午在医院的对话,云厘问他问题前都得反复确认,和对着云野截然不同的模样。 觉得对她不太公平,他顿了一会儿,才说道:“厘厘,无论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对你的喜欢都不会因此改变。” 云厘抬头看他。 “你可以对我专.制点儿。” 他的目光平和,给了云厘无限的鼓励,等待片刻,她慢吞吞问道:“就上次我问你的那张校园卡,是谁的?” “……” 傅识则玩弄发丝的手指一僵。 氛围仿佛瞬间僵滞。 云厘敏感地感受到,她问了一个不该问的事情。 “我发小的,他去世了。”他的语气毫无波澜,继续玩着她的头发,试图让自己转移注意:“所以不太想提他的事情。” 云厘听到的时候,也是浑身一僵,她立马坐直身体,磕绊道:“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不该……” “厘厘。”傅识则打断了她的话,拉拉她的手,“不用道歉。” 他继续道:“你本来就应该知道的。” 云厘觉得自己不识相地揭了他的伤疤,低着头没说话。一只手覆上来,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刚洗过澡,他的手比以往都烫。 云厘却红了眼眶。 - 在陌生的环境里,云厘难以入眠,她辗转许久。她想起了自己的性格问题,害怕与陌生人打交道,迟疑不决,对别人的一言一行总是过度敏感。也不是说不好,毕竟这么多年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只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没有好的结果。 尤其是今晚。 眼泪掉到枕头上,她觉得自己伤害了傅识则。 云厘没有过分沉浸在这种自怨自艾的情绪中,大半夜的开起了直播。 粉丝中有不少夜猫子,不一会儿观看人数涨到了几百人,她挑了些来信。 “为什么大半夜的直播?——想家人们了。” “咸鱼几万年没更新了——那都被叫做咸鱼了,找个机会再翻身吧。” “和咖啡厅哥哥和好了吗?——恋爱着呢,勿念。” 这句话掀起惊涛骇浪,弹幕一堆啊啊啊啊老婆没了,云厘看着觉得搞笑:“放心,主播暂时还是家人们的老婆。”她顿了顿,“以后就不一定了。” 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云厘清了清嗓子:“家人们,想拜托大家一件事——” “主播想锻炼一下自己的社交能力,家人们来和主播聊聊天吧。” 这个互动也还蛮诡异的,不少粉丝自告奋勇上了麦。粉丝们说起话来比她还畏畏缩缩,她反而被迫成了那个组织会话的人。 一个小时下来,难得从交际中获得点成就感,云厘才安然入睡。 …… 傅识则的失眠基本没有改善,两点钟醒来,他便睡不着,拉开抽屉,里面有好几种安眠药。想起云厘,他无言地关了抽屉。 自知睡不着,他到阳台收拾了之前遗留的烟头和酒瓶。 父母发了很多信息,上面一堆大多是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只有最近一条是,有女朋友了,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好她。 堕落的生活已经将近两年了,久到,他不知道正常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过去一个月和云厘一起,他给她做饭,和她成天呆一块,才知道的,原来他的生活也可以回归正轨。 他也想照顾好她。 他想给她正常的生活。 像是给自己的回答,他拿起手机,给父亲回了个嗯字。 和父母的关系一直很淡,深处都有对彼此的爱,傅识则却没有和他们沟通的习惯。 迟疑了会儿,给他们发了自己和云厘的合照。 六点出头,傅识则到楼下的24h便利店买了早点。 云厘醒来的时候傅识则正坐在客厅,桌上放着牛奶吐司煎好的荷包蛋。 阳台窗帘和落地窗均大开,日光透进来,阳台上干净明亮。 看了下表,八点半了。 “我还说要照顾你的一日三餐……” 傅识则将荷包蛋用微波炉热了一下,放到她面前:“谁照顾谁,都是一样的。” “对了,叔叔阿姨给我那个礼物,是条项链。”云厘喝了口牛奶,“有点贵重,我不太好意思收。” “我爸妈喜欢你,收着吧。”傅识则替她将吐司撕成小块的,云厘觉得自己像个巨婴,有些抗拒:“我自己来——” “叔叔阿姨怎么说的?”能得到对方父母的认可,云厘心里还是蛮开心的,傅识则道:“就说你挺好,让我照顾好你。” 随后怕被抢了功劳似的,又补充了句:“不过,我想照顾好你,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吃过早饭后,傅识则带着云厘到江南苑附近逛了逛,他从小在这儿长大,每个店铺十几年前的模样他都十分熟稔。 在外头吃了顿饭后,两人回江南苑待着,手机震了震,云厘拿起来看了眼。尹昱呈:【云厘,下午我去接你弟弟吧。】 尹昱呈:【我这儿有两张今晚七点的电影票,云祎晚上要去补习班,不用的话有些浪费。】 云厘猜测他想当面了解下云野的情况,便说道:【那我问问云野想不想去吧。】 尹昱呈:【这部电影我还挺想看的,你愿意一起去么?】 云厘怔了下。 这个意思……云厘再捋了捋,越发觉得他就是那个意思。 她仔细回忆了下,确定他去年是见着她和傅识则的。 她对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傅识则留意到,看向她。云厘主动地把手机递给他,他扫了两眼,淡道:“打算撬墙角?”“我先回了吧。”云厘拿过手机,输入【不了】。 “等会儿。”傅识则阻止了她的发送,将手机拿回来,在屏幕上敲了几下,点了发送。 【我男朋友不同意我和男生单独出去,不好意思。】 【上次你见过我男朋友的。】 看着这个聊天界面,云厘只觉得极为尴尬。 以往对云厘表示过暧昧倾向的男性都被她删除了,轮到尹昱呈身上,她却有些纠结。 她问傅识则:“我要不要删了他,感觉好尴尬。” 傅识则瞥她一眼:“删。” 她都点到删除键了,又按了取消,转过身问傅识则。 “可是云野暗恋他妹妹,我这么删了,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不好相处。” “……” “迁怒到云野身上,那我不是毁了他终生幸福吗?” “……” “而且他可能也没那个意思,可能就是找个人陪他看电影。” “……” 尹昱呈没回信息,云厘坐在原处纠结了好一阵,同时说了几个听得过去的理由。 她在那自言自语了半天,旁边的傅识则靠在沙发上,懒懒地看着她,突然笑了声,语气没什么温度:“可以。” 云厘抬头:“?” “删我微信就这么干脆。” “……” 万年前旧账被翻出来,云厘陷入懵逼状态,她强装镇定地喝了口水,讪讪道:“原来你知道啊,你怎么没和我说起过。” 傅识则不留情面地睨了她一眼。 所以,他知道,没揭穿,但现在心里不平衡了。 “我也没那么干脆。”云厘干巴巴地解释,傅识则环着胸,等她下文。 她仔细地回想了会儿,才说道:“当时也是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删的……” “……” 傅识则被气笑了。 恰好尹昱呈回了信息:【不好意思,我误解了些事情。那让傅识则送你去接云野吧,电影票可以给你们。】 “挺大方的。”傅识则评价道。 云厘此刻还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小心地问他:“那这微信还删吗?” 傅识则看着也没生气:“不用。” 话虽如此,一直到下午,傅识则没怎么说话,相处起来又好像和平时没有太大区别。 云野下午三点到南芜,见到接机的两个人后差点石化。 他对云厘的恋爱状态还停留在追人失败的阶段,怎么一个期末过去就脱单了。 云厘和云野说了一路的话,傅识则充当着合格的司机。到公寓后,云厘用投影仪给云野放了部电影,自己到厨房切苹果。 云野跟上去,终于有姐弟俩独处的空间,他郁闷得不行:“你怎么谈恋爱了都没和我说?” “少管大人的事。” 云野:“跨年你是和他跨的?” 云厘瞅他:“是又如何?” “见色忘弟!”云野气得去抢她手机,“把跨年红包还给我。” “你做梦。” 两人在厨房争抢,傅识则在外头听到这动静,倚到厨房门口。 “哥哥。”云野收敛了行动,喊了声,便跑到客厅去。 她系了围裙,有好长一段时间是傅识则做饭,上次看这个背影还是几个星期前的事情。 傅识则带上厨房的门,凑近云厘,骤然清晰的体温,屋里头还有云野放电视的声音,云厘担心他会进来,小声道:“我……” 他双臂环在她的腰间,带点惩罚地亲了下她的脸:“怎么了?“ 云厘:“……没。”她噤了声,在案板上切苹果。 “删了我,”被晾了一路,他话里还有点气恼的笑,“现在还这么不主动。” (生日快乐...) 云厘全神贯注留意着门外的动静:“我弟在外头……” 傅识则:“那把弟弟用飞机运回去吧。”他的脸蹭了蹭她柔软的发, 唇瓣边缘轻蹭她的脸颊和脖颈。 手里的东西都要拿不稳了。她努力地对抗,专心致志地切着苹果。 傅识则的唇擦过她右耳廓,呢喃:“厘厘……” 啊啊啊啊啊啊。 她要疯了。 云厘受不了了, 停下手中的事情, 打开水龙头洗了下手, 特意没有关水。 转身,对上他柔和的眸, 她的气焰又不那么足了,刚想粗暴地亲他一下,瞬间又怂了。 她的目光从他的眸。转向他的鼻翼, 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 云厘咽了咽口水。 她被撩得心痒痒的,无意识地仰起头,他轻抬她的下巴,唇覆上去, 客厅里投影仪的声音飘得很远, 云厘侧过身勾住他的脖子, 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将他压到墙边。 将他逼到墙角, 她的眉眼间全是情意, 他的领子也被她整得凌乱, 两人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呼吸声。傅识则的唇染上血色,在她耳边轻声道:“现在还挺强势的。” 云厘已经醒了神, 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自觉道:“我想要对其他人也这么强势。” 想在人际上不再内敛和退却。 傅识则亲了亲她的额头:“会做到的。”抚抚她的眼角,他继续道:“现在也做得挺好。” 云厘被他夸得有些飘飘然, 傅识则低笑一声,认命般地靠着墙, “继续吧。” “……” …… 云野还坐在沙发上发着闷,荧幕上场景不断变化,他的目光却投放在厨房的门口。 看了眼时间。 切个苹果也要那么久。 脑袋中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们不会在里面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吧?不会吧? 姐夫看着也不像那么流氓的人啊。 云野将节目反复地暂停和播放,试图引起厨房里俩人的注意。在这沙发上坐着,他甚至有种自己本不该存在的感觉。 好在厨房门开了,云野将目光定到投影的画面上,两个大活人坐到他身边,一言不发。 云野用余光偷瞟傅识则,他正垂眸看着云厘。留意到云野的视线,傅识则将果盘推到他面前。 接着,自己给云厘叉了一个,递到她嘴边。最让云野崩溃的是,云厘还直接吃了。 太古怪了。 从小到大,云厘最亲近的男性动物,第一是家里的狗,第二就是他了。云野心里泛起轻微的感伤,问道:“哥哥,你和我姐在一起多久了?” 云厘没管这问题的对象是傅识则,主动答道:“个把月吧。” 傅识则:“29天。” 云厘:“……” 云野的嘴唇动了动,过了半天,才含糊地冒出一句话:“你要对我姐好点。” “……” 云厘敲了敲他的脑壳:“你姐哪还需要你来操心。” “……” “我会对她好的。”傅识则正经道,完全没有因为年龄原因而怠慢他说的话。云厘愣了下,直接往云野嘴里塞了块苹果,“云野你是被老爸附体了吗?” 对她的粗暴动作感到不满,云野埋怨道:“你就不能像姐夫一样,温柔一点。” 云厘理直气壮道:“那我不会,让你姐夫喂你吧。” 看着他们拌嘴,傅识则觉得好笑,他也不介意,问云野:“你刚才喊我什么?” 云野这下有些不好意思了,喊道:“姐夫……” 傅识则将叉子往他那边递了点:“要喂你么?” 云厘把叉子移回来:“不行!” 三人同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云野丝毫没感觉到自己的灯泡属性,趁傅识则去洗手间,云厘无语道:“你怎么不去房间待着。” “我电影还没看完……”云野没反应过来,他看得正入神呢,云厘推了推他,表情充满了胁迫的气息。 云野气愤道:“云厘,你能不能多和姐夫学学,对你弟温柔一点。” “这还改口得挺顺溜的。”云厘不客气道:“这么快就站你姐夫边上了。” “姐夫又高又帅脾气又好。”云野嫌弃地看了云厘一眼,死活不肯动。 “不过啊,”云野正色道:“这要给咱爸知道了怎么办?” “……” 云厘皱了皱眉:“我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谈个恋爱还……”她又想了想,直直地看着云野,“算了,你别告诉他。” 因为她私自跑到南理工读研,云永昌的气还没消,要让他知道自己谈了个南芜的男朋友,坐飞机来打断她的腿都有可能。 “姐你现在当up主收入怎么样?” “干嘛?” “你多存点钱。”云野冷静地给了个建议,“爸知道了估计会把你扫地出门,你得给自己谋个出路。” “……” 看完电影后,云厘送傅识则到楼下开车,她满腹心事,云永昌向来对她有全方位的掌控欲,从学习、生活到社交。 云厘还记得,以前每一次见到生人、或者是接电话,云永昌都会数落她说的话不对、做得不够好。再加上她由于左耳听不见的原因,在校园里受到欺凌,她的性格慢慢地变成当今的模样。 也反过来让云永昌觉得,她没有独自在外生存的能力。 可她——能养活自己,能在陌生的城市独自居住这么久。 云永昌不相信,也不接受。 她斟酌了半天,才鼓起勇气和傅识则说:“我一直没和家里说恋爱了的事情,我爸脾气不是很好,你可能得有个心理准备。”担心傅识则介意,她又委婉为他辩解:“我爸其他方面都挺好的,就是不太会爱自己的孩子。” “我不是在和他谈恋爱。”傅识则不在意道,旋即,神情自若地问她:“要见老丈人了么?” “……” “我就提前和你说一下,他就是管得比较多,我讲不过他。还有我父母都是大专学历,我家的经济条件也一般。”云厘一时有点难以说下去。 谈恋爱的过程很开心,她很少考虑到这些现实的情况。 “但我现在已经能养活自己了,等我毕业后全职工作了,会更好的。” 她的模样,是迫切地想要在他面前证明自己。傅识则心里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给她的安全感这么少。 他将她拉进了点,正儿八经地说道:“厘厘,我只在乎你是什么样子的。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上楼的时候,云厘才想起来,傅识则确实从来没有过问她的家庭情况,也间接表明了,他不在意这些。 在成年人的世界中,他给了她一段,与现实无关的爱情。 他的钟爱,只与她有关。 - 尹昱呈觉得自己被云野坑了。 几天前尹昱呈把手机给了尹云祎,让她和对方联系一下,那时候云野还没订票。昨天他来了电话,说自己是下午的飞机。 把手机给了尹云祎,让他们俩自个去聊天。回头尹云祎告诉他,云野说云厘现在是单身。 云祎和他说过姐弟俩亲密无间,正如他和自己妹妹一样。他也没怀疑过云野话里的真实性。 本来觉得傅识则看着不好相处,他们分了也合情合理。第一眼便看上了的小学妹,他不想再错过了,才贸然行动。 回云厘的信息时,尹云祎还不让他暴露云野。 感情上频频受挫,他也不打算拿尹云祎当挡箭牌了,将她送游乐场后,作为人际交往的老油条,此刻他也难得感到尴尬,强撑了个笑和云厘打招呼。 傅识则还特地摇下了车窗,朝他点了点头。 “……” 这真的是他这辈子最丢人的事儿。 将云野放南芜游乐场后,云厘和傅识则也不当电灯泡,开车回江南苑。 南芜游乐场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少年少女按照导航图一个个点玩下来,途中不少小孩拿了冰淇淋。 好不容易走到个甜品站,云野:“你等会儿。” 他小跑过去,等甜品的过程中,接了云厘的电话。 云厘:“哦,你和暗恋对象相处得怎么样?” 云野:“放心,没问题,一切ok。” 云厘语气怀疑,长长地拖了一声:“是吗——?” 云野:“呵,可能你弟天生有恋爱天赋,她还等着我呢,白白。” 拿着两支雪糕回来,给尹云祎塞了一个。他们初中也在同一个学校,算起来两人也认识了有五年的时间了。云野和她聊天时没什么不自然的,害羞的时刻都留给写明信片的时候了。 “之前班里给我寄的那些明信片,好像是同样的笔迹,你知道是谁负责写的吗?” “……” 云野舔了舔雪糕,睁着眼睛说瞎话:“回头帮你问问。” “……” 少年没有承认,两人之间却滋生出一阵莫名的紧张。 尹云祎羞赧地在包里翻了翻:“我有个礼物想给你,我只能做比较小的,我爸妈管得比较严。” 她从小包中拿出个只有五厘米的小盒子,上面用清秀的字写着‘——给云野’。 和他准备的礼物上,同样的写法。 用隐晦的方式告知彼此的心意。 云野的心跳骤然加快,雪糕化了一部分沾到他的手上,他若无其事地接过盒子。 “你期末考了第几?”尹云祎主动问,“我考了年级第十。” “哦,那挺好的。”云野面上没表情,鞋子那却开始反复垫脚,“我第六,你想考哪个学校?” “我挺喜欢西伏的,我这个成绩,应该可以去西科大。” 云野看着蓝天白云,听着背景中国欢快的音乐声,忍不住笑了笑:“我也挺喜欢西科大的。” 差不多下午五点,两人游玩结束,尹昱呈将云野送到了七里香都附近的超市。 云厘和傅识则正在买东西,见到她,云野傻乎乎地笑着,殷勤地替她拎袋子。 “云厘,我要告诉你件事儿。”云野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尹云祎知道那些明信片,都是我写的。” 云厘:“?” 云野:“你懂不,别人默许了。” 云厘:“赶在白天最后一刻,这梦做得真不错。”。 “……” 一路上云野来回蹦跶,满脸春风得意,云厘受不了,语气不善:“正常点,别把我鸡蛋砸了。”“哦。”云野规矩了点,问她:“今晚就咱俩吗?” “你姐夫去外头买水果了。”云厘将手里的东西全塞云野怀里,给傅识则打了个电话,对面接通时,她声音柔软了许多。 云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小声问:“云厘,你说话能正常点不?” “……” 回到家后,云野指明道姓要了几道菜,云厘掌厨,傅识则给她打下手。 云野觉得,这俩人也挺般配的,待一块时不怎么说话,却经常会有默契地看着对方。就连择菜的时候,都能看着对方笑出来。 “姐夫,你觉得我姐做饭好吃吗?”云野问傅识则,“我同学都对我姐做的菜赞不绝口。” 傅识则想了想:“应该挺好吃的。” 这语气好像不太肯定。云野面露疑惑。 “他没怎么吃过。”云厘解释道,“之前我摔了一跤,手擦到了,就你姐夫来做饭,就一直他做饭了。” 云野:“哦……所以是姐夫做家务吗?” 云厘努力回想了下过去一个月的情况:“你这么一问,好像确实是。” “……” 云野支吾了半天:“谈恋爱,就是男的做家务吗?” 这问题,云厘也答不上来,她推了推傅识则,他不假思索道:“你姐姐说了算。” 云厘弯了弯唇,埋着头吃饭。 在南芜待了两天,云厘和云野启程返回西伏。今年过年早,再过两天便是除夕。 在机场和送机的尹云祎碰了一面,她给云野带了一顶鸭舌帽作为临别礼物,说是夏天就要来了。 另外三人在远点的地方围观,尹昱呈没了最初的尴尬,由衷地感慨道:“云祎一直缠着我,说今天要过来机场这边。你弟真的会追女孩子。” 傅识则提醒他:“我们这儿有三个人。” “……” 他识相而又憋屈地独自找了个咖啡馆待着。 将他打发走,傅识则才问云厘:“定了回程的机票了么?” “还没。” “早点定。”傅识则亲亲她的侧脸,改了口:“——早点回。” 他话里也有些期待:“……回我们的家。” …… 转眼间到了除夕,各处张灯结彩。 当年陈今平在除夕夜中生下傅识则,她还记得耳边噼里啪啦响着烟花声。 吃过晚饭后,傅识则没有像往常一样上楼,而是替他们将碗筷收拾好。 “上次厘厘说她是西伏的。”傅东升挑起话柄,“她好像是硕士在读对吧?”陈今平附议道:“儿子啊,你这学历会不会太低了点。” 傅东升:“配不上别人姑娘家啊。” “……” 两人东扯西扯,硬是没回到正题上,陈今平仔细看着傅识则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一潭死水。 她叹了口气,给傅识则递了杯茶:“已经休学了快两年了……” 原本今年就该博士毕业了,有着大好前程。 她话里的暗示很明显。 陈今平柔声道:“没拿到学位的话,爸爸妈妈不会对你有成见,但其他人可能会有。我们不想催促你去面对这些,只是担心拖到某一天——你会觉得自己做不到。” “厘厘不会在意这些。”傅识则应了声,便直接回了房间。 他开了冷水,用手拨了拨,想洗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了云厘倚在身边的模样。 唇角带笑,拉着他窜出湖底深处。 只有她的存在,能令他感到不那么窒息。 下一次见面是在年后,傅识则心里有些焦躁,他想每日每夜都和她在一起,一分一秒都不要分开。 等了一个多小时,吃完年夜饭的云厘才终于打来视频电话。她那边漆黑一片。 几秒后她的身后灯光熠熠。 她对着镜头,表情紧张,语速极慢,一切准备就绪却依旧没有避免惨剧的发生:“——阿折。” 云厘硬着头皮说下去。 “生日快乐。” (回西伏) 云厘也没想到这会儿又平翘舌不分了, 她还事先练了十几分钟。 见他没什么精神,云厘板着脸说:“你看起来没有很开心。” 傅识则觉得好笑:“我很开心。” 云厘不满:“如果开心的话,你得表示一下。” “怎么表示?” 镜头前, 云厘将食指和中指合拢, 指腹贴在唇上, 向上轻摆,朝他做了个飞吻的姿势。演示完, 她盯着他:“就这样表示。” “……” 傅识则不知道她怎么想到这么浮夸的动作的,见她执意地盯着自己,扯了个理由拒绝:“名儿都没喊准。” “……” 被说中了点, 云厘窘道:“我多做练习,争取明年说对。” 傅识则:“明年还说不对呢?” “那每年我都给你过生日,总有一年能说对的。”云厘正色道,“你不要小看我——” 傅识则还以为她要说自己普通话的事儿, 云厘却笑道:“我能和你在一辈子的。” 所以应该, 还有很多机会。 “我回去再给你补过个生日, 给你做个蛋糕。”云厘也是昨天才知道他在除夕过生日,匆忙准备了灯束远程祝贺。 “都是次要的。”傅识则不在意道, 面上故作镇定, 语气中却带了点催促:“早点回来。” …… 在南芜见过尹云祎之后, 云野的假期基本在学习中度过。姐弟俩每日三餐碰个面。 云永昌和杨芳的假期没有学生长,年过了家里就剩姐弟俩。 想着傅识则胃不好, 云厘便趁着寒假学了些煲粥的花招,E站上发布了一系列煲粥视频。 自从下定决心矫正自己的性格后,云厘基本每天晚上都会直播半小时, 内容大多也只是就某个话题和粉丝聊聊天。 逐渐的,固定观看的粉丝越来越多。 中间有个粉丝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个efe从来不上麦,却经常在弹幕上回复她。 比如说,云厘:“——主播是纠结王,和其他人说一句要考虑大半天。” efe:【老婆心思细腻】 云厘:“——主播在不熟的人面前说话总是冷场。” efe:【老婆一针见血】 云厘:“——主播有点社恐,收快递和外卖的时候都让弟弟接的电话。” efe:【老婆心思缜密】 “......” 真是山鸡都能吹成凤凰。 然而,这段展示自我的话倒是引起不少共鸣,粉丝们纷纷表示自己也不喜欢接听和拨打电话,尤其当对面是陌生人的时候。 那些她一度用以评判自己的事件,在很多人身上都会发生。她一直以来自卑的事情,此刻却显得平淡无奇。 是她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擅自把自己归类成一种特殊的人群,蒙住双眼自顾自地去自卑难过,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负。 不少粉丝上麦讲述自己的内向经历,有的是和亲戚间的,有的是和同事间的,包含着不少社死故事,期间弹幕也有不少其他人的支持鼓励。虽然都是不相识的陌生人,但都愿意用温暖的语言相互安慰。 云厘看着,心里一暖。 话题逐渐走偏。 【老婆,弟弟呢啊啊啊啊】【今天咸鱼的社交训练结束,给弟弟开个展览会吧】 【弟弟妈妈爱你】 早期云厘录制视频的时候,云野会频频入镜,四年以来不少老粉见证了他的成长,而她看了十六年。从他出生时开始,云厘就有记忆了。 一步步看着他从一个牙牙学语的二尺娃娃长成现在欢脱的少年。云厘陷入思考,以后她真的留在南芜的话,和云野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 云厘关了直播。 今天吃完饭后云野说自己肚子疼,云厘还调侃杨芳做的菜给他下毒了。他这会儿窝在被子里睡觉,云厘进去盯着他的睡颜,揉了揉他的脑袋。 云野醒了,见着是她,把脸一别:“走开,我要睡觉。” 本来想当一会儿合格的姐姐,云厘这下气不打一处来:“走就走,我明天就回南芜了。” 云野立马坐了起来,“我让你走开又没让你走。” 他皱皱眉,“这才八号。” 云厘道:“回去给你姐夫补过生日。”她故意道:“哦,我弟可能不能理解,毕竟我是谈恋爱的那个。” 莫名其妙被喂了狗粮,云野无语地把被子一罩。云厘拍拍手起身,身后突然传来云永昌冷冷的声音,“和谁谈恋爱?” “……” 家里隔音不太好,云厘和傅识则打电话时大多只能悄声说话,也一直没被云永昌发现她们的关系。 云野从被子里探出个头,露出同情的目光,云永昌剜他一眼:“行啊,翅膀硬了,合着你姐一块骗我们。” “……” 寂静的夜晚酝酿着涌动的怒火。 “什么人?” “我同事。” “谈了多久?” “一个月。” “家在哪?” “南芜……”云永昌的脸色瞬间沉下去:“不仅要跑去南芜读书,还打算嫁那边去了是吧?咱们西伏没男人了吗?” 早预料到会演变成这个结果,云厘好声好气道:“爸你能不能多给我一点恋爱上的自由……” “给什么自由!你去南芜被人欺负了,我们不在那边谁给你出气?”他和以往一样,直接拍板道:“回去就和那男的分手,你才多少岁,要找也得找西伏的。” 云厘心里被扎了一下。 “我不需要人帮我出气,我自己能保护我自己。”她火上心头。 她不明白,她从小到大谨小慎微的也没麻烦云永昌什么事,他却总是觉得她无能。 为什么总有父母会觉得子女应该按照他们设定的人生轨迹行走。 “我见过他父母了,他父母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都是西科大的教授。” 原本是想让云永昌能多接受他们一点儿,这句话出来后反而火上浇油,他气得骂了几句,直接甩门而去。 云厘冷着脸回去收拾行李,想着他说的那几句话,心里难受得不行。 ——你还偷偷见了父母? ——你眼中还有没有我?——你现在是嫌我学历低想去攀个高枝了吗? 云永昌不讲道理,云厘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屈从。恰好一亲戚办周岁宴,父母两人去帮忙,一大早便出了门,云厘趁他们走了,也拖着行李箱往外走,抬眼,看到云野也恰好从房间出来。 似乎是刚洗漱完,云野发梢蓬乱,带着水珠,脸侧还有一道浅浅的睡痕。他耷拉着眼皮,问:“真走了?” 云厘嗯了声。 云野插兜站在原地。 过道狭窄,灯光晦昧。 少年眉目漆黑,人生得高,套了件宽大的棒球服。 离别总是会产生点不知名的情绪,氛围被沉默与暗光大肆渲染,凭空增添了另一种本不存在的意味。 结合这空荡荡的房子,云野在此刻似是多了重身份。 ——大龄不良留守儿童。 云厘踌蹴须臾,唠叨地道:“爸妈后天晚上才回来。这两天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就在外面吃点。” 云野看她:“哦。” 云厘:“或者点个外卖。” 云野:“哦。” 云厘:“再不然去小姑家吃点也行。” 云野:“哦。” “……”接连的三个单字,仿若带了情绪。云厘不明情况,却难得好脾气地问,“怎么只有这反应,你对姐姐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云野说,“就觉得像放假了。” “?” 云野侧头,慢慢复述:“外面吃点,点个外卖,小姑家吃……”他停顿了下,问:“神奇吧?” 云厘没听懂:“什么?” 云野耸肩:“你走了我反而不用下厨了。” 云厘:“……” 突然被他这么明嘲暗讽,云厘说完,云野接过她的行李箱,走向玄关。 云厘是真没想过,让云野煮了两顿泡面,就能让他有如此深厚的怨恨。 下楼后,云厘看了眼手机。转头,对帮忙拉行李箱的云野说:“好了,我走了。你回去写作业吧,我去车站就几步路。” “你坐公交?”云野把行李箱放下,“你这不是还拖着个行李箱。” “也不重。” “你不累么,我送你去机场。” “怎么送?”云厘好笑,“跟我一起坐公交啊?” “怎么可能。”云野嚣张地挑了下眉,从兜里掏出把车钥匙,在手里掂了两下,“我开车。” “……” 这话听着让人感动。 但如果能换成,云野是个成年人,的前提。 云厘觉得自己应该会更感动。 她不可置信地敲了下他的脑袋:“你又上哪弄来爸爸的车钥匙?” 这一下猝不及防,云野皱眉:“就在桌上。” “那就让它好好呆在桌上,”说着,云厘没忍住又敲了他一下,“它是朝你招手了吗你非得拿它。” “你能不动手?”连挨两下,云野压着火,“我又不是不会开。” 云野这话说的不假。 云父云永昌在驾校当了十来年的教练,他有事没事就往那边跑。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早就会开车了。 接下来的一路,云厘摆起姐姐的架子,认真教育着云野。试图让他明白,在他这个年纪,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云野全程一声不吭。 走到车站,云厘也教育完了。瞥见云野面无表情的脸,她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了。 云厘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想骂你,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还没说完,云野忽然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云野没应话,打开后座的门,先把她塞了进去。而后自顾自地跟司机说话:“师傅,麻烦开一下车尾箱。我们到西伏机场。” 有陌生人在,云厘立刻安静下来。坐在靠左的位置,她不自在地拿出手机,给云野发消息:【?】 云厘:【???】 很快,云野也放好行李,上了车。 云厘:【干嘛呢你。】 云野:【我给这出租钱。】 云厘:【那我自个儿过去不就的了,你一来一回这车费多亏啊。】 云野:【我坐公交回来。】 一路上云野也没再发信息,送她到检票口了,他才说道:“你就留在南芜吧,真不顺心了再回西伏。” 想了想,他自个儿补充道:“不过,和咱爸待一块才最不顺心吧。” “……” - 刚到出站口,云厘便见到傅识则站在边上。两日的抑郁突然得到了缓解,她拉着行李跑过去,撞进他的怀里。 傅识则一下子没站稳,后退了一步:“轻点儿。” 云厘笑道:“多吃点肉,不然别人要说我的男朋友娇气。” “娇气?”傅识则重复了这个词,云厘一开始仅想开个玩笑,见他如此在意,刚想解释,便被他拉到了人少的地方。 云厘:“光天化日的,你不能……” 她没说完。 傅识则已经抬起她的下巴,黑眸中攒动着蚀骨的挂念。他续上她的话:“不能谈恋爱么?” “……” 上车后,傅识则:“特地今天回来的?” 云厘:“嗯……” 几盏旧路灯横在路边,前侧频繁亮起车灯,云厘沉默地坐在副驾上,与云永昌吵架的画面还在脑中翻腾。 “先去七里香都收拾东西么?”傅识则看了她几眼,云厘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两个星期没见,云厘见到他却没有如期的欣喜,傅识则将车停到七里香都楼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刚下飞机有点累。”云厘回过神,看着他的脸,忽然问道:“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傅识则:“46天。” 两个月不到。 似乎也还没有到该为这种事情发愁的时候。 回公寓后,云厘只打包了些必须的生活用品和衣物。 “房东说退租要扣三个月押金,相当于只省了两个月的月租,我就想把这个公寓留下,如果有早课的话我们可以在这边睡。” “回头在你那儿也拿些衣服过来吧,虽然变态狂还没抓到,有你在的话他应该也不敢出现的。” 云厘妥当地安排好这些事情,却见傅识则坐在沙发上看她,云厘停下动作:“怎么了?” 傅识则:“这儿只有一张床。” 云厘:“我没让你睡沙发。” “……” 傅识则顿了半晌,缓缓地问道:“我们睡一张床?” 云厘有点犹豫地点了点头,她相信傅识则的为人,而且在这边留宿的机会应该不多。 刚上车,便听他问道:“什么时候有早课?” “……” 他问这话时表情无比正经,云厘后知后觉地脸色泛红,低声道:“还没选完课。” 到江南苑后,傅识则自顾自地去冰箱里拿了肉解冻。他做菜已经很娴熟了,无需云厘的帮忙便做好了晚饭。 云厘想喝点酒,傅识则开了瓶威士忌,给她倒了一小杯兑着雪碧喝。 餐桌上亮着小夜灯。 傅识则全程看着云厘,她在想事情,反应时常慢半拍。两小杯下肚,云厘脸色不变,但眸里已经湿润。 “……” 夜晚还没开始,傅识则并不想就这么结束了。 他伸手去拿云厘的酒杯,云厘却发了脾气:“你平时喝那么多,你现在要敢不让我喝,我就、就……”她磕磕绊绊没说出下句。 傅识则毫无醉意地看着她:“就怎么样?” “就删了你微信!” “……” 这句话果然有威慑效果。他没继续拦她,云厘盯着他那平静的脸,产生了极强的破坏欲,她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拉到了沙发上。 “你为什么总是这个表情?”她恼火道。 傅识则:“应该什么表情?” 云厘以前不喝酒,从不知道自己不仅酒量差,还酒品不好。两人僵持了一会,她没想到答案,顽固道:“反正不能这个表情。” 沙发上的人任她拽着领子,轻笑了声。 仿佛在他的笑声中听出了蔑视,云厘直勾勾地盯着他,伸出手去肆意地捏他的脸。 “这里是你家。”捏够了,云厘直起身子,环视了一圈,傅识则否认:“是我们的。” 等她累了,他才从身后拿出个小盒子:“礼物。”和之前送她的螺钿盒类似,云厘没继续撒酒疯,接过盒子。 她歪歪头:“是我生日吗?” 傅识则:“……” (逛超市) 云厘将盒子翻开, 是一对冰蓝水晶耳坠,她拿起来瞅了两眼,纳罕道:“我好像是来给你过生日的。” 而后, 她拿出耳坠, 郑重其事在傅识则的耳垂处比划了下道:“你过生日, 这礼物应该给你。”傅识则没有耳洞,显然无法给他戴上。 傅识则无奈:“我的礼物都是你的。” 云厘有样学样:“我的礼物也都是你的。” 醉鬼说的话没几句能信, 听到云厘这话,傅识则还是笑了。他取过云厘手中的耳饰,问:“能坐着不动不?” 云厘点点头。 撩开她耳侧的发, 她的耳廓发红发烫,傅识则捏了捏她的耳垂。 第一次给女生戴耳环,他不熟练,总觉得这皮肤细嫩的耳垂脆弱无比。 傅识则的动作谨慎, 他全神贯注地盯了许久, 提心吊胆地穿了一会, 耳饰总算挂在她耳上不动了。 云厘安安静静的,即使戴好了, 也依然听从他的话一动不动。 “我只给你定了蛋糕。”云厘的神智像是醒了一下, “我没给你送礼物。” 她不敢相信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没给你送礼物。” “不是把自己送回来了?”傅识则应付着她的话, 云厘眨了眨眼,问:“你喜欢吗?” “嗯。” 有敲门声, 估计是送蛋糕的。傅识则正打算去拿,云厘却紧拽住他的领子,顺着刚才的话继续问:“——你喜欢我吗?” 这动作他没法移动。 傅识则失笑, 试图将她的手指一只只掰开,掰开一只她便负隅顽抗地扣回上一只。徒劳无功后, 他放弃了,侧靠着沙发。 “嗯,我喜欢你。” 云厘喃喃道:“我也喜欢你。” 傅识则:“我知道。” 直到睡着,云厘都没松开傅识则。将她抱到床上,傅识则才注意到自己被她扯开的领口。 锁骨处被她抓出几道红印。 这个房间以前是外公外婆住的,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住过了。 原应当空寂的房子,却有了她的存在。 傅识则留了一盏小灯,给她卸了妆摘掉首饰。 云厘翻身将被子弄开,傅识则给她掖好被子。她脸上没有喝酒的痕迹,卷翘的睫毛乖巧地挡住上眼睑,他摸了摸她的眼窝,问:“可以要个生日礼物么?” 云厘蹙了蹙眉,脸偏向他。 湿润的唇像是在召唤他,傅识则凑近了点,自语道:“就当你同意了。” …… 亲眼见到蛋糕时,是第二天的清晨。 云厘浑浑噩噩地醒来,脑壳内隐隐作痛。她把昨晚的事儿回忆了遍,记忆的结尾是在他的怀里睡觉。 总不会,特地跑回来给他过生日,结果连生日蜡烛都没吹一个吧。 想起傅识则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沙发上,自己点了两根蜡烛,瞅了眼旁边睡得一塌糊涂的人——云厘心中升起负罪感,她就不该,因为心情不好,喝了那两杯酒。 打开冰箱,蛋糕不是完整的,切了两块。 她松了口气。 应该是给他过了生日,傅识则总不会特意把蛋糕伪装成这样。 “睡得好么?”傅识则走到她身旁,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鸡蛋。 他醒了好一会儿,睡衣的纽扣松了几粒,能看见锁骨上的红印。 云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嗯,挺好的。”她规规矩矩回复了他的问题,犹疑地问他:“你锁骨那……是我弄的?” 傅识则:“不记得了?” “……” “我问个问题,”云厘艰难道:“怎么弄的?” 傅识则将热牛奶放她跟前,随口道:“可能咬的吧。” “……” 云厘继续在记忆中检索,他们两个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隐约有点印象,她睡着后,舌尖努力地和什么东西进行着抗争。她伸手反抗,后来双臂便陷入软软的床单不能移动分毫。 她还混沌着,傅识则不在意道:“没关系。” 这事超出了云厘的认知范围,唯恐麻烦上身,她脱口而出:“那就好。” 傅识则笑了声。 云厘以为这事就此结束,傅识则煎鸡蛋的时候,忽然回头看她:“有点疼。” “……” 亲得唇都疼了,云厘才被松开。吃早餐时看了眼手机,她看见云野昨晚发的信息:【替我祝姐夫生日快乐。】 云厘:【收到。】 云野:【过了十二个小时了云厘,你昨晚干嘛去了?】 云厘:【约会^ ^】 云野:【呵呵】 云野:【亲情提醒:老爸说要去南芜给你送被子,时间不详。】 云厘:【靠】 喝了口牛奶压惊,云厘被这消息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这大冬天都快结束了,来南芜审查未来女婿还差不多。 吃过早饭后,两人开车到附近的超市进行采购。 云厘看着购物车中一堆常见的日用品,比如牙刷杯、拖鞋之类都买了两份,按理来说买她那份就可以了,疑惑道:“之前家里没有吗?” 傅识则数了一遍:“情侣拖鞋、情侣杯子、情侣睡衣……” 见她表情木楞,他垂眸问道:“有问题?” 他推着车继续往前,云厘慢半拍地露出个笑,跟上他,挽紧了他的手臂。 “我们买些速食品吧。”云厘走到冷冻区,“可以多买点饺子,煮着快。” 傅识则鲜少吃速冻食品,疑惑道:“不是一般自己做么?” “现在不都是你做饭嘛。”云厘实诚道:“我想给你减负。” 两个人刚住一块,这事儿好像就板上钉钉了。 听起来厚脸皮了点,云厘又补充道:“你做饭做累了,我可以给你下冷冻饺子。” “……” 傅识则淡定道:“‘闲云嘀嗒酱最新动态:视频《给男朋友熬粥吧-怎么做螃蟹鲜虾砂锅粥》’” “淮山排骨粥、牛肉滑蛋粥、干贝虾仁粥、黑豆糙米粥……”傅识则凭着记忆陆陆续续念出那系列中的几个名字,偏头问她:“我好像是你男朋友?” 云厘扯了扯唇角:“是你……” 傅识则无表情地笑了笑:“我不记得自己吃过。” “……” 云厘自觉地走到粮油区,往购物车里丢了几袋糙米和燕麦,又走到干货区丢了几袋海鲜干货。 逛完超市,傅识则换了身衣服去上班了。 南理工尚未开学,云厘和方语宁说了下,提前回了公司。 在EAW的实习已经满三个月了,云厘大多时间都在打杂。 实习生工作不固定,她去不少部门帮过忙,对于公司业务也有了粗略的了解。她计划四月份离职,赶在这之前,云厘主动和方语宁申请负责春招的工作。 这是一项以前的云厘,绝不可能主动去申请,也绝不可能做好的工作。可能是近期急切地想改变自己的性格,云厘破天荒地想尝试一下。 除了一块儿上下班之外,云厘和傅识则的日常生活平平淡淡。 偶尔她会想起云永昌要来南芜的事情。 还没收到确切消息,云厘自我催眠地当做无事发生。 “闲云老师。”何佳梦休了年假,回公司后特地来和云厘打了招呼,“同事说你最近变了很多诶?” “啊?”云厘从文件中抬起头,“什么变了?” “更喜欢说话和更喜欢笑了。”何佳梦笑嘻嘻道,“没想到和那冷冰冰的人谈恋爱,闲云老师反而更喜欢笑了呢,是不是被传染了?” 云厘笑了笑:“可能是被传染了。” 两人没聊多久便到了下班的点,云厘收拾好东西,到门口等傅识则。 今天是情人节,云厘和傅识则约好了一块儿拍无人机的视频,主题是讲经典款无人机的发展史,傅识则会替她拟定和配音文案。 将收藏的无人机找出来,云厘借用了他书架前的空位录制外型。 眼角余光瞥见柜子里一本黑色牛皮相册,她拿出来翻了翻。 是傅识则以前的照片。 从襁褓时期开始,不少照片中有个男孩和他一块,应该就是先前提过的发小。 两人笑起来相似,双眼皮褶子明显,有一张是发小背着他俩的书包,牵着傅识则走到江南苑的门口。 傅识则看起来不过四五岁。 云厘蹲在那翻阅着,傅识则进了门,问她:“无人机……”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我刚才一不小心翻到了这本相册,我看到好多你小时候的照片。”云厘起身,想把相册递给他。傅识则看了一眼,将相册合起,问她:“现在拍视频么?” 他把相册放到了床头。 云厘心不安地咚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好。” 云厘随着他到室外,架好相机后录了些室外无人机的场景。操作相机时,云厘默然地抬眼望向他。 他神色淡淡,瞳中倒映着染蓝的天。 黑色大衣的男人和那个穿着Unique队服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又泾渭分明地分开。 在一起前,傅识则如蛮荒中的玫瑰,独处不群,她也同样,遥遥地看着。 相机里的画而几经定格,他动作幅度很小,只有无人机在空中穿梭。 云厘想起了露营的那个夜晚,反光的湖而,孑然的背影。她分明近到能分辨他的体温,却依旧存在不可避免的隔阂感。 “厘厘。” 云厘回过神,傅识则正看着她,无人机已经回到他的手中。 “拍好了,我们去吃饭吧。”云厘不自在道,傅识则嗯了声,替她收拾好相机。 二月中旬,气温仍在零下三度,傅识则给云厘戴好围巾,牵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口袋。 他的手心有点儿凉,不一会儿便捂热。到门外后,冷风砭骨,云厘裸露的皮肤都冻得失去知觉,唯有手心传来的那点热。 她闷了一天的心情终于好了点。 傅识则在提前定了西餐厅,在江南苑附近的商都内。 (见家长) 从地面停车场出去, 长长的甬道后是斑驳陆离的节日灯光,沿途有人提着篮子卖玫瑰花。 傅识则停下脚步,从里面拿了一朵。 小姑娘果断道:“一百。” 云厘:“……” 她还没来得及阻止, 傅识则已经直接付了钱。 是别在手上的款式。 他抬起她的手腕, 将她的手从绸带环穿过。 “好看是还挺好看的。”云厘抬起手端详了会, 虽然那不是她的钱,但从傅识则腰包里出去的, 她也心疼。 她抿抿唇,继续道:“就是像被收了智商税。” “……” 这话说出来,云厘或多或少觉得自己有点不识好歹, 她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在谈恋爱中,智商为零,理科状元也不能幸免。” 傅识则:“……” 一点点小浪漫被云厘击破得七零八落,傅识则不发一言往前走。 进商场后傅识则去了下洗手间, 出来时, 却看见云厘手里多拿了一朵玫瑰。 云厘给他戴上, 他没反抗,似笑非笑道:“刚才有人说这是智商税。”他顿了顿, “还说我智商为零。” “你太记仇了。”云厘评价道, “这事都过去了五分钟了。” “……” 傅识则没吭声, 轻拉过她的手往楼上走。 两朵玫瑰环在两人的手腕上,偶尔会擦到。 吃完饭后, 俩人回了江南苑,傅识则先去洗澡。 云厘自个儿回了房间,贴着墙坐在床上。 应该……一切正常吧?云厘发了会呆, 还想着下午那本相册的事情。 不想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她趴到床上给云野打了个电话。 少年秒接, 一脸臭屁地给她炫耀新收到的明信片。 云野:“我在给歪歪发信息。” 歪歪——云厘自动地和尹云祎名字首字母yy联系起来,她皱皱眉:“她不是没手机吗?” 云野:“她哥给她整了个老年机,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那种。” 云厘见他摸着下巴思索了许久,半天都没发完短信,不禁道:“你发了什么?” 云野:“一。” 云厘:“什么?” 云野解释道:“怕她爸妈查手机,我早晚发个一,代表早上好和晚上好。” 云厘笑了声:“牛逼了。” 她毫不留情地嘲讽:“发个一能发那么久。” 云厘:“你和尹云祎待一块不会觉得自卑吗?” 云野困惑地看了眼镜头。 云厘补刀:“她比你好看那么多。” “自卑我就不会追了,干嘛自讨苦吃。”云野不耐道,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将镜头拉远点:“自己看,我配得上她好不。” “……” 云野的回复打到了云厘的痛点上。 见她一脸抑郁,云野愣了下:“姐夫欺负你了?” 云厘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和你姐夫有点距离感,就很多事情他都没和我说。” “哈?”闻言,云野起身去洗手间,没把这当一回事:“你去问他不就得了。” “问了……”云厘的表情充满了为难,“我不知道怎么说,你姐要习得性无助了。” “不会吧?”云野看向镜头,略带讽刺地笑了一声,像是有点生气:“云厘,你别在家里有骨气,在外头受委屈。” 他耷拉着眼,毫不在意她的反应,一脸欠揍的模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要站老爸那边了。” “……” 云野已经在刷牙了,牙刷将他一边的脸捅得比平时大一倍,他含糊道:“你走之前给我冷冻的红烧肉有毒,我今天吃了反胃。” 吐掉泡沫,他埋怨道:“感觉不太对劲。” 云厘心里乱糟糟的,直接反驳道:“你那是休息不好,少熬夜给尹云祎写明信片。” 云野猜到她心情不好,陪她聊到了自己睡觉的点。 挂掉电话后,云厘开了直播,事实证明她不该逞强,粉丝很快发现了她不在状态,情绪低落,她只好草草关了直播。 她心情不佳,睡得极不安稳。 半醒半睡中,屋内带进了点夜光。 云厘背对着门睁眼,傅识则一直站在门口,过了好一会走到她身后。 云厘闭上眼睛装睡。 她等了好一会,再度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手背传来冰凉而又柔软的触感,一路向上,停在那朵玫瑰前——她没舍得摘下来。 她迷迷糊糊睡着,不知道他待到了几点。 南芜大学开学早,云厘代表EAW负责到大学里进行春招宣讲。 第一次在这种公开场合讲话,云厘紧张了几天,好在傅识则陪着她排练了两三个夜晚。 等宣讲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云永昌的。 云厘盯着屏幕许久,才回了电话。 云永昌没怪她没接电话,听起来很冷静:“我给你带了床春被,在你租的房子门口。” “……” 这来得猝不及防,云厘甚至没收到云野的通风报信。 “哦……我刚下班,我打个车过去二十分钟。”云厘惴惴不安地给傅识则发了条信息。 父女俩见面没有想象中的势如水火。 云永昌提着个大袋子,里面装了两床被子。 云厘咕哝道:“我又不缺被子……” “春被和冬被,南芜比西伏冷。”云永昌板着张脸道,见云厘发呆,他硬邦邦道:“呆着干嘛,开门!” 对父爱的感动只维持了几秒,云厘开了灯给云永昌倒了杯水,他语气生硬:“还和他谈着?” 云厘点了点头。 云永昌握了握拳,语气不容置疑:“让他今晚来,出去外面吃饭。” 云永昌坚持要自己打车出行,似乎坐傅识则的车就是占了他的便宜。 他冷冷道:“我在西伏不缺车。” 云厘知道他接受不了傅识则是南芜的这件事情。 在出租车上,云厘心里乱成一团,她来来回回编辑着给傅识则的信息,想让傅识则多说点会到西伏工作的话,却又觉得不妥。 云厘:【我爸爸比较希望我回西伏。】 她有一丝难以明说的羞耻。她不想让傅识则觉得,云永昌是难以相处的人。 一旦有了这样的考虑,她所有的语言和行动都瞻前顾后起来。 傅识则定了南芜市一家著名酒楼的包厢。 云厘刚下出租车,傅识则没在包厢里,而是在门口等他们。 他的神态平静自若。 她忽然放松了点。 云永昌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客气地问着傅识则的话。 饭桌上的氛围也还算和谐,直到云永昌突然问道:“没在上学了?是什么学历?” 云厘放下碗筷,抢先回答:“他在西科大读的本科。” 云永昌哦了一声,继续问:“不接着读了吗?”傅识则平静道:“在西科大读的博。” 云永昌听说在西科大读博,表情好了点,毕竟超过半数的西科大毕业生都留在了西伏。 没被糊弄过去,云永昌指出了最怪的地方,“你和我女儿同岁,现在还没毕业吧?怎么没在学校?” “……” “我休学了。” 他的语气平淡,并非在意的口吻。 云厘能明显感觉到,休学两个字一出,云永昌的表情都僵硬了。 她觉得一阵窒息。 云永昌拒绝了傅识则送他们回去,也拒绝了他的礼物,态度非常明确。 回程的车上,云永昌冷漠道:“你这都找的什么男朋友,连书都读不下去。” “是只看中他皮相了?” 见云厘不吭声,他深吸两口气:“他父母是教授,我没什么本事,但至少我教出来的孩子还能把书读完。” 云厘受不了他这么贬低傅识则,但又不想在外头和他争吵,咬着唇不说话。 “我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这个男孩看着心理就是有问题的。”云永昌絮絮叨叨说了一路,“你不要管他家里条件怎么样人长得怎么样,他连书都读不下去啊。” 在云永昌那一代人的眼中,生活就是苦的苦,甜的甜,再怎么都要继续。 他不能理解有什么问题可以逼到一个人休学。 云厘受不了说了一句“爸你在外头能不能消停一点”,云永昌才闭嘴。 司机听了一路,下车时还和云厘说:“姑娘,这种事情有时候还是要听听长辈的意见,别被爱情蒙了眼。” 回去后,云厘没有和云永昌争吵,无论他说什么,云厘只咬定两句话—— “我和他谈恋爱是我的自由,你别管。” “他休不休学,待南芜还是西伏是他的自由,你别管。” 她难得表现出如此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的模样,云永昌再说了几句后,怒气满腔直接定了当晚的飞机回去。 云永昌来去匆匆,却留下遍地凌乱。 他关上门的一刻,云厘才缓过来。 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云厘并不害怕云永昌的反对,她也不在乎傅识则休不休学。 最糟糕的结果就是云永昌不喜欢傅识则,她熬个几年,云永昌被逼无奈也只能松口。 坐在沙发上,慢慢地,难过的情绪笼罩了云厘。 她打开手机,从晚饭后,傅识则一直没给她发信息。她输入几个字,又逐字删掉。 发了条信息告诉他云永昌走了。 时钟减速行走,到了将近十点钟,她才听到开门的声音。 两人视线交汇,傅识则在门口站了一会。 他慢慢走到她的身边,俯下身,手托住她的后脑带到自己怀里。 (以前的我...) 青橙味洗衣液的味道。 明明是该最依恋、最具有安全感的怀抱。 云厘鼻子一酸, 眼前逐渐模糊。 她不理解云永昌为什么要如此霸道蛮横,当面给傅识则脸色看,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她也不理解傅识则为什么直白地说自己休学的事情, 明明蒙混过关就好了。 他这么说, 就好像完全不在意云永昌的看法。 就好像不在乎他的反对一样。 傅识则的声音沙哑:“厘厘……” “我爸他脾气不太好, 也比较封建,一直想我留在西伏。”云厘没有打算为云永昌辩解, 吸了吸鼻子:“我爸不该这样子,他不了解你,太不礼貌了。” 她犹犹豫豫道:“休学的事情其实你可以不说的……”不想让他觉得她在指责他, 云厘故作轻松道:“因为很多人不了解你,我就觉得你很厉害。” 傅识则看着她,点了点头。 “我高一的时候看过一个你的视频,是你参加比赛时拿奖的。高考后我还特地跑去西科大找你了。”提起自己的糗事, 云厘也不太好意思, “但我没见到你。” 明明是最风华正茂的少年。 支撑她度过了高中最艰难的时光, 也曾是她梦寐以求的未来。 “你等一下。”云厘心情好了许多,找来笔记本, 播放了那个收藏许久的视频。 在他们重逢后, 这段视频她反反复复看了许多次。 视频是多年前拍的, 像素并不高,分辨出曾经的队友并不难。 傅识则看着这些画面, 瞬间被抽空了。 他回到了那个讲台,台下人头涌动,人声鼎沸, 灯光刺目,转眼这些画面被切割成碎片。 他看见那个从后抱住他的人, 蓦地别开了眼睛。 “不要看了。” 云厘怔了下,关掉了视频。 她觉得他可能是因为云永昌反对的原因心情不好。 她无措道:“我崇拜了你好长一段时间,当时把你的照片挂在墙上,每天都对着写作业……” 她执意地想要告诉他,他们很早便有了渊源。 她七年前对他有仰慕,七年后喜欢上他。 她不想俩人好不容易在一起,就因为云永昌的反对而分开。 傅识则收了收下颚,没有被触动的模样,心不在焉地听她讲这些事情。 他就像全然不在乎。 他不会因为她七年前崇拜过他而受到触动。 就像不喜欢她的人才会有的表现。 云厘说得兴致乏乏,良久,她说道:“我们回江南苑吧。” 两人一路无话。 长期的压抑滋生出了愤怒,到江南苑后,目的性极强的,云厘走到他的房间,拿起那本相册继续翻。 一直翻到最后一张照片。 她一点都没看进去。 他那么聪明,他总是掌控着一切,他明明知道自己想了解的东西。云厘无力地握了握掌心,轻声问:“你不打算和我说些什么吗?” 傅识则侧头问她:“说什么?” “……” 傅识则毫无情绪:“你想我回学校,变回以前的模样?” 诚然,云厘确实想要他回到学校。她不想他沉溺在无边的黑暗中,曾经的光芒万丈变得晦暗无比。但明明她现在想问的就不是这件事。 云厘语气僵硬:“对。” 傅识则环着胸,靠着墙壁静默地看着她。许久,他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了。” 他这种语气和眼神就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充满疏离。 云厘等着他的下文,等着他告诉她发生过的事情。 他却始终靠在墙边,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的打算。 深埋着的定时炸弹爆开。 云厘的无力感越来越强,两人间的隔阂似乎永无消除之日。 为什么她总是被他隔绝在外,努力了那么多次都无法走进他的内心,仿若她是可有可无的。 他不需要她来参与和分担。 她感受不到他对两人关系的重视。 云厘将相册用力地合上,猛地放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傅识则面前会这么粗鲁,毫不拖泥带水的,她红着眼睛往外走。 傅识则拉住了她的手腕。 云厘正在气头上,没说话,直接将他的手掰开。 回到房间后,云厘花了很长时间才冷静下来。她难过地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房门。 …… 水声停了,浴室内雾气腾腾,傅识则将毛巾往发上一置,水珠滴落,他极慢地擦拭了下发。 云厘已经睡了。 他打了个车到附近的酒吧,徐青宋已经在那等了好一阵,见到他嗤笑了声:“怎么没带上云厘。” 自从傅识则谈恋爱后,徐青宋已经不记得多少次喊他出去玩都没成功了。 傅识则不吭声,将黑色风衣脱掉放一旁,身上仅剩件白衬衫,袖子挽到一半。 徐青宋抬眼:“吵架了?” 见他不说话,徐青宋脑中试图重现两块木头吵架的场景,不禁道:“真是难以想象。” “……” 傅识则垂眸看着酒杯里的威士忌,连喝了几杯却不发一言。 在他来EAW后,徐青宋和他的接触才多了一点,休学的事儿他也知道,或多或少听别人说过他的性格变了不少。 印象中,傅识则完全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似乎怎么活都是自己的事儿。 旁边的人盯着空空的酒杯,语气酸涩:“以前的我,比较好吧。” “她喜欢的也是以前的我。” 凭着这两句话徐青宋已经能猜到大概。 徐青宋和云厘不熟,只是觉得,这种事情也是人之常情。 但凡见过他的风华正茂,只会觉得和当下的阴影突兀不和。 徐青宋默了会:“你现在是觉得失望么?” “……” “谈不上失望,只是觉得对不起她。”傅识则自嘲道,晃了晃酒杯:“不是那个她喜欢的人。” 傅识则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毕竟现在的他,有什么好的。 …… 云厘醒来才六七点,她翻身下床,脚套进拖鞋里。 是傅识则买的情侣拖鞋。 她心里挣扎了一会儿,走到外头洗漱。 以往,每天睡觉最大的盼头就是,醒来之后可以见到傅识则。 可以在客厅里看见他的身影。 他会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早餐,问她:“醒了?” 她到洗手间洗漱,看到傅识则的两条信息,是凌晨四点多发的。 【早饭放在微波炉里保温。热一分钟再吃。】 【外婆病重了,我回去陪床。】 这么巧吗? 在云厘看来,两人昨晚吵了一架,感情岌岌可危。 她分不出这是不是傅识则回避她的借口,也无从追究。 他可能本来就没那么喜欢她,昨天又见识到了云永昌的模样,可能也没有特别强的,和她走下去的欲望吧。 原本弥合的伤口又撕裂开来。 她情绪低落地将微波炉调至一分钟,叮的一声在空荡的房子内响起。 心里空落落的,云厘坐在餐桌前,盯着这份早餐发呆。 鸡蛋和吐司,还有一杯牛奶。 习惯了这屋子里有两个人,她吃着吐司,无边的孤独感涌上心头。 没通知傅识则,云厘自己打了个车回七里香都。 直到下午,她才想起来回复傅识则:【好。照顾好自己。】 她逃避性地不再去想他们之间的问题。 好像把头埋起来,这个事情就不会更加糟糕。 笔记本里还有录制的无人机视频和音频,云厘花了几天的时间剪辑,将成品上传到E站。 傅识则会给她发微信,大多是交代一日内发生的事情。 他发一句,她回一句。 有时候半夜情绪上来了,云厘也很想不顾一切和傅识则倾诉自己内心的挣扎,对这段感情的怀疑,但往往她输了一大段文字,最终都会删掉。 她不想再来一次,让她反复地确认,他其实没有那么喜欢和在乎她。 傅识则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他们会陷入很长时间的沉默。 他们都想说些什么,却都没有说。 恋爱不只是甜的。 恋爱中会有很多摩擦、难过、猜忌和顾虑。 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在恋爱中学会爱人。 …… 房间中仅有偶尔响起的仪器声。 傅识则望着床上的老人,两鬓花白,脸上的褶皱代表岁月的痕迹,斑点遍布的手毫无力气地握住他的。 他坐在原处,直至监控仪变为一条横线。 傅识则给老人捋好被子。 “我不想参加葬礼。” 留下这句话,他直接出了门。室外三度的气温,傅识则忘了披上外套,身旁经过的人都像行尸走肉,他自己也是。 外婆的离世是早可以预料的,用仪器强行延长了寿命。 只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如今一个也不剩了。 傅识则从出生起便没有父母的印象,长大了稍微记事点,知道父母在西科大教书,除了睡觉以外几乎都窝在学校的实验室里。 父母无法给予陪伴,他从小由外公外婆抚养。 江渊和陈今平同日出生,这个渊源促使陈今平认为两家人很有缘。 他最早的记忆是三岁的时候,那时候江渊七岁,担心他走不稳,牵着他去买路边小摊的石榴。 他买了俩,给了他一个。 傅识则从小并不安分,性格有点痞,补习班上太多了,但凡有空闲时间就拉着江渊四处游荡和闯祸。 被外公外婆发现了,年长的江渊会揽下所有的责任。 江渊的性格温柔,会用甜言蜜语去哄外公外婆,经常笑着和傅识则说让他多学点儿。 他和江渊同一个小学、初中,他比江渊小四岁,跳级到初中部后,比同级人都小许多,身高也同样。 两人向来同进同出。那天江渊家里有事,他自己回家,高年级的学生被家里说比不上他这个十岁的跳级生。 傅识则从小不怕事,没有管对面是四个人,提着书包直接往前走。 几个学生揍了他一顿,把他包里的东西全翻出来,扔到旁边的水沟里。 其实他还挺无所谓的。 反正等江渊回来,二打四,应该比一打四稳妥点。 那是傅识则唯一一次被人欺负,他没立刻告诉江渊。 别人发短信和江渊说了这事儿,他直接从家里跑回学校,把那几个人推到了水沟里。 那也是江渊鲜少的发脾气,冷漠地指责他:“阿则,你现在大了,事情不和我说了是不是?” 在那之后,傅识则什么事情都没瞒过他。 高中时父母要将他接到西伏实验中学,他拒绝了。 留在南芜唯一的理由,就是想和江渊上同一个高中。 后来,两人去了同一个大学,读同一个专业。 他是在江渊的保护下长大的。 江渊教会他如何与人相处,如何爱人,以及被爱的感觉。 时间久了,他和江渊越来越相似,对方是他的哥哥,玩伴,好友。 高考前,外公去世了。 两年前,江渊和他说了再见。 江渊离开后,这两年的时间,好像是不存在的。 傅识则希望,它确实是不存在的。 今天,外婆也离开了。 所有爱的人离去时,都下着雨。 南芜,为什么总有这么多雨。 麻木地启动了车子,车海人流,四周的信息高度模糊化,雨在玻璃上粗暴地炸开。 他不能、也不想再失去了。 他想要到她的身边。 他不想给空口无凭的承诺。 只是想要,云厘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变回以前的傅识则。 停了车,傅识则喘着气,浑身湿透走到七里香都的门口,抬起手的时刻,就那么一瞬,他突然想起来。 哦,她不喜欢他这副模样。 他不该用这幅落魄的模样来见她。 傅识则离开七里香都后,开车到了南芜市公墓地,乌云密布,下午三点便像夜晚。 黑黢黢的路上只有傅识则一人。按照熟悉的路线,他走到他常待的那个位置,照片上的人笑容若初。 “外婆走了。” 江渊不会给他答复。 “我还有厘厘。” 他想起去西伏的那天,时隔一年半,他回到控制学院的实验楼,他去到江渊的办公室,发现他的工位已经被替换掉了。 上面工工整整摆着其他人的电脑、笔筒、笔记本、外套。 明明以前有无数次,他进去的时候,看见的是江渊的外套。 没有人记得他了。 心里的缺口更大了。 他呆滞地走下楼,他看不太清楚眼前的路,只觉得黑暗绵延不断,刹那间他看见了尽头。 她的脸冻得通红,眼中带光,将卡夹递给他。 心中的缺口补上了。 傅识则重复了一次:“我还有厘厘。” 语毕,他又自嘲地笑了声:“厘厘七年前见过我。” 他垂眸,背靠着石碑,将自己蜷起来:“她想要的,喜欢的,是那个傅识则。” “我不敢告诉她。” “那个傅识则,回不去了。” “我不敢告诉她。” 他喃喃自语,雨水进到眼中。夜阑不醒,他在夜幕的包裹下,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至少与月亮碰过面...) 发着高烧, 傅识则回江南苑一下子睡了两天,半睡半醒间总是见到云厘。 傅识则是被疼醒的,腹部在痉挛, 如刀割一般, 他额上密密麻麻的汗, 眼前是医院病房雪白的天花板和白灯管。 因昏睡两日的断食,两年不规律的饮食和酒精在一夜间回报了他。 傅东升见他醒了, 连忙起身:“你别动,躺着躺着。” 傅识则皱眉:“怎么回事?” “胃穿孔。不是大问题,爸妈给你安排好了, 下午做手术。”傅东升安慰道,“儿子你别怕啊,小手术,睡一觉就好了。” “……” 傅识则头很重:“葬礼结束了么?” 傅东升点点头, 安慰他道:“难过是正常的, 老人家年纪到了, 咱们得接受这个事情。之前你给我发的和厘厘的照片啊,我给外婆看了。老人家应该没什么遗憾了。” 傅识则默了会, 问:“现在几点了?” 傅东升看了眼手表:“下午一点。” 隐隐约约记得倒下前是凌晨, 傅识则问道:“今天几号?” “26号。” ——过了两天。 两天没有跟云厘联系。 傅识则唇色发白, 问他:“我手机呢?” “儿子,能不能先治病……” “手机。” 傅东升无奈地去旁边的包里翻了翻, 拿出他的手机。开机要等十几秒。 等待过程,傅识则的五指掐进了自己的腹部。 开机了,他立刻切到和云厘的聊天界面。 昨天早上的信息。 云厘:【我弟生病了, 我现在回西伏,你能陪我一起回去吗?】 没有新的信息。 “爸, 手术晚点做吧。”傅识则抿着唇试图起身。 撑直身体的时候,剧烈的疼痛让他全身再度弓成一团。他的身体往一旁侧倒,吊瓶被他扯到地上爆裂成碎片。 - 这两天南芜下了大暴雨,黑压压的云闷得人喘不过气。云厘宅在家里,做着她看不懂的题目。 南理工已经开学了,这学期的课比较多,也比较难,第一周的课程她就有些跟不上。 如果傅识则在的话,应该会好很多。 云厘做题做累了,盯着旁边的空座位,发了会呆。 下雨的这两天,云厘没有收到傅识则的微信和电话,她主动发了几条信息,傅识则也没有回。 她心里难受,但也觉得很正常。 就好像,一切就应该这么发展。 傅识则没有来找她,应该是想分手吧。 她不知道一段恋爱走到尽头是什么样子的,毕竟她没有试过。 她也没有主动找他。 她好像也有点累了。 云厘吸了吸鼻子,继续做题,她努力地维持自己的生活正常,似乎能欺骗自己,一切都是好的。 杨芳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云厘正绞尽脑汁在和一道题目搏斗。 杨芳的语气有些焦急:“你弟弟这昨晚开始发高烧,三十九度,吃了药怎么也没见好啊。” 她的脾气软,遇事也不会处理。听这语气,云厘也没太当回事,她自己每隔一两年也会发一次烧:“他这年龄了还能烧成这样,赶紧去医院挂个水退烧。” “烧得稀里糊涂的,说话都不利索了,就一直在数数,一直咕哝着一一一。”杨芳的语气着急,“我让你爸赶紧回来吧,我架不起来你弟弟。” 云厘安抚了她几句,云永昌便到家了。 云厘挂了电话,放下手里的笔。她的思绪停住,想起之前几次电话,云野皱着眉说身体不太舒服。 不过半个钟,云永昌发了条短信:【回家】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任何解释,更像是没有时间去解释。 云厘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从椅子上站起来,屏着呼吸颤着手点开订票软件,频频按错几次后,定了最近一班飞机。 加载的时间缓慢,订票的每一道程序都像被无限拉长。 云厘拿上身份证,其余什么物品都没带直接出了门,冷风没有给她带回丝毫理智。 无论两人之前闹了什么矛盾,这种大事发生的时候,云厘还是希望傅识则在自己身边。 云厘连着给傅识则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接听。她匆匆编辑了条信息发过去,便打车到南芜机场。 无以言说的恐惧笼罩在云厘的心头。 明知道现在应该理智,她的脑中却不停地闪过各种可怕的可能性,还不停地出现云野和她说话的场景。 直到上飞机,傅识则都没有回信息。 飞机刚落地的时候,云厘已经重新连上了网络,见到云永昌的短信,云厘大脑一片空白。 【签了病危通知书。】 【慢慢过来,不要急,现在在人民医院急诊室。】 云厘到医院的时候,云野已经转到了住院部。医院只允许一人陪床,杨芳哭得厉害,医院破例了让云永昌和杨芳在里面待着。 云永昌出来告诉云厘,说是胆囊炎转急性胰腺炎,加急的手术安排在明天傍晚。杨芳还不能接受现实,不肯出来。 云厘坐在医院的长廊,茫然地看着来回走动的人,眼眶里持续涌出的泪水让她视线模糊。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总觉得云野现在应该还在学校里,而不是躺在里面的病床上。 她突然想起,想起云野和她说过了。 云野说了他不对劲。 她没有在意。 她明明可以更早发现的。 以前每次她稍有不舒服,云野都会拽着她去医院。 极大的负罪感和无助感涌上她的心头。 饭点,云厘去楼下买了盒饭,送给云永昌和杨芳。云永昌看起来老了十岁,眼眶通红:“回家待着吧,明天手术再过来。”“爸,我知道了,有什么事情你们给我打电话。” “嗯。”云永昌应了声便回了病房。 从住院部大门这边能看见云野的房门,云厘想象着云野会突然好起来,自己走出来,还会毫不客气地嫌弃她的丧气脸。 然而都是陌生人的影子。 云厘忍不住上网查这个病,看到死亡率有10%的瞬间,她崩溃地伏在膝盖上。她不敢想象最坏的情况,也不敢回家,担心半夜云野病情加重,她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从来没想过,云野会跟死亡二字沾上边。 缩在医院的长廊上睡了一晚。 担心错过消息,她手机一直开着声音。 西伏不冷,但夜间十度左右的气温也渗得人难受。云厘半夜醒来的时候,看着长亮的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她翻开自己和傅识则的聊天界面。 突然间,云厘很难过,两人冷战了这么久,感情濒临破裂。可她现在,真的迫切的希望,傅识则能在她的身边。 第二天清早,尹昱呈给云厘打了电话,她不想接,对方却坚持不懈打了好几通电话。 接通后,说话的是尹云祎:“姐姐,云野以前每天都会给我发一条短信,这两天他没给我发,也联系不上他。我想问一下,云野最近有什么情况吗?” 云厘沉默。 沉默通常代表着坏消息。 “可以告诉我吗?”尹云祎声音带了哭腔,“姐姐,我们说好了暑假要见面的,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情绪失控,电话被尹昱呈接过,他问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云厘简短说了下云野的情况。 在医院的过道惊醒的时候,云厘才发觉自己已经睡了一段时间。尹昱呈给自己发了微信,他们下午两点的飞机到西伏。 俩人到的时候,尹云祎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念着云野的名字,云厘失神地揉了下她的脑袋。 云厘无言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尹昱呈走到她面前蹲下,安抚道:“不要太担心。急性胰腺炎是很常见的病,送医及时,手术会顺利的。” 云厘没听进去他的话,她低声道:“你陪着云祎吧。我想自己待着。” 尹昱呈没再多说,给她放了瓶水,便坐回到尹云祎身边。 云野的手术如期进行,做手术过程中云厘收到傅识则回复的信息。 【厘厘,我这儿有些事情,过几天去找你。】 云厘心里紧绷着一根线,等待着手术结束。 手术顺利,云野人还未清醒,但医生说已经摆脱了生命危险,云厘松了口气。 第二天白天才能探视,尹云祎不愿意去酒店过夜,坚持待在医院这儿等着。 云厘坐在椅子上。 往旁边看,尹云祎头枕在尹昱呈的腿上,小姑娘觉得冷,身体缩起来,盖着尹昱呈的外套。 云厘讷讷问道:“云祎过来,叔叔阿姨知道吗?” “怎么可能。”尹昱呈摸了摸脑袋,“她在我跟前哭好久了,我心疼我妹妹,和父母说的是带她去民宿玩了。” “从小云祎养尊处优,没想到这会儿为你弟弟这么能吃苦。”尹昱呈瞥了眼铁制的椅子。 她和云野甚至不是情侣,只是彼此有好感。 紧绷的那根线断了,云厘有些崩溃,她起身,走到长廊的尽头,是个楼梯间。 里面没有光,她走进去,傅识则这个晚上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她守着云野的手术,都没有接到。 云厘给他回了电话。 对面立刻就接通了,是久违的、却让她感到极为陌生的声音:“厘厘。”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没什么力气。 为什么,他不能像尹云祎一样,直接来找她。 为什么,一直以来,他就不能多喜欢她一点。 眼眶湿透,长久以来的积怨试图找一个爆发点,她有满肚子的不满、难过和痛苦想要让他知道。 但最后她什么都没说。 她不打算指责。 她只说了一句—— “我们分手吧。” “……” 电话对面是长久的沉默。 每一个字,都透过电话,重重地打在傅识则的身上。 似乎是云厘的错觉,他的声音中若有若无的颤抖,傅识则问她:“是因为我没有过去找你吗?” 云厘硬着心肠说道:“有这个原因,也有别的。” “……” 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噪声噪声。 云厘以为他会进一步追问。 但良久,只有微不可闻的一声—— “好。” 新旧矛盾累积在一起,云厘口不择言,可她没有想过,傅识则会直接同意。 云厘木楞地挂掉了电话。 她走回长廊,尹云祎醒了,一抽一噎地说着自己做了个噩梦。 云厘也感觉自己也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尹昱呈看了云厘一眼,将自己的围巾递给她:“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云厘摇了摇头。 她一夜无眠。 等到半夜,她被楼道的脚步声惊到时,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和傅识则,分手了。 …… 云野一大早就醒了,从发病到手术的整个过程,他几乎没有印象,懵逼地看着自己所处的位置。 尹云祎进来探望的时候,眼眶仍是红的。云野故作轻松,把关注点全放在上次收到的明信片上。 见云野还算有精神,云厘放松了一些。 他还需要住一周的院,尹昱呈和尹云祎回了南芜,云厘来陪床。 云野年轻,恢复得快,过两天便让杨芳把家里的练习册报过来做题,云厘有些无语:“你就不能好好歇着。” 云野和她相互嫌弃:“我要考西科大的,别烦我。” 云厘看着他:“别再生病了。” 云野已经听说了过程的凶险,低着眼道:“知道了。” - 少年做题的时候,云厘会撑着下巴出神,不自觉地去想在南芜的傅识则。 云厘拎着杨芳送的粥回去时,云野正尝试下床。 云厘将他往床上一摁:“待着。” “靠,我都要长痔疮了。”云野不满道,抬头看见云厘憔悴的模样,又闭上了嘴。 云厘拆开饭盒,是粥,还滚烫着。 她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云野唇边。 “……”云野嫌弃地往后退,“云厘你是我姐,不是我妈,我自己喝。” 云厘忍了几天了,见他这脸色好得很,往他脑壳上不留情地敲了一下,又开始絮絮叨叨。 “云厘。”云野打断了她,“你什么时候回南芜?” “干嘛?” “吵死了,你去姐夫边上念叨,我需要安静的环境康复。”云野话一出,云厘的脸色就丧了下去,他愣了下,问:“你怎么了?” 云厘故作不在意道:“和你姐夫……前姐夫分手了。”她强笑道:“没多大事儿,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哦。”云野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分手?谁提的?” 云厘:“我提的……” “哦。”云野的勺子在饭盒里敲了几下,过了一会儿,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是追了人家七年吗?” “以前的哪能算,追人归追人,分手归分手,这是两码事。” “为什么分手?”云野满脸不理解,“姐夫不是对你挺好的吗?” 他补充道:“对我也挺好。” “……” “你别管。”云厘不耐道,“他没那么喜欢我。我们俩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话说到这,胸腔就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她声音小了点,红着眼睛试图说服自己:“感情分分合合很正常。” 她抬眼望向云野,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冷静,手背擦拭着脸颊边不受控流下的泪水:“很正常的,对吗?” 时间太短了。 短到她还觉得,情绪还未消化半分。那些痛苦,还历历在目,像是昨天刚发生过的事情。 云野也沉默了。 云厘是姐姐,在他面前一直很强势,在外头保护他时也从未软弱。这种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像小时候一样拉住云厘的手,安慰道:“姐,不要难过了。” “你还有我呢,你和尹云祎并列第一。” - 长时间没回南芜,自动喂食器的鱼粮空了,几条小金鱼也离开了人世。 俩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那一通分手电话。 云厘:【我明天下午两点到江南苑取一下我的东西。】 聊天界面上,一直呈现‘输入中’,几分钟后,却只有一个字:【好。】 到江南苑,云厘只带走了和傅识则完全无关的东西。 离开的时候,阳台干净,孤零零地放着一把椅子,她把钥匙留在了上面。 她删除了所有和傅识则有关的联系方式,删除了他们的合照。 EAW的实习也结束了。不顾押金,云厘退掉了七里香都的公寓。 这个公寓里有太多回忆。 打包行李的时候,云厘才留意到,很久以前塞在沙发里的合照,观众席上,他望向她,满脸的不驯,而她局促不安。 莫名地,她将这张合照塞到了笔记本里。 床头那个兔子气球已经没气,瘪瘪地垂落在地板上。 回想起那个万圣节,他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她好像重新看见了那双眼睛。云厘鼻子一酸,看了最后一眼,便带上了房门。 邓初琦赶上最后一批申请,收到了英国某个学校的硕士offer,她提前到英国做研究助理。 这个契机也让云厘想起了自己的导师曾经说过的话。 海外交流的手续很顺利,经导师张天柒搭桥,她将去英国的高校交流一年。 一如既往,云永昌反对,她好声劝说无效后干脆置之不理。 云厘在南芜待到了七月份。 偶尔快递员敲门时,她会产生一瞬的错觉。 也许他和其他人问到了她的新住处。 也许他来找她了。 七月中旬,云厘到英国后租了个房子。 邓初琦和她在不同城市。 她独立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与各种陌生人打交道,她心中仍有恐惧和抗拒,但也并无退却。 在异国他乡生活不易,她常会打开直播和粉丝聊天。 粉丝换了一轮又一轮。 几个死忠粉会定时出现,包括先前看见的那个efe。 鬼使神差地,云厘打开了efe的主页。空空的,标志的无性别状态。 时间久了,两人慢慢成了朋友,efe也伴她度过了在异国最难熬的一段时期。 几个月后,efe说给她寄明信片。 她陆陆续续收到,明信片都来自西伏,她一眼辨别出不是傅识则的笔迹,而且他应该在南芜。 也是呢。 距离他们分手都半年了。 云厘觉得自己异想天开。 云厘早出晚归,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学业和E站的视频更新上。 那天从实验室回家,云厘把饭盒拿到微波炉加热。 等待的时间里,云厘还在看当年那个风靡一时的帖子。 近期它重上了热榜。 是很久前的帖了,但还有源源不断的新评论。 她看着视频里的少年。 不知不觉,云厘也点开了回复框。 迟疑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开始字字斟酌,敲下一行字。 像在安慰其他人,又像在安慰自己。 ——所幸我足够勇敢,至少与月亮碰过面。 (开学) 天色熹微, 热浪伏满地表。七八月份正处西伏最热的阶段,适逢近几年最高温,云厘楼上楼下来回奔波, 身上黏糊糊的全是汗。 今天是云野上大学的日子。 距离云厘从英国回来, 已经过了两月余。 云厘擦了擦额上的汗, 将云野的行李扔到后备箱。堆堆兴奋得直摇尾巴,跟着姐弟俩前后奔跑。 云厘数着清单上的东西:“应该没缺什么了吧?” “我去上学, 又不是逃难。”云野不住吐槽,云厘给他收拾的东西足以让他去荒野求生了。 见她嘟囔着“好像没奶粉”往屋里头走,云野连忙把她拽了回来。 “咱们快点, 别让歪歪他们等。”云野把云厘推到驾驶座边,自己往副驾走。 他眼一瞥,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转头, 问她:“你就这么出门?” “嗯。”云厘松嘴, 低头随意扫了眼自己的穿着, “怎么了吗?” “没怎么。”云野耸肩,“尹云祎她哥也在的。” 云厘这才察觉自己只穿了紧身短t恤和超短裤, 这一年, 她的穿衣风格有了极大的变化。 她慢一拍地“啊”了声, 随后把牛奶袋递到云野的面前:“拿着。” 云野没动静。 云厘催促:“快点。” 云野稍稍皱眉,神色略显不耐, 但还是接了过去。她看不惯他这模样,盯了他三秒,忽地用力敲了下他的脑袋。 这一下猝不及防, 云野有些恼了:“你干什么。” 云厘没吭声,又给他来了一下。 “……”没事找事, 圣人都忍不了。但瞥见她面无表情的脸,云野忍了忍,还是决定让步,“你有什么事情?” 安静片刻。 云厘表情舒展,收手:“没什么。” 云野唇线抿得很直。 云厘眼角下弯,理所应当道:“把你打回原形。” “……” 回到房间,云厘翻了翻衣柜。家里的衣服要不是她从英国打包回来的性.感风格,要不就是实习阶段穿的,古板得很,她勉强找了件中规中矩的白t。 却还是不太满意。 云厘换了衣服,重出房门。 云野不爽地把牛奶袋递回给她:“拿走。” “唔。”云厘含糊应了声,盯着他身上的短袖外套,语速慢吞吞地,“你这衣服谁给你买的?” 云野没回答。 对视三秒,他懒得跟她对峙,朝她抬了抬下巴。 云厘往他袖子上摸了一把,琢磨须臾,冷不丁说:“脱下来。” 云野:“?” 云厘:“让我试试。” “……” 从家里开到西伏机场的这一段路,沿途修了不少新建筑,上次开经过这还是一年半前她去机场接傅识则。 转眼间云野都上大学了,今天是西伏科技大学的新生报道日。 云厘六月底从英国回来的时候,云野和尹云祎刚出分数。 少年少女的梦想成真,两人分数都超了西科大的线不少,报了通信专业。 云野一直噙着笑在玩手机,云厘瞅他一眼:“你告白了没?” “呵,你弟才不需要告白。”云野臭屁道。 “老爸今天怎么不送我去?”云野问道。 云厘“呵呵”了一声:“你还有脸说。” 填报志愿后,云野打着学车的名头跑到南芜去,在那边待了一两个月,和尹云祎俩人一块儿拿了驾照。 云永昌开着那么大一个驾校,云野明面上应允着过去,私底下学着当年云厘的做法来了个先斩后奏。 云永昌被他气得半死,估计下一步自己儿子要给别人当上门女婿了,憋屈了好一段时间。 云野在南芜逍遥自在,日子过得莫不美好,将这烂摊子留给了她。她每天实习累得半死,回家还得对着云永昌的臭脸。 夏日的西伏镀了金光,矗立的高楼星罗棋布,热气绵延至无尽。 云厘停好车,云野一摘安全带就想往外冲。云厘拽住他往便利店走:“去买水。” 云野嫌弃她耽误时间:“你在家不是喝了?” “给我未来弟妹买的。” 云厘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处理这些人情世故。在英国无依无靠,她的口语不行,生活上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大多时候是与当地的留学生抱团。 与他人相处的习惯基本照搬傅识则的,按照他的套路来便不会出错。 譬如这个买水,以前每次出门,傅识则都会给她备一瓶水放在杯架上。 云厘一开始没留意,分手后才想起这些细节。 在出站口见到兄妹俩。尹昱呈提着两个大箱子,穿着休闲西裤和白t,尹云祎一身白色长裙,烫了个微卷,化了淡妆。 上次见尹昱呈是去年七月份的事儿了。 当时,云野事先拜托了尹云祎,让尹昱呈送她到南芜机场。 尹昱呈走到她边上,和她打了个招呼。 上车后,云厘驾轻就熟,导航到西科大。 这一段路也曾开过。 她走了一下神。 尹昱呈坐在副驾上,问她:“回来多久了?” 云厘随口应道:“两个多月。” “是明年毕业吗?最近不用回学校?” 云厘:“实验做完了。我在这边把毕业论文写一下,明年再回去答辩。” “以后打算留西伏工作了?” 云厘愣了下,嗯了声。 她的家人都在西伏。 她好像也没必要去别的地方了。 说来好笑,她总是在反抗云永昌的命令,甚至跨洲到几千公里外的英国去留学,最后却还是自愿地,回到了西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阵,尹昱呈望向云厘。 她套着件宽松的短袖,看起来像个大学生,说话柔和自然,褪去了当初的局促和腼腆。 “在英国过得怎么样?” 云厘微微握紧方向盘,平静地回应道:“挺好的。” 顺着指示牌,云厘开到了报到点,在西科大的体育馆。 两侧满满当当停满了车,四处是拉着行李箱的学生和父母。 “你们去报到吧,我去找个地停车。” 尹昱呈迟疑了会:“我陪你去停吧,现在车多路窄,不太安全。” “没事儿。”云厘笑了笑,礼貌而客气地拒绝:“云野和云祎可能不太懂,你陪着他们吧。” 尹昱呈没强求,等他们都下车后,云厘沿着体育馆的外圈缓慢地开着。 路侧支满迎新的易拉宝和帐篷。 饶了一圈没找到停车位,云厘正准备换个方向,余光瞥见旁边的易拉宝,心跳忽然停了一下。 浅蓝底板印着深蓝介绍字样,顶端用放大的黑色字母印着—— unique。 她顺着易拉宝往前看。 是几顶普通的帐篷,基本是手机卡业务办理。 云厘收回视线,车子已经换了档,她盯着中控台看了一会,又忍不住,扭头往外看。 在侧边有一顶蓝帐篷,几人穿着黑色短袖,胸前佩戴着月亮型徽章。 其中一人高高瘦瘦,倚着桌子。其余几人围着他说个不停,他垂眸操作着手里的无人机,偶尔侧头应两句。 说着说着,他笑着抬头,半空无人机的光影掠过他的脸。 云厘下意识地把车窗摇上去。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是视频中的少年,长开了的五官更为硬朗锐利,气质依然温润。 小粉丝找他签名,他随手一签。旁边的人起哄,他也扯开一抹很淡的笑。 哔—— 后车鸣笛催促。 云厘回过神,将车调头驶离,心中像是积了些情绪,她六神无主地在校园里兜圈。 终于找了块空地停下。 片刻,她才发现车子还在吨吨振动,自己忘了熄火。 是他。 分手之后,云厘逼着自己从早到晚工作,才能在空隙时即刻入睡。 不必再想起他。 一年半过去了,记忆中的人脸、温度、触感都渐次模糊。 以为再也不会见面了。 云厘盯着杯架中的水。 真好啊。 他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心中涌出点点酸涩。 而她,只是在他从神坛跌落的那段日子里,碰巧遇见了他。 …… 云厘没有步行回体育馆。 她思忖了会,重新启动了车子,打开空调。炎炎夏日,往来的人流在她眼前穿梭。 待在车上,这样就不用碰见他了。 似乎也没有见面的必要。 云野打电话来催了,手机震动了许久,云厘才回过神接听。云野那边很吵:“你怎么还没过来?我们都报到完啦!” 云厘草草打发了他:“等会,我开车过去。” 深吸一口气,她将车子往回开。 瞥见路边尹昱呈的身影,云厘停下车子。 他先钻到副驾上,才过了半个多小时,能看见酷热下他额上出的汗。 尹昱呈接过她给的纸巾,擦了擦汗:“外头太热了。云祎和云野少拿了份文件,等一会儿吧。” “嗯。”云厘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云厘的指腹在方向盘上擦了擦,她发信息给云野催促了一下,有些焦躁地往后靠着。 察觉到她的异常,尹昱呈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她笑了笑。 一抹红黑交加的影子迅雷般从她眼前穿过。 接着,另一只无人机像吸满血的蚊子一样,慢悠悠地在挡风玻璃前漂浮着。 “……” 刚钻进后座的云野看见这无人机也有点懵:“姐,你撞了别人的无人机吗?” “……” 云厘轻摁了下喇叭。 那无人机似是接收到了指令,慢慢地往右侧飞。 云厘心里越着急,这无人机故意似的飞得更慢。 她的视线跟随者无人机的身形,只想等它飞到安全区域便立刻开车逃离这个地方。 抬眸的瞬间,离得很远,她和傅识则的视线对上。 仅一刹,云厘别开目光,启动了车子扬长而去。 …… 云厘没有告诉任何人遇见傅识则的事情,也没有费力去打听。 回去后,她发了一会儿呆,又投入到工作中。 生活的忙碌不允许她将心思耽溺在过去的事情上。 更何况,现在,于他们俩而言,只不过是诸多陌生人中,匆匆的一瞥罢了。 自从实习后,云厘的生活简单得离谱,早八晚五,回来吃个饭洗个澡整会儿视频便可以入睡。 “我不是补选上了两门控制学院的通识课嘛,那教材要自己买,我寄家里去了,今天上课就要用啊,在快递站,你帮我送过来呗?” 云野打这通电话的时候,是云厘难得的调休。 她叹了口气:“云野,你能不能成熟点?” “能不能不要压榨你姐了?” 话虽如此,云厘还是去了驿站将这个包裹拿上。假期被打断,她心里不悦,恰巧云野又频频发短信来。 刚坐进车里,她皱着眉打开手机。 云野:【这个实验楼我不熟,你到教学楼e座,我们要上课了。】 云野:【我座位在里头,不好出去啊。】 云野:【你还没来吗?】 云厘忍着火回复:【你五分前才通知我。】 启动了车子,云厘直接驱车前往西科大,刚到学校里头,云野又发了几条信息。 云野:【算了,我问下助教怎么办吧。】 云野:【我在群里加了助教啊,我把他微信给你,你帮我给一下。】 云野给她推送了个名片。 ——f 云厘的表情一僵,打开这名片看了眼,她现在只想将时间倒流回出发前。 毫不犹豫而又十分抗拒地给云野回了短信:【添加失败,算了,下回你自个儿拿吧。】 云野:【别啊,我把你名片推给助教了。】 “……” 云野:【ok,助教说加了你。】 靠。 微信上果然多了个小红点,对方打招呼的内容也简单:【我是《控制工程基础》的课程助教。】 云厘在原处僵持了大半天。 她看了眼自己头像。 嗯,换过了。 昵称。 嗯,也换过了。 账号。 哦,是微信初始生成的无序账号。 应该,认不出是她。 云厘原以为自己去英国磨炼了一趟,处事方面能自如一点,这会儿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以前局促不安的状态。 她垂眸,万分无奈地通过了好友申请。 云厘没有主动发信息,事实上,她希望对面最好也别发。 世事偏偏不如她意。 几分钟后。 f:【云野让我帮他拿一下书。】 (钥匙掉你车上了...) 云厘反应过来, 她在这儿傻乎乎纠结老半天,傅识则并非不知道云野的名字。 摇下车窗,云厘想吹会儿风冷静一下, 迎面的热意提醒她这是夏天。 他们分开的时候是初春, 那天还是零下的气温。 最后一次见面极不愉快。 一通电话, 两人就彻底分手了。 云厘第一反应是推脱,她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 来来回回输入拒绝的句子—— 【不好意思,车抛锚了。】 【不好意思,忘带书了, 云野说他下回到家里拿。】 在屏幕上反复敲击拒绝的语句时,云厘想起去年,直至离开南芜,她心底都隐隐幻想着有一天。 傅识则会重新出现。 一如既往抱住她, 轻声道, “厘厘, 别不开心了。” 那时候她是很希望能再次见面的。 然而幻想终是幻想。 手机一震。 f:【我在控制学院门口。】 云厘删掉了拒绝的话语,抛开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都是成年人了。 那些事情——只不过是这世界上的两个人, 在很短的时间内, 存在过的纠葛罢了。 她没必要那么在意。她深吸一口气, 告诉自己,她已经不在意了。 云厘往控制学院的方向开, 到最后一个拐角时,她找了地方停下。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扯齐了点, 抚平衣褶。 将棚顶的镜子拉下来,仔细搭理了会自己的发型, 抹了层日常的奶茶色唇膏。 车子四平八稳地接近控制学院,远远,一簇黑影立在路边,随着她徐徐靠近,光线渐进充足。 傅识则斜靠着灯杆,套着件短袖白衬衫,穿着条藏青休闲西装半裤。 她的车速更慢了点。 对方察觉到车子的到来,侧过头。 时隔一年半,眼前的人很陌生。 傅识则扯开个淡笑,插着兜,慢慢地走到主驾边上,从车里能看见他的躯干,轻松地立在那儿。 云厘摇下车窗,被对面来车的灯光晃了一下,她阖了下眼,再睁开,对上他的视线。 他眼角微下弯,带点笑意和张扬,眸中是属于那种大男孩的澄澈。他低头,唤道:“厘厘。” 声线中的柔和与以前相仿,却又有什么东西截然不同了。 云厘愣了下,将副驾上的书递给他:“麻烦你了。” “嗯。”傅识则随手接过,问道:“你还好么?” 云厘怔了怔,一时分辨不出他问的是什么,她抿了下唇:“我挺好的,在实习了。” “嗯。”他目光转向一侧的咖啡小屋,“喝点东西?” 云厘察觉到他是想要谈一下。 从她删了他、将他们所有的关联都抛之脑后的那一刻起,在她的预设里,他就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了。 云厘不想有其他接触。 她客气地拒绝道:“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忙。” 傅识则拿书的手一滞,没有被拒绝的不悦,安静地点了点头。 他原本已经后退了一步,又开口问道:“教学楼离这儿有点远,能捎一下我么?” 他扬了扬手里的书:“赶上第一个课间把书给云野。” “……” 云厘看着他干净的双眸,说不出拒绝的话。 确实是他们麻烦了别人。 听到车门解锁的声音,傅识则自若地上了副驾,扣上安全带,礼貌道:“谢谢。” 云厘启动了车子,茫然地在学校里开了几百米,旁边的人上车后便靠着座椅,神态闲散地看着前方。 一副她怎么开都事不关己的模样。 “……” 原本不想说话,云厘不认路,只能说道:“你指一下路?” “尽头右转。” “第一个路口左转。” “尽头左转。” “第二个路口右转。” …… 云厘先前都没发觉西科大有这么大。 她顺着傅识则的引导,开了好长的几段路。 傅识则每过一会儿,便淡定告诉她怎么开,他语调懒散,听不出撒谎的痕迹。 十分钟过去,还没到教学楼。 云厘忍不住问道:“大概还要多久?”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到了。” 外头是一条长廊,上面全是建筑。 云厘停了车,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下去。 云厘不知他还待车里干嘛,提醒道:“到了。” 傅识则像个叛逆的少年,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暗示。 “这么久没见了。”他把玩着手里的书,抬眸望向她:“你不想聊一聊?” “……” 见她不吭声,他笑了笑:“不想的话,就算了。” 云厘一顿,迟疑片刻,问他:“聊什么啊……” 问题反弹给傅识则,他的手指在书上敲了敲,似乎是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校园的音响播放了下课铃声。 听到铃声,傅识则随性道:“我也没想好。找个时间再聚吧,我先把书拿给云野。” 语罢,傅识则径直开了车门,回头和她对视一眼便走到教学楼里。 云厘看着那个背影,她绷直的背松懈下来,如获新生般贴在靠椅上。 片刻,她弯下身子,傅识则没有丝毫不自然,把她当成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他是真的放下了。 在车里发了好久的呆,云厘才想起今天是星期五,给云野发了条信息:【书给你助教了,今天要回家?】 云野:【回吧。】 云野:【我还有四十分钟才下课,你等我一块回去吗?我自己的话就明天坐公交回去。】 云厘:【行吧。】 在学校里也没事,云厘看了眼傅识则消失的方向,开了个导航,掉头往控制学院开去。 找了个地停下。 云厘按照记忆里的路径往大楼里走,她顿足。 如她所想,门口的屏幕和海报都有傅识则的痕迹,与上次不同的是,都是近期发生的事情。 包括unique战队在无人机设计赛上获一等奖,以及他近期几项重要的科研成果和专利。 她看着海报上的人,回想起刚才见到的他,产生了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我靠,隔壁实验室那个傅识则又发了顶刊。” “我听说他是高考状元,本科到博士阶段年年拿国奖的,好像是高知家庭吧,没法比的。” “不过吧,也羡慕不来,他师弟说他是卷王,每天六点半准时到实验室,晚上十二点才走,周末也在的。能有这么自律我早拿国奖了。” “听说是单身,我们实验室的师妹想追。” “哦,我实验室的师兄也想追……” 楼梯口有人在聊天,云厘没听下去,转身离开了学院。 看到的、听到的话都像催化剂般,让她回想起昔日的朝夕相处,那个和她亲亲抱抱说着情话的人。 云厘的胸口闷闷的。 在教学楼外侧找了个角落停下,云厘给邓初琦打了个电话,一股脑将近期遇到傅识则的事情说了一遍。 “就是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云厘喃喃道,“与其说当下的他不真实,倒不如说,两人相遇的那大半年,才是不真实的。”她只是侥幸地偷走了他一部分的时光。 远洋的邓初琦正在吃午饭,语调上扬:“你说得他好像被人魂穿了。他现在混得挺好的啊,你没想过复合吗?” “……”云厘直接道:“没有,我不喜欢他了。” 邓初琦长长地“哦”了一声。 “……” 听出她语气中的怀疑,云厘解释道:“我和他也不适合。而且这会儿说复合,他可能会觉得我在巴结他吧。” 云厘想继续说些什么,抬眼却看见傅识则从楼上走下来。 她和邓初琦简单聊了两句便挂掉电话。 车被草丛挡住,从她这个角度能看见教学楼拐弯的两侧,一侧外周是校内湖,另一侧往外走是校园马路。 傅识则到一楼了,神情淡漠地往旁边看了眼,便走到长廊尽头,环着胸倚着石柱,静默地看着前方的湖水。 云厘一眼看见他苍白的肘弯。 视线移到他的侧脸上,点漆的瞳仁冷然锋锐,带点血色的的唇轻合着,白衬衫罩着的身形瘦削。 从头到尾带着与世隔绝的气息。 傅识则在那待了二十多分钟。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学生嘈嘈杂杂、陆陆续续从另一个走廊走下去。没有人留意到拐过一个角落形单影只的他。 他像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眼睑下垂,从口袋中掏出几粒碎石,抛到湖面上。 她还能想起刚才他下车时那随性的一笑,与现在的画面格格不入。 云野打电话来催促她,云厘来不及多想,直接发动了车子开到马路上。 云野在人群中很突出,高二后他的身板倏地穿到了一米八二,而且和云厘一样,他的眼尾带点英气,不笑的时候会让人感觉桀骜不驯。他将书包丢到后座,坐到副驾上。 人群里还有几个女生盯着他们的车。 “你还挺受欢迎啊。”云厘随口道。 “嗯,收了不少情书。”云野看着云厘,语气夸张道:“你敢相信,有些是你的老粉。” “……” “说这五年看着我成长。”云野一想到就头皮发麻,戳了戳云厘,“你能不能把有我的视频删掉?” “为什么要删?”云厘没理解。 “我不想被家暴。” “……” 半天,云厘才反应过来,云野说的是尹云祎,她已经不知是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你们在一起了?” “还没。我想给她个正式点的告白。现在课比较多,我们俩都不想落下学业,没时间准备,就和她商量了迟一点告白。” “……”难怪这俩人能上西科大。 “你们什么事都和对方商量?”云厘忽然问道。 “对啊。”云野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干嘛?” “没什么。” 车子开出西科大了,云野闭了眼睡觉。一路上,她想着刚才见到的身影,心神不宁,快到家了,云野醒了,从夹层里拿了块华夫饼。 云厘问他:“你知不知道你助教是谁?” 云野一脸懵:“谁?” 云厘:“我前男友。” 云野:“哪个?” “……” 云厘气不打一处来,抿着嘴不说话。 云野仔细想了想,呆住了,只顾着吃手里的华夫饼,又转头道:“真的是那个哥哥吗?” “……” “群里只备注了助教,我今天没见到他,他帮我把书放教室后头了。真知道是他我肯定不会……”云野转身和她辩解,说到一半,觉得没有必要,直接改口问云厘:“姐,你们都分了这么久了,再见面会有什么感觉吗?” “没有。”云厘本能性地回答。 “哦。那不是挺好的。”谢天谢地没有惹毛云厘,云野松了口气。 车内陷入无比的寂静,云野说得对,也分了这么久了。 云厘没再想傅识则的事情。 回到家后她刷了会e站,写了会文案。 直至睡觉前,她都逼着自己,不要想,不要想。 白熊效应,说的就是你让一个人不要想一只白色的熊,那个人便更无法克制在脑中想象白熊。 翌日醒来,云厘冲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双颊泛红,只觉得离谱。 梦中口齿相融时的触感都异常真实。 她安慰自己。 就只是个梦。 不能说明什么。 去冰箱里拿了两片吐司,云厘才看见傅识则六点出头给她发的信息。 f:【不好意思。】 f:【钥匙好像落在车上了,蓝色圆扣,能帮忙看一下么?】 云厘还是把吐司扔到盘子里,随手拿了件外套下楼。 在副驾那找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现。 云厘将座椅摇到后面,才看见底下两公分大的圆扣钥匙,估计是不小心从口袋划出去了。 云厘:【在车上,让云野周一带给你?】 f:【实验室里有机器在跑,方便的话我找你拿一下?】 云厘没想太多,直接回复:【那我给你送过去吧,你在哪儿?】 回去洗漱后,云厘随便吃了点东西,便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傅识则在昨天碰面的地方,他的衣服换了身风格,浅蓝的衬衫,白色休闲裤,牛皮平底鞋。 日光正盛,傅识则手放在额前遮了遮,即便如此,刺目的阳光还是让他的眼微眯。 云厘把钥匙递给他。 “谢谢。”傅识则将钥匙收到口袋里,自然地问道:“今天要上班?” 云厘摇了摇头:“今天周末。” “那你打算做什么?”他眉眼稍抬,随意地问道。 云厘如实道:“还没想好。” 听到回答,傅识则继续道:“你帮我送钥匙来了,我请你喝点东西吧。” “不了,我有事要忙。”云厘完全忘了傅识则提前铺垫的两个问题,脱口而出地拒绝。 傅识则不在意地笑了下:“刚才不是说没想好做什么。” “……” 被当面拆穿,云厘有些尴尬,傅识则和她的情绪全然不同,表情带点笑意和调侃,用鼻音轻呢了声,似乎是在催促她回答。 云厘面不改色地将车窗一摇停好车。下车后她神态自如:“去哪儿?” 她的腿迈出车门时,傅识则已经注意到她银金色的短裙,身上是牛仔吊带,搭上帆布鞋,性.感又不失青春气息。 傅识则只是扫了一眼,便往前走。 云厘和他并排着,却有意识地和他保持着距离,她表面镇定,心里已经一通乱麻,只跟着余光中那抹浅蓝移动。 蓦地,她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阵冰凉贴住,便被他拉到他身旁。 两人靠得极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橙味。 她原先站的位置穿过几辆小龟,是西伏这边常见的电动车车型。 傅识则过了两秒才松开她。 他垂眸,云厘也恰好抬眼看他,愣神说了声:“谢谢。” 傅识则歪了下头表示听见了,便继续往右走。 (还好么) 是以前去过的那家咖啡厅, 装潢依旧,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傅识则走到他们坐过的那个位置。 “你坐这儿, 我去给你拿菜单。”傅识则给她拉开椅子, 从前台那拿了个黑色小本, 递给云厘。 她翻了翻,可选择的并不多:“我要可可牛奶吧。” 傅识则:“甜品选抹茶千层?” 云厘点点头。 他从容地将菜单合上, 走到前台点单,云厘盯着他的背影,见他如此坦然, 心神有些恍惚。 分手后总会有那样一段消化期。 在这段时期,你会反复质疑分手的决定是否过于草率,反复复盘种种细节以期有不同的结果,反复回忆恋爱中的甜蜜并备受折磨。 你渴望失而复得, 又恐惧患得患失。 在这段消化期, 云厘回想起了许多细节, 她意识到,哦, 原来他是很喜欢她的。而随着日子逐渐过去, 他没有来找她, 她也意识到,哦, 原来他也并非那么需要她。 慢慢的,就只剩一种结果了。 而她也接受了这种结果。 傅识则回来后,拉开椅子坐下。他的手搭在座椅把手上, 上肩全靠着椅背。 起初,两人都没看对方。 默了半晌, 不约而同地抬眸看向彼此。 云厘在桌下他看不见的地方紧张地玩了会手指,她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如他一般轻松闲散:“你变了很多……” 上次碰面她过于拘谨,她其实一直也很想问—— “你过得怎么样?” 这一年半她虽没有主动打探,但她确实想过无数次,最好是,他能过得好一点。 就算没有她,她也希望他能过得好一点。 傅识则看着云厘,她留了长发,烫了卷也染了发,用蓝白发带轻别着,露出光洁笔直的肩,说起话来慢吞吞的,语调温柔。 他笑了笑:“还行吧,生活都回归了正轨。” 男生自来熟,亲切地问道:“学长,这是你女朋友吗?真漂亮啊。”他扬起脸朝云厘招了招手“我是和学长一块儿参加无人机比赛的。” 云厘心里一紧,朝对方点点头。 傅识则看着云厘,没回答。 男生看了眼这桌的空位,笑嘻嘻道:“我能坐这儿不?” 傅识则笑了声,轻推了他一把:“一边去。” 等男生走后,傅识则才和她说道:“抱歉,他们比较喜欢开玩笑。” “没事儿。”云厘力求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乎:“也经常有人这么开我玩笑。” “……” 傅识则拿咖啡杯的手一顿。 听起来像是她经常和男生出去,云厘觉得引起了歧义,又补充道:“就是和云野一块儿的时候。” 听到这话,傅识则眉间一松,问她:“之后什么打算?” “在西伏找份工作,现在的这个实习应该能转正。”云厘双手抱住杯子,抬眸看他,“你呢?” “可能出国当个博后吧。” “……”云厘的手收紧了点,“你一个人去吗?” 傅识则微扬眉:“不然和谁?” “我也不知道……”她窘道,“就感觉一个人出国不容易。” “没有。就我一个人。”他思忖了会儿,盯着她:“还没有做决定,可能直接留在国内。如果出国的话,就不会回来了。” 云厘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整个人懵了一下,“不回来了?” “嗯。” “哦……那挺好的。”她低头强行扯开个笑,心里像破了个窟窿。云厘试图扯开话题转移注意力,“我去年去英国交流了。” 傅识则望向她:“还好么?” 云厘轻声道:“挺好的……”她犹豫了会,继续道:“就是前半年不太适应。” “和我说说。” 也有不少人问过云厘在英国的情况,她大多时候就一两句话带过。可此刻,她还挺想,告诉他的。 好像告诉他,也没太大事儿。 云厘斟酌了会:“我刚过去的时候租的第一个房子......” 云厘没继续讲下去,停顿了一会儿,像是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发生了挺多的事情,在想说哪个。” 傅识则笑了声,耐心道:“慢慢说。” “等会儿。”他起身,走到前台带了三块蛋糕回来。 云厘:“这吃不完……” 傅识则:“慢慢吃吧。”他偏头,“你也可以慢慢说。” “哦……”云厘挖了一口蛋糕,看着他深邃的眸,有些失神。 她连忙低下头,中规中矩把她出国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唯独跳过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就还挺好的。”说到后面她弯了弯唇,“我原本以为自己一个人在那边肯定活不下去了,结果没想到我的生存能力这么强。” 可能觉得自己夸夸其谈,云厘的笑有些腼腆。傅识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也随着她弯了弯唇。 “你要去我实验室看一看么?”傅识则问她,“在这栋楼。” 猝不及防的邀请,云厘没有拒绝的理由,点了点头。 俩人刚到实验室门口,就有个男生着急地跑到傅识则面前:“师兄,完了完了,师弟把系统弄崩了!” “……” 男生表情惊恐,动作毛毛躁躁,像是发生了天大的灾难。 注意到傅识则身旁的人,他定睛一看,猛地反应过来。 女的。 还是漂亮的女生。 和傅识则靠得很近。 再对上傅识则凉凉的视线,男生立马改口:“哦,也没多大问题。” “……” 傅识则顿了会,转身和云厘说:“下次再带你去。”他歪歪头,柔声问她:“好不好?” 云厘心里有点失落,面上还是笑了笑:“嗯。没事儿的。” 前面的男生憋着笑,视线在她和傅识则之间来回切换。云厘有点尴尬,匆匆说了句“我先走了”便往楼下走。还没走两步,男生的声音响彻五层楼。 “师兄!那是你女朋友吗?师兄!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不是。” “那是师兄你追的人吗?你和我们说说啊,我们帮你一块儿追!” “你好吵。” 云厘停下脚步,男生还在念念叨叨着,傅识则的回话已经听不清楚了。 在原处待了一两分钟,云厘才继续往下走,再次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 眼前映出平坦描灰的大马路。 她一时之间忘了车停在哪,盯着路面发了好一会呆。 两人重逢,没有任何对对方的指责、怨念,没有对感情的不甘、异议,也没有残余的爱慕、悸动。 就像久不见面却又极为熟悉的老朋友,坐下来静静地谈了两三个小时。 明明应该是重逢的最好状态吧。 可她为什么觉得难过。 云厘鼻尖一酸。 …… 这段插曲没有影响云厘的生活,回去后,她周末带着云野和尹云祎去周围玩了玩,便又马不停蹄地回归到社畜生活。 云厘现在的实习是在英国远程面试的。她只投了专业对口的岗位。最后拿到了四个offer,她挑了个朝九晚五的,按部就班地实习。 再过一个月就要转正考核了,她自己也有点紧张。 一开始云厘是想当全职Up主的,但这遭到了云永昌的极力反对,他希望她和大部分人一样常规地上班、有稳定的社交圈。 她觉得云永昌说得也有道理,她的专栏从生活栏目逐渐转向为娱乐型科普栏目。长时间宅家里做视频,久了的话自己也会与社会格格不入。 在前两段实习中,云厘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成就感。快毕业了,她和其他同学一样,想找一份朝九晚五、同事友好、公司氛围良好的工作,能给她多一点空闲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两点一线的生活已经足够充实,她只有在晚上做完E站的视频,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才会想起傅识则。 小学和初中的同学不少已经结婚生子,父母辈之间都认识,自从云厘从英国回来,云永昌和杨芳就忙活着给她相亲。 云永昌:【你三姨介绍了个男生啊,西伏本地的,硕士毕业两年了,公务员。】 云永昌:【这回你得去见,都24了,谈恋爱也要个两三年。】 云永昌:【这还是顺利的,你堂姐都相了二三十个了,都没对上眼的。】 云厘看着这信息,头疼得很,拒绝了无数次了,云永昌和杨芳依旧乐此不疲。 云永昌:【别心高气傲。】 他们想得很简单,一定是因为介绍的男生不够优秀,云厘才不肯去。 家里的事,云厘只好和云野吐槽:【太离谱了,你千万别和爸妈说尹云祎的事情。】 云厘:【不然他们下次就会说,你看你弟才18,就找好女朋友了。】 云野:【……】 云野:【你去见见也无所谓吧,万一就遇到适合的。】 云厘盯着这条信息:【你到底站谁那边。】 云野:【站你站你。】 云野给她发了张图片,是一个名为‘偶遇助教’的小群,里面有二十多个人,看聊天记录就能推断出来是个粉丝群。 最近一条信息是刚发的:【助教好像生病了好可怜呜呜呜怎么办】 附图是傅识则在医院挂号处的背影。 云野:【那个哥哥好像不舒服诶,云厘你要不要去慰问一下?】 云厘:【gun】 云厘极度无语:【这是粉丝群吗?】 云野:【yes】 云厘:【你不是男的吗?】 云野:【里面有一半男的。况且我是为了你进去的。】 云厘:【……】 感觉是个不太正经的粉丝群。 同事在群里艾特她处理文件,云厘切换了聊天界面,完成工作上的事情后,她的手顿在鼠标上。 想了片刻,云厘和主管请了半天的假。 直到上了车往西科大校医院开的时候,云厘还觉得自己的行为离经叛道。 她是想做什么? 停了车后,云厘直接到了挂号处,有不少人在排队,没有傅识则的影子。 医院并不大,她看了眼科室分布,一楼和二楼是内外科,三楼眼科和口腔科,四楼精神心理科。 傅识则胃不太好,她先去内科溜了一圈,却没有看到身影。 二楼,三楼,都没有。 云厘往四楼走的时候,在楼梯拐弯处,看着十几个台阶外那蓝漆的精神心理科几个大字。 脚步停住了。 她想起这几次碰面傅识则恣意随性的笑,她希望他一切都很好。 她并不希望在这里碰见傅识则。 她本来也不该来的。 云厘转身,心里蓦地不适,她向下走了两个台阶,上方传来他倦倦的声音:“厘厘。” “……” 云厘抬头,傅识则站在科室门前,手里拿着病历本,身后是肃然冰冷的背景,他垂眸看她。 云厘站在原处,不知作何反应。 傅识则往下走,逐渐靠近云厘,直到停在她面前,他问道:“身体不舒服么?” “我来找云野吃饭,借用一下洗手间。”云厘迅速地胡诌了个理由,她没忘记自己在通往四楼的楼梯上,补充道:“楼下人比较多。” 迟疑了会,云厘的唇紧闭着,没有问他为什么在这儿。傅识则扫了眼她窘促的神态:“我陪你上去。” 语罢便径直往楼上走,停在楼梯口对面的洗手间前。 云厘跟在他身后,进了洗手间,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她一点方便的想法都没有。 不想让傅识则察觉自己在撒谎,云厘进了隔间,等了半分钟,按下冲水键。 等她出来,傅识则站在不远处的窗口,他给云厘递了张纸巾:“擦擦手。” (坐我的车...) 等她擦完手, 傅识则自然接过皱成团的纸巾,扔到边上的垃圾桶里。 “走吧。陪我去拿下药?” “哦好。”云厘跟着他,走没一会儿, 直接问道:“你哪儿不舒服吗?” “失眠, 找医生开了点药。”傅识则毫不芥蒂地将药单递给她, 上面只有两种药。 见云厘表情凝重,他失笑道:“你觉得我怎么了?” “没有, 就是这么久了,你的失眠还是很严重吗?” “一阵一阵的。”傅识则已经习惯了失眠的生活,安抚她道:“梦比较多。” 趁他排队取药的时候, 云厘上网搜了下这两种药,是很常规的安眠药。 以现在两人的关系,她不好深问,但得知没有什么太严重的情况, 她还是松了口气。 傅识则取完药回来, 看了眼手表, 问她:“你和云野约的几点?” 差点忘记了她拿来搪塞的借口,云厘胡乱说了个时间:“五点半。” 傅识则低头看了眼手表:“现在还早, 去我实验室?” 本来上次也说好了, 云厘点点头。 “坐我的车吧。”傅识则侧头和她说, 云厘愣了下:“我也开车来了,我们各自开过去就可以了。” 傅识则:“你不熟悉这边的路, 这一块人比较多,不是很好开。待会儿我再送你回来。” 校医院附近便是食堂,路侧歪歪扭扭停了不少自行车, 人影绰绰。 似乎是不太好开。 傅识则偏了偏头,示意了下旁边的小龟, “车在那儿。” “……” 云厘这才意识到,原来他说的车,是电动车。 云厘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她盯着这辆小龟,陷入了沉默。从体型可以看出是高功率的电动车,比起汽车确实更适合在校园内穿梭骑行。小龟有些年头了,上面的铁杆几点零星锈迹。 傅识则没给她反悔的余地,心情不错地递给她一个崭新的头盔。 云厘看着他一步步戴好头盔,白色的,墨色的半透明挡风镜片后若隐若现他的双眸。 见云厘一动不动,傅识则垂头,拿过她手里的头盔,调整了下长度,给她戴上。 两人的距离拉近,云厘的眼睛往旁边瞥就是他的手臂。给她戴上头盔后傅识则便站在离她十厘米处。 “扣得上么?” “哦……”闻言,云厘顺着脖颈处摸到两条绳子,她事先没有熟悉卡扣的形状,扣了两次没成功。 见她没扣上,傅识则自然地俯下身子,脸在她的视线下方。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脖间,双手在她的下巴下方拎住两条扣带。 云厘盯着那墨色镜片后的眸子,期间,他向上瞟了一眼,恰好与她碰了一眼。 扣上的那一刻,他的指尖碰到云厘,像触电了一般,傅识则的手指往后缩了一下。 他立即转过身将车倒出来,跨到车上。他侧头,下巴指了指后座。 旁边不少穿过的小龟也是载着人的,云厘没想太多,小心地坐上去,避免和他有身体接触。 “手放这。” 似乎是知道她的顾虑,傅识则敲了敲车身示意她抓住,云厘刚扶好,一阵风迎面而来,小龟便在道路上穿了出去。 前方便是傅识则的背影。 她突然想起了在eaw时玩的摩托车,过去了那么久了,心态却意外地有些相似。 后视镜中能看见两个人的脸,挡风镜片让她看不清对方的眼睛,但她能看见傅识则弯着唇。 风吹得她的发在空中浮起,两侧的景象迅速往后飞。 他摘掉头盔挂在车上,往旁边一立便下了车。云厘没稳住,傅识则抓住她的胳膊,等她在地板上踩稳了才松手。 他的实验室在三楼,有好几间,傅识则带着她到各个实验室溜达,给她讲了讲自己日常的工作,每天的生活基本是单调的宿舍实验室两点一线。 云厘没有受过系统的科研训练,傅识则说得云淡风轻,她听得云里雾里,但他说的话比平时都多,也蛮好的。 最后去的地方是他的办公室,刚到门口,云厘便听到里头嘈杂的讨论声。 “卧槽,我看见师兄带了个女生来我们实验室!” “哪个师兄?” 说话的人砸了砸嘴:“我就一个师兄。” 随后是几人不可思议的呼声。 “漂亮吗?” “我们学院的吗?哪个实验室的?” 云厘听着里面一句跟一句,问他:“我们还要进去吗?” 估计是隔音不好,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咚咚几声几人纷纷坐下。 云厘更尴尬了。 “你不想进去了吗?”傅识则反问她。 这话问得,好像她是那个心里有鬼的人。 可能是她自己想太多,甚至在傅识则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笑意。云厘不想留下这样的印象,坦荡道:“进去看看吧。” 傅识则刷开了门。能看出工位的资源比较紧张,房间里有四五个人,好在工位之间有隔板。 傅识则:“我平时都在办公室,你有什么事儿可以来这儿找我。” 云厘心里想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 他的位置靠最里头,桌面高度有序,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一丝不苟。 云厘望向桌角,怔了怔,是个纸灯球,露营的时候她教傅识则折的。这个更复杂一些,有镂空的图案以及加装了灯束。 留意到她的视线,傅识则把纸灯球拿给她:“是不是还进步了挺多的?” 纸灯球折得很完整,细节做得很好,看得出来制作的人很熟练。云厘心里想着事情,将它放回了原位。 傅识则看她毫不感兴趣的样子,默了一会儿,将纸灯球再度拿起,放在她面前。 傅识则:“给你?” 云厘:“啊?” 傅识则:“你觉得好看么?” 云厘如实道:“挺好看的。” “那你喜欢就带回去吧。”他面不改色说道,还补上一句:“我经常折。” 显得这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儿。 云厘觉得他莫名地执着,勉强收下道:“哦……谢谢。” 他轻嗯了声。 办公室里的另外几人都没发出声音,安静得让云厘以为只有他们俩在。 因为有其他人在,云厘也不好意思在办公室里久待。两人刚带上门,办公室里遍爆发出一阵唏嘘声。 “是师兄手机锁屏的那个女生吧?” “我感觉像是。” 云厘的脚步一滞,傅识则就站在身边,她不敢多想,硬着头皮往外走,当作没听到他们的八卦。 傅识则用小龟将她载回校医院,一路上,云厘想着刚才他师弟们的玩笑话。 应该只是分手时……懒得换锁屏吧。 几分钟就到了。 云厘下了车,望向他,许久,说了句“谢谢”。 傅识则看着她的眼神很柔和,他。云厘顶不住这个目光,快速钻进了车。 他看着她扣上安全带,头朝两侧观察路况,余光瞥见傅识则还在原处看她,她迟疑了会儿,低下头直接倒车离开。 傅识则回实验室的时候,同门的师弟已经迫不及待。几个人平时都是饭点就直接跑路,今天硬是等到他回来。 他刚进门,几人全部站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 “师兄,那球不是你的宝贝么。”实验室的师弟林井然过来调侃道,上次他伸手拿了一下那个球,傅识则直接将他的手拨开了。 “你还——我经常折。”林井然模仿他的语气,“师兄,你这追人太不明显了,小心人家当真了。” “……”傅识则看向他,笑了声,“所以呢?” “师兄,我觉得你应该考虑下,换种追人的方式。”林井然过去勾他的肩,“应该没有人能扛得住你的告白吧?直接告白就成了。” 傅识则摇摇头:“现在告白,可能会被删微信。” 林井然不太认同:“哪有人敢删你微信啊。” 傅识则不在意道:“嗯。她删过两次。” “……那你还追啊?”林井然意外得不行,在他们的眼中像傅识则这种天之骄子,在爱情上应当是一帆风顺的。 “嗯。”傅识则应了声,见几个人都盯着他,他皱皱眉,“怎么?” “没,就是觉得师兄你太惨了。”林井然没忍住,“师兄,追你的人那么多,你也没必要……删你两次了,这也太任性了……” “她任性点无所谓。”傅识则随意道,拉开椅子坐下。 林井然是傅识则的小粉丝,为他打抱不平:“师兄,你是不是有点,恋爱脑啦?” 傅识则没想过有人会这么形容自己,没吭声。 其余人见他开始工作了,如作鸟兽散。 傅识则盯着屏幕上的共享文档,是师弟正在写的一篇英文论文,有三四个人同时在线。 敲了几个字符。 想起今日碰到她脖子的一刻,已经许久没离她这么近了。日思夜想的人在自己面前,今天好几次,他都差点脱口而出复合的话。 傅识则出了会神,也没注意敲在文档里的字。 “师兄,你开错文档啦。”旁边的师弟看不下去了,提醒他。傅识则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在共享的英文文档里敲了好几个‘厘厘’,几个中文字符在其中格外明显。 似乎能听到实验室里其他人在压着声音偷笑,估计是认同刚才林井然说的话。 他逐字删掉。 恋爱脑就恋爱脑吧。 …… 回家后,云厘把那个纸灯球带回了房间,她不想过于重视别人随手给的礼物,就显得,她好像还没放下。 云厘找了个安全的空架子把它收起来,没再去动它。 她坐回在床边,踢了踢腿,回想着今天两人的接触。 他今天离她很近。 近到云厘能看清楚他淡淡的唇纹。 云厘不想自作多情,也不想重蹈覆辙。 在前一段恋爱中,她在反复的摇摆和猜忌中奄奄一息。 傅识则如果没有给出明确的信号,她不想再去猜了。 但如果他给出了明确的信号呢? 云厘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她的脑海空白了一会儿。 她想象不出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侧身倒在床上,她拿过手机。 还是别想这些了。 …… 上了一周的班,云厘好不容易熬到周五,调休半天。在家里躺了没多久,云野一条信息发过来—— 【云厘,我被虫子咬了,在校医院。】 吓得云厘从床上跳起来。 整个事件很简单,西伏的夏日气温高,蚊虫多。云野上课的教室在一楼,莫名被虫子咬了一口,红肿了一大片。 恰好这门课是《控制工程基础》,傅识则作为助教,就直接载着他到校医院了。 没想到再次见面还是在校医院,云厘匆忙和傅识则打了声招呼,便直接进了门诊。 护士正在给云野消毒。 “你这不是没什么事儿,干嘛还喊上……”云厘凑到云野边上,小声道:“你喊他干嘛?” 受了伤还被怀疑居心不良,云野和她大眼瞪小眼,许久,才说:“他自己要送我来的。” “谁知道呢,可能是想见你吧。”云野的语气中不无讽刺,估计是对云厘毫不关心的态度不满。 “行。”云厘不和病号计较,蹙着眉问他:“哪儿被咬了?” “手,还有背。”云野坐在那任人宰割了几分钟,被咬的地方很不舒服,他皱紧眉头,闭着眼睛。 云厘直接撩起他的衣服看了一眼,背上红了一大片,伤口只有一个绿豆大的点,看着怪渗人的。 云野无语至极:“你干嘛呢,这里这么多人。” “好啦。”云厘忽略了病号的不满,用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哄道:“等护士姐姐给你上好药就不难受了。” “……” 被当成三岁小孩对待,云野别开脸,忍而不发。余光瞥见云厘担忧的神态,他朝她摆摆手:“你去外面等着啦。” “麻烦您了。”云厘客气地和护士说了声,出去外头,傅识则正靠着墙。 “今天谢谢你送云野到医院,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就可以了。”云厘话里暗示着他可以走了。 傅识则摇了摇头:“我这会儿没什么事。 (请吃饭吧...) 云厘:“你不用回教室吗?” 傅识则:“不用。”他思索了会, 又说:“云野在课上出的事儿,我陪着你吧。” 云厘找了个位置坐下,见傅识则还站着, 她顿了会, 轻拍了拍身旁的座位:“你坐这?” 几乎是云厘开口的一刻, 傅识则便动了,挨着她坐下。 “……” 两人没什么话说, 云厘百无聊赖地靠着椅背,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 眼前恰好有几个护士推着一个病床,那病人极为痛苦地捂住腹部呻.吟, 额上布满青筋,手将床单抓得变形。没过一会儿,病人极为痛苦地惨叫起来。 声音听得云厘害怕。 傅识则用手抵在她右耳旁,没触碰到她, 却也货真价实地削弱了那人的声音。 “别听。” 云厘顿时有点紧张, 他的手离她只有一厘米不到的距离。她偷看了傅识则一眼, 他看着前方,神态是令人极为安心的淡然。 病人很快被推到了远处的病房里, 傅识则将手收回, 两人又恢复了安静。 “那个……”云厘想起来他以前经常胃疼, 问他:“你的胃现在好点了吗?” “嗯。” “是吃药了?” “做了个手术。”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像是很普通的手术。 “什么手术?” “胃穿孔。” “……” 云厘对胃穿孔并非没有概念。知道傅识则胃不舒服的时候, 她上网查了各种与肠胃有关的疾病,胃穿孔是比较严重的并发症,发病很急, 疼得折磨人。 她默了会,问道:“会很疼吗?” 傅识则思索了会, 漫不经心道:“有点儿疼,不太记得了。” 听他的意思也不算太眼中,云厘继续问:“那你当时住院了?” “住了个把月吧。”傅识则瞥了她一眼,“已经好了。” 示意她不要胡乱操心。 云厘心里堵了一下,云野当时做完手术,保守起见也才在医院待了十天不到。 气氛沉重了点。 云厘担忧道:“你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做的手术?” “还可以吧。”傅识则只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 云厘默了会,心里怪怪的,又说不出具体原因。她凭着直觉又问了一次:“什么时候做的手术啊?” “……” “去年,具体时间不记得了。” 电光火石之间,云厘莫名想起他失联的那两天,犹豫了会,才问:“三月份?” “没有。”傅识则不想她对此存在心理负担,平静地撒谎:“下半年做的。” 云厘没有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半晌,才小声叮嘱道:“你肠胃不太好,饮食要规律点,不能吃太烫的,也不能吃太凉的。” “嗯。” “不要喝那么多咖啡了。” “嗯。” “也不要抽烟喝酒了。” “早戒了。” “还有……”云厘还想说些什么,对上他的视线,里面有些说不出的意味,她一怔,觉得自己说太多了,合上了嘴。 云野上好药了,他在门后听着两人在外头的絮语,犹豫了半天该不该这个时候出去。 出去吧,好像不太好吧。 不出去吧…… 护士觉得他娇气,连门都等着别人开,翻了个白眼,给他拉开了门。 云野一低头,云厘和傅识则坐在椅子上,两人说这话,头侧向对方,不自觉挨得近。 留意到门打开,云厘腾地起了身,像被人撞破了秘密,表情尴尬。 傅识则慢慢地起身,问他:“好点了?” “嗯。我还好。”云野此刻只想赶紧从这离开,扭头和云厘说:“我没事了,我要去图书馆了,你们慢慢聊。” “你别想了,爸妈在家等着呢,妈都急死了。”云厘见云野要跑,直接扯住他的衣服,念叨道:“云野,你都十八岁的人了,见到虫子不会躲一下吗?”“靠,我连虫子本体都没见到。”云野被云厘拽到了门口,他正想发火,对上云厘敛了的笑,又闭上了嘴巴。 云野的手惨不忍睹,云厘着急着回家。她人已经迈出校医院门口了,又折返和傅识则道了个谢:“今天麻烦你了,之后我请你吃饭。” 傅识则嗯了声,云厘正打算和他告别,他却忽然问道:“之后是什么时候?” “……” 此刻,云厘感觉自己像是碰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同学。 大家礼节性地客气道“有空聚一下啊”,而中间有一个不识相地蓦地问你:“有空是什么时候?” 云厘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敷衍道:“我再和你约?” “嗯。”他像是没听出云厘的敷衍,抬眸和云野说:“你回去好好休息,这周的课有不懂的,在微信上找我。” 对上他的视线,云野点点头。 上车后,云野在坐垫上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想起了今天傅识则载他去校医院的路上,两人的交谈—— “云野?” “啊?” “你还好么?” “没什么事。” “嗯。” 过了一会儿。 “云野?” “啊?” “你觉得,我和你姐还有机会么?” “……” 云野半天没敢出声,怕两边都得罪。 以前,三人相处的时候,他常常能注意到傅识则会时不时看云厘,眉间的冷漠会松掉,只余情愫。 虽然自己是个大灯泡,但能亲眼看见,有人这么喜欢云厘,云野还是蛮开心的。 而云厘给的分手理由是傅识则没那么喜欢她。 他当时想劝云厘不要冲动,但那个中午,云厘坐在床边,强撑着冷静,却一直用手背擦着滚出的泪水。 云野觉得,那就分开了吧。如果云厘能更开心的话。 但是,显然没有。 过去一年多,和他视频时,云厘时不时会发呆。他说起自己和尹云祎的事情时,她也会沉默。 刚才他出门时,云厘和傅识则坐在长椅上,看着对方的眼神,以及被他撞破时两人不言而喻的紧张。 比他和尹云祎还纯情。 心里想了一大堆事情,云野望向云厘:“姐,你要帮我谢谢那个哥哥。今天如果不是他及时送你弟到医院,你弟可能就在教室里毒发身亡了。” 云厘有些无语,斜了他一眼:“他不是助教吗?” 言下之意助教照顾一下课堂上发病的小同学,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助教也没有这个义务送我去医院。”云野皱眉表示不同意,“反正你帮我感谢一下别人,咱爸妈不是从小就教我们学会感恩吗?” 趁停车的空隙,云厘掐了下云野:“你干嘛不自己去?我就和他客气一下,你自己去。” “停停停——”云野的诡计没得逞,但也没放弃:“别人可能会说我故意和助教搞好关系拿分啦。” 他面不改色地说道:“万一有人举报我了,我和哥哥就会双双失去学位了。” 有这么严重吗? 云厘懵了下,云野在她眼前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红肿,一脸不可置信地问她:“你真的是我姐吗?” “……” 云厘只好说道:“知道了。” 回家后,杨芳和云永昌正坐立不安地等候着,一见到云野,杨芳抱着他开始抽抽噎噎。 云厘回了房间,揉了揉眼睛。 还得帮云野答谢傅识则。 她上网查了些小礼品,觉得傅识则不太需要这些东西。起身去拿了根冰棍,云野已经精神抖擞,在看NBA的比赛。 “对了,我之前给你抢了票。”云野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从书包边边摸出张演出票丢到沙发边上。 云厘拿起票,时间是在一个月后,地点是西科大体育馆。她晃了晃:“只抢到一张,没法和尹云祎去了?” “我就是对你好点儿。”云野没被戳破的恼羞成怒,淡定地圆了过去。 云厘走回房门了,云野才说道:“帮我拿根冰棍。” “……” “我是病号。” “……” 去冰箱给他拿了根冰棍,云厘一直看着这张票,想了想,拍了张照发给傅识则。 几乎是秒回。 F:【你想一起去?】 云厘解释道:【没,谢谢你送云野到校医院,云野抢到了一张票,给你?】 简而言之,是云野抢的,她也没有约他的打算。 F:【我比较务实。】 F:【还是请吃饭吧。】 “……” 看来这张票不值钱。 云厘把票放到一旁。老实地翻了翻各种探店评论,稍好点的店都会有这个标签—— # 情侣必去 但凡热评中出现这四个字,云厘都直接跳过。她说不出具体的原因,似乎就是,选了这个,她便居心叵测了一般。 挑了一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云厘将难题丢回给傅识则:【好。你想吃什么?】 傅识则:【夜宵可以么?西科大边上有一家。】 过了几秒,傅识则再发来一条:【我白天比较忙。】 他特意解释了为什么选择约在夜宵点。 云厘没有抵触情绪,她刚好也需要送云野回学校。 两人约定了周日晚上十点去吃夜宵。 周末在家写了两天文案,云厘却总有些心不在焉,以往的全神贯注像是被什么东西入侵了一般。 偶尔会冒出那个画面,宽松的白色衬衫鼓了些风,无风时衣物贴在他的腰上,他帅气清爽地从车上下来,摘掉头盔,抬眸看她。 她的文案会断了思路,就像啪的一声笔断了芯续不上去,她慌不择路继续,试图告诉自己从未想过。 她不去想这个画面出现的原因。 也不愿意承认。 临近出发点了,云厘在桌前迟疑了会,默默地坐到梳妆台前,仔细地化了个妆。 手链、耳饰、项链,云厘刻意地没有选择过于张扬的。用卷发棒整了个简单的造型,云厘在衣柜前挑挑拣拣。 云野从一个小时前已经在客厅里等,他每隔十分钟催云厘一次,等得不耐烦了,他冲过去叩门:“云厘,你好了没?” 云厘猛地打开门,走到门口换鞋。 云野瞅着她:“哦,要和哥哥吃饭,你特意打扮了?” “怎么可能。”云厘瞪了他一眼,有点被戳穿的不自然:“你别胡说。” “挺好看的。”云野手插兜里,先下了楼,只留下了这一句话。 上车了,云厘才欲盖弥彰道:“我平时不也是这么出门的吗?” “哦。” 云厘继续道:“那这么久没见了,我不能落了风头,对不对?” “哦。” “总之,我没有特意为他打扮,懂了吗?” “哦。” 云野懒洋洋地配合着她的自欺欺人,完了,还不忘记盯着她正色道:“云厘,我相信你。” “……” 快到学校了,云厘才意识到云野受伤期间尹云祎都没出现:“你们吵架了?你受伤了尹云祎怎么没来找你?” 云野露出不屑的表情:“我刚和她说这件事。我们才不会吵架。” 云厘怼回去:“你们不是什么事情都商量的吗?” “一码事归一码事,那也没必要让她平白无故担心,又不是多大的事。”云野举起手臂,扭转到自己能看清的角度,红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这样她看到就不会太难过了。” “……” 将云野丢在寝室楼下,云厘离门口不远,能看见尹云祎站在那,眼睛肿得明显。 云野见她哭了,在那手舞足蹈给她展示自己没什么事。 她在车里看了好一会儿,尹云祎没多久便被云野逗笑了。 …… 云厘倒了车,往约定好的北门开去。傅识则事先和她说了将车停在学校内,夜宵店在小巷里头的院子,车子开不进去。 她停好车,北门距离她几十米,两根护栏外汽车川流不息,灯火通明。她朝边上看了眼,傅识则站在路边,倚着小龟,垂头看着手机。 在原处停顿了会,似是察觉到她的出现,傅识则抬头望向她。 云厘堪堪避开他的视线,慢慢地走到他跟前。 “要骑小龟去吗?” “嗯。几分钟就到了。”傅识则垂眸看她。 云厘穿着浅蓝的短款牛仔裤,上身是棉麻挂脖吊带。她把头发扎了起来,脖颈又白又直。 傅识则思绪不宁地给小龟解了锁,自己先上去,云厘自觉地坐在他身后。 风拂过时带来清新的甜味。 出门时,傅识则注意力不太集中,没留意地上的减速带。车子颠了颠,云厘没坐稳,柔软的手在他的腰间支了一下。 云厘立刻将手缩了回去,窘得不行,“不好意思。” 傅识则平静地说了声“没事儿”,被她碰到的地方却像着了火般,热意从那一处漫延到全身。 到店后,他先让云厘下车,自己以极慢的速度停车和锁车。等控制住自己的心神荡漾,才走到云厘旁边。 夜宵店不是高档的餐馆,院落里简单搭了两个蓝色棚子,里头支了几口大锅。里头坐满了人,根据讲话的内容可以分辨出大多是西科大的学生。 云厘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大一大二的时期。那时候她偶尔还会和室友到学校边上的烧烤店点些串和炒粉。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一直都没有变...) 已经有两年多没到大排档吃夜宵, 云厘坐在塑料椅上,菜单是张简单的塑封红纸。 “想吃什么?”傅识则问她。 云厘没有太多想法,她本身吃得不多, 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买个单。 “你点。”云厘把菜单推回给他, “你熟悉一点。” 傅识则到棚里点了些东西, 回来坐下后,手机不停震动, 他看了眼,直接放回口袋里。 “不接吗?”云厘问他。 傅识则:“是傅正初。” “没和你提过。”傅识则说道,“他考研到你本科的学校了。” “……” “你想见么?”傅识则问她。 分手后, 傅正初来关心过她几次。 云厘因为和傅识则分手的原因,常常不能自如地回复,甚至放一边不回信息。 久而久之,两人也不再联系。 在等傅正初来的途中, 云厘心中不断组织着语言。 傅识则见她紧张兮兮, 若有所思地问:“和我见面前, 你也这么紧张?” “……” 一到关键问题,云厘的理智便回来了, 她喝了口水压惊:“还好。” 傅识则:“那, 和傅正初见面很紧张?” 从他的提问中听出了意见, 云厘不自觉地解释道:“没有,就是之前他来找我, 我没怎么回消息,就不太好意思。” “……” 云厘想起面前的人被自己删了两次,她好像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似乎越解释越不对, 云厘干脆合上了嘴。 这一下云厘直接将傅正初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眼前的人神情没有变化,云厘却觉得气压瞬间下降。 她不知道怎么调节气氛, 好在没过几分钟,傅正初骑着小龟出现。 他依旧顶着张张率真单纯的脸,杏眼见到她满是欣喜。 “厘厘姐!”傅正初刚把车停下,便隔空唤她。他快步坐到她身旁:“好久没见你了,去年小舅说你出国了,你是回国工作了吗?” 云厘见到他,也弯弯唇:“对,我现在在西伏这边实习。” 傅正初和她聊了聊各种琐事,云厘也才得知,她的室友唐琳还在追傅正初。唐琳正在找西伏的工作,打算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们俩聊得酣畅,傅识则无话,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讲。荤素尽数下肚,傅识则起身到棚内加菜。 见傅识则背影消失了,云厘才问傅正初:“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出国的啊?” “去年厘厘姐你刚走的时候,我问小舅,他就这么说的。” “……” 当时云厘出国的消息并没有告诉很多人。 云厘想了会,想进一步问他傅识则手术的事情,见他回来,只能作罢。 傅识则看起来轻松,几乎不说话。几人的相处模式仿若回到最初认识的时候,全靠傅正初一个人带动全场。 吃完夜宵,傅正初自己骑小龟回了宿舍。 云厘有心事,不太关注外界,却也能感觉到小龟比来时慢了很多,问道:“车子坏了吗?” 傅识则淡定道:“快没电了。” 夜间北门关了,傅识则需要绕学校外圈才能从正面绕进去。 西伏进入秋季,气温渐降,风中漂浮着桂花的气味。一路无人,小龟在大路上晃悠悠地前行,远处望不见尽头。 她有一瞬间的错觉。 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坐在他身后,鼻间萦绕秋日桂花的清香,她感受着身前的温度,压抑、尘封在心房深处的情愫,再度不受控地冒出。 直到车子停下,云厘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她从小龟上下去,傅识则轻扶了她一把,又松开。 云厘抬眸看他。光印在他白净的脸上,透亮不存在丝毫瑕疵,他眉间洗去往日的疏离和漠然。 两人默了许久。 云厘才轻声道:“好梦。” 傅识则怔了下,弯了下唇:“你也是。好梦。” 回家后,已经凌晨了。 客厅明亮,云厘刚进门,便看见环胸臭着脸坐在沙发上的云永昌。 她锁上门。 云永昌冷冷道:“你昨天没去?” 他说的是相亲局,云厘拒绝了几次,见云永昌不松口,她干脆便放任不管。 “哦我不知道昨天要见面。”云厘脱了鞋,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不过,知道了我也不会去。” 云永昌:“……” 云永昌恼火道:“你都二十四了,性格又内向,你不去相亲之后怎么结婚?” 这些话云厘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自己的右耳已经起茧了。 见她一点反应都没,云永昌气道:“以前你硬是要和那个南芜的一起,不听我的非要留在那边,最后还不是一拍两散,我和你妈给你介绍的都是……” 这话戳了云厘一下,她直接关上门,任他在外头念叨。 云厘没有争辩的欲望,她明天还要上班,疲倦地坐在梳妆台前卸妆。 “这个丫头为什么都不理解当爸的当妈的,自己能做好我们还用这么操心吗?” 云永昌还在客厅喋喋不休,云厘一阵烦躁,想回过头去吵一架。 将卸妆纸贴在眼周,她打消了吵架的念头。 对着不讲理的云永昌,无论是永无止境的争吵或者是服从都不能解决问题。 她需要做的是让自己在经济和生活上独立,买套房子搬出去。 趴在床上待了一会儿,客厅里安静后,云厘才起身。她的心不是麻木的,被云永昌这么说了也很不好受。 这个点也没法找谁吐槽。 云厘起身,将傅识则给的那个纸灯球取出,点亮。而后关了房间的灯。 光透过镂空的纸球印到墙上,房间的六面都布满星星,云厘旋转了纸球,那点点星光便慢悠悠地晃动。 她弯了弯唇,心情好了许多。 …… 几天后便是转正答辩了,云厘花了几天时间整理实习期间的工作,中规中矩地做了个报告。转正的结果几周后出。 期间,云厘没有忘记投简历。 她白天实习,晚上回去做题,等她总结的时候才发现,从七月份到现在,她已经投了三十多家公司了。 陆陆续续拿到面试的通知,失败的面试云厘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总结经验后便快速转战到另一轮。她的履历还算漂亮,临场应变能力有长进但依旧一般,只能靠没日没夜的实习和面试来弥补自己的不足。 最后一个面试出结果时,云厘长吁了一口气。 “我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云厘躺床上和邓初琦打电话,她读的是一年半的硕士,明年就要回国了,现在也在找工作。 “果然,我没看错你。”邓初琦一听她这经历,震惊无比,“太他妈励志了。” “……” 邓初琦问道:“不过你不是比较喜欢当up主吗?你爸还不同意?” “也想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工作嘛。”云厘笑了笑,“其实我也没想到能拿到这么多offer,我爸还觉得我能找到一份工作就不错了。” 云永昌一直觉得云厘面试受挫铁定会一蹶不振,最后还得靠他的关系找份合同工。 云永昌给她下的定义,让云厘也曾经一度这么认为自己。 邓初琦冷不丁问道:“你和夏夏小舅怎么样了?” “啊……” “没有再发展了吗?你不觉得,你们很有缘吗?两人就像被紧紧绑在一起!”邓初琦越说越激动。 “不会有发展的。”云厘嘀咕道:“我们都好一阵没联系了。” 也不算没联系,云野周末回家不是落书就是落作业,她每次送过去都能见到傅识则。 傅识则一般会给她带杯可可牛奶。 云厘觉得反常。 有个苗头冒出来,她又把它压制下去。 她不想对傅识则的行为有过多的解读,毕竟他本身便很会照顾人。 和邓初琦再聊了两句,云厘瞥见桌面那张演出票,恰好可以犒劳自己。她换了身衣服,化了个淡妆出门。 地图上能看见西科大附近水泄不通,车子不便进校。 她打了辆车到西科大。 …… 在寝室楼下守了几分钟,傅识则才等到一辆拉风的蓝车出现。 “阿则。”徐青宋将墨镜勾到鼻梁中部,露出一双桃花眼,“好久不见了。” 他潇洒地将车倒入停车位,轻哼着音乐。 自从傅识则回西科大后,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偶尔徐青宋有事到西伏,才会聚一聚。 徐青宋跟着傅识则到了他的寝室,是单人间,房间里简单的一张床、书桌和衣柜。 傅识则拉开抽屉,将里面的两张演出票拿出来。徐青宋扫了一眼抽屉,放着几盒安眠药。 他毫不生份拿起药晃了晃,问他:“失眠好点没?” “嗯。” 徐青宋拿起票看了眼,挑挑眉:“今晚的?约了谁?“” 傅识则看着他。 徐青宋意外地指了指自己:“我?”他笑了:“我怎么不知道?” “嗯。”傅识则从冰箱里给他递了瓶冷水,“厘厘也会去。” 觉得自己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徐青宋朝他的方向偏偏头,似乎这样能听得更清楚些:“云厘?” “嗯。” “……”他沉吟一会,又笑道,“你不是说要拿到学位后再找她么?” 这是傅识则原本的打算。 离校的这两年他从身到心都毁得一塌糊涂。 傅识则不喜欢给空口无凭的承诺。 他原本打算博士毕业后去找云厘,无论她在哪个地方,他都会去找她。 “碰见了。”傅识则言简意赅。 徐青宋摸了摸下巴,问道:“她对你什么态度?” “走吧。”傅识则没回答,而是催促他去体育馆。 “这不是六点半才开始。”徐青宋不愿意动。 现在才四点出头。 徐青宋刚下飞机便到分公司开了车过来,此刻只想找个地儿休息。 见傅识则开了门等他,他认命地起身。 俩人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些面包。 在体育馆外头等了半小时,徐青宋倍感无奈。 “就在这儿等?”徐青宋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调侃道:“为什么不直接约她?” 傅识则默了会,回答道:“可能会拒绝。” 太过在乎了。 他不确定云厘拒绝的概率,不想冒这个风险。 “本来我是来找你吃饭的。变成在这守兔子了。”徐青宋语气不正经,好奇道:“你不和我说说?” 他是临时到的西伏,傅识则不得不去和别人要多一张票。 傅识则看他:“说什么?” 徐青宋双眸含笑:“她知道你想复合么?” 傅识则想了想:“应该还不知道。” 俩人等到体育馆的安保系统架好,人员陆续进场,以及拒绝了双位数要联系方式的人后,才瞥见那抹影子。 云厘下车后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她走到检票口附近,便看见傅识则和徐青宋站在那说话。 两人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徐青宋率先望了她一眼,礼貌地点点头。 云厘呆在原处,进退不得,直到傅识则也望向她。 “好巧。”云厘硬着头皮主动迎上去,“原来你也有票。” “坐一块儿么?”傅识则问她。 “诶……”云厘看了眼票:“没有指定座位吗?” “没有。” 几人过了安检,找了个联排的座位。 云厘坐在傅识则左边,徐青宋在右边,自觉地透明化,只负责在云厘看向他的时候笑一笑。 是全国巡回的交响乐演出,徐青宋靠着椅子,心不在焉地听着。 场地内光线不明。他侧头,见旁边两个人不约而同都坐得直直的,似乎是因为他的存在,两人有些拘谨,没有说话。 徐青宋心里失笑,自觉起身去了躺洗手间。 他去外头晃悠了一圈,才慢悠悠地从最后一排往回走。站在不远处,能看见傅识则的脸偏向云厘。 在他走后两人自然了很多,云厘也会抬眸和傅识则说话。 现场的音乐声抵消了人声。 因为云厘听不清楚,傅识则说话时会拉近与她的距离。 从徐青宋的角度看过去便像在亲她的耳朵一样。 他还是别回去了。 云厘提分手的那天,徐青宋恰好在病床旁。 傅识则因疼痛休克,加急做了手术,从麻醉中唤醒时他仍神智迟钝。 推回病房后,徐青宋坐边上,看着他手背的留置针,鼻间的给氧管道,因为疼痛四肢会有不自主的移动,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让徐青宋印象深刻的是,傅识则做完手术后坐不起来,只能举着手机一遍遍给云厘打电话。 而最后一通电话,云厘和他提了分手。 手机漏音,徐青宋听得一清二楚。 傅识则的脸上毫无血色。 徐青宋是看着他被推出手术室的。刚做完手术的时候,傅识则的脸色都还好看一点。 而此刻的他,就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绝望中带着一丝困惑、不解。 明白,却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被抛弃了。 事后徐青宋得知,傅识则没有告诉云厘自己胃穿孔的事情,因为云厘的弟弟也生了重病。 很正常的决定,如果是徐青宋,也会这么做。 毕竟云厘在西伏,过于担心傅识则的病情,不知她精神上是否能够承受。 傅识则觉得分手的原因,是云厘喜欢以前的自己。 他鲜少经历挫折,未曾体会世间凉薄,这也注定了他的喜欢纯粹而热烈。 既然已经喜欢上她了,那也就认命了。 出院后他立即联系了导师办了返校,日日夜夜在实验室里熬着。 徐青宋再一次见到傅识则的时候,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他变回以前的模样了。 直至人烟散尽。 俩人找了个酒吧坐下,傅识则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与外界毫无联系,也毫无联系的欲望。 徐青宋才意识到。 哦。 原来他一直没有变。 那在人前猛烈摇曳的烛火,在人后,依旧是无声的熄灭。 只是所有人都以为他变了。 .(我想见你...) 入座后, 云厘扭头看了眼徐青宋。对方似乎没太大变化,一身服帖的海蓝印花衬衫,正悠哉地看着台上的表演。 她的视线移到傅识则身上。 他们又见面了。 她坐直身体, 等待着开场。 余光瞥见徐青宋离席, 云厘主动开口问傅识则:“你还会回EAW吗?” “没回去过。”傅识则双手撑在膝盖上, 侧头:“怎么了?” “看到徐总想起来,很久没玩VR游戏了。” 说着这句话, 云厘才想起至今她玩的所有VR游戏,都有傅识则在身边陪伴。 她心里一滞。傅识则默了会儿,抬睫望她:“你想去么?” 云厘似乎在这句话里听出了邀约的意味, 她握握掌心,长长地轻嗯了声。 说完后,她盯着前方,随着众演奏家就位及场馆内悠扬的音乐响起, 她听到他应了声。 “那我陪你去。” 云厘她弯弯唇角, 觉得自己太张扬, 又掩饰性地敛了笑。她心里暗暗地想,出了面试结果后来犒劳自己, 是个很正确的选择。 她虽然没有什么音乐细胞, 欣赏不来这些优美或磅礴的乐曲, 甚至困意上头。 但来这儿,傅识则偶尔会靠近她, 和她讲每一首曲目的创作者和故事。 对她而言,好好的一场演出似乎变成傅识则的专场。 他的声线懒散,在背景乐中却很突出, 偶尔几个字音被乐声吞掉。 云厘不自觉地拉近与他的距离,想听得更清楚一点。 她没留意两人的间距, 反应过来时,耳廓上已经有温热的触感。 “……” 她碰到了什么? 像触电一般,云厘捂住自己的右耳,往旁边一退,尴尬地转头。 傅识则看起来也懵了一下。 “碰到哪了吗?”云厘不大确定是不是她的错觉,两人看起来还是离得挺远的,她好像太大惊小怪了。 傅识则失笑,问她:“你觉得呢?” “……” 感觉自己占了他的便宜。 云厘迫切地想对此进行解释,她咽了咽口水:“我刚才听不太清楚你说了什么。” 俩人现在这种关系,或多或少云厘都该对此表些态,否则像她骚扰了她,纠结半晌,她回头道:“所以靠近了点。” “没事儿,好像是我亲到你了。” “……” 云厘不知道他是怎么正儿八经说出这样的话,说完这句,傅识则还规规矩矩说道:“抱歉。” “……” 这一插曲发生后,云厘有意识地保持自己和傅识则的距离。他却像忘了方才发生的事情,又贴近她的右耳:“没事儿。” 在刚才发生的前提下,此刻的动作暧昧了许多。 傅识则没有退回去的意思,只说道:“我也想让你听清楚。” 昏暗中,云厘的右耳已经红透,傅识则笑了声:“放心。我会保持距离的。” 这话是让云厘别担心刚才的意外会再度出现。 明明是她的耳朵贴到他唇上了,她是应该保持距离的那个。 云厘回忆着那触感,偷瞄了眼傅识则。他正看着舞台上,他的唇薄而柔软,颜色稍浅,光线变化时添加了极致的诱惑力。 她的脸更红了,只觉得整张脸布满热气。 越来越难忍内心的悸动,云厘借去洗手间的理由离开了座位。 进洗手间后,云厘盯着镜中的自己,唇角的口红有些掉色。 云厘低眸洗了洗手,从包里拿出口红。 她顿了顿。 她有种在约会的感觉。 待疯狂跳动的心平复下来后,云厘才从洗手间出去。 找不到回去的方向,她只好绕着长廊行走。长廊与馆内风格鲜明,简约大方。长廊空无一人,外墙有由明玻璃砌成。 云厘看着幽黑的天穹,拿出手机。 云厘:【七七,我在一个演出碰到傅识则了。】 邓初琦:【‘碰’到吗?】 云厘:【真的是碰到。还有徐青宋,就感觉和你说的一样。】 云厘:【挺有缘的。】 正当她转身准备回去时,拐角处出现徐青宋的身影。 他似乎在想事情,漫步到云厘附近了,才发现她的存在。 之前徐青宋是说去洗手间才离席的,但他来的方向和洗手间是相反的。 更像是无所事事地在体育馆里瞎晃。 云厘还觉得奇怪他怎么一直没回来,心里瞬间明白他在给她和傅识则创造机会。 碰见云厘,徐青宋也没觉得尴尬,落落大方道:“出来透气?” “嗯。” 即便是和傅识则在一起的时候,云厘和徐青宋也不算亲近。 云厘像木偶杵了会儿,便想回去傅识则身边待着。 “听说你刚从国外回来?”徐青宋问道:“在找工作了?” 云厘:“嗯,基本确定了。” “你们分手多久了?”徐青宋的话题突变,但问话时他也没有任何逼人的气势。 云厘霎时没反应过来,迟钝道:“一年半了。” 事实上,徐青宋应该知道他们分手的时间。 徐青宋不是那种说三道四的人,有些事情傅识则没有和云厘说,他也没打算自以为是地和对方讲。 漫不经心道:“我们四点多就在这儿了,在这儿等人。” 云厘愣了下:“那人来了吗?” 场内除了他们仨之外,也没有认识的人。 徐青宋看着她。 她好像,突然理解了他的提示。 她回想起上一次见到徐青宋,是云厘从西伏回南芜的时候,她已经提了离职,到EAW收拾自己的个人物品。 彼时,她在EAW的休息室碰见徐青宋,对方问她:“考虑清楚了么?” 云厘以为是问离职的事情,她给了个合适的理由:“嗯。要回学校做实验。” 徐青宋喝了口咖啡,补充了一句:“和阿则分手的事情。” 他深邃的眼中似乎包含其他含义。 当时她仍在分手的负面情绪无法抽离,而傅识则也一直没再联系她。 她只嗯了声。 徐青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多问。 一瞬间,她感觉全世界都知道了他们分手的消息。她不想再被人提及这个问题,只想尽快离开。 在她打开门时,徐青宋说了一句——“阿则是个重感情的人。” 他是很重感情的人。 所以一年半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回傅识则身边后,云厘没有提起遇到徐青宋的事情,她看着傅识则的侧脸。 她好像,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 演出结束,观众纷纷退场。云厘和傅识则到了门口,徐青宋事先打了个招呼赶下一场的局。 体育馆外汽车堵成长龙,汽车不断鸣笛。 云厘打开打车软件。 傅识则瞥了眼,问她:“我送你出去?这儿打不到车。” 云厘往外看了看,路上的车几乎一动不动,她点点头。 “在这儿等会。”傅识则说完便打算自己去骑车。 云厘不知怎地就跟在了他身边:“我和你一起去。” 小龟停在体育馆后侧,坐他的车好像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云厘还记得刚重逢时,她极力回避两人的见面。她不知道怎么和傅识则相处,除了尴尬,她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可此刻发现,她其实还挺高兴,可以和他呆一块儿的。 傅识则给小龟解了锁,拿起头盔把玩了一下,抬眸问她:“现在还早,去兜兜?” 云厘没像平时那么纠结,轻声道:“好。” 傅识则载着她到了西科大扩建的部分,楼面修缮了大部分。 整个扩建区荒无人烟。 因为对傅识则的信任,云厘没感到害怕,只觉得像是闯入一片他常去的秘境。 小龟的速度飞快,风不断地窜进她的衣物,吹得她的眼睁不开,几分钟后停到一幢橙色建筑前。 “我带你去个地儿。” 傅识则说完便往里头走,这幢楼已经修建得七七八八,但尚未启用。 坐电梯到十四楼后,四周漆黑无光,云厘跟在他身后。 直到走到一间空教室,空气中仍弥漫装修的气味,教室连着宽敞的天台,天台门上了锁。 傅识则打开窗,给云厘放了张椅子:“我先过去。待会儿你从椅子上去,我在对面接住你。” 他直接翻了过去,平稳地落在地面上。 云厘和他的视线对上,磨蹭了一会儿,她踩在椅子上,慢慢地站在窗台上。 窗台有一米多的高度,她犹豫了会。 像是知道她的顾虑,傅识则朝她伸手。 云厘握住,待她往下跳,他用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 稳稳落地。 眼前是他的胸膛,云厘差点靠上去。她小退了一步,慢慢地将手收回。 天台比楼道内光线充足。 两人趴在边栏上放了会风,远处天空寥廓,闹市繁华。 晚风轻拂他额前的碎发,他把脸枕在手上:“我一个人的时候挺喜欢来这儿的。” 他的眸很干净,在夜阑愈显柔和。 “现在是两个人。”云厘望着远处的风景,应道。 须臾,他没应。 云厘回头,傅识则正看着她,目光接触的瞬间,她不好意思地收回去。 是两个人了。 傅识则看着云厘小巧的脸埋在手臂内,双眸倒映远处光影。 俩人在天台静静地待着,直到远处的城区由喧嚣变为寂静。 云厘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她都能和傅识则什么都不做,像两块石头般待那么久。 回到到楼下后,云厘掏出手机。 云厘:“我打个车直接回去吧,你也早点回宿舍休息。” 现在已经将近十点了,她也不好耽误傅识则太多时间。 傅识则随她掏出手机,问她:“还住以前那儿?” 云厘嗯了声,在她下单前,傅识则直接打了车。没过几分钟有人接了单,司机开到了他们跟前。 云厘没有推脱,也没有问原因。 不那么抗拒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后,云厘觉得,一切似乎好受了一点。 傅识则打开车门,云厘钻进去,转头想和他道别。 刚坐正身子,却发现傅识则也跟着坐了进来。 “?” “送你回去。”他瞥她一眼,淡声道。 两人一路无话。 这是一条云厘极为熟悉的路。眸中敛入沿途的告示牌、商店、灯光,她甚至能想起两年前将傅识则从机场送到西科大时,一切都与现在相同。 许多次,她都是开着这条路来找傅识则的。 此刻机会观察这段路,云厘才意识到,她其实很喜欢这段路。 因为每次开过了这段路,她就可以见到傅识则。 她用余光偷看身旁的人,他安静地坐着。就如以往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 车很快到了小区门口,傅识则随着她一起下车,两人安静地走到了楼下。 西伏种植的大多是常青树,枝繁叶茂。即便是秋天了,夜间仍可闻见微弱的蝉鸣,告知季节的更替。 云厘耳边蝉鸣不绝,扰得她心绪也极为不宁,她抬头看傅识则,对方也在看她。她轻声道:“我上去了。” 傅识则点点头。 等云厘走到了门口,听到身后他的声音:“厘厘。” 她脚步一顿,回头,他在暗处,云厘看不清五官,却将他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好梦,厘厘。” - 到家后,杨芳和云永昌正在看电视,播的是一部都市情感片。云厘听杨芳讲过,大概就是男女主年少时因种种原因错过,在经历了不同的人生后都变成了双方最讨厌的人。 云厘忍不住联想到自己身上。 但和傅识则分开至今,云厘知道,自己从未讨厌过他。 她打开冰箱拿了瓶牛奶,液体汩汩倒入杯中。她想着和傅识则的事情,耳边电视里浮夸的台词都离得很远。 拿着牛奶回了房间,云厘关了灯,打开那个纸灯球。星状的光影晃动时,云厘回想起傅识则刚才的那一句。 “好梦,厘厘。” 她想起了自己的纠结,纠结这个纠结那个。 纠结他这个行为是不是不够喜欢自己,纠结分手后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但此刻,或者更早的时候,当她和他在校园里穿梭,当桂花香提醒起她在南芜的初识,她有强烈的念头,想忘却两人过去的矛盾和烦恼。 只是单纯地,再和他谈一场恋爱。 与分手以来云厘一直反复告诉自己的不同。 在感情结束后,她一直在压抑和回避自己的感情。 即便她知道,傅识则有打探她出国的消息,傅识则给她准备可可牛奶,傅识则在医院陪她,傅识则主动和她见面。 在两人重逢后,她抗拒去猜测傅识则的感情,抗拒解读他的行为,抗拒任何类似的想法出现。 可她现在,不想再顾及那些事。 她想和他在一起。 这个念头,即便遭遇了分手的冲击后,即便她如何欺骗自己,也在她的心底,从未消失过。 如果傅识则和她一样,还没放下过去,如果他还喜欢她,她会主动挽回。 如果傅识则放下了,她便不再打扰他。 云厘翻出了压在柜子底部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他们俩的合照。云厘用手摩挲了下,想起很久以前在球场上,傅识则坐在她的右侧。 正如今夜的相伴。 久违的接触唤醒了她内心沉寂已久的渴望,那些被压抑封藏的真实情感被释放出来。 她希望能和傅识则看多一场演出、看多一次球赛。 她希望能和他继续做许多事情。 云厘倏然坐起来,打开自己和傅识则的聊天窗口,她抿着唇输入字符。 他先发来了信息。 F:【我想见你。】 (我不想分手...) 几秒后—— F:【在楼下。】 距离云厘上楼已经半小时了, 她没回信息,趿拉着拖鞋就往楼下走。 傅识则还在原先的地方,听到脚步声, 抬眸, 两人的视线交汇。 她慢慢地挪到他的面前。 两人站在树底下, 她低头,留意到傅识则手里拿着两瓶巧克力牛奶, 是她最常喝的牌子。 他神态自然地给她拆开吸管:“我刚才去超市逛了逛。” 云厘下意识接过,才发觉,牛奶温热, 包装湿漉漉的,不知道他在哪找的热水浸泡。 “你怎么加热的?”云厘抱着牛奶,喝热的比较好,但每一次, 她自己都懒得加热。 傅识则却每次都记得。 “对面找了个餐馆, 点了份汤。”傅识则往小区门口望了眼, “让他们给的开水。” 是熟悉的甜味,她已经一年没喝过了。 “那个……” 云厘靠在他旁边, 握了握掌心, 鼓起勇气问他:“你今天在体育馆, 是在等我吗?” 傅识则:“嗯。” 他侧头,思忖了许久, 送云厘到楼下时,他原本已经打算折返回寝。路过商店时,看见摆在门口的巧克力牛奶。 就像所有的事物都与她有关, 他无意识地便走了进去。 手上摆弄着那两盒牛奶,他一直在想, 什么时候开口。在今晚之前,他还有百般犹豫,但当两人在天台上静默地陪伴对方那么久。 他只觉得,好像片刻的犹豫都不该再有,片刻的时间也不愿再等。 云厘刚想继续开口,傅识则的视线移回到她脸上,停顿了好几秒,仿若下定决心:“厘厘。” 他一字一句慢慢道:“可以重新在一起么?” 云厘酝酿许久的话还未说出口,她没想到傅识则如此直白。 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云厘才被头顶的蝉鸣拉回思绪。 黑暗中,云厘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她不受控地捏了捏掌心,问他:“我可不可以问一件事情?” 在说开之前,她想搞清楚一件事情。 记忆中,所有细节都指向了,傅识则确实很喜欢她。在只身徘徊在剑桥的日子里,她无数次在回忆中佐证了这一点。 只有这件事,她一直没想明白。 云厘提起了分手时发生的事情:“云野生病的时候,你有两三天没回我信息。” “上回没说实话。”傅识则默了会,眸色暗沉,“那天刚做完胃穿孔的手术,在那之前发高烧,醒过来就在医院了。” “不想你担心,我想出了院再到西伏来。” 完全没想过是这个原因。云厘甚至想问傅正初,是不是因为他们分手了,他难过了,才生了这么重的病。 云厘还清晰地记得,那时候她在医院,晃眼的白灯,她忽略了他播来的十几个电话,她情绪崩溃,忍无可忍脱口而出的分手。 她记得,她因为傅识则没有到西伏,觉得傅识则没那么喜欢她。 她没想过他可能也很不好。 云厘喉间发涩:“那我提分手的时候,你怎么没和我说……” “这是你给我的。”傅识则从钱包中拿出那个折纸月亮,他经常取出来看,边边角角已经有些碎块。 ——见到你,我就像见到了月亮。 灯光下,他的脸庞瘦削而寂寥,眼周晕染点疲倦的灰影。 “可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不是月亮了。” “那个时候,我没有资格挽留。” 所以他回去读研,想变回以前她喜欢的那个模样。 这是他能为她,也愿意为她做的事情。 对傅识则而言,在那两年出现之前,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能浑浑噩噩成那个样子。 傅识则自己不在乎学历和学位,但他没有资格要求云厘和这么颓丧的他在一起。 云永昌的反对并不是没有道理,自己的女儿积极求学,他希望她能找一个相当的人。或至少是,一个认真生活的人。 傅识则从口袋里拿出Unique战队的月亮型徽章,递给她。黑暗中,云厘能感觉到他的惴惴不安。 “我变回原本的模样了。” 云厘怔怔地看着徽章,眼睛一涩。 她没有忘记,那时候云永昌到南芜后,两人的关系白热化。她没有忘记,他到七里香都后,第一反应是将她揽到怀里。然后回忆便进入刺痛的阶段,两人僵硬地看着彼此,氛围沉重得令人窒息。 ——“你想我回学校,变回以前的模样?” ——“对。” ——“我知道了。” 所以他同意了分手,只身一人回到了学校,完成当时的诺言。 这是云厘从来没有想过的原因。 她没觉得,如果傅识则变回去就好了。也没想过,她放在自己身上那些自卑敏感的情绪,会同样出现在傅识则的身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因为我爸说的话,才和你说的分手?你是因为这个,才同意分手的吗?”云厘喃喃道,她低下了双眸,张了张口。 “我一直没有和你说过,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挺自卑的。所以我总是患得患失,你稍微没做什么,或者没说什么,我就觉得你不是那么喜欢我。” 这么久以来,云厘始终觉得这些话难以开口。 “当时我一直联系不上你,我以为你因为我爸,就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云厘轻声道:“然后那时候云野做手术,我想你在我身边。” “当时尹云祎坐飞机过来了,坐在医院过道上要等云野做完手术,我看到以后,就觉得很崩溃。” “我不知道你生病了。我当时就觉得……你不是很喜欢我。” “分手以后,你没找我,我就觉得可能你一直是想分手的。”她的思绪回到出国前的那无数个日夜,她一直看着手机,想着,也许傅识则会找她的。 “后来我去交流,其实不是像上次和你说的一样,我在国外没有过得那么好。我不会社交,口语也不好,当时租的第一个房子,房东想诓钱。” “我报了警,但是我英语不好,就说不过。我最后没赔什么钱,但是房东说得很难听,我当时,不知道能和谁说。”“我一个人在那边生活,才想起来很多我们在一起的细节,才想起来,其实你是很喜欢我的。” “我本来想找你,可是,我觉得我不好。” 直到这里,云厘都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平静。 时隔一年半,她固执了那么久,终于才在此刻说出了那句话——“我不想分手。” “我当时只是说气话,可我真的没有想过,真的要和你分开。”云厘喉间哽咽。 “我后悔了好久。” “可我又好担心,我这样的性格,找了你之后,重新在一起了,又因为我的性格,我们两个会分开。” 最后一句话,她声音很弱:“这一年,我有努力在改变,我有努力去社交,去融入其他人,去学会沟通,我有变好。” “我已经努力了,我不想再分开了。” 傅识则阖了阖眼,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厘厘。” 傅识则以为,她主动提的分手,对她而言,伤害不会那么大。他以为,她不会那么难过。 可她这一年多,一个人在外头熬着,他看她的直播,但她即便不开心,也是强逞笑脸和粉丝聊天。 他不敢去想,她性格本来就比较内向,在异国被逼到报.警,报.警后也只能挨着别人的骂。 他也不敢去想,明明不是她的问题,她却要逼着自己去做各种事情,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如果他多问一句就好了。 可当时,他连多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对不起,如果当时我主动和你说这些事情……而不是自己胡思乱想……”云厘这一年多都没流过眼泪,逼着自己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强大。 可此刻,无尽的愧疚吞没了她,她红着眼睛,声音颤抖。 “我们就不会分开。” 他们不会分开一年半之久,两人独自疗伤。 如果当时她没有那么冲动、心口不一,如果她当时听进去了徐青宋的话,如果她和其他人多问一下傅识则的情况,而不是固执地认为他不喜欢她,两个人也不至于这么受伤。 傅识则不用在病上独自度过那一个月冰冷的夜晚,不用只身回到西科大,只是因为她说希望他变回以前的模样。 她没想过,她的意气用事,会让两个人这一年半都过得不好。 “厘厘。”傅识则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我不怪你。” 在无数个暗暗颤抖的夜晚中,他都未曾怪罪过她。 两人在一起的时光,他对云厘的感情简单热忱,云厘对他的情感同样真挚纯粹。 那种美好,不会让傅识则对这段感情,以及对感情中的她抱有怪责。 傅识则轻吻了下她的唇角。 像以往无数次一般,傅识则贴近她的右耳,一字一句,郑重笃定地告诉她。“厘厘。” “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云厘听清楚这夜里鸣个不停的知了,还有他的话语。她听出他话语中的承诺,像柔和的波浪将她推上海滩,而她抬头的时候,近在咫尺的眉眼,她看见的是他眸中熟悉的情愫。 那郁郁的一年半,也烟消云散了。 (一次都没喝过...) 傅识则将她圈到自己身前, 云厘凑近他的上衣闻了闻。 “你是特地挑的这个味道吗?” 傅识则侧头:“嗯。” 是青橙的味道。云厘能回忆起来,她在七里香都买的洗衣液便是这个味道。后来搬到江南苑,发觉他也买了同样的。 时至今日, 他还在用青橙味的。 就好像,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全然未曾改变。 彼此的心意也是。 云厘心里一热,不自觉道:“你怎么这么纯情。” 傅识则听了这话, 轻笑了声,一阵温热的触感紧贴她的额头,他问:“包括这个?” “嗯。”云厘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比她高一个头,此刻半倚树干,云厘抬头便能碰到他的下巴。云厘直勾勾地盯着他,慢慢凑近, 傅识则完全不抵抗的模样, 注视着她。 直到俩人的唇瓣轻贴一下。 她弯起眼角笑:“不包括这个。” 他随着她笑, 忽然静下来,垂着眼睑, 摩挲她的脸颊。 像是在轻抚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云厘看着他眸中的情意, 不受控地湿了眼眶。 他们都一度认为, 这段感情一去不返。 失而复得的时刻,没有想象中外露的欣喜若狂, 反倒是那种来自心底深处的震撼与珍惜。因为曾经失去过,知道失去的痛苦,重获的时候便分外担心, 可能这一切只是虚幻。 带着眷恋和依赖,傅识则紧紧抱住云厘。 贴紧他的身体时, 云厘能感受到腹部的接触。 想起他在医院的事情,她闭了闭眼,稍微拉开了点二人的距离,手覆在他的腹部上。 “不疼。”傅识则试图让她别对那件事抱有愧疚,“真的,我都不记得了。” “嗯……” “以前好像有个人说过要给我熬粥。”傅识则话中有一丝无奈,“但我一次都没喝过。” “那些食材好像还在江南苑?”云厘走时没有清理之前买的东西,确实,她钻研了一整个假期,结果一次都没做成。 傅识则:“下次一块儿回去。” 云厘已经一年没回南芜了,她怔了下,点点头。 - 躺到床上,云厘仍觉得今天像是活在梦里,她拿出傅识则给她的月亮徽章,金属材质摸着冰凉,她却从中感受到了他的炽热。 云厘把徽章放到枕头底下。 第二天是周六,云厘刚醒便收到傅识则的微信,他六点就醒了,给她发了条信息。另一条信息是云野发的,他要上午回家。 车子快到教学楼时,云厘便看见尹云祎和云野,两人间隔了点距离,正在交谈,看起来不甚愉快。 见到车来了,云野直接上了车。 云厘瞅了眼还在楼道里的尹云祎,她似乎是想跟上,却只是抿着唇转身走了。 “……” 上次谁说自己不会吵架来着? 越看云野的表情,云厘越觉得奇怪:“你们干嘛?” 云野闷闷道:“不讲道理。” “谁?” 云野不吭声。 “到底干嘛了?” 云野瞅了她一眼:“吵架了,你看不出来?” 云厘现在没有挖苦他的心思,默了会,才说道:“我一般不管你的事儿。” “下车吧,去和尹云祎说清楚,你们两个熬了那么久才上一所大学,不要伤害到彼此。”云厘凭着自己的经验谆谆教诲,将汽车解了锁,“我等会再来接你。” 云野没动,云厘却留意到他一直没扣安全带,明显是不打算直接走的。 “去说清楚。”她推了推云野。 云野拉开车门,往尹云祎离开的方向跑去。看着他的背影,云厘想起了自己和傅识则分开的这一年半,掉头便往控制学院开去。 傅识则还埋头在改论文,听到门口轻轻的叩门声,旋即,林井然拖腔带调道:“师兄,找你的。” 见到云厘,傅识则有点意外,起身走到外头。 “怎么没说过来了?” “就是突然想见你。”云厘也说不出缘由,就是看云野和尹云祎闹别扭,就觉得,自己其实很想和傅识则待在一起,便顺从内心来找了他。 “你现在忙吗?”云厘问他,“如果你不忙,你载我去逛逛。” “忙。”傅识则如实道。 云厘感觉自己像是被拒绝了。 傅识则好笑地揉揉她的脑袋:“不过你更重要。”他转身回了办公室,“我去拿钥匙。” 傅识则自然地给她系好头盔,云厘有样学样,拿起他的头盔给他系好。 见到一旁陈列的小龟。她这才反应过来,问:“为什么你有两个头盔?” “早给你备好了。”傅识则随意道。 所有云厘会出现的场景,傅识则早已备好两人需要的东西。 云厘上车后,还保留着原先的习惯,小心地抓住车身上的铁杆。 风打在脸上后,还飘来了他的声音:“手。” “哦。”她顺从地用手环着他的腰,这么抱着的时候,她才注意到傅识则的腰还是那么纤瘦,她不自觉地用了点力,紧紧地抱住他。 “我们去那里吧。”云厘见到旁边的体育馆,“这个点是不是没活动?” 傅识则思忖了下她问这个的动机,若有所思地嗯了声。 云厘已经熟悉这个体育馆的构造,进了场馆后,她往上看,发现高层有外凸的观众席隔台,每一处只有几个位置。拉着傅识则到观众席,他环胸倚着边墙,好整以暇地问她:“怎么来这儿?” “啊?”云厘愣了下,她也没想太多,就想找个安静点的地儿两个人待着。 “就来坐一坐。”她还没挨上椅子,便被傅识则一把捞过去,他搂着她的腰,贴近了她问道:“你跑我那儿,让我载你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你上次也把我载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云厘理所当然地回应道,她太久没谈恋爱,察觉不出此时旖旎的氛围。 “厘厘。”傅识则对着个呆瓜也没觉得煞了风景,“上次还不是男女朋友。” 她抬眸,对上他的眼,傅识则摩挲了下她的眼角,下移托住她的脸颊。云厘感受到那冰凉的手,傅识则靠近了点儿,鼻梁轻触,她看着那双眸子,不自觉地沉浸进去。 好几秒,他轻声道:“可以不?” “……”云厘怎么记得,以前他是没问过的。 第二次谈恋爱后他反而还礼貌地问一下,云厘反问:“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哦。”傅识则眸中带点笑,“那我就当只听见可以两个字了。” “……” 云厘没有傅识则这么磨蹭,她主动凑上去,在他的唇角碰了下,刚往后缩,他便托住她的后脑,带点侵略性地覆上她的唇,轻而易举地将舌尖探向她的。 他的动作亲昵不显粗暴,手指穿过她的发丝。 这一刻等待了许久,也想象了许久,傅识则撩着她的舌,将她引导到自己这边,云厘只觉得呼吸都被身前男人的气息占满,她真实感受到他此刻的存在,只觉得全身都要融化。 “够了么?”火热了几分钟,傅识则贴在她耳边暧昧道,热气扑在她耳尖。 这话显得,她是那个欲求不满的人,云厘红着脸点点头。 傅识则摸摸她的唇角,继续道:“那到我了。” …… 腻歪了片刻,两人才坐回到观众席上。此刻场馆内没人,舞台像是蒙了层灰。 云厘抬头,才发现角落里的摄像头,正对准他们的位置,她懵懵道:“哦……那个是监控吗?” 傅识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应该是。” 云厘一僵:“那我们刚才被人看见了?” “可能吧。”他不太在意的模样,托着云厘下巴又亲了一下,“让他们看多一次。” “……” 云厘还是很介意摄像头的存在,赶紧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在座位上待了好一阵,云厘才想起和他说:“我刚才去接云野,他和尹云祎好像吵架了。” 傅识则望向她,等她下文。 “我看尹云祎在楼道,云野什么都没说就上车了。” 这也是云厘鲜少见到云野和尹云祎闹矛盾的时候,她继续说:“我想到我们俩的事情,我让云野下车去和尹云祎谈清楚。” “然后就来找我了?”傅识则接上。 云厘点点头。 这一年半的时光,她觉得很可惜,明明该是两人可以陪伴着彼此。 “我们以后什么事,都和对方商量。”云厘笑道,“好不?” 未来的路还很漫长。 “嗯。” - 再接上云野时,已经是七点了。云厘在女寝园区接的他,估摸是送尹云祎回去了。 见他上车后表情轻松,云厘问道:“为什么吵架?” 云野双手枕在头后,瞟了她一眼:“你不要管。” 云厘也懒得搭理他:“行,我不管。” 云厘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到了超市,买了些煲粥用的食材用品。 云野插兜跟在她身旁,见车里各式各样的东西,他没有问的兴趣,只想快点回家。 - 实验室里的人最近有些困惑,自己的师兄像改了性,以前早六晚十二,现在早六晚五,甚至不到五点便不见他的影子。 林井然笃定是傅识则追人去了,而且追人之路异常艰辛。 整个实验室,除了傅识则之外,其余几人都做不到早起。醒来水水手机,买个早餐晃悠到实验室,便已经十点了。 林井然在傅识则的桌面上看见个粉色的圆筒保温盒。 他不禁在小群里吐槽:【啧,师兄这也太少女了,果然有恋爱的想法了,人就会变啊。】 到饭点了,林井然挂在傅识则工位的隔板上,问他:“师兄,吃饭吗?” “嗯。” 傅识则敲了敲键盘,见林井然还在等,他把那个粉红的保温盒拿到自己面前,拆开,里面的青菜排骨粥还泛着热气。 饭盒旋转了一下,林井然才留意到上面的便笺,画了个爱心和月亮。 “靠,师兄,你谈恋爱了?嫂子给你送的?” “嗯。” 这是云厘第一次给傅识则送午饭,上次说是要回南芜后再做。今早傅识则到实验室没多久,云厘便给他打了电话。 下楼便看见她提着这个饭盒。 因为要开会,傅识则接过后后她待了会便回了实验室。 傅识则不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此刻见林井然一脸羡慕。莫名其妙的,他因此也感到心情愉快。 他复述了一下:“对,女朋友送的。” “……” 傅识则舀了一口,想起云厘,忍不住弯了弯唇。旁边的林井然看得一脸懵逼,虽然说傅识则一直是挺温和随性的人。 但笑起来总是比较疏离有距离感的,他还第一次见傅识则露出这样的笑容。 林井然不禁心想,师兄还是比较好哄的。 以前傅识则能全神贯注在实验室待一整天,和云厘谈恋爱后,他有点容易分神。 之前和云厘说过,他工作起来会比较集中,可能来不及回信息,云厘因此也一般只在饭点给他发信息。 喝着粥,他刷了会手机,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八点云厘刚睡醒的时候,他往下翻。发现两年前傅正初建的那个羽毛球群又将他拉了进去。 傅正初:【厘厘姐,去犬舍撸狗不?】 傅正初:【[链接]】 云厘:【是唐琳说的那个吗?】 傅正初:【对。】 傅识则看了眼时间,是早上十点,再切回自己和云厘的聊天界面,八点。 (不知足) 3-6傅识则看了眼时间, 是早上十点,再切回自己和云厘的聊天界面,八点。 鲜会滋生的不悦逐渐侵蚀他的心头, 傅识则望了林井然一眼, 问:“你谈过恋爱么?” “啊?谈过啊。”林井然很容易便推断出来傅识则遇到了恋爱上的难题, “师兄,你是想知道什么?” “平时微信上, 沟通频繁么?” “嗯,无聊时就拿起刷个表情。尤其是刚谈恋爱的时候,恨不得每天都黏在一块。”林井然陷入回忆中, 但还是不忘提醒傅识则:“不过啊,每对情侣的相处方式不同,师兄你们就找自己最舒服的相处方式就好了。” 最舒服的? 傅识则再看了看自己和云厘的聊天记录,两人给对方发的信息不多。 他望向林井然:“给我发些表情。” …… “师兄, 这些表情是情侣之间常用的, 这个表情包比较腻歪啊。你一开始别用, 可能会吓到别人,你可以先从这个温和点的开始。然后同一个表情可以连续发几个, 会让人觉得情感比较强烈。” 在实验室里, 平日几乎都是傅识则指导师弟师妹们做实验写文章。难得有可以帮到傅识则的地方, 林井然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给他搜了一大堆表情。 傅识则一一保存,抬眸和他说了声:“谢谢。” 他的手指上下滑动, 按照林井然说的,先发张从桌底钻出来的猫咪刷存在感。 不一会儿。 云厘:【[疑惑]】 傅识则将这个表情刷了三遍。 云厘:【[疑惑]】 云厘似乎完全不清楚他只是想刷一下存在感,觉得林井然说的不靠谱, 傅识则思索了会儿,选了另一个表情。 傅识则:【[想你]】 傅识则:【[想你]】 傅识则:【[想你]】 等了一会儿, 云厘给他回了信息。 【[想你]】 将手机搁到边上,傅识则动了动鼠标解锁电脑屏幕,没敲几个字,想起云厘的回应,他支着脸,不受控地弯起唇角。 …… 出发去接傅正初之前,云厘和傅识则先在食堂解决了晚饭。 已经十月底,西伏仍旧热得人发慌,一簇簇学生仍穿着清凉,拿着雪糕在校园内行走。 云厘额上沁出了汗,看着迎面而来的女生手上的雪糕,舔了舔唇。 “想吃?”傅识则侧头问她,云厘点点头。 “那等一会儿。” 身旁是便利店,云厘在玻璃门外驻足。见他付了款后,还和收银台的女生说了两句话,女生笑意盎然地将甜筒递给他。 傅识则出门后将甜筒递给云厘,甜筒打得很高,她默默地接过。 留意到她有些闷闷不乐,傅识则牵住她的手,问道:“我买错口味了?” “不是。” 云厘本来不想说,憋一会就过去。 但想起上一次两人闹那么大矛盾主要原因就是双方的沟通问题,她想了想,小声嘀咕道:“你刚才和那个女生说了好几句话。” 一般来说傅识则是不会和别的女生讲多余的话的。 刚才那个收银员肤色较白,星眸皓齿,越想她越郁闷,连手里的甜筒都不想吃了。 傅识则在一旁失笑,问她:“知道我说什么了?” 云厘没说话。 傅识则的手臂直接勾住她的脖子,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云厘的后脑轻磕到他的锁骨。 在大马路上,俩人动作亲昵,云厘有些不好意思。 傅识则凑近她耳朵:“我和她说,帮我把女朋友的甜筒打高点。”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他,同时因为他在耳边的话,云厘低下头,加快了吃甜筒的速度。 傅识则笑了笑,懒懒地说了一声:“醋缸。” 日光差点将她晒化,云厘脸上热得不行,她想抓紧上车,傅识则却不乐意,勾住她的脖子在路上慢悠悠地走。 云厘只好身体前倾,强行加快了傅识则的速度。 钻进车后,她即刻开了空调,燥热的空气逐渐降温。 “我们先去接上傅正初,唐琳和他待在一块儿。”云厘提前和唐琳打了通电话,她的工作找在西伏理工附近。 傅识则对唐琳没什么印象,嗯了声。他冷不丁和云厘说:“今天师弟说,谈恋爱要找到两人舒服的相处方式。” 云厘本来还吃着甜筒,听到这话后动作一顿,无措道:“你是觉得现在不舒服吗?” “嗯。”傅识则应了声。 云厘呆呆地咬了两口甜筒,思忖了一会儿。 她抬眸,轻声问:“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刚才发了脾气吗? 傅识则看着她,见她神色紧张,他俯身向前,轻推开她拿着甜筒的手,贴上她的唇。 随着舌尖深入,甜味由浓转淡,他托住云厘的后脑。她一时间觉得日光晃眼,唇上的力度由浅入深,还伴有一些淡淡的刺痛感,呼吸几乎被全部攫取。 被傅识则松开后,云厘轻喘着望向他,他用手指拭去沾在唇角的甜筒,慢慢道:“呆一块儿的时间太少了。” 所以他总觉得不知足与不舒服。 想和她有更多的时间待在一块。 云厘回过神,看着车窗外,车就停在大路边上,沿途有不少学生,方才亲得火热,她完全没注意到。 云厘此刻只想找块面罩把自己的脸挡住。 盯了傅识则一会,他全然没有心理负担,还提醒她:“化了。” 化成水的冰淇淋流到了甜筒脆皮的底部,正要滴落到车上。 云厘连忙打开车门,将甜筒举到外面,小声道:“你下次不能这样,得吃完才能亲,容易弄脏车子。” “嗯,知道了。”傅识则懒散地应了声。 云厘瞅他一眼,见傅识则一直盯着自己,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轻声催促道:“快点儿吃。” “……” - “怎么傅正初喊上我们了?”车子开到西伏理工大学了,傅识则才问起云厘今天去犬舍的事情。 “唔,唐琳是我室友,她在追傅正初,就一起出来玩了。”云厘解释道,“可能傅正初不太好意思和唐琳单独待一块。” 她想了想,又说道:“也可能是想撮合我们俩。” 云厘还记得吃烧烤的那个夜晚,傅正初已经将傅识则拉回了群里。 傅识则视线转到路中央,傅正初和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站在路旁,云厘泊了车,女生率先钻到了车后座。 “云厘,我上次见你都一年多前了,没想到这次还是因为傅正初才见的面。。”唐琳一进来便趴到座椅靠背上,往旁边瞟,见到和傅正初五官有些相似的傅识则,她惊愕道:“你和你男朋友都到西伏了?” 云厘应了声,唐琳有些沮丧地坐回座位,不客气地戳了戳傅正初:“你看我室友,和你小舅都已经谈了两年了,你就不能让我们的恋爱早点开始。” 傅正初没吭声,往边上挪了点,唐琳当没看见,往他那边凑了点。 犬舍是唐琳父母的朋友开的,离西伏理工大学仅有十几分钟车距。店主事先知道他们的到来,预留了位置。 店内有四分之一的空间是吧台数的柯,几人坐下后,店员将菜单递给他们。 几人点了单后,傅识则指了指菜单上的红茶。 傅正初连忙叫停:“他不用,给他倒杯水就可以。”中断的动作和话语都十分自然,像是这个场景已经出现过许多次。 傅识则:“……” 傅正初转头给云厘解释道:“之前小舅做手术后,外公外婆就说不能让他喝茶、咖啡这一类刺激性的东西。” “哦……”云厘应了声。 明明身为女朋友,这些事情却是傅正初来提醒她。 云厘心里说不出的感受,她从边上拿了个柯基抱枕,玩了一会。 傅识则觉察到她若隐若现的低落,轻勾了勾她的手指。 这手指一勾看得傅正初一脸懵逼,他卡顿道:“诶,厘厘姐,小舅,你们……” 傅识则没搭理,和云厘说道:“去逗逗狗。” 犬舍里放了几只柯基在咖啡区,傅识则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柯基享受地扬起头,让他摸它的脖子。云厘想起了初次去加班酒吧时,在夜宵店对面,傅识则戳着鱼蛋逗弄路边的流浪犬。 比起那时,现在他的气质温润,瘦削的脊背却无缘无故让她想起了当时的画面。 云厘迟疑了会,走到傅正初旁边,唐琳被老板拉去叙旧了。 她没有什么头绪,傅正初迅速接受了他们俩已经复合的消息,支着椅子晃了晃腿,感慨了一声:“厘厘姐,该在一起的人还是会在一起的。” “那你和唐琳呢?”云厘勾了勾唇角,反问道,傅正初瞬间面上发热,支吾半天没给出个答案。 闲聊没多久,云厘问他:“傅正初,之前你小舅胃穿孔的手术很严重吗?他没和我说细节。” “当时小舅的外婆去世,小舅可能太难过了,烧了好几天,没吃东西,所以当时比较严重。” 见云厘愣了半晌,傅正初安慰她道:“厘厘姐,你别太担心了。现在应该差不多好了,就是不能吃刺激性的东西。” “嗯。”云厘笑了笑,目光停留在傅识则身上。 云厘心里像放了几块沉甸甸的石头,她挪到他旁边,傅识则见她来了,将柯基朝她推了推,想让她摸摸。 抚着柯基的脖子,渐渐地,她的手往旁边移,牵住傅识则的一根手指,随后覆盖住他的手背。 “你现在开心吗?”云厘问他。 傅识则反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掌心挠了挠:“嗯。” 云厘紧绷的神经松弛了许多。 过去的事情她无法改变,但至少,在以后的日子里,云厘可以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临走前,云厘注意到咖啡厅有一堵心愿墙。她在林林总总的便签前停留了许久,拿上一张纸,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自己的愿望。 “你也写一个心愿。”她给身旁还在逗狗的人递了纸和笔。 傅识则对这个不感兴趣,直起身子想看云厘写了什么。她连忙拉住他,话中带了点警告:“不许看。” “行。”傅识则瞥她一眼,“那你也不看我的?” “不看。”云厘和他离了点距离,示意自己绝不会偷看,她歪歪脑袋,说:“等我们俩的愿望都实现了,再一起回来。” 傅识则垂眸,主动将自己的便签纸给她:“你可以看我的。” “我不看。”云厘知道他是想看自己的,她先走到了门口,盯着傅识则,眼里充满了警告。 总之就是告诉他,别偷看她的。 傅识则有些无奈,找了个高处,将便签纸贴了上去。 将傅正初和唐琳送回去后,云厘见他们俩下车时,唐琳还拽着傅正初王前面走,傅正初一脸不甘不愿,却还是顺从地跟着。 两人大概率会成了。 …… 第二天是周五,云厘按照惯例到学校接云野回家。俩人进了家门后,分别径直往房间走,却被云永昌给喊住。 云厘回过头,沙发上除了云永昌和杨芳之外,还坐着尹昱呈,对方朝她温和地笑了笑。 她愣了下,以为是尹云祎和云野又出了什么事儿,放了包后忙到客厅坐下。 云永昌:“小尹,我虽然没什么文化,还是对教出来的孩子比较满意的。” 尹昱呈:“叔叔您谦虚了。” 云厘听得一头雾水,朝旁边默不作声的云野挤眉弄眼。 云永昌:“厘厘,去洗点水果。” 趁着这个机会,云厘将云野拉到厨房去,从冰箱里拿了点水果,她小声问道:“你不是还没告白么?这么快就要和尹云祎定下来了?” 云野懵逼地回答道:“没有吧......” “看来未来弟妹家教很严啊,云野,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们俩谈恋爱估计和直接结婚差不多。”云厘用手肘捅了捅云野:“说不定你告白的时候,老爸给你摆个十桌八桌的。” “……” 云野几乎没进行任何自我斗争,认命地点点头:“也不是不可以。” 云厘笑道:“美得你,你追她那么久了,没想到最大的功劳是尹云祎她父母。” 云野掏出手机给尹云祎发了信息:【歪歪,你哥是不是到西伏了?】 尹云祎:【嗯,他说来西伏相亲,我爸妈给他牵的线。】 云野眨了眨眼,望向一旁哼歌的云厘,一时语噎。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把这个噩耗告诉云厘。 云厘恰好切完水果,见他一脸便秘的模样,斜了他一眼:“你干嘛?” “呃……” 云厘无所事事地凑来看他的屏幕。 看到尹云祎的回复,她的表情瞬间僵滞。 姐弟俩配合地将案板上瓜皮收拾到垃圾桶里。 一阵暴风雨前的安静后,云厘扯过云野的领子,压低了声音:“你实话实说,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事?” 这实在是太他妈离谱了。 云厘想了千万种可能,万万没想到是这种。 云野:“我靠,我怎么可能知道。” 云厘怀疑地看着他,已经将他视为了共犯:“你上次和尹云祎吵架是不是因为这事儿?” 云野:“你的事情不可能撼动我和她的感情,ok?你赶紧想想怎么应对歪歪她哥吧。” “厘厘,水果切好了没?”云永昌在客厅里催促。 云厘捏捏果盘的边缘,一阵火窜上心头,她和云永昌强调了不仅一次,之前云永昌还收敛一些,这一次直接把别人从南芜薅到了西伏。 其他人就算了,这次竟然是尹云祎的哥哥,这情况让云野也很为难。 云厘将果盘端出去,云永昌让出了自己的位置,让她坐到尹昱呈边上。 有外人在,云厘再不悦也只能压在心里,面上推辞道:“我的工作还没做完,现在着急继续做,你们慢慢聊。”说完,她没等云永昌再说话,直接转身回房。 在房间生了会儿闷气,云厘听见大门开了又关的声音,猜测尹昱呈走了。 云永昌在客厅嚷嚷:“云厘。” 云厘没有回应。 随后听见走道“咚咚咚”的脚步声,云永昌把房门打开:“我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别人还带了礼物过来的,你这算是什么态度。”云永昌沉着脸,云厘才瞥见客厅桌上的水果和茶叶。 “爸,要不下次你找来了人,你去和他过吧?”云厘忍无可忍,压着怒气道:“我不止一次和你说了,我不想相亲,我也不需要相亲。” “你这个性格怎么不需要,你知不知道他学历高工作好,是我们西伏人,而且别人一点都不嫌弃你耳朵听不见。” “爸!”云野听到这句话后忍不住喊了一声,云永昌僵了一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自然道:“对方条件……” 云厘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对方条件好,你女儿单耳失聪,配不上。” 她忍住冒上来的泪意,冷静道:“你别再安排了,这次我不让你难做人,我自己去和他说清楚。” 走到门口,她的脚步慢下来,话里有些哽咽:“爸,下次你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可以吗?” (不要怀疑自己...) 云永昌没说话, 等云厘带上门后,他才回过神,和云野嘟囔道:“那当爸的当妈的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我们就想给你姐找个好点的家庭, 不会瞧不起她, 以后她过去了不会受委屈。” “爸,你和姐道个歉吧, 你这么说话谁受得了啊。”云野语气不佳,平日里云厘和云永昌拌拌嘴都是小事情,已经很久没说过这么过分的话了。 一对子女都不支持自己, 云永昌表情灰暗,动了动唇:“我把你们养这么大……” 云野听得厌烦,直接回了房间。 …… 云厘小跑到楼下,尹昱呈刚走到小区门口。 她快步追上, 对方听到脚步声, 似乎也是等了许久, 回过头。 他似乎如释重负,朝云厘笑了笑。 云厘没有迟疑:“我和傅识则还在谈恋爱, 没告诉我爸。” 尹昱呈的笑容僵了下, 表情一言难尽。 尹昱呈原以为追出来的云厘是对他有意思, 毕竟他的各项条件都不差,两人认识了也有两年。 年近三十, 他的相亲之路怎么会这么艰难。 这次是父母介绍的,尹昱呈看见对方的信息,一方面是曾经动过心的人, 另一方面云厘性格好,挺适合一起生活, 他才特地来西伏这边。 云永昌也十分坦诚,这样两个家庭的结合会是比较好的结果。 “我之前和我爸说得很清楚了,他就是不听我的。”云厘看起来也很为难,她无奈而又抱歉地看向他:“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到云野和云祎他们俩,我把你的机票钱和酒店钱转给你。” 直到这个时候,云厘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弟弟,而不是千里迢迢前来的他的感受。 一字一句都像在割尹昱呈的心口,他在别的地方也算是受欢迎,只是他不喜欢对方功利性地冲着硬件条件而来。 想谈一场单纯点的校园恋爱,却频频在云厘这边吃瘪。 哦,这么说来以前他参加比赛,只要有傅识则在,他也拿不了第一。 可能是输惯了,这次的对象还是傅识则,他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尹昱呈迅速调整了表情,给自己留了点尊严,表现得毫不在乎:“没关系,我都相了二十多次了,就当我过来看看妹妹吧。” 云永昌的这波极限操作让云厘处于万分尴尬的境地,她面露歉意。 “我先去找云祎了,别放心上。”他意有所指道:“以后一样是一家人。” 送走尹昱呈后,云厘卸下心头的负担。 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云厘一阵窒息,有种云永昌要包办她人生的既视感。 回家估计又得对上云永昌那张臭脸,已经出门了,她一不做二不休打了个车到西科大。 等她到学院楼下时,傅识则已经将小龟停在路旁,正在等她。 云厘娴熟地坐到小龟后面,抱住他的腰:“我们要不要去边上?有一家游戏店。” 傅识则瞟了她一眼,大晚上跑出来打游戏不符合云厘的作风,但他没多问,直接骑到了店里。 两人开了一个小隔间,只有一张双人沙发和屏幕。 塞了个手柄给他,云厘随便开了个游戏,她的按键很急促和用力,就像在发泄心中的情绪一样。 玩了没几把,傅识则放下手柄,侧头问她:“怎么大晚上跑过来了?” 云厘闷闷地拨弄了下手柄,含糊道:“想你了。” “哦。”他明显没相信这个理由。傅识则并不着急,耐心地给她开了个新游戏,再陪她玩了两把。 傅识则的问题就像开了个头,云厘想起云永昌这段时间的做法,从她回国开始就不停地介绍相亲对象,在她明确拒绝的情况下还约对方到外头的餐馆,云厘没到场还要受他指责。 这次更加荒唐,直接把人请到了家里。 那下一次呢,还会有怎样过分的事情。 云厘越想越郁闷,低着头向傅识则叙说:“我爸有点离谱,把云野的大舅哥叫到家里和我相亲了。” “……” “走之前和他吵了一架。”想起云永昌说的话,云厘语气低落了点,“其实我也理解,他这么着急的原因。” 云厘讷讷道,“我爸一直觉得我挺内向的,性格又很倔。小时候我经常被欺负,我都骂回去了,但是,我爸始终觉得,我这些是不成熟的表现。” 在云厘小时候,无论她遇到什么事情,云永昌都会一改沉默寡言的本性,为了她和对方争吵。 也因此,当云永昌被亲戚数落的时候,云厘也毫不忌惮地挺身而出。 这种关系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云厘没有忘记云永昌对她的好,也正是因为如此,此刻她才倍感难过。 “其实这么多年我都在努力,想告诉他,我是有点内向,但不代表我不能和别人相处,不代表我不能照顾好自己,不能为自己做决定。” 云厘从小在云永昌的打压下长大,她努力地对抗着这一切,无论是到南理工读研,还是到英国交流,这些经历都增添了她的视野。 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也找回了对自己久违的信心。 可她在骨子里还是自卑的。 外界给她的自信,一旦回家就会被全然击溃。 她的努力永远无法换来云永昌的信任,就像永远有个人跟在她背后告诉她:“你做再多也没有用。” “我不知道怎么让我爸认可我。”云厘垂着脑袋:“他今天和我说,尹昱呈不介意我一只耳朵听不见。” “就好像在他看来,这就是我全部的价值。” 这样的事情每发生一次,她就不禁会去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这么差劲。才会让她的爸爸,一直,这样地看不起她。 云厘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她回忆起小时候的云永昌,极大的委屈涌上心头。 她觉得云永昌是爱她的。 所以才更希望得到他的认可。 “厘厘。”傅识则抬起她的脸,认真地看向她:“不要因为别人说的话,而怀疑自己。” 他顿了会儿,“任何时候都不要怀疑自己的能力。” “你很独立,也很要强,你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傅识则摸摸她的发丝,他平时说话没有太强的情绪,此刻,却充满着不容质疑。 她是他这儿闪闪发光的宝物。 不应该因为任何人的质疑,而失去光彩。 “这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人,每个人的三观不同,父母有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并非尽善尽美,甚至很多时候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他语气平缓,在她耳边低语。 “但父母是父母,我们是我们。” “而且,叔叔是认可你的,所以当初,才会极力反对我们在一起。”明明这件事是在说他的不是,傅识则说起来也毫不芥蒂。 他是觉得自己女儿足够好,因此,才要找相当的人。 “那是他不了解你,冥顽不化。”云厘拉了拉他的衣领,“你不要在意他当时的反应。” “我不在意。”傅识则将她拉近了自己,“我只在意现在。” 隔间内只有屏幕的光线,照着他薄薄的下唇,云厘抬头浅浅亲了他一下。 这一次,傅识则没有旖旎的意味,亲昵而安抚地回了一下。 就像在告诉她,他会一直在她的身旁。 云厘的心情好了许多,想到以后傅识则还要和云永昌见面,又有点紧张地问道:“你会不会害怕我爸啊?会不会觉得我爸很专.制啊?” “不敢说未来岳父的坏话。”傅识则重新拿起了游戏手柄,打开一个新的游戏玩了一会。 屏幕上的游戏刺激带感,云厘这次玩得很投入。旁边的傅识则动了动,忽然把游戏手柄放下。 默了片刻,傅识则开口:“你今天去相亲了。” 云厘:“……” 傅识则:“可能还会有下一次?” 云厘一阵紧张:“今天是个意外,应该……”想想自己老爸的脾性,她的话一顿。 她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下一次。 傅识则抬眸看她:“我也有很久没见你父亲了。” 云厘听到这话一滞,她对上次的事情还存在心理阴影:“你不介意上一次我爸……” “当时我的状态确实很不好。”傅识则坦白道,“我不会怪你父亲的,他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保护自己的女儿。” 他说这话时云淡风轻,丝毫看不出埋怨或者其他情绪。 连云厘自己对此事都抱有埋怨。 “但如果他的保护伤害到你了,”傅识则顿了下,声线蓦然低沉,唇在她的右耳蹭了蹭,“我就想早点把你带回家。” 他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意图。 “那你得看我同不同意。”云厘笑道,“就算以后我爸同意了,我还不一定同意呢。” 两人光顾着聊天,游戏屏幕已经进入待机画面了。 见云厘也没多想玩,傅识则起了身,轻轻地拉起她。云厘还没站稳,听到头顶上他的声音:“走吧,去我家坐一会儿。” 直到寝室楼下,云厘才知道傅识则说的家是什么东西。 她瞟了眼楼长:“我能进去吗?” 傅识则直接拉过她:“嗯,我住的单人间。” 话语刚落,两对小情侣依偎着彼此进了楼,楼长甚至没抬眼,仿若这件事情再正常不过。 云厘有点担心上去后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见她神情犹豫,傅识则笑了声:“真的只是坐一会儿,想哪里去了。” “你都知道我在想什么了。”云厘被他这么一说,有几分羞赧,但又不甘示弱:“说明你和我想的是一样的东西。” 傅识则本来也不是脸皮薄的人,嗯了声后,故作缱绻地反问她:“不行?” “……” 两人先到了寝室楼旁的便利店,傅识则拿了两袋牛奶,放微波炉里加热。 期间,云厘瞥见收银台旁的架子上花花绿绿的盒子,连忙收回了目光。 给她拆了牛奶,傅识则才带着她上楼。寝室比较老旧,没有电梯,云厘跟着他爬楼梯上了五楼。 和当初江南苑的屋子一样,傅识则的寝室收拾得一丝不苟。除了桌上放了几本书之外,没有其余的东西。 他从小冰箱里拿了块芒果千层切片,放在桌上:“师弟今天去商场,我让他帮忙带了一块。” 傅识则还记得林井然几人出门前,说要去西伏最火的甜品店。等他们离开后,他发信息让林井然帮忙带一块。 林井然明知故问:【师兄,你平时不是都不要吗?】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理由。 只是想看见类似此刻的,云厘一口一口乖巧地吃掉他特意带给她的东西。 注意到他的视线,云厘用手背蹭了蹭脸颊:“我弄脸上了?” “没有。”傅识则坐到她身旁。 云厘挖了一勺,递给他:“你要不要吃一点?” “你吃,我胃不好。”傅识则将勺子推回去,云厘哦了声,想着他的话,忽然发现他直直地看着她。 傅识则:“还是吃一点吧。” 云厘又哦了声,刚抬起勺子,被傅识则轻拨开手。 他往前靠,在她的唇上咬了两下,力道不轻不重,又眷恋地停留了一会,舌尖在她的唇瓣上一点点滑过。 他没有深入,退回原本的位置。云厘懵懵的,将勺子放回到蛋糕盒里。 几平米的空间逼仄,云厘看了眼老旧的白炽灯,问他:“一个人住在这个小单间,会不会觉得很压抑啊?”傅识则思考她这个问题的动机,缓缓反问道:“你要搬过来和我一起?” “……” 这狭小的空间只有他们俩,估计说什么都不太正常。 云厘指着他那张窄得无比的床,是标准的宿舍床配置:“这张床,才一米!” 傅识则侧头:“没说睡一张床。” .(带回家给我看看...) 他顿了顿:“如果你想的话, 也可以接受。” “……” 傅识则的脸皮之厚几乎刷新了云厘对他的认识,她往旁边一腾:“我没有。” 芒果千层不大,尽数下肚后, 云厘又重新思考了下这个可能性。 “我和我爸可能经常会闹僵, 所以我有在认真考虑。因为那种时候, 我应该会希望你在我的身边。” “嗯,我会在的。” 他言简意赅, 玩了玩她的发。 云厘扬了扬唇,站起来打量这个小单间:“那我睡哪儿?” 傅识则直接答道:“你睡床上,我打个地铺。” “拿什么打地铺?”云厘没在屋里头看到其他被褥, 这个小房间的空余地方不足以再放多一套。 “你分张被单给我。”傅识则提了个方案。 云厘看着他的身板,直接排除掉了选择:“你身体不是不太好么,我怕你打地铺着凉。” “......” 看出她盯着自己的身子,傅识则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水, 放下水杯后, 直接捞住云厘的腰。 两人原先都坐在床边, 此刻云厘贴上他的身体一侧,和往日不同, 他用了点劲儿, 就连扣住她的五指也陷进她的腰部。 她一抬头, 便撞到他的下巴,对上他那双深邃幽黑的眸子, 云厘脑子一白。 腰间的力度越来越大。 知道这样下去会发生点什么,她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微张的唇带了些蛊惑。 傅识则轻声道:“就算我身体不好, 床也留给你。” 虽然他口里百般顺从她的话,手上的动作却像是反复和她证明——你放心, 我身体很好。 待到快十一点,傅识则送云厘回到小区楼下。走到铁门附近,傅识则从口袋里拿出一朵纸折的红玫瑰,小小的,放在他的手心。 云厘愣了下:“给我的?” 他垂着头,几缕柔软的发丝略微垂在了眼前,沉吟一会,他应道:“没有,叠得怎么样?” 见他嘴硬,云厘十分硬气地评价道:“一般般。” “那我放回去。”语罢,傅识则将纸玫瑰往口袋里放,云厘连忙抓住他的手:“别压坏了。” 云厘摸着那顺滑的纸张:“你在办公室怎么有时间折这个?” “想起你的时候干不了活,就折折。”傅识则随口应道。 云厘歪歪脑袋,问他:“那你只折了一朵?” “……” “一朵也行。”没等他回话,她扬起唇角,纸玫瑰虚握在手中,放在胸口,倒退着往楼里走,两人的视线始终接触,直到她的双眸消失在门的夹缝中。 云厘到家时,将近十二点了。她踢掉鞋子,客厅的灯仍大亮,云永昌坐在餐桌前,杨芳已经睡了。 桌上摆着两盘坨成团的炒粉,能看出放了有些时间。 “来吃点。”云永昌语气生硬,起身把炒粉拿到厨房。 云厘听到微波炉的声音,心里不太情愿,但她或多或少在云永昌等她吃夜宵的行为中读出了示弱的含义。 将随身物品放回房间,她恹恹地到餐桌前坐下。 云野听到动静,也从房间里出来,他只穿了件背心和短睡裤,盘腿坐在凳子上,打量着她的神情。 云野:“你去哪了?没回我信息。” 云厘睨他:“干嘛?” 和傅识则待一起的时候,她几乎没看手机。打开一看,才发现云野给她发了十几条信息。 她点开聊天界面,甚至没往上翻就直接返回。 云野担心了她一晚上,此刻有些窝火:“你都不看完我信息的?” “现在没心情。”云厘将手机盖到桌上:“吃完夜宵我再回房间好好品鉴你发的东西。” “……” 她话刚落,云永昌拿着热好的炒粉出来,云厘去拿了碗筷,三个人的氛围沉寂。 父女俩面无表情地吃着桌上的炒粉,只有云野像个局外人。 安静在云家并不是好事情,沉默了几分钟,云永昌的话中带了点自己不受理解的控诉:“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云野也没想到自己的老爸在餐桌待了一晚上,就憋出这句引战的话来。 两代人的思想差得太远,云野的寒毛竖了起来,踢了踢云厘,示意她别一气之下说出冲动的话。 云厘表情不善地瞪了他一眼,还是控制着自己语气的平静:“我知道。” “那你就应该知道爸爸这么做全是为了你着想。你这个脾气和性格,去别人家受委屈了又倔着不说……” 她其实尝试过很多次,让云永昌相信,她是有能力保护自己和照顾自己的。 云厘抬起头,没有在云永昌那张黝黑干燥的脸上看见预期中的贬低。 更多的,她看见了云永昌的拒绝退让。其实傅识则说得很对,云永昌有思维上的狭隘,但他的初衷从不是坏的。 比起相信她,他更愿意相信自己有能力保护女儿。 云厘默了会,说道:“我已经在谈恋爱了,你不要叫我去和别人相亲了,这不好。” 云野瞪大了眼睛,桌下又踢了云厘一脚,云厘毫不留情地踢回去。 云永昌并不吃惊,本性全露,开始查家底:“什么人?” 云厘淡定地吃了口粉:“云野课上的助教,西科大的博士,快毕业了。” 云永昌看向云野:“是真的?” “……” 似乎觉得云厘说的话没有可信度,云永昌直接问了云野“你打过交道吧,人怎么样?” “挺好的……”云野目光怪异地看了云厘一眼。 “你早点和我说,我就不用请这个小尹来了,也不用和他说你的事。”云永昌觉得今天自己说的话不对,但组织了半天都表达不清楚自己的意思。 自我反思了几秒,他又恢复了一贯霸道的作风:“带回家给我看看。” 云厘桌下踢了云野一下。 云野立马抬头:“爸,你别管这么多啦,万一把她男朋友吓走怎么办。” “而且我们那个助教很厉害的,本科就是西科大的,每年都拿国奖,比赛经常拿一等奖,对人很好,脾气也很好。”云野一通话交代了云永昌喜欢听到的点。 云永昌表情缓和了点,但仍旧挑刺道:“这男孩这么优秀,以前没谈过姑娘吗?” 云野懵了下,看看云厘,脱口而出:“没和别人谈过恋爱。” 云厘瞅了他一眼。 这措辞可真牛逼。 以前没和别人谈过恋爱。 因为只和她谈过。 见云厘没有说话的欲望,云永昌没有继续逼她。吃完夜宵后,她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给傅识则发了信息:【到了吗?】 几秒后,傅识则回了条语音信息,一个嗯字。 清淡的声线并非戛然而止,字的尾音拖了一拍,像是困倦得不行,又打起精神回她信息。 云厘的心情瞬间明朗:【明天我没什么事情。】 事实上,周末两天她都没什么事儿,可以和傅识则出去玩。 傅识则的语气有点淡淡的遗憾:“明天我要写博士论文。” 云厘手一顿:【那好吧】 手机再度振了振,云厘还有点小失落,却听到他道:“但我旁边有个空座位。” 她心里一松,拿上衣服去洗了个澡。 回来才发现傅识则在上条信息后又发了一条信息:“不来么?” 似乎是因为她没回,不那么笃定地又邀请了一次。 云厘擦了擦自己的发,在灯光下转动着那朵纸玫瑰,回复道:【好。】 翻身倒在床上,云厘用手挡住光线,困意袭来。迷糊中,她想起云永昌上次给傅识则甩的脸色,不禁惊了下醒过来。 挪开手便看见钻到房间里来的云野。 “你怎么谈恋爱了都不和我说?”云野声音幽怨,“我之前还……” “还什么?”云厘对他的不满不屑一顾,抓住他的脑袋揉了两下。 “没什么……你别老碰我头发。”他不高兴地拨开她的手,云厘见自己被嫌弃,直接倒头就睡。见她眉尾平平,眉间松弛,估计这恋爱谈得挺开心的。 那告不告诉他其实也无所谓。 云野在云厘的书桌前坐了会,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会,又在她书架前翻了翻。 云厘极度困倦,催促道:“有屁快放。” “我想秋学期考完试后,发展一下和歪歪的关系。”云野眼神四处游荡,手指在裤缝线上轻敲,看得出不太自然。 发展一下关系,这么含蓄的话也只有云野说得出来。 云厘:“哦。” 云野:“你不发表一些看法吗?” 云厘一脸疑惑:“你不是打着同学的名号在谈恋爱吗?终于愿意负责任了?” 云野:“……” 有事相求,云野忍气吞声:“你能不能让你男朋友借无人机给我?” “你不是有他微信?”云厘将被子盖到了身上,赶人的意味十足,耐心而温柔地劝道:“云野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不要什么事情都让你姐出面。” 云野支吾道:“你说话方便点,让他借我一台酷点的呗。” 云厘干脆不搭理他,云野在一旁杵了一会,推了推被窝中的她。 她已经睡着了。 “......” 云野顿了会,关了灯,自己去拿了手机。他大概和傅识则表达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明明是深夜了,他却毫无睡意,满脑子想着告白的事情。 坐立不安熬了半小时,傅识则才回了信息。 【我送你一台。】 (你可能会偷偷加回我...) 上惯了早课, 云野习惯性地七点钟起床,路过厨房,里面已经有个人身影在来回走动。 云野:“你怎么起那么早?” 云厘:“准备午饭。” 厨房的窗户朝阳, 光影晕得云厘的身形模糊。云野打着哈欠, 抓了抓头发:“这不是才早上?” “熬粥, 快的话也要好几个小时。” “哦,对了。”云野边刷牙边走到厨房, “我今天要去找姐夫。” 云厘:“?” 云厘:“你这改口改得挺快的啊。” “……”云野没好意思说傅识则要送他无人机的事情。 云野:“昨天我自己问了姐夫,我今天去找他拿无人机。”云厘皱眉:“你从我房走的时候不是很晚了吗?” 云野看了眼手机:“那会儿两点多吧,姐夫也还没睡。” “快去刷牙。”云厘将他从厨房赶出去, 用勺子拌着砂锅里的米粥,划出的圆弧不过一秒便消失,她怔怔地看了一会。 两人在一起至今,傅识则在她面前的状态都很好。 和同学朋友相处时泰然自若, 云厘也不想去竭力追问他的过往。 前一段恋爱中, 她问过几次, 傅识则似乎不太愿意说,就像她不愿被人提及自己分手的事情。 她觉得所有的事情, 待时机成熟, 傅识则都会和她说的。 他没有主动说, 可能他自己还未消化好。 云永昌和杨芳也起了床,似乎已经习惯了云厘一大早起来折腾, 没有多问。 云野陪着父母俩安安静静吃了早饭,两个长辈的目光始终在云厘身上瞟来瞟去。 许久,杨芳柔声问道:“厘厘, 你爸爸说你谈男朋友了,请别人来家里吃个饭吧……” “我问问他吧。”云厘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句。 云野换了衣服, 刚打算出门,便看见云厘提了两个保温袋:“待会儿要野餐?” “嗯,午饭。”云厘随口应道。 云野傲娇道:“哦,不想吃。” “谁说给你了。”云厘将保温袋塞云野手里,“我送你过去,待会儿你拿完无人机,自己回家。” “……” 车停在控制学院,云野跟着云厘上了楼,傅识则开了门,办公室内窗帘大开,他的身影沐浴在日光中,神色平静,带点柔和。 “姐夫。”云野喊了一声。 傅识则将他位置旁的长柜打开,里面放了好些无人机:“挑一个吧。” 云野眼睛发光,凑上去,他不是贪便宜的人:“我借来用一下就还回来。” “没事儿。”傅识则倚在一旁,“放这儿也是浪费。” 听到他这么说,云野也不忸怩。 不好意思拿新的,他直接拿了最旧的那架,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份了,上面印着个掉了些漆字母u。 云野:“我拿这个可以吗?” 傅识则顿了下,云厘能看出他瞬间微变的表情,但随即,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走吧。”傅识则从桌上拿起鸭舌帽,却直接戴在了云厘头上,鸭舌帽偏大,挡住了云厘的视线。 他站在她身后,手指偶尔贴到她的枕骨,默默地替她调好松紧度。 室外日丽风清,西科大的大草坪处间或有野餐的学生。他们找了块树荫处,傅识则侧头告诉云野怎么操纵无人机。 身形颀长的两人站在一块,傅识则穿着宽松的白衬衫,看过去和云野差不多的少年气。 云野想得很简单,用无人机载着明信片给教学楼上的尹云祎。明信片对于他们而言具有重要含义,当初两人在寄明信片的过程互相明白心意。 这个告白的过程虽不算惊天动地。 不过,云野想了想,尹云祎应该会喜欢的。 傅识则教了云野基本操作后,便和云厘在树下乘凉。 找到独处的机会,云厘才问道:“云野今天和我说你昨天两点多还醒着……” 白日里他看起来精神不错。 正常得不会让人怀疑他有任何问题。 不过云厘也听别人说过博士毕业的那一年压力会非常大,失眠是常有的事情。 傅识则:“是有点睡不着。” 云厘没有问,等着他的下一句,傅识则玩了玩手柄,随口道:“可能写博士论文压力太大了吧。” “哦……要不我帮你改博士论文?”云厘觉得自己也没其他能做的事情。 但转念一想,她只是普通重本院校的小硕,试图帮一个院校的博士改毕业论文,好像不自量力了点。 憋了半天,云厘又说道:“我可以帮你画图。” 见他没什么反应,云厘继续道:“或者帮你检查数据?”“帮你排版?” “再不济,我帮你检查错别字也可以。” 云厘还补充了个条件:“只要你的论文不是英文的。” 傅识则听她说了半天,侧头问她:“你自己的写完了?” “……” 云厘很实诚:“虽然我每次打开毕业论文,半天都挤不出几个字,在电脑前能发一天的呆。” “但我没因此失眠。”她点明了一下自己的优势。 云厘没觉得自己打肿脸充胖子,几个月后才交硕士论文,她现在吃得好睡得好,状态比傅识则好很多。 傅识则对她目前的情况有数,反问道:“不用我帮你?” 云厘正色道:“先把你的写完。” 她淡定地补充:“你就能全力帮我了。” 傅识则靠着树干,仰起头,瞳仁朝着她的方向:“怎么感觉我要写两篇?” “不对。”云厘靠着他的肩膀,“明明是我们一起写。” 云野试飞了没多久,便自觉不当这个大灯泡,收拾东西回家。云厘把车钥匙给了他,不顾他的强烈反对,给车贴上了实习车标志。 …… 来过控制学院许多次,这是云厘首次和傅识则实验室的人打交道。 几个男生见到她都有些腼腆,她不自然地坐到傅识则的旁边,工位不小,拉张椅子足以容下两人。 傅识则倒了杯水,试了试温度便放到云厘面前。随即便自己开了一个文档,专心致志地开始写东西。 傅识则给了她一台笔记本,让她用来自己办公,她下了几篇硕士论文看了几眼,刚专心不久,注意力就被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分散开。 不自觉便看向旁边的傅识则。 云厘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确实谈了个学霸男朋友。 中途好几次其他人起身打水,还有其他实验室的人过来讨论问题,云厘和他们视线对上,笑了笑便不太自然地低下头。 傅识则却恍若未闻,眼中倒映着屏幕上的文字。 受他影响,云厘定下心学了一个小时。随后便忍不住看向那闪了很久的微信。 是傅识则的账号。 她点开,有个实验室的小群,间隔有新信息弹出。 【卧槽!师兄带女朋友来了。】 【师兄有对象了,我们终于有活路了!】 【靠,拍个照啊,无图无证据。】 【不行,太明显了,他女朋友就坐他边上。】 【嫂子贼漂亮,坐在那像个女明星一样。】 看到这句,云厘脸微微泛红。 【你别一个劲儿说,拍照啊!】 【你们自己过来看啊,你们就假装来拿东西或者讨论问题。】 “……” 她才意识到,刚才那些人,都是来看她的。 得知这个事后,云厘如坐针毡,每有新的人进来她都会绷紧身子。傅识则忽然偏头看她,问她:“怎么?” “……” 云厘的嘴巴像被缝住了,她朝傅识则晃了晃手机,发送信息:【感觉在这里不太方便……】 傅识则:【不太方便】 云厘回复的话还没输完,他又发来一句——【做什么?】 将两条信息连起来读,云厘往后一靠,幽幽地看向傅识则。 【那我们去隔壁空房间?】 连着前面的背景,整个故事有了暧昧的意味,云厘心里纠结了一会儿。 同意的话就好像主动在说:我今天不是来陪你好好学习的。 倒像是有别的意图。 傅识则直接起了身,在后面的柜子拿了台实验室的笔记本。他站在工位旁,目光带点调侃。 云厘慢吞吞地起了身,抱着笔记本跟在他身后。 不想引起人注意,她还特意保持两人间距一米。 傅识则停下脚步,想起什么似的,侧身牵起她的手,云厘试图挣脱,却被他牵得紧紧的。 他牵着她继续往外走。 云厘知道这里的门隔音不好,一路上都没说话。傅识则带她一个小实验室,入口放了操作台,还有个办公位和张单人沙发。 室内无窗,带点潮味,傅识则开了换气扇,机器老旧,扇叶铮铮作响。 云厘刚将笔记本放在操作台上,蓦然被他抵到门上。 她的脖颈直直都地贴着冰凉的门,身前确实他温热的躯干,他靠近她的右耳:“现在方便了?” 声线淹没在换气扇的噪声中,却如雷雨在她耳边响起。 云厘本便觉得房间内闷热,此刻更是感觉热气直接渗到了头顶。 她舔了舔下唇,盯着他点漆的眸,他的唇离她的仅半厘米不到,云厘最终还是别过头,用手背挡住自己的唇。 她红着脸道:“去写论文。” 傅识则顺从地松开她,打开笔记本坐下,他瞟了云厘两眼,用鼻音催促她坐到自己跟前。 云厘提心吊胆了一路,她拉了张椅子坐到他边上,撑着椅面,动了动唇,小声问:“我们这么明白张胆地走出来,你师弟会不会说你不务正业啊,会不会说你□□熏心?” 傅识则偏偏头:“可能会吧。” “那怎么办。”云厘长啊了一声,眼角下垂。 “没关系。”傅识则不在意道:“他们说的是实话。” “……” 这种时候,云厘只觉得傅识则语出惊人,关键他还面不红心不跳的。 她比他正经,顾虑得不少:“那要不我以后还是不来了,我不想别人说你不好。” 云厘觉得这种事情极其容易一传十十传百,容易引起别人对傅识则的非议。 她知道傅识则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她爱惜他的羽毛。 见她谨慎较真的模样,傅识则问道:“粥也不送了?” “还送,这样我早上还能和你见一面。”云厘想起工作的事情,“我打算去优圣的子公司,对面可能会让我提前入职,这样的话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有限了。” 云厘规划了下:“在那之前,我会常来找你的。” “在那之前,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傅识则上臂搭在沙发扶手上,玩了玩她的发,随意道:“在那之后,也不必。” 云厘犹豫了会:“我在你身边,会不会影响你办公啊?” “刚刚不会。”傅识则回头和她说道,“你不在的时候,我要看你有没有给我发信息,容易打断工作。” 她在的话,傅识则反而不容易分心。 距离交博士论文全稿没有几个月了,他以前没有这个念头。 但想到身边的人会比较喜欢,他还是想拿个全国优秀毕业论文的。 “不过。”傅识则将笔记本放到一旁,将她拉到单人沙发的另外一角,“现在有一点。” 气氛骤然暧昧。 傅识则在她的唇上咬了两下:“只有我们俩,没办法学习。” …… 午间分食了她带来的粥后,傅识则有些犯困。云厘因为日常起得晚,平时没有午睡的习惯。 可能是因为昨晚睡得晚,傅识则在沙发上,不过几秒便进入睡眠。云厘的视线从手机移开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她起身,不发出一丝动静地拉上窗帘。 帘布遮光率不高,凭借透过的光线仍能看清楚他的五官。 云厘坐在他身前的小椅子上,观察着他的神情。 傅识则双目紧阖着,眉间紧锁,微抿的唇似乎意味着正处于不佳的梦境。 她伸手抚了抚他的眉间,他苍白的脸终于有些放松。 云厘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他似是陷入了很深的睡眠,放松地倚着靠垫。 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下屏,是条动态提示,锁屏依旧是他们的合照。 云厘给手机解了锁,滑到微信界面,他置顶了她的窗口,备注依旧是云厘厘三个字。 打开窗口,云厘往上滑,怔了一下。 在他们重逢的那天,傅识则给她发了条微信:【厘厘】 再往上翻,每一天,傅识则都会给她发一条信息,只有‘厘厘’两个字。 回应都是信息前红色的圆圈,以及系统提示的不是对方的好友。 几乎不敢相信地,云厘继续往上翻,手指滑动了许多次,却一直没有翻到尽头。 屋内安静得只有他的呼吸声,云厘不知疲倦地向上滑,直到聊天记录回到他们分手那段时间。 她垂下头,看向旁边睡着的人,心中极度难受。直到他设定的闹钟响了,云厘摁掉。 傅识则稍微舒展了一下身子,自然地把云厘拉到自己身上。 云厘声音涩然:“你之前每天都会给我发条信息?” 傅识则懒洋洋地嗯了声。 云厘的手抓紧了衣摆:“可是我不是删了你么……” 傅识则支着自己的发,合理猜测道:“你可能会偷偷加回我。” 他的语气很轻松:“就像上一次一样。” 在那一年半的日夜里,他每天都抱着希望。 可能下一次,界面上给他的回应不是那冷冰的提示,不是那刺目的红色。 .(每天回复一次...) 云厘看向他:“为什么你没有直接来找我?” 直至离开南芜, 云厘心底最深处都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 只要他能来找她,仅凭这多一步的喜欢,两人都能不计前嫌, 可以继续走下去。 她在英国的时候, 想起相处的细节, 会告诉自己,傅识则是很喜欢自己的。只不过, 分手之后,他不再需要她,也不是非她不可。 就这么错过了一年半。 她宁可这一切如她所想, 她宁可傅识则迅速走出了这段感情,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迹。 至少这样,傅识则会过得比真实发生的情况更好。 “之前和你说过了。”傅识则身子稍微坐正了点,“我想变回以前的模样, 再去找你。” 他那时还未做到, 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到。 傅识则身体前倾, 手覆在她的发上,摸摸她的额角:“只是我不想排除另一种可能——你回来找我了。” 默了半晌, 云厘轻声道:“我希望我当时回去找你了。” 云厘心中对这件事情是存在愧疚的, 一想到傅识则当时的状态, 她就觉得喘不上气。 她也往前倾了点,握住他的手指:“你想起那段时间的事情, 不会难过吗?” 傅识则直接道:“我不会去想那些事情。”他环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后颈,是甜甜的沐浴露气味。 云厘感受到他柔软的唇贴在自己的脖颈上, 他轻声呢喃:“我的空闲时间都用来想你了。” 云厘发现,自己和傅识则的情绪状态经常处于不同的频道, 提起两人分手的事情,她总是难过、自责。而傅识则—— 他似乎压根不会想这件事情。 想了,可能就脑袋里飘过一下,继续想别的事情。 所以,即便她发现了一件在她看来,很悲伤的事情——单向发信息一年半,在傅识则看来,似乎也不算什么。 他好像完全不计较自己的得失。 也正因为如此,除了内疚的情绪之外,云厘还感觉到了心疼。 她认真道:“你现在真的清楚了吗?我一开始在南芜见到你,喜欢你,并没有想过你以前的事情。” 云厘想让他知道,她从头到尾喜欢的仅仅是眼前的这个人。 “我不需要你变成什么样子的人。” “嗯。”傅识则像是听进去了,继续打开了笔记本,久久地,才继续说道——“但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 回家后,云厘在门口发现了几个空的快递箱,她径直敲了敲云野的门。房门开了一条缝,露出那只和她九分像的眼睛。 云野还没来得及辨认人,云厘便一把推开了门。 云厘:“鬼鬼祟祟在干嘛?” 这粗暴的动作让云野根本不需要分辨来人,他头皮一紧,往后让了让,让云厘进门。 房间洋溢着甜味,地上零散摆放着干花,形状摆了一半,云野的手机正开着e站上的告白教程。 云厘:“……” 云野也有些窘,但还是硬着头皮,语气不善问她:“进来干嘛?” 云厘坐到他床上,直接和床呈90度躺下,她用手臂挡住光线。 云野踢了踢她的小腿:“没事你就出去。” 云厘:“我待一会,不打扰你。” 云野瞅她一眼,见她没动静,便勉强道:“行吧。” 云野坐回地板上,将手机调到静音,继续播放告白教程。手机屏幕小,他又放了倍速,得专注看才能识别出字幕内容。 一分钟后,云厘翻了个身。 她叹了口气:“云野,我觉得好内疚。” 云野:“……” 云野:“你能不能等我弄完……”话未完,见云厘幽幽地盯着他,他噤了声,将手机盖上,盘腿坐到云厘面前。 “说吧。” 云厘从傅识则的视角,将分手和复合的事情和云野描述了一遍。 说完后,她坐在边上,等云野说话。 云野:“说完了?” 云厘:“嗯。” 云野:“那你出去吧。” 云厘:“?” 云野极度不理解,之前尹云祎和他吵架,说他过于理性,她和他倾诉,他的反应是提出方案1到方案n,而非和她共情。 尹云祎说,他只要安静地听完,忍住他本能性地剖析问题,就可以了。 这会儿云野听完了云厘讲话,云厘又不开心地看着他。 在两个不同性格的女人之间,云野没有活路:“你想我说什么?” 云厘纠结道:“我觉得你姐夫不应该喜欢我这么久,我好像没什么好的。知道他给我发了一年半的信息以后,我内疚到现在。” 见她这态度都要低到尘土里了,云野不爽地皱眉:“谁这么和你说的。”他不假思索直接道:“你自己比划吧,长相、性格、学历,你哪个差了?” 云野补充了一条:“而且,你在姐夫面前还是比较讲道理的。” 见云厘沉默着没说话,云野继续道:“姐,你没有想过吗?这世界上有种人就是这样的,他们爱上一个人以后,就不会轻易改变的。” 云野和傅识则接触的机会不多。 但可能都为男性,他还挺能理解傅识则的。 在他眼里他是个很单纯的人,无论对事还是对人。 云野确信道:“我觉得姐夫是这样的人。” “而且姐夫比较幸运吧,遇到的人是你,而不是分手之后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的人。”云野学她躺到床上,双手抱着脑后:“姐,你已经失去过了一次了。比起内疚,你现在更多的情绪难道不该是珍惜吗?” 云厘没说话,倏然起身回了房间。她坐到床上,又点亮了那个纸球灯。 内疚的情绪依旧存在,但有了新的情绪来替代——珍惜。 - 晚上十一点钟,傅识则刚帮林井然改完文章,给小龟解了锁,手机振动了一会儿。 他打开信息,云厘给他发了条消息:【阿则。】 不似南芜,西伏的秋天温度适中,常刮大风,傅识则的衣服被吹得膨起,他往下压了压。 林井然已经骑到边上,声音伴随着巨大的风噪:“师兄,风好大,还不走吗?” 傅识则简短道:“先走。回个信息。” “师兄你这被吃得死死的,路上骑车可别看手机啊。”林井然打趣了他一声,便先行离开。 视线回到手机屏幕上,还是那条信息,傅识则坐到小龟上,腿支着地面,他回复了个疑问的表情。 云厘:【我要回复那一年半的信息。】 云厘:【每天回复一次。】 傅识则想了会:【欠了一年半,有利息么?】云厘:【你想要什么利息?】 傅识则垂眸:【不多。】 他慢慢地键入:【每天多两个字。】 发送后,云厘久久没有回应。 他将手机滑到兜里,熟练地将车倒出来,骑过一个下坡后,再走直线便到寝室楼下,傅识则停好车,将钥匙揣兜里。 手机振了下。 他拿出来,屏幕是她的脸,小巧细嫩,眸光盈盈地注视着镜头,唇角轻扬。划开后,仍是最后熄屏时两人的聊天界面。 云厘厘:【爱你。】 …… 云厘的工作选择了优圣科技子公司的游戏开发岗。回复hr邮件后,翌日清早云厘收到了添加好友的信息。 【你好,我是张妍忻。昨天hr说你已经确定要来这边上班了,组长打算请新入职的同事吃饭,你方便的话就一起来?】 对方将云厘拉进了群,直接发了时间地址,定在今天中午,在西科大附近的商城内。 云厘不太想去,但已经被拉到群内,给她的拒绝增加了一重阻碍。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给了肯定的回复。 她仔仔细细化了个日常妆,给傅识则送了粥后,便驱车到商场。 云厘提前到了包厢,桌上已经坐了六七个人,加上她只有两个女生。几个人和云厘打了招呼,她坐到女生旁边,默默听着他们聊天。 时间已到约定的点。 不多会儿,一个男人姗姗来迟,坐到她的身边,和她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云厘回应了声,直到餐桌上热络开,她才通过只言片语差距到旁边的男人是组长。 男人叫周迢,看起来年纪不大,长相方正,气质沉着稳重。 他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便顺时针让新老成员自我介绍。 云厘是第一个,她说了自己的名字和毕业时间,无再多言。 其余人自我介绍的内容都较为丰富,涉及自己的兴趣、爱好和个性,整个组的氛围活跃轻松。 恰好轮到另一位男生发言,他是西科大工业设计班出身的。 话一落,老员工打趣道:“那你还是组长的校友了,都是学神级的人物。” 云厘望向周迢,他笑了笑。 饭局过半,桌上新老员工大多已经熟络。 云厘不主动说话,但也不像以前一样为避免和其他人沟通,而选择在聚会中低头玩手机。 她安静地坐在角落,一一回答别人对她的提问。 简单的对话,能感觉到同组员工人都还不错。 餐桌的话题逐渐转移到为什么做游戏开发上,周迢作为领头人,率先开了口:“其实我读书时是搞硬件的,后来机缘巧合,才进入了游戏行业。” 他往后轻靠着椅子,也许是口袋里的东西卡得不适,他拿出钥匙串放在桌上。 就在云厘的跟前,钥匙串上有个缩小版的月亮型徽章,她盯着,几乎能确定就是unique战队的徽章。 察觉到她的目光,周迢拿起钥匙串:“其实也和这个有关吧,我本科参加了个战队。” 战队一词一出,引起桌上连番起哄,连连夸赞周迢的厉害。 周迢不在意地摆摆手:“那时的事比较难忘,但结局不太好。” 云厘听到这里,身体一阵绷直。 他晃了晃钥匙串:“一开始我们是做无人机竞速的,后来参加无人机设计赛,都拿了全国第一。再后来就出国比赛了。” 周迢陷入回忆中,眼中满是缅怀:“当时我们整个队的愿望就是把所有的奖杯拿下来。所有人比赛拿的奖保研了。” 周迢的声音顿了顿:“后来队伍里有人出了事,队长还因此休学了,整个队伍就直接散了。”他有些感伤,“那时候要毕业了,秋招时工作找的是无人机巨头的。这事儿发生后,我心里觉得挺不好受的,所以春招重新找了份工作,转行了。” 周迢说完这些话后,空气瞬间静滞。 “那个队长休学……是因为做了什么吗?”云厘突然问道。 周迢摇摇头:“出事的那个队友和我们队长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兄弟,可能受不了这个打击吧。” “越说越偏了啊。大家今天可是来一起聚会的,我起了个坏头,自罚一杯。”估计觉得场面过于凝重,周迢自己打了圆场,倒了一杯红酒,一口饮尽。 而后,他盯着云厘想了想她的名字,爽朗地笑道:“云厘,你说说看自己为什么来这个行业吧。” 云厘回过神来,几句话带过了在eaw时玩的vr游戏,结合自己专业就投了这个方向的岗位。 等其他人讲完,她起身去洗手间。 淡白的光面瓷砖隐约倒映她的身影,云厘停在洗手池前,看着自己的脸,逐渐地与脑海中傅识则的脸重叠起来。 她之前想过他休学的可能原因,读博压力大、厌学、导师人品不行,甚至,她还想过他长得这么好,是不是受过欺负。 他最终回去了,云厘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将心比心,如果她休学了,她不会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云厘没想过,他提过的那个去世的发小,和他的休学是有关系的。 洗了洗手,云厘失神地用纸巾擦了擦手,她加快了步子走回包厢,聚餐已经结束了,同事成群结伴地离开。 云厘看向周迢的位置,已经没了他的人影。 她缓步走回车上,打开聚餐群。 在餐桌上不方便,云厘试图私底下和周迢询问当年发生的事情。 群内没有找到备注是周迢的微信号,云厘只能给昨天联系她的张妍忻发了信息。 【您好,请问能和您要一下周组长的微信吗?】 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回她。 云厘驾着车回去。 在家里等了许久,张妍忻都没有回复她。云厘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也没有接。 她寻思今天自己似乎没有得罪对方。 云厘给傅正初打了个电话:“傅正初,我想问你一件事。” 傅正初听她语气严肃,不禁也有些紧张:“厘厘姐,怎么了吗?” “你小舅有个发小去世了,你知道原因吗?”云厘卡顿道:“我不想直接问你小舅。” 她怕提到这个话题后他会受到刺激或伤害。 傅正初:“我爸妈之前和我说过是意外去世了,没有和我说具体情况,还让我在小舅面前不要提。” 云厘一下子有些茫然:“那你知道你小舅当时……” 她没继续往下问,因为她不确定傅正初是否知道傅识则休学的事情。 见她没说话,傅正初猜测了下她的问题,主动回答道:“之前小舅状态不是很好。厘厘姐你也看到他那时候都不喜欢说话的,就回南芜待了好长一段时间。” 傅正初停顿了一会,继续道:“但小舅现在挺好的,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了,厘厘姐你不要太担心了。” “好。”和傅正初继续聊了两句,云厘便挂了电话。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疑了。 傅识则在云厘面前几乎没有保留全数袒露,唯独谈及那个发小,他却很回避。 毕竟,很多时候,回忆也是很伤人的。 云厘此刻回忆起他那些故作轻松的语气、强逞的笑容。 她却在里面感受了受伤。 他被伤得很深,全然不愿意回顾这段往事。 她上网搜了下unique战队获得的奖项,在某一个新闻找到了全队成员的名称。 傅识则(队长)江渊 周迢 …… 在网上搜索江渊和西伏科技大学,云厘却没有得到更多的消息。 她伏在电脑前,原已经和傅识则说好今日不见面,她仍是拿起钥匙出了门。 见到那走来的挺拔身影,脸上的神情轻松自若。 坐到副驾后,傅识则留意到她的心事重重,偏了偏头:“怎么了?” “没。”云厘没有提今天发生的事情,傅识则瞟了眼她握得紧紧的方向盘沉吟了会,问:“今天吃饭不顺利么?” 这件事他迟早也会知道,云厘故作镇定地提到:“没,我在的那个组的组长好像是你同学,他钥匙扣上有个unique的小徽章。” 傅识则目光微定,默了会,问她:“什么名儿?” 云厘:“周迢。” (最后一天...) 傅识则的记忆进入短暂的空白, 是极遥远的名字,片刻,他才缓缓地“嗯”了声。 车内的氛围猛然变了味。 云厘用余光瞥傅识则, 他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淡淡道:“他人挺好的, 你应该会喜欢这一份工作。” 似乎是某个点被触发,他的情绪很明显下降了许多, 在表情上却没有外显。云厘望向两侧,找了校园树林的死路开了进去。 车停在尽头。 两侧郁郁葱葱的常青树,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 大片的绿叶遮蔽日光。 云厘盯着他如一潭死水的眸子,解开自己的安全扣,往前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想传递给他全部的力量。 云厘后悔刚才自己提了这件事情。 原本她以为,她在这家公司工作, 傅识则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她的组长是周迢。 与其一直隐瞒, 不如一早就告知。 如果他对此存有芥蒂, 她就换一份工作。 云厘直接问道:“要不我换份工作吧?有些offer我还没拒。” “没必要。”傅识则垂眸看她,“周迢是我很久以前的朋友。他人不错, 你和他共事, 会很开心的。” 周迢是傅识则曾经最要好的朋友之一, 当年江渊出事后,周迢和其他队友联系过他很多次。 他都没有回复。 其他人都能理解。他和江渊两人从初中、高中、大学一直在同校同班。两人同进同出, 名列前茅,关系情同兄弟。 他们都以为他是受不了江渊离世的打击。 其实也很久了。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江渊已经离世三年多了。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你有知情权。”傅识则脸色有些苍白,云厘抿着唇, 摇了摇头:“你不用告诉我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知不知情并无所谓。” 云厘扣紧他的五指。 她希望他再也不会想起不开心的事情。 傅识则这一次却没有像以往那般保持沉默。 也许是他自己的内心也痛苦了许久。 也许是他也想抓住一丝希望走出来。 “失眠越来越严重了。”傅识则轻声道。 因为他最近经常会梦见江渊。 陈今平的生日要来了,意味着,江渊的生日也要来了。 时隔三年多,傅识则依旧觉得,那个人应该活着。 和江渊一起到西科大上学,傅识则原以为这是少年逐梦的开始,而一切也如预期般发展。 大一下学期,江渊提议参加无人机竞赛,他们和室友一起组了一支队伍。 几人年少气盛,卓尔不群。 取队名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Unique这个词。 那一次,去后街吃完烧烤后,傅识则抬头看着天上半弯的月亮,定下了他们的队徽。 没找教授指导,他们几个硬是熬了一个月的夜,常常摸黑离开办公室。 但那时候却也从不觉得辛苦。 都是刚成年的少年,再加上十五岁的傅识则,立志要拿全国第一。 慢慢看着那无人机搭起来,算法越来越完善,试飞了无数次,最后摇摇晃晃飞起来的时候,几人在办公室里欢呼。 他们互相推着到草地上。 傅识则站稳,操纵无人机在空中穿梭,逐渐缩为一个圆点,他仰起头,跟着无人机跑,其他人欢呼着跟在身后。 他们拿了一等奖。 宣布获奖的时候,傅识则原想保持镇定,却在其他的人带动下,也不受控地笑起来。 他们拿了不止一个一等奖。 从最普通的比赛一直走到国外。 每年的参赛成为了他们几个人的默契。 直到江渊自杀。 从小到大,江渊的性格一向很温柔,在人群中往往也处于聆听者的角色。 江渊从不说自己想要什么。 但明明他们说好了,什么事情都要和对方说。 日子对傅识则而言都是一样的,从小到大,他中规中矩地上学、上补习班,空闲的时间就和江渊出去玩或者闹事。 一直到读博,日子也没有特别大的变化。 两人日常各自在实验室待着,累了便喊上对方挂在走廊栏杆上聊天,喊对方吃饭,一块儿早起和晚归。 傅识则也不记得什么时候他们开始有了脱节。 史向哲对他重点栽培,他越来越忙,江渊喊他时,他往往也无暇顾及。 只是有那么个印象,刚把文章改完投出去,他松了口气,喊上江渊去楼下咖啡厅坐着。 傅识则熬了几天夜,疲倦得不行,扯开个笑:“总算投出去了。” “……” 江渊看着他,没有露出以往那种温柔的笑,表情像是不知所措,茫然道:“我去医院,医生说我重度抑郁和焦虑。” 傅识则对这两个词没有太大概念,他瞥了江渊一眼,迟疑道:“我先查一下?” 江渊点头。 傅识则越查越觉得不对劲。 江渊这样的人,和他在一块时都是带着笑,甚至经常开导和安慰他,怎么可能有抑郁症和焦虑症。 傅识则理智道:“医生开药了?” “开了好几种。”江渊从包里拿出药盒,傅识则很不是滋味,将药都装回盒子里,“没事儿的,就听医生的。” 江渊嗯了声。 “最近发生了什么?” “没有发生什么,可能因为要投稿了,压力很大。”江渊解释道。 傅识则皱皱眉,确认似的问他:“这是实话?” 江渊点了点头。 “会觉得不舒服么?”傅识则没怀疑他的话,继续问他。 江渊总算是笑了笑:“好像没什么感觉。”他才回过神,把桌上的蛋糕推给傅识则。 “你赶紧吃点儿,不是刚投了文章么,给你庆祝一下。” 傅识则没觉得一切有异常。江渊确诊后,他日常里有意识地都和对方吃饭,江渊还是整天笑着和他谈天说地。 直到那天江渊母亲给他打电话,说江渊在寝室里割腕。 傅识则当时整个脑海都空白了,他跑下楼,骑着小龟到了寝室楼下,楼下是警车和救护车,围了许多学生。 江渊的门口有很多人,辅导员,楼长,保安,医生。 他僵在原处,腿似乎都不属于自己,挪到寝室门口。 江渊坐在床上,脸色惨白,医生正在给他缠纱布。 见到他,他冷漠地垂下眸,似乎完全不想有接触。傅识则走到他旁边,语气极为难过:“哥……” 听到这声称呼,江渊稍微有点触动,苦涩地说道:“抱歉。” 因为吃药后嗜睡,适逢江渊投稿的时间,他私自停了药。 这次割腕没有很深,只有浅浅的一道伤口,没有送到医院。 学校怕再出事,要求江渊休学一段时间。 江渊不愿意,甚至说出了要再割腕的话语。 他的父母苦苦央求,傅识则也找了傅东升和陈今平帮忙,他才得以继续上学。 江渊的父母拜托傅识则每天盯着他吃药。 江渊变得十分消极,很少再笑。 他经常会进入比较恍惚的状态,傅识则要喊他几声才会回过神。 吃药一段时间后,江渊又会恢复正常,和傅识则的相处也一如既往。 傅识则问过他几次抑郁的原因,江渊都只说是毕业压力太大。 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熬夜,傅识则赶出一篇论文,吃饭的时候主动和江渊提起道:“我那边有一篇文章,已经写完送完编修了,一区的杂志应该可以中。算法是你想的,我打算一作写你的名字,通讯挂你老板。史教授也同意了。” 江渊知道,傅识则愿意把自己的工作让给他。 还说得这么委婉。 他心里觉得讽刺,吃饭的动作慢慢地停了下来。 直到两人陷入沉寂,他抬眸看了眼傅识则:“阿则,不用的。” “我自己可以做到的。”江渊笑了笑:“不要担心我,你少熬点夜。” 那时候傅识则没有察觉出他语气的异常,还认为他是一如往常的关心。 江渊的父母只有一个孩子。 在南芜期间,傅识则到江渊家去过很多次,二老待他宛若亲生儿子。 傅识则每天会和他们打电话说一下江渊的情况。 做这些事情,并非是由于他父母的要求。 从小,傅识则在作文、日记中都会写到自己有个哥哥。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江渊对他而言,已经是真正的亲人。 他不想要自己的哥哥出事。 他也很害怕自己的哥哥的出事。 每天到点,傅识则会走到江渊的实验室,敲敲门。 他总是看到相同的场景,椅子上挂着Unique的外套,桌上摆着一架他们初次参赛时的无人机。 傅识则有时候会进去,有时候就只站在门口,喊一声:“哥。” 江渊心情好时会无奈地对他笑笑,将药往上扔,然后接住喝水,看他展示空白的掌心,调侃道:“我已经吃了啊~” 心情不好时便沉默地含到口中。 傅识则确实盯着了。 没有漏掉任何一次。 江渊慢慢恢复了正常,只不过时常会和他说些消极的话语。 两人的关系转变,小时候是江渊开导他,长大了,变成他开导江渊。 那一年傅识则生日,江渊按照以往的习惯,跑到北山枫林。 那时候外婆也还在世,傅识则用轮椅推着老人到外头。 江渊在院子里点了烟火棒,递给老人。 老人的手拿不稳烟火棒,却依旧很开心,咧开个笑,断断续续地说话:“渊渊比则则乖。” 傅识则没有在意这些言语。 他和江渊谁乖点、好点,都无所谓。他从小和江渊在一块,从未存在攀比的念头,他更喜欢的是两个人一起参赛,一起拿奖。 他觉得江渊也是这么想的。 最后的那一天。 江渊敲了敲他实验室的门。 他当时在做实验,利落地拉开门,对方含笑问道:“有空?” “在做实验,进来么?”傅识则往后侧了下身子。 江渊嗯了声,跟着他到室内。 “给你带了杯奶茶。”江渊将奶茶放到桌上。傅识则为了这个项目熬了一段时间的夜,只倦倦地嗯了声。 江渊靠着操作台,默默地在旁边看着傅识则。 搭机器人、调代码、操纵,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就像他天生属于这个地方。 傅识则专注的盯着机器人上的一块小零件,说道:“我调好之后,你来试试。” “……” 江渊没有应他。 傅识则抬头,发现江渊带来了他桌上的无人机,放在手中把玩。 江渊摸摸无人机上的U型字母,笑道:“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我也没想过能拿第一。” “我能想起我们上台拿奖的时候,眼前都是闪光灯,第一次拿奖的时候,真的是我人生最开心的时候。”江渊仰起头:“那时候真的很容易知足,你记不记得那破飞机飞起来的那天,周迢都要跳树上了,跑太快树枝还把他裤子刮了个大洞。” “你问问周迢什么想法。”傅识则也还记得那些事,不住笑了声。 “周迢要毕业了吧,我听说他拿到了无人机巨头的offer,对方给了很高的薪水。”江渊喃喃道。 “嗯。”傅识则刚好把最后一个零件卡上,站直了身体,“现在Unique就剩你和我了。” 其余几个人都硕士毕业了。 江渊神情暗了暗:“今年还参赛么?” “要不今年你带队吧?”傅识则的事情极多,他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当战队的队长。 “我不行。”江渊拒绝了,“这段时间没有你的帮忙,我才发现,就凭我自己的能力,跟别人有很大的差距。” 他苦笑道:“我感觉压力好大。阿则,我感觉这种高压几乎要把我压垮了。” “……” “怎么了?”傅识则皱眉问他,“上次不是说还好么?” 当时江渊表情平静,只是眼角带着极浓的疲倦。片刻,才慢慢地“嗯”了一声。 “挺好的,但我想要更好点。”江渊语气毫无不妥,正如以往:“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没有认识你,现在会过得更好一点。” “……” 这种伤人的话,傅识则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沉默不语。 “我有时候还蛮嫉妒你的,你什么都有。”江渊笑道,语气中却没有任何让他不舒服的意味。 傅识则操作着手柄,机器人动了一下,他将手柄递给江渊,想打破这种积郁的氛围。 江渊摇了摇头:“不要了,这些东西不是我应该碰的。” 他的笑带着酸涩:“没飞到过高处,就能接受自己的一世平庸。” 江渊是他最好的兄弟,傅识则也从未因为他这种负能量满满的输出而有任何怨言或情绪。他平静地说道:“不要想那些,我拿的大部分奖,都是和你一块儿的。” 傅识则指了指柜子里的奖杯,“我们是整只队伍拿奖,不是里面单独的傅识则,也不是里面单独的江渊。” 江渊盯着手里的无人机,过了几十秒,才嗯了声。 “你把无人机放好了,就那么一台。”傅识则缓解了下他们沉重的氛围,看向江渊:“明天去打球?” 江渊笑了笑:“算了,我有点累。” 傅识则:“行,你想打了再和我说。” “那我走了。”江渊和他打了声招呼,低头玩着无人机往外走。 傅识则看着那个高瘦的背影,浸入无光的长廊中,喊了声:“江渊。” 对方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今天实验会比较晚,你几点回去?”傅识则停顿了几秒,继续道:“一块儿回去。” “我不知道。”江渊摇摇头。 这种对话并不是第一次在两人之间发生。 傅识则也以为,只是很普通的一次对话。 傅识则在实验室里忘了时间,听到雨声时,他往窗外看,乌云挡住了月亮,夜色喧嚣。 他调了调机器人的算法,重新用手柄操作后,机器人平缓流畅地运动。 突然极重的“砰”的一声。 傅识则往门口看了一眼,没在意,继续操作着机器人,思索着明天和江渊两人操作来试试对抗的效果,毕竟是两人很久以前的研究构想。 实验楼隔音并不好。 他听到尖叫声。 他听到楼道里慌乱的脚步声。 他听到有人在报警叫救护车。 最后,他听到了有人在喊江渊的名字。 傅识则的手僵在操作台上。他不稳地往外跑,整个世界的画面都是摇晃的,斜着倾泻而入的雨打湿了楼道。 他想起很久以前那次江渊的割腕,他当时多么庆幸。 他觉得江渊是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的。 这个世界有他的家人。 他不会离开的。 到一楼后,傅识则走进雨幕中,靠近地上那个影子。直到那一刻,他都在想,不会是江渊。 他只要看一眼对方的脸,就知道不是江渊。 他无法接受。 这成为傅识则最痛苦的回忆。 在那个跟往常无二的夜晚,雷风暴雨,树叶刷刷作响,雨水冲洗大地。他感受着雨打在身上,想起两人以前一起淋过的雨、挨过的骂。 那个自己的哥哥,自己的好友。 就这么,在他面前。 “哥。” 雨吞噬了傅识则的声音。 “江渊。” 冰冷的雨打在他身上,也打在江渊身上。 血都被冲淡了。 傅识则行尸走肉般脱下自己的薄外套,盖在江渊的身上。 他的身体还会轻微的颤动。 他的身体还有温度。 傅识则一遍又一遍和他说。 “江渊。” “醒着。” “不要闭眼睛。” 四周围了异色的伞,像是雨中开满的花,无声接受灌溉。 他也是。 江渊躺在水泥地上,不再是昔日那种带着笑意的眼神。 而是冷漠的,毫无感情的。 …… 傅东升和陈今平收到消息后立刻赶到了医院。 在医院过道,傅识则坐在椅子上。 他浑身湿透,四周布满水渍,冷调的光印着他极为苍白的脸。 傅东升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当场脱掉傅识则的衣服,给他换上。 他就像个木偶般,任人操作。 抢救的灯熄灭了,医生出来遗憾地摇了摇头。 傅识则像是没听懂,抓住傅东升的手臂,说话毫无理智:“你们能救他吗?” 他的话在颤抖:“你们不是认识很多医学院的教授吗?” “爸,妈,你们能救他吗?” 就算是植物人,就算四肢残疾。 无论是哪种结果都可以,不要让他死掉。 他是我唯一的哥哥。 不要让他死掉。 他明知道这没有可能。 他受过良好的科学教育,他知道他此刻所有的发问都只是无力的挣扎。 可他还是反复地问他们。 …… 警方在江渊的工位抽屉里找到吐掉的药片,被他保存在罐子里。 原来江渊自己,没有把药吞下去。 桌上的无人机压着张纸条,是江渊的笔迹。 【个人行为,与他人无关。】 江渊父母没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两人下飞机赶到医院时,江渊已经被推到了停尸间。 (枯萎) 江母不敢相信地拉开白布, 直到看清楚自己儿子的脸。 她拽着傅识则声嘶力竭:“你不是告诉我他什么都很好,你不是说你看到他把药吃掉了。” 傅东升和陈今平将傅识则拉到身后,尽自己所能地安抚她。 傅识则垂着头, 整个夜晚发生的事情像石锤砸到他身上, 他的骨头像是被砸碎了般, 身体仿佛一吹即倒。 江母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傅识则看着他们,喃喃道:“对不起……” 傅东升见对面情绪激动, 连忙将傅识则拉到外头。他叹了口气,在阴湿的长廊间有轻轻的回音。他沉声安慰:“阿则,这不是你的错, 江渊是个好孩子,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 “他已经很努力了,你也已经很努力了。” 傅识则睁着眼,睫毛颤了颤, 却没有任何反应。 听到那哭声, 傅东升捂住傅识则的耳朵。 他听见江渊父母痛苦捶地的声音, 一声声打在他身上。 傅东升留在医院陪同江渊父母料理后事。 觉得傅识则状态不对,陈今平半拉半拽着他离开了医院, 出门的一刹, 清晨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雨停了。 陈今平把他推到副驾驶位上, 到车上后,她紧紧地握住傅识则的手。 他沉默地弓起身子, 父亲宽大的外套耷拉在他身上,淋过雨的发丝杂乱。 随后,一滴滴的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 警方还在江渊的寝室桌面上发现一个摊开了的陈旧笔记本。 前面几十页写的是他从本科阶段开始的研究构思, 最初的字迹隽秀整洁,间或还有些走神时的涂鸦。 后来的字迹越来越混乱。 像是随意翻到了一个空白处, 江渊写下了自己的最后一篇日记写。 与傅识则的回忆截然不同。 江渊的这篇长日记中记录了这段时间自己的心路历程。 …… 最近过得很不好,以前总是觉得,自己的能力是不容置疑的,自己的优秀不会被他人拉开差距。读博让我认识到自己的真实水平,每天看着自己做的垃圾课题,每天被老板拉去做横向占据了大多数的时间,每天都在毕业的边缘苦苦挣扎。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有篇论文打算投稿,却被车武拿去给师兄了,说是师兄要留下来当博后,需要文章。可那是我的文章啊。我同意了,提出了准时毕业的要求,车武说我是廉价劳动力,至少要延毕我一年给他干活。和他吵了一架,车武说我性情不稳定,要和学校打报告让我退学。我也没想过,读博会读得这么失败,当初满腔热情到这个研究所打算做研究,而真实情况是每天每夜都在帮车武赚钱。 和阿则吃饭,听他说拿了新星计划,会赞助他100万。他问我最近怎么样,我难以启齿,觉得自己很无用。明明我们刚到西科大的时候,都差不多的。到楼下看见全是阿则的新闻和海报,群里也在转发他最近的获奖信息。为什么和阿则的差距越来越大了,他还是和刚来西科大时一样,而我却快被压垮了。明明不想跟他比的,可是我,真的好羡慕他啊。 我记得,每次吃饭,亲戚们会问我现在书读得怎么样,会和弟弟妹妹说要和我这个在全国最好的学校读书的博士哥哥学习,会恭维我说以后每年能赚百万。 可我连毕业都做不到啊,如果是阿则,就算得了抑郁症也一样可以做到各种事情,他也不会像我为了一篇文章和导师吵架。但我做不到,我没有这个能力。 不愿意这么想,可是看到他的时候,我心里真的觉得很痛苦,很多时候我真的希望他,不要再来找我了。不和他比,我可能好过一点。是我太没用了,我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无能。阿则把文章给我,对他而言,我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麻烦吧?他不帮我的话,我应该就一事无成了吧?他每天看我吃药,是不是也觉得我没用,觉得我因为这一点儿事情就抑郁和焦虑,明明他小时候很崇拜我的,我不想让阿则看不起。 我觉得耳边好吵,吵得我要崩溃了,所有人都在说我没有能力。 我讨厌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讨厌爸妈因为我的病反反复复地担忧。 如果我不在就好了。 …… 对傅识则而言,回忆中几乎没有龃龉。即便是江渊病得最重的时候,他也觉得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一直以为,他能看到江渊好起来。 他没想到,江渊承受的许多痛苦,都来源于他。 在警.察局,江母拿起笔记本用力地甩打在傅识则的身上,她推他,用手拼命地去拍打他。他滞在原处,像断了线的风筝,任她推搡。 “你说过会看着江渊吃药的。” “你和我说过江渊好好的。” “你自己成功就算了,你明知道他生病了为什么不多照顾一下他的情绪。” 被自己丈夫拉开后,她崩溃地将脸埋在笔记本里痛哭:“都是因为你,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应该让你们在一块儿玩……” 傅识则被推到了角落,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巴掌刮得他的脸上布满红痕。 他毫无生气地垂着头,室内除了江母的歇斯底里,便只有他微弱的声音。 “对不起……” 雨水冲干净了路面,仿若一切从未发生。消息被封锁得很快,只在学校论坛上出现了几分钟。傅识则到江渊的实验室拿走了那架无人机,是他们第一次参赛时的作品。 江渊父母拒绝让傅识则打包江渊的行李或是帮忙办丧事,直言让他不要出现。 葬礼在南芜举行。春季仍处零下温度,雨成了银针般的冰雹,砸遍大地。傅识则穿了件黑色的雨衣,不愿江渊父母受刺激,他戴着帽子和口罩,远远地看着那个角落。 下葬的时候,傅识则摘掉帽子。 他会时常梦见和江渊待在一块的画面,两人相伴成长,在课室里抄对方的作业,在放学后冲到体育场占球场,在饭后一起去小卖铺买零食,江渊护着年幼的他不被欺负。 从小他喊哥哥的那个人,最后躺在水泥地上,仍在颤动。 傅识则的情绪有明显的转变。一开始他困惑不解,他将文章给江渊,就像江渊给他买奶茶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适得其反,给对方造成巨大压力。 而后,所有附加的情绪都消失殆尽,仅余无尽的愧疚昼日昼夜将他淹没。如果当时他检查一下江渊有没有吞药,如果他敏感地觉察到江渊的异常,如果他没有恣意地追求自己的卓越,如果那个夜晚他不是整那个机器人,而是和江渊呆在一块。 甚至如果,他确实没出现在对方的生命中。 这都是他的错。 江渊因为他走上了这一条路。 他答应过要看着他吃药的。 如果他早点发现这一切。 江渊就不会死。 他变得沉默寡言,不愿与他人接触,害怕出现下一个江渊。 他的失眠越来越严重,他无法在凌晨保持睡眠。好像他只要醒着,他便可一如既往敲开江渊的门,当年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常常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一幕画面,那砰的一声也让他噩梦缠身。 江渊的父母再也不肯见他。 他成了罪人,江渊父母认为的罪人,他自己也认为的罪人。 也许为了弥补心中的内疚。他收集了车武这么多年压榨学生、科研造假的证据,写了中英文版本,直接投给了国内外主流媒体、校长信箱、国内学术伦理会等等。 车武受到了惩罚。 那他呢? 他这个罪人,又应该受到什么惩罚。 学校给目睹了现场的学生安排了心理治疗。 傅东升给傅识则请了权威的心理医生,傅识则并不配合,只答应了傅东升和他们住在一起。 在外婆和父母的劝说下,他回到学校。 每一处角落都是这段回忆的线索。他的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实验、代码、文章都频频出错,他的睡眠、饮食都变得极不规律。 他厌恶这样糟糕的自己,觉得辜负了长辈的培养导师的期待,却无法面对那幢楼发生过的一切,也无法面对内心的矛盾与愧疚。 他萌生了退学的想法,在一个晚间和导师说了这件事情。 “傅识则你疯了。”当时史向哲和他在校园里散步,差点踢翻旁边的垃圾桶,这个他认识了许多年的教授头发已经发白,被气得脸色涨红:“我培养了你这么多年,江渊的事情根本和你没关系,学校也对车教授进行了处罚,退学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史向哲认为,他有着无量前程、锦绣未来。 傅识则抬头看了眼弯月,思绪涣散。 他曾有过千百般野心,也曾想永葆骄傲,罔顾天下,只不过,除去外界认为的出类拔萃、独一无二,他只是个平庸而脆弱的人。 他无法如其他人所期待的,克服障碍,走那一条康庄大道。负罪感已经压得他无法正常生活。 傅识则不语。史向哲看了他好久,只是重重叹了口气:“那先休息一段时间吧,等你准备好了再回来。”他休学了。 回南芜前,他走到江渊的工位,物品已经清理得七七八八。他看见桌面上有张撕碎的照片,是unique第一次获胜时队伍的合照。 走出办公室,长廊的尽头是无垠的黑暗。 恍惚间,他听到了耳边传来无人机的声音。 像是回到了那个夏天。 满目怒放的花,少年们欢呼,笑着往前奔跑。 而他—— 在那片鲜活的花丛里,悄无声息地枯萎了。 回南芜后,傅识则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江南苑待着。 他想陪老人度过最后的时光。后来外婆入院,傅东升和陈今平为了让他重新和社会接轨,安排了他去eaw上班。 傅识则很配合,只是凌晨失眠时经常在阳台抽烟喝酒发呆。 再到后来,他重新回到了西科大,他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他逼着自己不去想江渊的事情。好像真如其他人认为的一般,他打破了自己的脆弱。 他也误以为自己走出了当年的阴影。 江渊生日要到了。 这再度提醒了他,对江渊、对江渊父母的内疚,是他重振旗鼓回到正常生活,也依旧无法绕过的障碍。 “周迢知道江渊的事情后,找过我很多次。但我不太能面对。”傅识则不太愿意有人就江渊的事情他再安慰他,即便是昔日的好友。 “很多人都劝我走出去。”傅识则垂着头,墨色的眸中神色全数消失,“我做不到不怪自己,那是我哥。” “有很多次,我想告诉你这件事情。”他习惯性地让自己的语气没有起伏,隐藏自己所有的情绪:“但这种对话,会让当时的画面反复在我脑中出现。” “厘厘,能不要怪我么?”傅识则话里带些不由自主的涩然:“有很多事情,我很不愿意回忆。” 暮霭沉沉,他的五官已经看不大清晰。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傅识则首先考虑到的,是希望云厘不要觉得他有所隐瞒而因此难过。 云厘听完整件事情之后,看着他微微弯起的肩膀,带着受伤与无助,一时半会不知说什么。 她摇了摇头:“我没有怪你。” 作为旁观者,云厘很清楚,江渊的事情并不是傅识则的错,他已经做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 “你见过他。”傅识则忽然道。 云厘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我当时坐在边上的观众席,江渊把那颗足球给你了。” “……” 云厘想起当时遇到的那个人,在这一段回忆的背景下,对方的离世也她觉得难过和震惊。她默了许久,才说道:“你当时已经做得很好了,那个哥哥,他很努力,你也很努力。”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没想劝你忘记这件事情。”云厘想起云野得胰腺炎的时候,她整个人近乎崩溃,她唇发干,继续道:“如果云野有同样的事情,我会宁可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我会很怪罪自己,我可能也永远不会忘记。” “亲人出事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怪自己,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但是……”云厘想起江渊,鼻子有些发酸:“亲人会希望我们过得好的,他应该也是这么希望的。” 她想起了红色跑道上那双帆布鞋,再往上—— 她已经不记得对方的五官,只记得是那个午后,对方的笑容比日光更为温暖。 “你和我说,你们认识了快二十年,在以前的日子里他都是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这么温柔善良的人,即使他自己承受了很多痛苦,他也会希望你好好生活的,他会希望你不要那么怪自己。” 云厘不认为,江渊真的怪傅识则,或者希望傅识则从未出现。她更倾向于认为,最后的阶段,江渊是生病了。 傅识则没应声。 云厘望向他,从第一次见面起,他的身形便极为单薄瘦削,只能凭骨架撑起衣服,她觉得他心里藏了很多事,同样压得他失去了曾经的风华正茂。 云厘沉吟须臾,问道:“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 她不想追求长篇大论的安慰,只希望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他不要那么难过。 傅识则阖上眼睛,又睁开,他带着点疲倦地望着前方,握住云厘的手有些冰凉。 “陪在我身边。” (希望你能过得好...) 夜色渐浓, 车内的灯光微弱。 云厘转向傅识则,将左手也盖在傅识则的手上。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知道傅识则有心事。却也不曾想这件事会像这般折磨, 如影随形地伴随着他。 校园广播开始晚间播报, 云厘意识到, 他们仍在西科大内——很难想象,每次他回到实验楼的时候, 是什么样的心情。 重逢时,她以为他回到了神坛,并不知道, 他背后承担的这一切。 也不曾想过,亲眼目睹了那样的场景后,他是如何重返校园的。 云厘想到他之前的那句话:“我想变回以前的模样,再去找你。”心里忽地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一个会让她被无边的内疚折磨的想法。 他只是看起来像他以前的模样, 他的内心依旧是千疮百孔。 云厘的手松了松, 语气中带了点颤抖:“你平时都是装的,是吗?” 话说出口后, 她感受到傅识则僵硬了一瞬。 沉默须臾。 “嗯。”傅识则:“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心脏像是被人突然掐紧。 他是装给她看的。 云厘深呼吸了几秒, 傅识则刚想再说些什么, 抬眸时,却看到她低着眸, 泪水凝在眼眶边缘,成粒地一滴滴直接掉到置物处上。 她不发一言地抿着双唇。 傅识则滞了会儿,默默用指关节刮去她的泪水。 云厘垂下头, 还在尝试控制自己声音的稳定:“我是真的希望你过得很好。”她说不下去,声音不受控地哽咽:“真的, 我希望你过得很好很好。” 在这段感情中,云厘是先发起的那人,可相处的过程中,从头到尾,他几乎是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 就算是分开了,更难过的应该是她,不该是傅识则。 他已经很难过了,也足够痛苦了。 “嗯。”傅识则右手捂着云厘的脸,拇指轻轻蹭她下眼睑,反复帮她擦掉新溢出的眼泪,他嗓音有些沙哑:“厘厘,别哭了。” 云厘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泪水,语无伦次道:“我以前说想你回学校,我不是这么想的,我只是想你的生活可以好一点。”她哭得极为狼狈:“你不要逼着自己去做这些,你不想和别人说话就不要说话,你不要逼着自己那么阳光上进......” 不要再为了她逼着自己,让自己更加难过和痛苦了。 “和你重新在一起后,”傅识则轻抚着她的头,低声道:“就不再是装的了。我挺喜欢能以现在的状态和你相处。” 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常地感受到阳光了。 原来他还挺怀念的。 盯着他的眼睛,云厘自己擦干了眼角,呆呆地问道:“但是你还会做噩梦和失眠。” 傅识则认真地思考了下:“以后住一块儿就不会了。” 云厘被他的话噎住,从悲伤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她思考了一会儿,闷闷道:“那你不还得持续好长一段时间的这个状态。” 傅识则笑:“那只能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 在南芜时,他们两个算是同居了一段时间。回西伏后情况有变,她搬出去会遭到比较大的阻力,云厘认真道:“这一次,我们还是确定关系再同居吧。” 傅识则顺着她的话:“我也是这个意思。” “……” 哪个意思? 云厘一顿,确定似的看向他,他面色平静,眼睛却表明一个含义。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云厘脸瞬间涨得通红,忘却了刚才所有的谈话和烦恼,脱口而出:“不行。” “?” “你这太不正式了。”云厘憋屈道。 傅识则回忆了下自己说的话,提醒她:“我刚才说的是,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 他的意思是,不是今天就要确定关系进而同居。 云厘顿觉自己太自作多情,一阵局促道:“我们去吃饭。” 傅识则话没有说完,想起她刚才就差拔腿就跑地说出‘不行’两个字,他漫不经心道:“正式的那天,也不会让你有拒绝的机会。” …… 吃过饭后,傅识则牵着云厘晃悠到了操场。侧边是观众席,两人找了位置坐下,遥遥望着塑胶跑道上的学生。 傅识则指了方位,那边有不少学生在锻炼:“当时差不多是这个方向。” 距离那年的机器人足球赛,已经九年了。 原来九年前,他就见过她。 云厘:“你当时怎么会在操场那?” 傅识则:“当时无聊,经过那儿,看到你那个机器人一动不动的,你第一次操作的时候应该是忘记开机了,你试了差不多半小时。”“哦,是这样吗……”云厘不敢相信自己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后来我就看了一会儿,第一次动起来的时候应该是键按反了,陈洛没和你说,那手柄是自己做的,按键和常规的不太一样。” 陈洛是她当时的队长的名字,云厘愣了下:“你认识他吗?” 傅识则淡道:“嗯,那个手柄是我帮他做的。” 云厘:“……” 云厘费解道:“怎么可能?” 傅识则:“?” 云厘:“我们最后居然还拿到了名次。” 他陆陆续续和她说那整天的事情,有许多云厘彻底忘记了的细节。他回忆这件事情的时候极为流畅,仿若他自己已事先整理过许多次。 “后来你用机器人推石头,你们组的机器人没写踢球的代码,只能平推。但是你拿的那个机器人的马达功率太低,推不动。” 云厘听得一懵一懵,不解道:“你怎么连我那个机器人的代码和功率都知道?” “江渊认出你的机器人是陈洛装的,我回去问了他。”提起江渊时傅识则的语气并没有太大变化。 “你比赛那天我也去看了。” 总感觉,他很早以前,就对她有过印象了。云厘弯弯唇,笑道:“你当时是不是才15岁,就偷看我那么久。”她觉得这个描述不太准确:“不对,是偷看女生那么久。” “那我看的是你。”傅识则不想被冤枉,失笑道:“不过我现在后悔了。” 云厘:“啊?” 傅识则勾住她的手:“当时应该直接去找你。” 云厘直接排除了这种可能性:“那我不会早恋的,我在班里是出了名的好学生。” 傅识则微扬眉:“早恋不等于坏学生。” “那时候的我会认为早恋就是坏学生。”云厘慢吞吞地说出这句话。 见她固执的模样,傅识则觉得自己可能在和一块石头讲话。他也不在意,凑近她耳朵继续道:“那你陪我当两年坏学生。” “……直到你高考毕业,就不是早恋了。” 云厘后知后觉,一团热气冒上脸颊,过了片刻,傅识则继续问道:“那错过的这几年,我是不是应该给你补上?” 那深沉的双眸别有意味,云厘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手臂靠在她的后背和塑料凳之间,逐渐地扣紧她的腰。 她舔了舔唇,问:“怎么补?” “给你补些我们本来会做的事情?”傅识则气定神闲地问她。 云厘也没装不懂,配合地贴近了他的身体,先问道:“这里有监控吗?” 傅识则笑了声:“没。” “好。”云厘靠近他的唇角:“那补吧。” …… 将近九点,收到云野信息后,云厘才想起要送他回校。 恋爱误事,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忘记了。匆匆和傅识则告了别,她回家将云野带到学校。 回家后,她从杂物堆中翻出了那个小足球,上面还有着对方画着的笑脸。 想起今天傅识则说起这件事时苍白的脸色,过去几年日夜中他也因此事备受折磨。 她鼻子一酸。 明明这也不是他的错。 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云厘迫切地想再见到傅识则。她躺到床上,给傅识则打了个视频电话。 “厘厘。” 接通后,手机直接传来他的声音,音量恰好,缱绻得令人酥麻。 云厘忙抬头看了眼房门,爬起来找了耳机戴上。 傅识则已经在寝室里了。他刚洗完澡,毛巾挂在发上,几缕发遮了眼,还有成粒的水珠顺着发丝流下。 “……” 云厘视线往下,他上半身压根没穿衣服。镜头只拍到了分明的锁骨处,但半隐在毛巾中的肩部仍引人遐想。 云厘:“我挂电话了。” 傅识则原本低头在擦身上的水,抬头看了镜头一眼。 他没开大灯,台灯聚焦的亮白灯光打在他眼角,布满湿气的黑眸带点困惑。 “……” 傅识则:“不视频了么?” 这画面看得云厘脸红,她憋了几个字:“你衣冠不整。” 傅识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白毛巾占据了画面的大部分,能看见他的下巴和晃动的碎发。 傅识则心里失笑:“那你等会儿。”学着她的口吻,他肃然道:“我整整衣冠” 他没有挂电话,站起了身,手机被压在下方的毛巾直接带倒。 云厘原先只看见他锁骨处,等他将手机扶起来时,她看见他淡淡的脸怼在镜头前,此刻整个上半身都是赤.裸的,下半身穿了条宽松的黑色睡裤。 “……” 傅识则慢慢地转过身,在衣橱前拿了件白色的t恤,套在身上,坐回到镜头前,边擦头发边说道:“整好了。” “……” 莫名的不服输涌上来,云厘故作镇定道:“你寝室不是没洗手间吗?是去楼层里的洗澡间?” 傅识则似乎在思索她说这句话的目的,数秒后,懒洋洋地嗯了声。 云厘继续道:“那你刚才是光着膀子从走廊走回来的?” “……” 云厘蹙眉道:“上次你带我去,博士楼是混寝的,而且有人会带女朋友过去。”她话里已有不满:“你是觉得被她们看到没关系吗?” “不是。”傅识则顿了下,似乎觉得这个回答不够准确,又补充道:“我没有。” 云厘哦了声,慢慢地问道:“那你是回了寝室后,特意脱了上衣和我视频?” “……” 她的眼睛直直看着镜头:“然后……”她故意将调子拖长:“又装模作样地去穿上吗?” 傅识则这会儿回答什么都不是。他低低地笑了声,不搭理云厘,自顾自地擦着头发。 没想到这次她直接识破了傅识则的小计俩,她顿时有些轻飘飘的,笑道:“这次说不过我了。” 傅识则示弱地嗯了声,顿了几秒,抬眸看她一眼。 擦完发后,傅识则将毛巾挂在架子上。他将手机放在枕头前,自己的半张脸埋到枕头里,发丝仍湿漉漉的,眸望向一旁的书,像只懒散的猫。 云厘盯着屏幕中的瞳仁,真切地感受到对彼此已经没有丝毫保留。 许久,她不受控地说道,“爱你。” 傅识则枕着的下巴挪了挪,将上半身稍微撑直了点,对着镜头懒懒地说了一声。 “爱你。” 随后,又直接趴下,看着旁边的书。 云厘忍不住又道:“爱你。” 傅识则视线没往镜头看:“想说多少次?” 云厘:“可以说多少次?” 傅识则勾唇:“都可以。”如他所言,他回应她刚才说的话。 ——“爱你。” 爱你的话,你想说多少次,都可以。 想让我说多少次,也都可以。 (我的原因...) 前一天发的消息, 同事张妍忻至今仍没有回复。 云厘想通过周迢联系江渊的父母,这么多年来,对方都没有搭理过傅识则。某种程度上, 云厘能理解他们的做法和动机。 但同是受伤的那方, 傅识则不该一直背负着内疚活下去。 云厘翻了翻身, 没有再等对方的消息,而是做出了一件她从未做过的事情。 她把当时那个聚餐群里面所有的人都添加了一遍, 并进行了自我介绍:【您好,我是云厘,是明年入职的新员工。】 在她添加的过程中, 已经有人接受了她的好友申请并进行了回复。 一下子要和十几个人打交道,云厘的焦虑值蹭蹭上涨。 先一口气添加完所有人,她坐到沙发上,想起了工具人云野, 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云野, 登一下我微信。” 云野:“干嘛……”虽是这么问着, 云野还是把登录界面的二维码拍下发给了她。 云厘:“你能看到最近的消息吗?” 云野扫了眼头像:“姐夫发给你的?” 云厘连忙道:“你别偷看我信息。” “……” 又要人看,又叫人不要看, 云野觉得她简直脑子有毛病。 云厘:“你看看, 我添加了十几个好友, 都是我同事,你帮我回复一下。除了那个叫周迢的。” 云野:“……” 云野不是第一次帮云厘干这种事情, 云厘回复生人信息或者接听生人电话时都会顾虑和焦虑,后来干脆让他去处理。他低着眼,游刃有余地回复一条条信息。 人数太多, 他用快捷键直接弹出最新的信息,不巧打开了傅识则的窗口。 除了这个头像之外, 云野没找出其他能认出这是傅识则的方式。 备注是老婆。 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对方发来一个表情:【[想你]】 云野觉得自己的精神受到一万点重击,只想把电脑关了。 他面无表情地输了一个字:【哦。】 再上一条信息,云厘:【我给你做了北海道牛奶吐司,刚拿去发酵,明天给你带过去,应该够三天早饭。】 还配了一个小熊比心的表情。 云野还在帮云厘马不停蹄地回信息,这头开始心理不平衡起来,电话里问她:“姐,我想吃吐司。” 云厘不假思索道:“你去超市买,5块钱一袋,我做一个要花好长时间。” 云野:“……”云厘:“没钱的话我给你发个红包。” 云野:“……” 云野郁闷地替她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天,挂了电话后,看到云厘确实给他发了个红包。 点开来。 确实是5块钱。 …… 周迢是最后一个通过她的好友申请的人。 云厘斟酌了下措辞,发信息说明了自己是傅识则的女朋友,想和他见面谈些事情。两人约了两天后的晚饭。 翌日一大早,云厘将吐司切片后装袋。 车停在控制学院里,云厘下车时便看见傅识则站在楼前的树下,她小跑过去:“你怎么下来了?” 傅识则垂眸,她今天穿了米黄色连衣裙,及腰的发披肩,莹白的脸上带着点粉嫩。 他语气柔和:“接你。” 直接接过云厘手里的东西,他张开另一只手,看着她。 这个动作两人已做过多次,但每次看到他安静地等着她把手伸过去,无论多久,都会等着她。 云厘仍会心跳不已。 将手钻到他的凉凉的掌心中,他的温度也随之渐次上升,他将她的小手整个包裹住,轻捏着。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办公室里其他人大多十点以后才到。 傅识则将吐司放在办公桌上,电脑屏幕上是写到一半的论文,桌上摊着些笔记,可以看出已经办公了一段时间。 云厘闻到空气中浓郁的咖啡香味,敏锐地问道:“你的早饭呢?” 傅识则的视线下移到她带来的那袋吐司:“这儿。” 云厘吸吸鼻子,皱眉问他:“你喝咖啡了?” 傅识则见她蹙紧的眉间,侧着脑袋犹豫半天要不要说实话,见云厘抿紧了唇,他慢慢地嗯了声。 云厘敛了笑:“空腹?” 是个正常人都知道空腹喝咖啡非常伤胃。 傅识则不吭声。 “手术是一年半前的,已经好了。”他淡定地垂死挣扎,观察着云厘的神情。她完全没信:“上次千层蛋糕你一口都不能吃,现在就能空腹喝咖啡了?” 傅识则拉住她的手,顺着她的话说:“不能。” “……” 傅识则接得顺畅,却像是只在嘴上过了一道。 云厘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这接的话反而像火上浇油,她心里生着闷气,脸上硬邦邦的,却还是拆开袋子给他拿了两片吐司。 傅识则没动眼前的吐司,而是看着云厘。 云厘好像是第一次生气。 在他印象中是第一次。 两人四目相对,就像教务主任和正襟危坐的学生。 云厘一般不会说出自己的不开心,而是将情绪反复积压在心里。她至今唯一和傅识则发脾气便是压抑后一次性爆发,以分手收尾。 云厘不想心里有疙瘩,她半郁闷半商量的口气问他:“你说,我生你气了,应该怎么发脾气?” 她生气时眼角的英气更重,显得咄咄逼人,但半商量的语气弱化了了这份攻击性,傅识则看着她,问:“我来决定吗?” 云厘:“参考一下你的意见。” 其实很古怪。 云厘自认为不太会处理矛盾。 只能求助于现场情商最高者,但这个人又恰好是惹她生气的那位。 傅识则俯身,主动把脸凑到她唇边:“亲一下。就消气了。” “……” 云厘瞅他一眼:“你惹我生气了,还要我亲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傅识则笑:“那我亲你也可以。” “……” 两句话云厘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她指着自己的脸颊,“亲这儿。” “嗯。”傅识则贴近她,薄薄的唇蜻蜓点水般在她的唇上贴了一下:“看错位置了。” “……” 趁云厘没反应过来,他又轻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次对了。” 云厘的神情已经松了,只有下巴还收着,见状,傅识则继续道:“别生气了,我错了。” 认错倒是挺快的。 云厘感觉,每到这种时候,傅识则就软到像没有骨头一样。她这下已经彻底生不起气了,念叨道:“你胃不好,不要空腹喝咖啡。” 傅识则点头。 “你不要干点头,你要记在心里。” 无论她说什么,傅识则都是点头。 见傅识则态度良好,云厘又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太凶,憋了半天,说了句:“其实我刚才也不应该生气。” 觉得傅识则是个软柿子,她顿了会,教育道:“你得有点底线,不要轻易认错。” 她想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太对:“但你确实做得不对。” 傅识则拿了一片吐司,撕了两块放到口中细细地咀嚼,等云厘的话说完,他才开口道:“我只和你认错。” 云厘的脾气这下彻底没了,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想起公司的事,她随口道:“昨晚公司有个同事问我,要不要提前去入职。他们说最近开了个vr游戏的项目组,好像是和徐总那边合作的,见我有过相关实习经验,就特地来问我。” 傅识则知道云厘要去那家公司后便和徐青宋打探过,这个消息他也是知道。 “你想去么?” “嗯,因为我们一起在eaw工作过。” 云厘选择这份工作只是因为它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而相对而言有趣的工作内容,但听他们说起和eaw有合作后,她却突然,很想进入这个项目组。 因为是和他们有关的。 云厘继续道:“但我有点担心硕士论文的进度,我一个人的时候不想写。”她看了傅识则一眼,“所以我想和你一块儿上自习。” 她继续自言自语:“但是我又担心,两个人的时候写不了。” 傅识则明知故问:“为什么写不了?” “……” 有时候,他的话,会噎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傅识则似乎就喜欢让她直白地将那些情感袒露在他的面前,或者喜欢看她因为羞赧而窘迫的模样。 像是没留意到云厘的无言,他抬起眼皮问她:“是你的原因,还是我的原因?” 承认是她的原因,不就是在说她美色在前定不下心来。 云厘嘀咕道:“你的原因。” 傅识则笑了:“我做了什么?” 云厘万分淡定并且理直气壮:“你坐在那儿——每时每刻都在故意引.诱我。因为你坐在那儿,我才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和大脑。” 云厘继续道:“可能你就属于,存在即错误。” 她一堆歪理,等着傅识则打脸,但他完全没和她争论的欲望,侧头问她:“你是怎么管不住的?” “……” 看得见他时,想看他。 看不见他时,会想他。 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他。 傅识则思索了会:“你好像也没做过什么。” 他说得——她好像就应该做些什么,来佐证她被他引诱了,她控制不住自己。 见云厘不说话,傅识则徐徐地靠近她的脸,鼻翼和她的轻触,见她眼睛明亮睫毛根根分明,直直地看着他。 傅识则问她:“除了眼睛和大脑,其他地方都能管住?” 屋内没开灯,半透明的棕色窗帘均数拉起,四周是摆放了各类教科书的办公桌。在离校前的最后几个月,置身于这个场景,云厘觉得眼前的人就是高中时坐在观众席上的少年。傅识则似乎也和她想起了同样的事情,指腹碰了碰她的发间,高中时她也是留着长发。 四下无人,两人之间静谧得过分。 下一刻,云厘打破了自己的默不作声,直接勾住他的脖子。 她前倾的推力将傅识则压到了铁制柜子上。 门锁哐当作响,这声音让云厘有些分心。 眼前的眸子却一动不动,始终如一地倒映着她的脸。 云厘弯了弯唇,亲上去时,唇齿间吐出几个字——“哪儿都管不住。” …… (什么也没做...) 到晚饭点的时候, 傅识则和云厘完成了今天的论文计划,便驱车到西科大附近的商城吃饭。 傅识则:“想吃什么?” 热烘烘的烤肉店内人声鼎盛、香气四溢,云厘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吞了吞口水, 却说道:“喝粥。” 找了家盛名在外的粥铺, 傅识则取了号,还得等十桌, 见云厘饿得揉肚子,他问道:“换一家?” “不。”语毕,云厘捏了捏他腰上的肉:“以后你要空腹喝咖啡, 我们就喝一天的粥。” 傅识则想让她早点吃上晚饭,指出她话里的漏洞:“中午没喝。” 她要强道:“那我说的是以后!” 他绕回一开始说的话:“那今晚也不用喝粥。” 云厘盯着他,觉得他今晚有点抬杠。 讲不过他,她眉眼一松, 耍赖道:“那我就想喝粥。” 她语气带点撒娇, 傅识则笑了声, 拉着她到旁边的甜品店,打算先找个地方给她填填肚子。 余光瞥见一个人影, 他的脚步停住, 视线停留在几十米外的周迢身上, 他和几个同事正风风火火赶到火锅店。 他顿了会,往那个方向走了一步, 见周迢进了火锅店,便又收回了步子。 和周迢约了明天见面,云厘也没想到会在商城里碰到对方, 她注意到傅识则的动作,直接拉着他到了火锅店里。 找了个位置坐下, 云厘点了个双拼锅。 “你想见他吗?” “嗯。”他停顿了会儿,继续道:“但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他抬眼看了云厘,她在想事情,蓦然起身,说了句“我要去拿调料”。 云厘到调味区装了点调料,搜索到周迢的桌子后,桌上围满了人,正聊的火热。她每靠近一步,便给自己进行一次心理建设,直到对上周迢的视线。 她快速丢下一“组长,我和男朋友在这儿吃饭”便逃离了现场。 回到位置上后,她刚坐下没多久,周迢便找到了这桌。 云厘借口去洗手间,给二人单独留了空间。 周迢将傅识则从头到尾打量了几遍,像是觉得好笑地掩了下嘴:“这好几年都没什么变化啊,还是这么白白瘦瘦的。” 傅识则刚认识他们的时候还是个少年,四肢笔直纤瘦,加上从小练羽毛球,双腿白嫩纤长,肌腱线条匀称。 以前他们几个老调侃傅识则像个女孩子。 因为被调侃得太多了,傅识则本科阶段几乎不穿短裤,直到成年后身子骨基本定型了。 傅识则的视线移到周迢已经发福的肚子上,他四肢倒还正常,由于在办公室坐久了腹部有点过劳肥。 “多少斤了?”一语戳在要害上。 周迢扬扬眉:“一百六了,你多少。” 傅识则淡定道:“没差多少。” “少来。”周迢轻推了他一把,“就你这身板,这么多年了也没吃得结实点儿,饭都白吃了。” “傅识则,你他妈都三年没理过你前室友了。”周迢似笑非笑,径直坐在他对面,傅识则默了会儿,说道:“抱歉。” 周迢愣了下,被他这股认真劲儿逗乐,他甩甩五指,一脸不在乎道:“行了,别跟娘们一样矫情了,我们一笔勾销了。” 就像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两人的相处模式依旧与以前雷同。周迢咬咬自己的电子烟,问他:“上回可有人和我说你开始抽烟了。” “戒了,女朋友不喜欢。” 傅识则看了眼门口的方向,云厘还没回来。 “哦,就刚才的女生,她明年毕业来我们组吧。”周迢想起来云厘的简历,忽然问道:“那女生比我们小四五届?” 傅识则:“嗯。” 周迢倒吸一口气:“小学妹?” 傅识则瞥了他一眼:“嗯。” 周迢笑了:“禽兽。” “……”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周迢问道:“喝点儿?” 看出傅识则的犹豫,周迢坏笑道:“你这也太妻管严了,当时咱不就说了你这脾气以后肯定会被老婆管得死死的。” 傅识则平淡道:“没有。” 见他低头操作手机,周迢问:“你在点?点白的。”听这话是没打算回自己那桌了。 “不是。”傅识则随口回他,“问下女朋友能不能喝。” “……” 云厘原本在商场内百无聊赖地闲逛,接到傅识则的三条信息。 【周迢想喝酒。】 【喝白的。】 过了两分钟,他再发送了一条说明自己的清白。 【不是我想喝。】 云厘捏紧手机,抿紧唇,喝酒对胃不好,而且还要喝白酒,她本能地想冲回去阻止。在原地杵了会儿,她的手逐渐松开。 周迢应该是傅识则为数不多,很要好的朋友吧。对傅识则而言,因为自身原因,单方面结束了友谊——他是有愧疚的。 回到傅识则身边坐下,她看见周迢已经酒意上脸了,傅识则杯子里的酒还没动过,云厘主动道:“你们喝吧,我开车,就不喝了。” 闻言,傅识则才拿起杯子和周迢碰了一下。 两人聊天时带点吊儿郎当,傅识则也不像平时在实验室那样鲜言寡笑,云厘自觉地没有插话,感觉到手上有东西,她低头。 傅识则托着下巴和周迢说话,手却轻轻捏着她的掌心。 喝了半瓶,周迢直接叫了一大盘辣椒,倒在双拼锅中的一个。 云厘正要阻止,周迢自来熟道:“小厘,你别看他这样,他对辣一点儿感觉都没。以前每次都是我们吃得满头大汗嘴巴红肿,他一个人淡定地继续吃。” 他拿着筷子,对着云厘侃侃而谈:“有一回我在追一姑娘,本来都互生好感了,俩宿舍的人吃了顿辣锅。我当时被辣得一脸鼻涕眼泪,关键是,这家伙就坐我隔壁。” “还时不时给我递纸巾。”周迢又想起了一点,“平时我们长相差距也没那么大吧。” 云厘看了眼周迢,又看了眼傅识则,自认情人眼里出西施,没说话。 “那一顿辣锅后,别人姑娘再也不理我了,说我丑不拉几的。”周迢边说边笑,“当时傅识则居然和我说了一句——她说的不是实话么?” 傅识则无言地瞥他一眼。 云厘难以想象这个画面,她不大好意思回话,就低着头浅笑。 “不过他还是有良心的,第二天带着几个兄弟在学校论坛上给我狂刷帖子,说我是院里的院草。”周迢喝了一口饮料,闲闲道:“结果那姑娘带着室友在 “周迢是院草,他的室友傅识则就是校草,国草,妈的,每句话后面都跟着六七个感叹号” “……” 傅识则径直拿过他的酒杯:“少喝点。” 见傅识则只夹清汤锅里的东西,周迢嫌弃道:“才过了几年,辣都吃不来了?” “他胃不太好。”云厘替傅识则解释道。 周迢皱皱眉,嘴上说着“才多大的人啊胃就不好了”,手上却将清汤锅底转到傅识则方向,也不再给傅识则添酒。 等吃完饭,周迢已经彻底趴下了,云厘盯着他们,傅识则似乎还半清醒的状态,直接架起了周迢,说道:“走吧。” 云厘:“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傅识则已经有些迟钝,慢半拍地将周迢放回了原位。 “……” 打开周迢手机里的tb,傅识则看了眼收货地址,他视线已经有些不集中,将手机直接递给了云厘。 送周迢回到家后,云厘看向傅识则,可能因为白酒度数高,他脸两侧有几厘米微泛红,他身体也有些不稳。 云厘扶着他的腰,让他坐到副驾上。 她刚启动车子,傅识则却按住她的手腕,解开她的安全扣,一把拉过她。他的吻带点侵略,怀抱似乎像要完全占据她的四周,云厘被他亲得晕乎乎的,等他松开时,才听到他轻轻的一声—— “厘厘。” “谢谢。” …… 两人走到傅识则的寝室房门,他摸着口袋里的钥匙,半天没勾出来钥匙。 见这情况,云厘伸手到他的口袋,他的校园卡手机和钥匙都在一个兜里,她打算把钥匙扯出来,傅识则却按住她的手,话里带着笑意:“别弄。” 别弄…… 云厘听得一头雾水,口袋中薄薄的布料传来他上升的温度。 感觉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云厘恼道:“我就拿个钥匙。” 傅识则低低笑了一声:“太近了。” 云厘刚将钥匙插进门锁内,走廊中突然传来一阵男声:“师兄!” 她身体一僵,看向傅识则,他稍微站正了点,淡淡的视线移到边上。 林井然抬手和他打招呼,注意到他身旁站在的云厘,两人正在准备进门,林井然表情说不出得古怪,带点羡慕,又带着点调侃:“没事儿我就打个招呼,希望没打扰到你们啊。” 云厘此刻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进了门后,她想起刚才对方说的话,什么叫做——希望没打扰到你们。 这是觉得他们要做什么。 傅识则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刚才你那个师弟,是不是觉得我们要做些什么?” 傅识则瞥她一眼,嗯了声。 云厘一阵憋屈,脸红道:“你怎么不解释一下?就和他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来。他会不会和别人说什么,会不会觉得你是个很随便的人?” 傅识则轻笑了声,觉得闷热,扯了扯自己的领子,应声道:“又不是带其他人回来。” “就是我们在学校里,这样就不太好。” 傅识则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慢吞吞说道:“但我们好像什么都没做。” 见云厘还执着地看着自己,傅识则的视线和她对上,他的脑袋几乎不转动了,屈服道:“明儿个和他说。” 云厘放下心来,傅识则见状轻笑了声,提醒她:“不过他不会信。” “……” 只觉得他现在语气和笑声极为恶劣,云厘盯着他。 傅识则将枕头放在墙边,背对着靠上去,他的脖颈处也有些泛红,抬眸时带点琢磨不透的情绪与她对上。 狭小的空间,只有两个人。 他身上的带点酒气,却没有失了方寸。傅识则本身肤色极白,脸颊上的绯红让云厘莫名想到高岭上飘摇的花。 酒精让他的双眸有些迷离,他安静地看着她,带着说不出的蛊惑。 云厘盯着他扯开的领子,能看见锁骨,她咬了咬下唇,说道:“既然其他人都觉得我们会做些什么,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是不是比较亏?” 傅识则笑了声,没说话。 云厘爬到床上,慢慢地靠近他,自然地托住他的脸,亲了亲他的唇角。那双黑眸点缀了点情愫,他没有过激的动作,头靠着墙,被动地接受她的亲吻。 她靠得更近了些,出于舒适直接坐在了他腿上,膝盖压着他身体两侧的床单。云厘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反应,唇齿间带着酒味,她的身体越来越烫。 她穿着宽松的连衣裙,坐在他身上时,云厘还吻得投入,感觉到傅识则的手顺着她的脚踝往上,掠过她光洁的小腿,将腰部的裙子往上推,便捏住她的腰。 云厘呼吸急促,凭着最后一丝理智抓住腰后他的手,小声道:“不行,在学校里。” 傅识则垂眸看着她的姿势,只是低低地笑,眸中带着隐隐的谴责,却没打算强迫她,将手收了回去。 云厘脸通红,她原本只想亲亲抱抱,但好像做得过火了。 “难受。”他声音低哑。 云厘一怔:“哪儿难受?” 傅识则一顿,失笑道:“帮我拿条睡裤。” 云厘立马起身,走到衣橱前才反应过来他的难受是什么意思。她翻了翻衣服,发觉她给他织的那条灰色围巾用防尘袋收着,挂在衣柜里,被小心地保存着。 云厘拿了套宽松的睡衣递给他。 “你等会儿,我去楼下买瓶牛奶给你解酒。” 也不等傅识则拒绝,云厘便慌乱地出了门跑下楼,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 刚才!发生了!什么! 买了几袋牛奶加热好后,她才回到寝室,傅识则已经换好睡衣,躺在床上想睡觉。 再陪他待了一会儿,他酒醒得差不多了,云厘才起身回去。 临走时,云厘一身的酒气,自言自语道:“今天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交警吹气,这样会不会被判酒驾。” “……” 傅识则坐回到床上。 他有相当长时间没喝酒了。 周迢会让他想起江渊,他不愿意跟那段往事有接触,对于周迢关心他的信息,他近乎没回或者敷衍了事。 两人同队七年,对方视他为挚友。 颓唐不已的那段时间,确实伤害了很多人。 重见周迢,似乎没有像他潜意识里想的那般难以面对。 他心里迈不出这一步。 云厘不善社交,今晚却‘笨拙’地给他制造了许多解开心结的机会,替他迈出了这一步。 他看了眼手中的牛奶,拆了新的一袋喝了一口。 手机响了起来,是父亲傅东升的视频电话,他接听了。陈今平的脸也在镜头中。两人和他拉了一会儿家常,便直接切入正题。 “儿子,听说你谈恋爱了。” (希望爱我的人中有你...) 傅识则耷拉着眼, 没应声。 陈今平:“你这一谈恋爱很出名啊,变成了整个学院老师们的饭后闲聊啊,上次碰见我们还说了, 你应该早点和我们说啊, 当时你爸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了。” 傅东升乐呵呵道:“儿子, 是哪儿的姑娘啊?”捕捉到傅识则手里拿着的牛奶袋,他立马意识到:“牛奶是姑娘给你买的吧?” 傅识则自己没有喝牛奶的习惯。 傅识则:“你们见过了, 还给她送了礼物。” 傅东升眼睛一亮,眼尾的细纹都显得矍铄:“是重新在一起了?” 傅识则不置可否。 任由他们反复询问,傅识则只会简单的回复, 傅东升即刻给他转了一笔钱当恋爱经费,傅识则也没什么喜悦,只说了声“谢谢爸”。 傅识则对着他们不会撒娇也不会示弱,几乎不与他们说心里话, 就像别人家青春期的叛逆少年, 但又会在他们失落时塞颗糖。 傅东升和陈今平早年陪伴他的时间太少, 心里有愧,因此也没有做太多要求。 不过, 两人考虑问题都是以解决问题的导向出发的。 即将退休的年纪, 和儿子又不亲近, 便只好觊觎起他的下一代来。 傅东升语重心长道:“儿子啊,我们俩啊, 这么多年追求自由时光啊,一直有个事情很后悔。” 他叹了口气:“就是孩子要得太晚。”“……” 傅识则估计没想要会这么早被催生。 电话对面两人还在轮流讲早生孩子的好处,他盯着视频的两个人, 直接道:“我们还在谈恋爱。” 傅东升:“那下一步不就是结婚了吗?” “……” 傅东升:“儿子,咱们谈恋爱得负责任, 我记得厘厘是今年毕业吧?该定下来了,别等到女孩催。” “……” “如果儿子你不方便的话,你妈和我时间空间上都方便的,你有厘厘父母联系方式吗?我们去和他们喝喝茶啊。” “……” 傅识则不想听了:“信号不好,我先挂了。” …… 今晚吃饭,云厘趁傅识则去添调料时和周迢要了江渊父母的联系方式和住址。 周迢提醒了她,江渊父母至今仍无法接受他的离世,心中对傅识则始终带有意见。 二老住在南芜市,云厘打了个电话,对面传来的女声柔和亲切,她迟疑了会儿,深吸了口气,说道:“您好,请问这是江渊家吗?” 江母轻声道:“我是江渊妈妈。” 云厘:“阿姨您好,我是江渊学长的学妹,最近才听说他的事情,以前学长在比赛上帮过我,我之后会去南芜,想问到南芜后可以去拜访下你们吗?” 云厘听到对面有个平稳的男声问是谁,江渊妈妈说了句“渊渊的同学,想来看我们”,她转头对着话筒说:“好啊,过来坐坐啊,阿姨做饭给你吃。” 寒叙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她低眸,江渊父母听起来是非常和善的人。 她还没想好要和江渊父母说什么。 躺在床上,她想起了今晚的事情。 傅识则是想从过去走出来的。 同时,也想起了傅识则已经将她的裙子推到了腰以上,平日里冰凉的手却烫得厉害,反复地捏着她的腰间的肌肤。 想到那个画面,她的身体再度滚烫起来。 差点就发生点什么了。 她不自觉有点遗憾,要是今天不在寝室就好了。 云厘边洗漱,边给傅识则打了个电话,他那边亮着灯,神情惺忪,像是被电话吵醒。 他将手机靠墙放着,镜头中他还侧躺在床上,手指微微弯起。他的眼睛阖着,被子遮到他的鼻翼处。 像乖巧入睡的猫。 云厘笑眯眯的:“你在装睡吗?” “困。”傅识则没睁眼,他翻了个身,平躺着,小臂放在额上:“头疼。” 云厘:“就只许喝这么一次。” 傅识则不吭声。 云厘绷着脸问:“你怎么不应声?” 傅识则想起和父母的对话,忽然问云厘:“你爸爸喜欢喝酒么?” “……” 云厘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提起云永昌,她应道:“他喜欢喝。” 傅识则:“那下次我得陪他喝点。” “你别和他喝。”云厘没好气道:“不要去讨好我爸,上次他对你那么凶,我都不想理他了,等扯了证再带回家和他吃顿饭。” 见傅识则没反应,云厘有些沮丧:“我爸控制欲比较强,而且不讲理,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们俩的事儿只和我们俩有关。” 云厘解释了一大堆,才郑重道:“我爸那边的事情我会去解决的。” “厘厘。”傅识则唤了一声,睁开眼,侧过身支起脑袋,慢悠悠地问道:“你想扯证了?” “……” 云厘一懵,慌乱地欲盖弥彰:“我只是想到扯证这件事!!” 傅识则没揪着这点不放。 见他恹恹的模样,云厘不太好意思地问道:“你今晚是不是挺难受的?” 当时,她带牛奶回去后,他换上宽松的睡裤,那反应反而更加毫无遮拦。云厘事后回想,觉得他应该也忍得不容易。 “就你当时在床上,我就只能坐上去,所以可能失控了点……”她越说越小声,傅识则笑了下,问她:“你还描述那场景,是想让我更难受?” “……” “没事儿。”傅识则不在意道:“你只要说一声不,我就不会继续。我尊重你的选择。” 说罢,他又故意补充了一句:“虽然是挺难受的。” “……” 眼前的人说这些时语调没有太大起伏,但字里行间和行为举止都代表着他的教养和素质。 傅识则一直都很尊重她。 云厘心里一动,嘴上还是逞强道:“那你克制一下。” 那毕竟,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难受。 她也难受,她也克制了。 打完电话,她网购了会。购物app像窃听了她的通话,给她推送了些奇奇怪怪的盒子。 她不想承认自己内心的躁动,总觉得有些羞赧。 只能反复告诉自己:买这个东西只是以防万一,你得对自己的身体和行为负责,你得对24岁的人会有的冲动和荷尔蒙有清楚的认知。 这并不代表她真的想做什么。 对,她没有想做什么。 她本能地觉得,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像傅识则这样的人,是不会有预谋地提前准备好这个东西的。 …… 似乎是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云厘睡眠困难,不过六点半便醒来。 看了眼手机,傅识则没有一如往常六点给她发信息。 云厘起身洗漱了一番,做早饭的时候,想起昨晚挂电话前他说自己头疼,又有些隐隐的不安。 她关了灶台的火,直接拿钥匙出了门。 云厘不是西科大的学生,只能偷偷尾随别人进了楼。到傅识则门前,云厘敲了好几下,等了一会儿,却是隔壁开了门。 云厘有些尴尬,隔壁的人看着眼熟,金色细框眼镜下一双狭长的眼睛不怀好意,对方降低了声音说道:“你是傅识则女朋友?” 她顿了下,点点头。 眼镜男故作高深地扶了下眼镜:“你别被他骗了,他最近每天带女人回宿舍,这不,昨晚才刚走了一个。” “……” 云厘想告诉对方,昨晚也是她。 “昨晚他们那床可是吱呀作响呢。”为避免她不信,眼镜男掏出手机说道:“我还录了声音,你要不要听听?”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终于让云厘想起这个人,但对方看上去已经不认得她了。 昨晚他们压根没做到那个程度,意识到陈厉荣是在诋毁傅识则,云厘变了脸,用力地又敲了两下门。 陈厉荣脸上带着古里古怪的笑容,云厘不客气道:“昨晚也是我,你再在背后说这种话,我会学你录音然后寄给你们的校长信箱。” 门开了,云厘直接走了进去。 她满肚子的气,但看傅识则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她还是暂且把陈厉荣的事情撇到一边。 云厘一进门便抓住他的睡衣开始检查,傅识则被她揉得头发一阵乱,带着鼻音说道:“起晚了。” 说完他才拿起手机看了眼,现在七点半左右, 微信里云厘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应该是担心他出什么事了。 他反应过来,摁了两下手机。 云厘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下,她拿出来,发现傅识则给她发了条信息:【早安】 明明她人都已经在面前了。 傅识则:“欠你的。” 一大早就被他喂了糖,她心满意足地在床边坐下,傅识则轻呢道:“我去洗漱,帮我找套衣服。” 等他出门后,云厘走到他的衣橱前。 她喜欢傅识则穿白衬衫和西装版型的休闲裤,会显得人极具少年感,给他挑了这一身衣服放在床上。 傅识则回来后人已经清明许多,他脸上还挂着点水,清爽干净。低头亲了亲云厘,他温声道:“困不困?” 她平日里不会起这么早。 云厘弯起眼:“看到你就不困了,完全不想闭眼睛。”她也越来越上道,学他凑到耳边说:“就想一直看着你。” 傅识则笑了声,直接开始解自己的扣子。 云厘:“……” 她抓住他的手:“你干嘛?” “换衣服。”傅识则瞥她一眼,云厘才知道自己想歪了,哦了声后,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要一直看着他的话,自觉地转过身。 她听到簌簌的脱衣声,视野中出现他的衣服,被他随性地扔到床上,接着是他的裤子。后面的动作停下,傅识则:“不是一整套。” 云厘愣了下。 傅识则从后把衣服递给她,云厘低头看了眼,确实是一套衣服和裤子,她说道:“齐的。” 傅识则:“不齐。” “……” 云厘猛地想到:“你是说少了内裤吗?” “嗯。” “……” 内裤!!那真他妈的的是一整套。 傅识则也完全没退让的意思,就杵在她身后一动不动。 云厘:“你现在什么都没穿?” 傅识则懒洋洋地嗯了声。 云厘觉得,她只差把变态两个字说出口。 极为憋屈地低下头,她挡住眼睛,挪到衣柜前。 傅识则还提醒她在左下方,云厘拉开抽屉,里面工工整整存放着折好的内裤。 她不敢多看,随便抽了一条。 傅识则逗她逗得差不多了,两分钟后已经基本穿戴整齐,云厘突然想起他很久以前说的一件事:“你怎么穿着睡衣,以前不是说喜欢裸.睡吗?” 傅识则低头将纽扣扣齐,随口应道:“要看和谁睡。” “……” 准备出门时,云厘才和他提起陈厉荣的事情。 “我刚才来的时候,隔壁那个人就在说你坏话,就以前遇到过的那个陈什么荣。”云厘想起这个人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他还说录了你房间声音的音频,哦……我们俩现在说话可能已经被他录进去了。” “……” 听了云厘这话,傅识则表情也没多大变化,径直去敲了陈厉荣的门。对方似乎是早有预料,不敢开门。 傅识则哂笑一声:“要我给你踹开?” 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陈厉荣将房门拉开条缝,傅识则表情淡漠,问他:“手机呢?” 陈厉荣脸色难看,但还是将手机递给傅识则,傅识则快速地点开他的录音和录像存储,他直接根据自己在宿舍的时间删掉。 点开相册,里面有不少偷拍,除了偷拍他之外,还有其他人的。 陈厉荣这个人的生活就仿佛永远围绕别人而活,早年试图通过有极多的感情经历证明自己,但凡见到雌性动物都要去骚扰一番,结果别人都不买账。因为自己过得太失败,总期待着其他人变得更糟糕,或者主观去诋毁其他人,试图让自己心里好过点。 傅识则没兴趣翻下去,直接将他的相册清了空,又将云盘中的备份全部删掉,将手机丢回给他。 傅识则连和他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没有。 云厘却补充了句:“下次再发现你这么做,你就准备坐牢吧。” 语气听起来还有点森然。 “……” 开始往楼下走,云厘留意到傅识则的目光,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太勇,犹疑道:“他以前给我发过很多你和发小的照片,我觉得这个人好像挺变态的。” 这次隔着房间偷偷录音,云厘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她心里觉得不舒服,停下脚步看着傅识则。 傅识则是完全不怕事的人,淡道:“不用担心。” 云厘:“唔也不是担心,我也想保护你,像陈厉荣这样的人应该不少,只是因为你优秀就记恨和诋毁。” 自己无能为力,艳羡别人的出色,便在背后恶意攻击,试图用最恶的方式将对方击倒。 因为优秀,傅识则已经被妒忌伤害得够多了。 好在,傅识则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至少和她在一起后,不再是了。 她顿了下:“我就是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这样的你值得全世界所有人的爱。” “我不需要全世界爱我。”傅识则低眸,两人已经走到楼下,木棉树的棉絮飘在她脸上,刮得她痒痒的,她看见稀疏的棉絮中,他张了张口。 “只需要爱我的人中有你。” “那我和你保证,”云厘抬头看他,“那里面一定会有我。” 自己说出这句话后,云厘才意识到,原来真正良性的恋爱关系是这样的。这一次,他们彼此坦诚与信任,支持与包容。 她真切地感受到,他是她的铠甲,她也是他的铠甲。 …… 过两天便是陈今平的生日。那天傅识则会和他们吃午饭,云厘精心挑选了礼物后,拜托他带过去。 接过礼物,傅识则没有下一句话,继续写他的论文。 云厘自己忍不住了。 “你不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见阿姨吗?” 一般来说,两人关系稳定,她特地给陈今平准备了生日礼物。 见父母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傅识则有自己的考虑,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先去见你父母。” (说错耳朵了...) “你要先见我父母吗?”云厘讷讷地重复道。 想起云永昌的性格, 云厘始终觉得他会对傅识则百般挑刺。 无论他是出于为她好还是别的动机,这都是让云厘极为不舒服的做法。 在她眼中,傅识则容不得任何人指摘。 云厘犹豫道:“你可以晚点再和他们见面, 我爸妈的思想比较保守, 可能从一开始就要催婚。”她抿了下唇:“而且, 他们会觉得女生谈久了吃亏。” 傅识则不置可否,只是顺从地点点头。 就好像两人关系的进展在父母的问题前戛然而止, 云厘心里顿觉得失落。 瞥见她的神情,傅识则漫不经心道:“我的思想也比较保守。” “……” “也可能一开始就想要催婚。”他还在写文档,视线甚至没移过来, 语气略带谐谑:“希望你不要介意。” 听到这话,云厘也笑起来:“那你催催看。” 傅识则勾唇,反问她:“你会同意么?” 看他注意力还没从论文上移开,云厘盯了他几秒, 故意摆出矜持的模样:“不同意。” 预料之中的答案, 但傅识则还是因此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和她视线撞上两秒,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的思想应该也比较保守?” 云厘:“嗯。” “那你来催婚。”傅识则靠着人体工学椅, 身体微微后仰, 眸光直落在她的脸上, 他笑了下:“我会同意的。” 晚上,傅识则送云厘到楼下后, 她滞留了会儿,不肯上楼。傅识则顺她的意,牵着她在小区里游荡。 陈今平的生日他想起一件事, 他低眸和云厘说:“给你补过两个生日。” 这两年云厘的生日,他都错过了。 傅识则“许两个愿吧。” 云厘先是愣了下, 随即还顺从地闭上眼睛,双手交叉握着放在下巴处,认真道:“那我希望明年阿则能继续给我过生日。” “……”傅识则笑了笑,“浪费了一个愿望。我本来就会在的。” “那我要改一下我的愿望,希望每一年阿则都能给我过生日。”她带着期许看他,傅识则回望,轻声道:“我本来就会一直在的。” “第二个呢?” 云厘继续刚才的动作,老老实实道:“希望每一年阿则都能给我过生日。” “……”傅识则低笑了声:“这两个愿望连字都是一样的。” 云厘睁开眼睛,环住他的腰:“因为,我太想它实现了。” 所以即使所有的愿望都许同一个,都没有关系。 只要它实现,其他的愿望都不重要。 傅识则还没说话,一阵暴雷般的声音突然响起。 “云厘。” 云厘僵在原处,不知做何反应。 正常来说,云永昌这个点是不会出门的,所以她才有胆子带着傅识则在小区里闲逛。 云永昌从黑暗处走出来,看清楚傅识则的脸后,面上一阵冷淡,没再给傅识则眼神,直接转向云厘:“你这说分手了是骗我对吧?还联合云野一起骗我是他的助教?” 第二次见面,云永昌对傅识则的态度仍是这么恶劣,云厘猛地抬头,怒火中烧就想要怼回去。 却被傅识则轻压了压肩膀,他自然道:“叔叔您好,我回学校后担任了几门课程的助教。” 听他的回答,云永昌理解了话中的含义,态度稍微缓和了点,没忘记他休学的事情,问道:“你是回学校了?” 傅识则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毕业?” “明年和厘厘一起。” “工作找好了?” “暂时还没确定,但应该会选择留在西科大当老师。” “哦,怎么就突然回学校了?”云永昌没有因为对方求学有成而松懈,还是想搞清楚傅识则的情况。 傅识则侧头看了下云厘:“想对厘厘负责,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他坦诚道:“上次给您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这次原先的打算是拿到博士学位时请您参加毕业典礼。” 眼前的男人应对他的话时不卑不亢而又真诚坦然,人也温润清朗,云永昌已经没多大脾气了,但还是摆出长辈的态度说道:“那我女儿是很好的,你这些都应该做的,作为男人应该对自己的家庭负责任。”他停顿了下:“不过也没必要等到毕业典礼吧。” 云厘:“……” 傅识则:“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过两天我想登门拜访。” 云永昌:“哦,你还住在学校是吧。周五来吧,到时候让厘厘去接一下你,顺带把云野接回家,一起吃个饭。” 云厘:“……” 没和傅识则多说,云永昌便带着云厘回了家。进了屋之后,云厘忍而不发:“爸,你就不能对别人态度好点?” 见她一副吵架的架势,云永昌声音稍微提高了点:“我态度哪里不好了?” 完全被他威慑到,云厘怼道:“上次你对那个尹昱呈态度就很好,难不成你一定要我和那些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过一辈子吗?” 云永昌没说话。 云厘踢了鞋子,直接到厨房里倒了杯冷水灌下去,试图让自己冷静点。 杨芳听到父女俩又开始拌嘴,连忙走到厨房门口,云永昌这次却没有和云厘吵架的意向,他绷着脸走到厨房,说道:“给我倒杯水。” 云厘犟道:“ 我不倒。” 见她犟得像头牛,云永昌只觉得自己年纪大了,默默地去倒了杯水,问云厘:“他为什么休学?” 云厘不太想提起这件事,不应声,云永昌眼睛一瞪:“你是想到时候他来了我去问本人吗?” “……” 云厘语速飞快地说道:“他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生病了,他本来是每天盯着那个朋友吃药,但是那个朋友偷偷吐掉了。后来病发那个人就跳楼了。他觉得是自己没仔细检查他有没有把药吞下去,就自责了很久。那个朋友是在西科大跳的楼,所以当时他回学校会有阴影。” 她说完后云永昌和杨芳都沉默了片刻,杨芳细声叹了口气:“可怜的两个孩子。” 看起来父母是能理解傅识则的。 云厘的心情瞬间好转,她盯着云永昌,那张冰山脸稍微化了点,问:“后来怎么回去了?他今晚说的是真的?” “对啊,他觉得你反对我们在一起,他也想给你女儿更好的生活。”云厘这两年也多少学到点说话的技巧,她说话带了点引导性质:“爸,你是讲道理的人,你应该能看出来这个事情不关他的事的,对吧?” “你想想看,如果是云野因为我的原因……”见云永昌瞪她,云厘又闭上了嘴,“那我这辈子就这么个弟弟,我可能颓废个十年八年都有可能。” “也算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吧。”云永昌没过多评价,便出了厨房门。 接下来两天,云永昌都没问她傅识则的事情,反倒是杨芳问了好几次傅识则喜欢吃的东西,周五一大清早赶集买了不少新鲜食材。 两人当天都中午便回家了,仔仔细细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在西科大接上傅识则的时候,云厘愣了一下,他非常正式,穿着得体的白衬衫西裤和皮鞋,成对地拎了烟酒茶。 云厘原本以为,真的就只是吃顿饭的。 她干巴巴道:“你今天怎么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礼物给我妈了,她让我替她转达谢意。”傅识则说道,他习惯性地靠近云厘亲了一下:“你这么用心,我也不能甘于落后。” 云野只觉得自己又承受了一万点暴击。 云厘还提醒他:“别亲,云野在后面。” 云野:“……” 傅识则才留意到云野的存在,他神情淡定,将礼物递给他:“弟弟,放一下。” 云野接过,随手放在后座上,傅识则扫了一眼:“蓝色那袋是给你的。” 原本蔫了的云野立刻来了兴趣,双目发光:“我现在可以拆吗?” 云厘:“云野你能不能矜持点?” 云野:“我一个大男人要什么矜持。” 语毕,他麻利地拆了礼物盒,见到里面的东西后欢呼了一声。 刚好是红灯,云厘的视线和傅识则的对上,她笑问:“我有礼物不?” 傅识则嗯了声,将云厘伸出的手掌推出去:“但现在不给你。” “……” 云厘不知道他准备了什么礼物搞得这么神秘,笑着问:“那什么时候给我?” 傅识则没有直接回答。 “时候到的时候。” 傅识则带的礼品中有一部分是他父母给云永昌和杨芳的礼物。 里面还放了封信写明他们出差,所以这次没有来访,希望云永昌和杨芳见谅。 对方的礼数周全,云永昌全程没有说一句重话。 但和云厘想的一样,云永昌拉着傅识则喝了一杯又一杯。 她想阻止,云永昌上头了,完全不理她,一旁的云野也拽着她的衣角,让她坐着乖乖吃饭。 云野给她偷偷发了信息:【你得让咱爸和姐夫这么喝一次,爸的性格就这样。】 云厘:【你姐夫胃不好。】 云野:【那行吧……我去帮姐夫顶两杯。】 整个过程比云厘想象的顺利,云永昌拍着傅识则的肩膀,和他反复说着云厘的优秀,让他一定要好好对待云厘。 云厘全程煎熬地坐在对面,云野酒量不行,帮傅识则挡了几杯就直接去睡觉了。 饭局结束的时候,云永昌坐在茶几前,语重心长道:“我们厘厘年纪也不小了,你这马上毕业了,对于未来什么打算?” 在云厘看来,这只差把‘你们该结婚了’这六个字直接说出来。 她看看旁边已经有些不稳的傅识则,他还强撑着坐直身子,脖子上泛着红。 云永昌一字一顿道:“我们这一代人思想和你们不同,恋爱不是儿戏,我们当父母的,对子女的婚姻可能是比你们认真得多。” “爸。”云厘喊了声,语气有点埋怨。 云永昌忽略了她的话,只和傅识则说道:“识则啊,我这个女儿很倔,我说不过她,但是作为男人,你需要好好考虑你们的未来啊。” 云厘最不喜欢云永昌这种,凡是都要为她做决定的模样。 也不喜欢云永昌这种认为她凡是都要依赖别人,凡是都该由男人来承担的态度。 她刚想吐槽些什么,傅识则忽然拉过她的手,像是明白她的想法,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背。 酒喝多了,他的语速比平时慢,却字字清晰。 “我和厘厘,会一起对我们的未来考虑,和负责的。” 两个人的爱情,本便不该由第三人决定,也本便不该由中间的任何一个人独自决定。 这是属于两个人的爱情。 下了楼后,云厘还想着傅识则刚才说的话,在这个家庭里,她打心底地排斥父亲对她能力的看低,对她全方位的掌控欲。 在来之前,她其实是担心傅识则为了讨好云永昌,会一切都顺着云永昌的意——会如云永昌说的,他作为男人,要由他来考虑两人的未来,要由他来做决定。 她讨厌这种观念。 她一直很独立,无论云永昌如何诟病她内向,不善社交,云厘依旧仅凭着自己一人做了许多事情。从大一暑假不要生活费和学费,独自到南芜和英国求学,到最终找到一份看得过去的工作,找了一个自己深爱的男朋友。 她不想自己的事情由任何的其他人来做决定。 刚才傅识则说的话,并没有把她看成一个附庸物,而是将她视为两人关系中无可替代的另一半。 云厘抱着他的手臂,他脚步比平时不稳,她踮起脚,在他的脸颊侧亲碰了一下。 傅识则弯唇:“怎么了?” “就亲一下。”云厘一个快步站在他面前,抬眸看他,而他身后一轮弯月刚冒出身影。 “你怎么想?”傅识则热热的气息扑在她脖颈上,“关于我们的未来,什么时候定下来?” “你先说,参考一下你的意见。”云厘被他的呼气挠得痒,笑着推开他的下巴。 她用的力气不小,傅识则摸了摸被她推开的部分,他低笑了声:“毕业?” 离毕业也没多久了。 傅识则这时候说这些话,难免会让云厘觉得是今晚云永昌给的压力。 她蹙眉说道:“你不用管我爸今天说的话,我爸妈说恋爱要谈个两三年。我觉得这个时间也比较适合。” 傅识则并不动摇,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想法:“毕业了就可以定下来了。” 他的眼角带着酒意的朦胧,黑眸却清醒认真。 云厘看向他的脸,顿时有点紧张,仔细一想,距离毕业也只剩半年不到的时间了。 她试探性地问道:“什么叫定下来?” 傅识则:“如果你觉得太快的话,可以先订婚。” 云厘面不改色道:“那订婚和结婚一般间隔多久?” 身旁的人偏头想了一会儿,在云厘看来,就是当着她的面捏造了个答案:“不知道,可能一两个月?” “……” 甚至,他还厚着脸皮继续说道:“你觉得久的话,也可以一两天。” 那这和直接结婚有什么区别!! “我也怕谈久了,你担心我不负责任。”傅识则想起她上次搪塞他的话,又伸手勾过她的脖子,将她拉回到自己怀里。 云厘只觉得人都呼不上气了,她能听到他心脏快速的跳动,与她相仿。 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她还是嘴硬道:“不行,我得考虑考虑。” 傅识则笑:“那你想想。” 说完,他用下巴在她的左耳蹭了蹭。 云厘明显能四周弥散着他低沉的声音,匿在空气中。 但是声音微弱,又是贴着她听不见的左耳说的话。 她一个字都没听清。 他还在说话,像是在尝试说服她。 云厘觉得他醉得一塌糊涂,耐心道:“我听不见你说话。” 傅识则的醉意已经上来了,几秒后,他垂眸盯着自己刚才一直蹭着的左耳,恍然道:“说错耳朵了。” .(我没有吸引力了...) 云厘觉得傅识则真是醉成大糊涂蛋了。 他松开云厘, 换了个方向勾过她的脖子,又如法炮制地蹭蹭她的右耳,语气讨饶似的:“我刚才和你说——别总是拒绝我。” “我哪有总是?”云厘立马反驳, 知道他今晚陪云永昌喝了不少酒, 她站在原处叹了口气, 转身看向他,问:“你胃难不难受, 先不说话了,我送你回寝。” “我不难受。”傅识则而色平静,看过去极为正常。 如果不是他脖子泛着微红, 云厘都分辨不出他喝了酒。 “你刚才凶我了。” 云厘:“......” 哦,还有他稀里糊涂的话。 云厘像哄小孩:“我怎么会凶你。” 傅识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徐徐问道:“你要怎么证明?” “……” 云厘无言,耐着性子说:“你刚才说的这个事情是没办法证明的, 这不就是跟让我证明昨天吃了饭一个道理嘛。” 她说了一长串, 傅识则却没听进去, 自顾自地回答了刚才的问题:“亲一下就不凶了。” “……” 他们已经走到的汽车旁,云厘想把他塞进副驾驶里, 傅识则却不依不饶, 将她压在副驾驶的外头, 低声道:“那我帮厘厘证明吧。” 她的双手被他扣到车门,来不及做反应, 那温热的舌尖便舔了她的下唇,随即钻入她的唇内,云厘被迫后仰着头回应他。 云厘载着傅识则去买了点护肝药, 在家里的时候傅识则还努力控制自己的清醒,到寝室后倒在床上便想睡觉。 “你先起来。”云厘拽了拽他的手臂, 傅识则轻声道:“厘厘,别闹。”他将被子直接盖到肩膀处,像幼儿园里听话入睡的孩子:“我要睡一会儿。” “这是最后一次喝酒,你知道了吗?”云厘坐在他旁边,有些心疼地说道:“今晚我都想和我爸拼了。” 他迷迷糊糊地唔了声。 云厘在原处坐了几分钟,傅识则似乎是真的睡了。 抽屉没合紧,她拉开来,里而还放着那几盒安眠药,有两排已经空了四分之三。 她默了会儿,起身,去开水房打了热水,和冷水兑到温度合适,端回到房间里。 她先浸湿了纸巾给他擦了擦脸,手从他的细长的睫毛移到俊挺的鼻翼,再到薄薄的唇上。 将被子掀开,云厘盯着他的领口,犹豫了会,还是伸手靠近。 解到第二粒纽扣时,她视线上移到他的脸庞,想起今晚的事情,她心里清楚虽然云永昌喜怒不形于色,但他应该是蛮喜欢傅识则的。 两人的关系就这么更近了一步,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云厘亲了亲他的唇角,心无旁骛地给他解开上衣,用毛巾给他擦了擦身。 轮到下半身时,云厘戳了戳他:“把裤子脱了再睡觉。” 傅识则没应。 云厘以为他是睡着了,挣扎了会,还是没有那个勇气,直接替他盖好被子。 床上的人低笑了声,睁开眼睛:“就不继续了?” “……” 云厘只想把他从床上抓起来揍一顿,她表情严肃:“你一直醒着?” 傅识则见她拉下的脸,不知是不是酒精壮了胆,也不犯怵,嗯了声。 “……” 云厘气腾腾地走到他而前,傅识则翻了个身,右手枕在自己的头下,云厘从上往下看,他迷蒙的眼中倒映着灯光。 傅识则拍了拍自己的身旁,见云厘不动,他又笑着唤了声:“来。” 这缱绻的语气让云厘的气消了,她坐回到他身边,双腿在床边踢了踢。 傅识则侧过身躺着,伸手从后环住她的腰,轻声问:“怎么还帮我擦身子?” 云厘老老实实回答道:“你身上黏糊糊的,我想你能睡好点。” 他的手用了点劲,让两人更靠近一些,眼尾微微弯起。 云厘低头,指尖摩挲着他的手背。 身后是他眷恋的声音。 “我爱你。” …… 回到家时,云厘到云野的房间走了一圈,他整张脸埋在枕头里。云厘推了他两下,诧异道:“你这还能呼吸?” 云厘这看出来了,云野酒量估计和她差不多水平。 推了两下没动静,她弯下腰用了点力气让云野身体转向侧边,让他能呼吸舒畅些。 她没开灯,只能透过客厅的光线看见云野的侧脸。 云厘拿湿巾给云野擦了下脸,他皱皱眉,拨开她的手,一个转身将被子直接盖在头上。 云厘没有平时的脾气。 可能因为云野是为了她才给傅识则挡的酒吧。 …… 年底的时间过得飞快,云厘忙的不可开交,除了写毕业论文之外,她以实习生的身份提前到公司入职。 她所在的部门负责游戏开发。整个组人数不多,每个人手上都有几个项目同时在负责,当天云厘就被安排跟着几个项目学习。 云厘的工作内容基本是和游戏的实现代码有关,而她所在的项目是负责开发一款eaw提出的vr游戏。 第一天刚到公司的时候,周迢便过来问候了下她。 周迢笑道:“工作上还适应吗?” 云厘不想让人觉得她沾亲带故,礼貌而客气地感谢了对方的关心。 “妍忻,你带带她,咱们这儿最有能力带新人的就属你了。”周迢朝坐在一旁的张妍忻打了声招呼。 作为领导,周迢不吝表现对员工的夸赞,张妍忻腼腆地点点头。 云厘突然就明白,张妍忻为什么不给她推送周迢的名片了。 她向来不掺和这种事情,但想到和张妍忻要在同一个组呆好长时间,等周迢走后,她还是主动解释道:“我男朋友是组长读书时候的朋友,还希望你不要误会。” 听了这话,张妍忻对她的态度,立马有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仅日常对她百般照顾,年底去eaw出差时,也带上了她。 云厘本来就打算回南芜找一趟江渊的父母,适逢这次机会,便定了周末飞到南芜的机票,同事张妍忻周一才到南芜。 和傅识则说起要去南芜的事情时,他直接回了张图片,是他的机票信息。 【一起去。】 云厘怔了,她这次过去是要见江渊父母的,顿了会,她回了信息:【你去干嘛?你博士论文还没写完呢,我去那边有工作在身。】 兴许是云厘拒绝的态度太明显,傅识则回了一句:【我不能去么?】 这五个字看起来还有点委屈。 云厘没辙,只好说道:【我到时候会很忙哦。】 【嗯。我在家里等你。】 盯着这条信息,云厘才意识到,他的意思应该是两人一块住在江南苑。 这次出差是两个正式员工加上她,一共三人,如果她有住所的话,另外两人在酒店住标间即可。 云厘想着这件事,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些换洗衣物,和化妆包一起放到小行李箱里。 在箱子前蹲了一会儿,她鬼鬼祟祟地起身,从自己上了锁的抽屉中拿出三个小袋子,谨慎地放在化妆包的夹层里。 过了一会儿,她又将换洗衣服全部拿出,在衣橱里而挑挑拣拣,放在身上来回比划。 期间傅识则给她打了视频电话,对方把手机放在床边,他正坐在椅子上,手肘支在膝盖上,身体微俯看着镜头。 “你收拾好了吗?”云厘做贼心虚,语气不自然道。 傅识则:“不用收,那边有衣服。” 云厘人还埋在衣柜里,随口应了声:“哦……我还在挑衣服。” 安静了几秒,耳机里传出他的声音:“为什么挑?” 本身他的声线清冷,但说起话来却让她而红耳赤。 “……” 云厘默了好一阵,想不明白傅识则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见云厘不吱声,傅识则继续道:“挑哪儿的衣服?” 哪儿的……衣服…… 云厘瞪了镜头一眼,傅识则自觉地噤了声。 飞机是周六一大早的,傅识则到云厘楼下接上她,便一起打的到机场。 飞行两个半小时,云厘重新站在了通明宽敞的南芜机场。 傅识则在她右前方拉着小行李箱,南芜已经是冬季,空气极寒,他穿着一身黑色长风衣,看似瘦削,却让人不敢动他分毫。 愣神间,她想起和傅识则初见的那个夜晚,那时候的男人脸色苍白,看起来羸弱而又脆弱,带着极强的疏离感。 留意到她和自己离了两步的距离,傅识则停下脚步,侧身看她。 朝她伸出了手。 她乖巧地将手放在他掌心,问他:“你还记得那时候你来机场接我不?” 傅识则:“嗯。” “我觉得,”云厘想了想,语气确切:“那时候的你酷一点。” “……” “虽然让人觉得遥不可及,但可能就是这种距离感,会让人觉得很有吸引力。” “刚才你的话好像是在告诉我。”傅识则而无表情地看向她,“现在,你觉得我不是很有吸引力了。” “……” 云厘语无伦次解释道:“我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应该?”傅识则挑出关键词重复了一遍。 云厘以为他为此不开心,心底泛着不安往前走。 牵着她的手没松,走了几步,云厘偷瞄傅识则,发现他正在摸自己的脸颊,似乎是在调整自己的表情。几秒后,神色冷漠地看向她,问她话时毫无情绪:“这样好点?” “……” 见她一脸无语,傅识则皱眉:“不像么?” “……” 一路上,傅识则都切换成冷脸状态。甚至上了出租车后,他坐在外侧,和云厘保持了相当的距离,漠然地盯着窗外。 云厘觉得他的行为像小孩子,强忍着笑。 傅识则垂头,在手机上敲了两下:【酷?】 云厘:【酷爆了!!!!】 几秒后—— 云厘:【但是,我觉得你有冷暴力的潜质,过去的半小时内,你对我一直冷脸qaq】 傅识则气笑了,见到这消息,他更是不吭声,就像座冰冷的雕像靠在角落。 出租车到江南苑小区门口时,傅识则在付款。 司机犹豫不决,下定决心般回过头,和云厘说:“姑娘,你有什么事儿,要记得报警。” “……” 傅识则拉着云厘下了车,他而色淡淡,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江南苑的屋中摆设与她走时相比几乎没有改变。屋内光线晦暗,空中漂浮着灰尘,刚进门,傅识则就从鞋柜中拿出那次买的情侣拖鞋。 在云厘换鞋期间,他去将窗帘拉开。 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他都没用扔,甚至没有收起来,就让它们留在原本的位置。 她就好像没离开过。 就好像只是很久没回家。 将沙发上的防尘布收好,傅识则用湿巾将沙发表明擦拭干净。 云厘在一旁帮他,擦净后,沙发还未干,傅识则直接将云厘摁在上而,她的手按在冰凉的沙发上。抬眼,那张脸上的冷漠破裂,带了点笑意,傅识则慢声说道:“你觉得我有冷暴力的潜质。” “司机也觉得我冷暴力你,还让你报警。”傅识则觉得,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也可以实践一下,问她:“我现在暴力一下?” 云厘的眼角都是笑。 傅识则垂眸看她,还是没舍得用力,只是轻捏住她的下巴,四目对视了片刻,云厘抱住他的脖子,“阿则,你对我真好。” 傅识则:“不说冷暴力了?” “我知道你不会。”云厘语气笃定,她看看四周,原以为这个地方与她彻底无关,傅识则却一直没有抹去她的痕迹,她问道:“你怎么把我的东西都留着了?” 傅识则:“想不到扔的理由。” 也可能只是,和她有关的东西,即便有再多理由,他也不想让它们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你们先走吧...) 在来南芜前, 云厘已事先联系过江渊父母,今天下午会登门拜访。云厘没在江南苑逗留太久,找了个去南理工见女同学的借口, 她借用傅识则的车出了门。自从上次傅识则和她说了江渊的事情后, 两人没有再关于这个话题进行过交流。他的表现总会让人觉得, 好像没什么在困扰着他。云厘想起他抽屉里消耗了大部分的安眠药。刚到公司的时候,周迢曾和她说过, 江渊是独子,unique的几人和他都情同兄弟,在他离世后, 周迢和unique的其他成员给他父母凑了笔钱。当时,江渊父母和周迢反复确认,里面没有傅识则给的钱,才愿意收下。这件事情, 傅识则也是知道的。周迢还和她说, 这么多年一直有人偷偷地给江渊的父母寄钱。云厘抿紧了唇。这个事情就像, 江渊父母无法接受自己儿子的离世,将责任强行转加给傅识则。但他做错了什么呢, 需要这么多年背负这种内疚和对方施与的罪名?周迢给她的地址离江南苑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导航过去的一路上, 她的心中忐忑不已。江渊家所在的小区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修建的,老楼陈旧, 墙上以及旧式外凸形的防盗窗上锈迹斑斑。小区处于南芜的另一个老城区,产业迁移后基本只剩下老人居住。到楼下后,云厘按了门铃, 很快江母应声开了门。房子在六楼,没有电梯, 云厘走到三楼时便看见下楼来迎接她的江父和江母。江渊比傅识则大个几岁,他父母现在应该五十上下,但苍老的容貌看去却像六十多岁的人。两人热情地招呼她上楼,对她嘘寒问暖。江渊在西科大上学,而云厘最初联系他们时也告知对方自己是西伏人,他们丝毫没有怀疑她的身份。房子不大,一眼望去是小两居,屋内装饰简约朴素,家具都有些年份,客厅中央却放了个二十七寸的液晶电视。“已经很久没有渊渊的同学来我们这儿了。”江母露出个浅笑,招呼云厘到茶几前坐下。听到这话,云厘看向她,眉眼的皱纹让她莫名也有点心酸。桌上已经备了不少水果。她打开电视给云厘看:“这个电视还是两年前渊渊的同学送的,不过我和他爸爸一直不在家,也没接到电话,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送的。”云厘:“您二位过得好吗?”江父笑了笑:“挺好的,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想念儿子的时候就去房间看看他的东西。”“我可以看看学长的房间吗?”云厘没有直接道明自己的来意,江母似乎习以为常,起身带她到房间。江渊的房间不大,南边是一扇老式的窗户,窗台摆了两盆植株,床褥还铺着,旁边是一张木制的学生书桌,上方摆满了小初高各种辅导书。屋内的陈设就像仍有人在居住。墙上贴了几张合照,都是用参差不齐的胶带简单地覆在四角。照片没有塑膜,已经氧化发黄以及掉色。她看到了里面几张都有傅识则,是江渊父母带着他们俩去钓鱼和打球的。见到云厘在看照片,江母说道:“照片里基本是我和他爸爸,还有渊渊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个朋友。他是渊渊同班同学,你认识他吗?”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渊渊把他当成自己弟弟,我们也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但自从渊渊走了,我们也很多年没见他了。”“……”“他也是个好孩子。”云厘:“他不来看您二位吗?”面前的女人默了会,眸色黯淡道:“来过,我们让他不要再来了。”云厘顺着话,试探地问道:“他做了什么吗?”“那个孩子单纯,可能自己的行为不经意间伤害了渊渊,他也不会知道。”江母注视着照片,“渊渊生病了,他答应我们看着渊渊,但他当时忙,可能也没太上心吧。”她语气平和但却坚决:“作为父母,我们没有资格替渊渊接受他的补偿。”在江渊父母的视角里,他的最后一篇日记,无疑是在说自己被傅识则的优秀压垮,而他们也不能接受傅识则明明说他把药吞下去了,而最后江渊是没有吃的。就像傅识则压根没把江渊的事情放在心上,没监督他吃药,没注意他的情绪,只追求自己的发展。在来之前,云厘出于对傅识则的心疼和保护欲,或多或少对江渊父母有些愤悱,她原以为会面对的是对固执刚愎、怨天尤人的父母。那样她可能还有理由去说服自己重提对方的伤心事。但对方很冷静,因为从他们的角度看,事实便是这样的。云厘问:“我可以看看他的书吗?”“可以啊。”江母很快从刚才的情绪脱离出来,温柔道,“基本都是辅导书,这里有几本渊渊小时候的日记本,你想看也可以看看。”她从书架上拿出几个本子,封皮基本都是奥特曼。江渊写日记的时间并不固定,大约是每周一次,会记录那周发生的重大事件,日记大多天真无忧,里面写了很多自己成长的趣事,也有许多傅识则的身影。在这些日记里,云厘只读出了一个信息。——江渊将傅识则视为弟弟。云厘翻了翻,到大一结束,日记就中断了,在那时候,他的日记里几乎不存在消极的情绪。她顿了下,抬头问他们:“学长上大学之后就不写日记了吗?”江渊的抑郁症应该是出现在博士阶段。“我们把他寝室的东西都带回来了。”江母看起来也有些疑惑,“我和他爸爸没找到别的日记本。”云厘想了一会儿,问她们:“学长有电脑吗?”“有啊。”江母立即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台很厚的笔记本,旁边整齐放着一些纪念品,云厘留意到里面有个unique标志的东西。“这个是渊渊参加的战队,渊渊参加这个战队拿了好多冠军。”提起江渊的旧事,将东西递给云厘时,江母眼中闪烁着些许骄傲。看了一会儿,云厘才意识到,这是个u盘。接口处有非常明显的使用痕迹。“阿姨,要不我帮你找找吧?说不定能找到学长后面几年的日记。”江渊父母看起来并不是常使用电脑手机一类的人,听云厘说帮他们找日记,朝她连声道谢。开电脑花了相当长的时间,老式笔记本卡顿得厉害,云厘耐心地等了几分钟,出现的桌面是一架无人机的图片,她愣了下,是云野带走的那架无人机。没来得及深究,云厘直接将u盘插上。u盘里没有其他东西,只放了一个word文档。云厘点开,发现里面是江渊大二以后的日记。他的日记频率下降,大约变成一个月一次,云厘快速地扫过去。日记的后半部分记录了从大四开始他的经历。巨大的落差感和压力来源于他的科研生活,江渊开始变得越来越忙。尽管工作劳碌,他的导师依然不断挤压他的个人时间,也数次对他进行嘲讽打压,无论是在生活,科研还是工作方面。一开始江渊以为能通过自己的能力扭转这个局势,但导师全方位剥夺了他的时间和成果,他会让江渊帮自己带孩子、买饭、买菜等等,他将江渊所有的产出视为垃圾,但转头又把成果的署名权抢走,如果江渊不同意就用退学威胁他。江渊向学院举报,给校长写信,然而都没有起到效果,甚至会进一步招致导师在公开场合的辱骂。自信和意气风发被一步步消磨,变得残破。然而,父母对他抱有极高的期待,甚至指望他能当个教授,改善家里平凡的经济环境和社会地位。每每举起电话想倾诉一番,听见父母殷切的问候后,他只好憋了回去。“我这一切都挺好。”从第一年开始,江渊就已经难以接受,他极度痛苦,想改变这一切。但实验室其他人都默默地忍受着,他是里面反抗最激烈的一个。独自反抗的他,却像是个跳梁小丑。很快,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无能,是自己不能平衡所有的事情,是自己不能让自己的导师满意。他偶然和父母提过退学,但引起了他们的强烈反对。他早期和傅识则吐槽过一些,后来怕傅识则觉得他无能,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心底。在这几年的日记中,偶有快乐的片段,都是和自己的好兄弟去参加比赛,去打球,去爬山。……【感觉这辈子最幸运的两件事情,一件是爸妈很爱我,另一件是有个好兄弟阿则。】【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看心理医生,结果确诊抑郁症了。更难过了,很对不起爸妈。但想到无论我自己发生什么事情,阿则都会帮我照顾爸妈的,总归还是一件幸运的事。】……【吃药还是有用的,很少去想那些消极的事情了,马上要参加比赛了,今年应该又能拿个冠军。】……【最近好一点了,老板好像有放过我的念头了,和我说好好写文章,吃了药后注意力很不集中,我打算停一段时间的药,先把手上的文章投出去,达到博士毕业要求后再继续吃药。爸妈和阿则肯定不会同意,阿则天天杵在办公室门口盯着我吃药,像门神似的,要被他发现我没吃药立马翻脸了。唔,大家都很关心我,所以我也不想让大家失望呀。】这是江渊这份日记文档中的最后一篇。云厘看着这份日记,回过神时,才发现脸颊两侧都是泪水。和傅识则说的一样,江渊温柔地对着这个世界,爱着周围的人,却受到了不公的待遇。见她流眼泪,端水果进来的江母慌了,云厘用手背擦了擦泪水。手机刚好振了下,是傅识则的信息:【厘厘,什么时候回来?】“我找到学长的日记了,我刚才看了。”云厘吸了吸鼻子,江父闻言立马跑到房间里,对于两个人而言,儿子去世后,他们只能疯狂地寻找以前和他有关的事物。云厘替他们找到了整整六年的日记。两个人戴着老花眼镜看,他们的眼睛已经不好,看一会儿屏幕,便酸涩发疼。见状,云厘告知了他们基本操作,便下楼到附近的打印店打了两份。回小区的路上,傅识则给她打了电话,电话对面有些嘈杂,他语气随意:“回来时到超市带上我?”“阿则。”云厘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道:“今天我不是去南理工找我导师。”“……”傅识则沉默片刻,“你在禾苑?”“对……”云厘垂下眼睛,“我找到了江渊哥哥最后几年的日记,要不要我开车去接你过来?”“不用,我打车过去。”傅识则没有问她在禾苑的原因,也没有问她日记的内容,而是问道:“有没有难为你?”“没有……”“嗯,你在外头?”听到她电话中的噪声,傅识则自然地推断,云厘嗯了声,他语气平静道:“待在外头,等我过去。”云厘挂了电话,在原地还有些发愣。她以为这个时候,傅识则会更关心日记的内容,而不是她。但他丝毫没有提及,他来的目的,似乎只是不愿她遇到什么事情,所以让她待在外头。云厘没有听傅识则的,她回到了屋里,将打印出来的两份日记递给江渊的父母。她耐心地陪两个老人翻阅着。看到最后,江母已经满脸都是泪水,她捂着脸痛哭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为什么没跟妈妈说,为什么不听医生的话啊……”她忽然麻了一下,江渊和她提过,他说自己不太适应博士的生活,想退学直接去找份工作。很许多父母一样,他们没听进去,他们只关注儿子的大好前程。可是……江渊只要再跟她说一句就好了。她再怎么样,最在乎的还是,自己儿子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啊。云厘沉默地陪在旁边,等他们两人情绪都稳定了,才轻声说道:“叔叔阿姨,你们不要难过了,学长那么爱你们,不希望你们这样的……”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是因为傅识则。因为学长的事情,阿则他一直很内疚,也因此休学了很长一段时间。”“叔叔阿姨,当年发生的事情,真的不能怪阿则,他那么重感情的一个人,几乎把学长当成自己的亲哥哥,你们看学长日记里也有写,阿则是有看着他吃药的,他也很希望学长活下来。”云厘陆陆续续和他们说了傅识则的事情,她的手机反复在振动。几分钟后,有人敲了门。江母去打开,见到傅识则的时候明显怔了下,他默然地进屋,见到云厘平安坐在沙发上,微皱的眉眼才松开。傅识则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没有见过江渊的父母了。这个屋子也有几年的时间没来了。二老的生活看起来一切如常。习惯性的,傅识则认为对方并不想见到他。这么多年,对江渊、对对方无尽的内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重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傅识则一时半会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云厘看着他低垂着头,发丝遮了部分眼眸,在这个逼仄阴郁的空间内,他瘦削的肩有些僵硬。“你们先走吧。”江母还站在门口,话中带着起伏。“……”骤然被下了逐客令,云厘声音有些发颤:“叔叔阿姨,学长没有怪阿则,你们也不要怪他了好不好。”两人面色沉重,又说了一遍:“你们先走吧。”“叔叔阿姨……”云厘懵懵地重复了一遍,傅识则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便往外面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偏头说了唯一的一句话。“请照顾好自己。” (和你一起生活...) 门关上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云厘浑身一震, 望向傅识则。 他垂眸静静地看着楼梯,片刻后,侧头和她视线对上。见她满眼通红, 他眉眼松松, 带着安抚的笑摸摸她的脸颊:“别哭了。” 云厘本来还能控制自己的眼泪, 听到他这句话,喉间一阵哽咽:“我好像搞砸了。” 她让他更难受了。 傅识则拉着她下楼, 等两人都到了阳光底下,云厘才留意到,他戴了那条灰色围巾。 南芜是个位数的温度。 傅识则将围巾摘下, 拉着长边,一圈圈给她套上,顺带轻捏了捏她通红的鼻子。 “没有搞砸。”他俯身,视线和她对上, 他平淡道:“其实我见到他爸妈心里不会有太大起伏。” “但是, ”傅识则重重的吻落在她的额上, “谢谢厘厘。” 他看着眼前的人,睫毛还颤动着, 带点水迹, 脸埋在围巾里。 确认他的神态不是装出来的, 云厘心里稍微放松了点,不几秒, 又闷闷地问他:“你心里还对江渊哥哥内疚吗?你是不是还觉得他在怪你?” 傅识则默了会儿,点点头。 “你有看过他后面几年的日记吗?”云厘的声音还带着鼻音。 “到大一,以为他后来没写了。” 大部分的人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更何况江渊后来的日记间隔越来越长。 云厘在手机上备份了江渊的日记,她将文档发给傅识则, 两人回到车上。傅识则坐在主驾上,默默地翻着页。 “我相信叔叔阿姨也能想明白的,他们不会再怪你的。”云厘将手覆在他的手上。 一开始云厘给傅识则打电话的时候,他的关注点完全不在江渊的事情上,而是担心云厘碰壁或吃瘪后难过。 看完后日记后,他不发一言,只是熄了屏,坐在原处出了神。 时隔六年多,才有人听见江渊的真实心声。 所有人都误会了,江渊没有怪过傅识则。 在那个时候,大部分人对抑郁症还没有认知和共识。江渊最后停药,只是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他也以为自己会变得更好。 他最后停药,目的不是为了离开这个世界。 他还爱着这个世界上的人。 他最后写下的那篇满是痛苦的日记,在里面埋怨傅识则的存在,仅仅是因为发病时的无法自控。 理智上来说,他不需要再认为自己是罪人了,江渊从未厌恶他的出现,最后悲剧的产生并不全是由于他的疏忽,江渊有不吃药的计划,总有实施的办法。 他不必再因为自己有了正常的生活而心存不安。 然而此刻,文字里嵌着的苦涩涌上心头,就像过去的情绪瞬间翻涌几乎将他淹没。 原来,他也想活着啊。 他敛了情绪,轻嗯了声回复云厘,便直接启动了车子往江南苑开。 全程云厘偷偷观察着他的神态,他有些心不在焉,驾车时变道亮灯的反应都比平时慢许多。 “计划多久了?”开车回去的路上,傅识则问她。 “没有计划……”云厘支吾道,“在见他父母前,其实我都没有想清楚要说什么,我只是希望,他们能不再怪罪你了。我也想找到证据,让你不要怪自己了。” “其实你和我说起江渊哥哥去世前写的那篇日记,我是有点怪他的。” 总觉得是那篇日记的存在,才让傅识则被指责和内疚折磨了那么多年。 傅识则开着车,目光放在路况上,他应道:“不要怪他。” 前车刹车,云厘看着前车的红灯,也喃喃道:“嗯,不该怪他。” 云厘想起那一天,红跑道上的帆布鞋,对方温柔的笑化在日光里。 不应该因为最后的阶段,而让人忘了他前二十年的温柔和善良。 温柔的少年,从来没做错过什么。 顿了好久,云厘才看向傅识则:“那你呢,你还怪自己吗?” 天色渐暗,傅识则的眸色已经看不清了,汽车穿梭在往来的人和车中,片刻,他笑了笑,让人分辨不出情绪:“我不那么怪自己了。” …… 车停在小区里,两人到附近的菜市场打包了些熟食当晚饭。刚在桌上坐下,云厘却意外地接到了江渊父母的电话。 他们想和傅识则说话。 云厘把手机递给他,傅识则起了身,拉了张椅子坐在阳台上。 “江叔、江姨。” 傅识则已经许多年没喊过这个称呼。 空中只有飕飕风声。 “孩子,听江叔江姨和你说一声对不起,这么多年来,我们接受不了,爱着我们的渊渊怎么会忍心丢下我们,都怪在了你头上。”江父的声音发颤,“我们看着你长大的,怎么会,错怪了你那么多年。” 他们自己也才想起来,他们看着傅识则从三岁长到二十岁。 他从小就没在父母的身边,每次跑到禾苑就说要吃他们俩做的菜。 他们心疼这个孩子,父母给了他优渥的资源,却没有给予陪伴和爱。 每年的儿童节,都是他们带着他和江渊去外面的游乐场玩。 这么几年,因为痛苦和怨恨,他们将一切责任归咎到这个将他们视为家人的人。 江渊发生的事情,是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的。 说完他自己眼里泛起了泪水,“是江叔江姨不好,没照顾好渊渊,也没照顾好你。” “今天厘厘和我们说了很多你的事情,也听叔叔阿姨说的,渊渊是个好孩子,他会希望你好好活着,而不是因为他过得不好,他如果知道了的话,会很伤心的。” 江渊确实会这么想的。 他会希望他好好活着。 这样的江渊,也才是傅识则认识了十七年的人。 那困扰着所有人的痛苦回忆,并没有在今天一瞬消逝。傅识则脑中一瞬划过无数的影像,最后均化为空白。 他也希望江渊好好活着,只不过,不再是那么强的执念。 他嗯了声。 听到他的应答,电话对面的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傅识则想起了很多个坐在这里的夜晚,对面的楼层换了一户户的人家,失去挚友时的绝望、痛苦、内疚似乎随着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也渐渐地从生命中淡去。 有些一直以为跨不过的坎,也终究成为了无数过去中的一笔。 云厘拉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他刚挂电话。 冷风中,云厘只是紧紧地抱住他。 感受到身体上的温度,傅识则回过神,低头,鼻间是她发上淡淡的花香,他僵硬的身体动了动,回抱住她。 “他们说什么了?” 傅识则用简单的几个字概括:“说不怪我了,让我好好生活。” 闻言,云厘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感觉,一切的事情像是解决了,却没有如期的开心:“那你心里是什么想法?” “我想好好生活了。”傅识则回抱住她,轻声道:“和你一起。” 想好好生活,想彻底地放下心底最为罪恶的部分。 云厘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抱住他,抬眸时,他的双眼空洞,定定地看着对面。 云厘抿抿唇,问他:“你现在想起江渊哥哥是什么感觉?” 其实傅识则也不知道。 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不会想起江渊。 几年过去,傅识则已经想不起那整夜的雨,冲淡的血。 记忆像是停止在了出事前,江渊拎着奶茶到他办公室,和他聊天的画面。 就像大脑在进行自我保护,将那段记忆永远封存起来。 傅识则神色黯淡道:“我希望他还活着。” 他可以不再那么怪自己了。 他可以不在夜里被内疚侵蚀,像枯朽的骨在岁月中霉烂。 然而,即便过了这么久,江渊离世带来的伤痛是没有消失的。 只是他不再那么敏感,只是这种伤痛,让人熟悉到麻木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接受不了这件事情,也许直到现在,我也还没有接受。我希望他当时吃了药。” 最亲的家人、朋友的离世,活着的人可能要用一辈子来修复伤痛。 傅识则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平静,却毫无生机。他垂下头,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厘厘,你是我最亲的人了。”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像其他人一样离开了。 他是个很脆弱的人。 如果没有她的出现,他早已承受不了这些失去。 “那你最亲的人,”云厘捧住他的脸:“唯一的愿望就是你的快乐,并且她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实现这件事情,你愿意帮助她吗?” 傅识则身形顿了顿,思绪抽回来,偏了偏头,不着边地问她:“这是……求婚么?” 云厘:“……” “你太厚脸皮了。”云厘原本说得诚诚恳恳认认真真,一下子破防:“我哪有求婚了?” “哦。”他的语气略带失望,试探完后还当做无事发生:“只是求证一下,以免你有言外之意。” “……” 云厘别扭地问道:“那你愿不愿意嘛……” 总觉得此刻的问话已经有别的含义。 他眼角带点笑,语气莫名其妙有些郑重:“那我愿意。” …… 收拾好碗筷后,云厘窝在傅识则怀里看电影。 “刚才那两个人是一对吗?”云厘抬起头问他,傅识则愣了下,没答上。 见他完全没看电影,云厘知道他在想事情,她回房间拿了ipad,打开提前下载好的一款双人游戏。 傅识则的注意力很快被这款需要动脑的游戏吸引开。 规则很简单,两个人用手指控制地图上的方块到对应位置。 将ipad平放在沙发上,傅识则和云厘面对面坐着。随着游戏难度上升,方块会变多或者移动,他们放在屏幕上的手指偶有交错。 到后面的关卡,难度提升,傅识则很快便摸清规律。 云厘不愿意承认自己在这种游戏上也能被他碾压,事先给他打了预防针:“你不能提示我。” 傅识则微扬眉,耐着性子道:“知道了。” 每一次都是他先固定好位置,云厘再用手指操作剩余的方块。 空余的时间,傅识则便垂眸看她。她离得很近,移动手指时身体会轻微晃动,客厅只开了盏橘黄的小灯,恰好打在她的身上。 他盯着她,不留意间,整个世界似乎只有眼前的身影。 云厘不断腹诽自己的手怎么这么笨,再一次因为她的操作导致游戏失败,她气鼓鼓地抬头,却直接对上傅识则深邃的眼。 两个人都离平板的屏幕很近,离彼此也只有一公分的距离。 云厘一时紧张,低头,直接开始了新一轮游戏。 傅识则的手还停在平板上,却没有移到方块上,而是往前,握住她的手指。 云厘还打算继续,见状,问他:“不玩了吗?” 傅识则:“想玩别的。” “……” 他只需要往前移动一小段距离,便直接覆上她的唇。顺着她的手指往上,滑过手腕,随后托住她的后脑。 他的另一只手撑在她的腿边,将她逼到了沙发的角落,将她的一只手按在沙发上。 云厘感觉自己的脖子顶着沙发的边缘,她被动地回应着他的吻,想起他刚才的话,用手抵住他的胸膛:“我又不是玩具。” “我是玩具。”傅识则冷不丁说道,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身上,“你想玩么?” “……” 云厘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傅识则又问:“不想?” 他垂眸,一脸清心寡欲,但话里却又带着明显的暗示,云厘盯着他充满光泽的下唇,咽了咽口水,想到自己还没洗澡,她淡定地推开他。 “不想。我要去洗澡了。” 见傅识则没拦着,云厘的腿试图移到沙发底下。一不小心碰到他,傅识则笑了声:“故意的?” “……” 云厘立刻冲回房间,打开自己的箱子。 傅识则在衣橱里找了两床被子和四件套,分别放到了他们各自住的房间。 她故作镇定地问:“你去收拾床吗?” 床上积了灰,需要擦拭了后才能铺床单,傅识则嗯了声,拿了条清洁毛巾。 云厘拿出化妆包在梳妆台前迅速卸了妆,拿起睡衣走到洗手间,傅识则给她递了条新的毛巾。 脱了衣服,云厘走到淋浴室,看着墙上的瓶瓶罐罐,才想起没拿洗面奶。 将门打开条缝,她探出半个脑袋:“帮我拿下洗面奶。” 傅识则的声音从房间传来:“在哪儿?” “在化妆包……” 云厘突然想起了夹层里放的几个小袋子,声音戛然而止。 她刚慌乱地说出“不用了”三个字,看见傅识则从房间走出来,手里拿着她的洗面奶。 他的神态很自然。 应该是什么都没发现。 “别着凉了。”傅识则从门缝递给她,催促她去洗澡。 松了口气,云厘拿起花洒,热水淋到身上,腾腾的烟雾中似乎出现了她脑中不可言的画面。 洗完澡后,云厘坐在梳妆台前抹护肤品,这个梳妆台是上回傅识则特意给她买的,她记得当时她嘟囔道:“总感觉这屋子里好像没有女生的气息。” 隔日傅识则带着她去挑了个欧式的梳妆台,配了超大的一片圆镜。 云厘往后看,傅识则正在铺床。 她慢慢地吹着头发,吹风机的声音嘈杂,短发只需一两分钟便能吹到半干,现在长而密的发需要十几分钟才能吹干。 她想起两人初见的时候,至今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 有些人便是在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后,依然在你的身边。 抬眸,她看见镜子里傅识则的身影。 他的手指放在她的发上,接过吹风机,动作轻柔地给她吹着头发,空气中充盈着热气和湿气,她盯着镜中那抚弄她发丝的手指,偶尔撩起她肩处的发丝时有意无意在皮肤上划过。 平日里吹风机扰人的轰轰声,此刻却阻断了其他的声音,让肩上的触感更为清晰。 再下一秒,云厘抬头时,他关了吹风机。 空气中一片安静。 傅识则将她的头发拨到肩后,云厘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有身后的他。他的手放在她的发上,却没有离去,而是移到了她的脖颈上,轻轻地抚着。 云厘一时有些呆滞,傅识则垂眸,她穿着平领的白色睡衣,领子并不高,锁骨处的皮肤看起来几近透明,还带点未擦尽的湿润。 他冰凉的掌心下滑,与她温热的皮肤对比鲜明,被触碰的地方灼热。 在某一瞬间,云厘浑身一僵。 她想起身,傅识则的左手却摁着她的肩,俯身轻轻啃咬她的耳垂,异常滚烫而又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的颈间。 一两分钟后,傅识则将右手缩回,单膝蹲下,手一用劲儿,直接扯过椅子,让云厘面对着自己。 云厘低头望向那双眸子,沉沉的,纯粹得只剩一种情愫。 云厘呼吸急促起来,她轻声道:“你看到了?” “嗯。”傅识则含糊地应了声,与此同此,他托住她的脖颈,让她低下头,舌头肆意地窜进她的齿间。 云厘情迷意乱,但还是死要面子,断断续续道:“我、我就是以防万一。” 傅识则轻笑了声,轻咬了下她的脖子:“是我忍不住。” “我、我还没做好准备。”云厘手足无措,瑟缩道。傅识则偏了偏头,问她:“什么时候买的?” “……” 云厘只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两个月前……” “对不起。”傅识则说了声,话中却没有任何歉意:“让你等了这么久。” “……” 他的呼吸扑在她的颈肩,云厘懵懵然地睁着眼睛,感觉他吻落下的地方像无数电流穿过。 她咬住下唇,耳垂处的触感让她被动地别开头。 等他动作稍微放缓,睁开眼睛,云厘怔了怔,本能地将衣服往下扯,却被傅识则扣住手腕,他咬了下她的脖颈,唇里呢喃着:“别闹。” 似乎知道她心里怕什么,傅识则停下动作,只是盯着她,视线缓缓往下。 云厘别开脸,小声道:“你别看了。” 他笑了声,说了句“那我不看”,却没有停下落在每一个角落的吻。 云厘只感觉浑身热乎乎的,无法言说的渴望从心底滋生,她低眸看着被他扣得紧紧的手腕,用另一只手去解他的扣子。 而后一切就如疾风暴雨,他直接抱起了她,将她放在铺好的床上。 “知道么?”傅识则贴着她的耳,“硬着铺床的。” 他毫无忌惮地在她耳边继续低声道:“铺完床还得给你脱衣服。” 云厘因为他调情的话面红耳热,她也毫无惧意,带着情意的眼睛望向他:“那我给你脱?”她盯着他身上的衬衫,毫不掩饰地说道:“每次看你穿白衬衫,都想给你脱掉。” 他穿起白衬衫时,总会让人觉得清清冷冷不可靠近,却让她有更强的企图,想看见另一个他。 “嗯。”傅识则顺从地靠着床头,任云厘坐在他身上,将扣子一个个解开。 傅识则耐着性子等她,手却不安分地握住她的脚踝,用指腹摩挲着。 云厘双腿发软,摁住他的手。 “不要。”云厘对他刚才的行为表示抗议。 傅识则却忽略了这句话,待云厘继续解扣子的时候,又轻握住她的脚踝。 云厘红着脸道:“你上次不是说,只要我说不,你就不继续了?” 傅识则看着她,笑了:“没说过。” “……” 这笑容在云厘看来有些无耻,她不满地从上往下看着他。 他就像被动地被她压在“你得听我的。” 脚踝处的摩挲让她心里想要更多,云厘抛却自己的克制,主动低头吻上他的喉结,傅识则呼吸声加重,他催促道:“这次也只脱衣服么?” 云厘想起上次在寝室发生的事情,她顺应着自己的内心抬起手,眼睛始终与他对视。 墨黑的眸带着欲念,几乎将她全数吞没。 他轻轻一带,两人互换了位置。 云厘望着面前这张脸,她想起那年见到的视频,那应该已经是九年前了,那时候少年青葱,气质温润,而眼前的男人下颚线硬朗,锐利的眉眼被情愫打破了理智。 他也即将,彻底属于她了。 她心里产生了极强的占有欲和满足感。 云厘往前迎,勾住他的脖子,傅识则抱着她的双肩,力道逐渐变重,她感觉到无数毫不克制的吻落在她的身上。 傅识则从枕头底下摸出个袋子,随后是塑料撕开的声音,还有他充满蛊惑的唤声。 “云厘厘……” 三个字飘进她的耳中,她浑身一麻,骤不及防地,云厘抓紧被单,见她疼得蹙眉,傅识则耐心地吻着她的眉间。 “厘厘……” 随着他的唤声,他一寸一寸地将彼此拉得更近,隐忍而柔和。见她眉间完全舒展开,傅识则沙哑着声音问:“好点了?” 云厘红着脸轻点了头,用手挡住他的肩膀,磕磕绊绊地问他:“能不能开点音乐?” 听出她声音里的示弱,傅识则低低地笑了声,从右侧拿过手机递给她。 云厘颤着手点开音乐软件,复古悠扬的乐声响起,她试图将声音调至最大,却几次没有摁到按钮。 她瞪了始作俑者一眼,他却只是轻轻地笑,温柔的吻落在她额上。 将手机推到一旁,傅识则从床头扯过一个枕头。 云厘感觉乐声仿佛有了力量,无论是绵长悠扬还是跌宕起伏,每一个节拍都清晰可闻。她紧紧咬住下唇,却被他用指尖轻轻拨开唇齿。 傅识则唇贴着她的右耳,吐出两个不清晰的字眼。 “爱你。” (再也不会松手了...) 温存过后, 傅识则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云厘正坐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粽子, 声音沙哑地问道:“怎么办?” 傅识则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床单, 随意道:“去我屋里睡。” 将水递给她, 云厘咕哝喝了几口,喉咙舒适了些, 小声问道:“要一起睡吗?” 傅识则垂眸:“你想自己睡?” 云厘身上仍酸疼着,她担心他半夜又做点什么,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傅识则:“我不想。” “……” 不仅如此, 傅识则完全没问她意见,直接连着被子将她抱起,走到他的房间去。他的床上只铺了床单,却没有被子。 “……” 云厘才意识到,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两个人分两张床。 云厘一口气堵在喉咙口, 生着闷气窝在角落, 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假装征求她的意见。傅识则觉得好笑,过去摸了摸她的脸蛋, 她别开脸。 碰了壁, 他也不气馁, 直接靠近她在她脸上亲了下。 “……” “你……”云厘一时想不到什么吐槽,憋了半天, 说出几个字:“好厚脸皮。” 傅识则勾了勾唇,看起来反而像是在享受她软绵无力的吐槽。他将床上的枕头放里头:“少了一个。” 他转身,云厘以为他要去拿她房间的枕头, 情急之下也不管自己生不生气了,用被子挡住半张脸, 声细如蚊:“那个,脏了。” 傅识则沉吟了会,应道:“家里还有很多枕头。” “……”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云厘想起今晚发生的事情,那些感官被他完全占据的时候,那些细腻清晰的亲吻和抚摸,脸红得要滴血。她裹着被子下了床,走到他的衣柜前,随手拿了件衬衫套上。 还没找到舒适的裤子,傅识则便开了门,云厘一心急,直接坐回床上,膝盖碰着膝盖压着床,将衬衫往下扯了点。 宽松的衬衫,再加上她头发凌乱,眼神慌张,傅识则眸色一沉,像狩猎者般缓缓地靠近她。 云厘有种自己是待宰的羔羊的错觉,傅识则把枕头扔床上,不发一言地把水杯和手机递给她。 “我不喝了。”云厘担心自己一动衣服会往上走,傅识则执意将水杯放到她手里,没几秒,手指先碰到了衬衫,略显粗暴地抓住衬衫往自己的方向扯了点儿。 云厘没拿稳水杯,衬衫湿了一片。 “喝点儿。”傅识则哄骗似的语气,“不然待会儿喉咙疼。” “……” …… 云厘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仍轻喘着揉了揉自己的双腿。瞥了眼被扔到角落的衬衫,她慢吞吞地再次走到衣橱前。 这次她有意识地找了套领口高的睡衣,用长袖长裤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手机突然冒出铃声,是云野的电话。 惊得她一把挂掉。 云厘:【?】 云野:【??为什么不接。】 云厘:【哦,我不想看到你的脸。】 云野:【……】 一直没找到机会,云厘才想起来提醒云野:【那个无人机你先不要用了,对你姐夫挺重要的。】 云野:【我表白的时候不小心碰着了。】 云厘:【那你放着吧,我回去看看。】 云厘出神地想着无人机的事情,傅识则将无人机送给云野的时候,自然是考虑过无人机最后会损坏的情况,但他还是送给了云野。 云厘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个行为背后,傅识则的用意。 对他而言,她已经是最特别的人。 他爱她,也一样爱她的家人。 傅识则洗好澡,发上还挂着毛巾,带着热气靠云厘,俯身轻贴了下她的唇。他的眼角仍点缀着直白的情愫,云厘想起他今晚说的那句—— “厘厘,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了。” 云厘软软的手向上抬,抱住他的脖子。 “我抱住你了。” 她弯起眼睛笑。 “就再也不会松手了。” 傅识则垂眸,她的话中带着极为郑重的承诺。 水珠顺着发丝滴到云厘的脸上,她用手背擦了擦,错愕道:“你哭了吗?” 傅识则随意地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发,毛巾遮到了鼻翼处,云厘只能看见他敛起下颚笑,她也笑,托住他的脸,认真道:“我要活得比你久。” “——这样,你的世界中,都会有我的爱。” 在这一刻,傅识则极为强烈地感受到——那些对他而言最难熬的时光,彻底过去了。 不为什么,似乎是只要以后的时光有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至于难熬。 将近十二点了,傅识则打开手机,几小时前徐青宋给他发了信息,问他:【夜宵?】 他将手机递给云厘,动作意图很明确,让云厘决定去不去。 折腾了一晚上,云厘的肚子也有点饿,但上次见徐青宋时自己和傅识则还没复合,她隐隐有些尴尬,纠结了半天,抬头问傅识则:“去吗?” 傅识则想了想:“很久没见了。” 以前在eaw的时候,徐青宋和傅识则几乎是绑在一起的,云厘从鞋柜里拿出小皮鞋,扯了扯他的袖口:“徐总是你的好朋友吗?” “嗯。”傅识则侧头看她,“怎么了?” “没。”云厘将鞋跟提上,“就是你能多一个朋友,我就觉得很开心。” 闻言,傅识则弯了弯唇,将刚穿好鞋的她往上一拉,又顺势接住,提醒道:“直接喊他名字,辈分上他是你外甥。” “……” 出了门,云厘整个人像飘在半空中,前东家突然变成了自己的外甥,辈分上小自己一截。 总觉得不可思议。 地点定在江南苑附近的海鲜大排档,云厘和傅识则步行先到,刚找位置坐下,抬眸便看到徐青宋从马路对面穿过来。 南芜入冬了,他却穿得轻薄,上身是件西装版型的外套,里面搭着浅蓝的衬衫,上面两颗纽扣没系。 视线快速捕捉到他们,徐青宋扯开抹浅笑,轻拍了拍傅识则肩膀:“气色不错。” “嗯。”傅识则的声线自然放松,意味深长地看了云厘一眼,“厘厘照顾的。” 听到这句话,云厘脸一热。 她怎么照顾了…… 徐青宋微挑眉扯开个笑,朝她颔颔首。他气质矜贵,拉开椅子坐下后还会适当地抚平外套褶皱的部分。 云厘往他的方向多看了一眼。 收回视线时,却对上旁边傅识则的目光,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云厘莫名心虚,故作镇定地看菜单。 傅识则却直接问徐青宋:“哪儿买的衣服?” 云厘:“……” “你喜欢?”徐青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半开玩笑道:“我直接送你,应该也蛮适合。” 傅识则没有回答,而是偏头看云厘,问:“你喜欢么?” “……” 徐青宋只当他是在征求云厘的意见,无声地笑着,给自己倒了杯水。 云厘被傅识则的目光盯得如坐针毡,满脑子在怪自己没管住眼睛,她犹豫了会儿,豁出去般地实诚道:“挺好看的,青宋很会穿搭。” 她的声音柔软,说出两个单字时显得亲昵。 “过誉了。”徐青宋没察觉到她的称呼,大大方方地接受她的赞扬,问傅识则:“我直接寄你学校了?” 傅识则沉吟片刻,忽地说了句:“谢谢徐总。”云厘:“……” 这一插曲后,云厘老老实实按照原本的习惯称呼徐青宋,心里顿时对傅识则有些无言,他应该是吃醋了。 还说她是醋缸。 出门时还提醒她喊徐青宋的名字,扭头就不认账了。 大排档以海鲜为主,云厘先将菜单推给傅识则,他低眸看了一眼,柔声道:“你点,点些喜欢的。” 云厘再推给徐青宋。 对方只是勾起个明媚的笑,用手指轻拨了下菜单还给她:“你点吧。” 作为场上唯一一个真的是来吃夜宵的人,云厘按照喜好点了些皮皮虾和贝类。考虑到傅识则的胃,她问了徐青宋的意见后全部的烹饪方式都选了清蒸或白灼。 上菜后,傅识则给云厘拎了一只大的皮皮虾,他自己不太喜欢吃操作起来麻烦的海鲜,只随便夹了点东西到碗里,却没有吃。 徐青宋也不饿,拿了只皮皮虾,慢悠悠地在自己的盘子前面剥壳,时不时抬头和傅识则说几句话。 他们谈话的内容大多围绕着近期发生的事情,云厘不太能融入他们的对话,专心致志地剥着皮皮虾。 “毕业后打算去哪儿?”徐青宋调侃道:“要不要来eaw?” 听到徐青宋的问题,云厘顿时有些走神。 傅识则:“先考虑留西伏吧。” 一不留神,虾壳刺到了皮肤,云厘手一缩,动作不大,感觉自己手笨,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埋头继续剥虾壳。 傅识则留意到她的动静,给她递了点纸巾:“弄到了?” 云厘摇头:“没有。” 只是刺了下,也没破口。 傅识则顺手接过她的皮皮虾,他还在和徐青宋说话,动作生疏地给云厘剥皮皮虾,将壳一片片除干净后放到她的盘子里。 “优圣在高校里办了个比赛,做vr游戏开发的。”徐青宋悠哉地提起这件事,忍不住轻笑道:“上回傅正初说要参加,后来又说要陪女朋友。” 傅识则听过傅正初谈恋爱了,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他并不是很感兴趣。 此刻他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皮皮虾上,思索着怎么不弄脏手把虾皮摘掉,徐青宋好奇地看了一眼:“不好剥么?” “还好。”傅识则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成功再剥了一只放到云厘的碗里。 “我自己来就好……”云厘推辞道。 有旁人在场,云厘不太想表现得像个巨婴,傅识则随口嗯了声,问起徐青宋公司的事情,手上依旧不疾不徐地拿过一只皮皮虾。 见云厘碗整整齐齐摆着几只剥好的虾。 徐青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肉眼可见的皮肤细嫩,傅识则皱眉,问:“怎么?” 徐青宋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故意道:“扎到手了。” “……” 云厘没忍住笑出声,连忙喝了口水掩住笑意。傅识则瞥她一眼,直接从盘子里拿了只虾,扔到徐青宋碗里:“自个儿弄。” 徐青宋慢慢地啊了声,低头笑着剥虾。 吃完夜宵,已经一点多了,两人送徐青宋上车,对方先和傅识则抬抬下巴,视线望向云厘,接触后便移开。 蓝色的跑车在尽头化为一个点。 傅识则将云厘的手拉到口袋里,她倚在他身边,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云厘想起刚才饭桌上和谐的相处画面,不禁道:“感觉这一次,徐总就像对待朋友一样和我相处。” 以前他对她虽然礼貌而客气,但或多或少带点生疏。 傅识则轻呢了声:“嗯。” 慢慢的,他们各自的朋友,都会变成彼此的朋友。两人的交集会越来越多,会趋于同步,会更加离不开对方。 拉着她到小区里后,傅识则才停下脚步,问她:“弄到的地方疼么?” 云厘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虾壳扎到的手指,她伸出那只拇指,抚了抚:“好像是有一点疼。” 话刚落,傅识则便拉过那只手指,放在唇瓣处含着,漆黑的眸下垂望着她,云厘心跳加速,指腹的触感柔软,被碰到的地方微麻。 他的眸光始终停在她身上,直至轻轻松开她的手指,在灯光下,云厘才发觉他两只手的手指都被虾壳扎破了皮,她有些心疼地拉过他的手。 傅识则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看着她。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中看不中用...) 他的指腹上能看见被虾壳划破的小口子, 云厘破天荒地没觉得他无耻,只觉得这样补偿他都不够。 她看了看周围,扯了扯他的袖子:“先回家……” 傅识则不动。 云厘极为无奈, 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 才拖拖拉拉地执起他的手。 柔软灵巧的舌头在他的指腹划过, 傅识则静静地看着面前脸色绯红的人,她时不时还会抬眸, 视线接触前又难为情地别开视线。 南芜好像也没那么冷。 他剩余的几指托住她的脸,指腹还湿润地移到她的唇角,唇便直接贴了上去, 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掌心托住她的腰阻止她的后退。 直到她气喘吁吁,傅识则才松开她,拉着她往回走。 刚进门, 他直接从后撩起她的衣服, 手指还带着室外的低温, 云厘浑身一颤,抓住他的手腕:“没有那个了!” 傅识则停了动作, 去翻她的行李箱, 几分钟后, 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这目光看得云厘发毛。 他不发一言地起身,云厘愣了一下:“你要出去?” 傅识则:“嗯, 去便利店买水。” …… 已经三点多了,云厘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傅识则刚坐起来, 房间的光线勾勒出他身体的每一处线条,云厘从后抱住他, 在他的腰后亲了下。 “我先睡了。” “去冲一下。”他侧头,手轻揉了下她的头,云厘浑身酸涩,带着鼻音说道:“不要,我要睡觉了。” 理智上,云厘知道自己应该去清理一下,但她没有分毫力气。她几乎全身钻到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微眯的眼睛追随着傅识则。 他去衣橱前拿了套深蓝的睡衣,云厘想起她晚上翻衣柜时里面单一的颜色,嘟囔道:“以后我给你买衣服好不好?” 傅识则的动作一顿,忽地问她:“买和徐青宋一样的?” 云厘瞬间清醒。 “你喜欢他那样的?” 云厘窘得不行:“你总不会吃他的醋……” “所以是喜欢?” “……” 云厘极为无言,小啄了他一下:“你之前不是穿他的衣服,你不喜欢吗?” 傅识则毫无温度地笑了声。 “那是因为你喜欢。” 云厘顿了顿,像傅识则这样的人,确实为她做了很多事情。 原本是完全没必要的。 傅识则徐徐靠近,见他绷着张脸,云厘心里一软,笑眯眯地勾住他的脖子,“那不就刚好,我也是喜欢你穿。” 她绕来绕去,总算侧面回答了他的问题。 即便云厘这么说,傅识则面上还是没什么情绪,云厘讨好道:“那你喜欢什么衣服,我就给你挑什么样的。” “挑你喜欢的。”傅识则的态度也软了软,玩了玩她的发:“我喜欢你喜欢的。” 这回云厘聪明了,总算能正确解读傅识则的话。 ——我喜欢你喜欢的。 ——但你不能喜欢另一个男人喜欢的。 因为疲倦,他洗澡的几分钟瞬间变得漫长,云厘阖上眼睛,睡得迷迷糊糊,隐约感觉到傅识则掀开了被子。 温热的毛巾贴着她的大腿。 她一开始有些抵触地挡住他的手,他没理会,慢慢地替她擦拭干净。 觉得舒服,云厘微蹙的眉松开。 她睡着的模样乖巧安静,傅识则看了好一会儿,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下。 …… 翌日,云厘睡到了一点多,几缕日光溜进房间,她习惯性地往后靠,原该空荡荡的身后却是另一个的人的胸膛。 她转过头,傅识则从后抱着他,下巴轻抵着她的额,手搂着她的腰。碎片般的光落在他眼周,皮肤很薄,能看见细细的血管。 她再往下看,她还记得昨晚最后一次结束后,他去洗了个澡。 明明睡前还有衣服。 怎么现在就没了。 她转回头,懵懵地看着空气中漂浮的粒粒灰尘,在阳光下反光。已经完全没有睡意,纠结了一会儿,云厘的手指钻进他的手和自己的皮肤间,试图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挪开。 却被他的掌心包裹住。 傅识则握住她的手,放在她的小腹前,碎碎的吻落在她的脖子上。 云厘感觉到他的反应,求饶道:“别了……” 傅识则像是还没睡醒,表情惺忪,语气懒散:“我轻点儿。” “……” 傅识则做好早午饭的时候,云厘的脸还埋在枕头里,他过去叩叩门。 满肚子怨气的云厘故意将脸别到墙的方向。 傅识则斜倚着门,好笑地看着床上的人,他故意去扯云厘的被子,她没穿衣服,誓死捍卫着手里的被子。 却因此成功地让她坐了起来。 将衣服从角落捡起,傅识则自觉背对着她。 云厘已经彻底不相信他的人品了,一手抓着被子,另一只手谨小慎微地在被子 “快点儿。”他懒洋洋说道:“一直听到声音,我会想要。” “……” 云厘三两下把衣服穿好,听到她下床的声音,他转过身,瞥见她□□的脚,皱着眉将她的棉拖从床底拿出来。 她趿拉着鞋子,慢吞吞地走到洗手间,傅识则跟着她,给她放了点温水洗漱。 见他一直跟着自己,云厘困惑道:“怎么了?” 傅识则眼里带点笑意:“怕你摔跤。” 又被他打趣,云厘恼羞成怒,手指沾了点水甩他身上,傅识则抬眸,毫不在意地拨了拨 两人今天没有其他的行程,周三便要回西伏了,云厘吃着傅识则提前撕成块的吐司,问道:“你平时回南芜会去看江渊哥吗?” 傅识则喝了口牛奶,随意应道:“嗯。” “那我们待会儿要不去看看他?”留意到他的目光,云厘迟疑道:“因为周一周二要开会,周三就要走了。” 云厘更加明确了点自己的意图:“以后我都想陪你一起去。” 傅识则手一滞,玻璃瓶中装的是巧克力牛奶,望过去,对面是云厘清澈的眼睛. 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已经有她的身影。 他没思考,直接嗯了声。 江渊葬在公墓,云厘在地图上挑了半天,想沿途买一束鲜花带过去,傅识则见她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自己坐在沙发上玩数独。 等云厘可以出门,已经三点出头。 在鲜花店门口停了下,云厘挑了一束白百何,钻回到车里面。 傅识则扫了一眼,蓦然道:“你没送过我花。” “……” 他说这话时不带特殊的情绪,径直启动了车子。云厘说了声“待会儿”,又下了车,傅识则支在窗旁,在后视镜里看着云厘抱着束紫罗兰回来。 她把紫罗兰塞到傅识则怀里:“那我送出的第一束花,给你,第二束再给江渊哥。” 傅识则笑:“不用。” 却还是把花接住,将塑料膜缕好,确保不会压到花瓣后才放到后座。 公墓在南芜市的郊区,云厘几乎没去扫过墓,进到园区后,她并没有看见其他的人。 傅识则熟练地走到一个位置,云厘低头看,不大不小的墓碑上贴着江渊的照片,噙着浅笑,正视着镜头。 云厘忽然觉得这个拍摄的光线和手法、照片的清晰度都很熟悉。 她想起了傅识则的身份证上的证件照。 觉察到两个人的证件照可能是一起去拍的。 而此刻,傅识则只能面对着一个冰凉的石块。 云厘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傅识则从旁边捡了几片落叶,掸去墓上的灰尘。 傅识则拉着云厘的手:“哥,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 他语气轻松,就像在和一个老朋友说话:“我上次和你说过的厘厘,我和你说过,我不想分手。” 云厘愣了下,傅识则的视线下垂:“我们重新在一起了。” “看到你的日记了,知道你想活着。”他停顿了很长时间,看了照片上的江渊一眼,唇角的笑刺了他一下。 傅识则轻声道:“抱歉,没能让你活下来。” 空气压抑了几秒。 “知道你不怪我了,江叔江姨也不怪我了。知道你不想我的人生一塌糊涂。”他又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放心吧。” “会过得很好。” “会不怪自己。” “但是,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哥哥。” 说完这几句话,傅识则接过云厘手里的白百何,工工整整摆在他的墓前,语气轻松道:“弟妹给你带的,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整个园区寂寥荒凉,他的话也淹没在风声中。 语罢,傅识则起身,拉着云厘往外走。 走没两步,他脚步一停,看向云厘,用指腹擦掉她眼角的泪,他带着无奈的笑:“哭什么。”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会一辈子、一辈子都对你好……”云厘语无伦次地抽噎道,眼泪像决了堤一般,后来她干脆放弃挣扎,呜咽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 她是知道的。 因为太过心疼他所经历的一切。 因为知道他的内敛寡言下所承受的痛苦。 因为希望他的世界中不再有这些痛苦。 傅识则握紧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两人静默地往回走,云厘想起他刚才的话,问道:“你刚才说你不想分手……” 但云厘提分手时,傅识则答应得很快。 “当时担心你觉得我太落魄了,你和我提分手的时候,我想变回以前的模样再去找你。”云厘想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又不可控地哽咽道:“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这么说?” 那这一年半,她都会陪在他身旁。 傅识则低头看着台阶,像个小孩一样,鞋子只能放在台阶的边缘的空间内,他无需展开身体,手别在身后就能保持平衡。 风中飘来他的声音。 “我怕我没做到。” “我也很脆弱。” 我也很脆弱。 有太多事情,我担心我做不到,到头来对你而言是一场空。 傅识则不喜欢给空口无凭的承诺,尤其是面对云厘的时候。 他不想对爱的人,再多一份愧疚,他不想给所爱的人,带去任何伤害。 云厘想过很多原因,却从未想过是这个。她懵懵地看着他的身影,走上前,从后抱住他。 “那以后,所有你的脆弱,背后都有我。” 那你的脆弱,都不再是了,因为有我们在。 …… 回到车上后,云厘操作傅识则的手机,连接车里的音箱,放了首陈奕迅的《无条件》。 留意到傅识则的视线,云厘轻松道:“只是觉得,你对我的爱是无条件的。” 无论分手,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傅识则最终都会到她的身边。 中控的电子屏上显示着歌词,云厘默默地听着那充满磁性的男声,就像傅识则在告诉她—— /请不必惊怕/ /我仍然会冷静聆听/ /仍然紧守于身边/ /与你进退也共鸣/ …… /我只懂得爱你在每天/ …… /因世上的至爱是不计较条件/ 回到楼下后,傅识则和云厘先到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些新鲜的叶子菜和鱼,回去后,两人自然地一起窝在厨房里。 傅识则在洗菜,云厘在焖鱼,期间,水声停了,她感受到傅识则从后抱住。 “爱有条件。”他在她耳边低语。 不是无条件的。 而唯一的条件—— 爱的人,是你。 …… 时隔将近两年,再度回到eaw,公司的布置和环境都宛若昨日。云厘跟在张妍忻后面,走到 eaw的会议室门口,转头便看见傅识则在走廊尽头。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他戴着鸭舌帽,双手插在冲锋衣的兜里,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唇角微扬,瞟了她一眼,才慢悠悠地进了徐青宋的办公室。 看着他,云厘也禁不住弯起唇角,注意到张妍忻回头,她敛了敛笑,才跟进办公室里。 eaw对接的人里已经没有昔日的同事,云厘几人负责游戏开发,主要是和eaw沟通游戏说明文档里的细节。 这是一款娱乐性比较强的大型亲子游戏,届时会在eaw单独开设场地,每一轮游戏中,孩子与父母在不同的场景中完成任务,游戏中设置了十个小任务,可能是在沙漠草原等中角逐猎物,也可能是在荒漠枯地中开垦荒土等等。 全程几乎都是张妍忻在和对方交接,云厘听着他们的对话,视线被角落书报架的海报吸引。 是昨天徐青宋说的那个vr游戏比赛。 虚拟现实世界能让人体验到许多真实世界中,永远不可能体验到的事情。 也有可能弥补现实中的遗憾,至少为有遗憾的过去带去慰藉。 云厘想起傅识则说的,他是很希望江渊活下来的,脑中冒出了一个想法。 张妍忻还有事情要和其他人说,让云厘先到休息室等他们。 休息室里面有人,开门的瞬间,云厘意外见到许久未碰面的何佳梦。 “诶,闲、闲云老师?!”何佳梦惊喜不已,“好久没见到你了。” 留意到云厘身上的工作证,她反应过来:“没想到居然是闲云老师你过来对接的,你要进来坐一坐吗?” 将云厘拉到沙发上,何佳梦和她聊起这一年多的事情。 女生的话题聊着聊着很容易转到个人问题上。 云厘留意到何佳梦左手中指上的小钻戒,问道:“佳梦姐,你要结婚了吗?” 想起以前经常听到的“老板真是太帅了”,云厘微微睁大双眼,半掩着唇道:“是……” 徐总二字尚未说出口,何佳梦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哭丧着一张脸道:“不是老板啦,好久以前老板直接把我叫去办公室了,温柔地和我说,他要引咎辞职……” 引咎辞职……?云厘一脸懵逼,何佳梦解释道:“就是员工喜欢上他,也是他的过错,他还是换个地方工作……” “……” 云厘想了想,还是挺符合徐青宋的画风的。 何佳梦作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我怎么忍心让老板因为我辞职,就赶紧让我妈给我相亲了,结果谈恋爱以后老板就再没说过走的事情了。” “相亲顺利吗?” 何佳梦又一脸幸福道:“第二次相亲遇到的就是我现在的男朋友了,对我很好,我们明年就要结婚了。”说罢,她关心道:“闲云老师你还是单身吗?” 云厘离职时,何佳梦旁敲侧击了几次,知道了他们分手的事情。 云厘摇了摇头,还未说明自己男朋友的身份,就听何佳梦义愤填膺道:“傅识则真是中看不中用,人那么阴沉,连句话都说不上,谈起恋爱来肯定很不好相处,也不知道什么人受的了这性格,还好闲云老师你没吊死在一棵树上。” “……” “对了,我刚才还看到他去找老板了,闲云老师你如果不想看到他那张臭脸,就待在休息室吧!”何佳梦贴心地拍了拍云厘的肩膀。 “……” (字母F) 门外传来徐青宋的轻笑声, 云厘一僵,脑海飞快转动,在想要不要假装没听到他的声音, 在何佳梦面前辩解一下, 好让大概率在门外的傅识则听到…… “让你多笑笑。”徐青宋打趣道, 他声音不大,然而休息室隔音不好, 这句话还是一字不漏地传到屋内两人的耳中。 两人面面相觑。 徐青宋直接开了门,他身侧站着傅识则。 “小何,你先下班吧。”徐青宋给何佳梦一个台阶下, 她暗自松了口气,拿起包就往外走,想起云厘,转身疯狂朝她使眼色:“闲云老师, 你和我一起走吗?” 云厘慢吞吞道:“我和男朋友一起……” 何佳梦想告诉云厘, 他们刚说了别人坏话, 这人就堵在门口,她要等男朋友可以到外面等, 免得傅识则气急败坏做些什么。 她朝云厘挤眉弄眼, 见对方不理解, 声音清脆地问道:“你要不和我先走?你男朋友到哪啦?” 云厘干巴巴道:“就在你面前……” “……” 何佳梦的笑容一滞,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向徐青宋,他摆摆手,失笑道:“不是我。” “……” 目送着何佳梦落荒而逃, 云厘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 徐青宋今天换了一身着装,云厘还未仔细看, 便见傅识则挡在他的面前。像座雕塑一样,似乎在告诉她—— 要看只能看他。 云厘缓解气氛道:“佳梦姐还是那么喜欢开玩笑……”语毕,在傅识则的注视下,她自己露出个尴尬的笑容。 徐青宋提议道:“走吧,去吃饭。” 傅识则没精神地嗯了一声,朝云厘伸出手。 她松了口气,小步跑过去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和徐青宋在花园餐厅吃过西餐后,云厘和傅识则开车回家。 终于有两人独处的机会,云厘小声说道:“刚才佳梦姐那么说,你别生气。” 担心傅识则认为她不袒护他,她忙解释道:“我没找到机会和她说。” “哦。”傅识则语气淡淡:“还以为是你不敢自己骂。” 云厘一噎,脱口而出道:“我哪不敢了……” 意识到自己的第一反应有些问题,云厘再度解释道:“不对,我哪打算骂你了。” 傅识则瞥她一眼,不再多言。 到家后,傅识则没再提起这件事情,还心情颇好地去打理了那束紫罗兰。 云厘抽空看了眼明天开会的资料。期间,傅识则静静地坐在她旁边看书,偶尔能听见翻页声。 这样的场景,还蛮温馨的。 云厘不禁弯弯唇,也因此觉得,白天发生的事情,傅识则已经彻底忘了。 指针走到十一点,打开热水时,云厘困意十足。第二天一大早要开会,她只想赶紧洗干净回去睡觉。 等她洗好澡回到房间,只听到厨房传来倒水的声音,还有淋浴的声音。 云厘刚擦完头发,正拿出吹风机,身后贴上他湿漉漉的胸膛,云厘能感觉到水珠顺着他的发直接滴到她脖子上,向下滑进衣服里,她抗拒道:“不行……我明天要上班……” “嗯……”他轻呢道,吻落在她的脖子上。 云厘瞬间双腿发软,试图掰开他的手指,傅识则顺势单手抓住她两只手腕,从后顶了顶她,在她耳边问道:“我中看不中用么?” 她又羞又恼,着急地喊道:“傅识折!” 云厘试图阻止他的行为,和他强调道:“当我喊你全名的时候,就意味着,我、生、气、了!” 她一字一顿地说出最后几个字,声音软绵绵的,一点威慑力度都没有。 傅识则漆黑的眸子看着她,薄唇微启:“傅识则。” 云厘:“……” 云厘:“傅识折。” “傅识则。” “……傅识折。” 云厘听不出平翘舌的分别,但她不傻,能看出他眼角的笑意。她用毛巾挡住自己的脸,不理会他。 傅识则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别生气。” 他透过毛巾托着她的后脑,语气自然:“先帮你把舌头捋直了。” 记忆回到那个夜晚,在去买炒粉干的路上,男人把烟摁灭,淡道:“把舌头捋直了说一遍。” 云厘还懵懵地沉浸在回忆中,傅识则的脸和那时候的融在一起,她被他按到床上,探入的舌头直接和她的缠在一起。 他的手掌下滑,云厘还在抵抗,贴在皮肤上的手冰凉,落在身体的每个角落。 傅识则抬起她的下巴,声音喑哑道:“再说一遍。” 云厘的声音梗在喉头,看着那双眼睛,心里也彻底放弃了抵抗,顺从地喊道:“……傅识折。” “还是错的。”傅识则侧头,鼻翼和她的轻触,感受到她双腿逐渐绷紧,他另一只手若无其事地轻抚她的下唇:“放松。” “只是教你喊对名字。” …… 床上被她的发浸湿了一片,云厘蹲在床边,将床单扯下来,想起刚才的画面,摸了摸自己透红的耳尖。 她看了眼手机,也不知道明天起不起来得来。 翌日一大早,云厘在床上痛苦地熬了一会,无可奈何地爬起来洗漱化妆。 身旁的傅识则比她精神好很多。 吃早饭时,云厘从他盘里抢了一小块吐司当做报复。 在会议室坐了好一会,其他人还没到公司,眼看接近开会的点了,有了开了门,两人见到对方时都有些惊讶。 云厘听徐青宋提起过,但见到她却是始料未及。 和两年前相比,林晚音的长相没有太大变化,见到云厘,她的只短暂地怔了怔。随即,气势凌人地走到她面前:“你来这干嘛?” 见云厘不应声,她挖苦道:“哦,我知道了,之前被阿则甩了不甘心,现在听说阿则要留校任教了,又找上门来了?” “……” 云厘无言地看着她。 林晚音觉得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有些得意地说道:“你别白费力气了,之前阿则看上你还情有可原,现在,你就不要自取其辱了。” 两年前,林晚音在云厘这吃了瘪,她没有其他念头,只想要出一口气。 云厘:“你知道他现在女朋友是谁么?” 林晚音无所地耸耸肩:“不知道。” 云厘默了会,说道:“是我。” 听到她的话,林晚音表情一僵,漠漠地嘲讽道:“噢,你还死皮赖脸缠上了阿则。” 这几年,林晚音对于傅识则的请求没有得到一丝回应,她不想被看低,傲气道:“我现在不需要提阿则的事情就可以有很多粉丝,我才不在乎你们谈恋爱的事情呢。” 她心里越想越不舒服,嘴上极不饶人:“你没我年轻,没我漂亮,没我学历高,而且你胆子还那么小,见到变态都不敢去追……阿则肯定是被你缠得没办法了才答应的……”她列数了一系列的事情,像是在安慰自己。 换作以前,云厘会因为林晚音的话极为受伤,可能会因此一蹶不振、回避不已。 可现在,她心里没有丝毫波动。 她没有因为对方的攻击而动摇对自己的看法,她知道自己并非对方所说的那样,也知道傅识则爱的人,不会是对方所说的那样。 云厘没兴趣和她掰扯,淡淡道:“不管你觉得自己怎么好,你小舅的女朋友是我。” “另外,我和你小舅大概率不会再见你了。”云厘强调了下,“感觉断绝关系也可以。” 林晚音恼火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这么做的话没有人会喜欢你的。” 云厘原以为两年时间过去,再幼稚的孩子都会稍微成长一点,更何况现在林晚音应该也有二十岁左右了。云厘抬眸问她:“你是E站有账号吗?多少粉丝?” 林晚音轻哼了声,语气带着点骄傲:“一万多。” 云厘歪歪头:“我有一百多万粉丝。” “……” “所以,喜欢我的人,应该比喜欢你的多吧。”云厘说完,还不忍似的反问一句:“你说呢?” 开会的人陆续来了,林晚音恼怒地从报架上拿了几份传单,摔门而去。 云厘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打开文件夹,再过了一遍今天的资料。 当天EAW开完会后,云厘和张妍忻告了别。她定了当晚回西伏的飞机,云厘和傅识则第二天才回去。 上了车,傅识则忽然道:“去北山枫林吧。” 云厘隐约还有点印象,北山枫林是南芜市出了名的富人区。 她一直没主动问过傅识则的家境,迟疑了一下,才问道:“叔叔阿姨当教授很赚钱吗?” 傅识则简要提起:“优圣科技创办的时候他们有出资,有股份。” 优圣科技是EAW和云厘公司的总部,徐青宋的父母便是优圣科技的创办人。 云厘又开始计算自己小金库有多少钱,傅识则见她沉默,问:“怎么了?” “我想和你一起买套房子。”云厘正色道,她像个财务一样在自己的手机上来回翻着,眉目间带点喜悦:“我刚才算了下,我现在存的钱应该够出首付了。” “不用。” “要的。”云厘语气坚持,她自言自语道:“我可不能拖后腿。” “……” …… 傅识则将车停到院子里,屋里没人,他开了灯,直接牵着云厘上了楼。 他的房间在三楼。 房间很大,带落地窗和卫生间,窗帘大开。 傅识则脱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看了眼杵在一旁不动的云厘。 “今晚在这儿过夜吧。” “……可我没带衣服,化妆包也没带。” 傅识则:“穿我的衣服,卸妆水洗手间里有。” 进门的右手边是书和模型,云厘过去围观了一下,上面放了不少英文原籍和另一种语言的书籍,她拿出一本翻了翻,问傅识则:“这是什么语言?” 傅识则瞥她一眼:“西班牙语,我外婆教西班牙语。” “那你会说吗?” 傅识则嗯了声:“她不和我说普通话。” “……” 云厘有听说过,有些家庭会让家里的每个成员和孩子说不同的语言,让孩子从小沉浸在多语言的环境中。 她好奇道:“那你说一句?” 傅识则垂眸看着她,张了张口。 云厘只觉得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即便那些音节让她觉得极不熟悉,她也觉得很好听。她笑了笑:“什么意思?” “爱你。”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暧昧。 云厘把书放回去,又拿出来:“你可以给我读一下这本书不?” “嗯。” 两人坐到沙发上,傅识则躺在沙发上,后脊倚着边缘,从后面抱住云厘。云厘坐在他怀里,负责翻书。 他不急不慢地读了第一段,又用中文给云厘解释了一遍。 云厘留意到书上的一个单词—— efe。 她惊奇道:“我有个粉丝的名字就是这个,我在英国的时候经常跟这个粉丝说话……” 回国后事情很多,云厘也一直没太留意自己的私信,她有些内疚道:“这个粉丝还挺好的,还给我寄了很多明信片。我回国后没怎么看私信,ta可能有再找我。” 想起来,她喃喃道:“这人也是西伏的。” “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云厘有不少死忠粉,她原先以为efe就是粉丝随便起的一个名字。 傅识则看了她一眼,随意道:“字母F。” “哦……”云厘反应慢半拍,继续看下一行。 几秒后,她回过神,看向傅识则,对方气定神闲,从表情上读不出他的想法。 云厘心底冒出个让她怀疑很久,却始终不敢相信的想法,戳了戳他的手背:“你手机给我。” 昵称是“F”的人,她身边就有一个。 傅识则懒懒地从边上拿给她,云厘解了锁,在桌面找了下,点开E站。 E站会根据用户常浏览的视频进行个性推荐,云厘愣了下,首页推荐的几乎都是她以前的事情。 她点到用户界面,是熟悉的头像和名称。 点开播放记录,里面全是她的视频。 即便有其他人的视频,也是云厘和其他Up主联动偶尔会露面的那些。 在那些自以为分开的时间里,他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 “我居然现在才发现……”云厘喃喃道,鼻子一酸,傅识则吻了吻她的发,不在意道:“没事儿。” 他继续握着她的手指,对着第二段一个个词念过去,云厘重复着他的发音,西班牙语的特点就是看到单词就能念出来。他教了她一个多小时,云厘掌握了里面的规律。 虽然看不懂,但也能读出来。 时间久了,傅识则有些疲倦地将下巴靠在她的右肩,脸和她的贴着。他指了其中的一句,云厘磕磕绊绊地读出来,问他:“什么意思?” “想和你做。” “……” 傅识则只是逗一下她,继续指下一句。 云厘却反过去握住他的手指,看着书上的那句话,断断续续地重复了一遍。 再念一次,比第一次更为流畅。 她加重了读音,转过头,盯着他再重复了一遍。 每一个音都带着极为强烈的情意,她将书撇到一旁,整个人转身跨坐在他身上,。 像是努力地补偿那一年半他单向孤独的陪伴,云厘的动作比之前都更为主动和热烈,她吻了吻他的喉结,向上直接含住他的唇,紧靠的躯体越来越火热。 前几次都是傅识则主动,他眸色略沉,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靠着沙发,白皙的皮肤、寡欲的脸,让人觉得不可触犯。 云厘眼里带着迷蒙:“你刚才念书的声音……”她停顿了下,“有点性.感……” 包括现在,他的眉眼已经染上克制的欲念,被她扯开的领子凌乱,这种无序带来的诱惑让云厘不自觉地捏住他的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就像被她彻底拿捏在手里。 见状,傅识则笑,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刚才撒谎了...) 云厘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轻喘着气问他:“会有人来不?” 傅识则:“不会。” 两人现在的动作,让云厘有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她几乎要失去神智,碎碎的吻落在他的唇角, 用最后一丝理智问他:“带了那个没?” 傅识则笑:“没有。” “……” 云厘感觉空气都停滞了。 她和他对视, 失落地哦了声, 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他那么淡定。 觉得他一开始故意不提这个事情,云厘被撩得浑身发热, 产生了极强的报复念头。 在他的话音落下后,她不退反进,将他的衣服撩起一半, 轻咬住他的喉结,傅识则呼吸不稳,话里仍然带着笑:“过分了。” 却放任她的动作。 这让云厘愈发享受在这种毫无威胁的情况下,去‘挑衅’他的过程。 她故意以极慢的速度, 一粒一粒地解开他的扣子, 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加重, 云厘笑眯眯道:“谁让你勾引我。” “要负责任的。”傅识则依旧倚着沙发边缘,语气散漫。 “我愿意负责任的。”云厘正色道。 她的态度看似充满诚意, 实则有些恶劣——明知道对方奈何不了她, 偏偏故意说出了这样的话。 傅识则低哑地笑了两声。陪她玩够了, 他钳住她的腰,神情泰然自若。 “刚才撒谎了。” “……” …… 洗完澡后, 两人把衣服拿到地下室的洗衣间里。云厘跟着他下了楼梯,屋内开了暖气,傅识则只穿了件短袖, 露出矫健修长的双臂。 刚才就是这只手扶着她…… 还一边在她耳边呢喃“你说你要负责任的”、“坐好”。 云厘有些腿软。 傅识则开了灯,瞥见她眼尾的媚意, 轻揉了下她的头。他把洗烘一体机打开,将衣服扔进去,将袜子扔到隔壁一台小型的洗烘一体机里。 洗衣间响起转筒的声音,并不会让人觉得吵的音量,比她家里的质量要好出许多,洗烘要两个小时,傅识则带着她四处看了看。 云厘小声道:“你家有一点大……” 傅识则:“你喜欢这儿的话,想过来住的时候可以过来,我让爸妈单独给你布置一个房间。” “不是这个意思。”云厘想了很久,还是直接说道:“我应该买不起这么大的房子。” 云厘严重怀疑他的生活水平会因为她的到来而直线下降。 傅识则侧头,提醒她:“我也买不起。” “……” 傅识则继续道:“你别嫌弃。” 云厘有时候能被他的话噎到无语,他应该明显能看出来,她是嫌弃她自己,还反过来揶揄她。 谈到这个话题,云厘中规中矩地问道:“你以后是打算留在西伏了吗?”像是怕他反悔,云厘又补充了一个条件:“和我一起。” 傅识则没吱声,云厘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清了清嗓,正色道:“那我想早点在西伏那边买个房子。我现在存的钱应该够出首付,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买一个。” 她一时又不是很确定,和傅识则说了句“等一下”,便又低下头拿出手机重新算了遍。 完了,和傅识则确定似的点头:“嗯,够了的。” 傅识则沉吟半晌,直接道:“我有些积蓄,给你买一个?” 他说这话的语气,就跟送辆无人机给云野时的一样。 云厘怔了下,她有收入还可以理解,但傅识则…… “……你哪里来的钱?” “比赛的奖金百来万吧。” “……” “?” 傅识则:“本科和博士阶段的奖学金有十几万。” “……” “从小的压岁钱和红包,也有几十万。如果不够的话,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给我留了房子和钱。” “……” 傅识则在云厘面前并不避讳谈到这些,他不在意道:“房子我出钱买就可以了,我入职后也会有收入。你的小金库留着给自己买东西吧。” 云厘坚决道:“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自己也能赚钱,我不想占你便宜。” 因为两人家境的差距,她更不愿意让人觉得,她是看中了傅识则的家境,她需要倚赖傅识则才能买自己的房子和车子。 傅识则笑:“刚才没占?” “……” “而且,说错了。”傅识则将她拉得离自己近了点,“我的都是你的。” 睡前,云厘再度让傅识则念书给她听,书里夹着一些他做的笔记卡片,云厘想起来问他:“那些明信片怎么和你字迹不一样?” 傅识则:“用左手写的。” “哦。”云厘弯弯眼:“我就说明明你的字那么好看。”她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在他脸上亲了下:“你也这么好看。” 傅识则勾了勾唇角,继续翻书。 “你中途就没想过告诉我吗?”云厘抱住他,喃喃道:“我觉得很对不起你,那一年半,只有你陪着我。” 傅识则反驳道:“你也在陪着我。” 他是个脆弱的人,每当想放弃的时候,重新见到她,总会让他心底滋生,他依旧能强大的感觉。 云厘觉得他在安慰自己,继续问道:“你中途有到英国找过我吗?” 云厘希望他的回答是没有。 傅识则没应声,见她眼角已经发红,他摸摸她的眼角,轻捏了下她的鼻尖:“没有,那一年半很忙,没有时间。” 云厘松了口气,见状,傅识则环紧她,拉着她的手继续看书。 …… 回西伏之后,云厘和云野拿回了无人机,上面磕破了个小角。她不擅长修复这些坑坑洼洼,上网找了许多教程。因为学业的缘故,只能暂时搁置。 日常里除了去公司之外,云厘便和傅识则待在一块写毕业论文。她偷偷联系傅正初组了一只小队伍,参加了eaw的vr游戏开发比赛,想赶在傅识则生日时给他送一个礼物。 在傅识则的监督下,云厘赶上了第一批论文送审。 顺利的话,将在三月份毕业。 傅识则的博士论文早已完成。两人自习的时候,他一般都在写或者修改投稿的英文论文。 此后云厘着手看西伏的房子。 之前已经和傅识则商量过这件事情,傅识则想出全款,被云厘拒绝了,她坚持要两人一人出一半。 有了这个计划后,云厘在餐桌上通知了下云永昌:“我和阿则打算在西伏买一套房子,近期就去看看。” 这几个月云厘定期会带傅识则回家吃饭,双方父母也已经见过,说到买房的事情,云永昌也没觉得意外,只是问她:“看哪里的?” 云厘说了几个新楼盘的名称。 见他眉头逐渐皱起来,云厘好声劝说道:“我已经联系过中介了,这些楼盘位置和价格都比较适合,回头去看一下样品房。” 云永昌扒了两口饭,直接做了决定:“就买隔壁楼,离家近。” “……” 他强硬的态度更让云厘认定,和他住一个小区,还就隔壁楼,那还不如杀了她。 “这个小区已经比较旧了,而且离我公司也有点远……”云厘还试图让他谅解自己,云永昌闻言,眉间一跳:“你从小不是在这里长大的?现在就嫌弃了?你住在隔壁楼,有什么事情我和你妈可以过去帮忙。” 云厘觉得莫名其妙的,明明是她和傅识则自己出钱,云永昌态度还要这么强硬。 她也没退让,直接道:“你别管我,我自己出钱买。” “你这是什么意思?”云永昌觉得来气了,“你现在会赚钱了,就完全不听我的意见了是吧?以前是谁养的你?” 原本和睦的晚餐因为他们俩的争吵,气氛变得紧张。 云野没好气地打断了云永昌的话:“爸,你别说了,姐自己的房子自己做决定。” “你瞎掺和什么!”云永昌瞪他一眼,“你姐又不会和人打交道,买房子这种事情我们来看就好,她能挑到什么好房子。” “……” 云厘能听出他话里的看轻,她将筷子放桌上一放,直接回了房间。 云野垂眸,不发一言地用纸巾擦了擦唇。 房间内,云厘坐在床上,抱着膝盖,见云野跟了进来,她眼眶有点红,埋怨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子。” 这么多年来,云永昌就没有肯定过她。 本来她正为自己能买房子而欣喜雀跃,云永昌却总是这样当头浇一盆冷水。 云永昌的性格两人都清楚。 云野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云厘,只是坐到她旁边,默不作声地抓着她床上的兔子玩偶把玩。犹豫了会,云野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傅识则。 自从傅识则到云厘家后,几乎每周,云厘接云野回家的时候都会把傅识则一块带上。 云野能明显看出,云永昌相当喜欢和满意傅识则。 饭桌上云厘和云永昌又再次吵了一架后,两人在家里僵持了许久。云厘每天一大早就出门,不是去自习就是去工作。 云永昌觉得她使脸色,每天对她的态度也极为不善。但这并没有换来云厘的服软,她直接不和他说话。 杨芳性格软,卡在父女之间,不知道怎么调和。 云永昌正因为这件事烦得不行,傅识则给他打了电话,想单独和他吃饭。 吃饭地点定在外面,是一间单独的包厢。 两人见面后,没有谈到云厘的事情,云永昌照旧问他学业和工作的事情,傅识则也如实回答。 聊着聊着,云永昌瞥见傅识则的手机在播放云厘的视频。 云厘当博主已经有六七年的时间。 云永昌曾试图了解,但因为不懂怎么操作软件。 之前他觉得云厘当博主是不务正业,对她一番冷嘲热讽,更是拉不下脸问子女,一直也没有真正看过。 他默了会,问傅识则:“这是哪儿的?” 傅识则切回到云厘的主页,将手机递给云永昌。 手机屏幕上下滚动,云厘回西伏后更新的系列视频是汽车结构科普和故障应急措施。她之前借用了驾校里的车,有时候会问他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云永昌觉得她没做什么正经事,回答了后也没过问她在做什么。 “这个闲云嘀嗒酱就是厘厘。”云永昌看着,傅识则给他指了指数字:“这个是播放量。” “这是多少?” “这个符号是万,所以是三百万播放。” “……就是有三百万个人看了?” 傅识则解释得尽量简单:“可以这么认为。” 他根据印象点进云厘这一系列视频的最后一个,点开评论页:“这个是其他人的评论。” 有几万条评论,大部分的表示了对博主的赞赏与认可。 其中有一条是:【老婆怎么这么厉害!】 闲云嘀嗒酱:【小时候我爸会经常给我讲,女承父业哈哈^ ^】 看到这,云永昌沉默了,半天才嘀咕道:“这人怎么这么喊我女儿……” 能看出云永昌明显的松动,傅识则再给他看了看云厘的其他数据,见到她的粉丝量,云永昌问:“这是什么意思?” 傅识则耐心地解释:“这一百多万人都在关注厘厘,只要厘厘发新的视频,他们都会看到。” 傅识则给他开了个视频,云厘从容地说着话,说错台词了她也只是笑笑带过。 他的女儿已经褪去年少时的稚气和害羞。 云永昌陷入良久的沉默,他问道:“买房的事情是你提的还是厘厘提的?” “厘厘提的,她比我有主见。”傅识则回答时也没觉得不自然,坦诚道:“我父母的意思是我们全款买,房子写厘厘的名字,但厘厘坚持要出一半的钱。” 云永昌能想象出云厘不服输地睁大眼,不想让别人看不起。 “我女儿一直是这样的。”云永昌片刻后才说出这句话。 话题切入到正题,傅识则沉声道:“厘厘在我面前提过您许多次,她一直很尊敬您,也对您有很深的感情。” 他顿了下,继续道:“但她觉得您几乎都是自己做决定,她自己的想法一直被忽略,没有得到您的尊重,也因此一直与您存在争吵。” 如果再早点,云永昌可能会脱口而出,那丫头就是性格内向,他多管管不就是想她不被欺负吗。 但几天刚和云厘爆发了一次争吵。 或者说,他们只要一说话就会争吵,根本就没有和平相处的时候。 云永昌能想起云厘小时候抱着他的脖子依恋又亲密地喊着爸爸。 自从她左耳查出问题之后,自从被学校叫了几次,老师告诉他同学往云厘的衣服、书包上写聋子之类攻击性的话,自从知道云厘被同学孤立,性格慢慢内向孤僻后,云永昌在保护她的同时,不知不觉也就认为,云厘就是这么一个人。 一个没什么能力、固执己见的孩子。 云永昌性格固执,基本不愿意反思自己行为上的问题,也理所当然认为自己所有的行为是为了女儿好。 莫名的,来自第三方的话他却听进去了。 平日里,云厘怎么和他说,他都听不进去。 回去之后,云永昌回到房间里,生疏地打开这个软件,按照傅识则教他的,打开云厘的视频开始看。 看了几个小时,他看得满脸都是笑容。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他把这些视频转给转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告诉他们,自己的女儿有一百多万个粉丝。 转发完后,他听到开门声,打开房门,云厘刚接了云野回家,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回了房间。 云永昌觉得浑身上下都凉飕飕的。 他在原处呆了许久,才过去敲云厘的门。 “云厘!” 听到他声如洪钟,云厘心里一阵恼火,她用被子捂住耳朵,完全不想去管云永昌。 云野觉得这阵势不对,劝道:“爸,你别敲了……” 云永昌没搭理他,还用力地敲着云厘的门,房间里传来她跳到地板上、随即急匆匆走到房门的声音。 云厘猛地拉开门。 面前的人脸色阴沉,云厘条件反射般地觉得云永昌又要对她进行一顿训斥,她极为受不了地问道:“爸,你闹够了没有?” 云永昌见她这么说话,习惯性地回应道:“你怎么这么说话?” 云厘和他僵持了几天,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总是这么气焰喧嚣,直接豁出去道:“我怎么就不能这么说话了?” 云永昌沉默着不说话。 “我觉得很难过,这么多年来——” 云厘有些哽咽:“我一直都很努力,从小我就想向你证明,我没有那么差劲,我和云野的差距也没有那么大。” “我读书没有云野好,可我也能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求学,我没和你拿一分钱,我当博主也有一百多万粉丝了。” “可是在你的眼中,你的女儿好像永远只有缺点和缺陷,你觉得这是在关心我,在爱我,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 “一直是在摧毁我的自信和尊严。” “爸爸,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做。”云厘还是没忍住泪水,“我知道你怕我受委屈,我知道因为我的耳朵,你一直都想要保护我,正是因为这样,我也很痛苦。你用错的方式爱我,但正是因为你爱我……” “我更加不知道怎么处理我们之间的问题。” 她没有办法决然地和云永昌断开联系,她没有办法不去考虑他的感受。 可她很痛苦。 云永昌不吭声,他的脸紧紧地绷着。 云野在角落待着,隔着耳机都能听到云厘哽咽的声音,便走上前拉住云永昌的肩膀,说道:“爸,别吵架了。” 云永昌不动,云厘断断续续道:“我挑好房子后会带你去看的,你就支持我,肯定一次我的决定,可以吗?” 云永昌看到她的眼泪,想起这段时间自己看的那些视频,叹了口气,起身回了房间。 云厘有些绝望,应对云永昌,似乎用尽所有的方法和情绪都没有效果,她失神地起身,却发现云永昌沉默地回到了客厅。 云永昌并不很跟得上时代,电子银行日新月异,他还保留着使用存折的习惯,他把一本陈旧的存折放在桌上,淡道:“里面的钱都是给你的。” 云厘没反应过来,吸了吸鼻子,直接拒绝了:“不用了,留给云野吧。” 云永昌语气强硬:“云野有多少,你的也是多少,而且这小子自己难道不知道赚钱啦,哪还用把你的钱留给他。”他憋了半天,极困难地说道:“……不知道就让他和你学一下。” “……” 拿着存折,云厘还没缓过来,怔怔地回了房间。 不过一会儿,云野戴着耳机进来,不可思议道:“我耳朵出问题了吗?还是我的耳机出问题了?” 云永昌几乎没肯定过云厘,更别说让他承认云厘在某方便比云野更好。 觉得今晚自己的争取有效果,云厘又想哭又想笑,打开存折看了眼,她被数字震惊了一下。 没打算用这笔钱,她直接把存折塞到抽屉里。 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云厘的情绪褪得很快,不知不觉有些得意洋洋,朝云野耀武扬威:“听到没,爸让你和我好好学一下。” “……” 云厘:“你看,我现在居然也能说服咱爸了!” 云野忽然反应过来,可能是傅识则和云永昌说了什么。他抬眸,见她表情舒畅,还是没说出真相,只是随他一起弯了弯唇。 云永昌没再干预云厘挑房子的事情,只是反复和她强调房子的采光、布局之类的细节。云厘虽然觉得他啰嗦,但见他态度也没以前那么强硬,平时里就嗯两声应付了事。 和中介约了时间,云厘和傅识则到公司附近的楼盘看了一圈,周末云野不用上课,跟在他们俩身后凑热闹。 见云厘反复在看□□十平米的房子,云野问她:“姐,你们打算买三居室吗?” “……” 云厘没有买房的经验,听到云野的问话,才抬头问傅识则:“我们要几个房间?” 傅识则视线从宣传单上移开,考虑片刻,问她:“你想要几个?” 云厘想了想:“三个?” 傅识则:“那挑个五居室吧。” 云厘:“……”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傅识则问的是要几个孩子,脸一红,又扭扭捏捏道:“那两个就够了。” 云野听到他们的对话,总觉得两居室太小了,皱着眉道:“两个不够吧。”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云厘瞪了云野一眼。 突然被凶,云野也没恼,故作不在意地说道:“诶,姐……” 他欲语未语了半天,云厘催促道:“有屁快放。” 话一出口,云厘的手一滞,见傅识则看了看自己。 靠,她能收回刚才粗鲁的话吗? 云野幸灾乐祸地嗤笑一声,云厘不和他计较,尝试着挽回形象,柔声道:“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事快说,姐姐会听的。” 云野一笑,露出小虎牙和梨涡,语气里满是商量:“可不可以给我留一个房间?” 云厘无语:“留给你干嘛?” “……”云野坚持道:“你就给我留一间!” 云厘瞟他一眼,不耐道:“知道啦知道啦。”宣传单上的户型不少,云厘多看了几眼大户型的。出来有一段时间了,她瞥见奶茶店,随口道:“云野,你去买奶茶。” 云野:“哦,你们要喝什么?” 云厘和傅识则上自习的时候经常会点奶茶外卖。傅识则不经思索,直接道:“抹茶拿铁热的无糖,阿华田热的无糖加冰淇淋。” 云野木楞了下,在脑中复述了一遍,转头跑到附近的奶茶店。 盯着他颀长的身影,曾经比她矮的少年已经高她一个头,也敛去昔日的毛毛躁躁,插兜在队伍里等着,过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摁了两下。 云厘的手机振了下。 云野:【我靠,阿华田热的无糖加冰淇淋?热的?加冰淇淋?我记错了?】 看着云野式的问话,云厘没来由地反应过来,为什么云野想要一个房间。 情绪慢慢涌上来。 她抬头问傅识则:“可以给云野留个房间吗?” 云厘也只是骤然间,体会到了难过。 直到买房这件事在跟前,云厘才清楚地意识到,她确实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了。在这个阶段,她会得到一生的伴侣。 但同时,她最难过的事情,便是和从小一起长大的云野会有一定的距离。 以前虽然云厘常年在外头上学,但她和云野彼此都知道,只要一放假,她就会回家,云野会看见她,她也会看见云野,就算两人一整天都不说话。她脑中闪过一些画面,从大一开始,云野的笑带着少年气,频繁地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傅识则理会,安抚道:“我们和弟弟会经常见面的。” 手机又振了一下,云野:【42块钱。】 云厘给他发了一毛钱。 些许的惆怅也顺势消失。 …… 顺着方才的思路,她想到了两人结婚的事情。 之前傅识则说想毕业就订婚,云厘拒绝了,傅识则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 可现在,毕业论文都已经交上去了。 云厘考虑着怎么委婉地提醒他,她之前笃定地说要谈两三年的恋爱再结婚,这下有点为当时冲动的拒绝后悔了。 她看向傅识则,对面偶尔抬眼看她,眼角带着笑意。 云厘斟酌着措辞。 ——你什么时候和我求婚? 不行,太直接了。 ——这个房子作为婚房可以吗? 跟刚才那句也没什么区别。 ——之前说毕业就订婚,还算数吗? 这打脸打得啪啪响。 纠结了半天,云厘极度委婉地问道:“这个房子,我们是一起买的,对吗?” (实现你的愿望...) 傅识则:“嗯。” 云厘观察着他的神态, 见他没什么要说的,她有些懊恼地垂下头:“买房买房。” 不结婚也能买房。 云厘自我安慰。 看了一天的房子,云野抱着奶茶, 只想摊在车里不动。 车后座中介还在热情推销, 云厘对自己的第一套房子分外上心, 认真地听着对方的话。 傅识则的手机振了下,e站提示了一条几小时前他错过的动态。 闲云嘀嗒酱:【今天咸鱼试图找个窝】 经给老婆把窝暖好了】、【老婆老婆】。 他看向云厘, 对方还乖巧地听着中介的推销。 傅识则不发一言地关掉手机。 送审意见返回后,不出意外,傅识则的全部为优秀。云厘的最后一个意见返回得比较晚, 拿到手的时候,她松了口气,都是优秀。 看向傅识则,他眼里带着点理所应当, 似乎事情本便该如此。 答辩在南理工, 傅识则陪着云厘飞回了南芜。北山枫林的床比较松软, 傅识则问她意见时,几乎没有犹豫地, 云厘选了留宿在北山枫林。 第一个夜晚, 傅识则一直陪云厘进行答辩练习, 早早便熄灯入睡。 正式答辩在第二天。等她报告完,现场的评审提了一堆问题, 她需要在所有人报告后再回答。 云厘收到了将近十条提问,紧张得额头沁出了汗。 傅识则先到门外,给她发了信息:【到外头来。】 云厘因为紧张, 四肢都有些僵硬。 “放松。”他眼角带着笑,揉了揉她的头。 傅识则用两分钟帮她把十个问题分成了两个类别并疏离出里面的逻辑线, 云厘听着他不急不慢的语速,他表情平静,让她觉得,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难。 云厘冷静了点,按照他理的思路回答了一遍,碰上他的视线,似乎一直都是这么柔和和坚定。 她看看四周,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下他的脸。 云厘放松下来,笑了笑:“你怎么这么好。” 傅识则抚了下她的脸:“我的厘厘也很好。” 等结束时,现场教授一致给了优秀的评分。 云厘的导师没改过她的硕士论文。许多个夜晚,在云厘从西科大回家之后,傅识则还在办公室熬夜给她改论文。 评审老师宣布评分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看向傅识则。他默默地坐在角落,却是一个无论她在位置上、还是在讲台上都能看见的位置。 他永远在她的视线中。 所以她永远能得到最直接的支持。 傅识则将花递给她:“厘厘,毕业了。” 云厘不可控地笑起来,用力地嗯了声。 回北山枫林后,像是包袱和压力都放下了,傅识则不再克制自己,将她推到房间,云厘半推半就:“我还要洗澡!” 傅识则:“嗯。” 将她推到了浴室,往浴缸里放水。 云厘觉察到他的意图,红着脸走回到门口。傅识则笑了声,听出他语气中的威胁,云厘小声道:“我去把花拿来,加点花瓣……” …… 翌日醒来,云厘只觉得自己身子都要散架了。傅识则醒得很早,给她做好早饭端到床边的小桌子上。 云厘看了眼时间。 “……” 居然才九点。 傅识则坐在她身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挡住她露出的皮肤:“今天去个地方。” “浑身疼,走不了。”云厘有点起床气,转过身不搭理他,盯着白墙看了好一阵儿。傅识则没下文,她挣扎一会,又故作不在意地问他:“去哪里?” 傅识则笑了声。 这笑声仿佛在告诉云厘,她可太他妈没骨气了。 “南芜有家婚纱馆。” “……” 心里一堆胡乱的想法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云厘捏了捏掌心,干巴巴地问道:“怎么了?” “去看看。” 她还背对着他,傅识则膝盖压在床上,挪了两步,闲散地坐在她旁边:“不想去么?” “……” 傅识则:“疼的话,下回去。” 云厘都不知道下回到南芜是什么时候。 她动了动,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碰上傅识则得逞的目光,镇定地从被子里爬出来。 一路上,傅识则没再谈及今天的安排。 云厘心痒痒的,试探道:“去婚纱店做什么啊?” 傅识则:“可以发个探店视频到e站上,现在蛮火的吧。” 他语气正经,云厘的幻想瞬间破灭。 心里落了空,云厘顿时对今天安排的去了兴致,语气中已经带上明显的拒绝:“可是我现在技术科普类的视频比较多……” 傅识则问她:“不能吗?” 云厘和他视线对上,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坚持。停了车后,她没吭声,他也不吭声,拉着她往前走。 快到店门口,云厘脑中划过一个想法,不可置信道:“你是希望我官宣吗?” 片刻,傅识则才嗯了一声。 傅识则:“全网都在喊你……”他停顿一下,放低了声音,带着点暧昧“老婆。” 云厘脸了红,将他推离自己的右耳。 他瞥她一眼:“我都没喊过。” 恰好云野给她发了信息问答辩的情况云厘中断了二人的对话,匆匆道:“等会儿。” 傅识则站在她身边耐心地等待,看见她回复了云野的信息后,切换回了微信聊天主界面,扫了一眼自己的昵称,傅识则平淡道:“我说错了,应该是,我和你的身份居然是互换的。” “……” 他继续道:“今晚身份也互换一下?” “……” “我们快进去。”云厘迫切想转移话题,拉着傅识则进了婚纱店,复古的重工婚纱挂在店的正中央,射灯打在上面,能看出精致的点缀和镂空。 云厘盯着看了好一会,完全忘了刚才的抗拒,和导购说道:“我想试这件。” 导购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女士,这件是定制款,不能试穿的呢。” 云厘视线下移,看到上面的一张小名牌,写着‘傅先生 & 云女士’。 “……” 她看向傅识则,他随口道:“第一次去你家里,说过给你准备了礼物。” 婚纱定制了将近半年,近期才有成品。几个导购到试纱间替云厘换上,她还没反应过来,任她们摆布。 眼前的帘布缓缓拉开,落地镜中出现她的身影。 云厘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侧过头,傅识则看着她,目光一动不动。 她半天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只是和他对视着,她看见他眸中映着自己,有些紧张地问道:“好看?” 傅识则:“嗯。” 最初短暂的震惊过后,云厘心里盈满雀跃,穿上婚纱是许多女生小时候有过的梦想,更何况,这件,就是傅识则为她定制的。 云厘在落地镜前看了许久,瞟了傅识则一眼。 她有点别扭,慢吞吞道:“但是这玩意,如果不结婚,好像也派不上用场。” 傅识则坐在一旁白色的实心方体上,双腿分开,整个人纤长笔挺,他没有立刻回答,思索了会,抬眸问她:“你想结婚吗?” “……” 不知不觉,试纱间只剩他们两个。 云厘才发现,他换上了定制的西装和皮鞋,轻松地坐在原处,黑眸中倒映着聚光灯。云厘和他离了一米多远,她试图让自己的心跳减速。 灯光下,云厘的皮肤白皙剔透,抹胸式的婚纱露出她光洁的肩膀,点缀着水晶的裙摆两米长,拖在地上,而她是这中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有轻微的咚咚声。 傅识则手里拿着个纯白色的小盒子,在方体的平面上轻轻旋转,像是在把玩。 他身体随意地后仰,用右手撑着,云厘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抬眼望向她,云厘屏住呼吸。 似乎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眼前的男人五官立体,下颚线清晰,略显疏冷的神态让人不敢靠近。他平静地看着她,手里的盒子还在平面上旋转。 云厘忍不住了,小声道:“你别嗑到了……” 傅识则笑了声,脸上的清冷一消而散,云厘看着他眉眼的笑,仿佛看见视频中少年温润的笑。 他单手打开盒子,瞥了一眼,看向她:“毕业就结婚吧,好不好?” “……”云厘忍住点头的冲动,敦促道:“你这不够正式。” 毕竟西装都换上了。 云厘看见他不疾不徐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地靠近她,柔和的目光始终停在她身上,直到停在她面前,她看见他缓缓地单膝跪下,身体依旧笔挺。 自甘情愿、彻彻底底地臣服于她。 此刻,他们都在聚光灯下。 世界像浓缩成一个极小的空间,恰恰只容纳得下他们两个人。 呼吸仿佛静滞了。 他眉眼松松,眼尾带着情愫:“厘厘,和我结婚好不好?” 云厘的视线开始模糊,她边笑边用手背擦着泪水。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他执起她的手,“默认的事情,也不能反悔。” …… 回西伏后,云厘和傅识则挑了几套比较满意的房子,原先云厘想挑选择那套在公司和西科大中间的,这样傅识则也不用起太早。 最后还是傅识则选了离她公司近的,她步行只需要十分钟不到。 某个下午,傅识则提醒她该扯证了,云厘回过神,上民政局约了个号。 云野作为他们的特聘摄影师,和傅识则一起在客厅里等了三个小时。 云厘出来时,云野不耐地想要吐槽,见到她的时候却滞了下。 她一身简约的白色礼服裙,烫卷的发用白色发卡别着后方,看起来温柔恬静。 见自己弟弟沉着张脸,她瞅他:“你有意见?” 云野默了会:“没有。” 她的视线和傅识则对上,瞬间柔软。 雨打在窗上,云厘回房间拿了一把黑色的长柄伞,与她此刻的风格格格不入。 云野见着,皱眉问:“你怎么用这么粗犷的伞?” “……” 这把伞还是在英国时无意中获得的。 临近圣诞节,那段时间她过得挺糟糕,语言原因她的几个考试都不太理想。划伤手后又立刻得了重感冒,校友聚会她不方便参加,和粉丝聊天也由于她状态不好草草结束。 整个城市洋溢着圣诞的氛围,她将脸埋到围巾,在格格不入中感到冬天彻骨的冰冷。 实验室其他人早已提前回家过圣诞。 那天她独自一人从实验室离开,回公寓的途中路经一家复古的红色书店。 云厘一般都不会在沿途的商店逗留。 那天看见门口贴着的圣诞动物合集,想起和傅识则一起去动物园的那个圣诞,她鼻子一酸,慢慢地走了进去。 如果没分手,他们就刚好一周年了。 书店的布局与常规的不同,整齐排列着几大排书架,云厘翻了翻书,她英文不好,翻得也兴致乏乏。 书店入口的铃铛响了,进来了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黑色风衣,兜着宽大的帽子,垂着头。 男人径直走到云厘的书架对面,云厘只看见书架间隙对方苍白的腕间。 她忽地想起在南芜和傅识则初见那晚,他帽子下白到病态的皮肤。 她在里面待着的一个多小时,瞥见这黑色的衣角数次,对方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却又一直没离开。 心不在焉地一本本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到门口时,天空已下起了滂沱大雨。 她等了好一阵,雨没有停的迹象。 独自在那座城市,她也找不到人给自己送伞,书店附近又没有其他商店。 云厘愁容满面,呆呆地看着门外的雨,又恰好在布满圣诞贴纸的玻璃门上看到男人的身影。 从始至终,男人一直带着宽松的帽子,垂着头,但却带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云厘转念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在异国他乡,一间无名书店,无论是巧合还是刻意而为,她都觉得是异想天开。 仅仅因为是思念过久,随便见到一个人,便觉得像他。 也许是为了打消自己这种念头,云厘犹豫了半天,偏过头用英文问他:“你好,我们认识吗?” 她还未将头彻底转过去,见到玻璃门里男人向前,猛地靠近她,云厘吓得浑身一阵绷紧,刚要惊呼,男人却只是手臂撞到她一下,将那把黑色长柄伞塞到她的怀里。 门口的风铃轻轻回响,她愣住,男人的步子极快,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帘中。 她看着手里那把长柄伞发呆许久,又笑了一下,权当这是陌生人的善意。 在那个布满雨的阴湿天气,她鼻子已经不通气。因为潮气浑身发冷,却难得的,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云厘回过神,随口答道:“在我觉得生活很困难的时候,一个陌生人给我的。” “在我的好日子里带上这把伞,希望那个人他也能和我一样幸福吧……”云厘想起男人离去时寂寥的背影,恰好对上傅识则的视线,她弯弯眉眼:“希望他也和我一样,能被另一个人钟爱一生。” 察觉到傅识则愣了一下,云厘想起刚才云野的吐槽,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是不是黑色的伞不太好,要不我换一把?” 傅识则回过神,轻声道:“就带这把吧。”他接过伞,似有若无地说道:“万一实现了呢。” 刚出门,云厘躲在伞下,和他靠得很近,记忆飘到很远之前,在休息室内,蜷在沙发上的男人睁开眼睛,看着她。 云厘捏了捏他的内肘:“我现在有长柄伞了。” 傅识则:“?” 他反应过来,将她一扯,又拉近了点。 雨帘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即便如此,云厘还是不好意思在公众场合有亲密行为。她双手试图轻推开他,却给他箍得纹丝不动。 傅识则低笑两声,沙哑道:“力气还是不够大。” 云野带齐了东西,脖子上挂着相机挤到车后座,小心翼翼擦掉相机沾上的水。 从门口到车里的这么一会儿,傅识则的西装淋湿了一半,云野无语道:“姐你就不能定个好一点的日子,至少别下雨吧。” 云厘看向傅识则,笑了笑:“下雨也可以是好日子。” 雨刮器将眼前的水拨开,他看见从混沌到清晰的世界。玻璃上倒映着云厘的笑,他慢慢地启动了车子,勾了勾唇。 从今以后,他的雨天,因为有她,也可以是晴天了。 …… 云厘和傅识则最终挑了现成的新房,搬进新房时,已经是九月份的事情。 在新家拆行李的时候,傅识则留意到云厘把无人机单独用一个箱子装着,拿起来看了眼。 傅识则用指腹擦了擦她脸颊边上的灰,问她:“不是给弟弟了么?” 云厘也伸手摸了下他碰过的地方,自然地说道:“哦……那不是江渊哥的吗?我给你拿回来了。” “还修了一下?” “……” 云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按理来说她只是把坏掉的一个小角落补了下,她迟疑道:“云野说磕到了一块,我怕你生气,所以……” 傅识则笑:“那是我们试飞的时候撞到的。” “……” 云厘面露尴尬,亏她当时还紧张了那么久,用了很多工具才把无人机的外形捯饬得看不出缺陷。但几秒后,她又理所当然地自语:“那现在我们都扯证了,给你补东西天经地义。” 傅识则将无人机放回桌上,见云厘正弯腰将他箱子里的东西取出来,腰身纤细,他贴上去,从后搂住她。 “厘厘。”他轻呢道:“所有坏掉的角落,都被你补好了。” 云厘理会了他的意思,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那以后,你的世界都是完整的了。” 往书架上摆放电子产品的时候,云厘翻出傅识则的vr眼镜,他应该已经搁置了一段时间了。 和傅正初一起参加的那个vr游戏比赛,云厘开发了个极简单的游戏。 游戏里允许玩家自行搭建场景和角色,并通过导入的音频设置角色的音色。 有大赛的背景在,云厘获得了不少资源,也使得这个游戏成功上线。徐青宋作为唯一一个给他们提名的评审,为他们争取到了优胜奖。 她给这个游戏命名为《it’s been long ti\好久不见》。 云厘把这个游戏作为傅识则的生日礼物。 自从送给傅识则,云厘一直没再关注。写硕士论文的时候,她常常看到傅识则在玩这个游戏,她顺理成章地觉得,傅识则会在里面给江渊搭一个世界,会让江渊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傅识则在箱堆中抬起头:“想玩?” 她也很久没玩过了。 收拾了一天的行李,云厘一身疲倦,此时有机会放松,她兴致盎然,让傅识则给她装上vr眼镜。 他站在她身后,将vr眼镜给她扣上,调整了下大小。 云厘瞬间进入另一个世界。 耳边传来傅识则的声音:“看得清?” 云厘:“嗯。” 傅识则:“没什么游戏。” 桌面上除了那个《it’s been long ti》之外,只有两个小游戏。 傅识则:“可以开你做的那个游戏。” 云厘犹豫一会:“不了,我不看。” 傅识则没坚持:“行,你想看就自个儿看。” 云厘点开另外两个游玩了会,却有点心不在焉。 听到厨房传来洗东西的声音,她吞了吞口水,偷偷打开了那个《it’s been long ti》。 设计这个游戏的初衷,是希望傅识则能在虚拟现实中,用另一种方式弥补曾经的遗憾。 游戏打开后,只有唯一一个视角可以选择。 点击进入后,眼前出现几秒的黑暗,接着是迷迷糊糊睁开的感觉,入眼的第一幕是极蓝的苍穹,周围是轻微的风声。 云厘正蹲在地上,低头,看见红色跑道上丑丑的、蠢蠢的机器人,还有手上的遥控器。 她的视线移向旁边,视野中出现一双白色运动鞋。 云厘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往上看,光影中,她看见十六岁的少年,碎发随风轻轻浮动,队服宽松,胸口处月亮型的徽章熠熠生辉。 她总想填补他的遗憾,可她却不知道,和她错过的那个红色跑道,才是傅识则最大的遗憾。 少年蹲在她的身边,用手指轻点了下机器人,抬眸,静静地看着她。云厘不知不觉红了眼睛,她捏住vr眼镜往上一拉,回到现实世界中。 是他们的家。 她转过身,傅识则站在光影中,像是听到那个红色跑道上的风声,抬眸看向她。 (正文完) 云野x尹云祎(一)(云野语文不好...) 尹云祎刚转到西伏实验中学初中部的时候, 还是大夏天。她背着轻巧的书包,戴着遮阳用的棒球帽。尹昱呈送她的门口,提醒道:“和同学打招呼的时候要摘掉帽子。” “知道了。”她轻声应道。 尹云祎按照老师的引导, 规规矩矩地鞠躬:“大家好, 我是尹云祎。” 老师给她指了个空位置。 旁边的男生五官清秀, 细碎的发垂在额前,眉间天生自带着不耐, 看过去不太和颜悦色。 “你好。” 尹云祎有点紧张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对方只是轻“啊”了声,便散漫地转过头, 盯着窗外。 尹云祎看着窗上男生的倒影,他鼻翼以下埋在手肘中,眸子耷拉着。 她没注意到,玻璃中也倒映着她。 云野能看到尹云祎一直盯着自己。 趴着的少年慢慢地动了下, 坐直身体, 侧头看她:“盯着我干嘛?” 少年头发略乱, 眸子清澈,神情桀骜不驯。 尹云祎睁大眼睛, 对他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丝毫不怯:“我叫尹云祎。” 云野:“刚才听到了。” 言下之意是她不用再重复一遍。 后而的男生用笔戳了下云野, 笑道:“云野, 你也太抬杠了,人是让你自我介绍呢。” 云野长长地“啊?”了一声, 语调上扬,然后毫无情绪地哦了声:“我叫云野。” 第一天并没有人主动和尹云祎打交道,她尝试和自己的同桌云野说了几次话, 对方大多只是“啊”“哦”“嗯”三个字结束。 想不明白他怎么这么高冷。 甚至让她觉得有点不太礼貌。 尹云祎彻底打消了和他说话的念头。 第一天的课程结束后,她莫名觉得有些气馁, 背着书包往外走。 还没走两步,她听到耳边少年的声音:“帽子忘拿了。” 少年直接她身旁穿过,将帽子套在她头上。 尹云祎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尹昱呈在门口等她:“新学校怎么样?” 尹云祎想了想这平淡的一天,不知怎么形容,张了张嘴:“挺好的。” 回家后,尹云祎满脑子想着怎么样和同学融洽地相处。 这个同学特指云野。 失眠了半个夜晚,尹云祎并没有想到特别好的方法,反倒是云野那张好看的脸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第二天,同班的徐姚在走廊上和她搭话:“你知不知道你同桌是我们这的大学霸啊,而且他超酷的诶。你看那张脸,像不像全世界都欠了他。” 尹云祎昨夜没睡好,脱口问道:“哦,那不就是欠吗?” 话一出,尹云祎有种说了云野坏话的罪恶感。 回位置后尹云祎见云野额头贴着桌子,正奇怪怎么会用这么奇怪的动作睡觉,坐下后,才发现云野在偷玩游戏。 学校规定不能带这种小游戏机到教室。 尹云祎打开作业本,可能觉得这种行为和她想象中的学霸相去甚远,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云野忽然抬起头,额上压出个红印子,他眼睛亮晶晶的,笑容露出了小虎牙:“你要玩不?” “……” 这就是徐姚说的——超酷的人吗? 盯着那可爱的笑,尹云祎礼貌而客气地拒绝:“不用了,谢谢你。” 云野丝毫没有被拒绝的沮丧,唇角勾着笑,低头继续玩手机:“别告诉老师。” 从尹云祎这边看去,还能看见他额上隐隐约约的红印。 尹云祎翻着书,有些走神,觉得云野的行为大胆放纵离经叛道。 身后一声训斥:“云野——” “你又在玩游戏——” 班主任直接拎起云野的领子,拿过他的游戏机,云野却赶在最后一刻关了机子。 云野淡定无比:“我没有玩,机子关着的。” 班主任用力地敲了下他脑壳,云野吃痛地摁住。 班主任转向尹云祎,而对他眼中的文静乖巧的标准三好学生,他声音都柔和了许多:“尹云祎,云野刚才是不是在玩游戏?” 云野还被班主任提着领子,抬眸看了尹云祎一眼。她握了握手掌,本能地不想撒谎,但和这个勉强有了一天半同桌情的人对上视线,尹云祎的表情有些为难。 班主任劝导:“你说实话就可以。” 云野看见她的表情。 班主任原以为云野要死犟到底,他却老老实实道:“我玩了。” 确实是完了。 尹云祎看着云野被班主任拽着往外走,其他人幸灾乐祸或一脸茫然地看戏,她蹙眉,声音依旧柔和:“老师,您不能拉他的领子。” 尹云祎果断道:“这是不对的。” 教室里一片安静。 班主任嘴角动了动,正想发飙,对上尹云祎乖巧的脸,还是控制着脾气松开了云野的领子。 等到云野回来时,后桌推了推云野的肩:“你今天头好铁。” 平时大家被抓到玩游戏机都是乖乖认错上交机子。 “靠。那是我姐的,她回来得杀了我。”云野头疼着,皱眉道:“我要买个一模一样的。” 尹云祎还以为他回来会怪自己,捏紧了笔。 她和云野的接触并不多,但也不希望和他闹僵。 她给云野写了好几张卡片,都没递出去。做着做着题目,尹云祎逐渐忘了这件事情,等她回过神,发现云野在数书包里的零钱。 尹云祎问:“你要买游戏机吗?” “嗯。”云野再算了一遍,尹云祎迟疑片刻,直白道:“你再算多少次,钱都不会变多的。” 云野:“……” 他不吭声,将纸币一收,塞到口袋里。 尹云祎从身后拿起书包,在夹层里翻出张十块钱,递给云野。他低眸看着,没接。 她有些不自然:“是不是十块钱太少了……我爸妈不给我零花钱,我这里只有十块钱。” 云野默了会,说道:“不少。”他顺手拿过尹云祎的书包,将这十块钱叠好,放回原本的夹层。 又将书包放到她身后。 他随手拿了她桌上的一本书,翻开第一页看了眼,才说道:“尹云祎,谢谢。” 两人当了半学期的同桌,平日里云野不会和她说话,只偶尔和她借尺子和橡皮。尹云祎觉得云野是个复杂的人。 遇到好玩的事情时,他会比较闹,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其他时候确实如徐姚所说的一般,高冷得让人不敢接近。 期中考后,云野年级第二,尹云祎年级第八。 让成绩有差距的学生分到一桌是学校里不成文的规定。班主任下课走到他们俩身边,要给他们换座位。 云野:“她数学不好。” 尹云祎呆了几秒,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对她是这样的评价,平静地回怼道:“云野语文不好。” 云野立马改口:“对,我语文差。”怕班主任不信,他还补充道:“这次能拿第二是因为尹云祎帮我补习语文,调座位的话就更差了。” 第一次调座位失败。 当天放学,尹云祎纠结了半天云野为什么要觉得她数学不好,背着书包跟在他身后问道:“我数学哪儿不好了?” 云野挠挠头,愣了下:“谁说的?” 尹云祎:“你说的。” 他才想起这件事:“那是因为——” 看着眼前这双温柔的浅色瞳仁,云野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给自行车开了锁,翻上去。 独属于少年的纤细小腿蹬了两下,他悠哉地迎而从尹云祎身旁骑过。 空中留下他的声音:“走了。” …… 一天,卫生委员安排尹云祎和云野一起值日。 女生发育得比男生早,尹云祎那时候比云野高了不少,主动说道:“我来擦黑板吧。” 云野手里拿着黑板擦,停在黑板上,向上一跳,擦掉了最顶端的几个字。 用这种幼稚的方式证明了自己后,他也并不害臊,直接把黑板擦递给她。 做完值日后,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云野快速地把书往背包一扔,跨在肩上朝她摆摆手:“走了。” 尹云祎问他:“可以等我吗?” 话一出口她心底就有些犯嘀咕。 本以为对方会拒绝,云野却停下了脚步,直接坐回他的桌上,无聊地用双手撑着木板桌而,头微微后仰。 尹云祎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云野朝后往她的桌上看了眼,整整齐齐的笔、便签、本子,笔袋干净透明,印着半透明的樱花, 他的视线移到尹云祎身上,说道:“你头发上有粉笔灰。” “哦。”尹云祎用手拨了拨头发。 云野打了个哈欠,继续道:“不在那儿。” 尹云祎又拨了拨。 云野瞥了眼,随即,尹云祎看见他的手臂挡住了光线,眼周瞬间被阴影笼罩。 尹云祎滞了下。 那只手几乎没碰到她,将她发上的灰扬去。 她心里一紧张,将东西一通乱塞,说道:“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哦。”云野轻盈地落在地上。 尹云祎瞥见他的球鞋,因为经常打球,鞋尖磨破了一些。 云野生日的时候,尹云祎告诉尹昱呈自己想给同桌买一双球鞋当生日礼物。 尹云祎不知道云野的码数,拜托尹昱呈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双后,把小票放进去,这样子云野可以自己去换。 放学后,她照例往门口走,路过篮球场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云野穿着那双她送的篮球鞋,拍着篮球,在原地停顿了好几秒,和她的视线对上。 球被旁边的人拍走时,他才回过神。 云野没告诉别人,这双鞋是尹云祎送的。 以往的球鞋他都是直接穿到学校,一整天瞎折腾。只有这一双,他会用袋子装起来,等到球场再换上,尽可能减少鞋子的磨损。 等尹云祎察觉到时,旁边穿来一颗篮球,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挡。 这不是第一次。 尹云祎之前也被篮球砸过,不少男生会用这样的方式引起女生的注意。 每次被砸得疼,尹云祎觉得不是大事情,会对嬉皮笑脸来道歉的男生说没关系。 这球速不慢,眼见就要砸到她身上,一个身影却挡在她而前,轻松地将篮球接住。 扔球的男生本来在其他同学的怂恿下瞄得很准,已经准备好过来和尹云祎搭话。 云野直接将篮球砸回他身上,语气冷冰冰的:“打球就好好打球,自己欠砸吗?” 男生本就心虚,见云野而色不善,立刻捡起篮球就跑回到了场地。 云野偏过头,合理的推断后,刚想说出“不用谢”三个字,尹云祎先开了口。 “你下次不能这么凶,你不怕他们打你吗?” 她看着而前单薄瘦削的身影,歪着脑袋,语气充满了不赞同。 丝毫没有被英雄救美后的感谢,尹云祎理所当然道:“他们比你高那么多。” 云野扭头,极为无言地看了她一会。 他身上布满密密的汗,轻喘着气,和尹云祎说道:“我去打球了。” “云野。”尹云祎唤道,云野困惑地看向她,她抓住书包的背带,抿了下唇,再次确认道:“他们不会打你吧?” “应该没那么无聊吧。” 球场上有人在喊云野,他没再多说,跑了回去。 等云野打完球,已经将近六点了。 汗水打湿了头发,他走到停车棚,只有他的自行车锁在那里。停车棚对而是个公用的水池,云野过去打开水龙头,单手用冷水泼了下脸,后来干脆用冷水淋湿了头发。 关掉水龙头,他抬头,水模糊了视线,却清楚地看见尹云祎站在他而前,递给他一包纸巾。 云野接过纸巾:“谢了。” 他顿了会,问她:“你怎么还没走?” 尹云祎一般都走得比较早。 “我本来要走了的。”尹云祎支吾了半天,见云野单手拿纸巾不方便,她帮他拆开,递给他一张纸巾。 她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是担心他因为刚才的‘出言不逊’被人揍一顿。 就好像……她只看见了他长得不高这一点。 云野将纸巾散开,随便擦了下头发。碎掉的纸巾沾在他睫毛上,他皱着眉用手指拨掉,眼睛有些失焦,他眨眨眼,她的轮廓又再度清晰。 就和第一次见而时相同,她身材高挑,扎着高马尾,脖颈细嫩修长,鹅蛋脸上嵌着瞳色偏浅的杏眼,鼻子和唇都很小。 云野感觉呼吸都变得不太自然,他匆匆道:“我要走了。” 直接从尹云祎旁边走过。 没两步,他又回过头,问她:“你不走吗?” 尹云祎想起他平日如风一般的身影,说道:“我没有自行车,你先走吧。” 她转过身,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 走没两步,她听见自行车叮铃铃的响声。 云野骑到她身边,从车上下来。 尹云祎这才注意到,这是一辆山地车。 她再度确认了下云野的身高,轻声问他:“你骑这个会不会有点危险?” 云野用鼻音轻应,她也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又走了一段路。 黄昏将他们俩的身影拉长,云野推着车跟在她旁边,她听到轮子摩擦地而的声音,侧头偷看了云野一眼。 尹云祎脑海空白了几秒,很自然地冒出了一个想法,等云野长高之后,应该会更好看吧。 虽然他现在已经很好看了。 每到换座位时,云野的语文成绩就会变差。 为了保全他这个潜在的区状元,班主任愣是让他们当了两年同桌。 父母对尹云祎极为严苛,除了学习和补习班之外,她的生活几乎没有其他娱乐。就连用电脑,尹云祎也要以学习为理由和父母申请。 导致当了两年同桌,她和云野几乎没有一起参加过什么活动。 话都没说上几句。 中考后,尹云祎打开班级□□群,盯着云野那个原始的企鹅头像,点击了好友添加请求。像是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她同时添加了好几个人。 云野即刻通过了。 两人的对话框空白了一整个假期。 高中开学时,尹云祎没有见到云野,她心里有些气馁。直到一个月分班考,她进入重点班,在新班级的角落见到那个身影。 少年趴在桌上,身旁的座位是空着的。 正如初中那两年,尹云祎走过去,默默地坐在他身边。 云野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子。 两人对上视线,触电般地又各自收回。 班里的座位采用随机制,云野和尹云祎不再是同桌。 高中的课业压力增大,男女生的日常活动更是毫无交集,尹云祎没有盲目地沉沦在那朦朦胧胧的情感中,而是将全部的心思放在学业上。 那天,刚好安排到他们一起值日。尹云祎习惯性地拿起黑板擦,偏过头,发现云野也站在黑板前,落日的昏黄日光洒在他身上,他浅棕的眸子因为日暮颜色更盛,下垂看她。 云野自然地朝她伸手,掌心向上放在她而前。 她才注意到,一个假期过去,云野加速般地成长,变得高高瘦瘦。 云野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语气和以前没什么分别:“黑板擦。” 就那么一刻,尹云祎的心脏猛地加速,无法言喻的情愫从心底渗出。她慌乱地将黑板擦递给他,拿起讲台上的报纸跑到窗户旁。 透过窗户,她看见云野单手插兜,抬手时能轻易碰到黑板的顶端。 那是西伏最热的时间,即便到了傍晚,热气与日光也能将人烤焦。 等两人值完日,已经五点半了,尹云祎在书包里翻了半天,喃喃道:“怎么没戴帽子。”她不信地又找了一遍,只能放弃地背起书包。 云野刚洗完手回到座位上,尹云祎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你头上沾了粉笔灰。” 云野懒得管:“沾了就沾了吧。” 想起初中的事情,她直接微踮起脚,用指尖拨了下他额前的碎发。云野懵懵地睁大眼睛,怔了片刻。 尹云祎很快又收回手:“现在不脏了。” 云野还不理解心里那种感觉,他只觉得脸上一热,呼吸有些困难,别扭道:“不用,我就喜欢沾灰。” 没再继续聊,尹云祎往校门口走。 刚出门,身旁一阵风带过,头上便被轻轻戴上个帽子。云野像第一次那样,骑着车从她身旁过去,朝她摆摆手。 “走了。” 男生的头围比女生的大,帽子在她头上松松垮垮,挡住了一部分视线,她只看见自行车的轮子,扶正帽子后,前方已经没有云野的身影。 布料像是带着对方的温度。 那一刻。 尹云祎忽地就明确了,原来自己每次见到云野时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叫做喜欢。 云野x尹云祎(中)(互相倾心...) 少女的心事变成了不能说的秘密。 但也因为确定了自己的心事, 便再也无法当做无事发生。 尹云祎开始努力控制自己在云野面前的反应, 发作业时,经过云野的座位, 少年做题做到一半, 趴在桌上小憩, 右手拿着笔挂在桌子边缘。 尹云祎的校服口袋勾到了云野的笔。 云野因为这动静,慢慢地直起身子, 他眼神惺忪,看清楚面前的人后,又看看手里的笔, 随口道:“你要啊。”将笔随手塞到她口袋里:“给你。” “……谢谢。” 尹云祎抱着作业本回了座位,从口袋中拿出那支笔端详了一会。在纸上划了两下,不知不觉,她写下那句话。 【我喜欢你。】 【云野。】 回过神自己写了什么东西, 尹云祎慌张地划掉这两句话, 旁边有同学走过, 她立刻将这个本子合上,塞到抽屉里。 徐姚在另一个班, 放学前过来告诉她:“云祎, 你知不知道好多人给云野递情书呀?老师还叫家长了, 担心云野早恋。” 尹云祎敛了敛情绪,问道:“这么多人喜欢云野啊?” “对啊, 之前我也写了情书。”徐姚笑眯眯道,“不过他没理,我过了没多久又喜欢上另一个人了。” 她心不在焉地支着脸做题, 无意中往窗外一看,一个模样大他们几岁的高挑女生在那左顾右盼, 眼睛和云野的几乎毫无二致。 那不会就是云野的‘家长’吧。 尹云祎起了身,走过去想再看几眼,在楼梯拐弯处,她看见女生和云野在讲话。云野靠着身后那扇老旧的木制窗户。 女生问他:“那些情书,你前桌给你写的?” 云野:“……” 女生语气惊讶:“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会看上我弟。”她开始笑:“还是那么好看的女生。” 云野憋了半天,说道:“……不是。” 他语气里忍无可忍:“云厘你好吵。” “待会儿你班主任会骂我吗?”云厘叹了口气:“唉,云野,你能不能不要惹麻烦。” “最多就是骂我……”云野不耐道,见云厘垂头丧气,他挣扎了一会儿,臭着脸安抚道:“你帮我搞定班主任,今晚请你吃饭。” 云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出钱还是我出钱?” 云野被她拆穿,眼角弯起来,理直气壮道:“你出钱。” 云厘:“……” 姐弟俩说完话,往楼上走,见状,尹云祎往后一缩,小跑回教室。 坐回位置上,她心脏砰砰直跳,因为偷听了他们的对话而感到心虚。 开始写作业,尹云祎却忽然有些出神。 刚才云野和云厘相处的模式,看上去自然又亲密,就像她和尹昱呈一样。 她有点羡慕。 没多久后云野回来收拾书包,在尹云祎的印象中,刚被老师训完就应该一张臭脸或者是哭哭啼啼的。云野看起来有些烦躁,和她对视了一眼,挎上包打算直接走人。 尹云祎觉得他是个情绪不外放的人。 她故作正经地写了一会儿题,不想因为自己的问话引起喧哗。考虑再三,尹云祎在小卡片写了一句话,没转身,直接从前往后放他桌上。 【我也经常被老师批评,你不要难过。】最后还附上一张笑脸【:)】。 云野看了她一眼,半晌,从桌上拎起笔,随便划了两下,路过她座位时,将小卡片丢回给她,语气一如往常:“走了。” 只有潦草恣意的两个符号——【:)】 尹云祎的高中生活,开始不断地追随云野的身影。她会在云野打球的时候偷偷看他,为他的得分雀跃和欢呼,会在出成绩后先看他的排名,为此心里起起伏伏,会在每天放学后和云野差不多时间出门,‘碰巧’遇见彼此。 这些偶尔的见面,是少女那时每日的梦寐以求。 高一校运会,所有学生将椅子搬到操场上,人头攒动。校运会持续三天,后来,班里的同学就在位置上玩游戏。 输了的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云野刚跑完接力赛,喘着气回来时,被人拉到椅子上。他穿着运动背心,身子还未完全长开,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并不明显。 尹云祎从旁边拿了瓶水递给他。 云野接过,说了声:“谢了。” 他喝水时,喉结上下移动,汗珠顺着发滴下,尹云祎看了一会,察觉到他转移来的目光,心如鹿撞地低下头。 游戏还在继续。 云野因为刚来,稀里糊涂输了几把,真心话的问题来来回回离不开那么几个。 “你觉得现场哪个女生最好看?” 云野不想回答这种问题,他推脱道:“每个人审美不同吧。” “那现场哪个女生最符合你的审美?” 云野抬了抬眼,快速地说了个名字:“尹云祎。” 这个问题有其他男生答过她,却没有云野回答时给她的冲击力大。明明没有运动,她觉得自己身上也出了薄薄的汗。 “你觉得尹云祎头发扎起来好看还是披下来好看?” 云野啊了一声,背靠着椅子前后晃着,弯起眉眼笑得阳光:“我没见过她披头发的样子啊。”其他人不依不挠,片刻,他随口答道:“披着吧。” 旁边的女生打趣她:“云祎你脸红了耶!” 尹云祎心里一紧张,表面上却冷静地和云野对上视线:“有点晒。”她找了个借口:“我去下小卖铺。” 在小卖铺前,尹云祎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露馅。 她想买个甜筒,小卖铺只能现金或网上支付。尹云祎只有校园卡有钱,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边上立着校运会的得奖公示栏,她驻足,搜索了一会云野的名字。 身旁忽然响起云野的声音:“你看到我名字没?” 尹云祎明明已经看见,本能地否认道:“没看见……在哪儿?” “这儿。”少年走上前,直接伸手指着自己的名字,尹云祎看着他的脸,顿了几秒,又懵懵地看向公示栏上的云野两个字。 “买多了,给你吧。”云野将手里的甜筒递给她,尹云祎没反应过来,伸手接过。云野叼着冰棍咬了口,用手拿住签子,朝她扬了扬:“回去了。” “……” 尹云祎的视线一直跟随少年的背影,随后,转移到手上的樱花味甜筒。 她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然而从小严格的家教,又让尹云祎将这份喜欢深深地埋在心里。 尹云祎想,也许也如徐姚的那般,这种喜欢只是一时懵懂。 很快就会消失的。 过了几天,家里便告诉尹云祎,尹昱呈的工作在南芜市,她要转校了。 听到这个消息,尹云祎立刻想到的,是那个令自己情窦初开的少年。 控制不住情绪,听到这个消息后她哭了一顿。 平时尹云祎的情绪温和稳定,尹昱呈一时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忙安抚她。 她缓了好一会儿,抽抽噎噎道:“那边学校没这边好,我要考好大学的。” 尹昱呈笑出了声:“我们祎祎中考成绩那么好,哥哥已经帮你联系到南芜最好的高中了。” “那边的菜我吃不惯。” “爸妈也会跟过去的,让爸妈给你做西伏菜。” “我培训班还没上完。” “哥哥会给你转到南芜的培训班的。” 尹云祎还在努力:“我的朋友都在这边。” 尹昱呈安慰她:“哥哥知道你舍不得这里的朋友,但我们祎祎去新学校会有新的朋友哦。” “可、可是……” 尹云祎的声音哽咽起来。 这么多年来,像云野这样的少年,她只遇到这么一个。 她不停地擦着眼泪,父母和哥哥都要离开西伏市,她不会任性地因为自己还朦朦胧胧的喜欢而加以阻拦。 只不过,她很难过。 她再也见不到云野了。 尹云祎告诉了徐姚自己要转校的消息。风声很快走漏,已经相处一年多的同学纷纷来和她告别,很多人送了她离别礼物。 可是没有云野。 对于少女而言,萌动的心事还未告知对方便打算永远封存。 离校的那天,照顾到她的情绪,尹昱呈特地到学校接她。尹云祎默默地走在路上,接近球场时,她听到脚步声和篮球砸地的声音。 尹云祎瞥见那熟悉的身影,停了下脚步。 尹昱呈问她:“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尹云祎——” 远远的,她听到云野的声音,在空荡的操场上有回音。 尹云祎立即回头,云野在篮球场边上,离她很远,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她很笃定,对方在看她。 几十秒后,那高高瘦瘦的身影朝她摆了摆手。 她小声道:“走吧。” 风轻拂着她柔顺的发。 这是她第一次在学校披下头发,也许那仅是对方年少无知开的玩笑,但她当了真。 她想让云野看见。 …… 在南芜中学,尹云祎坐在靠窗的单排座位,没有同桌,只有南芜的阳光陪伴着她。 她偶尔会看着窗外发呆,想起初中时她瞥向窗外,能看见云野在楼下的篮球场上运着球奔跑。 她没有手机,上网时间也被家里限定得死死的,周末几分钟的上网时间,她打开□□,看见云野那个原始的企鹅头像,却不知道发什么信息。 她慢慢适应了新学校,生活一成不变。 直到收到西伏实验中学寄来的明信片。 尹云祎一眼看出那是云野的笔迹,明信片里没有涉及和他有关的信息,只告诉她:【班里给你做了个生日礼物,让云野的姐姐帮忙带到南芜市。尹云祎,生日快乐。】 尹云祎从云厘手中接过礼物时,见到盒子上那干净利落的几个字‘——给尹云祎’,依旧是云野的笔迹。 她心跳如雷,偷看了尹昱呈一眼。 回家后,尹云祎将盒子拿回房间,小心地拆开。 透明的圆球形玻璃里面放着透白和浅粉的樱花。 她留意到花瓣上的点点星光,关了灯,是白色荧光粉。永生花在书桌上微微亮着。 尹云祎看着这份礼物,想起了远方的那个少年。 也许她是幸运的,至少是喜欢的人负责给她准备这些东西。 一开始,尹云祎以为只是巧合,直到她发现,频繁的明信片,每一张都是云野的笔迹。 尹昱呈发现得更早,见尹云祎一直没和他说实情,拎着这一堆明信片问她:“你以前的班级还有专人写信的?” 尹云祎也学他温柔地笑,却没回答。 尹昱呈比她想象中的敏锐许多,坐在她边上。 笔稳健地在习题本上移动,他看着尹云祎平静的神情,随口问了句:“这小男孩喜欢你?” 铅笔芯一下子断掉。 尹云祎还故作镇定地摁了摁铅笔,应道:“什么?” “应该是叫云野吧。”尹昱呈继续试探,习题本上的那只手僵了僵,尹云祎认命地垂下头:“哥,你不要告诉爸妈。” “不过这样不好呢。”尹昱呈稍微严肃了点:“对于别人的喜欢,我们要认真对待。不喜欢对方,我们应该明确拒绝,不然也会影响他的。” 尹云祎默不作声了一阵,才乖巧道:“我知道了。” “那周末你多用会电脑,和他说清楚吧。”尹昱呈没再揪着这件事,把明信片给她整理好,放到书架上。 “嗯。” 尹云祎顺从道,低头写作业。 周末,尹昱呈将她的上网时间延长到半小时。关机时,尹云祎忘记进行二次确认,电脑处于待机状态。 尹昱呈将果盘放她书桌上,温柔问道:“和他说完了?” 尹云祎:“嗯。” “小男孩有没有很难过?”尹昱呈闲得无聊,在她屋里坐着,见她没回话,过一会儿,又问道:“他什么反应?” “……” 尹云祎正在做那本他见过许多次的高考练习册,她抬起头,看了眼自己的房门:“哥,我现在没时间。” 被妹妹赶出房间,尹昱呈无所事事地回到书房,见到主机没关,他打开屏幕,电脑上还登着尹云祎的账号。 担心她的措辞不适,尹昱呈打开她的聊天窗看了眼,是下午的对话。 yyy:【云野】 yy:【?】 云野秒回,尹云祎思考了许久,才发的下一句话。 yyy:【你在干嘛?】 yy:【写五三。你呢?】 yyy:【我也在写五三,你在写哪本,到哪了?】 yy:【语文的那本,文言文考点4。】 yyy:【哦,那我也去写吧。】 半小时后。 yy:【拜拜。】 单看昵称尹昱呈几乎认不出哪个是哪个,一个用了原始的男企鹅头像,一个同样不谙世事地用了原始的女企鹅头像。 尹昱呈有些无言,但也即刻意会到,原来两个人是互相倾心。 他关掉电脑,没和尹云祎提起这件事情。 这是尹云祎第一次和家人撒谎。 她不知道自己撒起谎来,原来可以如此面不改色。 尹云祎说不出自己这么做的具体原因。 想起过去几年进去教室时见到的画面,云野懒洋洋趴桌上,一只手伸到桌前,无聊地反复摁圆珠笔。 想起他在篮球场上恣意张扬,投中球后撑着膝盖微喘着气,偶尔抬头时像是看到人群中的她。 想起两人熟悉而又陌生的五年间,会像同龄人一样打闹对方,也会保持男女之间基本的距离。 云野和她从来没有亲近过,最接近彼此的时刻,是接过橡皮时轻轻擦到对方的手指。 那时候尹云祎以为,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怦然心动。 收到这一张张来自少年的明信片。 每一个字,都尝试隐藏自己的心意,而每一个字,都隐藏不住自己的心意。 原来她不是单向暗恋。 所以,向来乖巧诚实的她,在这件事情上,选择了向家人撒谎。 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维护这这段萌芽初生的感情。 两人都面临高考,尹云祎没有鲁莽地戳破心意。 但她也无意让对方单向透支。 她找了个理由和尹昱呈借了十块钱,他看破不道破,还是将钱给了她。 尹云祎在南芜中学的教育超市挑了套好看的明信片。 犹豫了许久,她还是在开头写上——【高二15班的同学们】。 直到云野在寒假跑到南芜,尹云祎见到少年时,用最隐晦、却也是最真挚的方式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 她给云野送了礼物,用完全同样的方式标上名字——【给云野】。 接下来的时间,为避免父母发现,尹云祎和‘高二15班’、‘高三15班’寄了一年半的明信片,和自己哥哥借了无数次十块钱。她能真实地署上自己的姓名,而云野需要一直用班级作为代称。 尹云祎的成绩比云野差一些,和他约定好一起考西科大,她节假日不再和尹昱呈出门旅行,所有的精力放在备考上。 所幸。 她如愿以偿考上了最好的大学。 也如愿以偿能和云野去同一所大学。 高考结束后,尹云祎如实告诉尹昱呈,她打算和云野去一个学校里的同一个专业。 本担心尹昱呈说她恋爱脑,他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的妹妹几眼,饮了一口刺激爽口的汽水,略带忧伤说道:“我也想要校园恋爱。” 尹云祎:“……哥,你都二十八了。” “二十八的老男人就不配有校园恋爱了吗?”尹昱呈幽幽道:“能不能让你的小男朋友来指导下你哥?” “我们还没谈呢。”尹云祎立马反驳道。 “当时我们祎祎可是为了小男朋友睡医院的铁凳子的啊。”尹昱呈调侃她,尹云祎脸一红,并不惧于承认:“我就是愿意。” 她愿意为云野做很多事情,同样,她很清楚,云野也会这么做。 西科大的通知书来了后,家里给尹云祎买了手机作为礼物。 每天尹云祎都用这部手机给云野发信息。 高考后的暑假极为漫长,尹云祎每日在房间里预习大学课程,她找不到理由和父母申请去西伏。 她发现自己在纸上写得最多的两个词是—— 【云野】 【好无聊】 把这两个词连起来读,似乎,远方的人也鲜活起来。她看着自己出神写的字,自顾自地笑出声。 可能他也在家里百无聊赖,说不定也在想她,想和她见面。 那天她接到云野的电话—— “我来南芜了。” 云野x尹云祎(下)(在一起) 他背着个书包, 戴着鸭舌帽和半透明的墨镜,身上是简单的白t,站在地铁站出口, 简单的行装, 并不像远程而来的人。 他们已经一年半没有见过面了。 和那个寒假相比, 云野又长高了一些,身板已经完全长开了, 站在路上气质卓然。 南芜的夏日灼人。 尹云祎撑着阳伞走到地铁口。 瞥见她,云野将手机揣兜里,朝她走去。 准备高考的这一两年, 尹云祎经常会梦见他,都是初中、高一时候的云野。而此刻,她在原处,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懵了几秒, 直到云野已经站在她面前, 伞面遮住他大半张脸。 想看到他整张脸。 很自然的, 尹云祎将阳伞递给他。 而他顺势接过后,又往前走了一步。 现在, 他们都在伞下了。 “喂, 歪歪。”云野勾了勾唇。 尹云祎抬头, 半透明的棕色镜片下是那双熟悉的眸子,她动了动唇, 好半天只说出两个字:“云野……” 某种极为强烈的情感在两人之间发酵,他们都极为隐忍地克制着拥抱对方的冲动。 尹云祎柔声笑道:“墨镜挺好看的。” “哦。”云野随意地将墨镜拿下。 尹云祎再度清楚地看见那双清澈干净的眸子,他微侧头, 将伞塞回她手里,“拿着。” 她下意识地抬手将伞举高, 但云野还是考虑到她的身高,低下头,逐渐靠近她。 心跳越来越快。 云野将墨镜转了个方向,慢慢地给她戴上。尹云祎僵得一动不动,感受到他的指尖轻擦过自己耳边的发丝,眼前的世界瞬间蒙上层浅棕色的滤镜,云野的眼睛离她不到十厘米。 耳边痒痒的,是墨镜框勾到头发,云野在帮她缕平。 不知不觉,她纤细的手指抓住他的手。 尹云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反应,等两人都意识到的时候,均是一滞。所幸墨镜掩住了她的情绪,她唯一的反应,就是又重复了一遍:“云野……” 猛地,他衣服上洗衣液浅浅的香味铺天盖地地袭来。 云野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手托着她的后脑,尹云祎的下巴搭在他的肩处,还怔怔地撑着伞。 随即,她的脸上泛红,眸子下垂,盯着他的脖颈看了好几秒。 理智上尹云祎想推开他,然而身体僵直了几秒,另一只手却慢慢地伸向他的后背,环住了他。 原来见到心心念念的人,是如此难以自控。 尹云祎想起初中放学时,她背着双肩包走出门,偶尔会看见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女生拥抱亲吻。 那时候,她觉得极其难为情。当别人的目光投过来时,她会低下头,加快步子离开。 但有天,她在梦中见到了一模一样的一幕。 只不过,那个男生抬起头,耷拉着眼看她。 那时候她还不理解,同桌怎么会无端端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 而后她看向那个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女生。 是初中的自己。 第一次的梦至今,已经过了五年。 她真正拥抱了云野。 夏季,两人都穿得轻薄。走在路上,尹云祎仿佛还能感受到云野身上的体温,还有他扣紧自己肩膀的手指。 等两人走到甜品店坐下,尹云祎轻捏住腿上的裙子,偷看了云野一眼,小声道:“就这么一次。” 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云野托住自己的下巴,眼神飘忽地看向窗外,故作不在意地嗯了声。 耳尖却明显变红。 尹云祎迟钝地问道:“你怎么来南芜了?” 云野愣了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尹云祎挖了口雪糕,留意到他的视线,困惑道:“怎么了吗?”“没什么。”云野撒了个谎:“过来毕业旅行,顺便学车。” “啊?”尹云祎含住雪糕,“可是你爸爸不是驾校的教练吗?” “……” 云野有些无言,只答了一个字:“对。” 尹云祎:“那你为什么来南芜学车?” 云野瞥了她一眼,一双杏眼睁得很大,映着灯光。 云野盯着她:“……南芜天气比较好。” 她慢慢地哦了声。 尹云祎不能在外面待太晚,云野送她到小区附近后,她朝他摆了摆手。 他没什么太多表情地点了点头,她还噙着笑,转身慢慢地往小区走。 身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云野也转过身。 在地铁站买票的时候,想起方才的相处,他若有若无地勾起唇,放松地哼着歌,将车票扣子放在指尖翻转。 拿出手机,云厘给他打了好几个视频电话。 云野回拨,有意识地离手机远了点,果不其然,云厘大声唤道:“云野!!” 视频中云厘瞪着他。 云野跑到南芜,有点心虚,本着她不可能发现的想法,他强撑道:“什么事?” 云厘:“你跑去南芜能不能隐蔽点!!” 云野:“……” 云野:“靠,爸妈知道了?” 云厘回家后就发现云野跑了。 是真的跑了。 说去同学家玩,住一个月。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还把房子收拾了才出的门。 云永昌一个电话打给那个所谓的同学父母,对方否认,打电话给云野不接。云厘不多想便猜到他去南芜了,强行给他打了掩护。 气不打一处来,云厘质问:“你从哪里学的,你跑南芜就不能和我商量一下吗?” 画面中的人靠近了点镜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好一会儿,一直盯着她不说话。 云厘:“看我干嘛?” 云野:“你刚才不是问我从哪里学的?” “……” 两年前她确实这么做过,先斩后奏跑到南芜读书。 云厘吞了吞口水,一时找不到合理的原因为自己辩护,片刻,才强硬道:“性质不一样。” 云野:“哦。” “……” 云厘败阵,好声好气地问他:“你住哪里?” 云野:“找了个太空舱,一个月一千出头。” 太空舱和青旅类似,每个舱位大概就一米宽,而且要和别人共用洗手间。 云厘皱紧眉头:“不至于吧。” 云野:“我要和尹云祎报一个驾校,只能住这个,钱不够。” 到南芜和尹云祎一起学车的计划在高考后已经成形。 云野当了一段时间的家教,存够钱后便屁颠屁颠跑到南芜。 画面中的脸突然贴近,他眼睑下垂,脸上印着手机的光,眸中带笑意,却没有看镜头,明显是切换到了别的界面。 云厘无语道:“我给你钱,你租个好点的房子。要不你就住我以前租的那个公寓,环境还不错,我还有当时的中介联系方式。南芜有些地方比较乱,你平时不要乱跑。” 他还离镜头很近,似乎是在打字,完全没理会她说的话。 云厘:“……” 云厘:“云野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云野心不在焉地应道:“没有。”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回复着尹云祎的信息,等回过神,那个缩小的视频画面已经关掉了。 云野给云厘发了个表情,不出意外,他被拉黑了。 “……” 站在原处,云野挠了挠头。他长长地呼了口气,无奈地将驾校名称和自己定的太空舱地址用短信发给云厘。 随后他把手机放回兜里,看向这完全陌生的地铁站台。 他打了个哈欠,跟着人流上了地铁。拉着吊环的时候,想起在医院的时候,意识恢复没过多久,尹云祎红着眼睛走进病房,头发乱乱的,看起来很憔悴。 那时候,尹云祎克服了一切去找他了。 那她想见他的时候,他也会出现。 拿到驾照的时候,云野先回了家,再过两周便开学了。 云野和尹云祎都没有将恋爱放在生活的第一位。他们两个规划了许多与对方有关的未来——深造、工作,前提是两人步调一致。 除了在南芜见面时的那个拥抱,他们最亲密的动作便是赶不及去食堂时,他们一起坐在教学楼的台阶上吃盒饭,她的唇角沾到米粒,云野会眯着眼笑,给她递纸巾,一边说道:“沾到了,自己擦。” 一个短学期过去,尹云祎和云野每天都会见面。晚自习结束后,云野会和她并排走在校园里,听夏季的虫吟,秋季的静谧。 中间也闹过不愉快。那次尹云祎听到院里的流言蜚语,说云野最近很缺钱,去食堂只吃一个素菜和三两米饭。 后来她生日,收到了云野送的价值不菲的礼物。 她坚持把钱转给云野,被他拒绝了。两个人都比较固执,但后来也和好了。 长达五年的暗恋,两年默默的陪伴,以及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心照不宣。 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纸。 校运会,尹云祎被抽中去参加三千米。和初高中阶段不同,西科大的校运会不以班级为整体参加,也不会有一堆人围观。 但不少运动员还是成群结队前往。 尹云祎的体育细胞并不发达,她怕在云野面前出糗,没告诉他自己参赛的事情。 开跑没多久,其他人便遥遥领先。落后别人两圈,竭尽全力跑完全程后,尹云祎感觉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晕倒在操场上。 她喘着气走到观众席旁的阴凉处。 双腿似乎要废掉了。 汗珠刺得眼睛疼,她一闭眼,再睁开时,眼前出现熟悉的身形。 云野给她递了瓶水,尹云祎没接,窘道:“你刚才有看我比赛吗?” 他还拿着水,笑融在阳光中,他边笑还边配合地摇摇头:“没有。” 知道他在撒谎,尹云祎没出声,低头揉着自己酸疼的腿。 云野:“能走不?” 尹云祎额上还在出汗,视线移到了旁边的自行车上,她商量似的扯了扯他的衣角:“你能不能去借一辆?” 云野直接拦下一辆自行车,问车上的男生:“同学,借下车,我送她回去。” 男生看看云野,又看看尹云祎,问道:“是你女朋友吗?” 云野皱眉:“问来干嘛?” 男生极为镇定:“如果不是你女朋友的话,我送她回去吧。”他说完后,便直接看向尹云祎:“同学,你不舒服的话,我送你去校医院吧。” “……” 估计是没料到能这么挖墙脚的,云野无语地看着这个男生,又从旁边拦了一辆自行车,这次对方爽快地同意了。 自行车的后座是金属的,云野脱下外套绑在后座上。他轻松地跨上去,侧头看尹云祎,语气上扬:“走吧。” 尹云祎侧慢慢地坐在后座上,手抓住他腰两侧的衣服。 身旁划过红色跑道、绿荫、马路、人群。 她将视线收回到眼前的背影上,下移,是自己的手,捏住他的衣服后,衣物呈多边形往外展。 身旁载人的车,女生都依恋而放松地抱着男生。 想让关系更进一步,好像,也不需要更多的理由。 只是因为,想拥抱他的时候,可以肆意地拥抱。 尹云祎从后环住他的腰,感觉到他的身体一紧。 风中传来她轻轻的声音:“云野,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 云野的声音被风削弱了许多,但她仍旧清晰地听见了那两个字。 “快了。” 期中考结束,尹云祎和云野几门课的成绩都不错。到西科大后,两人第一次约出去玩。 云野开了家里的车,到学园寝室大门口。 鲜少出去玩,尹云祎在寝室笨拙地化着妆,刚换上连衣裙,室友不断调侃她:“云祎你要去谈恋爱吗?” 尹云祎不太好意思道:“没有……就和朋友出去玩。” “哪个朋友?” 尹云祎觉得不需要隐瞒,便如实说道:“和我们一个专业的云野。” 室友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激动道:“就是那个又高又帅的吗?卧槽,你们单独出去玩吗?他在追你吗?还是你在追他?” 一连几个问题,尹云祎不知道回应哪个,想了一会,柔和笑道:“嗯,就是那个又高又帅的。” 室友羡慕道:“云祎你也太幸福了吧,我也想要一个这么高这么帅的男朋友。” 这好像是云野在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形象。 也不是。 少年十几岁的时候,并不高。 她不是因为他又高又帅才喜欢的他。 毕竟,在少年比她矮的时候,她已经喜欢上了对方。 出了门,她看见在寝室楼下等待的云野,他穿着白t和休闲裤,抬眸见到尹云祎,愣了片刻,才慢慢道:“挺好看的。” 尹云祎背着细链单肩包,云野很少直接夸她好看,她一时无所适从,转移话题道:“我们去哪里玩?” “回高中看看。”云野甩了甩手里的车钥匙。 高中部还和几年前一样老旧,没有翻新过。 将尹云祎带回教室后,云野便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一段时间。 黄昏的光线投满整个教室,尹云祎坐在桌上,轻踢了下双腿,看着讲台上的黑板,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换成了新的。 一阵声音打破了宁静。 她看见一架无人机从班级门口探进,慢悠悠地飞到她的面前,上面夹着一张明信片。 - 尹云祎: 有件事情,想让云野告诉你。 高二(15)班 - 尹云祎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跟着这架无人机,慢慢走过他们曾一起走过的教室、走廊,停在篮球场上。 篮球场重新刷了白线和油漆,崭新的地面,但却依旧让她回忆起那无数个日夜,少年在场地上奔跑,投篮后会轻喘着气,汗珠随着身体的移动落在地面,让她回忆起——现在她才知道的,那并不是偶然投向她的目光。 云野身上密密的汗,地上莹白的香薰蜡烛中央有一朵樱花干花,摆成了她名字的首字母,尹云祎忽然想起来,自己中学时期的笔袋就是印着樱花的。 难怪后来所有的礼物,云野都用了樱花的包装纸或卡片。 尹云祎看着这个场景,接住了那个无人机,将卡片取下来。 还未等云野开口,她笑了笑,柔声道:“云野,我喜欢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 云野的台词还没说出口,他慢半拍地啊了声,顿了顿:“我还没开口。” “我知道。”尹云祎认真看着他:“好几年前,我就喜欢你了,我先喜欢你的,所以,我想先让你知道。” 在她发现自己已经需要抬头仰望少年,或者更早,当她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将目光留给他的时候。 云野手插兜里,片刻,才少年气地笑道:“那你说错了。” 好几年前,在你喜欢上我的时候,我也喜欢上你了。 而且和你一样,我也一直,很喜欢你。 番外 1. 领了结婚证后,云厘和傅识则搬进了新家,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两人线上线下采购,终于布置好整个屋子。 云厘洗完澡,看见傅识则放在桌上的两张票,是学校预留给教职工的演出票。 扯证没多久,云厘还没适应身份的转变。 盯着上面鲜明的‘家属票’三个字,她不住偷笑。 难得产生了极强的炫耀欲望,云厘拍了照片,打开朋友圈编辑了半天,一想到一堆人会回复,她又悻悻地退出,直接打开和云野的聊天窗口:【云野,你看,我老公学校发的。】 云野:【?】 云厘:【你不觉得,很羡慕吗?】 似乎是觉得她无聊,云野干脆地没回她信息。 洗手间水声停了后,傅识则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到客厅,瞥见云厘抱着两张票笑眯眯的,也不住弯弯唇:“给你的。” 云厘端详着这几张票,“我就是你的家属了。”https://m.51kanshu. “嗯。”傅识则坐到她身旁,依恋地揽住她:“帮家属擦擦头发。” 云厘擦拭着他耳边的水珠,男人唇角微微上扬,近距离能看清他瓷白的皮肤,甚至眼窝的形状都直直刻进她心里。 她瞥了眼票上的字样,总觉得不可思议,年少时仰慕的对象,在某一天,猝不及防地成为了她最爱的人。 手机响了,傅识则随手拿起来接听,他轻嗯了两声。 在他边上,云厘听见电话里男人粗犷的笑声:“傅老师啊,我们几个老师今天在外头吃饭喝酒啊,要不要来凑个热闹?” 傅识则顿了下:“我问下我太太。” 他抬睫,望向云厘,语气平和:“同事喊我吃饭,可以去么?” 云厘没想太多,他刚入职,受到邀约也很正常。虽然已经八九点了,她还是通情达理地点点头。 傅识则重新将手机放在耳旁。 云厘轻擦着他的发,听到他低低地笑着,语气坦然:“我太太想我在家里陪她,下次吧。” “理解理解,你家里那位管得比较严,这我们都知道。但傅老师啊,咱们作为男人,还是要争取家庭地位的啊。” 傅识则:“我问问我太太的想法。” 云厘:“……” 让云厘背了锅,傅识则丝毫没有愧疚,感受到发上的力度减弱,他声音低哑,带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怎么了?” “上次微信群有个老师说你妻管严……”云厘一开始还奇怪,毕竟她和他们几乎没有接触,这会儿总算明白那些调侃是怎么回事。 傅识则颔首,碎碎的发落在眼前:“我不是么?” 眼前的人一副病弱的模样,锁骨的纹路清晰,眸子还有点湿润。 他每次都用这一招。 偏偏云厘还无可奈何,对着这个人完全生不起气来。她用力擦了擦他的头发,像是在惩罚他的行为,没好气地说道:“哪有人会说自己是妻管严的。” 傅识则长长地轻呢了声,抬手伸向发侧,手指穿过她的指缝,扣住。 他将下巴靠在她的肩膀,声线缱绻:“那我承认——” “在我这里,你可以说一不二。” 看演出当天,云厘特意打扮了一番,在梳妆台前编发时,傅识则轻摁住她的肩膀,站在她身后。 纤长的手指缓慢地给她编着头发,每一个动作都极为小心,生怕弄疼了她。 编好后,他从螺钿盒中拿出以前那对莹白珍珠耳坠,脸凑到她跟前,鼻尖轻擦着她的脸颊,仔细地给她戴上。 拉近的距离让云厘心一跳,她盯着傅识则清冷苍白的脸颊,还有那下垂的眼眸,脸色泛红地轻推开他。 “我自己戴……” 待会儿还要出门呢。 傅识则轻笑一声,直接道:“不行。” 云厘还以为会发生什么,傅识则却只是替她戴好耳环,在她耳廓处吻了吻。 她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又有些失落,起身,给他整理了下衣领,问道:“要打领带不?” 傅识则征求她的意见:“你决定。” 云厘上下打量着他的着装,白衬衫西裤,她故意解开她的第一颗纽扣,笑了笑:“不打了,这样的话感觉在和高中生谈恋爱。” 傅识则煞风景道:“我12岁上的高一。” “……” 云厘仔细想了想,和12岁的高中生谈恋爱。 嗯,是太过禽兽了。 出门时,傅识则根据她的着装,拿鞋时顺便将她的拿出来放在地面上,这是他日常的习惯。 云厘慢吞吞地穿上鞋子,两人坐电梯到车库,傅识则给她拉开副驾驶的门,他身形笔挺,白衬衫与白肤色衬得五官更为清晰。 到演出现场后,云厘挽住他的手臂,随他安静入了场。 他们两个几乎是现场少有打扮得比较正式的一对。 为一次约会穿着正式,云厘丝毫未觉得不妥。 毕竟,恋爱时精心打扮,为每一次约会赋予仪式感,追求浪漫与心动。 结婚后,也一样可以浪漫。 她在傅识则的手心画了个爱心,感受到他发热掌心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她想——结婚后,也一样可以心动。 2. 云厘拖了整整半年,才将婚纱店的探店视频上传到E站。更新完后,她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客厅。 傅识则正坐在阳台的白椅上。 房子装修时,他们将大阳台改造成了花园阳台,摆满了盆栽和藤蔓,放了小圆桌和两张椅子,阳光好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在日光底下看书。 他穿着件丝绸睡衣,扣子却没系上几颗,听到声音,视线从书本移开,浓密漆黑的睫毛上抬,轻声问她:“好了?” “嗯。”云厘自然地坐到他腿上,勾住他的脖子,笑道:“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没有。”傅识则顺势揽住她的腰。 云厘盯着他的薄唇,没忍住蜻蜓点水般碰了下,还欲盖弥彰道:“补偿你的。” 傅识则若有所思,随即说道:“刚才记错了,等了很久。” 他的脸靠近她:“一个不够。” “……” 云厘正在为晚上的直播化妆,从梳妆镜中留意到在床头看书的傅识则拿起手机,皱眉点了点后,又放回原位。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用手搭着椅子,问他:“怎么了?” 傅识则:“和人吵架了。” 云厘难以想象他和人吵架的模样,顿了半天才问他:“什么人?” 傅识则懒洋洋地翻着书,随口应道:“喜欢你的人。” 这一句话让云厘一阵紧张,她在脑中快速排查了一遍最近接触的男生,确定没和什么人有暧昧接触后,才问他:“谁啊?” “给你留言的人。” 听到这个答复,云厘顿了几秒,提醒他:“留言的人也可能是个女孩子。” 她又想像了一下这个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吃女孩子的醋。” “……” 被她这么一笑,傅识则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他沉吟不语。 调侃完他,云厘提道:“我今晚会直播,那你要不要入镜?” 感觉在云厘的言辞中,他就像个未长大的孩子,和别人吵架输了后,云厘不得不买颗糖来哄他。 傅识则无言地摇摇头,拿起书无声地窝在角落里。 直播前,云厘刷了下评论,才明白傅识则说的‘吵架’是什么意思。 在她更新了探店视频后,满屏的弹幕和评论都充斥着‘老婆’这一字眼。有人评论道:【老婆老婆是不是要结婚了?】 efe:【嗯,和我结婚。】 稍微关注云厘久一点的粉丝都知道efe这个账号的存在,一堆人纷纷回复他痴心妄想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云厘往下拉,傅识则并没有回复,他说的吵架,更像是被一堆人嘲笑。 这本是评论区的常态,粉丝们互相开玩笑,但此刻,云厘有种傅识则受了极大委屈的感觉。 考虑着怎么为他正名,云厘魂不守舍地点开直播间,观看的粉丝量很快过万。 和粉丝聊了几句,直播间有分食发了信息:【刚才咸鱼后面是有个男人走过吗?】 一句话惊起千层浪,其他人纷纷附和,云厘觉得奇怪,往后侧方看了眼,傅识则还坐在沙发那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书。 她的视线移回到镜头前,有些困惑:“你们看错了,虽然……” 一个身影慢悠悠地从她身后走过,书本还不小心掉在地上,粉丝直接抢麦尖叫:“真的是男人!” 【呜呜呜我的老婆被人拱了】 【女人都是骗子,还我老婆】 【不早恋了,取关了】 傅识则瞥见这些评论,歪着头,看向无语的云厘。 他平静道:“老婆,书掉了。” 男人的脸出现在画面中时,直播间出现几秒的沉寂。 【妈的,有点嗑是怎么回事】 在直播间‘无意’溜达了一圈,傅识则走到厨房,给云厘倒了杯牛奶,在等微波炉加热牛奶的时候,手机震了下。 通知栏提示【闲云嘀嗒酱回复了您~快去看看吧~】 那条一堆回复他痴心妄想的评论 闲云嘀嗒酱:【嗯……确实和他结婚了。】 闲云嘀嗒酱:【从今以后就是他一个人的老婆了^^】 番外完 3. 婚后第一次和傅东升陈今平见面,云厘唇动了半天,才小声说道:“爸爸,妈妈。” 傅识则从未用过这么软糯的声音唤他们,陈今平和傅东升的心瞬间化了一半。 云厘乖巧可爱,又亲近他们,几乎满足了两个老人对于子女情感上的需求。 陈今平经常会给他们买东西,直接寄到家里,但几乎都是云厘用的,比如护肤品化妆品项链一类。 傅识则回家吃饭时也没有和父母亲近的念头,在傅东升两人看来就是个活脱脱的叛逆期少年。 再加上傅识则赶上一个基金的申请节点,傅东升喊他出门,自己的儿子基本都言简意赅地拒绝。 办公室里,傅识则刚写完一个文档。他打开手机,微信有数十条未读记录,都是家庭小群里的。他微蹙眉,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 爸:【儿子你看,厘厘在和你爸爸妈妈放风筝哦。】 爸:【儿子你看,我们拍了今天第一张合照哦。】 爸:【儿子,厘厘说这是她原创的菜,我们两人是第一个品尝的哦。】记住网址.51kanshu. 爸:【儿子,厘厘说要亲自给我做生日蛋糕哦。】 …… 傅识则敲了敲屏幕:【爸,几岁生日?】 爸:【?】 爸:【?你老婆都记得你爸六十二了,怎么做的儿子。】 妈:【就是就是。】 傅识则:【哦,不说还以为是六岁。】 另一边,被傅识则小嘲了一番,傅东升睁大那双和他七八分像的眼睛,望向云厘,叹了口气道:“我这个儿子脾气实在太差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云厘:“……” 傅东升生日的时候,人在南芜。云厘和傅识则特地坐飞机回了南芜,给他庆生。 即将首次见到傅识则庞大的家族,云厘惴惴不安。到北山枫林后,她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给傅东升做了个蛋糕,便回房间来回踱步。 傅识则躺在床上,散漫道:“不用紧张。” “可是……”云厘苦不堪言,“不是说有三十多个人?” 这还是云厘第一次参加如此大型的家庭聚会,越接近饭点,她便越是紧促,恨不得插上对翅膀飞回西伏。 见云厘如此紧张,傅识则眉眼微松:“待会儿和我待一块儿。” 她驻足,直勾勾看了他几秒。 傅识则将手机放一边,想起什么似的,慢慢地吐出两个字:“不对。” 他微微支起身子,半跪在床上,俯身往前,将云厘拉到自己身边:“现在就可以待一块儿。”- 两人下楼没多久,傅识则便被一堆小孩子围住。虽然他不苟言笑,但因为经常带着小辈们玩机器人,在家里极受欢迎。 孩子们心思纯真,不像成人一样能敏锐地捕捉他对外的疏远。被他们缠得厉害,傅识则的眉间舒展开,无奈地望向云厘。 恰好瞥见夏从声他们,云厘打算过去打声招呼,便任由傅识则被孩子堆簇拥着上楼。 走过去的途中,一位年近五十的女人亲切地拉住她:“你就是则则的媳妇儿,你叫厘厘对吧?” 云厘犹豫了下,喊了声:“阿姨您好。” 女人眯起眼笑,眼尾的皱纹不减语气中的欢乐:“别这么喊,识则是我堂弟呢,喊我姐姐就行了,显得年轻。” “……” 云厘头昏脑涨,她见到年纪大的,都会本能地喊出叔叔阿姨。 却发现,这些人他妈的都是自己的同辈。 而年龄相仿的,几乎都是自己的小辈。 杀伤力最大的事情发生在和夏从声聊天的时候。 夏从声去年结了婚,此时怀里正抱着她的孩子。 她朝云厘眨眨眼,半开玩笑道:“舅妈。” 和她熟些,云厘笑了笑:“你别揶揄我了。” 小娃娃举起手指,咿咿呀呀了半天,夏从声柔声道:“这是舅姥姥。” 语毕,亲昵地将孩子往云厘的方向推了推:“她还挺喜欢你的,要抱抱不?” 云厘点点头,有些紧张地抱过襁褓里的婴儿,夏从声还在哄孩子:“现在舅姥姥在抱你哦,喜不喜欢舅姥姥?” 好一会儿,云厘才意识到……舅姥姥? 她才二十四岁,就已经是姥姥了? 晚宴结束后,云厘回房间,和傅识则提起这件事,听她郁郁地说着自己已经是姥姥辈的人了,傅识则失笑,低头给她摘掉首饰。 见他无动于衷,云厘叹了口气,托住他的下巴,盯着这张挑不出毛病的脸,讷讷道:“还好你长了一张二十四岁的脸。” 傅识则忽然将她横抱起,云厘懵了下,勾住他的脖子:“怎么了?” 他垂眸,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说道:“让你检查一下,身体是不是也二十四的。” 4. 晚宴那天见到傅正初的时候,傅正初兴致勃勃邀请云厘他们一起去学校打球。 迟到了几年的打球约定。 云厘爽快地答应了。 临近打球的那天,恰好E站给云厘推送了视频,是羽毛球新手搞笑集锦。云厘一开始笑得肚子疼,但不一会儿,脸便拉下来。 她仿佛能想象到时候自己也是这个样子。 想起到时候傅识则和傅正初都会在场,云厘心中泛起了极强的求生欲。 傅识则在学校加班,他的球拍也都放在学校。云厘对着电脑屏幕干摆着姿势,手里空荡荡的,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寻找球拍的替代物品。 云野下了晚修后,收拾完书包去接尹云祎,手机震了下,他解锁打开,很快弹出几条消息。 姐:【[视频]】 姐:【你看看我动作标不标准。】 云野点开视频,看见云厘拿着一支木锅铲,对着他,一下一下地挥拍。 云野:“……” 挥了一上午的木锅铲,云厘觉得自己的动作应该稍微标准点了,不至于太出糗。 打球当天,云厘开车到学校带上傅识则,他已经换上了带着蓝色印花的白色羽毛球服、球鞋和长袜,背着个羽毛球包。 “傅正初刚才说……” 傅识则钻到副驾驶上的时候,云厘的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看起来极为青葱,像个大学刚毕业的学生,黑眸上抬时带点凛冽的气息。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启动了车子。 傅识则扣上了安全带,懒洋洋地问她:“说什么了?” 云厘半天没反应过来,也完全忘记了方才说的话,几乎是顺着本能回答道:“真好看。” “?” 云厘弯起眉眼,看向他:“你真好看。” 被她如此沉迷的目光注视着,傅识则勾勾唇,手指往前方拨了拨:“别看我了,看路。”- 到球馆后,傅正初已经在等了。几人热了身,便上场打了几球。 云厘和傅识则在一侧,傅正初在对侧,她极为小心地打着每个球,但动作直接暴露了她是纯新手。 傅正初也没在意,基本是给她喂中等高度和球速很慢的球。 成功打了几十个球,云厘产生了点错觉,得意地拉拉傅识则的衣角:“你觉不觉你媳妇儿,很有天赋?” 傅识则勾住她的手指,轻“嗯”了一声。 “我数了下,我接了三十多个球。”她的眼睛像在发光,看得出心情很好,傅识则放下球拍,侧着头,耐心地听着她自吹自擂。 对面的傅正初看了半天,轻咳了两声。 “那个……”察觉到两人投来的视线,傅正初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们今天是来打球的吧?” 再让他看他们俩谈恋爱,他能被齁死。 云厘呆了呆,松开傅识则的衣角,后者默了片刻,漫不经心道:“应该是吧。” 傅正初:“……”- 他们在场上没多久,边上一个落单的老师想加入他们的场地,凑成双打。学校里的场地不用给场地费,所以有其他老师和学生拼场时一般也不会拒绝。 傅正初迟疑了下,看向傅识则:“要不就一起打吧?” 傅识则直白道:“我太太是初学者,不介意的话就一起打。” 言下之意,大家都是打来玩的,别扣杀她,尤其别扣在她身上。 蹭场的老师笑嘻嘻道:“一起打吧,我平时和其他老师打专业的比赛比较多,现在打打娱乐局也好。” 对方一到来便有些趾高气扬,傅识则当没听到。 简单打了几球热身后,他们便开始了娱乐比赛。 傅识则放了些水,对面还是因为蹭场老师的失误而连连失分。他有些沉不住气了,便开始往云厘附近打球。 云厘被动地接,但基本都接不到,比分没多久便被追平。 听着那个老师在对面大声地报比分,而基本都是因为她才失分,云厘瞬间有些沮丧,方才的自信瞬间消失殆尽。 见她低垂着脸,傅识则拉着她的手腕到前场:“没事儿,你站在这。” 他在她身边低声道:“接不到的球,你就蹲下。” 即便四周都是嘈杂的挥拍和击球声,伴有人声嘈杂的叫唤声,云厘却依旧能分辨出他柔和的声音:“不用担心,也不用回头,我在你身后,我都能接到。” 蹭场的老师发现吊前场并不可行,便改变了策略,只要云厘把球打得高点,便直接扣杀在她附近,中间有一个扣杀,球砸到云厘的身上。 傅识则走到云厘跟前,检查了下,那球杀得不重,但就在他眼皮底下。 云厘不在意道:“我没什么事。” 她有些懊恼地看向他:“我拖累你了。” 蹭场的老师是打了几年野球的,傅识则和傅正初都是从小受过专业的羽毛球训练,中途傅正初转去学其他球类,傅识则一打二压力并不打。 傅识则并不在意输赢,一开始打球也比较客气,几乎很少重杀。出了刚才这一茬之后,但凡有机会他便往蹭场的老师身上扣杀。 傅正初也频繁‘不小心’地将球挑得特别高,给他制造了许多跳杀的机会。 打着打着,蹭场的老师自己也感觉到,似乎变成了三打一。 一局结束,蹭场的老师察觉到傅识则的攻击性,他漆黑的眸子毫无情绪,语气淡漠,视他如同死物:“还打么?” 他心底犯怵,没敢厚着脸皮待下去。 云厘在场上像活在另一个时空,她或多或少意识到傅识则极为反常。趁傅识则去给她买水的时候,问傅正初:“你刚才是故意把球打得很高的吗?” 傅正初擦着额上的汗,嗯了两声。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留意到傅识则的目光,傅正初咽了咽口水,毕竟还是他点头让这个老师加入的,他表忠心道:“欺负我舅妈,他活该。” 云厘脑子里还想着方才球场上的事情。她不是好胜心强的人,只不过……不想让傅识则丢脸。 她犹豫片刻,问道:“傅正初,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你的动作那么优雅啊?” 挥拍的动作流畅自然,却又能打出爆发力极强的球。 傅正初被夸,有些飘飘然,立马拿起拍告诉云厘怎么架拍、倒拍和引拍,她侧着头听他讲,一只球拍却突然横在他们俩中间。 顺着拍柄望过去,傅识则正在喝水,喉结上下移动着,喝了一半的水直接递给云厘。 他语气自然,极度理所当然。 “我自己教。” 他的媳妇,他自己教- 回家后,云厘先去洗澡,她想起先前和傅正初他们一块去的犬舍,临走前,她和傅识则分别写了个自己的心愿。 她的心愿已经实现了。 傅识则的却好像没什么动静。 吹完头发后,她坐回床上,傅识则刚洗完澡,倚在她身边看书。云厘盯着傅识则这无欲无求的模样,心底产生了一丝疑惑。 云厘原以为,他的愿望会是——和她结婚之类的。 难道他的愿望还没实现吗? 纠结了半天,在睡觉前,她装作刚想起这件事:“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去的那家犬舍不?” 傅识则翻了翻书,侧过头,等她下文。 “当时我们不是写了愿望,约好了等实现了,再一起回去。”云厘淡定道,“你的愿望还没实现吗?” 傅识则没正面回答,指尖卷了卷她的发,问她:“你的呢?” 云厘:“实现了。” “什么愿望?”傅识则凑近她,抬眼,纤细的睫毛刮在她脸上:“和我有关?” “嗯……” “那明天去吧。”傅识则顺着她的话说道,云厘顿了顿,他合上书,看了眼时间,将台灯调成极低的亮度。 光线一下昏暗,云厘也因此困意袭来。 傅识则给她将被子拉高了点,迷迷糊糊中,云厘感觉到他的吻落在额上,还有他轻轻的几个字。 “好梦,厘厘。” 隔日,云厘比傅识则先醒来,他将她圈在自己的怀内。她小小挣扎了会儿,听到他迷糊地轻呢了一声,便放轻了动作,小心地将他的手挪开。 在客厅里待了会,云厘瞥见桌上的药箱,昨天拿气雾剂的时候没放回去。药箱还敞开着,里面放着几盒医生给傅识则开的安眠药。 他已经许久没吃过了。 云厘想了想,又悄无声息地回了房间,钻回他的怀里。 吃过午饭后,傅识则便驱车带着云厘到犬舍附近。店内的装潢没有太大变化,心愿墙上密布着便签纸,能看出已经盖了厚厚几层。 云厘一时想不起来贴在了哪个位置,她在心愿墙前停顿片刻。 正打算和傅识则说自己忘了,他的手却从她右耳旁穿过,拨开了几张便签,露出她可爱的字体。 他将那个位置记得一清二楚。 他贴在她身后,云厘能感觉到他衬衫底下的温度,顺着他的手指,看清楚自己写的那几个字—— 【傅识则,当我老婆!!!!!】 “……” 云厘原以为自己写的是要和傅识则结婚,这会儿有些尴尬。 身后传来傅识则低哑的笑声,他打趣地在她耳边问道:“这么大野心么?” “那愿望不算实现了。”云厘想不起自己当时是抱着什么心态写下的,问傅识则:“你的在哪儿?” 傅识则拉过她的手指,移动到一张便笺纸上,上面行云流水般写着几个字—— 【实现厘厘的愿望】 所以,只有当她的愿望实现了,他的愿望才会实现。 云厘愣了几秒,从旁边拿起笔,利索地在自己的那张便签上涂改了几下,傅识则懒懒道:“改来干嘛?” 云厘慢吞吞道:“我也想实现你的愿望。”她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让我的老婆现在是我的老公了呢。” 傅识则看向那张便签。 恰好有一只柯基在云厘的腿边蹭来蹭去,她蹲下,揉着柯基的脖子,垂头看向她的时候,他的心重重地起伏了下,再度回忆起那个画面,秋末冬始,她冻得脸颊发红,望向他的眸中点缀着熠熠星光。 他有幸成为,那个等待他的女孩的丈夫。 撸狗撸得差不多了,傅识则给云厘拿起外套,敞开放到她手边,云厘熟练地钻进去,小声道:“这里人多。” 傅识则歪歪头:“那回去帮你穿。” “……” 两人已经走到门口了,云厘意犹未尽,回过头问他:“能不能再写一个愿望,等实现了,我们再回来。” 傅识则点点头,她小步跑回去,认真地拿起纸笔,写好后找了个小角落贴上。 云厘满意地看着那张隐藏起来的便签纸,回过头,傅识则还站在原处,墨黑的瞳仁凝视着她,云厘晃了晃笔,问他:“你不写吗?” “不了。”傅识则拉过她的手,“回家吧。” 云厘蹙眉:“为什么?” 傅识则捏紧她的手心,唇角微微上扬:“我唯一的愿望就是——” 在以后的日子里,那个在寒风中等待的女孩,她的愿望,能够一一实现。 如果贪心一点。 那么,他只希望,实现那些愿望的人,是他。 那大概,他就是那个,陪她一辈子的人了。 ——番外完——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