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成权臣的早逝未婚妻》 第1章 第一章 秋风瑟瑟,落叶纷飞,浔阳江上的薄雾还未散尽,渡口码头已经人影憧憧,不算大的渡口已经停满了船舶,船家们卖力吆喝着客人。 近日的浔阳江头都是这般热闹景象,来年二月便是春闱,白鹿书院举子的惯例是在浔阳江头与同窗集结,赋诗一首抒发壮志情怀,然后携手共赴京城。 白鹿书院是号称天下书院之首的名校,古往今来出过许多一甲进士,二甲三甲更是数不胜数,为朝廷输送了无数优秀人才,每届多少考生要从这里出发进京可见一斑。 如今这片江头堪称是秀才遍地走,举人多如狗,当然用读书人的话则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上辈子不学无术、考上大学就准备混吃等死的颜芝仪穿越五年多,在某人的熏陶下勉强也能出口成章了。 想到那人,颜芝仪的目光便下意识看向他。 哪怕此时此刻岸边聚集着全城的少年英才,书生们个个青衫折扇风度翩翩,颜芝仪目光所及的那人依然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不像其他风流书生那般佩玉执扇,他只在腰间别了个简单的青竹荷包,满头青丝用一只白玉簪束起,除此以外身无长物,但是自带的风华也足以碾压一身锦绣金玉的富家公子了。 他头顶没有佩玉冠,因为至今还未满二十,哪怕在以年轻风流著称的江南考生中,这个年纪就中举的依然是不可多得,自从陆时寒在乡试一举得中并取得亚元的好成绩以来,络绎不绝前来祝贺的乡邻亲友就差没把他捧到天上去了,连颜芝仪这个未婚妻也跟着鸡犬升天,听了好长时间的恭维,人人都把她当成板上钉钉的未来官太太,上赶着烧热灶刷好感度。 但颜芝仪却是非常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完全没有得意忘形的迹象,因为她是手握剧本的穿越者,很清楚男主十八岁中举根本不算什么,他十九岁还能中状元,成为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平步青云还要与下任皇帝君子相交,最终达成封侯拜相登上权力巅峰成就,如今这算哪到哪? 最重要的是,陆时寒的功成名就跟她颜芝仪没有半毛钱关系,这篇大男主文根本不需要女主,她这个青梅竹马也就配在男主高考前出现,衬托一下男主的人格魅力,等他高中状元她就要麻利下线了,以后男主遇到桃花都是宰相千金、郡主公主那样金尊玉贵的角色,昭示着他不断提升的逼格和社会地位。 但男主对女配们的示好都不屑一顾,女人只会影响他建功立业、名留青史的脚步。 总而言之,颜芝仪心情还算平静,走到这一步,她的剧情算是完成百分之九十,就等男主高中状元让她含笑九泉,顺势穿回现代了。 不过出于女孩子微妙的占有欲,得知未来那么多千金贵女都得不到男主的青睐,颜芝仪还是很满意的,她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奔赴黄泉。 要是他像古代大多数男人一样,死了未婚妻照样娶妻生子、美妾无数,颜芝仪就算死了也会气得诈尸。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她就算没真把陆时寒当未来老公看待,当个男朋友也绰绰有余,这还是母胎单身的她第一次谈恋爱呢。 在民风保守的古代,她跟男主的“恋情”委实有些艰难,就算他们是订了亲的关系,在成亲前也不能像现代小情侣那样天天见面约会,没事牵着小手压马路。颜芝仪和陆时寒最多像个笔友一般书信来往,偶尔她送他点“亲手做”的荷包笔袋,他回赠书或者外面买的小东西,想要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中达成书中红袖添香的成就简直难于登天。 为了维持人设,颜芝仪有多拼可想而知,她为了谈好这场恋爱简直付出了两辈子加起来的智商。 然而所谓的红袖添香,也就是在男主看书时给他点个煤油灯,动作轻柔的替他磨两下墨,再多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哪怕颜芝仪不介意更亲近些,陆时寒也是个端方守礼的君子,她多看他几眼都眼神闪烁坐立不安的样子,卿卿我我实在太高难度了。 但也正是因为陆时寒做贼心虚的反应,让颜芝仪在和全世界斗智斗勇的同时找到了几分早恋的感觉,就很新鲜刺激,要不是她始终铭记自己走完剧情是要回现代继续混吃等死的,还真有点舍不得连肉汤都没吃上就原地去世。 毕竟早恋加初恋的感觉这么美好又刺激 她发誓绝对不是舍不得长得这么帅、未来还能位极人臣带着她鸡犬升天的大男主。 当然花了五年时间才把关于自己的剧情刷到百分之九十,颜芝仪也不会因为这一点不痛不痒的不甘心,就让多年心血功亏一篑,原著男主和未婚妻是发乎情止乎礼,她就不能出格,老老实实把男主送走她就可以安心回家等下线了。 结果对她温文有礼、从不越界的男主在一一同亲友道别后,毫无预兆径直向她走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头一次主动牵起她的手,目光动容又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最后化为六个字:“芝芝,等我回来。” 颜芝仪当时就吓傻了,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嘴型,总觉得他还有两个字含在嘴里,未尽之言是等他回来娶她。 心怀天下只想搞事业的男主竟然主动表示想娶她,这也太可怕了,颜芝仪吓得都忘了把手抽出来,满脑子都是原著里有这段吗?他崩人设了吧! 好在陆时寒善于隐忍,周围都是自发前来渡口相送的乡邻亲友,看在他们少则分别数月、多则将要分别两三年的份上,稍稍出格一些大家也能见谅,可也不能太过。 心中有再多不忍,他还是克制的轻握了一下便立即松开,带着几分愁绪和踌躇满志的心情大步登上渡船,挺拔如松般站立在船头,回望岸边的众多亲友,但身影很快随着薄雾远去,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而目送男主彻底离开的颜芝仪还在忧心忡忡,很怕他这突如其来的自我发挥导致剧情崩了,连累她没办法穿回现代…… 白墙黑瓦的小院里,在轻纱床幔掩映中安睡的少女小脸如芙蓉般清丽又娇媚,尖尖的下巴、比正常人白许多的肤色,和在睡梦中都不由自主微蹙的眉头看着十分我见犹怜,轻易便能勾出人怜香惜玉的本能,然而当她睁开眼就会发现,这些精致的五官都不那双如明月般皎洁灵动的眼眸来得出色,当它沉静注视着你的时候,世间一切都仿佛黯然失色。 刚睡醒的少女眼眸里含着迷茫的水雾,湿漉漉的,如受惊的野鹿般弱小无辜又可怜,茫然四顾后才缓缓清醒过来,意识到让她担惊受怕的只是个梦。 颜芝仪又双叒叕做了那个梦,真实上演过的噩梦。 此时距离他们聚在浔阳江头欢送男主进京赶考已有小半年,刚开始那几天,她是真的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心态崩溃、担惊受怕,直到一次降温让她幸运的病倒,从此缠绵病榻药石无医,颜芝仪才终于放下心来,觉得按照这个趋势,剧情应该是顺利进行下去了。 起初颜家人倒也没太在意她的风寒,因为这具身体从小体弱多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城里最有名的老大夫都表示需要好生将养,不是什么绝症但也离不开汤药补品,总之就是一场旷日持久、活到老补到老的战役。 颜芝仪穿越来的这几年尽管没觉得身体哪里难受,为了不崩人设也是时刻保持弱柳扶风的病美人状态,这样一来,她偶感风寒卧床修养的那几日,颜家其他人也就是照例请大夫上门,吩咐管厨房的婆子用心熬药便是。 直到她灌了大半个月的汤药病却不见好,颜母才有些急了,请更有名的大夫、用了更好的药材,病依然没好,眼看着水灵灵养大可以出嫁的姑娘日渐消瘦,颜家众人内心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因为老大夫说了,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无法根治,只能好生将养,除了日日盯着人给她抓药熬药,他们也做不了更多。 当事人颜芝仪觉得还好,小小的风寒便让她病入膏肓,说明剧情不可逆,等她咽气之日,就是穿回现代之时。 朝思暮想就盼着这一天,颜芝仪都想高歌一曲《好日子》了。 不过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颜家人,颜芝仪也是有感情的,她这么多年滋补汤药喝下来,花费的银钱都够颜家在城里置办个小杂货铺了,比家里三个男丁去书院上学加起来的费用都多,可见他们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有多尽心尽力。 这次颜芝仪穿回去,可就再没有别的异世灵魂穿过来继承这个身体,颜家注定要经历这场丧女之痛,她改变不了现实,只能努力宽慰家人,一边打预防针表示她怕是命不久矣,一边宽慰他们自己这些年被全家捧在手心里,非常感谢上天,她已经死而无憾,只希望活着的人不要为她太过悲痛伤身,她在另一个世界也会想念着他们。 每每这么说,坚强如颜父都忍不住眼含泪光,大概是被她善良美好的品质感动到无以复加了。 颜芝仪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朵圣光普照的白莲花,就是可惜颜陆两家共同商议决定,在男主春闱结束前暂时不告诉他这个坏消息,免得影响他应试。 要是男主在这里,她还能演得更加楚楚动人,争取成为男主半生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当然这也是剧情需要。 原著里男主心无旁骛在京城备考小半年,超常发挥考中状元,放榜之时风头无限,租住的小院从此门庭若市,饶是男主不骄不躁,总也有许多无法推拒的聚会宴请,兼之交通不便,普通人家无法快马加鞭,尽管江州这边第一时间向男主发丧,等他接到消息的时候,未婚妻都凉透了,已经入土为安。 说到底他们只是未婚夫妻,男主没必要为了英年早逝的未婚妻回乡奔丧,他又是一甲状元,无需经过选官流程直接就可入翰林院当值,因此连假期也比别人短,死了未婚妻的男主索性取消回乡探亲的行程,第一时间来到工作岗位、为朝廷发光发热,从此开启一代权相之旅。 颜芝仪现在也不图别的,就掰着手指算男主的喜讯还要多久传回来了。 大概是听到些微动静,躺在外间小榻上的丫鬟百叶轻声问,“姑娘醒了吗?” 第2章 第二章 颜家在江州称不上富贵人家,但也不愁吃喝了。 颜芝仪的爷爷颜老爷子白手起家攒下一份家业,身为长子的颜父需要负责赡养老父母,便依照惯例继承了大半家产,具体分配就是粮铺生意、如今住的宅子和老家乡下的小十亩地,其余兄弟则瓜分了家中的银钱和铺面。 当初老爷子置办铺面就考虑到几个儿子分家问题,买入的都是后院带宅子的铺面,如此后院便可自住,前院出租或是自己开店都行,大小是门营生。 颜家兄弟俱是从小看老爷子走南闯北经商,耳濡目染,再看儿子们也不是读书的材料,分家后便各自做起了买卖。 兄弟几个都在江州城里,住得不远,生意场上更是守望相助、互通有无,是以几家日子也都蒸蒸日上,继承最多产业的大房不但衣食无忧,除了店里的活计外,家里也有闲钱雇了几个佣人长工。 只不过他们家人口也多,颜老爷子和老太太都还健在,颜父颜母又生了包括颜芝仪在内的三子一女,他们小门小户的,没办法给家里近十口人都配上一两个伺候的,毕竟就算有这些钱请佣人,颜家的三合院住不下这么多人。 因此除了颜老爷子和老太太各有丫鬟照料外,也就从小体弱多病的颜芝仪能单独分到一个贴身丫鬟。 百叶比原主大两岁,从小就在颜家住着,小时候算是玩伴,长大后就像姐姐一样,把颜芝仪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颜芝仪内心是把百叶当朋友看待的,她穿越前都上大学了,比小姑娘大好多岁呢。颜家也没大户人家那么多尊卑规矩,颜母偶尔还跟她身边的管家婆子杨妈拌嘴闹矛盾,虽然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一般拌完嘴不超过两个时辰就会和好,却也能证明颜家人的性格和风气。 颜芝仪看颜母这样简直倍感亲切,也能尽量以平常心看待眼前的人口买卖了,把杨妈当成住家阿姨,百叶则是她私人贴身助理,那就很好接受了。 既然百叶也就是个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颜芝仪自然不会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主人,怎么对朋友就怎么对百叶了,私底下相处很愉快,颜芝仪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也不会忘了分给小姐妹。 她也不是对谁都这么慷慨大方,首先观察确定过百叶不是那种两面三刀、吃里扒外的反派角色,又经年累月享受着对方无微不至的照料,久而久之她才对百叶也掏心掏肺起来的。 真心才能换真心,颜芝仪为了维持原主人设表现得单纯善良、与世无争,芯子可不是真的圣母心泛滥,当代大学生奉行人不犯我不犯人原则,想让她当包子,门都没有。 当然小姐妹关系再好,也就白天形影不离,百叶到点也是要下班的,夜里大家睡得早,除了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老太太那里离不得人,其他人都没有让丫鬟婆子值夜的习惯,自然是各回各屋。 百叶就住在旁边旁边的耳房,还有两个小丫鬟跟她同宿舍。 但随着颜芝仪这半个月的病情加重,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身边十二个时辰都离不得人,杨婶便在颜母的吩咐下把外间的小榻收拾出来,铺上被褥,百叶夜里睡小榻,姑娘有任何吩咐她都能第一时间收到。 大夫交代病人需要好生休养,为了不打扰姑娘,百叶最近连作息都跟着调整了,姑娘醒了她才跟着起,不然就在榻上守着。 是以床上发出些许动静,百叶便立刻出声询问了,她的声音也很轻,刚好让已经清醒的颜芝仪听清。 颜芝仪张嘴想要回答,喉间却溢出一阵咳嗽,咳完才能发出声音:“嗯,我起了。” 其实在她开始咳嗽时,百叶就着急的掀开被子下榻,一个箭步冲上来帮她拍背,一连串的询问:“姑娘怎么又咳了,胸口难受吗,要不要再请大夫来一趟?” “我没事。”颜芝仪咳完觉得还好,便摆摆手道,“扶我起来吧。” 百叶观她脸色虽不不见好,却也不比平日差,便放心些许,应声出去打水给姑娘洗漱了。 此时是巳时三刻,也就是上午不到十点,放在现代正是睡懒觉的好时候,但在古代天一亮就该起床,很少有人会蒙头大睡的,颜家除了颐养天年不问世事的老爷子老太太,其他人都出去忙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百叶端着水回来时便问:“姑娘早膳想用什么?我方才去看了一眼,灶上有小米粥,哨子和茶饼,他们说昨日还留了些鸡汤,可以给您下一碗馄饨。” “就馄饨吧,易克化。” 百叶细心的帮她洗脸洗手漱口,又倒了温热的茶水给她润喉,才带着东西出去,不到一刻又端着颜芝仪点名的鸡汤馄饨进屋,撒着葱花的鸡汤散发浓郁香味,颜芝仪只是闻着便忍不住伸长脖子,要不是她浑身无力下不了床,根本不等百叶慢吞吞进屋,还在门口她就能把这碗小馄饨都干掉。 别看她长得弱不禁风,干饭可是第一名。 然而生病的人不仅是全身乏力这么简单,胃口也不好,馄饨味道再鲜美,颜芝仪勉强吃了三个就吃不下去了,百叶也不敢多喂,看姑娘多喝了两口汤,便提醒道:“汤药还有两刻钟熬好了,要不这馄饨帮您热着,喝完汤药再吃?” 她要这身子有何用!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出,颜芝仪也只能认命,“不用,我吃饱了。” 百叶倒也没再劝说。老爷做着粮食生意,家里从来不缺米面,加上他们姑娘在外面不食人间烟火,私底下却爱琢磨些吃食,不知从何时起,一日三餐便成了家里的规矩。 算算时辰,再过几刻钟午膳,姑娘早膳用得少也无妨。 于是饭后半小时,颜芝仪捧着热气腾腾的汤药叹气,最后在百叶心疼又紧张的目光下,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干了这碗苦中药。 她其实不想这么配合的吃药,作为随时可能咽气的病秧子,颜芝仪只想安详的等死,中药又苦又贵,颜家要是把给她请大夫抓药的钱剩下来,都够在城里买个铺子了。 自家人不要互相伤害了吧。 然而颜家其他人却没有这样视死如归的好心态,每每看到她露出想要放弃治疗的意思,一个个就仿佛天塌了似的,颜母和颜奶奶更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向来吃软不吃硬的颜芝仪受不了,只能配合他们表现出积极治疗的样子了。 她安慰自己这样也好,颜家大夫也请了,药也日日熬了给她喝,可以说做了他们能做的一切,等自己安详离世后,他们至少不会那么遗憾和悔恨。 喝完药,颜芝仪迅速接过百叶手里的杯子灌了一大口茶,冲淡了嘴里的苦味,才用帕子压了压嘴角,生无可恋的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了,还没有寒哥的消息吗?” 把中药当水喝的日子她真的受够了,阴影大到下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它们,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原地去世。 百叶不知她急迫的心情,闻言却是眼眶一红,“姑娘惦念关心了这么多人,老爷太太,老太爷老太太,大少爷小少爷,还有远在京城的陆公子,您都放不下,日日挂念着,可是怎么不知道为自己想想,您还病着……” 颜芝仪也觉得自己棒极了,这是掌握了白莲花人设的精髓啊,等她去世,周围这些人还不分分钟把她奉为白月光那般追思缅怀? 早知道当年报志愿不听父母的选会计,她这资质就应该去考表演系,当个收放自如的戏精。 当然她现在戏也挺足,内心充满了成就感,脸上却能露出虚弱中带着几分洒脱的笑容,气若游丝的安慰百叶:“我这次怕是不行了,你们也不必伤心,我这十六年得到太多人半辈子没有的福气,已是知足,即便现在死去也不感到遗憾。”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呸呸呸,您肯定能长命百岁的!”百叶着急忙慌把霉气呸掉,其实心里也知道,姑娘病了大半年,请了的大夫们都说尽人事听天命,他们眼看着姑娘身子一天天衰败下去,已是无计可施了。 然而听到姑娘这话,她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随即想起什么,又笑中带泪的道:“前儿我还听到杨妈对太太说,姑娘您上辈子许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娘娘舍不得让您下凡太久,急着要把您接回天上去呢!” 颜芝仪:…… 这就有点夸张了啊,她上辈子就是平平无奇的大学狗,哪怕跟着姐妹们自称小仙女,真被当成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厚颜如她也不禁脸红了。 她想要谦虚一下,外头突然一阵喧哗声,她不免好奇的问:“是我娘买菜回来了吗?可是怎会如此喧闹?” 百叶也很奇怪。他们太太平日辰时中亲自送两位小少爷去私塾,顺路在菜场买了一天的菜便去铺子上帮忙,也会抽空跟周围的掌柜娘子们喝茶逛街,待到午时初才和杨妈带着菜回家准备张罗午膳。 太太一回来,家里确实要热闹许多,爱偷懒的婆子们都被撵得团团转。 可是再热闹也不至于这般喧哗,百叶不由放下空碗,“我出去瞧瞧。” 才走到门口,院中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人未到声先至,只听见管家婆子杨妈扬声道:“姑娘,陆公子从京城赶回来探望您了,老太爷在门口招呼着——” 下一秒,胖乎乎的身体风一般冲进来,眉眼俱是化不开的喜意,风风火火的上前,“太太让我来帮姑娘梳洗收拾,陆公子很快就要进来了。” 颜芝仪听到第一句话,已经吓得垂死病中惊坐起了,难以置信的抓着杨妈问:“你确定是寒哥回江州了,而不是他考中状元的消息传回来了?” 这剧本不对啊! 第3章 第三章 “姑娘说什么胡话呢,自然是陆公子本人回来了。”杨妈笑眯眯抽出手,迅速指挥百叶去把妆奁搬过来给姑娘梳妆打扮,自己则去翻找适合见未来姑爷的衣裳。 她家姑娘这几年出落的越发水灵美丽,性子又温婉讨喜,不止在家里被老爷太太他们捧在手心,去外祖家的待遇也跟亲孙女一样。外家做布匹生意,有什么好料子花样都要给他们姑娘留一份,有时候姑娘久一些去外祖家,舅太太都能给她把新衣裳裁好。 如此一来,姑娘每年添置的新衣裳比三位少爷加起来都多,装了满满几大匣子,饶是自诩见多识广的杨妈也挑花了眼,翻翻捡捡最后捧出一套崭新的交领琵琶袖刺绣袄裙,浅浅的藕粉色上衣搭配天青色绣花纹马面裙,一看就很清新雅致。 这样的喜日子,杨妈也想给姑娘打扮得更光彩照人些,好叫许久未见的陆公子惊艳惊艳,只是她病了大半年,人瘦了一圈,气色也不好,穿明艳的衣裳怕是撑不起来,倒是藕粉天青这样清淡的颜色,更能衬得姑娘楚楚可怜,也让未来姑爷瞧见她受了多大罪,也能更添几分心疼怜惜。 杨妈捧着精挑细选的衣裳问颜芝仪:“姑娘今儿就穿这身?这还是过完年舅太太叫人送来的,您一直卧病在床,都没来得及穿呢。” 颜芝仪还沉浸在遭逢巨变的打击中,对于外界事物反应平平,杨妈也不是真想咨询她的意见,太太叫她来帮衬,就是怕姑娘和百叶两个小姑娘把握不好分寸,指着她给把把关,既然姑娘不反对,杨妈当即指挥百叶:“去把门窗都关上,别叫冷风吹进来,咱们快些给姑娘换上衣裳。” 颜芝仪依然反应平平,无心反抗也没有力气挣扎,像失去了灵魂的娃娃一般,任由杨妈和百叶在她的头上脸上涂涂抹抹,双眼无神的仰头看着床幔,满脑子只有她是谁,她在哪,她要去哪里? 男主为何那样啊!! 因为帮姑娘梳洗装扮要靠近,杨妈隐约能听见“为何”“这样”的呢喃,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们都在为陆公子千里迢迢赶回来探望姑娘的心意而感动心喜,唯有善良的姑娘却还在担心陆公子会因此影响到科举考试。 唉,这样贤淑美好的姑娘怎么就病入膏肓了。 杨妈心头一片柔软,嘴上忙不迭安慰道:“姑娘只管放宽心,陆公子少年英才,十八岁的举人老爷别说咱们江州,放在整个江南也不多见,此番又是他第一次参加会试,若能一举登科,即便不是状元,那也很了不起,十九岁的进士老爷,这得是文曲星下凡才行!” 杨妈这番话真就是在安慰颜芝仪,她自己都不信,毕竟她又不知道剧本。 站在普通人的立场,陆时寒年纪轻轻再是文采斐然、天资卓绝,到底少了些经历底蕴,第一次参加会试名落孙山才是常态,朝堂的官老爷们谁没有过二战三战科举的经历? 陆时寒若能一举高中,甭管名次,已是祖上冒青烟的幸事了,谁也没指望他一个寒门少年上去就能力压群雄高中状元。 事实上,杨妈私心觉得陆公子这次别说状元,他有没有考中、甚至有没有好好参加会试都是未知数,因为江州城里并无听到任何科举的消息。 那么多白鹿书院的学子进京赶考,不可能一个都不中?可见是朝廷报信的差役未能到江州。 老百姓都知道,官差为朝廷办事向来是快马加鞭,走官道,日行上百里不在话下,到江州也就十来天时间,可是普通人哪有那样的骏马可骑? 就算有,只是文弱书生的陆公子也无法这般辛苦赶路的。他从京城回江州最快也要月余,若是等到会试结束甚至放榜后才启程,此时江州城里早就张灯结彩、为本届新鲜出炉的进士老爷们庆祝了。 陆公子能比报信的官差更早抵达江州只有一个可能,他比官差们早出发了至少十天半个月,许是在应考前不知从何处得知姑娘一病不起的消息,心情悲痛无心科考,遂连夜收拾行囊赶回家乡。 试问科举都没参加的人,又如何金榜提名? 外人见本该年少成名、前途无量的陆公子为了未过门的妻子错过这次会试,大概会遗憾失望,但作为看着姑娘长大的自家人,杨妈更多却是感念陆公子的情深义重。 她心里也有遗憾。若陆公子此番高中,进士老爷是立即就能入朝为官的,一旦外放任职,至少是知县老爷,姑娘就是知县夫人,身家地位水涨船不说,主家也能沾上乘龙快婿的光,至少寻常官差会给几分薄面,老爷不必年年向各路差爷送礼寻求庇护,这得省下多少银钱! 不过比起沾光,杨妈还是更在意陆公子对姑娘的心意,她知道主家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太太和老太爷不会那样欢喜地在堂屋招待陆公子。 可惜杨妈这番苦口婆心都做了无用功,颜芝仪听完非但没觉得安慰,心情更加悲伤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凉,男主没当上状元,剧情出现重大纰漏,按时去世的她还能顺利穿回现代吗? 搞不好就撒手人寰一了百了了。 悲伤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杨妈和百叶的动作也没含糊,只消半刻钟便收拾妥当了,几乎是她们刚扶着穿戴整齐的姑娘在床头靠稳坐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百叶忙去开门,看到一身风尘仆仆的未来姑爷站在跟前,正要福身行礼,便听见往日温雅端方的陆公子急切询问:“进屋可还方便?” 杨妈及时开口,“陆公子快快请进。” 话还没说完,陆时寒已经大刀阔斧往里迈,百叶起身回头只瞧见翻飞的衣摆。 一眨眼,人已至床榻前,杨妈眼疾手快递来一张绣墩, 陆时寒也顾不上平日那些礼数,一把撩起袍角落座,目光灼灼盯着眼前清丽依旧却清减大半、用了胭脂也掩饰不住脸上病态的小脸,千言万语化成一声叹息,“怎会病得如此严重?” 颜芝仪也深深望着他,张口便是关心:“寒哥,你考得如何了?” 陆时寒:…… 他这一路夙兴夜寐、提心吊胆的赶路,做了最坏的打算,考虑过没见上最后一面他该如何,当然更多的是想若能见上面,要对她说什么,她又会对他说什么? 万万没想到,她最关心竟是他的科举成绩。 不知为何,陆时寒竟然有些哭笑不得,内心焦灼的情绪似乎也冲淡了许多,含笑看着她:“还能关心这些,看来身子骨没有大碍。” 好端端的干嘛咒她? 颜芝仪觉得有点委屈,但还是忍住了,只是轻蹙眉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所以你的成绩?” 她很想直接问他究竟有没有考上状元,但那样就崩人设,只差临门一脚就有望穿回现代了,颜芝仪决定忍耐。 虽然她越来越觉得回去的希望渺茫,因为陆时寒突然回江州的行为就已经改变了剧情,不知道会不会引发其他蝴蝶效应,大男主亲自崩剧情,那肯定不是小打小闹啊,搞不好他今天当上状元她也穿不回去了。 但男主能不能当选本届状元依然很重要,否则颜芝仪心里始终惦记着这根胡萝卜,在这里等他三年又三年,万一他总是这样阴差阳错跟状元头衔擦肩而过,她穿回去的念头岂不是遥遥无期? 颜芝仪之前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她无论如何也穿不回现代,含泪留下来做贵夫人吧,男主未来好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跟着他起码吃香喝辣不愁了。 可要是男主在考状元这一步折戟沉沙,她不但穿不回去,连权相夫人也当不上,那就很离谱了。 事关下半辈子是WiFi空调还是养尊处优的生活,颜芝仪很难再维持人淡如菊的人设,用炽热又明亮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手心都紧张到冒汗。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陆时寒无从得知她的患得患失,只觉得她看自己闪闪发亮的眼眸和从前并无不同,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久病之人。 私心想让保持这样的活力久一点,陆时寒便没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不想他千里迢迢从京城请来的荣太医在小厮的搀扶下慢悠悠踏过门槛,慈祥又随和的打趣道:“陆状元不愧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脚程属实够快,老夫年纪大跟不上喽!” “陆状元?!”颜芝仪就抓住这个重点了,苦等多年等到了想要的结果,这下她可以安心的含笑九泉了。 这般想着,身子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毫不含糊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颜芝仪还在期待,搏一搏,单车便摩托,这把她就穿回去了! 第4章 第四章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确实比雷达还准,也可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颜芝仪担心自己可能再穿无望了,然后现实果然发生了。 从黑暗中缓缓睁开眼时,颜芝仪心脏怦怦直跳,还在祈祷自己已经回到大学宿舍的美好生活,哪怕在充满消毒水的医院病房醒来都没关系,只要能回归空调WiFi可乐烧烤的怀抱,那些细节都不重要。 结果睁开眼环顾一周,还是这间熟悉的闺房,陈列摆设与她闭眼前没有丝毫改变,唯一区别是昏过去前只有三个人的屋子,如今却是满满当当挤了十来号人。 颜父颜母分别扶着老爷子老太太站在最前头,目光焦急又期盼的盯着她。 看见这副场景,颜芝仪绝望的心情里突然又多了一丝庆幸,她虽然不能得偿所愿,可颜父颜母也不用经历命中注定的丧女之痛了。 大抵人都是矛盾多面体,她内心期盼着回家,舍不得这个世界家人的心情也是真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五年收获了这么多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亲人,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但是吧,颜芝仪清醒不到两秒,身边家人们那熟悉的关切担忧神情立刻不见了踪影,个个喜不自胜笑逐颜开的模样,她之前想要的往《好日子》BGM放在他们身上也毫无违和感了。 他们仿佛只是短暂的紧张了她一下。 颜芝仪该死的好胜心忍不住又冒了出来,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吐槽,虽然她很小声逼逼:“就算有人中了状元,也不必乐成这样吧……” 她还是不是他们的心肝小宝贝了? 声音再小,架不住有人天赋异禀,被颜家几个长辈不小心挤到靠后位置的状元本元就听了个正着。 陆时寒耳朵动了动,随即若无其事的低下头,为了掩饰自己眼底的笑意。 见她悠悠转醒,陆时寒慌乱的心情便立刻镇定下来,理智回归的他正在琢磨她突然晕倒的原因,可如今她醒来的第一反应,已能断定不是众所周知的那个原因了。 她确实很关心他能不能考中状元,但大概不会是得偿所愿后欢喜的晕倒。 推测出这个结论的陆时寒心情很平静。很早以前他便发现,自己这位未婚妻表面看起来跟寻常女子一样,虽然偶尔有些大胆的举动,本质上依然是个纯洁善良、如白纸一般单纯的女子,却不想真正试图去了解她时,才发现根本看不懂。 并非城府深不可测的那种深沉,也非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如果陆时寒知道后世的网络流行语,便能完美概括这种心情了——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本男主不知道的? 是的,无论她做出多少出人意料的举动反应,陆时寒都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男主这样包容万象,距离最近的颜太太也不小心听见了颜芝仪的嘟囔,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颜太太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想不到平日聪慧善良的女儿今日竟如此糊涂,这话传出去可还得了? 若非她今日死里逃生,颜太太真想给这不省心的冤家知道点厉害!可惜低头看到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她便都发作不出来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下颜芝仪的头,嗔道,“还没清醒吧,这说的什么胡话!咱们一堆人守在这,还不是为了你?太医说你醒过来就过了这道坎,已经无甚大碍……” 颜芝仪闻言简直大惊失色,“什么叫无甚大碍?” 她才病入膏肓晕厥过去,怎么一觉醒来连剧本都看不懂了? 当时颜芝仪晕得猝不及防,屋里几人包括一向气定神闲的陆时寒都慌了神,扶着老太太从外面准备进来的颜母更是反应极大,当即松开婆母冲了进来,扑在她身上嚎啕大哭,好像她已经断气了一般。 在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虚弱下去的颜母心里,闺女如今破败的身子经不起一星半点的刺激折腾,此时惊厥晕倒,差不多就等于原地去世。 唯有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荣太医依旧沉着冷静,当即拨开挡在床前的陆状元,又叫人扶起悲痛不已的颜太太,自己坐下开始给病人号脉,身旁小厮兼学徒的青年也很机灵,不待吩咐已取出荣太医惯用的金针,太医号完脉便一言不发往颜芝仪脑袋上施针,看起来就很惊险。 陆时寒和颜家众人大气不敢出的在旁侯着,等颜父和颜家三兄弟也都陆续赶回来已是半个时辰后,荣太医才悠悠收了针,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了,转头开始对家属分析病情。 在京城负责皇家和达官贵人健康的荣太医不但医术高超,说话更是高深莫测玄之又玄,颜太太只听懂了个大概,便用自己能理解的语言转述给颜芝仪听,“太医说了,你就是长时间忧思过重、郁结于心,病症在于心而不是身,是以灌了这么多药也毫无起色。今日晕倒或许不是什么坏事,把心口淤结的气冲散了,慢慢调养身子总能好起来。” 荣太医接触的病人家属基本都是达官显贵,个个地位超然惹不起,跟他们打交道情商尤为重要,这么多年也是历练出来了。 此时见颜太太总结的太过片面浅显,荣太医面上也瞧不出丝毫不悦,还在点头表示她说了都对。 陆时寒原本张嘴想要说什么,见荣太医都默认了颜太太的总结,便也没再多话。 对同样不学无术的颜芝仪来说,她娘的总结确实简单明了,一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个结局,一觉醒来病都大好了,死也死不成,那她还怎么穿回现代? 颜芝仪摇着头表示不能接受。 然而病人自己的意见并不重要,陆时寒千里迢迢把荣太医请到江州,自是一定要给她把病治好的。 见家属们沟通好了,荣太医这才出声道:“老夫给姑娘再把一次脉,看看平日的脉案,才好作出调整。” 颜家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他家也就是颜芝仪这阵子一病不起,才奢侈的请大夫上门看过几回,平日头疼脑热都是直接去医馆叫大夫把脉抓药,又哪里听过脉案这种高大上的东西? 陆时寒连忙提醒道:“伯父伯母,芝仪平日用的药方还在吗?” “有有,这半年的药方全都收着呢。”颜太太忙不迭转头去看杨妈,“去把姑娘的药方都取来。” 杨妈也不耽搁,转头便小跑着出去了,等太医把完脉,她也气喘吁吁的把装药方的小匣子双手递了过去。 荣太医一一看过,在近期药方上划了几笔,颔首轻笑:“这副药方不错,只是姑娘虚不受补,仍得徐徐图之,先减去几味药,再配以施针,应能万无一失了。” 颜家众人亲眼见这位太医在颜芝仪晕倒之际力挽狂澜,用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术将她生生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堪称在阎王面前抢人,只觉当世神医莫不如是,对荣太医的话自是信服不已。 颜老爷亲手接过荣太医调整过的药方,嘴里千恩万谢的同时,身为一家之主的他才注意到太医也有些风尘仆仆,怕是一到江州连水饭都没用上一口,马不停蹄就来为他女儿救治,可这么久了他们竟不曾过问一句,如此怠慢女儿的救命恩人,委实惭愧,颜老爷一边吩咐身边的老吴备上好酒好菜、带太医客房梳洗休整,一边向对方赔礼,“招待不周,今日实在招待不周了。” 行医多年,荣太医岂会在意这点小事,他洒脱笑道,“既然姑娘已经无碍,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又朝陆时寒轻轻颔首,便在老吴和小厮的拥簇下去了客房。 许是荣太医走前跟陆时寒打了招呼,终于不再为颜芝仪的病情提心吊胆的颜家众人这才有时间关心他。 陆时寒身上也是风尘仆仆,虽依旧清俊出尘,却远不如平日的芝兰玉树、风度翩翩 ,可颜老爷看他的眼神无比的柔和,比看亲儿子更加慈爱,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欢喜,“贤侄,这回真真是多亏了你……” 才起了个头,颜老爷的长篇大论便被妻子打断。 颜太太同样也对及时请了太医救了女儿一命的恩人兼未来女婿充满了感激,只是身为女人的她考虑问题更为细致。 今日陆时寒前脚刚到他们家,后脚从京城赶来报信的衙役也进了官衙,在太医抢救他们女儿的时候,官差已经在外头敲锣打鼓宣告科举的喜讯,怕是整个江州城都知道陆家出了个状元郎。 他若是远在京城也就罢了,可他身在江州却不回家,在外人眼里自是说不过去,颜太太顾虑着陆时寒他爹陆秀才和秀才娘子的脸面,再欢喜也不能把人留在家里太久,是以她及时截过话头,用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目光柔声对陆时寒说:“报信的差爷想是早到你家了,你父母亲人都在等着了,别在这儿耽误时间,快快回去团聚吧。” 陆时寒:…… 颜太太语气再柔和、神情再慈爱,也掩饰不了她将要扫客出门的意思。 陆时寒多少有点失望。他夙兴夜寐、马不停蹄赶回江州,千辛万苦见上面,满打满算才说了一句话,自然不愿意就这样离去。 可他自小熟读圣贤书,虽不见得多么古板保守,可也是知道礼数,颜太太的话没有任何不妥、且句句都在为他考虑,理智和教养让陆时寒无法任性妄为,隐忍的看向颜芝仪,可惜默契不足没能对上视线,陆时寒又无奈收回目光,垂眸应道:“伯母说的是,那小侄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探望。” 第5章 第五章 陆时寒跟颜芝仪大哥颜子荣是同龄人,他偶尔来颜家做客,都是颜子荣负责接待送客,颜老爷颜太太再看重这个未来女婿,身为长辈也不能太过殷勤。 但今天是特殊情况,作为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陆时寒的排面再怎么隆重都不为过,颜太太满面春风的朝他招手:“好孩子来,院子里里外外围着太多人,我送你出去。” 不只是颜太太放下矜持,颜老爷也叫上几个儿子,一家人有说有笑的把人送到了院门口。 屋子一下便空了大半,颜芝仪的目光也忍不住跟随他们的背影往外瞧。 当然她不是目送男主,而是听到颜母提起才发现,自家似乎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比男主刚到他家那会儿还要喧闹数十倍,这让身为吃瓜群众的DNA开始蠢蠢欲动,忍不住想出去看热闹。 可惜才伸出个小脑袋,就被一点也不老眼昏花的祖母孙氏轻轻摁了回去。 颜芝仪:…… 大意了,原来老爷子老太太没跟着去送别男主这位贵客啊。 老太太顺势在她床沿边坐下,一脸慈爱叮嘱道:“太医说了还是要好生调养,外头有凉风,还是在屋里歇着,可别再染上风寒了。” 颜芝仪还是想要吃瓜,“可是祖母,家里怎会突然之间如此热闹?” 一说这个老太太可就不困了,脸上是跟颜老爷如出一辙的欢喜雀跃,摸着孙女的头柔声说:“傻丫头,他们自然是来恭喜时寒的。那孩子从小聪慧过人,这条街和附近的乡邻就没有不知道他的,想是有人瞧见他坐着车马来咱们家的一幕,听见外头官爷满城通报时寒高中状元的声音,知情之人可不就直接来咱们家了?” “原来如此。”颜芝仪乖巧点头。 她想要出去凑热闹的心情并未减轻,抛开剧情这件事,颜芝仪哪怕生长在学霸如云的科举大省,亲眼见证科举状元在身边诞生也是头一遭,状元本元还是陆时寒这样的天选之子,既然赶上了,她当然也想去吃瓜第一线亲身感受,光是在屋里听声音都能想到外面是何等盛况了。 可是颜芝仪也知道亲人对她健康的看重,尽管她自己很无所谓,老太太却没少替她烧香拜佛求平安,这会儿更是哪也不去就在屋里守着她。 再说她现在浑身无力,百叶没有老太太的应允是不可能扶着她出去的,难道要她自力更生爬出去吃瓜吗? 不至于不至于,她还是要面子的。 所以明知不可能出去的颜芝仪一句也没提,只是眼巴巴看向门外,心想她的人出不去,她的心可以啊。 多听听外头的动静也可以脑补了。 见她这失落的小模样,老太太却是误会了,继续摸着孙女的狗头道,“咱们这儿尚且如此热闹,陆家只怕门槛要被踏破,他们住的那条街都能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凑热闹的人可以不必理会,可相熟的亲朋长辈、书院先生、甚至是城里的官老爷们,说不定都有去登门祝贺的,这些人的面子可不能不给,时寒少不得回去应酬,你娘那么说不是赶他出门,而是为了他好,也为了你日后好。” 一门心思想吃瓜的颜芝仪根本没在意这点小事,老太太说了一堆,她也只是不走心的嗯嗯点头。 但老太太预料的确实一点不错,陆时寒家门前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全城老小怕是都出动了,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万人空巷。 而回了家的陆时寒就成被妖精包围的唐僧肉,万事身不由己,说好的明日再登门拜访也只得一拖再拖,竟是捱到了第四日。 荣太医受当朝前途无量的状元郎所托从京城千里迢迢来到江州,又在颜家被好吃好喝款待了,自己也不摆架子,干起了家庭医生的活,每天两次定时定点给颜芝仪做针灸。 陆时寒再来时正好赶上上午的治疗,一大家子都聚在颜芝仪屋里围观。 颜芝仪觉得家人这样兴师动众并非为了她的病,毕竟危险期早就过去了,颜父他们大概是想手动避嫌吧。 荣太医整日自称老夫,医术也是老中医级别的水平,胡须还有几缕花白,看着不像年轻人,可是那光滑紧致的皮肤、炯炯有神的目光,分明就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加上白胡子也不像超过四十的人,这样年龄成谜的大夫,还是有必要避嫌的。 加上这几日,因着未来女婿成了炙手可热状元郎,颜老爷和颜太太也再一次成为周围的话题人物,平日相熟的不相熟的,见了总要拉着聊这事,起初他们还在兴头上,时间一长却能听到些酸言酸语,而吹捧恭维的人多了也就那样,夫妻俩渐渐觉得没意思,索性就不怎么出去应酬了,这才有功夫天天旁边荣太医给女儿治病的过程。 一家人几乎都在颜芝仪房里,陆时寒上门也就直接往此处而来。 这便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常情况,陆时寒就算成了前途无限的状元郎,成亲之前,也没有一上来就钻未婚妻闺房的道理,前几日是事急从权,女儿都病入膏肓了,颜太太才没有拦着他去闺房看她,如今颜芝仪这条小命眼看着没那么容易丢掉,自然就要遵守规矩。 陆时寒一进屋,便得到了颜家众人的热情招待,颜老爷更是笑弯了眼睛,拉着他便关切的问:“贤侄怎么今日就来了,你家的事可都忙完了?” 陆时寒则是上来先作揖赔礼,“颜伯父,是小侄食言了,前日一早老家族长便带着青壮上门邀请回去祭拜祖先祠堂,不得已同回老家,祭拜过祖先又请了流水席,昨日才忙完回来,进城时天已经黑了,不好登门打扰,便拖到了今日。” 颜老爷闻言笑得如弥勒佛,拍拍已经有些鼓起的肚子,不甚在意的道:“回村祭祖可是大事,你就算此次没回乡,你爹也是要回村去的,但你既已回来,自是除了你谁也无法代劳。” 颜大哥跟陆时寒年龄相仿,因着两家定亲多年关系,他小时候跟陆时寒也在一起玩过,算是全家跟他最熟的人了,便自然搭着他的肩笑道:“这点小事何需道歉,你又不是不告而别,回村那日不是还特意叫人送信来过?” 陆时寒淡笑点头,眼角余光却在瞧靠在床头的颜芝仪。 也是颜芝仪表现得太过与众不同,跟个个喜上眉梢、宛如过年般喜庆欢乐的颜家其他人不同,她就那么岿然不动的靠在床塌上,无悲无喜,从他进来起就没什么表现,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画风如此格格不入,陆时寒觉得自己没办法不关注。 可惜颜家人正在轮流与他寒暄表亲近,此时轮到颜太太,她正在问陆家摆席庆祝的安排,“你家商量好日子了吗,准备在哪儿摆席?你娘要操持这么多事情,能不能忙过来?” “我爹娘也在商议了,这些日子亲朋好友送的送贺礼都要把家堆满了,近日便会在家宴请以表谢意,到时也会向宾客们发请帖。” 颜太太热心道:“回去同你娘说,若要人搭把手,只管来叫我,我这几日无事在身,随时可去你家帮忙。” 陆时寒便拱手作揖道:“那就先谢过伯母了。” 见他不跟自己见外,颜太太也是满心欢喜,咧着嘴笑:“很快便是一家人,应该的应该的。” 耐心的跟颜家长辈寒暄完,陆时寒这才能好好关心病人,但向来克己复礼的他也没有直接就问颜芝仪,而是朝给她施完针、正在认真把脉的荣太医作揖问候:“太医这几日辛苦了,可还习惯江南这边的气候?” 荣太医坐在椅子给颜芝仪把脉,虽隔了些距离但也不可能离得太远,陆时寒看向荣太医时,也顺便把颜芝仪近况看在眼里。 说起来她这些天被太医尽心尽力的医治,乍一看却跟他赶回江州那天瞧见的命悬一线时的她并无差别。 陆时寒再如何天资卓绝、心细如发,到底是个跟女孩子接触极其有限的谦谦君子,哪怕他跟未婚妻是公认的青梅竹马,时刻维持着礼节的他跟所有直男一样,根本分不清女朋友化妆和不化妆的区别,甚至他此前都没机会见素面朝天的未婚妻! 而颜芝仪此时就是纯素面朝天,今早洗漱连面脂都没用的那种。 对于前几日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重症患者而言,她如今纯素颜的脸上没有任何黄气,只是看起来比常人苍白瘦弱了许多、没什么血色,却已经是非常好迹象了。 大男子根本不明白化妆邪术的强大,但他却知道荣太医的本事。 有个从小体弱多病的未婚妻,陆时寒刚进京便有意在打听京里擅长调理这种天生自带弱症的名医。当然身为进京赶考的寒门学子,他能打听到的都是民间大夫,温书之余便会抽空去拜访这些名医,沟通好了才能回来与颜伯父商议如何为颜妹妹根治调理。 与几位小有名气大夫的交流时,陆时寒不止一次听到荣氏金针的厉害之处,又得知荣氏第八代传人如今就在太医院当值,那日突然听闻颜芝仪卧病半年的消息,才会旁惶无措、第一次厚颜求好友相助,得以请到荣太医出山为未婚妻看诊。 陆时寒此前觉得,荣太医出手,药到病除想是不在话下,这几日才能安心处理祭祖事宜。 不曾想几日不见,她的病情竟没有丝毫起色,他内心着急可想而知,又一次失了分寸,等不及荣太医回答上一个问题便连连追问:“太医,不知颜妹妹如今身子如何,可是有什么难处?” 听到他还敢哪壶不开提哪壶,无悲无喜的颜芝仪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他,如水般的眸子里盛满了悲愤,恨不得指着他喊:警察叔叔,就是这个男主! 没事把荣太医这样高端大气上档次、以她家如今水平根本就是高不可攀的名医请来,给她生生从鬼门关拖回来,害得她现在错过剧情,有家不能回。 造孽啊! 第6章 第六章 颜家人都不知道,颜芝仪如今还天天病歪歪躺在床上,其实根本不是没有力气下床走动,而是哀莫大于心死。 她还是惦记着回现代那事。 现代有网络有空调、能追剧能追星能吃瓜还有她喜欢的肥宅快乐水,能够回归她妈的怀抱,谁会愿意留在古代当劳什子的权臣夫人。 可她这么年轻,死回去的唯一指望就是这病怏怏的身体,真让太医给她把病治好了,那还怎么英年早逝然后穿回她的快乐老家? 颜芝仪只要想到这个问题就一阵绝望,甚至都有了因“爱”生恨、想跟男主同归于尽的冲动。 当然只是想想,别说跟男主同归于尽,让她为了那百分之一死后穿回现代的可能主动寻死她都做不到,不然也不会苟上整整五年,期盼着剧情的力量让她无痛穿越回去。 现在男主神来一笔让她期盼了五年的剧情彻底落空,从天堂跌落地狱也不过如此,可颜芝仪除了在心里咬牙切齿,都不敢在人前表露出这份不满。 她也不只是不敢得罪男主,她连男主请来的“帮凶”荣太医都惹不起。 本来颜芝仪的小脑瓜还想过不听医嘱气跑主治医师、让她从此自生自灭什么的,强行把剧情拉回正轨,事实证明不行,因为她胆子小,思前想后到底不敢真得罪有技术有名望说不定在京城还有人脉的太医,在百叶二十四小时的“监控”下也无法不喝药,于是她心里说着不要,嘴上却还在乖乖喝药扎针做检查,感受着身体不争气的一天天转好,简直急在心里口难开。 谁都惹不起的颜芝仪越想越悲伤,也就懒得说话懒得动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顺便试试强行装病有没有推动剧情的可能。 推了几天当然毫无卵用。 所以她看见男主才会这么激动。 是,激动,除了颜芝仪本人外,大家看不出更不可能猜到她对男主充满了悲愤的心情吗,众人只觉得这几日都死气沉沉的人,看到未婚夫登门竟然当场焕发出了生命活力,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不只是颜家几人为她突然提升的状态感动欣喜,连荣太医都捋着一把美髯欣慰道:“姑娘其实已经大好了,大可不必整日躺着休养,年轻人还是该走动起来,近来天气不错,每天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散步一两个时辰,还比躺着能好快些。” 颜芝仪:…… 她不是她没有啊,她真的病入膏肓了。 然而在场谁也没有在意她本人的心情,已经把荣太医当权威的颜老爷颜太太连连应声,“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些时日多亏了太医您尽心尽力的医治,我们会按照您吩咐督促小女走动锻炼的。” 颜太太更是当场发话,“百叶,从明日起,你只要有空便记得扶姑娘出去走走,等姑娘痊愈了,我做主给你加一个月的月钱。” 百叶看也没看自家姑娘的脸色,脆生生应道:“好的太太,我保证每日扶姑娘走够两个时辰。” 荣太医颔首:“每日两个时辰正好,切记过犹不及。” 没有人过问她的意思,自顾自给她制定了运动计划,颜芝仪只觉得满心悲凉,荣太医果然就是人狠话不多的典型,让她每天出门散步四小时,林妹妹都能练出铁人三项的体质了,这是根本不给她活路,啊不,是死路。 然而颜芝仪还没有从明天开始强身健体这个打击中走出来,陆时寒又及时给送了个会心一击,“伯父伯母,颜妹妹生病这些时日想必很少出去走动吧?也不好一蹴而就,今日天气就不错,不如先扶她出去走走,适应适应?” 颜太太觉得这个提议棒极了,“她在床上躺着这么多天,怕是骨头都躺软了,是该提前适应起来,太医觉得呢?” 说着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荣太医。 荣太医也没反对,一边轻笑着颔首,一边慢悠悠收拾药箱:“此间事了,老夫就先回房了。” 陆时寒很有眼色的上前替荣太医接过药箱,“我送您过去。” 荣太医在来江州路上的十多天,都是跟陆时寒一起在马车里渡过的,两人不说好到无话不谈,但也确实不必太多客套,荣太医很自然的让他给自己背药箱了,笑呵呵道:“那便有劳陆状元了。” “您客气。”两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走出房门,颜老爷当然不会错过跟妙手回春级别的神医相谈甚欢的几乎,当机立断带着儿子跟上去加入他们的话题,很快屋子里便只剩颜芝仪颜太太和杨妈百叶四人。 作为粮食铺的掌柜太太,颜太太的性格便是风风火火绝不含糊,说要扶颜芝仪出去散步晒太阳,当即就上手了,怕一个人扶不起柔弱的女儿,还在呼朋唤友,“杨妈百叶,你们也来帮把手,小心点,别把姑娘摔了。” 颜芝仪:…… 她娘最后那句怕不是抬也把她抬出去的意思了。 她整个人缩在床脚瑟瑟发抖,很想大喊一句你们不要过来没,奈何不到一百斤的体重实在太拖后腿了,颜芝仪想象中的泰山压顶根本没发生,她娘像是拎小鸡仔似的,和杨妈一左一右轻轻松松把她拎下床,使不上力气的百叶都只能蹲着给她穿鞋。 颜芝仪:…… 这究是什么人间疾苦! 最后,颜芝仪毫无挣扎之力的被拎到院子开始八百米散步,走得双颊泛红、额头微微冒汗才被允许休息片刻,还不能回屋休息,因为男主送荣太医回屋休息的时候刚好问到相关话题,荣太医便表示她身子虚,平日就算不走动,多坐在屋外见见日头也是好的,对身体有益无害。 这番话被她爹娘奉为圭臬,立刻执行上了,此刻院子里阳光最足的地方就被摆上了一张美人塌,榻上还有小茶几,放着几样她最爱的水果点心和茶水,一副恨不得她就在这里晒到天荒地老的节奏。 乱出馊主意不做人的男主就站在美人塌旁,笑盈盈围观了她被绑架健身的全过程,见她累得不轻中场休息,才换上关切的表情,亲自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温声关切道:“颜妹妹感觉如何,可还撑得住?” 男主除了那两次特殊情况叫破闺名,其他时候都很讲究,一口一个颜妹妹,既表达了亲近的意思又不失礼数,可谓是面面俱到。 颜芝仪心里还有些怨气,加上太久没运动、上来就是八百米也挺辛苦,没什么力气说话,默默的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被抢了工作的百叶不敢对状元郎兼未来姑爷不满,只好默默的掏出帕子细心给姑娘擦汗,然而还是不如情商满点的陆公子妥帖,他看出颜芝仪的口渴并未完全缓解,也没有继续给她倒水,而是从小案几上取出一颗柑橘剥皮又细心的撕去白丝,处理好一瓣先递给她,贴心叮嘱,“多吃些水果,你如今过于清瘦了,还是该补补。” 这柑橘是江州特产,因为山清水秀、种植环境优越,本地的柑橘都要比别处鲜甜几分,当然种植条件再好也得跟别处柑橘一样金秋时节成熟,能在没有冰箱的古代储存至今是因为有特殊的保存方式,比如柑橘新鲜摘下来就埋在干燥的稻谷或稻草里头,只要埋好不去翻动,保存到过年用来带客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颜家因为做生意有足够大的粮食仓库,保存条件比大部分人家都好,到了二三月份依然还能吃上橘子。 当然库存也没剩多少,颜家人知道颜芝仪爱吃这个,便都留着给她了,陆时寒也目不斜视,一瓣瓣处理好的橘子都往颜芝仪手里送,自己没有半点尝一口的意思。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颜芝仪被男主这样伺候着,尽管他只是借花献佛,她还是有被爽到的,开始犹豫要不要吃完这颗橘子就一笔勾销了,还能离咋滴? 说到底怪罪男主都是无能狂怒,她自己都不敢寻死,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穿不回去也是活该。 她既然用行动在实践老祖宗“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苟命原则,就更不能得罪男主了,这可是天选之子,跟他处不好能有好果子吃? 渐渐想通的颜芝仪正要找个合适的话题,来挽回这些天她因为过于悲愤表现不当而在男主这里失去的形象,但还没有开口,陆时寒的书童秦海匆忙跑来,才踏进大门就开始嚷:“公子,公子,家里有事,老爷叫我来请您回去。” 这不机会就来了?颜芝仪眼睛一亮,扮演了这么多年善良美好小仙女般的人物,她张口便是善解人意的劝慰:“秦海跑得这么着急,想是很重要的事,寒哥快些回去吧,别耽误了要事。” 陆时寒看自家书童满头大汗又焦急的神情,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只得点头:“那我明日再来,你注意休养,锻炼身子也别过于劳累。” 这般说着,还没忘记把手里最后两瓣柑橘处理好交给她,秦海都要急得跺脚了。 颜芝仪心想男主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可她也是说话说话的人,接过橘子便露出了个笑容:“快些回去吧。” 陆时寒也没转身就走,还一一去向颜老爷颜太太、老爷子和老太太赔礼道别,又被颜老爷依依不舍的送到大门口。 一出门,他脸上的笑容才收敛了几分,有些无奈的问书童秦海,“究竟是何事如此紧要?” 秦海用袖子随意抹了把汗,嘿嘿笑:“其实是知州老爷携夫人大驾光临,原是要在家用午膳,但不知中途说了什么,姑母才急忙撵我来请公子回去。” 书童口中的姑母就是陆时寒他娘秦氏,旁人尊称的秀才娘子。 陆家是典型的寒门出身,早些年陆秀才还一心扑在科举上,非但不事生产还花了家中不少银钱,虽有些家底、日子不至于多清贫,但也没法像颜家这样养一干奴仆长工。 陆时寒十多岁进白鹿书院求学,身边需要书童帮衬,秀才娘子舍不得花大价钱去买清秀周正又机灵的男孩,便从娘家远房亲戚中找了个被后母苛待的孩子,便是秦海了。 而秦海来到陆家不用下地干活、不用挨打挨骂,只需要跟在公子身边跑跑腿,公子闲暇还教他读书认字,轻轻松松就能吃饱穿暖,简直是神仙日子,遂很快在陆家安心住着,私下对解救他于水火的秦氏也是亲亲热热喊姑母的。 被母亲打发出来的秦海都不清楚是为何,陆时寒就更无从得知了,只得轻轻颔首:“这便回去吧。” 第7章 第七章 陆时寒这次没再食言,第二日准时来颜家了,送上给他们一家人和荣太医的请帖后,但也没能多说上几句话便要告辞匆匆离开,赶往下一位需要他亲自上去送请帖的人家。 颜老爷和颜太太看着请帖商议半天做了个决定,并由颜太太去通知颜芝仪。 适才用过晚饭,天色渐暗又没完全黑,这么早也睡不着,颜芝仪便借着天色和灯火,拉百叶陪她挑选出明日去吃席要穿戴的衣裳首饰。 陆时寒送请帖时明明白白说了邀请他们全家,上至老爷子老太太、下至她两个还在上私塾的双胞胎弟弟,一家人整整齐齐都要去吃席,颜芝仪更是理所当然把自己算上了。 她可是男主定了亲、交换过未婚妻,网上有句话叫“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妾”,颜芝仪也理直气壮觉得只要不死回去,她就是未来的陆夫人,陆状元广邀宾客以示庆贺,哪怕全世界都不去,也没有她这位未来夫人不赴宴的道理啊。 当然颜芝仪这么期待去参加明天的宴会也没别的用意,单纯就是馋了倦了,想要趁机出门放放风。 算算时间,颜芝仪在家闭关已有大半年之久。 以前因为身体病怏怏的,起床上个厕所洗个澡都累的慌,也就不惦记着出门放风了,毕竟她所有心思都在倒数着自己含笑九泉的时间。 可是眼看着她又死不了,身体还在太医的调理下越来越好,一口气八百米都腰不酸腿不疼了,再回过头来看,没有网络又追不了剧的日子整天憋在家里简直是反人类,再社恐的肥宅都受不了,何况她本质上还是个喜欢热闹、时不时需要呼朋唤友逛街聚会的普通女大学生,颜芝仪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颜芝仪深深认为,就算打定主意苟着过完这辈子,也要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生活方式,这几年她为了百分百贴合剧情,生生把自己的天性压抑了一大半,演出了一个完美的、只活在书里的女性角色,其实现实中怎么可能有这样处处完美的人? 从今往后,颜芝仪不准备演下去了,一辈子那么长,她要解放天性回归自我。 当然为了让颜家人更好的接受这份真实,她准备循序渐进、一点点释放天性,就从积极参加男主家的宴会开始吧,至少要让爹娘知道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内心还是挺喜欢出门玩乐、广交朋友的。 所以看到颜太太毫无预兆出现在房门口,不等开口说明来意,颜芝仪就准备先分享自己的快乐,美滋滋招手道:“我跟百叶在挑明日出门要穿的衣裳,娘来得正好,快帮我掌掌眼。” 颜太太闻言却没什么动作,神情复杂的看了她片刻,看得颜芝仪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她娘回过神来后,便坐下摸着她的头说,“我跟你爹商量过,也询问了荣太医,你身子还没大好,见不得风,酒席上的饭菜也多油腻,不适合养身子的你,明日就还是在家休养罢,别出门受累了。” 颜芝仪傻眼了,陆家为了庆祝男主高中状元才广邀亲友欢聚一堂的时刻,她这个未婚妻不出席像话吗? 她也不知道她娘的理由有没有夸大其词,或许世上有种病叫做“你妈和主治医生觉得你有病”,在这个问题是理论她没有优势,遂机智的从舆论入手据理力争,“娘,我觉得已经大好了,去吃席想是没多大问题,再说寒哥中状元这样的喜事,我不同你们去,别人会不会奇怪?” “不会,你别多想,就这么定了,娘还要回去挑选明日要送的礼物,先回屋了。”颜太太完全不给她讲道理的机会,简单粗暴结束话题并起身,走之前还看了百叶一眼,“早些把东西收拾了,伺候姑娘上床休息。” “是,太太。” 颜芝仪:…… 说不过就跑,她娘这是不讲武德啊。 为了太太承诺的额外奖金,百叶这个月工作热情高涨,已经听话的开始整理衣匣,回头瞧见自家姑娘还原地不动站在那里皱眉苦思,便随口劝了句:“姑娘实在想去,不如找老爷说一说?老爷自来最疼您,指不定撒撒娇就同意了。” 颜芝仪直接摇头,“这就是他们一起商议的结果,找我爹也无济于事。” 给他们当了五年多的女儿,她还是很了解颜父颜母的性子,事关陆时寒这位乘龙快婿,她娘根本没有独自裁断的机会,尤其是他最近成了前途无量的状元,上门都是她爹亲自接待迎送,不带她去陆家吃席势必是她爹的决定。 可是这不科学啊,她爹看架势都恨不得把男主绑回家当自个儿子养了,又怎么会突然拦着她去陆家做客? 如今社会风气虽说保守,主要防的也是年轻男女私相授受,女子落落大方的外出逛街拜访,一点问题都没有。 百叶收拾完回头见姑娘还在百思不得其解,问明缘由后也开动脑筋,以自己的角度推测道:“可是姑娘,咱们这的规矩是快要成亲的男女不能见面,许是老爷太太正在同陆公子的父母商议你们的婚事?” 颜芝仪想也不想的否定道,“不可能,我才十六岁,成的什么亲?” 百叶“噗嗤”一声笑了,心想老家还有不满十岁的女孩就要去婆家做童养媳的,姑娘虚岁十八成亲已经不算早了,要不是这两年陆公子一心科举,他们的婚事早该商议起来了。 他们姑娘还是被老爷太太保护得太好,平日再聪慧伶俐,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小孩呢。 不过老爷太太都没有要逼着姑娘长大的意思,她自然也不会点破,见姑娘还在信誓旦旦搬出大少爷还没成亲、肯定轮不到她的理论来说服她,百叶也只是笑着点头,“是是,还是姑娘想得深远 。不过老爷太太的用意想不通就别想了,总不会害您的,还是早点休息吧,太太只说明儿不去吃席,可没说您不用早起锻炼身体呀。” 颜芝仪一听有道理,想不通拉倒,颜父颜母要是真有什么盘算,最终也绕不过她这个当事人,早晚会知道的。 放下这份疑虑的颜芝仪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边被兢兢业业的百叶督促锻炼身体,一边用眼巴巴的目光看着全家除了她都穿戴整齐的出门做客去。 颜老爷还是疼女儿的,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出门前便笑眯眯承诺道:“若是回来得早,爹顺路去临江楼给你带一份荷花酥。” 颜芝仪没想到只是散发一下怨念,竟还有这种好事,吃不上宴席上的大鱼大肉,能委有层层酥脆的荷花酥聊表慰籍也不错啊,遂睁着一双水雾朦胧的大眼睛卖惨:“女儿会一直在家等着,爹可千万不要忘记了。” 颜老爷先前还说只是方便就给颜芝仪带吃的,被她一波炉火纯青的卖惨,瞬间豪气万丈的拍胸保证了:“仪儿你就安心在家候着,爹什么时候叫你失望过?” 颜芝仪小鸡啄米般点头,一通“爹最好最伟大”的彩虹屁把颜老爷吹得几乎摸不着北。 虽说父女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颜太太还是有些看不过去,催促道:“老爷,该出发了,咱们若是到得晚可是失礼。” 因为有了颜父的承诺,颜芝仪低落的心情总算缓解很多,他们离开后她便安心在家完成强身健体大计,心想她爹说的早回,能赶上她吃晚饭前到家就算意外之喜了。 她万万没想到,午后小憩起来不久,外面就有人来敲门了。 颜家平时白天大门最多虚掩着,不会关实了,但今天就颜芝仪一个女眷,即便也有丫鬟婆子,颜老爷他们仍不放心,一离开就让里面的人把门栓好,因此有人想拜访也只能先在外边敲门等回应。 去开门的是负责灶台的林大娘,只见她没一会儿便领着人到颜芝仪跟前,眉开眼笑像从地上捡到铜子一般,“姑娘,陆公子又来看您了。”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颜芝仪不等林大娘说完,目光已经落在了来人身上,真的也想问一声“你怎么又来了”。 颜芝仪也不是不欢迎男主常来她家看看,他长得这么好看,气质清雅让人如沐春风,难得是情商高性格好,知识面又那样广,什么人都聊得上几句,哪怕是跟她这样整日被关在家里、思维如天马行空的小女生,也能有共同话题,两人有限的接触中从来不曾尴尬冷场,她超喜欢跟男主聊天的! 可今天分明是特殊情况,男主家正在给他举办千载难逢的“升学宴”,想必来自五湖四海的亲朋好友都赶过来祝贺,作为万人瞩目的中心,他不在现场接受无与伦比的赞美和荣誉,反而不声不响跑她家来了,这说得过去吗?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他,什么都没说,却又仿佛透露出所有,陆时寒一时竟被她看得有些局促,清了清嗓子掩饰般解释:“伯父伯母说你今儿身子不好没出门,我不放心便过来瞧瞧,可有哪里不适?” 原来是颜父颜母的锅。 颜芝仪还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弄得如此麻烦,但也不好在男主面前揭自己爹娘老底,只得无奈点头:“他们就是关心则乱,怕我出门再着风寒,其实已经无碍了。” “那便好。”陆时寒颔首,其实一来看到她已经养出了些血色的小脸,就知道一切安好了。 颜芝仪看男主关心完她,还杵在跟前不走,一副完全不急着回家主持大局的架势,让她多少有些奇怪,委婉的问他:“你家还在宴请宾客吧?” “无妨。”陆时寒听懂了她的暗示,非但没告辞,反而一派从容的在她面前坐下,微微一笑,“回来这么些天,你我还未能叙旧,今日正好有些闲暇,颜妹妹不想与我聊聊吗?” 颜芝仪心想信他的邪才见鬼,古人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天这场宴会男主的重要程度一点都不比婚礼现场的新郎低,仪式还没结束主角都跑了,这叫“有些闲暇”? 不过,男主主动来陪被独自关在家里百无聊赖的她打发时间,颜芝仪是不会拒绝,正好问出她藏在心底已久的问题:“想的寒哥,我想知道你是从何得知我病重了,伯父伯母应该没有主动告诉你?” 走到这个地步总该让她死个明白,剧情究竟从是哪一步开始如脱缰野马彻底拉不回来的! 第8章 第八章 颜芝仪以为男主会如往常一般耐心的为她答疑解惑,不想等了几秒没有听到声响,一抬头,却发现他正用近乎审视的目光盯着她瞧。 她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 陆时寒是今天宴会的主角、人群的中心,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的,哪怕他本人并不在意,仍旧一袭青衫长袍,陆家人也会仔细为他打理。 此时他一身鸦青色长衫,面料虽是昂贵的真丝缎面,可是除了衣襟袖口等处若隐若现的云纹锦绣外,浑身上下并无繁复华丽的织锦,依旧是那个崇尚简约低调的陆公子,不知为何就能给人一种清雅中带着三分贵气的感觉。 或许是高中状元了,在京城见过许多达官显贵甚至有机会面圣,这些经历变化让还没正式走入朝堂的陆时寒提前拥有了上位者该有的气场。 先前他脸上挂着一惯的谦和微笑还好,跟以往似乎也没太大差别,但此刻收敛了笑容,不怒自威的气势立刻出来了。 颜芝仪何曾见过他这样严肃又气场全开的样子? 被男主突如其来的惊吓,自己只是屏气凝神而没有当场吓尿,她觉得这就很出息了,毕竟她是真的做贼心虚。 虽然她代替原主已有五年之久,这期间相安无事,颜家人都没发现任何端倪,可是这五年她真正和男主单独相处的时间,也未必比这几天多啊,说不定他就是天赋异禀,在这几日频繁的接触相处中抽丝剥茧发现她是假冒伪劣产品了呢? 她这几天已经在安慰自己当个风光无限的官太太也不错了,如今就怕连官太太也当不成,被男主他们绑起来当孤魂野鬼处理,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颜芝仪稍微脑补一下,就快把自己吓得瑟瑟发抖了,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小小声问:“寒哥哥为何这样看我?” 扮演了这么多年小仙女的后遗症,颜芝仪现在害怕的第一反应都是越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看着对方,而不是梗着脖子刚到底了。 连这久违的称呼都出来了,陆时寒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心头不由一软,放柔了语气轻声说,“我在想,妹妹如何知道爹娘他们对我有所隐瞒?” 就这?颜芝乍一听还挺费解,多少觉得男主大惊小怪了,为这么点小事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她那么久,险些把她吓得心律失常。 不过很快她心里一咯噔,意识到自己确实大意了,现实中她压根没机会得知两家商量的正事,加上她是送别男主不久后卧床不起的,颜太太他们怕她忧思过虑,平常都尽量不提起陆时寒,更不会主动告知他们达成对陆时寒隐瞒她病情的共识了。 这样一来,男主确实敏感多疑了些,但她自己的问题明显更严重。 颜芝仪开始慌了,一旦掉马要是被当成孤魂野鬼处理的她可怎么办?惊吓之余她反而急中生智,“我是不小心偷听到爹娘商议这事,寒哥今日知道也别告诉他们,否则爹娘回来了可没我好果子吃……” 这个理由配上颜芝仪脸上掩饰不去的惊慌心虚正好无懈可击,没有违和感,陆时寒这般通透睿智的人都看不出端倪,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也终于消失。 边表演边观察着男主神色的颜芝仪,见状也终于放心了,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朝男主歪头一笑,又可爱又无辜,“难道陆伯父伯母没有像我爹娘一样选择对寒哥隐瞒吗?” 陆时寒微微颔首,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情,“所以你方才那样问,我便以为是妹妹你的主意。” 然而母胎单身的颜芝仪压根不解风情,听到这番话第一反应竟然是郁闷,“寒哥太看得我了,爹娘他们可从来不让我掺和大人的事。” 陆时寒:…… 颜芝仪是真的很惭愧,她要有其他穿越女那样说什么都能让全家信服的地位就好了,为了确保剧情顺利不变的进行下去,也是会这样提议、为剧情推动贡献自己一份力量的。 不过她没能掺和上一脚,现实也按照原著那样发展下去了,说明剧情不是轻易会被改变的,男主如果踏踏实实待在京城享受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快乐,她这会儿都回到现代愉快的吹着空调刷原著了。 偏偏男主本人不肯走寻常路。 他是天选之子,俗称老天爷的亲儿子,剧情破坏就破坏了,反正代价也只是她这个小炮灰回不了现代,又不影响男主建功立业走上权臣巅峰。 想到这里,渐渐接受现实的颜芝仪忍不住又开始闷闷不乐。 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一瞬低落的情绪,陆时寒突然开口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若说我是如何得知你病重数月消息的,还要感谢一位同乡兼同年张兄……” 颜芝仪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聚精会神听着男主讲故事。 陆时寒那位同年名为张鹤云,年过三十,跟他不在一个圈子,以前都不曾结识,此次江州的举子约定共赴京城、互相照应,陆时寒才和张鹤云有了交流的机会,也算是泛泛之交了。 当然陆时寒此前不认识张鹤云,对方对他可是如雷贯耳,此前乡试一场,陆时寒在江州乃至整个州府都小有名气了,连张鹤云某位远房亲戚进京做生意找他闲聊都提到陆时寒。亲戚便说听闻陆举人从小定亲的未婚妻自他离开不久就病倒了,求医问药了数月都不见好,怕是不行了。 亲戚当八卦般随口一提,张鹤云却记在了心里,不经意想起江州一别时,俊秀少年书生与秀丽少女执手相看、依依不舍的一幕。 当时好友还与他谈笑,说是这位年轻才子从不与好友喝酒狎妓、出入勾栏瓦舍,还以为会是个古板严肃的老夫子,不想也是这般风流痴情的好男儿。 张鹤云也觉得陆举人和未婚妻日后想必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听到亲戚带来的消息不由以己度人,若是陆举人知道未婚妻病重不治该是何等忧心难安。 可张鹤云自己也是十年寒窗苦,知道三年一次的会试有多重要,已经千里迢迢到了京城,既然要心无旁骛的下场试上一回,他便没有第一时间告知陆时寒,而是等殿试结束后找到机会说与此时。 听男主娓娓道来讲述那日的经过,颜芝仪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发出灵魂深处的感叹:“唉,都怪我……” 陆时寒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都不禁有些呆愣了,“何出此言?” 颜芝仪:当然是怪她魅力太大、把男主未婚妻这个角色演得太好太深入人心,不但让男主沦陷的这么彻底,连他的同窗都搞破防了,她如果严格把握好原著中的尺度,不要表现得这么优秀,男主就不至于在拜别时那样沉不住气的拉她手。 没有浔阳江头那么一幕,男主同学得知她病重的消息也就当八卦听一听,才懒得来男主跟前通报呐! 这谁能想到,罪魁祸首竟是她自己? 颜芝仪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能感慨一声造化弄人,并且在男主迷茫的目光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怪我身子太不争气,险些害得寒哥无法安心科举了。” “生病又不是你能控制的。”陆时寒摇头笑道,“我还担心颜妹妹会怪我回来得太晚。” 颜芝仪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并不想在这里跟男主互相抢锅,便扯开话题,“如此说来,寒哥这同年也是位高风亮节的君子了。” 如今会试的激烈程度比她上辈子号称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高考还要夸张一百倍,一人高中至少三代跟着受益,一个读书人往往也承载着全家全族甚至是全村的希望,在这样重要到足以彻底改写命运的考试,能提前干掉一个竞争对手都是血赚,那位张书生但凡自私自利一点就该会试前一天找到男主添油加醋的告诉他了。 虽然颜芝仪相信男主这样的天选之子,就像打不死的小强,非但不会被一点点压力挫折打倒,还会越挫越勇反杀全场,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兵不血刃这是多少读书人的目标。 所以无论如何,这位张同学都值得一张好人卡。 陆时寒也点头,看着颜芝仪的目光深邃得仿佛盛满了千言万语,“张兄这份恩情的确值得感激一辈子。” 没有人知道那天看着她晕倒在眼前,他内心是多么的慌乱无措,看着荣太医治病的那段时间,甚至比在金銮殿前面圣时更让他紧张,后来她安然无恙的苏醒,他跟着众人一起欢喜之余,还有深深的后怕,根本不敢想如果自己和荣太医晚回来一天,或者是张兄忘了告诉他,他将会如何追悔莫及。 尽管一切都已过去,陆时寒再回想那天惊心动魄的情形,心脏依然有漏半拍的感觉,眼神她再也无法压抑眼底的情绪,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宝贝。 可惜颜芝仪压根没get男主含情脉脉的目光,她又发现了一个华点! “可你在殿试结束后才准备回江州的话,又如何能跑得比快马加鞭的朝廷差役还快?” 陆时寒:“……” 第9章 第九章 颜芝仪完全感受不到男主又一次被她搞到无语的心态,还在用充满求知欲的目光望着他。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拥有主角光环也不能凭空开挂的吧? 陆时寒大概是被她搞无语惯了,回过神后竟一点也不意外了呢。 大概是亲身体会过命悬一线的煎熬,他感觉自己也仿佛经历过生死般,看透了很多事情,只要好好活着,凡事都无需着急。 尤其是对她。 想到眼前的人是如何死里逃生一回,陆时寒再也生不起任何气,反而看充满探知欲的样子有些好笑了,嘴角微翘的玩笑道:“因为我也是快马加鞭。” 说完没等到对面的反应,他垂眸看去,却发现她虽然什么都没说,脸上却写满了“你猜我信吗”几个大字。 颜芝仪觉得男主装逼都不讲基本法了,他是很强很□□炸天没错,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带兵打胜仗,杰克苏起来根本不讲任何逻辑道理,可是那么牛逼的身体素质也是东奔西跑、在各地任职多年锻炼出来的,没有人能凭空变成绝世高手,男主也不行! 他现在还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别说领兵打仗,能顺利上马就不错了,弱鸡般的身体还吹自己快马加鞭,颜芝仪没当场拆穿已经非常善良了。 虽然她现在的表情,跟直接拆穿也没差多少。 看她一个字都不信的样子,饶是陆时寒很有自知之明,也微妙的感觉到了挫败和不甘,抿唇反问:“颜妹妹不相信我?” 这似乎是送命题啊!颜芝仪虽然不解风情,求生欲却很强,她眼睛一转便偷换了概念,笑眯眯道:“我信啊,可是寒哥的快马从哪里来?” 对上她狡黠灵动的眸子,陆时寒不禁莞尔一笑,觉得自己魔怔了,何必计较这些小事,遂不再纠结她信不信他这种无意义的话题,娓娓讲述道:“其实是我在京城结识了一位好友,他得知我急于回乡却囊中羞涩、骑术不精,便慷慨解囊,主动借予马车和擅马的车夫,才能让我得以在短短十日便回到江州。” “所以荣太医也是这位好友帮忙请来的?” “是。” 这位“朋友”听起来很耳熟,颜芝仪忍不住打破沙锅问到底,“所以这位好友是?” 该不会是她猜测的那位吧? 陆时寒顿了顿,他原本不想讲那么深,可她既然问了,他多少有些犹豫,忍不住反问道:“就这么想知道?” 颜芝仪毫不犹豫点头。 “罢了,早晚也会知道。”陆时寒轻叹口气,吐出几个字,“齐王世子楚原璟。” 果然是这位!颜芝仪只觉得这个答案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男主这样充满人格魅力又集气运一身的人,在京城低调备考期间因缘际会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也不乏世家公子,可是要让荣太医这样的身份离京出诊,大概也只有齐王世子能够轻而易举的办到了。 齐王不是普通的皇室宗亲,他是当今的唯一同母兄弟,且兄弟俩都很不走运的夭折了许多子嗣,最终平安长大的继承人都只有一位。 所谓千顷地里一根苗,齐王世子不单是自家王府里的宝贝凤凰蛋,在皇帝跟前也是仅次于太子的宠爱晚辈,所以日后太子因病去世,齐王世子毫无阻碍的入主东宫,并且最终登上皇位。 当然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未来的九五至尊此时还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不喜欺男霸女,最大的爱好便是仗义疏财、到处结交各路朋友,只要能入齐王世子的眼,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他也不介意慷慨解囊,以至于京城许多家境贫寒的年轻人都做着被齐王世子垂青,从此一夜暴富实现人生理想的美梦 ,堪称大齐天使基金。 男主和齐王世子结交当然不是抱着想占便宜的肤浅想法,事实上他直到入朝为官,才在某次高端场合偶然发现好友竟是齐王世子的。 现在应该又是因为她这只小蝴蝶的存在,才让男主的好基友提前掉马的。 不过问题不大,无论掉不掉马,两位好基友之间只是君子之交,根本不涉及朝政,因为太子出事前的齐王世子就是个只需要吃喝玩乐的快乐少年,等他开始扛起重任、接触朝堂的波诡云谲之时,男主还在满世界的当救火队长。 众所周知,在齐明帝登基之前,陆大人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直至真正赏识他的好基友登上帝位,他才得以真正施展抱负才敢,从此一飞冲天,成为本朝最年轻的首辅。 总而言之,齐王世子掉不掉马都不影响他跟陆时寒做朋友,颜芝仪会对他充满兴趣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她也好想得到金主爸爸的融资啊!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她适合做点什么搞钱,但只要申请到齐王世子不作任何条件限制的天使投资,那就可以撸起袖子干了。 颜芝仪心里是很有逼数的,她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一辈子了,跟着男主自然是轻松过上衣食无忧、受人尊敬的美好生活,但生活品质要说比在自己家好多少就不好说了,因为陆大人做官是为了实现人生理想抱负,只要可以施展抱负,他怕是清粥咸菜都甘之如饴,不可能为了她想象中的贵妇生活就去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她想丰衣足食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如果能搞到齐王世子的投资,那她也是一步登天,分分钟实现财务自由啊。 即便是条咸鱼,也不影响她做一夜暴富的美梦啊。 陆时寒看不知在想什么这般她出神,忍不住出声道:“怎么了?” 颜芝仪一秒回神,还沉浸在暴富的快乐中,闪着星星眼对男主吹彩虹屁,“就是觉得寒哥太厉害了,进京赶考还能结交这样的大人物。” “妹妹谬赞了,只是运道好而已。” “那也是寒哥才华过人,才会引得贵人也来结交。”颜芝仪不遗余力的继续吹捧,其实这段时日陆时寒听过的吹捧夸赞何止万千,比她更加露骨夸张的也大有人在,总能从容应对的陆时寒此时耳根竟有些隐隐发红,不着痕迹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轻声问:“颜妹妹还有问题吗?” 颜芝仪虽然没注意到他隐晦的眼神,但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善解人意的问:“寒哥是不是该回去了?” “家里那么多客人等着你,其实早该回去了。” 陆时寒轻轻颔首,“那我先回了。” “快回吧,我送送寒哥。”见惯了她爹娘大哥是如何热情洋溢、恨不得把男主送出三里地的,如今家里就她这个主人,颜芝仪自然也要担负起这个重任。 不过她没有出院门,在门口处就被陆时寒制止了,于是便在门内目送着他背影的远去,才回到院中坐下喝茶。 这时百叶才过来道,“姑娘怎么不问问陆公子何时回京?” 颜芝仪:啊这…… 看她一脸万万没想到的样子,百叶还有些许小埋怨,“姑娘怎么就不知道关心一下自个的身子,陆公子要回京,荣太医势必也要一块回去,您还没全好呢,荣太医一走可怎么办?” “荣太医总归是要和他回京的,我上心了也没用啊。”颜芝仪不想承认自己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努力为自己挽尊,“再说这是正事,爹娘自会询问。” 百叶倒也被说服了,却又忍不住抿嘴偷笑,心想姑娘也知道自己问的都不是正经事呢。 傍晚时分颜家几口人终于回来,颜芝仪特意等到了现在,见颜老爷带回了临江楼的荷花酥并几样小菜,便美滋滋的配着小米粥吃起来。 江南地区不产小米,起初家里偶尔熬小米也是听闻这个对老人孩子有好处,后来荣太医来了一看,说小米红枣粥也适合颜芝仪这样大病虚弱之人补身体,于是几乎日日都有小米粥了。 外头小米算是比较稀罕的粮食,但颜家自己就做粮食买卖,倒也吃得起。 颜芝仪在堂屋吃着晚膳,八岁的双胞胎弟弟便在旁边打闹。 这半年因为她的病,两个上房揭瓦的泥猴子也被吓怕了,变得乖巧懂事很多,不过今天可能是出门做客兴奋过头,回来就围着她叽叽喳喳炫耀他们在陆家见了多少人,听了许多大消息,还吃到多少好东西云云。 这就是她向往的吃瓜啊!颜芝仪很酸的道:“这有什么,寒哥还来家里看我了呢。” 她声音不大,却宛如惊雷一般,震得原本各自有事的颜老爷颜太太齐齐回头,目光灼灼看着她。 颜芝仪吓得筷子都快掉了,弱弱的问:“怎、怎么了,寒哥过来时没跟你们说吗?” 颜老爷清了清嗓子,缓声问,“那孩子说了过来做什么吗?” “你们说我身子又不大好,所以他来瞧瞧。” 颜太太接着追问:“几时来,几时走的?” “午时之后吧,具体我不记得了,就待了一刻钟左右。”看他们紧张兮兮,好像男主是什么大灰狼的样子,颜芝仪忍不住问道,“爹娘,寒哥真的没同你们说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男主也有这么不靠谱的时候? 大概是知道男主只是来看看她说几句话,颜老爷表情也放松了,笑道:“他来找过我,只是人太多我没听清罢了。” 颜太太也催道:“快吃你的饭,都凉了。” 颜芝仪一看他们表情就知道有故事,连她大哥都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但就是不肯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正她作为当事人,早晚都要知道的,就看谁沉得住气,哼。 颜芝仪憋着气把粥都喝完了,荷花酥实在吃不完,就分给了两个弟弟,最后姐弟三个腆着肚子去洗漱。 如此又过了几日,荣太医宣布她痊愈的消息,准备收拾东西回京的同时,还给颜家人扔了个“炸/弹”。 第10章 第十章 荣太医收拾东西回京那日,陆时寒也来送行了。 颜芝仪还以为他会跟荣太医一起回去,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到他和书童秦海身上带任何行李包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荣太医都急着回太医院当值,难道身为新科状元的男主就不担心迟迟不回京,好的差事会被别人占领吗? 当男主好任性哦。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不知道那句话引起了荣太医的关注,正被众人拥簇着要登上马车的太医突然回头,目光看向人群后面的她。 颜芝仪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想起上回荣太医一言不合让她每天散步锻炼四小时,就是这种云淡风轻又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笑容,简直是搞事情专用表情。 果然下一秒,荣太医慢悠悠开口,“姑娘与生俱来体弱之症虽说麻烦了些,倒也并非没有根治的可能。我荣氏有一套祖传的金针,长期施针辅以汤药,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总归是可以治愈的。” 颜家人也万万没想到荣太医临走前会给出这样一个重磅消息,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唯有颜老爷激动到语无伦次的问,“荣太医,您是说小女可、可以根治?” 相比颜家众人的震撼,陆时寒的反应就要淡定很多。 他也不是对未婚妻的身体状况不上心,其实是在赶路回江州的那十几天已经交流得很透彻了,荣太医当时便说了最好的情况,此番若能抢救过来,病人日后随他进京调养,耐心花上三五载,荣太医有信心将她的身体调理到与常人无异的程度。 当然颜姑娘若是挺不过这一关,后面的一切都免谈了。 所以荣太医这番话早在陆时寒的意料之中,虽然太医此时说的是“根治”而不是“调理到与常人无异”这个小细节也让他喜出望外,到底不如一无所知的颜家众人那般惊喜震撼,还能笑容满面的安抚颜家众人,“颜伯父有所不知,荣太医是荣氏金针的第八代传人,医术名满天下,京城无数人欲求医而不得,小侄这回也是得了友人的帮助才能有幸请到荣太医为妹妹医治,否则小侄怕是无缘得见荣太医一面。” “陆状元过奖了。”荣太医对于当朝状元郎的吹捧显然很受用,嘴上说着过奖,手上却很有神医派头的捋着胡须道,“姑娘的病说来也不算紧要,好生将养也行,只是底子弱容易得病,时时离不得汤药,正所谓是药三分毒,长此以往不但自身遭罪,也恐有伤寿数,若能早日调理过来便无后顾之忧了。” 颜太太急急问道:“所以根治以后就像常人一样了么,平日不容易生病,寿数也不会太短?” “这是自然。” 荣太医说完登上马车径自离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颜家却因他那番话炸了锅,第一次连陆时寒都顾不上,回到堂屋便自顾自商量起来。 颜太太是最激动的一个。她生了三子一女,三个儿子包括双胞胎都身体强壮、无病无灾,唯独这个女儿在娘胎里乖巧懂事、没给她一点罪受,偏偏生下来身子就不好,大夫都说是因为在娘胎里没养好。 虽说丈夫和公婆从未因此责怪过她,看着女儿从小抱着药罐子的可怜样儿,当娘的就心疼都不行,也内疚到不行,如今有了治愈的希望,精明强干的颜太太再想不到其他,顾不得孩子们都在场,推搡着丈夫道:“你还在犹豫什么,荣太医既然说可以治愈仪儿,咱们千难险阻也要同去京城啊。” 颜太太第一次觉得事事考虑周全的丈夫太耽误事,若能当机立断一些,现在就收拾东西随荣太医一起进京不是更好?时寒刚才也说了,荣太医在京城名气极大,多少人想找他看病都没有门路,他们现在不紧紧跟着荣太医,等慢悠悠安顿好家里的事情再出发,到了京城找不到荣太医可怎么办! 颜芝仪之前本能的觉得荣太医要搞事,可是仔细想想荣太医或许有那么点爱看戏的恶趣味,本质还是为她好,她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就该想办法把这副病怏怏的身体治好,不然隔三差五的卧病在床、把药当水喝的生活确实太遭罪,就像过去这半年,她要是再脆弱一点都想主动去寻死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她跟颜太太的立场一致,也是倾向于进京求医的。 与此同时,颜芝仪也不是真十六岁的小姑娘,她知道以颜家的条件想要送她去京城看病,不说砸锅卖铁,但多半也要把家底掏空了。 他们家上有老下有小的,老爷子老太太时常头疼脑热要吃药,大哥今年十九岁,再有半年未来大嫂守孝结束就该成亲了,家里花销越来越大,她爹作为一家之主也不能只顾她一个,有所考量也很正常。 颜芝仪作为当事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缩着脑袋等他们商量出结果了。 颜老爷一时没有防备,险些被妻子推得栽倒在地,扶着椅子缓缓坐下才道,“你何时这般心急了,仪儿自是要进京的,可是如何进京、谁陪着她进京还得好好商议,总不能拖家带口一起去吧?何况行李盘缠都半点没准备。” 提到盘缠,颜太太讪讪的不说话了,这才想起来,他们咬咬牙狠心包了整整二百两银子为荣太医践行。这二百两放在江州都够在街上买个宅子,他们包的时候还担心太寒酸了,京城来的太医或许瞧不上。 现在想来荣太医还是瞧得上眼的,走前这番话说不定也是看在这二百两份上才说的。 颜太太心里并不后悔的送出去的这笔巨款,别说荣太医走前还送了个大惊喜,单单看在他能够在女儿命悬一线之际力挽狂澜把她救回来,让颜太太包一千两、一万两她也愿意。 只可惜他们小门小户的人家,二百两已经是经营多年的积蓄,如今家里现银只剩不到一百两,预备着下半年一大家子的嚼用和年底老大成亲下聘的,女儿进京求医的费用恐怕还要先变卖家里一些产业。 想到家里已经到了需要变卖产业才能支撑的地步,颜太太火热的心宛如被泼上了一盆冷水,一时无言以对。 家里的情况除了颜父颜母和老爷子心知肚明,连身为长子、已经跟在父亲身边学着打理生意的颜子荣都不知道,他只以为父母这是担心没人可以陪妹妹进京,身为大哥自然要挺身而出,自告奋勇道,“爹,娘,不如就让我陪妹妹进京罢。” 颜太太想也不想反对道,“你年底就该成亲了,这一去少则一两年,让李家姑娘怎么办?” 说到守孝多年的未婚妻,颜子荣嘴唇动了动,半响才讷讷道:“可是妹妹治病要紧……” 一家人不知如何是好,半天无人搭理的陆时寒突然起身行礼:“伯父伯母请听小侄一言。” 毫无预兆的发言自然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陆时寒单单朝颜芝仪微微一笑,像是安抚又好像是暗示什么,“伯父伯母若是不嫌弃,还请将颜妹妹交给我,小侄回京便入翰林院当值,不出意外至少会在京城待上三年,正好可以照顾颜妹妹。” 虽然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的话题,没有单膝跪地也没有闪亮钻戒,颜芝仪依然没出息的心脏怦怦直跳,目光盯着正厅那张俊逸非凡的脸无法移开。 这就是传说中的求婚吗?! 当着全家人的面被男主郑重求婚很苏很爽没错啦,她爹娘连订婚都不问她的意见,颜芝仪做梦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接受求婚的待遇,求婚的人还是陆时寒这样无一处不优秀的天选之子,是扬眉吐气、可以吹一辈子的程度了。 可问题是她才满十六岁,十六岁啊。 男主是不是有点太禽兽了? 第一次被求婚的颜芝仪心情堪称纠结,心动的同时忍不住又有点怀疑男主的人品了。 颜芝仪难得开窍一回,男主一开口就明白了他的求婚意图,她爹娘却好像被吓傻了,话说到这份上,颜老爷还愣愣的问:“你帮我们照顾仪儿?可是你们……” 不等他把婉拒的话说出口,陆时寒深深的作揖,几乎把头弯到了地上,语气郑重的道:“请伯父把妹妹交给我。” 男主这一个大礼拜下去,颜老爷脸色大变,不似惊喜反而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连忙上前一把将作揖到底的陆时寒扶起,“贤侄不必如此,你入朝当值应该尽心尽力,万不可为这种小事分心,仪儿的事情我们自会安排妥当。” “伯父。”陆时寒双手被托着,依然顽强的保持鞠躬姿势,目光真诚的看着颜老爷,一字一句道,“我跟妹妹自幼定亲,夫妻自成一体,照顾她本就是责任,这件事小侄责无旁贷,还请伯父不要嫌弃。” 颜老爷又不是真的听不懂人话,精明如他早在陆时寒起身作揖时,就有预感他要说什么了,可惜自己有心阻拦,仍然扛不住年轻人意气用事。 作为一名即将嫁女儿的父亲,未来女婿这样用心求娶,颜老爷当然也很动容,就像陆时寒说的,他们自小定亲,如今完婚本就是天经地义。 可是想到某些事情,颜老爷到底无法点头应允,不由面露难色,“可这……” 颜芝仪已经走出了突然被求婚的复杂心情,竖着耳朵听她爹如何回应男主。 此时她也看出了些门道,男主一心一意求婚,她爹娘却似乎并不想答应的样子。 这个发现简直让颜芝仪百思不得其解! 不说男主如今有多炙手可热,在进京赶考之前,他就已经是她爹娘心目中最完美的梦中女婿了,待他比他们的亲儿子还要亲热几分,颜芝仪此前一直觉得,她爹娘心里可能女儿只是赠送的,未来女婿才是亲生的。 那么喜欢陆时寒的颜父颜母,如今竟然在拒绝他的提亲,颜芝仪觉得这比剧情崩了还可怕,迫切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就在她紧张等她爹说下去时,才开了个头的颜老爷目光一转,看着她吩咐道,“老大,扶你妹妹回屋休息。” 颜芝仪:喵喵喵? 人干事? 第11章 第十一章 颜芝仪就这样听到关键时刻,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她哥给“叉”出去了。颜大哥把她绑架回房间后,便自己迫不及待回现场吃瓜去了。 就很气。 堂屋里,颜老爷见“闲杂人等”已经离开,便也松开了陆时寒,坐回椅子里叹了口气,直言不讳问:“贤侄,你可是决心要履行婚约,娶我家仪儿为妻?” “请伯父放心,小侄认定的妻子唯有颜妹妹一人。”陆时寒没有指天发誓,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掷地有声,任谁也不能忽视他眼底的坚定。 颜老爷自认为他经商多年,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眼前这位高中状元、眼看着就要一飞冲天的年轻人即便到了今时今刻,对他们女儿的心意依然未有丝毫改变。 未来女婿如此坚定有担当,可他的脸上并无多少欢喜之意,反而神情更加凝重的问,抬手止住了一旁欲言又止的妻子,用锐利的目光盯着陆时寒问:“你可与父母商议过?” “我与颜妹妹是自小定下的婚约,父母自是无有二话。” 颜老爷摆摆手表示不是婚约的问题,索性直白的问,“听闻知州大人曾携夫人亲临你家,想为贤侄保媒?” 像颜家这样小小的商贾人家,平日别说跟知州这样的掌管一方的父母官有交集,就连想送礼物孝敬知州他老人家都没那个资格,当然了,一下子拿出二百两都有点伤筋动骨的颜家也凑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送给大老爷。 总之颜家和知州犹如云泥之别,八竿子打不着,知州亲临陆家还是商议做媒这种私密的话题,按理说颜家是没资格听到消息的,可架不住世上总是不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知州大人要跟状元父母说的话题虽然私密,却也有耳聪目明的能猜到几分,然后消息就像长了脚一般,知州大人携夫人离开陆家不到半天,颜老爷和颜太太就分别从自己认识的人那里听到消息了,且不是一个两个这么说,几乎是一窝蜂的跑来问。 发展到近日,话题的重点已经从知州夫人为陆状元保媒,发展到陆状元即将与颜家姑娘退亲、迎娶京城某高官的女儿。 是的,知州夫人想为陆时寒做媒的是京城某位高官的女儿,好事者连这种细节都知道了。 尽管陆时寒几乎每天都来颜家做客,殷勤得很,那些人瞧见了,也能说成是状元郎宅心仁厚,不厌其烦去找颜老爷商量退婚补偿的问题。 这些话颜老爷颜太太听了都心塞不已,更何况当事人,所以前几天陆家摆酒,他们索性找借口让颜芝仪留在家里了。 但是颜老爷心塞愤怒之余,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按说两家是交换了庚帖信物的未来亲家,拿着信物告到公堂上也是自家有理,可为人处事除了讲理也要谈情,陆时寒千里迢迢把荣太医这样的神医请到江州只为了给女儿治病,也恰好在女儿命悬一线之际将她救了回来,若是当日他没请到这位神医,他们女儿怕是早已香消玉殒,陆家也不需要为退亲之时左右为难,直接与高门贵女定下亲事便是。 陆时寒救人一命反倒给他自己救出麻烦来了。 颜老爷觉得自家但凡有心,就冲这份救人之恩,也该自觉主动些让出状元夫人的位置。 作为人们口中老奸巨猾的商人,颜老爷也知道什么叫利益最大化,凭着女儿的才貌和陆时寒自小的情谊,哪怕做不成状元夫人,跟着陆时寒当个贵妾,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他们家也依然可以依靠着这位乘龙快婿更上一层楼——或许陆家和很多人都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 说真的,但凡颜老爷多一两个女儿,或者颜芝仪不要那么招人疼爱,利益至上的他搞不好就心动了,送一个女儿给前途无量的状元郎当妾室,自己全家跟着飞黄腾达,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 若不是他们有这份婚约在前,想送女儿给陆状元当妾的资格都没有。外头多的是想把如花似玉的闺女儿送到陆时寒身边的财主老爷。 可这个女儿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疼爱的女儿,事情就另当别论了,颜老爷想想自家闺女去过那种外头光鲜亮丽、内里委屈磋磨只有自己知道的贵妾生活,纵使穿金戴银、仆婢成群,他也不忍心,还不如一家就这样在江州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是以这些日子颜老爷白天乐呵呵,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夜里却在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终于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主动放弃这门绝好的亲事。 有时候放弃也是一门学问,尤其是在几乎全城都知道两家婚约的当下,一个不好让女儿失了名节,下半辈子都要毁了! 因此颜老爷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要好聚好散,具体操作可以跟陆家商量以八字不合为由退了亲事,再让陆秀才名义上认他闺女做干女儿,陆时寒就成了义兄,他们不指望靠着这层关系谋取利益,只要女儿的名声得以保住,以她的才貌,在城里找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女婿想是不在话下。 如此一来也算皆大欢喜。 这便是颜老爷心目中的利益最大化。 如今陆时寒一副非颜芝仪不娶的架势,在已经接受现实、并说服自己放弃这唾手可得荣华富贵的颜老爷心里,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担心,他怕事情又要节外生枝,例如陆时寒非他们女儿不娶可陆父陆母坚决不答应,最后折衷一下又要他们女儿进门做妾,岂不是让自家左右为难? 哪怕陆时寒信誓旦旦只娶他们女儿做妻子,连颜太太都挺得动容,颜老爷仍然没有松口,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坚持不肯接受如今的商贾之女做儿媳,陆时寒再是坚持又有何用? 想到更差的结果,颜老爷便不敢再奢望好聚好散、让陆时寒心甘情愿认女儿做义妹之类的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叫他不要再纠缠下去,以免损了自家女儿名声。 是以他收起打太极的打算,直接问起知州夫人保媒一事,想叫他知难而退。 陆时寒闻言脸色确实一变,却不是颜老爷以为会有的羞愧心虚,而是带着惭愧担忧的神情朝他们再行一礼:“小侄不是有意隐瞒,还请伯父伯母见谅。那日知州大人和夫人大驾光临,秦海匆匆唤我回去,的确是知州夫人有意保媒,她听闻颜妹妹抱病数月,以为不太好了,我回去后便如实禀告颜妹妹在荣太医的医治下日见好转,不日便能痊愈,知州夫人知道外头传言当不得真,也就不再提此事了。” 颜太太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插嘴问:“所以你家拒绝了知州夫人的好意。” 陆时寒点头,既然已经开了头,甚至这件事险些影响到他们的婚约,他也顾不上许多,索性全盘托出,“因为事情已经了结,知州夫人想说的这位小姐也并非旁人,正是她娘家的亲侄女,怕此事影响到那位小姐名誉,知州夫人再三嘱托我们保密,小侄只好答应。不曾想反倒险些引起伯父伯母的误会和担忧,实在是小侄考虑不周,小侄惭愧。” 他这番诚意十足的解释和道歉,别说颜太太听得心花怒放、喜出望外,自认为很沉住气的颜老爷也激动的起身想要上前再次扶起他,可惜略慢一步,颜子荣已经动作自然的搭上陆时寒的肩笑道:“我就说你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先前考上秀才举人时,也不曾嫌我们商贾之家粗鄙,如今又怎会因此就要悔婚退亲?” 陆时寒很感动:“多谢大哥的信任之恩。” “好说好说。” 跟颜大哥打趣后,陆时寒再次看向颜老爷,严肃郑重的道:“正值颜妹妹上京求医之际,还望伯父伯母以妹妹的健康为重,原谅小侄的孟浪。” 如今误会解除,未曾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陆时寒在颜老爷心里,依然还是那个千金不换的好女婿,颜老爷乐得都想他们当场完婚、今晚就洞房花烛,可是想到知州夫人想要陆家保密的事都不知不觉传得满城皆知,自家这里只会更加防不住,涉及到女儿名誉,他也不得不谨慎谨慎再谨慎,遂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拍着陆时寒的肩暗示道:“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贤侄切莫失了分寸。” 陆时寒瞧着始终从容不迫,其实也险些被颜老爷不肯允婚的态度弄得方寸大乱,反应都要比平时慢半拍。当然他的半拍也就是半秒而已,在颜家人眼里就是闻言立刻恍然大悟,随即喜上眉梢连连称是,“伯父教训的是,小侄这便回去禀告父母,还请伯父伯母稍等片刻。” 说完再顾不上其他礼数,一撩袍子就匆匆出去了,好像再晚一秒未来妻子就要逃婚一般,颜老爷颜太太也就是慢了两秒,就只能瞧见他风一般离去的背影。 “瞧把他急得。”颜子荣得意的打趣道,觉得妹妹就是给他们长脸,陆时寒考上状元、飞黄腾达又如何,还不是整日只想围着他妹妹打转? 想起自己离开前妹妹那眼巴巴的小模样,颜大哥便向父母提议,“既然时寒回家商议提亲了,是不是该跟仪儿说一声?” 颜太太有些意动,颜老爷却抬手阻止道:“这还没个准信,待陆秀才和秀才娘子上门再说不迟,眼下就别让仪儿跟着咱们一起担心了。” 颜子荣心想这样只怕会让妹妹更担心。 可是父亲向来说一不二,他是不敢违抗的,也只能在心里同情妹妹,后边两天每当颜芝仪想要向他打听这事,他都不敢给她开口的机会,迫不及待就找借口溜了。 被他们这样骚操作一搞,颜芝仪果然越想越觉得不妙,她开始意识到自己以前选择回现代还是含泪留在古代做个权臣夫人,就像小时候纠结考清华还是北大一样不切实际,现实是她根本没有实力在它们中间做选择,留下来也当不成权臣夫人,她如今怕是连陆时寒的陆夫人都做不成,因为她爹面对男主提亲时是反应,一看就是婚事要糟的节奏啊。 短短两天时间,颜芝仪已经开始脑补各种退婚打脸的剧情,然后她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机灵的百叶第一时间蹿出去瞧热闹,很快一脸激动的回来告诉她,“姑娘,前边说是陆公子家请来的媒人,敲锣打鼓来咱家提亲,顺便把聘礼都抬来了,一串儿的大箱子呢!” 颜芝仪:……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剧情发展,她怎么又看不懂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颜芝仪看不懂完全是因为她缺失了太多关键信息,每次在要接近关键时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打断,导致每一次出现新的进展,身为当事人的她都有种雾里看花的迷茫,很想发出灵魂三问: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在做什么? 真实剧情还是很连贯流畅且易懂的。 那日陆时寒在颜老爷的暗示下匆匆回家,准备找父母出面为他提亲。 连颜老爷都在传得满城皆知的“知州夫人欲为陆状元保媒”事件中吸取了许多教训,决意在陆家长辈正式出面提亲前把保密工作进行到底,丧心病狂到连亲闺女都要瞒的地步,天资聪颖如男主自然也要总结经验。 不过由于侧重点不同,陆时寒比较在意结果,于是从中得出了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道理,回家后积极游说父母上门提亲的同时,自己也早早开始张罗起下聘所需的礼物。 当然了,婚事自来都是由父母长辈全权操持,年轻男女很少能插手的,更别提寒窗苦读十数载、基本不通庶务的陆时寒了,他智商再高、悟性再强,也做不到无师自通。 陆时寒也险些被这个问题难倒。 不过聪明人最大的优点是脑子转得快,陆时寒发现自己无从下手,父母也尚且在犹豫中、一时没有长辈可以为他操持,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放弃而是找懂行的人请教。 于是就不小心请到了官媒头上。 陆时寒这样风度翩翩、名满天下的状元郎,江州城里不知道多少适龄女孩恨不相逢未嫁时,尽管他已经定亲多年、相当于名草有主,依然是各大官媒暗中观察的重点人物。他花了点钱请人列出下聘所需的清单,官媒热情的写了满满几大张纸,堪称事无巨细。 若不是陆时寒担心节外生枝强烈婉拒对方的好意,官媒都要亲自陪着他一起去采购了。 他高中状元后再不是从前那个清贫书生了,虽不至于一夜暴富,但手头到底宽裕不少,因此拿着清单带着书童秦海上街一一采购,不过两三日,所需聘礼已经被他们两个年轻男子办得漂漂亮亮、有模有样,等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反应过来时,家里都堆出了喜庆热闹的氛围,这时就有点骑虎难下了。 陆秀才发现长子如此言行一致,知晓他的决心,只得半推半就答应去颜家提亲。 他到底也是自小苦读圣贤书,知道做人要言而有信的道理,对于履行婚约这件事其实并无太多抵触,会犹豫这么多天主要是担心时间不够,若是为了成亲耽误长子回京入翰林院当值的大事,就得不偿失了。加上妻子也总是在耳边念叨,说颜家姑娘身子骨太差,恐怕不好生养,这点也让陆秀才有些后悔当年定亲太过草率。 但再多的犹豫,也坳不过孩子自己愿意。 陆秀才相信长子为人处事自有章法,他既然决意如此,想必是不会轻易后悔,作为父母也无需过多干涉,便随他们去了。 比起陆秀才的随遇而安,秀才娘子秦氏内心其实要不甘得多,因为自从陆时寒年纪轻轻成为举人,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打着为秦氏好的旗号,给她灌输娶妻娶贤,或是应该给长子换一门有所裨益的亲事,才不辜负她儿子那般才貌品学云云。 本身和颜家的亲事就不是秦氏定下的,她一个无甚主见的妇道人家被这样长期洗脑,渐渐也觉得,贵为状元的儿子即便拒绝了知州夫人娘家侄女那样的高官之女,随意找个六七品官员家的千金,也要比颜家这个病怏怏的商贾之女强百倍千倍。 自陆时寒毫无转圜拒绝了知州夫人好意那日,秦氏原本春风得意的心情便笼上了一层阴霾,她为这桩百害而无一利的婚事感到烦忧,便有善解人意的亲友瞧出她的烦闷,提议让他儿子纳颜家姑娘当妾,自家照样可以娶一位官家千金进门。 秦氏当真的心动了!她想着颜芝仪只当个妾侍的话,身体不好出身又差也不算大毛病,反正也不需要她生孩子、出门与别的官太太交际应酬,只要能哄儿子开心就成,多好的解决方式啊。 然而丈夫都点头答应要去提亲了,引以为豪的儿子更是自个儿把下聘的物什都通通备好了,平素端方持重、光风霁月的人竟然连这种琐碎小事都能操持,可见他有多重视这次下聘。 见此情形,秦氏好几次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她知道这个档口把纳妾的话说出口,颜家未必不会愿意,但儿子当真会跟她翻脸的。 其实秦氏自己都知道这是很无理的要求,她说不出口,但又不甘心接受这样粗鄙没见识的长媳,便憋着口气打算当个甩手掌柜,谁同意的婚事谁去张罗,反正她不想管。 秦氏内心深处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但凡颜家那边有点骨气,看到她明显瞧不上的态度,自觉的把婚事退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然而秦氏这番算盘也因官媒的不请自来而而落了空。 官媒多有眼色啊,见状元郎张罗这么些天,下聘的东西怕是都备齐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便整整衣襟主动上门毛遂自荐去了。 官媒娘子一脸热情又亲切的问陆状元可是要去下聘了,需不需要媒人从旁协助?她愿意无偿为状元郎走这一遭。 彼时陆时寒才收到父亲肯定的答复,母亲明面上也没反对,他就当他们达成共识了,踌躇满志之际又有官媒娘子主动相助,自是答应不提。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状元母亲当甩手掌柜也丝毫不影响气氛,官媒娘子全部接手了她的戏份,穿红戴绿打扮得喜气洋洋不提,还叫来了敲锣打鼓的气氛组,又有十多人挑着状元郎亲自备下的聘礼,一路浩浩荡荡、风风光光的去颜家提亲了。 这支提亲队伍除了敲锣打鼓和抬聘礼的人,后面更是跟着成百上千条看热闹的小尾巴,而且跟在队伍后面的尾巴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毕竟是备受瞩目的状元郎去未婚妻家提亲这种大事,江州城的百姓简直是呼朋唤友跟过来瞧热闹。 光看这满城热议的喜庆程度,知道的是陆状元上门提亲,不知道还以为状元郎今天就要娶媳妇过门了。 别个迎亲队伍满大街的散喜糖,都吸引不来这么多的围观群众。 因此陆时寒的母亲秦氏是不是真心实意期待着这门亲事,根本无人得知,人们看到眼前这一幕只觉得陆家为了这场婚事是下了血本的,陆时寒做的那些准备,也统统都归功到了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头上了。 听着周围七嘴八舌讨论着状元郎家是有多看重这个未来儿媳妇,陆状元和他自小定亲的未婚妻又是如何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几乎是被官媒和吃瓜群众裹挟着前进的秦氏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嘴角礼节性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下去了。 在秦氏越来越僵硬的表情中,这支堪称壮观的提亲队伍终于不紧不慢、声势浩大的来到了目的地——颜家大门前,陆时寒拒绝了官媒娘子的好意,亲自上前敲响了大门。 仿佛约好了一般,三下之后大门应声而开,除颜芝仪以外的颜家人都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后。 是的,颜芝仪这次依然被开除现场吃瓜的资格,而且这次更过分,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鸡弟弟都能跟着他们去门口出口,勉强算是今天女主角的她竟然不可以,因为她娘说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儿外头怕是有成千上万只眼睛盯着她,绝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最保险的做法就是让她不要在人前抛头露面,先安心在房间里当个花瓶。 毕竟不做事就永远都不会犯错嘛 等婚事谈妥、尘埃落定,她再出来走个过场,这场全城皆知的下聘仪式就可以完美结束了。 颜芝仪想说他们家也就一道门,这种事情讲究了也没啥用,毕竟都是街坊邻居,当谁不知道谁呢? 可惜那时已经紧张到额头冒汗的颜老爷颜太太根本听不进她更加科学合理的建议,就这么冷酷无情把她关回房间里了。 所以颜芝仪大概是全书唯一能理解陆母秦氏那憋屈到说不出话心情的人。 但她理解了,又没有完全理解,憋屈了也就不到半个时辰,颜太太亲自来屋里喊她去堂屋,“仪儿,随我去前面见个礼,你陆伯父陆伯母现在就想见见你呢。” 她娘这次竟然没有忽悠她,颜芝仪简直喜出望外,前一刻的憋屈郁闷瞬间烟消云散,欢天喜地去挽她娘的手:“真的吗?那我们快去吧,别让陆伯伯他们久等了。” 经过这几次颜老爷和颜太太的骚操作,颜芝仪也彻底治好了“挑食”的毛病,不管是不是新鲜第一手瓜,只要她能吃得上的都是好瓜! 但颜芝仪话刚落音,脚步还没迈出去,手背已经被颜太太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明明她自己脸上都快笑出了一朵花,还要故作严肃的告诫颜芝仪,“姑娘家家就该稳重矜持点,哪有人见婆家会笑得把牙花子都露出来的?” 颜芝仪心想她是去见公婆吗?她这是要赶去吃自己的瓜啊! 不过她娘说得也没错,男主今天把阵仗搞这么大,几乎惊动了大半个江州城,输人不输阵,哪怕她目前还没有感受到任何即将嫁人的真实感,演也要演出待字闺中的娇羞。 好在她还是有点演技在身上的,站在原地稍微酝酿下情绪,把挽着颜太太的手改为扶着她,轻声细语道:“娘,我们过去吧?” 看到闺女立刻回到了他们最熟悉的样子,颜太太自然不会觉得她刚才是不小心暴露了本性,只当她跟他们一样有点惊喜过头失了分寸,在自己的提点下又恢复正常了,这让颜太太觉得还算满意,“这才像话嘛。” 母女俩就这样端着慢条斯理、从容不迫的姿态去了堂屋。 这会儿堂屋早已没有先前的喧哗嘈杂,颜太太去喊颜芝仪时,家里已经清场过了,门户紧闭,除了即将结成两姓之好的颜陆二家再无闲杂人等。 当然官媒还在的,她本来就是婚礼见证人,今天因为状元母亲秦氏过于矜持端庄,她更是扮演者不可或缺的角色,颜芝仪还在走廊上便听见媒人舌灿莲花、滔滔不绝的声音,把现场气氛说得其乐融融。 颜芝仪甫一露面,官媒更是言语夸张、极尽吹嘘:“唉哟,我说怎么屋里一下亮堂起来,原来是颜家姑娘来了,果然是天仙一般的人儿,老婆子走街串巷二十年,真真没见过比姑娘更标致的人物,和陆状元乃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颜芝仪:…… 此时此刻才发现小丑竟是她自己,一心吃瓜,实际上大家都在津津有味吃她的瓜呢! 即便清了场,堂屋还是满满当当几十号人。 陆家人丁不兴,除了他们一家四口,陆时寒还请了两位舅舅前来见证,而颜家就热闹了,颜芝仪几个叔叔和外祖父家都在江州城,早听见陆状元要提亲的风声,几家人也是与有荣焉、喜在心头,都不约而同的赶来颜家。 如今因为官媒的话,几十双都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颜芝仪,说不紧张是假的,硬着头皮朝在场长辈一一行礼,刚要松口气时,抬头就瞧见男主满面春风的笑容,寒玉般清俊的五官添上这两分张扬,竟有种惊心动魄、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魅力,他还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颜妹妹,你来了。” 颜芝仪:…… 装了这么久的小仙女,被男主一喊冷不丁破功,众目睽睽之下脸都快红成猴屁股,仙气全无,只得垂着脑袋去角落找位置,倒是现场众人被这个小插曲逗得捧腹大笑,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颜芝仪在人群中自闭。 终日吃瓜,这回被瓜砸懵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颜芝仪一人的牺牲,换来了全家的快乐。 她来之前两家已经商量好了正事,连婚期都定下了,就在五日后的黄道吉日,时间非常感赶,所以要马不停蹄商谈后面的细节,比如摆多少桌酒席,酒宴的规格,以及聘礼和嫁妆。 其实古代和现代差不多,古代婆家确实有不能动媳妇嫁妆的风俗规矩,可也不是每个女子出嫁都有嫁妆,有些家里条件不好、或者父母苛刻的,就会看着女儿两手空空的出嫁,俗称“光着身子出门”。 能让闺女带着夫家聘礼出嫁的父母,都算是矮子里拔将军的好父母。 不过颜家是出了名的疼女儿,颜太太一直觉得把女儿生得体弱多病是她的问题,对颜芝仪总有一分愧疚疼惜,只好在吃穿用度上拼命补偿,更是从小就开始给她攒嫁妆。 夫妻俩看到什么好东西都要给闺女留着,诸如紫檀木的小匣子,精巧新颖的金步摇,巧夺天工的织锦缎,什么七零八碎的稀罕玩意儿都舍不得用,这么多年下来,已经给颜芝仪凑齐了金银珠玉的首饰,放在寻常商贾之家也是非常体面的一份嫁妆了。 但颜老爷似乎仍有不足,也可能是被女儿和未来女婿郎情妾意的一幕感动了,他一时豪情万丈,带着些土财主不差钱的口吻表示,“婚期会定得这般匆忙,终究是为了带我们仪儿进京,也是委屈贤侄了,此番仓促离去想是许多不易之处,既如此,我们也不能丢开不管,听闻京城房子不便宜,我们准备卖些地凑出五百两,让仪儿作为嫁妆带过去,不知够不够在京城买个房子?贤侄如今有了官职在身,总不好再租房子住,有个自己的小院子不说住着舒坦,同僚之间迎来送往也方便许多。” 颜老爷要给颜芝仪凑出五百两现银做嫁妆,绝对是下了血本,如果不找亲友借钱的话,靠变卖产业,怕是家底的一半都要卖出去了。 只是嫁个闺女就要如此,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份诚意了,连生了半天闷气的秦氏表情都不由缓和下来,觉得颜家总算还有些眼色。 陆时寒成了当朝最年轻的状元郎,这些时日往陆家送的礼物何止五百两,多的是要给他们送庄子送地的大财主!可是秦氏见了眼热心动,丈夫和儿子却不许她收但凡贵重一些的礼物,以至于家里的积蓄加上亲朋好友送的礼金,也远远没有五百两。 陆家说到底也是穷人乍富,颜老爷给的这么多,秦氏如何还能无动于衷?正在她准备出声笑纳这份好意时,陆时寒已经站起身行礼。 “小侄谢过伯父好意,但还请伯父收回成命。” 秦氏一听儿子开口就觉得不妙,急着打断道:“时寒……” “咳咳——”同样不多话的陆秀才却在此时阻止妻子,“让时寒自己决断,他都要入朝为官了,这点小事定能自己做主。” 秦氏想说让他自个儿做主,这没出息的怕是恨不得把自家的家底都贴给颜家了。 只是自小接受以夫为天教育的她多少有些怕丈夫,以至于从很多年前起就暗自埋怨丈夫轻易定下来的这桩婚约,秦氏也始终不敢当着他的面要求取消婚姻。 这会儿陆秀才发话,秦氏更多的不甘着急同样只能咽回腹中,才有了些笑意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可惜除了颜太太不着痕迹多看了秦氏一眼,在场其他人都不是很在乎她的意见。 “身为男子当有修身齐家的觉悟,我既然敢登门求娶,自会有养家糊口的本事,还请伯父放心,无需特意接济,小侄定能照顾好妹妹。”陆时寒态度坚决,向来谦虚低调的他不好意思说今日这些聘礼便是他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不然就更有说服力了。 就算没有举例证明,陆时寒这份不卑不亢的心性依然很吸引人,陆秀才都忍不住连赞三声,“好好好,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脊梁,颜兄,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就依时寒的吧。” 颜老爷一脸惭愧道,“陆兄,是我太过粗俗肤浅了,用这些黄白之物污了你们的眼。我自是相信时寒侄儿的能力,只是到底年轻,也才崭露头角,正是需要帮衬的时候,如今不出手,等日后贤侄建功立业更是用不上我们,我这长辈当得岂不是惭愧心虚?” 身为人们眼中的奸商,颜老爷当然没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觉悟,他坚持要变卖大半家产主要还是为了颜芝仪进京求医,这五百两还不知道够不够她彻底治好身子。 当着媒人的面不好明说求医一事,颜老爷只能用语气疯狂暗示。 再说这门亲事得以进行下去,颜老爷也是踌躇满志,有了状元郎岳父的这个名头,家里的生意只会越发如鱼得水,如今艰难些也不算什么?他相信不出三五年,定能将这些家产连本带利的赚回来。 于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颜老爷和陆时寒两人一个疯狂的要给,一个拼命的拒绝,你来我往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僵持许久,官媒娘子只好出来打圆场了,她先夸了两人都很有心的在为对方着想,接着把话题引到颜芝仪身上,“既然颜老爷是要给姑娘准备嫁妆,姑娘正好在这,不如问问姑娘的意见?” 媒氏这话当然不是祸水东引。她在这瞧了半天,深深觉得颜家简直是把女儿当宝、儿子们都是草的罕见人家,连未来婆家都这般为她着想,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真心喜爱,这姑娘必定也不是普通人,多少也该有些主见。 退一万步讲,就算颜姑娘没有很好的建议,能这般受两家重视,她的意见也是有分量,无论她支持谁,僵持的局面都会被打破。 果然媒人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颜芝仪身上。 颜芝仪觉得就他妈无语,她都这样努力降存在感了还能被点名,关键是利益相关,让她在拿着巨款潇洒快活并看全家吃糠咽菜,和自己没有钱过得紧巴巴但娘家人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中间做选择,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怎么选? 颜芝仪只想躺平,就让她爹和陆时寒继续头疼去吧,无论他们商量出什么结果她都接受。 但就在准备投弃权票时,她突然接受到一道比所有人加起来都更加炙热的眼神,来自于男主的母亲秦氏。 颜芝仪跟秦氏打交道算比较多,至少比跟男主相处的时间多。因为两家订亲多年的关心,逢年过节也是当亲戚走动的。 虽然陆家家风很好,男主更是出类拔萃,让看过原著是如何描写他风华绝代、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颜芝仪都觉得一点没夸张,无论接触多少次,男主都是那种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翩翩君子,完美得不像真人。 但不得不承认,他娘多少有点让她失望。 颜芝仪本以为能生养出陆时寒那样谪仙般人物的女人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可是从平时的接触中才发现秦氏小毛病一点都不少,比如有些不合时宜的清高,却又容易对许多事斤斤计较,耳根子软还喜欢听别人的吹捧,性情也有点反复无常,总之不是很好相处的人。 她以前一心惦记着含笑九泉好穿回现代,也就不在意秦氏好不好相处了,反正磋磨不到自己头上。 当然这种不在意,不代表颜芝仪没有悄悄记仇。 若说秦氏以前别扭的表现还算人之常情的话,自从陆时寒进京赶考甚至是高中状元以后,这位未来婆婆的表现真的有点过分了,连陆秀才都前前后后问候过她父母几次,陆时寒回乡后,陆秀才也百忙之中抽空和他到颜家坐了片刻,而秦氏却从始至终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在她心里似乎已经把她当死人了一般。 颜芝仪受不了这种委屈。 就连今天她进屋起,众目睽睽之下秦氏也没多看她一眼,特别不给她面子,偏偏听到媒人让她拿主意才突然对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那饱含热切的眼神,傻子都看得出来还没嫁过去,秦氏就已经把她的嫁妆当自己家东西了。 颜芝仪越想越不快,她不舒服自然也要让对方不舒服,于是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口,“我自然是都听寒哥的。” 说完还故意朝秦氏甜甜一笑,“伯母跟陆伯伯自来便是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我也会向您学习的。” 亲眼看着秦氏脸色一点点变黑,颜芝仪承认她爽了。 哪怕说完就被爹娘不给面子的打发出去,她也完全不后悔,起身离开的时候还收到了男主略带戏谑的眼神,显然他已经看穿了一切,却也没有半点为他娘打抱不平的样子,还有心情看她笑话,颜芝仪自然毫不客气把男主的笑容当成是对她急中生智的肯定了。 颜芝仪越发得意洋洋,几乎是哼着小调回屋里的。 关上房门,百叶忧心忡忡的道:“姑娘还有心情哼小曲呢,您没看到秀才娘子方才那难看的脸色?” 颜芝仪翘着脚靠在榻上,满不在乎回道:“看到了呀。” “姑娘就不怕秀才娘子记了仇,以后故意刁难磋磨您吗?” “不怕。”颜芝仪表示稳住不慌,“成亲后我就跟寒哥一快进京了,她能上哪里磋磨我?” 百叶递了杯茶给自家姑娘,“说不定陆秀才和秀才娘子也要一块进京呢。” “定然不会,陆伯母就算想进京,陆伯伯也不会同意,自从寒哥年纪轻轻考上秀才,陆伯伯就彻底无心科举,一心一意办起了私塾,这两年眼看着寒哥崭露头角,陆伯伯的私塾跟着水涨船高,规模越来越大,如今还另外请了几个先生,眼看着跟书院也不差多少了,保不准陆伯伯以后桃李满天下了,他才舍不得放下这份蒸蒸日上的教育事业呢。” 颜芝仪有些用词百叶听着陌生,但也习惯了不提出异议,她若有所思的附和道:“说起来陆秀才的私塾着实出名,听闻都有府城的富家小少爷特意前来求学的。” 看姑娘这般信心满满的样子,百叶也信了几分,还觉得陆公子说不定私底下对姑娘保证过,但思想传统的她仍是不放心的劝道:“可是姑娘也不好这般不给秀才娘子面子,她总归是婆婆,天然就压您一头,这几年或许天高皇帝远、秀才娘子管不到您头上,但难道他们永远不会去京城、您永远不用伺候婆婆吗?” 拥有剧本的颜芝仪很想点头表示百叶猜对了,她这辈子就是不需要“伺候”婆婆,因为未来十几二十年里男主全国各地到处救火,三五年就要换一个地方任职,天南海北都快轮遍了,秦氏怕是没办法这样跟着他们全国各地奔波。 等他身居高位,可以安稳下来好好孝敬父母时,秦氏估计已经去世了,这年头很多人都活不过五十岁。 不过知道剧情是一回事,颜芝仪总不能实话实说,那样显得她不安好心就等着男主他娘去世似的,于是她换了个角度给自己辩解,“我没有不给陆伯母面子啊,这不是还说要向她学习?多敬重她啊!再说连寒哥都没觉得我冒犯了他娘亲,出来的时候他还朝我笑呢,百叶你就别瞎操心了。” 百叶心想她就是瞧见秀才娘子都快被姑娘气死了,陆公子还在那儿忍俊不禁的模样,才忍不住劝姑娘日后多敬着秀才娘子些的,毕竟儿媳妇都还没进门,儿子的胳膊肘就彻底歪到外头去了,她要是秀才娘子她也坐不住,怎么能不担心这样的儿媳妇娶进门、日后是不是会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代入了一下秦氏的心情,百叶头一次觉得陆公子也有点不靠谱,许是太在意她家姑娘以至于失了分寸,可她总不能对姑娘说陆公子这回做的不对、姑娘千万别学他,遂只能另辟蹊径的劝解,“正是因为陆公子事事都依着纵着姑娘,姑娘面上才要对秀才娘子再尊敬些,有句话说投什么报什么,陆公子如今成了金贵的状元郎,对着咱们老爷太太仍然恭恭敬敬从不失礼,姑娘是不是也该回报一二?就像咱们家太太对老爷子和老太太恭敬顺从、无有不应,老爷才会对太太也这般体贴。” 颜芝仪向来是吃软不吃硬,此时被百叶顺毛捋得很开心,还真的自我反省起来,她今天是有点只顾自己爽而没有考虑男主的心情和面子,这样不太好,有损她在外面的形象。遂拉着百叶的手郑重道:“还是你想得周到,陆伯母怎么说也是寒哥的亲生母亲,我以后会多考虑寒哥心情的。” 反正她今天爽到了,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再遇到秦氏不太给面子的行为,她能忍就忍,回头让男主私底下补回来。 母债子偿,没毛病! 第14章 第十四章 就像无人知道颜芝仪在心里暗搓搓盘算,男主他娘以后怎么对她,她就怎么有样学样对待男主的小心思,颜芝仪离开她家商量大事专用的堂屋后,也对他们会议的结果一无所知。 甚至连男主一家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杨妈比平时午膳时间晚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来喊吃饭,颜芝仪过去一看男主他们已经不在了,官媒和敲锣打鼓抬东西的人自然也不在,连颜叔叔他们这些亲近的亲戚都不知何时离开了,院子里就剩下颜家自己人。 但是一点也不清静。 颜太太亲自领着婆子婆子上菜的功夫,颜老爷也没闲着,带着大儿子和几个长工一起把浩浩荡荡摆外头的聘礼箱子抬进左边耳房。 颜老爷和颜大哥不说养尊处优,但还真没怎么干过体力活,一趟趟搬运下来热得满头大汗,拄着拐杖盯着他们的老太太一脸心疼叮嘱道:“动作小心些,慢点也无妨,可千万别磕坏碰坏了箱子,听说这些可都是孙女婿亲自置办的。” 颜芝仪:…… 她都想问问老太太,究竟她爹和大哥是亲生的,还是男主是亲生的?且她才离开两个小时,老太太连孙女婿都叫上了,适应得未免太快了点吧。 但颜芝仪有点想为颜老爷和颜大哥打抱不平,当事人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对,颜老爷听见老娘的叮嘱抹了把脸上的汗,转头冲儿子道:“听到祖母的话没?动作再仔细点。” “好。” 说完父子俩又热火朝天的带头干起来了,很有些无怨无悔的样子。 颜芝仪见状只好把内心的吐槽咽回去,有心想问问他爹娘哪边需要她的帮助,还没走到她娘跟前,颜太太已经焦头烂额的冲她摆手:“先别说话打断我的思绪,待会吃过饭要做什么来着?哦先去找熟悉的肉铺定头猪和鸡鸭鱼肉,再看看他家有没有新鲜的野味,其他的菜可以慢慢采买,荤食得提前定下来,还要列个名单去请街上的先生写请帖,你爹他们这些天怕是也要忙的够呛,没工夫自个写……” 老太太补充道:“还要请你娘家大嫂过来一趟,仪儿的嫁衣喜被都没准备,得问问你娘家店里有没有现成的,现如今不怕花钱,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不然外头定是少不了风言风语。” 颜太太一拍脑门:“您说的对,这么重要的事我竟险些忘记了,真真是忙晕头了。” 听到这里,颜芝仪默默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小脚丫,露出乖巧懂事不给长辈添乱的招牌微笑,因为她突然记起来了,古代新娘可不像现代那样只需要健身、上美容院,把自己打扮美美得等着穿婚纱就行,古代女子备嫁期有一项极具分量的工作——自己绣嫁衣。 不知道正宗大家闺秀是不是都要亲手绣嫁衣,反正以颜芝仪家的条件,她身边的亲朋好友无一例外都是必须由姑娘亲手准备嫁衣,简直是铁一般的规矩。 嫁衣也有简单和繁复的区别。 在这个拜师学艺门槛都很高的时代,刺绣也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技术,至少颜芝仪叔叔家的堂姐堂妹们就不会刺绣,她们若要准备嫁衣,便只能尽量买好一些且带花样的棉布或缎子,然后自己一针一线给它缝成衣裳,完成之后再请人在上面刺绣也是可以的。 如果颜芝仪能像堂姐妹她们缝个衣裳大功告成,她就不会这么如临大敌了,但很不幸的是她刚好学过刺绣。 真正学过刺绣的其实是原主,师傅也不是旁人,正是她娘颜太太。 颜太太出嫁前作为布庄掌柜的闺女,从小开始学习刺绣工艺,手艺十分精湛,出嫁时她身上那件亲手制成的花样繁复、栩栩如生的大红嫁衣,不知羡煞了多少围观的姑娘和妇人,时至今日颜太太提起来依然面上有光。 尽管人们习惯了敝帚自珍,对所有手艺都有强烈的保密意识,颜太太却不可能连亲生女儿都防着,她既有一手好刺绣,自然是要手把手教给闺女的。 原主便也从小跟着母亲学针线刺绣,又因为身体缘故更爱安静,待在家里的大半时间便用来刺绣了,于是颜芝仪穿越过来后便捡了个漏,这具身体掌握的良好绣工都传给了她。 让颜芝仪闲来无事拿起针线绣朵花是无甚难度的,过去也没少给男主绣荷包刷好感度,但她本身是不耐烦做这些的,宁愿没事在她爹和兄弟们书房消磨时间,也不想整日拿着绣棚埋头苦干,以至于给男主刷好感度的时候都要偷懒取巧,来来回回都是最简单省事的青竹荷包。 颜太太曾私下问她为什么只绣青竹荷包,荷花或是仙鹤也很适合读书人。颜芝仪信誓旦旦表示:寒哥就喜欢竹子,他们读书人都有把自己比喻成青竹的习惯! 其实颜太太哪里知道,颜芝仪信誓旦旦的“寒哥喜欢”,仅仅是她第一次送青竹荷包收到了他的感激,事实上她那天无论送的什么荷包都能得到同样的感激。 连走剧情都要暗戳戳给自己找捷径偷个懒的颜芝仪,想到结婚要让她亲手绣一套凤冠霞帔,瞬间只觉得生无可恋、男主都不香了。 虽然老太太发话让她娘去买现成的嫁衣,她也根本没那个实力在短时间内给自己置办一身华丽嫁衣,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她爹娘异想天开的认为她连续五天不眠不休、还是可以亲手把嫁衣赶制出来的,她岂不是分分钟原地去世? 为了小命着想,颜芝仪只能努力降低存在感。 这时也没必要问男主一家离开的时候为什么没人通知她了,就看她爹娘这样焦头烂额的模样,已经能想象陆家又是如何的争分夺秒、人仰马翻。 至于她爹和男主最后商量出了什么结果,颜芝仪虽然好奇却也不是很担心,她爹娘就算只字不提,过几天嫁妆到手,她自己也会知道。 这么想着,颜芝仪又安心躺平了,吃完饭便立刻乖巧懂事的回自己屋里窝着,坚决不给家里添一丝麻烦。 大概是对她这么懂事的投桃报李,她娘不到傍晚就把舅母王氏请来了。 王氏是带着口大箱子来的,便很阔气的雇了辆驴车直达颜家门口,跟着她下车的还有颜芝仪几个表姐妹,和身子不好已经久不出门的外祖母。 外祖母沉疴已久,这次若不是外孙女出嫁在即,外孙女婿又是满城皆知的状元郎,她老人家也不会乐得非要亲自过来瞧瞧。 她先是爱不释手摸着颜芝仪的小脸连声道好,然后才被颜太太扶着去和多年不见的老太太寒暄叙旧了。 王氏则是笑容神秘的带着女儿亲自把那口大箱子抬到了颜芝仪屋里,期间杨妈她们想搭把手都不让。 小心翼翼把箱子放地上,王氏一边让女儿去喊颜太太她们过来瞧稀罕,一边喜气洋洋拉着颜芝仪的手夸道:“要不怎么说我这外甥女福气大,陆状元高中归来,你这身子也药到病除了,看这小脸红润的,养得多好啊!舅母悄悄跟你说,这箱子里的东西更难得,刚巧被你碰上了,换做平日有钱都买不到……” 颜芝仪自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探头想去看,“舅母,里面是什么呀?” 却被王氏拉住了,“等你娘过来,咱们一起看。” 又等了片刻,颜太太才扶着两位老太太不紧不慢过来,王氏也终于亲自打开了箱子,小心翼翼捧出一物,众女眷无论老少眼神都瞬间亮了起来,目光灼灼、满脸惊叹的看着王氏手中,那精致华美、栩栩如生的刺绣映得整个屋子仿佛都高贵起来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颜芝仪万万没想到舅妈会送上这样一份大礼,呆愣着被王氏拉到跟前比划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她何德何能? 这样精巧绝伦的艺术品应该放在博物馆里供人瞻仰铭记,而不是给她糟蹋了。 颜芝仪自己都觉得暴殄天物。 但是看着王氏小心翼翼把喜服抖开一些、披在她肩上简单的试穿,纯正而绝艳的大红色瞬间把她肤色映衬得更加白净无瑕,颜芝仪已经能想象自己真正穿上它将会是如何的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不化妆都可以轻松惊艳全场。 作为一个对自己美貌很有逼数的女生,她也实在无法拒绝这份美丽。 颜芝仪的心情既激荡又纠结,按捺住了上手去摸的蠢蠢欲动,有点语无伦次跟王氏确认道,“舅母,这、这真是给我的吗?” “当然是给你的,不止这些呢。”王氏语气肯定的道,“箱子里还有你娘要的喜被枕套,是都是一套的,不是我自夸,这一套刺绣真真是可遇不可求。” 小心给大家展示了下这身喜服的颜色花样有多么衬颜芝仪后,王氏便仔细的叠起放在了床上,然后又去箱子里取其他东西,一一展示的同时也不忘给她们介绍这套喜服的来历。 “这可是顾娘子的手艺,听闻她娘家是外地嫁过来的,学了一手正宗苏绣,咱们这儿的手艺真真是比不了。这顾娘子的男人前些年去了,留下孤儿寡母,便隔三差五做些绣活来店里卖,好赚些铜板贴补家用。我跟孩子他爹见顾娘子不但手艺精细,做人也讲究,便叮嘱店里伙计对她多多关照,价格也比别家公道些。” “这么多年下来,约莫是结下了善缘,前几日顾娘子突然找上门,想托咱家帮她把这套刺绣卖出去,说是想攒了钱送儿子去学堂念书……” 颜太太显然也是听过顾娘子大名的,爱不释手的摸着绣花问:“这般精细繁复的花纹,得熬多少年啊?” “哪怕以顾娘子那样精湛的手艺,也熬了整整四年才做出来,我跟你哥这些年在铺子里也算见过好手艺,看到顾娘子送来的这套喜服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说到这里王氏看了小姑子一眼,提醒道,“要不怎么说仪儿福气大呢?这顾娘子只有一个儿子,呕心沥血做这套喜服喜被可不是备着给谁用的,她一早就盘算着要卖个好价钱,说不准这就是给仪儿量身定做的,咱们仪儿才不用捡别人的好东西。” 颜芝仪目光还黏在嫁衣上,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结婚那天她要梳什么发型、化什么妆来搭配这套衣服了,但也没有错过颜太太和王氏的对话。 舅母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就是这身嫁衣的第一也是唯一的主人,颜芝仪对这个其实不挑,现代还有很多人租婚纱结婚呢,她在家坐享其成竟然能得到这样一套可以当传家宝的喜服,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管它一手还是二手三手,到了她手上就是她的宝贝,颜芝仪恨不得百年后穿着这身嫁衣下葬,千百年后要是不小心被当成文物出土,她说不定也能像辛追夫人享誉全球并被写进历史书教材呢。 颜芝仪连新闻标题都有了——《震惊!古墓新娘竟是千古名臣之妻》 想想还挺带感。 不过颜芝仪本人不在意这些细节,颜太太她们却很在意,老太太孙氏听得眉开眼笑,“真真是太巧了,可见仪儿确有几分运道!” 外祖母也笑着道:“我看这丫头的福气还在后头,日后成了状元夫人,可就是金贵人了。” 孙氏道:“她年纪小当不得如此夸赞,亲家母可别把她的心给夸大了。” “仪儿像亲家母您,年纪轻轻就很沉得住气,当得起当得起。” 眼看着两位老太太又开始商业互吹,颜太太也不在意,凑到嫂子跟前小声问,“这么难得的好东西,顾娘子准备作价几何?” “她说让你哥看着估个价,你哥想着可以顺便带去府城卖个好价钱,便讨了个吉利,当场给了顾娘子六十六两。” 如颜太太这般见过世面的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竟要六十六两?” “当家的也是正巧要去府城,想着那边富贵人家多,转手卖出二百两也不难,才肯给姑娘子这么高的价格。不然拿到别家,五十两就顶天了。” 颜太太也是识货之人,心知她兄嫂对这套嫁衣喜被的估价并不夸张,只是自家这几个月花销之巨大,已经超出了过去五年的总和,手头越来越紧张,面上便也带出了几分局促,“大哥若是将它带去府城,二三百两也赚的,如今给了我们家,恐怕出不起……”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王氏嗔怪道:“都是自家人,什么钱不钱?我今天带过来就是给我外甥女添妆的,小妹这么见外我可要不高兴了。” 王氏说着还满含慈爱的看了颜芝仪一眼。 对于另外两个小姑子家的孩子来说,王氏或许不是什么慈祥大方的好舅妈,但是在她看着长大、长得标致性子又好的颜芝仪面前,王氏堪称感动大齐的好舅母,无怨无悔承包了颜芝仪从小到大的衣裙鞋袜。 虽然王氏和她丈夫郑老爷,对于颜芝仪疼爱宽容的背后有很多原因,但积年累月下来,至少也有两分真心在其中。 王氏以前还暗暗遗憾过,早知道这个外甥女长得会出落得这般水灵出挑,她就该抢在陆家之前给她和小儿子定下的,亲上加亲多好啊。 不过,看好的外甥女做不成小儿媳妇,却是板上钉钉的状元夫人,王氏对颜芝仪只有更加喜爱看重的份,外边要卖上百两的嫁衣喜被说送就送,面上还是那么喜气洋洋:“你哥说了,这只是我们当长辈的一点心意,等仪儿出嫁那天还要包个大红封,指定委屈不了咱家的孩子!” 王氏一张嘴,外甥女就变成自家孩子了,但颜太太和孙氏听了非但没有半点不快,反而都觉得暖心得很,毕竟郑家确实是真金白银给外甥女做脸来了,若是没把她当自家孩子,谁舍得下这种血本? 就前两年郑家嫁女儿,置办的嫁妆加起来也才一百两,郑老爷夫妻对颜芝仪的看重,俨然已经超过亲生的女儿了,颜太太自然是感动不已,用力反握住嫂子的手道:“我知道嫂子和大哥自来是把仪儿当亲女儿看待的,仪儿还不快过来给舅母见礼,往后可要记住舅母和舅舅对你的心意。” 大舅一家对自己有多特殊优待,颜芝仪向来是心知肚明的,今天这套喜服她都想要当成传家宝带进坟墓了,这样一份重礼不比后世的名包名表香? 颜芝仪也想亲自表达这份感动和谢意,奈何他们这的规矩就是长辈说话时女孩不能随意插嘴,于是颜芝仪只能等到此时被点名,才乖乖上前,正要郑重的行礼,还没蹲下就被王氏扶起来,“好孩子不用谢,你只要日后过得好,我跟你舅舅就心满意足了。” 面对王氏充满真诚的祝福,颜芝仪不由动容道:“我会时时记住舅母的叮嘱。” “那舅母便放心了。”虽然没受颜芝仪的礼,但王氏显然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仍然拉着颜芝仪一脸关切的道,“虽说这喜服喜被都是现成的,但其他衣服鞋袜可有置办的?仪儿不日出嫁便要随夫进京,少说也该准备个三五套衣裳。” 颜芝仪:“……” 这是仍然要她加班加点赶针线的意思吗?一时间都想改口请舅母还是稍微见个外了。 但郑舅母这话显然说到了颜太太心坎上,她不住的点头附和,“大嫂真真是说到点儿上了,他们去了京城样样都要花钱,若娘家能多准备些,也能节省许多开支不是。” 王氏补充道:“再者仪儿去了京城,大小也是个官太太,在家准备的衣裳已经赶不上京城时兴,料子再不能差了,最好多做两身颜色鲜亮些的,这新嫁的小媳妇就该好好打扮,不能再像姑娘家穿得那般清淡雅致了。” 颜太太深以为然:“正是这个理儿!” 颜芝仪想说她娘和舅妈过于杞人忧天了,等她进京后就发挥穿越女的优势疯狂搞钱,想给自己买多少衣服都成! 但她知道这话说出来只有讨打的份,她自己都不信,于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氏像变戏法一般,又从箱子里抱出一堆布料,暗含自得的朝颜太太笑:“这是店里最好的几匹缎子,我特意去挑的,趁着仪儿还没动身,都给她做成衣裳。” 颜太太再没有想到娘家嫂子竟能妥帖至此,摸着几匹缎子喜不自胜,“这回真真是叫大哥大嫂又费心又费钱了……” 王氏低调的摆摆手,毫不客套的道:“我知道你是没工夫亲自动手的,仪儿再是心灵手巧,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这才带上玲儿她们几个姐妹过来帮把手,她们虽不如仪儿手巧,做几身衣裳鞋袜倒也使得,如此一来,姐妹几个还能在仪儿出门之前多相处几日,往后仪儿去了京城,这天长地远的,想见面就没这般容易了。” “玲儿几个手艺是极好的,有她们帮着仪儿,我是再放心不过。”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下来了,颜太太先前还矜持客套着,寒暄后却是迫不及待给颜芝仪分配任务,“仪儿可不能辜负你舅母的心意,趁着天还没黑,快带着妹妹们把料子裁出来,明儿就可以直接缝制了。” 颜芝仪:…… 万万没想到嫁衣都有了,她还是没能逃过自己做衣服的命运。 接下来的时间,颜芝仪严格按照她娘的吩咐,在表姐妹们的帮助下埋头做衣服。 虽然颜太太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时间来监工,熟练掌握各种摸鱼技巧的颜芝仪这次却一点都没偷懒,她多少还是有点良心的,表姐妹们都被连累的只能关在房里和她一起做针线,尽管她们看起来挺乐在其中的样子,颜芝仪仍然过意不去,别说故意摸鱼了,动作稍慢一些她都觉得对不起大家。 颜芝仪:啊这该死的道德感…… 这般闭关苦练,颜芝仪的绣活不说如飞花摘叶得心应手,但也确实突飞猛进了,更重要的是忙碌的时间如流水,仿佛只是一眨眼便到了出嫁的日子。 由于备婚周期无限期的压缩到只有短短几天,颜芝仪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做新衣服,别说感受说中的婚前综合症了,她甚至直到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忽略了——以前看电视或者小说,古代的女孩出嫁前,母亲长辈都会关起门来神神秘秘的给孩子上一堂婚前性教育,然后塞给对方一本小黄书或者小黄图。 可是她家的祖传小黄图呢?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她娘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传承给遗忘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要说颜芝仪对上辈子有什么遗憾的话,她因为年少无知而错过那么多活色生香资源这事,每每想起来起来就有捶胸顿足的冲动。 那时她只是个朴实无华的大学生,由于整个宿舍很不幸的都是祖传单身狗,大家宿舍夜谈就不好意思聊过于黄暴的话题,更不可能像隔壁宿舍那样组团看片了,颜芝仪最出格的也只是熄灯后悄悄躲在被子里看小黄文。 直到穿越来古代,她才知道当年可以偷偷看小黄文的自己有多么□□! 颜芝仪把女子出嫁前娘家给的避火图称之为“祖传”虽是调侃却也并不夸张,但凡不那么离经叛道的女性,除了成亲前家里女性长辈悄悄塞一本压箱底的避火图,根本没有途径去外面搞到这种东西。 当前的社会风气良家妇女看个话本都不算正经人,想打发时间还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一般,当女性就很不自由。 这也更能证明避火图的“珍贵”程度。 颜芝仪之前不记得也就算了,如今想起来,便伸长脖子等着她娘过来给她“面授机宜”。 这一等一直等到深夜。 他们这儿的风俗是出嫁前一个晚上要由家里女性长辈陪新娘休息,以表达对新娘的珍视和不舍,顺便还可以教授一些夫妻相处和伺候公婆的心得。 颜芝仪的亲娘健在,在娘家住的最后一晚自然是颜太太当仁不让陪同。 但颜太太身为当家太太,手头一摊子事还没忙完,还要准备明儿的婚宴酒席等琐事,最后一晚也没法安心陪着闺女,点着灯忙到夜里八/九点,才终于姗姗来迟到了颜芝仪屋里。 在如今,过了八点就算夜深人静了。 索性颜芝仪也才刚忙完歇下。 婚前最后一天,她最期待的新娘准备工作终于提上日程,颜太太重金请的喜娘一早到了颜家,二话不说就开始热火朝天给她做婚前美容。 颜芝仪先是被从头到脚搓洗一遍,泡了传说中的花瓣浴,这位出入高门大户的喜娘据说还掌握着祖传的美容秘方,给她脸上和手脚都涂了好几遍秘药,满头青丝也打理得格外顺滑飘逸,这样折腾了一天的颜芝仪整个人香喷喷滑溜溜,自己都觉得美若天仙了。 美到冒泡的颜芝仪看到她娘回房,迫不及待打招呼:“娘,您终于忙完了。” 说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颜太太,疯狂暗示还有最重要的流程没走完。 也不知颜太太get到她的意思没有,对上闺女这般饱含慕孺和期待的目光,她的心里蓦地一软,万千话语都堵在了心口,只是坐在床沿静静打量了她半响,半是欣慰半是惆怅的感叹,“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明儿出了门便是大人,要照顾自己更要照顾好丈夫,为人妻最要紧便是操持家务伺候丈夫,再不能像在家里这样一味自己躲懒。” 颜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如明镜一般,她闺女在外头当得起一声温柔娴雅、稳重大方,在家也很顺从父母兄长的样子,几乎从不见她跟家中的谁有矛盾。实际上这份顺从都是因为自己懒得理事,衣食住行样样有她这个当娘的打理,终身大事她爹也会给她安排,出门前都要尽可能多给她一些财务傍身,她的嫁妆勉强足够她下半辈子吃穿用度了。 若不是一家老小不好安顿,他们都想跟着她一起进京去! 有他们这样妥帖周祥的父母宠着护着,不知不觉闺女就被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 在父母眼里,这样乖巧顺从的孩子自然要多疼爱几分,可如今她都要成亲生子,以后再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想要做好妻子和母亲,还是要自己能撑起来。 想起她明日后就要学着自己打理一切,颜太太多少有些后悔不该把她养得这么娇惯,此时便忍不住教育了起来。 颜芝仪却无法理解这份良苦用心,只觉得她娘简直槽多无口,她这辈子还未成年呢,自己都是宝宝,男主再年轻至少也满十八了,他照顾她还差不多。 但是颜太太说的话有点三观不合,对她的关爱和担忧却不比任何一位母亲少,颜芝仪不仅能感受到颜太太这复杂难言的感情,内心也深深触动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改变她的命运,无论是彻底回不了现代、还是马不停蹄就要嫁给男主当媳妇,颜芝仪本人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那个,她压根没多少参与感,自然也不会有多少真实感。 在颜芝仪内心深处,成亲跟过去那些年她按步就班走剧情并无不同,说白了就像一场大型真人游戏,重在参与,其他细节无所谓。 直到此时被颜太太这样充满担忧的目光看着,颜芝仪才恍然如梦,无比清醒的意识到她已经走完剧情了,现在开始的每一天,她都是在走自己的人生,没有剧本更无法预知未来,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仗着知道结局就无所顾忌了。 可是就像她娘担心的那样,她真的能做好一个妻子、经营一段美满的婚姻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颜芝仪开始慌了,终于后知后觉有了点新嫁娘的紧张忐忑。 然而看着她被自己一席话说得茫然无措,颜太太又先心疼起来,忙改口安抚道:“倒也不必这般紧张,你嫁过去无需日日侍奉公婆,小两口过日子,女婿是个好性子的,再让你杨妈和百叶跟着过去,帮你操持家务,倒也能支应过去。” “杨妈也随我进京吗?”颜芝仪很意外,她以为爹娘最多让百叶跟着,毕竟是她的贴身丫鬟,万恶的封建社会比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还可怕,这些年她即便努力抵抗,也逐渐被彻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腐蚀了,一下子离了百叶,她还真担心自己会变得无法自理。爹娘对她的废柴程度肯定也有逼数,不出意外是不会让百叶离开的。 但杨妈可是女管家一般的存在,她娘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要不是她娘主动提出,颜芝仪还真不敢奢望把杨妈也一起打包带走。 颜太太见她脸色缓和了些,便摸着她的头娓娓解释,“杨妈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几个儿媳都不是好相与的,儿子也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男人都不在了,她也懒得回家,自己手里攥着钱还能得几分好脸色,没了钱便只能受磋磨。我同她说,此番跟着你进京,也就头两年要劳累些。女婿毕竟是去京城当官,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往后你们请的丫鬟婆子多了,就让她歇下来,跟着你或者回江州,咱们给她养老,不必再回家瞧儿媳的脸色度日。” “杨妈自己愿意吗?” “她自然愿意,你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有她陪着你进京,无论是杨妈,还是我跟你爹,都要放心许多。” 听到杨妈也愿意陪着她背井离乡,颜芝仪安心之余也有些感动,忍不住挽着她娘的手撒娇道:“杨妈可是您的左膀右臂,叫她跟我走了,您身边不是就没有可用的帮手了?” “咱们家在江州也不是完全没有姓名的人家,找仆人还不简单?倒是你去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只有带着知根知底的人,才能用着放心顺手。” 颜太太劝颜芝仪只管安心听他们的安排。她把杨妈的安排说得那么详细,也是想教一教女儿将来如何用人,颜芝仪却只顾担心有的没的,颜太太受用的同时又倍感无奈,索性掰碎了同她讲:“杨妈随你进京并非帮你做事,而是手把手教你如何打理家务,你要用心跟她学着,她年纪不小了,指不定哪天就干不动了。” “再有就是我们都不在身边,她也算是你半个长辈,总是要敬着的,若是有什么要求让你觉得烦了,记得想一想她也是为你好。” 颜芝仪对别的事情没啥信心,但是跟杨妈相处她是胸有成竹的,“娘就放心吧,别说杨妈了,我跟百叶时时刻刻都在一块,你看我们可曾有过矛盾?” 只要她把百叶杨妈她们当平等的同事员工,而不是可以随意打骂发卖的仆人,她就永远不会跟她们有矛盾,甚至还常常为这些打工人兢兢业业、为老板奉献青春的工作觉悟而感动不已。 “也对,你素来是个没脾气的。”颜太太也深以为然的感慨,“还好时寒是京城当官的,有他在你身后撑着,你就是再没脾气,也轻易没人敢蹬鼻子上脸。” 丈母娘看女婿本就越看越满意,尤其是陆时寒这样万里挑一的好女婿,颜太太觉得这是自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对闺女再多的放心不下,只要一想到陆时寒,也立刻化成了安心和自得,含笑对颜芝仪道:“舅母他们说得对,你是个有福气的,行了,早点睡下吧,明儿一早还要起来收拾呢。” 说着便吹了蜡烛,和颜芝仪一起躺到了床上。 颜太太对陆时寒有着近乎盲目的乐观,颜芝仪却没有,或者说她对自己的怀疑压过了对男主的信任,因此无法理解她娘的善变,几乎是一秒钟切换成贤者模式。 但颜太太提醒的也没错,明天确实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喜娘说最好三更天就要起来拾掇,颜芝仪也怕不好好休息,她这个小身板扛不住,遂只好压下对未来的担忧,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此时此刻,颜芝仪是彻底忘了某项重要传承,颜太太反而突然想起来了,黑暗中用极低的声音说:“即便成亲了,这两年还是要把持住,尽量不要圆房。” 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叮嘱,颜芝仪都怀疑自己在做梦了,唰的睁开眼睛问:“为什么?” “你这不是身子没调理好吗?”颜太太耐心解释道,“虽然荣太医没说你这身子对生孩子有没有影响,但我琢磨着还是该缓一缓,进京了就先把身子骨调养好,这样日后要孩子轻松些,也能给孩子一个健康的身子。” 颜芝仪:“……” 没想到她还在惦记避火图的时候,她娘已经站在大气层想到了生孩子,不服不行。 但是她觉得这并不是她个人把不把持的问题,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万一男主想要呢?没吃过猪肉的颜芝仪都知道,夫妻生活不和谐可是要出大事的。 好吧,她承认对自己也不是很有定力的人,主要是男主长得那么帅,身材又好,等结了婚两人天天躺一张炕上,再坚强的尼姑也扛不住动凡心啊。 这么想着,颜芝仪委婉的表示:“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她本意是想提醒一下她娘,他们要是真不小心擦枪走火,也不能只怪她一个,却不想颜太太闻言笑道:“这个你放心,你爹已经私下同时寒商量过了,他也答应以你的身体健康为重。” 竟然已经跟男主达成共识了,颜芝仪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放心多一些,乖巧应道:“那好吧。” 大不了再熬两年,等她满十八正式成年了,想怎么开车就怎么开车,内心再也不会感到罪恶了。 于是颜芝仪到最后也没等到她翘首以盼的小黄图,反而收到了黄牌一张,就很离谱。 第17章 第十七章 颜芝仪带着淡淡的忧伤入眠,感觉才沾上枕头不久,便被人孜孜不倦的推醒了,睁开眼发现外头天色还是黑的,但她娘已经不知何时下床离开了,一身红通通的喜娘站在床边,她身后是捧着洗漱用具随时待命的百叶。 见她终于睁开眼,喜娘亲自打起帘子,喜气洋洋的招呼道:“外头都已经张罗起来了,新娘子也快起吧,今儿您才是最要紧的,万不能耽误吉时。” 颜芝仪知道喜娘这次并未夸张,她已经听见外面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了,黑夜也阻挡不了他们张罗洒扫的热情,打着火把也要给每一扇门窗都贴上精致剪裁的大红窗花,甚至再远一些,厨房里的咚咚锵锵的切菜剁骨声她也隐隐约约能听见。 既然全家上下都因她而折腾起来,颜芝仪再困也不好意思赖床,配合的从床上爬起来,洗漱过后又在喜娘紧张的目光中,简简单单吃了个两个水煮蛋,连水都不给多喝,因为一旦妆扮上繁琐的嫁衣,上厕所就会是高难度的问题。 颜芝仪觉得自己像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但她也不敢放手让喜娘随意摆弄,这会儿都没有提前试妆的习惯,虽然喜娘昨天给她做全身美容,看起来很专业靠谱的样子,今日却冷不丁涂上了堪比猴屁股的胭脂。 就冲这飘忽不定的审美,颜芝仪真担心喜娘给她脸上也弄两团红艳艳的高原红,就算是天仙的底子也不敢这么糟蹋啊。 更何况她还不是天仙。 自觉只是凡人水准的颜芝仪不敢任性,从喜娘开始为她梳妆起,便握紧了手里的小铜镜,准备发现不对随时叫停。 然后她就见证了自己一点点进化成绝代佳人的全部过程,手里的铜镜自从拿起就再也舍不得放下。 颜芝仪的妆发耗时两三个时辰,即便她只需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到大功告成之际也累得腰酸背疼了,不过为了这份无与伦比的美丽她无怨无悔。 经验丰富的喜娘可谓是把婚礼流程掌握到了极致,前脚把新娘子打扮得美轮美奂,后脚就有性子急的客人登门、匆匆放下随礼就迫不及待过来看新娘子了,然后一进门就看到一身凤冠霞帔的颜芝仪端坐在床帐之中。 在新娘梳妆打扮时,她的闺房也被里里外外擦洗装饰了一番,窗花红烛、大红锦被和纱幔,入眼到处是明艳如火,但都不及新娘的半分风情。 偶像包袱很重的颜芝仪正襟危坐,令人惊艳的容貌妆扮再配上近乎完美的仪态,宛如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美人,美得不像真人,每一个进来的客人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美艳不可方物。 他们一时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份惊艳。 其实能进颜芝仪闺房看她甚至是陪着她等新郎迎亲的客人了,不是看着她长大的亲戚长辈,就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都是平日关系便很亲近的,她们竟也有如此大的反应,这让颜芝仪更加充满了信心,小宇宙都爆发了,一鼓作气又撑了两个时辰,以依旧完美的姿态等来了迎亲队伍。 远远听见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声音,不只是屋子里的女眷们或探头张望、或窃窃私语的讨论,看似端庄优雅的颜芝仪内心也一片激荡,很期待一身大红喜袍、头戴簪花帽的新郎男主又是何等风采,向来也是分分钟帅出新高度。 不过男主再帅也不会扑粉描眉又画唇的,惊艳程度还是不如她。 这么想着的颜芝仪越发骄傲挺胸,就等着男主进门后露出大开眼界的震惊表情了。 然后她就眼前一黑,喜娘毫不留情用一个红盖头把她精心打理了五六个小时的妆容给盖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光都露不出来。 颜芝仪:…… 大意了,她还以为戴上凤冠就可以不用盖头。 红盖头一旦盖上,婚礼结束前再不能掀开了。 哪怕颜芝仪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被喜娘、杨妈和百叶三个不错眼的盯着,蠢蠢欲动的小手刚抬起就会立刻被她们摁下去,以至于被花轿抬着都到了陆家,她也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偷看男主一眼。 花轿来到陆家,“看管” 颜芝仪的人又多了一个——陆家请的媒人,也算是熟人了,前几日去她家提亲的也是这位官媒娘子。 因着是第二次打交道,媒氏到颜芝仪跟前半点不见外,和喜娘一左一右小心扶着她下轿,嘴里不住的提点,“新娘子注意脚下,记住要走红毡,双脚可不能直接沾到地。” 这些喜娘也提醒过,颜芝仪被红盖头遮得严严实实,也只能低着头看脚下,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稳当,跨过门槛来到院中,媒人突然提醒要跨火盆了,颜芝仪脚下不由一顿,这点喜娘没说。 倒也不是喜娘不够专业,江州本就不是很流行跨火盆,中途穿过来的颜芝仪也不知道跨火盆到底有什么讲究,反正她参加过几场身边亲戚的婚礼,很少见到要跨火盆的。 虽然媒人此时在旁边夸得天花乱坠,说她跨过火盆从此就能红红火火、无病无灾云云,颜芝仪心里还是有点不乐意,不说突然整这一出多麻烦,玩火也很危险啊,万一不小心把她这身堪称艺术品的刺绣嫁衣烧着了,她得多心痛啊。 一旁的陆时寒明显感受到了她的踌躇。 在不能对视更无法交谈的婚礼中,握在手里的红绸反而成了彼此沟通的桥梁,无需任何语言,颜芝仪脚步一顿,陆时寒立刻发觉了。 但他并没有拉扯红绸的这端提醒或是催促她进行下一步,而是看了地上烧得正旺的火盆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她。 颜芝仪显然没有男主这样心细如发的观察力,她的注意力也完全没在手中的红绸,而是竖着耳朵听周围人们的反应,因为在她踌躇不决的时候,原本比菜市场还要喧闹的观礼宾客不知何时渐渐安静下来,好像屏气凝神等待着什么大事发生。 ——肯定不是在等她表演跨火盆这样毫无意义的流程,而是要上演有意思的剧情了。 吃瓜人的DNA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颜芝仪很想趁大家不注意撩起盖头偷偷瞧一眼,但是又怕不小心被人发现,那她形象可就大打折扣了。 犹豫不决中的她完全没注意到牵着红绸的男主已经一步步靠近了,等发现时,颜芝仪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一双劲瘦有力的手臂轻松抱了起来。 高朋满座、济济一堂的陆家院子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片刻后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便格外明显,无须言语已经能感受到他们目瞪口呆的反应了。 但颜芝仪已经无暇注意人们的反应,耳边只有男主磁性中透着温柔的低语,“别怕,我带你过去。” 原来男主的带就是这种带法吗?她可太喜欢了! 颜芝仪回过神后,伸出小手大大方方环住他的脖颈,声音也很小却比掺了蜜还甜:“谢谢寒哥。” 其实第一次被男生公主抱,颜芝仪也是羞怯慌乱、心跳如小鹿乱撞的,更何况第一次亲密互动就是在这样上百双眼睛的见证下进行。盖着盖头看不到周围人们的表情,但也能清晰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灼热目光,搞得好像她今天出门没穿衣服一样,颜芝仪又没社交牛逼症,被这么盯着是很不自在的。 但也正是因为有了红盖头的遮挡,她看不到他们的同时,大家也无从得知她被男主撩得面红耳赤的没出息反应,明面上场子还是得撑住。 颜芝仪觉得自己这把稳了,殊不知陆时寒被她说话的气息一吹,从脖子到耳根都红了。 不过只是红了耳朵已经是矜持清冷的表现,与他平常的人设相符,洞房花烛本就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多得是新婚当日得意忘形的新郎,甚至现场宾客中也有比陆时寒反应还夸张的,面红耳赤、兴奋不已的在人群中鼓掌叫好。 陆时寒便也不再掩饰春风得意的心情,定了定心神,便在人们热烈的喝彩祝福声中,抱着怀中之人稳稳跨过了烧得正旺的火盆。 官媒娘子也是红光满面的样子,因为这个小插曲她及时换了串词,用滔滔不绝的吉祥话把现场气氛炒得越发热烈激昂。 因为她知道,从今日起,状元郎与夫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故事,只会在江州城中广为人知、深入人心了,而她身为这场值得人们津津乐道婚礼的媒人,身价名气想必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在这普天同庆、欢聚一堂的美好时刻,秦氏略显僵硬的笑容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可惜她身为状元母亲的风头已经彻底被儿子儿媳盖住,此时此刻根本无人关注她的神情,连她的丈夫陆秀才都被现场氛围所感染,一脸激动又欣慰的看着如珠联璧合的那对新人。 安全顺利跨了火盆后,陆时寒也没有把颜芝仪放下来,抱起才发现她竟然比想像的还要瘦弱许多,轻飘飘的体重,饶是在同龄人中身体素质不算顶好的他都有种不费吹灰之力的轻松之感。 这个突然的发现让陆时寒不禁涌起一阵怜惜和心疼,便不忍心将她放下,就这么轻轻松松抱着她进行各种流程,直到在亲朋好友的拥簇中、浩浩荡荡来到布置一新的高堂。 拜堂仪式在整个繁琐隆重的婚礼流程中,绝对是当之无愧的C位,只有跪拜过天地和父母高堂的婚礼才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白纸黑字的婚书也没法跟这场仪式相提并论,毕竟还有很多不识字的人家选择把请人写婚书的钱省下来,却没有谁家会不重视拜堂的。 人们对拜堂的重视到了时间地点、主角姿势都有讲究的地步,即便陆时寒是人人敬仰的状元郎,他也不能任性的抱着新娘子拜堂,纵然觉得自己还能再扛几个时辰,进了堂屋他也只得把人放下来,还没感慨一下突然变得空落落的双手,便被媒人和热心的长辈们拉着站到了新郎官的位置。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在傧相洪亮的声音中完成了最重要的一环,颜芝仪被人们拥簇着去了新房,耳边是各种陌生的女声讨论着关于她的话题,有人还在津津有味讨论刚才的婚礼仪式,也有好奇甚至上手摸着她嫁衣刺绣的,更有熊孩子故意在她周围奔跑打闹,总之十分的闹腾。 颜芝仪没从其中听见她熟悉的声音,本就不认识几个陆家亲戚的她便也没太在意她们讨论的话题,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仅能看见的方寸之地,比如悄悄打量她坐着的床大不大,能不能让两个人都睡得舒坦;床单被褥够不够柔软,她虽然没有豌豆公主那么夸张,两辈子却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嫁给男主反而还要吃苦的话,她就不是那么愿意了。 好在男主的待遇倒也不比她在家里的待遇差,跟男主一起生活至少不用吃苦,颜芝仪还算满意。 尽情感受着锦被丰厚细腻的手感,半响后,颜芝仪才后知后觉发现周围太过安静了,方才还围着她滔滔不绝的女眷和熊孩子们好像都不见了踪影,关键是男主也不在附近。 洞房流程还没走完,那么大个新郎都不见了? 就很过分。 第18章 第十八章 发现有哪里不对,颜芝仪第一反应就是叫人,但是人生地不熟的,她多少还是有些顾忌,只好小声唤了熟悉的杨妈和百叶,“为何这么安静?” 好在她们不离不弃守在她的身边,闻言立马回道,“前头已经开席,大家都去吃东西了,屋里现在没外人,姑娘可以稍微放松休息一下。” 杨妈说着便指挥百叶给颜芝仪后腰塞枕头,好让她可以有东西靠着。 但颜芝仪现在比起腰酸背痛,更难受的其实是饥饿,已经过去了七八个时辰,天不亮吃的那两颗水煮蛋早就消化得干干净净,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听到杨妈说吃席就疯狂分泌口水,捂着肚子有气无力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吃东西呀?” 虽然姑娘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杨妈也很心疼,但她自己也嫁过人,还给几个儿子都娶上了媳妇,知道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嫁了人可不是在娘家享福,往后日子难着呢,成亲当天的劳累饥饿不过只是个开始。 杨妈无力改变什么,只能闻声安慰,“姑娘再等等,现在前头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定是顾不上咱们,半个时辰后看看有没有人送吃食过来,没有的话我出去给姑娘找一找。” 还要等一个小时?颜芝仪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都瘫在了枕头上。 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喜娘和媒人也中断了交流,七嘴八舌的围上来安慰新娘子。 颜芝仪听着她们稀松平常的语气,也知道这事没有商量的空间,只好退而求其次了,“那我可以先把盖头掀起来吗?” 戴了几个小时的盖头,颜芝仪非但没有习惯,反而越来越憋得慌。 如果可以,她更想把凤冠取下来,合衣躺在床上小睡会儿,毕竟喜娘她们说闹洞房仪式要等到黄昏时分进行,中间几个小时的空隙让她补个觉多好。 可惜颜芝仪的诉求都不被允许,躺着休息更无可能,因为新娘白天躺下就代表成亲后一年到头都会病倒在床上,是非常忌讳的事情。 所以她只能在喜娘她们虎视眈眈的目光中,百无聊赖的倚在枕头上,动作稍微再往后一些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扶起来重新倚靠,就是这么严格。 颜芝仪简直叫苦不迭,觉得一分一秒都是那么煎熬。 也不知道熬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官媒娘子是陆家花钱请的,这几天也都泡在陆家帮忙,算是半个主家人,听见动静便很自然的出去查看情况,不成想门外的竟是陆时寒,媒人忍不住惊呼道:“新郎官怎会这时来新房?前头满座宾客还等着您去一一敬酒呢……” 媒人的声音不小,屋里人都听见新郎官抛下满堂宾客过来找新娘了,本是寸步不离陪着颜芝仪的百叶和杨妈都忍不住往外走了几步想看热闹,颜芝仪更是精神一振,趁着身边没人盯着,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坐直身子并撩开盖头,满脸期待的看向门口。 陆时寒如颜芝仪所想的那样身穿喜袍,花纹刺绣虽不如她身上的嫁衣这般华美精巧,但俊美无俦的脸穿上大气张扬的红色,让他看起来仍有着不输于世家公子的雍容尔雅,此时手里端着碗筷也丝毫不影响这份矜贵气质。 只是被媒人这般露骨的打趣了一通,陆时寒心头到底生出了几分局促,白净斯文的脸上又染上了几丝红晕,但还是脚步不动的站在门口,温声解释道,“我过来送些吃食,今日你们也辛苦了,厨房灶上留了饭菜,可以轮流过去用一些,不必等到喜宴结束。” “还是新郎官考虑周到,那就谢谢您了。”媒人嘴里说着感谢,人却始终挡在门口,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说着还伸出了双手,“东西给我就行,我们会仔细喂给新娘子,不叫她饿着肚子的。” 媒人也不是故意要“棒打鸳鸯”,委实是还没开始闹洞房,新郎现在就进新房有些不合规矩。若是新郎家父母长辈为人随和些,这些小细节她们做媒人的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可她明眼瞧着新郎母亲是个很讲究规矩的人,就像今日的跨火盆,除了那几家高门大户会讲究这个,普通人家是很少摆上火盆的,因为穿着繁复嫁衣跨火盆算是危险动作,男方家若是坚持要加上这个流程,多少有些给新娘子下马威的意思。 不过她其实也能理解秦氏的心理,本朝建国一百余年也没出过陆状元这样年轻有为的状元郎,状元母亲拥有一个人中龙凤的儿子,性子高傲些,甚至目无下尘也很正常。她只是受邀作为这场婚事的媒人,又不是新郎新娘家什么人,也没有资格评价状元母亲的对错,需要做的无非就是见机行事。 既然状元母亲爱讲究个规矩排面,她便也随这位当家太太意,处处都按照高门大户的规格行事,如此一来状元母亲挑不出毛病,新人也满意,才能皆大欢喜。 陆时寒虽然猜不到官媒娘子具体的心理活动,但至少看得出对方阻挡之意。 他也是头一回成亲,也怕自己的行为会破坏什么规矩,便不好坚持到底,带着两分失望依言将装着食物的碗筷递给了媒人,收回手之前突然若有所感的抬头,便毫无预兆的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那闪闪发光的眼神他看过无数次,脸上的神情也最熟悉不过,但他没有想到印象中单薄柔弱的人 盛装打扮换上嫁衣,竟会是如此的天香国色,尤其是她突然俏皮眨眼、笑魇如花,他便觉心脏狂跳、呼吸不畅,忙收回视线并垂下了头,满脑子只有李太白那句诗——“美人如花隔云端”。 陆时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新房门前的,平生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他原来与普通男人并无不同,也是那样容易被美色所惑。 颜芝仪还不知道心血来/潮的眼神差点把男主给撩傻了,她还不敢当着外人的面顶风作案,陆时寒垂眸的瞬间她也悄无声息把盖头放了下来,媒人她们目送新郎离开后回身所见,便是她端正大方坐在床上的模样。 媒人端着饭菜喜气洋洋的进来,嘴里不断的吉祥话:“新娘子可真有福气,瞧咱们新郎官多体贴疼人呐!” 颜芝仪见到了男主果然帅出新高度的形象本就心满意足,再听着喜娘媒人不重样的吹捧恭维,吃着百叶贴心喂到嘴边的饭菜,更是整个人都满血复活了,以饱满的状态迎来了最后的洞房花烛。 也正是提前偷看过了男主全新版本的造型,颜芝仪心里有了数,终于被掀起盖头时,她便没有因为突然直面俊美逼人的脸就被惊艳的目瞪口呆,反倒是围观闹洞房的陆家亲朋好友见证着新郎为新娘挑盖头的瞬间,又一次不约而同的屏气凝神,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状元夫人的美貌,是可以同状元郎亲自抱新娘跨火盆一同传颂出去、让人津津乐道的程度了。 不过颜芝仪稳住了场面没失态,但还是很有些新娘子必不可免的羞赧不安,因为才挑起盖头被人们评头调侃了一番,媒婆和喜娘就迫不及待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要求他们喝合卺酒。 合卺酒也叫交杯酒,跟现代新人面对面挽手喝各自杯子的酒不同,颜芝仪遇到的合卺酒是需要她和男主先喝一半、杯中剩下的一半酒互相喂给对方喝,就很会玩。试想下她一个母胎单身,都没怎么牵过异性的小手,初吻更是从上辈子保留到至今,现在却要她在满屋子不甚熟悉的人面前进行这种“激情热辣”的表演,人干事? 要不是脸上涂了足够厚的粉和胭脂作为掩饰,颜芝仪怀疑她此刻面红耳赤到头顶可以冒热气了。 在盛大的婚礼现场,颜芝仪这位新娘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一个。 当然男主也没比她好多少,两位当事人只能像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在喜娘媒人滔滔不绝的串词和围观群众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慢吞吞端起了造型狂放不羁的合卺杯。 交饮时两个人靠得很近,彼此呼吸交织在了一起,离得越近颜芝仪反而越不敢抬眸直视陆时寒,她都怕他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冒热气的状态,便只是双眼半阖只盯着手上动作。 互相喂酒的时候她睫毛轻颤几下,到底没忍住悄悄睁开了半只眼睛,看到了男主喉结微动的性感模样,同时也没错过他原本如玉般白净肌肤上染上的那丝丝红晕。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各种害羞不自在,如高岭之花的男主今天也破防了,颜芝仪的心态终于平衡了那么一点。 喝过交杯酒后,扮演了一天重要角色的媒人和喜娘可以功成身退了,后面闹洞房也只是主家自己人嬉戏打闹 当然对于被折腾的新郎新娘来说,越是自己人越难缠。 天早就黑了,酒宴也散了多时,但这些看客仍堵在新房舍不得回家,都是摩拳擦掌等待这一刻出来大显神通。 颜芝仪穿越过来原主已经满了十岁,在人们眼里就是大姑娘了,从不被允许去参加亲戚间的闹洞房活动,而她三五岁时参加闹洞房的记忆早就模糊,以至于颜芝仪知道自己结婚才发现,古代人闹洞房竟然如此黄暴,哪怕他们只能动嘴不动手,都把她跟陆时寒调戏得死去活来,最后两人几乎如鹌鹑般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如果闹洞房目的是为了让原本不认识的新人迅速熟悉起来,颜芝仪承认他们做的很优秀了,连她这个跟男主从小订婚、在这个时代算是比较“自由恋爱”的人,都被折腾到开始产生从此只她和陆时寒能彼此依靠的错觉了——这显然是不正确的思想,她结了婚也还是爹娘的小棉袄,只是从此又多了男主这一条大腿嘛。 在颜芝仪纠正自身思想时,闹洞房也进入了尾声。 其实她不知道,陆家今日的闹洞房已经非常文明守礼了,陆家父子都是正统读书人,结识的亲朋好友也大多是文明人,再加上身为状元的陆时寒婚后回京不出意外会是从六品修撰,京城的从六品、还是无数读书人向往的清贵之地翰林院,年纪轻轻的陆时寒或许已经站在了他们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再怎么说成亲三日无大小,地位上的绝对压制也会让人自觉收敛许多,因此颜芝仪还有心思感慨他们好黄暴啊,殊不知真正粗俗肆意的闹洞房,都能把新娘闹得羞愤欲死、新郎伤痕累累。 陆家的闹洞房把陆时寒闹得面红耳赤,秦氏都觉得过分了,毕竟她儿子平日是那么个仙姿玉貌、光风霁月的翩翩君子,一举一动俱是优雅自如、进退有度,何曾见过他这般局促仓惶的一面? 秦氏瞧着心疼不已,算算时间也快一个时辰了,便忍不住出声道:“时辰不早了,大家也忙了一天,不如今日就到这儿,再晚些你们回去也不安全。” 状元母亲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众人又磨蹭了半刻钟,到底还是依依不舍的散去了,还有人到了院子都不甘心,回头冲新房的方向大喊:“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新郎官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啊!” “……”颜芝仪想让这位不知名亲戚快被伤口撒盐了,没看到新郎官一脸遗憾,哦不,新郎没有任何遗憾惋惜意思,脸上的红晕也褪去了大半,又恢复了平日的丰神俊逸,双眼正目光灼灼、含情脉脉般看着她呢。 感觉被伤口撒盐的竟然只有她自己。 这不科学! 第19章 第十九章 客人们都陆续离开,身为主人的陆秀才和秦氏自然要相送一二,便也随大部队有说有笑的出了院子,先前还人声鼎沸的屋子很快变得安静下来,就剩下新郎新娘,和杨妈百叶这两个陪嫁的人。 在颜芝仪心里,在座的几个不分先后都是自家人,整个屋子只剩自己人,她瞬间只觉得身心轻松,装了一天羞怯小媳妇,此时一刻也装不下去了,迫不及待的从床上跳下来。 可惜她忘了自己长达十几个小时端坐不动的,这会儿手脚都麻了,大幅度的、一点缓冲都没有的起身,脚刚沾地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她的脚软得都不像自己了,然而此时想收回力道已是无力回天,颜芝仪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倒,眼看着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新婚当夜脸着地摔成狗的新娘。 屋子里几人同时惊呼,“小心!” 说着不约而同的箭步向前想阻止悲剧的发生,然而杨妈和百叶都不如陆时寒近水楼台先得月且手长。 陆时寒只是双手一伸,便轻轻松松把颜芝仪捞在怀里,还是那种偶像剧里最经典的拦腰抱。 颜芝仪仰面朝天看着他,对普通人来说的死亡角度,反而更彰显了男主优越的颈部下颌线条,本就性感的喉结在灯火映照下越发精致完美,然而更要命的还是他那双几乎能勾人夺魄的眼睛。 她以前就觉得男主眼睛长得极好,注视着你的时候仿佛会说话一般,但也没想到他这双眸子在朦胧灯火下还能更过分,看她的感觉简直要命的深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爱得多么感天动地。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桃花眼吧。 颜芝仪努力告诉自己男主这眼神天生的,搞不好他看一个苹果都是同样的深情款款,终于把那疯狂跳动的少女心稳住了,然后她开始怀疑,他拿的到底是龙傲天剧本,还是晋江深情男主剧本? 陆时寒不知道她又开始怀疑人生了,见她只顾盯着自己失神,忙担忧的把人扶起来询问:“你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适?” 杨妈和百叶也都很紧张围了上来嘘寒问暖:“姑娘是哪里扭到了吗,要不请个大夫来悄悄?” 颜芝仪一回神就对上三张紧张关切的脸,差点以为自己又命不久矣了,赶紧原地蹦哒几下,确定自己没啥大毛病,才放心下来,双手捧着被凤冠和发簪箍到发麻的脑袋迫不及待道:“杨妈,百叶,快快帮我把头发解开,还要打盆水来,我想立刻马上把脸洗了。” 杨妈对百叶显然对姑娘突如其来的要求感到意外,看了陆时寒一眼,不确定的问:“姑娘要这么早收拾吗?” 见姑娘态度坚定,她们便也准备行动起来,上前通力合作将紧紧簪在她头顶的发冠先取下来,杨妈絮絮叨叨:“这天气有些凉,最好还是用热水洗,也不知灶上有没有留热水,我待会我去瞧瞧,若是没有,姑娘便稍坐片刻,现烧也不费事。” 她们忙碌着,陆时寒完全插不上手,闻言便自觉的道:“杨妈不必着急,我去打水。” 杨妈上了年纪习惯了唠唠叨叨,没成想让陆时寒听进去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要去拦他,“使不得使不得,姑爷也劳累一天了,还是歇着吧,这些粗活让我们来便是。” “只是打水而已,我平日也常做的。”陆时寒语气温和中透着几分坚持,慢条斯理道,“妹妹洗漱前怕是还要更衣,你们且忙着。” 颜芝仪都迫不及待想卸妆梳头了,这身复杂繁琐的嫁衣能早点换掉当然更好,美美的过了把瘾她已经心满意足,男主的建议自然深得她心,忙不迭的点头附和:“对了还要更衣,百叶快帮我看看放寝衣的箱子是哪个。” 杨妈:“……” 陆时寒抿唇一笑,越过杨妈径自出门去了,脚步看着还有几分轻快。 杨妈拦不住,也只好回来继续围着姑娘打转了,听着陆时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脸上的担忧也变成了欢喜,忍不住悄声对自家姑娘道:“咱家姑爷还是会疼人,外头哪个读书人会这么主动为新婚妻子打水的?” 颜芝仪的钗环发髻被拆了个彻底,青丝如瀑布般披散下来,只觉得紧绷了一天的头皮隐隐作痛,又缠着百叶用梳子给她做头皮疏通,此时正舒服得昏昏欲睡,根本没留意杨妈说了什么,只是嗯嗯应付了一声。 杨妈见状住了嘴,动作轻柔又不失迅速的帮姑娘换干净的亵衣亵裤。 不过杨妈动作再麻利,颜芝仪也配合,却架不住工程量巨大,等陆时寒打了满满一盆热水进来,她的寝衣才堪堪换好。 彻底放松的颜芝仪已经困得眼皮疯狂打架,靠在床头打起了盹,百叶便要去接新任姑爷手里的东西,却被他微微侧身避开了。 陆时寒放低了音量叫她们也去休息,“锅里还有些热水,是我方才一起烧的,你们也去打些洗漱吧。” 百叶下意识道:“我先伺候了姑娘再……” 话还没说完被杨妈拉了一把。 跟姑娘一起来陆家之前,家里太太特意叮嘱过,让她凡事多跟着杨妈学,杨妈年纪大了,也干不了多少年,日后姑娘身边最得用的只有她,因此她务必要多看多学,才能照顾好姑娘。百叶自小被卖,是颜太太亲自挑的她,所以她最听颜太太的话,加上杨妈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此时被杨妈打岔,哪怕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倒也听话住了嘴,只见杨妈意味深长的对新姑爷道:“也行,那我们先出去收拾,这里头就要劳烦姑爷您了。” 陆时寒轻轻颔首:“还请杨妈放心。” 简简单单一句话,没有用力的承诺,却一如既往给人沉稳可靠的踏实感。 对于从未有过失误传言的陆公子现姑爷,杨妈再没什么不放心了,拉着不甚情愿的百叶头也不回出门去,还很贴心的从外头把门带上。 几乎是被杨妈大手拖着走的百叶反而一步三回头,看着房门都被关严实了,再忍不住小声抱怨,“杨妈,难道咱们就这么不管?至少得给姑娘再打两桶热水来备用,就陆公、姑爷端的那一盆水如何够用?” 他们姑娘爱洁,哪怕再寒冷的冬日,一两天没洗澡都必须用热毛巾全身擦一遍,否则就浑身不舒坦,如今开了春,更是日日都要擦洗,加上还要把脸上的胭脂水粉彻底洗干净、睡前泡个脚,再打两桶水都只够姑娘一人用的。 杨妈虽然吃过的盐比百叶吃过的米还多,可平日到底不是贴身伺候颜芝仪的,只想着给新婚燕尔的小两口腾地方,竟然忘了自家姑娘那堪比大家闺秀都更讲究精细的生活习惯。 这时她忍不住患得患失起来,新姑爷明明也有书童跟前跟后,烧水洗漱这种粗活仍是习惯亲力亲为,可见是个平易近人、不在乎排场面子的,那这样严于律己的新姑爷会不会觉得他们姑娘过于娇气了些?才刚刚成亲就给姑爷留下娇惯任性的印象可不好! 杨妈拍了拍脑门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又在进去和离开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义无反顾拉着百叶去了陆家厨房,“莫急,咱们先去看看灶上的水还热不热,打几桶热水送他们门去,正好问问姑娘姑爷要不要咱们进去伺候。” 百叶杨妈直奔厨房而去时,陆时寒也终于端着热水到了床前。 颜芝仪仍靠在床头和困意做斗争,陆时寒和杨妈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只是反应比正常人慢了好几个节拍,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也毫无反应,直到感觉面前烛光被遮住、从头顶洒下一片黑影,她才慢吞吞抬头,努力撑起眼皮仰着小脸看男主,“你把百叶打发走了,那我洗脸卸妆怎么办?” 此时她一身简简单单的纯白寝衣、瀑布般的长发随意披散,远不及凤冠霞帔那般的浓艳绝美,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是除了他再无其他男子可窥见的风景。 原本想说这种力所能及的小事她可以自己做,话到嘴边变成了简简单单三个字,“我帮你。” 颜芝仪等的就是这句话,毕竟她要是想自己动手早就下床了。 陆时寒主动提出服务申请,她才不管他是不是出于客套呢,迫不及待闭上眼睛,声音又软又糯的唤道:“谢谢寒哥哥。” 夜深人静、烛光摇曳,静静看着她就这么仰着小脸把双眼闭上,仿佛满心信任的把一切交托于他,“不客气”三个字便无声的消失在喉咙间,陆时寒低低“嗯”了一声,低头拧干帕子,然后一点点擦拭眼前这张小脸,动作轻柔的仿佛她是随时可能被戳破的嫩豆腐。 颜芝仪可完全体会不到男主百转千回的心情,仅剩的一点精力都用来感受他的动作,心想如果他也像所有直男一样把她的脸当搓衣板那样□□,她就算困成狗也要挣扎着爬起来自己洗,毕竟她此生最大的优点就是脸长得还行,被他整毁容岂不是吃饭的家伙都丢了? 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如今男主竟然这样轻柔小心,让她没有后顾之忧的同时,感受着脸上如羽毛拂过的触感,困意更加无法抵挡,颜芝仪不再抵抗周公的召唤,头渐渐往后靠回床柱上,很快连呼吸都变得绵长悠远了。 颜芝仪算是彻底安心了,陆时寒却遇到了小问题,慢条斯理给她擦了小半刻钟的脸,一低头才发现清水已经被胭脂水粉染得污浊,这让他难免不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恼,早知如此该用木桶盛多一些水进来。一盆水别说给他们两人用,怕是给她一人洗脸都不够。 陆时寒总担心颜芝仪的脸还没洗干净,否则怎会白净无瑕到这种地步? 平生第一次惨遭滑铁卢的陆状元无力叹了口气,内心已经准备认命去厨房再打一桶水来,在这之前他还想帮颜芝仪调整一下姿势,最好可以躺下歇着,毕竟锅里的热水可能已经用掉了,重新打水烧火少不得费些功夫,她这么靠着床檐打瞌睡不但难受,也容易着凉。 只是陆时寒又担心这样动静过大,她会被自己惊醒,一时便有些踌躇。 杨妈和百叶刚好雪中送炭来了,两人各拎着一桶水站在门口轻声道,“姑娘姑爷,还要热水吗?我们打了送了两桶过来。” 几乎是话刚落音,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陆时寒淡淡道:“有劳了。” 虽然动作过快了些,但他一如既往的淡定表情让两人没有多想,百叶还在眼巴巴问:“姑爷,需要我进去伺候吗?姑娘洗漱擦身自来都是我陪着的。” 百叶原以为姑娘嫁了人,对她而言无非就是需要伺候的主子又多了一位,陆公子是个任何时候都斯文有礼的翩翩公子,她倒不是很担心,但她万万没想到姑娘嫁了人,竟是自己这个贴身丫鬟最先遭到冲击,再不努力表现恐怕工作都要被抢走了! 陆时寒的本意其实也不是要抢百叶的工作,他的主张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起初想也不想把杨妈百叶打发走,是以为她可以和他一起洗漱,本质还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哪成想她小手一撑与世无争,两个人的事情便都落到他头上。 聪明人都知道及时止损的道理,但是百叶提出进屋帮忙,陆时寒想到的却是在他一点点擦拭下洗尽铅华的小脸,是那么的恬静安然,他竟不忍心叫外人进去唐突了那张睡颜,下意识婉拒道:“不必,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百叶眼底的光一点点湮灭,杨妈却只觉得峰回路转,姑爷不用她们进屋应该能证明他并不介意姑娘的娇气,那可太好了,遂满心欢喜的点头:“好的好的,那就有劳姑爷了,对了我们在灶上又烧了一锅水,要是不够用了随时过来打。” 已经失误过一回,陆时寒这时不敢再轻易拒绝,“好的,辛苦你们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评论破千的加更) 陆时寒不假人手的把水拎进屋关上门,再回到床边简直哭笑不得,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先前还只是昏昏欲睡的人,已经舒服到打起了小呼噜。 不是那种震耳欲聋、扰得同屋人都无法安眠的鼾声,而是一种很娇气、好像小猫咪被摸舒服了才会发出的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悦耳。 一旦把她从猫联想起来,陆时寒只觉得越看越像,还是那种浑身雪白油光水滑、只有富贵人家才养得起的狮子猫,他就像一个合格的猫奴,心甘情愿给自家主子服务了,洗脸擦手还不够,最后更是亲自为她脱了大红绣鞋、把那双精致玲珑的玉足放进了热水中。 陆时寒平生第一次为人洗脚,以为多少会有些抵触或者不适,却不想看到那白嫩纤细的小脚丫,他竟然也觉得有几分可爱。 颜芝仪的脚小巧精致却是正宗的天足,没有赶时髦的缠脚,一来是因为颜老爷颜太太舍不得看唯一的女儿遭受那种折磨,二来自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颜太太都要整日忙里忙外的张罗,每天走不完的路,自然想着自家姑娘日后嫁人也是要亲自操持家务,要是缠了脚,怕是什么都做不成,只能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奶奶了。 不过时下的潮流就是女子要小脚才好看,颜太太也不敢真让颜芝仪野蛮生长、养出一双大脚丫子,遂学着口口相传的偏方给她穿偏小的鞋子,经年累月下来,颜芝仪不缠脚倒也拥有了一双自然可爱的小脚丫,陆时寒此时才能欣赏到传说中纤纤玉足。 她若是不小心缠了脚,表面瞧着是摇曳生姿了,给她脱鞋洗脚的陆状元怕是会吓到面容失色、从此留下心理阴影。 正是因为这双天足过于玲珑可爱了些,本想给她用热水浸泡片刻便算洗过脚的陆时寒却不由自主伸手进去搓揉。 颜芝仪的双脚不但纤细优美,手感也极好,细腻而柔软的触感,轻轻一握便能包裹在掌心,甚至脚趾盖都那么圆润可爱,可谓是无一处不完美,陆时寒真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 可他自小生活在礼教森严的环境中,饱读圣贤书,人前端庄自持,人后也不敢放浪形骸,就更不能因为成了亲、她又睡得不省人事便随意亵渎把玩。 仔细将里里外外甚至脚趾缝都清洗干净,陆时寒便克制的收回手,取了自己擦脚的帕子过来给她擦拭水珠,便动作轻柔的把人抱到床铺内侧,盖好被子、放下新换的大红喜帐,见她全程没有丝毫被扰乱清梦的意思,他才安心的收拾打理自身。 陆时寒为自己擦洗换衣也就花了半柱香的功夫,还将用过的桶和盆都送回到原位了,回到房里将门栓上,才终于放心的躺倒在床上,合眼睡去。 看似规规矩矩的睡姿,背地里一只大手却轻轻握着柔若无骨的小手,一对精疲力尽的新人就这样相依而眠,房中大红喜烛燃烧了一夜。 颜芝仪这一觉当真不错,没有想象中的认床,睡得很是香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第二天一早仍然在睡梦中就被人叫醒了,只不过叫醒她的已经不是颜太太或者百叶,而是男主陆时寒了。 睁眼对上一张赏心悦目的俊脸,颜芝仪心情还不错,起床气都烟消云散了,眨着眼睛看他温声细语为自己提供叫醒服务,“爹娘还在等着敬茶,亲戚长辈也陆续都来了,咱们也快起吧。” 不甚清醒的颜芝仪还没意识到这话代表的含义,反应迟钝的问:“你早就起了吗?” 她想说的是明明都同床共枕了,为什么他可以不声不响、丝毫不惊动自己这个枕边人,想睡觉就睡觉,想起床就起床?究竟是她睡得太死,还是他其实压根没上床? 说起来昨晚她睡得那样早,还真不确定新婚之夜男主有没有在自己旁边。 颜芝仪已经开始想入非非了,殊不知陆时寒听了她的话却颇为羞愧。 坚持了十多年早起读书的好习惯,今天头一次破功了,虽然父母他们都是非常体谅理解的神情,陆时寒自己依然很惭愧,毕竟自己清楚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他也不是累了,只是睁眼看到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就那么靠在他颈窝睡得安稳,好像他是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从未如此觉得自己高大伟岸的陆时寒怕这样下床会惊醒她,犹豫之下不禁看着她的睡颜发起了呆,回过神发现时辰已经晚了,才顾不上许多匆匆下床换衣,可床上的人只是翻了个身,依然睡得不省人事= = 陆时寒不是很想坦白他又一次对她大意了的事实,抿唇道:“快起吧,待会有人送洗漱用水过来。” 本以为送水的人是百叶或杨妈,不想话刚落音门便被敲响了,进来个端着一大盆水的小姑娘。 百叶和杨妈虽然也在后面并帮着拿了些东西,正经端水的却是这个不及半人高的小女孩,颜芝仪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一幕,就听见男主温声介绍道:“这是二爷爷家的小侄女,她来给你送水。” 颜芝仪不由松了口气,冷不丁看到个这么小的女孩快把她吓死了,还以为结婚第一天就要上演经典伦理惨剧呢。 并未错过她反应的陆时寒眼皮一跳,却是不动声色去接女孩手里的东西,又替颜芝仪给了她一个红封,小姑娘拿着红包便眉开眼笑,脆生生说了几句长辈教的吉祥话,然后蹦蹦跳跳出去了。 颜芝仪也终于下了地,在百叶的帮助下开始换新衣服。 新婚头几天很需要打扮鲜亮华丽,但跟新娘的嫁衣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百叶很快便给她换好衣服开始整理细节,杨妈则捧着妆龛过来,“姑娘如今要梳妇人髻,百叶手生,今儿还是我来给姑娘梳头,您看看要用什么簪子首饰?” 颜芝仪随意挑了个金步摇和玉镯子:“今日就简单些吧。” 经过昨天那一遭,她深深明白美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把自己打扮得琳琅满目,别人看着是过瘾了,可她不自在啊,一站一卧都需要小心翼翼,她现在至少半个月不想盛装打扮了。 杨妈不知道她的心情,还在夸姑娘眼光好,“首饰在精不在多,这支步摇可是纯金的,玉镯是也是里头品相最好的一块。” 杨妈真心觉得姑娘眼光好会挑东西,家里太太给攒了十多年嫁妆,到今日也就这一件纯金的首饰,其他瞧着光鲜亮丽其实都是金包银,银子哪里能有纯金首饰贵重?不是她瞧不上谁,姑娘的婆婆虽贵为秀才娘子、状元母亲,昨儿大喜的日子浑身也才两样金首饰,看着都不像是纯金的,姑娘待会去敬茶要是首饰戴多了,就怕衬得秦氏过于寒碜,这样简简单单两样首饰,既全了婆婆的体面,姑娘自个儿也不跌份,真真是两全其美。 这般想着,杨妈先一步来到镜箱前把所需物品取出一字排开,待会干活就会省事许多。 镜箱也就是颜芝仪熟知的梳妆台,陆时寒房里自然没有,这一台是她带来的嫁妆。 不只是梳妆台,陆时寒的房间原本简简单单,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两口放衣服杂物的箱子,现如今却被塞得满满当当,多半都是颜芝仪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许是熟悉的物品给了她自在和底气,一边坐在梳妆台前准备化妆,一边大大方方跟男主对话,“我这还得费些功夫,寒哥要不要先去书房看看书?” 她记得网上大部分男的都不耐烦等女朋友或者媳妇化妆。 “无妨。”陆时寒也不知是嗓子痒还是为何,轻咳了几下,才缓缓道,“我就在此处等着。” 颜芝仪回头看了眼,发现男主神情平静不似勉强,便也不再坚持,还很有女主人意识的招呼道,“那你别站着呀,随便坐,我很快就好了。” 陆时寒:“……” 虽说成亲以后就是一家人,可她融入得这么迅速且理所当然,他反而有几分不适应,到底还是听话的找位置坐下了,且刚好正面朝着梳妆桌,可以轻松将她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颜芝仪安之若素任由男主暗中观察,一把年纪的杨妈反而紧张起来,新姑爷毕竟是即将上任的官老爷,头顶自带不怒自威光环,普通老百姓谁能不怵? 本就手脚麻利的杨妈又加快了动作,颜芝仪今天也着实有些惫懒,连胭脂水粉都不是很想弄,但为了应景还是简单画了个眉,并打了些胭脂染了唇提升气色,如此一来很快大功告成,松了口气的杨妈忙跟百叶收拾东西出去了。 颜芝仪脚步轻快的走到男主跟前,“我好了,去给你爹娘敬茶吧。” 还没有敬茶,颜芝仪觉得暂时不改口也没毛病,却不想陆时寒突然拉住她的衣袖一脸有话说的样子:“稍等片刻。”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方才侄女端水进屋, 妹妹为何反应那般奇怪?” 颜芝仪还以为男主是要对她的称呼问题提出意见,都做好了欣然接受的准备。 毕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细节,谁介意就听谁的, 在无关原则的小事上互相迁就磨合,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嘛。 万万没想到他说的是洗脸水那茬, 这让她多少有点措手不及,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试图蒙混过关:“有很奇怪吗?可是我不记得了……” 陆时寒显然没这么容易被忽悠, 他要么不开口,既然问了,自然是需要得到一个答案的,遂目光幽深的看着她点头:“是有些奇怪。” 颜芝仪:“……” 不是很明白男主为什么会对这个充满了探究欲, 但她有还算敏锐的第六感,意识到自己可能逃不掉, 就及时改正了态度, 挑了点能说的实话实说:“我就是有点惊讶小姑娘长得太可爱,眉眼依稀还能看出几分你的影子……” 她当然不敢把自己的脑内小剧场和盘托出, 想在男主面前真实做自己是一回事, 作死就是另一回事了, 美好形象还是要努力抢救一下的,所以颜芝仪避重就轻的同时,还很心机用了语言暗示,希望男主能联想到他们的小孩那茬。 然而陆时寒早就学会了不用常理去揣度她的心思, 因此丝毫没被她的言语误导, 然而就着这点只言片语, 再回忆下她当时的表情, 陆时寒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莫不是觉得侄女儿像我的孩子?” 颜芝仪:!!!卧槽这个男主成精了! 她明明只在脑子里上演了一出狗血剧场,实际一个字都没有透露过,男主竟然能从表情变化就推测出七七八八,这还是人吗? 是不是她在他面前完全无所遁形,一个眼神变化就能被他抓住小辫子? 想到自己相当于在男主面前天天裸奔,颜芝仪觉得她再脆弱点都要去撞墙了,这究竟是什么人间疾苦。 再次把她从目瞪口呆到怀疑人生,最后演变成瑟瑟发抖的心路历程尽收眼底的陆时寒:“……” 他很想说她恨不得把一切心思都写在脸上,哪怕不是他,对她稍微有些了解的人也能猜出个大概。 但是看她已经快把自己当神仙或妖魔的眼神,陆时寒还是放下了想吐槽的冲动,耐心解释道:“我想你应该不会因为侄女与我有一两分相似而露出那般震撼的表情,随口说了个猜测,不想竟然猜对了。” 颜芝仪将信将疑,表情倒也缓和了许多,“真的吗?” 男主没有读心术,那她就放心了。 陆时寒看她不再是随时要弓身炸毛的小猫咪也是松了口气,才找回了他正常该有的心理反应,在匪夷所思和不愧是你两种情绪中反复横跳,最后化成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可是你怎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被指责了的颜芝仪也很惭愧,跟男主比她确实很不对劲,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她检讨,“就是有听过类似的故事,我错了。” 陆时寒安静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认错得如此迅速爽快会是出于真心吗? 颜芝仪虽然滑跪得格外标准,但确实有自我反省,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和陆时寒生活在两个截然相反的时代,就注定了彼此的观念和思想有着天堑般的鸿沟。 以前身为未婚夫妻,其实十天半个月也见不上一次面,见上了也几乎没有独处的时间,因此根本没有发生矛盾摩擦的机会。 但不出意外日后他们是要朝夕相处的,随着越来越深入的沟通和了解,各方面的分歧也只会越来越大,这样的背景下还想要磨合融洽、做一对感情和睦的模范夫妻,那么最重要的肯定是互相理解体谅,想要保持一段长期且稳定的优质关系,只靠一方无条件迁就另一方是不可取的。 对于培养感情什么的,颜芝仪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网上那么多两性话题、甚至是各种电视剧可不是白看的,正所谓越是没谈过恋爱的人理论经验越丰富。 并且接受过良好现代教育的她还有个优点,哪怕穿越到了男尊女卑的古代,在颜芝仪内心她跟男主依然是平等的,她不会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一味地要求男主无条件让着她宠着她。 这玩意儿是相互的,男主关照体贴她,她也要力所能及的对他好。 因此当陆时寒用并不严肃、里头的正经之意却让人无法忽视的眼神看她时,颜芝仪就自觉的开始反省了,换位思考后很快发现症结所在,在人均沙雕青年兼相声带师的现代社会,她脑洞再大再狗血也无伤大雅,说不定还会被归为有趣的灵魂一类,但是以男主的生活环境和思维模式,她没事在心里那样编排,他会感到被冒犯也无可厚非,往严重了说这可是对他人品的怀疑。 既然确定是自己的问题,就要勇于承担错误,道歉没被接受,颜芝仪也没觉得委屈,更不会倒打一耙指责男主不够大气敞亮,她很能屈能伸的上前抱住他的手开始撒娇并努力哄他消气,“寒哥哥,我下次不敢了,不是还要去给爹娘敬茶吗?咱们快些过去呀,别让长辈们久等了。” “好。”陆时寒如是说,手却毫不犹豫从她怀中抽出。 颜芝仪还没有来得及思考男主这个举动的用意,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一只宽厚温热的大掌包裹住了。 惊讶抬头,只见陆时寒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的道:“今日仍有许多亲朋好友过来吃席,还是应该注意规矩体统,不要太过肆意了。” 说话间宽大的衣袖自然垂落,将他们紧紧交握着的手遮得严严实实。 所以这就是读书人的规矩体统吗?真的好清纯好不做作哦! 颜芝仪心里这般感慨,面上却是笑魇如花的点头应好,心想她果然天赋异禀,这么容易就把男主哄好了。 这样被男主牵着的她也充满了勇气,觉得自己面对七姑八婆的调戏再也不会没出息的抬不起头了。 然后颜芝仪就被打脸了,连男主都又一次被各种调侃面红耳赤,她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颜芝仪不小心起晚了的行为,竟然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大家都是空着肚子等新媳妇向公婆敬茶、并同他们这些亲近的亲戚长辈见礼问好的,走流程期间外头的饭香味时不时飘进来,大部分都馋得饥肠辘辘了,完成跟新媳妇的见面流程后,都迫不及待想去席上大快朵颐,也没多少心思调侃面皮薄的小媳妇,三姑六婆们匆匆说几句场面话,便纷纷去酒席上找位置了。 本地规矩男方娶媳妇是要摆宴三天的,今日最后一天只吃一顿早饭,但也算在三天里头,但凡讲究些的人家,也不会因为最后一日且只是早饭就随意应付,陆家这顿的丰盛程度更是丝毫不亚于昨日的正宴,颜芝仪同样是空着肚子完成的新媳妇敬茶流程,闻到香味自然也是食指大动,毫不客气混在宾客中准备大开吃戒。 有的人表面上是凤冠霞帔风光无限、令无数女子心向往之的新娘子,私底下其实是个好几天没正经吃上饭的小可怜,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捧着碗坐在桌前,她不禁万千感慨,同时手上动作也不含糊,赶紧从她跟前够得着的菜品中挑了自己爱吃的几样。 时人吃席就讲究个热闹喜庆,除了世家贵族外,大部分普通人都没那么遵守餐桌礼仪,走动抢菜之事常常发生。只是颜芝仪延续了两辈子的用餐礼仪,让她站起来去夹菜她都各种别扭,更不可能端着碗围着桌子转一圈、把想吃的都扒拉到自己碗里了。 颜芝仪只恨自己手不够长,才堪堪够着三五样爱吃的,但也依依不舍的看了眼正对面的美食,便准备埋头先把碗里的食物干掉,剩下的她再想想办法。 然而一低头,突然发现碗里多了两块她方才还在觊觎的酥炸鲈鱼,颜芝仪下意识抬眸想看看是谁做了好事不留名,正好瞧见江州特产米酒蒸板鸭从天而降了。 这位活雷锋正是人类的好朋友陆时寒同学。 颜芝仪双眸发亮,男主能这么精准挑中两道她爱吃的菜,必定不是什么巧合,她忍不住好奇的问:“寒哥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两道菜?” 说着才想起来,昨天两顿饭是他抽空送来,里头大部分菜也都是她爱吃的,看来虽然他们几乎没同桌吃过饭,他却是对她的口味喜好十分了解。 陆时寒含蓄的道:“听岳父提过两句。” 颜芝仪点点头,只当她爹随口一提,过耳不忘的男主就那么记下来了。 殊不知过去的很多年里,陆时寒每每去颜家拜访,颜老爷几人和他聊着聊着就会不由自主说到她的喜好上面,反反复复说那么多遍,别说陆时寒耳聪目明、记忆力惊人,就算记性不怎么好的,如今也是倒背如流了。 不过他倒是很体谅他们的良苦用心,自己也不反感这个话题。 男主没详细解释这些,颜芝仪也不会多想,她享受到了对方的照顾,便打算投桃报李,虽然并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可陆时寒一看就是从不挑食的好孩子,颜芝仪就近夹了块炒鸡蛋放进男主碗里,说的话十分漂亮,“不要只顾着给我夹菜,你也吃呀。” 陆时寒果然毫不犹豫把鸡蛋往嘴里送,只觉得鲜香扑鼻、入口即化,很快便咽下喉咙,看着她的眼眸仿佛流光溢彩、很是动容,“谢谢。” “不客气。”颜芝仪笑眯眯接话,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智慧的光,“寒哥可不可以给我夹一下鱼生?” 陆时寒:“……” 江州的鱼生其实就是古代版的生鱼片,颜芝仪也是穿越过来后才知道他们古人都这么时髦会吃,果然隔壁某岛国学的都是他们老祖宗玩剩下的。 当然也并非所有古代人都这么会吃且敢吃,主要还是颜芝仪运气好生活在江州,这个被无数文人墨客评价为人杰地灵的地方,江州的彭蠡泽在如今大齐朝也是最大的淡水湖泊,水草丰美、资源丰富,千百年下来,鲜嫩的鱼虾都被江州人民吃出了各种花样,鱼生就是其中翘楚! 看似一盘简简单单、晶莹剔透的生鱼肉,其制作工序之复杂堪称艺术品,首先选鱼就很讲究,本地有一种清水鱼肉质鲜美、口感细腻,是制作鱼生的上上之选,杀鱼放血之后,剔骨片鱼肉也十分繁琐且考验厨师的刀功,鱼身上最嫩的部位需要片成薄如蝉翼、入口即化的薄片,最后还要配上相当丰富的配料和调味料,诸如颜芝仪熟悉的姜葱、辣椒、芥末、紫苏、柠檬薄荷和花生芝麻碎等等,花生油、酱油、白糖和胡椒粉同样必不可少,调料林林总总能有十几样,和鱼肉一起用专门吃鱼生的器具盛放,满满一大盘摆在桌上堪称壮观,穿越过来只吃过两三回鱼生的颜芝仪只是看看就开始口齿生津。 不过颜芝仪在家里难得吃上鱼生,并非因为材料昂贵、耗时极长导致她娘舍不得常常做,颜家人对吃方面是很讲究的,临江楼那么贵的荷花酥都说买就买,又怎么会舍不得几条鱼? 只是肠胃不好的人本来就不合适吃生食,哪怕处理得再精细也不如熟食来得安全,颜芝仪这种身体底子极差的人,每一次吃生鱼都要拉几天肚子,严重的时候甚至还要卧床修养,尽管她本人将生死置之度外,颜家人也被吓得不轻,索性就不在家里吃鱼生了,免得她每次见了就要撒娇打滚求一口。 显然颜太太他们没考虑物极必反的可能。 颜芝仪本就不是多意志坚定的人,全家越是防贼似的防着,她内心就越抓耳挠腮的想吃,平时不见身边的人吃还能忍住,此时一看桌上就有她心心念念的美食,她眼睛都看直了,若不是最后一丝理智还考虑着自己的身体,她早就不管不顾冲上去开吃了。 但她的理智也没有维持多久,看男主这么好说话,颜芝仪临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忽悠男主给她夹鱼生,说不定能蹭一蹭他的主角光环。 就算蹭不上,大不了事后拉几天肚子,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被荣太医妙手回春治疗过的她今非昔比,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走一步喘三下的小弱鸡了,吃了生食最多拉两天。 两天而已,一闭眼一睁眼就过去了。 颜芝仪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却不想陆时寒压根不按她的剧本走,对着她充满了小心思的笑脸无奈片刻,他坚定不移的摇头,“不可以”三个字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颜芝仪傻眼,语气这么斩钉截铁,她还怎么发挥自己的实力? 事实上,看似对她有求必应的男主一旦郎心如铁,根本没给她表演的机会,又给她夹了点小银鱼聊表慰借,淡淡道:“岳父说过你身子不好,吃食上面很需要费些心思,生食一类沾都不能沾的。” “为什么我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颜芝仪就很服气,难道她爹和男主之间除了她就没有别的话题能聊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看她立马变垂头丧气的小模样,陆时寒只觉得自然有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可能岳父也是未雨绸缪,想要避免今日这种情况发生发生吧。” 其实生食这个颜老爷只在很久以前随口提过一句,那次她卧病在床了好几日,陆时寒第一次对她身体脆弱的程度有了深刻的认识。 从那以后,未婚妻在陆时寒心里几乎等同于水晶瓷器,只是吃坏了些东西便几乎要了半条小命,更加经不起任何磕碰摔打了。 那次事故让人印象深刻,记性极好的陆时寒便记到了如今。 但他仍觉是自己大意了,只在前几日同父母说了句最好不要准备生食,却并未详细解释各种缘由,不想家里前两日都采纳了他的建议,到了最后一日他们反而专程让人做了这道大宴必备的鱼生。 陆时寒能猜到这应该是他娘的意思,相较之下他娘确实比较在意脸面和旁人的评价,鱼生又算得上是他们本地的名菜,在许多人眼里这道菜算是衡量主家财力的标准,一连三日酒宴都没准备鱼生,想是有人私下同母亲说了什么。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失误,如何能怪母亲临时改主意不询问他的意思? 如今为了补救这个失误,陆时寒只能陪着颜芝仪一起抵制美食了,他们离得最近,若是连他都当着她的面享用起来,恐怕她真的要忍不住了。 陆时寒这番良苦用心,颜芝仪无从得知,她现在有脾气了,还想警告一下男主不要以为她听不出来他在内涵她,她真的会生气,后果很严重的。 然而狠话还没能撂下,她正经婆婆秦氏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是的,秦氏也同他们一桌,就在陆时寒隔壁某个位置,一边照顾小儿子多吃些的同时也没忘记关心大儿子,只是她每次看向这边,瞧见的都是好大儿一门心思照顾新进门的媳妇,一点也不顾着自己,秦氏看不下去了,考虑到这么多客人在场,她才没有发作,只是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提醒陆时寒抓紧用饭,“待会还要一一敬酒,你想饿着肚子去不成?” 说到最后,秦氏到底没忍不住,目光责备的看了颜芝仪一眼,心想商贾人家出来的就是这般没规矩,竟半点不知照顾丈夫。 然而颜芝仪根本没接收到她的视线。 其实就算接收了她也不会在意,过不了几天就得收拾收拾跟男主进京,便宜婆婆又不会跟着一起,现在被瞪几眼又不会掉块肉,她开心就好。 颜芝仪反而兴致勃勃的看向男主:“你今日还要一一敬酒?” 她以为他昨天已经把所有该敬的酒都敬完了。 陆时寒却是淡淡纠正道:“是我们。” 小丑竟是她自己?颜芝仪显然措手不及,下意识担忧道:“可是我不会喝酒啊。” 别说穿越后了,穿越前她也没喝过几次酒啊,这玩意儿是真没把握,三杯倒还是轻的,就怕醉得人事不省非要给满堂宾客表演一个耍酒疯,那就是社死现场了啊。 “以茶代酒也行。”陆时寒顿了顿,以为不会喝酒只是她的推脱之词,便凑近她耳旁极轻极快的添了一句,“你已经是拜过祖宗的陆家媳妇,自是少不得向亲朋好友一一敬酒的。” 颜芝仪只觉得被他呼吸掠过的那只耳朵已经要发烫冒烟了,再也说不出话来,没出息的捂着耳朵直点头。 有话好好说,在众目睽睽之下凑这么近说悄悄话也太犯规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因为意料之外的的敬酒安排, 陆家最后一日的喜宴热热闹闹办到了午时。 颜芝仪也是没想到还有从早上吃到将中午的这种操作,四舍五入确实是摆了一天的宴席,毕竟古人还有过午不食的说法呢。 主家如此热情款待, 客人们自然是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一个个带着餍足愉快的神情依依不舍向主家致谢告别。 正如陆时寒所言, 颜芝仪今早敬茶时跪拜过陆氏祖宗,已经是正儿八经的陆家人, 客人们吃饱喝足要离开的时候她自然也得乖乖去送客。陆秀才和秦氏在门口欢送格外来宾, 她和陆时寒就站在他们身后,像迎宾小妹那般对每一位客人表达“欢迎下次光临”的美好祝愿。 偏偏这些客人也很不见外,几乎人人都要拉着她这个兼职的迎宾小妹唠上几句,嘱咐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都算是比较言简意赅的, 多的是一聊上就滔滔不绝的,导致工作量无限增加。 终于把最后一位客人也送出大门, 颜芝仪狠狠松了口气, 觉得这一上午她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吃东西那会儿自在些, 似乎也没比昨天轻松多少。 如今堂也拜过了, 几乎跟陆家沾亲带故了的人她也都打过招呼敬过茶了, 这下她可以彻底放松了吧?颜芝仪这么想着,又不是很自信,只好找男主确定一下,“寒哥, 我们今日还要做什么吗?” 能灵机一动想到这种方式向男主旁敲侧击, 颜芝仪还挺得意, 这样隐藏了她想快点解放偷懒的真实心理, 同时还展现了贤惠贴心的一面,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自鸣得意的颜芝仪万万想不到,早在她还没说话、仅仅只是露出异常乖巧甜美的微笑时,陆时寒已经条件反射的警惕起来了,前未婚妻、如今的新婚妻子微微一笑,多半代表着大事不妙,再想到今早很艰难才把她从床上叫起来的经历,陆时寒便试探的道:“接下来并无要事,妹妹这两日想是十分辛苦操劳,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歇一歇?” 这个回答果然深得仪心,刚才还想着要在新婚丈夫和公公婆婆跟前表演完美媳妇的人,一听到可以放心去休息,刹那间眼睛亮如星辰,仿佛在流动般的璀璨光华明明白白展示着她的心动,只是理智还在勉强让自己走程序,“真的可以歇下了吗?” 颜芝仪说着便看了陆秀才和秦氏一眼。 虽说心里知道日后跟名义上的公公婆婆打交道的机会不多,彼此间处不处得来都不会有多大影响,但眼下生活在一起的几天里,该给的排面还是要给,她对男主父母越是恭敬顺从,说不定他也会投桃报李再对她好几分。 反正男主都亲口说了让她放心去休息,他父母总不至于连这种小事都不给他面子,颜芝仪觉得这波就是走个过场,她只赚不亏。 但颜芝仪以为的小事,在秦氏眼里却是涉及到婆婆尊严体面的大问题。 老话都说多年媳妇熬成婆,自己好不容易熬到今日,终于可以享一享儿媳妇的清福,儿媳妇却在嫁进门的第二天就只想偷懒睡大觉,完全不顾家里一摊子事,更没有主动要伺候伺候婆婆,这像话吗? 秦氏当时便柳眉倒竖,张嘴就想叫颜芝仪先把宴客过后的剩菜残羹处理了,今日也招待了几十上百个客人,那么多的锅碗瓢盆难道还指着她这个婆婆来清洗不成? 然而就在秦氏准备提出要求的时候,眼角余光却发现院中好几桌的碗碟都被人收走了,这是她才想起来自家是请了专门操持喜宴的厨子。 说起来,陆家生活宽裕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先前陆秀才的教书事业虽有所起色、获得了大部分学生家长的认可和尊敬,给的束脩算是同行里比较高的了,但架不住家里供了个堪比吞金兽的科举考生,笔墨纸砚和书本束脩都还只是小钱,陆时寒两次赶考,一次去府城一次进京,所需费用就已经把他们家几乎掏空了。 是以秦氏这个秀才娘子当得十分体面、走到哪里都备受尊敬羡慕的样子,在家日子却过得堪称清贫,买不起多少下人,洗衣做饭这类家务多数还要她亲自动手。 可秦氏能为自家人洗手做羹汤,难不成婚宴的吃食也都让她自个儿准备吧?她如今都是状元母亲了,总得讲究个规矩体面。 再说要一顿准备几百张嘴所需的吃食,她也做不到啊。 那时家里忙得人仰马翻,便是有钱一次买他十多个下人回来准备喜事,也是来不及的,秦氏便在亲友的介绍下,很是花了一笔请城里有名的喜宴师傅上门备席。 这师傅是家传的手艺,只看每日不管准备多少酒菜都能被客人吃的干干净净,就知道他水平如何,秦氏原也十分满意了,但她突然记起来,这师傅是带着一家老小来做工的。 当日与这位师傅商议日期和具体要求时,秦氏想着既已花钱请人,不如再加点钱请师傅将事后收拾清扫的活儿做了,也好让她省省心。 师傅闻言自是拍着胸脯请夫人放心,他家是做惯了喜事的,上至老爹老娘,下至妻子儿女,个个都手脚干净麻利,保管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不叫她在这些琐事上费一点心思。 秦氏前两日确有物超所值之感,灶上一点都不需要她操心,等吃完席送完客、回头也不必对着满院狼籍场面头疼,再没有比这更合算的买卖了。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此时此刻秦氏只觉得不爽,为何这家人如此迫不及待,哪有客人还没走完就开始收拾碗筷的道理? 因为这份无法宣之于口的不快,秦氏停留在这家人身上的视线有点久,红案师傅的媳妇发现后,忙陪着笑脸过来解释道,“喜宴都解释了,我们当家的想把灶台也清洗一遍,因此比之前慢了些,不过夫人请放心,再有半个时辰,我们一定把您家院子里外也打扫干净了!” 秦氏:…… 他们把院子里外都清扫了,那她还能吩咐颜氏干些什么?秦氏从来没这么无语过。 人类的悲欢依然不相通,颜芝仪还在期待着他们跟她走过场。 秦氏无言以对了,陆秀才自来是不怎么管事的,陆时寒便代替父母做出回答,“爹娘忙了这些时日都累了,也是好好歇几日的,你不必担心。” 儿子这回是体谅父母,秦氏更不可能拆台了,心口堵得慌一言不发。 颜芝仪不在乎过程如何,结果如她所愿就行了。 确定自己真的可以立刻回房睡个昏天黑地,把这几天缺失的睡眠统统都给补回来,嘴角的弧度再也抑制不住,几乎要咧到耳根去了,甚至还有些得意忘形,没经过大脑就向男主发出邀请,“寒哥这几天想必也很辛苦吧,要一起来休息吗?” 陆时寒:…… 这话连几乎不发表意见的陆秀才都听不下去了,剧烈咳嗽了几声,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想法的陆时寒忙澄清道,“我还好,这几日都是爹娘在为我操持,就不用休息了,正要去书房把上回看到一本的书看完,先送你回屋吧。” 因为他高明的转移话题,颜芝仪并没意识到自己的邀请多么让人想入非非,虽然有点奇怪陆秀才的反应,想去床上躺平打滚的心却更占上风,遂毫不犹豫点头接受了陆时寒的建议,扬起笑容嘴甜的跟陆秀才和秦氏道别,“爹娘,那我先回屋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陆时寒也朝父母笑了笑,转身和颜芝仪相携回房。 陆家也是独门独户的院子,只是位置远不如颜家便利,面积也要小很多,是以从大门口去后院厢房的距离并不长,当然为了配合颜芝仪的速度,习惯了大步流星的陆时寒速度仍然比平时放慢了一半不止,几乎是龟速般的前行。 可惜他不主动说出来,被配合的人压根发现不了。 倒是沉默寡言的陆秀才将一切看在眼里,望向他们的背影视线不免多停留了片刻。 秦氏只当他方才打断颜氏不知羞耻的邀请也是出于不满,便像找到了知音般数落起来,“哪有新婚第二日不侍奉长辈,只顾自己睡大家的儿媳妇?就说商贾之家出来的都不像话,时寒还那么护着她,一句都不让说,也不知是被灌了什么汤……” 可惜陆秀才并不与她一个频道,成亲二十年更是练就了将妻子的话选择性入耳的本领,如今秦氏开启祥林嫂模式,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默默目送着儿子和儿媳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口才收回视线,颇为欣慰的感慨道:“小夫妻还是很和美的,想来日后去了进城也能互相照顾、举案齐眉,咱们再不用担心了。” “……”吐槽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看着丈夫感慨后就背着双手、迈着悠然自得的步子去了书房,轻松惬意的就差没哼着小曲儿了,秦氏突然有种世人皆醉她独醒的荒谬之感。 外头发生的这一幕,已经进了房里甚至将门虚虚掩上的两位当事人毫不知情,颜芝仪回了房间就抑制不住好奇问:“寒哥,爹刚才突然咳嗽是为什么,不会是身体不适吧?” 陆时寒表情僵了僵,顶着她充满了求知欲的视线,还是如实回答了,“父亲可能是担心我们年轻不懂事,白日里就胡来……” 男主用词已经很委婉了,颜芝仪听了还是目瞪口呆,“啊这……” 陆时寒连忙安慰:“不用担心,爹只是一时想岔,现在想来误会也该解除了。” 颜芝仪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震惊过后更多的便是感慨,真人不露相啊,陆伯伯平时那么个老学究般的人,竟然也会关心这种事情。 不过很快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可是咱们不是这两年都不准备圆房的,爹为何还会担心?” 陆时寒没想到她会大大咧咧说起圆房的事情,俊脸蓦地一红,眼神都不由闪烁了几下,“你、你如何知道此事?” 本来经历了闹洞房洗礼、这方面阈值已经很高的颜芝仪,看他突然神情闪烁、坐立难安,好像他们在说什么见不得人话题的模样,她不由自主也跟着心虚起来,凑到他小声解释,“我娘私下说的,可能是为了以防万一吧。” 陆时寒:…… 说完一看男主脸红又加深了一个度,耳垂更是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估计是被她娘的“不信任”闹得又急又羞了,颜芝仪很想说别慌,她娘可能防的是她而不是他。 只是说完她在男主心里的心想可就彻底完了,颜芝仪最后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选择了沉默。 颜芝仪非但没安慰陆时寒,甚至还觉得害羞窘迫的他比一本正经、好像无所不能的模样有趣多了,忍不住又凑近了一点,直勾勾看着他的脸继续之前的问题:“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爹娘不知道吗?”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两章合一) 只是一时不察, 颜芝仪便越靠越近了,幽幽的清香直钻鼻尖,陆时寒再也顾不上脸红羞涩, 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以免越发忘形、直接在光天化日之下扑倒进怀里。 他还深谙双管齐下的道理, 一边小心抵抗的同时,一边用语言转移她的注意力:“爹清楚内情, 娘却是不知晓, 所以妹妹这几日注意了,不可在娘跟前说漏了嘴。” 颜芝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仰着头惊讶的问他,“为什么要瞒着娘?” 这不相当于骗婚了吗? 陆时寒苦笑摇头, “爹和我都觉得无伤大雅,只是娘一向爱钻牛角尖, 她若是知道怕是一时片刻想不开, 这才先隐瞒一二,寻到合适的时机再慢慢告知。” 怕她要因此感到压力, 陆时寒说完又安抚道, “妹妹不必担心内疚, 这事是我和爹一起商议的,日后娘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到你头上。” 有人主动承担责任,颜芝仪可就放心了, 就算秦氏以后觉得他们这是骗婚, 告状也告不到她身上。 但是看男主一脸无奈的样子她还挺好奇, “娘要是想不开会怎样?” 难道便宜婆婆也会有各种骚操作? “许是逼着我们立刻圆房。” 颜芝仪眼睛一亮, 还有这种好事? 陆时寒猜不出她蠢蠢欲动的心理, 这个眼神一看就没当回事,怕是还不知道他娘的厉害之处,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说子不言母过,可新婚妻子半点没有求生欲,他总不能听之任之,只好私下挑着能说的说给她知道了,“娘虽说性子和善,一旦执拗起来却无人可以开解,若她自己想不通,便会想尽办法达成所愿,逼着咱们圆房只是轻的,日后去了京城仍不得消停,少不得时时送信过来,可能还要拉着岳父岳母一起提醒我们,就怕连累得岳父岳母也不得安宁。” 其实还有更厉害的招数陆时寒没说,少则三五月,多则半年,见他们再无动静定会要求纳妾——这才是他娘最想做的。 事实上成亲的前两日,母亲就心事重重找他商量过此事。 母亲觉得仪儿身子不好,怕是无法照顾他,反过来还要他费心照顾她,倒不如再纳个聪明能干的妾室,侍奉夫君主母之余还能操持家务,让他可以安心朝堂之事、不必有后顾之忧。 陆时寒只觉他娘的想法过于荒谬。 虽说时人对妻子的要求都是相夫教子,可他又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专心科考的这些年也能够打理自身,没道理成了亲反而退化得不能自理、事事都要指望妻子。 再者母亲似乎也对仪儿有很大的误解,她身子已经大好了,除了体质弱容易生病外,平常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即便她病情最重的那几日,都没到需要他时时寸步不离、以至于耽误公务的地步。 是以母亲只是杞人忧天,他却能因为这些无稽之谈就答应纳妾。 陆时寒当场就拒绝了秦氏的提议,还是那种斩钉截铁、没有转圜余地的拒绝方式。 不过因为这是母子俩私下的谈话,他娘被拒绝得毫不留情,也不想让人知道这事,陆时寒也不好如实告诉颜芝仪。 只是现在想起来,他更觉得自己的决定再正确不过,成亲才一两日,感觉已经时时刻刻围着她打转,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再来一个只怕是分、身乏术且鸡飞狗跳了。 另一方面,她进门后依然笑得无忧无虑、仿佛还在娘家一般,何尝不是对他信任的表现?她将自己全心全意交托于他,他也不想让她失望难过。 颜芝仪万万想不到,她还没考虑到的三妻四妾问题,男主先替她考虑了一遍,甚至因此有了不纳妾的觉悟。 她还在琢磨他列举几项的后果。 秦氏天天给她写信催生什么的,颜芝仪是不怵的,都天高皇帝远了,被念几句又不会掉块肉。只是她不想听可以闭上眼睛,她爹娘却跑不掉,便宜婆婆要是天天跑去她家施压也是很烦的,为了早日开上车把娘家陷于水深火热的境地,那就得不偿失了,她只能忍痛放弃这个大胆的想法,把头一歪靠在陆时寒肩头,真心实意的感谢道:“还是寒哥哥想得周到,寒哥真好。” 差一点就坑爹了。 尽管陆时寒做这些的本意不是为了得到她的感激,发现自己的用心被珍惜的这一刻,还是不能抑制的雀跃起来,垂眸勾唇,“颜妹妹准备如何感谢我?” 颜芝仪眨了眨眼睛,再次发出邀请:“寒哥哥要不要跟我一起休息,盖棉被纯睡觉的那种?” 陆时寒:“……” 才恢复白皙的俊脸因她一句话又红了一片,陆时寒再不敢听她随意发挥,腾地站起身道:“准备休息了吗?那我去替你打点水来洗漱。” 颜芝仪想说午睡而已没必要洗漱,才张嘴男主已经大步流星出了房门,堪称落荒而逃,她也就把话咽回去了,心想洗把脸再睡也更舒服些,男主连她最狼狈憔悴的病容都见过,仍然不改初心要娶她过门,素颜什么的也就无所畏惧了。 只是男主这回被她调戏太狠,打了水回来刚好在门口碰到百叶和杨妈,如释重负般的将这个重任交给她们,“妹妹就有劳你们照顾了,我且去书房坐坐。” 说完转身就走,仿佛屋里有什么洪水猛兽让他避之不及,杨妈看着姑爷的背影不免忧心忡忡,百叶却是美滋滋的端着水进屋,心想她来得可真及时,这才没被姑爷抢走工作。 百叶熟练的拧帕子给姑娘擦洗,颜芝仪见了她们倒也不失望,还在笑眯眯的说:“刚才我跟寒哥他们说了,今天要好好休息,你们忙完也回去睡一觉,这些天大家都不轻松。” 杨妈紧蹙的眉头却没有因此而松开,仍忧心的问:“姑娘刚才没跟姑爷闹矛盾吧,姑爷怎么刚才走得那般匆忙,也不进来跟您打声招呼?” 颜芝仪想象了一下刚才的情形,脸上笑容越发阳光灿烂,“无妨,寒哥只是急着去将这几日落下的书看完,他出门前同我说过了。” 能有什么事?只是她不小心拿了霸道新娘的剧本,把男主调戏的落荒而逃罢了。颜芝仪心里可得意了。 看着姑娘脸上掩饰不住的愉悦,再一想姑爷又亲自去给姑娘打水了,想来不会是跟姑娘置气,杨妈便也放心了,看着姑娘迫不及待去了床上休息,她帮着放下床幔,和百叶一起简单收拾了下屋子便轻轻退出去了。 颜芝仪觉得男主不一起午休还更好,她一个人可以肆无忌惮的打滚、睡得四仰八叉也没问题。 这床虽然不如她家里的雕花床那样精致唯美,却另有一番朴实无华的美感,面积也大了很多,颜芝仪忍不住从里面滚到外侧,接着又滚回去,抱着被子渐渐进入梦乡。 感觉并没有睡多久便听见有人喊她,颜芝仪慢吞吞睁开眼,果然瞧着天色还很早,没能睡到昏天黑地的她不满朝叫醒自己的杨妈抗议,“这不是还早吗,我再睡一会儿,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姑娘可不能再睡了。”杨妈忙卷起床幔,一边耐心解释,“您已经睡了半个多时辰,才第一天嫁进门做媳妇,哪能大白天一直关着门在屋子里睡大觉?公婆长辈瞧了也是要说,还是快些起来吧。” 比起杨妈的苦口婆心,百叶的三言两语反而更有效果,“姑娘再睡下去,夜里可就睡不着了,您忘了明儿一大早还要收拾东西回门了?” 杨妈只是一时没摸到姑娘的心思,听到百叶的话忙点头,“对对,回门可是大事,最好是太阳还没出来就得出发,明儿还是要早起呢。” 颜芝仪听了百叶的提醒本就有点睡不着了,再听杨妈说出回门的具体时辰,更是觉得眼前一黑,生无可恋的朝伸出手,“那好吧。” 百叶很有默契的把姑娘拉起来,笑盈盈给她拧了帕子,见姑娘坐下开始擦脸,又绕到后面去给她梳头发。 想着今日不用再见客了,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太过讲究,杨妈便没要求亲自动手,而是在旁边手把手教百叶梳最简单常见的妇人发髻。 很快收拾停当,杨妈很是期待的问:“姑娘可想做些什么?” 她想着新媳妇还是该展示出贤惠能干的一面,她家姑娘运道好学了一手不错的女红,给姑爷绣些荷包、做两身衣裳最好,再贤惠些还可以给公公婆婆做些针线活,甭管秀才娘子好不好相处,她是做婆婆的,姑娘孝顺婆婆至少面上就不会错。 奈何颜芝仪完全没收到她的暗示,张口就问:“寒哥还在书房吗?” 杨妈才点头,颜芝仪提起裙摆便要出门,“那正好,我去书房找他。” “姑娘。”杨妈慢了一拍,只好拉住她的胳膊,快速解释道,“书房里除了姑爷,还有老爷和二少爷,许是老爷和姑爷要考校二少爷功课,现在去打扰可不大好。” 杨妈主要考虑的是避嫌,颜芝仪一听也立刻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小脚丫,心里想的却是剧情里男主他爹至死都只有秀才功名,已经不叫仕途不顺而是压根就没摸到过仕途的边,可是架不住陆秀才有教学天赋,如今培养出了个大齐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大儿子,十多年后还会有个二甲进士的小儿子入朝为官,一门双进士,且都是年纪轻轻就金榜题名,陆秀才这教学成果堪称大齐金牌教师。 随着陆时寒兄弟的崭露头角,陆秀才的教学水平也会得到天下人的认可,无数读书人千里迢迢前来求学,尽管他连举人都没考上,但是凭着桃李满天下的成就,依然会成为人们公认的名师大儒。 像颜芝仪这种不学无术的咸鱼,平时见了老师,不管对方是不是教自己,都会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下意识觉得后脖颈一凉,如今特级名师就在自己家里,她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哪里还会主动想凑过去,万一陆秀才心血来潮让她背首文章,她连那书都没看过岂不是很尴尬? 因此一听说陆秀才也在书房,颜芝仪立刻打起了退堂鼓,脚尖一转回到床边坐下。 只是不去书房找男主玩,还能做点啥打发时间呢? 杨妈见状就知道,自己的委婉暗示姑娘压根看不懂,便上前提议道:“要不姑娘把绣棚找出来,做些针线打发时间?” 颜芝仪眼睛一转,笑眯眯站起身,“昨儿嫁妆抬进来就没好好打理过,都乱糟糟的,不如趁着有空好生收拾一番吧。” 杨妈心道收拾进京所需的行李也是正事,遂没再坚持让姑娘做针线,和百叶一起陪着她开始翻箱倒柜。 颜芝仪昨日的假装堪称十里红妆,大到压箱底的珠宝银票、小到吃穿用度包括家具都应有尽有,这么多东西不可能全都打包带去京城,出发前还需要再收拾挑选一番。 不过颜太太在张罗收拾嫁妆时也有意归纳了,要带走的行李尽量放在一块,颜芝仪她们就一堆堆用包袱皮打包好,效率非常高。 等陆时寒从书房回来,颜芝仪的行李都收拾得七七八八,剩下还有些就是他们日日要用的,到出发那天单独打个包。 三四个大包袱堆在桌上,已经如小山一般壮观了,陆时寒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发现他站在门口的颜芝仪兴冲冲招手:“寒哥回来的正好,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着迫不及待解开一个包袱,把里头叠得整整齐齐的几件衣裳取出来,单看颜色款式一眼便知是男装,且是陆时寒常穿的类型。 颜芝仪动作这么麻利,陆时寒也不好再多此一举问是给谁准备的,噙着一抹微笑缓步上前,“我日后当值只能穿朝服,便服委实不用这么多,有一两套换洗便够用了。” “无妨,多准备些衣裳也能以备不时之需。”颜芝仪说着便想帮男主试穿一下,然而手还没扬起来就被握住了。 陆时寒大掌紧紧裹着这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想象着她是如何一针一线为他缝制衣服,心头便是一片柔软。虽然杨妈百叶都在房里,这个动作有些不合时宜,他还是没忍住内心的动容,目光柔软的望着她,“妹妹辛苦了。” 颜芝仪眨了眨眼睛,“不辛苦,这都是我娘花钱请人做的。” 倒是婚前那几天加班加点给自己做衣服比较辛苦。 陆时寒:“……” 男主此刻的表情就像是一腔真心喂了狗,颜芝仪却并不是很他对她就此幻灭,主要他这几身衣服确实跟她没半毛钱关系,她连自己的衣服都需要表姐妹们帮忙,总不能让一群没成亲的小姑娘再帮着她给非亲非故的年轻男子做衣服吧? 她愿意她娘也不愿意,索性斥巨资去请那位手艺惊人的顾娘子给宝贝女婿做衣裳了。 顾娘子绣的那套喜服被颜芝仪视为艺术品,她如今对顾娘子的手艺推崇备至,是以非但没有顶替功劳的心思,还挺羡慕陆时寒,反握住他的手去感受袖口处精巧雅致的刺绣,一脸给追星伙伴安利自家爱豆的表情:“寒哥瞧这绣工是不是格外精致?” 陆时寒心头虽还有些莫名的失落,却不得不认同点头道:“这么好刺绣确实少见,岳母费心了。” “快上身试试吧。”颜芝仪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穿上身了,说着便直接上手去扒他的外衫。 陆时寒:!! 措手不及的他想要捂住衣襟,然而就迟了那么半步,外袍便被她轻轻松松扒下一半,剩下的微微一扯也就掉落了,陆时寒十分怀疑她给自己脱衣服都没这么迅速过,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眼看着她扒完还准备亲自帮他试新衣服,向来自力更生、没享受过衣来伸手服务的陆时寒这回坚决不从,从她手里把新裳接过来,“妹妹不必这般,我自己穿便是。” 颜芝仪表情还有些遗憾,她偶尔心血来潮也会想当个贤惠体贴的小媳妇,还可以借着替男主穿衣服的便利上手感受一下传说中的腹肌胸肌什么的…… 陆时寒却不给她趁人之危的机会,顶着她灼热到几乎要把他扒光的目光,很有些手忙脚乱的将新衣裳套上身。 因着天气还凉爽,他里头中衣穿得厚实,虽有些窘迫却也没有到需要杨妈和百叶避嫌的地步,在三位女士的注视下将几身新衣服都上身试穿了遍,最后总结道:“这些衣服都很合身,明日需得好好谢谢岳母。” 杨妈自豪的笑道:“我们太太特意打听过姑爷的身量尺寸,自是不会有半分差错。” 颜芝仪则没说话,只是笑容荡漾、目光在他身上流连忘返,仿佛要用眼神丈量他全身一般,这让陆时寒不禁怀疑,坚持让他试衣服的人好像并不关心它们合不合身的问题。 颜芝仪确实不关心衣服合不合身,她更在意的是男主穿上这些新衣服好不好看,答案是肯定的,尤其是最后这套月白色云纹长衫,那叫一个低调奢华,穿在他身上活脱脱一个风流才子,帅得让人合不拢腿。 欣赏完男主的盛世美颜,颜芝仪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提议,“寒哥这身穿着最合适,要不今日就不换了吧?” 陆时寒习惯了俭朴低调,并不想无缘无故的换衣服,何况他今日穿的也是新衣。 不过拒绝后看到她难掩失望的小脸,他也不忍心,只好主动承诺:“明日回门我穿这件可好?” 他们也算是各退一步了,颜芝仪哪里会不答应,她简直点头如捣蒜,“那便说好了,寒哥不许反悔。” 不等陆时寒点头确认,她已经忙不迭把他刚换下来的外袍单独叠好放在床边,百叶和杨妈则手脚麻利地整理被她弄乱的那个包袱。 就在屋里几人各自忙碌间,秦氏突然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平静。 杨妈吃过的盐确实比颜芝仪和百叶吃过的饭还多,她叫颜芝仪起床时说婆婆长辈会盯着她新媳妇,这话一点没错,陆家头顶的长辈就陆秀才和秦氏,但秦氏的战斗力能以一敌三。 自古婆媳是冤家,自从颜芝仪说要回屋休息,秦氏心里就不乐意,宁愿自己不休息也要瞧着时辰,心想颜氏要是真敢歇太久,她就得去教育了。 后来不等她出场,颜芝仪自己就起来了,大大方方开着门在屋里收拾行李,秦氏的打算落了空,却又逐渐生出了新的不满,当儿媳的人只顾着自个儿,眼瞧着天都快黑了也不知道去做饭,难道还像等长辈做给她吃? 不管去了谁家,也没有儿媳妇抄着手等婆婆做饭吃的道理! 秦氏气势汹汹来了婚房,屋里几人一时都放下了手头的事,纷纷朝她打招呼,颜芝仪更是乖乖跟着男主站起身叫人,“娘过来可是有事?” 发现陆时寒也在,秦氏确实愣了一下,“时寒你不是在书房?” “爹在考校弟弟的功课,刚巧我的书也读完了,不便在书房打扰他们。” 秦氏闻言点头,并不是很在意,“不用管我,我找你媳妇。” 说着理直气壮的看向颜芝仪,“时寒媳妇,时辰不早,也该去准备晚饭了。” 颜芝仪没想到结婚第一天就会被要求做饭,一时有点懵逼,“我做吗?” 一看她还在磨磨蹭蹭,秦氏皱起了眉:“不然谁做?” “我做我做。”杨妈看出秦氏来者不善,连忙上前打圆场,“夫人还没尝过我的手艺,我当年也是厨娘出身,川菜淮扬菜都学过一些,正好给老爷夫人露一手。” 秦氏却不理她,面色不虞的教训颜芝仪,“做媳妇最要紧便是洗衣做饭、操持家务,连这些最基本都做不好,谈何照顾丈夫、主持中馈?我知道你在家被宠得紧,亲家想是不舍得你做这些事,但是为人妻为人母,再不能像在娘家那般享福,你要撑得起一个家,不懂可以慢慢学,万不可仗着不懂便偷懒耍滑,你看我讲的对不对?” 其实做饭只是借口,秦氏主要是想借此机会立立规矩,她觉得就是自己太宽容了,才会亲自来请颜氏做饭都请不动她,如今不趁着他们还在家里的这几日把她震住了,以后她心里还有自己这个婆婆吗? 颜芝仪心里确实没有这个婆婆,毕竟不熟,相应的也就不是很在意这番连消带打的敲打,面上乖巧表示“婆婆教训很对”的同时,还不忘朝男主疯狂使眼色。 在颜芝仪昨日被颜大哥从房里背出来的前一刻,颜太太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担忧,悄悄告诉她,她爹同陆时寒商量圆房推迟几年的时候,其实还嘱托了一些事,比如她这些年因为身子不好缠绵病榻,不太得空学洗衣做饭,只能请他包涵两年,等她身子骨彻底好了,这些东西都会学起来的。因此她嫁过去也不必太过紧张,实在为难之处可以同女婿商议。 颜老爷的本意是想让陆时寒对自家闺女宽容怜惜些,不要计较她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可惜颜太太忍不住对颜芝仪透了底,她便拿着鸡毛当令箭,这会儿一点也不慌,理直气壮等着男主出来给她解决危机。 其实不用她疯狂暗示,陆时寒也有在帮她想借口了,只是他娘这次来势汹汹,不找个稳妥些的理由怕是无法善了,陆时寒思忖的时间便有些长。 好在最后还是想出来了,“娘,妹妹在为我收拾行李,不如晚饭让杨妈做,这几日酒席过于油腻,不知您跟爹可还适应,今日吃些清淡的淮扬菜,也好调理一下肠胃。” 秦氏:…… 长子话说得这么漂亮,也掩盖不了他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实。 杨妈看出了她眼底的动摇,十分恭敬的上前扶她,笑容热情,“夫人千万别客气,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先做道豆腐羹可好?” 秦氏这些年在外头是尊敬的秀才娘子,身边两个小丫头没有,洗衣做饭还得自己动手,何曾被下人这样恭敬殷切对待过?一时竟不舍得拒绝杨妈的殷勤奉承,不知不觉就随她去了厨房。 颜芝仪在心里为杨妈点了个赞,终于知道她娘她送了个多么难得的人才! 当然男主也很给力。颜芝仪想到这里便对百叶使眼色,“你也去帮杨妈打打下手吧。” “好的,姑娘。”百叶很有灵性的将门虚掩上才离开,颜芝仪才笑眯眯的问男主,“我都不怎么会做饭,寒哥不介意吗?” 她本意是想引出话题,好顺势夸一夸男主体贴又机智,堪称大齐好男人的典范。毕竟网上说夫妻相处的诀窍就是赞美夸奖,她越是不吝夸奖,说不定男主越会再接再厉。 万万没想到,平日里那么体贴绅士、堪称正道之光的男主,闻言竟然心安理得的表示:“无妨,妹妹这么聪明伶俐,慢慢学便是,我相信日后可以吃上妹妹亲手做的饭菜。” 陆时寒说着又握住了她的手,用行动表达着自己的支持的鼓励。 颜芝仪:…… 男主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骨子里竟然也是个直男癌患者? 男主对她有没有幻灭颜芝仪不知道,她是有点幻灭了,看来嫁给男主也不是从此高枕无忧,想要过上自己梦想中的权臣夫人生活仍然任重道远啊! 不过这大概才是人间真实吧,什么都没付出就想在古代拥有一个完美无缺的24孝老公才是痴人说梦。 颜芝仪这么安慰着自己,吃了顿清淡的晚饭回房倒头就睡,翌日早早起床收拾,带着男主迎着朝霞回娘家,待到天黑之前就必须返回陆家。 其实回门也可以在娘家住下的,只要小夫妻不睡一间房,多住几日都无所谓,只是颜芝仪没办法住在颜家逗留哪怕一晚,因为回门的第二日,她就要背上行囊跟男主进京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翌日清晨, 依然是薄雾笼罩的浔阳江头,渡口停靠着并不算多的船只,码头却仍是人群熙攘, 人们带着浓浓的离别不舍、面上还要强自欢笑送别亲友。 颜芝仪也淹没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 但这一回自己却是被送别的对象。 半年前在同样的清晨和地点送别男主时的记忆仿佛历历在目,颜芝仪还记得当时复杂交织的心情,和大部分人一样有着不舍和祝愿, 希望陆时寒此去前程似锦, 万里归来颜愈少。 颜芝仪就不期待再相逢依旧如故之类了,毕竟她当时坚信自己很快就要穿回去了,会对男主的离开感到不舍但是一点也不期待相逢, 并且离别的愁绪也远不如她对回家的渴切。 然而生活往往充满着各种黑色幽默,当初那样坚信不疑的颜芝仪未曾想过自己非但再也回不去, 甚至这么快又来到了这个她以为永远都不会再相见的码头。 而此时此刻又站在熟悉的江头,颜芝仪再也无法把自己当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已经身处历史的洪流,她不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 未知让人恐惧, 但也昭示着希望和真实。 颜芝仪终于真切感受到了离别意味着什么。 离别意味着此去山高水长归期不定, 不知何时、亦或是此生还能不能衣锦还乡——颜芝仪以前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归属感, 直到离别在即, 她才如梦初醒,江州,也是她的故乡, 眼前这些殷切看着她的人们,都是她血浓于水的家人。 但她醒悟的太晚, 或许未来与他们重逢的那一刻, 很多东西都已经物是人非。 想到这些, 结婚那天都没掉眼泪的颜芝仪终于忍不住, 在一干亲朋好友、包括六十多还拄着拐杖出来送他们的老爷子老太太面前,突然汪的一声,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颜太太也是强忍着泪水,被她这么一勾,眼泪便也想决堤的水龙头般汹涌而下。 正在另一侧同家人亲友告别的陆时寒听见动静回头,只看到母女俩旁若无人抱头痛哭的感人场面,就好像他们不是进京赴任而是要生离死别一般。 陆时寒不免吓了一跳。 他知道妻子平日看着柔弱不能自理,其实是少见的外柔内刚,他们订亲多年、自小相识,他就没见她哭过,哪怕每到冬天她几乎日日把药当水喝,甚至他日夜兼程从京城赶回来、害怕只能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所以成亲当天她没有像其他新娘一样哭倒在母亲怀里不肯出门,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可现在她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哭不已,陆时寒难免紧张多虑,也无法再安心同亲友寒暄告别了,只得向他们告了罪,步履匆匆来到颜家人这边询问:“这是怎么了?” 颜芝仪和颜太太抱头痛哭,根本无暇关注他,陆时寒只好看向颜老爷,他可亲可敬的好岳父。 然而好岳父这会儿也在强忍悲伤,眼睛里还有泪光,无法回答,还是颜大哥主动解释了一句,“无妨,小妹只是第一次离家远行,有些不舍而已,许是哭一哭便好了。” 陆时寒却觉得这个答案多少有些敷衍,仪儿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要跟他进京,这两日还在兴致勃勃收拾东西,怎么可能会因为离别就哭得这般毫无形象? 单纯如男主哪里知道,某些人的反射弧就是有这么长呢。 不过颜子荣好歹是大舅哥,陆时寒纵是给人扣了口锅,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好一下下抚着颜芝仪的背,像哄小朋友般耐心安抚道:“好了好了,不哭了……” 这便是成了亲的好处了,当初只是未婚夫妻的他甚至不敢牵她的手,浅尝辄止般握一下便匆匆松开,就怕没把握好尺度从此让人们看她的眼神都变得不对。 而如今他们新婚燕尔,即便他这般亲密的半揽着她,周围也都是善意和欣慰的笑容,并无一人投来不妥的目光。 陆时寒分神感受了一下周围的反应,见情况还好也就放心了,继续安慰怀中的人。 然后就发现他越安慰她哭得越大声。 人的情绪一旦破防,就不是理智能控制的了,颜芝仪也不想这样,但就是控制不住寄几,男主越是温柔安慰她哭得越来劲,最后甚至不经过大脑的哭嚎:“我不去京城了,只想留在家里,呜噫噫呜……” 陆时寒脸色一变,这话哪怕是开玩笑也很严重了,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强忍愁绪的颜老爷再无半点离愁,板着脸喝道:“都嫁人了还这般胡闹,快把眼泪擦一擦,同你爷爷奶奶道个别就回船上去,别耽误了启程的时辰。” 信奉和气生财、从来笑得像弥勒佛的颜老爷这是第一次对闺女疾言厉色,颜芝仪吓得眼泪分分钟憋回去,瑟瑟发抖之际,刚才还和她抱头痛哭的颜太太也瞬间不伤心了,用帕子嗯了嗯眼角附和道,“你爹说得对,快些上船吧,这么晚也该出发了。” 颜芝仪:…… 她娘这收放自如的演技,奥斯卡女主角见了都要直呼内行。 最贴心的还是陆时寒,在颜芝仪被父母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对待时,唯有男主始终对她不离不弃、坚定不移站在她身旁。 当然,如果他不那么健步如飞般拉她去船上就更好了。 男主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般“绑架”她的架势,搞得颜芝仪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私下跟她爹娘排练过了,她爹娘一声令下上船,他就头也不回扛着她上船? 最过分的是他们已经站在船头等待船家调整船身方向、好扬帆起航时,她娘抱怨的声音还隐隐约约从码头飘上来:“这孩子真不懂事,都嫁人了还胡咧咧……” 颜芝仪:…… 原来他们只是短暂的伤心了一下,只有她真情实感哭成了傻逼? 虽然不至于生气,但颜芝仪也确实因为这个小插曲,离别的愁绪被冲淡了很多。 当船顺风而下、开始跟码头拉开距离时,她更是放下了最后一丝郁闷,站在船头朝岸边的亲人使劲挥手告别,直到距离越来越远,她已经看不清那边每一个人的脸,依依不舍的放下手,这才发现太使劲,导致两只手臂都有些隐隐酸胀。 将她捏手肘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身为过来人的陆时寒上前一步,拉过她的手便上下仔细的按捏起来,口吻也是一派沉稳淡定,“妹妹不必太过忧心,在京的官员每五年有一次探亲假,家里距离京城虽路途不算近,官道却还算平坦宽敞,租好些的车马,十五日也足够往返,说不定还能在家小住两三日。” 颜芝仪被按得很舒服,便也懒得回船舱了,把头一歪靠在男主肩上,兴致勃勃的问:“为何还有探亲假?” 虽然穿越几年她已经无数次对古人的智慧折服,仍然没想到他们还有探亲假这么先进的东西。 这不比回现代当996的社畜香吗? “本朝以孝治国,探亲假起初是为了让远离父母三千里以上官员所设立,每三年能有三十日假期,让大家得以回家尽尽孝道、聊表心意。后来先帝又开恩,让离家五百里以外、不足三千里的官员每五年也得一次回乡探亲的机会。” 颜芝仪听得直点头,“先帝仁慈,连这种小事都能考虑到。” 她觉得确实挺难得,古代能有探亲假这样先进的制度,窥一斑而见全豹,这里应该是一个开放包容的朝代。 虽然这只是构建的世界,她所学的历史中没有名为大齐的朝代,但如今已经身处其中,不管它是真实的历史或是,开放包容总好过礼教严苛,这样她未来生活也能多很多幸福感。 颜芝仪突然期待起了未来。 她尚且这般欣慰,土生土长的陆时寒只会更加为自己所处的时代自豪,眉眼间终于有了属于这个年纪的意气飞扬,郑重的点头:“嗯。” 正是因为本朝政治清明、几代帝王勤政爱民,他才会这般期待出入朝堂、施展一番抱负作为。 颜芝仪不知道男主内心的激荡,她听完三十天探亲假和十五天探亲假的区别,又好奇起了另一件事,“那咱们家离京城有多少里?” 陆时寒:“远不只一千里。” 颜芝仪迅速换算了一下,大概江州到京城大概在六七八百公里? 这个距离确实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放到现代开车也就几个小时,古代道路不统计车马不便,才要多花上好些天。 那么问题来了,她记得没错的话大齐朝的京城是在开封那块儿,她高中地理学的不是很好,但也依稀记得浔阳江属于长江流域,只有黄河才途径开封,已知长江黄河不交汇,那他们走水路岂不是永远到不了京城? 陆时寒被她的问题逗得忍俊不禁,但还是耐心解释道:“妹妹有所不知,京城水系发达,城中拥有数条人工运河,其中汴河直达江都,若要走水路,便可先抵达润州,润州到江都无论水路陆路都只需半日,到江都直接乘船北上。” 颜芝仪听这些地名不是很清楚,但大受震撼,觉得她这也相当于长途旅行了,很是期待的问:“所以我们这次是先去润州?” 不知道这个润州有什么特色美食。 陆时寒毫无预兆的摇头:“咱们此行到黄石港上岸,之后随镖局或商队去京城。” 颜芝仪:“黄石港又是哪里?” 陆时寒知道她一个从未出过江州城的女子,能知道长江黄河已是少有的博闻强识,因此听她十万个为什么倒也不觉失望,还耐心的解释:“黄石港在武昌府下辖。” 他还在思考要怎么同她介绍武昌府,颜芝仪却已经眼前一亮,这个她知道,热干面嘛! ……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不知不觉, 在颜芝仪心里这趟京城之旅已经等同于他们的蜜月行,什么离愁别绪都暂时抛开了,满脑子只有吃喝玩乐那档子事。 说起来也不知道算运气好还是不好, 上辈子到穿越前她也只是个靠爹妈养的大学狗,家境只能算一一般般,自己经济又不独立,没法像那些富二代同学一到假期就天南海北满世界的游玩,她爱上书屋外,正经旅游就去过北京、上海、香港和三亚, 还是软磨硬泡缠了父母好久才得以出行的。 这对向往旅游的颜芝仪来说并不是那么愉快的经历,那时她就决定早点毕业参加工作,自己赚了钱, 全国各地任她飞。 然后还没毕业就穿到了古代, 成了一名正常情况下哪也不能去、只能关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小家碧玉。 颜芝仪承认,男主青梅竹马未婚妻的身份是她这场穿越最大的金手指。 如果她不是陆时寒的未婚妻, 父母大概会为她找一个稍微比自家强一点、但也好不了太多的商贾人家, 因为那已经是他们在能力范围内给她找到条件最好的,可以保证她嫁人后衣食无忧、依然有仆俾伺候,然后一辈子被关在江州那样的小地方,永远不知道外面的月光会不会比江州亮一些。 那样的生活, 说不定仍有许多女子羡慕, 羡慕她十指不沾阳春水。 但颜芝仪想象了一下那种人生,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暗无天日。 她其实很庆幸能嫁给男主,未来的陆大人将走遍整个神州大陆, 她可以跟着他的足迹完成上辈子的梦想, 若是能出一本颜霞客游记, 岂不是跟着男主一起青史留名了? 所以, 当陆时寒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握住她的手一脸愧疚的表示这次连累她跟着他长途跋涉、吃苦受累,以后再不会如此时,颜芝仪整个人都不好,想也不想用力反握他的手,迫不及待打断他的话,“不辛苦不辛苦,只要能够跟随寒哥哥左右,我上刀山下火海也甘之如饴。” 怕这样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决心,颜芝仪又补了一句,“我这辈子只想跟你时时刻刻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 所以别想着把她丢在京城或是老家带孩子、一个人上全国各地浪到起飞的骚操作。 陆时寒闻言一怔,知道她怕是想岔了,忙解释道,“妹妹误会了,我是说为了尽早回京赴任,你们只能随我一起跟镖局同行,此番未免奔波劳累。若能更从容宽裕几日,也可自赁一辆马车,即便不能欣赏到沿途风光,累了便自行停下歇脚。” “原是为了这个?”颜芝仪对他的话还有些将信将疑,当即信心满满道,“寒哥不必担心,我早知此番进京行程匆忙,已然做好了日夜兼程的准备。且自从请荣太医诊过脉施过针,我身子已然大好,短短十来日的赶路不在话下。” 颜芝仪眼里的男主是天选之子,将来要位极人臣、备受敬仰的,哪怕初初入朝堂时没能立刻被委以重任,但也绝不会如其他同年那般默默无闻,半生郁郁不得志。身为主角的排面,他永远不缺表现历练的机会,外派任职都是家常便饭,所以作为他的家属,她还没进京就做好了跟他走遍全国的准备。 殊不知初出茅庐的陆状元跟普通人并无不同,对官场前程既感到踌躇满志又隐隐有着忐忑不安。 他将要入职的翰林院是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和大范围的科举取士不同,能通过考核选入翰林院的前辈,几乎都有着经世济民的才能和远大抱负,然而其中能够崭露头角、出人头地的又有几人? 据陆时寒所知,翰林院会从每一届新科进士中选拔文学优等者与善书者共六十人,加上一甲三人,因此每三年便有六十三人得以入翰林,可是三年后能够继续留在翰林院当值的却寥寥无几,而即便有幸留下,也多是默默无闻。天下人皆知翰林院是培育首辅宰相的摇篮,殊不知多少年才出一位首辅。 他们这些新科进士眼下春风得意、风光无限,入了朝堂怕是掀不起丝毫风浪。要论十年寒窗金榜题名,满朝文官哪个不是进士出身?便是一甲进士也是每三年换一批,君不见那么多状元榜眼探花都被淹没在了人才济济的翰林院之中。 陆时寒不是妄自菲薄,但他对未来确实毫无把握,他能做的就是坚守本心,哪怕在翰林院蹉跎数年、怀才不遇,也不能忘记自己的理想抱负,并且不要错过任何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是以陆时寒还真没想过举家外放那么遥远的事情,没有get到颜芝仪未雨绸缪的决心。 见她说得信心满满、一点没意识到这趟旅途的艰辛,陆时寒虽不想危言耸听,但还是要警示告诫一番,好叫她心中有数,到了那日不至于过于惊慌失措。 “妹妹未曾出过远门,想是有所不知,长途跋涉若能与镖局同行,一路上再无宵小敢来侵扰,自是安全无虞,且路途遥远,镖局之人熟知路线和方位,总能找到可投宿的客栈或是村落,不至于叫我们在荒郊野外过夜,最要紧便是镖局擅长赶路,能规划好行程且避开不必要的弯路,节省许多时日。然则有利有弊,镖局中人训练有素,日行千里不在话下,普通人想要追上他们不掉队,只能全力赶路、不得停歇。再有,除了你我,想必一路也有其他需要跟随镖局的同行者,人多口杂,此行怕是有诸多不便。” 听着男主的介绍,颜芝仪不由想象了一下,一群素不相识的旅人跟着镖局车队长途跋涉、日夜兼程,期间少不了需要跟人打交道,比如拼车吃饭,甚至是夜里休息将怎么分配? 这简直比旅行跟团还可怕,跟她想象中的旅行一点也不像。 颜芝仪承认她开始担心了。 可是要坚定不移陪他踏遍万水千山的牛逼都吹出去了,此时自然不能露怯,要是男主一看她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条件好了外放任职也不放心带上,岂不是很亏? 如此一想,颜芝仪刚还动摇的情绪便烟消云散了,梗着脖子表示,“寒哥哥尽管放心,这点苦不算什么,我可以坚持到京城的。” 她这一脸即便爬也要陪他爬进京的刚毅果决,着实让陆时寒刮目相看,也终于意识到她想要无时无刻不跟随他左右的决心。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定定的看着她,“仪儿就这般想随我到天涯海角?” 颜芝仪一时没发现男主的用词不像旅游,活像她要跟他私奔。 她只怕自己头点得还不足以表达内心的真诚迫切,点头如捣蒜之余,还要斩钉截铁撂下四个字:“我意已决。” 陆时寒半响没说话,只是怔怔望着她,她身后是大片在阳光点缀下闪着波光粼粼的清澈江水,正如“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中描写那般的壮丽景致,可他却无心欣赏,只觉得她盈盈秋水般的目光比江面波光更加夺目耀眼,让他不忍移开目光。 且继新婚当日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是个会被美色所惑的普通男人之后,陆时寒再一次察觉到自己的平凡和庸俗,原来他也会像大多数男子那样,为新婚妻子这般不离不弃、生死相随的心意而窃喜动容。 无声对望了良久,陆时寒才从复杂而澎湃的情绪中出来,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轻柔的语气里带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珍重:“好。” 短短一个字,他已然准备用一生来实践这个承诺。 而且仔细想想,新婚当夜非但没有照顾丈夫、恰恰相反还需要丈夫来帮她擦洗收拾的妻子,他也着实不放心日后一个人出远门,哪怕她身边有丫鬟婆子照顾,他还要担心她夜里一个人是否能够安眠。 去哪儿都带上她,也许会是最省心省力的做法。 陆时寒思绪渐渐飘远,便没发现从他说出那句“好”后,颜芝仪几乎是如释重负的神情。 颜芝仪深深觉得想要骗到男主的承诺万分不易,刚才他考察审视她的慎重眼神,简直跟后世的面试官刁难考察求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害她一度屏气凝神紧张等待他的宣判。 也是万万没想到,穿回古代竟然感受到了打工人的心酸。 不过只要结局好就行了。 颜芝仪很快也将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与男主并肩而立,站在船头欣赏起着眼前这波澜壮阔的江景,目光渐渐落在了船帆和它的操纵者船家父子身上。 不得不说颜芝仪再一次被古人的智慧折服了。 她以前想象的古人乘船出行,应该就是船家吭哧吭哧的划桨前进,速度大概也就比走路快一点?只是水路相当于抄近道,寻常的小船造价也远比马车和马屁便宜,这种交通方式事半功倍的同时还省钱,像江州这种靠水的百姓才都更愿意选择水路出行。 直到自己坐上了这个时代的木船,她才知道人家船上的帆布真心不是挂着当摆设的,经验老道的船家压根用不到浆,只需操纵船只,靠风和帆形成的夹角推动船往前行,省时省力不说,速度那叫一个逆流直上、扬帆远航,别说普通人的脚程,飞人苏教授来了怕是也追不上船行速度。 此情此景,颜芝仪除了六六六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但她还挺好奇,学过高中物理的自己都对此一知半解,古人是怎么弄懂帆船原理的? 她这么问男主,不想这也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陆时寒摇头道,“船家他们都是一代一代口口相传,风帆最早应是鲁班传人在摸索中总结的,《鲁班经》中想是有所提及,只是《鲁班经》在历代都被列为,你我怕是此生都无法窥见。不过听闻由前朝兵部主持编撰的《船政》中也有提及,且讲述更为详实,这书民间少有流通,应该会在翰林院藏书之列,待我日后入职去藏书阁翻找一番,即便无法将书带回家,也可抄录一二供你解惑。” 颜芝仪只是随口好奇,哪知他这么郑重其事,连忙摇头拒绝,“寒哥哥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我只是心血来潮问一句,怕是下了船便再也想不起这茬了。” 陆时寒只当她有意宽慰自己,笑道:“并非大动干戈,这类书籍我也早有兴趣。” 不仅仅是《船政》一书,他对翰林院的藏书阁向往已久,那里拥有无数他这种寒门学子难以企及的珍藏典籍,已经打定主意若是公务不忙,便要泡在藏书阁阅尽经典。 颜芝仪怀疑是她眼花了,竟然从陆时寒平静的神情中看出了几分落寞? 再仔细品,他那句“早有兴趣”似乎也耐人寻味起来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二更合一) 堂堂男主, 身为天选之子,对那么多书籍早有兴趣却无法,只能等到上了班, 才能借公务之便去单位图书馆尽情畅读。 可是堪称天下文魁和才气聚集之地的翰林院, 其藏书之丰富, 哪怕颜芝仪再没见过世面也能大致想象, 他们老家的省图书馆不知有没有跟翰林院藏书阁一较高下的资格。 那么多晦涩难懂的古籍珍本, 而陆时寒能在翰林院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六年——也怪她当年看文不仔细,男主具体的升迁时间和细节她都记不清了,搞不好三年之后他便要外放做官,未来的陆大人只会一步步高升。 随着他的身份越来越举重若轻, 所需处理的公务朝政也只会更加繁杂重要, 再不得分神其他, 可以预见他能泡在藏书中尽请, 左不过在翰林院的这短短几年。 想在这几年里一边上班,一边阅尽藏书阁之经典,所需要耗费的心力和时间无法估量,颜芝仪觉得肯定不会比她当年高考轻松! 或许男主从小接受的观念教育,对待学问知识就需要“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精神,应该也做好了摒弃杂念、废寝忘食的觉悟和准备, 但颜芝仪想到那些, 却不由自主感觉一阵心酸。 这种情绪来得突然, 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像颜芝仪这种安心躺平的咸鱼, 平时最无法理解的就是那些学霸的烦恼, 陆时寒还不是一般的学霸, 而是天才级的人物, 智商和前途都凌驾于普通人的天之骄子,连他都对现状感到不如意和遗憾,他们这种凡人还活不活了? 此时此刻,颜芝仪却生不起半点“学霸又在凡尔赛”的不满,甚至竟能理解几分他的失落,就好像自己辛辛苦苦打拼终于有了一些值得骄傲的成就,却发现有些人一出生就拥有了它们。 虽然男主追求的是真理和知识,而她追求的是庸俗的金钱和大房子,但这种百感交集的心情却是相同的。 若不是她知道剧情,也想不到世上还有陆时寒这样犯规的弯道超车选手,不到二十已然通过自己的努力和那些出生就在罗马的人站在了同样的起跑线,再往后更是一骑绝尘,开启了长达数十年让同龄人望尘莫及的个人表演秀。 前后几百年,人生赢家中他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的程度,开挂都不足以形容他牛逼的人生。 不过也正是如此,才给了她表演的空间,在男主偶感失落动摇之时,做一个合格的成功男人身后的女人,安慰他鼓励他,用自己无与伦比、坚定不移的信念感染他。 这样的机会且遇且珍惜,过不了几年估计就没有她当解语花的机会了。 颜芝仪用充满真诚的目光望着他,说出来的话也是真心实意,“在我心里,寒哥已然是博闻强识的大才子,这些书籍可能很多读书人终其一生都不曾听说,寒哥不但知道,还清楚它们大概的内容,若能有幸拜读,必定是一目了然、没有什么知识能难倒你。所以寒哥大可不必为此失落,从前只是没有接触这些知识的机会,此番进京便是一个崭新的局面,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从此再也没有人能追上他成长的脚步,哪怕只是一星半点。 想也知道,她这样没读过几年书、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商贾之女,冷不丁说出这么一番充满格局的道理有多难得,哪怕一直觉得她不似寻常女子的陆时寒都惊呆了,望着她充满信赖的眼神失神,半响后开口,却不是问她如何想到这些,而是带着些难以置信的惊异:“仪儿眼中的我竟是如此出色吗?” 颜芝仪也愣了一下,心想男主这不废话吗,还是说她的崇拜和敬仰表现得不够明显?遂毫不犹豫的点头:“对,寒哥就是最厉害的!” 陆时寒不知道面前是拿了全文剧本的女人,仍能感受到她的心意。 她是全心全意相信着他未来注定不凡。 或许这就是书中说的偏爱吧。 所有人都祝愿他前程似锦,唯有她说“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无需祝福期盼,好像功成名就已成事实。 陆时寒忍不住想,她心里有他,才会这般坚定不移的认为他是最厉害的人。 而他明知道她的评价有失偏颇,谁都不能确保自己半生顺遂、心想事成,可是谨记谦逊二字的陆时寒突然不想反驳什么。 若能一直做她心中最厉害的那个人,此生已然无憾。 陆时寒目光动容的看着她,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颜芝仪也一眨不眨静静看他,觉得自己这波表现很可以,看把男主感动的。 此时无声胜有声。 然后,杨妈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少爷少夫人累不累,要不要进船舱休息片刻?船头很大,可别再吹着凉了。” 是的,杨妈和百叶如今都改了称呼。 回门当天,颜老爷当着陆时寒的面告诫她们二人,既然跟着姑娘去了陆家,从此便是陆家人,要好好伺候陆家的主子们,再不必惦记颜家。 因着颜老爷这番话,那天从颜家离开回到陆家,杨妈和百叶就改了口,恭敬的称陆秀才和秦氏为老爷夫人,陆时寒和颜芝仪就成少爷、少夫人了。 不过她们到底管颜芝仪叫了十几年的“姑娘”,一时半会很难彻底把称呼改回来,便只是在陆时寒跟前叫“少夫人”,私底下偶尔还是叫“姑娘”的。 颜芝仪觉得“少夫人”和“姑娘”都可以,没把她叫太老,要是管她叫“夫人”,她可能就要不高兴了。 少爷和少夫人在船头站了大半个时辰,杨妈探头探脑看过好几回,很担心微凉的江风把身子娇弱的少夫人又吹病了,这长途跋涉,病倒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姑娘身子骨好很多不容易生病,船头晃得厉害,也担心他们不小心掉进水里了啊! 此番进京除了两位主子,下人就杨妈百叶,外带一个书童秦海。 秦海之前陪着少爷进京赶考,算是比她们俩都能干些,但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再能干又如何,难不成还能上天? 杨妈陪姑娘出嫁前,分别得了颜老爷和颜太太的叮嘱安抚,不过表达的意思都差不多,说她是看着姑娘出生且长大的,情分自与外人不同,希望她日后能好好教导、辅佐姑娘管好家务。 有了这番掏心掏肺的话,杨妈也把自己当半个长辈,此番进京除了她年纪大些,包括主子们都是少不更事的年轻人,无法指望他们什么,杨妈少不得自个儿多操心一些,一瞧见姑娘站在船头不下来,她就忍不住想皱眉了。 只是她每每探头出来要打岔,少爷少夫人都在说话,那相谈甚欢的样子,根本容不得第三个人插嘴。 杨妈不知道什么叫电灯泡,但也默默又把话咽了回去,不去做这个没眼色之人。 直到此时两人相顾无言,安静了片刻,杨妈只觉得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打岔,哪管什么此时无声有声的,忙出声把他们叫回船舱。 虽然大好气氛被破坏了,陆时寒却也没因此恼怒,反而忙向杨妈道谢,然后面带愧疚的朝颜芝仪伸手,一边体贴扶着她往船舱里走,一边愧疚的道:“是我思量不周,竟叫你陪我在寒风中站上许久,手脚可觉得冷?” 颜芝仪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反而几年来第一次看到山高水阔的风景,心情都感觉舒畅了很多,不见外的把手盖在陆时寒手背上,“你看一点都不凉。” 陆时寒反握住她的,将柔软的小手整个包裹在自己温热的大掌中,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将她捂热一般,“还是有些偏凉了。” “那我一年到头手都这样,没办法啦。” 说话间便到了船舱内。 他们定的船应该是中小型那种,不是很大,但是船舱里挤一挤也能让三五个成年躺下休息了。 很少有人大白天里躺在船舱里里头,五六人坐着就更宽敞了,中间还有可移动的茶几,旁边是个小炉子,可以给客人烧点热水、煮碗面之类的。 这会儿炉子上正在煮着咕噜噜的姜茶,百叶负责看火,见杨妈成功把姑娘他们叫进来,她便也麻利的倒了两杯姜茶摆在茶几上,等人一坐下,就动作自然把多放了点红糖的那杯递过去。 颜芝仪不用看,一闻就知道里头是什么,但还是接了过来说:“你们也一起喝啊。” 仿佛就在等这句话一般,秦海很会来事的起身道,“那我问问船家喝不喝。” 陆时寒起初还有些疑惑,直到端起茶杯闻到生姜的辛辣味,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轻笑:“为何带上生姜出行?” 这题颜芝仪会做,她一边小口喝着辛辣中带着一丝丝甜味的红糖姜茶,一边笑道:“我娘她们也算是久病成良医了,往年冬日和春日我都极容易感染风寒,大夫叫我天气转凉时多喝点姜茶以做预防,家里头便常备生姜,祖父祖母也时不时跟我一起喝,这回大概是考虑到咱们赶路不方便带生姜,便特意炒成了姜茶,随时可以用热水冲泡饮用。” 杨妈在对面直点头,这姜茶还是她陪太太一起炒的,因为太太怕厨房的婆子不尽兴给炒坏了,非要自己动手。“炒姜茶时还放了些剪碎的红枣一起,不知少爷和少夫人喝出来了没?” 颜芝仪便又啜了一小口,含在嘴里品位了一会儿,确实发现了一丝红枣的香甜,“确实有红枣的味道。” 这么说着,她脸上的笑容反而比先前淡了几分,离家也才一个时辰左右,她已经感受到“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厚重感。 想到父母家人对自己的好,颜芝仪怀念不舍之余,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愧疚。 过去那些年她沉浸在走完剧情就能穿回现代的美梦中,为了离开时不要那么难受,她甚至给自己洗脑他们包括男主都是nc;为了不付出太多感情以至于无法割舍他们,亲人对她的好,她从未真心回报过。 而今终于想起要回报一二,却又要随陆时寒北上,心有余而力不足。 也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亲自报答父母对她的拳拳关爱。 仿佛看出她的心情,陆时寒也啜饮了一口姜茶,朝颜芝仪微笑:“这茶确实好喝又驱寒,岳母有心了,日后回乡探亲,可要记得好好感谢岳母。” 颜芝仪看着他,也缓缓露出了笑容,觉得宽慰了许多。 虽然这么想很不应该,但有对比才有发现,跟陆时寒比起来,她应该是更幸运一些的,因为他们家长寿基因,祖父祖母和外祖母都平平安安活到了花甲之年,尤其是老爷子老太太,比她外祖母身子还硬朗些,家里已是三世同堂,等年底大哥成亲生孩子提上日程,四世同堂也不是梦。 颜家在古代算是少有的、很有福气的人家了。 颜老爷和颜太太常年养尊处优,又有家里的健康基因,不出意外活到六十好几无压力,那时候陆时寒就算还没走到位极人臣的地步,至少也是个手握大权大官,颜老爷颜太太晚年还是能够享受到朝廷重臣女婿带来的一些便利。 如果他们愿意,兴许她还能把他们接到京城去安享晚年。 相较之下,陆家就过于单薄了。明明颜老爷和陆秀才年龄差不多,陆家祖父辈尚在的却只有一个常年握病的二爷爷,他外祖家也没有了年长的长辈,说明陆家没什么长寿基因,按照这个趋势,陆秀才和秦氏怕是等不到享受老封君待遇了——里也确实如此,男主升首辅之前父亲还是母亲就过世了,他为此写了好几道折子,才终于如愿回乡丁忧。 陆家父母身体底子还没她爹娘好,陆时寒还在安慰自己,颜芝仪觉得她于情于理也不能再闷闷不乐了,遂很快收拾了心情,大口喝起了已经变得温热的姜茶,时不时再探头看一眼外面的风景。 他们要去的黄石港在江州的上游,逆流而上,如果像颜芝仪像想的那样划桨前行,还没到目的地船家父子怕是已经累断了手和腰,只能说科技改变命运,哪怕只是很简陋的风帆,在经验老道的船家手里,也能利用风力日行千里。 尽管逆流远不如顺流快,但这个速度也着实惊呆颜芝仪了,天亮时分他们登船出行,还以为今日要在船上过夜,不想天黑之后他们竟已抵达了黄石港。 简直难以置信,这可是在几乎没有科技而言的古代啊! 听到船家说还有两刻钟便能靠岸时,颜芝仪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她那会儿确实昏昏欲睡,毕竟这船从清晨坐到天黑,沿途风光再是引人入胜也要审美疲劳了,再加上船身总是来回摇晃,好像小时候坐过的摇篮床,颜芝仪被摇得昏昏欲睡,一不留神就靠在陆时寒肩上打起了盹。 显然昏昏欲睡的不只她一个,船舱几人此时都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不过醒后反应各不相同,百叶下意识去找姑娘的方位,陆时寒则是将茶案上自带的油灯往自己也是颜芝仪所在的方向挪了挪,轻声问:“仪儿还困吗,要不要打水擦擦脸?船家说再过两刻钟便可靠岸下船了。” 颜芝仪眨着写满迷茫的大眼睛问:“靠哪个岸?” “自然是咱们要去的黄石港。” “这么快?”连男主都这么说,她总算接受了这个设定,下意识转头看向,才发现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她又开始满头问号了,“天色黑成这样,船家是如何辨别方位的,又如何精准得知黄石港就在前方不远处?” 陆时寒耐心解释道:“这位常年往返于附近几个港口之间,路线方位早已烂熟于心,不用刻意辨别,也不会走错方向。” 因为四下一片寂静,只有风帆猎猎和流水潺潺的声音,船家儿子很清晰的听见二人对话,便也扬声接话道:“陆状元说得极是,这条路我都跟着爹走了十年,我爹更是走了半辈子,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至于我们为何知道黄石港就在前方,二位出来一瞧便知。” 颜芝仪还真的被他勾起了好奇,坐船坐到天黑的机会也不常见,闻言便起身要出去,却被陆时寒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已经看见杨妈和百叶在灯光下解随身带着的那个包袱,立刻明白什么意思,笑道,“稍等片刻,更深露重,将披风和抹额穿戴上再出去也不迟。” 被他一提醒,颜芝仪也确实感受到了温度骤降,便乖乖站在原地等他们把披风找来。 没让陆时寒或是百叶帮她穿戴,这点小事还是可以自己动手的,颜芝仪一边给自己系一边道,“你们也快去添衣服,免得待会下船时手忙脚乱。” 话是这么说,百叶还是坚持要帮她戴抹额,“我又不准备出去瞧稀奇,给姑娘添好衣服再慢慢收拾也不迟。” 百叶还有点暗搓搓内涵男主人的意思,毕竟他们成亲以后小两口几乎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姑娘急着要出去看稀奇,少爷势必要随行左右、寸步不离的。 自从姑娘成亲第一日自己差点被抢了饭碗,百叶对陆时寒便提起了十二分戒备。 可惜当事人都没在意。 颜芝仪反射弧太长,至今还没看出端倪,陆时寒则是不可能跟小丫头计较,再说百叶确实是一心为仪儿着想,他发现了也只是莞尔一笑,很快给自己披上披风,牵起颜芝仪的手,体贴扶着她出了船舱。 一站到船头她才恍然大悟,在船舱里只觉得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站在外面才看到前方有一点光亮,船家父子应该就是凭着那光判断他们离黄石港很近的。 远远眺望那处光亮,好像点亮在天边的明灯,颜芝仪觉得既浪漫又让人感动,忍不住问陆时寒:“那里是灯塔吗?” 孤独矗立在岸边,时时刻刻守护着迷失方向的旅人,传说中的灯塔不但重要,也充满了意境呢! 就在她已经陷入感动之中,陆时寒笑着告诉她,“那里就是黄石港码头。” 被她评价为博闻强识的陆时寒甚至是第一次听到灯塔这个词出现在岸边,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颜芝仪:??? 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结果前面只是码头? 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丢脸,强行挽尊道:“可是这是夜晚啊,码头怎会有灯火,还照得到这么远?” 这个问题都不用陆时寒回答,船家儿子已经听不下去了,三言两语介绍道,“黄石港码头那么大,夜里靠岸卸货的船也不少哩,当然要点着火把!状元夫人别瞧着现在只有一点光亮,等靠岸您就知道,整个码头都是亮的。” 其实不用靠岸,行程过半颜芝仪已经能依稀窥见那灯火通明之景,之前还只是将信将疑的她彻底服气了,“黄石港码头竟是如此繁华,连夜里都这般灯火通明。” 这时船舱坐着的几人听见动静也忍不住出来瞧了,杨妈一边看向码头一边笑道,“姑娘您是常年不出门,其实咱们浔阳江运货的那边码头,热闹程度也不必黄石港少多少呢!” 风景竟然就在自己身边?颜芝仪很惊讶的回头,“浔阳江码头夜晚也是这样繁华吗?” “这个……”杨妈顿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那倒没有。”陆时寒接过话茬,很耐心为她答疑解惑,“浔阳江码头主要是运送茶叶和景德镇瓷器去京城乃至全国各地,工人一般都在白日上货搬运,少有拖到夜里才忙完的,而黄石港则是商道枢纽,各地来往商船皆经过于此补给休息,便有商人此处设立中转仓库,也常会在港口进行交易。这类中转港口,商家上货可以选择白日,但时常有商船半夜靠岸需得点灯卸货,久而久之这里夜晚也灯火通明了。” “原来如此。”听陆时寒的介绍,虽然江州的码头风景与黄石港有很大不同,她没看到还是有些可惜,不由转头问百叶,“所以你们都在老家瞧过了?” 百叶点头,颜芝仪叹气:“我过去是错过了多少风景啊。” 陆时寒轻轻揽上她的肩头,宽慰道:“无妨,从今日起,咱们再不会错过身边的风景。” 颜芝仪深以为然,是的,人生还是要往前看! 便摸着肚子期待起来:“既然黄石港灯火通明,想来茶楼饭馆也还开着,咱们下船就能吃到热干面了!” 他们今天在船上的两顿都是茶水就干粮,颜芝仪能理解赶路不易,没有表现出不满,但也不妨碍她觉得难吃所以晚上只塞了两口填肚子,谁能想到这么快就能上岸了。 现在一想到好几年没吃过的热干面,哪怕上辈子只觉得它味道还行一般,她也决定要干掉一大碗热干面! 看她这样兴致勃勃,陆时寒神情有些犹豫的问:“你在书中看到的热干面,确定能在黄石港吃到?” 他怕她现在这样期待,万一上岸却发现没有,会倍受打击。 颜芝仪信心满满,“肯定能的!” 既然黄石港就在武昌府管辖之内,全国人民都知道热干面这里怎么可能没有? 她都这么斩钉截铁了,陆时寒也只能勉强信了,看着船只一点点靠岸,身边的人越来越神采奕奕,再不见两刻钟前的倦意,他也忍不住感慨:“早知仪儿你如此适应坐船,或许水路从润州到江都、最后再去京城会是更合适的路线。” 颜芝仪之前没听说过这茬,还在心里嘀咕来着,既然他说有一直走水路到京城的,为什么还要到黄石港来找镖局跟团? “没有选水路竟是为了我吗?” “是也不是。”陆时寒轻笑,“仪儿你未曾坐过船,很多人乘船久一些便会呕吐眩晕,轻则无甚大碍,重则元气大伤甚至伤及性命,若是贸然选择水路,中途也这般反应可如何是好?如此还是陆路安全些。” “这是其一,其二则是途中或许需要数次更换船只,咱们所带行李太多,搬上搬下也委实麻烦了些,不如跟着镖局走官道,行李都放在车上,即便是住店投宿,镖局也会轮流着人看书财物行囊,咱们也不必搬上搬下。” 虽然原因有两个,颜芝仪还是很为他首先为她考虑而感动的,不由朝他甜甜一笑,“这下寒哥可以安心了,以后赞美出行直接走水路。” 陆时寒也含笑点头:“仪儿说的极是。” 两人交谈间,船也终于靠岸了。 因为这趟价格给的丰厚,甚至连船上烧炉子的炭钱都单独付了,船家父子很高兴,热情主动的帮秦海几人搬行李,如此一来几个大包袱一趟便从船上卸下来了。 颜芝仪和陆时寒几乎是刚上岸,便有勤快机灵的脚夫拖着木板车过来吆喝,“公子夫人要去哪,行囊如此之多,不如小人用车送你们去?” 由于颜芝仪婚后规规矩矩梳着发髻,即便她长得再年轻貌美、宛若闺阁女子,被不知情者错叫小姐的事情也永远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陆时寒彬彬有礼的点头:“劳驾了,我们要去悦来客栈。” 前一回进京他也是跟着同窗们住的悦来客栈,客栈口碑不错,东家当日得知他们是从白鹿书院进京赶考的举子,在客栈歇脚一日,更是热情招待、几乎不肯收他们的房费,后来见他们坚持还是收了,却非得请了他们一顿酒菜。 仅此一事,陆时寒对悦来客栈和东家印象很不错,今日也算是故地重游,遂想也不想决定还住这家。 颜芝仪第一次出远门,自然不会发表意见,见脚夫很是熟稔顺着陆时寒的话夸悦来客栈如何好,她便兴冲冲的问:“那你可知附近哪家热干面最好吃?” 脚夫满脸闻所未闻的茫然:“那是什么面?” 颜芝仪:……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脚夫一脸“你在说什么天书”的茫然深深刺痛了颜芝仪脆弱的心灵, 她不死心的在码头打听了一圈,结果本地脚夫们都对这个名字表示闻所未闻。 这让她不禁怀疑自己穿了个假书。 颜芝仪清晰记得,原著虽是架空历史, 作者在设定上仍是参考了古代历史, 甚至是将各个朝代的东西简单粗暴糅杂在一起,号称取各家之所长。 因此这个架空的大齐朝仍有着她熟悉的那些常识风俗, 穿来的五年多里, 她从来没在日常生活上感到过违和感。 结果第一次出远门,上辈子那么如雷贯耳的热干面在武昌府竟然找不到踪迹, 怎会如此? 颜芝仪倍受打击,并不是因为吃不到美食而引起的悲伤过度, 而是她现在也跟被问懵的脚夫一样茫然无知,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这么明显的bug, 让她很难不担心是否跟自己这只小蝴蝶有关。 热干面被蝴蝶也就算了,她不吃又饿不死,但是跟她牵扯最深的男主要是也扛不住她的蝴蝶翅膀就糟糕了,她可是已经做好了当权臣夫人的准备。 越想越觉得要遭的颜芝仪完全没想过是自己的问题, 上辈子被网上的营销洗脑洗傻了, 听说热干面代表着武汉市, 就信誓旦旦以为热干面是从古至今就有的传统美食! 但凡手边有台电脑, 她也早查到真相了, 人家热干面从民国时期才出现, 加上她穿越的这五年, 流传历史都不到一百年, 她能在古代吃上热干面就有鬼了。 因为没有电脑和网络供自己随时随地查询新知识, 颜芝仪只能自己吓自己, 一张小脸堪称风云变幻, 陆时寒终于看不下去,眼看着他们的行李都被搬上了板车,便走到她身后安慰道:“许是你看的那本书写错了细节,不过京里荟聚海内外美食,你想吃的那道面或许名气不那么大,费些功夫耐心,总归是能找到的。” 如果书里写的热干面真实存在的话。陆时寒在内心默默加上这个前提,见她已经被打击到几乎要垂头丧气的地步,也就没有把自己更差的猜测说出来叫她忧心。 “不是面的关系。” 陆时寒神情更加关切,“那仪儿为何这般心事重重?” 颜芝仪当然不能说自己在担心蝴蝶效应,想了想,便有了更适合说出口的理由,“这是我第一次离开江州,到了陌生的地方,本想吃一顿这里的特色美食作为纪念和庆祝,却原来此地并无我在书上看到的热干面,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虽然隐藏了一部分实情,但这的确是颜芝仪惦记热干面的初衷。 她上辈子真没多爱吃,只是觉得热干面名气最大,又是武汉的特产,到了武汉附近不吃上一顿,就觉得这一趟失去了灵魂。 最重要的是她以后还要跟男主走遍全国各地、尝尽人间美味,热干面被她视为一个完美的开端,现在这个完美破坏了,颜芝仪突然觉得人生目标也好像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陆时寒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病叫强迫症,也就无法理解她这纠结的心态,但他试着努力去接受,代入她的逻辑思考了片刻后轻笑:“原来如此,我倒是知道一种当地美食,且更适合作为消夜,不如早些去客栈安顿下来,就带你去尝一尝?” “是什么?”颜芝仪确实被转移了注意力,毕竟她有没有造成重大蝴蝶效应,只通过一两件事也无法轻易下定论,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观望,只有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观察和思考嘛。 陆时寒看她重新打起了精神,不由勾了勾唇,故意卖了关子,“待会就知道了,我想这道菜应该不会叫你失望。” “真的吗?”颜芝仪这下是真的好奇了,但是看他笑而不语,也知道问不出名堂,索性催促道,“那我们快去客栈呀。” 早点办完入住早点去吃夜宵! 话刚落音,脚已经迫不及待迈出去了。 今日出行,颜芝仪为了表示郑重穿了茜色交窬裙,广袖长裾款式完美将腰衬得盈盈一握般纤细的同时,也衬得她凭添了一份让人轻易不敢怠慢的贵气。 用清晨来码头相送他们的长辈的话来说,她已然有了官太太的派头。 只是盛装打扮的排面有了,也要忍受它的副作用,比如说交窬裙的款式太繁复、裙摆过长,几乎拖地不说,制成需要数米之长的面料,导致它的份量也不轻。 穿上这样一身“战袍”,颜芝仪行动基本告别昂首阔步,为了不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在地,她只能像正宗的大家闺秀那般莲步轻移。 不过也只是麻烦了些,运动量大了些,只要颜芝仪想,迈着小碎步依然跑得飞快,就像现代职场女性踩着恨天高依然可以走出炸公司的气势。 陆时寒只是一个错眼,还在身侧的人已经离自己几米开外了,他吓了一跳,连忙大步上前叫住她,“为何不等等我,第一次来黄石港,仪儿可知道路在何方?” 颜芝仪指了指前面,“通往码头就这一条路,难道还能走丢?” 陆时寒:“……” 她反应这么快,他委实没有料到,还以为而初到外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少会有些忐忑不安的情绪,就像杨妈和百叶,现在都紧紧跟着秦海不敢离开半步。 不曾想,她们中年龄最小、也因为身子原因最少出门的走动仪儿,下船后竟是最最自在的一个,她简直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轻松随意。 只是陆时寒此时对她这般与众不同的表现,再不是全然的骄傲欣慰,他的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她聪慧机敏又不认生,再不必担心她会无法适应京师生活,她恐怕只会更加如鱼得水、乐不思蜀;忧的也是她胆子太大,对陌生的人和地都没有半点敬畏之心,他难免担心她因此受到苦头。 想到某些事情轻忽不得,陆时寒到底狠心将眼底最后一丝笑意压了下去,看着她的目光虽不严厉却极为认真,缓声告诫道,“即便如此,仪儿也不该在这般人多的码头乱走,若是不慎走散,叫我们如何是好?” 颜芝仪被他目光看得一愣,旋即诚恳认错:“寒哥哥对不起,我又让你担心了。” 她知道他都是出于对她的关心,而且被他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上辈子他们一家去外地旅游,爸妈也要耳提面命叮嘱她时刻跟在他们身边,何况这辈子还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古代又不像现代通信发达找人方便,一旦走失少不了兴师动众满街寻找,为了节省几分钟最后搞得这么麻烦,实在没必要。 认识到错误的颜芝仪再不敢乱跑,想了想又伸手抓住陆时寒的衣袖,紧紧攥在手心,仰头朝他一笑:“这样就不会走散了。” 陆时寒被她笑得心头一软,再多的火气也该烟消云散了,但他却毫不犹豫抽出了被攥着的袖子,在她开口前,又动作自然而熟稔握住了她的手。 颜芝仪惊讶抬头,这可是外地,还是人来人往的码头港口,他就这样跟她牵小手,是不是过于光明正大了些? 总觉得结婚以后,陆大人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越来越随心所欲了,他以前可是从不阅尽、认识的人都夸好的端方君子! 面对她充满好奇的目光,陆时寒没说什么,甚至别开了目光,沉声道:“那我们稍等片刻,让杨妈他们跟上再出发。” 颜芝仪这下觉得他是真生气了,道歉也哄不好的那种,可能她刚才的举止确实有点太不见外、惊呆了土生土长的男主,加上能错太快,他心里说不定还觉得她没有真正认识到错误,所以要用这种方式让她进行更深刻的自我反省。 毕竟理亏的是自己,也不能指责他为什么不信任她的认错,颜芝仪甚至不敢触他霉头,从来没有这么乖巧懂事的在他身旁等人,甚至都不敢回头朝后张望。 但不用她回头张望,装好行李的几人也跟上来了,他们刚才都忙着看行李,连爱操心的杨妈都没注意到两人间发生的小插曲,见他们牵着手,姑娘也格外端庄优雅的站着,杨妈倍感欣慰,心想他们姑娘在人前还是很撑得起场面,即便到了京城,就这模样气度,谁敢嫌弃她家姑娘配不上惊采绝艳的陆状元? 主仆几人心思各异,一路还是颇为和谐顺利的到了悦来客栈。 这么晚,给陆时寒留下过不错印象的客栈东家不店里,掌柜却尽职尽责的仍在看店,也还记得数月前曾经在自家客栈歇脚过的、那群自白鹿书院来的举子,东家当时还特意叮嘱他们招待好这群举人老爷,而当中这位生得龙章凤姿、气度不凡的陆公子,更是他们的重点关照对象。 就算东家不吩咐,掌柜也不会怠慢,此时眼尖瞧见一行人往自家来,他不等人靠近,就急忙摆上笑脸热情迎了上去。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陆公子好久不见, 风仪气度更甚从前,真真叫老朽自惭形愧。”掌柜这般恭维并非睁眼说瞎话,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 陆时寒短短两个月经历了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两间喜事,即便他仍努力保持低调谦逊的作风, 眉眼间的意气风发也根本遮不住, 掌柜的数十年迎来送往练就了一双慧眼, 只是一个照面便瞧得真真切切。 所以他恭维完陆时寒, 紧接着又看向他身后侧的颜芝仪,语气笃定的问:“想必这位是尊夫人吧?果真是神妃仙子般的人物, 与陆公子乃是男才女貌、神仙眷侣呐!” 其实自他们踏进客栈大门,陆时寒握着颜芝仪的手便自然松开了, 在外头牵着手乃是情非得已, 进了客栈再是安全无虞, 还这般举止未免有失体统。 见他松开自己, 颜芝仪也不能发表意见,怕他还没气消甚至演起了低眉顺眼小媳妇, 落后半步跟在他身侧, 哪怕对传说中的客栈再如何新鲜好奇, 也没有四处张望打量,只是垂眸听着陆时寒和掌柜寒暄,摆出一副千依百顺的姿态。 饶是如此,掌柜的依然没能忽略她。 且不提她的穿着打扮比一行人包括陆时寒加起来都要富贵, 就算她穿得跟杨妈百叶一样俭朴,凭着这张脸和许多年娇养出来的气质, 掌柜的也绝对不会将她错认成随行下人。 陆时寒也顺着掌柜的话回头, 这才发现她不声不响又给自己加了几场戏。 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随即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对掌柜道:“此番拙荆随在下进京,路过此处,掌柜可还有空房?” “有的有的,陆公子肯大驾光临,让小店蓬荜生辉,就算没房老朽也要给您腾出来的。”大概做生意的人多少有些相似,掌柜脸上的笑容让颜芝仪倍感熟悉亲切。 “您客气。”陆时寒并没有因为掌柜姿态放得低就高高在上,依然客气有礼,“那请给我们三间上房。” 说着从怀里拿出钱袋,很有经验的数出三间房所需的数目递过去,掌柜的见过他们这些读书人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件事的坚持,没再客气推拒,接过钱便笑道,“知道陆公子爱干净,我叫小二去给您将房间再清扫一遍,换上新的铺盖用具。” 陆时寒想到身后的人在家也是养尊处优,如今跟着他赶路已是不易,投宿之地若能更干净些,哪怕只是一晚,能叫她睡得安心一些也是好的。 这般想着,他便将要说出口的婉拒咽下了,“那便有劳掌柜了。” “陆公子切莫这般,若是怠慢了您,东家知道也不会饶了老老朽。”掌柜说着顿了顿,试探性的问,“陆公子携家眷进京,想是已然金榜题名,此番进京是为等待朝廷任命?” 没能考取翰林院庶吉士的二甲三甲此时的确还在京师等待朝廷任命,掌柜这话也不算出错,陆时寒倒也不便纠正他已经确定要进翰林院一事,便谦虚点头:“正是。” 掌柜立时绽放出欢喜若狂的笑容,好像高中进士的是他亲戚一样,满心欢喜的道好,“我就知道似陆公子这般惊采绝艳的才子,乃绝非池中之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老朽提前恭贺陆公子鹏程万里、青云直上。” 吉祥话张口就来,恭贺完更是高声叫小二速去最好的客房清理打扫,接着便热情的要亲自引贵客上楼,还叫秦海他们不用在意行李,送陆公子和夫人进屋后,他亲自下来盯着跑堂将行囊都送去房里。 掌柜的安排如此妥帖,演小媳妇演得正欢的颜芝仪却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男主果然还没消气,说好的放下行李就带她去吃美食,这下估计彻底泡汤了。 希望再次破灭,这让她很心塞,却也只能悄悄叹气。 按说她这声轻叹几不可闻,掌柜一张嘴更是说出了三五个对话的热闹,陆时寒应该是听不见的,可不知道是他天赋异禀还是心有灵犀,随着她的轻叹耳朵微微一动,笑着叫住了正要带路的掌柜,“掌柜且慢,请安排人将行李先行送入客房即可,我等行路匆忙还未用过晚饭,正欲先去觅食。” 掌柜闻言一脸惶恐:“可是小店饭菜粗鄙,入不得陆公子的眼?” “非也非也,贵店大厨手艺了得,如何能叫粗鄙?”陆时寒摇头笑道,“只是消夜不宜丰盛,以免积食,不如去寻些民间小食,既能填饱肚子,也可领略本地风味。” 陆时寒说着不动声色看了身侧一眼。 颜芝仪再也演不下去,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让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正仰着头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男主高大伟岸的身姿。 眼角余光留意到此情此景的陆时寒内心只觉好笑,却不曾表现出来。 这时杨妈却笑道,“少爷和少夫人去吃便是,我们不饿,正好留下来收拾一下屋子。” 在来客栈的路上她还跟百叶商量,到了客栈她们先去姑们的屋子收拾收拾,行李中带了新的床褥被套,换上自家带的东西,姑娘也能睡得安稳些。否则她第一次出远门,夜里还不知道睡不睡得着。 陆时寒闻言却是一顿,竟然没有坚持劝她们一起,反而叫秦海也留下来帮她们一起整理,并请掌柜叫厨房也简单做些消夜送到房里给杨妈三人垫肚子,吃食从房费里扣。 掌柜自是满口应下,拍着胸脯保证招待好几位,让陆时寒只管带夫人去寻访美食。 但陆时寒真带着颜芝仪离开,掌柜又倍感失落,目送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他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内心还在为无法招待陆公子和夫人而扼腕叹息。 悦来客栈在当地也算是较有名气的客栈了,许多商人和书生经过黄石港都会选择在此处落脚,前者有钱后者身份体面,店里厨子的拿手菜自然怎么高端怎么来,否则如何能伺候好这些贵客? 因此陆公子想要的民间小吃,掌柜的还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贵客离自己而去。不过内心各种遗憾不舍,一回头掌柜又换上了热情的小笑容,亲自同秦海他们搬行李,还自来熟的跟秦海寒暄,“数月不见,秦小哥也大变样了,这通身气派瞧着就是干大事的。” 秦海本就是乐天派,跟着公子去京城走一遭,待人接物得到了极大的锻炼,也丝毫不生疏的笑起来,“掌柜的说笑了,我还有得学呢。” 另一头,颜芝仪跟着陆时寒离开悦来客栈不久后,拐进一条巷子,又走了两分钟,便来到一间点着灯的小店前。 小店面积不大,大堂只摆了四五张桌子,却三三两两坐着好几桌客人,吃着美食聊着天,许是因为店外头并无插上卖酒的旗子,进来的顾客都是吃东西而不是喝酒,也就不至于喝多了导致在店里高谈阔论、甚至耍酒疯。 店里的几桌客人都很有素质,在摇曳的烛火中和友人轻声交谈,竟有几分温馨惬意。 颜芝仪竟觉得这一幕美好又熟悉,宛如梦回夜生活。 她凭感觉估测现在是晚上点,在江州时一家人早就整整齐齐的进入梦乡了,没想到一江之隔的黄石港人们夜生活如此精彩,她忍不住抬头问陆时寒:“为何这里的人夜里都不睡觉?” 陆时寒笑而不语,轻轻扶了她一把,“里头还有个空位置,咱们进去再说。” 就着轻扶手臂的姿势,陆时寒带着颜芝仪去了最角落最小、也是唯一的一个空桌子,只够他们两个人坐下,且动作间免不了挨碰着彼此。 颜芝仪还想感叹一下这桌子太迷你,跟她学校外的小吃店有一拼,这时原本代替母亲靠在柜台上打哈欠的小姑娘立刻精神起来,熟练的来到他们跟前吆喝,“两位贵客想吃喝些什么?” 陆时寒用眼神询问颜芝仪,她眨了眨眼,“寒哥说带我来吃本地特色,那就你决定吧。” “也好。”陆时寒弯了弯嘴角,对小姑娘道,“还有活鱼吗?请给我们清蒸武昌鱼,蒸肉糕,再来一碗蛋酒。” 说着又朝颜芝仪解释道,“此店的蛋酒采用正宗孝感米酒,其乃当朝供品,风味与别处的米酒都不相同,此行虽无法去到孝感,能在武昌喝到正宗孝感米酒仍是幸事。仪儿可多用一些,夜里也能安眠养神。” 小姑娘本是做好了唱菜名的准备,因为一见他们便知是外地人,若是本地的食客,她见过一次就过目不忘了。不过食客自个儿定好了要吃什么,她也省了许多事,当即脆生生的附和,“公子说得极是,我家的酒实打实从孝感搬回来的,与那些打着孝感米酒、却是自家悄悄酿造的店家可不同,他们即便按照孝感酿酒的方子,不用孝感的米和水,酿出来也不是正宗的孝感米酒啊。夫人您就擎好吧,我家的蛋酒绝不会叫您失望。” 颜芝仪看她还不到自己胸口,口齿却这般伶俐大方,招待客人也有模有样,是少见的伶俐人,忍不住问道,“小妹今年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我叫芳妮儿,十二了。” 颜芝仪看她这瘦弱的小身板,觉得最多十岁,十二应该是虚岁,放在现代还是个快乐的小学生,不由生出几分怜惜,“你还这么小,为何就出来帮着家里做事了?这是你家的店吧?” 芳妮儿点头道,“我娘生了双胎弟弟,白日我在家看照顾他们,夜里弟弟们却只要娘哄睡,我便来店里帮忙招待了。” “恭喜,双胎可是不多见的喜事。”颜芝仪想到家里那对双胞胎弟弟,刚好也比她小了十岁左右,不由对芳妮儿更多了两分亲近。 芳妮儿用重重的点头表达对颜芝仪这话的赞同。 她这个年纪放在别家早就兄弟成群了,偏父母成亲十多年只得了一个女儿,家里常年愁云惨淡,如今母亲中年产子,还是一举双男,全家都是喜不自胜,往日总是愁眉苦脸的爹如今不但脸上带笑,干活也有劲了,每日起早贪黑,不到三更天不打烊。 两个弟弟才出生就带来这么多改变,她如何能不疼爱他们。 看着小姑娘如此乐观,颜芝仪不由感叹,“那你可真能干,你爹娘有这样的女儿想必也很满足。” 被她这般穿着光鲜亮丽、讲话慢条斯理,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在自家小店的贵客夸奖,芳妮儿脸上也多了几分雀跃,咧嘴笑得更加灿烂,“夫人也厉害,您跟公子是出远门经过我们这儿的吧?赶路可辛苦了,你还能这般体面,真真是不容易。” 芳妮儿真正想表达的是颜芝仪赶路还能这样优雅从容,可惜她没读过书,在店里听得最多的就是体面二字,觉得再没人比眼前这对贵客更配这两个字的,也就学着用上了。 颜芝仪被她这学着大人礼尚往来的模样逗笑了,一大一小聊得堪称热络,这时芳妮儿她爹从后厨掀了帘子出来,轻轻叫了女儿一声,芳妮儿忙道:“爹在叫我了,公子夫人稍等,你们的菜很快送上来。” 陆时寒在一旁静静听着她和店家女儿的交谈,此时见她还在怔怔看芳妮儿的背影,才终于开口询问,“仪儿可是还在替这小姑娘感到惋惜?” “什么?”颜芝仪回过神来,才意识到男主真正想问是她是不是可怜芳妮儿,只是“可怜”这两个字说出口多少带着上位者对弱者的怜悯,有些高高在上了,不符合他谦虚低调的人设,遂贴心的换成了惋惜。 她摇了摇头说:“芳妮儿虽然有些辛苦,可是她有父母和弟弟,还有间这样生意不错的铺子,家里至少不愁吃喝,且你瞧她笑得多开心,人家为自己而努力,并不需要谁来同情惋惜。” 陆时寒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她这番话其实正是他想说的,他自小因为家境清贫,读书之余便喜欢观察民生百态,这才知道如芳妮儿家这般全家人含辛茹苦维持生计,已经算是安居乐业的生活了,更艰难还有居无定所、风餐露宿,甚至卖儿鬻女的人家。 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开口解释,久居深闺的仪儿便看到了这一层,甚至有些读书人都不如她条理清晰透彻。 陆时寒再次感慨不该用常人的眼光看待新婚妻子,她本就不是寻常女子。想了想又问,“那仪儿为何看着芳妮儿久久不能回神?” 颜芝仪用手撑着下巴,“芳妮儿这么能干,小小年纪就能帮家里张罗生意,招待客人、迎来送往都不见怯场,我还比她大了好几岁,又读过两年书,能不能向她学习呢?” 看到芳妮儿接待客人的样子,让她忍不住想起现代女性。 其实说帮家里张罗生意,颜太太和舅母郑氏、甚至她家粮铺那条街上许多掌柜娘子都能做这些,颜芝仪却从来没从她们身上看到让她怀念的气质,大概是她们从内心深处坚守着以夫为天,只是帮丈夫搭把手而已,并不把它当成自己的事业来经营,唯有芳妮儿擅长也喜欢做这些事,帮他们点餐的时候眼睛里都在闪着光,那是大概是一种名为“独立”的品质。 若说颜芝仪对芳妮儿有什么惋惜的,也只会惋惜她生错了时代,放到现代应该会是个女强人。当然在古代她也可以努力撑起自己的一片天,只是这条路注定艰难,她未必能坚持到最后。 跟芳妮儿比起来,她明明可以有更大的空间去发挥,脑子里却只想着吃喝玩乐,实在是自惭形愧。 颜芝仪承认自己想得有点多,回过神来看见男主一言难尽的神情,甚至还想伸手摸一摸她额头确定是否发烧,她还是很郁闷的,垂头丧气问,“我这个想法很异想天开吗?” 陆时寒摇头否认了,“仪儿不需要向任何人学习,你身上的长处也是很多人无法企及的。” “真的吗?”颜芝仪一秒恢复生气,正要问问自己具体都有哪些优点,察觉不妙的陆时寒却不等她开口便机智转移了话题,“方才不是好奇为何此地人们不爱睡觉?” 颜芝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下意识点头:“对哦,这是为何?” “因为本朝不设宵禁,许多地方都有夜市,即便是咱们江州,往年许多同窗夜间温书之后腹中饥饿,也会三五好友成群出来吃消夜。” 颜芝仪震惊:“咱们江州除了元宵和中秋,平常也有吃消夜的地方?” “正是。”陆时寒肯定的道,“不过江州夜市散得早,往往二更天就歇了,过几日到了京市,仪儿自可领略灯火通明、通宵达旦的夜市。” 颜芝仪的三观都要被男主这番话颠覆了,这会儿居然有通宵达旦的夜生活,说明只要会享受生活,在古代也能过得有滋有味啊。 那她十多天前要死要活想穿回现代到底是为了啥? 她既震惊有对那些充满了向往,正想让男主多讲讲京城的夜生活,不巧他们点的东西端上来了,陆时寒在外面比较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拿起筷子亲自为她布菜:“先用消夜。” 就是让她暂时闭嘴的意思呗。颜芝仪有点遗憾,但很快就被食物的香气勾得食指大动,抛弃杂念专心享受美食起来。 为他们上菜的是芳妮儿父亲,他很麻利讲他们点的三样吃食一股脑儿端上桌,接着又送来一叠萝卜干,陪着笑道:“小女不懂事,方才多有冒犯,贵人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跟她小孩子一般见识。请尝尝小人浑家腌的萝卜干,店里吃过的客人都说不错。” 颜芝仪没想到她都忘了这茬,芳妮儿父亲竟然这般诚惶诚恐,除了好声好气接受他的赔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然后在心里哀悼一下离开家后收获的第一份友情,就这么被“棒打鸳鸯”。 即便如此,吃完消夜陆时寒叫店家来结账时,颜芝仪仍是拿出了准备送给第一个朋友的纪念礼物,就是她腰间佩戴的香囊。 颜芝仪还是很有逼数的,自家也不是富裕可以随便赏人银锞子的大财主,送给芳妮儿的香囊也就是绣工精致些、打了漂亮的打络子,里面放了点干花做的熏香和一小块薄荷糖,防止她坐船不舒服时吃的,此外再无值钱东西。 这样的荷包香囊她从娘家带了半抽屉,收拾的时候全给装上了,给新认识的小朋友送一个,既可以表达友谊,对她也没有多大损失。 主要是她们虽然萍水相逢,芳妮儿的所作所为却颜芝仪带来了许多启发,让她开始方反省自己多年毫无作为、只想着吃喝玩乐的同时,对未来生活也增添了许多向往和信心——连芳妮儿这样平凡的、土生土长的女孩,都能找到自己喜欢且有意义的事情,生活平凡而满足,她相信自己也可以。 在店家受宠若惊的表情中,颜芝仪将香囊和陆时寒的铜钱放在了一起,并没有坚持要和新朋友亲口道别,便心满意足跟着陆时寒起身离开了。 吃到了美食,遇到了有趣的人,她觉得今天这一趟出来很值得。 走出了灯火昏黄的小店,颜芝仪这回很自觉,主动拉着陆时寒的袖子,亦趋亦步跟在他身侧。 这个表现显然很让陆时寒满意,他勾了勾嘴角,放缓脚步配合她速度的同时说道:“仪儿,我同你讲个故事吧。” 颜芝仪兴致勃勃,还以为是什么温馨感人的饭后故事,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你说吧。” 然后,陆时寒就讲了个恐怖故事,还是真实发生的那种。 话说先帝时期有位宗室贵女,相传是一位县主,生得花容月貌,也被家人保护的天真娇憨,毫无防人之心,某日亲戚说要派人接她去做客,下人抬轿而来,县主不曾核对便欢欢喜喜上了轿,之后便被拐卖了,亲戚家真正的仆人来接时县主家人方知不妙,立即去府衙报官,并悬赏了上百万钱寻找县主,数月搜寻未果。 直到一年多以后,县主艰难寻到京城,已是穷困潦倒,被好心人送去府衙,这才找回自己的家人。 颜芝仪万万没想到他说的是这种恐怖小故事,听得简直脊背发凉,堂堂宗亲贵女、特权阶级,家中仆人侍卫定然不少,又是在天子脚下的京城,竟然坐在家里都能被拐卖,这是真实发生的吗? 她不知道的是,陆时寒在这其中隐去几段残忍的、令人听得不适的细节。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陆时寒其实一直在犹豫该不该对她讲这个故事, 因为故事主人翁被拐骗的真实过程,对任何一位女子来说都是惨不忍睹、不敢细究的经历。 那位县主被拐卖后,先是有人装神弄鬼对她施以杖刑, 少不更事的少女被又打又吓没了胆子,不敢再轻易向外求助,歹人仍然没有就此收手, 他们为了彻底调、教控制被拐骗来的少女, 往往会对她们的精神和身体轮番摧残侵害,要她们将畏惧刻在骨子里,才会将人送去秦楼楚馆。 被送去了烟花之地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不用细想也能知道。 若故事中那位县主没有因为貌美被富商买回家中做妾, 最后更是机缘巧合被扫地出门,此生怕是都没有机会再回到京城。 县主还算幸运之人,即便她短短一年时间,已然从天真烂漫的贵女被折磨得历尽沧桑,往后余生或许都要生活在这段阴影之中,可她最后到底得救了,还有很多境遇比县主更凄惨的女子, 甚至最后到死都未曾得到解脱。 陆时寒到底还是想用这个例子让颜芝仪引以为戒,却又生怕伤害到她那颗敏感又脆弱的心灵, 完全不敢往深了展开讲, 关键之处遮遮掩掩、一语带过。 饶是如此,颜芝仪还是听得怀疑人生,不敢相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京师重地竟有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陆时寒正颇为紧张的看着她, 已经想好她若是露出惊吓的神情便出言安慰, 这个故事乃是极罕见的情况, 只要防范于未然、任何时候对人保留一份防备,在如今的太平盛世之下倒也能安居乐业——他讲这个故事的初衷便是如此。 若她从此被吓到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那便得不偿失了。 然后就在他观望之时,颜芝仪冷不丁蹦出一句,“人贩子背后的保护伞究竟有多强大,连皇室宗亲都敢侵犯?” 陆时寒被问得措手不及,“这个……” 其实陆时寒也觉得县主被拐卖远不如普通人看到的那般,背后或许牵扯许多隐情,疑点之一是那位亲戚说要接县主去家里做客,属于两家的私事,外人不该知道太多,可歹人显然很清楚两家约定的细枝末节,能够在不引起县主家人怀疑的情况下比亲戚家下人稍早将人接走,两家之中没有人配合绝对做不成。 其二也是仪儿提到的,此事与在大街上将落单貌美女子骗到僻静处的常规手法不同,直接到有爵位的宗亲家里去行骗,办不成可是要掉脑袋的,谁有这个胆子? 最后,县主失踪后,开封府几乎掘地三尺,县主家和亲戚更是在民间发布巨额悬赏,如此威逼利诱,都不能让一群为了钱可以目无王法的亡命之徒露出马脚,那他们究竟是为财还是为利?就值得深究了。 陆时寒内心更倾向于县主是政治争斗的牺牲品。或许是其父兄在朝廷的政敌想要用这种手段打击报复,亲戚是替罪羊,也有可能幕后之人还想趁机分化两家的联合,能够随意派人去接县主到自家做客,想也知道两家本是亲密无间,县主失踪案便可将这种联盟打破,这便是《孙子兵法》中的“分而治之,各个击破”。 只是陆时寒自己猜测的这些并无事实根据,毕竟过去数十年,很多细节真相早已消散在岁月中,而他还未正式踏入朝堂,对于那些政治斗争也只是略知皮毛,说不定这背后还有更多真相是他没看到的,因此颜芝仪犀利的提出疑问,他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过颜芝仪也就是感慨,并不是想追根究底什么,因为那都改变不了县主被拐骗的事实。甭管人贩子背后保护伞究竟多牛逼,连皇亲国戚、金枝玉叶都能被精准定位,她这样的一旦被人贩子盯上,那绝对是插翅难逃了。 这个故事确实为她敲响了警钟,颜芝仪引以为戒,很快总结出了一条苟命守则,“日后出门,我身边定会多带些人,绝不会单独出去。” 陆时寒没想到她话题跳跃的这么快,愣了一下才接话:“何出此言?” “县主在家中被拐骗只是个例,大多数女子是在街上被拐对不对?我若是出门都带上杨妈和百叶,人贩子即便以我为目标,也要考虑最坏的后果,假如他们一时无法完全控制三人,我们动静太大引来百姓和官差,甚至有一人逃跑成功,他们都将面临被官兵包围的风险,犯罪代价太高,除非人贩子跟我有仇,否则与其盯着我不放,还不如找个真正落单的女子下手。” 见她确实吸取教训了,且总结得这般一针见血切中要害,陆时寒便也不吝赞美,“仪儿果然机敏过人,一点就透。” 这也是他真正想说的,不过她自己想出来会更深刻一些,相信她日后不会犯这种错误。 颜芝仪不但自己引以为戒,也不忘身边的小伙伴,“回去之后应该告诉杨妈和百叶一声,让她们也要有所警戒才好。” 杨妈年纪大或许不容易人贩子视为目标,但百叶却正值青春年华,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美女,平日里跟着她宅在家里几乎不怎么出门,更不用干重活,养得细皮嫩肉,颜芝仪免不了也要担心一下她的人身安全。 陆时寒颔首:“还是仪儿考虑周全,此事就有劳你了。” 这般商议结束,悦来客栈也近在眼前,两人终于进了客房,里头已经焕然一新,换上了熟悉的被褥枕套,连烛台和茶杯都是自带的。 见到他们回来,杨妈二话不说倒了两杯热姜茶:“少爷少夫人快喝点热茶驱驱寒气,该洗漱了吧?我去打点热水上来。” 陆时寒笑道:“杨妈留步,已经请楼下跑堂的去打热水了。” 杨妈也就收回了脚步。 她们不但收拾好了客房,也把颜芝仪和陆时寒的睡衣都找出来放床上了,这时再不用忙其他,杨妈正想问问姑娘出去吃了什么,颜芝仪却先一步反问:“客栈给你们送了吃食吗?” 百叶点头,神情颇为满足,“很是丰盛呢,同家里的味道不同,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要说他们队伍里最没见过世面的,就是颜芝仪和百叶两人。 百叶早忘了小时候被人牙子从老家带到江州的经历,依稀只记得爹娘养不起孩子,就把她这个不大不小的闺女卖给人牙子,这些年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她也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应的也最能理解姑娘出门见到一切都格外新鲜有趣的心理,因为她自己也像极了乡下土包子进城。 听她说吃的不错,颜芝仪也放心了,虽然准备将拐卖妇女的故事也说给她们听一听,倒也不急在这会儿,对她们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明儿指不定还要早起赶路。” 百叶完全没有即将下班的喜悦,反而不着痕迹看了姑爷一眼,脚步都不肯挪动半步,“杨妈年纪大受不得累,她先回去休息便是,我在这伺候您梳头洗漱。” 要是她一走,姑爷肯定又要抢活干,她才不吃这个亏。 看懂百叶眼神含义的陆时寒:…… 最后,陆时寒不但没能抢走百叶的工作,甚至还被她俩“扫地出门”。 颜芝仪上辈子是每天都要洗澡的,穿书后即便烧水很费柴火和人力,她还是尽可能保留了爱干净的好习惯,但凡有一点条件,就绝不允许自己只洗脚和脸、不洗屁屁直上床睡觉的。 洗屁屁要脱裤子,没什么意外最好还是将身上各处都擦洗一遍,如此这般就是少儿不宜的画面了。 颜芝仪跟男主说到底还只是连车都没资格开的表面夫妻,她本人更是特别斤斤计较的性格,男主至今连腹肌都没露给她看过,她怎么可以给他看自己这么大尺度的画面,因此他主动提出要出去避嫌时,她便没有阻止。 其实客栈的房间里但凡有个屏风,颜芝仪也能放心男主留在房里,像他这样端方守礼的谦谦君子,有屏风的遮挡是不可能偷看的。 可惜这时候的客栈还没有讲究到这种地步,她只能默默目送男主开门出去。 一刻钟后,颜芝仪擦洗干净换好睡衣,百叶简单收拾下拿着东西回了隔壁她跟杨妈的房间,陆时寒却没有立刻回来,她坐在床边梳了好几分钟的头发,才听见门口姗姗而来的声音,“仪儿,我进来了。” 颜芝仪应了一声,陆时寒才推门而入,她抬头问,“寒哥刚才去哪儿了?” 她确定他不是蹲在门口等待,因为那样百叶出去就会跟他打招呼,客栈房间不是很隔音,门口但凡有点响动她都不会错过。 陆时寒一见她正穿着单薄的寝衣,忙回身将房门拴上,耐心解释道:“去秦海房里说了会儿话。” 颜芝仪闻言也就不再多问了,指了指桌上的盆子道:“这是给你留的干净热水,寒哥快些收拾洗漱,待会水凉就不好了。” 说着又放下梳子,很贴心将床上属于他的寝衣捧起来,一副贤妻良母开始上班打卡的架势。 陆时寒成亲前或许也曾幻想过被妻子无微不至温柔照顾的场景,但自从新婚之夜体会了一把无微不至照顾他人是一种什么感受后,那些红袖添香、软玉温香的美好幻想便都破灭了,他如今唯一的期盼就是她能早日学会照顾好自己,那样他也不至于常常牵肠挂肚,连她每日的饮食起居都忍不住想去关心一二。 是以见到她竟然要帮他换衣服的样子,陆时寒简直受宠若惊,在接受和婉拒之间犹豫两秒,最后上前习惯性的接过寝衣,并关心道:“仪儿收拾好了便只管去休息,不必管我,你的身子更要紧,出门时我答应过岳父岳母,会将你照顾的跟在家时一样。” 颜芝仪突发奇想要履行妻子的义务,是因为想趁机看看他的腹肌,若能上手摸一把更是极好的。被拒绝了多少有些失落,眨着眼睛试图卖萌,“可我也答应了公公婆婆会伺候好你呀。” “洗漱穿衣我五岁便会自己做,无需伺候。”陆时寒完全不为所动,说着又伸手摸了摸她消瘦的脸颊,声音轻揉,“仪儿今日想是早起赶路的原因,眼下已然略显疲态,还是早些休息,养精蓄锐吧。” “真的吗?”颜芝仪一听自己神情开始憔悴,蠢蠢欲动的小心思立时偃旗息鼓,捧着脸抛下一句“那我先卸下”,就火烧屁股般的爬去床上了。 毕竟男主的腹肌又不会跑掉,这两年还只能看不能吃,也没什么好稀罕的,她可不想因为这个漫漫长夜无心睡眠,最后熬出一脸痘痘黑头——万一男主是个颜控,她可能下半辈子都没机会摸到他的腹肌了。 孰轻孰重颜芝仪可是分得明明白白。 只是她跑得这么快,让还站在原地的陆时寒一时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眨眼的功夫,信誓旦旦说要伺候他的人,已经整整齐齐躺在了床上,连被子都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外头。 陆时寒:…… 如果她也上网冲过浪,概能就精准形容此刻的心情:她好像只是短暂的贤惠了一下。 奈何大齐朝没有315,陆状元纵使发现上当受骗都无处维权,只能认命去洗漱换衣服了,整个过程还要谨记轻手轻脚,免得发出声音影响到床上的人酝酿睡眠。 待他将自己收拾停当,吹了灯轻柔的掀开被子躺进去,才发现自己的小心翼翼纯属多余,颜芝仪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他睡进来后更是翻了个身,一颗脑袋熟练的砸进他怀里,甚至习惯性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呼吸均匀而绵长。 陆时寒便也伸手搂住了她,轻轻闭上双眼。 因为熟悉的被窝和身边熟悉的人,加上睡前喝了碗醇厚甘甜的米酒,颜芝仪离家的第一个晚睡得堪称安稳香甜。 陆时寒倒也体谅她的辛苦。 在家中睡足必须四五个时辰、用过午膳还习惯午休半个时辰的人,为了陪他赶路昨日从天不亮起床,期间足足八个时辰无法躺下歇息片刻,一直到亥时才安定下来、沾上枕头便入睡,已是十分不易,更难得是他认知中有些娇气的妻子,赶路途中竟然没叫过一声苦和累,始终是积极而乐观的心态。 其实陆时寒都做好了哄她开心的准备,她这样一声不吭,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内心竟还有几分遗憾失落。 因为体谅她的辛苦,翌日一早起床,陆时寒并不舍得叫醒她,自己悄无声息下地穿戴整齐,就去隔壁秦海那边交代正事了。 但颜芝仪也就比他晚了两刻钟起床,因为这些天都是起早贪黑应对各种情况,她都快形成新的生物钟了。 颜芝仪也很不能理解,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的生物钟为何不能再□□一些,长达五年多睡到自然醒,竟然会被不到十天的早起扭转乾坤。 她知道出门在外又是紧张赶路,赖床很没意义,醒都醒了就果断自己爬起来。 杨妈她们端着洗漱用具准备进来喊她起床时,颜芝仪都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椅子里梳头发。 颜芝仪并不会盘江州盛行的那几种发髻,在她看来心灵手巧的百叶在杨妈手把手教导下,给她盘发也不是很熟练的样子,颜芝仪就不为难自己了,她拿着梳子主要是为了疏通头皮。 大齐朝对美人的定义和其他朝代差不多,并不仅仅是看脸,身材气质和秀发都是衡量美人的标志,比如著名美男子潘安,被《晋书》评价为“美姿仪”,就是指他长相俊美无俦、姿态极好,气度更是上佳,如此才能成为千古美男。 而女子在美姿仪的基础上还要加一条——拥有一头让人爱不释手的秀发。 是的,古代女子看重长发不仅仅是为了做造型美观,它还代表着两性关系。 婚前单身男女互送梳子和青丝可以视之为定亲;成亲当日新人剪下各自一缕头发绾在一起寓意“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婚后女子盘发髻代表着只有丈夫可以解开她的头发。 总之头发已经被古人玩出了各种情趣。 而作为完全符合大齐朝审美标准的美人,颜芝仪自然也拥有一头让许多女孩看了都自愧不如的梦幻青丝。 但其实她刚穿来的时候,因为原主身体虚弱可能从小就有些营养不良,非但人长得瘦弱,头发也挺干枯,那时颜太太就忧心她没有秀发,日后留不住丈夫的心,便各处打听养头发的偏方,黑芝麻生姜甚至各种草药都给试过,后来城里有名的某个大夫说,平日多用梳子沿着头皮往下梳也能养头发,对身体更有好处,只要日日坚持便能瞧见效果。 颜太太寻医问药多年,对江州数得上名号的几位大夫向来深信不疑,千叮万嘱要百叶日日给她梳头,甚至没事还要盯着她们梳。 这个习惯风雨不动保持至今,颜芝仪的头发确实被养得如丝绸般顺滑发亮,加上梳头皮还挺舒服,她有空也就自己动手了,主要是赶路期间不好随时随地解开发髻给自己梳头皮,就趁着现在还没盘发多梳几下了。 见杨妈和百叶端着水进屋,颜芝仪也就放下梳子上前漱口洗脸了,过后又乖乖坐回原位让她们给她梳妆打扮,强调道:“我不想抹粉,薄薄上些胭脂画下眉毛就行了。” 杨妈闻言捧着她的脸端详了片刻,含笑点头:“姑娘想是睡得好,今儿气色可真不错,那就只画眉扫些胭脂吧。” 颜芝仪忍不住跟她们分享起陆时寒带她去吃的好东西,“孝感米酒的确名不虚传,口感醇厚甘甜,睡前喝还能安眠养神,要是京城也能买到就好了。” “不如问问姑爷今日何时启程,若还来得及,找昨夜那店家买两坛子也无妨。” 颜芝仪想了想芳妮儿她爹诚惶诚恐的笑容,便摇头道,“京城应是有的,寒哥说这是皇家贡品,那达官显贵不得跟着喝?” 其实她觉得遗憾是因为无法把这酒安利给她爹娘,米酒说不定真能美容养颜,睡前喝完睡眠质量都变好了,可不就容光焕发了? 改天在给爹娘的信中提一句吧,黄石港离江州不算太远,想来去孝感也方便,她爹要是有心也能喝到,说不定还能给娘家带来一条新财路,孝感米酒这个金光闪闪的皇家招牌,她在江州竟然没听过,搞不好在老家也会很受欢迎呢。 这般琢磨完,装扮也停当了,陆时寒进屋就看到一个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新婚妻子,目光直了一下才笑道:“仪儿竟起得这般早。” 颜芝仪还挺委屈,“寒哥去哪儿了?我起来都没瞧见你。” 她虽然不认生,昨晚才被他的恐怖现实故事吓过,一睁眼发现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还真的差点紧张起来。 陆时寒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忙上前赔礼道歉,“是我思虑不周,方才去秦海屋里吩咐些事情,若是知道仪儿醒这般早,等你起了再去也使得。” 听到此处,杨妈和百叶忍不住对视一眼,默默收拾东西退回自个儿屋里,心里都觉得姑爷对她们姑娘真是越来越百依百顺,这样无理取闹的指责,老爷太太听了都要拧眉头,姑爷那样惊采绝艳的人物,竟还能低头认错,可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一物降一物。 可是小两口相处越来越歪缠,杨妈和百叶实在听不下去,觉得先退避三舍,等主子们打情骂俏结束后再进去伺候。 不过他们并没有等到这个机会,颜芝仪迅速原谅陆时寒,两人商量趁早去吃当地特色早点,并决定带上其他电灯泡,杨妈和百叶也就被从屋里叫出来,都挺期待的跟在后头。 方才听姑娘说昨晚吃的消夜如何美味,都把她们听馋了,内心开始坚信跟着姑爷有好东西吃! 走到客栈大堂,颜芝仪脚步一顿,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寒哥,你把秦海哥落下了?” 不会吧不会吧,这么光风霁月的男主,私底下竟然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将她这份怀疑尽收眼底的陆时寒:“……” 尽管很有些一言难尽,他仍耐心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我让他去办些事情。” “什么事?” “拿我的名贴去附近几家镖局拜访。” 第30章 第三十章 颜芝仪承认, 去镖局拜访确实是正事,他们未来一路都要跟着镖局行动,找一家做事讲究靠谱的很重要。只是男主不是因为重色轻友才忽略自家书童, 她内心有点小失望。 不过脑补男主爱她爱的无法自拔什么的,也只是颜芝仪个人的小情趣,不足为外人道也,她自己都很快抛之脑后, 兴致勃勃去了当地最热闹的早点街。 黄石港的早餐种类繁多, 许是南来北往的商船途径此处都要上岸补给的关系, 给当地饮食带来了许多不同风味。其中因为早点摊的食物比较简单好学,店家们最快接受新事物,是以在每家早点摊前驻足观察,发现他们几乎都着天南海北的各种美食,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陆时寒问颜芝仪想去哪家吃,她自然是毫不犹豫指着人最多的那家店。 那家店不但生意最好, 早餐种类似乎也更齐全些, 四人各点了一样早餐, 颜芝仪竟发现这里还有蟹黄汤包,十分期待的要了一笼。 她以前也没吃过正宗用蟹黄做的汤包,甭管是否用咸鸭蛋黄冒充,好吃就行, 古代也吃到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颜芝仪要求不高,因此吃到与记忆中一样鲜美浓郁的蟹黄汤包, 只觉得物超所值, 她甚至从汤汁中吃出了浓浓的鸡汤香味, 一尝就知道是纯鸡汤不掺水份的那种。 颜芝仪吃得惊喜,也没忘记同行亲友,她很热情往他们碗里各分了一只汤包,“这个好吃,你们也快尝尝。” 说着又动作自然从他们碗里夹回了点食物,以物易物被她整得明明白白。 可惜她是典型的眼大肚子小,把剩下几只小巧玲珑的汤包吃完已经饱了,只好看着另外三人大快朵颐。 不过花一份钱吃到四样美食,颜芝仪还是很开心的。不像陆时寒,百叶和杨妈互换早餐根本不带他玩,他能额外吃到的也就她主动分享的一只小汤包。 吃饱喝足,四人准备打道回客栈,顺便走马观花般欣赏了一路港口小镇的清晨风光。 因为走走停停耽误了些时间,回到客栈的时,秦海也刚好办完正事回来,一进大门就瞧见他们的声音,秦海忙追上汇报,“少爷,少夫人,我方才打听好了。” 颜芝仪只是个吃瓜群众,跟着陆时寒一起停下脚步回头看秦海,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据辰隆镖局的少当家所言,他们此行受福州府的数位大人和几家皇商所托,负责运送今年的太后千秋礼进京,因路过黄石港处理此地镖局内物,耽误了半日,用过午膳需得即刻启程,此行匆忙、路途辛苦,若是少爷和少夫人不介意,也可以晌午过后一同启程。” 陆时寒本就做好了跟着镖局需要日夜兼程的准备,辰隆镖局为福州府的官员和皇商运送太后千秋礼,此乃重中之重,必定加派人手和车马,而绿林强盗轻易也不敢打太后千秋礼的主意,这一路至少安全无虞。 思量间,他当即道:“那边跟辰隆镖局同行罢。” 秦海笑道:“他们少当家说咱们决定同行,随时知会一声便可,不必太过隆重。” “那也不急,你且去用过早膳再跑一趟。” 秦海点头应是,脚步却没有挪动,“那少当家还说仰慕少爷您的风采已久,今日有幸同在黄石港,想让我为他引荐一二。” 陆时寒生性不爱这些应酬,又还未进入朝堂,想也不想拒绝道,“不必这般客气,往后数日一同赶路,有缘自会相识。” “我也是这般说的。”秦海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想是也对辰隆镖局少当家的热情感到无所适从,“那少当家亲自送我出镖局,执意要打听咱们落脚的地方,想是还准备上门拜访的。” 陆时寒虽然不喜官场那些繁文缛节的应酬,却也知道对方只是想结个善缘、给他这新科状元一个面子,并非真是有求于他,他们那些镖局与官府的关系错综复杂,远不是他这个入朝才六七品的芝麻小官有资格掺和的。 人家礼数周全,他也没有太过抗拒,颔首道:“无妨,来了自可见上一见。” 秦海把情况事无巨细都汇报了一遍,也就无事一身轻的去吃早餐了,颜芝仪看他们聊完正事,回房间的路上忍不住好奇的问东问西。 “官员向太后进献千秋礼,为何不叫驿站或是官差运送,反而要找镖局?” “镖局若要成立,需得同官府打好交道,否则路引便是一大难题。后来官府许是发现请镖局押送物资,要比官衙组织人手亲自运送要方便许多,因为官衙常常人手不足,且普通差役远不如镖局训练有素,不但押送所需的时日远比镖局多,还可能被打劫,再算上差役路上的吃住花用,所需人力物力和财力皆不少,倒不如请镖局负责运送,费用虽依旧不少,却可缩短一半功夫,失镖还会照价赔偿,可谓物有所值。” 颜芝仪听完也觉得没毛病,就像现代物流一样,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大家都能轻松快乐很多。 之后颜芝仪又八卦了一下这家辰隆镖局的规模和名气,好奇心得到满足的同时也更放心了,人家原来全国连锁品牌,大气也值得信赖。 于是就剩最后一个问题,颜芝仪一脸乖巧的问:“那我们要在客栈等那位少当家来拜访吗?” 虽然她表情乖巧又无辜,陆时寒还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轻笑反问:“仪儿可是想出去游玩一二?” 颜芝仪大方承认,“距离出发还有好几个时辰,待在客栈闲来无事,还不如去外面逛逛,体验一番当地的风土人情。” 陆时寒对她的提议也是赞同的,只是内心还有些担忧,“从今日起便要日夜兼程、风尘仆仆的赶路,仪儿确定不用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再启程吗?” “不用,昨夜睡得很好,现在精神充沛,根本睡不着。”颜芝仪说得信心满满,陆时寒便也放心点头,“那便出去逛逛吧。” “那位少当家来了可怎么办?” “无妨,同掌柜知会一声便可。” 看他语气轻巧,颜芝仪便也不操心了,想了想又说,“我问问杨妈和百叶她们去不去吧。” 秦海已经去吃早餐了,待会可能还要去辰隆分镖局走一趟,这一次也没办法带他玩了。 陆时寒轻声道“好”,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看她兴致勃勃去了隔壁房间。 杨妈和百叶知道客栈掌柜认识且对姑爷这般热情周到,定然也会帮他们将行李看顾妥当,她们倒也不用担心财物失窃,很愿意跟着姑娘到处看看,只是对于立刻就出发这个安排,她们还有几分犹豫,杨妈道:“这一晚上行李被弄乱了大半,若是咱们在外头不小心耽搁了,回客栈来不及收拾可如何是好?秦海说那队镖师午时一过即刻启程,恐怕不会愿意为咱们耽搁停留一时半会。” 颜芝仪觉得有道理,遂挥手道:“那便收拾好了再出去,也花不了多长功夫。” 她觉得收拾好了再出去,大家也可以放心的游玩,不用时时惦记回来打包行李的事情。 但是万万没想到,因为这一念之差的决定,他们上午的行程安排彻底泡了汤。 当杨妈和百叶动作麻利的将行李都打包放好,四个人整整齐齐要出门去,却在客栈大堂与意想不到的一行人迎面相遇,中间那位当时就绽放出见到了久别亲人般的惊喜笑容,热情迎了上来,“陆公子,啊不,如今是陆状元了,当日一别,在下早知你前程远大、绝非凡物,未成想数月不到,公子已然扶摇直上九万里,如今还能在小店落脚,真真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 是的,来人也不是什么不速之客人家就是这间客栈的东家,人称李员外。 李员外三十许人,以他的年纪能拥有如今的身家和地位,也算年轻有为了,毕竟在大齐朝若没有点从军立功、或是辞官不做的特殊经历,想要拥有员外郎的身份,就必须付出真金白银,没有家财万贯根本撑不住,像是颜老爷他们就从未想过花钱买个员外身份,因为就算有这个渠道去操作,依着自家的条件,倾家荡产也未必办的下来。 有望用自己的才学本事考取功名的读书人,或许对员外的身份不屑一顾,就像陆时寒这样,一朝考中状元,初入朝堂便是从六品京官,既清贵又前途无限,而用银钱捐出来的员外郎,不出意外一辈子也只能在这个位置上待着。 但是科举毕竟不是人人都能考的,寻常人家累积三代能出一位进士都是祖坟冒青烟了,大部分商人还是对“员外”身份趋之若鹜,觉得这才是他们该走的正道。 正统科举出身的官老爷瞧不上无所谓,在商人圈子里有排面就行,员外身份不但做生意吃得开,还可以牵头商会活动,更长袖善舞些还能有机会同本地父母官谈笑风生。 李员外就是这样一位长袖善舞的员外郎。 数月前陆时寒跟他的同窗们在悦来客栈落脚,那时他们虽有举人功名,但在李员外这样家财万贯的大财主眼里,说到底也只是一群穷书生而已,每三年从黄石港经过去进京赶考的书生成百上千,个个也都称得上博览群书、才华横溢。 按说李员外见得多了,应该对书生结伴进京看淡了才是,陆时寒他们一行人却仍然受到宾至如归的豪华待遇,李员外甚至真情实感要给他们免除一切吃住费用,只这个举动便能看出他为人处事的风格。 李员外有着仗义疏财的美名,不仅在黄石港人人称颂,去了武昌府一样吃得开,毕竟要在交通枢纽处开一间屹立不倒的大客栈,没有些人脉手腕怎么能行?李员外还曾受邀去过武昌知府的宴会,虽只是个陪坐而已,因着这层关系,他也算是跟官府打上了交道。 是以,他手底下同样长袖善舞的大掌柜还只是看了陆时寒携家眷进京的状态,大胆猜测他许是金榜题名中了进士,李员外却得到了更确切的消息,一见面就道破了陆时寒新科状元的身份。 掌柜许是觉得陆时寒成了进士当了官,也跟自家没多大关系,历来进士都是从小城知县老爷一步步做起,陆公子有生之年都不知道能否调任到他们上头,费大力气巴结奉承只怕做了无用功,还不如尽自己所能的招待妥帖热心些,结个善缘便行了。 而李员外知道陆时寒是新科状元,内心却是一片火热,觉得有个千载难逢的商机送上门来,当即备上了花红表里准备拜见。 于是颜芝仪他们看到的一行人,除了李员外和掌柜的,身后好几个怀里都捧着满满当当的锦盒。 浩浩荡荡而来的样子看得他们目瞪口呆。 颜芝仪不知道的是,这些花红表里都是李员外在短短两刻钟内凑出来的。 李员外在府里用过早膳,例行来客栈视察情况,掌柜的那时才向他汇报曾经住过的陆公子又来投宿了。掌柜本来还想邀个功,说陆公子已经是进士,自己将他和家眷的招待得十分满意,不曾想李员外听到名字已经面色大变,当即就要上楼去拜见,被掌柜告知陆公子一早携夫人去外用早点才罢休,但也没有例行公事的翻看账本,而是脚步一转就匆匆回府去。 掌柜的猜测自己可能险些坏了东家的好事,忙跟了上去,准备随时将功补过。 好在李府和客栈的距离不算太远,李员外回了家便直奔库房,亲自挑了书本字画,绫罗绸缎,一套珠宝首饰,外加一小匣银锭子,时间匆忙却是将陆时寒夫妻都考虑在内,这才着家丁随从抬着礼物回客栈,正好将准备外出游玩的几人堵在了大堂。 陆时寒当即同热情却并不过分谄媚的李员外寒暄起来。 李员外虽有着商人都有的圆滑世故,却也有让陆时寒欣赏的地方,他做事大气直爽,并不像寻常商人那般狡猾。 是以寒暄过后,李员外直接进入话题,“今日匆匆将陆状元和夫人堵在门口,委实有些冒昧,鄙人想求一副状元郎的诗词墨宝,这是我带来的薄薄谢礼,聊表心意,还请二位笑纳。” 因为从掌柜的三言两语中得知陆状元初入都携夫人一起,再想想他的年龄,李员外不难得出他们正是新婚燕尔的结论,是以挑选礼物都有考虑到这位状元夫人,与陆状元当面寒暄也没有落下他夫人,话里话外将二人摆在了一起。 不得不说,李员外这份细心周到还是很让人舒服的,本来颜芝仪出门时都想好了,进了京要随时记得自己只是个花瓶,把舞台让给男主发挥就好,绝对不能在外面抢他的风头! 然而这会儿被李员外捧得如沐春风,她忍不住接了句话,“李员外莫不是想用寒哥的题字作为客栈金字招牌?” 李员外见状元夫人在陆状元之前开口,且这般一针见血,是有些意外的,但眼角余光瞥见陆状元神情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含笑看着夫人,一脸为夫人的聪慧而骄傲自豪的模样,他即便不理解也只得把这份惊讶压下去,立即爽朗一笑,“状元夫人聪明无双、慧眼如炬,鄙人这点小心思还真是无所遁形。” 嘴上表达着惭愧,李员外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商人逐利乃是天性。陆公子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且不说未来官途如何,只要一日无比他更年少有为的状元郎横空出世,陆状元的名号便能被人们记在心里。 他经营客栈这些年很是清楚,读书人和商人最看重彩头,只要亮出有名气的状元郎住过甚至为本店亲自作的题字,他们再不会考虑去别的店,他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在陆状元功成名就之前结下善缘,有机会求得这样一副可以当金字招牌的墨宝,未来几年力压隔壁东来客栈、成为黄石港第一客栈不在话下! 那他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大好商机。 李员外再次诚信恳求陆时寒收下他的谢仪,陆时寒却是含笑问颜芝仪,“夫人怎么看?” 颜芝仪还以为他问的是要不要题字。 她觉得能狠赚一笔润笔费也不错啦,人家都把匣子里的东西亮出来了,整整齐齐码着的小银锭,一看就很富贵的整套首饰,还有那些字画和绫罗绸缎,加起来可是价值不菲的东西,这一波堪称一本万利,换她她能写到手抽筋! 然而人家只要陆时寒写,而她也不知道读书人对卖字这种事是否抵触,只好忍痛不去看这些好东西,仰头真诚的对陆时寒道:“寒哥做主便是,我都支持。” 说完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第一次喊她“夫人”,听起来竟还有几分缠绵悱恻的意味,小心脏不由乱跳了几拍。 陆时寒没有发现颜芝仪的小鹿乱撞,因为看到她并不为眼前的财物所动、仍然全心全意信赖自己的眼神,他心下感动之余便有了决定,上前一步亲自接过李员外随从手中的那匣子银锭,落落大方道:“用过午膳我们便要启程北上,匆忙之下怕是无法完成真正合心意的画作,只能题诗一首聊表谢意,这些过于贵重了,还请员外收回。” 李员外虽然诚意十足,也没有想到他会轻易接受且只要一匣子银锭,忙表示道,“陆状元言重了,古籍字画是鄙人为状元准备的贺礼,而绸缎首饰则是赠与尊夫人的见面礼,都是拳拳心意,还请二位不要嫌弃。” 陆时寒笑着摇头,“古人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员外不必再劝。” 读书人买字画自古有之,靠自己本事挣钱并不丢脸,但陆时寒只想拿自己该得的那份。 事实上若不是他有着新科状元的头衔,仅凭自身书法水平,根本不可能得到这一匣子没有清点、还不知具体数目的银锭,是以拿这些作为题字报酬,陆时寒并不认为是委屈自己。 李员外带了这些礼物过来,自然没打算一部分送回去。 他还想跟这样前途无量的陆状元关系更近一步,而不是只做一锤子买卖,有心再劝他收下,看他神情坚定的样子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状元夫人。 自从听说了新科状元的大名,李员外带着激动好奇、和这一份莫名期待的心情,特意又找人打听了陆时寒的生平事迹,虽没有人提到他的婚事,不过李员外也能从中提炼出一些信息,陆状元的夫人或是未婚妻,家世想必一般,大概跟寒门出身的陆状元家境相当,因为若是他高中状元后定了更高贵显赫的亲事,那一去打听,知情者都会提到此事了。 没有人提状元夫人如何,便是无可说之处。 李员外还在期待状元夫人出身一般,看到他特意准备的珠宝和绸缎多半会心动,让她开口劝说陆状元改变心意,自然是比他说话更好使。 然而被他予以厚望的状元夫人,看到陆状元峰回路转又愿意收下一小匣满满当当的银锭子,已然心满意足,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将匣子随手交给杨妈,对于那珠光宝气的首饰和绸缎看都不看一眼。 李员外:…… 将银子递给杨妈收着,陆时寒自觉事情已经谈妥了,回头问道:“员外对纸笔和诗词内容可有要求?若是没有,在下便回房准备书写了。” 李员外还真准备了笔墨纸砚,主要是担心陆状元若是赶路匆忙没带上这些,自己备上一份也能应急,用完还可直接送给状元郎,又是一份心意。 但陆状元这么说就证明他有自己惯用的文房四宝,他自然不敢在状元郎跟前摆阔,忙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状元郎这般说可是折煞鄙人了,我一介粗鄙商贾,哪有资格对惊采绝艳的状元郎指手画脚,您随便写一副字,也是我们这里的镇店之宝!” “那我们便上去了,告辞。” 李员外拱手作揖,笑呵呵道:“几位慢走,鄙人去叫厨子准备午膳为您践行,陆状元忙完可一定要同夫人下来赏脸。” 午饭总归是要吃的,陆时寒这回没再推拒,拉着颜芝仪上楼回房去了。 而颜芝仪眼见着他赚了一大笔外快,也不再嚷着要出去了,逛街哪有在屋里数钱来得幸福快落!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回到房间, 杨妈放下匣子,便马不停蹄和百叶退出去了。 她们捧着这匣银子只觉得烫手,同时对姑爷读书写字也感觉充满了神圣。 以往只听穷书生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什么的, 杨妈这种目不识丁的中年妇女只当听个乐呵,内心其实不以为然,光读书不去考功名能有什么出息,该吃不上饭的不是照样吃不上饭? 如今跟着她们姑爷出了趟门才知自己的浅薄无知, 读书真的有黄金! 姑爷还没拿上朝廷给的俸禄, 就有人捧着这么多金银珠宝只求一副字画。 杨妈自认跟着颜太太主持里外中馈, 也是见过些好东西的,那李员外叫人带来的首饰和绸缎全都是值钱货,尤其是那套首饰,太太为姑娘攒了十多年的首饰嫁妆,都未必比得过李员外送来的那套来得贵重! 至于李员外专程为姑爷准备的书籍字画,她见识少无法估量,但不算那些, 光是这三样的价值, 家里老爷太太不吃不喝都得攒上三五年, 而今人家诚心诚意送上这些贵重礼物,只为了求她们姑爷随便写几个字,简直不可思议! 当时杨妈和百叶在后面听得都直吸冷气,忍不住幻想, 要是姑爷日后不去做官, 多给李员外这样的财主写几副字,岂不是也能轻轻松松家财万贯? 此时此刻, 她们才真正意识到, 自家姑娘嫁了个多么有能耐的姑爷, 并深深觉得自己和姑爷就像凡人和谪仙的区别,生怕在屋里会影响姑爷的发挥,宁愿去外头候着。 颜芝仪满眼都是金光闪闪的银锭子,根本没发现杨妈和百叶的状态,她们一说没事就准备下去了,她头也不抬的挥手,“去吧,你们回房歇着,或是自己去楼下逛逛都行,记得早些回来用午膳便是。” 她是准备要陪着男主一起赚这笔外快的,没办法按计划出去逛街,但杨妈和百叶可以自己出去逛逛,本来她俩留在屋里也没啥作用,秦海出去办事还没回来,陆时寒只能亲自去找文房四宝。连她这个自认为比杨妈和百叶有文化的,都很有逼数的没凑上去给他添乱。 不凑上去才是正确的做法,书籍这些虽不是陆时寒亲自收拾,他对它们却看得比所有行李加起来都重,秦海不再他也清楚它们在哪儿,很顺利便找到了装文房四宝的包袱,有条不紊打开、将所需用具一一取出。 颜芝仪看着他低头翻找,已经准备好等他把工具摆好,挽起袖子当一个合格的磨墨机器,她也要为这笔巨款贡献一份力量。 不是颜芝仪自吹自擂,当初为了做好给男主红袖添香的基本工作,她可是私下苦练了好久的磨墨技巧,动作姿势无一不精巧,男主看了都说好! 不过暂时还没到发发挥的时候,颜芝仪依然一动不动趴在桌子上,终于将蠢蠢欲动的小手伸向钱匣子,嘴上冠冕堂皇的说:“寒哥,我帮你数数一共多少银子哦。” 陆时寒早知她忍不了多久,头也不抬的应了声好,颜芝仪便迫不及待将钱匣子搂过来往桌上一倒,沉甸甸的银锭子便滚了一桌子。 目测就能猜到大概有多少,但颜芝仪对数钱这事充满了仪式感,非要郑重的将它们一颗颗捡回钱匣放好,最后大声宣布道,“一个银锭子差不多五两左右,总共二十颗,刚好一百两银子!” 首都五分之一房子轻松到手,这可太有钱途了! 陆时寒这时抱着文房四宝过来,觉得这数目与他一眼瞧过去的相差不大,随口夸道:“仪儿果真聪慧又能干,日后还需仰仗你操持庶务了。” 颜芝仪傲然昂首,丝毫不谦虚道:“那是自然。” 身为商人的女儿,数钱这种传统技能她能忘吗? 陆时寒见她只顾着高兴和自豪,根本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无奈之余只能更为直白的提醒道,“既然清点过数目,暂且将它们收起来吧。” “好。”颜芝仪点头应的欢,其实根本没意识到他说了什么,还在自觉的将匣子盖好往他所在的方向推,想让男主把钱收起来,她数完就算过了把瘾,并不觊觎他的财产。 毕竟她的私房钱比陆时寒只多不少~ 发现陆时寒并不碰着这匣子巨款,反而只顾低头摆弄自己的笔墨,颜芝仪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但还有些受宠若惊,缓缓抬头指着自己问:“寒哥这是叫我帮你保管财物吗?” 陆时寒正低头把宣纸从匣子里取出来。 都知道读书人光是笔墨纸砚的开销便不是常人可以供应得起,宣纸这种备受文人雅士推崇的高端精品更是价值不菲。即便成了新科状元,陆时寒也没有奢侈到随便用宣纸的地步,今日是因为李员外给的实在太多,他才拿出了自己所剩不多的真爱,将它在厚麻布字垫上铺开的动作堪称专心致志、小心翼翼,一边还在头也不抬纠正颜芝仪的用词,“不是帮我,这本就是你我所有。” 无论是在结婚前,还是结婚后,颜芝仪都没有想过要掌握陆时寒财政大权的问题,原因有三点,第一是她自己就很有钱,不需要通过掌握老公的工资卡来给自己增加底气;第二是作为看过剧本的人,颜芝仪很清楚男主只是个清贵文官,后期因为好兄弟上位,以权谋私给他赏了很多金银财物,甚至连亲王规格的府邸都连着房契一起送给他了,那时他们可以过上朱门绣户的生活,但在那之前的十几年,他的那点俸禄大概只够养活一家老小,她掌握了也没啥意思。 最后还是老生常谈的圆房问题,颜芝仪始终觉得没开车他们就是有名无实的表面夫妻,相当于是同居的亲密情侣?感情再好也不能直接管男朋友要工资卡啊。 当然他愿意主动给就另当别论了,颜芝仪才不会傻呼呼把到手的钱往外推,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将沉甸甸的钱匣子搂进自己怀里,美滋滋道:“发财了发财了,又发财了。” 明明她嘴里念叨着最俗气的东西,陆时寒却只觉得可爱又真实,尤其是看到她眉开眼笑的模样,他忍不住也跟着勾了勾嘴角,好整以暇的问:“又?” 颜芝仪这才想起他们结婚这么多天,她竟忘记了告诉他真实嫁妆这件大事! 都怪这段时间兵荒马乱的赶各种行程,把她搞得焦头烂额,才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不过现在想起来也不算晚,颜芝仪抬起头,一脸神秘的问道:“寒哥可知道家里真正给了我多少银子压箱底?” 陆时寒挑了挑眉,配合的猜了个数字,“五百两?” 颜芝仪摇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寒哥如何知道明面上的三百两,并非我真实嫁妆的?” 她已经在紧张的反省究竟是哪一步露了马脚,私房钱这种事情自己一字没透露,老公就已经发现端倪,这也太可怕了,那她以后还能在他眼皮底下愉快的攒私房钱吗? 看出她心思的陆时寒无奈摇头,“你问我真正数目,不就表示不止明面上的三百两吗?” “是这样吗?”颜芝仪依然保留怀疑的看着他,“那又为何猜是五百两?” “仪儿先说我是说高了还是低了?” “低了。”颜芝仪斩钉截铁,男主还是低估了商人的有钱程度,爹娘可是给了她足足一千两呢! 就在她内心得意之时,陆时寒轻笑道:“难道岳父岳母准备了一千两?” 颜芝仪:!! 她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居然如此精准报出她嫁妆的具体数目,这男主这吓人,到底是不是有读书术啊? 又一次享受到她看妖魔鬼怪般的眼神,陆时寒其实还有几分兴味盎然,只是怕再猜下去把她吓着,只能遗憾打住话题,开始主动为她答疑解惑,“我会猜测五百两,是因着当初岳父就说过要凑出五百两,虽在我的劝说下放弃了,只是以岳父的为人和他们对你的重视,未尝不会在私下想办法凑齐这五百两。” “不过仪儿你斩钉截铁否认这五百两的语气,我便知远不止这些,遂大胆猜测了一千两。” 颜芝仪都快被吓死了,已经不敢轻易相信他的说辞,将信将疑的问:“真的吗?” 陆时寒只能用行动表示自己确实不知情,“这是自然,而我还有一点不解之处?” “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颜芝仪决定洗耳恭听。 有被阴阳怪气到的陆时寒:…… 他决定忽略这个小细节,认真提问,“以岳父家这些您的境况,凑足三百两的压箱底已然不易,五百两更是伤筋动骨,如何还能凑出整整一千两?” 一说这个颜芝仪就不困了,也暂时放下了在男主跟前无所遁形的紧张,掰着手指头给他细数道:“因为人多力量大呀,咱们成亲,周围亲戚长辈都跟着大出血,舅舅家送了价值不菲的喜服喜被还不够,出嫁当日又给了我一百两压箱底,二叔三叔每家出了一百五十两,连祖父祖母都从牙缝里挤出了一百两,我娘当年出嫁是二百两压箱底,这些年一分一毫都没动过,如今也给了我足足一百两,还有些亲朋好友各出十两二十两的,家里再各处凑凑,就有一千两了。” 陆时寒惊讶的问:“岳父岳母这是将亲朋好友的随礼也添进嫁妆里了?” 他虽然不理俗物,但母亲把份子礼都自个儿收着一事他还是心里有数的,也没觉得此举如何不妥,这些事情父母作为长辈本就有权处理。 只是同岳父岳母全心全意为女儿考虑相比,母亲的做法未免有些患得患失。 陆时寒倒也能猜到他娘的心理,她始终对仪儿的家世心怀芥蒂,婚后那几日试图通过立规矩让仪儿对她言听计从,被他和杨妈他们几次打岔过去后,更是心生不满,大概还觉得是岳家非要攀这门亲事,他们家有钱,贴补自家乃是理所当然,加上岳父岳母单是明面上给仪儿的嫁妆银子就有三百两之多,这些钱母亲想伸手又没有明目,索性把进京的花用打到仪儿嫁妆上了。 此番启程,母亲明面上就不曾给盘缠,只给他备了许多到京城可以吃的用的,再私底下告知给了五十两让秦海保管一事。 她即便想要与仪儿斗法,内心也不想真委屈了他。 陆时寒则是觉得他读书多年已经快把家里掏空了,父亲才过三十就不再参加科举,也是为了把机会留给他,家里委实无法供父子二人同时进府、进京赶考。 而今他总算有了出头之日,却因为入朝为官无法留在身边奉养父母、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兼之小弟年岁渐长,是个聪明伶俐的少年,日后也是要走科举这条路,家里需要银钱的地方仍然不少,如此种种,他其实能够体谅母亲将钱搂在怀中的心情,他这个长子无法在父母身边尽孝,总该跟他们留些东西。 不过另一方面,出行在外依然是陆时寒掏的钱,他手里那些银钱成个亲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他娘给的这五十两正好应急,等进京入朝便可以领俸禄,从六品京官待遇还是不错的。 总之陆时寒从来没有像秦氏期待的那样只管用颜芝仪的嫁妆吃喝,他自认是有手有脚的男子,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沦落到那种地步。 然则出门短短一天,他已经开始担心这五十两够不够她这一路的花用了。 倒不是颜芝仪多么娇惯任性,更没有叫苦叫累,但是她越是体贴懂事,他越是怕她受委屈,不由自主就想要给她最好的。 从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他才知道男人养家糊口不容易,对于这五十两够不够撑到他们进京、并等到下个月发俸禄这件事,他感到深深的不安,甚至日后自己的俸禄够不够她吃喝玩乐,他都没有自信了,毕竟以她看什么都充满兴趣的表现,他哪怕领着朝中三品大员的俸禄,也不够她一个人花销的。 陆时寒第一次对未来感到忧虑,不想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李员外带着那样丰厚的花红表里上门求字,他非但没有任何抵触,甚至感觉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样的“生意”回了京城也可以做着,读书人卖字画也是附庸风雅,再说他凭自己的本事养活妻儿,总比收受贿赂来得光明正大吧。 颜芝仪不知道他已经想到了日后生计上去了,她还停留在嫁妆话题上,点头道:“爹娘确实把份子礼的大头给了我,那些零碎的就没办法了吧。” 反正她结婚,把家里搬空大半并不是夸张,连她都有点担心年底大哥成亲还有没有钱。 不过她娘说不用担心,当初她未来大嫂守孝前,家里正想将婚事提上日程,已经备好了聘礼就等着去请媒人,不想被未来嫂子祖父的离世打乱了机会,守孝耽搁了一年。但聘礼还是可以继续用的,所以也花不了太多钱。 陆时寒飘远的思绪也被这句话拉了回来,他其实也有受到震撼的。 平时他也能感受到,岳父家甚至是亲近的姻亲长辈,对他的热情已经超过了普通侄女婿、外甥女婿,陆时寒觉得可能是岳父和亲戚长辈都在经商,也没有供出能考上功名的子弟,物以稀为贵,才会对最有望考中做官的他这么充满期盼,毕竟连目不识丁的老伯都知道朝中有人好做事的道理,哪怕他只是一辈子的不入流小官,也不可能回家乡执掌一方,家族中有了他这个在朝为官的晚辈,岳父他们做生意也会少很多麻烦。 可陆时寒还是低估了经商家族团结一心的程度,他们对他的热情并非面上关怀,而是掏出了真金白银来支持庆贺他们成亲,更难得的是给了这的这么多都放在了暗处,若不是仪儿今日提出来,他甚至都不知道,可谓是深藏功与名。 不过比起这个,更让陆时寒意想不到的,是夫妻之间原来还可以这样毫无保留的讨论嫁妆问题。 他以往受到的教育是嫁妆作为女子安身立命的本钱,妻子可以自行处理,若是不想透露,丈夫无权也不应过问,所以他才从未考虑过母亲暗地里的盘算。 今日如果不是她主动问,他也不会轻易去猜测她究竟有多少压箱底,反正那都是她的私产,无论有多少,也不能改变他作为丈夫需要养家糊口的事实。 但她这般和盘托出,便代表着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比起面对巨款的心动,陆时寒显然更在意颜芝仪的全心全意,不由握住她的手神情动容道,“枉我只知岳父岳母待我不薄,不想连叔伯舅舅们都这般掏心掏肺,可惜不能亲自致谢,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报答这份心意。” 颜芝仪被他的话勾起了一些记忆,摇头道,“爹娘说了,咱们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他们付出再多便也值得了,至于亲戚们的恩情,他们会慢慢报答的。” 陆时寒若有所思的点头,“这次离开前,我给岳父也留了些名帖,亲戚们若是遇到难处,想是也能派上用场。” 颜芝仪不由好奇:“名帖这么重要吗?” “寻常小事,用我的名帖报官或是私下请人应是好使,哪怕是去拜见知州大人,看在同朝为官、我们彼此又不曾结仇的份上,多少也会给个面子。当然若是真犯了事,谁的名帖也没用。”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岳父的为人和家风我知道,叔伯舅舅们也不是仗势欺人的性子,轻易不会犯事的。” 颜芝仪深以为然的点头,她爹娘现在别说倚势欺人了,还在忧心忡忡担心女婿工资在首都买不起房子呢,忍不住小声对他吐槽,“我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嫁妆银子省着点花,过两年看完病若还有剩余,跟你商量着凑一凑买个院子,在京城有个院子总归是好事。” 陆时寒:…… 大意了,原来岳父岳母还在盘算给他们院子的事。 那天他义正言辞拒绝岳父岳母送钱买院子,其实并不是颜老爷颜太太他们理解的那样,他有信心靠自己的本事买房置业什么的,陆时寒嘴里的养家糊口、修身齐家就是字面意思,让妻儿有饭吃有衣穿便是养家糊口。 至于住宿问题,在京城为官租房住的前辈多得是,他并不觉得一定要买房,甚至据说因为京城居高不下的房价和房租,住房已经成了很多同僚重大的负担,为此朝廷各部都纷纷在加俸中添上一笔租房补贴,能承担一半的租房费用,剩下一半自行解决,陆时寒认为以他的俸禄还算绰绰有余。 可如今依着仪儿的意思,岳父岳母怕不是以为他有了买房的打算,不想两年后真让妻子出钱买房,他少不得更努力些。 一刹那,陆时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连当年寒窗苦读考科举都没这般压力山大过,竟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不知还能如何赚钱……” “什么?”颜芝仪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一辈子都在践行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伟大信念的陆大人,如今竟然满脑子只有搞钱? 她突然有种深深的负罪感,那样忧国忧民的好官要是就此走上歪路,那她就成千古罪人了! 陆时寒回过神来,倒也没有隐瞒,朝她笑道:“买房一事自然是为夫该考虑的事情,仪儿还请转告岳母无须担心。” 要怎么考虑?以他的俸禄,他们不生孩子、省吃俭用十年恐怕都买不起!颜芝仪这么怀疑着,便忍不住拉着他的手,“其实我就是随口说说,寒哥若是在不想用我的嫁妆银子买房,咱们不买便是,租房也能住,再说还不知道会在京城待多久,如今早早买了怕也是浪费空置着。” 再熬个十几年,就能住上堪比恭王府一般的豪华宅邸,她真的一点都不着急。 然而她越是善解人意,陆时寒只觉得越发感动,同时更坚定了买房的信念,这样体贴温柔、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想给他压力的妻子,他又如何忍心委屈她? 陆时寒反握住她的手轻笑,“我说了这事我会解决,仪儿这般关心,不如帮我想想如何开源的问题?” 颜芝仪:??? 也是万万没想到,她都穿越且成了龙傲天男主的老婆,竟然还要担心首都房价太高这种千古难题!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跨越千年时空都没有躲过房价压力, 颜芝仪觉得这是个悲伤又真实的故事,但扪心自问,她又忍不住感到一阵阵欢喜和动容。 哪怕陆时寒没有明说, 她也知道他有这些打算都是因为多了一个她。 原著里别说男主从头至尾就没有买房的想法,在皇帝亲自赐宅之前,他不是住官廨就是在外租房,更别提明码标价接受李员外的求字了, 小说里男主从来没有赚外快的心思, 就算愿意为李员外这个结下过善缘的故人题字, 估计也是分文不取,他所有心思都放在江山社稷、前程理想上面,是真的身无长物,也不在意个人享受。 那时候的男主其实也娶妻生子了。 这毕竟是传统的大男主小说,哪怕他几乎没有感情戏,背景板一般的工具人妻子和孩子也是还有的,只是小说里几乎没怎么提到他和家人相处的细节, 颜芝仪也只是依稀记得原著一笔带过了他没有妾侍、后院清清静静(两袖清风大概也养不起通房和姨娘), 他与妻子也只有两儿一女还是一儿一女来着, 家里人口十分简单。 原著里,男主在未婚妻去世很多年后才成亲,目测得有二十好几快三十,即便放在放在动不动就高喊“不考功名绝不成亲”的读书人里头, 那也是当之无愧的大龄男青年, 还是那种炙手可热、会被媒婆踏破门槛的优质男青年。 会选择成亲恐怕也是没借口再拖延了,算算时间, 那时候他父母身子可能不会很硬朗, 若父母卧病在床之际的心愿就是看到长子成家生子, 那再白眼狼的儿子也要考虑一下妥协问题了。 男主从可从小就是成绩优异、孝顺父母的“别人家的孩子”,自然不会彻底罔顾父母的意愿,再说他不愿意成亲只是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不想女人影响了他建功立业的脚步,而不是真的犯了结婚PTSD,拖不下去自然就从了,还是三年抱俩的那种高效率,让他爹娘从此了无牵挂,也为世人留下一个“孝心可嘉”的深刻印象。 正是因为几乎没有感情戏,颜芝仪无论婚前还是婚后,都不是很担心官配这个问题。 毕竟她是先来的。 她非但不担心,甚至丧心病狂到从“前辈”的经验教训中总结了一些东西,例如男主就不是恋爱脑的人,他对她的不离不弃、非卿不娶,可能都不是出于真正的爱情,而是这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和身为男人的责任。 他这些年都习惯了将她视为未来妻子,而他们也没有生离死别,男主当然不会抛弃而选择别的女子。 当然,颜芝仪还是相信陆时寒对她也有感情,也跟她一样有过怦然心动的刹那,她身为女生的直觉能感受到他常常不自觉望着她便柔和下来的目光。 可她不确定这种独有柔软,是不是出于他对“未婚妻”这个身份的滤镜?也有可能是建立在他还是年少轻狂、对感情有着少年人都有的好奇这个基础之上。更甚至他现在有点太闲了,还没有正式进入朝堂,不知道搞事业才是他真正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一辈子的东西,这才有时间和精力跟她弹琴说爱,搞不好等他发现搞事业有多香以后,就没空搭理她了呢。 出于这种没恋爱经验、以至于对感情患得患失的心理,颜芝仪只能简单粗暴将陆时寒对她的好先打个折扣再来计算,比如他对她表现出了十分的耐心,就算他的底线是五分,这样一来,不管男主多么让人如痴如醉、神魂颠倒,她也是人间清醒小宝贝,妈妈再也不担心她恋爱脑了呢。 于是成亲第二天,颜芝仪还能人间清醒的做出旷日持久调/教直男癌老公的心理准备。 可是陆时寒如今为她做到了一百分,人间清醒颜芝仪也终于被冲昏了头脑,都忍不住要相信他是真的爱她爱得无法自拔了。 ——就算还没有到爱的程度,她也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来自他独一无二的偏爱。 原来他不是不可以兼顾家国和天下,也许是没有遇到那个让他愿意把家庭和事业放在同等重要位置的人。 而她就是这个可以让他破例的人! 想到这里,颜芝仪只觉得一阵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陆时寒为了给她创造更好生活,而选择与人生志向背道而驰的场景,于是把自己脑补到泪眼汪汪,终于忍不住“汪”的一声扑进他怀里,“呜呜呜我不要你为我付出这么多!“ 应该是第一次被她主动投怀送抱的陆时寒:??? 他还以为这个话题早就告一段落,已经在磨墨构思李员外所需要的诗作,孰料她默不作声沉思了许久,也不知想到了哪儿,突然就这么激动的扑进他怀里,双手也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放。 然而他却无心感受温香软玉满怀的幸福。 因为措手不及,他刚沾上墨汁的笔都险些吓掉了,桌上铺的乃是有价无市、多少读书人想买都买不到的宣纸,他有幸得了这些,若就这般被墨点污浊,他于心何安? 陆时寒只能分心先将笔搁下,这才抚着她单薄瘦弱的背轻声问,“此话从何说起?” 他付出什么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颜芝仪从他怀里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感动和忧心,“你都要为了我努力在京城买房了,这付出难道还不够多吗?” 她是真的很担心,就怕买房只是个开始而不是结束,陆时寒明明是个鞠躬尽瘁的千古名臣苗子,因为把她当成了责任,以后满脑子只想着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同流合污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把这样昭若日月的大人物变得泯然于众的她简更是罪孽深重,被钉在耻辱柱上都不为过! 陆时寒显然不知道她想得那么深远,甚至连千百年后史书对他们的评价都想到了,他只觉得仅仅是因为自己有买房的决心,她就这般感动不已,仪儿的感情未免太敏感细腻了些。 另一方面,她嫁给他从未期盼荣华富贵,这份情深意重也让他动容。不由双手扶住她的肩,郑重解释道:“我的确是此番接你进京才决定在京里置产,但这也是一家之主该承担的责任,仪儿切莫这般小题大作。” “寒哥是铁了心要买房了吗?” “大丈夫当如是也。” 看着他矢志不移的眼神,颜芝仪很想说他原著里可不是这么说的,带着一家老小租房不是也很开心吗? 只是千言万语化成了一身叹息——唉,她这该死的魅力,让可以为了祖国事业奉献身心的男主都开始有了私心。 但颜芝仪更知道,陆时寒是那种有了目标就一定会想办法达成的人,毕竟是能够耐得住寂寞清贫、寒窗苦读参加科举的王者,连这点毅力都没有早就回家种红薯了。 而她想要做好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解决问题的方式就不能太简单粗暴,堵不如疏,还是应该按照他的意思,帮他想办法开源节流,解决了这一桩心事,他自然就不会惦记着了。 不过帮忙解决问题的前提是必须约法三章。 颜芝仪也一脸严肃的直视陆时寒:“我可以帮着一起想开源节流的法子,但寒哥也要答应我,了结这一桩后,就不要再为这些俗物分心了,寒哥这般满腹经纶之人,更应该心无旁骛为国分忧、为黎民百姓造福,而不是将精力浪费在俗世上,那未免太暴殄天物了。” 陆时寒:…… 不可否认,他听到这番话的第一反应是惊喜且感动的,未曾想到这般懂自己的,竟是要与他共度一生之人他何其有幸才能遇到这般相知相许、心有灵犀的妻子,藏在深闺的她不但理解他心系天下的飘渺追求,更能这般毫无保留支持他去建功立业。 但与此同时,陆时寒内心又有些后悔,觉得不该随口吐露心声,若不是受他的压力所感染,在岳父岳母羽翼下活得无忧无虑的她,也不会跟着忧心钱财。 现在她已经将此事记在心里,由不得他改口说其他,他只好顺着她的意思点头,承诺道:“我答应你。” 他爽快承诺了,颜芝仪却仍没有掉以轻心。 她不怀疑陆时寒的信誉,只是担心自己无处不在的魅力,口头保证怕不够保险,还在考虑要不要让他立个字据坚定一下信念。 看出她心思的陆时寒简直哭笑不得,“仪儿可是怕我出尔反尔?” “只是担心你关心则乱。” 陆时寒:“……” 她说得再委婉,真实想法也已经暴露无遗,陆时寒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而他竟无法反驳。 回头再看,他的确为她做了一些自己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但陆时寒依然对自己、对她信心十足,夫妻牵绊再深,也不会因此影响到公务。 只是她表现得这么忧心忡忡,陆时寒知道自己再口头保证也不能让她彻底安心,索性轻轻把她按回凳子上,耐心分析道:“仪儿怕是还不知道,待我入朝后,领的俸禄将是三份,正俸已然足够一家老小吃喝,加俸则是包含车马茶碳等一应物什,另外还有一份职田,所出的瓜果菜蔬也够供应家中一日三餐……” 颜芝仪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朝廷待遇,但也听得津津有味了,忍不住插嘴问:“朝廷福利这般之好吗?” 按照他的说法,入朝为官等于衣食住行统统都有朝廷负责,连瓜果蔬菜都能承包,简直是神仙单位。 果然宇宙尽头是考公,网友诚不欺她! 陆时寒没听过“福利”二字,但结合语境也能理解意思,也就不在意这种细节了,点点头继续道,“京城租房紧俏,以我的俸禄的确还需精打细算一二,可若置了房产,从此有了安身立命之本,这些俸禄随便花用也尽够了,我是再无后顾之忧,日后都将仰仗仪儿操持这些。” 颜芝仪深以为然的点头,“对,这些事都放放着让我来,寒哥只需安心工作。” 听句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确切明白了本朝官员福利体系,让她确实安心了许多,陆时寒工资够高福利又好,再齐心协力把住房问题解决,他们就可以无忧无虑过着小资生活。 家里生活水准不错,陆时寒因为养不起家而不小心走上歪路的可能也就无限降低了。 那她还操心啥? 陆时寒看她听进去,也终于放下心来,莞尔一笑,再次提起笔凝神思索应景的诗句。 颜芝仪这时才发现,他竟然不声不响、自个儿把墨都研好了,彻底没了她的用武之地,不由扼腕叹息,陆时寒却若有所感一般,头也不抬的道:“仪儿还不准备将银两妥善收好吗?我这快有头绪了,待会作好还要请仪儿指正一二。”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放钱。”发现自己对陆时寒仍有着不可或缺的意义,颜芝仪自然重振旗鼓,美滋滋抱着钱匣子去找她最贵重的那个包袱。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这句话并不适用于他们的情况,因为陆时寒哪怕还没有正式官身,也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混江湖的第一门课就是分析目标人群,寻常的小偷小摸根本不敢寻到他们这种“特权阶级”头上,而真正豁出去连他们都敢抢的都是亡命之徒,就不指望偷偷保留什么财产,能给他们留条命和衣服就算不错了。 所以把钱分散了也没啥意义,贵重财物集中在一起还更方便清点和取用。 颜芝仪今天放钱时也顺便又清点一遍,看着自己的小金库不减反增,内心充满了成就感,这才小心翼翼把包袱绑好,回到了陆时寒身边,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默默陪着他斟酌酝酿了半天。 良久,陆时寒终于下笔,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写下一手七言诗,用词雅致又不失热闹的气氛,颜芝仪看了毫不犹豫吹彩虹屁,从他的字迹夸到了辞藻。 其实就她这点墨水,除了为男主打电话,也给不出真正有建设性意义的建议。 但陆时寒听了却很满意,放下笔,双手捧着新鲜出炉的大作欣赏道:“连仪儿都说朗朗上口、浅显易懂,想来李员外也会满意。” 颜芝仪:…… 别以为自己听不懂他在内涵她没文化。 不过她也没有多心塞,因为转念一想,自己这样不学无术的学渣,竟然泡到了全国最有才华的状元,这才叫励志好吗! 颜芝仪开心了,还主动挽起袖子帮他扇风,好让墨迹干得快一些,“等墨迹干透,咱们是不是该下去给李员外瞧瞧了?” 陆时寒颔首,“再不下去,李员外怕是要急了。” 于是等墨迹干透,他们便收拾收拾,拿着这幅大作出了房门。 一下楼,李员外果然早已翘首以盼了,听到脚步声便要探头看一眼,瞧见是熟悉的身影,便再也坐不住,人还没下台阶他已然起身迫不及待迎了上来,嘴上还要客气道:“委实辛苦陆状元和夫人了,快快请坐。” 陆时寒也没不卖关子,当即将卷起来的新作递过去,“让员外久等了。” “哪里哪里,陆状元才思敏捷,委实让鄙人钦佩不已……”李员外双手接过后便忍不住小心打开,将诗作在嘴里默念了一遍,原就热情的脸上更是绽放出了惊喜的笑容,满心欢喜连连道好:“好好好,陆状元果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短短功夫竟能做出这般令人惊艳之作……” 陆时寒:…… 要不是很清楚这首诗的用途、写作过程也没有思考任何高大上的东西,他还真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欣赏水平出了问题。 “在下才疏学浅,才是叫员外见笑了。”陆时寒谦虚有礼的回应着李员外的盛赞,一边却忍不住低头去看颜芝仪,他还以为仪儿的美誉已经够直白夸张了,不想还有比她夸张数倍的。 颜芝仪注意到了这个视线,却不以为意,她还挺能理解李员外的喜出望外,原以为花点请流量明星给自己站个台打打广告,不想对方一点架子都没有的收了钱,转头给他又快又好的量身定制了一份广告方案,可不就喜不自胜了吗! 李员外的心情的确如此,他就算再没文化,也还是能一眼发现状元郎这首朗朗上口的诗作暗合了他的客栈名,有了陆状元这专门为自家作的诗,他在专门找人宣扬运作一二,名扬武昌府乃至整个江南,怕也是不在话下的。 想到日后客似云来、财源滚滚的画面,李员外就免不了喜从心来,迫不及待叫来掌柜,“去去,你亲自去手艺最好的老张家,将状元郎的大作装裱起来,告诉老张不计代价、用最好的材料,请他务必要本人动手,切莫拿徒弟的手艺糊弄我。” 掌柜点头,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薄薄纸张,饶是如此,李员外还是不放心的叮嘱,“可要万分小心,陆状元的墨宝千金难求,老爷我得这一副已是万幸。” 陆时寒:倒也不必如此。只要他还在黄石港,这副字出了岔子,随时可以再补上,毕竟李员外付过钱的——从来没有做过生意的人,售后服务这块却是无师自通了。 只是李员外和掌柜的说得热闹,他一时竟也插不上话。 好在李员外也不需要他说话,目送着掌柜的出了大门,他便也立刻恢复了平日的八面玲珑,笑呵呵的朝陆时寒和颜芝仪做手势,“酒菜已经上了一部分,咱们边吃边聊,状元和夫人这边请——” 这顿饭吃了足足一个时辰,前半段李员外仍在不厌其烦夸陆时寒如何才高八斗,陆时寒只能反反复复的谦虚客套,听得颜芝仪耳朵都要起茧了,直到中途那位辰隆镖局少当家的加入饭局,才终于有了新话题。 几人聊起了进京路上所需注意的事情或是沿途有趣见闻。 其中镖局少当家自小跟随父辈兄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而李员外早些年也是亲自带领过商队的,两人在只有一次进京赶考经验的陆时寒面前说起赶路的事情,陆时寒少不得要洗耳恭听,总结前辈的一些经验,毕竟他日后说不定要携家带口离京外任,多听多学总是有好处。 颜芝仪也只在旁边默默听着。 她知道当前时代对好妻子的标准,就是做一个贤良淑德、不与男人争锋的柔顺女子,虽然私下跟陆时寒玩笑斗嘴从不手软,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他这份颜面,尤其是他对她这么好,颜芝仪也忍不住想给他长长脸。 所以哪怕很想加入他们的讨论,颜芝仪也只能按捺住这份好奇不去插嘴,把感兴趣的点记下来,回头再悄悄问陆时寒。 大概是无法加入话题的缘故,颜芝仪听着听着,重点就放在了满桌美食上,埋头吃得欢快,等吃得差不多,就忍不住开始走神,想起了最重要的事——进京后要怎么帮助陆时寒赚够第一桶金去买房子。 颜芝仪至今都还没想好自己进京后要发展个什么副业赚点零花钱,就要开始帮比她聪明了几百倍的陆时寒出主意,但她竟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甚至迷之自信一定能帮到他,因为她坚信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只是还缺少一个让她真正能联想起来的契机。 为了这个契机,她没事就头脑风暴,说不定想着想着便灵光一闪了。 于是颜芝仪从吃饭琢磨到出发,马车都跟着镖局一起行驶起来,她居然才想起来问一句马车怎么来的。 坐在旁边的杨妈和百叶:…… 连最站姑娘一头的百叶都忍不住吐槽了,“您怎么不问问姑爷去哪儿了?” 颜芝仪恍然大悟,“对哦,寒哥和秦海他们呢?” 说着就要掀车帘子去外面找人。 百叶:…… 虽然无语凝噎,但她还是眼疾手快拦住姑娘的动作,“外头全是马蹄扬起的尘土,姑娘可千万别掀帘子,呛死个人。姑爷和秦海都在外头赶车,您只管放心吧。” 颜芝仪不由想起她病危之际,陆时寒乘着车马千里迢迢赶到她家的那日,整个人的形象堪称灰头土脸狼狈不已,所以乍一见她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名落孙山,因为看起来实在是没有半点春风得意的迹象。 连男主那样的颜值都扛不住风尘仆仆的威力,颜芝仪也就知道厉害了,果断将蠢蠢欲动的手缩回去。 百叶这才放心的接着说,“这马车是姑爷特意问镖局租赁的,他们在京城也有分部,咱们用完只要原封不动还给京城的辰隆镖局,有了单独的车马不但不用日日搬运行李,这么大的马车,姑娘累了还可以躺着歇会呢。” 杨妈这时也忍不住补了一句,“这套车马秦海在出发前才牵回客栈,指不定是姑爷赚了钱,让临时吩咐他去租的呢!” 想到姑爷一幅字就能赚那么多银两,人家一看就是大财主的李员外还感恩戴德、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杨妈就忍不住自豪不已。 但是更让她自豪的还是自家姑娘,姑爷赚了钱就去租这般好的车马,几乎是明明白白花在姑娘身上了,毕竟除了她家姑娘娇气惯了,他们这些人是随便跟别人挤一辆马车都无妨的,哪怕脚步快些跟在镖队后头跑都使得。 看出了杨妈在自豪什么,颜芝仪不由昂首挺胸,骄傲道:“并没有,寒哥一两都没留,把今儿得的银子全都给我保管了,马车这事应该是他一早就吩咐秦海的。” 顶着杨妈和百叶一脸“你为何如此优秀”的震惊表情,颜芝仪沾沾自喜的感叹起来,啊,她也太给家人们长脸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既然全家上下都因她而折腾起来, 颜芝仪再困也不好意思赖床,配合的从床上爬起来,洗漱过后又在喜娘紧张的目光中, 简简单单吃了个两个水煮蛋, 连水都不给多喝, 因为一旦妆扮上繁琐的嫁衣,上厕所就会是高难度的问题。 颜芝仪觉得自己像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但她也不敢放手让喜娘随意摆弄, 这会儿都没有提前试妆的习惯,虽然喜娘昨天给她做全身美容, 看起来很专业靠谱的样子, 今日却冷不丁涂上了堪比猴屁股的胭脂。 就冲这飘忽不定的审美, 颜芝仪真担心喜娘给她脸上也弄两团红艳艳的高原红,就算是天仙的底子也不敢这么糟蹋啊。 更何况她还不是天仙。 自觉只是凡人水准的颜芝仪不敢任性,从喜娘开始为她梳妆起,便握紧了手里的小铜镜,准备发现不对随时叫停。 然后她就见证了自己一点点进化成绝代佳人的全部过程, 手里的铜镜自从拿起就再也舍不得放下。 颜芝仪的妆发耗时两三个时辰,即便她只需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到大功告成之际也累得腰酸背疼了,不过为了这份无与伦比的美丽她无怨无悔。 经验丰富的喜娘可谓是把婚礼流程掌握到了极致, 前脚把新娘子打扮得美轮美奂,后脚就有性子急的客人登门、匆匆放下随礼就迫不及待过来看新娘子了,然后一进门就看到一身凤冠霞帔的颜芝仪端坐在床帐之中。 在新娘梳妆打扮时, 她的闺房也被里里外外擦洗装饰了一番, 窗花红烛、大红锦被和纱幔, 入眼到处是明艳如火, 但都不及新娘的半分风情。 偶像包袱很重的颜芝仪正襟危坐, 令人惊艳的容貌妆扮再配上近乎完美的仪态,宛如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美人,美得不像真人,每一个进来的客人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美艳不可方物。 他们一时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份惊艳。 其实能进颜芝仪闺房看她甚至是陪着她等新郎迎亲的客人了,不是看着她长大的亲戚长辈,就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都是平日关系便很亲近的,她们竟也有如此大的反应,这让颜芝仪更加充满了信心,小宇宙都爆发了,一鼓作气又撑了两个时辰,以依旧完美的姿态等来了迎亲队伍。 远远听见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声音,不只是屋子里的女眷们或探头张望、或窃窃私语的讨论,看似端庄优雅的颜芝仪内心也一片激荡,很期待一身大红喜袍、头戴簪花帽的新郎男主又是何等风采,向来也是分分钟帅出新高度。 不过男主再帅也不会扑粉描眉又画唇的,惊艳程度还是不如她。 这么想着的颜芝仪越发骄傲挺胸,就等着男主进门后露出大开眼界的震惊表情了。 然后她就眼前一黑,喜娘毫不留情用一个红盖头把她精心打理了五六个小时的妆容给盖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光都露不出来。 颜芝仪:…… 大意了,她还以为戴上凤冠就可以不用盖头。 红盖头一旦盖上,婚礼结束前再不能掀开了。 哪怕颜芝仪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被喜娘、杨妈和百叶三个不错眼的盯着,蠢蠢欲动的小手刚抬起就会立刻被她们摁下去,以至于被花轿抬着都到了陆家,她也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偷看男主一眼。 花轿来到陆家,“看管” 颜芝仪的人又多了一个——陆家请的媒人,也算是熟人了,前几日去她家提亲的也是这位官媒娘子。 因着是第二次打交道,媒氏到颜芝仪跟前半点不见外,和喜娘一左一右小心扶着她下轿,嘴里不住的提点,“新娘子注意脚下,记住要走红毡,双脚可不能直接沾到地。” 这些喜娘也提醒过,颜芝仪被红盖头遮得严严实实,也只能低着头看脚下,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稳当,跨过门槛来到院中,媒人突然提醒要跨火盆了,颜芝仪脚下不由一顿,这点喜娘没说。 倒也不是喜娘不够专业,江州本就不是很流行跨火盆,中途穿过来的颜芝仪也不知道跨火盆到底有什么讲究,反正她参加过几场身边亲戚的婚礼,很少见到要跨火盆的。 虽然媒人此时在旁边夸得天花乱坠,说她跨过火盆从此就能红红火火、无病无灾云云,颜芝仪心里还是有点不乐意,不说突然整这一出多麻烦,玩火也很危险啊,万一不小心把她这身堪称艺术品的刺绣嫁衣烧着了,她得多心痛啊。 一旁的陆时寒明显感受到了她的踌躇。 在不能对视更无法交谈的婚礼中,握在手里的红绸反而成了彼此沟通的桥梁,无需任何语言,颜芝仪脚步一顿,陆时寒立刻发觉了。 但他并没有拉扯红绸的这端提醒或是催促她进行下一步,而是看了地上烧得正旺的火盆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她。 颜芝仪显然没有男主这样心细如发的观察力,她的注意力也完全没在手中的红绸,而是竖着耳朵听周围人们的反应,因为在她踌躇不决的时候,原本比菜市场还要喧闹的观礼宾客不知何时渐渐安静下来,好像屏气凝神等待着什么大事发生。 ——肯定不是在等她表演跨火盆这样毫无意义的流程,而是要上演有意思的剧情了。 吃瓜人的DNA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颜芝仪很想趁大家不注意撩起盖头偷偷瞧一眼,但是又怕不小心被人发现,那她形象可就大打折扣了。 犹豫不决中的她完全没注意到牵着红绸的男主已经一步步靠近了,等发现时,颜芝仪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一双劲瘦有力的手臂轻松抱了起来。 高朋满座、济济一堂的陆家院子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片刻后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便格外明显,无须言语已经能感受到他们目瞪口呆的反应了。 但颜芝仪已经无暇注意人们的反应,耳边只有男主磁性中透着温柔的低语,“别怕,我带你过去。” 原来男主的带就是这种带法吗?她可太喜欢了! 颜芝仪回过神后,伸出小手大大方方环住他的脖颈,声音也很小却比掺了蜜还甜:“谢谢寒哥。” 其实第一次被男生公主抱,颜芝仪也是羞怯慌乱、心跳如小鹿乱撞的,更何况第一次亲密互动就是在这样上百双眼睛的见证下进行。盖着盖头看不到周围人们的表情,但也能清晰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灼热目光,搞得好像她今天出门没穿衣服一样,颜芝仪又没社交牛逼症,被这么盯着是很不自在的。 但也正是因为有了红盖头的遮挡,她看不到他们的同时,大家也无从得知她被男主撩得面红耳赤的没出息反应,明面上场子还是得撑住。 颜芝仪觉得自己这把稳了,殊不知陆时寒被她说话的气息一吹,从脖子到耳根都红了。 不过只是红了耳朵已经是矜持清冷的表现,与他平常的人设相符,洞房花烛本就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多得是新婚当日得意忘形的新郎,甚至现场宾客中也有比陆时寒反应还夸张的,面红耳赤、兴奋不已的在人群中鼓掌叫好。 陆时寒便也不再掩饰春风得意的心情,定了定心神,便在人们热烈的喝彩祝福声中,抱着怀中之人稳稳跨过了烧得正旺的火盆。 官媒娘子也是红光满面的样子,因为这个小插曲她及时换了串词,用滔滔不绝的吉祥话把现场气氛炒得越发热烈激昂。 因为她知道,从今日起,状元郎与夫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故事,只会在江州城中广为人知、深入人心了,而她身为这场值得人们津津乐道婚礼的媒人,身价名气想必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在这普天同庆、欢聚一堂的美好时刻,秦氏略显僵硬的笑容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可惜她身为状元母亲的风头已经彻底被儿子儿媳盖住,此时此刻根本无人关注她的神情,连她的丈夫陆秀才都被现场氛围所感染,一脸激动又欣慰的看着如珠联璧合的那对新人。 安全顺利跨了火盆后,陆时寒也没有把颜芝仪放下来,抱起才发现她竟然比想像的还要瘦弱许多,轻飘飘的体重,饶是在同龄人中身体素质不算顶好的他都有种不费吹灰之力的轻松之感。 这个突然的发现让陆时寒不禁涌起一阵怜惜和心疼,便不忍心将她放下,就这么轻轻松松抱着她进行各种流程,直到在亲朋好友的拥簇中、浩浩荡荡来到布置一新的高堂。 拜堂仪式在整个繁琐隆重的婚礼流程中,绝对是当之无愧的C位,只有跪拜过天地和父母高堂的婚礼才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白纸黑字的婚书也没法跟这场仪式相提并论,毕竟还有很多不识字的人家选择把请人写婚书的钱省下来,却没有谁家会不重视拜堂的。 人们对拜堂的重视到了时间地点、主角姿势都有讲究的地步,即便陆时寒是人人敬仰的状元郎,他也不能任性的抱着新娘子拜堂,纵然觉得自己还能再扛几个时辰,进了堂屋他也只得把人放下来,还没感慨一下突然变得空落落的双手,便被媒人和热心的长辈们拉着站到了新郎官的位置。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在傧相洪亮的声音中完成了最重要的一环,颜芝仪被人们拥簇着去了新房,耳边是各种陌生的女声讨论着关于她的话题,有人还在津津有味讨论刚才的婚礼仪式,也有好奇甚至上手摸着她嫁衣刺绣的,更有熊孩子故意在她周围奔跑打闹,总之十分的闹腾。 颜芝仪没从其中听见她熟悉的声音,本就不认识几个陆家亲戚的她便也没太在意她们讨论的话题,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仅能看见的方寸之地,比如悄悄打量她坐着的床大不大,能不能让两个人都睡得舒坦;床单被褥够不够柔软,她虽然没有豌豆公主那么夸张,两辈子却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嫁给男主反而还要吃苦的话,她就不是那么愿意了。 好在男主的待遇倒也不比她在家里的待遇差,跟男主一起生活至少不用吃苦,颜芝仪还算满意。 尽情感受着锦被丰厚细腻的手感,半响后,颜芝仪才后知后觉发现周围太过安静了,方才还围着她滔滔不绝的女眷和熊孩子们好像都不见了踪影,关键是男主也不在附近。 洞房流程还没走完,那么大个新郎都不见了? 就很过分。 颜芝仪:…… 她都想问问老太太,究竟她爹和大哥是亲生的,还是男主是亲生的?且她才离开两个小时,老太太连孙女婿都叫上了,适应得未免太快了点吧。 但颜芝仪有点想为颜老爷和颜大哥打抱不平,当事人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对,颜老爷听见老娘的叮嘱抹了把脸上的汗,转头冲儿子道:“听到祖母的话没?动作再仔细点。” “好。” 说完父子俩又热火朝天的带头干起来了,很有些无怨无悔的样子。 颜芝仪见状只好把内心的吐槽咽回去,有心想问问他爹娘哪边需要她的帮助,还没走到她娘跟前,颜太太已经焦头烂额的冲她摆手:“先别说话打断我的思绪,待会吃过饭要做什么来着?哦先去找熟悉的肉铺定头猪和鸡鸭鱼肉,再看看他家有没有新鲜的野味,其他的菜可以慢慢采买,荤食得提前定下来,还要列个名单去请街上的先生写请帖,你爹他们这些天怕是也要忙的够呛,没工夫自个写……” 老太太补充道:“还要请你娘家大嫂过来一趟,仪儿的嫁衣喜被都没准备,得问问你娘家店里有没有现成的,现如今不怕花钱,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不然外头定是少不了风言风语。” 颜太太一拍脑门:“您说的对,这么重要的事我竟险些忘记了,真真是忙晕头了。” 听到这里,颜芝仪默默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小脚丫,露出乖巧懂事不给长辈添乱的招牌微笑,因为她突然记起来了,古代新娘可不像现代那样只需要健身、上美容院,把自己打扮美美得等着穿婚纱就行,古代女子备嫁期有一项极具分量的工作——自己绣嫁衣。 不知道正宗大家闺秀是不是都要亲手绣嫁衣,反正以颜芝仪家的条件,她身边的亲朋好友无一例外都是必须由姑娘亲手准备嫁衣,简直是铁一般的规矩。 嫁衣也有简单和繁复的区别。 在这个拜师学艺门槛都很高的时代,刺绣也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技术,至少颜芝仪叔叔家的堂姐堂妹们就不会刺绣,她们若要准备嫁衣,便只能尽量买好一些且带花样的棉布或缎子,然后自己一针一线给它缝成衣裳,完成之后再请人在上面刺绣也是可以的。 如果颜芝仪能像堂姐妹她们缝个衣裳大功告成,她就不会这么如临大敌了,但很不幸的是她刚好学过刺绣。 真正学过刺绣的其实是原主,师傅也不是旁人,正是她娘颜太太。 颜太太出嫁前作为布庄掌柜的闺女,从小开始学习刺绣工艺,手艺十分精湛,出嫁时她身上那件亲手制成的花样繁复、栩栩如生的大红嫁衣,不知羡煞了多少围观的姑娘和妇人,时至今日颜太太提起来依然面上有光。 尽管人们习惯了敝帚自珍,对所有手艺都有强烈的保密意识,颜太太却不可能连亲生女儿都防着,她既有一手好刺绣,自然是要手把手教给闺女的。 原主便也从小跟着母亲学针线刺绣,又因为身体缘故更爱安静,待在家里的大半时间便用来刺绣了,于是颜芝仪穿越过来后便捡了个漏,这具身体掌握的良好绣工都传给了她。 让颜芝仪闲来无事拿起针线绣朵花是无甚难度的,过去也没少给男主绣荷包刷好感度,但她本身是不耐烦做这些的,宁愿没事在她爹和兄弟们书房消磨时间,也不想整日拿着绣棚埋头苦干,以至于给男主刷好感度的时候都要偷懒取巧,来来回回都是最简单省事的青竹荷包。 颜太太曾私下问她为什么只绣青竹荷包,荷花或是仙鹤也很适合读书人。颜芝仪信誓旦旦表示:寒哥就喜欢竹子,他们读书人都有把自己比喻成青竹的习惯! 其实颜太太哪里知道,颜芝仪信誓旦旦的“寒哥喜欢”,仅仅是她第一次送青竹荷包收到了他的感激,事实上她那天无论送的什么荷包都能得到同样的感激。 连走剧情都要暗戳戳给自己找捷径偷个懒的颜芝仪,想到结婚要让她亲手绣一套凤冠霞帔,瞬间只觉得生无可恋、男主都不香了。 虽然老太太发话让她娘去买现成的嫁衣,她也根本没那个实力在短时间内给自己置办一身华丽嫁衣,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她爹娘异想天开的认为她连续五天不眠不休、还是可以亲手把嫁衣赶制出来的,她岂不是分分钟原地去世? 为了小命着想,颜芝仪只能努力降低存在感。 这时也没必要问男主一家离开的时候为什么没人通知她了,就看她爹娘这样焦头烂额的模样,已经能想象陆家又是如何的争分夺秒、人仰马翻。 至于她爹和男主最后商量出了什么结果,颜芝仪虽然好奇却也不是很担心,她爹娘就算只字不提,过几天嫁妆到手,她自己也会知道。 这么想着,颜芝仪又安心躺平了,吃完饭便立刻乖巧懂事的回自己屋里窝着,坚决不给家里添一丝麻烦。 大概是对她这么懂事的投桃报李,她娘不到傍晚就把舅母王氏请来了。 王氏是带着口大箱子来的,便很阔气的雇了辆驴车直达颜家门口,跟着她下车的还有颜芝仪几个表姐妹,和身子不好已经久不出门的外祖母。 外祖母沉疴已久,这次若不是外孙女出嫁在即,外孙女婿又是满城皆知的状元郎,她老人家也不会乐得非要亲自过来瞧瞧。 她先是爱不释手摸着颜芝仪的小脸连声道好,然后才被颜太太扶着去和多年不见的老太太寒暄叙旧了。 王氏则是笑容神秘的带着女儿亲自把那口大箱子抬到了颜芝仪屋里,期间杨妈她们想搭把手都不让。 小心翼翼把箱子放地上,王氏一边让女儿去喊颜太太她们过来瞧稀罕,一边喜气洋洋拉着颜芝仪的手夸道:“要不怎么说我这外甥女福气大,陆状元高中归来,你这身子也药到病除了,看这小脸红润的,养得多好啊!舅母悄悄跟你说,这箱子里的东西更难得,刚巧被你碰上了,换做平日有钱都买不到……” 颜芝仪自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探头想去看,“舅母,里面是什么呀?” 却被王氏拉住了,“等你娘过来,咱们一起看。” 又等了片刻,颜太太才扶着两位老太太不紧不慢过来,王氏也终于亲自打开了箱子,小心翼翼捧出一物,众女眷无论老少眼神都瞬间亮了起来,目光灼灼、满脸惊叹的看着王氏手中,那精致华美、栩栩如生的刺绣映得整个屋子仿佛都高贵起来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颜芝仪只要想到这个问题就一阵绝望, 甚至都有了因“爱”生恨、想跟男主同归于尽的冲动。 当然只是想想,别说跟男主同归于尽,让她为了那百分之一死后穿回现代的可能主动寻死她都做不到, 不然也不会苟上整整五年, 期盼着剧情的力量让她无痛穿越回去。 现在男主神来一笔让她期盼了五年的剧情彻底落空,从天堂跌落地狱也不过如此,可颜芝仪除了在心里咬牙切齿,都不敢在人前表露出这份不满。 她也不只是不敢得罪男主, 她连男主请来的“帮凶”荣太医都惹不起。 本来颜芝仪的小脑瓜还想过不听医嘱气跑主治医师、让她从此自生自灭什么的,强行把剧情拉回正轨,事实证明不行, 因为她胆子小,思前想后到底不敢真得罪有技术有名望说不定在京城还有人脉的太医,在百叶二十四小时的“监控”下也无法不喝药, 于是她心里说着不要, 嘴上却还在乖乖喝药扎针做检查,感受着身体不争气的一天天转好,简直急在心里口难开。 谁都惹不起的颜芝仪越想越悲伤, 也就懒得说话懒得动弹, 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顺便试试强行装病有没有推动剧情的可能。 推了几天当然毫无卵用。 所以她看见男主才会这么激动。 是,激动,除了颜芝仪本人外, 大家看不出更不可能猜到她对男主充满了悲愤的心情吗, 众人只觉得这几日都死气沉沉的人, 看到未婚夫登门竟然当场焕发出了生命活力, 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不只是颜家几人为她突然提升的状态感动欣喜, 连荣太医都捋着一把美髯欣慰道:“姑娘其实已经大好了,大可不必整日躺着休养,年轻人还是该走动起来,近来天气不错,每天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散步一两个时辰,还比躺着能好快些。” 颜芝仪:…… 她不是她没有啊,她真的病入膏肓了。 然而在场谁也没有在意她本人的心情,已经把荣太医当权威的颜老爷颜太太连连应声,“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些时日多亏了太医您尽心尽力的医治,我们会按照您吩咐督促小女走动锻炼的。” 颜太太更是当场发话,“百叶,从明日起,你只要有空便记得扶姑娘出去走走,等姑娘痊愈了,我做主给你加一个月的月钱。” 百叶看也没看自家姑娘的脸色,脆生生应道:“好的太太,我保证每日扶姑娘走够两个时辰。” 荣太医颔首:“每日两个时辰正好,切记过犹不及。” 没有人过问她的意思,自顾自给她制定了运动计划,颜芝仪只觉得满心悲凉,荣太医果然就是人狠话不多的典型,让她每天出门散步四小时,林妹妹都能练出铁人三项的体质了,这是根本不给她活路,啊不,是死路。 然而颜芝仪还没有从明天开始强身健体这个打击中走出来,陆时寒又及时给送了个会心一击,“伯父伯母,颜妹妹生病这些时日想必很少出去走动吧?也不好一蹴而就,今日天气就不错,不如先扶她出去走走,适应适应?” 颜太太觉得这个提议棒极了,“她在床上躺着这么多天,怕是骨头都躺软了,是该提前适应起来,太医觉得呢?” 说着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荣太医。 荣太医也没反对,一边轻笑着颔首,一边慢悠悠收拾药箱:“此间事了,老夫就先回房了。” 陆时寒很有眼色的上前替荣太医接过药箱,“我送您过去。” 荣太医在来江州路上的十多天,都是跟陆时寒一起在马车里渡过的,两人不说好到无话不谈,但也确实不必太多客套,荣太医很自然的让他给自己背药箱了,笑呵呵道:“那便有劳陆状元了。” “您客气。”两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走出房门,颜老爷当然不会错过跟妙手回春级别的神医相谈甚欢的几乎,当机立断带着儿子跟上去加入他们的话题,很快屋子里便只剩颜芝仪颜太太和杨妈百叶四人。 作为粮食铺的掌柜太太,颜太太的性格便是风风火火绝不含糊,说要扶颜芝仪出去散步晒太阳,当即就上手了,怕一个人扶不起柔弱的女儿,还在呼朋唤友,“杨妈百叶,你们也来帮把手,小心点,别把姑娘摔了。” 颜芝仪:…… 她娘最后那句怕不是抬也把她抬出去的意思了。 她整个人缩在床脚瑟瑟发抖,很想大喊一句你们不要过来没,奈何不到一百斤的体重实在太拖后腿了,颜芝仪想象中的泰山压顶根本没发生,她娘像是拎小鸡仔似的,和杨妈一左一右轻轻松松把她拎下床,使不上力气的百叶都只能蹲着给她穿鞋。 颜芝仪:…… 这究是什么人间疾苦! 最后,颜芝仪毫无挣扎之力的被拎到院子开始八百米散步,走得双颊泛红、额头微微冒汗才被允许休息片刻,还不能回屋休息,因为男主送荣太医回屋休息的时候刚好问到相关话题,荣太医便表示她身子虚,平日就算不走动,多坐在屋外见见日头也是好的,对身体有益无害。 这番话被她爹娘奉为圭臬,立刻执行上了,此刻院子里阳光最足的地方就被摆上了一张美人塌,榻上还有小茶几,放着几样她最爱的水果点心和茶水,一副恨不得她就在这里晒到天荒地老的节奏。 乱出馊主意不做人的男主就站在美人塌旁,笑盈盈围观了她被绑架健身的全过程,见她累得不轻中场休息,才换上关切的表情,亲自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温声关切道:“颜妹妹感觉如何,可还撑得住?” 男主除了那两次特殊情况叫破闺名,其他时候都很讲究,一口一个颜妹妹,既表达了亲近的意思又不失礼数,可谓是面面俱到。 颜芝仪心里还有些怨气,加上太久没运动、上来就是八百米也挺辛苦,没什么力气说话,默默的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被抢了工作的百叶不敢对状元郎兼未来姑爷不满,只好默默的掏出帕子细心给姑娘擦汗,然而还是不如情商满点的陆公子妥帖,他看出颜芝仪的口渴并未完全缓解,也没有继续给她倒水,而是从小案几上取出一颗柑橘剥皮又细心的撕去白丝,处理好一瓣先递给她,贴心叮嘱,“多吃些水果,你如今过于清瘦了,还是该补补。” 这柑橘是江州特产,因为山清水秀、种植环境优越,本地的柑橘都要比别处鲜甜几分,当然种植条件再好也得跟别处柑橘一样金秋时节成熟,能在没有冰箱的古代储存至今是因为有特殊的保存方式,比如柑橘新鲜摘下来就埋在干燥的稻谷或稻草里头,只要埋好不去翻动,保存到过年用来带客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颜家因为做生意有足够大的粮食仓库,保存条件比大部分人家都好,到了二三月份依然还能吃上橘子。 当然库存也没剩多少,颜家人知道颜芝仪爱吃这个,便都留着给她了,陆时寒也目不斜视,一瓣瓣处理好的橘子都往颜芝仪手里送,自己没有半点尝一口的意思。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颜芝仪被男主这样伺候着,尽管他只是借花献佛,她还是有被爽到的,开始犹豫要不要吃完这颗橘子就一笔勾销了,还能离咋滴? 说到底怪罪男主都是无能狂怒,她自己都不敢寻死,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穿不回去也是活该。 她既然用行动在实践老祖宗“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苟命原则,就更不能得罪男主了,这可是天选之子,跟他处不好能有好果子吃? 渐渐想通的颜芝仪正要找个合适的话题,来挽回这些天她因为过于悲愤表现不当而在男主这里失去的形象,但还没有开口,陆时寒的书童秦海匆忙跑来,才踏进大门就开始嚷:“公子,公子,家里有事,老爷叫我来请您回去。” 这不机会就来了?颜芝仪眼睛一亮,扮演了这么多年善良美好小仙女般的人物,她张口便是善解人意的劝慰:“秦海跑得这么着急,想是很重要的事,寒哥快些回去吧,别耽误了要事。” 陆时寒看自家书童满头大汗又焦急的神情,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只得点头:“那我明日再来,你注意休养,锻炼身子也别过于劳累。” 这般说着,还没忘记把手里最后两瓣柑橘处理好交给她,秦海都要急得跺脚了。 颜芝仪心想男主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可她也是说话说话的人,接过橘子便露出了个笑容:“快些回去吧。” 陆时寒也没转身就走,还一一去向颜老爷颜太太、老爷子和老太太赔礼道别,又被颜老爷依依不舍的送到大门口。 一出门,他脸上的笑容才收敛了几分,有些无奈的问书童秦海,“究竟是何事如此紧要?” 秦海用袖子随意抹了把汗,嘿嘿笑:“其实是知州老爷携夫人大驾光临,原是要在家用午膳,但不知中途说了什么,姑母才急忙撵我来请公子回去。” 书童口中的姑母就是陆时寒他娘秦氏,旁人尊称的秀才娘子。 陆家是典型的寒门出身,早些年陆秀才还一心扑在科举上,非但不事生产还花了家中不少银钱,虽有些家底、日子不至于多清贫,但也没法像颜家这样养一干奴仆长工。 陆时寒十多岁进白鹿书院求学,身边需要书童帮衬,秀才娘子舍不得花大价钱去买清秀周正又机灵的男孩,便从娘家远房亲戚中找了个被后母苛待的孩子,便是秦海了。 而秦海来到陆家不用下地干活、不用挨打挨骂,只需要跟在公子身边跑跑腿,公子闲暇还教他读书认字,轻轻松松就能吃饱穿暖,简直是神仙日子,遂很快在陆家安心住着,私下对解救他于水火的秦氏也是亲亲热热喊姑母的。 被母亲打发出来的秦海都不清楚是为何,陆时寒就更无从得知了,只得轻轻颔首:“这便回去吧。” 她来之前两家已经商量好了正事,连婚期都定下了,就在五日后的黄道吉日,时间非常感赶,所以要马不停蹄商谈后面的细节,比如摆多少桌酒席,酒宴的规格,以及聘礼和嫁妆。 其实古代和现代差不多,古代婆家确实有不能动媳妇嫁妆的风俗规矩,可也不是每个女子出嫁都有嫁妆,有些家里条件不好、或者父母苛刻的,就会看着女儿两手空空的出嫁,俗称“光着身子出门”。 能让闺女带着夫家聘礼出嫁的父母,都算是矮子里拔将军的好父母。 不过颜家是出了名的疼女儿,颜太太一直觉得把女儿生得体弱多病是她的问题,对颜芝仪总有一分愧疚疼惜,只好在吃穿用度上拼命补偿,更是从小就开始给她攒嫁妆。 夫妻俩看到什么好东西都要给闺女留着,诸如紫檀木的小匣子,精巧新颖的金步摇,巧夺天工的织锦缎,什么七零八碎的稀罕玩意儿都舍不得用,这么多年下来,已经给颜芝仪凑齐了金银珠玉的首饰,放在寻常商贾之家也是非常体面的一份嫁妆了。 但颜老爷似乎仍有不足,也可能是被女儿和未来女婿郎情妾意的一幕感动了,他一时豪情万丈,带着些土财主不差钱的口吻表示,“婚期会定得这般匆忙,终究是为了带我们仪儿进京,也是委屈贤侄了,此番仓促离去想是许多不易之处,既如此,我们也不能丢开不管,听闻京城房子不便宜,我们准备卖些地凑出五百两,让仪儿作为嫁妆带过去,不知够不够在京城买个房子?贤侄如今有了官职在身,总不好再租房子住,有个自己的小院子不说住着舒坦,同僚之间迎来送往也方便许多。” 颜老爷要给颜芝仪凑出五百两现银做嫁妆,绝对是下了血本,如果不找亲友借钱的话,靠变卖产业,怕是家底的一半都要卖出去了。 只是嫁个闺女就要如此,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份诚意了,连生了半天闷气的秦氏表情都不由缓和下来,觉得颜家总算还有些眼色。 陆时寒成了当朝最年轻的状元郎,这些时日往陆家送的礼物何止五百两,多的是要给他们送庄子送地的大财主!可是秦氏见了眼热心动,丈夫和儿子却不许她收但凡贵重一些的礼物,以至于家里的积蓄加上亲朋好友送的礼金,也远远没有五百两。 陆家说到底也是穷人乍富,颜老爷给的这么多,秦氏如何还能无动于衷?正在她准备出声笑纳这份好意时,陆时寒已经站起身行礼。 “小侄谢过伯父好意,但还请伯父收回成命。” 秦氏一听儿子开口就觉得不妙,急着打断道:“时寒……” “咳咳——”同样不多话的陆秀才却在此时阻止妻子,“让时寒自己决断,他都要入朝为官了,这点小事定能自己做主。” 秦氏想说让他自个儿做主,这没出息的怕是恨不得把自家的家底都贴给颜家了。 只是自小接受以夫为天教育的她多少有些怕丈夫,以至于从很多年前起就暗自埋怨丈夫轻易定下来的这桩婚约,秦氏也始终不敢当着他的面要求取消婚姻。 这会儿陆秀才发话,秦氏更多的不甘着急同样只能咽回腹中,才有了些笑意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可惜除了颜太太不着痕迹多看了秦氏一眼,在场其他人都不是很在乎她的意见。 “身为男子当有修身齐家的觉悟,我既然敢登门求娶,自会有养家糊口的本事,还请伯父放心,无需特意接济,小侄定能照顾好妹妹。”陆时寒态度坚决,向来谦虚低调的他不好意思说今日这些聘礼便是他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不然就更有说服力了。 就算没有举例证明,陆时寒这份不卑不亢的心性依然很吸引人,陆秀才都忍不住连赞三声,“好好好,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脊梁,颜兄,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就依时寒的吧。” 颜老爷一脸惭愧道,“陆兄,是我太过粗俗肤浅了,用这些黄白之物污了你们的眼。我自是相信时寒侄儿的能力,只是到底年轻,也才崭露头角,正是需要帮衬的时候,如今不出手,等日后贤侄建功立业更是用不上我们,我这长辈当得岂不是惭愧心虚?” 身为人们眼中的奸商,颜老爷当然没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觉悟,他坚持要变卖大半家产主要还是为了颜芝仪进京求医,这五百两还不知道够不够她彻底治好身子。 当着媒人的面不好明说求医一事,颜老爷只能用语气疯狂暗示。 再说这门亲事得以进行下去,颜老爷也是踌躇满志,有了状元郎岳父的这个名头,家里的生意只会越发如鱼得水,如今艰难些也不算什么?他相信不出三五年,定能将这些家产连本带利的赚回来。 于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颜老爷和陆时寒两人一个疯狂的要给,一个拼命的拒绝,你来我往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僵持许久,官媒娘子只好出来打圆场了,她先夸了两人都很有心的在为对方着想,接着把话题引到颜芝仪身上,“既然颜老爷是要给姑娘准备嫁妆,姑娘正好在这,不如问问姑娘的意见?” 媒氏这话当然不是祸水东引。她在这瞧了半天,深深觉得颜家简直是把女儿当宝、儿子们都是草的罕见人家,连未来婆家都这般为她着想,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真心喜爱,这姑娘必定也不是普通人,多少也该有些主见。 退一万步讲,就算颜姑娘没有很好的建议,能这般受两家重视,她的意见也是有分量,无论她支持谁,僵持的局面都会被打破。 果然媒人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颜芝仪身上。 颜芝仪觉得就他妈无语,她都这样努力降存在感了还能被点名,关键是利益相关,让她在拿着巨款潇洒快活并看全家吃糠咽菜,和自己没有钱过得紧巴巴但娘家人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中间做选择,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怎么选? 颜芝仪只想躺平,就让她爹和陆时寒继续头疼去吧,无论他们商量出什么结果她都接受。 但就在准备投弃权票时,她突然接受到一道比所有人加起来都更加炙热的眼神,来自于男主的母亲秦氏。 颜芝仪跟秦氏打交道算比较多,至少比跟男主相处的时间多。因为两家订亲多年的关心,逢年过节也是当亲戚走动的。 虽然陆家家风很好,男主更是出类拔萃,让看过原著是如何描写他风华绝代、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颜芝仪都觉得一点没夸张,无论接触多少次,男主都是那种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翩翩君子,完美得不像真人。 但不得不承认,他娘多少有点让她失望。 颜芝仪本以为能生养出陆时寒那样谪仙般人物的女人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可是从平时的接触中才发现秦氏小毛病一点都不少,比如有些不合时宜的清高,却又容易对许多事斤斤计较,耳根子软还喜欢听别人的吹捧,性情也有点反复无常,总之不是很好相处的人。 她以前一心惦记着含笑九泉好穿回现代,也就不在意秦氏好不好相处了,反正磋磨不到自己头上。 当然这种不在意,不代表颜芝仪没有悄悄记仇。 若说秦氏以前别扭的表现还算人之常情的话,自从陆时寒进京赶考甚至是高中状元以后,这位未来婆婆的表现真的有点过分了,连陆秀才都前前后后问候过她父母几次,陆时寒回乡后,陆秀才也百忙之中抽空和他到颜家坐了片刻,而秦氏却从始至终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在她心里似乎已经把她当死人了一般。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果然下一秒, 荣太医慢悠悠开口,“姑娘与生俱来体弱之症虽说麻烦了些,倒也并非没有根治的可能。我荣氏有一套祖传的金针, 长期施针辅以汤药,少则一两年, 多则三五年,总归是可以治愈的。” 颜家人也万万没想到荣太医临走前会给出这样一个重磅消息, 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唯有颜老爷激动到语无伦次的问, “荣太医, 您是说小女可、可以根治?” 相比颜家众人的震撼, 陆时寒的反应就要淡定很多。 他也不是对未婚妻的身体状况不上心,其实是在赶路回江州的那十几天已经交流得很透彻了, 荣太医当时便说了最好的情况,此番若能抢救过来,病人日后随他进京调养,耐心花上三五载,荣太医有信心将她的身体调理到与常人无异的程度。 当然颜姑娘若是挺不过这一关,后面的一切都免谈了。 所以荣太医这番话早在陆时寒的意料之中,虽然太医此时说的是“根治”而不是“调理到与常人无异”这个小细节也让他喜出望外, 到底不如一无所知的颜家众人那般惊喜震撼, 还能笑容满面的安抚颜家众人, “颜伯父有所不知,荣太医是荣氏金针的第八代传人,医术名满天下, 京城无数人欲求医而不得, 小侄这回也是得了友人的帮助才能有幸请到荣太医为妹妹医治, 否则小侄怕是无缘得见荣太医一面。” “陆状元过奖了。”荣太医对于当朝状元郎的吹捧显然很受用,嘴上说着过奖,手上却很有神医派头的捋着胡须道,“姑娘的病说来也不算紧要,好生将养也行,只是底子弱容易得病,时时离不得汤药,正所谓是药三分毒,长此以往不但自身遭罪,也恐有伤寿数,若能早日调理过来便无后顾之忧了。” 颜太太急急问道:“所以根治以后就像常人一样了么,平日不容易生病,寿数也不会太短?” “这是自然。” 荣太医说完登上马车径自离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颜家却因他那番话炸了锅,第一次连陆时寒都顾不上,回到堂屋便自顾自商量起来。 颜太太是最激动的一个。她生了三子一女,三个儿子包括双胞胎都身体强壮、无病无灾,唯独这个女儿在娘胎里乖巧懂事、没给她一点罪受,偏偏生下来身子就不好,大夫都说是因为在娘胎里没养好。 虽说丈夫和公婆从未因此责怪过她,看着女儿从小抱着药罐子的可怜样儿,当娘的就心疼都不行,也内疚到不行,如今有了治愈的希望,精明强干的颜太太再想不到其他,顾不得孩子们都在场,推搡着丈夫道:“你还在犹豫什么,荣太医既然说可以治愈仪儿,咱们千难险阻也要同去京城啊。” 颜太太第一次觉得事事考虑周全的丈夫太耽误事,若能当机立断一些,现在就收拾东西随荣太医一起进京不是更好?时寒刚才也说了,荣太医在京城名气极大,多少人想找他看病都没有门路,他们现在不紧紧跟着荣太医,等慢悠悠安顿好家里的事情再出发,到了京城找不到荣太医可怎么办! 颜芝仪之前本能的觉得荣太医要搞事,可是仔细想想荣太医或许有那么点爱看戏的恶趣味,本质还是为她好,她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就该想办法把这副病怏怏的身体治好,不然隔三差五的卧病在床、把药当水喝的生活确实太遭罪,就像过去这半年,她要是再脆弱一点都想主动去寻死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她跟颜太太的立场一致,也是倾向于进京求医的。 与此同时,颜芝仪也不是真十六岁的小姑娘,她知道以颜家的条件想要送她去京城看病,不说砸锅卖铁,但多半也要把家底掏空了。 他们家上有老下有小的,老爷子老太太时常头疼脑热要吃药,大哥今年十九岁,再有半年未来大嫂守孝结束就该成亲了,家里花销越来越大,她爹作为一家之主也不能只顾她一个,有所考量也很正常。 颜芝仪作为当事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缩着脑袋等他们商量出结果了。 颜老爷一时没有防备,险些被妻子推得栽倒在地,扶着椅子缓缓坐下才道,“你何时这般心急了,仪儿自是要进京的,可是如何进京、谁陪着她进京还得好好商议,总不能拖家带口一起去吧?何况行李盘缠都半点没准备。” 提到盘缠,颜太太讪讪的不说话了,这才想起来,他们咬咬牙狠心包了整整二百两银子为荣太医践行。这二百两放在江州都够在街上买个宅子,他们包的时候还担心太寒酸了,京城来的太医或许瞧不上。 现在想来荣太医还是瞧得上眼的,走前这番话说不定也是看在这二百两份上才说的。 颜太太心里并不后悔的送出去的这笔巨款,别说荣太医走前还送了个大惊喜,单单看在他能够在女儿命悬一线之际力挽狂澜把她救回来,让颜太太包一千两、一万两她也愿意。 只可惜他们小门小户的人家,二百两已经是经营多年的积蓄,如今家里现银只剩不到一百两,预备着下半年一大家子的嚼用和年底老大成亲下聘的,女儿进京求医的费用恐怕还要先变卖家里一些产业。 想到家里已经到了需要变卖产业才能支撑的地步,颜太太火热的心宛如被泼上了一盆冷水,一时无言以对。 家里的情况除了颜父颜母和老爷子心知肚明,连身为长子、已经跟在父亲身边学着打理生意的颜子荣都不知道,他只以为父母这是担心没人可以陪妹妹进京,身为大哥自然要挺身而出,自告奋勇道,“爹,娘,不如就让我陪妹妹进京罢。” 颜太太想也不想反对道,“你年底就该成亲了,这一去少则一两年,让李家姑娘怎么办?” 说到守孝多年的未婚妻,颜子荣嘴唇动了动,半响才讷讷道:“可是妹妹治病要紧……” 一家人不知如何是好,半天无人搭理的陆时寒突然起身行礼:“伯父伯母请听小侄一言。” 毫无预兆的发言自然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陆时寒单单朝颜芝仪微微一笑,像是安抚又好像是暗示什么,“伯父伯母若是不嫌弃,还请将颜妹妹交给我,小侄回京便入翰林院当值,不出意外至少会在京城待上三年,正好可以照顾颜妹妹。” 虽然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的话题,没有单膝跪地也没有闪亮钻戒,颜芝仪依然没出息的心脏怦怦直跳,目光盯着正厅那张俊逸非凡的脸无法移开。 这就是传说中的求婚吗?! 当着全家人的面被男主郑重求婚很苏很爽没错啦,她爹娘连订婚都不问她的意见,颜芝仪做梦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接受求婚的待遇,求婚的人还是陆时寒这样无一处不优秀的天选之子,是扬眉吐气、可以吹一辈子的程度了。 可问题是她才满十六岁,十六岁啊。 男主是不是有点太禽兽了? 第一次被求婚的颜芝仪心情堪称纠结,心动的同时忍不住又有点怀疑男主的人品了。 颜芝仪难得开窍一回,男主一开口就明白了他的求婚意图,她爹娘却好像被吓傻了,话说到这份上,颜老爷还愣愣的问:“你帮我们照顾仪儿?可是你们……” 不等他把婉拒的话说出口,陆时寒深深的作揖,几乎把头弯到了地上,语气郑重的道:“请伯父把妹妹交给我。” 男主这一个大礼拜下去,颜老爷脸色大变,不似惊喜反而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连忙上前一把将作揖到底的陆时寒扶起,“贤侄不必如此,你入朝当值应该尽心尽力,万不可为这种小事分心,仪儿的事情我们自会安排妥当。” “伯父。”陆时寒双手被托着,依然顽强的保持鞠躬姿势,目光真诚的看着颜老爷,一字一句道,“我跟妹妹自幼定亲,夫妻自成一体,照顾她本就是责任,这件事小侄责无旁贷,还请伯父不要嫌弃。” 颜老爷又不是真的听不懂人话,精明如他早在陆时寒起身作揖时,就有预感他要说什么了,可惜自己有心阻拦,仍然扛不住年轻人意气用事。 作为一名即将嫁女儿的父亲,未来女婿这样用心求娶,颜老爷当然也很动容,就像陆时寒说的,他们自小定亲,如今完婚本就是天经地义。 可是想到某些事情,颜老爷到底无法点头应允,不由面露难色,“可这……” 颜芝仪已经走出了突然被求婚的复杂心情,竖着耳朵听她爹如何回应男主。 此时她也看出了些门道,男主一心一意求婚,她爹娘却似乎并不想答应的样子。 这个发现简直让颜芝仪百思不得其解! 不说男主如今有多炙手可热,在进京赶考之前,他就已经是她爹娘心目中最完美的梦中女婿了,待他比他们的亲儿子还要亲热几分,颜芝仪此前一直觉得,她爹娘心里可能女儿只是赠送的,未来女婿才是亲生的。 那么喜欢陆时寒的颜父颜母,如今竟然在拒绝他的提亲,颜芝仪觉得这比剧情崩了还可怕,迫切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就在她紧张等她爹说下去时,才开了个头的颜老爷目光一转,看着她吩咐道,“老大,扶你妹妹回屋休息。” 颜芝仪:喵喵喵? 人干事? 连颜老爷都在传得满城皆知的“知州夫人欲为陆状元保媒”事件中吸取了许多教训,决意在陆家长辈正式出面提亲前把保密工作进行到底,丧心病狂到连亲闺女都要瞒的地步,天资聪颖如男主自然也要总结经验。 不过由于侧重点不同,陆时寒比较在意结果,于是从中得出了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道理,回家后积极游说父母上门提亲的同时,自己也早早开始张罗起下聘所需的礼物。 当然了,婚事自来都是由父母长辈全权操持,年轻男女很少能插手的,更别提寒窗苦读十数载、基本不通庶务的陆时寒了,他智商再高、悟性再强,也做不到无师自通。 陆时寒也险些被这个问题难倒。 不过聪明人最大的优点是脑子转得快,陆时寒发现自己无从下手,父母也尚且在犹豫中、一时没有长辈可以为他操持,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放弃而是找懂行的人请教。 于是就不小心请到了官媒头上。 陆时寒这样风度翩翩、名满天下的状元郎,江州城里不知道多少适龄女孩恨不相逢未嫁时,尽管他已经定亲多年、相当于名草有主,依然是各大官媒暗中观察的重点人物。他花了点钱请人列出下聘所需的清单,官媒热情的写了满满几大张纸,堪称事无巨细。 若不是陆时寒担心节外生枝强烈婉拒对方的好意,官媒都要亲自陪着他一起去采购了。 他高中状元后再不是从前那个清贫书生了,虽不至于一夜暴富,但手头到底宽裕不少,因此拿着清单带着书童秦海上街一一采购,不过两三日,所需聘礼已经被他们两个年轻男子办得漂漂亮亮、有模有样,等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反应过来时,家里都堆出了喜庆热闹的氛围,这时就有点骑虎难下了。 陆秀才发现长子如此言行一致,知晓他的决心,只得半推半就答应去颜家提亲。 他到底也是自小苦读圣贤书,知道做人要言而有信的道理,对于履行婚约这件事其实并无太多抵触,会犹豫这么多天主要是担心时间不够,若是为了成亲耽误长子回京入翰林院当值的大事,就得不偿失了。加上妻子也总是在耳边念叨,说颜家姑娘身子骨太差,恐怕不好生养,这点也让陆秀才有些后悔当年定亲太过草率。 但再多的犹豫,也坳不过孩子自己愿意。 陆秀才相信长子为人处事自有章法,他既然决意如此,想必是不会轻易后悔,作为父母也无需过多干涉,便随他们去了。 比起陆秀才的随遇而安,秀才娘子秦氏内心其实要不甘得多,因为自从陆时寒年纪轻轻成为举人,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打着为秦氏好的旗号,给她灌输娶妻娶贤,或是应该给长子换一门有所裨益的亲事,才不辜负她儿子那般才貌品学云云。 本身和颜家的亲事就不是秦氏定下的,她一个无甚主见的妇道人家被这样长期洗脑,渐渐也觉得,贵为状元的儿子即便拒绝了知州夫人娘家侄女那样的高官之女,随意找个六七品官员家的千金,也要比颜家这个病怏怏的商贾之女强百倍千倍。 自陆时寒毫无转圜拒绝了知州夫人好意那日,秦氏原本春风得意的心情便笼上了一层阴霾,她为这桩百害而无一利的婚事感到烦忧,便有善解人意的亲友瞧出她的烦闷,提议让他儿子纳颜家姑娘当妾,自家照样可以娶一位官家千金进门。 秦氏当真的心动了!她想着颜芝仪只当个妾侍的话,身体不好出身又差也不算大毛病,反正也不需要她生孩子、出门与别的官太太交际应酬,只要能哄儿子开心就成,多好的解决方式啊。 然而丈夫都点头答应要去提亲了,引以为豪的儿子更是自个儿把下聘的物什都通通备好了,平素端方持重、光风霁月的人竟然连这种琐碎小事都能操持,可见他有多重视这次下聘。 见此情形,秦氏好几次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她知道这个档口把纳妾的话说出口,颜家未必不会愿意,但儿子当真会跟她翻脸的。 其实秦氏自己都知道这是很无理的要求,她说不出口,但又不甘心接受这样粗鄙没见识的长媳,便憋着口气打算当个甩手掌柜,谁同意的婚事谁去张罗,反正她不想管。 秦氏内心深处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但凡颜家那边有点骨气,看到她明显瞧不上的态度,自觉的把婚事退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然而秦氏这番算盘也因官媒的不请自来而而落了空。 官媒多有眼色啊,见状元郎张罗这么些天,下聘的东西怕是都备齐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便整整衣襟主动上门毛遂自荐去了。 官媒娘子一脸热情又亲切的问陆状元可是要去下聘了,需不需要媒人从旁协助?她愿意无偿为状元郎走这一遭。 彼时陆时寒才收到父亲肯定的答复,母亲明面上也没反对,他就当他们达成共识了,踌躇满志之际又有官媒娘子主动相助,自是答应不提。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状元母亲当甩手掌柜也丝毫不影响气氛,官媒娘子全部接手了她的戏份,穿红戴绿打扮得喜气洋洋不提,还叫来了敲锣打鼓的气氛组,又有十多人挑着状元郎亲自备下的聘礼,一路浩浩荡荡、风风光光的去颜家提亲了。 这支提亲队伍除了敲锣打鼓和抬聘礼的人,后面更是跟着成百上千条看热闹的小尾巴,而且跟在队伍后面的尾巴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毕竟是备受瞩目的状元郎去未婚妻家提亲这种大事,江州城的百姓简直是呼朋唤友跟过来瞧热闹。 光看这满城热议的喜庆程度,知道的是陆状元上门提亲,不知道还以为状元郎今天就要娶媳妇过门了。 别个迎亲队伍满大街的散喜糖,都吸引不来这么多的围观群众。 因此陆时寒的母亲秦氏是不是真心实意期待着这门亲事,根本无人得知,人们看到眼前这一幕只觉得陆家为了这场婚事是下了血本的,陆时寒做的那些准备,也统统都归功到了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头上了。 听着周围七嘴八舌讨论着状元郎家是有多看重这个未来儿媳妇,陆状元和他自小定亲的未婚妻又是如何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几乎是被官媒和吃瓜群众裹挟着前进的秦氏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嘴角礼节性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下去了。 在秦氏越来越僵硬的表情中,这支堪称壮观的提亲队伍终于不紧不慢、声势浩大的来到了目的地——颜家大门前,陆时寒拒绝了官媒娘子的好意,亲自上前敲响了大门。 仿佛约好了一般,三下之后大门应声而开,除颜芝仪以外的颜家人都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后。 是的,颜芝仪这次依然被开除现场吃瓜的资格,而且这次更过分,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鸡弟弟都能跟着他们去门口出口,勉强算是今天女主角的她竟然不可以,因为她娘说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儿外头怕是有成千上万只眼睛盯着她,绝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最保险的做法就是让她不要在人前抛头露面,先安心在房间里当个花瓶。 毕竟不做事就永远都不会犯错嘛 等婚事谈妥、尘埃落定,她再出来走个过场,这场全城皆知的下聘仪式就可以完美结束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说着不约而同的箭步向前想阻止悲剧的发生, 然而杨妈和百叶都不如陆时寒近水楼台先得月且手长。 陆时寒只是双手一伸,便轻轻松松把颜芝仪捞在怀里,还是那种偶像剧里最经典的拦腰抱。 颜芝仪仰面朝天看着他, 对普通人来说的死亡角度,反而更彰显了男主优越的颈部下颌线条,本就性感的喉结在灯火映照下越发精致完美, 然而更要命的还是他那双几乎能勾人夺魄的眼睛。 她以前就觉得男主眼睛长得极好,注视着你的时候仿佛会说话一般,但也没想到他这双眸子在朦胧灯火下还能更过分,看她的感觉简直要命的深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爱得多么感天动地。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桃花眼吧。 颜芝仪努力告诉自己男主这眼神天生的,搞不好他看一个苹果都是同样的深情款款,终于把那疯狂跳动的少女心稳住了, 然后她开始怀疑, 他拿的到底是龙傲天剧本,还是晋江深情男主剧本? 陆时寒不知道她又开始怀疑人生了,见她只顾盯着自己失神, 忙担忧的把人扶起来询问:“你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适?” 杨妈和百叶也都很紧张围了上来嘘寒问暖:“姑娘是哪里扭到了吗, 要不请个大夫来悄悄?” 颜芝仪一回神就对上三张紧张关切的脸, 差点以为自己又命不久矣了,赶紧原地蹦哒几下, 确定自己没啥大毛病,才放心下来,双手捧着被凤冠和发簪箍到发麻的脑袋迫不及待道:“杨妈, 百叶, 快快帮我把头发解开, 还要打盆水来,我想立刻马上把脸洗了。” 杨妈对百叶显然对姑娘突如其来的要求感到意外,看了陆时寒一眼,不确定的问:“姑娘要这么早收拾吗?” 见姑娘态度坚定,她们便也准备行动起来,上前通力合作将紧紧簪在她头顶的发冠先取下来,杨妈絮絮叨叨:“这天气有些凉,最好还是用热水洗,也不知灶上有没有留热水,我待会我去瞧瞧,若是没有,姑娘便稍坐片刻,现烧也不费事。” 她们忙碌着,陆时寒完全插不上手,闻言便自觉的道:“杨妈不必着急,我去打水。” 杨妈上了年纪习惯了唠唠叨叨,没成想让陆时寒听进去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要去拦他,“使不得使不得,姑爷也劳累一天了,还是歇着吧,这些粗活让我们来便是。” “只是打水而已,我平日也常做的。”陆时寒语气温和中透着几分坚持,慢条斯理道,“妹妹洗漱前怕是还要更衣,你们且忙着。” 颜芝仪都迫不及待想卸妆梳头了,这身复杂繁琐的嫁衣能早点换掉当然更好,美美的过了把瘾她已经心满意足,男主的建议自然深得她心,忙不迭的点头附和:“对了还要更衣,百叶快帮我看看放寝衣的箱子是哪个。” 杨妈:“……” 陆时寒抿唇一笑,越过杨妈径自出门去了,脚步看着还有几分轻快。 杨妈拦不住,也只好回来继续围着姑娘打转了,听着陆时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脸上的担忧也变成了欢喜,忍不住悄声对自家姑娘道:“咱家姑爷还是会疼人,外头哪个读书人会这么主动为新婚妻子打水的?” 颜芝仪的钗环发髻被拆了个彻底,青丝如瀑布般披散下来,只觉得紧绷了一天的头皮隐隐作痛,又缠着百叶用梳子给她做头皮疏通,此时正舒服得昏昏欲睡,根本没留意杨妈说了什么,只是嗯嗯应付了一声。 杨妈见状住了嘴,动作轻柔又不失迅速的帮姑娘换干净的亵衣亵裤。 不过杨妈动作再麻利,颜芝仪也配合,却架不住工程量巨大,等陆时寒打了满满一盆热水进来,她的寝衣才堪堪换好。 彻底放松的颜芝仪已经困得眼皮疯狂打架,靠在床头打起了盹,百叶便要去接新任姑爷手里的东西,却被他微微侧身避开了。 陆时寒放低了音量叫她们也去休息,“锅里还有些热水,是我方才一起烧的,你们也去打些洗漱吧。” 百叶下意识道:“我先伺候了姑娘再……” 话还没说完被杨妈拉了一把。 跟姑娘一起来陆家之前,家里太太特意叮嘱过,让她凡事多跟着杨妈学,杨妈年纪大了,也干不了多少年,日后姑娘身边最得用的只有她,因此她务必要多看多学,才能照顾好姑娘。百叶自小被卖,是颜太太亲自挑的她,所以她最听颜太太的话,加上杨妈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此时被杨妈打岔,哪怕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倒也听话住了嘴,只见杨妈意味深长的对新姑爷道:“也行,那我们先出去收拾,这里头就要劳烦姑爷您了。” 陆时寒轻轻颔首:“还请杨妈放心。” 简简单单一句话,没有用力的承诺,却一如既往给人沉稳可靠的踏实感。 对于从未有过失误传言的陆公子现姑爷,杨妈再没什么不放心了,拉着不甚情愿的百叶头也不回出门去,还很贴心的从外头把门带上。 几乎是被杨妈大手拖着走的百叶反而一步三回头,看着房门都被关严实了,再忍不住小声抱怨,“杨妈,难道咱们就这么不管?至少得给姑娘再打两桶热水来备用,就陆公、姑爷端的那一盆水如何够用?” 他们姑娘爱洁,哪怕再寒冷的冬日,一两天没洗澡都必须用热毛巾全身擦一遍,否则就浑身不舒坦,如今开了春,更是日日都要擦洗,加上还要把脸上的胭脂水粉彻底洗干净、睡前泡个脚,再打两桶水都只够姑娘一人用的。 杨妈虽然吃过的盐比百叶吃过的米还多,可平日到底不是贴身伺候颜芝仪的,只想着给新婚燕尔的小两口腾地方,竟然忘了自家姑娘那堪比大家闺秀都更讲究精细的生活习惯。 这时她忍不住患得患失起来,新姑爷明明也有书童跟前跟后,烧水洗漱这种粗活仍是习惯亲力亲为,可见是个平易近人、不在乎排场面子的,那这样严于律己的新姑爷会不会觉得他们姑娘过于娇气了些?才刚刚成亲就给姑爷留下娇惯任性的印象可不好! 杨妈拍了拍脑门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又在进去和离开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义无反顾拉着百叶去了陆家厨房,“莫急,咱们先去看看灶上的水还热不热,打几桶热水送他们门去,正好问问姑娘姑爷要不要咱们进去伺候。” 百叶杨妈直奔厨房而去时,陆时寒也终于端着热水到了床前。 颜芝仪仍靠在床头和困意做斗争,陆时寒和杨妈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只是反应比正常人慢了好几个节拍,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也毫无反应,直到感觉面前烛光被遮住、从头顶洒下一片黑影,她才慢吞吞抬头,努力撑起眼皮仰着小脸看男主,“你把百叶打发走了,那我洗脸卸妆怎么办?” 此时她一身简简单单的纯白寝衣、瀑布般的长发随意披散,远不及凤冠霞帔那般的浓艳绝美,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是除了他再无其他男子可窥见的风景。 原本想说这种力所能及的小事她可以自己做,话到嘴边变成了简简单单三个字,“我帮你。” 颜芝仪等的就是这句话,毕竟她要是想自己动手早就下床了。 陆时寒主动提出服务申请,她才不管他是不是出于客套呢,迫不及待闭上眼睛,声音又软又糯的唤道:“谢谢寒哥哥。” 夜深人静、烛光摇曳,静静看着她就这么仰着小脸把双眼闭上,仿佛满心信任的把一切交托于他,“不客气”三个字便无声的消失在喉咙间,陆时寒低低“嗯”了一声,低头拧干帕子,然后一点点擦拭眼前这张小脸,动作轻柔的仿佛她是随时可能被戳破的嫩豆腐。 颜芝仪可完全体会不到男主百转千回的心情,仅剩的一点精力都用来感受他的动作,心想如果他也像所有直男一样把她的脸当搓衣板那样□□,她就算困成狗也要挣扎着爬起来自己洗,毕竟她此生最大的优点就是脸长得还行,被他整毁容岂不是吃饭的家伙都丢了? 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如今男主竟然这样轻柔小心,让她没有后顾之忧的同时,感受着脸上如羽毛拂过的触感,困意更加无法抵挡,颜芝仪不再抵抗周公的召唤,头渐渐往后靠回床柱上,很快连呼吸都变得绵长悠远了。 颜芝仪算是彻底安心了,陆时寒却遇到了小问题,慢条斯理给她擦了小半刻钟的脸,一低头才发现清水已经被胭脂水粉染得污浊,这让他难免不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恼,早知如此该用木桶盛多一些水进来。一盆水别说给他们两人用,怕是给她一人洗脸都不够。 陆时寒总担心颜芝仪的脸还没洗干净,否则怎会白净无瑕到这种地步? 平生第一次惨遭滑铁卢的陆状元无力叹了口气,内心已经准备认命去厨房再打一桶水来,在这之前他还想帮颜芝仪调整一下姿势,最好可以躺下歇着,毕竟锅里的热水可能已经用掉了,重新打水烧火少不得费些功夫,她这么靠着床檐打瞌睡不但难受,也容易着凉。 只是陆时寒又担心这样动静过大,她会被自己惊醒,一时便有些踌躇。 杨妈和百叶刚好雪中送炭来了,两人各拎着一桶水站在门口轻声道,“姑娘姑爷,还要热水吗?我们打了送了两桶过来。” 几乎是话刚落音,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陆时寒淡淡道:“有劳了。” 虽然动作过快了些,但他一如既往的淡定表情让两人没有多想,百叶还在眼巴巴问:“姑爷,需要我进去伺候吗?姑娘洗漱擦身自来都是我陪着的。” 百叶原以为姑娘嫁了人,对她而言无非就是需要伺候的主子又多了一位,陆公子是个任何时候都斯文有礼的翩翩公子,她倒不是很担心,但她万万没想到姑娘嫁了人,竟是自己这个贴身丫鬟最先遭到冲击,再不努力表现恐怕工作都要被抢走了! 陆时寒的本意其实也不是要抢百叶的工作,他的主张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起初想也不想把杨妈百叶打发走,是以为她可以和他一起洗漱,本质还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哪成想她小手一撑与世无争,两个人的事情便都落到他头上。 聪明人都知道及时止损的道理,但是百叶提出进屋帮忙,陆时寒想到的却是在他一点点擦拭下洗尽铅华的小脸,是那么的恬静安然,他竟不忍心叫外人进去唐突了那张睡颜,下意识婉拒道:“不必,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百叶眼底的光一点点湮灭,杨妈却只觉得峰回路转,姑爷不用她们进屋应该能证明他并不介意姑娘的娇气,那可太好了,遂满心欢喜的点头:“好的好的,那就有劳姑爷了,对了我们在灶上又烧了一锅水,要是不够用了随时过来打。” 已经失误过一回,陆时寒这时不敢再轻易拒绝,“好的,辛苦你们了。” 颜芝仪的脚小巧精致却是正宗的天足,没有赶时髦的缠脚,一来是因为颜老爷颜太太舍不得看唯一的女儿遭受那种折磨,二来自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颜太太都要整日忙里忙外的张罗,每天走不完的路,自然想着自家姑娘日后嫁人也是要亲自操持家务,要是缠了脚,怕是什么都做不成,只能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奶奶了。 不过时下的潮流就是女子要小脚才好看,颜太太也不敢真让颜芝仪野蛮生长、养出一双大脚丫子,遂学着口口相传的偏方给她穿偏小的鞋子,经年累月下来,颜芝仪不缠脚倒也拥有了一双自然可爱的小脚丫,陆时寒此时才能欣赏到传说中纤纤玉足。 她若是不小心缠了脚,表面瞧着是摇曳生姿了,给她脱鞋洗脚的陆状元怕是会吓到面容失色、从此留下心理阴影。 正是因为这双天足过于玲珑可爱了些,本想给她用热水浸泡片刻便算洗过脚的陆时寒却不由自主伸手进去搓揉。 颜芝仪的双脚不但纤细优美,手感也极好,细腻而柔软的触感,轻轻一握便能包裹在掌心,甚至脚趾盖都那么圆润可爱,可谓是无一处不完美,陆时寒真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 可他自小生活在礼教森严的环境中,饱读圣贤书,人前端庄自持,人后也不敢放浪形骸,就更不能因为成了亲、她又睡得不省人事便随意亵渎把玩。 仔细将里里外外甚至脚趾缝都清洗干净,陆时寒便克制的收回手,取了自己擦脚的帕子过来给她擦拭水珠,便动作轻柔的把人抱到床铺内侧,盖好被子、放下新换的大红喜帐,见她全程没有丝毫被扰乱清梦的意思,他才安心的收拾打理自身。 陆时寒为自己擦洗换衣也就花了半柱香的功夫,还将用过的桶和盆都送回到原位了,回到房里将门栓上,才终于放心的躺倒在床上,合眼睡去。 看似规规矩矩的睡姿,背地里一只大手却轻轻握着柔若无骨的小手,一对精疲力尽的新人就这样相依而眠,房中大红喜烛燃烧了一夜。 颜芝仪这一觉当真不错,没有想象中的认床,睡得很是香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第二天一早仍然在睡梦中就被人叫醒了,只不过叫醒她的已经不是颜太太或者百叶,而是男主陆时寒了。 睁眼对上一张赏心悦目的俊脸,颜芝仪心情还不错,起床气都烟消云散了,眨着眼睛看他温声细语为自己提供叫醒服务,“爹娘还在等着敬茶,亲戚长辈也陆续都来了,咱们也快起吧。” 不甚清醒的颜芝仪还没意识到这话代表的含义,反应迟钝的问:“你早就起了吗?” 她想说的是明明都同床共枕了,为什么他可以不声不响、丝毫不惊动自己这个枕边人,想睡觉就睡觉,想起床就起床?究竟是她睡得太死,还是他其实压根没上床? 说起来昨晚她睡得那样早,还真不确定新婚之夜男主有没有在自己旁边。 颜芝仪已经开始想入非非了,殊不知陆时寒听了她的话却颇为羞愧。 坚持了十多年早起读书的好习惯,今天头一次破功了,虽然父母他们都是非常体谅理解的神情,陆时寒自己依然很惭愧,毕竟自己清楚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他也不是累了,只是睁眼看到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就那么靠在他颈窝睡得安稳,好像他是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从未如此觉得自己高大伟岸的陆时寒怕这样下床会惊醒她,犹豫之下不禁看着她的睡颜发起了呆,回过神发现时辰已经晚了,才顾不上许多匆匆下床换衣,可床上的人只是翻了个身,依然睡得不省人事= = 陆时寒不是很想坦白他又一次对她大意了的事实,抿唇道:“快起吧,待会有人送洗漱用水过来。” 本以为送水的人是百叶或杨妈,不想话刚落音门便被敲响了,进来个端着一大盆水的小姑娘。 百叶和杨妈虽然也在后面并帮着拿了些东西,正经端水的却是这个不及半人高的小女孩,颜芝仪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一幕,就听见男主温声介绍道:“这是二爷爷家的小侄女,她来给你送水。” 颜芝仪不由松了口气,冷不丁看到个这么小的女孩快把她吓死了,还以为结婚第一天就要上演经典伦理惨剧呢。 并未错过她反应的陆时寒眼皮一跳,却是不动声色去接女孩手里的东西,又替颜芝仪给了她一个红封,小姑娘拿着红包便眉开眼笑,脆生生说了几句长辈教的吉祥话,然后蹦蹦跳跳出去了。 颜芝仪也终于下了地,在百叶的帮助下开始换新衣服。 新婚头几天很需要打扮鲜亮华丽,但跟新娘的嫁衣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百叶很快便给她换好衣服开始整理细节,杨妈则捧着妆龛过来,“姑娘如今要梳妇人髻,百叶手生,今儿还是我来给姑娘梳头,您看看要用什么簪子首饰?” 颜芝仪随意挑了个金步摇和玉镯子:“今日就简单些吧。” 经过昨天那一遭,她深深明白美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把自己打扮得琳琅满目,别人看着是过瘾了,可她不自在啊,一站一卧都需要小心翼翼,她现在至少半个月不想盛装打扮了。 杨妈不知道她的心情,还在夸姑娘眼光好,“首饰在精不在多,这支步摇可是纯金的,玉镯是也是里头品相最好的一块。” 杨妈真心觉得姑娘眼光好会挑东西,家里太太给攒了十多年嫁妆,到今日也就这一件纯金的首饰,其他瞧着光鲜亮丽其实都是金包银,银子哪里能有纯金首饰贵重?不是她瞧不上谁,姑娘的婆婆虽贵为秀才娘子、状元母亲,昨儿大喜的日子浑身也才两样金首饰,看着都不像是纯金的,姑娘待会去敬茶要是首饰戴多了,就怕衬得秦氏过于寒碜,这样简简单单两样首饰,既全了婆婆的体面,姑娘自个儿也不跌份,真真是两全其美。 这般想着,杨妈先一步来到镜箱前把所需物品取出一字排开,待会干活就会省事许多。 镜箱也就是颜芝仪熟知的梳妆台,陆时寒房里自然没有,这一台是她带来的嫁妆。 不只是梳妆台,陆时寒的房间原本简简单单,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两口放衣服杂物的箱子,现如今却被塞得满满当当,多半都是颜芝仪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许是熟悉的物品给了她自在和底气,一边坐在梳妆台前准备化妆,一边大大方方跟男主对话,“我这还得费些功夫,寒哥要不要先去书房看看书?” 她记得网上大部分男的都不耐烦等女朋友或者媳妇化妆。 “无妨。”陆时寒也不知是嗓子痒还是为何,轻咳了几下,才缓缓道,“我就在此处等着。” 颜芝仪回头看了眼,发现男主神情平静不似勉强,便也不再坚持,还很有女主人意识的招呼道,“那你别站着呀,随便坐,我很快就好了。” 陆时寒:“……” 虽说成亲以后就是一家人,可她融入得这么迅速且理所当然,他反而有几分不适应,到底还是听话的找位置坐下了,且刚好正面朝着梳妆桌,可以轻松将她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颜芝仪安之若素任由男主暗中观察,一把年纪的杨妈反而紧张起来,新姑爷毕竟是即将上任的官老爷,头顶自带不怒自威光环,普通老百姓谁能不怵? 本就手脚麻利的杨妈又加快了动作,颜芝仪今天也着实有些惫懒,连胭脂水粉都不是很想弄,但为了应景还是简单画了个眉,并打了些胭脂染了唇提升气色,如此一来很快大功告成,松了口气的杨妈忙跟百叶收拾东西出去了。 颜芝仪脚步轻快的走到男主跟前,“我好了,去给你爹娘敬茶吧。” 还没有敬茶,颜芝仪觉得暂时不改口也没毛病,却不想陆时寒突然拉住她的衣袖一脸有话说的样子:“稍等片刻。” 颜芝仪知道喜娘这次并未夸张,她已经听见外面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了,黑夜也阻挡不了他们张罗洒扫的热情,打着火把也要给每一扇门窗都贴上精致剪裁的大红窗花,甚至再远一些,厨房里的咚咚锵锵的切菜剁骨声她也隐隐约约能听见。 既然全家上下都因她而折腾起来,颜芝仪再困也不好意思赖床,配合的从床上爬起来,洗漱过后又在喜娘紧张的目光中,简简单单吃了个两个水煮蛋,连水都不给多喝,因为一旦妆扮上繁琐的嫁衣,上厕所就会是高难度的问题。 颜芝仪觉得自己像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但她也不敢放手让喜娘随意摆弄,这会儿都没有提前试妆的习惯,虽然喜娘昨天给她做全身美容,看起来很专业靠谱的样子,今日却冷不丁涂上了堪比猴屁股的胭脂。 就冲这飘忽不定的审美,颜芝仪真担心喜娘给她脸上也弄两团红艳艳的高原红,就算是天仙的底子也不敢这么糟蹋啊。 更何况她还不是天仙。 自觉只是凡人水准的颜芝仪不敢任性,从喜娘开始为她梳妆起,便握紧了手里的小铜镜,准备发现不对随时叫停。 然后她就见证了自己一点点进化成绝代佳人的全部过程,手里的铜镜自从拿起就再也舍不得放下。 颜芝仪的妆发耗时两三个时辰,即便她只需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到大功告成之际也累得腰酸背疼了,不过为了这份无与伦比的美丽她无怨无悔。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颜芝仪的心情既激荡又纠结, 按捺住了上手去摸的蠢蠢欲动,有点语无伦次跟王氏确认道,“舅母, 这、这真是给我的吗?” “当然是给你的,不止这些呢。”王氏语气肯定的道,“箱子里还有你娘要的喜被枕套,是都是一套的,不是我自夸, 这一套刺绣真真是可遇不可求。” 小心给大家展示了下这身喜服的颜色花样有多么衬颜芝仪后,王氏便仔细的叠起放在了床上, 然后又去箱子里取其他东西,一一展示的同时也不忘给她们介绍这套喜服的来历。 “这可是顾娘子的手艺,听闻她娘家是外地嫁过来的, 学了一手正宗苏绣,咱们这儿的手艺真真是比不了。这顾娘子的男人前些年去了, 留下孤儿寡母, 便隔三差五做些绣活来店里卖, 好赚些铜板贴补家用。我跟孩子他爹见顾娘子不但手艺精细,做人也讲究,便叮嘱店里伙计对她多多关照, 价格也比别家公道些。” “这么多年下来,约莫是结下了善缘,前几日顾娘子突然找上门,想托咱家帮她把这套刺绣卖出去,说是想攒了钱送儿子去学堂念书……” 颜太太显然也是听过顾娘子大名的, 爱不释手的摸着绣花问:“这般精细繁复的花纹, 得熬多少年啊?” “哪怕以顾娘子那样精湛的手艺, 也熬了整整四年才做出来,我跟你哥这些年在铺子里也算见过好手艺,看到顾娘子送来的这套喜服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说到这里王氏看了小姑子一眼,提醒道,“要不怎么说仪儿福气大呢?这顾娘子只有一个儿子,呕心沥血做这套喜服喜被可不是备着给谁用的,她一早就盘算着要卖个好价钱,说不准这就是给仪儿量身定做的,咱们仪儿才不用捡别人的好东西。” 颜芝仪目光还黏在嫁衣上,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结婚那天她要梳什么发型、化什么妆来搭配这套衣服了,但也没有错过颜太太和王氏的对话。 舅母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就是这身嫁衣的第一也是唯一的主人,颜芝仪对这个其实不挑,现代还有很多人租婚纱结婚呢,她在家坐享其成竟然能得到这样一套可以当传家宝的喜服,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管它一手还是二手三手,到了她手上就是她的宝贝,颜芝仪恨不得百年后穿着这身嫁衣下葬,千百年后要是不小心被当成文物出土,她说不定也能像辛追夫人享誉全球并被写进历史书教材呢。 颜芝仪连新闻标题都有了——《震惊!古墓新娘竟是千古名臣之妻》 想想还挺带感。 不过颜芝仪本人不在意这些细节,颜太太她们却很在意,老太太孙氏听得眉开眼笑,“真真是太巧了,可见仪儿确有几分运道!” 外祖母也笑着道:“我看这丫头的福气还在后头,日后成了状元夫人,可就是金贵人了。” 孙氏道:“她年纪小当不得如此夸赞,亲家母可别把她的心给夸大了。” “仪儿像亲家母您,年纪轻轻就很沉得住气,当得起当得起。” 眼看着两位老太太又开始商业互吹,颜太太也不在意,凑到嫂子跟前小声问,“这么难得的好东西,顾娘子准备作价几何?” “她说让你哥看着估个价,你哥想着可以顺便带去府城卖个好价钱,便讨了个吉利,当场给了顾娘子六十六两。” 如颜太太这般见过世面的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竟要六十六两?” “当家的也是正巧要去府城,想着那边富贵人家多,转手卖出二百两也不难,才肯给姑娘子这么高的价格。不然拿到别家,五十两就顶天了。” 颜太太也是识货之人,心知她兄嫂对这套嫁衣喜被的估价并不夸张,只是自家这几个月花销之巨大,已经超出了过去五年的总和,手头越来越紧张,面上便也带出了几分局促,“大哥若是将它带去府城,二三百两也赚的,如今给了我们家,恐怕出不起……”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王氏嗔怪道:“都是自家人,什么钱不钱?我今天带过来就是给我外甥女添妆的,小妹这么见外我可要不高兴了。” 王氏说着还满含慈爱的看了颜芝仪一眼。 对于另外两个小姑子家的孩子来说,王氏或许不是什么慈祥大方的好舅妈,但是在她看着长大、长得标致性子又好的颜芝仪面前,王氏堪称感动大齐的好舅母,无怨无悔承包了颜芝仪从小到大的衣裙鞋袜。 虽然王氏和她丈夫郑老爷,对于颜芝仪疼爱宽容的背后有很多原因,但积年累月下来,至少也有两分真心在其中。 王氏以前还暗暗遗憾过,早知道这个外甥女长得会出落得这般水灵出挑,她就该抢在陆家之前给她和小儿子定下的,亲上加亲多好啊。 不过,看好的外甥女做不成小儿媳妇,却是板上钉钉的状元夫人,王氏对颜芝仪只有更加喜爱看重的份,外边要卖上百两的嫁衣喜被说送就送,面上还是那么喜气洋洋:“你哥说了,这只是我们当长辈的一点心意,等仪儿出嫁那天还要包个大红封,指定委屈不了咱家的孩子!” 王氏一张嘴,外甥女就变成自家孩子了,但颜太太和孙氏听了非但没有半点不快,反而都觉得暖心得很,毕竟郑家确实是真金白银给外甥女做脸来了,若是没把她当自家孩子,谁舍得下这种血本? 就前两年郑家嫁女儿,置办的嫁妆加起来也才一百两,郑老爷夫妻对颜芝仪的看重,俨然已经超过亲生的女儿了,颜太太自然是感动不已,用力反握住嫂子的手道:“我知道嫂子和大哥自来是把仪儿当亲女儿看待的,仪儿还不快过来给舅母见礼,往后可要记住舅母和舅舅对你的心意。” 大舅一家对自己有多特殊优待,颜芝仪向来是心知肚明的,今天这套喜服她都想要当成传家宝带进坟墓了,这样一份重礼不比后世的名包名表香? 颜芝仪也想亲自表达这份感动和谢意,奈何他们这的规矩就是长辈说话时女孩不能随意插嘴,于是颜芝仪只能等到此时被点名,才乖乖上前,正要郑重的行礼,还没蹲下就被王氏扶起来,“好孩子不用谢,你只要日后过得好,我跟你舅舅就心满意足了。” 面对王氏充满真诚的祝福,颜芝仪不由动容道:“我会时时记住舅母的叮嘱。” “那舅母便放心了。”虽然没受颜芝仪的礼,但王氏显然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仍然拉着颜芝仪一脸关切的道,“虽说这喜服喜被都是现成的,但其他衣服鞋袜可有置办的?仪儿不日出嫁便要随夫进京,少说也该准备个三五套衣裳。” 颜芝仪:“……” 这是仍然要她加班加点赶针线的意思吗?一时间都想改口请舅母还是稍微见个外了。 但郑舅母这话显然说到了颜太太心坎上,她不住的点头附和,“大嫂真真是说到点儿上了,他们去了京城样样都要花钱,若娘家能多准备些,也能节省许多开支不是。” 王氏补充道:“再者仪儿去了京城,大小也是个官太太,在家准备的衣裳已经赶不上京城时兴,料子再不能差了,最好多做两身颜色鲜亮些的,这新嫁的小媳妇就该好好打扮,不能再像姑娘家穿得那般清淡雅致了。” 颜太太深以为然:“正是这个理儿!” 颜芝仪想说她娘和舅妈过于杞人忧天了,等她进京后就发挥穿越女的优势疯狂搞钱,想给自己买多少衣服都成! 但她知道这话说出来只有讨打的份,她自己都不信,于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氏像变戏法一般,又从箱子里抱出一堆布料,暗含自得的朝颜太太笑:“这是店里最好的几匹缎子,我特意去挑的,趁着仪儿还没动身,都给她做成衣裳。” 颜太太再没有想到娘家嫂子竟能妥帖至此,摸着几匹缎子喜不自胜,“这回真真是叫大哥大嫂又费心又费钱了……” 王氏低调的摆摆手,毫不客套的道:“我知道你是没工夫亲自动手的,仪儿再是心灵手巧,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这才带上玲儿她们几个姐妹过来帮把手,她们虽不如仪儿手巧,做几身衣裳鞋袜倒也使得,如此一来,姐妹几个还能在仪儿出门之前多相处几日,往后仪儿去了京城,这天长地远的,想见面就没这般容易了。” “玲儿几个手艺是极好的,有她们帮着仪儿,我是再放心不过。”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下来了,颜太太先前还矜持客套着,寒暄后却是迫不及待给颜芝仪分配任务,“仪儿可不能辜负你舅母的心意,趁着天还没黑,快带着妹妹们把料子裁出来,明儿就可以直接缝制了。” 颜芝仪:…… 万万没想到嫁衣都有了,她还是没能逃过自己做衣服的命运。 接下来的时间,颜芝仪严格按照她娘的吩咐,在表姐妹们的帮助下埋头做衣服。 虽然颜太太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时间来监工,熟练掌握各种摸鱼技巧的颜芝仪这次却一点都没偷懒,她多少还是有点良心的,表姐妹们都被连累的只能关在房里和她一起做针线,尽管她们看起来挺乐在其中的样子,颜芝仪仍然过意不去,别说故意摸鱼了,动作稍慢一些她都觉得对不起大家。 颜芝仪:啊这该死的道德感…… 这般闭关苦练,颜芝仪的绣活不说如飞花摘叶得心应手,但也确实突飞猛进了,更重要的是忙碌的时间如流水,仿佛只是一眨眼便到了出嫁的日子。 由于备婚周期无限期的压缩到只有短短几天,颜芝仪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做新衣服,别说感受说中的婚前综合症了,她甚至直到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忽略了——以前看电视或者小说,古代的女孩出嫁前,母亲长辈都会关起门来神神秘秘的给孩子上一堂婚前性教育,然后塞给对方一本小黄书或者小黄图。 可是她家的祖传小黄图呢?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她娘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传承给遗忘了?? 陆时寒送请帖时明明白白说了邀请他们全家,上至老爷子老太太、下至她两个还在上私塾的双胞胎弟弟,一家人整整齐齐都要去吃席,颜芝仪更是理所当然把自己算上了。 她可是男主定了亲、交换过未婚妻,网上有句话叫“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妾”,颜芝仪也理直气壮觉得只要不死回去,她就是未来的陆夫人,陆状元广邀宾客以示庆贺,哪怕全世界都不去,也没有她这位未来夫人不赴宴的道理啊。 当然颜芝仪这么期待去参加明天的宴会也没别的用意,单纯就是馋了倦了,想要趁机出门放放风。 算算时间,颜芝仪在家闭关已有大半年之久。 以前因为身体病怏怏的,起床上个厕所洗个澡都累的慌,也就不惦记着出门放风了,毕竟她所有心思都在倒数着自己含笑九泉的时间。 可是眼看着她又死不了,身体还在太医的调理下越来越好,一口气八百米都腰不酸腿不疼了,再回过头来看,没有网络又追不了剧的日子整天憋在家里简直是反人类,再社恐的肥宅都受不了,何况她本质上还是个喜欢热闹、时不时需要呼朋唤友逛街聚会的普通女大学生,颜芝仪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颜芝仪深深认为,就算打定主意苟着过完这辈子,也要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生活方式,这几年她为了百分百贴合剧情,生生把自己的天性压抑了一大半,演出了一个完美的、只活在书里的女性角色,其实现实中怎么可能有这样处处完美的人? 从今往后,颜芝仪不准备演下去了,一辈子那么长,她要解放天性回归自我。 当然为了让颜家人更好的接受这份真实,她准备循序渐进、一点点释放天性,就从积极参加男主家的宴会开始吧,至少要让爹娘知道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内心还是挺喜欢出门玩乐、广交朋友的。 所以看到颜太太毫无预兆出现在房门口,不等开口说明来意,颜芝仪就准备先分享自己的快乐,美滋滋招手道:“我跟百叶在挑明日出门要穿的衣裳,娘来得正好,快帮我掌掌眼。” 颜太太闻言却没什么动作,神情复杂的看了她片刻,看得颜芝仪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她娘回过神来后,便坐下摸着她的头说,“我跟你爹商量过,也询问了荣太医,你身子还没大好,见不得风,酒席上的饭菜也多油腻,不适合养身子的你,明日就还是在家休养罢,别出门受累了。” 颜芝仪傻眼了,陆家为了庆祝男主高中状元才广邀亲友欢聚一堂的时刻,她这个未婚妻不出席像话吗? 她也不知道她娘的理由有没有夸大其词,或许世上有种病叫做“你妈和主治医生觉得你有病”,在这个问题是理论她没有优势,遂机智的从舆论入手据理力争,“娘,我觉得已经大好了,去吃席想是没多大问题,再说寒哥中状元这样的喜事,我不同你们去,别人会不会奇怪?” “不会,你别多想,就这么定了,娘还要回去挑选明日要送的礼物,先回屋了。”颜太太完全不给她讲道理的机会,简单粗暴结束话题并起身,走之前还看了百叶一眼,“早些把东西收拾了,伺候姑娘上床休息。” “是,太太。” 颜芝仪:…… 说不过就跑,她娘这是不讲武德啊。 为了太太承诺的额外奖金,百叶这个月工作热情高涨,已经听话的开始整理衣匣,回头瞧见自家姑娘还原地不动站在那里皱眉苦思,便随口劝了句:“姑娘实在想去,不如找老爷说一说?老爷自来最疼您,指不定撒撒娇就同意了。” 颜芝仪直接摇头,“这就是他们一起商议的结果,找我爹也无济于事。” 给他们当了五年多的女儿,她还是很了解颜父颜母的性子,事关陆时寒这位乘龙快婿,她娘根本没有独自裁断的机会,尤其是他最近成了前途无量的状元,上门都是她爹亲自接待迎送,不带她去陆家吃席势必是她爹的决定。 可是这不科学啊,她爹看架势都恨不得把男主绑回家当自个儿子养了,又怎么会突然拦着她去陆家做客? 如今社会风气虽说保守,主要防的也是年轻男女私相授受,女子落落大方的外出逛街拜访,一点问题都没有。 百叶收拾完回头见姑娘还在百思不得其解,问明缘由后也开动脑筋,以自己的角度推测道:“可是姑娘,咱们这的规矩是快要成亲的男女不能见面,许是老爷太太正在同陆公子的父母商议你们的婚事?” 颜芝仪想也不想的否定道,“不可能,我才十六岁,成的什么亲?” 百叶“噗嗤”一声笑了,心想老家还有不满十岁的女孩就要去婆家做童养媳的,姑娘虚岁十八成亲已经不算早了,要不是这两年陆公子一心科举,他们的婚事早该商议起来了。 他们姑娘还是被老爷太太保护得太好,平日再聪慧伶俐,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小孩呢。 不过老爷太太都没有要逼着姑娘长大的意思,她自然也不会点破,见姑娘还在信誓旦旦搬出大少爷还没成亲、肯定轮不到她的理论来说服她,百叶也只是笑着点头,“是是,还是姑娘想得深远 。不过老爷太太的用意想不通就别想了,总不会害您的,还是早点休息吧,太太只说明儿不去吃席,可没说您不用早起锻炼身体呀。” 颜芝仪一听有道理,想不通拉倒,颜父颜母要是真有什么盘算,最终也绕不过她这个当事人,早晚会知道的。 放下这份疑虑的颜芝仪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边被兢兢业业的百叶督促锻炼身体,一边用眼巴巴的目光看着全家除了她都穿戴整齐的出门做客去。 颜老爷还是疼女儿的,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出门前便笑眯眯承诺道:“若是回来得早,爹顺路去临江楼给你带一份荷花酥。” 颜芝仪没想到只是散发一下怨念,竟还有这种好事,吃不上宴席上的大鱼大肉,能委有层层酥脆的荷花酥聊表慰籍也不错啊,遂睁着一双水雾朦胧的大眼睛卖惨:“女儿会一直在家等着,爹可千万不要忘记了。” 颜老爷先前还说只是方便就给颜芝仪带吃的,被她一波炉火纯青的卖惨,瞬间豪气万丈的拍胸保证了:“仪儿你就安心在家候着,爹什么时候叫你失望过?” 颜芝仪小鸡啄米般点头,一通“爹最好最伟大”的彩虹屁把颜老爷吹得几乎摸不着北。 虽说父女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颜太太还是有些看不过去,催促道:“老爷,该出发了,咱们若是到得晚可是失礼。” 因为有了颜父的承诺,颜芝仪低落的心情总算缓解很多,他们离开后她便安心在家完成强身健体大计,心想她爹说的早回,能赶上她吃晚饭前到家就算意外之喜了。 她万万没想到,午后小憩起来不久,外面就有人来敲门了。 颜家平时白天大门最多虚掩着,不会关实了,但今天就颜芝仪一个女眷,即便也有丫鬟婆子,颜老爷他们仍不放心,一离开就让里面的人把门栓好,因此有人想拜访也只能先在外边敲门等回应。 去开门的是负责灶台的林大娘,只见她没一会儿便领着人到颜芝仪跟前,眉开眼笑像从地上捡到铜子一般,“姑娘,陆公子又来看您了。”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颜芝仪不等林大娘说完,目光已经落在了来人身上,真的也想问一声“你怎么又来了”。 颜芝仪也不是不欢迎男主常来她家看看,他长得这么好看,气质清雅让人如沐春风,难得是情商高性格好,知识面又那样广,什么人都聊得上几句,哪怕是跟她这样整日被关在家里、思维如天马行空的小女生,也能有共同话题,两人有限的接触中从来不曾尴尬冷场,她超喜欢跟男主聊天的! 可今天分明是特殊情况,男主家正在给他举办千载难逢的“升学宴”,想必来自五湖四海的亲朋好友都赶过来祝贺,作为万人瞩目的中心,他不在现场接受无与伦比的赞美和荣誉,反而不声不响跑她家来了,这说得过去吗?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可惜她忘了自己长达十几个小时端坐不动的, 这会儿手脚都麻了,大幅度的、一点缓冲都没有的起身,脚刚沾地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她的脚软得都不像自己了, 然而此时想收回力道已是无力回天, 颜芝仪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倒, 眼看着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新婚当夜脸着地摔成狗的新娘。 屋子里几人同时惊呼,“小心!” 说着不约而同的箭步向前想阻止悲剧的发生, 然而杨妈和百叶都不如陆时寒近水楼台先得月且手长。 陆时寒只是双手一伸, 便轻轻松松把颜芝仪捞在怀里,还是那种偶像剧里最经典的拦腰抱。 颜芝仪仰面朝天看着他,对普通人来说的死亡角度,反而更彰显了男主优越的颈部下颌线条,本就性感的喉结在灯火映照下越发精致完美,然而更要命的还是他那双几乎能勾人夺魄的眼睛。 她以前就觉得男主眼睛长得极好,注视着你的时候仿佛会说话一般, 但也没想到他这双眸子在朦胧灯火下还能更过分,看她的感觉简直要命的深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爱得多么感天动地。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桃花眼吧。 颜芝仪努力告诉自己男主这眼神天生的,搞不好他看一个苹果都是同样的深情款款,终于把那疯狂跳动的少女心稳住了, 然后她开始怀疑, 他拿的到底是龙傲天剧本, 还是晋江深情男主剧本? 陆时寒不知道她又开始怀疑人生了,见她只顾盯着自己失神, 忙担忧的把人扶起来询问:“你怎么样了, 可有哪里不适?” 杨妈和百叶也都很紧张围了上来嘘寒问暖:“姑娘是哪里扭到了吗, 要不请个大夫来悄悄?” 颜芝仪一回神就对上三张紧张关切的脸,差点以为自己又命不久矣了,赶紧原地蹦哒几下,确定自己没啥大毛病,才放心下来,双手捧着被凤冠和发簪箍到发麻的脑袋迫不及待道:“杨妈,百叶,快快帮我把头发解开,还要打盆水来,我想立刻马上把脸洗了。” 杨妈对百叶显然对姑娘突如其来的要求感到意外,看了陆时寒一眼,不确定的问:“姑娘要这么早收拾吗?” 见姑娘态度坚定,她们便也准备行动起来,上前通力合作将紧紧簪在她头顶的发冠先取下来,杨妈絮絮叨叨:“这天气有些凉,最好还是用热水洗,也不知灶上有没有留热水,我待会我去瞧瞧,若是没有,姑娘便稍坐片刻,现烧也不费事。” 她们忙碌着,陆时寒完全插不上手,闻言便自觉的道:“杨妈不必着急,我去打水。” 杨妈上了年纪习惯了唠唠叨叨,没成想让陆时寒听进去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要去拦他,“使不得使不得,姑爷也劳累一天了,还是歇着吧,这些粗活让我们来便是。” “只是打水而已,我平日也常做的。”陆时寒语气温和中透着几分坚持,慢条斯理道,“妹妹洗漱前怕是还要更衣,你们且忙着。” 颜芝仪都迫不及待想卸妆梳头了,这身复杂繁琐的嫁衣能早点换掉当然更好,美美的过了把瘾她已经心满意足,男主的建议自然深得她心,忙不迭的点头附和:“对了还要更衣,百叶快帮我看看放寝衣的箱子是哪个。” 杨妈:“……” 陆时寒抿唇一笑,越过杨妈径自出门去了,脚步看着还有几分轻快。 杨妈拦不住,也只好回来继续围着姑娘打转了,听着陆时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脸上的担忧也变成了欢喜,忍不住悄声对自家姑娘道:“咱家姑爷还是会疼人,外头哪个读书人会这么主动为新婚妻子打水的?” 颜芝仪的钗环发髻被拆了个彻底,青丝如瀑布般披散下来,只觉得紧绷了一天的头皮隐隐作痛,又缠着百叶用梳子给她做头皮疏通,此时正舒服得昏昏欲睡,根本没留意杨妈说了什么,只是嗯嗯应付了一声。 杨妈见状住了嘴,动作轻柔又不失迅速的帮姑娘换干净的亵衣亵裤。 不过杨妈动作再麻利,颜芝仪也配合,却架不住工程量巨大,等陆时寒打了满满一盆热水进来,她的寝衣才堪堪换好。 彻底放松的颜芝仪已经困得眼皮疯狂打架,靠在床头打起了盹,百叶便要去接新任姑爷手里的东西,却被他微微侧身避开了。 陆时寒放低了音量叫她们也去休息,“锅里还有些热水,是我方才一起烧的,你们也去打些洗漱吧。” 百叶下意识道:“我先伺候了姑娘再……” 话还没说完被杨妈拉了一把。 跟姑娘一起来陆家之前,家里太太特意叮嘱过,让她凡事多跟着杨妈学,杨妈年纪大了,也干不了多少年,日后姑娘身边最得用的只有她,因此她务必要多看多学,才能照顾好姑娘。百叶自小被卖,是颜太太亲自挑的她,所以她最听颜太太的话,加上杨妈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此时被杨妈打岔,哪怕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倒也听话住了嘴,只见杨妈意味深长的对新姑爷道:“也行,那我们先出去收拾,这里头就要劳烦姑爷您了。” 陆时寒轻轻颔首:“还请杨妈放心。” 简简单单一句话,没有用力的承诺,却一如既往给人沉稳可靠的踏实感。 对于从未有过失误传言的陆公子现姑爷,杨妈再没什么不放心了,拉着不甚情愿的百叶头也不回出门去,还很贴心的从外头把门带上。 几乎是被杨妈大手拖着走的百叶反而一步三回头,看着房门都被关严实了,再忍不住小声抱怨,“杨妈,难道咱们就这么不管?至少得给姑娘再打两桶热水来备用,就陆公、姑爷端的那一盆水如何够用?” 他们姑娘爱洁,哪怕再寒冷的冬日,一两天没洗澡都必须用热毛巾全身擦一遍,否则就浑身不舒坦,如今开了春,更是日日都要擦洗,加上还要把脸上的胭脂水粉彻底洗干净、睡前泡个脚,再打两桶水都只够姑娘一人用的。 杨妈虽然吃过的盐比百叶吃过的米还多,可平日到底不是贴身伺候颜芝仪的,只想着给新婚燕尔的小两口腾地方,竟然忘了自家姑娘那堪比大家闺秀都更讲究精细的生活习惯。 这时她忍不住患得患失起来,新姑爷明明也有书童跟前跟后,烧水洗漱这种粗活仍是习惯亲力亲为,可见是个平易近人、不在乎排场面子的,那这样严于律己的新姑爷会不会觉得他们姑娘过于娇气了些?才刚刚成亲就给姑爷留下娇惯任性的印象可不好! 杨妈拍了拍脑门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又在进去和离开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义无反顾拉着百叶去了陆家厨房,“莫急,咱们先去看看灶上的水还热不热,打几桶热水送他们门去,正好问问姑娘姑爷要不要咱们进去伺候。” 百叶杨妈直奔厨房而去时,陆时寒也终于端着热水到了床前。 颜芝仪仍靠在床头和困意做斗争,陆时寒和杨妈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只是反应比正常人慢了好几个节拍,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也毫无反应,直到感觉面前烛光被遮住、从头顶洒下一片黑影,她才慢吞吞抬头,努力撑起眼皮仰着小脸看男主,“你把百叶打发走了,那我洗脸卸妆怎么办?” 此时她一身简简单单的纯白寝衣、瀑布般的长发随意披散,远不及凤冠霞帔那般的浓艳绝美,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是除了他再无其他男子可窥见的风景。 原本想说这种力所能及的小事她可以自己做,话到嘴边变成了简简单单三个字,“我帮你。” 颜芝仪等的就是这句话,毕竟她要是想自己动手早就下床了。 陆时寒主动提出服务申请,她才不管他是不是出于客套呢,迫不及待闭上眼睛,声音又软又糯的唤道:“谢谢寒哥哥。” 夜深人静、烛光摇曳,静静看着她就这么仰着小脸把双眼闭上,仿佛满心信任的把一切交托于他,“不客气”三个字便无声的消失在喉咙间,陆时寒低低“嗯”了一声,低头拧干帕子,然后一点点擦拭眼前这张小脸,动作轻柔的仿佛她是随时可能被戳破的嫩豆腐。 颜芝仪可完全体会不到男主百转千回的心情,仅剩的一点精力都用来感受他的动作,心想如果他也像所有直男一样把她的脸当搓衣板那样□□,她就算困成狗也要挣扎着爬起来自己洗,毕竟她此生最大的优点就是脸长得还行,被他整毁容岂不是吃饭的家伙都丢了? 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如今男主竟然这样轻柔小心,让她没有后顾之忧的同时,感受着脸上如羽毛拂过的触感,困意更加无法抵挡,颜芝仪不再抵抗周公的召唤,头渐渐往后靠回床柱上,很快连呼吸都变得绵长悠远了。 颜芝仪算是彻底安心了,陆时寒却遇到了小问题,慢条斯理给她擦了小半刻钟的脸,一低头才发现清水已经被胭脂水粉染得污浊,这让他难免不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恼,早知如此该用木桶盛多一些水进来。一盆水别说给他们两人用,怕是给她一人洗脸都不够。 陆时寒总担心颜芝仪的脸还没洗干净,否则怎会白净无瑕到这种地步? 平生第一次惨遭滑铁卢的陆状元无力叹了口气,内心已经准备认命去厨房再打一桶水来,在这之前他还想帮颜芝仪调整一下姿势,最好可以躺下歇着,毕竟锅里的热水可能已经用掉了,重新打水烧火少不得费些功夫,她这么靠着床檐打瞌睡不但难受,也容易着凉。 只是陆时寒又担心这样动静过大,她会被自己惊醒,一时便有些踌躇。 杨妈和百叶刚好雪中送炭来了,两人各拎着一桶水站在门口轻声道,“姑娘姑爷,还要热水吗?我们打了送了两桶过来。” 几乎是话刚落音,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陆时寒淡淡道:“有劳了。” 虽然动作过快了些,但他一如既往的淡定表情让两人没有多想,百叶还在眼巴巴问:“姑爷,需要我进去伺候吗?姑娘洗漱擦身自来都是我陪着的。” 百叶原以为姑娘嫁了人,对她而言无非就是需要伺候的主子又多了一位,陆公子是个任何时候都斯文有礼的翩翩公子,她倒不是很担心,但她万万没想到姑娘嫁了人,竟是自己这个贴身丫鬟最先遭到冲击,再不努力表现恐怕工作都要被抢走了! 陆时寒的本意其实也不是要抢百叶的工作,他的主张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起初想也不想把杨妈百叶打发走,是以为她可以和他一起洗漱,本质还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哪成想她小手一撑与世无争,两个人的事情便都落到他头上。 聪明人都知道及时止损的道理,但是百叶提出进屋帮忙,陆时寒想到的却是在他一点点擦拭下洗尽铅华的小脸,是那么的恬静安然,他竟不忍心叫外人进去唐突了那张睡颜,下意识婉拒道:“不必,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百叶眼底的光一点点湮灭,杨妈却只觉得峰回路转,姑爷不用她们进屋应该能证明他并不介意姑娘的娇气,那可太好了,遂满心欢喜的点头:“好的好的,那就有劳姑爷了,对了我们在灶上又烧了一锅水,要是不够用了随时过来打。” 已经失误过一回,陆时寒这时不敢再轻易拒绝,“好的,辛苦你们了。” 她家姑娘这几年出落的越发水灵美丽,性子又温婉讨喜,不止在家里被老爷太太他们捧在手心,去外祖家的待遇也跟亲孙女一样。外家做布匹生意,有什么好料子花样都要给他们姑娘留一份,有时候姑娘久一些去外祖家,舅太太都能给她把新衣裳裁好。 如此一来,姑娘每年添置的新衣裳比三位少爷加起来都多,装了满满几大匣子,饶是自诩见多识广的杨妈也挑花了眼,翻翻捡捡最后捧出一套崭新的交领琵琶袖刺绣袄裙,浅浅的藕粉色上衣搭配天青色绣花纹马面裙,一看就很清新雅致。 这样的喜日子,杨妈也想给姑娘打扮得更光彩照人些,好叫许久未见的陆公子惊艳惊艳,只是她病了大半年,人瘦了一圈,气色也不好,穿明艳的衣裳怕是撑不起来,倒是藕粉天青这样清淡的颜色,更能衬得姑娘楚楚可怜,也让未来姑爷瞧见她受了多大罪,也能更添几分心疼怜惜。 杨妈捧着精挑细选的衣裳问颜芝仪:“姑娘今儿就穿这身?这还是过完年舅太太叫人送来的,您一直卧病在床,都没来得及穿呢。” 颜芝仪还沉浸在遭逢巨变的打击中,对于外界事物反应平平,杨妈也不是真想咨询她的意见,太太叫她来帮衬,就是怕姑娘和百叶两个小姑娘把握不好分寸,指着她给把把关,既然姑娘不反对,杨妈当即指挥百叶:“去把门窗都关上,别叫冷风吹进来,咱们快些给姑娘换上衣裳。” 颜芝仪依然反应平平,无心反抗也没有力气挣扎,像失去了灵魂的娃娃一般,任由杨妈和百叶在她的头上脸上涂涂抹抹,双眼无神的仰头看着床幔,满脑子只有她是谁,她在哪,她要去哪里? 男主为何那样啊!! 因为帮姑娘梳洗装扮要靠近,杨妈隐约能听见“为何”“这样”的呢喃,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们都在为陆公子千里迢迢赶回来探望姑娘的心意而感动心喜,唯有善良的姑娘却还在担心陆公子会因此影响到科举考试。 唉,这样贤淑美好的姑娘怎么就病入膏肓了。 杨妈心头一片柔软,嘴上忙不迭安慰道:“姑娘只管放宽心,陆公子少年英才,十八岁的举人老爷别说咱们江州,放在整个江南也不多见,此番又是他第一次参加会试,若能一举登科,即便不是状元,那也很了不起,十九岁的进士老爷,这得是文曲星下凡才行!” 杨妈这番话真就是在安慰颜芝仪,她自己都不信,毕竟她又不知道剧本。 站在普通人的立场,陆时寒年纪轻轻再是文采斐然、天资卓绝,到底少了些经历底蕴,第一次参加会试名落孙山才是常态,朝堂的官老爷们谁没有过二战三战科举的经历? 陆时寒若能一举高中,甭管名次,已是祖上冒青烟的幸事了,谁也没指望他一个寒门少年上去就能力压群雄高中状元。 事实上,杨妈私心觉得陆公子这次别说状元,他有没有考中、甚至有没有好好参加会试都是未知数,因为江州城里并无听到任何科举的消息。 那么多白鹿书院的学子进京赶考,不可能一个都不中?可见是朝廷报信的差役未能到江州。 老百姓都知道,官差为朝廷办事向来是快马加鞭,走官道,日行上百里不在话下,到江州也就十来天时间,可是普通人哪有那样的骏马可骑? 就算有,只是文弱书生的陆公子也无法这般辛苦赶路的。他从京城回江州最快也要月余,若是等到会试结束甚至放榜后才启程,此时江州城里早就张灯结彩、为本届新鲜出炉的进士老爷们庆祝了。 陆公子能比报信的官差更早抵达江州只有一个可能,他比官差们早出发了至少十天半个月,许是在应考前不知从何处得知姑娘一病不起的消息,心情悲痛无心科考,遂连夜收拾行囊赶回家乡。 试问科举都没参加的人,又如何金榜提名? 外人见本该年少成名、前途无量的陆公子为了未过门的妻子错过这次会试,大概会遗憾失望,但作为看着姑娘长大的自家人,杨妈更多却是感念陆公子的情深义重。 她心里也有遗憾。若陆公子此番高中,进士老爷是立即就能入朝为官的,一旦外放任职,至少是知县老爷,姑娘就是知县夫人,身家地位水涨船不说,主家也能沾上乘龙快婿的光,至少寻常官差会给几分薄面,老爷不必年年向各路差爷送礼寻求庇护,这得省下多少银钱! 不过比起沾光,杨妈还是更在意陆公子对姑娘的心意,她知道主家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太太和老太爷不会那样欢喜地在堂屋招待陆公子。 可惜杨妈这番苦口婆心都做了无用功,颜芝仪听完非但没觉得安慰,心情更加悲伤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凉,男主没当上状元,剧情出现重大纰漏,按时去世的她还能顺利穿回现代吗? 搞不好就撒手人寰一了百了了。 悲伤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杨妈和百叶的动作也没含糊,只消半刻钟便收拾妥当了,几乎是她们刚扶着穿戴整齐的姑娘在床头靠稳坐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百叶忙去开门,看到一身风尘仆仆的未来姑爷站在跟前,正要福身行礼,便听见往日温雅端方的陆公子急切询问:“进屋可还方便?” 杨妈及时开口,“陆公子快快请进。” 话还没说完,陆时寒已经大刀阔斧往里迈,百叶起身回头只瞧见翻飞的衣摆。 一眨眼,人已至床榻前,杨妈眼疾手快递来一张绣墩, 陆时寒也顾不上平日那些礼数,一把撩起袍角落座,目光灼灼盯着眼前清丽依旧却清减大半、用了胭脂也掩饰不住脸上病态的小脸,千言万语化成一声叹息,“怎会病得如此严重?”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如此一来, 姑娘每年添置的新衣裳比三位少爷加起来都多,装了满满几大匣子,饶是自诩见多识广的杨妈也挑花了眼, 翻翻捡捡最后捧出一套崭新的交领琵琶袖刺绣袄裙, 浅浅的藕粉色上衣搭配天青色绣花纹马面裙, 一看就很清新雅致。 这样的喜日子, 杨妈也想给姑娘打扮得更光彩照人些, 好叫许久未见的陆公子惊艳惊艳,只是她病了大半年,人瘦了一圈, 气色也不好, 穿明艳的衣裳怕是撑不起来,倒是藕粉天青这样清淡的颜色, 更能衬得姑娘楚楚可怜, 也让未来姑爷瞧见她受了多大罪,也能更添几分心疼怜惜。 杨妈捧着精挑细选的衣裳问颜芝仪:“姑娘今儿就穿这身?这还是过完年舅太太叫人送来的, 您一直卧病在床, 都没来得及穿呢。” 颜芝仪还沉浸在遭逢巨变的打击中, 对于外界事物反应平平, 杨妈也不是真想咨询她的意见, 太太叫她来帮衬,就是怕姑娘和百叶两个小姑娘把握不好分寸, 指着她给把把关, 既然姑娘不反对,杨妈当即指挥百叶:“去把门窗都关上, 别叫冷风吹进来, 咱们快些给姑娘换上衣裳。” 颜芝仪依然反应平平, 无心反抗也没有力气挣扎,像失去了灵魂的娃娃一般,任由杨妈和百叶在她的头上脸上涂涂抹抹,双眼无神的仰头看着床幔,满脑子只有她是谁,她在哪,她要去哪里? 男主为何那样啊!! 因为帮姑娘梳洗装扮要靠近,杨妈隐约能听见“为何”“这样”的呢喃,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们都在为陆公子千里迢迢赶回来探望姑娘的心意而感动心喜,唯有善良的姑娘却还在担心陆公子会因此影响到科举考试。 唉,这样贤淑美好的姑娘怎么就病入膏肓了。 杨妈心头一片柔软,嘴上忙不迭安慰道:“姑娘只管放宽心,陆公子少年英才,十八岁的举人老爷别说咱们江州,放在整个江南也不多见,此番又是他第一次参加会试,若能一举登科,即便不是状元,那也很了不起,十九岁的进士老爷,这得是文曲星下凡才行!” 杨妈这番话真就是在安慰颜芝仪,她自己都不信,毕竟她又不知道剧本。 站在普通人的立场,陆时寒年纪轻轻再是文采斐然、天资卓绝,到底少了些经历底蕴,第一次参加会试名落孙山才是常态,朝堂的官老爷们谁没有过二战三战科举的经历? 陆时寒若能一举高中,甭管名次,已是祖上冒青烟的幸事了,谁也没指望他一个寒门少年上去就能力压群雄高中状元。 事实上,杨妈私心觉得陆公子这次别说状元,他有没有考中、甚至有没有好好参加会试都是未知数,因为江州城里并无听到任何科举的消息。 那么多白鹿书院的学子进京赶考,不可能一个都不中?可见是朝廷报信的差役未能到江州。 老百姓都知道,官差为朝廷办事向来是快马加鞭,走官道,日行上百里不在话下,到江州也就十来天时间,可是普通人哪有那样的骏马可骑? 就算有,只是文弱书生的陆公子也无法这般辛苦赶路的。他从京城回江州最快也要月余,若是等到会试结束甚至放榜后才启程,此时江州城里早就张灯结彩、为本届新鲜出炉的进士老爷们庆祝了。 陆公子能比报信的官差更早抵达江州只有一个可能,他比官差们早出发了至少十天半个月,许是在应考前不知从何处得知姑娘一病不起的消息,心情悲痛无心科考,遂连夜收拾行囊赶回家乡。 试问科举都没参加的人,又如何金榜提名? 外人见本该年少成名、前途无量的陆公子为了未过门的妻子错过这次会试,大概会遗憾失望,但作为看着姑娘长大的自家人,杨妈更多却是感念陆公子的情深义重。 她心里也有遗憾。若陆公子此番高中,进士老爷是立即就能入朝为官的,一旦外放任职,至少是知县老爷,姑娘就是知县夫人,身家地位水涨船不说,主家也能沾上乘龙快婿的光,至少寻常官差会给几分薄面,老爷不必年年向各路差爷送礼寻求庇护,这得省下多少银钱! 不过比起沾光,杨妈还是更在意陆公子对姑娘的心意,她知道主家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太太和老太爷不会那样欢喜地在堂屋招待陆公子。 可惜杨妈这番苦口婆心都做了无用功,颜芝仪听完非但没觉得安慰,心情更加悲伤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凉,男主没当上状元,剧情出现重大纰漏,按时去世的她还能顺利穿回现代吗? 搞不好就撒手人寰一了百了了。 悲伤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杨妈和百叶的动作也没含糊,只消半刻钟便收拾妥当了,几乎是她们刚扶着穿戴整齐的姑娘在床头靠稳坐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百叶忙去开门,看到一身风尘仆仆的未来姑爷站在跟前,正要福身行礼,便听见往日温雅端方的陆公子急切询问:“进屋可还方便?” 杨妈及时开口,“陆公子快快请进。” 话还没说完,陆时寒已经大刀阔斧往里迈,百叶起身回头只瞧见翻飞的衣摆。 一眨眼,人已至床榻前,杨妈眼疾手快递来一张绣墩, 陆时寒也顾不上平日那些礼数,一把撩起袍角落座,目光灼灼盯着眼前清丽依旧却清减大半、用了胭脂也掩饰不住脸上病态的小脸,千言万语化成一声叹息,“怎会病得如此严重?” 颜芝仪也深深望着他,张口便是关心:“寒哥,你考得如何了?” 陆时寒:…… 他这一路夙兴夜寐、提心吊胆的赶路,做了最坏的打算,考虑过没见上最后一面他该如何,当然更多的是想若能见上面,要对她说什么,她又会对他说什么? 万万没想到,她最关心竟是他的科举成绩。 不知为何,陆时寒竟然有些哭笑不得,内心焦灼的情绪似乎也冲淡了许多,含笑看着她:“还能关心这些,看来身子骨没有大碍。” 好端端的干嘛咒她? 颜芝仪觉得有点委屈,但还是忍住了,只是轻蹙眉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所以你的成绩?” 她很想直接问他究竟有没有考上状元,但那样就崩人设,只差临门一脚就有望穿回现代了,颜芝仪决定忍耐。 虽然她越来越觉得回去的希望渺茫,因为陆时寒突然回江州的行为就已经改变了剧情,不知道会不会引发其他蝴蝶效应,大男主亲自崩剧情,那肯定不是小打小闹啊,搞不好他今天当上状元她也穿不回去了。 但男主能不能当选本届状元依然很重要,否则颜芝仪心里始终惦记着这根胡萝卜,在这里等他三年又三年,万一他总是这样阴差阳错跟状元头衔擦肩而过,她穿回去的念头岂不是遥遥无期? 颜芝仪之前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她无论如何也穿不回现代,含泪留下来做贵夫人吧,男主未来好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跟着他起码吃香喝辣不愁了。 可要是男主在考状元这一步折戟沉沙,她不但穿不回去,连权相夫人也当不上,那就很离谱了。 事关下半辈子是WiFi空调还是养尊处优的生活,颜芝仪很难再维持人淡如菊的人设,用炽热又明亮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手心都紧张到冒汗。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陆时寒无从得知她的患得患失,只觉得她看自己闪闪发亮的眼眸和从前并无不同,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久病之人。 私心想让保持这样的活力久一点,陆时寒便没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不想他千里迢迢从京城请来的荣太医在小厮的搀扶下慢悠悠踏过门槛,慈祥又随和的打趣道:“陆状元不愧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脚程属实够快,老夫年纪大跟不上喽!” “陆状元?!”颜芝仪就抓住这个重点了,苦等多年等到了想要的结果,这下她可以安心的含笑九泉了。 这般想着,身子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毫不含糊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颜芝仪还在期待,搏一搏,单车便摩托,这把她就穿回去了! 因此除了颜老爷子和老太太各有丫鬟照料外,也就从小体弱多病的颜芝仪能单独分到一个贴身丫鬟。 百叶比原主大两岁,从小就在颜家住着,小时候算是玩伴,长大后就像姐姐一样,把颜芝仪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颜芝仪内心是把百叶当朋友看待的,她穿越前都上大学了,比小姑娘大好多岁呢。颜家也没大户人家那么多尊卑规矩,颜母偶尔还跟她身边的管家婆子杨妈拌嘴闹矛盾,虽然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一般拌完嘴不超过两个时辰就会和好,却也能证明颜家人的性格和风气。 颜芝仪看颜母这样简直倍感亲切,也能尽量以平常心看待眼前的人口买卖了,把杨妈当成住家阿姨,百叶则是她私人贴身助理,那就很好接受了。 既然百叶也就是个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颜芝仪自然不会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主人,怎么对朋友就怎么对百叶了,私底下相处很愉快,颜芝仪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也不会忘了分给小姐妹。 她也不是对谁都这么慷慨大方,首先观察确定过百叶不是那种两面三刀、吃里扒外的反派角色,又经年累月享受着对方无微不至的照料,久而久之她才对百叶也掏心掏肺起来的。 真心才能换真心,颜芝仪为了维持原主人设表现得单纯善良、与世无争,芯子可不是真的圣母心泛滥,当代大学生奉行人不犯我不犯人原则,想让她当包子,门都没有。 当然小姐妹关系再好,也就白天形影不离,百叶到点也是要下班的,夜里大家睡得早,除了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老太太那里离不得人,其他人都没有让丫鬟婆子值夜的习惯,自然是各回各屋。 百叶就住在旁边旁边的耳房,还有两个小丫鬟跟她同宿舍。 但随着颜芝仪这半个月的病情加重,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身边十二个时辰都离不得人,杨婶便在颜母的吩咐下把外间的小榻收拾出来,铺上被褥,百叶夜里睡小榻,姑娘有任何吩咐她都能第一时间收到。 第40章 第四十章 兄弟几个都在江州城里, 住得不远,生意场上更是守望相助、互通有无,是以几家日子也都蒸蒸日上, 继承最多产业的大房不但衣食无忧, 除了店里的活计外, 家里也有闲钱雇了几个佣人长工。 只不过他们家人口也多,颜老爷子和老太太都还健在,颜父颜母又生了包括颜芝仪在内的三子一女, 他们小门小户的,没办法给家里近十口人都配上一两个伺候的, 毕竟就算有这些钱请佣人,颜家的三合院住不下这么多人。 因此除了颜老爷子和老太太各有丫鬟照料外, 也就从小体弱多病的颜芝仪能单独分到一个贴身丫鬟。 百叶比原主大两岁,从小就在颜家住着,小时候算是玩伴,长大后就像姐姐一样, 把颜芝仪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颜芝仪内心是把百叶当朋友看待的, 她穿越前都上大学了, 比小姑娘大好多岁呢。颜家也没大户人家那么多尊卑规矩,颜母偶尔还跟她身边的管家婆子杨妈拌嘴闹矛盾, 虽然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 一般拌完嘴不超过两个时辰就会和好,却也能证明颜家人的性格和风气。 颜芝仪看颜母这样简直倍感亲切, 也能尽量以平常心看待眼前的人口买卖了, 把杨妈当成住家阿姨, 百叶则是她私人贴身助理, 那就很好接受了。 既然百叶也就是个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 颜芝仪自然不会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主人,怎么对朋友就怎么对百叶了,私底下相处很愉快,颜芝仪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也不会忘了分给小姐妹。 她也不是对谁都这么慷慨大方,首先观察确定过百叶不是那种两面三刀、吃里扒外的反派角色,又经年累月享受着对方无微不至的照料,久而久之她才对百叶也掏心掏肺起来的。 真心才能换真心,颜芝仪为了维持原主人设表现得单纯善良、与世无争,芯子可不是真的圣母心泛滥,当代大学生奉行人不犯我不犯人原则,想让她当包子,门都没有。 当然小姐妹关系再好,也就白天形影不离,百叶到点也是要下班的,夜里大家睡得早,除了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老太太那里离不得人,其他人都没有让丫鬟婆子值夜的习惯,自然是各回各屋。 百叶就住在旁边旁边的耳房,还有两个小丫鬟跟她同宿舍。 但随着颜芝仪这半个月的病情加重,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身边十二个时辰都离不得人,杨婶便在颜母的吩咐下把外间的小榻收拾出来,铺上被褥,百叶夜里睡小榻,姑娘有任何吩咐她都能第一时间收到。 大夫交代病人需要好生休养,为了不打扰姑娘,百叶最近连作息都跟着调整了,姑娘醒了她才跟着起,不然就在榻上守着。 是以床上发出些许动静,百叶便立刻出声询问了,她的声音也很轻,刚好让已经清醒的颜芝仪听清。 颜芝仪张嘴想要回答,喉间却溢出一阵咳嗽,咳完才能发出声音:“嗯,我起了。” 其实在她开始咳嗽时,百叶就着急的掀开被子下榻,一个箭步冲上来帮她拍背,一连串的询问:“姑娘怎么又咳了,胸口难受吗,要不要再请大夫来一趟?” “我没事。”颜芝仪咳完觉得还好,便摆摆手道,“扶我起来吧。” 百叶观她脸色虽不不见好,却也不比平日差,便放心些许,应声出去打水给姑娘洗漱了。 此时是巳时三刻,也就是上午不到十点,放在现代正是睡懒觉的好时候,但在古代天一亮就该起床,很少有人会蒙头大睡的,颜家除了颐养天年不问世事的老爷子老太太,其他人都出去忙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百叶端着水回来时便问:“姑娘早膳想用什么?我方才去看了一眼,灶上有小米粥,哨子和茶饼,他们说昨日还留了些鸡汤,可以给您下一碗馄饨。” “就馄饨吧,易克化。” 百叶细心的帮她洗脸洗手漱口,又倒了温热的茶水给她润喉,才带着东西出去,不到一刻又端着颜芝仪点名的鸡汤馄饨进屋,撒着葱花的鸡汤散发浓郁香味,颜芝仪只是闻着便忍不住伸长脖子,要不是她浑身无力下不了床,根本不等百叶慢吞吞进屋,还在门口她就能把这碗小馄饨都干掉。 别看她长得弱不禁风,干饭可是第一名。 然而生病的人不仅是全身乏力这么简单,胃口也不好,馄饨味道再鲜美,颜芝仪勉强吃了三个就吃不下去了,百叶也不敢多喂,看姑娘多喝了两口汤,便提醒道:“汤药还有两刻钟熬好了,要不这馄饨帮您热着,喝完汤药再吃?” 她要这身子有何用!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出,颜芝仪也只能认命,“不用,我吃饱了。” 百叶倒也没再劝说。老爷做着粮食生意,家里从来不缺米面,加上他们姑娘在外面不食人间烟火,私底下却爱琢磨些吃食,不知从何时起,一日三餐便成了家里的规矩。 算算时辰,再过几刻钟午膳,姑娘早膳用得少也无妨。 于是饭后半小时,颜芝仪捧着热气腾腾的汤药叹气,最后在百叶心疼又紧张的目光下,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干了这碗苦中药。 她其实不想这么配合的吃药,作为随时可能咽气的病秧子,颜芝仪只想安详的等死,中药又苦又贵,颜家要是把给她请大夫抓药的钱剩下来,都够在城里买个铺子了。 自家人不要互相伤害了吧。 然而颜家其他人却没有这样视死如归的好心态,每每看到她露出想要放弃治疗的意思,一个个就仿佛天塌了似的,颜母和颜奶奶更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向来吃软不吃硬的颜芝仪受不了,只能配合他们表现出积极治疗的样子了。 她安慰自己这样也好,颜家大夫也请了,药也日日熬了给她喝,可以说做了他们能做的一切,等自己安详离世后,他们至少不会那么遗憾和悔恨。 喝完药,颜芝仪迅速接过百叶手里的杯子灌了一大口茶,冲淡了嘴里的苦味,才用帕子压了压嘴角,生无可恋的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了,还没有寒哥的消息吗?” 把中药当水喝的日子她真的受够了,阴影大到下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它们,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原地去世。 百叶不知她急迫的心情,闻言却是眼眶一红,“姑娘惦念关心了这么多人,老爷太太,老太爷老太太,大少爷小少爷,还有远在京城的陆公子,您都放不下,日日挂念着,可是怎么不知道为自己想想,您还病着……” 颜芝仪也觉得自己棒极了,这是掌握了白莲花人设的精髓啊,等她去世,周围这些人还不分分钟把她奉为白月光那般追思缅怀? 早知道当年报志愿不听父母的选会计,她这资质就应该去考表演系,当个收放自如的戏精。 当然她现在戏也挺足,内心充满了成就感,脸上却能露出虚弱中带着几分洒脱的笑容,气若游丝的安慰百叶:“我这次怕是不行了,你们也不必伤心,我这十六年得到太多人半辈子没有的福气,已是知足,即便现在死去也不感到遗憾。”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呸呸呸,您肯定能长命百岁的!”百叶着急忙慌把霉气呸掉,其实心里也知道,姑娘病了大半年,请了的大夫们都说尽人事听天命,他们眼看着姑娘身子一天天衰败下去,已是无计可施了。 然而听到姑娘这话,她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随即想起什么,又笑中带泪的道:“前儿我还听到杨妈对太太说,姑娘您上辈子许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娘娘舍不得让您下凡太久,急着要把您接回天上去呢!” 颜芝仪:…… 这就有点夸张了啊,她上辈子就是平平无奇的大学狗,哪怕跟着姐妹们自称小仙女,真被当成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厚颜如她也不禁脸红了。 她想要谦虚一下,外头突然一阵喧哗声,她不免好奇的问:“是我娘买菜回来了吗?可是怎会如此喧闹?” 百叶也很奇怪。他们太太平日辰时中亲自送两位小少爷去私塾,顺路在菜场买了一天的菜便去铺子上帮忙,也会抽空跟周围的掌柜娘子们喝茶逛街,待到午时初才和杨妈带着菜回家准备张罗午膳。 太太一回来,家里确实要热闹许多,爱偷懒的婆子们都被撵得团团转。 可是再热闹也不至于这般喧哗,百叶不由放下空碗,“我出去瞧瞧。” 才走到门口,院中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人未到声先至,只听见管家婆子杨妈扬声道:“姑娘,陆公子从京城赶回来探望您了,老太爷在门口招呼着——” 下一秒,胖乎乎的身体风一般冲进来,眉眼俱是化不开的喜意,风风火火的上前,“太太让我来帮姑娘梳洗收拾,陆公子很快就要进来了。” 颜芝仪听到第一句话,已经吓得垂死病中惊坐起了,难以置信的抓着杨妈问:“你确定是寒哥回江州了,而不是他考中状元的消息传回来了?” 这剧本不对啊! 但是看着王氏小心翼翼把喜服抖开一些、披在她肩上简单的试穿,纯正而绝艳的大红色瞬间把她肤色映衬得更加白净无瑕,颜芝仪已经能想象自己真正穿上它将会是如何的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不化妆都可以轻松惊艳全场。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颜芝仪把女子出嫁前娘家给的避火图称之为“祖传”虽是调侃却也并不夸张, 但凡不那么离经叛道的女性,除了成亲前家里女性长辈悄悄塞一本压箱底的避火图,根本没有途径去外面搞到这种东西。 当前的社会风气良家妇女看个话本都不算正经人, 想打发时间还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一般, 当女性就很不自由。 这也更能证明避火图的“珍贵”程度。 颜芝仪之前不记得也就算了,如今想起来,便伸长脖子等着她娘过来给她“面授机宜”。 这一等一直等到深夜。 他们这儿的风俗是出嫁前一个晚上要由家里女性长辈陪新娘休息,以表达对新娘的珍视和不舍, 顺便还可以教授一些夫妻相处和伺候公婆的心得。 颜芝仪的亲娘健在,在娘家住的最后一晚自然是颜太太当仁不让陪同。 但颜太太身为当家太太,手头一摊子事还没忙完,还要准备明儿的婚宴酒席等琐事, 最后一晚也没法安心陪着闺女,点着灯忙到夜里八/九点, 才终于姗姗来迟到了颜芝仪屋里。 在如今,过了八点就算夜深人静了。 索性颜芝仪也才刚忙完歇下。 婚前最后一天, 她最期待的新娘准备工作终于提上日程, 颜太太重金请的喜娘一早到了颜家, 二话不说就开始热火朝天给她做婚前美容。 颜芝仪先是被从头到脚搓洗一遍,泡了传说中的花瓣浴,这位出入高门大户的喜娘据说还掌握着祖传的美容秘方,给她脸上和手脚都涂了好几遍秘药,满头青丝也打理得格外顺滑飘逸,这样折腾了一天的颜芝仪整个人香喷喷滑溜溜,自己都觉得美若天仙了。 美到冒泡的颜芝仪看到她娘回房, 迫不及待打招呼:“娘, 您终于忙完了。” 说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颜太太, 疯狂暗示还有最重要的流程没走完。 也不知颜太太get到她的意思没有,对上闺女这般饱含慕孺和期待的目光,她的心里蓦地一软,万千话语都堵在了心口,只是坐在床沿静静打量了她半响,半是欣慰半是惆怅的感叹,“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明儿出了门便是大人,要照顾自己更要照顾好丈夫,为人妻最要紧便是操持家务伺候丈夫,再不能像在家里这样一味自己躲懒。” 颜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如明镜一般,她闺女在外头当得起一声温柔娴雅、稳重大方,在家也很顺从父母兄长的样子,几乎从不见她跟家中的谁有矛盾。实际上这份顺从都是因为自己懒得理事,衣食住行样样有她这个当娘的打理,终身大事她爹也会给她安排,出门前都要尽可能多给她一些财务傍身,她的嫁妆勉强足够她下半辈子吃穿用度了。 若不是一家老小不好安顿,他们都想跟着她一起进京去! 有他们这样妥帖周祥的父母宠着护着,不知不觉闺女就被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 在父母眼里,这样乖巧顺从的孩子自然要多疼爱几分,可如今她都要成亲生子,以后再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想要做好妻子和母亲,还是要自己能撑起来。 想起她明日后就要学着自己打理一切,颜太太多少有些后悔不该把她养得这么娇惯,此时便忍不住教育了起来。 颜芝仪却无法理解这份良苦用心,只觉得她娘简直槽多无口,她这辈子还未成年呢,自己都是宝宝,男主再年轻至少也满十八了,他照顾她还差不多。 但是颜太太说的话有点三观不合,对她的关爱和担忧却不比任何一位母亲少,颜芝仪不仅能感受到颜太太这复杂难言的感情,内心也深深触动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改变她的命运,无论是彻底回不了现代、还是马不停蹄就要嫁给男主当媳妇,颜芝仪本人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那个,她压根没多少参与感,自然也不会有多少真实感。 在颜芝仪内心深处,成亲跟过去那些年她按步就班走剧情并无不同,说白了就像一场大型真人游戏,重在参与,其他细节无所谓。 直到此时被颜太太这样充满担忧的目光看着,颜芝仪才恍然如梦,无比清醒的意识到她已经走完剧情了,现在开始的每一天,她都是在走自己的人生,没有剧本更无法预知未来,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仗着知道结局就无所顾忌了。 可是就像她娘担心的那样,她真的能做好一个妻子、经营一段美满的婚姻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颜芝仪开始慌了,终于后知后觉有了点新嫁娘的紧张忐忑。 然而看着她被自己一席话说得茫然无措,颜太太又先心疼起来,忙改口安抚道:“倒也不必这般紧张,你嫁过去无需日日侍奉公婆,小两口过日子,女婿是个好性子的,再让你杨妈和百叶跟着过去,帮你操持家务,倒也能支应过去。” “杨妈也随我进京吗?”颜芝仪很意外,她以为爹娘最多让百叶跟着,毕竟是她的贴身丫鬟,万恶的封建社会比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还可怕,这些年她即便努力抵抗,也逐渐被彻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腐蚀了,一下子离了百叶,她还真担心自己会变得无法自理。爹娘对她的废柴程度肯定也有逼数,不出意外是不会让百叶离开的。 但杨妈可是女管家一般的存在,她娘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要不是她娘主动提出,颜芝仪还真不敢奢望把杨妈也一起打包带走。 颜太太见她脸色缓和了些,便摸着她的头娓娓解释,“杨妈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几个儿媳都不是好相与的,儿子也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男人都不在了,她也懒得回家,自己手里攥着钱还能得几分好脸色,没了钱便只能受磋磨。我同她说,此番跟着你进京,也就头两年要劳累些。女婿毕竟是去京城当官,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往后你们请的丫鬟婆子多了,就让她歇下来,跟着你或者回江州,咱们给她养老,不必再回家瞧儿媳的脸色度日。” “杨妈自己愿意吗?” “她自然愿意,你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有她陪着你进京,无论是杨妈,还是我跟你爹,都要放心许多。” 听到杨妈也愿意陪着她背井离乡,颜芝仪安心之余也有些感动,忍不住挽着她娘的手撒娇道:“杨妈可是您的左膀右臂,叫她跟我走了,您身边不是就没有可用的帮手了?” “咱们家在江州也不是完全没有姓名的人家,找仆人还不简单?倒是你去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只有带着知根知底的人,才能用着放心顺手。” 颜太太劝颜芝仪只管安心听他们的安排。她把杨妈的安排说得那么详细,也是想教一教女儿将来如何用人,颜芝仪却只顾担心有的没的,颜太太受用的同时又倍感无奈,索性掰碎了同她讲:“杨妈随你进京并非帮你做事,而是手把手教你如何打理家务,你要用心跟她学着,她年纪不小了,指不定哪天就干不动了。” “再有就是我们都不在身边,她也算是你半个长辈,总是要敬着的,若是有什么要求让你觉得烦了,记得想一想她也是为你好。” 颜芝仪对别的事情没啥信心,但是跟杨妈相处她是胸有成竹的,“娘就放心吧,别说杨妈了,我跟百叶时时刻刻都在一块,你看我们可曾有过矛盾?” 只要她把百叶杨妈她们当平等的同事员工,而不是可以随意打骂发卖的仆人,她就永远不会跟她们有矛盾,甚至还常常为这些打工人兢兢业业、为老板奉献青春的工作觉悟而感动不已。 “也对,你素来是个没脾气的。”颜太太也深以为然的感慨,“还好时寒是京城当官的,有他在你身后撑着,你就是再没脾气,也轻易没人敢蹬鼻子上脸。” 丈母娘看女婿本就越看越满意,尤其是陆时寒这样万里挑一的好女婿,颜太太觉得这是自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对闺女再多的放心不下,只要一想到陆时寒,也立刻化成了安心和自得,含笑对颜芝仪道:“舅母他们说得对,你是个有福气的,行了,早点睡下吧,明儿一早还要起来收拾呢。” 说着便吹了蜡烛,和颜芝仪一起躺到了床上。 颜太太对陆时寒有着近乎盲目的乐观,颜芝仪却没有,或者说她对自己的怀疑压过了对男主的信任,因此无法理解她娘的善变,几乎是一秒钟切换成贤者模式。 但颜太太提醒的也没错,明天确实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喜娘说最好三更天就要起来拾掇,颜芝仪也怕不好好休息,她这个小身板扛不住,遂只好压下对未来的担忧,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此时此刻,颜芝仪是彻底忘了某项重要传承,颜太太反而突然想起来了,黑暗中用极低的声音说:“即便成亲了,这两年还是要把持住,尽量不要圆房。” 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叮嘱,颜芝仪都怀疑自己在做梦了,唰的睁开眼睛问:“为什么?” “你这不是身子没调理好吗?”颜太太耐心解释道,“虽然荣太医没说你这身子对生孩子有没有影响,但我琢磨着还是该缓一缓,进京了就先把身子骨调养好,这样日后要孩子轻松些,也能给孩子一个健康的身子。” 颜芝仪:“……” 没想到她还在惦记避火图的时候,她娘已经站在大气层想到了生孩子,不服不行。 但是她觉得这并不是她个人把不把持的问题,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万一男主想要呢?没吃过猪肉的颜芝仪都知道,夫妻生活不和谐可是要出大事的。 好吧,她承认对自己也不是很有定力的人,主要是男主长得那么帅,身材又好,等结了婚两人天天躺一张炕上,再坚强的尼姑也扛不住动凡心啊。 这么想着,颜芝仪委婉的表示:“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她本意是想提醒一下她娘,他们要是真不小心擦枪走火,也不能只怪她一个,却不想颜太太闻言笑道:“这个你放心,你爹已经私下同时寒商量过了,他也答应以你的身体健康为重。” 竟然已经跟男主达成共识了,颜芝仪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放心多一些,乖巧应道:“那好吧。” 大不了再熬两年,等她满十八正式成年了,想怎么开车就怎么开车,内心再也不会感到罪恶了。 于是颜芝仪到最后也没等到她翘首以盼的小黄图,反而收到了黄牌一张,就很离谱。 颜芝仪把女子出嫁前娘家给的避火图称之为“祖传”虽是调侃却也并不夸张,但凡不那么离经叛道的女性,除了成亲前家里女性长辈悄悄塞一本压箱底的避火图,根本没有途径去外面搞到这种东西。 当前的社会风气良家妇女看个话本都不算正经人,想打发时间还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一般,当女性就很不自由。 这也更能证明避火图的“珍贵”程度。 颜芝仪之前不记得也就算了,如今想起来,便伸长脖子等着她娘过来给她“面授机宜”。 这一等一直等到深夜。 他们这儿的风俗是出嫁前一个晚上要由家里女性长辈陪新娘休息,以表达对新娘的珍视和不舍,顺便还可以教授一些夫妻相处和伺候公婆的心得。 颜芝仪的亲娘健在,在娘家住的最后一晚自然是颜太太当仁不让陪同。 但颜太太身为当家太太,手头一摊子事还没忙完,还要准备明儿的婚宴酒席等琐事,最后一晚也没法安心陪着闺女,点着灯忙到夜里八/九点,才终于姗姗来迟到了颜芝仪屋里。 在如今,过了八点就算夜深人静了。 索性颜芝仪也才刚忙完歇下。 婚前最后一天,她最期待的新娘准备工作终于提上日程,颜太太重金请的喜娘一早到了颜家,二话不说就开始热火朝天给她做婚前美容。 颜芝仪先是被从头到脚搓洗一遍,泡了传说中的花瓣浴,这位出入高门大户的喜娘据说还掌握着祖传的美容秘方,给她脸上和手脚都涂了好几遍秘药,满头青丝也打理得格外顺滑飘逸,这样折腾了一天的颜芝仪整个人香喷喷滑溜溜,自己都觉得美若天仙了。 美到冒泡的颜芝仪看到她娘回房,迫不及待打招呼:“娘,您终于忙完了。” 说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颜太太,疯狂暗示还有最重要的流程没走完。 也不知颜太太get到她的意思没有,对上闺女这般饱含慕孺和期待的目光,她的心里蓦地一软,万千话语都堵在了心口,只是坐在床沿静静打量了她半响,半是欣慰半是惆怅的感叹,“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明儿出了门便是大人,要照顾自己更要照顾好丈夫,为人妻最要紧便是操持家务伺候丈夫,再不能像在家里这样一味自己躲懒。” 颜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如明镜一般,她闺女在外头当得起一声温柔娴雅、稳重大方,在家也很顺从父母兄长的样子,几乎从不见她跟家中的谁有矛盾。实际上这份顺从都是因为自己懒得理事,衣食住行样样有她这个当娘的打理,终身大事她爹也会给她安排,出门前都要尽可能多给她一些财务傍身,她的嫁妆勉强足够她下半辈子吃穿用度了。 若不是一家老小不好安顿,他们都想跟着她一起进京去! 有他们这样妥帖周祥的父母宠着护着,不知不觉闺女就被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 在父母眼里,这样乖巧顺从的孩子自然要多疼爱几分,可如今她都要成亲生子,以后再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想要做好妻子和母亲,还是要自己能撑起来。 想起她明日后就要学着自己打理一切,颜太太多少有些后悔不该把她养得这么娇惯,此时便忍不住教育了起来。 颜芝仪却无法理解这份良苦用心,只觉得她娘简直槽多无口,她这辈子还未成年呢,自己都是宝宝,男主再年轻至少也满十八了,他照顾她还差不多。 但是颜太太说的话有点三观不合,对她的关爱和担忧却不比任何一位母亲少,颜芝仪不仅能感受到颜太太这复杂难言的感情,内心也深深触动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改变她的命运,无论是彻底回不了现代、还是马不停蹄就要嫁给男主当媳妇,颜芝仪本人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那个,她压根没多少参与感,自然也不会有多少真实感。 在颜芝仪内心深处,成亲跟过去那些年她按步就班走剧情并无不同,说白了就像一场大型真人游戏,重在参与,其他细节无所谓。 直到此时被颜太太这样充满担忧的目光看着,颜芝仪才恍然如梦,无比清醒的意识到她已经走完剧情了,现在开始的每一天,她都是在走自己的人生,没有剧本更无法预知未来,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仗着知道结局就无所顾忌了。 可是就像她娘担心的那样,她真的能做好一个妻子、经营一段美满的婚姻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颜芝仪开始慌了,终于后知后觉有了点新嫁娘的紧张忐忑。 然而看着她被自己一席话说得茫然无措,颜太太又先心疼起来,忙改口安抚道:“倒也不必这般紧张,你嫁过去无需日日侍奉公婆,小两口过日子,女婿是个好性子的,再让你杨妈和百叶跟着过去,帮你操持家务,倒也能支应过去。” “杨妈也随我进京吗?”颜芝仪很意外,她以为爹娘最多让百叶跟着,毕竟是她的贴身丫鬟,万恶的封建社会比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还可怕,这些年她即便努力抵抗,也逐渐被彻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腐蚀了,一下子离了百叶,她还真担心自己会变得无法自理。爹娘对她的废柴程度肯定也有逼数,不出意外是不会让百叶离开的。 但杨妈可是女管家一般的存在,她娘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要不是她娘主动提出,颜芝仪还真不敢奢望把杨妈也一起打包带走。 颜太太见她脸色缓和了些,便摸着她的头娓娓解释,“杨妈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几个儿媳都不是好相与的,儿子也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男人都不在了,她也懒得回家,自己手里攥着钱还能得几分好脸色,没了钱便只能受磋磨。我同她说,此番跟着你进京,也就头两年要劳累些。女婿毕竟是去京城当官,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往后你们请的丫鬟婆子多了,就让她歇下来,跟着你或者回江州,咱们给她养老,不必再回家瞧儿媳的脸色度日。” “杨妈自己愿意吗?” “她自然愿意,你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有她陪着你进京,无论是杨妈,还是我跟你爹,都要放心许多。” 听到杨妈也愿意陪着她背井离乡,颜芝仪安心之余也有些感动,忍不住挽着她娘的手撒娇道:“杨妈可是您的左膀右臂,叫她跟我走了,您身边不是就没有可用的帮手了?” “咱们家在江州也不是完全没有姓名的人家,找仆人还不简单?倒是你去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只有带着知根知底的人,才能用着放心顺手。” 颜太太劝颜芝仪只管安心听他们的安排。她把杨妈的安排说得那么详细,也是想教一教女儿将来如何用人,颜芝仪却只顾担心有的没的,颜太太受用的同时又倍感无奈,索性掰碎了同她讲:“杨妈随你进京并非帮你做事,而是手把手教你如何打理家务,你要用心跟她学着,她年纪不小了,指不定哪天就干不动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颜家在江州称不上富贵人家, 但也不愁吃喝了。 颜芝仪的爷爷颜老爷子白手起家攒下一份家业,身为长子的颜父需要负责赡养老父母,便依照惯例继承了大半家产, 具体分配就是粮铺生意、如今住的宅子和老家乡下的小十亩地,其余兄弟则瓜分了家中的银钱和铺面。 当初老爷子置办铺面就考虑到几个儿子分家问题, 买入的都是后院带宅子的铺面,如此后院便可自住, 前院出租或是自己开店都行,大小是门营生。 颜家兄弟俱是从小看老爷子走南闯北经商,耳濡目染, 再看儿子们也不是读书的材料,分家后便各自做起了买卖。 兄弟几个都在江州城里,住得不远, 生意场上更是守望相助、互通有无,是以几家日子也都蒸蒸日上,继承最多产业的大房不但衣食无忧, 除了店里的活计外, 家里也有闲钱雇了几个佣人长工。 只不过他们家人口也多, 颜老爷子和老太太都还健在, 颜父颜母又生了包括颜芝仪在内的三子一女,他们小门小户的, 没办法给家里近十口人都配上一两个伺候的,毕竟就算有这些钱请佣人,颜家的三合院住不下这么多人。 因此除了颜老爷子和老太太各有丫鬟照料外,也就从小体弱多病的颜芝仪能单独分到一个贴身丫鬟。 百叶比原主大两岁, 从小就在颜家住着, 小时候算是玩伴, 长大后就像姐姐一样,把颜芝仪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颜芝仪内心是把百叶当朋友看待的,她穿越前都上大学了,比小姑娘大好多岁呢。颜家也没大户人家那么多尊卑规矩,颜母偶尔还跟她身边的管家婆子杨妈拌嘴闹矛盾,虽然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一般拌完嘴不超过两个时辰就会和好,却也能证明颜家人的性格和风气。 颜芝仪看颜母这样简直倍感亲切,也能尽量以平常心看待眼前的人口买卖了,把杨妈当成住家阿姨,百叶则是她私人贴身助理,那就很好接受了。 既然百叶也就是个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颜芝仪自然不会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主人,怎么对朋友就怎么对百叶了,私底下相处很愉快,颜芝仪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也不会忘了分给小姐妹。 她也不是对谁都这么慷慨大方,首先观察确定过百叶不是那种两面三刀、吃里扒外的反派角色,又经年累月享受着对方无微不至的照料,久而久之她才对百叶也掏心掏肺起来的。 真心才能换真心,颜芝仪为了维持原主人设表现得单纯善良、与世无争,芯子可不是真的圣母心泛滥,当代大学生奉行人不犯我不犯人原则,想让她当包子,门都没有。 当然小姐妹关系再好,也就白天形影不离,百叶到点也是要下班的,夜里大家睡得早,除了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老太太那里离不得人,其他人都没有让丫鬟婆子值夜的习惯,自然是各回各屋。 百叶就住在旁边旁边的耳房,还有两个小丫鬟跟她同宿舍。 但随着颜芝仪这半个月的病情加重,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身边十二个时辰都离不得人,杨婶便在颜母的吩咐下把外间的小榻收拾出来,铺上被褥,百叶夜里睡小榻,姑娘有任何吩咐她都能第一时间收到。 大夫交代病人需要好生休养,为了不打扰姑娘,百叶最近连作息都跟着调整了,姑娘醒了她才跟着起,不然就在榻上守着。 是以床上发出些许动静,百叶便立刻出声询问了,她的声音也很轻,刚好让已经清醒的颜芝仪听清。 颜芝仪张嘴想要回答,喉间却溢出一阵咳嗽,咳完才能发出声音:“嗯,我起了。” 其实在她开始咳嗽时,百叶就着急的掀开被子下榻,一个箭步冲上来帮她拍背,一连串的询问:“姑娘怎么又咳了,胸口难受吗,要不要再请大夫来一趟?” “我没事。”颜芝仪咳完觉得还好,便摆摆手道,“扶我起来吧。” 百叶观她脸色虽不不见好,却也不比平日差,便放心些许,应声出去打水给姑娘洗漱了。 此时是巳时三刻,也就是上午不到十点,放在现代正是睡懒觉的好时候,但在古代天一亮就该起床,很少有人会蒙头大睡的,颜家除了颐养天年不问世事的老爷子老太太,其他人都出去忙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百叶端着水回来时便问:“姑娘早膳想用什么?我方才去看了一眼,灶上有小米粥,哨子和茶饼,他们说昨日还留了些鸡汤,可以给您下一碗馄饨。” “就馄饨吧,易克化。” 百叶细心的帮她洗脸洗手漱口,又倒了温热的茶水给她润喉,才带着东西出去,不到一刻又端着颜芝仪点名的鸡汤馄饨进屋,撒着葱花的鸡汤散发浓郁香味,颜芝仪只是闻着便忍不住伸长脖子,要不是她浑身无力下不了床,根本不等百叶慢吞吞进屋,还在门口她就能把这碗小馄饨都干掉。 别看她长得弱不禁风,干饭可是第一名。 然而生病的人不仅是全身乏力这么简单,胃口也不好,馄饨味道再鲜美,颜芝仪勉强吃了三个就吃不下去了,百叶也不敢多喂,看姑娘多喝了两口汤,便提醒道:“汤药还有两刻钟熬好了,要不这馄饨帮您热着,喝完汤药再吃?” 她要这身子有何用!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出,颜芝仪也只能认命,“不用,我吃饱了。” 百叶倒也没再劝说。老爷做着粮食生意,家里从来不缺米面,加上他们姑娘在外面不食人间烟火,私底下却爱琢磨些吃食,不知从何时起,一日三餐便成了家里的规矩。 算算时辰,再过几刻钟午膳,姑娘早膳用得少也无妨。 于是饭后半小时,颜芝仪捧着热气腾腾的汤药叹气,最后在百叶心疼又紧张的目光下,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干了这碗苦中药。 她其实不想这么配合的吃药,作为随时可能咽气的病秧子,颜芝仪只想安详的等死,中药又苦又贵,颜家要是把给她请大夫抓药的钱剩下来,都够在城里买个铺子了。 自家人不要互相伤害了吧。 然而颜家其他人却没有这样视死如归的好心态,每每看到她露出想要放弃治疗的意思,一个个就仿佛天塌了似的,颜母和颜奶奶更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向来吃软不吃硬的颜芝仪受不了,只能配合他们表现出积极治疗的样子了。 她安慰自己这样也好,颜家大夫也请了,药也日日熬了给她喝,可以说做了他们能做的一切,等自己安详离世后,他们至少不会那么遗憾和悔恨。 喝完药,颜芝仪迅速接过百叶手里的杯子灌了一大口茶,冲淡了嘴里的苦味,才用帕子压了压嘴角,生无可恋的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了,还没有寒哥的消息吗?” 把中药当水喝的日子她真的受够了,阴影大到下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它们,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原地去世。 百叶不知她急迫的心情,闻言却是眼眶一红,“姑娘惦念关心了这么多人,老爷太太,老太爷老太太,大少爷小少爷,还有远在京城的陆公子,您都放不下,日日挂念着,可是怎么不知道为自己想想,您还病着……” 颜芝仪也觉得自己棒极了,这是掌握了白莲花人设的精髓啊,等她去世,周围这些人还不分分钟把她奉为白月光那般追思缅怀? 早知道当年报志愿不听父母的选会计,她这资质就应该去考表演系,当个收放自如的戏精。 当然她现在戏也挺足,内心充满了成就感,脸上却能露出虚弱中带着几分洒脱的笑容,气若游丝的安慰百叶:“我这次怕是不行了,你们也不必伤心,我这十六年得到太多人半辈子没有的福气,已是知足,即便现在死去也不感到遗憾。”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呸呸呸,您肯定能长命百岁的!”百叶着急忙慌把霉气呸掉,其实心里也知道,姑娘病了大半年,请了的大夫们都说尽人事听天命,他们眼看着姑娘身子一天天衰败下去,已是无计可施了。 然而听到姑娘这话,她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随即想起什么,又笑中带泪的道:“前儿我还听到杨妈对太太说,姑娘您上辈子许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娘娘舍不得让您下凡太久,急着要把您接回天上去呢!” 颜芝仪:…… 这就有点夸张了啊,她上辈子就是平平无奇的大学狗,哪怕跟着姐妹们自称小仙女,真被当成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厚颜如她也不禁脸红了。 她想要谦虚一下,外头突然一阵喧哗声,她不免好奇的问:“是我娘买菜回来了吗?可是怎会如此喧闹?” 百叶也很奇怪。他们太太平日辰时中亲自送两位小少爷去私塾,顺路在菜场买了一天的菜便去铺子上帮忙,也会抽空跟周围的掌柜娘子们喝茶逛街,待到午时初才和杨妈带着菜回家准备张罗午膳。 太太一回来,家里确实要热闹许多,爱偷懒的婆子们都被撵得团团转。 可是再热闹也不至于这般喧哗,百叶不由放下空碗,“我出去瞧瞧。” 才走到门口,院中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人未到声先至,只听见管家婆子杨妈扬声道:“姑娘,陆公子从京城赶回来探望您了,老太爷在门口招呼着——” 下一秒,胖乎乎的身体风一般冲进来,眉眼俱是化不开的喜意,风风火火的上前,“太太让我来帮姑娘梳洗收拾,陆公子很快就要进来了。” 颜芝仪听到第一句话,已经吓得垂死病中惊坐起了,难以置信的抓着杨妈问:“你确定是寒哥回江州了,而不是他考中状元的消息传回来了?” 这剧本不对啊! 颜芝仪的脚小巧精致却是正宗的天足,没有赶时髦的缠脚,一来是因为颜老爷颜太太舍不得看唯一的女儿遭受那种折磨,二来自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颜太太都要整日忙里忙外的张罗,每天走不完的路,自然想着自家姑娘日后嫁人也是要亲自操持家务,要是缠了脚,怕是什么都做不成,只能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奶奶了。 不过时下的潮流就是女子要小脚才好看,颜太太也不敢真让颜芝仪野蛮生长、养出一双大脚丫子,遂学着口口相传的偏方给她穿偏小的鞋子,经年累月下来,颜芝仪不缠脚倒也拥有了一双自然可爱的小脚丫,陆时寒此时才能欣赏到传说中纤纤玉足。 她若是不小心缠了脚,表面瞧着是摇曳生姿了,给她脱鞋洗脚的陆状元怕是会吓到面容失色、从此留下心理阴影。 正是因为这双天足过于玲珑可爱了些,本想给她用热水浸泡片刻便算洗过脚的陆时寒却不由自主伸手进去搓揉。 颜芝仪的双脚不但纤细优美,手感也极好,细腻而柔软的触感,轻轻一握便能包裹在掌心,甚至脚趾盖都那么圆润可爱,可谓是无一处不完美,陆时寒真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 可他自小生活在礼教森严的环境中,饱读圣贤书,人前端庄自持,人后也不敢放浪形骸,就更不能因为成了亲、她又睡得不省人事便随意亵渎把玩。 仔细将里里外外甚至脚趾缝都清洗干净,陆时寒便克制的收回手,取了自己擦脚的帕子过来给她擦拭水珠,便动作轻柔的把人抱到床铺内侧,盖好被子、放下新换的大红喜帐,见她全程没有丝毫被扰乱清梦的意思,他才安心的收拾打理自身。 陆时寒为自己擦洗换衣也就花了半柱香的功夫,还将用过的桶和盆都送回到原位了,回到房里将门栓上,才终于放心的躺倒在床上,合眼睡去。 看似规规矩矩的睡姿,背地里一只大手却轻轻握着柔若无骨的小手,一对精疲力尽的新人就这样相依而眠,房中大红喜烛燃烧了一夜。 颜芝仪这一觉当真不错,没有想象中的认床,睡得很是香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第二天一早仍然在睡梦中就被人叫醒了,只不过叫醒她的已经不是颜太太或者百叶,而是男主陆时寒了。 睁眼对上一张赏心悦目的俊脸,颜芝仪心情还不错,起床气都烟消云散了,眨着眼睛看他温声细语为自己提供叫醒服务,“爹娘还在等着敬茶,亲戚长辈也陆续都来了,咱们也快起吧。” 不甚清醒的颜芝仪还没意识到这话代表的含义,反应迟钝的问:“你早就起了吗?” 她想说的是明明都同床共枕了,为什么他可以不声不响、丝毫不惊动自己这个枕边人,想睡觉就睡觉,想起床就起床?究竟是她睡得太死,还是他其实压根没上床? 说起来昨晚她睡得那样早,还真不确定新婚之夜男主有没有在自己旁边。 颜芝仪已经开始想入非非了,殊不知陆时寒听了她的话却颇为羞愧。 坚持了十多年早起读书的好习惯,今天头一次破功了,虽然父母他们都是非常体谅理解的神情,陆时寒自己依然很惭愧,毕竟自己清楚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他也不是累了,只是睁眼看到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就那么靠在他颈窝睡得安稳,好像他是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从未如此觉得自己高大伟岸的陆时寒怕这样下床会惊醒她,犹豫之下不禁看着她的睡颜发起了呆,回过神发现时辰已经晚了,才顾不上许多匆匆下床换衣,可床上的人只是翻了个身,依然睡得不省人事= = 陆时寒不是很想坦白他又一次对她大意了的事实,抿唇道:“快起吧,待会有人送洗漱用水过来。” 本以为送水的人是百叶或杨妈,不想话刚落音门便被敲响了,进来个端着一大盆水的小姑娘。 百叶和杨妈虽然也在后面并帮着拿了些东西,正经端水的却是这个不及半人高的小女孩,颜芝仪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一幕,就听见男主温声介绍道:“这是二爷爷家的小侄女,她来给你送水。” 颜芝仪不由松了口气,冷不丁看到个这么小的女孩快把她吓死了,还以为结婚第一天就要上演经典伦理惨剧呢。 并未错过她反应的陆时寒眼皮一跳,却是不动声色去接女孩手里的东西,又替颜芝仪给了她一个红封,小姑娘拿着红包便眉开眼笑,脆生生说了几句长辈教的吉祥话,然后蹦蹦跳跳出去了。 颜芝仪也终于下了地,在百叶的帮助下开始换新衣服。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这也更能证明避火图的“珍贵”程度。 颜芝仪之前不记得也就算了, 如今想起来,便伸长脖子等着她娘过来给她“面授机宜”。 这一等一直等到深夜。 他们这儿的风俗是出嫁前一个晚上要由家里女性长辈陪新娘休息,以表达对新娘的珍视和不舍, 顺便还可以教授一些夫妻相处和伺候公婆的心得。 颜芝仪的亲娘健在,在娘家住的最后一晚自然是颜太太当仁不让陪同。 但颜太太身为当家太太,手头一摊子事还没忙完, 还要准备明儿的婚宴酒席等琐事, 最后一晚也没法安心陪着闺女,点着灯忙到夜里八/九点,才终于姗姗来迟到了颜芝仪屋里。 在如今,过了八点就算夜深人静了。 索性颜芝仪也才刚忙完歇下。 婚前最后一天,她最期待的新娘准备工作终于提上日程, 颜太太重金请的喜娘一早到了颜家,二话不说就开始热火朝天给她做婚前美容。 颜芝仪先是被从头到脚搓洗一遍,泡了传说中的花瓣浴,这位出入高门大户的喜娘据说还掌握着祖传的美容秘方,给她脸上和手脚都涂了好几遍秘药,满头青丝也打理得格外顺滑飘逸, 这样折腾了一天的颜芝仪整个人香喷喷滑溜溜, 自己都觉得美若天仙了。 美到冒泡的颜芝仪看到她娘回房, 迫不及待打招呼:“娘,您终于忙完了。” 说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颜太太, 疯狂暗示还有最重要的流程没走完。 也不知颜太太get到她的意思没有, 对上闺女这般饱含慕孺和期待的目光,她的心里蓦地一软, 万千话语都堵在了心口, 只是坐在床沿静静打量了她半响, 半是欣慰半是惆怅的感叹,“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明儿出了门便是大人,要照顾自己更要照顾好丈夫,为人妻最要紧便是操持家务伺候丈夫,再不能像在家里这样一味自己躲懒。” 颜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如明镜一般,她闺女在外头当得起一声温柔娴雅、稳重大方,在家也很顺从父母兄长的样子,几乎从不见她跟家中的谁有矛盾。实际上这份顺从都是因为自己懒得理事,衣食住行样样有她这个当娘的打理,终身大事她爹也会给她安排,出门前都要尽可能多给她一些财务傍身,她的嫁妆勉强足够她下半辈子吃穿用度了。 若不是一家老小不好安顿,他们都想跟着她一起进京去! 有他们这样妥帖周祥的父母宠着护着,不知不觉闺女就被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 在父母眼里,这样乖巧顺从的孩子自然要多疼爱几分,可如今她都要成亲生子,以后再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想要做好妻子和母亲,还是要自己能撑起来。 想起她明日后就要学着自己打理一切,颜太太多少有些后悔不该把她养得这么娇惯,此时便忍不住教育了起来。 颜芝仪却无法理解这份良苦用心,只觉得她娘简直槽多无口,她这辈子还未成年呢,自己都是宝宝,男主再年轻至少也满十八了,他照顾她还差不多。 但是颜太太说的话有点三观不合,对她的关爱和担忧却不比任何一位母亲少,颜芝仪不仅能感受到颜太太这复杂难言的感情,内心也深深触动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改变她的命运,无论是彻底回不了现代、还是马不停蹄就要嫁给男主当媳妇,颜芝仪本人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那个,她压根没多少参与感,自然也不会有多少真实感。 在颜芝仪内心深处,成亲跟过去那些年她按步就班走剧情并无不同,说白了就像一场大型真人游戏,重在参与,其他细节无所谓。 直到此时被颜太太这样充满担忧的目光看着,颜芝仪才恍然如梦,无比清醒的意识到她已经走完剧情了,现在开始的每一天,她都是在走自己的人生,没有剧本更无法预知未来,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仗着知道结局就无所顾忌了。 可是就像她娘担心的那样,她真的能做好一个妻子、经营一段美满的婚姻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颜芝仪开始慌了,终于后知后觉有了点新嫁娘的紧张忐忑。 然而看着她被自己一席话说得茫然无措,颜太太又先心疼起来,忙改口安抚道:“倒也不必这般紧张,你嫁过去无需日日侍奉公婆,小两口过日子,女婿是个好性子的,再让你杨妈和百叶跟着过去,帮你操持家务,倒也能支应过去。” “杨妈也随我进京吗?”颜芝仪很意外,她以为爹娘最多让百叶跟着,毕竟是她的贴身丫鬟,万恶的封建社会比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还可怕,这些年她即便努力抵抗,也逐渐被彻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腐蚀了,一下子离了百叶,她还真担心自己会变得无法自理。爹娘对她的废柴程度肯定也有逼数,不出意外是不会让百叶离开的。 但杨妈可是女管家一般的存在,她娘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要不是她娘主动提出,颜芝仪还真不敢奢望把杨妈也一起打包带走。 颜太太见她脸色缓和了些,便摸着她的头娓娓解释,“杨妈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几个儿媳都不是好相与的,儿子也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男人都不在了,她也懒得回家,自己手里攥着钱还能得几分好脸色,没了钱便只能受磋磨。我同她说,此番跟着你进京,也就头两年要劳累些。女婿毕竟是去京城当官,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往后你们请的丫鬟婆子多了,就让她歇下来,跟着你或者回江州,咱们给她养老,不必再回家瞧儿媳的脸色度日。” “杨妈自己愿意吗?” “她自然愿意,你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有她陪着你进京,无论是杨妈,还是我跟你爹,都要放心许多。” 听到杨妈也愿意陪着她背井离乡,颜芝仪安心之余也有些感动,忍不住挽着她娘的手撒娇道:“杨妈可是您的左膀右臂,叫她跟我走了,您身边不是就没有可用的帮手了?” “咱们家在江州也不是完全没有姓名的人家,找仆人还不简单?倒是你去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只有带着知根知底的人,才能用着放心顺手。” 颜太太劝颜芝仪只管安心听他们的安排。她把杨妈的安排说得那么详细,也是想教一教女儿将来如何用人,颜芝仪却只顾担心有的没的,颜太太受用的同时又倍感无奈,索性掰碎了同她讲:“杨妈随你进京并非帮你做事,而是手把手教你如何打理家务,你要用心跟她学着,她年纪不小了,指不定哪天就干不动了。” “再有就是我们都不在身边,她也算是你半个长辈,总是要敬着的,若是有什么要求让你觉得烦了,记得想一想她也是为你好。” 颜芝仪对别的事情没啥信心,但是跟杨妈相处她是胸有成竹的,“娘就放心吧,别说杨妈了,我跟百叶时时刻刻都在一块,你看我们可曾有过矛盾?” 只要她把百叶杨妈她们当平等的同事员工,而不是可以随意打骂发卖的仆人,她就永远不会跟她们有矛盾,甚至还常常为这些打工人兢兢业业、为老板奉献青春的工作觉悟而感动不已。 “也对,你素来是个没脾气的。”颜太太也深以为然的感慨,“还好时寒是京城当官的,有他在你身后撑着,你就是再没脾气,也轻易没人敢蹬鼻子上脸。” 丈母娘看女婿本就越看越满意,尤其是陆时寒这样万里挑一的好女婿,颜太太觉得这是自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对闺女再多的放心不下,只要一想到陆时寒,也立刻化成了安心和自得,含笑对颜芝仪道:“舅母他们说得对,你是个有福气的,行了,早点睡下吧,明儿一早还要起来收拾呢。” 说着便吹了蜡烛,和颜芝仪一起躺到了床上。 颜太太对陆时寒有着近乎盲目的乐观,颜芝仪却没有,或者说她对自己的怀疑压过了对男主的信任,因此无法理解她娘的善变,几乎是一秒钟切换成贤者模式。 但颜太太提醒的也没错,明天确实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喜娘说最好三更天就要起来拾掇,颜芝仪也怕不好好休息,她这个小身板扛不住,遂只好压下对未来的担忧,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当初老爷子置办铺面就考虑到几个儿子分家问题, 买入的都是后院带宅子的铺面,如此后院便可自住,前院出租或是自己开店都行, 大小是门营生。 颜家兄弟俱是从小看老爷子走南闯北经商,耳濡目染,再看儿子们也不是读书的材料,分家后便各自做起了买卖。 兄弟几个都在江州城里,住得不远,生意场上更是守望相助、互通有无, 是以几家日子也都蒸蒸日上, 继承最多产业的大房不但衣食无忧, 除了店里的活计外,家里也有闲钱雇了几个佣人长工。 只不过他们家人口也多, 颜老爷子和老太太都还健在,颜父颜母又生了包括颜芝仪在内的三子一女,他们小门小户的, 没办法给家里近十口人都配上一两个伺候的,毕竟就算有这些钱请佣人, 颜家的三合院住不下这么多人。 因此除了颜老爷子和老太太各有丫鬟照料外, 也就从小体弱多病的颜芝仪能单独分到一个贴身丫鬟。 百叶比原主大两岁,从小就在颜家住着, 小时候算是玩伴,长大后就像姐姐一样, 把颜芝仪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颜芝仪内心是把百叶当朋友看待的, 她穿越前都上大学了, 比小姑娘大好多岁呢。颜家也没大户人家那么多尊卑规矩, 颜母偶尔还跟她身边的管家婆子杨妈拌嘴闹矛盾, 虽然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一般拌完嘴不超过两个时辰就会和好,却也能证明颜家人的性格和风气。 颜芝仪看颜母这样简直倍感亲切,也能尽量以平常心看待眼前的人口买卖了,把杨妈当成住家阿姨,百叶则是她私人贴身助理,那就很好接受了。 既然百叶也就是个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颜芝仪自然不会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主人,怎么对朋友就怎么对百叶了,私底下相处很愉快,颜芝仪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也不会忘了分给小姐妹。 她也不是对谁都这么慷慨大方,首先观察确定过百叶不是那种两面三刀、吃里扒外的反派角色,又经年累月享受着对方无微不至的照料,久而久之她才对百叶也掏心掏肺起来的。 真心才能换真心,颜芝仪为了维持原主人设表现得单纯善良、与世无争,芯子可不是真的圣母心泛滥,当代大学生奉行人不犯我不犯人原则,想让她当包子,门都没有。 当然小姐妹关系再好,也就白天形影不离,百叶到点也是要下班的,夜里大家睡得早,除了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老太太那里离不得人,其他人都没有让丫鬟婆子值夜的习惯,自然是各回各屋。 百叶就住在旁边旁边的耳房,还有两个小丫鬟跟她同宿舍。 但随着颜芝仪这半个月的病情加重,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身边十二个时辰都离不得人,杨婶便在颜母的吩咐下把外间的小榻收拾出来,铺上被褥,百叶夜里睡小榻,姑娘有任何吩咐她都能第一时间收到。 大夫交代病人需要好生休养,为了不打扰姑娘,百叶最近连作息都跟着调整了,姑娘醒了她才跟着起,不然就在榻上守着。 是以床上发出些许动静,百叶便立刻出声询问了,她的声音也很轻,刚好让已经清醒的颜芝仪听清。 颜芝仪张嘴想要回答,喉间却溢出一阵咳嗽,咳完才能发出声音:“嗯,我起了。” 其实在她开始咳嗽时,百叶就着急的掀开被子下榻,一个箭步冲上来帮她拍背,一连串的询问:“姑娘怎么又咳了,胸口难受吗,要不要再请大夫来一趟?” “我没事。”颜芝仪咳完觉得还好,便摆摆手道,“扶我起来吧。” 百叶观她脸色虽不不见好,却也不比平日差,便放心些许,应声出去打水给姑娘洗漱了。 此时是巳时三刻,也就是上午不到十点,放在现代正是睡懒觉的好时候,但在古代天一亮就该起床,很少有人会蒙头大睡的,颜家除了颐养天年不问世事的老爷子老太太,其他人都出去忙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百叶端着水回来时便问:“姑娘早膳想用什么?我方才去看了一眼,灶上有小米粥,哨子和茶饼,他们说昨日还留了些鸡汤,可以给您下一碗馄饨。” “就馄饨吧,易克化。” 百叶细心的帮她洗脸洗手漱口,又倒了温热的茶水给她润喉,才带着东西出去,不到一刻又端着颜芝仪点名的鸡汤馄饨进屋,撒着葱花的鸡汤散发浓郁香味,颜芝仪只是闻着便忍不住伸长脖子,要不是她浑身无力下不了床,根本不等百叶慢吞吞进屋,还在门口她就能把这碗小馄饨都干掉。 别看她长得弱不禁风,干饭可是第一名。 然而生病的人不仅是全身乏力这么简单,胃口也不好,馄饨味道再鲜美,颜芝仪勉强吃了三个就吃不下去了,百叶也不敢多喂,看姑娘多喝了两口汤,便提醒道:“汤药还有两刻钟熬好了,要不这馄饨帮您热着,喝完汤药再吃?” 她要这身子有何用!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出,颜芝仪也只能认命,“不用,我吃饱了。” 百叶倒也没再劝说。老爷做着粮食生意,家里从来不缺米面,加上他们姑娘在外面不食人间烟火,私底下却爱琢磨些吃食,不知从何时起,一日三餐便成了家里的规矩。 算算时辰,再过几刻钟午膳,姑娘早膳用得少也无妨。 于是饭后半小时,颜芝仪捧着热气腾腾的汤药叹气,最后在百叶心疼又紧张的目光下,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干了这碗苦中药。 她其实不想这么配合的吃药,作为随时可能咽气的病秧子,颜芝仪只想安详的等死,中药又苦又贵,颜家要是把给她请大夫抓药的钱剩下来,都够在城里买个铺子了。 自家人不要互相伤害了吧。 然而颜家其他人却没有这样视死如归的好心态,每每看到她露出想要放弃治疗的意思,一个个就仿佛天塌了似的,颜母和颜奶奶更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向来吃软不吃硬的颜芝仪受不了,只能配合他们表现出积极治疗的样子了。 她安慰自己这样也好,颜家大夫也请了,药也日日熬了给她喝,可以说做了他们能做的一切,等自己安详离世后,他们至少不会那么遗憾和悔恨。 喝完药,颜芝仪迅速接过百叶手里的杯子灌了一大口茶,冲淡了嘴里的苦味,才用帕子压了压嘴角,生无可恋的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了,还没有寒哥的消息吗?” 把中药当水喝的日子她真的受够了,阴影大到下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它们,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原地去世。 百叶不知她急迫的心情,闻言却是眼眶一红,“姑娘惦念关心了这么多人,老爷太太,老太爷老太太,大少爷小少爷,还有远在京城的陆公子,您都放不下,日日挂念着,可是怎么不知道为自己想想,您还病着……” 颜芝仪也觉得自己棒极了,这是掌握了白莲花人设的精髓啊,等她去世,周围这些人还不分分钟把她奉为白月光那般追思缅怀? 早知道当年报志愿不听父母的选会计,她这资质就应该去考表演系,当个收放自如的戏精。 当然她现在戏也挺足,内心充满了成就感,脸上却能露出虚弱中带着几分洒脱的笑容,气若游丝的安慰百叶:“我这次怕是不行了,你们也不必伤心,我这十六年得到太多人半辈子没有的福气,已是知足,即便现在死去也不感到遗憾。”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呸呸呸,您肯定能长命百岁的!”百叶着急忙慌把霉气呸掉,其实心里也知道,姑娘病了大半年,请了的大夫们都说尽人事听天命,他们眼看着姑娘身子一天天衰败下去,已是无计可施了。 然而听到姑娘这话,她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随即想起什么,又笑中带泪的道:“前儿我还听到杨妈对太太说,姑娘您上辈子许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娘娘舍不得让您下凡太久,急着要把您接回天上去呢!” 颜芝仪:…… 这就有点夸张了啊,她上辈子就是平平无奇的大学狗,哪怕跟着姐妹们自称小仙女,真被当成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厚颜如她也不禁脸红了。 她想要谦虚一下,外头突然一阵喧哗声,她不免好奇的问:“是我娘买菜回来了吗?可是怎会如此喧闹?” 百叶也很奇怪。他们太太平日辰时中亲自送两位小少爷去私塾,顺路在菜场买了一天的菜便去铺子上帮忙,也会抽空跟周围的掌柜娘子们喝茶逛街,待到午时初才和杨妈带着菜回家准备张罗午膳。 太太一回来,家里确实要热闹许多,爱偷懒的婆子们都被撵得团团转。 可是再热闹也不至于这般喧哗,百叶不由放下空碗,“我出去瞧瞧。” 才走到门口,院中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人未到声先至,只听见管家婆子杨妈扬声道:“姑娘,陆公子从京城赶回来探望您了,老太爷在门口招呼着——”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姑娘说什么胡话呢, 自然是陆公子本人回来了。”杨妈笑眯眯抽出手,迅速指挥百叶去把妆奁搬过来给姑娘梳妆打扮,自己则去翻找适合见未来姑爷的衣裳。 她家姑娘这几年出落的越发水灵美丽, 性子又温婉讨喜, 不止在家里被老爷太太他们捧在手心, 去外祖家的待遇也跟亲孙女一样。外家做布匹生意, 有什么好料子花样都要给他们姑娘留一份, 有时候姑娘久一些去外祖家, 舅太太都能给她把新衣裳裁好。 如此一来, 姑娘每年添置的新衣裳比三位少爷加起来都多, 装了满满几大匣子,饶是自诩见多识广的杨妈也挑花了眼,翻翻捡捡最后捧出一套崭新的交领琵琶袖刺绣袄裙,浅浅的藕粉色上衣搭配天青色绣花纹马面裙,一看就很清新雅致。 这样的喜日子,杨妈也想给姑娘打扮得更光彩照人些,好叫许久未见的陆公子惊艳惊艳, 只是她病了大半年,人瘦了一圈, 气色也不好, 穿明艳的衣裳怕是撑不起来, 倒是藕粉天青这样清淡的颜色,更能衬得姑娘楚楚可怜, 也让未来姑爷瞧见她受了多大罪, 也能更添几分心疼怜惜。 杨妈捧着精挑细选的衣裳问颜芝仪:“姑娘今儿就穿这身?这还是过完年舅太太叫人送来的, 您一直卧病在床, 都没来得及穿呢。” 颜芝仪还沉浸在遭逢巨变的打击中, 对于外界事物反应平平,杨妈也不是真想咨询她的意见,太太叫她来帮衬,就是怕姑娘和百叶两个小姑娘把握不好分寸,指着她给把把关,既然姑娘不反对,杨妈当即指挥百叶:“去把门窗都关上,别叫冷风吹进来,咱们快些给姑娘换上衣裳。” 颜芝仪依然反应平平,无心反抗也没有力气挣扎,像失去了灵魂的娃娃一般,任由杨妈和百叶在她的头上脸上涂涂抹抹,双眼无神的仰头看着床幔,满脑子只有她是谁,她在哪,她要去哪里? 男主为何那样啊!! 因为帮姑娘梳洗装扮要靠近,杨妈隐约能听见“为何”“这样”的呢喃,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们都在为陆公子千里迢迢赶回来探望姑娘的心意而感动心喜,唯有善良的姑娘却还在担心陆公子会因此影响到科举考试。 唉,这样贤淑美好的姑娘怎么就病入膏肓了。 杨妈心头一片柔软,嘴上忙不迭安慰道:“姑娘只管放宽心,陆公子少年英才,十八岁的举人老爷别说咱们江州,放在整个江南也不多见,此番又是他第一次参加会试,若能一举登科,即便不是状元,那也很了不起,十九岁的进士老爷,这得是文曲星下凡才行!” 杨妈这番话真就是在安慰颜芝仪,她自己都不信,毕竟她又不知道剧本。 站在普通人的立场,陆时寒年纪轻轻再是文采斐然、天资卓绝,到底少了些经历底蕴,第一次参加会试名落孙山才是常态,朝堂的官老爷们谁没有过二战三战科举的经历? 陆时寒若能一举高中,甭管名次,已是祖上冒青烟的幸事了,谁也没指望他一个寒门少年上去就能力压群雄高中状元。 事实上,杨妈私心觉得陆公子这次别说状元,他有没有考中、甚至有没有好好参加会试都是未知数,因为江州城里并无听到任何科举的消息。 那么多白鹿书院的学子进京赶考,不可能一个都不中?可见是朝廷报信的差役未能到江州。 老百姓都知道,官差为朝廷办事向来是快马加鞭,走官道,日行上百里不在话下,到江州也就十来天时间,可是普通人哪有那样的骏马可骑? 就算有,只是文弱书生的陆公子也无法这般辛苦赶路的。他从京城回江州最快也要月余,若是等到会试结束甚至放榜后才启程,此时江州城里早就张灯结彩、为本届新鲜出炉的进士老爷们庆祝了。 陆公子能比报信的官差更早抵达江州只有一个可能,他比官差们早出发了至少十天半个月,许是在应考前不知从何处得知姑娘一病不起的消息,心情悲痛无心科考,遂连夜收拾行囊赶回家乡。 试问科举都没参加的人,又如何金榜提名? 外人见本该年少成名、前途无量的陆公子为了未过门的妻子错过这次会试,大概会遗憾失望,但作为看着姑娘长大的自家人,杨妈更多却是感念陆公子的情深义重。 她心里也有遗憾。若陆公子此番高中,进士老爷是立即就能入朝为官的,一旦外放任职,至少是知县老爷,姑娘就是知县夫人,身家地位水涨船不说,主家也能沾上乘龙快婿的光,至少寻常官差会给几分薄面,老爷不必年年向各路差爷送礼寻求庇护,这得省下多少银钱! 不过比起沾光,杨妈还是更在意陆公子对姑娘的心意,她知道主家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太太和老太爷不会那样欢喜地在堂屋招待陆公子。 可惜杨妈这番苦口婆心都做了无用功,颜芝仪听完非但没觉得安慰,心情更加悲伤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凉,男主没当上状元,剧情出现重大纰漏,按时去世的她还能顺利穿回现代吗? 搞不好就撒手人寰一了百了了。 悲伤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杨妈和百叶的动作也没含糊,只消半刻钟便收拾妥当了,几乎是她们刚扶着穿戴整齐的姑娘在床头靠稳坐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百叶忙去开门,看到一身风尘仆仆的未来姑爷站在跟前,正要福身行礼,便听见往日温雅端方的陆公子急切询问:“进屋可还方便?” 杨妈及时开口,“陆公子快快请进。” 话还没说完,陆时寒已经大刀阔斧往里迈,百叶起身回头只瞧见翻飞的衣摆。 一眨眼,人已至床榻前,杨妈眼疾手快递来一张绣墩, 陆时寒也顾不上平日那些礼数,一把撩起袍角落座,目光灼灼盯着眼前清丽依旧却清减大半、用了胭脂也掩饰不住脸上病态的小脸,千言万语化成一声叹息,“怎会病得如此严重?” 颜芝仪也深深望着他,张口便是关心:“寒哥,你考得如何了?” 陆时寒:…… 他这一路夙兴夜寐、提心吊胆的赶路,做了最坏的打算,考虑过没见上最后一面他该如何,当然更多的是想若能见上面,要对她说什么,她又会对他说什么? 万万没想到,她最关心竟是他的科举成绩。 不知为何,陆时寒竟然有些哭笑不得,内心焦灼的情绪似乎也冲淡了许多,含笑看着她:“还能关心这些,看来身子骨没有大碍。” 好端端的干嘛咒她? 颜芝仪觉得有点委屈,但还是忍住了,只是轻蹙眉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所以你的成绩?” 她很想直接问他究竟有没有考上状元,但那样就崩人设,只差临门一脚就有望穿回现代了,颜芝仪决定忍耐。 虽然她越来越觉得回去的希望渺茫,因为陆时寒突然回江州的行为就已经改变了剧情,不知道会不会引发其他蝴蝶效应,大男主亲自崩剧情,那肯定不是小打小闹啊,搞不好他今天当上状元她也穿不回去了。 但男主能不能当选本届状元依然很重要,否则颜芝仪心里始终惦记着这根胡萝卜,在这里等他三年又三年,万一他总是这样阴差阳错跟状元头衔擦肩而过,她穿回去的念头岂不是遥遥无期? 颜芝仪之前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她无论如何也穿不回现代,含泪留下来做贵夫人吧,男主未来好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跟着他起码吃香喝辣不愁了。 可要是男主在考状元这一步折戟沉沙,她不但穿不回去,连权相夫人也当不上,那就很离谱了。 事关下半辈子是WiFi空调还是养尊处优的生活,颜芝仪很难再维持人淡如菊的人设,用炽热又明亮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手心都紧张到冒汗。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陆时寒无从得知她的患得患失,只觉得她看自己闪闪发亮的眼眸和从前并无不同,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久病之人。 私心想让保持这样的活力久一点,陆时寒便没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不想他千里迢迢从京城请来的荣太医在小厮的搀扶下慢悠悠踏过门槛,慈祥又随和的打趣道:“陆状元不愧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脚程属实够快,老夫年纪大跟不上喽!” “陆状元?!”颜芝仪就抓住这个重点了,苦等多年等到了想要的结果,这下她可以安心的含笑九泉了。 这般想着,身子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毫不含糊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颜芝仪还在期待,搏一搏,单车便摩托,这把她就穿回去了Ⅻbr>  颜芝仪带着淡淡的忧伤入眠,感觉才沾上枕头不久,便被人孜孜不倦的推醒了,睁开眼发现外头天色还是黑的,但她娘已经不知何时下床离开了,一身红通通的喜娘站在床边,她身后是捧着洗漱用具随时待命的百叶。 见她终于睁开眼,喜娘亲自打起帘子,喜气洋洋的招呼道:“外头都已经张罗起来了,新娘子也快起吧,今儿您才是最要紧的,万不能耽误吉时。” 颜芝仪知道喜娘这次并未夸张,她已经听见外面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了,黑夜也阻挡不了他们张罗洒扫的热情,打着火把也要给每一扇门窗都贴上精致剪裁的大红窗花,甚至再远一些,厨房里的咚咚锵锵的切菜剁骨声她也隐隐约约能听见。 既然全家上下都因她而折腾起来,颜芝仪再困也不好意思赖床,配合的从床上爬起来,洗漱过后又在喜娘紧张的目光中,简简单单吃了个两个水煮蛋,连水都不给多喝,因为一旦妆扮上繁琐的嫁衣,上厕所就会是高难度的问题。 颜芝仪觉得自己像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但她也不敢放手让喜娘随意摆弄,这会儿都没有提前试妆的习惯,虽然喜娘昨天给她做全身美容,看起来很专业靠谱的样子,今日却冷不丁涂上了堪比猴屁股的胭脂。 就冲这飘忽不定的审美,颜芝仪真担心喜娘给她脸上也弄两团红艳艳的高原红,就算是天仙的底子也不敢这么糟蹋啊。 更何况她还不是天仙。 自觉只是凡人水准的颜芝仪不敢任性,从喜娘开始为她梳妆起,便握紧了手里的小铜镜,准备发现不对随时叫停。 然后她就见证了自己一点点进化成绝代佳人的全部过程,手里的铜镜自从拿起就再也舍不得放下。 颜芝仪的妆发耗时两三个时辰,即便她只需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到大功告成之际也累得腰酸背疼了,不过为了这份无与伦比的美丽她无怨无悔。 经验丰富的喜娘可谓是把婚礼流程掌握到了极致,前脚把新娘子打扮得美轮美奂,后脚就有性子急的客人登门、匆匆放下随礼就迫不及待过来看新娘子了,然后一进门就看到一身凤冠霞帔的颜芝仪端坐在床帐之中。 在新娘梳妆打扮时,她的闺房也被里里外外擦洗装饰了一番,窗花红烛、大红锦被和纱幔,入眼到处是明艳如火,但都不及新娘的半分风情。 偶像包袱很重的颜芝仪正襟危坐,令人惊艳的容貌妆扮再配上近乎完美的仪态,宛如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美人,美得不像真人,每一个进来的客人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美艳不可方物。 他们一时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份惊艳。 其实能进颜芝仪闺房看她甚至是陪着她等新郎迎亲的客人了,不是看着她长大的亲戚长辈,就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都是平日关系便很亲近的,她们竟也有如此大的反应,这让颜芝仪更加充满了信心,小宇宙都爆发了,一鼓作气又撑了两个时辰,以依旧完美的姿态等来了迎亲队伍。 远远听见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声音,不只是屋子里的女眷们或探头张望、或窃窃私语的讨论,看似端庄优雅的颜芝仪内心也一片激荡,很期待一身大红喜袍、头戴簪花帽的新郎男主又是何等风采,向来也是分分钟帅出新高度。 不过男主再帅也不会扑粉描眉又画唇的,惊艳程度还是不如她。 这么想着的颜芝仪越发骄傲挺胸,就等着男主进门后露出大开眼界的震惊表情了。 然后她就眼前一黑,喜娘毫不留情用一个红盖头把她精心打理了五六个小时的妆容给盖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光都露不出来。 颜芝仪:…… 大意了,她还以为戴上凤冠就可以不用盖头。 红盖头一旦盖上,婚礼结束前再不能掀开了。 哪怕颜芝仪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被喜娘、杨妈和百叶三个不错眼的盯着,蠢蠢欲动的小手刚抬起就会立刻被她们摁下去,以至于被花轿抬着都到了陆家,她也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偷看男主一眼。 花轿来到陆家,“看管” 颜芝仪的人又多了一个——陆家请的媒人,也算是熟人了,前几日去她家提亲的也是这位官媒娘子。 因着是第二次打交道,媒氏到颜芝仪跟前半点不见外,和喜娘一左一右小心扶着她下轿,嘴里不住的提点,“新娘子注意脚下,记住要走红毡,双脚可不能直接沾到地。” 这些喜娘也提醒过,颜芝仪被红盖头遮得严严实实,也只能低着头看脚下,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稳当,跨过门槛来到院中,媒人突然提醒要跨火盆了,颜芝仪脚下不由一顿,这点喜娘没说。 倒也不是喜娘不够专业,江州本就不是很流行跨火盆,中途穿过来的颜芝仪也不知道跨火盆到底有什么讲究,反正她参加过几场身边亲戚的婚礼,很少见到要跨火盆的。 虽然媒人此时在旁边夸得天花乱坠,说她跨过火盆从此就能红红火火、无病无灾云云,颜芝仪心里还是有点不乐意,不说突然整这一出多麻烦,玩火也很危险啊,万一不小心把她这身堪称艺术品的刺绣嫁衣烧着了,她得多心痛啊。 一旁的陆时寒明显感受到了她的踌躇。 在不能对视更无法交谈的婚礼中,握在手里的红绸反而成了彼此沟通的桥梁,无需任何语言,颜芝仪脚步一顿,陆时寒立刻发觉了。 但他并没有拉扯红绸的这端提醒或是催促她进行下一步,而是看了地上烧得正旺的火盆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她。 颜芝仪显然没有男主这样心细如发的观察力,她的注意力也完全没在手中的红绸,而是竖着耳朵听周围人们的反应,因为在她踌躇不决的时候,原本比菜市场还要喧闹的观礼宾客不知何时渐渐安静下来,好像屏气凝神等待着什么大事发生。 ——肯定不是在等她表演跨火盆这样毫无意义的流程,而是要上演有意思的剧情了。 吃瓜人的DNA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颜芝仪很想趁大家不注意撩起盖头偷偷瞧一眼,但是又怕不小心被人发现,那她形象可就大打折扣了。 犹豫不决中的她完全没注意到牵着红绸的男主已经一步步靠近了,等发现时,颜芝仪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一双劲瘦有力的手臂轻松抱了起来。 高朋满座、济济一堂的陆家院子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片刻后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便格外明显,无须言语已经能感受到他们目瞪口呆的反应了。 但颜芝仪已经无暇注意人们的反应,耳边只有男主磁性中透着温柔的低语,“别怕,我带你过去。” 原来男主的带就是这种带法吗?她可太喜欢了! 颜芝仪回过神后,伸出小手大大方方环住他的脖颈,声音也很小却比掺了蜜还甜:“谢谢寒哥。” 其实第一次被男生公主抱,颜芝仪也是羞怯慌乱、心跳如小鹿乱撞的,更何况第一次亲密互动就是在这样上百双眼睛的见证下进行。盖着盖头看不到周围人们的表情,但也能清晰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灼热目光,搞得好像她今天出门没穿衣服一样,颜芝仪又没社交牛逼症,被这么盯着是很不自在的。 但也正是因为有了红盖头的遮挡,她看不到他们的同时,大家也无从得知她被男主撩得面红耳赤的没出息反应,明面上场子还是得撑住。 颜芝仪觉得自己这把稳了,殊不知陆时寒被她说话的气息一吹,从脖子到耳根都红了。 不过只是红了耳朵已经是矜持清冷的表现,与他平常的人设相符,洞房花烛本就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多得是新婚当日得意忘形的新郎,甚至现场宾客中也有比陆时寒反应还夸张的,面红耳赤、兴奋不已的在人群中鼓掌叫好。 陆时寒便也不再掩饰春风得意的心情,定了定心神,便在人们热烈的喝彩祝福声中,抱着怀中之人稳稳跨过了烧得正旺的火盆。 官媒娘子也是红光满面的样子,因为这个小插曲她及时换了串词,用滔滔不绝的吉祥话把现场气氛炒得越发热烈激昂。 因为她知道,从今日起,状元郎与夫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故事,只会在江州城中广为人知、深入人心了,而她身为这场值得人们津津乐道婚礼的媒人,身价名气想必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在这普天同庆、欢聚一堂的美好时刻,秦氏略显僵硬的笑容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可惜她身为状元母亲的风头已经彻底被儿子儿媳盖住,此时此刻根本无人关注她的神情,连她的丈夫陆秀才都被现场氛围所感染,一脸激动又欣慰的看着如珠联璧合的那对新人。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那时她只是个朴实无华的大学生, 由于整个宿舍很不幸的都是祖传单身狗,大家宿舍夜谈就不好意思聊过于黄暴的话题,更不可能像隔壁宿舍那样组团看片了, 颜芝仪最出格的也只是熄灯后悄悄躲在被子里看小黄文。 直到穿越来古代, 她才知道当年可以偷偷看小黄文的自己有多么□□! 颜芝仪把女子出嫁前娘家给的避火图称之为“祖传”虽是调侃却也并不夸张, 但凡不那么离经叛道的女性,除了成亲前家里女性长辈悄悄塞一本压箱底的避火图, 根本没有途径去外面搞到这种东西。 当前的社会风气良家妇女看个话本都不算正经人,想打发时间还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一般, 当女性就很不自由。 这也更能证明避火图的“珍贵”程度。 颜芝仪之前不记得也就算了, 如今想起来,便伸长脖子等着她娘过来给她“面授机宜”。 这一等一直等到深夜。 他们这儿的风俗是出嫁前一个晚上要由家里女性长辈陪新娘休息,以表达对新娘的珍视和不舍,顺便还可以教授一些夫妻相处和伺候公婆的心得。 颜芝仪的亲娘健在, 在娘家住的最后一晚自然是颜太太当仁不让陪同。 但颜太太身为当家太太, 手头一摊子事还没忙完, 还要准备明儿的婚宴酒席等琐事,最后一晚也没法安心陪着闺女,点着灯忙到夜里八/九点,才终于姗姗来迟到了颜芝仪屋里。 在如今,过了八点就算夜深人静了。 索性颜芝仪也才刚忙完歇下。 婚前最后一天,她最期待的新娘准备工作终于提上日程,颜太太重金请的喜娘一早到了颜家,二话不说就开始热火朝天给她做婚前美容。 颜芝仪先是被从头到脚搓洗一遍,泡了传说中的花瓣浴, 这位出入高门大户的喜娘据说还掌握着祖传的美容秘方, 给她脸上和手脚都涂了好几遍秘药, 满头青丝也打理得格外顺滑飘逸,这样折腾了一天的颜芝仪整个人香喷喷滑溜溜,自己都觉得美若天仙了。 美到冒泡的颜芝仪看到她娘回房,迫不及待打招呼:“娘,您终于忙完了。” 说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颜太太,疯狂暗示还有最重要的流程没走完。 也不知颜太太get到她的意思没有,对上闺女这般饱含慕孺和期待的目光,她的心里蓦地一软,万千话语都堵在了心口,只是坐在床沿静静打量了她半响,半是欣慰半是惆怅的感叹,“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明儿出了门便是大人,要照顾自己更要照顾好丈夫,为人妻最要紧便是操持家务伺候丈夫,再不能像在家里这样一味自己躲懒。” 颜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如明镜一般,她闺女在外头当得起一声温柔娴雅、稳重大方,在家也很顺从父母兄长的样子,几乎从不见她跟家中的谁有矛盾。实际上这份顺从都是因为自己懒得理事,衣食住行样样有她这个当娘的打理,终身大事她爹也会给她安排,出门前都要尽可能多给她一些财务傍身,她的嫁妆勉强足够她下半辈子吃穿用度了。 若不是一家老小不好安顿,他们都想跟着她一起进京去! 有他们这样妥帖周祥的父母宠着护着,不知不觉闺女就被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 在父母眼里,这样乖巧顺从的孩子自然要多疼爱几分,可如今她都要成亲生子,以后再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想要做好妻子和母亲,还是要自己能撑起来。 想起她明日后就要学着自己打理一切,颜太太多少有些后悔不该把她养得这么娇惯,此时便忍不住教育了起来。 颜芝仪却无法理解这份良苦用心,只觉得她娘简直槽多无口,她这辈子还未成年呢,自己都是宝宝,男主再年轻至少也满十八了,他照顾她还差不多。 但是颜太太说的话有点三观不合,对她的关爱和担忧却不比任何一位母亲少,颜芝仪不仅能感受到颜太太这复杂难言的感情,内心也深深触动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改变她的命运,无论是彻底回不了现代、还是马不停蹄就要嫁给男主当媳妇,颜芝仪本人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那个,她压根没多少参与感,自然也不会有多少真实感。 在颜芝仪内心深处,成亲跟过去那些年她按步就班走剧情并无不同,说白了就像一场大型真人游戏,重在参与,其他细节无所谓。 直到此时被颜太太这样充满担忧的目光看着,颜芝仪才恍然如梦,无比清醒的意识到她已经走完剧情了,现在开始的每一天,她都是在走自己的人生,没有剧本更无法预知未来,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仗着知道结局就无所顾忌了。 可是就像她娘担心的那样,她真的能做好一个妻子、经营一段美满的婚姻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颜芝仪开始慌了,终于后知后觉有了点新嫁娘的紧张忐忑。 然而看着她被自己一席话说得茫然无措,颜太太又先心疼起来,忙改口安抚道:“倒也不必这般紧张,你嫁过去无需日日侍奉公婆,小两口过日子,女婿是个好性子的,再让你杨妈和百叶跟着过去,帮你操持家务,倒也能支应过去。” “杨妈也随我进京吗?”颜芝仪很意外,她以为爹娘最多让百叶跟着,毕竟是她的贴身丫鬟,万恶的封建社会比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还可怕,这些年她即便努力抵抗,也逐渐被彻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腐蚀了,一下子离了百叶,她还真担心自己会变得无法自理。爹娘对她的废柴程度肯定也有逼数,不出意外是不会让百叶离开的。 但杨妈可是女管家一般的存在,她娘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要不是她娘主动提出,颜芝仪还真不敢奢望把杨妈也一起打包带走。 颜太太见她脸色缓和了些,便摸着她的头娓娓解释,“杨妈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几个儿媳都不是好相与的,儿子也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男人都不在了,她也懒得回家,自己手里攥着钱还能得几分好脸色,没了钱便只能受磋磨。我同她说,此番跟着你进京,也就头两年要劳累些。女婿毕竟是去京城当官,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往后你们请的丫鬟婆子多了,就让她歇下来,跟着你或者回江州,咱们给她养老,不必再回家瞧儿媳的脸色度日。” “杨妈自己愿意吗?” “她自然愿意,你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有她陪着你进京,无论是杨妈,还是我跟你爹,都要放心许多。” 听到杨妈也愿意陪着她背井离乡,颜芝仪安心之余也有些感动,忍不住挽着她娘的手撒娇道:“杨妈可是您的左膀右臂,叫她跟我走了,您身边不是就没有可用的帮手了?” “咱们家在江州也不是完全没有姓名的人家,找仆人还不简单?倒是你去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只有带着知根知底的人,才能用着放心顺手。” 颜太太劝颜芝仪只管安心听他们的安排。她把杨妈的安排说得那么详细,也是想教一教女儿将来如何用人,颜芝仪却只顾担心有的没的,颜太太受用的同时又倍感无奈,索性掰碎了同她讲:“杨妈随你进京并非帮你做事,而是手把手教你如何打理家务,你要用心跟她学着,她年纪不小了,指不定哪天就干不动了。” “再有就是我们都不在身边,她也算是你半个长辈,总是要敬着的,若是有什么要求让你觉得烦了,记得想一想她也是为你好。” 颜芝仪对别的事情没啥信心,但是跟杨妈相处她是胸有成竹的,“娘就放心吧,别说杨妈了,我跟百叶时时刻刻都在一块,你看我们可曾有过矛盾?” 只要她把百叶杨妈她们当平等的同事员工,而不是可以随意打骂发卖的仆人,她就永远不会跟她们有矛盾,甚至还常常为这些打工人兢兢业业、为老板奉献青春的工作觉悟而感动不已。 “也对,你素来是个没脾气的。”颜太太也深以为然的感慨,“还好时寒是京城当官的,有他在你身后撑着,你就是再没脾气,也轻易没人敢蹬鼻子上脸。” 丈母娘看女婿本就越看越满意,尤其是陆时寒这样万里挑一的好女婿,颜太太觉得这是自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对闺女再多的放心不下,只要一想到陆时寒,也立刻化成了安心和自得,含笑对颜芝仪道:“舅母他们说得对,你是个有福气的,行了,早点睡下吧,明儿一早还要起来收拾呢。” 说着便吹了蜡烛,和颜芝仪一起躺到了床上。 颜太太对陆时寒有着近乎盲目的乐观,颜芝仪却没有,或者说她对自己的怀疑压过了对男主的信任,因此无法理解她娘的善变,几乎是一秒钟切换成贤者模式。 但颜太太提醒的也没错,明天确实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喜娘说最好三更天就要起来拾掇,颜芝仪也怕不好好休息,她这个小身板扛不住,遂只好压下对未来的担忧,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此时此刻,颜芝仪是彻底忘了某项重要传承,颜太太反而突然想起来了,黑暗中用极低的声音说:“即便成亲了,这两年还是要把持住,尽量不要圆房。” 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叮嘱,颜芝仪都怀疑自己在做梦了,唰的睁开眼睛问:“为什么?” “你这不是身子没调理好吗?”颜太太耐心解释道,“虽然荣太医没说你这身子对生孩子有没有影响,但我琢磨着还是该缓一缓,进京了就先把身子骨调养好,这样日后要孩子轻松些,也能给孩子一个健康的身子。” 颜芝仪:“……” 没想到她还在惦记避火图的时候,她娘已经站在大气层想到了生孩子,不服不行。 但是她觉得这并不是她个人把不把持的问题,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万一男主想要呢?没吃过猪肉的颜芝仪都知道,夫妻生活不和谐可是要出大事的。 好吧,她承认对自己也不是很有定力的人,主要是男主长得那么帅,身材又好,等结了婚两人天天躺一张炕上,再坚强的尼姑也扛不住动凡心啊。 这么想着,颜芝仪委婉的表示:“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她本意是想提醒一下她娘,他们要是真不小心擦枪走火,也不能只怪她一个,却不想颜太太闻言笑道:“这个你放心,你爹已经私下同时寒商量过了,他也答应以你的身体健康为重。” 竟然已经跟男主达成共识了,颜芝仪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放心多一些,乖巧应道:“那好吧。” 大不了再熬两年,等她满十八正式成年了,想怎么开车就怎么开车,内心再也不会感到罪恶了。 于是颜芝仪到最后也没等到她翘首以盼的小黄图,反而收到了黄牌一张,就很离谱。 当初老爷子置办铺面就考虑到几个儿子分家问题,买入的都是后院带宅子的铺面,如此后院便可自住,前院出租或是自己开店都行,大小是门营生。 颜家兄弟俱是从小看老爷子走南闯北经商,耳濡目染,再看儿子们也不是读书的材料,分家后便各自做起了买卖。 兄弟几个都在江州城里,住得不远,生意场上更是守望相助、互通有无,是以几家日子也都蒸蒸日上,继承最多产业的大房不但衣食无忧,除了店里的活计外,家里也有闲钱雇了几个佣人长工。 只不过他们家人口也多,颜老爷子和老太太都还健在,颜父颜母又生了包括颜芝仪在内的三子一女,他们小门小户的,没办法给家里近十口人都配上一两个伺候的,毕竟就算有这些钱请佣人,颜家的三合院住不下这么多人。 因此除了颜老爷子和老太太各有丫鬟照料外,也就从小体弱多病的颜芝仪能单独分到一个贴身丫鬟。 百叶比原主大两岁,从小就在颜家住着,小时候算是玩伴,长大后就像姐姐一样,把颜芝仪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颜芝仪内心是把百叶当朋友看待的,她穿越前都上大学了,比小姑娘大好多岁呢。颜家也没大户人家那么多尊卑规矩,颜母偶尔还跟她身边的管家婆子杨妈拌嘴闹矛盾,虽然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一般拌完嘴不超过两个时辰就会和好,却也能证明颜家人的性格和风气。 颜芝仪看颜母这样简直倍感亲切,也能尽量以平常心看待眼前的人口买卖了,把杨妈当成住家阿姨,百叶则是她私人贴身助理,那就很好接受了。 既然百叶也就是个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颜芝仪自然不会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主人,怎么对朋友就怎么对百叶了,私底下相处很愉快,颜芝仪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也不会忘了分给小姐妹。 她也不是对谁都这么慷慨大方,首先观察确定过百叶不是那种两面三刀、吃里扒外的反派角色,又经年累月享受着对方无微不至的照料,久而久之她才对百叶也掏心掏肺起来的。 真心才能换真心,颜芝仪为了维持原主人设表现得单纯善良、与世无争,芯子可不是真的圣母心泛滥,当代大学生奉行人不犯我不犯人原则,想让她当包子,门都没有。 当然小姐妹关系再好,也就白天形影不离,百叶到点也是要下班的,夜里大家睡得早,除了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老太太那里离不得人,其他人都没有让丫鬟婆子值夜的习惯,自然是各回各屋。 百叶就住在旁边旁边的耳房,还有两个小丫鬟跟她同宿舍。 但随着颜芝仪这半个月的病情加重,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身边十二个时辰都离不得人,杨婶便在颜母的吩咐下把外间的小榻收拾出来,铺上被褥,百叶夜里睡小榻,姑娘有任何吩咐她都能第一时间收到。 大夫交代病人需要好生休养,为了不打扰姑娘,百叶最近连作息都跟着调整了,姑娘醒了她才跟着起,不然就在榻上守着。 是以床上发出些许动静,百叶便立刻出声询问了,她的声音也很轻,刚好让已经清醒的颜芝仪听清。 颜芝仪张嘴想要回答,喉间却溢出一阵咳嗽,咳完才能发出声音:“嗯,我起了。” 其实在她开始咳嗽时,百叶就着急的掀开被子下榻,一个箭步冲上来帮她拍背,一连串的询问:“姑娘怎么又咳了,胸口难受吗,要不要再请大夫来一趟?” “我没事。”颜芝仪咳完觉得还好,便摆摆手道,“扶我起来吧。” 百叶观她脸色虽不不见好,却也不比平日差,便放心些许,应声出去打水给姑娘洗漱了。 此时是巳时三刻,也就是上午不到十点,放在现代正是睡懒觉的好时候,但在古代天一亮就该起床,很少有人会蒙头大睡的,颜家除了颐养天年不问世事的老爷子老太太,其他人都出去忙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百叶端着水回来时便问:“姑娘早膳想用什么?我方才去看了一眼,灶上有小米粥,哨子和茶饼,他们说昨日还留了些鸡汤,可以给您下一碗馄饨。” “就馄饨吧,易克化。” 百叶细心的帮她洗脸洗手漱口,又倒了温热的茶水给她润喉,才带着东西出去,不到一刻又端着颜芝仪点名的鸡汤馄饨进屋,撒着葱花的鸡汤散发浓郁香味,颜芝仪只是闻着便忍不住伸长脖子,要不是她浑身无力下不了床,根本不等百叶慢吞吞进屋,还在门口她就能把这碗小馄饨都干掉。 别看她长得弱不禁风,干饭可是第一名。 然而生病的人不仅是全身乏力这么简单,胃口也不好,馄饨味道再鲜美,颜芝仪勉强吃了三个就吃不下去了,百叶也不敢多喂,看姑娘多喝了两口汤,便提醒道:“汤药还有两刻钟熬好了,要不这馄饨帮您热着,喝完汤药再吃?” 她要这身子有何用!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出,颜芝仪也只能认命,“不用,我吃饱了。” 百叶倒也没再劝说。老爷做着粮食生意,家里从来不缺米面,加上他们姑娘在外面不食人间烟火,私底下却爱琢磨些吃食,不知从何时起,一日三餐便成了家里的规矩。 算算时辰,再过几刻钟午膳,姑娘早膳用得少也无妨。 47、第四十七章 陆时寒不愧是颜芝仪的枕边人, 听到她的提问非但不惊讶,还很配合的猜了起来,“莫不是三道菜?” 颜芝仪猛地抬头, 一脸惊讶的看着他:“是不是秦海给你抄答案了?” 那这犯规了啊。 殊不知陆时寒的惊讶程度一点都不比她少。 尽管他不懂抄答案具体指什么, 也能她的反应里明白自己是说中了, 陆时寒眼神都比平时亮了一个度, 定定看着她:“果真有三道菜吗?” 陆时寒是聪明人,几次提起亲手做饭她都避而不谈的反应, 让他很快明白了成亲前, 岳父嘱托他在生活中多担待些的真正含义, 仪儿不擅长操持家务,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她长期养病无法亲自学这些事情,主要还是因为她自己不爱做吧。 想想也是,她真正病重到卧床不起, 也是他进京赶考以后的事了,在那之前她的身子虽也孱弱,绣花和练字都却从没落下过。陆时寒相信,以她的聪慧灵敏, 但凡分一点心思在家务上,如今即便不是这方面最出色的, 也不至于让岳父忧心忡忡到成亲前还要给他把话说在前头的地步。 纵然猜到了她可能不喜欢做家务,陆时寒仍期待着尝到她亲手做的饭菜, 因为在他朴素的观念里, 成亲有两个很重要的环节,一是洞房花烛,二是妻子为他洗手作羹汤。 如今因为她身子的缘故,真正的洞房花烛还要无限期延后, 陆时寒希望至少能完成一项。 于是善解人意、从不强人所难的陆时寒几次三番提到做饭,仿佛突然瞎了看不懂眼色一般。 为了得偿所愿,陆时寒甚至暗暗费了些小心机,比如闭眼夸她的厨艺。 他知道她的性子骄傲又带着天真和可爱,只要夸得够多,她就会考虑改变主意了。 果然在他多提了几次后,她的态度也终于松动了。 但颜芝仪答应亲自下厨,陆时寒也以为最多是象征性的做一两道菜,她又不喜欢做这些,哪怕只是为了随便做一道菜,他也是高兴的,并不会因此就得寸进尺、不知满足。 陆时寒猜“三”这个数字,单纯是给她面子故意往多了猜,自己都没想到一下便猜中了结果。 她仅仅是为了满足他的期待,就这般用心去准备了,这下他说真的喜出望外了,着她的眼神甚至与当初掀盖头时如出一辙,清亮的眸子里盛满了柔软又动容的光芒。 “当然了。” 颜芝仪注意到他被自己感动到无以复加的神情,顿时也不在意他有没有抄答案那种小细节了,扬了扬下巴,一张尾巴要翘上天的骄傲脸,“而且你进门闻到的香味,都是我做饭弄出来的。” 陆时寒知道她虽然盲目骄傲自信了,却不是会撒谎的人,自然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还没有见到更没有尝到她亲手为自己做的那三道菜,陆时寒已经压抑不住快要溢出来的动容情绪,握着她的手柔声道:“辛苦仪儿了。” 颜芝仪:“累倒是不累,就是有些麻烦——” 陆时寒点头,正要继续感谢她为了自己一句话如此费心费力,就听见她说,“还要洗澡洗头洗衣服,做个饭委实不简单。” 陆时寒:…… 内心的感动欢喜瞬间被无言以对取代,他也终于想起回来这么久,还没关心她为何突然沐浴洗头,此时不由得上下打量着她,原本停了两秒的手动作也继续,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纳闷的问,“沐浴和做饭有何关联?” 颜芝仪于是又把对百叶说过的理论不厌其烦讲给了他听。 而陆时寒听完的反应也比百叶还直接,当时便握着她的手郑重道,“仪儿手艺很好,但以后不用亲自下厨了,这种粗活让杨妈和百叶她们来就做了。” 虽然颜芝仪也有故意折腾给陆时寒看的成分在内,好让他对她下厨这件事知难而退,但他反应这么夸张她也是没想到的,一时间乐不可支。 笑完之后还眼睛弯弯看着他,“寒哥你怕了吗?” 陆时寒觉得她这个问题来得莫名其妙,但也不由自主被她的笑容感染,弯了弯嘴角,“我怕什么?” “做顿饭太费钱了呀,为了把身上的油烟味洗净,不得不拿出了咱们前天去洋行买的香胰子,从头搓到脚,洗完那块香胰子都瞧着小一圈了呢。” 陆时寒突然呛了两声,想起从见到她起就似有若无萦绕在鼻尖的桂花香味,脸就有点发热,但他努力努力佯装若无其事的道:“等用完了,下回再陪仪儿去买。” 颜芝仪本来还没注意他的反应,可他都咳出声了,她再发现不了就是木头了。颜芝仪一眨不眨看了他两秒,忽然想到了什么,故意把头往他面前凑,“寒哥是不是闻到香味了?” 陆时寒这下脸是真的烧起来了,但还是点头轻声说,“方才仪儿帮我抚平眉心,恍惚间闻到了桂花香味。” 原本半个多月的朝夕相处,陆时寒渐渐都习惯了男女有别的现实,不再动不动就非礼勿视、坐立不安的模样,让颜芝仪都以为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化成跟她一样的老司机了,没想到他还是会为她脸红心跳。 颜芝仪也久违的又起了逗弄心思,学着他做贼心虚般的语气,压低声音问:“寒哥觉得好闻吗?” 或许那些出身高贵的人对桂花的香味不屑一顾,因为金秋时节大街上随处都能闻见,这种香甜的气息陆时寒也是从小闻到大,但他却觉得从她身上传来的桂花香,与以往闻到的都不同,这是他此生闻最特殊的香味,让他心旷神怡,又让他意乱情迷。 但陆时寒却不想直白的表现出来,他再纯洁也能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当成良家妇女调戏了,自然不能再露怯,便故作镇定的淡淡扫她一眼。 颜芝仪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不是说下次还陪我去买吗?我在想是继续买桂花胰子,还是换一种味道,洋行的小二说玫瑰胰子是他们那儿卖最好的。” 陆时寒抿了抿唇,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在他们窃窃私语讨论香胰子的时候,秦海已经把桌椅摆到阳光最好的院子中央了,杨妈和百叶也将碗筷端上桌,就等着他们过来开饭。 偏偏两人还在亲密咬耳朵,其他人想提醒饭菜快凉了,又不敢打扰这亲密无间的氛围,就只好用热切的目光静静看着他们。 陆时寒刚好不知道如何回应颜芝仪的问题,目光飘忽了下,冷不丁对上五双大眼小眼,俊脸上刚压下去的热意立刻有了回温的趋势,但也确实给了他转移话题的借口。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牵着颜芝仪走过去:“快开饭吧,不然饭菜也该凉了。” 说到吃饭,颜芝仪果然立马乖巧懂事起来,配合的被他拉到餐桌前坐下,丝毫不顾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就想开饭,还是陆时寒不放心的拢了拢她的长发,提议道:“吃饭时不如先将头发挽起来?” 颜芝仪一点头,想也不想的唤道:“百叶。” 百叶果然早有准备的从怀中掏出发带,站在姑娘身后又快又稳的给她将头发简单扎起来。 头发也扎好了,便正式开饭了。 陆时寒看着清俊斯文、像极了只吃花饮露的仙人,其实作为土生土长、无辣不欢的江州人,他吃辣的本事一点也不输于川渝人,所以颜芝仪今天三个菜都是又油又辣的重口味菜,他觉得新奇的同时也接受良好,尤其是凉面,香辣爽口,平时动作优雅、细嚼慢咽的陆时寒堪称暴风吸入。 颜芝仪才吃了两口,一侧头就看到他的一大碗面已经见底了,小脸上明明白白写着震惊,“今儿怎么吃这么快?” 陆时寒动作虽快却不失优雅的将最后一口面也咽进肚子里,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才道,“仪儿手艺太好,我竟没有把持住,有些失态了。” “自家人不讲究这些。”颜芝仪只当让陆时寒把持不住是对她手艺的最高赞美,看了他干干净净的空碗一眼,大方问道,“寒哥还要吗?我碗底下没动的面条可以分你一些。” 本以为他会想也不想拒绝她的分享,现实却是陆时寒神色微动的看着她,“仪儿这些够吃吗?” “够啊,还煮了一锅米饭呢。”颜芝仪虽有些诧异,但还是如实说道,“刚才杨妈和百叶看我做都已经学会了,以后想吃随时叫她们做。” 但不是她亲手做的,又如何知道会不会这般合胃口?这么想着,陆时寒当真不客气的把碗递了过来,“那就多谢仪儿的赏赐了。” 为了蹭她一口面连赏赐都说出来了,颜芝仪哪还有不乐意的,便高高兴兴、大大方方分给他半碗面。这碗面杨妈拌得有点多,就算不分给陆时寒,她估计也吃不完。 不过颜芝仪是言而有信要把碗底下确定没碰过的面条翻出来,陆时寒却主动表示不用麻烦,让她随便挟一些就成,颜芝仪一听也就偷懒了,直接从上面拨了一半。 看着陆时寒接过碗道了声谢,毫不犹豫继续埋头吃面,颜芝仪也觉得碗里的面条更香了。 但对陆时寒来说,能从她嘴边抠出半碗面堪称得之不易,他再不舍得囫囵吞枣,这回一根一根面条往嘴里送,吃得十分珍惜,速度自然也降下来了,偶尔还投桃报李的给颜芝仪夹些菜,夸一夸她做的两道菜也丝毫不必面逊色。 “这些菜闻所未闻,似乎也不是江州风味,仪儿是从何处学来的?” 颜芝仪既然敢亮出手艺,当然早就想好了借口,闻言不慌不忙的道,“有些是从书里看到的,有些是我自个琢磨的。” 反正她爱吃能吃也会吃的人设已经立稳了,这个牛逼装的一点也不亏心。 连大字不识一个的杨妈都知道,家里老爷少爷们不爱读书,虽然有个很大的书房,书架上也快堆满了书,却几乎都是闲书杂书,姑爷他们那种读书人看的圣贤书估计找不到几本。 陆时寒当然也清楚岳家的情况,他还知道颜芝仪病重前,岳家的书房就数她用得最多,她看过的闲书或许连他都赶不上,听到这个回答也不意外,还感慨道,“只是书中看到加上自己琢磨,就能做出这般难得美味,仪儿的聪慧果真是世间少有。” 颜芝仪双眼发亮的看着他,心想连世间少有这种彩虹屁都吹出来了,男主果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都忍不住想看看他接下来还能怎么吹了。 但陆时寒夸到这里却止住了,转而对她道,“既然仪儿是爱看书之人,若是在家中无聊,我书房的书自可随意翻看。” 颜芝仪:…… 她也想表示一下感动,但是陆时寒都是些科举必读的正统书,给她当催眠读物还差不多,正经人谁会拿教科书来打发时间啊。 实在感动不起来的她索性借着这个话题提出了另一个要求,“我可以自己去街上买书吗?” 这回轮到陆时寒无言以对了。 他以为妻子和不学无术的父兄不一样,她是好学上进之人,现在才知道她也没有多爱学习。 陆时寒本该感到失望,但内心却只觉得她娇憨不做作,看着她充满期待的小脸,更是说不出拒绝的话,酝酿了只能索性放弃了,转而提出了条件,“若是要买些杂书,就让秦海或是百叶出面,仪儿不要自己去买。” 颜芝仪早知道陆时寒不会反对,不仅仅是因为料定他对自己的纵容,还因为这个时代结了婚的女子也要自由很多,尤其是在繁华的京城,街上多得是逛街购物甚至是喝茶听戏的妇女朋友,她现在也是已婚少女了,每天上街采购也是常规操作,就算他不同意,难道她还不能阳奉阴违吗? 当然陆时寒立刻答应她还是很高兴的,眨了眨眼睛故意说,“寒哥说的是那种杂书?” 陆时寒放下筷子无奈斜她一眼,仿佛在说还想不想要买书自由权了。 颜芝仪看懂了这个眼神,立刻见好就收,还投桃报李也给他夹了一筷子……花生米。 当然颜芝仪也不是舍不得给他夹肉,主要是这碟花生米就是为他准备的,“寒哥快尝尝这花生米,是不是跟客栈下酒的一样酥脆?” 身为捧场王的陆时寒依然毫不犹豫点头称颂,夸完才犹豫的问:“花生米也是仪儿做的?” “没有,我教了杨妈一些小窍门。”虽然颜芝仪没亲手炸花生,说话的语却跟她自己做的一样骄傲,“以后寒哥要下酒菜,就可以随时给你炸花生米了。” 虽然陆时寒除了参加文会之类的活动,其他场合很少喝酒,对她这份体贴还是很受用的,“让仪儿费心了。” 这么边吃边聊,几道菜吃得干干净净、一点菜叶子都不剩,其他人不像陆时寒这样口齿伶俐换着花样夸她厨艺过人,却是用光盘行动表示了他们的认可,这让本就被吹捧的颜芝仪越发志得意满。 酒足饭饱,杨妈和百叶马不停蹄的开始收拾碗筷,秦海一边在院子里等少爷吩咐,一边拿出上午教过小六儿的三字经继续争分夺秒教他认字。 小六儿也很认真学习,他虚岁都快十岁了,过去两年承担着养家糊口的重任,比许多同龄人都早熟,当然知道主人让他读书识字有多么难得。而且以前最照顾他们的秦家就是读书人,如今在关键时刻给了他们新生的少爷也是读书人,小六儿潜意识里对这个群体都有了盲目崇拜,得知自己还有机会识字,激动到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学习。 哥哥努力上进,被他天天耳提面命的妹妹如今也知道基本规矩,少夫人和少爷没叫她的时候,她不能主动去找他们,杨妈和百叶姐姐在干活时也不能过去打扰。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哪怕只是三岁不到的小五儿都习惯了不哭不闹,因为哭闹好几次被爹爹往死里打,她虽不记得却会恐惧,所以再怎么想去找香香软软的少夫人玩她也忍住了,乖乖蹲在哥哥脚边玩手指。 一眨眼大家各司其职的忙起来,就剩颜芝仪和陆时寒两个无所事事的。 但是当事人完全没有这个自觉。 陆时寒看杨妈她们还要收拾餐桌,便拎了把椅子去院子里的另一头准备陪颜芝仪晒会儿太阳。 颜芝仪当然也是亦趋亦步跟在他身后,随口说了句,“咱们院子要是搭个秋千或是藤椅就好了,不用像椅子一样整日搬来搬去,秋千用软垫子垫着,靠着还更舒服。” 陆时寒正要搭话,奈何赶不上她话题跳跃的速度,颜芝仪一坐下就惊讶的看他:“寒哥还不回翰林院吗?” “无妨。”陆时寒用实际行动表示不着急上班,将颜芝仪的发带取下来,还不紧不慢用手指为她疏通着半干的长发。 颜芝仪当然也不可能催他,一边享受着修长用力的手指穿过头发的触感,一边兴致勃勃问起他在单位的事情。 陆时寒便简单交代了他今日做的事情,下班回家前被同事堵着要聚餐的事也说了。 颜芝仪没问他为什么拒绝邀请,原因显而易见,得了便宜还是不要再卖乖了,她只是有些发愁,“所以咱们真要请你的同僚们都来家里吃饭吗?” 光是庶吉士就有大几十个,再邀请些同事,浩浩荡荡近百人,就算杨妈有三头六臂招待得过来,他们这个小院子恐怕也坐不下啊。 陆时寒一看就知道她在发愁什么,忙笑着摇头,“仪儿不必忧心,同僚之间相聚自然是在外边酒楼,等相熟一些后,能够说得上话的,再请来家里小聚。” 颜芝仪顿时松了口气,连忙附和道,“还是寒哥考虑周到。” 跟近百号人的队伍比起来,她现在觉得陆时寒就算请他一二十个交好的同事来家里,也不是多么麻烦的事情了。 “到时候再请他们携夫人同来,正好介绍给你认识,想来总会有一二个说得上话的,日后仪儿有了可以说话串门的好友,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陆时寒不提的话,颜芝仪短时间内还真没想起这茬,他这事把她的话都记在心上了,才会刚安顿下来就马不停蹄要为她交朋友而努力了。 颜芝仪无法不感动,握着他的手重重点头:“寒哥这么安排极好的,我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四舍五入…… 今天刷淘宝刷得太起劲,差点忘了码字= = 感谢在2021-10-20 23:18:14~2021-10-21 23:4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055843 19瓶;甜糕 5瓶;甜茶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8、第四十八章 “到时就要辛苦仪儿招待一二了。”陆时寒说到这里, 又忙补充道,“不过仪儿总揽全局就好,也无需事必躬亲,动手的事还是请杨妈她们出手吧。” 颜芝仪心想他这是自己做顿饭就要洗澡洗头洗衣服的阵仗吓到了吧。 她对这个结果乐见其成, 自然乖巧点头, 嘴巴还很甜的道:“我以后只给寒哥亲手做饭,其他人都不行。” 陆时寒知道她这是偷懒的推托之词, 但还是被她哄得心中甜蜜, 轻轻点头道:“好。” 两人又随意聊了些话题, 不知不觉两刻钟过去了, 陆时寒看看天色,“回来半个多时辰,其他同僚想必也都回去办公了, 我也该走了。” “这么快, 就过去半个时辰了吗?”颜芝仪一边惊讶,一边准备起身送一送陆时寒,陆时寒却眼疾手快的将她轻轻摁回了椅子里, “仪儿头发还没干, 继续晾晒吧, 不必相送。” 颜芝仪也觉得她这披头散发的,在自家院子里没问题, 出去被周围邻居看到就不太好了, 早上好歹是穿戴整齐了才送他到巷子口的。 于是她点点头,还是站起了身, “那我只送到门口,不出去。” 盛情难却,陆时寒不由得学着她的样子弯了弯眉眼:“也好。” 颜芝仪便殷切的将陆时寒送到院门口, 又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子转角,才轻轻关上大门回了院子继续晒太阳。 因为一个人晒太阳多少无聊,还朝蹲在屋檐下背三字经的小六儿招手,“你秦海哥送少爷去翰林院了,我来教你认字。” 大龄入学儿童听到这话自是喜出望外,抱着书就哒哒哒奔向颜芝仪,“谢谢少夫人。” 颜芝仪耐心教了半个小时,等她头发完全晾干,百叶也忙完家务了,很积极的端着妆匣过来帮她梳头上妆。 晚上要去别人家做客,这还是颜芝仪在这个世界第一次亲戚以外人家做客,就像小时候第一次去朋友家一样新奇又期待,为此特意洗完澡穿上了喜庆的银红色新衣裳,现在妆发自然也要跟上。 不过颜芝仪所谓的化妆很简单,她上辈子看过太多科普文,总怀疑市面上的脂粉大量含铅,用多了会让她重金属中毒,所以除了结婚那天盛装打扮,她傅粉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时只给自己弄点腮红口脂提气色,再画一画眉。 因为天生丽质,简简单单的妆扮依然显得容光焕发,再戴上几样首饰,又是位精致绝伦的古装丽人。 颜芝仪揽镜自顾,觉得很满意,也不想再晒太阳了,起身进屋子里溜达一圈,然后去了书房。 百叶跟在身后好奇的问:“姑娘想找姑爷的书看吗?” 颜芝仪有这个打算,奈何她对陆时寒的评价精准无比,翻了一圈也没能从他的藏书中发现任何一本她感兴趣的,只能无奈放弃这个想法,然后又心生一计,“我们去逛街吧。” 百叶很懵逼,“这几日已经添置了许多东西,姑娘还要买什么?” “买些棉花棉布缝软垫。”颜芝仪指着书房的椅子和软榻,这个书房她也会用,当然要布置舒服些,“咱们不是还买了几个花瓶吗,再去街上买些新鲜的花插上,不能浪费了。” 百叶觉得姑娘考虑周到,棉花棉布也不算乱花钱,也就答应了。 但她们商量好了,却没能立刻出门上街,杨妈拦着道,“姑爷说了,让秦海和百叶跟您一块出门,还是等秦海回来吧。” “杨妈不去吗?” “家里总得有人,我留在家还能看顾小六儿兄妹。” 颜芝仪想想杨妈不去,那她和百叶确实不太安全,于是就耐心等秦海回来。 秦海送陆时寒去上班,不仅仅是因为翰林院其他老爷们都有一两个小厮随从跟着伺候,他们家少爷也不能做个光杆司令,还因为他们这种书童小厮,其实干得是私人秘书的活儿,耳听八方、长袖善舞是必须的,也需要跟同行们打好关系,这样大家才能互通有无、更好的为领导服务。 翰林院角落有个屋子,专门辟给他们这些随时准备听用的人歇脚,小厮们聚在一起也可以互相认识,所以哪怕不需要整天待在少爷身边伺候,秦海也要去屋子跟大家打打招呼混个脸熟。 因为交际花了些时间,秦海回来便有些晚,瞧见少夫人已经穿戴整齐,还在跟杨妈她们讨论什么,不由问了句,“你们在说什么?” “等你回来陪少夫人去街上买花。”杨妈难以理解的问,“这花还需要买吗?街上都种着花草,随便摘一些不行吗?” 他们进京才发现京城不但繁华,市容市貌也格外精致讲究,城内但凡渠沟和堤岸旁总是种着各种花草树木,京城百姓也爱在院子里种个树,于是在这个百花齐放的春季,进入京城就宛如进入了繁华锦绣堆里。 这样美丽又繁华的城市,杨妈也觉得新奇,可姑娘说既然有人摆摊卖花自是有道理的,所以他们也要花钱买,这就不符合她的观念了,大街上不花钱就能摘的花,为啥还要花钱去买? 秦海闻言笑道,“少夫人高见,街上的花木管理也在街道司职责之内,若是随意摘取,少不得受些惩罚,若要摘花不如去城外的山上,那里无主的花木便可自行取用。” 杨妈讪讪笑道:“去趟城外多麻烦。” 那还不如花钱去买。 颜芝仪只是觉得随便摘花不文明,没想到还有类似城管的单位开罚单,古代这么洋气的吗? 秦海看她感兴趣,索性详细讲了讲他所知道的街道司职责,“街道司主要奉乘舆出入,像是皇子纳妃、公主出降等大日子,若没有街道司的出来设置栅栏维持秩序,京城百姓怕是能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没有大事的日子,街道司也要着人手洒扫街道、修治沟渠……” 颜芝仪听得直点头,心想难怪京城人口密集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也没出太大的乱子,人家公安城管齐全,日常当然井然有序了。 感慨完老祖宗的智慧,颜芝仪又灵机一动,“咱们院子也很大,是不是可以开辟出一角来种些兰草蔷薇之类的花草?” 如今天气还没有热起来,他们动作快一些倒还能抓住春天的尾巴。 就算赶不上花开,夏季也有适合的品种,像是碗莲睡莲牵牛花,都挺好看的。 越想越觉得可行,颜芝仪转头问大家,“你们会种花吗?” 众人面面相觑,半响后,秦海不是很自信的道,“我以前帮家里种过地,或许可以试试?” 小六儿闻言也忙站出来道,“我也帮人种过地,可以帮秦海哥种花。” 颜芝仪:“好,那就顺便再买些花种,以后种花就包在你们身上了。” 说完带着小伙伴目标明确的出门购物,效率也很高,不一会儿几人便满载而归,秦海和百叶各自抱着一堆棉布和棉花,颜芝仪自个儿捧着她挑的鲜花,一回到家喝了口水,便把花瓶和剪刀都搬出来,动力十足的开始修剪插花。 但她两辈子没尝试过,对花艺毫无了解,只能凭感觉修修剪剪,注意高低错落的基本原则,一口气把五个花瓶都插满了,自我感觉很不错的颜芝仪不假人手,亲自捧着花瓶去挑她想摆放的位置。 堂屋院子和卧室都摆了花,最后一盆颜芝仪分给了陆时寒的书房,只是她抱着花瓶才书房里转了一圈,最后反而挑中了开着窗的窗台上。 书房的窗户对着院子而开,窗台有约莫二十公分宽,也不太能放东西,正好当花瓶架,一打开窗,有微风有阳光有鲜花,看书的心情都会变好。 刚摆好这瓶花,陆时寒正好也下班回来了,颜芝仪站在窗户里头朝他招手:“寒哥,快看看我插的花好不好看。” 陆时寒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听秦海说了她要插花,还买了花种准备在院中种花,他对此已然有了心理准备,然而抬头望去,依然被惊艳到了。 只见窗台上放着一只精巧的青瓷玉壶春瓶,花瓶中插着两枝错落有致的樱花,粉白色的花瓣和嫩绿的新芽交相辉映,简约又不失雅致,是陆时寒会喜欢的风格。 但他的目光只在花瓶上淡淡掠过,定格在了上方那张盈盈笑脸上,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一句诗,人面桃花相映红。虽然他们这里的是樱花而不是桃花,意境却是相同的。 陆时寒看得失了神,被颜芝仪催了一声,才缓步上前,很配合的夸了几句精美雅致、意趣十足,还笑道:“日后家中的装饰有劳仪儿费心布置了。” 颜芝仪被他三言两语夸得美滋滋,倒也坦诚了自己的不足,“我也不是很懂,只能自己瞎琢磨了,寒哥不嫌弃就好。” “仪儿心灵手巧,我欢喜还来不及,如何能嫌弃你?”陆时寒对颜芝仪从来不吝啬溢美之词,但他自己也是力求上进的性格,见她真心感慨在花艺上的不足,他想了想道,“记得某位同窗藏有一本《瓶花谱》,此书以图文并茂的方式讲解了插花之工艺程序,若能向其借阅,倒也受益良多。” “《瓶花谱》?”颜芝仪好奇的问,“这本书都在讲插花吗?” “不止如此,品花,折枝,插贮,甚至是滋养和护瓶,此书都有涉猎。” 那不就是插花百科全书了,颜芝仪还真的挺期待,仰着头问:“寒哥可以帮我借来吗?” “若是他将此书带来了京城,自然可以。”在窗外对面而立的陆时寒伸手摸了摸她鬓边的发丝,轻笑,“若是没有,我也会向其他友人打听,但凡爱花之人,家中总有类似藏书。” 颜芝仪一想陆时寒结交的都是读书人,这些人估计别的不多就是书多,也就放心的拜托他了,“那我就等寒哥借到书后好好学习了。” 陆时寒也点头应好,朝她伸出手,“该去拜访荣太医了。” 颜芝仪眨了眨眼睛,“把手给你,是要怎么拉我出来?” 他们中间隔着一堵墙呢。 陆时寒摇头失效,“是我疏忽了。” 说着便转身阔步向书房门口走去,颜芝仪皮了一下也很开心,拎着裙摆小跑着出去,两人在门口汇合,她自觉主动的把手递过去,陆时寒一把牵住,相视而笑。 在他们腻歪不止的时候,秦海和百叶已经各自拎上了一份拜礼。 颜芝仪和陆时寒当然不会像貌合神离的夫妻一样,出门各备各的东西。 新婚燕尔的他们做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给荣太医的礼物也一起商量,最后还是各自准备了一份,因为陆时寒和秦海都打听到荣家是大家族,哪怕比不上那些显赫的世家贵族、或是皇亲国戚,传了几代的杏林世家底蕴依然深厚,且他们有各种保养调理的方子,荣家子嗣也相当繁荣昌盛。 这样的家族说不定规矩也很大,讲究男女大防什么的,虽然颜芝仪和陆时寒是一同被荣太医邀请的,进了荣府却未必能在一起,有可能是陆时寒被带着去见荣太医,而颜芝仪只能见见他夫人,所以一人备一份礼物,分开也不会显得失礼。 事实也确实如此,荣太医以主治医生的身份同时接见了夫妻二人,看了颜芝仪的脸色还夸她底子比他想象得好,或许不用两年就能调理好全,然后就让人领着她去后院见他夫人了,他跟陆时寒好久不见,要畅聊一番。 颜芝仪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落的去见了荣夫人,然后就在荣夫人院子里从天亮待到了天黑,晚饭也是在荣夫人院子里用的。 荣夫人瞧着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贵妇,她院子里还有小女儿和两个儿媳妇,荣小姐比颜芝仪小一岁,两位荣家少奶奶二十出头的样子,都能聊得上话,尤其是颜芝仪初来乍到,她们很热情的同她讲了京城风土人情,包括时令节日,哪个胭脂铺首饰铺最受城里夫人小姐的欢迎,大家平日都爱去哪个寺庙上香等等。 有了这么多话题,颜芝仪在荣夫人处待得还算开心,晚饭也还丰盛,只是唯有一点让她略微不适——作为客人,她是和荣夫人荣小姐一起坐下吃的,荣家两位少奶奶却要站在荣夫人身后为她布菜,哪怕荣夫人说了今日有客人在,不必拘泥礼数,她们仍然毕恭毕敬的伺候婆婆用餐。 吃到过半,荣夫人又说了次饭菜快凉了,让她们坐下一起吃,妯娌俩这才依言落座。 颜芝仪看过《红楼梦》,知道大家族可能会有媳妇站着伺候婆婆吃饭的规矩,但是知道归知道,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是很不习惯的,晚饭都比平时少吃了三分之一。 然后她就发现,荣家几位女眷吃得比她还少,名副其实的小鸟胃,就有种她们村还在追求珠圆玉润旺夫旺家的时候,城里贵妇千金们已经向着柳腰进发的戏剧感= = 不过更让她感慨的还是大户人家的婆媳规矩,因为直面这种冲击,加上远香近臭,颜芝仪突然觉得她婆婆都变得和蔼可亲了,至少秦氏只想着让她去洗衣服做饭,也没丧心病狂到要她饿着肚子伺候吃饭的地步。 吃饱喝足从荣府告辞出来,外面已是月朗星稀,他们都没想到能被热情好客的荣太医招待两个时辰,还好送他们出门的时候,荣府管家很贴心的送上了灯笼,原本他还想叫个小厮一路送他们回家,陆时寒婉拒了,只接受了一盏灯笼照明。 于是秦海在前面打着灯笼横穿巷弄,可以解约些时间,颜芝仪和陆时寒跟在后面,不知怎么就说到了荣家婆媳尊卑的话题。 颜芝仪简单介绍了下媳妇饿着肚子给婆婆布菜后,就真心实意感慨道,“可见娘对我还是不错的,下次写信回家,也可以托人给她和我娘都带一些京城时兴的布匹。” 陆时寒原本是个谨守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等规矩的翩翩君子,自从跟颜芝仪成亲,在她毫无保留的影响下,他渐渐也在她面前放下很多规矩礼仪,毕竟连妻子的嫁妆都讨论过了,还有什么是他们之间不能说的话题? 这么想着,陆时寒便也接过话题点评了两句,“娘许是还不清楚还有这种规矩,咱们和身边的亲朋好友,也都不讲究这个。” 以他娘那爱面子讲究的性子,若是知道还有这种法子调/教儿媳,他们在家中那些天怕是早就提出来了。 颜芝仪不知道陆时寒的心路历程,听懂了言外之意的她忍不住朝他挤眉弄眼,小声的打趣道:“寒哥这算不算是在背后编排娘啊?” 陆时寒也凑在她耳边低语,“还请仪儿为我保密,若是让娘知道,只怕不会轻易饶了我。” 颜芝仪很有义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乏感动的想,陆时寒这么跟老婆一条心的模范老公,现代都不多见,在古代以孝为本的读书人当中就更是珍稀动物了,她要是还说风凉话就不知好歹了。 她不仅要为他保密,更应该保护好这个绝世好老公。 看了眼前面跟婆婆亲戚的秦海,颜芝仪内心油然而生一股保护欲,果断转移了话题:“寒哥你们今天聊了什么,怎么能待上两个时辰之久?” 包括她在内的女眷们全都是小鸟胃,很快就吃完撤桌了,之后的时间她都在一边瞎聊,一边等陆时寒吃完来喊她回家。 把她转移话题前的眼神尽收眼底,陆时寒愉快勾了勾唇,他自然知道秦海只向着自己,在家母亲说了什么,秦海都会私下告诉他,也从来不会越过他对母亲汇报什么消息。 如今他们远在京城,秦海更不可能向母亲通风报信了。 但是看她这么体贴又窝心的为他着想,陆时寒竟然不想这么快告知实情了,只想让对自己的这份心意维持更久些,于是便配合的被她转移话题,耐心说明了今天的情况,“荣太医的二公子和另一位侄儿都没有继承家业的准备,而是想读书走科举,身上也有了秀才功名,据说再过两个月还要回乡考举人,席上趁机向我询问了许多应试经验,许是因为聊的太深,才耽误到了现在。” “难怪荣家这般热情好客,原来也是有事相求。”她之前还奇怪,主治医生和病人的身份是不是颠倒过来了,应该是他们上赶着请荣太医吃饭才对啊,想了半天以为是齐王世子的面子,和她爹娘包的二百两银子起了双重效果,还在感动父爱母爱如山来着,结果显而易见,她自作多情了,那二百两银子恐怕还没有陆时寒分享几句科举经验的份量重。 说不定当初荣太医愿意陪陆时寒千里迢迢去江州,也不仅是因为齐王世子所托,还有陆时寒自身的面子在内呢。 老公有面子,颜芝仪当然也脸上有光,“这么看来,寒哥不管去哪儿都是倍受欢迎的座上宾,毕竟官宦人家谁没个参加科举的子侄?” 陆时寒摇头失笑:“朝中同僚也都是进士出身,他们自可向子侄传授经验,没必要指望我。” “即便满朝都是进士,状元郎依然屈指可数,你分享的经验依然是无可替代的。”颜芝仪又想起了她给陆时寒的宝贵建议,状元密卷一经上市肯定满坑满谷的买家,她美滋滋的筹划起来,“赶明儿寒哥的状元密卷写出来,咱们自家也留一批,关系好的同僚友人都送一本,也是很好的礼物呢!” 陆时寒知道入朝为官不像寒窗苦读,交际圈子广了,有些应酬和礼尚往来必不可免,很多像他一样寒门出身的同僚,会亲自写些东西作为赠礼,是个既体面又不费钱的好法子,但他们大多赠送擅长的书画或是诗作,还从来没人送题集做赠礼的。 但他越想竟越觉得这个提议有可行性,就像她说的,谁家都有参加科举的子侄,送题集还更实用些。 回过神后的陆时寒一阵无奈,心想千防万防,到底还是被她带偏了,遂把这些想法抛之脑后,认真解释道,“将这些年的应试题整理成册恐怕要费许多时日,翰林院同年众多,我还想一边整理一边同他们探讨。” 颜芝仪当然知道出书不容易,尤其是出题集这种神圣而高难度的工作,她这种学渣只有跪服的份,也早就做好了他一边工作一边兼职、几个月才能搞好的准备,但她没想到陆时寒这么会举一反三,她出了个状元密卷的点子,状元本人倒好,竟然还要集本届学霸之所长,这一旦发行还不得被抢疯了? 颜芝仪佩服的给陆时寒疯狂点赞,然后就很体贴的给他时间准备,不再时时过问进度了,反正她也听不懂。 荣太医也很靠谱,他们拜访的第二日就来给颜芝仪把脉了,暂定每旬来给她把脉施针并调整药方,就让她自己遵医嘱了。颜芝仪便随着陆时寒工作生活的逐渐走上正轨,也开始了每天喝汤养生顺便找点事情充实生活的日常。 但她也就是在陆时寒上班的时候,需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他下班回家后,他们几乎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拜访完荣太医,紧接着就是轮番拜访附近以张大人为首的邻居,偶尔出门逛逛夜市,或是接待陆时寒的友人。 这一天,他们就接待了一位极其尊贵的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1 23:43:43~2021-10-22 23:0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9、第四十九章 陆时寒之前就说过安顿好以后, 会邀请楚原璟来家里做客,颜芝仪是提前有了心理准备。 但她觉得按照越大牌越姗姗来迟的原则,这位大佬肯定是压轴出场,哪怕他现在还没上位, 这世上比齐王世子更尊贵的玩那人也没剩几个了, 皇室嫡系子孙的排面必须跟上。 而现在陆时寒那些同僚兼同年都还没带夫人来做客,他们搬家满打满算也才五六天, 最大牌的楚原璟竟然成了第一个正经来他们家拜访的客人, 这也太犯规了吧。 颜芝仪简直措手不及,并严重怀疑这位贵客只是心血来/潮,都没有提前给陆时寒打个招呼。 陆时寒但凡能提前一时半刻得到消息, 也会想办法让人通知她, 而不是突然带人回来打她个措手不及。 颜芝仪对陆时寒多初始信任值就居高不下,婚后和谐相处让这种信任更加与日俱增,都快到了深信不疑的地步,她哪怕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陆时寒有意坑她、想让她在贵客面前丢个脸什么的。 是的,颜芝仪接待楚原璟的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当时一无所知的她坐在院子里看书,计算陆时寒差不多该相下班回家了, 一心二用的竖起耳朵听院外的脚步声。 而颜芝仪正在看的书,便是陆时寒说的那本《瓶花谱》, 前陆状元、如今的陆修撰给人的感觉温文尔雅, 虽寒门出身、却有着不输于世家公子的气定神闲, 因此总能被眼高于顶的京城土著高看一眼,但实际上优雅从容的陆大人,行动上很有些雷厉风行, 工作上如此,对于夫人在意的小事也同样不会轻忽,跟颜芝仪说完的第二天,他就抽空去找那位同窗借书了。 那位同窗也姓陆,也同样是位青年才俊,只是大概有些时运不济,陆时寒第一次会试就高中状元,陆举人的第一次却是名落孙山。但陆举人却因祸得福说了门很不错的亲事,岳丈家中巨富、产业遍布各地,看中他才貌双全,愿意将唯一的嫡女许配给他。 陆举人成亲后,非但通过岳丈的资助得以在京城置业,最近又入国子监求学,也算是春风得意了 陆时寒打听到同窗的地址便上门求书,他如今俨然是翰林院的清流新贵,陆监生于情于理也不会拒绝他的请求,大方借出爱书供他尽情阅读,表示归还期限无所谓,若是实在喜欢,赠予他也未尝不可。 不过陆时寒并不愿占这种便宜,当即郑重表示一个月后原封不动奉还,想到颜芝仪太喜欢想要看久一些的可能,又补充了一句,若实在无法按期归还,也会向主人说明情况并赔礼道歉。 对方看他态度真诚,自然更放心了,还热情邀他喝酒畅聊。 陆时寒却是婉拒了,约好下次请对方去家里做客,便放下礼物离开了,毕竟仪儿知道他去同窗家借书,怕是眼巴巴在家等他的好消息。 其实,颜芝仪在家等他好消息时并没有眼巴巴,她是立志要做聪慧懂事不粘人的贤内助,陆时寒下了班约见同窗好友,又是帮她借书这样的正经理由,她还要催他早点回家那也太不懂事了。 颜芝仪是做好了陆时寒酒足饭饱才回来的准备,当然他仍能匆忙赶回来陪她吃晚饭,她也很惊喜就是了。 她既感动陆时寒的体贴温柔,这本《瓶花谱》本身也带给她极大的惊喜和惊艳。 陆时寒之前介绍,此书内容丰富,并以图文并茂的方式讲解了插花的各种形式,颜芝仪以为的插图就是寥寥几笔水墨画,以形传神,真正的细节可能还要她发挥想象,毕竟古人作画的精髓就是写意嘛,太写实了说不定还会被其他文人墨客鄙视,匠气太重落于俗套什么的。 但《瓶花谱》上的配图却是神形兼备、栩栩如生,色彩明亮又不失雅致,且细节详尽到从花瓶的样式颜色到花瓣枝叶都一目了然,要是不想动脑,甚至可以照着图完美复刻出来。 颜芝仪一下就爱上了,因为这本书,对插花艺术也燃烧起了前所未有的热情,甚至都蠢蠢欲动想要去绘画了。 当然她想法太多,只要没有付诸行动的都可以忽略不计。 这些天,颜芝仪有事没事就抱着书观摩研究,还没有动手操作,是因为她之前插的那几些花还□□着,这可是她花了好多个铜板买回来的,作为一个勤俭持家的好主妇,花了钱的东西都要精打细算,不能浪费一个铜子,于是就准备等这批花凋谢了,去买鲜花回来再好好实践一下书中所学知识。 但她目前抱书研究也并非都是无用功,第一节实践课不是折枝但也可以是滋养嘛,刚好她对养花一无所知,有了指导书颜芝仪就有主心骨了,每天都很积极的给几个花瓶换水,到了晚上还要把花都移到室内干爽的角落,白天再摆放欣赏。 因为书中提到养花不适合用井水,颜芝仪学会了在下雨天用桶接雨水,她聪明的脑瓜立刻举一反三的想到,家里要种花也最好别用井水,在院子里存两桶雨水随取随用,还省了拎着桶去河里打水的麻烦。 白天陆时寒去上班,颜芝仪就把大门一关,待在院子里看看书养养花,每天都很开心,觉得自己格外诗情画意。 等陆时寒下班回来,她再从仙境回归人间,跟他一起享受吃喝玩乐的快乐。 当然比起诗情画意,还是和人间烟火更吸引颜芝仪,所以竖着耳朵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放下书,连蹦带跳的迎了出去,差点跟匆匆进来的秦海撞车。 “少夫人!”秦海的反应与其说惶恐,不如说是复杂和古怪。他会赶在少爷和贵客前头匆匆进门,就是想提前通知她有贵客来访,哪怕只有说一句话的功夫,让少夫人有个心理准备,也好过毫无准备直面齐王世子的冲击。 但他没想到自己都小跑着冲进门,还是没能阻止少夫人像往常那样迎出来的脚步,这时两拨人马在门口相逢,他想提醒一句也没有机会了。 颜芝仪看到秦海这奇怪的反应,便下意识往外看,就看到了陆时寒身旁那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对方面部棱角稚嫩却依然有着尊贵不凡的上位者气势,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她整个人都傻了。 以前的颜芝仪很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还自顾自的瞎琢磨要占据先机,利用陆时寒和未来皇帝惺惺相惜的关系也给自己搞点好处之类的,但自从到了京城,她再没想起过这茬,因为已经接受到了来自阶级社会的毒打。 进京途中沈小姐和小六儿兄妹天差地别的境遇,荣太医家看似温馨实则细思极恐的细节,以及到了京城看到那绝对不允许闲杂人等通行的御街,甚至在其他大街走着走着,不巧遇上王公贵族出行,侍卫随从还要来驱赶行人、净街清道,如此种种细节,都让颜芝仪深刻意识到尊卑的含义。 就算她老公是未来龙傲天,皇权之下他们也要夹起尾巴做人。 能屈能伸的颜芝仪便及时调整了对未来皇帝的态度。 她实在没必要上去抱大腿刷存在感,毕竟大腿抱得再成功,楚原璟上位后也不可能封她个官当当,封号诰命那是陆时寒努力给她挣的,她就是躺平啥事不干,最后也能跟着夫荣妻贵当上一品夫人。 之前她是琢磨从大齐著名天使投资人手里搞点钱创业,但现在更多的是考虑后果而不是眼前的好处,皇权社会伴君如伴虎可不是开玩笑的,跟这种掌握杀生大权的大人物走得太近未必是好事,有句话叫多做多错,关系近了翻车的时候也最惨烈,为了点钱实在没必要冒那么的风险,他们现在靠她啃老,不也过得有滋有味。 颜芝仪对未来皇帝无欲无求了,当对方毫无预兆出现在面前,她一时竟不知道要做何反应,就那么呆若木鸡的杵在门口。 而楚原璟也不知为何没有回避,视线竟直直和她对上。 当然他不是被颜芝仪的容貌惊艳到失神,身份尊贵显赫到这种地步,美貌根本不是稀缺资源,楚原璟从小在王府和皇宫打转,他皇伯父的三宫六院都见识过,他父王后院的侧妃妾侍数量也不少,生活在锦绣堆里的皇室子弟可以说是见惯了绝色美人,颜芝仪这种水平勉强让他眼前一亮,还远不到失神那种程度。 楚原璟会失礼到和朋友妻子目光对视,是因为没想到陆时寒这样温润内敛的谦谦君子,与他青梅竹马、心心相印的夫人,竟然是与之截然相反的性子,冲其只听到脚步声便能直冲到门外相迎的大胆之举,就完全颠覆了他想象中应该是小家碧玉的状元郎夫人形象。 其实他平日接触的天之骄女、皇室贵女,也不乏娇憨直率、热情大胆的,只是她们几乎不会在男子包括自家兄弟面前表露出来,反倒显得颜芝仪特别清纯不做作,让身为亲王世子的楚原璟都太过震惊至于忘了回避。 回神之后也不好再刻意回避什么,楚原璟只能若无其事的随陆时寒继续往前走。 陆时寒看到颜芝仪的反应自然是不同的,见她傻了似的僵在门口,就知道她已经猜出了来人身份。陆时寒在内心叹气,难怪有人说慧极必伤,太聪慧太容易看透真相确实不太好,这也是他暗示秦海早一步进门的原因。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他只得快步上前,亲自唤醒了神游天外的人,“今日有贵客来访,没让秦海提前回来通知你们,是我考虑不周。” 颜芝仪听到声音这才回神,就看到陆时寒耐心给她介绍,“这位齐王世子殿下,我跟你说过的,他说我们二人的恩人。” 见陆时寒站在身前,哪怕气氛还是有些尴尬,颜芝仪却已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目光顺势转向楚原璟。 而楚原璟也顺着陆时寒的介绍找回了正常状态,已经有了尊贵不凡气度的少年平易近人的对颜芝仪笑道,“我与陆兄素来以君子相交,今日也是心血来/潮前来叨扰,嫂夫人把我当不速之客便是,不必拘泥于礼数。” 颜芝仪刚才还发愁呢,她没上过皇家礼仪培训班,第一次见亲王世子要不要行大礼,大礼是跪地还是磕头,她都一无所知,听到楚原璟的话终于放心了,人家说了不拘礼数,不管他是不是客套,反正她当真了,如蒙大赦般的赶紧蹲了蹲身,行了个女子常做的见面礼,“见过殿下。” 楚原璟见状也微微拱手,“嫂夫人多礼了。” 能被未来皇帝叫一声嫂夫人,颜芝仪心里还是很美的,心想要是没有刚才那尴尬的见面方式,今天可就是她的高光时刻了。 可惜没有如果。 为了尽量挽回自己在未来皇帝心里的形象,她也只能压下心花怒放的冲动,低眉顺眼站在陆时寒身边当个贤惠小媳妇。 陆时寒一眼便知她要亡羊补牢的意图,想告诉她没必要了,一是似楚原璟这样的出身,哪怕年轻气盛也早已连就出了一双洞悉许多事的慧眼,不会轻易被谁糊弄,如今他已看到了她真实的一面,事后再如何描补挽救,也改变不了他对她的印象了。 二是就像楚兄所说,他们是抛开了身份地位君子之交,乃是性情相投,不管他妻子是什么性格,也不影响他们对彼此的欣赏推崇。 不过因为更享受她的这份依赖,陆时寒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在颜芝仪期待的目光中很有担当的站出来招待客人,“楚兄请——” 一行人纷纷跨过院门,这时楚原璟身后唯一的随从也客气的上前递来一个礼盒,楚原璟道,“一点心意,还望陆兄和嫂夫人笑纳。” 因为是陆时寒接过再交给颜芝仪的,她自然不客气的笑纳了,抱着礼盒眉开眼笑。她知道礼尚往来的社交原则,可是这么多天到处给人送礼物,难得收一份不错的正经礼物,会欢喜雀跃也是理所当然。 陆时寒知道她伪装乖巧的耐心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便贴心的提醒道,“我正要与楚兄把酒言欢,晚膳还要仪儿费心安排了。” 他们早就达成共识,她只需要给他一个人做饭,陆时寒也只是给她找了个开溜的理由,颜芝仪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很配合的跟客人打了声招呼便跑了。 不过既然是以安排晚饭为由跑的,颜芝仪回屋放下东西还真去了厨房。 这时杨妈和百叶还在面面相觑,见了她进来,便像找到救命稻草般围了上来。 颜芝仪以为她们会诚惶诚恐打听楚原璟的真实身份,她们刚才没跟她一起外头迎接,但应该也依稀听到了世子殿下等称呼,已经在京城见过了些世面的两人不会不知道世子代表的含义。哪怕只是个候府世子,也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遥不可及的贵人了。 但万万没想到,杨妈抓着她的手只是说,“姑娘,家里都没多少菜,现在去买恐怕也来不及,这要如何招待贵客?” 颜芝仪:…… 对,她想起来了,今天会那么迫不及待去门口迎接陆时寒,是因为想吃了饭去瓦肆看戏来着,秦海在外面听说了个消息,某家瓦肆今晚有名角登场。 这样的热闹让她知道了,当然不能错过。 而喝茶看戏就跟在电影院抱爆米花一样,总是要买些果仁果脯和点心之类的,一边磕东西一边看戏才有意思嘛。 他们第一次去瓦肆就吃到了滋味很不错的小零嘴,颜芝仪这次想要再多点几样慢慢吃,晚饭随便吃点清粥小菜就行了。 她们昨天买菜,正好看到有小孩挎着篮子帮家里卖松花蛋,颜芝仪本着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原则,加上她也确实还算喜欢吃皮蛋,就把半篮子都买下了,回家当天做了个凉拌皮蛋豆腐,把不太能接受这个味道的众人惊艳到了,她想是时候让他们见识皮蛋排骨粥的威力了,今晚就准备把这道美食安排上。 所以厨房现有的食材除了皮蛋和排骨,就一些常见且好保存的蔬菜了,比如豆角茄子南瓜等等。 这点东西显然不足以招待贵客,杨妈和百叶深深陷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迫之中。 颜芝仪也懵了一下,但她脑子转得快,心想着材料不够花样来凑,一边想一边说,“皮蛋排骨粥就别做了,这排骨分量挺足,就留着炸蒜香排骨吧,松花蛋凉拌一下也是道菜,再做个蒜泥矮瓜,金钱蛋,香酥南瓜条……” 两人听着她娓娓道来,倒也冷静下来,只是杨妈仍有些忧虑,“这些菜虽然丰盛了,可是加上姑娘说的什么金钱蛋,也就两道荤食,会不会寒酸了?” 颜芝仪指了指院外的水缸,“中午的时候,隔壁张叔叔钓鱼满载而归,让人送了条大鲤鱼过来,但那时咱们已经准备好饭菜了,这条鱼来不及,才养在水缸里准备慢慢吃,正好现在杀了做诸葛烤鱼吧。” “什么是诸葛烤鱼?” 颜芝仪:…… 她没法解释,索性跳过这个问题直接吩咐,“杨妈先去杀鱼清理一下,用我上次剩的辣椒油,和酱油姜葱等抹匀腌制起来,排骨肉也要用蒜和调料腌一腌……” 杨妈配合的行动起来,只是一边忙活一边忧虑,“姑娘做的辣椒油香是香,可也辣的很,咱们自己吃都出一身汗,听说京城人不太能吃辣,也不知道贵客吃不吃得惯?” “对哦。”颜芝仪闻言也犹豫了下,要不要去外面问问需要微辣、中辣还是重辣,刚好秦海也来厨房了,一进门就朝着她走来,“少夫人,我跟殿下身边的人打听了一下,殿下除了不吃牛肉外,并无其他禁忌。” 颜芝仪闻言狂喜,牛在这会儿是重要生产工具,据说每一头牛官府都记录在案的,只有生病或正常老死才能允许宰杀买卖,流通到集市的牛肉委实不多,世子殿下指定要吃牛肉,她还得为难半天,唯一忌口是牛肉可太让她省心了。 忌口问题可以pass,颜芝仪便问:“那他们能吃辣吗?” 少爷少夫人都是无辣不欢的主儿,秦海打听的时候自然不会忽略这个口味问题,此时便笑道:“殿下府上也有川菜厨子,只要不太辣应该都可以。” 颜芝仪点头,“那我就心里有数了。” 整个中辣吧,中规中矩比较不容易出错。 自己的安排不用变动,颜芝仪放松之余,便问了句,“寒哥和客人在做什么?” “就在院子里聊天。” “没去书房聊吗?” 秦海摇头:“您最近看的那本书,世子殿下似乎也有些意思,正跟少爷讨论您布置的那几个花瓶,和院子角落才开辟好撒下种子的花坛。” 颜芝仪觉得很囧,“我那几个花瓶就是随便弄的,这有什么好讨论 。” 秦海咳了咳,但还是说了实话,“世子一开始可能以为是小六儿兄妹布置的,说很有童趣。” 颜芝仪:…… 看少夫人一言难尽的脸色,秦海也不知道该说是世子殿下的审美水平太高级,还是他们少爷平时吹捧太过,这才让少夫人如今处在冰火两极天的境地。在他看来,少夫人布置的花瓶还是远超小童水平的,虽然简单了些,但还是有几分意趣和美感的,只是也远不如少爷吹得那般举世无双。 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把这个重任留给少爷了,秦海找了个借口道:“少夫人没什么吩咐的话,我先出去打酒。” 颜芝仪无力摆手:“早去早回。”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自我调整心跳,想着默默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现在就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吧。 想到陆时寒的把酒言欢是真的要喝酒,颜芝仪确实有些意外,他们结婚那天陆时寒好像都没喝多少酒,据他自己说是杯子里都是水,第二天的夫妻一起敬酒更是直接以茶代酒,以至于她至今也不知道他的酒量。 好奇了一下,颜芝仪回头再看在她安排下井井有条忙碌起来的杨妈和百叶,甚至连小六儿都一边带着妹妹厨房门口玩,一边帮着扒蒜择菜,她也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无所事事,想了想道,“还没开始炒菜,正好炸些花生米,再炒个坚果小银鱼,饭前送过去给他们当下酒小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2 23:06:09~2021-10-23 23:3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 10瓶;22664288 6瓶;清风明月呵呵哒→_→ 5瓶;3065637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第五十章 直到穿越来古代, 她才知道当年可以偷偷看小黄文的自己有多么□□! 颜芝仪把女子出嫁前娘家给的避火图称之为“祖传”虽是调侃却也并不夸张,但凡不那么离经叛道的女性,除了成亲前家里女性长辈悄悄塞一本压箱底的避火图, 根本没有途径去外面搞到这种东西。 当前的社会风气良家妇女看个话本都不算正经人,想打发时间还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一般,当女性就很不自由。 这也更能证明避火图的“珍贵”程度。 颜芝仪之前不记得也就算了,如今想起来, 便伸长脖子等着她娘过来给她“面授机宜”。 这一等一直等到深夜。 他们这儿的风俗是出嫁前一个晚上要由家里女性长辈陪新娘休息,以表达对新娘的珍视和不舍,顺便还可以教授一些夫妻相处和伺候公婆的心得。 颜芝仪的亲娘健在, 在娘家住的最后一晚自然是颜太太当仁不让陪同。 但颜太太身为当家太太,手头一摊子事还没忙完,还要准备明儿的婚宴酒席等琐事,最后一晚也没法安心陪着闺女,点着灯忙到夜里八/九点,才终于姗姗来迟到了颜芝仪屋里。 在如今,过了八点就算夜深人静了。 索性颜芝仪也才刚忙完歇下。 婚前最后一天,她最期待的新娘准备工作终于提上日程, 颜太太重金请的喜娘一早到了颜家,二话不说就开始热火朝天给她做婚前美容。 颜芝仪先是被从头到脚搓洗一遍,泡了传说中的花瓣浴, 这位出入高门大户的喜娘据说还掌握着祖传的美容秘方,给她脸上和手脚都涂了好几遍秘药, 满头青丝也打理得格外顺滑飘逸,这样折腾了一天的颜芝仪整个人香喷喷滑溜溜, 自己都觉得美若天仙了。 美到冒泡的颜芝仪看到她娘回房, 迫不及待打招呼:“娘, 您终于忙完了。” 说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颜太太,疯狂暗示还有最重要的流程没走完。 也不知颜太太get到她的意思没有,对上闺女这般饱含慕孺和期待的目光,她的心里蓦地一软,万千话语都堵在了心口,只是坐在床沿静静打量了她半响,半是欣慰半是惆怅的感叹,“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明儿出了门便是大人,要照顾自己更要照顾好丈夫,为人妻最要紧便是操持家务伺候丈夫,再不能像在家里这样一味自己躲懒。” 颜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如明镜一般,她闺女在外头当得起一声温柔娴雅、稳重大方,在家也很顺从父母兄长的样子,几乎从不见她跟家中的谁有矛盾。实际上这份顺从都是因为自己懒得理事,衣食住行样样有她这个当娘的打理,终身大事她爹也会给她安排,出门前都要尽可能多给她一些财务傍身,她的嫁妆勉强足够她下半辈子吃穿用度了。 若不是一家老小不好安顿,他们都想跟着她一起进京去! 有他们这样妥帖周祥的父母宠着护着,不知不觉闺女就被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 在父母眼里,这样乖巧顺从的孩子自然要多疼爱几分,可如今她都要成亲生子,以后再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想要做好妻子和母亲,还是要自己能撑起来。 想起她明日后就要学着自己打理一切,颜太太多少有些后悔不该把她养得这么娇惯,此时便忍不住教育了起来。 颜芝仪却无法理解这份良苦用心,只觉得她娘简直槽多无口,她这辈子还未成年呢,自己都是宝宝,男主再年轻至少也满十八了,他照顾她还差不多。 但是颜太太说的话有点三观不合,对她的关爱和担忧却不比任何一位母亲少,颜芝仪不仅能感受到颜太太这复杂难言的感情,内心也深深触动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改变她的命运,无论是彻底回不了现代、还是马不停蹄就要嫁给男主当媳妇,颜芝仪本人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那个,她压根没多少参与感,自然也不会有多少真实感。 在颜芝仪内心深处,成亲跟过去那些年她按步就班走剧情并无不同,说白了就像一场大型真人游戏,重在参与,其他细节无所谓。 直到此时被颜太太这样充满担忧的目光看着,颜芝仪才恍然如梦,无比清醒的意识到她已经走完剧情了,现在开始的每一天,她都是在走自己的人生,没有剧本更无法预知未来,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仗着知道结局就无所顾忌了。 可是就像她娘担心的那样,她真的能做好一个妻子、经营一段美满的婚姻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颜芝仪开始慌了,终于后知后觉有了点新嫁娘的紧张忐忑。 然而看着她被自己一席话说得茫然无措,颜太太又先心疼起来,忙改口安抚道:“倒也不必这般紧张,你嫁过去无需日日侍奉公婆,小两口过日子,女婿是个好性子的,再让你杨妈和百叶跟着过去,帮你操持家务,倒也能支应过去。” “杨妈也随我进京吗?”颜芝仪很意外,她以为爹娘最多让百叶跟着,毕竟是她的贴身丫鬟,万恶的封建社会比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还可怕,这些年她即便努力抵抗,也逐渐被彻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腐蚀了,一下子离了百叶,她还真担心自己会变得无法自理。爹娘对她的废柴程度肯定也有逼数,不出意外是不会让百叶离开的。 但杨妈可是女管家一般的存在,她娘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要不是她娘主动提出,颜芝仪还真不敢奢望把杨妈也一起打包带走。 颜太太见她脸色缓和了些,便摸着她的头娓娓解释,“杨妈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几个儿媳都不是好相与的,儿子也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男人都不在了,她也懒得回家,自己手里攥着钱还能得几分好脸色,没了钱便只能受磋磨。我同她说,此番跟着你进京,也就头两年要劳累些。女婿毕竟是去京城当官,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往后你们请的丫鬟婆子多了,就让她歇下来,跟着你或者回江州,咱们给她养老,不必再回家瞧儿媳的脸色度日。” “杨妈自己愿意吗?” “她自然愿意,你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有她陪着你进京,无论是杨妈,还是我跟你爹,都要放心许多。” 听到杨妈也愿意陪着她背井离乡,颜芝仪安心之余也有些感动,忍不住挽着她娘的手撒娇道:“杨妈可是您的左膀右臂,叫她跟我走了,您身边不是就没有可用的帮手了?” “咱们家在江州也不是完全没有姓名的人家,找仆人还不简单?倒是你去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只有带着知根知底的人,才能用着放心顺手。” 颜太太劝颜芝仪只管安心听他们的安排。她把杨妈的安排说得那么详细,也是想教一教女儿将来如何用人,颜芝仪却只顾担心有的没的,颜太太受用的同时又倍感无奈,索性掰碎了同她讲:“杨妈随你进京并非帮你做事,而是手把手教你如何打理家务,你要用心跟她学着,她年纪不小了,指不定哪天就干不动了。” “再有就是我们都不在身边,她也算是你半个长辈,总是要敬着的,若是有什么要求让你觉得烦了,记得想一想她也是为你好。” 颜芝仪对别的事情没啥信心,但是跟杨妈相处她是胸有成竹的,“娘就放心吧,别说杨妈了,我跟百叶时时刻刻都在一块,你看我们可曾有过矛盾?” 只要她把百叶杨妈她们当平等的同事员工,而不是可以随意打骂发卖的仆人,她就永远不会跟她们有矛盾,甚至还常常为这些打工人兢兢业业、为老板奉献青春的工作觉悟而感动不已。 “也对,你素来是个没脾气的。”颜太太也深以为然的感慨,“还好时寒是京城当官的,有他在你身后撑着,你就是再没脾气,也轻易没人敢蹬鼻子上脸。” 丈母娘看女婿本就越看越满意,尤其是陆时寒这样万里挑一的好女婿,颜太太觉得这是自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对闺女再多的放心不下,只要一想到陆时寒,也立刻化成了安心和自得,含笑对颜芝仪道:“舅母他们说得对,你是个有福气的,行了,早点睡下吧,明儿一早还要起来收拾呢。” 说着便吹了蜡烛,和颜芝仪一起躺到了床上。 颜太太对陆时寒有着近乎盲目的乐观,颜芝仪却没有,或者说她对自己的怀疑压过了对男主的信任,因此无法理解她娘的善变,几乎是一秒钟切换成贤者模式。 但颜太太提醒的也没错,明天确实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喜娘说最好三更天就要起来拾掇,颜芝仪也怕不好好休息,她这个小身板扛不住,遂只好压下对未来的担忧,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此时此刻,颜芝仪是彻底忘了某项重要传承,颜太太反而突然想起来了,黑暗中用极低的声音说:“即便成亲了,这两年还是要把持住,尽量不要圆房。” 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叮嘱,颜芝仪都怀疑自己在做梦了,唰的睁开眼睛问:“为什么?” “你这不是身子没调理好吗?”颜太太耐心解释道,“虽然荣太医没说你这身子对生孩子有没有影响,但我琢磨着还是该缓一缓,进京了就先把身子骨调养好,这样日后要孩子轻松些,也能给孩子一个健康的身子。” 颜芝仪:“……” 没想到她还在惦记避火图的时候,她娘已经站在大气层想到了生孩子,不服不行。 但是她觉得这并不是她个人把不把持的问题,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万一男主想要呢?没吃过猪肉的颜芝仪都知道,夫妻生活不和谐可是要出大事的。 好吧,她承认对自己也不是很有定力的人,主要是男主长得那么帅,身材又好,等结了婚两人天天躺一张炕上,再坚强的尼姑也扛不住动凡心啊。 这么想着,颜芝仪委婉的表示:“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她本意是想提醒一下她娘,他们要是真不小心擦枪走火,也不能只怪她一个,却不想颜太太闻言笑道:“这个你放心,你爹已经私下同时寒商量过了,他也答应以你的身体健康为重。” 竟然已经跟男主达成共识了,颜芝仪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放心多一些,乖巧应道:“那好吧。” 大不了再熬两年,等她满十八正式成年了,想怎么开车就怎么开车,内心再也不会感到罪恶了。 于是颜芝仪到最后也没等到她翘首以盼的小黄图,反而收到了黄牌一张,就很离谱。 陆时寒大概是被她搞无语惯了,回过神后竟一点也不意外了呢。 大概是亲身体会过命悬一线的煎熬,他感觉自己也仿佛经历过生死般,看透了很多事情,只要好好活着,凡事都无需着急。 尤其是对她。 想到眼前的人是如何死里逃生一回,陆时寒再也生不起任何气,反而看充满探知欲的样子有些好笑了,嘴角微翘的玩笑道:“因为我也是快马加鞭。” 说完没等到对面的反应,他垂眸看去,却发现她虽然什么都没说,脸上却写满了“你猜我信吗”几个大字。 颜芝仪觉得男主装逼都不讲基本法了,他是很强很□□炸天没错,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带兵打胜仗,杰克苏起来根本不讲任何逻辑道理,可是那么牛逼的身体素质也是东奔西跑、在各地任职多年锻炼出来的,没有人能凭空变成绝世高手,男主也不行! 他现在还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别说领兵打仗,能顺利上马就不错了,弱鸡般的身体还吹自己快马加鞭,颜芝仪没当场拆穿已经非常善良了。 虽然她现在的表情,跟直接拆穿也没差多少。 看她一个字都不信的样子,饶是陆时寒很有自知之明,也微妙的感觉到了挫败和不甘,抿唇反问:“颜妹妹不相信我?” 这似乎是送命题啊!颜芝仪虽然不解风情,求生欲却很强,她眼睛一转便偷换了概念,笑眯眯道:“我信啊,可是寒哥的快马从哪里来?” 对上她狡黠灵动的眸子,陆时寒不禁莞尔一笑,觉得自己魔怔了,何必计较这些小事,遂不再纠结她信不信他这种无意义的话题,娓娓讲述道:“其实是我在京城结识了一位好友,他得知我急于回乡却囊中羞涩、骑术不精,便慷慨解囊,主动借予马车和擅马的车夫,才能让我得以在短短十日便回到江州。” “所以荣太医也是这位好友帮忙请来的?” “是。” 这位“朋友”听起来很耳熟,颜芝仪忍不住打破沙锅问到底,“所以这位好友是?” 该不会是她猜测的那位吧? 陆时寒顿了顿,他原本不想讲那么深,可她既然问了,他多少有些犹豫,忍不住反问道:“就这么想知道?” 颜芝仪毫不犹豫点头。 “罢了,早晚也会知道。”陆时寒轻叹口气,吐出几个字,“齐王世子楚原璟。” 果然是这位!颜芝仪只觉得这个答案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男主这样充满人格魅力又集气运一身的人,在京城低调备考期间因缘际会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也不乏世家公子,可是要让荣太医这样的身份离京出诊,大概也只有齐王世子能够轻而易举的办到了。 齐王不是普通的皇室宗亲,他是当今的唯一同母兄弟,且兄弟俩都很不走运的夭折了许多子嗣,最终平安长大的继承人都只有一位。 所谓千顷地里一根苗,齐王世子不单是自家王府里的宝贝凤凰蛋,在皇帝跟前也是仅次于太子的宠爱晚辈,所以日后太子因病去世,齐王世子毫无阻碍的入主东宫,并且最终登上皇位。 当然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未来的九五至尊此时还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不喜欺男霸女,最大的爱好便是仗义疏财、到处结交各路朋友,只要能入齐王世子的眼,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他也不介意慷慨解囊,以至于京城许多家境贫寒的年轻人都做着被齐王世子垂青,从此一夜暴富实现人生理想的美梦 ,堪称大齐天使基金。 男主和齐王世子结交当然不是抱着想占便宜的肤浅想法,事实上他直到入朝为官,才在某次高端场合偶然发现好友竟是齐王世子的。 现在应该又是因为她这只小蝴蝶的存在,才让男主的好基友提前掉马的。 不过问题不大,无论掉不掉马,两位好基友之间只是君子之交,根本不涉及朝政,因为太子出事前的齐王世子就是个只需要吃喝玩乐的快乐少年,等他开始扛起重任、接触朝堂的波诡云谲之时,男主还在满世界的当救火队长。 众所周知,在齐明帝登基之前,陆大人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直至真正赏识他的好基友登上帝位,他才得以真正施展抱负才敢,从此一飞冲天,成为本朝最年轻的首辅。 总而言之,齐王世子掉不掉马都不影响他跟陆时寒做朋友,颜芝仪会对他充满兴趣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她也好想得到金主爸爸的融资啊!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她适合做点什么搞钱,但只要申请到齐王世子不作任何条件限制的天使投资,那就可以撸起袖子干了。 颜芝仪心里是很有逼数的,她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一辈子了,跟着男主自然是轻松过上衣食无忧、受人尊敬的美好生活,但生活品质要说比在自己家好多少就不好说了,因为陆大人做官是为了实现人生理想抱负,只要可以施展抱负,他怕是清粥咸菜都甘之如饴,不可能为了她想象中的贵妇生活就去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她想丰衣足食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如果能搞到齐王世子的投资,那她也是一步登天,分分钟实现财务自由啊。 即便是条咸鱼,也不影响她做一夜暴富的美梦啊。 陆时寒看不知在想什么这般她出神,忍不住出声道:“怎么了?” 颜芝仪一秒回神,还沉浸在暴富的快乐中,闪着星星眼对男主吹彩虹屁,“就是觉得寒哥太厉害了,进京赶考还能结交这样的大人物。” “妹妹谬赞了,只是运道好而已。” “那也是寒哥才华过人,才会引得贵人也来结交。”颜芝仪不遗余力的继续吹捧,其实这段时日陆时寒听过的吹捧夸赞何止万千,比她更加露骨夸张的也大有人在,总能从容应对的陆时寒此时耳根竟有些隐隐发红,不着痕迹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轻声问:“颜妹妹还有问题吗?” 颜芝仪虽然没注意到他隐晦的眼神,但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善解人意的问:“寒哥是不是该回去了?” “家里那么多客人等着你,其实早该回去了。” 陆时寒轻轻颔首,“那我先回了。” “快回吧,我送送寒哥。”见惯了她爹娘大哥是如何热情洋溢、恨不得把男主送出三里地的,如今家里就她这个主人,颜芝仪自然也要担负起这个重任。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一旦把她从猫联想起来, 陆时寒只觉得越看越像,还是那种浑身雪白油光水滑、只有富贵人家才养得起的狮子猫,他就像一个合格的猫奴,心甘情愿给自家主子服务了, 洗脸擦手还不够, 最后更是亲自为她脱了大红绣鞋、把那双精致玲珑的玉足放进了热水中。 陆时寒平生第一次为人洗脚, 以为多少会有些抵触或者不适,却不想看到那白嫩纤细的小脚丫, 他竟然也觉得有几分可爱。 颜芝仪的脚小巧精致却是正宗的天足,没有赶时髦的缠脚, 一来是因为颜老爷颜太太舍不得看唯一的女儿遭受那种折磨,二来自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颜太太都要整日忙里忙外的张罗, 每天走不完的路, 自然想着自家姑娘日后嫁人也是要亲自操持家务, 要是缠了脚, 怕是什么都做不成,只能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奶奶了。 不过时下的潮流就是女子要小脚才好看,颜太太也不敢真让颜芝仪野蛮生长、养出一双大脚丫子, 遂学着口口相传的偏方给她穿偏小的鞋子,经年累月下来,颜芝仪不缠脚倒也拥有了一双自然可爱的小脚丫, 陆时寒此时才能欣赏到传说中纤纤玉足。 她若是不小心缠了脚, 表面瞧着是摇曳生姿了, 给她脱鞋洗脚的陆状元怕是会吓到面容失色、从此留下心理阴影。 正是因为这双天足过于玲珑可爱了些, 本想给她用热水浸泡片刻便算洗过脚的陆时寒却不由自主伸手进去搓揉。 颜芝仪的双脚不但纤细优美, 手感也极好, 细腻而柔软的触感,轻轻一握便能包裹在掌心,甚至脚趾盖都那么圆润可爱,可谓是无一处不完美,陆时寒真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 可他自小生活在礼教森严的环境中,饱读圣贤书,人前端庄自持,人后也不敢放浪形骸,就更不能因为成了亲、她又睡得不省人事便随意亵渎把玩。 仔细将里里外外甚至脚趾缝都清洗干净,陆时寒便克制的收回手,取了自己擦脚的帕子过来给她擦拭水珠,便动作轻柔的把人抱到床铺内侧,盖好被子、放下新换的大红喜帐,见她全程没有丝毫被扰乱清梦的意思,他才安心的收拾打理自身。 陆时寒为自己擦洗换衣也就花了半柱香的功夫,还将用过的桶和盆都送回到原位了,回到房里将门栓上,才终于放心的躺倒在床上,合眼睡去。 看似规规矩矩的睡姿,背地里一只大手却轻轻握着柔若无骨的小手,一对精疲力尽的新人就这样相依而眠,房中大红喜烛燃烧了一夜。 颜芝仪这一觉当真不错,没有想象中的认床,睡得很是香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第二天一早仍然在睡梦中就被人叫醒了,只不过叫醒她的已经不是颜太太或者百叶,而是男主陆时寒了。 睁眼对上一张赏心悦目的俊脸,颜芝仪心情还不错,起床气都烟消云散了,眨着眼睛看他温声细语为自己提供叫醒服务,“爹娘还在等着敬茶,亲戚长辈也陆续都来了,咱们也快起吧。” 不甚清醒的颜芝仪还没意识到这话代表的含义,反应迟钝的问:“你早就起了吗?” 她想说的是明明都同床共枕了,为什么他可以不声不响、丝毫不惊动自己这个枕边人,想睡觉就睡觉,想起床就起床?究竟是她睡得太死,还是他其实压根没上床? 说起来昨晚她睡得那样早,还真不确定新婚之夜男主有没有在自己旁边。 颜芝仪已经开始想入非非了,殊不知陆时寒听了她的话却颇为羞愧。 坚持了十多年早起读书的好习惯,今天头一次破功了,虽然父母他们都是非常体谅理解的神情,陆时寒自己依然很惭愧,毕竟自己清楚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他也不是累了,只是睁眼看到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就那么靠在他颈窝睡得安稳,好像他是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从未如此觉得自己高大伟岸的陆时寒怕这样下床会惊醒她,犹豫之下不禁看着她的睡颜发起了呆,回过神发现时辰已经晚了,才顾不上许多匆匆下床换衣,可床上的人只是翻了个身,依然睡得不省人事= = 陆时寒不是很想坦白他又一次对她大意了的事实,抿唇道:“快起吧,待会有人送洗漱用水过来。” 本以为送水的人是百叶或杨妈,不想话刚落音门便被敲响了,进来个端着一大盆水的小姑娘。 百叶和杨妈虽然也在后面并帮着拿了些东西,正经端水的却是这个不及半人高的小女孩,颜芝仪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一幕,就听见男主温声介绍道:“这是二爷爷家的小侄女,她来给你送水。” 颜芝仪不由松了口气,冷不丁看到个这么小的女孩快把她吓死了,还以为结婚第一天就要上演经典伦理惨剧呢。 并未错过她反应的陆时寒眼皮一跳,却是不动声色去接女孩手里的东西,又替颜芝仪给了她一个红封,小姑娘拿着红包便眉开眼笑,脆生生说了几句长辈教的吉祥话,然后蹦蹦跳跳出去了。 颜芝仪也终于下了地,在百叶的帮助下开始换新衣服。 新婚头几天很需要打扮鲜亮华丽,但跟新娘的嫁衣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百叶很快便给她换好衣服开始整理细节,杨妈则捧着妆龛过来,“姑娘如今要梳妇人髻,百叶手生,今儿还是我来给姑娘梳头,您看看要用什么簪子首饰?” 颜芝仪随意挑了个金步摇和玉镯子:“今日就简单些吧。” 经过昨天那一遭,她深深明白美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把自己打扮得琳琅满目,别人看着是过瘾了,可她不自在啊,一站一卧都需要小心翼翼,她现在至少半个月不想盛装打扮了。 杨妈不知道她的心情,还在夸姑娘眼光好,“首饰在精不在多,这支步摇可是纯金的,玉镯是也是里头品相最好的一块。” 杨妈真心觉得姑娘眼光好会挑东西,家里太太给攒了十多年嫁妆,到今日也就这一件纯金的首饰,其他瞧着光鲜亮丽其实都是金包银,银子哪里能有纯金首饰贵重?不是她瞧不上谁,姑娘的婆婆虽贵为秀才娘子、状元母亲,昨儿大喜的日子浑身也才两样金首饰,看着都不像是纯金的,姑娘待会去敬茶要是首饰戴多了,就怕衬得秦氏过于寒碜,这样简简单单两样首饰,既全了婆婆的体面,姑娘自个儿也不跌份,真真是两全其美。 这般想着,杨妈先一步来到镜箱前把所需物品取出一字排开,待会干活就会省事许多。 镜箱也就是颜芝仪熟知的梳妆台,陆时寒房里自然没有,这一台是她带来的嫁妆。 不只是梳妆台,陆时寒的房间原本简简单单,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两口放衣服杂物的箱子,现如今却被塞得满满当当,多半都是颜芝仪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许是熟悉的物品给了她自在和底气,一边坐在梳妆台前准备化妆,一边大大方方跟男主对话,“我这还得费些功夫,寒哥要不要先去书房看看书?” 她记得网上大部分男的都不耐烦等女朋友或者媳妇化妆。 “无妨。”陆时寒也不知是嗓子痒还是为何,轻咳了几下,才缓缓道,“我就在此处等着。” 颜芝仪回头看了眼,发现男主神情平静不似勉强,便也不再坚持,还很有女主人意识的招呼道,“那你别站着呀,随便坐,我很快就好了。” 陆时寒:“……” 虽说成亲以后就是一家人,可她融入得这么迅速且理所当然,他反而有几分不适应,到底还是听话的找位置坐下了,且刚好正面朝着梳妆桌,可以轻松将她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颜芝仪安之若素任由男主暗中观察,一把年纪的杨妈反而紧张起来,新姑爷毕竟是即将上任的官老爷,头顶自带不怒自威光环,普通老百姓谁能不怵? 本就手脚麻利的杨妈又加快了动作,颜芝仪今天也着实有些惫懒,连胭脂水粉都不是很想弄,但为了应景还是简单画了个眉,并打了些胭脂染了唇提升气色,如此一来很快大功告成,松了口气的杨妈忙跟百叶收拾东西出去了。 颜芝仪脚步轻快的走到男主跟前,“我好了,去给你爹娘敬茶吧。” 还没有敬茶,颜芝仪觉得暂时不改口也没毛病,却不想陆时寒突然拉住她的衣袖一脸有话说的样子:“稍等片刻。” 陆时寒跟颜芝仪大哥颜子荣是同龄人,他偶尔来颜家做客,都是颜子荣负责接待送客,颜老爷颜太太再看重这个未来女婿,身为长辈也不能太过殷勤。 但今天是特殊情况,作为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陆时寒的排面再怎么隆重都不为过,颜太太满面春风的朝他招手:“好孩子来,院子里里外外围着太多人,我送你出去。” 不只是颜太太放下矜持,颜老爷也叫上几个儿子,一家人有说有笑的把人送到了院门口。 屋子一下便空了大半,颜芝仪的目光也忍不住跟随他们的背影往外瞧。 当然她不是目送男主,而是听到颜母提起才发现,自家似乎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比男主刚到他家那会儿还要喧闹数十倍,这让身为吃瓜群众的DNA开始蠢蠢欲动,忍不住想出去看热闹。 可惜才伸出个小脑袋,就被一点也不老眼昏花的祖母孙氏轻轻摁了回去。 颜芝仪:…… 大意了,原来老爷子老太太没跟着去送别男主这位贵客啊。 老太太顺势在她床沿边坐下,一脸慈爱叮嘱道:“太医说了还是要好生调养,外头有凉风,还是在屋里歇着,可别再染上风寒了。” 颜芝仪还是想要吃瓜,“可是祖母,家里怎会突然之间如此热闹?” 一说这个老太太可就不困了,脸上是跟颜老爷如出一辙的欢喜雀跃,摸着孙女的头柔声说:“傻丫头,他们自然是来恭喜时寒的。那孩子从小聪慧过人,这条街和附近的乡邻就没有不知道他的,想是有人瞧见他坐着车马来咱们家的一幕,听见外头官爷满城通报时寒高中状元的声音,知情之人可不就直接来咱们家了?” “原来如此。”颜芝仪乖巧点头。 她想要出去凑热闹的心情并未减轻,抛开剧情这件事,颜芝仪哪怕生长在学霸如云的科举大省,亲眼见证科举状元在身边诞生也是头一遭,状元本元还是陆时寒这样的天选之子,既然赶上了,她当然也想去吃瓜第一线亲身感受,光是在屋里听声音都能想到外面是何等盛况了。 可是颜芝仪也知道亲人对她健康的看重,尽管她自己很无所谓,老太太却没少替她烧香拜佛求平安,这会儿更是哪也不去就在屋里守着她。 再说她现在浑身无力,百叶没有老太太的应允是不可能扶着她出去的,难道要她自力更生爬出去吃瓜吗? 不至于不至于,她还是要面子的。 所以明知不可能出去的颜芝仪一句也没提,只是眼巴巴看向门外,心想她的人出不去,她的心可以啊。 多听听外头的动静也可以脑补了。 见她这失落的小模样,老太太却是误会了,继续摸着孙女的狗头道,“咱们这儿尚且如此热闹,陆家只怕门槛要被踏破,他们住的那条街都能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凑热闹的人可以不必理会,可相熟的亲朋长辈、书院先生、甚至是城里的官老爷们,说不定都有去登门祝贺的,这些人的面子可不能不给,时寒少不得回去应酬,你娘那么说不是赶他出门,而是为了他好,也为了你日后好。” 一门心思想吃瓜的颜芝仪根本没在意这点小事,老太太说了一堆,她也只是不走心的嗯嗯点头。 但老太太预料的确实一点不错,陆时寒家门前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全城老小怕是都出动了,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万人空巷。 而回了家的陆时寒就成被妖精包围的唐僧肉,万事身不由己,说好的明日再登门拜访也只得一拖再拖,竟是捱到了第四日。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颜芝仪的脚小巧精致却是正宗的天足, 没有赶时髦的缠脚,一来是因为颜老爷颜太太舍不得看唯一的女儿遭受那种折磨,二来自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颜太太都要整日忙里忙外的张罗, 每天走不完的路, 自然想着自家姑娘日后嫁人也是要亲自操持家务, 要是缠了脚, 怕是什么都做不成,只能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奶奶了。 不过时下的潮流就是女子要小脚才好看, 颜太太也不敢真让颜芝仪野蛮生长、养出一双大脚丫子,遂学着口口相传的偏方给她穿偏小的鞋子,经年累月下来, 颜芝仪不缠脚倒也拥有了一双自然可爱的小脚丫,陆时寒此时才能欣赏到传说中纤纤玉足。 她若是不小心缠了脚, 表面瞧着是摇曳生姿了,给她脱鞋洗脚的陆状元怕是会吓到面容失色、从此留下心理阴影。 正是因为这双天足过于玲珑可爱了些,本想给她用热水浸泡片刻便算洗过脚的陆时寒却不由自主伸手进去搓揉。 颜芝仪的双脚不但纤细优美,手感也极好,细腻而柔软的触感, 轻轻一握便能包裹在掌心, 甚至脚趾盖都那么圆润可爱, 可谓是无一处不完美, 陆时寒真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 可他自小生活在礼教森严的环境中, 饱读圣贤书,人前端庄自持, 人后也不敢放浪形骸, 就更不能因为成了亲、她又睡得不省人事便随意亵渎把玩。 仔细将里里外外甚至脚趾缝都清洗干净, 陆时寒便克制的收回手,取了自己擦脚的帕子过来给她擦拭水珠,便动作轻柔的把人抱到床铺内侧,盖好被子、放下新换的大红喜帐,见她全程没有丝毫被扰乱清梦的意思,他才安心的收拾打理自身。 陆时寒为自己擦洗换衣也就花了半柱香的功夫,还将用过的桶和盆都送回到原位了,回到房里将门栓上,才终于放心的躺倒在床上,合眼睡去。 看似规规矩矩的睡姿,背地里一只大手却轻轻握着柔若无骨的小手,一对精疲力尽的新人就这样相依而眠,房中大红喜烛燃烧了一夜。 颜芝仪这一觉当真不错,没有想象中的认床,睡得很是香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第二天一早仍然在睡梦中就被人叫醒了,只不过叫醒她的已经不是颜太太或者百叶,而是男主陆时寒了。 睁眼对上一张赏心悦目的俊脸,颜芝仪心情还不错,起床气都烟消云散了,眨着眼睛看他温声细语为自己提供叫醒服务,“爹娘还在等着敬茶,亲戚长辈也陆续都来了,咱们也快起吧。” 不甚清醒的颜芝仪还没意识到这话代表的含义,反应迟钝的问:“你早就起了吗?” 她想说的是明明都同床共枕了,为什么他可以不声不响、丝毫不惊动自己这个枕边人,想睡觉就睡觉,想起床就起床?究竟是她睡得太死,还是他其实压根没上床? 说起来昨晚她睡得那样早,还真不确定新婚之夜男主有没有在自己旁边。 颜芝仪已经开始想入非非了,殊不知陆时寒听了她的话却颇为羞愧。 坚持了十多年早起读书的好习惯,今天头一次破功了,虽然父母他们都是非常体谅理解的神情,陆时寒自己依然很惭愧,毕竟自己清楚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他也不是累了,只是睁眼看到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就那么靠在他颈窝睡得安稳,好像他是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从未如此觉得自己高大伟岸的陆时寒怕这样下床会惊醒她,犹豫之下不禁看着她的睡颜发起了呆,回过神发现时辰已经晚了,才顾不上许多匆匆下床换衣,可床上的人只是翻了个身,依然睡得不省人事= = 陆时寒不是很想坦白他又一次对她大意了的事实,抿唇道:“快起吧,待会有人送洗漱用水过来。” 本以为送水的人是百叶或杨妈,不想话刚落音门便被敲响了,进来个端着一大盆水的小姑娘。 百叶和杨妈虽然也在后面并帮着拿了些东西,正经端水的却是这个不及半人高的小女孩,颜芝仪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一幕,就听见男主温声介绍道:“这是二爷爷家的小侄女,她来给你送水。” 颜芝仪不由松了口气,冷不丁看到个这么小的女孩快把她吓死了,还以为结婚第一天就要上演经典伦理惨剧呢。 并未错过她反应的陆时寒眼皮一跳,却是不动声色去接女孩手里的东西,又替颜芝仪给了她一个红封,小姑娘拿着红包便眉开眼笑,脆生生说了几句长辈教的吉祥话,然后蹦蹦跳跳出去了。 颜芝仪也终于下了地,在百叶的帮助下开始换新衣服。 新婚头几天很需要打扮鲜亮华丽,但跟新娘的嫁衣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百叶很快便给她换好衣服开始整理细节,杨妈则捧着妆龛过来,“姑娘如今要梳妇人髻,百叶手生,今儿还是我来给姑娘梳头,您看看要用什么簪子首饰?” 颜芝仪随意挑了个金步摇和玉镯子:“今日就简单些吧。” 经过昨天那一遭,她深深明白美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把自己打扮得琳琅满目,别人看着是过瘾了,可她不自在啊,一站一卧都需要小心翼翼,她现在至少半个月不想盛装打扮了。 杨妈不知道她的心情,还在夸姑娘眼光好,“首饰在精不在多,这支步摇可是纯金的,玉镯是也是里头品相最好的一块。” 杨妈真心觉得姑娘眼光好会挑东西,家里太太给攒了十多年嫁妆,到今日也就这一件纯金的首饰,其他瞧着光鲜亮丽其实都是金包银,银子哪里能有纯金首饰贵重?不是她瞧不上谁,姑娘的婆婆虽贵为秀才娘子、状元母亲,昨儿大喜的日子浑身也才两样金首饰,看着都不像是纯金的,姑娘待会去敬茶要是首饰戴多了,就怕衬得秦氏过于寒碜,这样简简单单两样首饰,既全了婆婆的体面,姑娘自个儿也不跌份,真真是两全其美。 这般想着,杨妈先一步来到镜箱前把所需物品取出一字排开,待会干活就会省事许多。 镜箱也就是颜芝仪熟知的梳妆台,陆时寒房里自然没有,这一台是她带来的嫁妆。 不只是梳妆台,陆时寒的房间原本简简单单,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两口放衣服杂物的箱子,现如今却被塞得满满当当,多半都是颜芝仪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许是熟悉的物品给了她自在和底气,一边坐在梳妆台前准备化妆,一边大大方方跟男主对话,“我这还得费些功夫,寒哥要不要先去书房看看书?” 她记得网上大部分男的都不耐烦等女朋友或者媳妇化妆。 “无妨。”陆时寒也不知是嗓子痒还是为何,轻咳了几下,才缓缓道,“我就在此处等着。” 颜芝仪回头看了眼,发现男主神情平静不似勉强,便也不再坚持,还很有女主人意识的招呼道,“那你别站着呀,随便坐,我很快就好了。” 陆时寒:“……” 虽说成亲以后就是一家人,可她融入得这么迅速且理所当然,他反而有几分不适应,到底还是听话的找位置坐下了,且刚好正面朝着梳妆桌,可以轻松将她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颜芝仪安之若素任由男主暗中观察,一把年纪的杨妈反而紧张起来,新姑爷毕竟是即将上任的官老爷,头顶自带不怒自威光环,普通老百姓谁能不怵? 本就手脚麻利的杨妈又加快了动作,颜芝仪今天也着实有些惫懒,连胭脂水粉都不是很想弄,但为了应景还是简单画了个眉,并打了些胭脂染了唇提升气色,如此一来很快大功告成,松了口气的杨妈忙跟百叶收拾东西出去了。 颜芝仪脚步轻快的走到男主跟前,“我好了,去给你爹娘敬茶吧。” 还没有敬茶,颜芝仪觉得暂时不改口也没毛病,却不想陆时寒突然拉住她的衣袖一脸有话说的样子:“稍等片刻。” 适才用过晚饭,天色渐暗又没完全黑,这么早也睡不着,颜芝仪便借着天色和灯火,拉百叶陪她挑选出明日去吃席要穿戴的衣裳首饰。 陆时寒送请帖时明明白白说了邀请他们全家,上至老爷子老太太、下至她两个还在上私塾的双胞胎弟弟,一家人整整齐齐都要去吃席,颜芝仪更是理所当然把自己算上了。 她可是男主定了亲、交换过未婚妻,网上有句话叫“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妾”,颜芝仪也理直气壮觉得只要不死回去,她就是未来的陆夫人,陆状元广邀宾客以示庆贺,哪怕全世界都不去,也没有她这位未来夫人不赴宴的道理啊。 当然颜芝仪这么期待去参加明天的宴会也没别的用意,单纯就是馋了倦了,想要趁机出门放放风。 算算时间,颜芝仪在家闭关已有大半年之久。 以前因为身体病怏怏的,起床上个厕所洗个澡都累的慌,也就不惦记着出门放风了,毕竟她所有心思都在倒数着自己含笑九泉的时间。 可是眼看着她又死不了,身体还在太医的调理下越来越好,一口气八百米都腰不酸腿不疼了,再回过头来看,没有网络又追不了剧的日子整天憋在家里简直是反人类,再社恐的肥宅都受不了,何况她本质上还是个喜欢热闹、时不时需要呼朋唤友逛街聚会的普通女大学生,颜芝仪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颜芝仪深深认为,就算打定主意苟着过完这辈子,也要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生活方式,这几年她为了百分百贴合剧情,生生把自己的天性压抑了一大半,演出了一个完美的、只活在书里的女性角色,其实现实中怎么可能有这样处处完美的人? 从今往后,颜芝仪不准备演下去了,一辈子那么长,她要解放天性回归自我。 当然为了让颜家人更好的接受这份真实,她准备循序渐进、一点点释放天性,就从积极参加男主家的宴会开始吧,至少要让爹娘知道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内心还是挺喜欢出门玩乐、广交朋友的。 所以看到颜太太毫无预兆出现在房门口,不等开口说明来意,颜芝仪就准备先分享自己的快乐,美滋滋招手道:“我跟百叶在挑明日出门要穿的衣裳,娘来得正好,快帮我掌掌眼。” 颜太太闻言却没什么动作,神情复杂的看了她片刻,看得颜芝仪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她娘回过神来后,便坐下摸着她的头说,“我跟你爹商量过,也询问了荣太医,你身子还没大好,见不得风,酒席上的饭菜也多油腻,不适合养身子的你,明日就还是在家休养罢,别出门受累了。” 颜芝仪傻眼了,陆家为了庆祝男主高中状元才广邀亲友欢聚一堂的时刻,她这个未婚妻不出席像话吗? 她也不知道她娘的理由有没有夸大其词,或许世上有种病叫做“你妈和主治医生觉得你有病”,在这个问题是理论她没有优势,遂机智的从舆论入手据理力争,“娘,我觉得已经大好了,去吃席想是没多大问题,再说寒哥中状元这样的喜事,我不同你们去,别人会不会奇怪?” “不会,你别多想,就这么定了,娘还要回去挑选明日要送的礼物,先回屋了。”颜太太完全不给她讲道理的机会,简单粗暴结束话题并起身,走之前还看了百叶一眼,“早些把东西收拾了,伺候姑娘上床休息。” “是,太太。” 颜芝仪:…… 说不过就跑,她娘这是不讲武德啊。 为了太太承诺的额外奖金,百叶这个月工作热情高涨,已经听话的开始整理衣匣,回头瞧见自家姑娘还原地不动站在那里皱眉苦思,便随口劝了句:“姑娘实在想去,不如找老爷说一说?老爷自来最疼您,指不定撒撒娇就同意了。” 颜芝仪直接摇头,“这就是他们一起商议的结果,找我爹也无济于事。” 给他们当了五年多的女儿,她还是很了解颜父颜母的性子,事关陆时寒这位乘龙快婿,她娘根本没有独自裁断的机会,尤其是他最近成了前途无量的状元,上门都是她爹亲自接待迎送,不带她去陆家吃席势必是她爹的决定。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陆时寒是今天宴会的主角、人群的中心, 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的,哪怕他本人并不在意,仍旧一袭青衫长袍, 陆家人也会仔细为他打理。 此时他一身鸦青色长衫, 面料虽是昂贵的真丝缎面, 可是除了衣襟袖口等处若隐若现的云纹锦绣外,浑身上下并无繁复华丽的织锦,依旧是那个崇尚简约低调的陆公子, 不知为何就能给人一种清雅中带着三分贵气的感觉。 或许是高中状元了, 在京城见过许多达官显贵甚至有机会面圣, 这些经历变化让还没正式走入朝堂的陆时寒提前拥有了上位者该有的气场。 先前他脸上挂着一惯的谦和微笑还好,跟以往似乎也没太大差别, 但此刻收敛了笑容, 不怒自威的气势立刻出来了。 颜芝仪何曾见过他这样严肃又气场全开的样子? 被男主突如其来的惊吓, 自己只是屏气凝神而没有当场吓尿,她觉得这就很出息了,毕竟她是真的做贼心虚。 虽然她代替原主已有五年之久,这期间相安无事,颜家人都没发现任何端倪, 可是这五年她真正和男主单独相处的时间, 也未必比这几天多啊, 说不定他就是天赋异禀, 在这几日频繁的接触相处中抽丝剥茧发现她是假冒伪劣产品了呢? 她这几天已经在安慰自己当个风光无限的官太太也不错了,如今就怕连官太太也当不成,被男主他们绑起来当孤魂野鬼处理, 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颜芝仪稍微脑补一下, 就快把自己吓得瑟瑟发抖了, 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小小声问:“寒哥哥为何这样看我?” 扮演了这么多年小仙女的后遗症,颜芝仪现在害怕的第一反应都是越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看着对方,而不是梗着脖子刚到底了。 连这久违的称呼都出来了,陆时寒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心头不由一软,放柔了语气轻声说,“我在想,妹妹如何知道爹娘他们对我有所隐瞒?” 就这?颜芝乍一听还挺费解,多少觉得男主大惊小怪了,为这么点小事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她那么久,险些把她吓得心律失常。 不过很快她心里一咯噔,意识到自己确实大意了,现实中她压根没机会得知两家商量的正事,加上她是送别男主不久后卧床不起的,颜太太他们怕她忧思过虑,平常都尽量不提起陆时寒,更不会主动告知他们达成对陆时寒隐瞒她病情的共识了。 这样一来,男主确实敏感多疑了些,但她自己的问题明显更严重。 颜芝仪开始慌了,一旦掉马要是被当成孤魂野鬼处理的她可怎么办?惊吓之余她反而急中生智,“我是不小心偷听到爹娘商议这事,寒哥今日知道也别告诉他们,否则爹娘回来了可没我好果子吃……” 这个理由配上颜芝仪脸上掩饰不去的惊慌心虚正好无懈可击,没有违和感,陆时寒这般通透睿智的人都看不出端倪,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也终于消失。 边表演边观察着男主神色的颜芝仪,见状也终于放心了,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朝男主歪头一笑,又可爱又无辜,“难道陆伯父伯母没有像我爹娘一样选择对寒哥隐瞒吗?” 陆时寒微微颔首,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情,“所以你方才那样问,我便以为是妹妹你的主意。” 然而母胎单身的颜芝仪压根不解风情,听到这番话第一反应竟然是郁闷,“寒哥太看得我了,爹娘他们可从来不让我掺和大人的事。” 陆时寒:…… 颜芝仪是真的很惭愧,她要有其他穿越女那样说什么都能让全家信服的地位就好了,为了确保剧情顺利不变的进行下去,也是会这样提议、为剧情推动贡献自己一份力量的。 不过她没能掺和上一脚,现实也按照原著那样发展下去了,说明剧情不是轻易会被改变的,男主如果踏踏实实待在京城享受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快乐,她这会儿都回到现代愉快的吹着空调刷原著了。 偏偏男主本人不肯走寻常路。 他是天选之子,俗称老天爷的亲儿子,剧情破坏就破坏了,反正代价也只是她这个小炮灰回不了现代,又不影响男主建功立业走上权臣巅峰。 想到这里,渐渐接受现实的颜芝仪忍不住又开始闷闷不乐。 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一瞬低落的情绪,陆时寒突然开口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若说我是如何得知你病重数月消息的,还要感谢一位同乡兼同年张兄……” 颜芝仪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聚精会神听着男主讲故事。 陆时寒那位同年名为张鹤云,年过三十,跟他不在一个圈子,以前都不曾结识,此次江州的举子约定共赴京城、互相照应,陆时寒才和张鹤云有了交流的机会,也算是泛泛之交了。 当然陆时寒此前不认识张鹤云,对方对他可是如雷贯耳,此前乡试一场,陆时寒在江州乃至整个州府都小有名气了,连张鹤云某位远房亲戚进京做生意找他闲聊都提到陆时寒。亲戚便说听闻陆举人从小定亲的未婚妻自他离开不久就病倒了,求医问药了数月都不见好,怕是不行了。 亲戚当八卦般随口一提,张鹤云却记在了心里,不经意想起江州一别时,俊秀少年书生与秀丽少女执手相看、依依不舍的一幕。 当时好友还与他谈笑,说是这位年轻才子从不与好友喝酒狎妓、出入勾栏瓦舍,还以为会是个古板严肃的老夫子,不想也是这般风流痴情的好男儿。 张鹤云也觉得陆举人和未婚妻日后想必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听到亲戚带来的消息不由以己度人,若是陆举人知道未婚妻病重不治该是何等忧心难安。 可张鹤云自己也是十年寒窗苦,知道三年一次的会试有多重要,已经千里迢迢到了京城,既然要心无旁骛的下场试上一回,他便没有第一时间告知陆时寒,而是等殿试结束后找到机会说与此时。 听男主娓娓道来讲述那日的经过,颜芝仪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发出灵魂深处的感叹:“唉,都怪我……” 陆时寒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都不禁有些呆愣了,“何出此言?” 颜芝仪:当然是怪她魅力太大、把男主未婚妻这个角色演得太好太深入人心,不但让男主沦陷的这么彻底,连他的同窗都搞破防了,她如果严格把握好原著中的尺度,不要表现得这么优秀,男主就不至于在拜别时那样沉不住气的拉她手。 没有浔阳江头那么一幕,男主同学得知她病重的消息也就当八卦听一听,才懒得来男主跟前通报呐! 这谁能想到,罪魁祸首竟是她自己? 颜芝仪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能感慨一声造化弄人,并且在男主迷茫的目光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怪我身子太不争气,险些害得寒哥无法安心科举了。” “生病又不是你能控制的。”陆时寒摇头笑道,“我还担心颜妹妹会怪我回来得太晚。” 颜芝仪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并不想在这里跟男主互相抢锅,便扯开话题,“如此说来,寒哥这同年也是位高风亮节的君子了。” 如今会试的激烈程度比她上辈子号称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高考还要夸张一百倍,一人高中至少三代跟着受益,一个读书人往往也承载着全家全族甚至是全村的希望,在这样重要到足以彻底改写命运的考试,能提前干掉一个竞争对手都是血赚,那位张书生但凡自私自利一点就该会试前一天找到男主添油加醋的告诉他了。 虽然颜芝仪相信男主这样的天选之子,就像打不死的小强,非但不会被一点点压力挫折打倒,还会越挫越勇反杀全场,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兵不血刃这是多少读书人的目标。 所以无论如何,这位张同学都值得一张好人卡。 陆时寒也点头,看着颜芝仪的目光深邃得仿佛盛满了千言万语,“张兄这份恩情的确值得感激一辈子。” 没有人知道那天看着她晕倒在眼前,他内心是多么的慌乱无措,看着荣太医治病的那段时间,甚至比在金銮殿前面圣时更让他紧张,后来她安然无恙的苏醒,他跟着众人一起欢喜之余,还有深深的后怕,根本不敢想如果自己和荣太医晚回来一天,或者是张兄忘了告诉他,他将会如何追悔莫及。 尽管一切都已过去,陆时寒再回想那天惊心动魄的情形,心脏依然有漏半拍的感觉,眼神她再也无法压抑眼底的情绪,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宝贝。 可惜颜芝仪压根没get男主含情脉脉的目光,她又发现了一个华点! “可你在殿试结束后才准备回江州的话,又如何能跑得比快马加鞭的朝廷差役还快?” 陆时寒:“……” 适才用过晚饭,天色渐暗又没完全黑,这么早也睡不着,颜芝仪便借着天色和灯火,拉百叶陪她挑选出明日去吃席要穿戴的衣裳首饰。 陆时寒送请帖时明明白白说了邀请他们全家,上至老爷子老太太、下至她两个还在上私塾的双胞胎弟弟,一家人整整齐齐都要去吃席,颜芝仪更是理所当然把自己算上了。 她可是男主定了亲、交换过未婚妻,网上有句话叫“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妾”,颜芝仪也理直气壮觉得只要不死回去,她就是未来的陆夫人,陆状元广邀宾客以示庆贺,哪怕全世界都不去,也没有她这位未来夫人不赴宴的道理啊。 当然颜芝仪这么期待去参加明天的宴会也没别的用意,单纯就是馋了倦了,想要趁机出门放放风。 算算时间,颜芝仪在家闭关已有大半年之久。 以前因为身体病怏怏的,起床上个厕所洗个澡都累的慌,也就不惦记着出门放风了,毕竟她所有心思都在倒数着自己含笑九泉的时间。 可是眼看着她又死不了,身体还在太医的调理下越来越好,一口气八百米都腰不酸腿不疼了,再回过头来看,没有网络又追不了剧的日子整天憋在家里简直是反人类,再社恐的肥宅都受不了,何况她本质上还是个喜欢热闹、时不时需要呼朋唤友逛街聚会的普通女大学生,颜芝仪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颜芝仪深深认为,就算打定主意苟着过完这辈子,也要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生活方式,这几年她为了百分百贴合剧情,生生把自己的天性压抑了一大半,演出了一个完美的、只活在书里的女性角色,其实现实中怎么可能有这样处处完美的人? 从今往后,颜芝仪不准备演下去了,一辈子那么长,她要解放天性回归自我。 当然为了让颜家人更好的接受这份真实,她准备循序渐进、一点点释放天性,就从积极参加男主家的宴会开始吧,至少要让爹娘知道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内心还是挺喜欢出门玩乐、广交朋友的。 所以看到颜太太毫无预兆出现在房门口,不等开口说明来意,颜芝仪就准备先分享自己的快乐,美滋滋招手道:“我跟百叶在挑明日出门要穿的衣裳,娘来得正好,快帮我掌掌眼。” 颜太太闻言却没什么动作,神情复杂的看了她片刻,看得颜芝仪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她娘回过神来后,便坐下摸着她的头说,“我跟你爹商量过,也询问了荣太医,你身子还没大好,见不得风,酒席上的饭菜也多油腻,不适合养身子的你,明日就还是在家休养罢,别出门受累了。” 颜芝仪傻眼了,陆家为了庆祝男主高中状元才广邀亲友欢聚一堂的时刻,她这个未婚妻不出席像话吗? 她也不知道她娘的理由有没有夸大其词,或许世上有种病叫做“你妈和主治医生觉得你有病”,在这个问题是理论她没有优势,遂机智的从舆论入手据理力争,“娘,我觉得已经大好了,去吃席想是没多大问题,再说寒哥中状元这样的喜事,我不同你们去,别人会不会奇怪?” “不会,你别多想,就这么定了,娘还要回去挑选明日要送的礼物,先回屋了。”颜太太完全不给她讲道理的机会,简单粗暴结束话题并起身,走之前还看了百叶一眼,“早些把东西收拾了,伺候姑娘上床休息。” “是,太太。” 颜芝仪:…… 说不过就跑,她娘这是不讲武德啊。 为了太太承诺的额外奖金,百叶这个月工作热情高涨,已经听话的开始整理衣匣,回头瞧见自家姑娘还原地不动站在那里皱眉苦思,便随口劝了句:“姑娘实在想去,不如找老爷说一说?老爷自来最疼您,指不定撒撒娇就同意了。” 颜芝仪直接摇头,“这就是他们一起商议的结果,找我爹也无济于事。” 给他们当了五年多的女儿,她还是很了解颜父颜母的性子,事关陆时寒这位乘龙快婿,她娘根本没有独自裁断的机会,尤其是他最近成了前途无量的状元,上门都是她爹亲自接待迎送,不带她去陆家吃席势必是她爹的决定。 可是这不科学啊,她爹看架势都恨不得把男主绑回家当自个儿子养了,又怎么会突然拦着她去陆家做客? 如今社会风气虽说保守,主要防的也是年轻男女私相授受,女子落落大方的外出逛街拜访,一点问题都没有。 百叶收拾完回头见姑娘还在百思不得其解,问明缘由后也开动脑筋,以自己的角度推测道:“可是姑娘,咱们这的规矩是快要成亲的男女不能见面,许是老爷太太正在同陆公子的父母商议你们的婚事?” 颜芝仪想也不想的否定道,“不可能,我才十六岁,成的什么亲?” 百叶“噗嗤”一声笑了,心想老家还有不满十岁的女孩就要去婆家做童养媳的,姑娘虚岁十八成亲已经不算早了,要不是这两年陆公子一心科举,他们的婚事早该商议起来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想到眼前的人是如何死里逃生一回, 陆时寒再也生不起任何气,反而看充满探知欲的样子有些好笑了,嘴角微翘的玩笑道:“因为我也是快马加鞭。” 说完没等到对面的反应, 他垂眸看去, 却发现她虽然什么都没说,脸上却写满了“你猜我信吗”几个大字。 颜芝仪觉得男主装逼都不讲基本法了, 他是很强很□□炸天没错,文能提笔安天下, 武能带兵打胜仗,杰克苏起来根本不讲任何逻辑道理, 可是那么牛逼的身体素质也是东奔西跑、在各地任职多年锻炼出来的,没有人能凭空变成绝世高手,男主也不行! 他现在还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别说领兵打仗,能顺利上马就不错了, 弱鸡般的身体还吹自己快马加鞭,颜芝仪没当场拆穿已经非常善良了。 虽然她现在的表情, 跟直接拆穿也没差多少。 看她一个字都不信的样子, 饶是陆时寒很有自知之明,也微妙的感觉到了挫败和不甘,抿唇反问:“颜妹妹不相信我?” 这似乎是送命题啊!颜芝仪虽然不解风情, 求生欲却很强, 她眼睛一转便偷换了概念,笑眯眯道:“我信啊, 可是寒哥的快马从哪里来?” 对上她狡黠灵动的眸子, 陆时寒不禁莞尔一笑, 觉得自己魔怔了, 何必计较这些小事,遂不再纠结她信不信他这种无意义的话题,娓娓讲述道:“其实是我在京城结识了一位好友,他得知我急于回乡却囊中羞涩、骑术不精,便慷慨解囊,主动借予马车和擅马的车夫,才能让我得以在短短十日便回到江州。” “所以荣太医也是这位好友帮忙请来的?” “是。” 这位“朋友”听起来很耳熟,颜芝仪忍不住打破沙锅问到底,“所以这位好友是?” 该不会是她猜测的那位吧? 陆时寒顿了顿,他原本不想讲那么深,可她既然问了,他多少有些犹豫,忍不住反问道:“就这么想知道?” 颜芝仪毫不犹豫点头。 “罢了,早晚也会知道。”陆时寒轻叹口气,吐出几个字,“齐王世子楚原璟。” 果然是这位!颜芝仪只觉得这个答案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男主这样充满人格魅力又集气运一身的人,在京城低调备考期间因缘际会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也不乏世家公子,可是要让荣太医这样的身份离京出诊,大概也只有齐王世子能够轻而易举的办到了。 齐王不是普通的皇室宗亲,他是当今的唯一同母兄弟,且兄弟俩都很不走运的夭折了许多子嗣,最终平安长大的继承人都只有一位。 所谓千顷地里一根苗,齐王世子不单是自家王府里的宝贝凤凰蛋,在皇帝跟前也是仅次于太子的宠爱晚辈,所以日后太子因病去世,齐王世子毫无阻碍的入主东宫,并且最终登上皇位。 当然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未来的九五至尊此时还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不喜欺男霸女,最大的爱好便是仗义疏财、到处结交各路朋友,只要能入齐王世子的眼,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他也不介意慷慨解囊,以至于京城许多家境贫寒的年轻人都做着被齐王世子垂青,从此一夜暴富实现人生理想的美梦 ,堪称大齐天使基金。 男主和齐王世子结交当然不是抱着想占便宜的肤浅想法,事实上他直到入朝为官,才在某次高端场合偶然发现好友竟是齐王世子的。 现在应该又是因为她这只小蝴蝶的存在,才让男主的好基友提前掉马的。 不过问题不大,无论掉不掉马,两位好基友之间只是君子之交,根本不涉及朝政,因为太子出事前的齐王世子就是个只需要吃喝玩乐的快乐少年,等他开始扛起重任、接触朝堂的波诡云谲之时,男主还在满世界的当救火队长。 众所周知,在齐明帝登基之前,陆大人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直至真正赏识他的好基友登上帝位,他才得以真正施展抱负才敢,从此一飞冲天,成为本朝最年轻的首辅。 总而言之,齐王世子掉不掉马都不影响他跟陆时寒做朋友,颜芝仪会对他充满兴趣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她也好想得到金主爸爸的融资啊!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她适合做点什么搞钱,但只要申请到齐王世子不作任何条件限制的天使投资,那就可以撸起袖子干了。 颜芝仪心里是很有逼数的,她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一辈子了,跟着男主自然是轻松过上衣食无忧、受人尊敬的美好生活,但生活品质要说比在自己家好多少就不好说了,因为陆大人做官是为了实现人生理想抱负,只要可以施展抱负,他怕是清粥咸菜都甘之如饴,不可能为了她想象中的贵妇生活就去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她想丰衣足食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如果能搞到齐王世子的投资,那她也是一步登天,分分钟实现财务自由啊。 即便是条咸鱼,也不影响她做一夜暴富的美梦啊。 陆时寒看不知在想什么这般她出神,忍不住出声道:“怎么了?” 颜芝仪一秒回神,还沉浸在暴富的快乐中,闪着星星眼对男主吹彩虹屁,“就是觉得寒哥太厉害了,进京赶考还能结交这样的大人物。” “妹妹谬赞了,只是运道好而已。” “那也是寒哥才华过人,才会引得贵人也来结交。”颜芝仪不遗余力的继续吹捧,其实这段时日陆时寒听过的吹捧夸赞何止万千,比她更加露骨夸张的也大有人在,总能从容应对的陆时寒此时耳根竟有些隐隐发红,不着痕迹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轻声问:“颜妹妹还有问题吗?” 颜芝仪虽然没注意到他隐晦的眼神,但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善解人意的问:“寒哥是不是该回去了?” “家里那么多客人等着你,其实早该回去了。” 陆时寒轻轻颔首,“那我先回了。” “快回吧,我送送寒哥。”见惯了她爹娘大哥是如何热情洋溢、恨不得把男主送出三里地的,如今家里就她这个主人,颜芝仪自然也要担负起这个重任。 不过她没有出院门,在门口处就被陆时寒制止了,于是便在门内目送着他背影的远去,才回到院中坐下喝茶。 这时百叶才过来道,“姑娘怎么不问问陆公子何时回京?” 颜芝仪:啊这…… 看她一脸万万没想到的样子,百叶还有些许小埋怨,“姑娘怎么就不知道关心一下自个的身子,陆公子要回京,荣太医势必也要一块回去,您还没全好呢,荣太医一走可怎么办?” “荣太医总归是要和他回京的,我上心了也没用啊。”颜芝仪不想承认自己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努力为自己挽尊,“再说这是正事,爹娘自会询问。” 百叶倒也被说服了,却又忍不住抿嘴偷笑,心想姑娘也知道自己问的都不是正经事呢。 傍晚时分颜家几口人终于回来,颜芝仪特意等到了现在,见颜老爷带回了临江楼的荷花酥并几样小菜,便美滋滋的配着小米粥吃起来。 江南地区不产小米,起初家里偶尔熬小米也是听闻这个对老人孩子有好处,后来荣太医来了一看,说小米红枣粥也适合颜芝仪这样大病虚弱之人补身体,于是几乎日日都有小米粥了。 外头小米算是比较稀罕的粮食,但颜家自己就做粮食买卖,倒也吃得起。 颜芝仪在堂屋吃着晚膳,八岁的双胞胎弟弟便在旁边打闹。 这半年因为她的病,两个上房揭瓦的泥猴子也被吓怕了,变得乖巧懂事很多,不过今天可能是出门做客兴奋过头,回来就围着她叽叽喳喳炫耀他们在陆家见了多少人,听了许多大消息,还吃到多少好东西云云。 这就是她向往的吃瓜啊!颜芝仪很酸的道:“这有什么,寒哥还来家里看我了呢。” 她声音不大,却宛如惊雷一般,震得原本各自有事的颜老爷颜太太齐齐回头,目光灼灼看着她。 颜芝仪吓得筷子都快掉了,弱弱的问:“怎、怎么了,寒哥过来时没跟你们说吗?” 颜老爷清了清嗓子,缓声问,“那孩子说了过来做什么吗?” “你们说我身子又不大好,所以他来瞧瞧。” 颜太太接着追问:“几时来,几时走的?” “午时之后吧,具体我不记得了,就待了一刻钟左右。”看他们紧张兮兮,好像男主是什么大灰狼的样子,颜芝仪忍不住问道,“爹娘,寒哥真的没同你们说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男主也有这么不靠谱的时候? 大概是知道男主只是来看看她说几句话,颜老爷表情也放松了,笑道:“他来找过我,只是人太多我没听清罢了。” 颜太太也催道:“快吃你的饭,都凉了。” 颜芝仪一看他们表情就知道有故事,连她大哥都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但就是不肯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正她作为当事人,早晚都要知道的,就看谁沉得住气,哼。 颜芝仪憋着气把粥都喝完了,荷花酥实在吃不完,就分给了两个弟弟,最后姐弟三个腆着肚子去洗漱。 如此又过了几日,荣太医宣布她痊愈的消息,准备收拾东西回京的同时,还给颜家人扔了个“炸/弹”。 颜芝仪完全感受不到男主又一次被她搞到无语的心态,还在用充满求知欲的目光望着他。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拥有主角光环也不能凭空开挂的吧? 陆时寒大概是被她搞无语惯了,回过神后竟一点也不意外了呢。 大概是亲身体会过命悬一线的煎熬,他感觉自己也仿佛经历过生死般,看透了很多事情,只要好好活着,凡事都无需着急。 尤其是对她。 想到眼前的人是如何死里逃生一回,陆时寒再也生不起任何气,反而看充满探知欲的样子有些好笑了,嘴角微翘的玩笑道:“因为我也是快马加鞭。” 说完没等到对面的反应,他垂眸看去,却发现她虽然什么都没说,脸上却写满了“你猜我信吗”几个大字。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在颜芝仪心里, 在座的几个不分先后都是自家人,整个屋子只剩自己人,她瞬间只觉得身心轻松, 装了一天羞怯小媳妇,此时一刻也装不下去了, 迫不及待的从床上跳下来。 可惜她忘了自己长达十几个小时端坐不动的, 这会儿手脚都麻了, 大幅度的、一点缓冲都没有的起身,脚刚沾地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的脚软得都不像自己了,然而此时想收回力道已是无力回天, 颜芝仪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倒, 眼看着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新婚当夜脸着地摔成狗的新娘。 屋子里几人同时惊呼, “小心!” 说着不约而同的箭步向前想阻止悲剧的发生,然而杨妈和百叶都不如陆时寒近水楼台先得月且手长。 陆时寒只是双手一伸, 便轻轻松松把颜芝仪捞在怀里, 还是那种偶像剧里最经典的拦腰抱。 颜芝仪仰面朝天看着他,对普通人来说的死亡角度, 反而更彰显了男主优越的颈部下颌线条, 本就性感的喉结在灯火映照下越发精致完美,然而更要命的还是他那双几乎能勾人夺魄的眼睛。 她以前就觉得男主眼睛长得极好, 注视着你的时候仿佛会说话一般,但也没想到他这双眸子在朦胧灯火下还能更过分,看她的感觉简直要命的深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爱得多么感天动地。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桃花眼吧。 颜芝仪努力告诉自己男主这眼神天生的, 搞不好他看一个苹果都是同样的深情款款, 终于把那疯狂跳动的少女心稳住了, 然后她开始怀疑,他拿的到底是龙傲天剧本,还是晋江深情男主剧本? 陆时寒不知道她又开始怀疑人生了,见她只顾盯着自己失神,忙担忧的把人扶起来询问:“你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适?” 杨妈和百叶也都很紧张围了上来嘘寒问暖:“姑娘是哪里扭到了吗,要不请个大夫来悄悄?” 颜芝仪一回神就对上三张紧张关切的脸,差点以为自己又命不久矣了,赶紧原地蹦哒几下,确定自己没啥大毛病,才放心下来,双手捧着被凤冠和发簪箍到发麻的脑袋迫不及待道:“杨妈,百叶,快快帮我把头发解开,还要打盆水来,我想立刻马上把脸洗了。” 杨妈对百叶显然对姑娘突如其来的要求感到意外,看了陆时寒一眼,不确定的问:“姑娘要这么早收拾吗?” 见姑娘态度坚定,她们便也准备行动起来,上前通力合作将紧紧簪在她头顶的发冠先取下来,杨妈絮絮叨叨:“这天气有些凉,最好还是用热水洗,也不知灶上有没有留热水,我待会我去瞧瞧,若是没有,姑娘便稍坐片刻,现烧也不费事。” 她们忙碌着,陆时寒完全插不上手,闻言便自觉的道:“杨妈不必着急,我去打水。” 杨妈上了年纪习惯了唠唠叨叨,没成想让陆时寒听进去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要去拦他,“使不得使不得,姑爷也劳累一天了,还是歇着吧,这些粗活让我们来便是。” “只是打水而已,我平日也常做的。”陆时寒语气温和中透着几分坚持,慢条斯理道,“妹妹洗漱前怕是还要更衣,你们且忙着。” 颜芝仪都迫不及待想卸妆梳头了,这身复杂繁琐的嫁衣能早点换掉当然更好,美美的过了把瘾她已经心满意足,男主的建议自然深得她心,忙不迭的点头附和:“对了还要更衣,百叶快帮我看看放寝衣的箱子是哪个。” 杨妈:“……” 陆时寒抿唇一笑,越过杨妈径自出门去了,脚步看着还有几分轻快。 杨妈拦不住,也只好回来继续围着姑娘打转了,听着陆时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脸上的担忧也变成了欢喜,忍不住悄声对自家姑娘道:“咱家姑爷还是会疼人,外头哪个读书人会这么主动为新婚妻子打水的?” 颜芝仪的钗环发髻被拆了个彻底,青丝如瀑布般披散下来,只觉得紧绷了一天的头皮隐隐作痛,又缠着百叶用梳子给她做头皮疏通,此时正舒服得昏昏欲睡,根本没留意杨妈说了什么,只是嗯嗯应付了一声。 杨妈见状住了嘴,动作轻柔又不失迅速的帮姑娘换干净的亵衣亵裤。 不过杨妈动作再麻利,颜芝仪也配合,却架不住工程量巨大,等陆时寒打了满满一盆热水进来,她的寝衣才堪堪换好。 彻底放松的颜芝仪已经困得眼皮疯狂打架,靠在床头打起了盹,百叶便要去接新任姑爷手里的东西,却被他微微侧身避开了。 陆时寒放低了音量叫她们也去休息,“锅里还有些热水,是我方才一起烧的,你们也去打些洗漱吧。” 百叶下意识道:“我先伺候了姑娘再……” 话还没说完被杨妈拉了一把。 跟姑娘一起来陆家之前,家里太太特意叮嘱过,让她凡事多跟着杨妈学,杨妈年纪大了,也干不了多少年,日后姑娘身边最得用的只有她,因此她务必要多看多学,才能照顾好姑娘。百叶自小被卖,是颜太太亲自挑的她,所以她最听颜太太的话,加上杨妈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此时被杨妈打岔,哪怕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倒也听话住了嘴,只见杨妈意味深长的对新姑爷道:“也行,那我们先出去收拾,这里头就要劳烦姑爷您了。” 陆时寒轻轻颔首:“还请杨妈放心。” 简简单单一句话,没有用力的承诺,却一如既往给人沉稳可靠的踏实感。 对于从未有过失误传言的陆公子现姑爷,杨妈再没什么不放心了,拉着不甚情愿的百叶头也不回出门去,还很贴心的从外头把门带上。 几乎是被杨妈大手拖着走的百叶反而一步三回头,看着房门都被关严实了,再忍不住小声抱怨,“杨妈,难道咱们就这么不管?至少得给姑娘再打两桶热水来备用,就陆公、姑爷端的那一盆水如何够用?” 他们姑娘爱洁,哪怕再寒冷的冬日,一两天没洗澡都必须用热毛巾全身擦一遍,否则就浑身不舒坦,如今开了春,更是日日都要擦洗,加上还要把脸上的胭脂水粉彻底洗干净、睡前泡个脚,再打两桶水都只够姑娘一人用的。 杨妈虽然吃过的盐比百叶吃过的米还多,可平日到底不是贴身伺候颜芝仪的,只想着给新婚燕尔的小两口腾地方,竟然忘了自家姑娘那堪比大家闺秀都更讲究精细的生活习惯。 这时她忍不住患得患失起来,新姑爷明明也有书童跟前跟后,烧水洗漱这种粗活仍是习惯亲力亲为,可见是个平易近人、不在乎排场面子的,那这样严于律己的新姑爷会不会觉得他们姑娘过于娇气了些?才刚刚成亲就给姑爷留下娇惯任性的印象可不好! 杨妈拍了拍脑门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又在进去和离开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义无反顾拉着百叶去了陆家厨房,“莫急,咱们先去看看灶上的水还热不热,打几桶热水送他们门去,正好问问姑娘姑爷要不要咱们进去伺候。” 百叶杨妈直奔厨房而去时,陆时寒也终于端着热水到了床前。 颜芝仪仍靠在床头和困意做斗争,陆时寒和杨妈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只是反应比正常人慢了好几个节拍,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也毫无反应,直到感觉面前烛光被遮住、从头顶洒下一片黑影,她才慢吞吞抬头,努力撑起眼皮仰着小脸看男主,“你把百叶打发走了,那我洗脸卸妆怎么办?” 此时她一身简简单单的纯白寝衣、瀑布般的长发随意披散,远不及凤冠霞帔那般的浓艳绝美,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是除了他再无其他男子可窥见的风景。 原本想说这种力所能及的小事她可以自己做,话到嘴边变成了简简单单三个字,“我帮你。” 颜芝仪等的就是这句话,毕竟她要是想自己动手早就下床了。 陆时寒主动提出服务申请,她才不管他是不是出于客套呢,迫不及待闭上眼睛,声音又软又糯的唤道:“谢谢寒哥哥。” 夜深人静、烛光摇曳,静静看着她就这么仰着小脸把双眼闭上,仿佛满心信任的把一切交托于他,“不客气”三个字便无声的消失在喉咙间,陆时寒低低“嗯”了一声,低头拧干帕子,然后一点点擦拭眼前这张小脸,动作轻柔的仿佛她是随时可能被戳破的嫩豆腐。 颜芝仪可完全体会不到男主百转千回的心情,仅剩的一点精力都用来感受他的动作,心想如果他也像所有直男一样把她的脸当搓衣板那样□□,她就算困成狗也要挣扎着爬起来自己洗,毕竟她此生最大的优点就是脸长得还行,被他整毁容岂不是吃饭的家伙都丢了?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堂屋里, 颜老爷见“闲杂人等”已经离开,便也松开了陆时寒,坐回椅子里叹了口气, 直言不讳问:“贤侄,你可是决心要履行婚约,娶我家仪儿为妻?” “请伯父放心, 小侄认定的妻子唯有颜妹妹一人。”陆时寒没有指天发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掷地有声,任谁也不能忽视他眼底的坚定。 颜老爷自认为他经商多年, 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眼前这位高中状元、眼看着就要一飞冲天的年轻人即便到了今时今刻, 对他们女儿的心意依然未有丝毫改变。 未来女婿如此坚定有担当,可他的脸上并无多少欢喜之意,反而神情更加凝重的问,抬手止住了一旁欲言又止的妻子,用锐利的目光盯着陆时寒问:“你可与父母商议过?” “我与颜妹妹是自小定下的婚约, 父母自是无有二话。” 颜老爷摆摆手表示不是婚约的问题,索性直白的问,“听闻知州大人曾携夫人亲临你家,想为贤侄保媒?” 像颜家这样小小的商贾人家, 平日别说跟知州这样的掌管一方的父母官有交集,就连想送礼物孝敬知州他老人家都没那个资格, 当然了, 一下子拿出二百两都有点伤筋动骨的颜家也凑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送给大老爷。 总之颜家和知州犹如云泥之别, 八竿子打不着, 知州亲临陆家还是商议做媒这种私密的话题, 按理说颜家是没资格听到消息的, 可架不住世上总是不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知州大人要跟状元父母说的话题虽然私密,却也有耳聪目明的能猜到几分,然后消息就像长了脚一般,知州大人携夫人离开陆家不到半天,颜老爷和颜太太就分别从自己认识的人那里听到消息了,且不是一个两个这么说,几乎是一窝蜂的跑来问。 发展到近日,话题的重点已经从知州夫人为陆状元保媒,发展到陆状元即将与颜家姑娘退亲、迎娶京城某高官的女儿。 是的,知州夫人想为陆时寒做媒的是京城某位高官的女儿,好事者连这种细节都知道了。 尽管陆时寒几乎每天都来颜家做客,殷勤得很,那些人瞧见了,也能说成是状元郎宅心仁厚,不厌其烦去找颜老爷商量退婚补偿的问题。 这些话颜老爷颜太太听了都心塞不已,更何况当事人,所以前几天陆家摆酒,他们索性找借口让颜芝仪留在家里了。 但是颜老爷心塞愤怒之余,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按说两家是交换了庚帖信物的未来亲家,拿着信物告到公堂上也是自家有理,可为人处事除了讲理也要谈情,陆时寒千里迢迢把荣太医这样的神医请到江州只为了给女儿治病,也恰好在女儿命悬一线之际将她救了回来,若是当日他没请到这位神医,他们女儿怕是早已香消玉殒,陆家也不需要为退亲之时左右为难,直接与高门贵女定下亲事便是。 陆时寒救人一命反倒给他自己救出麻烦来了。 颜老爷觉得自家但凡有心,就冲这份救人之恩,也该自觉主动些让出状元夫人的位置。 作为人们口中老奸巨猾的商人,颜老爷也知道什么叫利益最大化,凭着女儿的才貌和陆时寒自小的情谊,哪怕做不成状元夫人,跟着陆时寒当个贵妾,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他们家也依然可以依靠着这位乘龙快婿更上一层楼——或许陆家和很多人都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 说真的,但凡颜老爷多一两个女儿,或者颜芝仪不要那么招人疼爱,利益至上的他搞不好就心动了,送一个女儿给前途无量的状元郎当妾室,自己全家跟着飞黄腾达,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 若不是他们有这份婚约在前,想送女儿给陆状元当妾的资格都没有。外头多的是想把如花似玉的闺女儿送到陆时寒身边的财主老爷。 可这个女儿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疼爱的女儿,事情就另当别论了,颜老爷想想自家闺女去过那种外头光鲜亮丽、内里委屈磋磨只有自己知道的贵妾生活,纵使穿金戴银、仆婢成群,他也不忍心,还不如一家就这样在江州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是以这些日子颜老爷白天乐呵呵,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夜里却在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终于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主动放弃这门绝好的亲事。 有时候放弃也是一门学问,尤其是在几乎全城都知道两家婚约的当下,一个不好让女儿失了名节,下半辈子都要毁了! 因此颜老爷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要好聚好散,具体操作可以跟陆家商量以八字不合为由退了亲事,再让陆秀才名义上认他闺女做干女儿,陆时寒就成了义兄,他们不指望靠着这层关系谋取利益,只要女儿的名声得以保住,以她的才貌,在城里找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女婿想是不在话下。 如此一来也算皆大欢喜。 这便是颜老爷心目中的利益最大化。 如今陆时寒一副非颜芝仪不娶的架势,在已经接受现实、并说服自己放弃这唾手可得荣华富贵的颜老爷心里,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担心,他怕事情又要节外生枝,例如陆时寒非他们女儿不娶可陆父陆母坚决不答应,最后折衷一下又要他们女儿进门做妾,岂不是让自家左右为难? 哪怕陆时寒信誓旦旦只娶他们女儿做妻子,连颜太太都听得动容了,颜老爷仍然没有松口,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坚持不肯接受如今的商贾之女做儿媳,陆时寒再是坚持又有何用? 想到更差的结果,颜老爷便不敢再奢望好聚好散、让陆时寒心甘情愿认女儿做义妹之类的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叫他不要再纠缠下去,以免损了自家女儿名声。 是以他收起打太极的打算,直接问起知州夫人保媒一事,想叫他知难而退。 陆时寒闻言脸色确实一变,却不是颜老爷以为会有的羞愧心虚,而是带着惭愧担忧的神情朝他们再行一礼:“小侄不是有意隐瞒,还请伯父伯母见谅。那日知州大人和夫人大驾光临,秦海匆匆唤我回去,的确是知州夫人有意保媒,她听闻颜妹妹抱病数月,以为不太好了,我回去后便如实禀告颜妹妹在荣太医的医治下日见好转,不日便能痊愈,知州夫人知道外头传言当不得真,也就不再提此事了。” 颜太太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插嘴问:“所以你家拒绝了知州夫人的好意。” 陆时寒点头,既然已经开了头,甚至这件事险些影响到他们的婚约,他也顾不上许多,索性全盘托出,“因为事情已经了结,知州夫人想说的这位小姐也并非旁人,正是她娘家的亲侄女,怕此事影响到那位小姐名誉,知州夫人再三嘱托我们保密,小侄只好答应。不曾想反倒险些引起伯父伯母的误会和担忧,实在是小侄考虑不周,小侄惭愧。” 他这番诚意十足的解释和道歉,别说颜太太听得心花怒放、喜出望外,自认为很沉住气的颜老爷也激动的起身想要上前再次扶起他,可惜略慢一步,颜子荣已经动作自然的搭上陆时寒的肩笑道:“我就说你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先前考上秀才举人时,也不曾嫌我们商贾之家粗鄙,如今又怎会因此就要悔婚退亲?” 陆时寒很感动:“多谢大哥的信任之恩。” “好说好说。” 跟颜大哥打趣后,陆时寒再次看向颜老爷,严肃郑重的道:“正值颜妹妹上京求医之际,还望伯父伯母以妹妹的健康为重,原谅小侄的孟浪。” 如今误会解除,未曾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陆时寒在颜老爷心里,依然还是那个千金不换的好女婿,颜老爷乐得都想他们当场完婚、今晚就洞房花烛,可是想到知州夫人想要陆家保密的事都不知不觉传得满城皆知,自家这里只会更加防不住,涉及到女儿名誉,他也不得不谨慎谨慎再谨慎,遂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拍着陆时寒的肩暗示道:“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贤侄切莫失了分寸。” 陆时寒瞧着始终从容不迫,其实也险些被颜老爷不肯允婚的态度弄得方寸大乱,反应都要比平时慢半拍。当然他的半拍也就是半秒而已,在颜家人眼里就是闻言立刻恍然大悟,随即喜上眉梢连连称是,“伯父教训的是,小侄这便回去禀告父母,还请伯父伯母稍等片刻。” 说完再顾不上其他礼数,一撩袍子就匆匆出去了,好像再晚一秒未来妻子就要逃婚一般,颜老爷颜太太也就是慢了两秒,就只能瞧见他风一般离去的背影。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颜家在江州称不上富贵人家, 但也不愁吃喝了。 颜芝仪的爷爷颜老爷子白手起家攒下一份家业,身为长子的颜父需要负责赡养老父母,便依照惯例继承了大半家产, 具体分配就是粮铺生意、如今住的宅子和老家乡下的小十亩地,其余兄弟则瓜分了家中的银钱和铺面。 当初老爷子置办铺面就考虑到几个儿子分家问题,买入的都是后院带宅子的铺面,如此后院便可自住,前院出租或是自己开店都行, 大小是门营生。 颜家兄弟俱是从小看老爷子走南闯北经商, 耳濡目染,再看儿子们也不是读书的材料, 分家后便各自做起了买卖。 兄弟几个都在江州城里, 住得不远,生意场上更是守望相助、互通有无,是以几家日子也都蒸蒸日上,继承最多产业的大房不但衣食无忧,除了店里的活计外, 家里也有闲钱雇了几个佣人长工。 只不过他们家人口也多,颜老爷子和老太太都还健在, 颜父颜母又生了包括颜芝仪在内的三子一女, 他们小门小户的, 没办法给家里近十口人都配上一两个伺候的, 毕竟就算有这些钱请佣人,颜家的三合院住不下这么多人。 因此除了颜老爷子和老太太各有丫鬟照料外,也就从小体弱多病的颜芝仪能单独分到一个贴身丫鬟。 百叶比原主大两岁, 从小就在颜家住着, 小时候算是玩伴, 长大后就像姐姐一样,把颜芝仪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颜芝仪内心是把百叶当朋友看待的,她穿越前都上大学了,比小姑娘大好多岁呢。颜家也没大户人家那么多尊卑规矩,颜母偶尔还跟她身边的管家婆子杨妈拌嘴闹矛盾,虽然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一般拌完嘴不超过两个时辰就会和好,却也能证明颜家人的性格和风气。 颜芝仪看颜母这样简直倍感亲切,也能尽量以平常心看待眼前的人口买卖了,把杨妈当成住家阿姨,百叶则是她私人贴身助理,那就很好接受了。 既然百叶也就是个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颜芝仪自然不会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主人,怎么对朋友就怎么对百叶了,私底下相处很愉快,颜芝仪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也不会忘了分给小姐妹。 她也不是对谁都这么慷慨大方,首先观察确定过百叶不是那种两面三刀、吃里扒外的反派角色,又经年累月享受着对方无微不至的照料,久而久之她才对百叶也掏心掏肺起来的。 真心才能换真心,颜芝仪为了维持原主人设表现得单纯善良、与世无争,芯子可不是真的圣母心泛滥,当代大学生奉行人不犯我不犯人原则,想让她当包子,门都没有。 当然小姐妹关系再好,也就白天形影不离,百叶到点也是要下班的,夜里大家睡得早,除了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老太太那里离不得人,其他人都没有让丫鬟婆子值夜的习惯,自然是各回各屋。 百叶就住在旁边旁边的耳房,还有两个小丫鬟跟她同宿舍。 但随着颜芝仪这半个月的病情加重,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身边十二个时辰都离不得人,杨婶便在颜母的吩咐下把外间的小榻收拾出来,铺上被褥,百叶夜里睡小榻,姑娘有任何吩咐她都能第一时间收到。 大夫交代病人需要好生休养,为了不打扰姑娘,百叶最近连作息都跟着调整了,姑娘醒了她才跟着起,不然就在榻上守着。 是以床上发出些许动静,百叶便立刻出声询问了,她的声音也很轻,刚好让已经清醒的颜芝仪听清。 颜芝仪张嘴想要回答,喉间却溢出一阵咳嗽,咳完才能发出声音:“嗯,我起了。” 其实在她开始咳嗽时,百叶就着急的掀开被子下榻,一个箭步冲上来帮她拍背,一连串的询问:“姑娘怎么又咳了,胸口难受吗,要不要再请大夫来一趟?” “我没事。”颜芝仪咳完觉得还好,便摆摆手道,“扶我起来吧。” 百叶观她脸色虽不不见好,却也不比平日差,便放心些许,应声出去打水给姑娘洗漱了。 此时是巳时三刻,也就是上午不到十点,放在现代正是睡懒觉的好时候,但在古代天一亮就该起床,很少有人会蒙头大睡的,颜家除了颐养天年不问世事的老爷子老太太,其他人都出去忙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百叶端着水回来时便问:“姑娘早膳想用什么?我方才去看了一眼,灶上有小米粥,哨子和茶饼,他们说昨日还留了些鸡汤,可以给您下一碗馄饨。” “就馄饨吧,易克化。” 百叶细心的帮她洗脸洗手漱口,又倒了温热的茶水给她润喉,才带着东西出去,不到一刻又端着颜芝仪点名的鸡汤馄饨进屋,撒着葱花的鸡汤散发浓郁香味,颜芝仪只是闻着便忍不住伸长脖子,要不是她浑身无力下不了床,根本不等百叶慢吞吞进屋,还在门口她就能把这碗小馄饨都干掉。 别看她长得弱不禁风,干饭可是第一名。 然而生病的人不仅是全身乏力这么简单,胃口也不好,馄饨味道再鲜美,颜芝仪勉强吃了三个就吃不下去了,百叶也不敢多喂,看姑娘多喝了两口汤,便提醒道:“汤药还有两刻钟熬好了,要不这馄饨帮您热着,喝完汤药再吃?” 她要这身子有何用!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出,颜芝仪也只能认命,“不用,我吃饱了。” 百叶倒也没再劝说。老爷做着粮食生意,家里从来不缺米面,加上他们姑娘在外面不食人间烟火,私底下却爱琢磨些吃食,不知从何时起,一日三餐便成了家里的规矩。 算算时辰,再过几刻钟午膳,姑娘早膳用得少也无妨。 于是饭后半小时,颜芝仪捧着热气腾腾的汤药叹气,最后在百叶心疼又紧张的目光下,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干了这碗苦中药。 她其实不想这么配合的吃药,作为随时可能咽气的病秧子,颜芝仪只想安详的等死,中药又苦又贵,颜家要是把给她请大夫抓药的钱剩下来,都够在城里买个铺子了。 自家人不要互相伤害了吧。 然而颜家其他人却没有这样视死如归的好心态,每每看到她露出想要放弃治疗的意思,一个个就仿佛天塌了似的,颜母和颜奶奶更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向来吃软不吃硬的颜芝仪受不了,只能配合他们表现出积极治疗的样子了。 她安慰自己这样也好,颜家大夫也请了,药也日日熬了给她喝,可以说做了他们能做的一切,等自己安详离世后,他们至少不会那么遗憾和悔恨。 喝完药,颜芝仪迅速接过百叶手里的杯子灌了一大口茶,冲淡了嘴里的苦味,才用帕子压了压嘴角,生无可恋的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了,还没有寒哥的消息吗?” 把中药当水喝的日子她真的受够了,阴影大到下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它们,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原地去世。 百叶不知她急迫的心情,闻言却是眼眶一红,“姑娘惦念关心了这么多人,老爷太太,老太爷老太太,大少爷小少爷,还有远在京城的陆公子,您都放不下,日日挂念着,可是怎么不知道为自己想想,您还病着……” 颜芝仪也觉得自己棒极了,这是掌握了白莲花人设的精髓啊,等她去世,周围这些人还不分分钟把她奉为白月光那般追思缅怀? 早知道当年报志愿不听父母的选会计,她这资质就应该去考表演系,当个收放自如的戏精。 当然她现在戏也挺足,内心充满了成就感,脸上却能露出虚弱中带着几分洒脱的笑容,气若游丝的安慰百叶:“我这次怕是不行了,你们也不必伤心,我这十六年得到太多人半辈子没有的福气,已是知足,即便现在死去也不感到遗憾。”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呸呸呸,您肯定能长命百岁的!”百叶着急忙慌把霉气呸掉,其实心里也知道,姑娘病了大半年,请了的大夫们都说尽人事听天命,他们眼看着姑娘身子一天天衰败下去,已是无计可施了。 然而听到姑娘这话,她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随即想起什么,又笑中带泪的道:“前儿我还听到杨妈对太太说,姑娘您上辈子许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娘娘舍不得让您下凡太久,急着要把您接回天上去呢!” 颜芝仪:…… 这就有点夸张了啊,她上辈子就是平平无奇的大学狗,哪怕跟着姐妹们自称小仙女,真被当成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厚颜如她也不禁脸红了。 她想要谦虚一下,外头突然一阵喧哗声,她不免好奇的问:“是我娘买菜回来了吗?可是怎会如此喧闹?” 百叶也很奇怪。他们太太平日辰时中亲自送两位小少爷去私塾,顺路在菜场买了一天的菜便去铺子上帮忙,也会抽空跟周围的掌柜娘子们喝茶逛街,待到午时初才和杨妈带着菜回家准备张罗午膳。 太太一回来,家里确实要热闹许多,爱偷懒的婆子们都被撵得团团转。 可是再热闹也不至于这般喧哗,百叶不由放下空碗,“我出去瞧瞧。” 才走到门口,院中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人未到声先至,只听见管家婆子杨妈扬声道:“姑娘,陆公子从京城赶回来探望您了,老太爷在门口招呼着——” 下一秒,胖乎乎的身体风一般冲进来,眉眼俱是化不开的喜意,风风火火的上前,“太太让我来帮姑娘梳洗收拾,陆公子很快就要进来了。” 颜芝仪听到第一句话,已经吓得垂死病中惊坐起了,难以置信的抓着杨妈问:“你确定是寒哥回江州了,而不是他考中状元的消息传回来了?” 这剧本不对啊Ⅻbr>  这也更能证明避火图的“珍贵”程度。 颜芝仪之前不记得也就算了,如今想起来,便伸长脖子等着她娘过来给她“面授机宜”。 这一等一直等到深夜。 他们这儿的风俗是出嫁前一个晚上要由家里女性长辈陪新娘休息,以表达对新娘的珍视和不舍,顺便还可以教授一些夫妻相处和伺候公婆的心得。 颜芝仪的亲娘健在,在娘家住的最后一晚自然是颜太太当仁不让陪同。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颜芝仪何曾见过他这样严肃又气场全开的样子? 被男主突如其来的惊吓, 自己只是屏气凝神而没有当场吓尿,她觉得这就很出息了,毕竟她是真的做贼心虚。 虽然她代替原主已有五年之久,这期间相安无事, 颜家人都没发现任何端倪, 可是这五年她真正和男主单独相处的时间, 也未必比这几天多啊,说不定他就是天赋异禀, 在这几日频繁的接触相处中抽丝剥茧发现她是假冒伪劣产品了呢? 她这几天已经在安慰自己当个风光无限的官太太也不错了,如今就怕连官太太也当不成, 被男主他们绑起来当孤魂野鬼处理,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颜芝仪稍微脑补一下,就快把自己吓得瑟瑟发抖了, 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小小声问:“寒哥哥为何这样看我?” 扮演了这么多年小仙女的后遗症,颜芝仪现在害怕的第一反应都是越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看着对方, 而不是梗着脖子刚到底了。 连这久违的称呼都出来了, 陆时寒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情, 心头不由一软,放柔了语气轻声说, “我在想, 妹妹如何知道爹娘他们对我有所隐瞒?” 就这?颜芝乍一听还挺费解, 多少觉得男主大惊小怪了, 为这么点小事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她那么久,险些把她吓得心律失常。 不过很快她心里一咯噔,意识到自己确实大意了, 现实中她压根没机会得知两家商量的正事, 加上她是送别男主不久后卧床不起的, 颜太太他们怕她忧思过虑,平常都尽量不提起陆时寒,更不会主动告知他们达成对陆时寒隐瞒她病情的共识了。 这样一来,男主确实敏感多疑了些,但她自己的问题明显更严重。 颜芝仪开始慌了,一旦掉马要是被当成孤魂野鬼处理的她可怎么办?惊吓之余她反而急中生智,“我是不小心偷听到爹娘商议这事,寒哥今日知道也别告诉他们,否则爹娘回来了可没我好果子吃……” 这个理由配上颜芝仪脸上掩饰不去的惊慌心虚正好无懈可击,没有违和感,陆时寒这般通透睿智的人都看不出端倪,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也终于消失。 边表演边观察着男主神色的颜芝仪,见状也终于放心了,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朝男主歪头一笑,又可爱又无辜,“难道陆伯父伯母没有像我爹娘一样选择对寒哥隐瞒吗?” 陆时寒微微颔首,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情,“所以你方才那样问,我便以为是妹妹你的主意。” 然而母胎单身的颜芝仪压根不解风情,听到这番话第一反应竟然是郁闷,“寒哥太看得我了,爹娘他们可从来不让我掺和大人的事。” 陆时寒:…… 颜芝仪是真的很惭愧,她要有其他穿越女那样说什么都能让全家信服的地位就好了,为了确保剧情顺利不变的进行下去,也是会这样提议、为剧情推动贡献自己一份力量的。 不过她没能掺和上一脚,现实也按照原著那样发展下去了,说明剧情不是轻易会被改变的,男主如果踏踏实实待在京城享受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快乐,她这会儿都回到现代愉快的吹着空调刷原著了。 偏偏男主本人不肯走寻常路。 他是天选之子,俗称老天爷的亲儿子,剧情破坏就破坏了,反正代价也只是她这个小炮灰回不了现代,又不影响男主建功立业走上权臣巅峰。 想到这里,渐渐接受现实的颜芝仪忍不住又开始闷闷不乐。 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一瞬低落的情绪,陆时寒突然开口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若说我是如何得知你病重数月消息的,还要感谢一位同乡兼同年张兄……” 颜芝仪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聚精会神听着男主讲故事。 陆时寒那位同年名为张鹤云,年过三十,跟他不在一个圈子,以前都不曾结识,此次江州的举子约定共赴京城、互相照应,陆时寒才和张鹤云有了交流的机会,也算是泛泛之交了。 当然陆时寒此前不认识张鹤云,对方对他可是如雷贯耳,此前乡试一场,陆时寒在江州乃至整个州府都小有名气了,连张鹤云某位远房亲戚进京做生意找他闲聊都提到陆时寒。亲戚便说听闻陆举人从小定亲的未婚妻自他离开不久就病倒了,求医问药了数月都不见好,怕是不行了。 亲戚当八卦般随口一提,张鹤云却记在了心里,不经意想起江州一别时,俊秀少年书生与秀丽少女执手相看、依依不舍的一幕。 当时好友还与他谈笑,说是这位年轻才子从不与好友喝酒狎妓、出入勾栏瓦舍,还以为会是个古板严肃的老夫子,不想也是这般风流痴情的好男儿。 张鹤云也觉得陆举人和未婚妻日后想必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听到亲戚带来的消息不由以己度人,若是陆举人知道未婚妻病重不治该是何等忧心难安。 可张鹤云自己也是十年寒窗苦,知道三年一次的会试有多重要,已经千里迢迢到了京城,既然要心无旁骛的下场试上一回,他便没有第一时间告知陆时寒,而是等殿试结束后找到机会说与此时。 听男主娓娓道来讲述那日的经过,颜芝仪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发出灵魂深处的感叹:“唉,都怪我……” 陆时寒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都不禁有些呆愣了,“何出此言?” 颜芝仪:当然是怪她魅力太大、把男主未婚妻这个角色演得太好太深入人心,不但让男主沦陷的这么彻底,连他的同窗都搞破防了,她如果严格把握好原著中的尺度,不要表现得这么优秀,男主就不至于在拜别时那样沉不住气的拉她手。 没有浔阳江头那么一幕,男主同学得知她病重的消息也就当八卦听一听,才懒得来男主跟前通报呐! 这谁能想到,罪魁祸首竟是她自己? 颜芝仪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能感慨一声造化弄人,并且在男主迷茫的目光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怪我身子太不争气,险些害得寒哥无法安心科举了。” “生病又不是你能控制的。”陆时寒摇头笑道,“我还担心颜妹妹会怪我回来得太晚。” 颜芝仪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并不想在这里跟男主互相抢锅,便扯开话题,“如此说来,寒哥这同年也是位高风亮节的君子了。” 如今会试的激烈程度比她上辈子号称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高考还要夸张一百倍,一人高中至少三代跟着受益,一个读书人往往也承载着全家全族甚至是全村的希望,在这样重要到足以彻底改写命运的考试,能提前干掉一个竞争对手都是血赚,那位张书生但凡自私自利一点就该会试前一天找到男主添油加醋的告诉他了。 虽然颜芝仪相信男主这样的天选之子,就像打不死的小强,非但不会被一点点压力挫折打倒,还会越挫越勇反杀全场,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兵不血刃这是多少读书人的目标。 所以无论如何,这位张同学都值得一张好人卡。 陆时寒也点头,看着颜芝仪的目光深邃得仿佛盛满了千言万语,“张兄这份恩情的确值得感激一辈子。” 没有人知道那天看着她晕倒在眼前,他内心是多么的慌乱无措,看着荣太医治病的那段时间,甚至比在金銮殿前面圣时更让他紧张,后来她安然无恙的苏醒,他跟着众人一起欢喜之余,还有深深的后怕,根本不敢想如果自己和荣太医晚回来一天,或者是张兄忘了告诉他,他将会如何追悔莫及。 尽管一切都已过去,陆时寒再回想那天惊心动魄的情形,心脏依然有漏半拍的感觉,眼神她再也无法压抑眼底的情绪,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宝贝。 可惜颜芝仪压根没get男主含情脉脉的目光,她又发现了一个华点! “可你在殿试结束后才准备回江州的话,又如何能跑得比快马加鞭的朝廷差役还快?” 陆时寒:“……” 颜家人都不知道,颜芝仪如今还天天病歪歪躺在床上,其实根本不是没有力气下床走动,而是哀莫大于心死。 她还是惦记着回现代那事。 现代有网络有空调、能追剧能追星能吃瓜还有她喜欢的肥宅快乐水,能够回归她妈的怀抱,谁会愿意留在古代当劳什子的权臣夫人。 可她这么年轻,死回去的唯一指望就是这病怏怏的身体,真让太医给她把病治好了,那还怎么英年早逝然后穿回她的快乐老家? 颜芝仪只要想到这个问题就一阵绝望,甚至都有了因“爱”生恨、想跟男主同归于尽的冲动。 当然只是想想,别说跟男主同归于尽,让她为了那百分之一死后穿回现代的可能主动寻死她都做不到,不然也不会苟上整整五年,期盼着剧情的力量让她无痛穿越回去。 现在男主神来一笔让她期盼了五年的剧情彻底落空,从天堂跌落地狱也不过如此,可颜芝仪除了在心里咬牙切齿,都不敢在人前表露出这份不满。 她也不只是不敢得罪男主,她连男主请来的“帮凶”荣太医都惹不起。 本来颜芝仪的小脑瓜还想过不听医嘱气跑主治医师、让她从此自生自灭什么的,强行把剧情拉回正轨,事实证明不行,因为她胆子小,思前想后到底不敢真得罪有技术有名望说不定在京城还有人脉的太医,在百叶二十四小时的“监控”下也无法不喝药,于是她心里说着不要,嘴上却还在乖乖喝药扎针做检查,感受着身体不争气的一天天转好,简直急在心里口难开。 谁都惹不起的颜芝仪越想越悲伤,也就懒得说话懒得动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顺便试试强行装病有没有推动剧情的可能。 推了几天当然毫无卵用。 所以她看见男主才会这么激动。 是,激动,除了颜芝仪本人外,大家看不出更不可能猜到她对男主充满了悲愤的心情吗,众人只觉得这几日都死气沉沉的人,看到未婚夫登门竟然当场焕发出了生命活力,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不只是颜家几人为她突然提升的状态感动欣喜,连荣太医都捋着一把美髯欣慰道:“姑娘其实已经大好了,大可不必整日躺着休养,年轻人还是该走动起来,近来天气不错,每天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散步一两个时辰,还比躺着能好快些。” 颜芝仪:…… 她不是她没有啊,她真的病入膏肓了。 然而在场谁也没有在意她本人的心情,已经把荣太医当权威的颜老爷颜太太连连应声,“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些时日多亏了太医您尽心尽力的医治,我们会按照您吩咐督促小女走动锻炼的。” 颜太太更是当场发话,“百叶,从明日起,你只要有空便记得扶姑娘出去走走,等姑娘痊愈了,我做主给你加一个月的月钱。” 百叶看也没看自家姑娘的脸色,脆生生应道:“好的太太,我保证每日扶姑娘走够两个时辰。” 荣太医颔首:“每日两个时辰正好,切记过犹不及。” 没有人过问她的意思,自顾自给她制定了运动计划,颜芝仪只觉得满心悲凉,荣太医果然就是人狠话不多的典型,让她每天出门散步四小时,林妹妹都能练出铁人三项的体质了,这是根本不给她活路,啊不,是死路。 然而颜芝仪还没有从明天开始强身健体这个打击中走出来,陆时寒又及时给送了个会心一击,“伯父伯母,颜妹妹生病这些时日想必很少出去走动吧?也不好一蹴而就,今日天气就不错,不如先扶她出去走走,适应适应?” 颜太太觉得这个提议棒极了,“她在床上躺着这么多天,怕是骨头都躺软了,是该提前适应起来,太医觉得呢?” 说着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荣太医。 荣太医也没反对,一边轻笑着颔首,一边慢悠悠收拾药箱:“此间事了,老夫就先回房了。” 陆时寒很有眼色的上前替荣太医接过药箱,“我送您过去。” 荣太医在来江州路上的十多天,都是跟陆时寒一起在马车里渡过的,两人不说好到无话不谈,但也确实不必太多客套,荣太医很自然的让他给自己背药箱了,笑呵呵道:“那便有劳陆状元了。” “您客气。”两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走出房门,颜老爷当然不会错过跟妙手回春级别的神医相谈甚欢的机会,当机立断带着儿子跟上去加入他们的话题,很快屋子里便只剩颜芝仪颜太太和杨妈百叶四人。 作为粮食铺的掌柜太太,颜太太的性格便是风风火火绝不含糊,说要扶颜芝仪出去散步晒太阳,当即就上手了,怕一个人扶不起柔弱的女儿,还在呼朋唤友,“杨妈百叶,你们也来帮把手,小心点,别把姑娘摔了。” 颜芝仪:…… 她娘最后那句怕不是抬也把她抬出去的意思了。 她整个人缩在床脚瑟瑟发抖,很想大喊一句你们不要过来没,奈何不到一百斤的体重实在太拖后腿了,颜芝仪想象中的泰山压顶根本没发生,她娘像是拎小鸡仔似的,和杨妈一左一右轻轻松松把她拎下床,使不上力气的百叶都只能蹲着给她穿鞋。 颜芝仪:…… 这究是什么人间疾苦! 最后,颜芝仪毫无挣扎之力的被拎到院子开始八百米散步,走得双颊泛红、额头微微冒汗才被允许休息片刻,还不能回屋休息,因为男主送荣太医回屋休息的时候刚好问到相关话题,荣太医便表示她身子虚,平日就算不走动,多坐在屋外见见日头也是好的,对身体有益无害。 这番话被她爹娘奉为圭臬,立刻执行上了,此刻院子里阳光最足的地方就被摆上了一张美人塌,榻上还有小茶几,放着几样她最爱的水果点心和茶水,一副恨不得她就在这里晒到天荒地老的节奏。 乱出馊主意不做人的男主就站在美人塌旁,笑盈盈围观了她被绑架健身的全过程,见她累得不轻中场休息,才换上关切的表情,亲自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温声关切道:“颜妹妹感觉如何,可还撑得住?” 男主除了那两次特殊情况叫破闺名,其他时候都很讲究,一口一个颜妹妹,既表达了亲近的意思又不失礼数,可谓是面面俱到。 颜芝仪心里还有些怨气,加上太久没运动、上来就是八百米也挺辛苦,没什么力气说话,默默的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被抢了工作的百叶不敢对状元郎兼未来姑爷不满,只好默默的掏出帕子细心给姑娘擦汗,然而还是不如情商满点的陆公子妥帖,他看出颜芝仪的口渴并未完全缓解,也没有继续给她倒水,而是从小案几上取出一颗柑橘剥皮又细心的撕去白丝,处理好一瓣先递给她,贴心叮嘱,“多吃些水果,你如今过于清瘦了,还是该补补。” 这柑橘是江州特产,因为山清水秀、种植环境优越,本地的柑橘都要比别处鲜甜几分,当然种植条件再好也得跟别处柑橘一样金秋时节成熟,能在没有冰箱的古代储存至今是因为有特殊的保存方式,比如柑橘新鲜摘下来就埋在干燥的稻谷或稻草里头,只要埋好不去翻动,保存到过年用来带客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颜家因为做生意有足够大的粮食仓库,保存条件比大部分人家都好,到了二三月份依然还能吃上橘子。 当然库存也没剩多少,颜家人知道颜芝仪爱吃这个,便都留着给她了,陆时寒也目不斜视,一瓣瓣处理好的橘子都往颜芝仪手里送,自己没有半点尝一口的意思。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颜芝仪被男主这样伺候着,尽管他只是借花献佛,她还是有被爽到的,开始犹豫要不要吃完这颗橘子就一笔勾销了,还能离咋滴? 说到底怪罪男主都是无能狂怒,她自己都不敢寻死,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穿不回去也是活该。 她既然用行动在实践老祖宗“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苟命原则,就更不能得罪男主了,这可是天选之子,跟他处不好能有好果子吃? 渐渐想通的颜芝仪正要找个合适的话题,来挽回这些天她因为过于悲愤表现不当而在男主这里失去的形象,但还没有开口,陆时寒的书童秦海匆忙跑来,才踏进大门就开始嚷:“公子,公子,家里有事,老爷叫我来请您回去。” 这不机会就来了?颜芝仪眼睛一亮,扮演了这么多年善良美好小仙女般的人物,她张口便是善解人意的劝慰:“秦海跑得这么着急,想是很重要的事,寒哥快些回去吧,别耽误了要事。” 陆时寒看自家书童满头大汗又焦急的神情,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只得点头:“那我明日再来,你注意休养,锻炼身子也别过于劳累。” 这般说着,还没忘记把手里最后两瓣柑橘处理好交给她,秦海都要急得跺脚了。 颜芝仪心想男主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可她也是说话说话的人,接过橘子便露出了个笑容:“快些回去吧。”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陆时寒平生第一次为人洗脚, 以为多少会有些抵触或者不适,却不想看到那白嫩纤细的小脚丫,他竟然也觉得有几分可爱。 颜芝仪的脚小巧精致却是正宗的天足, 没有赶时髦的缠脚, 一来是因为颜老爷颜太太舍不得看唯一的女儿遭受那种折磨, 二来自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颜太太都要整日忙里忙外的张罗, 每天走不完的路, 自然想着自家姑娘日后嫁人也是要亲自操持家务,要是缠了脚,怕是什么都做不成, 只能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奶奶了。 不过时下的潮流就是女子要小脚才好看, 颜太太也不敢真让颜芝仪野蛮生长、养出一双大脚丫子,遂学着口口相传的偏方给她穿偏小的鞋子, 经年累月下来,颜芝仪不缠脚倒也拥有了一双自然可爱的小脚丫, 陆时寒此时才能欣赏到传说中纤纤玉足。 她若是不小心缠了脚, 表面瞧着是摇曳生姿了,给她脱鞋洗脚的陆状元怕是会吓到面容失色、从此留下心理阴影。 正是因为这双天足过于玲珑可爱了些, 本想给她用热水浸泡片刻便算洗过脚的陆时寒却不由自主伸手进去搓揉。 颜芝仪的双脚不但纤细优美,手感也极好, 细腻而柔软的触感,轻轻一握便能包裹在掌心, 甚至脚趾盖都那么圆润可爱, 可谓是无一处不完美, 陆时寒真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 可他自小生活在礼教森严的环境中, 饱读圣贤书, 人前端庄自持,人后也不敢放浪形骸,就更不能因为成了亲、她又睡得不省人事便随意亵渎把玩。 仔细将里里外外甚至脚趾缝都清洗干净,陆时寒便克制的收回手,取了自己擦脚的帕子过来给她擦拭水珠,便动作轻柔的把人抱到床铺内侧,盖好被子、放下新换的大红喜帐,见她全程没有丝毫被扰乱清梦的意思,他才安心的收拾打理自身。 陆时寒为自己擦洗换衣也就花了半柱香的功夫,还将用过的桶和盆都送回到原位了,回到房里将门栓上,才终于放心的躺倒在床上,合眼睡去。 看似规规矩矩的睡姿,背地里一只大手却轻轻握着柔若无骨的小手,一对精疲力尽的新人就这样相依而眠,房中大红喜烛燃烧了一夜。 颜芝仪这一觉当真不错,没有想象中的认床,睡得很是香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第二天一早仍然在睡梦中就被人叫醒了,只不过叫醒她的已经不是颜太太或者百叶,而是男主陆时寒了。 睁眼对上一张赏心悦目的俊脸,颜芝仪心情还不错,起床气都烟消云散了,眨着眼睛看他温声细语为自己提供叫醒服务,“爹娘还在等着敬茶,亲戚长辈也陆续都来了,咱们也快起吧。” 不甚清醒的颜芝仪还没意识到这话代表的含义,反应迟钝的问:“你早就起了吗?” 她想说的是明明都同床共枕了,为什么他可以不声不响、丝毫不惊动自己这个枕边人,想睡觉就睡觉,想起床就起床?究竟是她睡得太死,还是他其实压根没上床? 说起来昨晚她睡得那样早,还真不确定新婚之夜男主有没有在自己旁边。 颜芝仪已经开始想入非非了,殊不知陆时寒听了她的话却颇为羞愧。 坚持了十多年早起读书的好习惯,今天头一次破功了,虽然父母他们都是非常体谅理解的神情,陆时寒自己依然很惭愧,毕竟自己清楚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他也不是累了,只是睁眼看到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就那么靠在他颈窝睡得安稳,好像他是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从未如此觉得自己高大伟岸的陆时寒怕这样下床会惊醒她,犹豫之下不禁看着她的睡颜发起了呆,回过神发现时辰已经晚了,才顾不上许多匆匆下床换衣,可床上的人只是翻了个身,依然睡得不省人事= = 陆时寒不是很想坦白他又一次对她大意了的事实,抿唇道:“快起吧,待会有人送洗漱用水过来。” 本以为送水的人是百叶或杨妈,不想话刚落音门便被敲响了,进来个端着一大盆水的小姑娘。 百叶和杨妈虽然也在后面并帮着拿了些东西,正经端水的却是这个不及半人高的小女孩,颜芝仪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一幕,就听见男主温声介绍道:“这是二爷爷家的小侄女,她来给你送水。” 颜芝仪不由松了口气,冷不丁看到个这么小的女孩快把她吓死了,还以为结婚第一天就要上演经典伦理惨剧呢。 并未错过她反应的陆时寒眼皮一跳,却是不动声色去接女孩手里的东西,又替颜芝仪给了她一个红封,小姑娘拿着红包便眉开眼笑,脆生生说了几句长辈教的吉祥话,然后蹦蹦跳跳出去了。 颜芝仪也终于下了地,在百叶的帮助下开始换新衣服。 新婚头几天很需要打扮鲜亮华丽,但跟新娘的嫁衣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百叶很快便给她换好衣服开始整理细节,杨妈则捧着妆龛过来,“姑娘如今要梳妇人髻,百叶手生,今儿还是我来给姑娘梳头,您看看要用什么簪子首饰?” 颜芝仪随意挑了个金步摇和玉镯子:“今日就简单些吧。” 经过昨天那一遭,她深深明白美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把自己打扮得琳琅满目,别人看着是过瘾了,可她不自在啊,一站一卧都需要小心翼翼,她现在至少半个月不想盛装打扮了。 杨妈不知道她的心情,还在夸姑娘眼光好,“首饰在精不在多,这支步摇可是纯金的,玉镯是也是里头品相最好的一块。” 杨妈真心觉得姑娘眼光好会挑东西,家里太太给攒了十多年嫁妆,到今日也就这一件纯金的首饰,其他瞧着光鲜亮丽其实都是金包银,银子哪里能有纯金首饰贵重?不是她瞧不上谁,姑娘的婆婆虽贵为秀才娘子、状元母亲,昨儿大喜的日子浑身也才两样金首饰,看着都不像是纯金的,姑娘待会去敬茶要是首饰戴多了,就怕衬得秦氏过于寒碜,这样简简单单两样首饰,既全了婆婆的体面,姑娘自个儿也不跌份,真真是两全其美。 这般想着,杨妈先一步来到镜箱前把所需物品取出一字排开,待会干活就会省事许多。 镜箱也就是颜芝仪熟知的梳妆台,陆时寒房里自然没有,这一台是她带来的嫁妆。 不只是梳妆台,陆时寒的房间原本简简单单,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两口放衣服杂物的箱子,现如今却被塞得满满当当,多半都是颜芝仪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许是熟悉的物品给了她自在和底气,一边坐在梳妆台前准备化妆,一边大大方方跟男主对话,“我这还得费些功夫,寒哥要不要先去书房看看书?” 她记得网上大部分男的都不耐烦等女朋友或者媳妇化妆。 “无妨。”陆时寒也不知是嗓子痒还是为何,轻咳了几下,才缓缓道,“我就在此处等着。” 颜芝仪回头看了眼,发现男主神情平静不似勉强,便也不再坚持,还很有女主人意识的招呼道,“那你别站着呀,随便坐,我很快就好了。” 陆时寒:“……” 虽说成亲以后就是一家人,可她融入得这么迅速且理所当然,他反而有几分不适应,到底还是听话的找位置坐下了,且刚好正面朝着梳妆桌,可以轻松将她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颜芝仪安之若素任由男主暗中观察,一把年纪的杨妈反而紧张起来,新姑爷毕竟是即将上任的官老爷,头顶自带不怒自威光环,普通老百姓谁能不怵? 本就手脚麻利的杨妈又加快了动作,颜芝仪今天也着实有些惫懒,连胭脂水粉都不是很想弄,但为了应景还是简单画了个眉,并打了些胭脂染了唇提升气色,如此一来很快大功告成,松了口气的杨妈忙跟百叶收拾东西出去了。 颜芝仪脚步轻快的走到男主跟前,“我好了,去给你爹娘敬茶吧。” 还没有敬茶,颜芝仪觉得暂时不改口也没毛病,却不想陆时寒突然拉住她的衣袖一脸有话说的样子:“稍等片刻。” 颜老爷和颜太太看着请帖商议半天做了个决定,并由颜太太去通知颜芝仪。 适才用过晚饭,天色渐暗又没完全黑,这么早也睡不着,颜芝仪便借着天色和灯火,拉百叶陪她挑选出明日去吃席要穿戴的衣裳首饰。 陆时寒送请帖时明明白白说了邀请他们全家,上至老爷子老太太、下至她两个还在上私塾的双胞胎弟弟,一家人整整齐齐都要去吃席,颜芝仪更是理所当然把自己算上了。 她可是男主定了亲、交换过未婚妻,网上有句话叫“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妾”,颜芝仪也理直气壮觉得只要不死回去,她就是未来的陆夫人,陆状元广邀宾客以示庆贺,哪怕全世界都不去,也没有她这位未来夫人不赴宴的道理啊。 当然颜芝仪这么期待去参加明天的宴会也没别的用意,单纯就是馋了倦了,想要趁机出门放放风。 算算时间,颜芝仪在家闭关已有大半年之久。 以前因为身体病怏怏的,起床上个厕所洗个澡都累的慌,也就不惦记着出门放风了,毕竟她所有心思都在倒数着自己含笑九泉的时间。 可是眼看着她又死不了,身体还在太医的调理下越来越好,一口气八百米都腰不酸腿不疼了,再回过头来看,没有网络又追不了剧的日子整天憋在家里简直是反人类,再社恐的肥宅都受不了,何况她本质上还是个喜欢热闹、时不时需要呼朋唤友逛街聚会的普通女大学生,颜芝仪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颜芝仪深深认为,就算打定主意苟着过完这辈子,也要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生活方式,这几年她为了百分百贴合剧情,生生把自己的天性压抑了一大半,演出了一个完美的、只活在书里的女性角色,其实现实中怎么可能有这样处处完美的人? 从今往后,颜芝仪不准备演下去了,一辈子那么长,她要解放天性回归自我。 当然为了让颜家人更好的接受这份真实,她准备循序渐进、一点点释放天性,就从积极参加男主家的宴会开始吧,至少要让爹娘知道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内心还是挺喜欢出门玩乐、广交朋友的。 所以看到颜太太毫无预兆出现在房门口,不等开口说明来意,颜芝仪就准备先分享自己的快乐,美滋滋招手道:“我跟百叶在挑明日出门要穿的衣裳,娘来得正好,快帮我掌掌眼。” 颜太太闻言却没什么动作,神情复杂的看了她片刻,看得颜芝仪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她娘回过神来后,便坐下摸着她的头说,“我跟你爹商量过,也询问了荣太医,你身子还没大好,见不得风,酒席上的饭菜也多油腻,不适合养身子的你,明日就还是在家休养罢,别出门受累了。” 颜芝仪傻眼了,陆家为了庆祝男主高中状元才广邀亲友欢聚一堂的时刻,她这个未婚妻不出席像话吗? 她也不知道她娘的理由有没有夸大其词,或许世上有种病叫做“你妈和主治医生觉得你有病”,在这个问题是理论她没有优势,遂机智的从舆论入手据理力争,“娘,我觉得已经大好了,去吃席想是没多大问题,再说寒哥中状元这样的喜事,我不同你们去,别人会不会奇怪?” “不会,你别多想,就这么定了,娘还要回去挑选明日要送的礼物,先回屋了。”颜太太完全不给她讲道理的机会,简单粗暴结束话题并起身,走之前还看了百叶一眼,“早些把东西收拾了,伺候姑娘上床休息。” “是,太太。” 颜芝仪:…… 说不过就跑,她娘这是不讲武德啊。 为了太太承诺的额外奖金,百叶这个月工作热情高涨,已经听话的开始整理衣匣,回头瞧见自家姑娘还原地不动站在那里皱眉苦思,便随口劝了句:“姑娘实在想去,不如找老爷说一说?老爷自来最疼您,指不定撒撒娇就同意了。” 颜芝仪直接摇头,“这就是他们一起商议的结果,找我爹也无济于事。” 给他们当了五年多的女儿,她还是很了解颜父颜母的性子,事关陆时寒这位乘龙快婿,她娘根本没有独自裁断的机会,尤其是他最近成了前途无量的状元,上门都是她爹亲自接待迎送,不带她去陆家吃席势必是她爹的决定。 可是这不科学啊,她爹看架势都恨不得把男主绑回家当自个儿子养了,又怎么会突然拦着她去陆家做客? 如今社会风气虽说保守,主要防的也是年轻男女私相授受,女子落落大方的外出逛街拜访,一点问题都没有。 百叶收拾完回头见姑娘还在百思不得其解,问明缘由后也开动脑筋,以自己的角度推测道:“可是姑娘,咱们这的规矩是快要成亲的男女不能见面,许是老爷太太正在同陆公子的父母商议你们的婚事?” 颜芝仪想也不想的否定道,“不可能,我才十六岁,成的什么亲?” 百叶“噗嗤”一声笑了,心想老家还有不满十岁的女孩就要去婆家做童养媳的,姑娘虚岁十八成亲已经不算早了,要不是这两年陆公子一心科举,他们的婚事早该商议起来了。 他们姑娘还是被老爷太太保护得太好,平日再聪慧伶俐,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小孩呢。 不过老爷太太都没有要逼着姑娘长大的意思,她自然也不会点破,见姑娘还在信誓旦旦搬出大少爷还没成亲、肯定轮不到她的理论来说服她,百叶也只是笑着点头,“是是,还是姑娘想得深远 。不过老爷太太的用意想不通就别想了,总不会害您的,还是早点休息吧,太太只说明儿不去吃席,可没说您不用早起锻炼身体呀。” 颜芝仪一听有道理,想不通拉倒,颜父颜母要是真有什么盘算,最终也绕不过她这个当事人,早晚会知道的。 放下这份疑虑的颜芝仪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边被兢兢业业的百叶督促锻炼身体,一边用眼巴巴的目光看着全家除了她都穿戴整齐的出门做客去。 颜老爷还是疼女儿的,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出门前便笑眯眯承诺道:“若是回来得早,爹顺路去临江楼给你带一份荷花酥。” 颜芝仪没想到只是散发一下怨念,竟还有这种好事,吃不上宴席上的大鱼大肉,能委有层层酥脆的荷花酥聊表慰籍也不错啊,遂睁着一双水雾朦胧的大眼睛卖惨:“女儿会一直在家等着,爹可千万不要忘记了。” 颜老爷先前还说只是方便就给颜芝仪带吃的,被她一波炉火纯青的卖惨,瞬间豪气万丈的拍胸保证了:“仪儿你就安心在家候着,爹什么时候叫你失望过?” 颜芝仪小鸡啄米般点头,一通“爹最好最伟大”的彩虹屁把颜老爷吹得几乎摸不着北。 虽说父女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颜太太还是有些看不过去,催促道:“老爷,该出发了,咱们若是到得晚可是失礼。” 因为有了颜父的承诺,颜芝仪低落的心情总算缓解很多,他们离开后她便安心在家完成强身健体大计,心想她爹说的早回,能赶上她吃晚饭前到家就算意外之喜了。 她万万没想到,午后小憩起来不久,外面就有人来敲门了。 颜家平时白天大门最多虚掩着,不会关实了,但今天就颜芝仪一个女眷,即便也有丫鬟婆子,颜老爷他们仍不放心,一离开就让里面的人把门栓好,因此有人想拜访也只能先在外边敲门等回应。 去开门的是负责灶台的林大娘,只见她没一会儿便领着人到颜芝仪跟前,眉开眼笑像从地上捡到铜子一般,“姑娘,陆公子又来看您了。”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颜芝仪不等林大娘说完,目光已经落在了来人身上,真的也想问一声“你怎么又来了”。 颜芝仪也不是不欢迎男主常来她家看看,他长得这么好看,气质清雅让人如沐春风,难得是情商高性格好,知识面又那样广,什么人都聊得上几句,哪怕是跟她这样整日被关在家里、思维如天马行空的小女生,也能有共同话题,两人有限的接触中从来不曾尴尬冷场,她超喜欢跟男主聊天的! 可今天分明是特殊情况,男主家正在给他举办千载难逢的“升学宴”,想必来自五湖四海的亲朋好友都赶过来祝贺,作为万人瞩目的中心,他不在现场接受无与伦比的赞美和荣誉,反而不声不响跑她家来了,这说得过去吗?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他,什么都没说,却又仿佛透露出所有,陆时寒一时竟被她看得有些局促,清了清嗓子掩饰般解释:“伯父伯母说你今儿身子不好没出门,我不放心便过来瞧瞧,可有哪里不适?” 原来是颜父颜母的锅。 颜芝仪还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弄得如此麻烦,但也不好在男主面前揭自己爹娘老底,只得无奈点头:“他们就是关心则乱,怕我出门再着风寒,其实已经无碍了。” “那便好。”陆时寒颔首,其实一来看到她已经养出了些血色的小脸,就知道一切安好了。 颜芝仪看男主关心完她,还杵在跟前不走,一副完全不急着回家主持大局的架势,让她多少有些奇怪,委婉的问他:“你家还在宴请宾客吧?” 第60章 第六十章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 拥有主角光环也不能凭空开挂的吧? 陆时寒大概是被她搞无语惯了,回过神后竟一点也不意外了呢。 大概是亲身体会过命悬一线的煎熬,他感觉自己也仿佛经历过生死般, 看透了很多事情, 只要好好活着, 凡事都无需着急。 尤其是对她。 想到眼前的人是如何死里逃生一回,陆时寒再也生不起任何气, 反而看充满探知欲的样子有些好笑了,嘴角微翘的玩笑道:“因为我也是快马加鞭。” 说完没等到对面的反应, 他垂眸看去, 却发现她虽然什么都没说,脸上却写满了“你猜我信吗”几个大字。 颜芝仪觉得男主装逼都不讲基本法了,他是很强很□□炸天没错, 文能提笔安天下, 武能带兵打胜仗,杰克苏起来根本不讲任何逻辑道理,可是那么牛逼的身体素质也是东奔西跑、在各地任职多年锻炼出来的,没有人能凭空变成绝世高手, 男主也不行! 他现在还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别说领兵打仗,能顺利上马就不错了,弱鸡般的身体还吹自己快马加鞭, 颜芝仪没当场拆穿已经非常善良了。 虽然她现在的表情, 跟直接拆穿也没差多少。 看她一个字都不信的样子,饶是陆时寒很有自知之明, 也微妙的感觉到了挫败和不甘, 抿唇反问:“颜妹妹不相信我?” 这似乎是送命题啊!颜芝仪虽然不解风情, 求生欲却很强,她眼睛一转便偷换了概念,笑眯眯道:“我信啊,可是寒哥的快马从哪里来?” 对上她狡黠灵动的眸子,陆时寒不禁莞尔一笑,觉得自己魔怔了,何必计较这些小事,遂不再纠结她信不信他这种无意义的话题,娓娓讲述道:“其实是我在京城结识了一位好友,他得知我急于回乡却囊中羞涩、骑术不精,便慷慨解囊,主动借予马车和擅马的车夫,才能让我得以在短短十日便回到江州。” “所以荣太医也是这位好友帮忙请来的?” “是。” 这位“朋友”听起来很耳熟,颜芝仪忍不住打破沙锅问到底,“所以这位好友是?” 该不会是她猜测的那位吧? 陆时寒顿了顿,他原本不想讲那么深,可她既然问了,他多少有些犹豫,忍不住反问道:“就这么想知道?” 颜芝仪毫不犹豫点头。 “罢了,早晚也会知道。”陆时寒轻叹口气,吐出几个字,“齐王世子楚原璟。” 果然是这位!颜芝仪只觉得这个答案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男主这样充满人格魅力又集气运一身的人,在京城低调备考期间因缘际会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也不乏世家公子,可是要让荣太医这样的身份离京出诊,大概也只有齐王世子能够轻而易举的办到了。 齐王不是普通的皇室宗亲,他是当今的唯一同母兄弟,且兄弟俩都很不走运的夭折了许多子嗣,最终平安长大的继承人都只有一位。 所谓千顷地里一根苗,齐王世子不单是自家王府里的宝贝凤凰蛋,在皇帝跟前也是仅次于太子的宠爱晚辈,所以日后太子因病去世,齐王世子毫无阻碍的入主东宫,并且最终登上皇位。 当然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未来的九五至尊此时还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不喜欺男霸女,最大的爱好便是仗义疏财、到处结交各路朋友,只要能入齐王世子的眼,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他也不介意慷慨解囊,以至于京城许多家境贫寒的年轻人都做着被齐王世子垂青,从此一夜暴富实现人生理想的美梦 ,堪称大齐天使基金。 男主和齐王世子结交当然不是抱着想占便宜的肤浅想法,事实上他直到入朝为官,才在某次高端场合偶然发现好友竟是齐王世子的。 现在应该又是因为她这只小蝴蝶的存在,才让男主的好基友提前掉马的。 不过问题不大,无论掉不掉马,两位好基友之间只是君子之交,根本不涉及朝政,因为太子出事前的齐王世子就是个只需要吃喝玩乐的快乐少年,等他开始扛起重任、接触朝堂的波诡云谲之时,男主还在满世界的当救火队长。 众所周知,在齐明帝登基之前,陆大人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直至真正赏识他的好基友登上帝位,他才得以真正施展抱负才敢,从此一飞冲天,成为本朝最年轻的首辅。 总而言之,齐王世子掉不掉马都不影响他跟陆时寒做朋友,颜芝仪会对他充满兴趣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她也好想得到金主爸爸的融资啊!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她适合做点什么搞钱,但只要申请到齐王世子不作任何条件限制的天使投资,那就可以撸起袖子干了。 颜芝仪心里是很有逼数的,她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一辈子了,跟着男主自然是轻松过上衣食无忧、受人尊敬的美好生活,但生活品质要说比在自己家好多少就不好说了,因为陆大人做官是为了实现人生理想抱负,只要可以施展抱负,他怕是清粥咸菜都甘之如饴,不可能为了她想象中的贵妇生活就去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她想丰衣足食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如果能搞到齐王世子的投资,那她也是一步登天,分分钟实现财务自由啊。 即便是条咸鱼,也不影响她做一夜暴富的美梦啊。 陆时寒看不知在想什么这般她出神,忍不住出声道:“怎么了?” 颜芝仪一秒回神,还沉浸在暴富的快乐中,闪着星星眼对男主吹彩虹屁,“就是觉得寒哥太厉害了,进京赶考还能结交这样的大人物。” “妹妹谬赞了,只是运道好而已。” “那也是寒哥才华过人,才会引得贵人也来结交。”颜芝仪不遗余力的继续吹捧,其实这段时日陆时寒听过的吹捧夸赞何止万千,比她更加露骨夸张的也大有人在,总能从容应对的陆时寒此时耳根竟有些隐隐发红,不着痕迹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轻声问:“颜妹妹还有问题吗?” 颜芝仪虽然没注意到他隐晦的眼神,但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善解人意的问:“寒哥是不是该回去了?” “家里那么多客人等着你,其实早该回去了。” 陆时寒轻轻颔首,“那我先回了。” “快回吧,我送送寒哥。”见惯了她爹娘大哥是如何热情洋溢、恨不得把男主送出三里地的,如今家里就她这个主人,颜芝仪自然也要担负起这个重任。 不过她没有出院门,在门口处就被陆时寒制止了,于是便在门内目送着他背影的远去,才回到院中坐下喝茶。 这时百叶才过来道,“姑娘怎么不问问陆公子何时回京?” 颜芝仪:啊这…… 看她一脸万万没想到的样子,百叶还有些许小埋怨,“姑娘怎么就不知道关心一下自个的身子,陆公子要回京,荣太医势必也要一块回去,您还没全好呢,荣太医一走可怎么办?” “荣太医总归是要和他回京的,我上心了也没用啊。”颜芝仪不想承认自己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努力为自己挽尊,“再说这是正事,爹娘自会询问。” 百叶倒也被说服了,却又忍不住抿嘴偷笑,心想姑娘也知道自己问的都不是正经事呢。 傍晚时分颜家几口人终于回来,颜芝仪特意等到了现在,见颜老爷带回了临江楼的荷花酥并几样小菜,便美滋滋的配着小米粥吃起来。 江南地区不产小米,起初家里偶尔熬小米也是听闻这个对老人孩子有好处,后来荣太医来了一看,说小米红枣粥也适合颜芝仪这样大病虚弱之人补身体,于是几乎日日都有小米粥了。 外头小米算是比较稀罕的粮食,但颜家自己就做粮食买卖,倒也吃得起。 颜芝仪在堂屋吃着晚膳,八岁的双胞胎弟弟便在旁边打闹。 这半年因为她的病,两个上房揭瓦的泥猴子也被吓怕了,变得乖巧懂事很多,不过今天可能是出门做客兴奋过头,回来就围着她叽叽喳喳炫耀他们在陆家见了多少人,听了许多大消息,还吃到多少好东西云云。 这就是她向往的吃瓜啊!颜芝仪很酸的道:“这有什么,寒哥还来家里看我了呢。” 她声音不大,却宛如惊雷一般,震得原本各自有事的颜老爷颜太太齐齐回头,目光灼灼看着她。 颜芝仪吓得筷子都快掉了,弱弱的问:“怎、怎么了,寒哥过来时没跟你们说吗?” 颜老爷清了清嗓子,缓声问,“那孩子说了过来做什么吗?” “你们说我身子又不大好,所以他来瞧瞧。” 颜太太接着追问:“几时来,几时走的?” “午时之后吧,具体我不记得了,就待了一刻钟左右。”看他们紧张兮兮,好像男主是什么大灰狼的样子,颜芝仪忍不住问道,“爹娘,寒哥真的没同你们说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男主也有这么不靠谱的时候? 大概是知道男主只是来看看她说几句话,颜老爷表情也放松了,笑道:“他来找过我,只是人太多我没听清罢了。” 颜太太也催道:“快吃你的饭,都凉了。” 颜芝仪一看他们表情就知道有故事,连她大哥都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但就是不肯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正她作为当事人,早晚都要知道的,就看谁沉得住气,哼。 颜芝仪憋着气把粥都喝完了,荷花酥实在吃不完,就分给了两个弟弟,最后姐弟三个腆着肚子去洗漱。 如此又过了几日,荣太医宣布她痊愈的消息,准备收拾东西回京的同时,还给颜家人扔了个“炸/弹”。 但颜老爷似乎仍有不足,也可能是被女儿和未来女婿郎情妾意的一幕感动了,他一时豪情万丈,带着些土财主不差钱的口吻表示,“婚期会定得这般匆忙,终究是为了带我们仪儿进京,也是委屈贤侄了,此番仓促离去想是许多不易之处,既如此,我们也不能丢开不管,听闻京城房子不便宜,我们准备卖些地凑出五百两,让仪儿作为嫁妆带过去,不知够不够在京城买个房子?贤侄如今有了官职在身,总不好再租房子住,有个自己的小院子不说住着舒坦,同僚之间迎来送往也方便许多。” 颜老爷要给颜芝仪凑出五百两现银做嫁妆,绝对是下了血本,如果不找亲友借钱的话,靠变卖产业,怕是家底的一半都要卖出去了。 只是嫁个闺女就要如此,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份诚意了,连生了半天闷气的秦氏表情都不由缓和下来,觉得颜家总算还有些眼色。 陆时寒成了当朝最年轻的状元郎,这些时日往陆家送的礼物何止五百两,多的是要给他们送庄子送地的大财主!可是秦氏见了眼热心动,丈夫和儿子却不许她收但凡贵重一些的礼物,以至于家里的积蓄加上亲朋好友送的礼金,也远远没有五百两。 陆家说到底也是穷人乍富,颜老爷给的这么多,秦氏如何还能无动于衷?正在她准备出声笑纳这份好意时,陆时寒已经站起身行礼。 “小侄谢过伯父好意,但还请伯父收回成命。” 秦氏一听儿子开口就觉得不妙,急着打断道:“时寒……” “咳咳——”同样不多话的陆秀才却在此时阻止妻子,“让时寒自己决断,他都要入朝为官了,这点小事定能自己做主。” 秦氏想说让他自个儿做主,这没出息的怕是恨不得把自家的家底都贴给颜家了。 只是自小接受以夫为天教育的她多少有些怕丈夫,以至于从很多年前起就暗自埋怨丈夫轻易定下来的这桩婚约,秦氏也始终不敢当着他的面要求取消婚姻。 这会儿陆秀才发话,秦氏更多的不甘着急同样只能咽回腹中,才有了些笑意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可惜除了颜太太不着痕迹多看了秦氏一眼,在场其他人都不是很在乎她的意见。 “身为男子当有修身齐家的觉悟,我既然敢登门求娶,自会有养家糊口的本事,还请伯父放心,无需特意接济,小侄定能照顾好妹妹。”陆时寒态度坚决,向来谦虚低调的他不好意思说今日这些聘礼便是他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不然就更有说服力了。 就算没有举例证明,陆时寒这份不卑不亢的心性依然很吸引人,陆秀才都忍不住连赞三声,“好好好,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脊梁,颜兄,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就依时寒的吧。” 颜老爷一脸惭愧道,“陆兄,是我太过粗俗肤浅了,用这些黄白之物污了你们的眼。我自是相信时寒侄儿的能力,只是到底年轻,也才崭露头角,正是需要帮衬的时候,如今不出手,等日后贤侄建功立业更是用不上我们,我这长辈当得岂不是惭愧心虚?” 身为人们眼中的奸商,颜老爷当然没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觉悟,他坚持要变卖大半家产主要还是为了颜芝仪进京求医,这五百两还不知道够不够她彻底治好身子。 当着媒人的面不好明说求医一事,颜老爷只能用语气疯狂暗示。 再说这门亲事得以进行下去,颜老爷也是踌躇满志,有了状元郎岳父的这个名头,家里的生意只会越发如鱼得水,如今艰难些也不算什么?他相信不出三五年,定能将这些家产连本带利的赚回来。 于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颜老爷和陆时寒两人一个疯狂的要给,一个拼命的拒绝,你来我往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僵持许久,官媒娘子只好出来打圆场了,她先夸了两人都很有心的在为对方着想,接着把话题引到颜芝仪身上,“既然颜老爷是要给姑娘准备嫁妆,姑娘正好在这,不如问问姑娘的意见?” 媒氏这话当然不是祸水东引。她在这瞧了半天,深深觉得颜家简直是把女儿当宝、儿子们都是草的罕见人家,连未来婆家都这般为她着想,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真心喜爱,这姑娘必定也不是普通人,多少也该有些主见。 退一万步讲,就算颜姑娘没有很好的建议,能这般受两家重视,她的意见也是有分量,无论她支持谁,僵持的局面都会被打破。 果然媒人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颜芝仪身上。 颜芝仪觉得就他妈无语,她都这样努力降存在感了还能被点名,关键是利益相关,让她在拿着巨款潇洒快活并看全家吃糠咽菜,和自己没有钱过得紧巴巴但娘家人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中间做选择,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怎么选? 颜芝仪只想躺平,就让她爹和陆时寒继续头疼去吧,无论他们商量出什么结果她都接受。 但就在准备投弃权票时,她突然接受到一道比所有人加起来都更加炙热的眼神,来自于男主的母亲秦氏。 颜芝仪跟秦氏打交道算比较多,至少比跟男主相处的时间多。因为两家订亲多年的关心,逢年过节也是当亲戚走动的。 虽然陆家家风很好,男主更是出类拔萃,让看过原著是如何描写他风华绝代、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颜芝仪都觉得一点没夸张,无论接触多少次,男主都是那种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翩翩君子,完美得不像真人。 但不得不承认,他娘多少有点让她失望。 颜芝仪本以为能生养出陆时寒那样谪仙般人物的女人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可是从平时的接触中才发现秦氏小毛病一点都不少,比如有些不合时宜的清高,却又容易对许多事斤斤计较,耳根子软还喜欢听别人的吹捧,性情也有点反复无常,总之不是很好相处的人。 她以前一心惦记着含笑九泉好穿回现代,也就不在意秦氏好不好相处了,反正磋磨不到自己头上。 当然这种不在意,不代表颜芝仪没有悄悄记仇。 若说秦氏以前别扭的表现还算人之常情的话,自从陆时寒进京赶考甚至是高中状元以后,这位未来婆婆的表现真的有点过分了,连陆秀才都前前后后问候过她父母几次,陆时寒回乡后,陆秀才也百忙之中抽空和他到颜家坐了片刻,而秦氏却从始至终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在她心里似乎已经把她当死人了一般。 颜芝仪受不了这种委屈。 就连今天她进屋起,众目睽睽之下秦氏也没多看她一眼,特别不给她面子,偏偏听到媒人让她拿主意才突然对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那饱含热切的眼神,傻子都看得出来还没嫁过去,秦氏就已经把她的嫁妆当自己家东西了。 颜芝仪越想越不快,她不舒服自然也要让对方不舒服,于是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口,“我自然是都听寒哥的。” 说完还故意朝秦氏甜甜一笑,“伯母跟陆伯伯自来便是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我也会向您学习的。” 亲眼看着秦氏脸色一点点变黑,颜芝仪承认她爽了。 哪怕说完就被爹娘不给面子的打发出去,她也完全不后悔,起身离开的时候还收到了男主略带戏谑的眼神,显然他已经看穿了一切,却也没有半点为他娘打抱不平的样子,还有心情看她笑话,颜芝仪自然毫不客气把男主的笑容当成是对她急中生智的肯定了。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但颜老爷似乎仍有不足, 也可能是被女儿和未来女婿郎情妾意的一幕感动了,他一时豪情万丈,带着些土财主不差钱的口吻表示, “婚期会定得这般匆忙, 终究是为了带我们仪儿进京,也是委屈贤侄了, 此番仓促离去想是许多不易之处, 既如此,我们也不能丢开不管,听闻京城房子不便宜, 我们准备卖些地凑出五百两, 让仪儿作为嫁妆带过去,不知够不够在京城买个房子?贤侄如今有了官职在身, 总不好再租房子住, 有个自己的小院子不说住着舒坦,同僚之间迎来送往也方便许多。” 颜老爷要给颜芝仪凑出五百两现银做嫁妆,绝对是下了血本,如果不找亲友借钱的话,靠变卖产业, 怕是家底的一半都要卖出去了。 只是嫁个闺女就要如此,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份诚意了, 连生了半天闷气的秦氏表情都不由缓和下来,觉得颜家总算还有些眼色。 陆时寒成了当朝最年轻的状元郎,这些时日往陆家送的礼物何止五百两,多的是要给他们送庄子送地的大财主!可是秦氏见了眼热心动, 丈夫和儿子却不许她收但凡贵重一些的礼物, 以至于家里的积蓄加上亲朋好友送的礼金, 也远远没有五百两。 陆家说到底也是穷人乍富,颜老爷给的这么多,秦氏如何还能无动于衷?正在她准备出声笑纳这份好意时,陆时寒已经站起身行礼。 “小侄谢过伯父好意,但还请伯父收回成命。” 秦氏一听儿子开口就觉得不妙,急着打断道:“时寒……” “咳咳——”同样不多话的陆秀才却在此时阻止妻子,“让时寒自己决断,他都要入朝为官了,这点小事定能自己做主。” 秦氏想说让他自个儿做主,这没出息的怕是恨不得把自家的家底都贴给颜家了。 只是自小接受以夫为天教育的她多少有些怕丈夫,以至于从很多年前起就暗自埋怨丈夫轻易定下来的这桩婚约,秦氏也始终不敢当着他的面要求取消婚姻。 这会儿陆秀才发话,秦氏更多的不甘着急同样只能咽回腹中,才有了些笑意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可惜除了颜太太不着痕迹多看了秦氏一眼,在场其他人都不是很在乎她的意见。 “身为男子当有修身齐家的觉悟,我既然敢登门求娶,自会有养家糊口的本事,还请伯父放心,无需特意接济,小侄定能照顾好妹妹。”陆时寒态度坚决,向来谦虚低调的他不好意思说今日这些聘礼便是他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不然就更有说服力了。 就算没有举例证明,陆时寒这份不卑不亢的心性依然很吸引人,陆秀才都忍不住连赞三声,“好好好,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脊梁,颜兄,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就依时寒的吧。” 颜老爷一脸惭愧道,“陆兄,是我太过粗俗肤浅了,用这些黄白之物污了你们的眼。我自是相信时寒侄儿的能力,只是到底年轻,也才崭露头角,正是需要帮衬的时候,如今不出手,等日后贤侄建功立业更是用不上我们,我这长辈当得岂不是惭愧心虚?” 身为人们眼中的奸商,颜老爷当然没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觉悟,他坚持要变卖大半家产主要还是为了颜芝仪进京求医,这五百两还不知道够不够她彻底治好身子。 当着媒人的面不好明说求医一事,颜老爷只能用语气疯狂暗示。 再说这门亲事得以进行下去,颜老爷也是踌躇满志,有了状元郎岳父的这个名头,家里的生意只会越发如鱼得水,如今艰难些也不算什么?他相信不出三五年,定能将这些家产连本带利的赚回来。 于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颜老爷和陆时寒两人一个疯狂的要给,一个拼命的拒绝,你来我往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僵持许久,官媒娘子只好出来打圆场了,她先夸了两人都很有心的在为对方着想,接着把话题引到颜芝仪身上,“既然颜老爷是要给姑娘准备嫁妆,姑娘正好在这,不如问问姑娘的意见?” 媒氏这话当然不是祸水东引。她在这瞧了半天,深深觉得颜家简直是把女儿当宝、儿子们都是草的罕见人家,连未来婆家都这般为她着想,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真心喜爱,这姑娘必定也不是普通人,多少也该有些主见。 退一万步讲,就算颜姑娘没有很好的建议,能这般受两家重视,她的意见也是有分量,无论她支持谁,僵持的局面都会被打破。 果然媒人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颜芝仪身上。 颜芝仪觉得就他妈无语,她都这样努力降存在感了还能被点名,关键是利益相关,让她在拿着巨款潇洒快活并看全家吃糠咽菜,和自己没有钱过得紧巴巴但娘家人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中间做选择,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怎么选? 颜芝仪只想躺平,就让她爹和陆时寒继续头疼去吧,无论他们商量出什么结果她都接受。 但就在准备投弃权票时,她突然接受到一道比所有人加起来都更加炙热的眼神,来自于男主的母亲秦氏。 颜芝仪跟秦氏打交道算比较多,至少比跟男主相处的时间多。因为两家订亲多年的关心,逢年过节也是当亲戚走动的。 虽然陆家家风很好,男主更是出类拔萃,让看过原著是如何描写他风华绝代、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颜芝仪都觉得一点没夸张,无论接触多少次,男主都是那种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翩翩君子,完美得不像真人。 但不得不承认,他娘多少有点让她失望。 颜芝仪本以为能生养出陆时寒那样谪仙般人物的女人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可是从平时的接触中才发现秦氏小毛病一点都不少,比如有些不合时宜的清高,却又容易对许多事斤斤计较,耳根子软还喜欢听别人的吹捧,性情也有点反复无常,总之不是很好相处的人。 她以前一心惦记着含笑九泉好穿回现代,也就不在意秦氏好不好相处了,反正磋磨不到自己头上。 当然这种不在意,不代表颜芝仪没有悄悄记仇。 若说秦氏以前别扭的表现还算人之常情的话,自从陆时寒进京赶考甚至是高中状元以后,这位未来婆婆的表现真的有点过分了,连陆秀才都前前后后问候过她父母几次,陆时寒回乡后,陆秀才也百忙之中抽空和他到颜家坐了片刻,而秦氏却从始至终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在她心里似乎已经把她当死人了一般。 颜芝仪受不了这种委屈。 就连今天她进屋起,众目睽睽之下秦氏也没多看她一眼,特别不给她面子,偏偏听到媒人让她拿主意才突然对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那饱含热切的眼神,傻子都看得出来还没嫁过去,秦氏就已经把她的嫁妆当自己家东西了。 颜芝仪越想越不快,她不舒服自然也要让对方不舒服,于是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口,“我自然是都听寒哥的。” 说完还故意朝秦氏甜甜一笑,“伯母跟陆伯伯自来便是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我也会向您学习的。” 亲眼看着秦氏脸色一点点变黑,颜芝仪承认她爽了。 哪怕说完就被爹娘不给面子的打发出去,她也完全不后悔,起身离开的时候还收到了男主略带戏谑的眼神,显然他已经看穿了一切,却也没有半点为他娘打抱不平的样子,还有心情看她笑话,颜芝仪自然毫不客气把男主的笑容当成是对她急中生智的肯定了。 颜芝仪越发得意洋洋,几乎是哼着小调回屋里的。 关上房门,百叶忧心忡忡的道:“姑娘还有心情哼小曲呢,您没看到秀才娘子方才那难看的脸色?” 颜芝仪翘着脚靠在榻上,满不在乎回道:“看到了呀。” “姑娘就不怕秀才娘子记了仇,以后故意刁难磋磨您吗?” “不怕。”颜芝仪表示稳住不慌,“成亲后我就跟寒哥一快进京了,她能上哪里磋磨我?” 百叶递了杯茶给自家姑娘,“说不定陆秀才和秀才娘子也要一块进京呢。” “定然不会,陆伯母就算想进京,陆伯伯也不会同意,自从寒哥年纪轻轻考上秀才,陆伯伯就彻底无心科举,一心一意办起了私塾,这两年眼看着寒哥崭露头角,陆伯伯的私塾跟着水涨船高,规模越来越大,如今还另外请了几个先生,眼看着跟书院也不差多少了,保不准陆伯伯以后桃李满天下了,他才舍不得放下这份蒸蒸日上的教育事业呢。” 颜芝仪有些用词百叶听着陌生,但也习惯了不提出异议,她若有所思的附和道:“说起来陆秀才的私塾着实出名,听闻都有府城的富家小少爷特意前来求学的。” 看姑娘这般信心满满的样子,百叶也信了几分,还觉得陆公子说不定私底下对姑娘保证过,但思想传统的她仍是不放心的劝道:“可是姑娘也不好这般不给秀才娘子面子,她总归是婆婆,天然就压您一头,这几年或许天高皇帝远、秀才娘子管不到您头上,但难道他们永远不会去京城、您永远不用伺候婆婆吗?” 拥有剧本的颜芝仪很想点头表示百叶猜对了,她这辈子就是不需要“伺候”婆婆,因为未来十几二十年里男主全国各地到处救火,三五年就要换一个地方任职,天南海北都快轮遍了,秦氏怕是没办法这样跟着他们全国各地奔波。 等他身居高位,可以安稳下来好好孝敬父母时,秦氏估计已经去世了,这年头很多人都活不过五十岁。 不过知道剧情是一回事,颜芝仪总不能实话实说,那样显得她不安好心就等着男主他娘去世似的,于是她换了个角度给自己辩解,“我没有不给陆伯母面子啊,这不是还说要向她学习?多敬重她啊!再说连寒哥都没觉得我冒犯了他娘亲,出来的时候他还朝我笑呢,百叶你就别瞎操心了。” 百叶心想她就是瞧见秀才娘子都快被姑娘气死了,陆公子还在那儿忍俊不禁的模样,才忍不住劝姑娘日后多敬着秀才娘子些的,毕竟儿媳妇都还没进门,儿子的胳膊肘就彻底歪到外头去了,她要是秀才娘子她也坐不住,怎么能不担心这样的儿媳妇娶进门、日后是不是会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代入了一下秦氏的心情,百叶头一次觉得陆公子也有点不靠谱,许是太在意她家姑娘以至于失了分寸,可她总不能对姑娘说陆公子这回做的不对、姑娘千万别学他,遂只能另辟蹊径的劝解,“正是因为陆公子事事都依着纵着姑娘,姑娘面上才要对秀才娘子再尊敬些,有句话说投什么报什么,陆公子如今成了金贵的状元郎,对着咱们老爷太太仍然恭恭敬敬从不失礼,姑娘是不是也该回报一二?就像咱们家太太对老爷子和老太太恭敬顺从、无有不应,老爷才会对太太也这般体贴。” 颜芝仪向来是吃软不吃硬,此时被百叶顺毛捋得很开心,还真的自我反省起来,她今天是有点只顾自己爽而没有考虑男主的心情和面子,这样不太好,有损她在外面的形象。遂拉着百叶的手郑重道:“还是你想得周到,陆伯母怎么说也是寒哥的亲生母亲,我以后会多考虑寒哥心情的。” 反正她今天爽到了,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再遇到秦氏不太给面子的行为,她能忍就忍,回头让男主私底下补回来。 母债子偿,没毛病! 颜芝仪把女子出嫁前娘家给的避火图称之为“祖传”虽是调侃却也并不夸张,但凡不那么离经叛道的女性,除了成亲前家里女性长辈悄悄塞一本压箱底的避火图,根本没有途径去外面搞到这种东西。 当前的社会风气良家妇女看个话本都不算正经人,想打发时间还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一般,当女性就很不自由。 这也更能证明避火图的“珍贵”程度。 颜芝仪之前不记得也就算了,如今想起来,便伸长脖子等着她娘过来给她“面授机宜”。 这一等一直等到深夜。 他们这儿的风俗是出嫁前一个晚上要由家里女性长辈陪新娘休息,以表达对新娘的珍视和不舍,顺便还可以教授一些夫妻相处和伺候公婆的心得。 颜芝仪的亲娘健在,在娘家住的最后一晚自然是颜太太当仁不让陪同。 但颜太太身为当家太太,手头一摊子事还没忙完,还要准备明儿的婚宴酒席等琐事,最后一晚也没法安心陪着闺女,点着灯忙到夜里八/九点,才终于姗姗来迟到了颜芝仪屋里。 在如今,过了八点就算夜深人静了。 索性颜芝仪也才刚忙完歇下。 婚前最后一天,她最期待的新娘准备工作终于提上日程,颜太太重金请的喜娘一早到了颜家,二话不说就开始热火朝天给她做婚前美容。 颜芝仪先是被从头到脚搓洗一遍,泡了传说中的花瓣浴,这位出入高门大户的喜娘据说还掌握着祖传的美容秘方,给她脸上和手脚都涂了好几遍秘药,满头青丝也打理得格外顺滑飘逸,这样折腾了一天的颜芝仪整个人香喷喷滑溜溜,自己都觉得美若天仙了。 美到冒泡的颜芝仪看到她娘回房,迫不及待打招呼:“娘,您终于忙完了。” 说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颜太太,疯狂暗示还有最重要的流程没走完。 也不知颜太太get到她的意思没有,对上闺女这般饱含慕孺和期待的目光,她的心里蓦地一软,万千话语都堵在了心口,只是坐在床沿静静打量了她半响,半是欣慰半是惆怅的感叹,“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明儿出了门便是大人,要照顾自己更要照顾好丈夫,为人妻最要紧便是操持家务伺候丈夫,再不能像在家里这样一味自己躲懒。” 颜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如明镜一般,她闺女在外头当得起一声温柔娴雅、稳重大方,在家也很顺从父母兄长的样子,几乎从不见她跟家中的谁有矛盾。实际上这份顺从都是因为自己懒得理事,衣食住行样样有她这个当娘的打理,终身大事她爹也会给她安排,出门前都要尽可能多给她一些财务傍身,她的嫁妆勉强足够她下半辈子吃穿用度了。 若不是一家老小不好安顿,他们都想跟着她一起进京去! 有他们这样妥帖周祥的父母宠着护着,不知不觉闺女就被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 在父母眼里,这样乖巧顺从的孩子自然要多疼爱几分,可如今她都要成亲生子,以后再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想要做好妻子和母亲,还是要自己能撑起来。 想起她明日后就要学着自己打理一切,颜太太多少有些后悔不该把她养得这么娇惯,此时便忍不住教育了起来。 颜芝仪却无法理解这份良苦用心,只觉得她娘简直槽多无口,她这辈子还未成年呢,自己都是宝宝,男主再年轻至少也满十八了,他照顾她还差不多。 但是颜太太说的话有点三观不合,对她的关爱和担忧却不比任何一位母亲少,颜芝仪不仅能感受到颜太太这复杂难言的感情,内心也深深触动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改变她的命运,无论是彻底回不了现代、还是马不停蹄就要嫁给男主当媳妇,颜芝仪本人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那个,她压根没多少参与感,自然也不会有多少真实感。 在颜芝仪内心深处,成亲跟过去那些年她按步就班走剧情并无不同,说白了就像一场大型真人游戏,重在参与,其他细节无所谓。 直到此时被颜太太这样充满担忧的目光看着,颜芝仪才恍然如梦,无比清醒的意识到她已经走完剧情了,现在开始的每一天,她都是在走自己的人生,没有剧本更无法预知未来,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仗着知道结局就无所顾忌了。 可是就像她娘担心的那样,她真的能做好一个妻子、经营一段美满的婚姻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颜芝仪开始慌了,终于后知后觉有了点新嫁娘的紧张忐忑。 然而看着她被自己一席话说得茫然无措,颜太太又先心疼起来,忙改口安抚道:“倒也不必这般紧张,你嫁过去无需日日侍奉公婆,小两口过日子,女婿是个好性子的,再让你杨妈和百叶跟着过去,帮你操持家务,倒也能支应过去。” “杨妈也随我进京吗?”颜芝仪很意外,她以为爹娘最多让百叶跟着,毕竟是她的贴身丫鬟,万恶的封建社会比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还可怕,这些年她即便努力抵抗,也逐渐被彻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腐蚀了,一下子离了百叶,她还真担心自己会变得无法自理。爹娘对她的废柴程度肯定也有逼数,不出意外是不会让百叶离开的。 但杨妈可是女管家一般的存在,她娘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要不是她娘主动提出,颜芝仪还真不敢奢望把杨妈也一起打包带走。 颜太太见她脸色缓和了些,便摸着她的头娓娓解释,“杨妈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几个儿媳都不是好相与的,儿子也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男人都不在了,她也懒得回家,自己手里攥着钱还能得几分好脸色,没了钱便只能受磋磨。我同她说,此番跟着你进京,也就头两年要劳累些。女婿毕竟是去京城当官,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往后你们请的丫鬟婆子多了,就让她歇下来,跟着你或者回江州,咱们给她养老,不必再回家瞧儿媳的脸色度日。”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她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 陆时寒是今天宴会的主角、人群的中心, 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的,哪怕他本人并不在意,仍旧一袭青衫长袍, 陆家人也会仔细为他打理。 此时他一身鸦青色长衫,面料虽是昂贵的真丝缎面, 可是除了衣襟袖口等处若隐若现的云纹锦绣外, 浑身上下并无繁复华丽的织锦, 依旧是那个崇尚简约低调的陆公子,不知为何就能给人一种清雅中带着三分贵气的感觉。 或许是高中状元了,在京城见过许多达官显贵甚至有机会面圣, 这些经历变化让还没正式走入朝堂的陆时寒提前拥有了上位者该有的气场。 先前他脸上挂着一惯的谦和微笑还好, 跟以往似乎也没太大差别,但此刻收敛了笑容,不怒自威的气势立刻出来了。 颜芝仪何曾见过他这样严肃又气场全开的样子? 被男主突如其来的惊吓,自己只是屏气凝神而没有当场吓尿, 她觉得这就很出息了,毕竟她是真的做贼心虚。 虽然她代替原主已有五年之久,这期间相安无事,颜家人都没发现任何端倪, 可是这五年她真正和男主单独相处的时间,也未必比这几天多啊,说不定他就是天赋异禀, 在这几日频繁的接触相处中抽丝剥茧发现她是假冒伪劣产品了呢? 她这几天已经在安慰自己当个风光无限的官太太也不错了, 如今就怕连官太太也当不成,被男主他们绑起来当孤魂野鬼处理, 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颜芝仪稍微脑补一下, 就快把自己吓得瑟瑟发抖了, 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小小声问:“寒哥哥为何这样看我?” 扮演了这么多年小仙女的后遗症,颜芝仪现在害怕的第一反应都是越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看着对方,而不是梗着脖子刚到底了。 连这久违的称呼都出来了,陆时寒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心头不由一软,放柔了语气轻声说,“我在想,妹妹如何知道爹娘他们对我有所隐瞒?” 就这?颜芝乍一听还挺费解,多少觉得男主大惊小怪了,为这么点小事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她那么久,险些把她吓得心律失常。 不过很快她心里一咯噔,意识到自己确实大意了,现实中她压根没机会得知两家商量的正事,加上她是送别男主不久后卧床不起的,颜太太他们怕她忧思过虑,平常都尽量不提起陆时寒,更不会主动告知他们达成对陆时寒隐瞒她病情的共识了。 这样一来,男主确实敏感多疑了些,但她自己的问题明显更严重。 颜芝仪开始慌了,一旦掉马要是被当成孤魂野鬼处理的她可怎么办?惊吓之余她反而急中生智,“我是不小心偷听到爹娘商议这事,寒哥今日知道也别告诉他们,否则爹娘回来了可没我好果子吃……” 这个理由配上颜芝仪脸上掩饰不去的惊慌心虚正好无懈可击,没有违和感,陆时寒这般通透睿智的人都看不出端倪,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也终于消失。 边表演边观察着男主神色的颜芝仪,见状也终于放心了,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朝男主歪头一笑,又可爱又无辜,“难道陆伯父伯母没有像我爹娘一样选择对寒哥隐瞒吗?” 陆时寒微微颔首,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情,“所以你方才那样问,我便以为是妹妹你的主意。” 然而母胎单身的颜芝仪压根不解风情,听到这番话第一反应竟然是郁闷,“寒哥太看得我了,爹娘他们可从来不让我掺和大人的事。” 陆时寒:…… 颜芝仪是真的很惭愧,她要有其他穿越女那样说什么都能让全家信服的地位就好了,为了确保剧情顺利不变的进行下去,也是会这样提议、为剧情推动贡献自己一份力量的。 不过她没能掺和上一脚,现实也按照原著那样发展下去了,说明剧情不是轻易会被改变的,男主如果踏踏实实待在京城享受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快乐,她这会儿都回到现代愉快的吹着空调刷原著了。 偏偏男主本人不肯走寻常路。 他是天选之子,俗称老天爷的亲儿子,剧情破坏就破坏了,反正代价也只是她这个小炮灰回不了现代,又不影响男主建功立业走上权臣巅峰。 想到这里,渐渐接受现实的颜芝仪忍不住又开始闷闷不乐。 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一瞬低落的情绪,陆时寒突然开口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若说我是如何得知你病重数月消息的,还要感谢一位同乡兼同年张兄……” 颜芝仪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聚精会神听着男主讲故事。 陆时寒那位同年名为张鹤云,年过三十,跟他不在一个圈子,以前都不曾结识,此次江州的举子约定共赴京城、互相照应,陆时寒才和张鹤云有了交流的机会,也算是泛泛之交了。 当然陆时寒此前不认识张鹤云,对方对他可是如雷贯耳,此前乡试一场,陆时寒在江州乃至整个州府都小有名气了,连张鹤云某位远房亲戚进京做生意找他闲聊都提到陆时寒。亲戚便说听闻陆举人从小定亲的未婚妻自他离开不久就病倒了,求医问药了数月都不见好,怕是不行了。 亲戚当八卦般随口一提,张鹤云却记在了心里,不经意想起江州一别时,俊秀少年书生与秀丽少女执手相看、依依不舍的一幕。 当时好友还与他谈笑,说是这位年轻才子从不与好友喝酒狎妓、出入勾栏瓦舍,还以为会是个古板严肃的老夫子,不想也是这般风流痴情的好男儿。 张鹤云也觉得陆举人和未婚妻日后想必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听到亲戚带来的消息不由以己度人,若是陆举人知道未婚妻病重不治该是何等忧心难安。 可张鹤云自己也是十年寒窗苦,知道三年一次的会试有多重要,已经千里迢迢到了京城,既然要心无旁骛的下场试上一回,他便没有第一时间告知陆时寒,而是等殿试结束后找到机会说与此时。 听男主娓娓道来讲述那日的经过,颜芝仪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发出灵魂深处的感叹:“唉,都怪我……” 陆时寒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都不禁有些呆愣了,“何出此言?” 颜芝仪:当然是怪她魅力太大、把男主未婚妻这个角色演得太好太深入人心,不但让男主沦陷的这么彻底,连他的同窗都搞破防了,她如果严格把握好原著中的尺度,不要表现得这么优秀,男主就不至于在拜别时那样沉不住气的拉她手。 没有浔阳江头那么一幕,男主同学得知她病重的消息也就当八卦听一听,才懒得来男主跟前通报呐! 这谁能想到,罪魁祸首竟是她自己? 颜芝仪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能感慨一声造化弄人,并且在男主迷茫的目光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怪我身子太不争气,险些害得寒哥无法安心科举了。” “生病又不是你能控制的。”陆时寒摇头笑道,“我还担心颜妹妹会怪我回来得太晚。” 颜芝仪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并不想在这里跟男主互相抢锅,便扯开话题,“如此说来,寒哥这同年也是位高风亮节的君子了。” 如今会试的激烈程度比她上辈子号称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高考还要夸张一百倍,一人高中至少三代跟着受益,一个读书人往往也承载着全家全族甚至是全村的希望,在这样重要到足以彻底改写命运的考试,能提前干掉一个竞争对手都是血赚,那位张书生但凡自私自利一点就该会试前一天找到男主添油加醋的告诉他了。 虽然颜芝仪相信男主这样的天选之子,就像打不死的小强,非但不会被一点点压力挫折打倒,还会越挫越勇反杀全场,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兵不血刃这是多少读书人的目标。 所以无论如何,这位张同学都值得一张好人卡。 陆时寒也点头,看着颜芝仪的目光深邃得仿佛盛满了千言万语,“张兄这份恩情的确值得感激一辈子。” 没有人知道那天看着她晕倒在眼前,他内心是多么的慌乱无措,看着荣太医治病的那段时间,甚至比在金銮殿前面圣时更让他紧张,后来她安然无恙的苏醒,他跟着众人一起欢喜之余,还有深深的后怕,根本不敢想如果自己和荣太医晚回来一天,或者是张兄忘了告诉他,他将会如何追悔莫及。 尽管一切都已过去,陆时寒再回想那天惊心动魄的情形,心脏依然有漏半拍的感觉,眼神她再也无法压抑眼底的情绪,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宝贝。 可惜颜芝仪压根没get男主含情脉脉的目光,她又发现了一个华点! “可你在殿试结束后才准备回江州的话,又如何能跑得比快马加鞭的朝廷差役还快?” 陆时寒:“……” 那日陆时寒在颜老爷的暗示下匆匆回家,准备找父母出面为他提亲。 连颜老爷都在传得满城皆知的“知州夫人欲为陆状元保媒”事件中吸取了许多教训,决意在陆家长辈正式出面提亲前把保密工作进行到底,丧心病狂到连亲闺女都要瞒的地步,天资聪颖如男主自然也要总结经验。 不过由于侧重点不同,陆时寒比较在意结果,于是从中得出了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道理,回家后积极游说父母上门提亲的同时,自己也早早开始张罗起下聘所需的礼物。 当然了,婚事自来都是由父母长辈全权操持,年轻男女很少能插手的,更别提寒窗苦读十数载、基本不通庶务的陆时寒了,他智商再高、悟性再强,也做不到无师自通。 陆时寒也险些被这个问题难倒。 不过聪明人最大的优点是脑子转得快,陆时寒发现自己无从下手,父母也尚且在犹豫中、一时没有长辈可以为他操持,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放弃而是找懂行的人请教。 于是就不小心请到了官媒头上。 陆时寒这样风度翩翩、名满天下的状元郎,江州城里不知道多少适龄女孩恨不相逢未嫁时,尽管他已经定亲多年、相当于名草有主,依然是各大官媒暗中观察的重点人物。他花了点钱请人列出下聘所需的清单,官媒热情的写了满满几大张纸,堪称事无巨细。 若不是陆时寒担心节外生枝强烈婉拒对方的好意,官媒都要亲自陪着他一起去采购了。 他高中状元后再不是从前那个清贫书生了,虽不至于一夜暴富,但手头到底宽裕不少,因此拿着清单带着书童秦海上街一一采购,不过两三日,所需聘礼已经被他们两个年轻男子办得漂漂亮亮、有模有样,等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反应过来时,家里都堆出了喜庆热闹的氛围,这时就有点骑虎难下了。 陆秀才发现长子如此言行一致,知晓他的决心,只得半推半就答应去颜家提亲。 他到底也是自小苦读圣贤书,知道做人要言而有信的道理,对于履行婚约这件事其实并无太多抵触,会犹豫这么多天主要是担心时间不够,若是为了成亲耽误长子回京入翰林院当值的大事,就得不偿失了。加上妻子也总是在耳边念叨,说颜家姑娘身子骨太差,恐怕不好生养,这点也让陆秀才有些后悔当年定亲太过草率。 但再多的犹豫,也坳不过孩子自己愿意。 陆秀才相信长子为人处事自有章法,他既然决意如此,想必是不会轻易后悔,作为父母也无需过多干涉,便随他们去了。 比起陆秀才的随遇而安,秀才娘子秦氏内心其实要不甘得多,因为自从陆时寒年纪轻轻成为举人,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打着为秦氏好的旗号,给她灌输娶妻娶贤,或是应该给长子换一门有所裨益的亲事,才不辜负她儿子那般才貌品学云云。 本身和颜家的亲事就不是秦氏定下的,她一个无甚主见的妇道人家被这样长期洗脑,渐渐也觉得,贵为状元的儿子即便拒绝了知州夫人娘家侄女那样的高官之女,随意找个六七品官员家的千金,也要比颜家这个病怏怏的商贾之女强百倍千倍。 自陆时寒毫无转圜拒绝了知州夫人好意那日,秦氏原本春风得意的心情便笼上了一层阴霾,她为这桩百害而无一利的婚事感到烦忧,便有善解人意的亲友瞧出她的烦闷,提议让他儿子纳颜家姑娘当妾,自家照样可以娶一位官家千金进门。 秦氏当真的心动了!她想着颜芝仪只当个妾侍的话,身体不好出身又差也不算大毛病,反正也不需要她生孩子、出门与别的官太太交际应酬,只要能哄儿子开心就成,多好的解决方式啊。 然而丈夫都点头答应要去提亲了,引以为豪的儿子更是自个儿把下聘的物什都通通备好了,平素端方持重、光风霁月的人竟然连这种琐碎小事都能操持,可见他有多重视这次下聘。 见此情形,秦氏好几次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她知道这个档口把纳妾的话说出口,颜家未必不会愿意,但儿子当真会跟她翻脸的。 其实秦氏自己都知道这是很无理的要求,她说不出口,但又不甘心接受这样粗鄙没见识的长媳,便憋着口气打算当个甩手掌柜,谁同意的婚事谁去张罗,反正她不想管。 秦氏内心深处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但凡颜家那边有点骨气,看到她明显瞧不上的态度,自觉的把婚事退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然而秦氏这番算盘也因官媒的不请自来而而落了空。 官媒多有眼色啊,见状元郎张罗这么些天,下聘的东西怕是都备齐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便整整衣襟主动上门毛遂自荐去了。 官媒娘子一脸热情又亲切的问陆状元可是要去下聘了,需不需要媒人从旁协助?她愿意无偿为状元郎走这一遭。 彼时陆时寒才收到父亲肯定的答复,母亲明面上也没反对,他就当他们达成共识了,踌躇满志之际又有官媒娘子主动相助,自是答应不提。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状元母亲当甩手掌柜也丝毫不影响气氛,官媒娘子全部接手了她的戏份,穿红戴绿打扮得喜气洋洋不提,还叫来了敲锣打鼓的气氛组,又有十多人挑着状元郎亲自备下的聘礼,一路浩浩荡荡、风风光光的去颜家提亲了。 这支提亲队伍除了敲锣打鼓和抬聘礼的人,后面更是跟着成百上千条看热闹的小尾巴,而且跟在队伍后面的尾巴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毕竟是备受瞩目的状元郎去未婚妻家提亲这种大事,江州城的百姓简直是呼朋唤友跟过来瞧热闹。 光看这满城热议的喜庆程度,知道的是陆状元上门提亲,不知道还以为状元郎今天就要娶媳妇过门了。 别个迎亲队伍满大街的散喜糖,都吸引不来这么多的围观群众。 因此陆时寒的母亲秦氏是不是真心实意期待着这门亲事,根本无人得知,人们看到眼前这一幕只觉得陆家为了这场婚事是下了血本的,陆时寒做的那些准备,也统统都归功到了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头上了。 听着周围七嘴八舌讨论着状元郎家是有多看重这个未来儿媳妇,陆状元和他自小定亲的未婚妻又是如何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几乎是被官媒和吃瓜群众裹挟着前进的秦氏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嘴角礼节性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下去了。 在秦氏越来越僵硬的表情中,这支堪称壮观的提亲队伍终于不紧不慢、声势浩大的来到了目的地——颜家大门前,陆时寒拒绝了官媒娘子的好意,亲自上前敲响了大门。 仿佛约好了一般,三下之后大门应声而开,除颜芝仪以外的颜家人都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后。 是的,颜芝仪这次依然被开除现场吃瓜的资格,而且这次更过分,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鸡弟弟都能跟着他们去门口出口,勉强算是今天女主角的她竟然不可以,因为她娘说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儿外头怕是有成千上万只眼睛盯着她,绝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最保险的做法就是让她不要在人前抛头露面,先安心在房间里当个花瓶。 毕竟不做事就永远都不会犯错嘛 等婚事谈妥、尘埃落定,她再出来走个过场,这场全城皆知的下聘仪式就可以完美结束了。 颜芝仪想说他们家也就一道门,这种事情讲究了也没啥用,毕竟都是街坊邻居,当谁不知道谁呢? 可惜那时已经紧张到额头冒汗的颜老爷颜太太根本听不进她更加科学合理的建议,就这么冷酷无情把她关回房间里了。 所以颜芝仪大概是全书唯一能理解陆母秦氏那憋屈到说不出话心情的人。 但她理解了,又没有完全理解,憋屈了也就不到半个时辰,颜太太亲自来屋里喊她去堂屋,“仪儿,随我去前面见个礼,你陆伯父陆伯母现在就想见见你呢。” 她娘这次竟然没有忽悠她,颜芝仪简直喜出望外,前一刻的憋屈郁闷瞬间烟消云散,欢天喜地去挽她娘的手:“真的吗?那我们快去吧,别让陆伯伯他们久等了。” 经过这几次颜老爷和颜太太的骚操作,颜芝仪也彻底治好了“挑食”的毛病,不管是不是新鲜第一手瓜,只要她能吃得上的都是好瓜!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大概是亲身体会过命悬一线的煎熬, 他感觉自己也仿佛经历过生死般,看透了很多事情,只要好好活着, 凡事都无需着急。 尤其是对她。 想到眼前的人是如何死里逃生一回,陆时寒再也生不起任何气,反而看充满探知欲的样子有些好笑了,嘴角微翘的玩笑道:“因为我也是快马加鞭。” 说完没等到对面的反应, 他垂眸看去, 却发现她虽然什么都没说, 脸上却写满了“你猜我信吗”几个大字。 颜芝仪觉得男主装逼都不讲基本法了, 他是很强很□□炸天没错,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带兵打胜仗, 杰克苏起来根本不讲任何逻辑道理, 可是那么牛逼的身体素质也是东奔西跑、在各地任职多年锻炼出来的, 没有人能凭空变成绝世高手, 男主也不行! 他现在还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别说领兵打仗,能顺利上马就不错了, 弱鸡般的身体还吹自己快马加鞭,颜芝仪没当场拆穿已经非常善良了。 虽然她现在的表情,跟直接拆穿也没差多少。 看她一个字都不信的样子, 饶是陆时寒很有自知之明, 也微妙的感觉到了挫败和不甘, 抿唇反问:“颜妹妹不相信我?” 这似乎是送命题啊!颜芝仪虽然不解风情,求生欲却很强,她眼睛一转便偷换了概念, 笑眯眯道:“我信啊,可是寒哥的快马从哪里来?” 对上她狡黠灵动的眸子,陆时寒不禁莞尔一笑,觉得自己魔怔了,何必计较这些小事,遂不再纠结她信不信他这种无意义的话题,娓娓讲述道:“其实是我在京城结识了一位好友,他得知我急于回乡却囊中羞涩、骑术不精,便慷慨解囊,主动借予马车和擅马的车夫,才能让我得以在短短十日便回到江州。” “所以荣太医也是这位好友帮忙请来的?” “是。” 这位“朋友”听起来很耳熟,颜芝仪忍不住打破沙锅问到底,“所以这位好友是?” 该不会是她猜测的那位吧? 陆时寒顿了顿,他原本不想讲那么深,可她既然问了,他多少有些犹豫,忍不住反问道:“就这么想知道?” 颜芝仪毫不犹豫点头。 “罢了,早晚也会知道。”陆时寒轻叹口气,吐出几个字,“齐王世子楚原璟。” 果然是这位!颜芝仪只觉得这个答案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男主这样充满人格魅力又集气运一身的人,在京城低调备考期间因缘际会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也不乏世家公子,可是要让荣太医这样的身份离京出诊,大概也只有齐王世子能够轻而易举的办到了。 齐王不是普通的皇室宗亲,他是当今的唯一同母兄弟,且兄弟俩都很不走运的夭折了许多子嗣,最终平安长大的继承人都只有一位。 所谓千顷地里一根苗,齐王世子不单是自家王府里的宝贝凤凰蛋,在皇帝跟前也是仅次于太子的宠爱晚辈,所以日后太子因病去世,齐王世子毫无阻碍的入主东宫,并且最终登上皇位。 当然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未来的九五至尊此时还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不喜欺男霸女,最大的爱好便是仗义疏财、到处结交各路朋友,只要能入齐王世子的眼,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他也不介意慷慨解囊,以至于京城许多家境贫寒的年轻人都做着被齐王世子垂青,从此一夜暴富实现人生理想的美梦 ,堪称大齐天使基金。 男主和齐王世子结交当然不是抱着想占便宜的肤浅想法,事实上他直到入朝为官,才在某次高端场合偶然发现好友竟是齐王世子的。 现在应该又是因为她这只小蝴蝶的存在,才让男主的好基友提前掉马的。 不过问题不大,无论掉不掉马,两位好基友之间只是君子之交,根本不涉及朝政,因为太子出事前的齐王世子就是个只需要吃喝玩乐的快乐少年,等他开始扛起重任、接触朝堂的波诡云谲之时,男主还在满世界的当救火队长。 众所周知,在齐明帝登基之前,陆大人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直至真正赏识他的好基友登上帝位,他才得以真正施展抱负才敢,从此一飞冲天,成为本朝最年轻的首辅。 总而言之,齐王世子掉不掉马都不影响他跟陆时寒做朋友,颜芝仪会对他充满兴趣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她也好想得到金主爸爸的融资啊!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她适合做点什么搞钱,但只要申请到齐王世子不作任何条件限制的天使投资,那就可以撸起袖子干了。 颜芝仪心里是很有逼数的,她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一辈子了,跟着男主自然是轻松过上衣食无忧、受人尊敬的美好生活,但生活品质要说比在自己家好多少就不好说了,因为陆大人做官是为了实现人生理想抱负,只要可以施展抱负,他怕是清粥咸菜都甘之如饴,不可能为了她想象中的贵妇生活就去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她想丰衣足食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如果能搞到齐王世子的投资,那她也是一步登天,分分钟实现财务自由啊。 即便是条咸鱼,也不影响她做一夜暴富的美梦啊。 陆时寒看不知在想什么这般她出神,忍不住出声道:“怎么了?” 颜芝仪一秒回神,还沉浸在暴富的快乐中,闪着星星眼对男主吹彩虹屁,“就是觉得寒哥太厉害了,进京赶考还能结交这样的大人物。” “妹妹谬赞了,只是运道好而已。” “那也是寒哥才华过人,才会引得贵人也来结交。”颜芝仪不遗余力的继续吹捧,其实这段时日陆时寒听过的吹捧夸赞何止万千,比她更加露骨夸张的也大有人在,总能从容应对的陆时寒此时耳根竟有些隐隐发红,不着痕迹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轻声问:“颜妹妹还有问题吗?” 颜芝仪虽然没注意到他隐晦的眼神,但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善解人意的问:“寒哥是不是该回去了?” “家里那么多客人等着你,其实早该回去了。” 陆时寒轻轻颔首,“那我先回了。” “快回吧,我送送寒哥。”见惯了她爹娘大哥是如何热情洋溢、恨不得把男主送出三里地的,如今家里就她这个主人,颜芝仪自然也要担负起这个重任。 不过她没有出院门,在门口处就被陆时寒制止了,于是便在门内目送着他背影的远去,才回到院中坐下喝茶。 这时百叶才过来道,“姑娘怎么不问问陆公子何时回京?” 颜芝仪:啊这…… 看她一脸万万没想到的样子,百叶还有些许小埋怨,“姑娘怎么就不知道关心一下自个的身子,陆公子要回京,荣太医势必也要一块回去,您还没全好呢,荣太医一走可怎么办?” “荣太医总归是要和他回京的,我上心了也没用啊。”颜芝仪不想承认自己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努力为自己挽尊,“再说这是正事,爹娘自会询问。” 百叶倒也被说服了,却又忍不住抿嘴偷笑,心想姑娘也知道自己问的都不是正经事呢。 傍晚时分颜家几口人终于回来,颜芝仪特意等到了现在,见颜老爷带回了临江楼的荷花酥并几样小菜,便美滋滋的配着小米粥吃起来。 江南地区不产小米,起初家里偶尔熬小米也是听闻这个对老人孩子有好处,后来荣太医来了一看,说小米红枣粥也适合颜芝仪这样大病虚弱之人补身体,于是几乎日日都有小米粥了。 外头小米算是比较稀罕的粮食,但颜家自己就做粮食买卖,倒也吃得起。 颜芝仪在堂屋吃着晚膳,八岁的双胞胎弟弟便在旁边打闹。 这半年因为她的病,两个上房揭瓦的泥猴子也被吓怕了,变得乖巧懂事很多,不过今天可能是出门做客兴奋过头,回来就围着她叽叽喳喳炫耀他们在陆家见了多少人,听了许多大消息,还吃到多少好东西云云。 这就是她向往的吃瓜啊!颜芝仪很酸的道:“这有什么,寒哥还来家里看我了呢。” 她声音不大,却宛如惊雷一般,震得原本各自有事的颜老爷颜太太齐齐回头,目光灼灼看着她。 颜芝仪吓得筷子都快掉了,弱弱的问:“怎、怎么了,寒哥过来时没跟你们说吗?” 颜老爷清了清嗓子,缓声问,“那孩子说了过来做什么吗?” “你们说我身子又不大好,所以他来瞧瞧。” 颜太太接着追问:“几时来,几时走的?” “午时之后吧,具体我不记得了,就待了一刻钟左右。”看他们紧张兮兮,好像男主是什么大灰狼的样子,颜芝仪忍不住问道,“爹娘,寒哥真的没同你们说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男主也有这么不靠谱的时候? 大概是知道男主只是来看看她说几句话,颜老爷表情也放松了,笑道:“他来找过我,只是人太多我没听清罢了。” 颜太太也催道:“快吃你的饭,都凉了。” 颜芝仪一看他们表情就知道有故事,连她大哥都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但就是不肯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正她作为当事人,早晚都要知道的,就看谁沉得住气,哼。 颜芝仪憋着气把粥都喝完了,荷花酥实在吃不完,就分给了两个弟弟,最后姐弟三个腆着肚子去洗漱。 如此又过了几日,荣太医宣布她痊愈的消息,准备收拾东西回京的同时,还给颜家人扔了个“炸/弹”。 但颜老爷似乎仍有不足,也可能是被女儿和未来女婿郎情妾意的一幕感动了,他一时豪情万丈,带着些土财主不差钱的口吻表示,“婚期会定得这般匆忙,终究是为了带我们仪儿进京,也是委屈贤侄了,此番仓促离去想是许多不易之处,既如此,我们也不能丢开不管,听闻京城房子不便宜,我们准备卖些地凑出五百两,让仪儿作为嫁妆带过去,不知够不够在京城买个房子?贤侄如今有了官职在身,总不好再租房子住,有个自己的小院子不说住着舒坦,同僚之间迎来送往也方便许多。” 颜老爷要给颜芝仪凑出五百两现银做嫁妆,绝对是下了血本,如果不找亲友借钱的话,靠变卖产业,怕是家底的一半都要卖出去了。 只是嫁个闺女就要如此,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份诚意了,连生了半天闷气的秦氏表情都不由缓和下来,觉得颜家总算还有些眼色。 陆时寒成了当朝最年轻的状元郎,这些时日往陆家送的礼物何止五百两,多的是要给他们送庄子送地的大财主!可是秦氏见了眼热心动,丈夫和儿子却不许她收但凡贵重一些的礼物,以至于家里的积蓄加上亲朋好友送的礼金,也远远没有五百两。 陆家说到底也是穷人乍富,颜老爷给的这么多,秦氏如何还能无动于衷?正在她准备出声笑纳这份好意时,陆时寒已经站起身行礼。 “小侄谢过伯父好意,但还请伯父收回成命。”(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秦氏一听儿子开口就觉得不妙,急着打断道:“时寒……” “咳咳——”同样不多话的陆秀才却在此时阻止妻子,“让时寒自己决断,他都要入朝为官了,这点小事定能自己做主。” 秦氏想说让他自个儿做主,这没出息的怕是恨不得把自家的家底都贴给颜家了。 只是自小接受以夫为天教育的她多少有些怕丈夫,以至于从很多年前起就暗自埋怨丈夫轻易定下来的这桩婚约,秦氏也始终不敢当着他的面要求取消婚姻。 这会儿陆秀才发话,秦氏更多的不甘着急同样只能咽回腹中,才有了些笑意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可惜除了颜太太不着痕迹多看了秦氏一眼,在场其他人都不是很在乎她的意见。 “身为男子当有修身齐家的觉悟,我既然敢登门求娶,自会有养家糊口的本事,还请伯父放心,无需特意接济,小侄定能照顾好妹妹。”陆时寒态度坚决,向来谦虚低调的他不好意思说今日这些聘礼便是他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不然就更有说服力了。 就算没有举例证明,陆时寒这份不卑不亢的心性依然很吸引人,陆秀才都忍不住连赞三声,“好好好,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脊梁,颜兄,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就依时寒的吧。” 颜老爷一脸惭愧道,“陆兄,是我太过粗俗肤浅了,用这些黄白之物污了你们的眼。我自是相信时寒侄儿的能力,只是到底年轻,也才崭露头角,正是需要帮衬的时候,如今不出手,等日后贤侄建功立业更是用不上我们,我这长辈当得岂不是惭愧心虚?” 身为人们眼中的奸商,颜老爷当然没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觉悟,他坚持要变卖大半家产主要还是为了颜芝仪进京求医,这五百两还不知道够不够她彻底治好身子。 当着媒人的面不好明说求医一事,颜老爷只能用语气疯狂暗示。 再说这门亲事得以进行下去,颜老爷也是踌躇满志,有了状元郎岳父的这个名头,家里的生意只会越发如鱼得水,如今艰难些也不算什么?他相信不出三五年,定能将这些家产连本带利的赚回来。 于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颜老爷和陆时寒两人一个疯狂的要给,一个拼命的拒绝,你来我往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僵持许久,官媒娘子只好出来打圆场了,她先夸了两人都很有心的在为对方着想,接着把话题引到颜芝仪身上,“既然颜老爷是要给姑娘准备嫁妆,姑娘正好在这,不如问问姑娘的意见?” 媒氏这话当然不是祸水东引。她在这瞧了半天,深深觉得颜家简直是把女儿当宝、儿子们都是草的罕见人家,连未来婆家都这般为她着想,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真心喜爱,这姑娘必定也不是普通人,多少也该有些主见。 退一万步讲,就算颜姑娘没有很好的建议,能这般受两家重视,她的意见也是有分量,无论她支持谁,僵持的局面都会被打破。 果然媒人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颜芝仪身上。 颜芝仪觉得就他妈无语,她都这样努力降存在感了还能被点名,关键是利益相关,让她在拿着巨款潇洒快活并看全家吃糠咽菜,和自己没有钱过得紧巴巴但娘家人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中间做选择,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怎么选? 颜芝仪只想躺平,就让她爹和陆时寒继续头疼去吧,无论他们商量出什么结果她都接受。 但就在准备投弃权票时,她突然接受到一道比所有人加起来都更加炙热的眼神,来自于男主的母亲秦氏。 颜芝仪跟秦氏打交道算比较多,至少比跟男主相处的时间多。因为两家订亲多年的关心,逢年过节也是当亲戚走动的。 虽然陆家家风很好,男主更是出类拔萃,让看过原著是如何描写他风华绝代、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颜芝仪都觉得一点没夸张,无论接触多少次,男主都是那种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翩翩君子,完美得不像真人。 但不得不承认,他娘多少有点让她失望。 颜芝仪本以为能生养出陆时寒那样谪仙般人物的女人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可是从平时的接触中才发现秦氏小毛病一点都不少,比如有些不合时宜的清高,却又容易对许多事斤斤计较,耳根子软还喜欢听别人的吹捧,性情也有点反复无常,总之不是很好相处的人。 她以前一心惦记着含笑九泉好穿回现代,也就不在意秦氏好不好相处了,反正磋磨不到自己头上。 当然这种不在意,不代表颜芝仪没有悄悄记仇。 若说秦氏以前别扭的表现还算人之常情的话,自从陆时寒进京赶考甚至是高中状元以后,这位未来婆婆的表现真的有点过分了,连陆秀才都前前后后问候过她父母几次,陆时寒回乡后,陆秀才也百忙之中抽空和他到颜家坐了片刻,而秦氏却从始至终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在她心里似乎已经把她当死人了一般。 颜芝仪受不了这种委屈。 就连今天她进屋起,众目睽睽之下秦氏也没多看她一眼,特别不给她面子,偏偏听到媒人让她拿主意才突然对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那饱含热切的眼神,傻子都看得出来还没嫁过去,秦氏就已经把她的嫁妆当自己家东西了。 颜芝仪越想越不快,她不舒服自然也要让对方不舒服,于是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口,“我自然是都听寒哥的。” 说完还故意朝秦氏甜甜一笑,“伯母跟陆伯伯自来便是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我也会向您学习的。” 亲眼看着秦氏脸色一点点变黑,颜芝仪承认她爽了。 哪怕说完就被爹娘不给面子的打发出去,她也完全不后悔,起身离开的时候还收到了男主略带戏谑的眼神,显然他已经看穿了一切,却也没有半点为他娘打抱不平的样子,还有心情看她笑话,颜芝仪自然毫不客气把男主的笑容当成是对她急中生智的肯定了。 颜芝仪越发得意洋洋,几乎是哼着小调回屋里的。 关上房门,百叶忧心忡忡的道:“姑娘还有心情哼小曲呢,您没看到秀才娘子方才那难看的脸色?” 颜芝仪翘着脚靠在榻上,满不在乎回道:“看到了呀。”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颜芝仪觉得自己像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但她也不敢放手让喜娘随意摆弄, 这会儿都没有提前试妆的习惯,虽然喜娘昨天给她做全身美容,看起来很专业靠谱的样子, 今日却冷不丁涂上了堪比猴屁股的胭脂。 就冲这飘忽不定的审美,颜芝仪真担心喜娘给她脸上也弄两团红艳艳的高原红,就算是天仙的底子也不敢这么糟蹋啊。 更何况她还不是天仙。 自觉只是凡人水准的颜芝仪不敢任性,从喜娘开始为她梳妆起, 便握紧了手里的小铜镜,准备发现不对随时叫停。 然后她就见证了自己一点点进化成绝代佳人的全部过程, 手里的铜镜自从拿起就再也舍不得放下。 颜芝仪的妆发耗时两三个时辰,即便她只需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到大功告成之际也累得腰酸背疼了, 不过为了这份无与伦比的美丽她无怨无悔。 经验丰富的喜娘可谓是把婚礼流程掌握到了极致, 前脚把新娘子打扮得美轮美奂,后脚就有性子急的客人登门、匆匆放下随礼就迫不及待过来看新娘子了, 然后一进门就看到一身凤冠霞帔的颜芝仪端坐在床帐之中。 在新娘梳妆打扮时, 她的闺房也被里里外外擦洗装饰了一番,窗花红烛、大红锦被和纱幔,入眼到处是明艳如火, 但都不及新娘的半分风情。 偶像包袱很重的颜芝仪正襟危坐, 令人惊艳的容貌妆扮再配上近乎完美的仪态,宛如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美人, 美得不像真人,每一个进来的客人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美艳不可方物。 他们一时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份惊艳。 其实能进颜芝仪闺房看她甚至是陪着她等新郎迎亲的客人了, 不是看着她长大的亲戚长辈, 就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 都是平日关系便很亲近的,她们竟也有如此大的反应,这让颜芝仪更加充满了信心,小宇宙都爆发了,一鼓作气又撑了两个时辰,以依旧完美的姿态等来了迎亲队伍。 远远听见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声音,不只是屋子里的女眷们或探头张望、或窃窃私语的讨论,看似端庄优雅的颜芝仪内心也一片激荡,很期待一身大红喜袍、头戴簪花帽的新郎男主又是何等风采,向来也是分分钟帅出新高度。 不过男主再帅也不会扑粉描眉又画唇的,惊艳程度还是不如她。 这么想着的颜芝仪越发骄傲挺胸,就等着男主进门后露出大开眼界的震惊表情了。 然后她就眼前一黑,喜娘毫不留情用一个红盖头把她精心打理了五六个小时的妆容给盖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光都露不出来。 颜芝仪:…… 大意了,她还以为戴上凤冠就可以不用盖头。 红盖头一旦盖上,婚礼结束前再不能掀开了。 哪怕颜芝仪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被喜娘、杨妈和百叶三个不错眼的盯着,蠢蠢欲动的小手刚抬起就会立刻被她们摁下去,以至于被花轿抬着都到了陆家,她也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偷看男主一眼。 花轿来到陆家,“看管” 颜芝仪的人又多了一个——陆家请的媒人,也算是熟人了,前几日去她家提亲的也是这位官媒娘子。 因着是第二次打交道,媒氏到颜芝仪跟前半点不见外,和喜娘一左一右小心扶着她下轿,嘴里不住的提点,“新娘子注意脚下,记住要走红毡,双脚可不能直接沾到地。” 这些喜娘也提醒过,颜芝仪被红盖头遮得严严实实,也只能低着头看脚下,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稳当,跨过门槛来到院中,媒人突然提醒要跨火盆了,颜芝仪脚下不由一顿,这点喜娘没说。 倒也不是喜娘不够专业,江州本就不是很流行跨火盆,中途穿过来的颜芝仪也不知道跨火盆到底有什么讲究,反正她参加过几场身边亲戚的婚礼,很少见到要跨火盆的。 虽然媒人此时在旁边夸得天花乱坠,说她跨过火盆从此就能红红火火、无病无灾云云,颜芝仪心里还是有点不乐意,不说突然整这一出多麻烦,玩火也很危险啊,万一不小心把她这身堪称艺术品的刺绣嫁衣烧着了,她得多心痛啊。 一旁的陆时寒明显感受到了她的踌躇。 在不能对视更无法交谈的婚礼中,握在手里的红绸反而成了彼此沟通的桥梁,无需任何语言,颜芝仪脚步一顿,陆时寒立刻发觉了。 但他并没有拉扯红绸的这端提醒或是催促她进行下一步,而是看了地上烧得正旺的火盆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她。 颜芝仪显然没有男主这样心细如发的观察力,她的注意力也完全没在手中的红绸,而是竖着耳朵听周围人们的反应,因为在她踌躇不决的时候,原本比菜市场还要喧闹的观礼宾客不知何时渐渐安静下来,好像屏气凝神等待着什么大事发生。 ——肯定不是在等她表演跨火盆这样毫无意义的流程,而是要上演有意思的剧情了。 吃瓜人的DNA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颜芝仪很想趁大家不注意撩起盖头偷偷瞧一眼,但是又怕不小心被人发现,那她形象可就大打折扣了。 犹豫不决中的她完全没注意到牵着红绸的男主已经一步步靠近了,等发现时,颜芝仪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一双劲瘦有力的手臂轻松抱了起来。 高朋满座、济济一堂的陆家院子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片刻后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便格外明显,无须言语已经能感受到他们目瞪口呆的反应了。 但颜芝仪已经无暇注意人们的反应,耳边只有男主磁性中透着温柔的低语,“别怕,我带你过去。” 原来男主的带就是这种带法吗?她可太喜欢了! 颜芝仪回过神后,伸出小手大大方方环住他的脖颈,声音也很小却比掺了蜜还甜:“谢谢寒哥。” 其实第一次被男生公主抱,颜芝仪也是羞怯慌乱、心跳如小鹿乱撞的,更何况第一次亲密互动就是在这样上百双眼睛的见证下进行。盖着盖头看不到周围人们的表情,但也能清晰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灼热目光,搞得好像她今天出门没穿衣服一样,颜芝仪又没社交牛逼症,被这么盯着是很不自在的。 但也正是因为有了红盖头的遮挡,她看不到他们的同时,大家也无从得知她被男主撩得面红耳赤的没出息反应,明面上场子还是得撑住。 颜芝仪觉得自己这把稳了,殊不知陆时寒被她说话的气息一吹,从脖子到耳根都红了。 不过只是红了耳朵已经是矜持清冷的表现,与他平常的人设相符,洞房花烛本就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多得是新婚当日得意忘形的新郎,甚至现场宾客中也有比陆时寒反应还夸张的,面红耳赤、兴奋不已的在人群中鼓掌叫好。 陆时寒便也不再掩饰春风得意的心情,定了定心神,便在人们热烈的喝彩祝福声中,抱着怀中之人稳稳跨过了烧得正旺的火盆。 官媒娘子也是红光满面的样子,因为这个小插曲她及时换了串词,用滔滔不绝的吉祥话把现场气氛炒得越发热烈激昂。 因为她知道,从今日起,状元郎与夫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故事,只会在江州城中广为人知、深入人心了,而她身为这场值得人们津津乐道婚礼的媒人,身价名气想必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在这普天同庆、欢聚一堂的美好时刻,秦氏略显僵硬的笑容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可惜她身为状元母亲的风头已经彻底被儿子儿媳盖住,此时此刻根本无人关注她的神情,连她的丈夫陆秀才都被现场氛围所感染,一脸激动又欣慰的看着如珠联璧合的那对新人。 安全顺利跨了火盆后,陆时寒也没有把颜芝仪放下来,抱起才发现她竟然比想像的还要瘦弱许多,轻飘飘的体重,饶是在同龄人中身体素质不算顶好的他都有种不费吹灰之力的轻松之感。 这个突然的发现让陆时寒不禁涌起一阵怜惜和心疼,便不忍心将她放下,就这么轻轻松松抱着她进行各种流程,直到在亲朋好友的拥簇中、浩浩荡荡来到布置一新的高堂。 拜堂仪式在整个繁琐隆重的婚礼流程中,绝对是当之无愧的C位,只有跪拜过天地和父母高堂的婚礼才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白纸黑字的婚书也没法跟这场仪式相提并论,毕竟还有很多不识字的人家选择把请人写婚书的钱省下来,却没有谁家会不重视拜堂的。 人们对拜堂的重视到了时间地点、主角姿势都有讲究的地步,即便陆时寒是人人敬仰的状元郎,他也不能任性的抱着新娘子拜堂,纵然觉得自己还能再扛几个时辰,进了堂屋他也只得把人放下来,还没感慨一下突然变得空落落的双手,便被媒人和热心的长辈们拉着站到了新郎官的位置。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在傧相洪亮的声音中完成了最重要的一环,颜芝仪被人们拥簇着去了新房,耳边是各种陌生的女声讨论着关于她的话题,有人还在津津有味讨论刚才的婚礼仪式,也有好奇甚至上手摸着她嫁衣刺绣的,更有熊孩子故意在她周围奔跑打闹,总之十分的闹腾。 颜芝仪没从其中听见她熟悉的声音,本就不认识几个陆家亲戚的她便也没太在意她们讨论的话题,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仅能看见的方寸之地,比如悄悄打量她坐着的床大不大,能不能让两个人都睡得舒坦;床单被褥够不够柔软,她虽然没有豌豆公主那么夸张,两辈子却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嫁给男主反而还要吃苦的话,她就不是那么愿意了。 好在男主的待遇倒也不比她在家里的待遇差,跟男主一起生活至少不用吃苦,颜芝仪还算满意。 尽情感受着锦被丰厚细腻的手感,半响后,颜芝仪才后知后觉发现周围太过安静了,方才还围着她滔滔不绝的女眷和熊孩子们好像都不见了踪影,关键是男主也不在附近。 洞房流程还没走完,那么大个新郎都不见了? 就很过分。 先前他脸上挂着一惯的谦和微笑还好,跟以往似乎也没太大差别,但此刻收敛了笑容,不怒自威的气势立刻出来了。 颜芝仪何曾见过他这样严肃又气场全开的样子? 被男主突如其来的惊吓,自己只是屏气凝神而没有当场吓尿,她觉得这就很出息了,毕竟她是真的做贼心虚。 虽然她代替原主已有五年之久,这期间相安无事,颜家人都没发现任何端倪,可是这五年她真正和男主单独相处的时间,也未必比这几天多啊,说不定他就是天赋异禀,在这几日频繁的接触相处中抽丝剥茧发现她是假冒伪劣产品了呢? 她这几天已经在安慰自己当个风光无限的官太太也不错了,如今就怕连官太太也当不成,被男主他们绑起来当孤魂野鬼处理,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颜芝仪稍微脑补一下,就快把自己吓得瑟瑟发抖了,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小小声问:“寒哥哥为何这样看我?”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她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 陆时寒是今天宴会的主角、人群的中心, 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的,哪怕他本人并不在意,仍旧一袭青衫长袍,陆家人也会仔细为他打理。 此时他一身鸦青色长衫, 面料虽是昂贵的真丝缎面, 可是除了衣襟袖口等处若隐若现的云纹锦绣外, 浑身上下并无繁复华丽的织锦,依旧是那个崇尚简约低调的陆公子, 不知为何就能给人一种清雅中带着三分贵气的感觉。 或许是高中状元了, 在京城见过许多达官显贵甚至有机会面圣, 这些经历变化让还没正式走入朝堂的陆时寒提前拥有了上位者该有的气场。 先前他脸上挂着一惯的谦和微笑还好,跟以往似乎也没太大差别, 但此刻收敛了笑容,不怒自威的气势立刻出来了。 颜芝仪何曾见过他这样严肃又气场全开的样子? 被男主突如其来的惊吓, 自己只是屏气凝神而没有当场吓尿,她觉得这就很出息了, 毕竟她是真的做贼心虚。 虽然她代替原主已有五年之久,这期间相安无事,颜家人都没发现任何端倪,可是这五年她真正和男主单独相处的时间,也未必比这几天多啊, 说不定他就是天赋异禀,在这几日频繁的接触相处中抽丝剥茧发现她是假冒伪劣产品了呢? 她这几天已经在安慰自己当个风光无限的官太太也不错了, 如今就怕连官太太也当不成,被男主他们绑起来当孤魂野鬼处理, 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颜芝仪稍微脑补一下, 就快把自己吓得瑟瑟发抖了, 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小小声问:“寒哥哥为何这样看我?” 扮演了这么多年小仙女的后遗症,颜芝仪现在害怕的第一反应都是越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看着对方,而不是梗着脖子刚到底了。 连这久违的称呼都出来了,陆时寒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心头不由一软,放柔了语气轻声说,“我在想,妹妹如何知道爹娘他们对我有所隐瞒?” 就这?颜芝乍一听还挺费解,多少觉得男主大惊小怪了,为这么点小事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她那么久,险些把她吓得心律失常。 不过很快她心里一咯噔,意识到自己确实大意了,现实中她压根没机会得知两家商量的正事,加上她是送别男主不久后卧床不起的,颜太太他们怕她忧思过虑,平常都尽量不提起陆时寒,更不会主动告知他们达成对陆时寒隐瞒她病情的共识了。 这样一来,男主确实敏感多疑了些,但她自己的问题明显更严重。 颜芝仪开始慌了,一旦掉马要是被当成孤魂野鬼处理的她可怎么办?惊吓之余她反而急中生智,“我是不小心偷听到爹娘商议这事,寒哥今日知道也别告诉他们,否则爹娘回来了可没我好果子吃……” 这个理由配上颜芝仪脸上掩饰不去的惊慌心虚正好无懈可击,没有违和感,陆时寒这般通透睿智的人都看不出端倪,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也终于消失。 边表演边观察着男主神色的颜芝仪,见状也终于放心了,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朝男主歪头一笑,又可爱又无辜,“难道陆伯父伯母没有像我爹娘一样选择对寒哥隐瞒吗?” 陆时寒微微颔首,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情,“所以你方才那样问,我便以为是妹妹你的主意。” 然而母胎单身的颜芝仪压根不解风情,听到这番话第一反应竟然是郁闷,“寒哥太看得我了,爹娘他们可从来不让我掺和大人的事。” 陆时寒:…… 颜芝仪是真的很惭愧,她要有其他穿越女那样说什么都能让全家信服的地位就好了,为了确保剧情顺利不变的进行下去,也是会这样提议、为剧情推动贡献自己一份力量的。 不过她没能掺和上一脚,现实也按照原著那样发展下去了,说明剧情不是轻易会被改变的,男主如果踏踏实实待在京城享受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快乐,她这会儿都回到现代愉快的吹着空调刷原著了。 偏偏男主本人不肯走寻常路。 他是天选之子,俗称老天爷的亲儿子,剧情破坏就破坏了,反正代价也只是她这个小炮灰回不了现代,又不影响男主建功立业走上权臣巅峰。 想到这里,渐渐接受现实的颜芝仪忍不住又开始闷闷不乐。 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一瞬低落的情绪,陆时寒突然开口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若说我是如何得知你病重数月消息的,还要感谢一位同乡兼同年张兄……” 颜芝仪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聚精会神听着男主讲故事。 陆时寒那位同年名为张鹤云,年过三十,跟他不在一个圈子,以前都不曾结识,此次江州的举子约定共赴京城、互相照应,陆时寒才和张鹤云有了交流的机会,也算是泛泛之交了。 当然陆时寒此前不认识张鹤云,对方对他可是如雷贯耳,此前乡试一场,陆时寒在江州乃至整个州府都小有名气了,连张鹤云某位远房亲戚进京做生意找他闲聊都提到陆时寒。亲戚便说听闻陆举人从小定亲的未婚妻自他离开不久就病倒了,求医问药了数月都不见好,怕是不行了。 亲戚当八卦般随口一提,张鹤云却记在了心里,不经意想起江州一别时,俊秀少年书生与秀丽少女执手相看、依依不舍的一幕。 当时好友还与他谈笑,说是这位年轻才子从不与好友喝酒狎妓、出入勾栏瓦舍,还以为会是个古板严肃的老夫子,不想也是这般风流痴情的好男儿。 张鹤云也觉得陆举人和未婚妻日后想必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听到亲戚带来的消息不由以己度人,若是陆举人知道未婚妻病重不治该是何等忧心难安。 可张鹤云自己也是十年寒窗苦,知道三年一次的会试有多重要,已经千里迢迢到了京城,既然要心无旁骛的下场试上一回,他便没有第一时间告知陆时寒,而是等殿试结束后找到机会说与此时。 听男主娓娓道来讲述那日的经过,颜芝仪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发出灵魂深处的感叹:“唉,都怪我……” 陆时寒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都不禁有些呆愣了,“何出此言?” 颜芝仪:当然是怪她魅力太大、把男主未婚妻这个角色演得太好太深入人心,不但让男主沦陷的这么彻底,连他的同窗都搞破防了,她如果严格把握好原著中的尺度,不要表现得这么优秀,男主就不至于在拜别时那样沉不住气的拉她手。 没有浔阳江头那么一幕,男主同学得知她病重的消息也就当八卦听一听,才懒得来男主跟前通报呐! 这谁能想到,罪魁祸首竟是她自己? 颜芝仪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能感慨一声造化弄人,并且在男主迷茫的目光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怪我身子太不争气,险些害得寒哥无法安心科举了。” “生病又不是你能控制的。”陆时寒摇头笑道,“我还担心颜妹妹会怪我回来得太晚。” 颜芝仪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并不想在这里跟男主互相抢锅,便扯开话题,“如此说来,寒哥这同年也是位高风亮节的君子了。” 如今会试的激烈程度比她上辈子号称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高考还要夸张一百倍,一人高中至少三代跟着受益,一个读书人往往也承载着全家全族甚至是全村的希望,在这样重要到足以彻底改写命运的考试,能提前干掉一个竞争对手都是血赚,那位张书生但凡自私自利一点就该会试前一天找到男主添油加醋的告诉他了。 虽然颜芝仪相信男主这样的天选之子,就像打不死的小强,非但不会被一点点压力挫折打倒,还会越挫越勇反杀全场,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兵不血刃这是多少读书人的目标。 所以无论如何,这位张同学都值得一张好人卡。 陆时寒也点头,看着颜芝仪的目光深邃得仿佛盛满了千言万语,“张兄这份恩情的确值得感激一辈子。” 没有人知道那天看着她晕倒在眼前,他内心是多么的慌乱无措,看着荣太医治病的那段时间,甚至比在金銮殿前面圣时更让他紧张,后来她安然无恙的苏醒,他跟着众人一起欢喜之余,还有深深的后怕,根本不敢想如果自己和荣太医晚回来一天,或者是张兄忘了告诉他,他将会如何追悔莫及。 尽管一切都已过去,陆时寒再回想那天惊心动魄的情形,心脏依然有漏半拍的感觉,眼神她再也无法压抑眼底的情绪,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宝贝。 可惜颜芝仪压根没get男主含情脉脉的目光,她又发现了一个华点! “可你在殿试结束后才准备回江州的话,又如何能跑得比快马加鞭的朝廷差役还快?” 陆时寒:“……” 杨妈捧着精挑细选的衣裳问颜芝仪:“姑娘今儿就穿这身?这还是过完年舅太太叫人送来的,您一直卧病在床,都没来得及穿呢。” 颜芝仪还沉浸在遭逢巨变的打击中,对于外界事物反应平平,杨妈也不是真想咨询她的意见,太太叫她来帮衬,就是怕姑娘和百叶两个小姑娘把握不好分寸,指着她给把把关,既然姑娘不反对,杨妈当即指挥百叶:“去把门窗都关上,别叫冷风吹进来,咱们快些给姑娘换上衣裳。” 颜芝仪依然反应平平,无心反抗也没有力气挣扎,像失去了灵魂的娃娃一般,任由杨妈和百叶在她的头上脸上涂涂抹抹,双眼无神的仰头看着床幔,满脑子只有她是谁,她在哪,她要去哪里? 男主为何那样啊!! 因为帮姑娘梳洗装扮要靠近,杨妈隐约能听见“为何”“这样”的呢喃,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们都在为陆公子千里迢迢赶回来探望姑娘的心意而感动心喜,唯有善良的姑娘却还在担心陆公子会因此影响到科举考试。 唉,这样贤淑美好的姑娘怎么就病入膏肓了。 杨妈心头一片柔软,嘴上忙不迭安慰道:“姑娘只管放宽心,陆公子少年英才,十八岁的举人老爷别说咱们江州,放在整个江南也不多见,此番又是他第一次参加会试,若能一举登科,即便不是状元,那也很了不起,十九岁的进士老爷,这得是文曲星下凡才行!” 杨妈这番话真就是在安慰颜芝仪,她自己都不信,毕竟她又不知道剧本。 站在普通人的立场,陆时寒年纪轻轻再是文采斐然、天资卓绝,到底少了些经历底蕴,第一次参加会试名落孙山才是常态,朝堂的官老爷们谁没有过二战三战科举的经历? 陆时寒若能一举高中,甭管名次,已是祖上冒青烟的幸事了,谁也没指望他一个寒门少年上去就能力压群雄高中状元。 事实上,杨妈私心觉得陆公子这次别说状元,他有没有考中、甚至有没有好好参加会试都是未知数,因为江州城里并无听到任何科举的消息。 那么多白鹿书院的学子进京赶考,不可能一个都不中?可见是朝廷报信的差役未能到江州。 老百姓都知道,官差为朝廷办事向来是快马加鞭,走官道,日行上百里不在话下,到江州也就十来天时间,可是普通人哪有那样的骏马可骑? 就算有,只是文弱书生的陆公子也无法这般辛苦赶路的。他从京城回江州最快也要月余,若是等到会试结束甚至放榜后才启程,此时江州城里早就张灯结彩、为本届新鲜出炉的进士老爷们庆祝了。 陆公子能比报信的官差更早抵达江州只有一个可能,他比官差们早出发了至少十天半个月,许是在应考前不知从何处得知姑娘一病不起的消息,心情悲痛无心科考,遂连夜收拾行囊赶回家乡。 试问科举都没参加的人,又如何金榜提名? 外人见本该年少成名、前途无量的陆公子为了未过门的妻子错过这次会试,大概会遗憾失望,但作为看着姑娘长大的自家人,杨妈更多却是感念陆公子的情深义重。 她心里也有遗憾。若陆公子此番高中,进士老爷是立即就能入朝为官的,一旦外放任职,至少是知县老爷,姑娘就是知县夫人,身家地位水涨船不说,主家也能沾上乘龙快婿的光,至少寻常官差会给几分薄面,老爷不必年年向各路差爷送礼寻求庇护,这得省下多少银钱! 不过比起沾光,杨妈还是更在意陆公子对姑娘的心意,她知道主家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太太和老太爷不会那样欢喜地在堂屋招待陆公子。 可惜杨妈这番苦口婆心都做了无用功,颜芝仪听完非但没觉得安慰,心情更加悲伤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凉,男主没当上状元,剧情出现重大纰漏,按时去世的她还能顺利穿回现代吗? 搞不好就撒手人寰一了百了了。 悲伤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杨妈和百叶的动作也没含糊,只消半刻钟便收拾妥当了,几乎是她们刚扶着穿戴整齐的姑娘在床头靠稳坐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百叶忙去开门,看到一身风尘仆仆的未来姑爷站在跟前,正要福身行礼,便听见往日温雅端方的陆公子急切询问:“进屋可还方便?” 杨妈及时开口,“陆公子快快请进。” 话还没说完,陆时寒已经大刀阔斧往里迈,百叶起身回头只瞧见翻飞的衣摆。 一眨眼,人已至床榻前,杨妈眼疾手快递来一张绣墩, 陆时寒也顾不上平日那些礼数,一把撩起袍角落座,目光灼灼盯着眼前清丽依旧却清减大半、用了胭脂也掩饰不住脸上病态的小脸,千言万语化成一声叹息,“怎会病得如此严重?” 颜芝仪也深深望着他,张口便是关心:“寒哥,你考得如何了?” 陆时寒:…… 他这一路夙兴夜寐、提心吊胆的赶路,做了最坏的打算,考虑过没见上最后一面他该如何,当然更多的是想若能见上面,要对她说什么,她又会对他说什么? 万万没想到,她最关心竟是他的科举成绩。 不知为何,陆时寒竟然有些哭笑不得,内心焦灼的情绪似乎也冲淡了许多,含笑看着她:“还能关心这些,看来身子骨没有大碍。” 好端端的干嘛咒她? 颜芝仪觉得有点委屈,但还是忍住了,只是轻蹙眉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所以你的成绩?” 她很想直接问他究竟有没有考上状元,但那样就崩人设,只差临门一脚就有望穿回现代了,颜芝仪决定忍耐。 虽然她越来越觉得回去的希望渺茫,因为陆时寒突然回江州的行为就已经改变了剧情,不知道会不会引发其他蝴蝶效应,大男主亲自崩剧情,那肯定不是小打小闹啊,搞不好他今天当上状元她也穿不回去了。 但男主能不能当选本届状元依然很重要,否则颜芝仪心里始终惦记着这根胡萝卜,在这里等他三年又三年,万一他总是这样阴差阳错跟状元头衔擦肩而过,她穿回去的念头岂不是遥遥无期? 颜芝仪之前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她无论如何也穿不回现代,含泪留下来做贵夫人吧,男主未来好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跟着他起码吃香喝辣不愁了。 可要是男主在考状元这一步折戟沉沙,她不但穿不回去,连权相夫人也当不上,那就很离谱了。 事关下半辈子是WiFi空调还是养尊处优的生活,颜芝仪很难再维持人淡如菊的人设,用炽热又明亮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手心都紧张到冒汗。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陆时寒无从得知她的患得患失,只觉得她看自己闪闪发亮的眼眸和从前并无不同,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久病之人。 私心想让保持这样的活力久一点,陆时寒便没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不想他千里迢迢从京城请来的荣太医在小厮的搀扶下慢悠悠踏过门槛,慈祥又随和的打趣道:“陆状元不愧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脚程属实够快,老夫年纪大跟不上喽!” “陆状元?!”颜芝仪就抓住这个重点了,苦等多年等到了想要的结果,这下她可以安心的含笑九泉了。 这般想着,身子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毫不含糊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颜芝仪还在期待,搏一搏,单车便摩托,这把她就穿回去了! 如今这片江头堪称是秀才遍地走,举人多如狗,当然用读书人的话则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上辈子不学无术、考上大学就准备混吃等死的颜芝仪穿越五年多,在某人的熏陶下勉强也能出口成章了。 想到那人,颜芝仪的目光便下意识看向他。 哪怕此时此刻岸边聚集着全城的少年英才,书生们个个青衫折扇风度翩翩,颜芝仪目光所及的那人依然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不像其他风流书生那般佩玉执扇,他只在腰间别了个简单的青竹荷包,满头青丝用一只白玉簪束起,除此以外身无长物,但是自带的风华也足以碾压一身锦绣金玉的富家公子了。 他头顶没有佩玉冠,因为至今还未满二十,哪怕在以年轻风流著称的江南考生中,这个年纪就中举的依然是不可多得,自从陆时寒在乡试一举得中并取得亚元的好成绩以来,络绎不绝前来祝贺的乡邻亲友就差没把他捧到天上去了,连颜芝仪这个未婚妻也跟着鸡犬升天,听了好长时间的恭维,人人都把她当成板上钉钉的未来官太太,上赶着烧热灶刷好感度。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人心都是肉长的, 五年收获了这么多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亲人,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但是吧, 颜芝仪清醒不到两秒,身边家人们那熟悉的关切担忧神情立刻不见了踪影,个个喜不自胜笑逐颜开的模样,她之前想要的往《好日子》BGM放在他们身上也毫无违和感了。 他们仿佛只是短暂的紧张了她一下。 颜芝仪该死的好胜心忍不住又冒了出来,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吐槽,虽然她很小声逼逼:“就算有人中了状元,也不必乐成这样吧……” 她还是不是他们的心肝小宝贝了? 声音再小,架不住有人天赋异禀,被颜家几个长辈不小心挤到靠后位置的状元本元就听了个正着。 陆时寒耳朵动了动,随即若无其事的低下头, 为了掩饰自己眼底的笑意。 见她悠悠转醒, 陆时寒慌乱的心情便立刻镇定下来, 理智回归的他正在琢磨她突然晕倒的原因, 可如今她醒来的第一反应,已能断定不是众所周知的那个原因了。 她确实很关心他能不能考中状元, 但大概不会是得偿所愿后欢喜的晕倒。 推测出这个结论的陆时寒心情很平静。很早以前他便发现,自己这位未婚妻表面看起来跟寻常女子一样, 虽然偶尔有些大胆的举动,本质上依然是个纯洁善良、如白纸一般单纯的女子, 却不想真正试图去了解她时, 才发现根本看不懂。 并非城府深不可测的那种深沉,也非阴晴不定反复无常, 如果陆时寒知道后世的网络流行语, 便能完美概括这种心情了——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本男主不知道的? 是的, 无论她做出多少出人意料的举动反应, 陆时寒都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男主这样包容万象,距离最近的颜太太也不小心听见了颜芝仪的嘟囔,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颜太太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想不到平日聪慧善良的女儿今日竟如此糊涂,这话传出去可还得了? 若非她今日死里逃生,颜太太真想给这不省心的冤家知道点厉害!可惜低头看到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她便都发作不出来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下颜芝仪的头,嗔道,“还没清醒吧,这说的什么胡话!咱们一堆人守在这,还不是为了你?太医说你醒过来就过了这道坎,已经无甚大碍……” 颜芝仪闻言简直大惊失色,“什么叫无甚大碍?” 她才病入膏肓晕厥过去,怎么一觉醒来连剧本都看不懂了? 当时颜芝仪晕得猝不及防,屋里几人包括一向气定神闲的陆时寒都慌了神,扶着老太太从外面准备进来的颜母更是反应极大,当即松开婆母冲了进来,扑在她身上嚎啕大哭,好像她已经断气了一般。 在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虚弱下去的颜母心里,闺女如今破败的身子经不起一星半点的刺激折腾,此时惊厥晕倒,差不多就等于原地去世。 唯有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荣太医依旧沉着冷静,当即拨开挡在床前的陆状元,又叫人扶起悲痛不已的颜太太,自己坐下开始给病人号脉,身旁小厮兼学徒的青年也很机灵,不待吩咐已取出荣太医惯用的金针,太医号完脉便一言不发往颜芝仪脑袋上施针,看起来就很惊险。 陆时寒和颜家众人大气不敢出的在旁侯着,等颜父和颜家三兄弟也都陆续赶回来已是半个时辰后,荣太医才悠悠收了针,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了,转头开始对家属分析病情。 在京城负责皇家和达官贵人健康的荣太医不但医术高超,说话更是高深莫测玄之又玄,颜太太只听懂了个大概,便用自己能理解的语言转述给颜芝仪听,“太医说了,你就是长时间忧思过重、郁结于心,病症在于心而不是身,是以灌了这么多药也毫无起色。今日晕倒或许不是什么坏事,把心口淤结的气冲散了,慢慢调养身子总能好起来。” 荣太医接触的病人家属基本都是达官显贵,个个地位超然惹不起,跟他们打交道情商尤为重要,这么多年也是历练出来了。 此时见颜太太总结的太过片面浅显,荣太医面上也瞧不出丝毫不悦,还在点头表示她说了都对。 陆时寒原本张嘴想要说什么,见荣太医都默认了颜太太的总结,便也没再多话。 对同样不学无术的颜芝仪来说,她娘的总结确实简单明了,一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个结局,一觉醒来病都大好了,死也死不成,那她还怎么穿回现代? 颜芝仪摇着头表示不能接受。 然而病人自己的意见并不重要,陆时寒千里迢迢把荣太医请到江州,自是一定要给她把病治好的。 见家属们沟通好了,荣太医这才出声道:“老夫给姑娘再把一次脉,看看平日的脉案,才好作出调整。” 颜家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他家也就是颜芝仪这阵子一病不起,才奢侈的请大夫上门看过几回,平日头疼脑热都是直接去医馆叫大夫把脉抓药,又哪里听过脉案这种高大上的东西? 陆时寒连忙提醒道:“伯父伯母,芝仪平日用的药方还在吗?” “有有,这半年的药方全都收着呢。”颜太太忙不迭转头去看杨妈,“去把姑娘的药方都取来。” 杨妈也不耽搁,转头便小跑着出去了,等太医把完脉,她也气喘吁吁的把装药方的小匣子双手递了过去。 荣太医一一看过,在近期药方上划了几笔,颔首轻笑:“这副药方不错,只是姑娘虚不受补,仍得徐徐图之,先减去几味药,再配以施针,应能万无一失了。” 颜家众人亲眼见这位太医在颜芝仪晕倒之际力挽狂澜,用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术将她生生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堪称在阎王面前抢人,只觉当世神医莫不如是,对荣太医的话自是信服不已。 颜老爷亲手接过荣太医调整过的药方,嘴里千恩万谢的同时,身为一家之主的他才注意到太医也有些风尘仆仆,怕是一到江州连水饭都没用上一口,马不停蹄就来为他女儿救治,可这么久了他们竟不曾过问一句,如此怠慢女儿的救命恩人,委实惭愧,颜老爷一边吩咐身边的老吴备上好酒好菜、带太医客房梳洗休整,一边向对方赔礼,“招待不周,今日实在招待不周了。” 行医多年,荣太医岂会在意这点小事,他洒脱笑道,“既然姑娘已经无碍,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又朝陆时寒轻轻颔首,便在老吴和小厮的拥簇下去了客房。 许是荣太医走前跟陆时寒打了招呼,终于不再为颜芝仪的病情提心吊胆的颜家众人这才有时间关心他。 陆时寒身上也是风尘仆仆,虽依旧清俊出尘,却远不如平日的芝兰玉树、风度翩翩 ,可颜老爷看他的眼神无比的柔和,比看亲儿子更加慈爱,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欢喜,“贤侄,这回真真是多亏了你……” 才起了个头,颜老爷的长篇大论便被妻子打断。 颜太太同样也对及时请了太医救了女儿一命的恩人兼未来女婿充满了感激,只是身为女人的她考虑问题更为细致。 今日陆时寒前脚刚到他们家,后脚从京城赶来报信的衙役也进了官衙,在太医抢救他们女儿的时候,官差已经在外头敲锣打鼓宣告科举的喜讯,怕是整个江州城都知道陆家出了个状元郎。 他若是远在京城也就罢了,可他身在江州却不回家,在外人眼里自是说不过去,颜太太顾虑着陆时寒他爹陆秀才和秀才娘子的脸面,再欢喜也不能把人留在家里太久,是以她及时截过话头,用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目光柔声对陆时寒说:“报信的差爷想是早到你家了,你父母亲人都在等着了,别在这儿耽误时间,快快回去团聚吧。” 陆时寒:…… 颜太太语气再柔和、神情再慈爱,也掩饰不了她将要扫客出门的意思。 陆时寒多少有点失望。他夙兴夜寐、马不停蹄赶回江州,千辛万苦见上面,满打满算才说了一句话,自然不愿意就这样离去。 可他自小熟读圣贤书,虽不见得多么古板保守,可也是知道礼数,颜太太的话没有任何不妥、且句句都在为他考虑,理智和教养让陆时寒无法任性妄为,隐忍的看向颜芝仪,可惜默契不足没能对上视线,陆时寒又无奈收回目光,垂眸应道:“伯母说的是,那小侄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探望。” 颜芝仪何曾见过他这样严肃又气场全开的样子? 被男主突如其来的惊吓,自己只是屏气凝神而没有当场吓尿,她觉得这就很出息了,毕竟她是真的做贼心虚。 虽然她代替原主已有五年之久,这期间相安无事,颜家人都没发现任何端倪,可是这五年她真正和男主单独相处的时间,也未必比这几天多啊,说不定他就是天赋异禀,在这几日频繁的接触相处中抽丝剥茧发现她是假冒伪劣产品了呢? 她这几天已经在安慰自己当个风光无限的官太太也不错了,如今就怕连官太太也当不成,被男主他们绑起来当孤魂野鬼处理,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颜芝仪稍微脑补一下,就快把自己吓得瑟瑟发抖了,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小小声问:“寒哥哥为何这样看我?” 扮演了这么多年小仙女的后遗症,颜芝仪现在害怕的第一反应都是越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看着对方,而不是梗着脖子刚到底了。 连这久违的称呼都出来了,陆时寒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心头不由一软,放柔了语气轻声说,“我在想,妹妹如何知道爹娘他们对我有所隐瞒?” 就这?颜芝乍一听还挺费解,多少觉得男主大惊小怪了,为这么点小事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她那么久,险些把她吓得心律失常。 不过很快她心里一咯噔,意识到自己确实大意了,现实中她压根没机会得知两家商量的正事,加上她是送别男主不久后卧床不起的,颜太太他们怕她忧思过虑,平常都尽量不提起陆时寒,更不会主动告知他们达成对陆时寒隐瞒她病情的共识了。 这样一来,男主确实敏感多疑了些,但她自己的问题明显更严重。 颜芝仪开始慌了,一旦掉马要是被当成孤魂野鬼处理的她可怎么办?惊吓之余她反而急中生智,“我是不小心偷听到爹娘商议这事,寒哥今日知道也别告诉他们,否则爹娘回来了可没我好果子吃……” 这个理由配上颜芝仪脸上掩饰不去的惊慌心虚正好无懈可击,没有违和感,陆时寒这般通透睿智的人都看不出端倪,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也终于消失。 边表演边观察着男主神色的颜芝仪,见状也终于放心了,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朝男主歪头一笑,又可爱又无辜,“难道陆伯父伯母没有像我爹娘一样选择对寒哥隐瞒吗?” 陆时寒微微颔首,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情,“所以你方才那样问,我便以为是妹妹你的主意。” 然而母胎单身的颜芝仪压根不解风情,听到这番话第一反应竟然是郁闷,“寒哥太看得我了,爹娘他们可从来不让我掺和大人的事。” 陆时寒:…… 颜芝仪是真的很惭愧,她要有其他穿越女那样说什么都能让全家信服的地位就好了,为了确保剧情顺利不变的进行下去,也是会这样提议、为剧情推动贡献自己一份力量的。 不过她没能掺和上一脚,现实也按照原著那样发展下去了,说明剧情不是轻易会被改变的,男主如果踏踏实实待在京城享受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快乐,她这会儿都回到现代愉快的吹着空调刷原著了。 偏偏男主本人不肯走寻常路。 他是天选之子,俗称老天爷的亲儿子,剧情破坏就破坏了,反正代价也只是她这个小炮灰回不了现代,又不影响男主建功立业走上权臣巅峰。 想到这里,渐渐接受现实的颜芝仪忍不住又开始闷闷不乐。 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一瞬低落的情绪,陆时寒突然开口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若说我是如何得知你病重数月消息的,还要感谢一位同乡兼同年张兄……” 颜芝仪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聚精会神听着男主讲故事。 陆时寒那位同年名为张鹤云,年过三十,跟他不在一个圈子,以前都不曾结识,此次江州的举子约定共赴京城、互相照应,陆时寒才和张鹤云有了交流的机会,也算是泛泛之交了。 当然陆时寒此前不认识张鹤云,对方对他可是如雷贯耳,此前乡试一场,陆时寒在江州乃至整个州府都小有名气了,连张鹤云某位远房亲戚进京做生意找他闲聊都提到陆时寒。亲戚便说听闻陆举人从小定亲的未婚妻自他离开不久就病倒了,求医问药了数月都不见好,怕是不行了。 亲戚当八卦般随口一提,张鹤云却记在了心里,不经意想起江州一别时,俊秀少年书生与秀丽少女执手相看、依依不舍的一幕。 当时好友还与他谈笑,说是这位年轻才子从不与好友喝酒狎妓、出入勾栏瓦舍,还以为会是个古板严肃的老夫子,不想也是这般风流痴情的好男儿。 张鹤云也觉得陆举人和未婚妻日后想必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听到亲戚带来的消息不由以己度人,若是陆举人知道未婚妻病重不治该是何等忧心难安。 可张鹤云自己也是十年寒窗苦,知道三年一次的会试有多重要,已经千里迢迢到了京城,既然要心无旁骛的下场试上一回,他便没有第一时间告知陆时寒,而是等殿试结束后找到机会说与此时。 听男主娓娓道来讲述那日的经过,颜芝仪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发出灵魂深处的感叹:“唉,都怪我……” 陆时寒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都不禁有些呆愣了,“何出此言?” 颜芝仪:当然是怪她魅力太大、把男主未婚妻这个角色演得太好太深入人心,不但让男主沦陷的这么彻底,连他的同窗都搞破防了,她如果严格把握好原著中的尺度,不要表现得这么优秀,男主就不至于在拜别时那样沉不住气的拉她手。 没有浔阳江头那么一幕,男主同学得知她病重的消息也就当八卦听一听,才懒得来男主跟前通报呐! 这谁能想到,罪魁祸首竟是她自己? 颜芝仪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能感慨一声造化弄人,并且在男主迷茫的目光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怪我身子太不争气,险些害得寒哥无法安心科举了。” “生病又不是你能控制的。”陆时寒摇头笑道,“我还担心颜妹妹会怪我回来得太晚。” 颜芝仪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并不想在这里跟男主互相抢锅,便扯开话题,“如此说来,寒哥这同年也是位高风亮节的君子了。” 如今会试的激烈程度比她上辈子号称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高考还要夸张一百倍,一人高中至少三代跟着受益,一个读书人往往也承载着全家全族甚至是全村的希望,在这样重要到足以彻底改写命运的考试,能提前干掉一个竞争对手都是血赚,那位张书生但凡自私自利一点就该会试前一天找到男主添油加醋的告诉他了。 虽然颜芝仪相信男主这样的天选之子,就像打不死的小强,非但不会被一点点压力挫折打倒,还会越挫越勇反杀全场,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兵不血刃这是多少读书人的目标。 所以无论如何,这位张同学都值得一张好人卡。 陆时寒也点头,看着颜芝仪的目光深邃得仿佛盛满了千言万语,“张兄这份恩情的确值得感激一辈子。” 没有人知道那天看着她晕倒在眼前,他内心是多么的慌乱无措,看着荣太医治病的那段时间,甚至比在金銮殿前面圣时更让他紧张,后来她安然无恙的苏醒,他跟着众人一起欢喜之余,还有深深的后怕,根本不敢想如果自己和荣太医晚回来一天,或者是张兄忘了告诉他,他将会如何追悔莫及。 尽管一切都已过去,陆时寒再回想那天惊心动魄的情形,心脏依然有漏半拍的感觉,眼神她再也无法压抑眼底的情绪,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宝贝。 可惜颜芝仪压根没get男主含情脉脉的目光,她又发现了一个华点! “可你在殿试结束后才准备回江州的话,又如何能跑得比快马加鞭的朝廷差役还快?” 陆时寒:“……” 说着不约而同的箭步向前想阻止悲剧的发生,然而杨妈和百叶都不如陆时寒近水楼台先得月且手长。 陆时寒只是双手一伸,便轻轻松松把颜芝仪捞在怀里,还是那种偶像剧里最经典的拦腰抱。 颜芝仪仰面朝天看着他,对普通人来说的死亡角度,反而更彰显了男主优越的颈部下颌线条,本就性感的喉结在灯火映照下越发精致完美,然而更要命的还是他那双几乎能勾人夺魄的眼睛。 她以前就觉得男主眼睛长得极好,注视着你的时候仿佛会说话一般,但也没想到他这双眸子在朦胧灯火下还能更过分,看她的感觉简直要命的深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爱得多么感天动地。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未来女婿如此坚定有担当, 可他的脸上并无多少欢喜之意,反而神情更加凝重的问,抬手止住了一旁欲言又止的妻子, 用锐利的目光盯着陆时寒问:“你可与父母商议过?” “我与颜妹妹是自小定下的婚约, 父母自是无有二话。” 颜老爷摆摆手表示不是婚约的问题, 索性直白的问, “听闻知州大人曾携夫人亲临你家,想为贤侄保媒?” 像颜家这样小小的商贾人家,平日别说跟知州这样的掌管一方的父母官有交集,就连想送礼物孝敬知州他老人家都没那个资格,当然了, 一下子拿出二百两都有点伤筋动骨的颜家也凑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送给大老爷。 总之颜家和知州犹如云泥之别,八竿子打不着,知州亲临陆家还是商议做媒这种私密的话题,按理说颜家是没资格听到消息的,可架不住世上总是不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知州大人要跟状元父母说的话题虽然私密,却也有耳聪目明的能猜到几分,然后消息就像长了脚一般, 知州大人携夫人离开陆家不到半天, 颜老爷和颜太太就分别从自己认识的人那里听到消息了, 且不是一个两个这么说, 几乎是一窝蜂的跑来问。 发展到近日,话题的重点已经从知州夫人为陆状元保媒, 发展到陆状元即将与颜家姑娘退亲、迎娶京城某高官的女儿。 是的, 知州夫人想为陆时寒做媒的是京城某位高官的女儿, 好事者连这种细节都知道了。 尽管陆时寒几乎每天都来颜家做客,殷勤得很,那些人瞧见了,也能说成是状元郎宅心仁厚,不厌其烦去找颜老爷商量退婚补偿的问题。 这些话颜老爷颜太太听了都心塞不已,更何况当事人,所以前几天陆家摆酒,他们索性找借口让颜芝仪留在家里了。 但是颜老爷心塞愤怒之余,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按说两家是交换了庚帖信物的未来亲家,拿着信物告到公堂上也是自家有理,可为人处事除了讲理也要谈情,陆时寒千里迢迢把荣太医这样的神医请到江州只为了给女儿治病,也恰好在女儿命悬一线之际将她救了回来,若是当日他没请到这位神医,他们女儿怕是早已香消玉殒,陆家也不需要为退亲之时左右为难,直接与高门贵女定下亲事便是。 陆时寒救人一命反倒给他自己救出麻烦来了。 颜老爷觉得自家但凡有心,就冲这份救人之恩,也该自觉主动些让出状元夫人的位置。 作为人们口中老奸巨猾的商人,颜老爷也知道什么叫利益最大化,凭着女儿的才貌和陆时寒自小的情谊,哪怕做不成状元夫人,跟着陆时寒当个贵妾,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他们家也依然可以依靠着这位乘龙快婿更上一层楼——或许陆家和很多人都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 说真的,但凡颜老爷多一两个女儿,或者颜芝仪不要那么招人疼爱,利益至上的他搞不好就心动了,送一个女儿给前途无量的状元郎当妾室,自己全家跟着飞黄腾达,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 若不是他们有这份婚约在前,想送女儿给陆状元当妾的资格都没有。外头多的是想把如花似玉的闺女儿送到陆时寒身边的财主老爷。 可这个女儿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疼爱的女儿,事情就另当别论了,颜老爷想想自家闺女去过那种外头光鲜亮丽、内里委屈磋磨只有自己知道的贵妾生活,纵使穿金戴银、仆婢成群,他也不忍心,还不如一家就这样在江州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是以这些日子颜老爷白天乐呵呵,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夜里却在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终于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主动放弃这门绝好的亲事。 有时候放弃也是一门学问,尤其是在几乎全城都知道两家婚约的当下,一个不好让女儿失了名节,下半辈子都要毁了! 因此颜老爷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要好聚好散,具体操作可以跟陆家商量以八字不合为由退了亲事,再让陆秀才名义上认他闺女做干女儿,陆时寒就成了义兄,他们不指望靠着这层关系谋取利益,只要女儿的名声得以保住,以她的才貌,在城里找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女婿想是不在话下。 如此一来也算皆大欢喜。 这便是颜老爷心目中的利益最大化。 如今陆时寒一副非颜芝仪不娶的架势,在已经接受现实、并说服自己放弃这唾手可得荣华富贵的颜老爷心里,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担心,他怕事情又要节外生枝,例如陆时寒非他们女儿不娶可陆父陆母坚决不答应,最后折衷一下又要他们女儿进门做妾,岂不是让自家左右为难? 哪怕陆时寒信誓旦旦只娶他们女儿做妻子,连颜太太都听得动容了,颜老爷仍然没有松口,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坚持不肯接受如今的商贾之女做儿媳,陆时寒再是坚持又有何用? 想到更差的结果,颜老爷便不敢再奢望好聚好散、让陆时寒心甘情愿认女儿做义妹之类的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叫他不要再纠缠下去,以免损了自家女儿名声。 是以他收起打太极的打算,直接问起知州夫人保媒一事,想叫他知难而退。 陆时寒闻言脸色确实一变,却不是颜老爷以为会有的羞愧心虚,而是带着惭愧担忧的神情朝他们再行一礼:“小侄不是有意隐瞒,还请伯父伯母见谅。那日知州大人和夫人大驾光临,秦海匆匆唤我回去,的确是知州夫人有意保媒,她听闻颜妹妹抱病数月,以为不太好了,我回去后便如实禀告颜妹妹在荣太医的医治下日见好转,不日便能痊愈,知州夫人知道外头传言当不得真,也就不再提此事了。” 颜太太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插嘴问:“所以你家拒绝了知州夫人的好意。” 陆时寒点头,既然已经开了头,甚至这件事险些影响到他们的婚约,他也顾不上许多,索性全盘托出,“因为事情已经了结,知州夫人想说的这位小姐也并非旁人,正是她娘家的亲侄女,怕此事影响到那位小姐名誉,知州夫人再三嘱托我们保密,小侄只好答应。不曾想反倒险些引起伯父伯母的误会和担忧,实在是小侄考虑不周,小侄惭愧。” 他这番诚意十足的解释和道歉,别说颜太太听得心花怒放、喜出望外,自认为很沉住气的颜老爷也激动的起身想要上前再次扶起他,可惜略慢一步,颜子荣已经动作自然的搭上陆时寒的肩笑道:“我就说你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先前考上秀才举人时,也不曾嫌我们商贾之家粗鄙,如今又怎会因此就要悔婚退亲?” 陆时寒很感动:“多谢大哥的信任之恩。” “好说好说。” 跟颜大哥打趣后,陆时寒再次看向颜老爷,严肃郑重的道:“正值颜妹妹上京求医之际,还望伯父伯母以妹妹的健康为重,原谅小侄的孟浪。” 如今误会解除,未曾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陆时寒在颜老爷心里,依然还是那个千金不换的好女婿,颜老爷乐得都想他们当场完婚、今晚就洞房花烛,可是想到知州夫人想要陆家保密的事都不知不觉传得满城皆知,自家这里只会更加防不住,涉及到女儿名誉,他也不得不谨慎谨慎再谨慎,遂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拍着陆时寒的肩暗示道:“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贤侄切莫失了分寸。” 陆时寒瞧着始终从容不迫,其实也险些被颜老爷不肯允婚的态度弄得方寸大乱,反应都要比平时慢半拍。当然他的半拍也就是半秒而已,在颜家人眼里就是闻言立刻恍然大悟,随即喜上眉梢连连称是,“伯父教训的是,小侄这便回去禀告父母,还请伯父伯母稍等片刻。” 说完再顾不上其他礼数,一撩袍子就匆匆出去了,好像再晚一秒未来妻子就要逃婚一般,颜老爷颜太太也就是慢了两秒,就只能瞧见他风一般离去的背影。 “瞧把他急得。”颜子荣得意的打趣道,觉得妹妹就是给他们长脸,陆时寒考上状元、飞黄腾达又如何,还不是整日只想围着他妹妹打转? 想起自己离开前妹妹那眼巴巴的小模样,颜大哥便向父母提议,“既然时寒回家商议提亲了,是不是该跟仪儿说一声?” 颜太太有些意动,颜老爷却抬手阻止道:“这还没个准信,待陆秀才和秀才娘子上门再说不迟,眼下就别让仪儿跟着咱们一起担心了。” 颜子荣心想这样只怕会让妹妹更担心。 可是父亲向来说一不二,他是不敢违抗的,也只能在心里同情妹妹,后边两天每当颜芝仪想要向他打听这事,他都不敢给她开口的机会,迫不及待就找借口溜了。 被他们这样骚操作一搞,颜芝仪果然越想越觉得不妙,她开始意识到自己以前选择回现代还是含泪留在古代做个权臣夫人,就像小时候纠结考清华还是北大一样不切实际,现实是她根本没有实力在它们中间做选择,留下来也当不成权臣夫人,她如今怕是连陆时寒的陆夫人都做不成,因为她爹面对男主提亲时是反应,一看就是婚事要糟的节奏啊。 短短两天时间,颜芝仪已经开始脑补各种退婚打脸的剧情,然后她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机灵的百叶第一时间蹿出去瞧热闹,很快一脸激动的回来告诉她,“姑娘,前边说是陆公子家请来的媒人,敲锣打鼓来咱家提亲,顺便把聘礼都抬来了,一串儿的大箱子呢!” 颜芝仪:……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剧情发展,她怎么又看不懂了?Ⅻbr>  屋子一下便空了大半,颜芝仪的目光也忍不住跟随他们的背影往外瞧。 当然她不是目送男主,而是听到颜母提起才发现,自家似乎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比男主刚到他家那会儿还要喧闹数十倍,这让身为吃瓜群众的DNA开始蠢蠢欲动,忍不住想出去看热闹。 可惜才伸出个小脑袋,就被一点也不老眼昏花的祖母孙氏轻轻摁了回去。 颜芝仪:…… 大意了,原来老爷子老太太没跟着去送别男主这位贵客啊。 老太太顺势在她床沿边坐下,一脸慈爱叮嘱道:“太医说了还是要好生调养,外头有凉风,还是在屋里歇着,可别再染上风寒了。” 颜芝仪还是想要吃瓜,“可是祖母,家里怎会突然之间如此热闹?” 一说这个老太太可就不困了,脸上是跟颜老爷如出一辙的欢喜雀跃,摸着孙女的头柔声说:“傻丫头,他们自然是来恭喜时寒的。那孩子从小聪慧过人,这条街和附近的乡邻就没有不知道他的,想是有人瞧见他坐着车马来咱们家的一幕,听见外头官爷满城通报时寒高中状元的声音,知情之人可不就直接来咱们家了?” “原来如此。”颜芝仪乖巧点头。 她想要出去凑热闹的心情并未减轻,抛开剧情这件事,颜芝仪哪怕生长在学霸如云的科举大省,亲眼见证科举状元在身边诞生也是头一遭,状元本元还是陆时寒这样的天选之子,既然赶上了,她当然也想去吃瓜第一线亲身感受,光是在屋里听声音都能想到外面是何等盛况了。 可是颜芝仪也知道亲人对她健康的看重,尽管她自己很无所谓,老太太却没少替她烧香拜佛求平安,这会儿更是哪也不去就在屋里守着她。 再说她现在浑身无力,百叶没有老太太的应允是不可能扶着她出去的,难道要她自力更生爬出去吃瓜吗? 不至于不至于,她还是要面子的。 所以明知不可能出去的颜芝仪一句也没提,只是眼巴巴看向门外,心想她的人出不去,她的心可以啊。 多听听外头的动静也可以脑补了。 见她这失落的小模样,老太太却是误会了,继续摸着孙女的狗头道,“咱们这儿尚且如此热闹,陆家只怕门槛要被踏破,他们住的那条街都能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凑热闹的人可以不必理会,可相熟的亲朋长辈、书院先生、甚至是城里的官老爷们,说不定都有去登门祝贺的,这些人的面子可不能不给,时寒少不得回去应酬,你娘那么说不是赶他出门,而是为了他好,也为了你日后好。” 一门心思想吃瓜的颜芝仪根本没在意这点小事,老太太说了一堆,她也只是不走心的嗯嗯点头。 但老太太预料的确实一点不错,陆时寒家门前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全城老小怕是都出动了,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万人空巷。 而回了家的陆时寒就成被妖精包围的唐僧肉,万事身不由己,说好的明日再登门拜访也只得一拖再拖,竟是捱到了第四日。 荣太医受当朝前途无量的状元郎所托从京城千里迢迢来到江州,又在颜家被好吃好喝款待了,自己也不摆架子,干起了家庭医生的活,每天两次定时定点给颜芝仪做针灸。 陆时寒再来时正好赶上上午的治疗,一大家子都聚在颜芝仪屋里围观。 颜芝仪觉得家人这样兴师动众并非为了她的病,毕竟危险期早就过去了,颜父他们大概是想手动避嫌吧。 荣太医整日自称老夫,医术也是老中医级别的水平,胡须还有几缕花白,看着不像年轻人,可是那光滑紧致的皮肤、炯炯有神的目光,分明就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加上白胡子也不像超过四十的人,这样年龄成谜的大夫,还是有必要避嫌的。 加上这几日,因着未来女婿成了炙手可热状元郎,颜老爷和颜太太也再一次成为周围的话题人物,平日相熟的不相熟的,见了总要拉着聊这事,起初他们还在兴头上,时间一长却能听到些酸言酸语,而吹捧恭维的人多了也就那样,夫妻俩渐渐觉得没意思,索性就不怎么出去应酬了,这才有功夫天天旁边荣太医给女儿治病的过程。 一家人几乎都在颜芝仪房里,陆时寒上门也就直接往此处而来。 这便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常情况,陆时寒就算成了前途无限的状元郎,成亲之前,也没有一上来就钻未婚妻闺房的道理,前几日是事急从权,女儿都病入膏肓了,颜太太才没有拦着他去闺房看她,如今颜芝仪这条小命眼看着没那么容易丢掉,自然就要遵守规矩。 陆时寒一进屋,便得到了颜家众人的热情招待,颜老爷更是笑弯了眼睛,拉着他便关切的问:“贤侄怎么今日就来了,你家的事可都忙完了?” 陆时寒则是上来先作揖赔礼,“颜伯父,是小侄食言了,前日一早老家族长便带着青壮上门邀请回去祭拜祖先祠堂,不得已同回老家,祭拜过祖先又请了流水席,昨日才忙完回来,进城时天已经黑了,不好登门打扰,便拖到了今日。” 颜老爷闻言笑得如弥勒佛,拍拍已经有些鼓起的肚子,不甚在意的道:“回村祭祖可是大事,你就算此次没回乡,你爹也是要回村去的,但你既已回来,自是除了你谁也无法代劳。” 颜大哥跟陆时寒年龄相仿,因着两家定亲多年关系,他小时候跟陆时寒也在一起玩过,算是全家跟他最熟的人了,便自然搭着他的肩笑道:“这点小事何需道歉,你又不是不告而别,回村那日不是还特意叫人送信来过?” 陆时寒淡笑点头,眼角余光却在瞧靠在床头的颜芝仪。 也是颜芝仪表现得太过与众不同,跟个个喜上眉梢、宛如过年般喜庆欢乐的颜家其他人不同,她就那么岿然不动的靠在床塌上,无悲无喜,从他进来起就没什么表现,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画风如此格格不入,陆时寒觉得自己没办法不关注。 可惜颜家人正在轮流与他寒暄表亲近,此时轮到颜太太,她正在问陆家摆席庆祝的安排,“你家商量好日子了吗,准备在哪儿摆席?你娘要操持这么多事情,能不能忙过来?” “我爹娘也在商议了,这些日子亲朋好友送的送贺礼都要把家堆满了,近日便会在家宴请以表谢意,到时也会向宾客们发请帖。” 颜太太热心道:“回去同你娘说,若要人搭把手,只管来叫我,我这几日无事在身,随时可去你家帮忙。” 陆时寒便拱手作揖道:“那就先谢过伯母了。” 见他不跟自己见外,颜太太也是满心欢喜,咧着嘴笑:“很快便是一家人,应该的应该的。” 耐心的跟颜家长辈寒暄完,陆时寒这才能好好关心病人,但向来克己复礼的他也没有直接就问颜芝仪,而是朝给她施完针、正在认真把脉的荣太医作揖问候:“太医这几日辛苦了,可还习惯江南这边的气候?” 荣太医坐在椅子给颜芝仪把脉,虽隔了些距离但也不可能离得太远,陆时寒看向荣太医时,也顺便把颜芝仪近况看在眼里。 说起来她这些天被太医尽心尽力的医治,乍一看却跟他赶回江州那天瞧见的命悬一线时的她并无差别。 陆时寒再如何天资卓绝、心细如发,到底是个跟女孩子接触极其有限的谦谦君子,哪怕他跟未婚妻是公认的青梅竹马,时刻维持着礼节的他跟所有直男一样,根本分不清女朋友化妆和不化妆的区别,甚至他此前都没机会见素面朝天的未婚妻!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不过颜家是出了名的疼女儿, 颜太太一直觉得把女儿生得体弱多病是她的问题,对颜芝仪总有一分愧疚疼惜,只好在吃穿用度上拼命补偿, 更是从小就开始给她攒嫁妆。 夫妻俩看到什么好东西都要给闺女留着, 诸如紫檀木的小匣子, 精巧新颖的金步摇,巧夺天工的织锦缎,什么七零八碎的稀罕玩意儿都舍不得用, 这么多年下来, 已经给颜芝仪凑齐了金银珠玉的首饰,放在寻常商贾之家也是非常体面的一份嫁妆了。 但颜老爷似乎仍有不足,也可能是被女儿和未来女婿郎情妾意的一幕感动了, 他一时豪情万丈, 带着些土财主不差钱的口吻表示, “婚期会定得这般匆忙,终究是为了带我们仪儿进京, 也是委屈贤侄了,此番仓促离去想是许多不易之处, 既如此, 我们也不能丢开不管, 听闻京城房子不便宜,我们准备卖些地凑出五百两,让仪儿作为嫁妆带过去,不知够不够在京城买个房子?贤侄如今有了官职在身, 总不好再租房子住, 有个自己的小院子不说住着舒坦, 同僚之间迎来送往也方便许多。” 颜老爷要给颜芝仪凑出五百两现银做嫁妆, 绝对是下了血本,如果不找亲友借钱的话,靠变卖产业,怕是家底的一半都要卖出去了。 只是嫁个闺女就要如此,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份诚意了,连生了半天闷气的秦氏表情都不由缓和下来,觉得颜家总算还有些眼色。 陆时寒成了当朝最年轻的状元郎,这些时日往陆家送的礼物何止五百两,多的是要给他们送庄子送地的大财主!可是秦氏见了眼热心动,丈夫和儿子却不许她收但凡贵重一些的礼物,以至于家里的积蓄加上亲朋好友送的礼金,也远远没有五百两。 陆家说到底也是穷人乍富,颜老爷给的这么多,秦氏如何还能无动于衷?正在她准备出声笑纳这份好意时,陆时寒已经站起身行礼。 “小侄谢过伯父好意,但还请伯父收回成命。” 秦氏一听儿子开口就觉得不妙,急着打断道:“时寒……” “咳咳——”同样不多话的陆秀才却在此时阻止妻子,“让时寒自己决断,他都要入朝为官了,这点小事定能自己做主。” 秦氏想说让他自个儿做主,这没出息的怕是恨不得把自家的家底都贴给颜家了。 只是自小接受以夫为天教育的她多少有些怕丈夫,以至于从很多年前起就暗自埋怨丈夫轻易定下来的这桩婚约,秦氏也始终不敢当着他的面要求取消婚姻。 这会儿陆秀才发话,秦氏更多的不甘着急同样只能咽回腹中,才有了些笑意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可惜除了颜太太不着痕迹多看了秦氏一眼,在场其他人都不是很在乎她的意见。 “身为男子当有修身齐家的觉悟,我既然敢登门求娶,自会有养家糊口的本事,还请伯父放心,无需特意接济,小侄定能照顾好妹妹。”陆时寒态度坚决,向来谦虚低调的他不好意思说今日这些聘礼便是他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不然就更有说服力了。 就算没有举例证明,陆时寒这份不卑不亢的心性依然很吸引人,陆秀才都忍不住连赞三声,“好好好,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脊梁,颜兄,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就依时寒的吧。” 颜老爷一脸惭愧道,“陆兄,是我太过粗俗肤浅了,用这些黄白之物污了你们的眼。我自是相信时寒侄儿的能力,只是到底年轻,也才崭露头角,正是需要帮衬的时候,如今不出手,等日后贤侄建功立业更是用不上我们,我这长辈当得岂不是惭愧心虚?” 身为人们眼中的奸商,颜老爷当然没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觉悟,他坚持要变卖大半家产主要还是为了颜芝仪进京求医,这五百两还不知道够不够她彻底治好身子。 当着媒人的面不好明说求医一事,颜老爷只能用语气疯狂暗示。 再说这门亲事得以进行下去,颜老爷也是踌躇满志,有了状元郎岳父的这个名头,家里的生意只会越发如鱼得水,如今艰难些也不算什么?他相信不出三五年,定能将这些家产连本带利的赚回来。 于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颜老爷和陆时寒两人一个疯狂的要给,一个拼命的拒绝,你来我往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僵持许久,官媒娘子只好出来打圆场了,她先夸了两人都很有心的在为对方着想,接着把话题引到颜芝仪身上,“既然颜老爷是要给姑娘准备嫁妆,姑娘正好在这,不如问问姑娘的意见?” 媒氏这话当然不是祸水东引。她在这瞧了半天,深深觉得颜家简直是把女儿当宝、儿子们都是草的罕见人家,连未来婆家都这般为她着想,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真心喜爱,这姑娘必定也不是普通人,多少也该有些主见。 退一万步讲,就算颜姑娘没有很好的建议,能这般受两家重视,她的意见也是有分量,无论她支持谁,僵持的局面都会被打破。 果然媒人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颜芝仪身上。 颜芝仪觉得就他妈无语,她都这样努力降存在感了还能被点名,关键是利益相关,让她在拿着巨款潇洒快活并看全家吃糠咽菜,和自己没有钱过得紧巴巴但娘家人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中间做选择,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怎么选? 颜芝仪只想躺平,就让她爹和陆时寒继续头疼去吧,无论他们商量出什么结果她都接受。 但就在准备投弃权票时,她突然接受到一道比所有人加起来都更加炙热的眼神,来自于男主的母亲秦氏。 颜芝仪跟秦氏打交道算比较多,至少比跟男主相处的时间多。因为两家订亲多年的关心,逢年过节也是当亲戚走动的。 虽然陆家家风很好,男主更是出类拔萃,让看过原著是如何描写他风华绝代、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颜芝仪都觉得一点没夸张,无论接触多少次,男主都是那种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翩翩君子,完美得不像真人。 但不得不承认,他娘多少有点让她失望。 颜芝仪本以为能生养出陆时寒那样谪仙般人物的女人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可是从平时的接触中才发现秦氏小毛病一点都不少,比如有些不合时宜的清高,却又容易对许多事斤斤计较,耳根子软还喜欢听别人的吹捧,性情也有点反复无常,总之不是很好相处的人。 她以前一心惦记着含笑九泉好穿回现代,也就不在意秦氏好不好相处了,反正磋磨不到自己头上。 当然这种不在意,不代表颜芝仪没有悄悄记仇。 若说秦氏以前别扭的表现还算人之常情的话,自从陆时寒进京赶考甚至是高中状元以后,这位未来婆婆的表现真的有点过分了,连陆秀才都前前后后问候过她父母几次,陆时寒回乡后,陆秀才也百忙之中抽空和他到颜家坐了片刻,而秦氏却从始至终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在她心里似乎已经把她当死人了一般。 颜芝仪受不了这种委屈。 就连今天她进屋起,众目睽睽之下秦氏也没多看她一眼,特别不给她面子,偏偏听到媒人让她拿主意才突然对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那饱含热切的眼神,傻子都看得出来还没嫁过去,秦氏就已经把她的嫁妆当自己家东西了。 颜芝仪越想越不快,她不舒服自然也要让对方不舒服,于是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口,“我自然是都听寒哥的。” 说完还故意朝秦氏甜甜一笑,“伯母跟陆伯伯自来便是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我也会向您学习的。” 亲眼看着秦氏脸色一点点变黑,颜芝仪承认她爽了。 哪怕说完就被爹娘不给面子的打发出去,她也完全不后悔,起身离开的时候还收到了男主略带戏谑的眼神,显然他已经看穿了一切,却也没有半点为他娘打抱不平的样子,还有心情看她笑话,颜芝仪自然毫不客气把男主的笑容当成是对她急中生智的肯定了。 颜芝仪越发得意洋洋,几乎是哼着小调回屋里的。 关上房门,百叶忧心忡忡的道:“姑娘还有心情哼小曲呢,您没看到秀才娘子方才那难看的脸色?” 颜芝仪翘着脚靠在榻上,满不在乎回道:“看到了呀。” “姑娘就不怕秀才娘子记了仇,以后故意刁难磋磨您吗?” “不怕。”颜芝仪表示稳住不慌,“成亲后我就跟寒哥一快进京了,她能上哪里磋磨我?” 百叶递了杯茶给自家姑娘,“说不定陆秀才和秀才娘子也要一块进京呢。” “定然不会,陆伯母就算想进京,陆伯伯也不会同意,自从寒哥年纪轻轻考上秀才,陆伯伯就彻底无心科举,一心一意办起了私塾,这两年眼看着寒哥崭露头角,陆伯伯的私塾跟着水涨船高,规模越来越大,如今还另外请了几个先生,眼看着跟书院也不差多少了,保不准陆伯伯以后桃李满天下了,他才舍不得放下这份蒸蒸日上的教育事业呢。” 颜芝仪有些用词百叶听着陌生,但也习惯了不提出异议,她若有所思的附和道:“说起来陆秀才的私塾着实出名,听闻都有府城的富家小少爷特意前来求学的。” 看姑娘这般信心满满的样子,百叶也信了几分,还觉得陆公子说不定私底下对姑娘保证过,但思想传统的她仍是不放心的劝道:“可是姑娘也不好这般不给秀才娘子面子,她总归是婆婆,天然就压您一头,这几年或许天高皇帝远、秀才娘子管不到您头上,但难道他们永远不会去京城、您永远不用伺候婆婆吗?” 拥有剧本的颜芝仪很想点头表示百叶猜对了,她这辈子就是不需要“伺候”婆婆,因为未来十几二十年里男主全国各地到处救火,三五年就要换一个地方任职,天南海北都快轮遍了,秦氏怕是没办法这样跟着他们全国各地奔波。 等他身居高位,可以安稳下来好好孝敬父母时,秦氏估计已经去世了,这年头很多人都活不过五十岁。 不过知道剧情是一回事,颜芝仪总不能实话实说,那样显得她不安好心就等着男主他娘去世似的,于是她换了个角度给自己辩解,“我没有不给陆伯母面子啊,这不是还说要向她学习?多敬重她啊!再说连寒哥都没觉得我冒犯了他娘亲,出来的时候他还朝我笑呢,百叶你就别瞎操心了。” 百叶心想她就是瞧见秀才娘子都快被姑娘气死了,陆公子还在那儿忍俊不禁的模样,才忍不住劝姑娘日后多敬着秀才娘子些的,毕竟儿媳妇都还没进门,儿子的胳膊肘就彻底歪到外头去了,她要是秀才娘子她也坐不住,怎么能不担心这样的儿媳妇娶进门、日后是不是会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代入了一下秦氏的心情,百叶头一次觉得陆公子也有点不靠谱,许是太在意她家姑娘以至于失了分寸,可她总不能对姑娘说陆公子这回做的不对、姑娘千万别学他,遂只能另辟蹊径的劝解,“正是因为陆公子事事都依着纵着姑娘,姑娘面上才要对秀才娘子再尊敬些,有句话说投什么报什么,陆公子如今成了金贵的状元郎,对着咱们老爷太太仍然恭恭敬敬从不失礼,姑娘是不是也该回报一二?就像咱们家太太对老爷子和老太太恭敬顺从、无有不应,老爷才会对太太也这般体贴。” 颜芝仪向来是吃软不吃硬,此时被百叶顺毛捋得很开心,还真的自我反省起来,她今天是有点只顾自己爽而没有考虑男主的心情和面子,这样不太好,有损她在外面的形象。遂拉着百叶的手郑重道:“还是你想得周到,陆伯母怎么说也是寒哥的亲生母亲,我以后会多考虑寒哥心情的。” 反正她今天爽到了,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再遇到秦氏不太给面子的行为,她能忍就忍,回头让男主私底下补回来。 母债子偿,没毛病! 可她这么年轻,死回去的唯一指望就是这病怏怏的身体,真让太医给她把病治好了,那还怎么英年早逝然后穿回她的快乐老家? 颜芝仪只要想到这个问题就一阵绝望,甚至都有了因“爱”生恨、想跟男主同归于尽的冲动。 当然只是想想,别说跟男主同归于尽,让她为了那百分之一死后穿回现代的可能主动寻死她都做不到,不然也不会苟上整整五年,期盼着剧情的力量让她无痛穿越回去。 现在男主神来一笔让她期盼了五年的剧情彻底落空,从天堂跌落地狱也不过如此,可颜芝仪除了在心里咬牙切齿,都不敢在人前表露出这份不满。 她也不只是不敢得罪男主,她连男主请来的“帮凶”荣太医都惹不起。 本来颜芝仪的小脑瓜还想过不听医嘱气跑主治医师、让她从此自生自灭什么的,强行把剧情拉回正轨,事实证明不行,因为她胆子小,思前想后到底不敢真得罪有技术有名望说不定在京城还有人脉的太医,在百叶二十四小时的“监控”下也无法不喝药,于是她心里说着不要,嘴上却还在乖乖喝药扎针做检查,感受着身体不争气的一天天转好,简直急在心里口难开。 谁都惹不起的颜芝仪越想越悲伤,也就懒得说话懒得动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顺便试试强行装病有没有推动剧情的可能。 推了几天当然毫无卵用。 所以她看见男主才会这么激动。 是,激动,除了颜芝仪本人外,大家看不出更不可能猜到她对男主充满了悲愤的心情吗,众人只觉得这几日都死气沉沉的人,看到未婚夫登门竟然当场焕发出了生命活力,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不只是颜家几人为她突然提升的状态感动欣喜,连荣太医都捋着一把美髯欣慰道:“姑娘其实已经大好了,大可不必整日躺着休养,年轻人还是该走动起来,近来天气不错,每天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散步一两个时辰,还比躺着能好快些。” 颜芝仪:…… 她不是她没有啊,她真的病入膏肓了。 然而在场谁也没有在意她本人的心情,已经把荣太医当权威的颜老爷颜太太连连应声,“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些时日多亏了太医您尽心尽力的医治,我们会按照您吩咐督促小女走动锻炼的。” 颜太太更是当场发话,“百叶,从明日起,你只要有空便记得扶姑娘出去走走,等姑娘痊愈了,我做主给你加一个月的月钱。” 百叶看也没看自家姑娘的脸色,脆生生应道:“好的太太,我保证每日扶姑娘走够两个时辰。” 荣太医颔首:“每日两个时辰正好,切记过犹不及。” 没有人过问她的意思,自顾自给她制定了运动计划,颜芝仪只觉得满心悲凉,荣太医果然就是人狠话不多的典型,让她每天出门散步四小时,林妹妹都能练出铁人三项的体质了,这是根本不给她活路,啊不,是死路。 然而颜芝仪还没有从明天开始强身健体这个打击中走出来,陆时寒又及时给送了个会心一击,“伯父伯母,颜妹妹生病这些时日想必很少出去走动吧?也不好一蹴而就,今日天气就不错,不如先扶她出去走走,适应适应?” 颜太太觉得这个提议棒极了,“她在床上躺着这么多天,怕是骨头都躺软了,是该提前适应起来,太医觉得呢?” 说着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荣太医。 荣太医也没反对,一边轻笑着颔首,一边慢悠悠收拾药箱:“此间事了,老夫就先回房了。” 陆时寒很有眼色的上前替荣太医接过药箱,“我送您过去。” 荣太医在来江州路上的十多天,都是跟陆时寒一起在马车里渡过的,两人不说好到无话不谈,但也确实不必太多客套,荣太医很自然的让他给自己背药箱了,笑呵呵道:“那便有劳陆状元了。” “您客气。”两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走出房门,颜老爷当然不会错过跟妙手回春级别的神医相谈甚欢的机会,当机立断带着儿子跟上去加入他们的话题,很快屋子里便只剩颜芝仪颜太太和杨妈百叶四人。 作为粮食铺的掌柜太太,颜太太的性格便是风风火火绝不含糊,说要扶颜芝仪出去散步晒太阳,当即就上手了,怕一个人扶不起柔弱的女儿,还在呼朋唤友,“杨妈百叶,你们也来帮把手,小心点,别把姑娘摔了。” 颜芝仪:…… 她娘最后那句怕不是抬也把她抬出去的意思了。 她整个人缩在床脚瑟瑟发抖,很想大喊一句你们不要过来没,奈何不到一百斤的体重实在太拖后腿了,颜芝仪想象中的泰山压顶根本没发生,她娘像是拎小鸡仔似的,和杨妈一左一右轻轻松松把她拎下床,使不上力气的百叶都只能蹲着给她穿鞋。 颜芝仪:…… 这究是什么人间疾苦! 最后,颜芝仪毫无挣扎之力的被拎到院子开始八百米散步,走得双颊泛红、额头微微冒汗才被允许休息片刻,还不能回屋休息,因为男主送荣太医回屋休息的时候刚好问到相关话题,荣太医便表示她身子虚,平日就算不走动,多坐在屋外见见日头也是好的,对身体有益无害。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当前的社会风气良家妇女看个话本都不算正经人, 想打发时间还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一般,当女性就很不自由。 这也更能证明避火图的“珍贵”程度。 颜芝仪之前不记得也就算了,如今想起来, 便伸长脖子等着她娘过来给她“面授机宜”。 这一等一直等到深夜。 他们这儿的风俗是出嫁前一个晚上要由家里女性长辈陪新娘休息, 以表达对新娘的珍视和不舍,顺便还可以教授一些夫妻相处和伺候公婆的心得。 颜芝仪的亲娘健在,在娘家住的最后一晚自然是颜太太当仁不让陪同。 但颜太太身为当家太太, 手头一摊子事还没忙完,还要准备明儿的婚宴酒席等琐事, 最后一晚也没法安心陪着闺女,点着灯忙到夜里八/九点,才终于姗姗来迟到了颜芝仪屋里。 在如今,过了八点就算夜深人静了。 索性颜芝仪也才刚忙完歇下。 婚前最后一天,她最期待的新娘准备工作终于提上日程, 颜太太重金请的喜娘一早到了颜家,二话不说就开始热火朝天给她做婚前美容。 颜芝仪先是被从头到脚搓洗一遍, 泡了传说中的花瓣浴,这位出入高门大户的喜娘据说还掌握着祖传的美容秘方,给她脸上和手脚都涂了好几遍秘药,满头青丝也打理得格外顺滑飘逸,这样折腾了一天的颜芝仪整个人香喷喷滑溜溜, 自己都觉得美若天仙了。 美到冒泡的颜芝仪看到她娘回房,迫不及待打招呼:“娘,您终于忙完了。” 说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颜太太, 疯狂暗示还有最重要的流程没走完。 也不知颜太太get到她的意思没有, 对上闺女这般饱含慕孺和期待的目光, 她的心里蓦地一软, 万千话语都堵在了心口,只是坐在床沿静静打量了她半响,半是欣慰半是惆怅的感叹,“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明儿出了门便是大人,要照顾自己更要照顾好丈夫,为人妻最要紧便是操持家务伺候丈夫,再不能像在家里这样一味自己躲懒。” 颜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如明镜一般,她闺女在外头当得起一声温柔娴雅、稳重大方,在家也很顺从父母兄长的样子,几乎从不见她跟家中的谁有矛盾。实际上这份顺从都是因为自己懒得理事,衣食住行样样有她这个当娘的打理,终身大事她爹也会给她安排,出门前都要尽可能多给她一些财务傍身,她的嫁妆勉强足够她下半辈子吃穿用度了。 若不是一家老小不好安顿,他们都想跟着她一起进京去! 有他们这样妥帖周祥的父母宠着护着,不知不觉闺女就被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 在父母眼里,这样乖巧顺从的孩子自然要多疼爱几分,可如今她都要成亲生子,以后再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想要做好妻子和母亲,还是要自己能撑起来。 想起她明日后就要学着自己打理一切,颜太太多少有些后悔不该把她养得这么娇惯,此时便忍不住教育了起来。 颜芝仪却无法理解这份良苦用心,只觉得她娘简直槽多无口,她这辈子还未成年呢,自己都是宝宝,男主再年轻至少也满十八了,他照顾她还差不多。 但是颜太太说的话有点三观不合,对她的关爱和担忧却不比任何一位母亲少,颜芝仪不仅能感受到颜太太这复杂难言的感情,内心也深深触动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改变她的命运,无论是彻底回不了现代、还是马不停蹄就要嫁给男主当媳妇,颜芝仪本人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那个,她压根没多少参与感,自然也不会有多少真实感。 在颜芝仪内心深处,成亲跟过去那些年她按步就班走剧情并无不同,说白了就像一场大型真人游戏,重在参与,其他细节无所谓。 直到此时被颜太太这样充满担忧的目光看着,颜芝仪才恍然如梦,无比清醒的意识到她已经走完剧情了,现在开始的每一天,她都是在走自己的人生,没有剧本更无法预知未来,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仗着知道结局就无所顾忌了。 可是就像她娘担心的那样,她真的能做好一个妻子、经营一段美满的婚姻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颜芝仪开始慌了,终于后知后觉有了点新嫁娘的紧张忐忑。 然而看着她被自己一席话说得茫然无措,颜太太又先心疼起来,忙改口安抚道:“倒也不必这般紧张,你嫁过去无需日日侍奉公婆,小两口过日子,女婿是个好性子的,再让你杨妈和百叶跟着过去,帮你操持家务,倒也能支应过去。” “杨妈也随我进京吗?”颜芝仪很意外,她以为爹娘最多让百叶跟着,毕竟是她的贴身丫鬟,万恶的封建社会比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还可怕,这些年她即便努力抵抗,也逐渐被彻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腐蚀了,一下子离了百叶,她还真担心自己会变得无法自理。爹娘对她的废柴程度肯定也有逼数,不出意外是不会让百叶离开的。 但杨妈可是女管家一般的存在,她娘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要不是她娘主动提出,颜芝仪还真不敢奢望把杨妈也一起打包带走。 颜太太见她脸色缓和了些,便摸着她的头娓娓解释,“杨妈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几个儿媳都不是好相与的,儿子也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男人都不在了,她也懒得回家,自己手里攥着钱还能得几分好脸色,没了钱便只能受磋磨。我同她说,此番跟着你进京,也就头两年要劳累些。女婿毕竟是去京城当官,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往后你们请的丫鬟婆子多了,就让她歇下来,跟着你或者回江州,咱们给她养老,不必再回家瞧儿媳的脸色度日。” “杨妈自己愿意吗?” “她自然愿意,你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有她陪着你进京,无论是杨妈,还是我跟你爹,都要放心许多。” 听到杨妈也愿意陪着她背井离乡,颜芝仪安心之余也有些感动,忍不住挽着她娘的手撒娇道:“杨妈可是您的左膀右臂,叫她跟我走了,您身边不是就没有可用的帮手了?” “咱们家在江州也不是完全没有姓名的人家,找仆人还不简单?倒是你去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只有带着知根知底的人,才能用着放心顺手。” 颜太太劝颜芝仪只管安心听他们的安排。她把杨妈的安排说得那么详细,也是想教一教女儿将来如何用人,颜芝仪却只顾担心有的没的,颜太太受用的同时又倍感无奈,索性掰碎了同她讲:“杨妈随你进京并非帮你做事,而是手把手教你如何打理家务,你要用心跟她学着,她年纪不小了,指不定哪天就干不动了。” “再有就是我们都不在身边,她也算是你半个长辈,总是要敬着的,若是有什么要求让你觉得烦了,记得想一想她也是为你好。” 颜芝仪对别的事情没啥信心,但是跟杨妈相处她是胸有成竹的,“娘就放心吧,别说杨妈了,我跟百叶时时刻刻都在一块,你看我们可曾有过矛盾?” 只要她把百叶杨妈她们当平等的同事员工,而不是可以随意打骂发卖的仆人,她就永远不会跟她们有矛盾,甚至还常常为这些打工人兢兢业业、为老板奉献青春的工作觉悟而感动不已。 “也对,你素来是个没脾气的。”颜太太也深以为然的感慨,“还好时寒是京城当官的,有他在你身后撑着,你就是再没脾气,也轻易没人敢蹬鼻子上脸。” 丈母娘看女婿本就越看越满意,尤其是陆时寒这样万里挑一的好女婿,颜太太觉得这是自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对闺女再多的放心不下,只要一想到陆时寒,也立刻化成了安心和自得,含笑对颜芝仪道:“舅母他们说得对,你是个有福气的,行了,早点睡下吧,明儿一早还要起来收拾呢。” 说着便吹了蜡烛,和颜芝仪一起躺到了床上。 颜太太对陆时寒有着近乎盲目的乐观,颜芝仪却没有,或者说她对自己的怀疑压过了对男主的信任,因此无法理解她娘的善变,几乎是一秒钟切换成贤者模式。 但颜太太提醒的也没错,明天确实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喜娘说最好三更天就要起来拾掇,颜芝仪也怕不好好休息,她这个小身板扛不住,遂只好压下对未来的担忧,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此时此刻,颜芝仪是彻底忘了某项重要传承,颜太太反而突然想起来了,黑暗中用极低的声音说:“即便成亲了,这两年还是要把持住,尽量不要圆房。” 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叮嘱,颜芝仪都怀疑自己在做梦了,唰的睁开眼睛问:“为什么?” “你这不是身子没调理好吗?”颜太太耐心解释道,“虽然荣太医没说你这身子对生孩子有没有影响,但我琢磨着还是该缓一缓,进京了就先把身子骨调养好,这样日后要孩子轻松些,也能给孩子一个健康的身子。” 颜芝仪:“……” 没想到她还在惦记避火图的时候,她娘已经站在大气层想到了生孩子,不服不行。 但是她觉得这并不是她个人把不把持的问题,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万一男主想要呢?没吃过猪肉的颜芝仪都知道,夫妻生活不和谐可是要出大事的。 好吧,她承认对自己也不是很有定力的人,主要是男主长得那么帅,身材又好,等结了婚两人天天躺一张炕上,再坚强的尼姑也扛不住动凡心啊。 这么想着,颜芝仪委婉的表示:“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她本意是想提醒一下她娘,他们要是真不小心擦枪走火,也不能只怪她一个,却不想颜太太闻言笑道:“这个你放心,你爹已经私下同时寒商量过了,他也答应以你的身体健康为重。” 竟然已经跟男主达成共识了,颜芝仪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放心多一些,乖巧应道:“那好吧。” 大不了再熬两年,等她满十八正式成年了,想怎么开车就怎么开车,内心再也不会感到罪恶了。 于是颜芝仪到最后也没等到她翘首以盼的小黄图,反而收到了黄牌一张,就很离谱。 陆时寒送请帖时明明白白说了邀请他们全家,上至老爷子老太太、下至她两个还在上私塾的双胞胎弟弟,一家人整整齐齐都要去吃席,颜芝仪更是理所当然把自己算上了。 她可是男主定了亲、交换过未婚妻,网上有句话叫“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妾”,颜芝仪也理直气壮觉得只要不死回去,她就是未来的陆夫人,陆状元广邀宾客以示庆贺,哪怕全世界都不去,也没有她这位未来夫人不赴宴的道理啊。 当然颜芝仪这么期待去参加明天的宴会也没别的用意,单纯就是馋了倦了,想要趁机出门放放风。 算算时间,颜芝仪在家闭关已有大半年之久。 以前因为身体病怏怏的,起床上个厕所洗个澡都累的慌,也就不惦记着出门放风了,毕竟她所有心思都在倒数着自己含笑九泉的时间。 可是眼看着她又死不了,身体还在太医的调理下越来越好,一口气八百米都腰不酸腿不疼了,再回过头来看,没有网络又追不了剧的日子整天憋在家里简直是反人类,再社恐的肥宅都受不了,何况她本质上还是个喜欢热闹、时不时需要呼朋唤友逛街聚会的普通女大学生,颜芝仪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颜芝仪深深认为,就算打定主意苟着过完这辈子,也要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生活方式,这几年她为了百分百贴合剧情,生生把自己的天性压抑了一大半,演出了一个完美的、只活在书里的女性角色,其实现实中怎么可能有这样处处完美的人? 从今往后,颜芝仪不准备演下去了,一辈子那么长,她要解放天性回归自我。 当然为了让颜家人更好的接受这份真实,她准备循序渐进、一点点释放天性,就从积极参加男主家的宴会开始吧,至少要让爹娘知道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内心还是挺喜欢出门玩乐、广交朋友的。 所以看到颜太太毫无预兆出现在房门口,不等开口说明来意,颜芝仪就准备先分享自己的快乐,美滋滋招手道:“我跟百叶在挑明日出门要穿的衣裳,娘来得正好,快帮我掌掌眼。” 颜太太闻言却没什么动作,神情复杂的看了她片刻,看得颜芝仪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她娘回过神来后,便坐下摸着她的头说,“我跟你爹商量过,也询问了荣太医,你身子还没大好,见不得风,酒席上的饭菜也多油腻,不适合养身子的你,明日就还是在家休养罢,别出门受累了。” 颜芝仪傻眼了,陆家为了庆祝男主高中状元才广邀亲友欢聚一堂的时刻,她这个未婚妻不出席像话吗? 她也不知道她娘的理由有没有夸大其词,或许世上有种病叫做“你妈和主治医生觉得你有病”,在这个问题是理论她没有优势,遂机智的从舆论入手据理力争,“娘,我觉得已经大好了,去吃席想是没多大问题,再说寒哥中状元这样的喜事,我不同你们去,别人会不会奇怪?” “不会,你别多想,就这么定了,娘还要回去挑选明日要送的礼物,先回屋了。”颜太太完全不给她讲道理的机会,简单粗暴结束话题并起身,走之前还看了百叶一眼,“早些把东西收拾了,伺候姑娘上床休息。” “是,太太。” 颜芝仪:…… 说不过就跑,她娘这是不讲武德啊。 为了太太承诺的额外奖金,百叶这个月工作热情高涨,已经听话的开始整理衣匣,回头瞧见自家姑娘还原地不动站在那里皱眉苦思,便随口劝了句:“姑娘实在想去,不如找老爷说一说?老爷自来最疼您,指不定撒撒娇就同意了。” 颜芝仪直接摇头,“这就是他们一起商议的结果,找我爹也无济于事。” 给他们当了五年多的女儿,她还是很了解颜父颜母的性子,事关陆时寒这位乘龙快婿,她娘根本没有独自裁断的机会,尤其是他最近成了前途无量的状元,上门都是她爹亲自接待迎送,不带她去陆家吃席势必是她爹的决定。 可是这不科学啊,她爹看架势都恨不得把男主绑回家当自个儿子养了,又怎么会突然拦着她去陆家做客? 如今社会风气虽说保守,主要防的也是年轻男女私相授受,女子落落大方的外出逛街拜访,一点问题都没有。 百叶收拾完回头见姑娘还在百思不得其解,问明缘由后也开动脑筋,以自己的角度推测道:“可是姑娘,咱们这的规矩是快要成亲的男女不能见面,许是老爷太太正在同陆公子的父母商议你们的婚事?” 颜芝仪想也不想的否定道,“不可能,我才十六岁,成的什么亲?” 百叶“噗嗤”一声笑了,心想老家还有不满十岁的女孩就要去婆家做童养媳的,姑娘虚岁十八成亲已经不算早了,要不是这两年陆公子一心科举,他们的婚事早该商议起来了。 他们姑娘还是被老爷太太保护得太好,平日再聪慧伶俐,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小孩呢。 不过老爷太太都没有要逼着姑娘长大的意思,她自然也不会点破,见姑娘还在信誓旦旦搬出大少爷还没成亲、肯定轮不到她的理论来说服她,百叶也只是笑着点头,“是是,还是姑娘想得深远 。不过老爷太太的用意想不通就别想了,总不会害您的,还是早点休息吧,太太只说明儿不去吃席,可没说您不用早起锻炼身体呀。” 颜芝仪一听有道理,想不通拉倒,颜父颜母要是真有什么盘算,最终也绕不过她这个当事人,早晚会知道的。 放下这份疑虑的颜芝仪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边被兢兢业业的百叶督促锻炼身体,一边用眼巴巴的目光看着全家除了她都穿戴整齐的出门做客去。 颜老爷还是疼女儿的,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出门前便笑眯眯承诺道:“若是回来得早,爹顺路去临江楼给你带一份荷花酥。” 颜芝仪没想到只是散发一下怨念,竟还有这种好事,吃不上宴席上的大鱼大肉,能委有层层酥脆的荷花酥聊表慰籍也不错啊,遂睁着一双水雾朦胧的大眼睛卖惨:“女儿会一直在家等着,爹可千万不要忘记了。” 颜老爷先前还说只是方便就给颜芝仪带吃的,被她一波炉火纯青的卖惨,瞬间豪气万丈的拍胸保证了:“仪儿你就安心在家候着,爹什么时候叫你失望过?” 颜芝仪小鸡啄米般点头,一通“爹最好最伟大”的彩虹屁把颜老爷吹得几乎摸不着北。 虽说父女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颜太太还是有些看不过去,催促道:“老爷,该出发了,咱们若是到得晚可是失礼。” 因为有了颜父的承诺,颜芝仪低落的心情总算缓解很多,他们离开后她便安心在家完成强身健体大计,心想她爹说的早回,能赶上她吃晚饭前到家就算意外之喜了。 第70章 第七十章 荣太医收拾东西回京那日, 陆时寒也来送行了。 颜芝仪还以为他会跟荣太医一起回去,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到他和书童秦海身上带任何行李包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荣太医都急着回太医院当值, 难道身为新科状元的男主就不担心迟迟不回京,好的差事会被别人占领吗? 当男主好任性哦。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不知道那句话引起了荣太医的关注, 正被众人拥簇着要登上马车的太医突然回头,目光看向人群后面的她。 颜芝仪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想起上回荣太医一言不合让她每天散步锻炼四小时,就是这种云淡风轻又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笑容,简直是搞事情专用表情。 果然下一秒, 荣太医慢悠悠开口,“姑娘与生俱来体弱之症虽说麻烦了些,倒也并非没有根治的可能。我荣氏有一套祖传的金针, 长期施针辅以汤药,少则一两年, 多则三五年, 总归是可以治愈的。” 颜家人也万万没想到荣太医临走前会给出这样一个重磅消息,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唯有颜老爷激动到语无伦次的问, “荣太医, 您是说小女可、可以根治?” 相比颜家众人的震撼, 陆时寒的反应就要淡定很多。 他也不是对未婚妻的身体状况不上心,其实是在赶路回江州的那十几天已经交流得很透彻了, 荣太医当时便说了最好的情况, 此番若能抢救过来, 病人日后随他进京调养,耐心花上三五载,荣太医有信心将她的身体调理到与常人无异的程度。 当然颜姑娘若是挺不过这一关,后面的一切都免谈了。 所以荣太医这番话早在陆时寒的意料之中,虽然太医此时说的是“根治”而不是“调理到与常人无异”这个小细节也让他喜出望外,到底不如一无所知的颜家众人那般惊喜震撼,还能笑容满面的安抚颜家众人,“颜伯父有所不知,荣太医是荣氏金针的第八代传人,医术名满天下,京城无数人欲求医而不得,小侄这回也是得了友人的帮助才能有幸请到荣太医为妹妹医治,否则小侄怕是无缘得见荣太医一面。” “陆状元过奖了。”荣太医对于当朝状元郎的吹捧显然很受用,嘴上说着过奖,手上却很有神医派头的捋着胡须道,“姑娘的病说来也不算紧要,好生将养也行,只是底子弱容易得病,时时离不得汤药,正所谓是药三分毒,长此以往不但自身遭罪,也恐有伤寿数,若能早日调理过来便无后顾之忧了。” 颜太太急急问道:“所以根治以后就像常人一样了么,平日不容易生病,寿数也不会太短?” “这是自然。” 荣太医说完登上马车径自离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颜家却因他那番话炸了锅,第一次连陆时寒都顾不上,回到堂屋便自顾自商量起来。 颜太太是最激动的一个。她生了三子一女,三个儿子包括双胞胎都身体强壮、无病无灾,唯独这个女儿在娘胎里乖巧懂事、没给她一点罪受,偏偏生下来身子就不好,大夫都说是因为在娘胎里没养好。 虽说丈夫和公婆从未因此责怪过她,看着女儿从小抱着药罐子的可怜样儿,当娘的就心疼都不行,也内疚到不行,如今有了治愈的希望,精明强干的颜太太再想不到其他,顾不得孩子们都在场,推搡着丈夫道:“你还在犹豫什么,荣太医既然说可以治愈仪儿,咱们千难险阻也要同去京城啊。” 颜太太第一次觉得事事考虑周全的丈夫太耽误事,若能当机立断一些,现在就收拾东西随荣太医一起进京不是更好?时寒刚才也说了,荣太医在京城名气极大,多少人想找他看病都没有门路,他们现在不紧紧跟着荣太医,等慢悠悠安顿好家里的事情再出发,到了京城找不到荣太医可怎么办! 颜芝仪之前本能的觉得荣太医要搞事,可是仔细想想荣太医或许有那么点爱看戏的恶趣味,本质还是为她好,她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就该想办法把这副病怏怏的身体治好,不然隔三差五的卧病在床、把药当水喝的生活确实太遭罪,就像过去这半年,她要是再脆弱一点都想主动去寻死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她跟颜太太的立场一致,也是倾向于进京求医的。 与此同时,颜芝仪也不是真十六岁的小姑娘,她知道以颜家的条件想要送她去京城看病,不说砸锅卖铁,但多半也要把家底掏空了。 他们家上有老下有小的,老爷子老太太时常头疼脑热要吃药,大哥今年十九岁,再有半年未来大嫂守孝结束就该成亲了,家里花销越来越大,她爹作为一家之主也不能只顾她一个,有所考量也很正常。 颜芝仪作为当事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缩着脑袋等他们商量出结果了。 颜老爷一时没有防备,险些被妻子推得栽倒在地,扶着椅子缓缓坐下才道,“你何时这般心急了,仪儿自是要进京的,可是如何进京、谁陪着她进京还得好好商议,总不能拖家带口一起去吧?何况行李盘缠都半点没准备。” 提到盘缠,颜太太讪讪的不说话了,这才想起来,他们咬咬牙狠心包了整整二百两银子为荣太医践行。这二百两放在江州都够在街上买个宅子,他们包的时候还担心太寒酸了,京城来的太医或许瞧不上。 现在想来荣太医还是瞧得上眼的,走前这番话说不定也是看在这二百两份上才说的。 颜太太心里并不后悔的送出去的这笔巨款,别说荣太医走前还送了个大惊喜,单单看在他能够在女儿命悬一线之际力挽狂澜把她救回来,让颜太太包一千两、一万两她也愿意。 只可惜他们小门小户的人家,二百两已经是经营多年的积蓄,如今家里现银只剩不到一百两,预备着下半年一大家子的嚼用和年底老大成亲下聘的,女儿进京求医的费用恐怕还要先变卖家里一些产业。 想到家里已经到了需要变卖产业才能支撑的地步,颜太太火热的心宛如被泼上了一盆冷水,一时无言以对。 家里的情况除了颜父颜母和老爷子心知肚明,连身为长子、已经跟在父亲身边学着打理生意的颜子荣都不知道,他只以为父母这是担心没人可以陪妹妹进京,身为大哥自然要挺身而出,自告奋勇道,“爹,娘,不如就让我陪妹妹进京罢。” 颜太太想也不想反对道,“你年底就该成亲了,这一去少则一两年,让李家姑娘怎么办?” 说到守孝多年的未婚妻,颜子荣嘴唇动了动,半响才讷讷道:“可是妹妹治病要紧……” 一家人不知如何是好,半天无人搭理的陆时寒突然起身行礼:“伯父伯母请听小侄一言。” 毫无预兆的发言自然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陆时寒单单朝颜芝仪微微一笑,像是安抚又好像是暗示什么,“伯父伯母若是不嫌弃,还请将颜妹妹交给我,小侄回京便入翰林院当值,不出意外至少会在京城待上三年,正好可以照顾颜妹妹。” 虽然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的话题,没有单膝跪地也没有闪亮钻戒,颜芝仪依然没出息的心脏怦怦直跳,目光盯着正厅那张俊逸非凡的脸无法移开。 这就是传说中的求婚吗?! 当着全家人的面被男主郑重求婚很苏很爽没错啦,她爹娘连订婚都不问她的意见,颜芝仪做梦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接受求婚的待遇,求婚的人还是陆时寒这样无一处不优秀的天选之子,是扬眉吐气、可以吹一辈子的程度了。 可问题是她才满十六岁,十六岁啊。 男主是不是有点太禽兽了? 第一次被求婚的颜芝仪心情堪称纠结,心动的同时忍不住又有点怀疑男主的人品了。 颜芝仪难得开窍一回,男主一开口就明白了他的求婚意图,她爹娘却好像被吓傻了,话说到这份上,颜老爷还愣愣的问:“你帮我们照顾仪儿?可是你们……” 不等他把婉拒的话说出口,陆时寒深深的作揖,几乎把头弯到了地上,语气郑重的道:“请伯父把妹妹交给我。” 男主这一个大礼拜下去,颜老爷脸色大变,不似惊喜反而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连忙上前一把将作揖到底的陆时寒扶起,“贤侄不必如此,你入朝当值应该尽心尽力,万不可为这种小事分心,仪儿的事情我们自会安排妥当。” “伯父。”陆时寒双手被托着,依然顽强的保持鞠躬姿势,目光真诚的看着颜老爷,一字一句道,“我跟妹妹自幼定亲,夫妻自成一体,照顾她本就是责任,这件事小侄责无旁贷,还请伯父不要嫌弃。” 颜老爷又不是真的听不懂人话,精明如他早在陆时寒起身作揖时,就有预感他要说什么了,可惜自己有心阻拦,仍然扛不住年轻人意气用事。 作为一名即将嫁女儿的父亲,未来女婿这样用心求娶,颜老爷当然也很动容,就像陆时寒说的,他们自小定亲,如今完婚本就是天经地义。 可是想到某些事情,颜老爷到底无法点头应允,不由面露难色,“可这……” 颜芝仪已经走出了突然被求婚的复杂心情,竖着耳朵听她爹如何回应男主。 此时她也看出了些门道,男主一心一意求婚,她爹娘却似乎并不想答应的样子。 这个发现简直让颜芝仪百思不得其解! 不说男主如今有多炙手可热,在进京赶考之前,他就已经是她爹娘心目中最完美的梦中女婿了,待他比他们的亲儿子还要亲热几分,颜芝仪此前一直觉得,她爹娘心里可能女儿只是赠送的,未来女婿才是亲生的。 那么喜欢陆时寒的颜父颜母,如今竟然在拒绝他的提亲,颜芝仪觉得这比剧情崩了还可怕,迫切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就在她紧张等她爹说下去时,才开了个头的颜老爷目光一转,看着她吩咐道,“老大,扶你妹妹回屋休息。” 颜芝仪:喵喵喵? 人干事? 颜芝仪知道喜娘这次并未夸张,她已经听见外面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了,黑夜也阻挡不了他们张罗洒扫的热情,打着火把也要给每一扇门窗都贴上精致剪裁的大红窗花,甚至再远一些,厨房里的咚咚锵锵的切菜剁骨声她也隐隐约约能听见。 既然全家上下都因她而折腾起来,颜芝仪再困也不好意思赖床,配合的从床上爬起来,洗漱过后又在喜娘紧张的目光中,简简单单吃了个两个水煮蛋,连水都不给多喝,因为一旦妆扮上繁琐的嫁衣,上厕所就会是高难度的问题。 颜芝仪觉得自己像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但她也不敢放手让喜娘随意摆弄,这会儿都没有提前试妆的习惯,虽然喜娘昨天给她做全身美容,看起来很专业靠谱的样子,今日却冷不丁涂上了堪比猴屁股的胭脂。 就冲这飘忽不定的审美,颜芝仪真担心喜娘给她脸上也弄两团红艳艳的高原红,就算是天仙的底子也不敢这么糟蹋啊。 更何况她还不是天仙。 自觉只是凡人水准的颜芝仪不敢任性,从喜娘开始为她梳妆起,便握紧了手里的小铜镜,准备发现不对随时叫停。 然后她就见证了自己一点点进化成绝代佳人的全部过程,手里的铜镜自从拿起就再也舍不得放下。 颜芝仪的妆发耗时两三个时辰,即便她只需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到大功告成之际也累得腰酸背疼了,不过为了这份无与伦比的美丽她无怨无悔。 经验丰富的喜娘可谓是把婚礼流程掌握到了极致,前脚把新娘子打扮得美轮美奂,后脚就有性子急的客人登门、匆匆放下随礼就迫不及待过来看新娘子了,然后一进门就看到一身凤冠霞帔的颜芝仪端坐在床帐之中。 在新娘梳妆打扮时,她的闺房也被里里外外擦洗装饰了一番,窗花红烛、大红锦被和纱幔,入眼到处是明艳如火,但都不及新娘的半分风情。 偶像包袱很重的颜芝仪正襟危坐,令人惊艳的容貌妆扮再配上近乎完美的仪态,宛如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美人,美得不像真人,每一个进来的客人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美艳不可方物。 他们一时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份惊艳。 其实能进颜芝仪闺房看她甚至是陪着她等新郎迎亲的客人了,不是看着她长大的亲戚长辈,就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都是平日关系便很亲近的,她们竟也有如此大的反应,这让颜芝仪更加充满了信心,小宇宙都爆发了,一鼓作气又撑了两个时辰,以依旧完美的姿态等来了迎亲队伍。 远远听见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声音,不只是屋子里的女眷们或探头张望、或窃窃私语的讨论,看似端庄优雅的颜芝仪内心也一片激荡,很期待一身大红喜袍、头戴簪花帽的新郎男主又是何等风采,向来也是分分钟帅出新高度。 不过男主再帅也不会扑粉描眉又画唇的,惊艳程度还是不如她。 这么想着的颜芝仪越发骄傲挺胸,就等着男主进门后露出大开眼界的震惊表情了。 然后她就眼前一黑,喜娘毫不留情用一个红盖头把她精心打理了五六个小时的妆容给盖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光都露不出来。 颜芝仪:…… 大意了,她还以为戴上凤冠就可以不用盖头。 红盖头一旦盖上,婚礼结束前再不能掀开了。 哪怕颜芝仪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被喜娘、杨妈和百叶三个不错眼的盯着,蠢蠢欲动的小手刚抬起就会立刻被她们摁下去,以至于被花轿抬着都到了陆家,她也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偷看男主一眼。 花轿来到陆家,“看管” 颜芝仪的人又多了一个——陆家请的媒人,也算是熟人了,前几日去她家提亲的也是这位官媒娘子。 因着是第二次打交道,媒氏到颜芝仪跟前半点不见外,和喜娘一左一右小心扶着她下轿,嘴里不住的提点,“新娘子注意脚下,记住要走红毡,双脚可不能直接沾到地。” 这些喜娘也提醒过,颜芝仪被红盖头遮得严严实实,也只能低着头看脚下,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稳当,跨过门槛来到院中,媒人突然提醒要跨火盆了,颜芝仪脚下不由一顿,这点喜娘没说。 倒也不是喜娘不够专业,江州本就不是很流行跨火盆,中途穿过来的颜芝仪也不知道跨火盆到底有什么讲究,反正她参加过几场身边亲戚的婚礼,很少见到要跨火盆的。 虽然媒人此时在旁边夸得天花乱坠,说她跨过火盆从此就能红红火火、无病无灾云云,颜芝仪心里还是有点不乐意,不说突然整这一出多麻烦,玩火也很危险啊,万一不小心把她这身堪称艺术品的刺绣嫁衣烧着了,她得多心痛啊。 一旁的陆时寒明显感受到了她的踌躇。 在不能对视更无法交谈的婚礼中,握在手里的红绸反而成了彼此沟通的桥梁,无需任何语言,颜芝仪脚步一顿,陆时寒立刻发觉了。 但他并没有拉扯红绸的这端提醒或是催促她进行下一步,而是看了地上烧得正旺的火盆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她。 颜芝仪显然没有男主这样心细如发的观察力,她的注意力也完全没在手中的红绸,而是竖着耳朵听周围人们的反应,因为在她踌躇不决的时候,原本比菜市场还要喧闹的观礼宾客不知何时渐渐安静下来,好像屏气凝神等待着什么大事发生。 ——肯定不是在等她表演跨火盆这样毫无意义的流程,而是要上演有意思的剧情了。 吃瓜人的DNA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颜芝仪很想趁大家不注意撩起盖头偷偷瞧一眼,但是又怕不小心被人发现,那她形象可就大打折扣了。 犹豫不决中的她完全没注意到牵着红绸的男主已经一步步靠近了,等发现时,颜芝仪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一双劲瘦有力的手臂轻松抱了起来。 高朋满座、济济一堂的陆家院子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片刻后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便格外明显,无须言语已经能感受到他们目瞪口呆的反应了。 但颜芝仪已经无暇注意人们的反应,耳边只有男主磁性中透着温柔的低语,“别怕,我带你过去。” 原来男主的带就是这种带法吗?她可太喜欢了! 颜芝仪回过神后,伸出小手大大方方环住他的脖颈,声音也很小却比掺了蜜还甜:“谢谢寒哥。” 其实第一次被男生公主抱,颜芝仪也是羞怯慌乱、心跳如小鹿乱撞的,更何况第一次亲密互动就是在这样上百双眼睛的见证下进行。盖着盖头看不到周围人们的表情,但也能清晰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灼热目光,搞得好像她今天出门没穿衣服一样,颜芝仪又没社交牛逼症,被这么盯着是很不自在的。 但也正是因为有了红盖头的遮挡,她看不到他们的同时,大家也无从得知她被男主撩得面红耳赤的没出息反应,明面上场子还是得撑住。 颜芝仪觉得自己这把稳了,殊不知陆时寒被她说话的气息一吹,从脖子到耳根都红了。 不过只是红了耳朵已经是矜持清冷的表现,与他平常的人设相符,洞房花烛本就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多得是新婚当日得意忘形的新郎,甚至现场宾客中也有比陆时寒反应还夸张的,面红耳赤、兴奋不已的在人群中鼓掌叫好。 陆时寒便也不再掩饰春风得意的心情,定了定心神,便在人们热烈的喝彩祝福声中,抱着怀中之人稳稳跨过了烧得正旺的火盆。 官媒娘子也是红光满面的样子,因为这个小插曲她及时换了串词,用滔滔不绝的吉祥话把现场气氛炒得越发热烈激昂。 因为她知道,从今日起,状元郎与夫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故事,只会在江州城中广为人知、深入人心了,而她身为这场值得人们津津乐道婚礼的媒人,身价名气想必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在这普天同庆、欢聚一堂的美好时刻,秦氏略显僵硬的笑容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可惜她身为状元母亲的风头已经彻底被儿子儿媳盖住,此时此刻根本无人关注她的神情,连她的丈夫陆秀才都被现场氛围所感染,一脸激动又欣慰的看着如珠联璧合的那对新人。 安全顺利跨了火盆后,陆时寒也没有把颜芝仪放下来,抱起才发现她竟然比想像的还要瘦弱许多,轻飘飘的体重,饶是在同龄人中身体素质不算顶好的他都有种不费吹灰之力的轻松之感。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陆时寒也险些被这个问题难倒。 不过聪明人最大的优点是脑子转得快, 陆时寒发现自己无从下手,父母也尚且在犹豫中、一时没有长辈可以为他操持,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放弃而是找懂行的人请教。 于是就不小心请到了官媒头上。 陆时寒这样风度翩翩、名满天下的状元郎, 江州城里不知道多少适龄女孩恨不相逢未嫁时,尽管他已经定亲多年、相当于名草有主,依然是各大官媒暗中观察的重点人物。他花了点钱请人列出下聘所需的清单,官媒热情的写了满满几大张纸, 堪称事无巨细。 若不是陆时寒担心节外生枝强烈婉拒对方的好意, 官媒都要亲自陪着他一起去采购了。 他高中状元后再不是从前那个清贫书生了, 虽不至于一夜暴富, 但手头到底宽裕不少, 因此拿着清单带着书童秦海上街一一采购,不过两三日, 所需聘礼已经被他们两个年轻男子办得漂漂亮亮、有模有样, 等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反应过来时, 家里都堆出了喜庆热闹的氛围,这时就有点骑虎难下了。 陆秀才发现长子如此言行一致,知晓他的决心,只得半推半就答应去颜家提亲。 他到底也是自小苦读圣贤书,知道做人要言而有信的道理, 对于履行婚约这件事其实并无太多抵触,会犹豫这么多天主要是担心时间不够,若是为了成亲耽误长子回京入翰林院当值的大事, 就得不偿失了。加上妻子也总是在耳边念叨, 说颜家姑娘身子骨太差, 恐怕不好生养, 这点也让陆秀才有些后悔当年定亲太过草率。 但再多的犹豫, 也坳不过孩子自己愿意。 陆秀才相信长子为人处事自有章法,他既然决意如此,想必是不会轻易后悔,作为父母也无需过多干涉,便随他们去了。 比起陆秀才的随遇而安,秀才娘子秦氏内心其实要不甘得多,因为自从陆时寒年纪轻轻成为举人,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打着为秦氏好的旗号,给她灌输娶妻娶贤,或是应该给长子换一门有所裨益的亲事,才不辜负她儿子那般才貌品学云云。 本身和颜家的亲事就不是秦氏定下的,她一个无甚主见的妇道人家被这样长期洗脑,渐渐也觉得,贵为状元的儿子即便拒绝了知州夫人娘家侄女那样的高官之女,随意找个六七品官员家的千金,也要比颜家这个病怏怏的商贾之女强百倍千倍。 自陆时寒毫无转圜拒绝了知州夫人好意那日,秦氏原本春风得意的心情便笼上了一层阴霾,她为这桩百害而无一利的婚事感到烦忧,便有善解人意的亲友瞧出她的烦闷,提议让他儿子纳颜家姑娘当妾,自家照样可以娶一位官家千金进门。 秦氏当真的心动了!她想着颜芝仪只当个妾侍的话,身体不好出身又差也不算大毛病,反正也不需要她生孩子、出门与别的官太太交际应酬,只要能哄儿子开心就成,多好的解决方式啊。 然而丈夫都点头答应要去提亲了,引以为豪的儿子更是自个儿把下聘的物什都通通备好了,平素端方持重、光风霁月的人竟然连这种琐碎小事都能操持,可见他有多重视这次下聘。 见此情形,秦氏好几次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她知道这个档口把纳妾的话说出口,颜家未必不会愿意,但儿子当真会跟她翻脸的。 其实秦氏自己都知道这是很无理的要求,她说不出口,但又不甘心接受这样粗鄙没见识的长媳,便憋着口气打算当个甩手掌柜,谁同意的婚事谁去张罗,反正她不想管。 秦氏内心深处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但凡颜家那边有点骨气,看到她明显瞧不上的态度,自觉的把婚事退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然而秦氏这番算盘也因官媒的不请自来而而落了空。 官媒多有眼色啊,见状元郎张罗这么些天,下聘的东西怕是都备齐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便整整衣襟主动上门毛遂自荐去了。 官媒娘子一脸热情又亲切的问陆状元可是要去下聘了,需不需要媒人从旁协助?她愿意无偿为状元郎走这一遭。 彼时陆时寒才收到父亲肯定的答复,母亲明面上也没反对,他就当他们达成共识了,踌躇满志之际又有官媒娘子主动相助,自是答应不提。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状元母亲当甩手掌柜也丝毫不影响气氛,官媒娘子全部接手了她的戏份,穿红戴绿打扮得喜气洋洋不提,还叫来了敲锣打鼓的气氛组,又有十多人挑着状元郎亲自备下的聘礼,一路浩浩荡荡、风风光光的去颜家提亲了。 这支提亲队伍除了敲锣打鼓和抬聘礼的人,后面更是跟着成百上千条看热闹的小尾巴,而且跟在队伍后面的尾巴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毕竟是备受瞩目的状元郎去未婚妻家提亲这种大事,江州城的百姓简直是呼朋唤友跟过来瞧热闹。 光看这满城热议的喜庆程度,知道的是陆状元上门提亲,不知道还以为状元郎今天就要娶媳妇过门了。 别个迎亲队伍满大街的散喜糖,都吸引不来这么多的围观群众。 因此陆时寒的母亲秦氏是不是真心实意期待着这门亲事,根本无人得知,人们看到眼前这一幕只觉得陆家为了这场婚事是下了血本的,陆时寒做的那些准备,也统统都归功到了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头上了。 听着周围七嘴八舌讨论着状元郎家是有多看重这个未来儿媳妇,陆状元和他自小定亲的未婚妻又是如何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几乎是被官媒和吃瓜群众裹挟着前进的秦氏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嘴角礼节性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下去了。 在秦氏越来越僵硬的表情中,这支堪称壮观的提亲队伍终于不紧不慢、声势浩大的来到了目的地——颜家大门前,陆时寒拒绝了官媒娘子的好意,亲自上前敲响了大门。 仿佛约好了一般,三下之后大门应声而开,除颜芝仪以外的颜家人都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后。 是的,颜芝仪这次依然被开除现场吃瓜的资格,而且这次更过分,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鸡弟弟都能跟着他们去门口出口,勉强算是今天女主角的她竟然不可以,因为她娘说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儿外头怕是有成千上万只眼睛盯着她,绝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最保险的做法就是让她不要在人前抛头露面,先安心在房间里当个花瓶。 毕竟不做事就永远都不会犯错嘛 等婚事谈妥、尘埃落定,她再出来走个过场,这场全城皆知的下聘仪式就可以完美结束了。 颜芝仪想说他们家也就一道门,这种事情讲究了也没啥用,毕竟都是街坊邻居,当谁不知道谁呢? 可惜那时已经紧张到额头冒汗的颜老爷颜太太根本听不进她更加科学合理的建议,就这么冷酷无情把她关回房间里了。 所以颜芝仪大概是全书唯一能理解陆母秦氏那憋屈到说不出话心情的人。 但她理解了,又没有完全理解,憋屈了也就不到半个时辰,颜太太亲自来屋里喊她去堂屋,“仪儿,随我去前面见个礼,你陆伯父陆伯母现在就想见见你呢。” 她娘这次竟然没有忽悠她,颜芝仪简直喜出望外,前一刻的憋屈郁闷瞬间烟消云散,欢天喜地去挽她娘的手:“真的吗?那我们快去吧,别让陆伯伯他们久等了。” 经过这几次颜老爷和颜太太的骚操作,颜芝仪也彻底治好了“挑食”的毛病,不管是不是新鲜第一手瓜,只要她能吃得上的都是好瓜! 但颜芝仪话刚落音,脚步还没迈出去,手背已经被颜太太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明明她自己脸上都快笑出了一朵花,还要故作严肃的告诫颜芝仪,“姑娘家家就该稳重矜持点,哪有人见婆家会笑得把牙花子都露出来的?” 颜芝仪心想她是去见公婆吗?她这是要赶去吃自己的瓜啊! 不过她娘说得也没错,男主今天把阵仗搞这么大,几乎惊动了大半个江州城,输人不输阵,哪怕她目前还没有感受到任何即将嫁人的真实感,演也要演出待字闺中的娇羞。 好在她还是有点演技在身上的,站在原地稍微酝酿下情绪,把挽着颜太太的手改为扶着她,轻声细语道:“娘,我们过去吧?” 看到闺女立刻回到了他们最熟悉的样子,颜太太自然不会觉得她刚才是不小心暴露了本性,只当她跟他们一样有点惊喜过头失了分寸,在自己的提点下又恢复正常了,这让颜太太觉得还算满意,“这才像话嘛。” 母女俩就这样端着慢条斯理、从容不迫的姿态去了堂屋。 这会儿堂屋早已没有先前的喧哗嘈杂,颜太太去喊颜芝仪时,家里已经清场过了,门户紧闭,除了即将结成两姓之好的颜陆二家再无闲杂人等。 当然官媒还在的,她本来就是婚礼见证人,今天因为状元母亲秦氏过于矜持端庄,她更是扮演者不可或缺的角色,颜芝仪还在走廊上便听见媒人舌灿莲花、滔滔不绝的声音,把现场气氛说得其乐融融。 颜芝仪甫一露面,官媒更是言语夸张、极尽吹嘘:“唉哟,我说怎么屋里一下亮堂起来,原来是颜家姑娘来了,果然是天仙一般的人儿,老婆子走街串巷二十年,真真没见过比姑娘更标致的人物,和陆状元乃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颜芝仪:…… 此时此刻才发现小丑竟是她自己,一心吃瓜,实际上大家都在津津有味吃她的瓜呢! 即便清了场,堂屋还是满满当当几十号人。 陆家人丁不兴,除了他们一家四口,陆时寒还请了两位舅舅前来见证,而颜家就热闹了,颜芝仪几个叔叔和外祖父家都在江州城,早听见陆状元要提亲的风声,几家人也是与有荣焉、喜在心头,都不约而同的赶来颜家。 如今因为官媒的话,几十双都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颜芝仪,说不紧张是假的,硬着头皮朝在场长辈一一行礼,刚要松口气时,抬头就瞧见男主满面春风的笑容,寒玉般清俊的五官添上这两分张扬,竟有种惊心动魄、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魅力,他还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颜妹妹,你来了。” 颜芝仪:…… 装了这么久的小仙女,被男主一喊冷不丁破功,众目睽睽之下脸都快红成猴屁股,仙气全无,只得垂着脑袋去角落找位置,倒是现场众人被这个小插曲逗得捧腹大笑,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颜芝仪在人群中自闭。 终日吃瓜,这回被瓜砸懵了。 颜老爷和颜太太看着请帖商议半天做了个决定,并由颜太太去通知颜芝仪。 适才用过晚饭,天色渐暗又没完全黑,这么早也睡不着,颜芝仪便借着天色和灯火,拉百叶陪她挑选出明日去吃席要穿戴的衣裳首饰。 陆时寒送请帖时明明白白说了邀请他们全家,上至老爷子老太太、下至她两个还在上私塾的双胞胎弟弟,一家人整整齐齐都要去吃席,颜芝仪更是理所当然把自己算上了。 她可是男主定了亲、交换过未婚妻,网上有句话叫“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妾”,颜芝仪也理直气壮觉得只要不死回去,她就是未来的陆夫人,陆状元广邀宾客以示庆贺,哪怕全世界都不去,也没有她这位未来夫人不赴宴的道理啊。 当然颜芝仪这么期待去参加明天的宴会也没别的用意,单纯就是馋了倦了,想要趁机出门放放风。 算算时间,颜芝仪在家闭关已有大半年之久。 以前因为身体病怏怏的,起床上个厕所洗个澡都累的慌,也就不惦记着出门放风了,毕竟她所有心思都在倒数着自己含笑九泉的时间。 可是眼看着她又死不了,身体还在太医的调理下越来越好,一口气八百米都腰不酸腿不疼了,再回过头来看,没有网络又追不了剧的日子整天憋在家里简直是反人类,再社恐的肥宅都受不了,何况她本质上还是个喜欢热闹、时不时需要呼朋唤友逛街聚会的普通女大学生,颜芝仪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颜芝仪深深认为,就算打定主意苟着过完这辈子,也要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生活方式,这几年她为了百分百贴合剧情,生生把自己的天性压抑了一大半,演出了一个完美的、只活在书里的女性角色,其实现实中怎么可能有这样处处完美的人? 从今往后,颜芝仪不准备演下去了,一辈子那么长,她要解放天性回归自我。 当然为了让颜家人更好的接受这份真实,她准备循序渐进、一点点释放天性,就从积极参加男主家的宴会开始吧,至少要让爹娘知道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内心还是挺喜欢出门玩乐、广交朋友的。 所以看到颜太太毫无预兆出现在房门口,不等开口说明来意,颜芝仪就准备先分享自己的快乐,美滋滋招手道:“我跟百叶在挑明日出门要穿的衣裳,娘来得正好,快帮我掌掌眼。” 颜太太闻言却没什么动作,神情复杂的看了她片刻,看得颜芝仪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她娘回过神来后,便坐下摸着她的头说,“我跟你爹商量过,也询问了荣太医,你身子还没大好,见不得风,酒席上的饭菜也多油腻,不适合养身子的你,明日就还是在家休养罢,别出门受累了。” 颜芝仪傻眼了,陆家为了庆祝男主高中状元才广邀亲友欢聚一堂的时刻,她这个未婚妻不出席像话吗? 她也不知道她娘的理由有没有夸大其词,或许世上有种病叫做“你妈和主治医生觉得你有病”,在这个问题是理论她没有优势,遂机智的从舆论入手据理力争,“娘,我觉得已经大好了,去吃席想是没多大问题,再说寒哥中状元这样的喜事,我不同你们去,别人会不会奇怪?” “不会,你别多想,就这么定了,娘还要回去挑选明日要送的礼物,先回屋了。”颜太太完全不给她讲道理的机会,简单粗暴结束话题并起身,走之前还看了百叶一眼,“早些把东西收拾了,伺候姑娘上床休息。” “是,太太。” 颜芝仪:…… 说不过就跑,她娘这是不讲武德啊。 为了太太承诺的额外奖金,百叶这个月工作热情高涨,已经听话的开始整理衣匣,回头瞧见自家姑娘还原地不动站在那里皱眉苦思,便随口劝了句:“姑娘实在想去,不如找老爷说一说?老爷自来最疼您,指不定撒撒娇就同意了。” 颜芝仪直接摇头,“这就是他们一起商议的结果,找我爹也无济于事。” 给他们当了五年多的女儿,她还是很了解颜父颜母的性子,事关陆时寒这位乘龙快婿,她娘根本没有独自裁断的机会,尤其是他最近成了前途无量的状元,上门都是她爹亲自接待迎送,不带她去陆家吃席势必是她爹的决定。 可是这不科学啊,她爹看架势都恨不得把男主绑回家当自个儿子养了,又怎么会突然拦着她去陆家做客? 如今社会风气虽说保守,主要防的也是年轻男女私相授受,女子落落大方的外出逛街拜访,一点问题都没有。 百叶收拾完回头见姑娘还在百思不得其解,问明缘由后也开动脑筋,以自己的角度推测道:“可是姑娘,咱们这的规矩是快要成亲的男女不能见面,许是老爷太太正在同陆公子的父母商议你们的婚事?” 颜芝仪想也不想的否定道,“不可能,我才十六岁,成的什么亲?” 百叶“噗嗤”一声笑了,心想老家还有不满十岁的女孩就要去婆家做童养媳的,姑娘虚岁十八成亲已经不算早了,要不是这两年陆公子一心科举,他们的婚事早该商议起来了。 他们姑娘还是被老爷太太保护得太好,平日再聪慧伶俐,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小孩呢。 不过老爷太太都没有要逼着姑娘长大的意思,她自然也不会点破,见姑娘还在信誓旦旦搬出大少爷还没成亲、肯定轮不到她的理论来说服她,百叶也只是笑着点头,“是是,还是姑娘想得深远 。不过老爷太太的用意想不通就别想了,总不会害您的,还是早点休息吧,太太只说明儿不去吃席,可没说您不用早起锻炼身体呀。” 颜芝仪一听有道理,想不通拉倒,颜父颜母要是真有什么盘算,最终也绕不过她这个当事人,早晚会知道的。 放下这份疑虑的颜芝仪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边被兢兢业业的百叶督促锻炼身体,一边用眼巴巴的目光看着全家除了她都穿戴整齐的出门做客去。 颜老爷还是疼女儿的,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出门前便笑眯眯承诺道:“若是回来得早,爹顺路去临江楼给你带一份荷花酥。” 颜芝仪没想到只是散发一下怨念,竟还有这种好事,吃不上宴席上的大鱼大肉,能委有层层酥脆的荷花酥聊表慰籍也不错啊,遂睁着一双水雾朦胧的大眼睛卖惨:“女儿会一直在家等着,爹可千万不要忘记了。” 颜老爷先前还说只是方便就给颜芝仪带吃的,被她一波炉火纯青的卖惨,瞬间豪气万丈的拍胸保证了:“仪儿你就安心在家候着,爹什么时候叫你失望过?” 颜芝仪小鸡啄米般点头,一通“爹最好最伟大”的彩虹屁把颜老爷吹得几乎摸不着北。 虽说父女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颜太太还是有些看不过去,催促道:“老爷,该出发了,咱们若是到得晚可是失礼。” 因为有了颜父的承诺,颜芝仪低落的心情总算缓解很多,他们离开后她便安心在家完成强身健体大计,心想她爹说的早回,能赶上她吃晚饭前到家就算意外之喜了。 她万万没想到,午后小憩起来不久,外面就有人来敲门了。 颜家平时白天大门最多虚掩着,不会关实了,但今天就颜芝仪一个女眷,即便也有丫鬟婆子,颜老爷他们仍不放心,一离开就让里面的人把门栓好,因此有人想拜访也只能先在外边敲门等回应。 去开门的是负责灶台的林大娘,只见她没一会儿便领着人到颜芝仪跟前,眉开眼笑像从地上捡到铜子一般,“姑娘,陆公子又来看您了。”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颜芝仪不等林大娘说完,目光已经落在了来人身上,真的也想问一声“你怎么又来了”。 颜芝仪也不是不欢迎男主常来她家看看,他长得这么好看,气质清雅让人如沐春风,难得是情商高性格好,知识面又那样广,什么人都聊得上几句,哪怕是跟她这样整日被关在家里、思维如天马行空的小女生,也能有共同话题,两人有限的接触中从来不曾尴尬冷场,她超喜欢跟男主聊天的!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颜芝仪担心自己可能再穿无望了, 然后现实果然发生了。 从黑暗中缓缓睁开眼时,颜芝仪心脏怦怦直跳,还在祈祷自己已经回到大学宿舍的美好生活,哪怕在充满消毒水的医院病房醒来都没关系, 只要能回归空调WiFi可乐烧烤的怀抱, 那些细节都不重要。 结果睁开眼环顾一周, 还是这间熟悉的闺房, 陈列摆设与她闭眼前没有丝毫改变, 唯一区别是昏过去前只有三个人的屋子,如今却是满满当当挤了十来号人。 颜父颜母分别扶着老爷子老太太站在最前头,目光焦急又期盼的盯着她。 看见这副场景,颜芝仪绝望的心情里突然又多了一丝庆幸, 她虽然不能得偿所愿,可颜父颜母也不用经历命中注定的丧女之痛了。 大抵人都是矛盾多面体, 她内心期盼着回家,舍不得这个世界家人的心情也是真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五年收获了这么多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亲人, 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但是吧, 颜芝仪清醒不到两秒,身边家人们那熟悉的关切担忧神情立刻不见了踪影,个个喜不自胜笑逐颜开的模样,她之前想要的往《好日子》BGM放在他们身上也毫无违和感了。 他们仿佛只是短暂的紧张了她一下。 颜芝仪该死的好胜心忍不住又冒了出来, 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吐槽,虽然她很小声逼逼:“就算有人中了状元,也不必乐成这样吧……” 她还是不是他们的心肝小宝贝了? 声音再小, 架不住有人天赋异禀, 被颜家几个长辈不小心挤到靠后位置的状元本元就听了个正着。 陆时寒耳朵动了动, 随即若无其事的低下头,为了掩饰自己眼底的笑意。 见她悠悠转醒,陆时寒慌乱的心情便立刻镇定下来,理智回归的他正在琢磨她突然晕倒的原因,可如今她醒来的第一反应,已能断定不是众所周知的那个原因了。 她确实很关心他能不能考中状元,但大概不会是得偿所愿后欢喜的晕倒。 推测出这个结论的陆时寒心情很平静。很早以前他便发现,自己这位未婚妻表面看起来跟寻常女子一样,虽然偶尔有些大胆的举动,本质上依然是个纯洁善良、如白纸一般单纯的女子,却不想真正试图去了解她时,才发现根本看不懂。 并非城府深不可测的那种深沉,也非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如果陆时寒知道后世的网络流行语,便能完美概括这种心情了——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本男主不知道的? 是的,无论她做出多少出人意料的举动反应,陆时寒都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男主这样包容万象,距离最近的颜太太也不小心听见了颜芝仪的嘟囔,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颜太太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想不到平日聪慧善良的女儿今日竟如此糊涂,这话传出去可还得了? 若非她今日死里逃生,颜太太真想给这不省心的冤家知道点厉害!可惜低头看到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她便都发作不出来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下颜芝仪的头,嗔道,“还没清醒吧,这说的什么胡话!咱们一堆人守在这,还不是为了你?太医说你醒过来就过了这道坎,已经无甚大碍……” 颜芝仪闻言简直大惊失色,“什么叫无甚大碍?” 她才病入膏肓晕厥过去,怎么一觉醒来连剧本都看不懂了? 当时颜芝仪晕得猝不及防,屋里几人包括一向气定神闲的陆时寒都慌了神,扶着老太太从外面准备进来的颜母更是反应极大,当即松开婆母冲了进来,扑在她身上嚎啕大哭,好像她已经断气了一般。 在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虚弱下去的颜母心里,闺女如今破败的身子经不起一星半点的刺激折腾,此时惊厥晕倒,差不多就等于原地去世。 唯有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荣太医依旧沉着冷静,当即拨开挡在床前的陆状元,又叫人扶起悲痛不已的颜太太,自己坐下开始给病人号脉,身旁小厮兼学徒的青年也很机灵,不待吩咐已取出荣太医惯用的金针,太医号完脉便一言不发往颜芝仪脑袋上施针,看起来就很惊险。 陆时寒和颜家众人大气不敢出的在旁侯着,等颜父和颜家三兄弟也都陆续赶回来已是半个时辰后,荣太医才悠悠收了针,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了,转头开始对家属分析病情。 在京城负责皇家和达官贵人健康的荣太医不但医术高超,说话更是高深莫测玄之又玄,颜太太只听懂了个大概,便用自己能理解的语言转述给颜芝仪听,“太医说了,你就是长时间忧思过重、郁结于心,病症在于心而不是身,是以灌了这么多药也毫无起色。今日晕倒或许不是什么坏事,把心口淤结的气冲散了,慢慢调养身子总能好起来。” 荣太医接触的病人家属基本都是达官显贵,个个地位超然惹不起,跟他们打交道情商尤为重要,这么多年也是历练出来了。 此时见颜太太总结的太过片面浅显,荣太医面上也瞧不出丝毫不悦,还在点头表示她说了都对。 陆时寒原本张嘴想要说什么,见荣太医都默认了颜太太的总结,便也没再多话。 对同样不学无术的颜芝仪来说,她娘的总结确实简单明了,一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个结局,一觉醒来病都大好了,死也死不成,那她还怎么穿回现代? 颜芝仪摇着头表示不能接受。 然而病人自己的意见并不重要,陆时寒千里迢迢把荣太医请到江州,自是一定要给她把病治好的。 见家属们沟通好了,荣太医这才出声道:“老夫给姑娘再把一次脉,看看平日的脉案,才好作出调整。” 颜家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他家也就是颜芝仪这阵子一病不起,才奢侈的请大夫上门看过几回,平日头疼脑热都是直接去医馆叫大夫把脉抓药,又哪里听过脉案这种高大上的东西? 陆时寒连忙提醒道:“伯父伯母,芝仪平日用的药方还在吗?” “有有,这半年的药方全都收着呢。”颜太太忙不迭转头去看杨妈,“去把姑娘的药方都取来。” 杨妈也不耽搁,转头便小跑着出去了,等太医把完脉,她也气喘吁吁的把装药方的小匣子双手递了过去。 荣太医一一看过,在近期药方上划了几笔,颔首轻笑:“这副药方不错,只是姑娘虚不受补,仍得徐徐图之,先减去几味药,再配以施针,应能万无一失了。” 颜家众人亲眼见这位太医在颜芝仪晕倒之际力挽狂澜,用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术将她生生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堪称在阎王面前抢人,只觉当世神医莫不如是,对荣太医的话自是信服不已。 颜老爷亲手接过荣太医调整过的药方,嘴里千恩万谢的同时,身为一家之主的他才注意到太医也有些风尘仆仆,怕是一到江州连水饭都没用上一口,马不停蹄就来为他女儿救治,可这么久了他们竟不曾过问一句,如此怠慢女儿的救命恩人,委实惭愧,颜老爷一边吩咐身边的老吴备上好酒好菜、带太医客房梳洗休整,一边向对方赔礼,“招待不周,今日实在招待不周了。” 行医多年,荣太医岂会在意这点小事,他洒脱笑道,“既然姑娘已经无碍,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又朝陆时寒轻轻颔首,便在老吴和小厮的拥簇下去了客房。 许是荣太医走前跟陆时寒打了招呼,终于不再为颜芝仪的病情提心吊胆的颜家众人这才有时间关心他。 陆时寒身上也是风尘仆仆,虽依旧清俊出尘,却远不如平日的芝兰玉树、风度翩翩 ,可颜老爷看他的眼神无比的柔和,比看亲儿子更加慈爱,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欢喜,“贤侄,这回真真是多亏了你……” 才起了个头,颜老爷的长篇大论便被妻子打断。 颜太太同样也对及时请了太医救了女儿一命的恩人兼未来女婿充满了感激,只是身为女人的她考虑问题更为细致。 今日陆时寒前脚刚到他们家,后脚从京城赶来报信的衙役也进了官衙,在太医抢救他们女儿的时候,官差已经在外头敲锣打鼓宣告科举的喜讯,怕是整个江州城都知道陆家出了个状元郎。 他若是远在京城也就罢了,可他身在江州却不回家,在外人眼里自是说不过去,颜太太顾虑着陆时寒他爹陆秀才和秀才娘子的脸面,再欢喜也不能把人留在家里太久,是以她及时截过话头,用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目光柔声对陆时寒说:“报信的差爷想是早到你家了,你父母亲人都在等着了,别在这儿耽误时间,快快回去团聚吧。” 陆时寒:…… 颜太太语气再柔和、神情再慈爱,也掩饰不了她将要扫客出门的意思。 陆时寒多少有点失望。他夙兴夜寐、马不停蹄赶回江州,千辛万苦见上面,满打满算才说了一句话,自然不愿意就这样离去。 可他自小熟读圣贤书,虽不见得多么古板保守,可也是知道礼数,颜太太的话没有任何不妥、且句句都在为他考虑,理智和教养让陆时寒无法任性妄为,隐忍的看向颜芝仪,可惜默契不足没能对上视线,陆时寒又无奈收回目光,垂眸应道:“伯母说的是,那小侄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探望。” 颜家人也万万没想到荣太医临走前会给出这样一个重磅消息,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唯有颜老爷激动到语无伦次的问,“荣太医,您是说小女可、可以根治?” 相比颜家众人的震撼,陆时寒的反应就要淡定很多。 他也不是对未婚妻的身体状况不上心,其实是在赶路回江州的那十几天已经交流得很透彻了,荣太医当时便说了最好的情况,此番若能抢救过来,病人日后随他进京调养,耐心花上三五载,荣太医有信心将她的身体调理到与常人无异的程度。 当然颜姑娘若是挺不过这一关,后面的一切都免谈了。 所以荣太医这番话早在陆时寒的意料之中,虽然太医此时说的是“根治”而不是“调理到与常人无异”这个小细节也让他喜出望外,到底不如一无所知的颜家众人那般惊喜震撼,还能笑容满面的安抚颜家众人,“颜伯父有所不知,荣太医是荣氏金针的第八代传人,医术名满天下,京城无数人欲求医而不得,小侄这回也是得了友人的帮助才能有幸请到荣太医为妹妹医治,否则小侄怕是无缘得见荣太医一面。” “陆状元过奖了。”荣太医对于当朝状元郎的吹捧显然很受用,嘴上说着过奖,手上却很有神医派头的捋着胡须道,“姑娘的病说来也不算紧要,好生将养也行,只是底子弱容易得病,时时离不得汤药,正所谓是药三分毒,长此以往不但自身遭罪,也恐有伤寿数,若能早日调理过来便无后顾之忧了。” 颜太太急急问道:“所以根治以后就像常人一样了么,平日不容易生病,寿数也不会太短?” “这是自然。” 荣太医说完登上马车径自离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颜家却因他那番话炸了锅,第一次连陆时寒都顾不上,回到堂屋便自顾自商量起来。 颜太太是最激动的一个。她生了三子一女,三个儿子包括双胞胎都身体强壮、无病无灾,唯独这个女儿在娘胎里乖巧懂事、没给她一点罪受,偏偏生下来身子就不好,大夫都说是因为在娘胎里没养好。 虽说丈夫和公婆从未因此责怪过她,看着女儿从小抱着药罐子的可怜样儿,当娘的就心疼都不行,也内疚到不行,如今有了治愈的希望,精明强干的颜太太再想不到其他,顾不得孩子们都在场,推搡着丈夫道:“你还在犹豫什么,荣太医既然说可以治愈仪儿,咱们千难险阻也要同去京城啊。” 颜太太第一次觉得事事考虑周全的丈夫太耽误事,若能当机立断一些,现在就收拾东西随荣太医一起进京不是更好?时寒刚才也说了,荣太医在京城名气极大,多少人想找他看病都没有门路,他们现在不紧紧跟着荣太医,等慢悠悠安顿好家里的事情再出发,到了京城找不到荣太医可怎么办! 颜芝仪之前本能的觉得荣太医要搞事,可是仔细想想荣太医或许有那么点爱看戏的恶趣味,本质还是为她好,她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就该想办法把这副病怏怏的身体治好,不然隔三差五的卧病在床、把药当水喝的生活确实太遭罪,就像过去这半年,她要是再脆弱一点都想主动去寻死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她跟颜太太的立场一致,也是倾向于进京求医的。 与此同时,颜芝仪也不是真十六岁的小姑娘,她知道以颜家的条件想要送她去京城看病,不说砸锅卖铁,但多半也要把家底掏空了。 他们家上有老下有小的,老爷子老太太时常头疼脑热要吃药,大哥今年十九岁,再有半年未来大嫂守孝结束就该成亲了,家里花销越来越大,她爹作为一家之主也不能只顾她一个,有所考量也很正常。 颜芝仪作为当事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缩着脑袋等他们商量出结果了。 颜老爷一时没有防备,险些被妻子推得栽倒在地,扶着椅子缓缓坐下才道,“你何时这般心急了,仪儿自是要进京的,可是如何进京、谁陪着她进京还得好好商议,总不能拖家带口一起去吧?何况行李盘缠都半点没准备。” 提到盘缠,颜太太讪讪的不说话了,这才想起来,他们咬咬牙狠心包了整整二百两银子为荣太医践行。这二百两放在江州都够在街上买个宅子,他们包的时候还担心太寒酸了,京城来的太医或许瞧不上。 现在想来荣太医还是瞧得上眼的,走前这番话说不定也是看在这二百两份上才说的。 颜太太心里并不后悔的送出去的这笔巨款,别说荣太医走前还送了个大惊喜,单单看在他能够在女儿命悬一线之际力挽狂澜把她救回来,让颜太太包一千两、一万两她也愿意。 只可惜他们小门小户的人家,二百两已经是经营多年的积蓄,如今家里现银只剩不到一百两,预备着下半年一大家子的嚼用和年底老大成亲下聘的,女儿进京求医的费用恐怕还要先变卖家里一些产业。 想到家里已经到了需要变卖产业才能支撑的地步,颜太太火热的心宛如被泼上了一盆冷水,一时无言以对。 家里的情况除了颜父颜母和老爷子心知肚明,连身为长子、已经跟在父亲身边学着打理生意的颜子荣都不知道,他只以为父母这是担心没人可以陪妹妹进京,身为大哥自然要挺身而出,自告奋勇道,“爹,娘,不如就让我陪妹妹进京罢。” 颜太太想也不想反对道,“你年底就该成亲了,这一去少则一两年,让李家姑娘怎么办?” 说到守孝多年的未婚妻,颜子荣嘴唇动了动,半响才讷讷道:“可是妹妹治病要紧……” 一家人不知如何是好,半天无人搭理的陆时寒突然起身行礼:“伯父伯母请听小侄一言。” 毫无预兆的发言自然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陆时寒单单朝颜芝仪微微一笑,像是安抚又好像是暗示什么,“伯父伯母若是不嫌弃,还请将颜妹妹交给我,小侄回京便入翰林院当值,不出意外至少会在京城待上三年,正好可以照顾颜妹妹。” 虽然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的话题,没有单膝跪地也没有闪亮钻戒,颜芝仪依然没出息的心脏怦怦直跳,目光盯着正厅那张俊逸非凡的脸无法移开。 这就是传说中的求婚吗?! 当着全家人的面被男主郑重求婚很苏很爽没错啦,她爹娘连订婚都不问她的意见,颜芝仪做梦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接受求婚的待遇,求婚的人还是陆时寒这样无一处不优秀的天选之子,是扬眉吐气、可以吹一辈子的程度了。 可问题是她才满十六岁,十六岁啊。 男主是不是有点太禽兽了? 第一次被求婚的颜芝仪心情堪称纠结,心动的同时忍不住又有点怀疑男主的人品了。 颜芝仪难得开窍一回,男主一开口就明白了他的求婚意图,她爹娘却好像被吓傻了,话说到这份上,颜老爷还愣愣的问:“你帮我们照顾仪儿?可是你们……” 不等他把婉拒的话说出口,陆时寒深深的作揖,几乎把头弯到了地上,语气郑重的道:“请伯父把妹妹交给我。” 男主这一个大礼拜下去,颜老爷脸色大变,不似惊喜反而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连忙上前一把将作揖到底的陆时寒扶起,“贤侄不必如此,你入朝当值应该尽心尽力,万不可为这种小事分心,仪儿的事情我们自会安排妥当。” “伯父。”陆时寒双手被托着,依然顽强的保持鞠躬姿势,目光真诚的看着颜老爷,一字一句道,“我跟妹妹自幼定亲,夫妻自成一体,照顾她本就是责任,这件事小侄责无旁贷,还请伯父不要嫌弃。” 颜老爷又不是真的听不懂人话,精明如他早在陆时寒起身作揖时,就有预感他要说什么了,可惜自己有心阻拦,仍然扛不住年轻人意气用事。 作为一名即将嫁女儿的父亲,未来女婿这样用心求娶,颜老爷当然也很动容,就像陆时寒说的,他们自小定亲,如今完婚本就是天经地义。 可是想到某些事情,颜老爷到底无法点头应允,不由面露难色,“可这……” 颜芝仪已经走出了突然被求婚的复杂心情,竖着耳朵听她爹如何回应男主。 此时她也看出了些门道,男主一心一意求婚,她爹娘却似乎并不想答应的样子。 这个发现简直让颜芝仪百思不得其解! 不说男主如今有多炙手可热,在进京赶考之前,他就已经是她爹娘心目中最完美的梦中女婿了,待他比他们的亲儿子还要亲热几分,颜芝仪此前一直觉得,她爹娘心里可能女儿只是赠送的,未来女婿才是亲生的。 那么喜欢陆时寒的颜父颜母,如今竟然在拒绝他的提亲,颜芝仪觉得这比剧情崩了还可怕,迫切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就在她紧张等她爹说下去时,才开了个头的颜老爷目光一转,看着她吩咐道,“老大,扶你妹妹回屋休息。” 颜芝仪:喵喵喵? 人干事? 她可是男主定了亲、交换过未婚妻,网上有句话叫“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妾”,颜芝仪也理直气壮觉得只要不死回去,她就是未来的陆夫人,陆状元广邀宾客以示庆贺,哪怕全世界都不去,也没有她这位未来夫人不赴宴的道理啊。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但颜芝仪现在比起腰酸背痛, 更难受的其实是饥饿,已经过去了七八个时辰, 天不亮吃的那两颗水煮蛋早就消化得干干净净,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听到杨妈说吃席就疯狂分泌口水,捂着肚子有气无力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吃东西呀?” 虽然姑娘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杨妈也很心疼,但她自己也嫁过人,还给几个儿子都娶上了媳妇,知道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嫁了人可不是在娘家享福, 往后日子难着呢, 成亲当天的劳累饥饿不过只是个开始。 杨妈无力改变什么,只能闻声安慰, “姑娘再等等, 现在前头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定是顾不上咱们,半个时辰后看看有没有人送吃食过来,没有的话我出去给姑娘找一找。” 还要等一个小时?颜芝仪只觉得眼前一黑, 整个人都瘫在了枕头上。 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喜娘和媒人也中断了交流,七嘴八舌的围上来安慰新娘子。 颜芝仪听着她们稀松平常的语气, 也知道这事没有商量的空间,只好退而求其次了,“那我可以先把盖头掀起来吗?” 戴了几个小时的盖头,颜芝仪非但没有习惯,反而越来越憋得慌。 如果可以, 她更想把凤冠取下来, 合衣躺在床上小睡会儿, 毕竟喜娘她们说闹洞房仪式要等到黄昏时分进行,中间几个小时的空隙让她补个觉多好。 可惜颜芝仪的诉求都不被允许,躺着休息更无可能,因为新娘白天躺下就代表成亲后一年到头都会病倒在床上,是非常忌讳的事情。 所以她只能在喜娘她们虎视眈眈的目光中,百无聊赖的倚在枕头上,动作稍微再往后一些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扶起来重新倚靠,就是这么严格。 颜芝仪简直叫苦不迭,觉得一分一秒都是那么煎熬。 也不知道熬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官媒娘子是陆家花钱请的,这几天也都泡在陆家帮忙,算是半个主家人,听见动静便很自然的出去查看情况,不成想门外的竟是陆时寒,媒人忍不住惊呼道:“新郎官怎会这时来新房?前头满座宾客还等着您去一一敬酒呢……” 媒人的声音不小,屋里人都听见新郎官抛下满堂宾客过来找新娘了,本是寸步不离陪着颜芝仪的百叶和杨妈都忍不住往外走了几步想看热闹,颜芝仪更是精神一振,趁着身边没人盯着,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坐直身子并撩开盖头,满脸期待的看向门口。 陆时寒如颜芝仪所想的那样身穿喜袍,花纹刺绣虽不如她身上的嫁衣这般华美精巧,但俊美无俦的脸穿上大气张扬的红色,让他看起来仍有着不输于世家公子的雍容尔雅,此时手里端着碗筷也丝毫不影响这份矜贵气质。 只是被媒人这般露骨的打趣了一通,陆时寒心头到底生出了几分局促,白净斯文的脸上又染上了几丝红晕,但还是脚步不动的站在门口,温声解释道,“我过来送些吃食,今日你们也辛苦了,厨房灶上留了饭菜,可以轮流过去用一些,不必等到喜宴结束。” “还是新郎官考虑周到,那就谢谢您了。”媒人嘴里说着感谢,人却始终挡在门口,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说着还伸出了双手,“东西给我就行,我们会仔细喂给新娘子,不叫她饿着肚子的。” 媒人也不是故意要“棒打鸳鸯”,委实是还没开始闹洞房,新郎现在就进新房有些不合规矩。若是新郎家父母长辈为人随和些,这些小细节她们做媒人的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可她明眼瞧着新郎母亲是个很讲究规矩的人,就像今日的跨火盆,除了那几家高门大户会讲究这个,普通人家是很少摆上火盆的,因为穿着繁复嫁衣跨火盆算是危险动作,男方家若是坚持要加上这个流程,多少有些给新娘子下马威的意思。 不过她其实也能理解秦氏的心理,本朝建国一百余年也没出过陆状元这样年轻有为的状元郎,状元母亲拥有一个人中龙凤的儿子,性子高傲些,甚至目无下尘也很正常。她只是受邀作为这场婚事的媒人,又不是新郎新娘家什么人,也没有资格评价状元母亲的对错,需要做的无非就是见机行事。 既然状元母亲爱讲究个规矩排面,她便也随这位当家太太意,处处都按照高门大户的规格行事,如此一来状元母亲挑不出毛病,新人也满意,才能皆大欢喜。 陆时寒虽然猜不到官媒娘子具体的心理活动,但至少看得出对方阻挡之意。 他也是头一回成亲,也怕自己的行为会破坏什么规矩,便不好坚持到底,带着两分失望依言将装着食物的碗筷递给了媒人,收回手之前突然若有所感的抬头,便毫无预兆的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那闪闪发光的眼神他看过无数次,脸上的神情也最熟悉不过,但他没有想到印象中单薄柔弱的人 盛装打扮换上嫁衣,竟会是如此的天香国色,尤其是她突然俏皮眨眼、笑魇如花,他便觉心脏狂跳、呼吸不畅,忙收回视线并垂下了头,满脑子只有李太白那句诗——“美人如花隔云端”。 陆时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新房门前的,平生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他原来与普通男人并无不同,也是那样容易被美色所惑。 颜芝仪还不知道心血来/潮的眼神差点把男主给撩傻了,她还不敢当着外人的面顶风作案,陆时寒垂眸的瞬间她也悄无声息把盖头放了下来,媒人她们目送新郎离开后回身所见,便是她端正大方坐在床上的模样。 媒人端着饭菜喜气洋洋的进来,嘴里不断的吉祥话:“新娘子可真有福气,瞧咱们新郎官多体贴疼人呐!” 颜芝仪见到了男主果然帅出新高度的形象本就心满意足,再听着喜娘媒人不重样的吹捧恭维,吃着百叶贴心喂到嘴边的饭菜,更是整个人都满血复活了,以饱满的状态迎来了最后的洞房花烛。 也正是提前偷看过了男主全新版本的造型,颜芝仪心里有了数,终于被掀起盖头时,她便没有因为突然直面俊美逼人的脸就被惊艳的目瞪口呆,反倒是围观闹洞房的陆家亲朋好友见证着新郎为新娘挑盖头的瞬间,又一次不约而同的屏气凝神,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状元夫人的美貌,是可以同状元郎亲自抱新娘跨火盆一同传颂出去、让人津津乐道的程度了。 不过颜芝仪稳住了场面没失态,但还是很有些新娘子必不可免的羞赧不安,因为才挑起盖头被人们评头调侃了一番,媒婆和喜娘就迫不及待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要求他们喝合卺酒。 合卺酒也叫交杯酒,跟现代新人面对面挽手喝各自杯子的酒不同,颜芝仪遇到的合卺酒是需要她和男主先喝一半、杯中剩下的一半酒互相喂给对方喝,就很会玩。试想下她一个母胎单身,都没怎么牵过异性的小手,初吻更是从上辈子保留到至今,现在却要她在满屋子不甚熟悉的人面前进行这种“激情热辣”的表演,人干事? 要不是脸上涂了足够厚的粉和胭脂作为掩饰,颜芝仪怀疑她此刻面红耳赤到头顶可以冒热气了。 在盛大的婚礼现场,颜芝仪这位新娘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一个。 当然男主也没比她好多少,两位当事人只能像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在喜娘媒人滔滔不绝的串词和围观群众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慢吞吞端起了造型狂放不羁的合卺杯。 交饮时两个人靠得很近,彼此呼吸交织在了一起,离得越近颜芝仪反而越不敢抬眸直视陆时寒,她都怕他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冒热气的状态,便只是双眼半阖只盯着手上动作。 互相喂酒的时候她睫毛轻颤几下,到底没忍住悄悄睁开了半只眼睛,看到了男主喉结微动的性感模样,同时也没错过他原本如玉般白净肌肤上染上的那丝丝红晕。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各种害羞不自在,如高岭之花的男主今天也破防了,颜芝仪的心态终于平衡了那么一点。 喝过交杯酒后,扮演了一天重要角色的媒人和喜娘可以功成身退了,后面闹洞房也只是主家自己人嬉戏打闹 当然对于被折腾的新郎新娘来说,越是自己人越难缠。 天早就黑了,酒宴也散了多时,但这些看客仍堵在新房舍不得回家,都是摩拳擦掌等待这一刻出来大显神通。 颜芝仪穿越过来原主已经满了十岁,在人们眼里就是大姑娘了,从不被允许去参加亲戚间的闹洞房活动,而她三五岁时参加闹洞房的记忆早就模糊,以至于颜芝仪知道自己结婚才发现,古代人闹洞房竟然如此黄暴,哪怕他们只能动嘴不动手,都把她跟陆时寒调戏得死去活来,最后两人几乎如鹌鹑般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如果闹洞房目的是为了让原本不认识的新人迅速熟悉起来,颜芝仪承认他们做的很优秀了,连她这个跟男主从小订婚、在这个时代算是比较“自由恋爱”的人,都被折腾到开始产生从此只她和陆时寒能彼此依靠的错觉了——这显然是不正确的思想,她结了婚也还是爹娘的小棉袄,只是从此又多了男主这一条大腿嘛。 在颜芝仪纠正自身思想时,闹洞房也进入了尾声。 其实她不知道,陆家今日的闹洞房已经非常文明守礼了,陆家父子都是正统读书人,结识的亲朋好友也大多是文明人,再加上身为状元的陆时寒婚后回京不出意外会是从六品修撰,京城的从六品、还是无数读书人向往的清贵之地翰林院,年纪轻轻的陆时寒或许已经站在了他们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再怎么说成亲三日无大小,地位上的绝对压制也会让人自觉收敛许多,因此颜芝仪还有心思感慨他们好黄暴啊,殊不知真正粗俗肆意的闹洞房,都能把新娘闹得羞愤欲死、新郎伤痕累累。 陆家的闹洞房把陆时寒闹得面红耳赤,秦氏都觉得过分了,毕竟她儿子平日是那么个仙姿玉貌、光风霁月的翩翩君子,一举一动俱是优雅自如、进退有度,何曾见过他这般局促仓惶的一面? 秦氏瞧着心疼不已,算算时间也快一个时辰了,便忍不住出声道:“时辰不早了,大家也忙了一天,不如今日就到这儿,再晚些你们回去也不安全。” 状元母亲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众人又磨蹭了半刻钟,到底还是依依不舍的散去了,还有人到了院子都不甘心,回头冲新房的方向大喊:“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新郎官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啊!” “……”颜芝仪想让这位不知名亲戚快被伤口撒盐了,没看到新郎官一脸遗憾,哦不,新郎没有任何遗憾惋惜意思,脸上的红晕也褪去了大半,又恢复了平日的丰神俊逸,双眼正目光灼灼、含情脉脉般看着她呢。 感觉被伤口撒盐的竟然只有她自己。 这不科学! 结果睁开眼环顾一周,还是这间熟悉的闺房,陈列摆设与她闭眼前没有丝毫改变,唯一区别是昏过去前只有三个人的屋子,如今却是满满当当挤了十来号人。 颜父颜母分别扶着老爷子老太太站在最前头,目光焦急又期盼的盯着她。 看见这副场景,颜芝仪绝望的心情里突然又多了一丝庆幸,她虽然不能得偿所愿,可颜父颜母也不用经历命中注定的丧女之痛了。 大抵人都是矛盾多面体,她内心期盼着回家,舍不得这个世界家人的心情也是真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五年收获了这么多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亲人,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但是吧,颜芝仪清醒不到两秒,身边家人们那熟悉的关切担忧神情立刻不见了踪影,个个喜不自胜笑逐颜开的模样,她之前想要的往《好日子》BGM放在他们身上也毫无违和感了。 他们仿佛只是短暂的紧张了她一下。 颜芝仪该死的好胜心忍不住又冒了出来,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吐槽,虽然她很小声逼逼:“就算有人中了状元,也不必乐成这样吧……” 她还是不是他们的心肝小宝贝了? 声音再小,架不住有人天赋异禀,被颜家几个长辈不小心挤到靠后位置的状元本元就听了个正着。 陆时寒耳朵动了动,随即若无其事的低下头,为了掩饰自己眼底的笑意。 见她悠悠转醒,陆时寒慌乱的心情便立刻镇定下来,理智回归的他正在琢磨她突然晕倒的原因,可如今她醒来的第一反应,已能断定不是众所周知的那个原因了。 她确实很关心他能不能考中状元,但大概不会是得偿所愿后欢喜的晕倒。 推测出这个结论的陆时寒心情很平静。很早以前他便发现,自己这位未婚妻表面看起来跟寻常女子一样,虽然偶尔有些大胆的举动,本质上依然是个纯洁善良、如白纸一般单纯的女子,却不想真正试图去了解她时,才发现根本看不懂。 并非城府深不可测的那种深沉,也非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如果陆时寒知道后世的网络流行语,便能完美概括这种心情了——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本男主不知道的? 是的,无论她做出多少出人意料的举动反应,陆时寒都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男主这样包容万象,距离最近的颜太太也不小心听见了颜芝仪的嘟囔,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颜太太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想不到平日聪慧善良的女儿今日竟如此糊涂,这话传出去可还得了? 若非她今日死里逃生,颜太太真想给这不省心的冤家知道点厉害!可惜低头看到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她便都发作不出来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下颜芝仪的头,嗔道,“还没清醒吧,这说的什么胡话!咱们一堆人守在这,还不是为了你?太医说你醒过来就过了这道坎,已经无甚大碍……” 颜芝仪闻言简直大惊失色,“什么叫无甚大碍?” 她才病入膏肓晕厥过去,怎么一觉醒来连剧本都看不懂了? 当时颜芝仪晕得猝不及防,屋里几人包括一向气定神闲的陆时寒都慌了神,扶着老太太从外面准备进来的颜母更是反应极大,当即松开婆母冲了进来,扑在她身上嚎啕大哭,好像她已经断气了一般。 在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虚弱下去的颜母心里,闺女如今破败的身子经不起一星半点的刺激折腾,此时惊厥晕倒,差不多就等于原地去世。 唯有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荣太医依旧沉着冷静,当即拨开挡在床前的陆状元,又叫人扶起悲痛不已的颜太太,自己坐下开始给病人号脉,身旁小厮兼学徒的青年也很机灵,不待吩咐已取出荣太医惯用的金针,太医号完脉便一言不发往颜芝仪脑袋上施针,看起来就很惊险。 陆时寒和颜家众人大气不敢出的在旁侯着,等颜父和颜家三兄弟也都陆续赶回来已是半个时辰后,荣太医才悠悠收了针,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了,转头开始对家属分析病情。 在京城负责皇家和达官贵人健康的荣太医不但医术高超,说话更是高深莫测玄之又玄,颜太太只听懂了个大概,便用自己能理解的语言转述给颜芝仪听,“太医说了,你就是长时间忧思过重、郁结于心,病症在于心而不是身,是以灌了这么多药也毫无起色。今日晕倒或许不是什么坏事,把心口淤结的气冲散了,慢慢调养身子总能好起来。” 荣太医接触的病人家属基本都是达官显贵,个个地位超然惹不起,跟他们打交道情商尤为重要,这么多年也是历练出来了。 此时见颜太太总结的太过片面浅显,荣太医面上也瞧不出丝毫不悦,还在点头表示她说了都对。 陆时寒原本张嘴想要说什么,见荣太医都默认了颜太太的总结,便也没再多话。 对同样不学无术的颜芝仪来说,她娘的总结确实简单明了,一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个结局,一觉醒来病都大好了,死也死不成,那她还怎么穿回现代? 颜芝仪摇着头表示不能接受。 然而病人自己的意见并不重要,陆时寒千里迢迢把荣太医请到江州,自是一定要给她把病治好的。 见家属们沟通好了,荣太医这才出声道:“老夫给姑娘再把一次脉,看看平日的脉案,才好作出调整。” 颜家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他家也就是颜芝仪这阵子一病不起,才奢侈的请大夫上门看过几回,平日头疼脑热都是直接去医馆叫大夫把脉抓药,又哪里听过脉案这种高大上的东西? 陆时寒连忙提醒道:“伯父伯母,芝仪平日用的药方还在吗?” “有有,这半年的药方全都收着呢。”颜太太忙不迭转头去看杨妈,“去把姑娘的药方都取来。” 杨妈也不耽搁,转头便小跑着出去了,等太医把完脉,她也气喘吁吁的把装药方的小匣子双手递了过去。 荣太医一一看过,在近期药方上划了几笔,颔首轻笑:“这副药方不错,只是姑娘虚不受补,仍得徐徐图之,先减去几味药,再配以施针,应能万无一失了。”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只不过他们家人口也多, 颜老爷子和老太太都还健在,颜父颜母又生了包括颜芝仪在内的三子一女,他们小门小户的, 没办法给家里近十口人都配上一两个伺候的, 毕竟就算有这些钱请佣人, 颜家的三合院住不下这么多人。 因此除了颜老爷子和老太太各有丫鬟照料外, 也就从小体弱多病的颜芝仪能单独分到一个贴身丫鬟。 百叶比原主大两岁,从小就在颜家住着,小时候算是玩伴,长大后就像姐姐一样, 把颜芝仪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颜芝仪内心是把百叶当朋友看待的,她穿越前都上大学了, 比小姑娘大好多岁呢。颜家也没大户人家那么多尊卑规矩,颜母偶尔还跟她身边的管家婆子杨妈拌嘴闹矛盾,虽然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一般拌完嘴不超过两个时辰就会和好,却也能证明颜家人的性格和风气。 颜芝仪看颜母这样简直倍感亲切,也能尽量以平常心看待眼前的人口买卖了, 把杨妈当成住家阿姨,百叶则是她私人贴身助理, 那就很好接受了。 既然百叶也就是个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 颜芝仪自然不会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主人, 怎么对朋友就怎么对百叶了,私底下相处很愉快,颜芝仪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也不会忘了分给小姐妹。 她也不是对谁都这么慷慨大方, 首先观察确定过百叶不是那种两面三刀、吃里扒外的反派角色, 又经年累月享受着对方无微不至的照料, 久而久之她才对百叶也掏心掏肺起来的。 真心才能换真心,颜芝仪为了维持原主人设表现得单纯善良、与世无争,芯子可不是真的圣母心泛滥,当代大学生奉行人不犯我不犯人原则,想让她当包子,门都没有。 当然小姐妹关系再好,也就白天形影不离,百叶到点也是要下班的,夜里大家睡得早,除了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老太太那里离不得人,其他人都没有让丫鬟婆子值夜的习惯,自然是各回各屋。 百叶就住在旁边旁边的耳房,还有两个小丫鬟跟她同宿舍。 但随着颜芝仪这半个月的病情加重,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身边十二个时辰都离不得人,杨婶便在颜母的吩咐下把外间的小榻收拾出来,铺上被褥,百叶夜里睡小榻,姑娘有任何吩咐她都能第一时间收到。 大夫交代病人需要好生休养,为了不打扰姑娘,百叶最近连作息都跟着调整了,姑娘醒了她才跟着起,不然就在榻上守着。 是以床上发出些许动静,百叶便立刻出声询问了,她的声音也很轻,刚好让已经清醒的颜芝仪听清。 颜芝仪张嘴想要回答,喉间却溢出一阵咳嗽,咳完才能发出声音:“嗯,我起了。” 其实在她开始咳嗽时,百叶就着急的掀开被子下榻,一个箭步冲上来帮她拍背,一连串的询问:“姑娘怎么又咳了,胸口难受吗,要不要再请大夫来一趟?” “我没事。”颜芝仪咳完觉得还好,便摆摆手道,“扶我起来吧。” 百叶观她脸色虽不不见好,却也不比平日差,便放心些许,应声出去打水给姑娘洗漱了。 此时是巳时三刻,也就是上午不到十点,放在现代正是睡懒觉的好时候,但在古代天一亮就该起床,很少有人会蒙头大睡的,颜家除了颐养天年不问世事的老爷子老太太,其他人都出去忙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百叶端着水回来时便问:“姑娘早膳想用什么?我方才去看了一眼,灶上有小米粥,哨子和茶饼,他们说昨日还留了些鸡汤,可以给您下一碗馄饨。” “就馄饨吧,易克化。” 百叶细心的帮她洗脸洗手漱口,又倒了温热的茶水给她润喉,才带着东西出去,不到一刻又端着颜芝仪点名的鸡汤馄饨进屋,撒着葱花的鸡汤散发浓郁香味,颜芝仪只是闻着便忍不住伸长脖子,要不是她浑身无力下不了床,根本不等百叶慢吞吞进屋,还在门口她就能把这碗小馄饨都干掉。 别看她长得弱不禁风,干饭可是第一名。 然而生病的人不仅是全身乏力这么简单,胃口也不好,馄饨味道再鲜美,颜芝仪勉强吃了三个就吃不下去了,百叶也不敢多喂,看姑娘多喝了两口汤,便提醒道:“汤药还有两刻钟熬好了,要不这馄饨帮您热着,喝完汤药再吃?” 她要这身子有何用!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出,颜芝仪也只能认命,“不用,我吃饱了。” 百叶倒也没再劝说。老爷做着粮食生意,家里从来不缺米面,加上他们姑娘在外面不食人间烟火,私底下却爱琢磨些吃食,不知从何时起,一日三餐便成了家里的规矩。 算算时辰,再过几刻钟午膳,姑娘早膳用得少也无妨。 于是饭后半小时,颜芝仪捧着热气腾腾的汤药叹气,最后在百叶心疼又紧张的目光下,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干了这碗苦中药。 她其实不想这么配合的吃药,作为随时可能咽气的病秧子,颜芝仪只想安详的等死,中药又苦又贵,颜家要是把给她请大夫抓药的钱剩下来,都够在城里买个铺子了。 自家人不要互相伤害了吧。 然而颜家其他人却没有这样视死如归的好心态,每每看到她露出想要放弃治疗的意思,一个个就仿佛天塌了似的,颜母和颜奶奶更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向来吃软不吃硬的颜芝仪受不了,只能配合他们表现出积极治疗的样子了。 她安慰自己这样也好,颜家大夫也请了,药也日日熬了给她喝,可以说做了他们能做的一切,等自己安详离世后,他们至少不会那么遗憾和悔恨。 喝完药,颜芝仪迅速接过百叶手里的杯子灌了一大口茶,冲淡了嘴里的苦味,才用帕子压了压嘴角,生无可恋的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了,还没有寒哥的消息吗?” 把中药当水喝的日子她真的受够了,阴影大到下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它们,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原地去世。 百叶不知她急迫的心情,闻言却是眼眶一红,“姑娘惦念关心了这么多人,老爷太太,老太爷老太太,大少爷小少爷,还有远在京城的陆公子,您都放不下,日日挂念着,可是怎么不知道为自己想想,您还病着……” 颜芝仪也觉得自己棒极了,这是掌握了白莲花人设的精髓啊,等她去世,周围这些人还不分分钟把她奉为白月光那般追思缅怀? 早知道当年报志愿不听父母的选会计,她这资质就应该去考表演系,当个收放自如的戏精。 当然她现在戏也挺足,内心充满了成就感,脸上却能露出虚弱中带着几分洒脱的笑容,气若游丝的安慰百叶:“我这次怕是不行了,你们也不必伤心,我这十六年得到太多人半辈子没有的福气,已是知足,即便现在死去也不感到遗憾。”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呸呸呸,您肯定能长命百岁的!”百叶着急忙慌把霉气呸掉,其实心里也知道,姑娘病了大半年,请了的大夫们都说尽人事听天命,他们眼看着姑娘身子一天天衰败下去,已是无计可施了。 然而听到姑娘这话,她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随即想起什么,又笑中带泪的道:“前儿我还听到杨妈对太太说,姑娘您上辈子许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娘娘舍不得让您下凡太久,急着要把您接回天上去呢!” 颜芝仪:…… 这就有点夸张了啊,她上辈子就是平平无奇的大学狗,哪怕跟着姐妹们自称小仙女,真被当成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厚颜如她也不禁脸红了。 她想要谦虚一下,外头突然一阵喧哗声,她不免好奇的问:“是我娘买菜回来了吗?可是怎会如此喧闹?” 百叶也很奇怪。他们太太平日辰时中亲自送两位小少爷去私塾,顺路在菜场买了一天的菜便去铺子上帮忙,也会抽空跟周围的掌柜娘子们喝茶逛街,待到午时初才和杨妈带着菜回家准备张罗午膳。 太太一回来,家里确实要热闹许多,爱偷懒的婆子们都被撵得团团转。 可是再热闹也不至于这般喧哗,百叶不由放下空碗,“我出去瞧瞧。” 才走到门口,院中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人未到声先至,只听见管家婆子杨妈扬声道:“姑娘,陆公子从京城赶回来探望您了,老太爷在门口招呼着——” 下一秒,胖乎乎的身体风一般冲进来,眉眼俱是化不开的喜意,风风火火的上前,“太太让我来帮姑娘梳洗收拾,陆公子很快就要进来了。” 颜芝仪听到第一句话,已经吓得垂死病中惊坐起了,难以置信的抓着杨妈问:“你确定是寒哥回江州了,而不是他考中状元的消息传回来了?” 这剧本不对啊! 就像无人知道颜芝仪在心里暗搓搓盘算,男主他娘以后怎么对她,她就怎么有样学样对待男主的小心思,颜芝仪离开她家商量大事专用的堂屋后,也对他们会议的结果一无所知。 甚至连男主一家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杨妈比平时午膳时间晚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来喊吃饭,颜芝仪过去一看男主他们已经不在了,官媒和敲锣打鼓抬东西的人自然也不在,连颜叔叔他们这些亲近的亲戚都不知何时离开了,院子里就剩下颜家自己人。 但是一点也不清静。 颜太太亲自领着婆子婆子上菜的功夫,颜老爷也没闲着,带着大儿子和几个长工一起把浩浩荡荡摆外头的聘礼箱子抬进左边耳房。 颜老爷和颜大哥不说养尊处优,但还真没怎么干过体力活,一趟趟搬运下来热得满头大汗,拄着拐杖盯着他们的老太太一脸心疼叮嘱道:“动作小心些,慢点也无妨,可千万别磕坏碰坏了箱子,听说这些可都是孙女婿亲自置办的。” 颜芝仪:…… 她都想问问老太太,究竟她爹和大哥是亲生的,还是男主是亲生的?且她才离开两个小时,老太太连孙女婿都叫上了,适应得未免太快了点吧。 但颜芝仪有点想为颜老爷和颜大哥打抱不平,当事人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对,颜老爷听见老娘的叮嘱抹了把脸上的汗,转头冲儿子道:“听到祖母的话没?动作再仔细点。” “好。” 说完父子俩又热火朝天的带头干起来了,很有些无怨无悔的样子。 颜芝仪见状只好把内心的吐槽咽回去,有心想问问他爹娘哪边需要她的帮助,还没走到她娘跟前,颜太太已经焦头烂额的冲她摆手:“先别说话打断我的思绪,待会吃过饭要做什么来着?哦先去找熟悉的肉铺定头猪和鸡鸭鱼肉,再看看他家有没有新鲜的野味,其他的菜可以慢慢采买,荤食得提前定下来,还要列个名单去请街上的先生写请帖,你爹他们这些天怕是也要忙的够呛,没工夫自个写……” 老太太补充道:“还要请你娘家大嫂过来一趟,仪儿的嫁衣喜被都没准备,得问问你娘家店里有没有现成的,现如今不怕花钱,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不然外头定是少不了风言风语。” 颜太太一拍脑门:“您说的对,这么重要的事我竟险些忘记了,真真是忙晕头了。” 听到这里,颜芝仪默默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小脚丫,露出乖巧懂事不给长辈添乱的招牌微笑,因为她突然记起来了,古代新娘可不像现代那样只需要健身、上美容院,把自己打扮美美得等着穿婚纱就行,古代女子备嫁期有一项极具分量的工作——自己绣嫁衣。 不知道正宗大家闺秀是不是都要亲手绣嫁衣,反正以颜芝仪家的条件,她身边的亲朋好友无一例外都是必须由姑娘亲手准备嫁衣,简直是铁一般的规矩。 嫁衣也有简单和繁复的区别。 在这个拜师学艺门槛都很高的时代,刺绣也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技术,至少颜芝仪叔叔家的堂姐堂妹们就不会刺绣,她们若要准备嫁衣,便只能尽量买好一些且带花样的棉布或缎子,然后自己一针一线给它缝成衣裳,完成之后再请人在上面刺绣也是可以的。 如果颜芝仪能像堂姐妹她们缝个衣裳大功告成,她就不会这么如临大敌了,但很不幸的是她刚好学过刺绣。 真正学过刺绣的其实是原主,师傅也不是旁人,正是她娘颜太太。 颜太太出嫁前作为布庄掌柜的闺女,从小开始学习刺绣工艺,手艺十分精湛,出嫁时她身上那件亲手制成的花样繁复、栩栩如生的大红嫁衣,不知羡煞了多少围观的姑娘和妇人,时至今日颜太太提起来依然面上有光。 尽管人们习惯了敝帚自珍,对所有手艺都有强烈的保密意识,颜太太却不可能连亲生女儿都防着,她既有一手好刺绣,自然是要手把手教给闺女的。 原主便也从小跟着母亲学针线刺绣,又因为身体缘故更爱安静,待在家里的大半时间便用来刺绣了,于是颜芝仪穿越过来后便捡了个漏,这具身体掌握的良好绣工都传给了她。 让颜芝仪闲来无事拿起针线绣朵花是无甚难度的,过去也没少给男主绣荷包刷好感度,但她本身是不耐烦做这些的,宁愿没事在她爹和兄弟们书房消磨时间,也不想整日拿着绣棚埋头苦干,以至于给男主刷好感度的时候都要偷懒取巧,来来回回都是最简单省事的青竹荷包。 颜太太曾私下问她为什么只绣青竹荷包,荷花或是仙鹤也很适合读书人。颜芝仪信誓旦旦表示:寒哥就喜欢竹子,他们读书人都有把自己比喻成青竹的习惯! 其实颜太太哪里知道,颜芝仪信誓旦旦的“寒哥喜欢”,仅仅是她第一次送青竹荷包收到了他的感激,事实上她那天无论送的什么荷包都能得到同样的感激。 连走剧情都要暗戳戳给自己找捷径偷个懒的颜芝仪,想到结婚要让她亲手绣一套凤冠霞帔,瞬间只觉得生无可恋、男主都不香了。 虽然老太太发话让她娘去买现成的嫁衣,她也根本没那个实力在短时间内给自己置办一身华丽嫁衣,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她爹娘异想天开的认为她连续五天不眠不休、还是可以亲手把嫁衣赶制出来的,她岂不是分分钟原地去世? 为了小命着想,颜芝仪只能努力降低存在感。 这时也没必要问男主一家离开的时候为什么没人通知她了,就看她爹娘这样焦头烂额的模样,已经能想象陆家又是如何的争分夺秒、人仰马翻。 至于她爹和男主最后商量出了什么结果,颜芝仪虽然好奇却也不是很担心,她爹娘就算只字不提,过几天嫁妆到手,她自己也会知道。 这么想着,颜芝仪又安心躺平了,吃完饭便立刻乖巧懂事的回自己屋里窝着,坚决不给家里添一丝麻烦。 大概是对她这么懂事的投桃报李,她娘不到傍晚就把舅母王氏请来了。 王氏是带着口大箱子来的,便很阔气的雇了辆驴车直达颜家门口,跟着她下车的还有颜芝仪几个表姐妹,和身子不好已经久不出门的外祖母。 外祖母沉疴已久,这次若不是外孙女出嫁在即,外孙女婿又是满城皆知的状元郎,她老人家也不会乐得非要亲自过来瞧瞧。 她先是爱不释手摸着颜芝仪的小脸连声道好,然后才被颜太太扶着去和多年不见的老太太寒暄叙旧了。 王氏则是笑容神秘的带着女儿亲自把那口大箱子抬到了颜芝仪屋里,期间杨妈她们想搭把手都不让。 小心翼翼把箱子放地上,王氏一边让女儿去喊颜太太她们过来瞧稀罕,一边喜气洋洋拉着颜芝仪的手夸道:“要不怎么说我这外甥女福气大,陆状元高中归来,你这身子也药到病除了,看这小脸红润的,养得多好啊!舅母悄悄跟你说,这箱子里的东西更难得,刚巧被你碰上了,换做平日有钱都买不到……” 颜芝仪自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探头想去看,“舅母,里面是什么呀?” 却被王氏拉住了,“等你娘过来,咱们一起看。” 又等了片刻,颜太太才扶着两位老太太不紧不慢过来,王氏也终于亲自打开了箱子,小心翼翼捧出一物,众女眷无论老少眼神都瞬间亮了起来,目光灼灼、满脸惊叹的看着王氏手中,那精致华美、栩栩如生的刺绣映得整个屋子仿佛都高贵起来了。 在颜芝仪心里,在座的几个不分先后都是自家人,整个屋子只剩自己人,她瞬间只觉得身心轻松,装了一天羞怯小媳妇,此时一刻也装不下去了,迫不及待的从床上跳下来。 可惜她忘了自己长达十几个小时端坐不动的,这会儿手脚都麻了,大幅度的、一点缓冲都没有的起身,脚刚沾地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她的脚软得都不像自己了,然而此时想收回力道已是无力回天,颜芝仪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倒,眼看着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新婚当夜脸着地摔成狗的新娘。 屋子里几人同时惊呼,“小心!” 说着不约而同的箭步向前想阻止悲剧的发生,然而杨妈和百叶都不如陆时寒近水楼台先得月且手长。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屋子一下便空了大半, 颜芝仪的目光也忍不住跟随他们的背影往外瞧。 当然她不是目送男主,而是听到颜母提起才发现,自家似乎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 比男主刚到他家那会儿还要喧闹数十倍, 这让身为吃瓜群众的dna开始蠢蠢欲动,忍不住想出去看热闹。 可惜才伸出个小脑袋,就被一点也不老眼昏花的祖母孙氏轻轻摁了回去。 颜芝仪:…… 大意了, 原来老爷子老太太没跟着去送别男主这位贵客啊。 老太太顺势在她床沿边坐下,一脸慈爱叮嘱道:“太医说了还是要好生调养, 外头有凉风, 还是在屋里歇着, 可别再染上风寒了。” 颜芝仪还是想要吃瓜, “可是祖母,家里怎会突然之间如此热闹?” 一说这个老太太可就不困了,脸上是跟颜老爷如出一辙的欢喜雀跃,摸着孙女的头柔声说:“傻丫头,他们自然是来恭喜时寒的。那孩子从小聪慧过人,这条街和附近的乡邻就没有不知道他的,想是有人瞧见他坐着车马来咱们家的一幕,听见外头官爷满城通报时寒高中状元的声音, 知情之人可不就直接来咱们家了?” “原来如此。”颜芝仪乖巧点头。 她想要出去凑热闹的心情并未减轻,抛开剧情这件事,颜芝仪哪怕生爱上书屋霸如云的科举大省, 亲眼见证科举状元在身边诞生也是头一遭,状元本元还是陆时寒这样的天选之子,既然赶上了,她当然也想去吃瓜第一线亲身感受, 光是在屋里听声音都能想到外面是何等盛况了。 可是颜芝仪也知道亲人对她健康的看重,尽管她自己很无所谓,老太太却没少替她烧香拜佛求平安,这会儿更是哪也不去就在屋里守着她。 再说她现在浑身无力,百叶没有老太太的应允是不可能扶着她出去的,难道要她自力更生爬出去吃瓜吗? 不至于不至于,她还是要面子的。 所以明知不可能出去的颜芝仪一句也没提,只是眼巴巴看向门外,心想她的人出不去,她的心可以啊。 多听听外头的动静也可以脑补了。 见她这失落的小模样,老太太却是误会了,继续摸着孙女的狗头道,“咱们这儿尚且如此热闹,陆家只怕门槛要被踏破,他们住的那条街都能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凑热闹的人可以不必理会,可相熟的亲朋长辈、书院先生、甚至是城里的官老爷们,说不定都有去登门祝贺的,这些人的面子可不能不给,时寒少不得回去应酬,你娘那么说不是赶他出门,而是为了他好,也为了你日后好。” 一门心思想吃瓜的颜芝仪根本没在意这点小事,老太太说了一堆,她也只是不走心的嗯嗯点头。 但老太太预料的确实一点不错,陆时寒家门前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全城老小怕是都出动了,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万人空巷。 而回了家的陆时寒就成被妖精包围的唐僧肉,万事身不由己,说好的明日再登门拜访也只得一拖再拖,竟是捱到了第四日。 荣太医受当朝前途无量的状元郎所托从京城千里迢迢来到江州,又在颜家被好吃好喝款待了,自己也不摆架子,干起了家庭医生的活,每天两次定时定点给颜芝仪做针灸。 陆时寒再来时正好赶上上午的治疗,一大家子都聚在颜芝仪屋里围观。 颜芝仪觉得家人这样兴师动众并非为了她的病,毕竟危险期早就过去了,颜父他们大概是想手动避嫌吧。 荣太医整日自称老夫,医术也是老中医级别的水平,胡须还有几缕花白,看着不像年轻人,可是那光滑紧致的皮肤、炯炯有神的目光,分明就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加上白胡子也不像超过四十的人,这样年龄成谜的大夫,还是有必要避嫌的。 加上这几日,因着未来女婿成了炙手可热状元郎,颜老爷和颜太太也再一次成为周围的话题人物,平日相熟的不相熟的,见了总要拉着聊这事,起初他们还在兴头上,时间一长却能听到些酸言酸语,而吹捧恭维的人多了也就那样,夫妻俩渐渐觉得没意思,索性就不怎么出去应酬了,这才有功夫天天旁边荣太医给女儿治病的过程。 一家人几乎都在颜芝仪房里,陆时寒上门也就直接往此处而来。 这便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常情况,陆时寒就算成了前途无限的状元郎,成亲之前,也没有一上来就钻未婚妻闺房的道理,前几日是事急从权,女儿都病入膏肓了,颜太太才没有拦着他去闺房看她,如今颜芝仪这条小命眼看着没那么容易丢掉,自然就要遵守规矩。 陆时寒一进屋,便得到了颜家众人的热情招待,颜老爷更是笑弯了眼睛,拉着他便关切的问:“贤侄怎么今日就来了,你家的事可都忙完了?” 陆时寒则是上来先作揖赔礼,“颜伯父,是小侄食言了,前日一早老家族长便带着青壮上门邀请回去祭拜祖先祠堂,不得已同回老家,祭拜过祖先又请了流水席,昨日才忙完回来,进城时天已经黑了,不好登门打扰,便拖到了今日。” 颜老爷闻言笑得如弥勒佛,拍拍已经有些鼓起的肚子,不甚在意的道:“回村祭祖可是大事,你就算此次没回乡,你爹也是要回村去的,但你既已回来,自是除了你谁也无法代劳。” 颜大哥跟陆时寒年龄相仿,因着两家定亲多年关系,他小时候跟陆时寒也在一起玩过,算是全家跟他最熟的人了,便自然搭着他的肩笑道:“这点小事何需道歉,你又不是不告而别,回村那日不是还特意叫人送信来过?” 陆时寒淡笑点头,眼角余光却在瞧靠在床头的颜芝仪。 也是颜芝仪表现得太过与众不同,跟个个喜上眉梢、宛如过年般喜庆欢乐的颜家其他人不同,她就那么岿然不动的靠在床塌上,无悲无喜,从他进来起就没什么表现,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画风如此格格不入,陆时寒觉得自己没办法不关注。 可惜颜家人正在轮流与他寒暄表亲近,此时轮到颜太太,她正在问陆家摆席庆祝的安排,“你家商量好日子了吗,准备在哪儿摆席?你娘要操持这么多事情,能不能忙过来?” “我爹娘也在商议了,这些日子亲朋好友送的送贺礼都要把家堆满了,近日便会在家宴请以表谢意,到时也会向宾客们发请帖。” 颜太太热心道:“回去同你娘说,若要人搭把手,只管来叫我,我这几日无事在身,随时可去你家帮忙。” 陆时寒便拱手作揖道:“那就先谢过伯母了。” 见他不跟自己见外,颜太太也是满心欢喜,咧着嘴笑:“很快便是一家人,应该的应该的。” 耐心的跟颜家长辈寒暄完,陆时寒这才能好好关心病人,但向来克己复礼的他也没有直接就问颜芝仪,而是朝给她施完针、正在认真把脉的荣太医作揖问候:“太医这几日辛苦了,可还习惯江南这边的气候?” 荣太医坐在椅子给颜芝仪把脉,虽隔了些距离但也不可能离得太远,陆时寒看向荣太医时,也顺便把颜芝仪近况看在眼里。 说起来她这些天被太医尽心尽力的医治,乍一看却跟他赶回江州那天瞧见的命悬一线时的她并无差别。 陆时寒再如何天资卓绝、心细如发,到底是个跟女孩子接触极其有限的谦谦君子,哪怕他跟未婚妻是公认的青梅竹马,时刻维持着礼节的他跟所有直男一样,根本分不清女朋友化妆和不化妆的区别,甚至他此前都没机会见素面朝天的未婚妻! 而颜芝仪此时就是纯素面朝天,今早洗漱连面脂都没用的那种。 对于前几日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重症患者而言,她如今纯素颜的脸上没有任何黄气,只是看起来比常人苍白瘦弱了许多、没什么血色,却已经是非常好迹象了。 大男子根本不明白化妆邪术的强大,但他却知道荣太医的本事。 有个从小体弱多病的未婚妻,陆时寒刚进京便有意在打听京里擅长调理这种天生自带弱症的名医。当然身为进京赶考的寒门学子,他能打听到的都是民间大夫,温书之余便会抽空去拜访这些名医,沟通好了才能回来与颜伯父商议如何为颜妹妹根治调理。 与几位小有名气大夫的交流时,陆时寒不止一次听到荣氏金针的厉害之处,又得知荣氏第八代传人如今就在太医院当值,那日突然听闻颜芝仪卧病半年的消息,才会旁惶无措、第一次厚颜求好友相助,得以请到荣太医出山为未婚妻看诊。 陆时寒此前觉得,荣太医出手,药到病除想是不在话下,这几日才能安心处理祭祖事宜。 不曾想几日不见,她的病情竟没有丝毫起色,他内心着急可想而知,又一次失了分寸,等不及荣太医回答上一个问题便连连追问:“太医,不知颜妹妹如今身子如何,可是有什么难处?” 听到他还敢哪壶不开提哪壶,无悲无喜的颜芝仪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他,如水般的眸子里盛满了悲愤,恨不得指着他喊:警察叔叔,就是这个男主!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但是一点也不清静。 颜太太亲自领着婆子婆子上菜的功夫, 颜老爷也没闲着,带着大儿子和几个长工一起把浩浩荡荡摆外头的聘礼箱子抬进左边耳房。 颜老爷和颜大哥不说养尊处优,但还真没怎么干过体力活, 一趟趟搬运下来热得满头大汗,拄着拐杖盯着他们的老太太一脸心疼叮嘱道:“动作小心些, 慢点也无妨,可千万别磕坏碰坏了箱子, 听说这些可都是孙女婿亲自置办的。” 颜芝仪:…… 她都想问问老太太,究竟她爹和大哥是亲生的, 还是男主是亲生的?且她才离开两个小时, 老太太连孙女婿都叫上了,适应得未免太快了点吧。 但颜芝仪有点想为颜老爷和颜大哥打抱不平,当事人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对, 颜老爷听见老娘的叮嘱抹了把脸上的汗,转头冲儿子道:“听到祖母的话没?动作再仔细点。” “好。” 说完父子俩又热火朝天的带头干起来了, 很有些无怨无悔的样子。 颜芝仪见状只好把内心的吐槽咽回去,有心想问问他爹娘哪边需要她的帮助, 还没走到她娘跟前,颜太太已经焦头烂额的冲她摆手:“先别说话打断我的思绪,待会吃过饭要做什么来着?哦先去找熟悉的肉铺定头猪和鸡鸭鱼肉, 再看看他家有没有新鲜的野味, 其他的菜可以慢慢采买, 荤食得提前定下来, 还要列个名单去请街上的先生写请帖, 你爹他们这些天怕是也要忙的够呛,没工夫自个写……” 老太太补充道:“还要请你娘家大嫂过来一趟,仪儿的嫁衣喜被都没准备, 得问问你娘家店里有没有现成的,现如今不怕花钱,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不然外头定是少不了风言风语。” 颜太太一拍脑门:“您说的对,这么重要的事我竟险些忘记了,真真是忙晕头了。” 听到这里,颜芝仪默默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小脚丫,露出乖巧懂事不给长辈添乱的招牌微笑,因为她突然记起来了,古代新娘可不像现代那样只需要健身、上美容院,把自己打扮美美得等着穿婚纱就行,古代女子备嫁期有一项极具分量的工作——自己绣嫁衣。 不知道正宗大家闺秀是不是都要亲手绣嫁衣,反正以颜芝仪家的条件,她身边的亲朋好友无一例外都是必须由姑娘亲手准备嫁衣,简直是铁一般的规矩。 嫁衣也有简单和繁复的区别。 在这个拜师学艺门槛都很高的时代,刺绣也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技术,至少颜芝仪叔叔家的堂姐堂妹们就不会刺绣,她们若要准备嫁衣,便只能尽量买好一些且带花样的棉布或缎子,然后自己一针一线给它缝成衣裳,完成之后再请人在上面刺绣也是可以的。 如果颜芝仪能像堂姐妹她们缝个衣裳大功告成,她就不会这么如临大敌了,但很不幸的是她刚好学过刺绣。 真正学过刺绣的其实是原主,师傅也不是旁人,正是她娘颜太太。 颜太太出嫁前作为布庄掌柜的闺女,从小开始学习刺绣工艺,手艺十分精湛,出嫁时她身上那件亲手制成的花样繁复、栩栩如生的大红嫁衣,不知羡煞了多少围观的姑娘和妇人,时至今日颜太太提起来依然面上有光。 尽管人们习惯了敝帚自珍,对所有手艺都有强烈的保密意识,颜太太却不可能连亲生女儿都防着,她既有一手好刺绣,自然是要手把手教给闺女的。 原主便也从小跟着母亲学针线刺绣,又因为身体缘故更爱安静,待在家里的大半时间便用来刺绣了,于是颜芝仪穿越过来后便捡了个漏,这具身体掌握的良好绣工都传给了她。 让颜芝仪闲来无事拿起针线绣朵花是无甚难度的,过去也没少给男主绣荷包刷好感度,但她本身是不耐烦做这些的,宁愿没事在她爹和兄弟们书房消磨时间,也不想整日拿着绣棚埋头苦干,以至于给男主刷好感度的时候都要偷懒取巧,来来回回都是最简单省事的青竹荷包。 颜太太曾私下问她为什么只绣青竹荷包,荷花或是仙鹤也很适合读书人。颜芝仪信誓旦旦表示:寒哥就喜欢竹子,他们读书人都有把自己比喻成青竹的习惯! 其实颜太太哪里知道,颜芝仪信誓旦旦的“寒哥喜欢”,仅仅是她第一次送青竹荷包收到了他的感激,事实上她那天无论送的什么荷包都能得到同样的感激。 连走剧情都要暗戳戳给自己找捷径偷个懒的颜芝仪,想到结婚要让她亲手绣一套凤冠霞帔,瞬间只觉得生无可恋、男主都不香了。 虽然老太太发话让她娘去买现成的嫁衣,她也根本没那个实力在短时间内给自己置办一身华丽嫁衣,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她爹娘异想天开的认为她连续五天不眠不休、还是可以亲手把嫁衣赶制出来的,她岂不是分分钟原地去世? 为了小命着想,颜芝仪只能努力降低存在感。 这时也没必要问男主一家离开的时候为什么没人通知她了,就看她爹娘这样焦头烂额的模样,已经能想象陆家又是如何的争分夺秒、人仰马翻。 至于她爹和男主最后商量出了什么结果,颜芝仪虽然好奇却也不是很担心,她爹娘就算只字不提,过几天嫁妆到手,她自己也会知道。 这么想着,颜芝仪又安心躺平了,吃完饭便立刻乖巧懂事的回自己屋里窝着,坚决不给家里添一丝麻烦。 大概是对她这么懂事的投桃报李,她娘不到傍晚就把舅母王氏请来了。 王氏是带着口大箱子来的,便很阔气的雇了辆驴车直达颜家门口,跟着她下车的还有颜芝仪几个表姐妹,和身子不好已经久不出门的外祖母。 外祖母沉疴已久,这次若不是外孙女出嫁在即,外孙女婿又是满城皆知的状元郎,她老人家也不会乐得非要亲自过来瞧瞧。 她先是爱不释手摸着颜芝仪的小脸连声道好,然后才被颜太太扶着去和多年不见的老太太寒暄叙旧了。 王氏则是笑容神秘的带着女儿亲自把那口大箱子抬到了颜芝仪屋里,期间杨妈她们想搭把手都不让。 小心翼翼把箱子放地上,王氏一边让女儿去喊颜太太她们过来瞧稀罕,一边喜气洋洋拉着颜芝仪的手夸道:“要不怎么说我这外甥女福气大,陆状元高中归来,你这身子也药到病除了,看这小脸红润的,养得多好啊!舅母悄悄跟你说,这箱子里的东西更难得,刚巧被你碰上了,换做平日有钱都买不到……” 颜芝仪自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探头想去看,“舅母,里面是什么呀?” 却被王氏拉住了,“等你娘过来,咱们一起看。” 又等了片刻,颜太太才扶着两位老太太不紧不慢过来,王氏也终于亲自打开了箱子,小心翼翼捧出一物,众女眷无论老少眼神都瞬间亮了起来,目光灼灼、满脸惊叹的看着王氏手中,那精致华美、栩栩如生的刺绣映得整个屋子仿佛都高贵起来了。 “请伯父放心,小侄认定的妻子唯有颜妹妹一人。”陆时寒没有指天发誓,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掷地有声,任谁也不能忽视他眼底的坚定。 颜老爷自认为他经商多年,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眼前这位高中状元、眼看着就要一飞冲天的年轻人即便到了今时今刻,对他们女儿的心意依然未有丝毫改变。 未来女婿如此坚定有担当,可他的脸上并无多少欢喜之意,反而神情更加凝重的问,抬手止住了一旁欲言又止的妻子,用锐利的目光盯着陆时寒问:“你可与父母商议过?” “我与颜妹妹是自小定下的婚约,父母自是无有二话。” 颜老爷摆摆手表示不是婚约的问题,索性直白的问,“听闻知州大人曾携夫人亲临你家,想为贤侄保媒?” 像颜家这样小小的商贾人家,平日别说跟知州这样的掌管一方的父母官有交集,就连想送礼物孝敬知州他老人家都没那个资格,当然了,一下子拿出二百两都有点伤筋动骨的颜家也凑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送给大老爷。 总之颜家和知州犹如云泥之别,八竿子打不着,知州亲临陆家还是商议做媒这种私密的话题,按理说颜家是没资格听到消息的,可架不住世上总是不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知州大人要跟状元父母说的话题虽然私密,却也有耳聪目明的能猜到几分,然后消息就像长了脚一般,知州大人携夫人离开陆家不到半天,颜老爷和颜太太就分别从自己认识的人那里听到消息了,且不是一个两个这么说,几乎是一窝蜂的跑来问。 发展到近日,话题的重点已经从知州夫人为陆状元保媒,发展到陆状元即将与颜家姑娘退亲、迎娶京城某高官的女儿。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或许是高中状元了, 在京城见过许多达官显贵甚至有机会面圣,这些经历变化让还没正式走入朝堂的陆时寒提前拥有了上位者该有的气场。 先前他脸上挂着一惯的谦和微笑还好,跟以往似乎也没太大差别, 但此刻收敛了笑容,不怒自威的气势立刻出来了。 颜芝仪何曾见过他这样严肃又气场全开的样子? 被男主突如其来的惊吓,自己只是屏气凝神而没有当场吓尿,她觉得这就很出息了, 毕竟她是真的做贼心虚。 虽然她代替原主已有五年之久, 这期间相安无事, 颜家人都没发现任何端倪,可是这五年她真正和男主单独相处的时间, 也未必比这几天多啊, 说不定他就是天赋异禀,在这几日频繁的接触相处中抽丝剥茧发现她是假冒伪劣产品了呢? 她这几天已经在安慰自己当个风光无限的官太太也不错了, 如今就怕连官太太也当不成, 被男主他们绑起来当孤魂野鬼处理,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颜芝仪稍微脑补一下,就快把自己吓得瑟瑟发抖了,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小小声问:“寒哥哥为何这样看我?” 扮演了这么多年小仙女的后遗症,颜芝仪现在害怕的第一反应都是越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看着对方, 而不是梗着脖子刚到底了。 连这久违的称呼都出来了, 陆时寒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情, 心头不由一软, 放柔了语气轻声说, “我在想,妹妹如何知道爹娘他们对我有所隐瞒?” 就这?颜芝乍一听还挺费解,多少觉得男主大惊小怪了, 为这么点小事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她那么久,险些把她吓得心律失常。 不过很快她心里一咯噔,意识到自己确实大意了,现实中她压根没机会得知两家商量的正事,加上她是送别男主不久后卧床不起的,颜太太他们怕她忧思过虑,平常都尽量不提起陆时寒,更不会主动告知他们达成对陆时寒隐瞒她病情的共识了。 这样一来,男主确实敏感多疑了些,但她自己的问题明显更严重。 颜芝仪开始慌了,一旦掉马要是被当成孤魂野鬼处理的她可怎么办?惊吓之余她反而急中生智,“我是不小心偷听到爹娘商议这事,寒哥今日知道也别告诉他们,否则爹娘回来了可没我好果子吃……” 这个理由配上颜芝仪脸上掩饰不去的惊慌心虚正好无懈可击,没有违和感,陆时寒这般通透睿智的人都看不出端倪,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也终于消失。 边表演边观察着男主神色的颜芝仪,见状也终于放心了,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朝男主歪头一笑,又可爱又无辜,“难道陆伯父伯母没有像我爹娘一样选择对寒哥隐瞒吗?” 陆时寒微微颔首,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情,“所以你方才那样问,我便以为是妹妹你的主意。” 然而母胎单身的颜芝仪压根不解风情,听到这番话第一反应竟然是郁闷,“寒哥太看得我了,爹娘他们可从来不让我掺和大人的事。” 陆时寒:…… 颜芝仪是真的很惭愧,她要有其他穿越女那样说什么都能让全家信服的地位就好了,为了确保剧情顺利不变的进行下去,也是会这样提议、为剧情推动贡献自己一份力量的。 不过她没能掺和上一脚,现实也按照原著那样发展下去了,说明剧情不是轻易会被改变的,男主如果踏踏实实待在京城享受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快乐,她这会儿都回到现代愉快的吹着空调刷原著了。 偏偏男主本人不肯走寻常路。 他是天选之子,俗称老天爷的亲儿子,剧情破坏就破坏了,反正代价也只是她这个小炮灰回不了现代,又不影响男主建功立业走上权臣巅峰。 想到这里,渐渐接受现实的颜芝仪忍不住又开始闷闷不乐。 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一瞬低落的情绪,陆时寒突然开口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若说我是如何得知你病重数月消息的,还要感谢一位同乡兼同年张兄……” 颜芝仪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聚精会神听着男主讲故事。 陆时寒那位同年名为张鹤云,年过三十,跟他不在一个圈子,以前都不曾结识,此次江州的举子约定共赴京城、互相照应,陆时寒才和张鹤云有了交流的机会,也算是泛泛之交了。 当然陆时寒此前不认识张鹤云,对方对他可是如雷贯耳,此前乡试一场,陆时寒在江州乃至整个州府都小有名气了,连张鹤云某位远房亲戚进京做生意找他闲聊都提到陆时寒。亲戚便说听闻陆举人从小定亲的未婚妻自他离开不久就病倒了,求医问药了数月都不见好,怕是不行了。 亲戚当八卦般随口一提,张鹤云却记在了心里,不经意想起江州一别时,俊秀少年书生与秀丽少女执手相看、依依不舍的一幕。 当时好友还与他谈笑,说是这位年轻才子从不与好友喝酒狎妓、出入勾栏瓦舍,还以为会是个古板严肃的老夫子,不想也是这般风流痴情的好男儿。 张鹤云也觉得陆举人和未婚妻日后想必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听到亲戚带来的消息不由以己度人,若是陆举人知道未婚妻病重不治该是何等忧心难安。 可张鹤云自己也是十年寒窗苦,知道三年一次的会试有多重要,已经千里迢迢到了京城,既然要心无旁骛的下场试上一回,他便没有第一时间告知陆时寒,而是等殿试结束后找到机会说与此时。 听男主娓娓道来讲述那日的经过,颜芝仪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发出灵魂深处的感叹:“唉,都怪我……” 陆时寒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都不禁有些呆愣了,“何出此言?” 颜芝仪:当然是怪她魅力太大、把男主未婚妻这个角色演得太好太深入人心,不但让男主沦陷的这么彻底,连他的同窗都搞破防了,她如果严格把握好原著中的尺度,不要表现得这么优秀,男主就不至于在拜别时那样沉不住气的拉她手。 没有浔阳江头那么一幕,男主同学得知她病重的消息也就当八卦听一听,才懒得来男主跟前通报呐! 这谁能想到,罪魁祸首竟是她自己? 颜芝仪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能感慨一声造化弄人,并且在男主迷茫的目光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怪我身子太不争气,险些害得寒哥无法安心科举了。” “生病又不是你能控制的。”陆时寒摇头笑道,“我还担心颜妹妹会怪我回来得太晚。” 颜芝仪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并不想在这里跟男主互相抢锅,便扯开话题,“如此说来,寒哥这同年也是位高风亮节的君子了。” 如今会试的激烈程度比她上辈子号称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高考还要夸张一百倍,一人高中至少三代跟着受益,一个读书人往往也承载着全家全族甚至是全村的希望,在这样重要到足以彻底改写命运的考试,能提前干掉一个竞争对手都是血赚,那位张书生但凡自私自利一点就该会试前一天找到男主添油加醋的告诉他了。 虽然颜芝仪相信男主这样的天选之子,就像打不死的小强,非但不会被一点点压力挫折打倒,还会越挫越勇反杀全场,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兵不血刃这是多少读书人的目标。 所以无论如何,这位张同学都值得一张好人卡。 陆时寒也点头,看着颜芝仪的目光深邃得仿佛盛满了千言万语,“张兄这份恩情的确值得感激一辈子。” 没有人知道那天看着她晕倒在眼前,他内心是多么的慌乱无措,看着荣太医治病的那段时间,甚至比在金銮殿前面圣时更让他紧张,后来她安然无恙的苏醒,他跟着众人一起欢喜之余,还有深深的后怕,根本不敢想如果自己和荣太医晚回来一天,或者是张兄忘了告诉他,他将会如何追悔莫及。 尽管一切都已过去,陆时寒再回想那天惊心动魄的情形,心脏依然有漏半拍的感觉,眼神她再也无法压抑眼底的情绪,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宝贝。 可惜颜芝仪压根没get男主含情脉脉的目光,她又发现了一个华点! “可你在殿试结束后才准备回江州的话,又如何能跑得比快马加鞭的朝廷差役还快?” 陆时寒:“……” 不只是颜太太放下矜持,颜老爷也叫上几个儿子,一家人有说有笑的把人送到了院门口。 屋子一下便空了大半,颜芝仪的目光也忍不住跟随他们的背影往外瞧。 当然她不是目送男主,而是听到颜母提起才发现,自家似乎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比男主刚到他家那会儿还要喧闹数十倍,这让身为吃瓜群众的dna开始蠢蠢欲动,忍不住想出去看热闹。 可惜才伸出个小脑袋,就被一点也不老眼昏花的祖母孙氏轻轻摁了回去。 颜芝仪:…… 大意了,原来老爷子老太太没跟着去送别男主这位贵客啊。 老太太顺势在她床沿边坐下,一脸慈爱叮嘱道:“太医说了还是要好生调养,外头有凉风,还是在屋里歇着,可别再染上风寒了。”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颜芝仪完全感受不到男主又一次被她搞到无语的心态, 还在用充满求知欲的目光望着他。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拥有主角光环也不能凭空开挂的吧? 陆时寒大概是被她搞无语惯了,回过神后竟一点也不意外了呢。 大概是亲身体会过命悬一线的煎熬,他感觉自己也仿佛经历过生死般, 看透了很多事情, 只要好好活着, 凡事都无需着急。 尤其是对她。 想到眼前的人是如何死里逃生一回, 陆时寒再也生不起任何气,反而看充满探知欲的样子有些好笑了,嘴角微翘的玩笑道:“因为我也是快马加鞭。” 说完没等到对面的反应, 他垂眸看去,却发现她虽然什么都没说, 脸上却写满了“你猜我信吗”几个大字。 颜芝仪觉得男主装逼都不讲基本法了,他是很强很□□炸天没错,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带兵打胜仗,杰克苏起来根本不讲任何逻辑道理,可是那么牛逼的身体素质也是东奔西跑、在各地任职多年锻炼出来的,没有人能凭空变成绝世高手,男主也不行! 他现在还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别说领兵打仗, 能顺利上马就不错了,弱鸡般的身体还吹自己快马加鞭,颜芝仪没当场拆穿已经非常善良了。 虽然她现在的表情,跟直接拆穿也没差多少。 看她一个字都不信的样子,饶是陆时寒很有自知之明,也微妙的感觉到了挫败和不甘, 抿唇反问:“颜妹妹不相信我?” 这似乎是送命题啊!颜芝仪虽然不解风情,求生欲却很强,她眼睛一转便偷换了概念,笑眯眯道:“我信啊,可是寒哥的快马从哪里来?” 对上她狡黠灵动的眸子,陆时寒不禁莞尔一笑,觉得自己魔怔了,何必计较这些小事,遂不再纠结她信不信他这种无意义的话题,娓娓讲述道:“其实是我在京城结识了一位好友,他得知我急于回乡却囊中羞涩、骑术不精,便慷慨解囊,主动借予马车和擅马的车夫,才能让我得以在短短十日便回到江州。” “所以荣太医也是这位好友帮忙请来的?” “是。” 这位“朋友”听起来很耳熟,颜芝仪忍不住打破沙锅问到底,“所以这位好友是?” 该不会是她猜测的那位吧? 陆时寒顿了顿,他原本不想讲那么深,可她既然问了,他多少有些犹豫,忍不住反问道:“就这么想知道?” 颜芝仪毫不犹豫点头。 “罢了,早晚也会知道。”陆时寒轻叹口气,吐出几个字,“齐王世子楚原璟。” 果然是这位!颜芝仪只觉得这个答案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男主这样充满人格魅力又集气运一身的人,在京城低调备考期间因缘际会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也不乏世家公子,可是要让荣太医这样的身份离京出诊,大概也只有齐王世子能够轻而易举的办到了。 齐王不是普通的皇室宗亲,他是当今的唯一同母兄弟,且兄弟俩都很不走运的夭折了许多子嗣,最终平安长大的继承人都只有一位。 所谓千顷地里一根苗,齐王世子不单是自家王府里的宝贝凤凰蛋,在皇帝跟前也是仅次于太子的宠爱晚辈,所以日后太子因病去世,齐王世子毫无阻碍的入主东宫,并且最终登上皇位。 当然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未来的九五至尊此时还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不喜欺男霸女,最大的爱好便是仗义疏财、到处结交各路朋友,只要能入齐王世子的眼,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他也不介意慷慨解囊,以至于京城许多家境贫寒的年轻人都做着被齐王世子垂青,从此一夜暴富实现人生理想的美梦 ,堪称大齐天使基金。 男主和齐王世子结交当然不是抱着想占便宜的肤浅想法,事实上他直到入朝为官,才在某次高端场合偶然发现好友竟是齐王世子的。 现在应该又是因为她这只小蝴蝶的存在,才让男主的好基友提前掉马的。 不过问题不大,无论掉不掉马,两位好基友之间只是君子之交,根本不涉及朝政,因为太子出事前的齐王世子就是个只需要吃喝玩乐的快乐少年,等他开始扛起重任、接触朝堂的波诡云谲之时,男主还在满世界的当救火队长。 众所周知,在齐明帝登基之前,陆大人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直至真正赏识他的好基友登上帝位,他才得以真正施展抱负才敢,从此一飞冲天,成为本朝最年轻的首辅。 总而言之,齐王世子掉不掉马都不影响他跟陆时寒做朋友,颜芝仪会对他充满兴趣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她也好想得到金主爸爸的融资啊!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她适合做点什么搞钱,但只要申请到齐王世子不作任何条件限制的天使投资,那就可以撸起袖子干了。 颜芝仪心里是很有逼数的,她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一辈子了,跟着男主自然是轻松过上衣食无忧、受人尊敬的美好生活,但生活品质要说比在自己家好多少就不好说了,因为陆大人做官是为了实现人生理想抱负,只要可以施展抱负,他怕是清粥咸菜都甘之如饴,不可能为了她想象中的贵妇生活就去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她想丰衣足食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如果能搞到齐王世子的投资,那她也是一步登天,分分钟实现财务自由啊。 即便是条咸鱼,也不影响她做一夜暴富的美梦啊。 陆时寒看不知在想什么这般她出神,忍不住出声道:“怎么了?” 颜芝仪一秒回神,还沉浸在暴富的快乐中,闪着星星眼对男主吹彩虹屁,“就是觉得寒哥太厉害了,进京赶考还能结交这样的大人物。” “妹妹谬赞了,只是运道好而已。” “那也是寒哥才华过人,才会引得贵人也来结交。”颜芝仪不遗余力的继续吹捧,其实这段时日陆时寒听过的吹捧夸赞何止万千,比她更加露骨夸张的也大有人在,总能从容应对的陆时寒此时耳根竟有些隐隐发红,不着痕迹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轻声问:“颜妹妹还有问题吗?” 颜芝仪虽然没注意到他隐晦的眼神,但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善解人意的问:“寒哥是不是该回去了?” “家里那么多客人等着你,其实早该回去了。” 陆时寒轻轻颔首,“那我先回了。” “快回吧,我送送寒哥。”见惯了她爹娘大哥是如何热情洋溢、恨不得把男主送出三里地的,如今家里就她这个主人,颜芝仪自然也要担负起这个重任。 不过她没有出院门,在门口处就被陆时寒制止了,于是便在门内目送着他背影的远去,才回到院中坐下喝茶。 这时百叶才过来道,“姑娘怎么不问问陆公子何时回京?” 颜芝仪:啊这…… 看她一脸万万没想到的样子,百叶还有些许小埋怨,“姑娘怎么就不知道关心一下自个的身子,陆公子要回京,荣太医势必也要一块回去,您还没全好呢,荣太医一走可怎么办?” “荣太医总归是要和他回京的,我上心了也没用啊。”颜芝仪不想承认自己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努力为自己挽尊,“再说这是正事,爹娘自会询问。” 百叶倒也被说服了,却又忍不住抿嘴偷笑,心想姑娘也知道自己问的都不是正经事呢。 傍晚时分颜家几口人终于回来,颜芝仪特意等到了现在,见颜老爷带回了临江楼的荷花酥并几样小菜,便美滋滋的配着小米粥吃起来。 江南地区不产小米,起初家里偶尔熬小米也是听闻这个对老人孩子有好处,后来荣太医来了一看,说小米红枣粥也适合颜芝仪这样大病虚弱之人补身体,于是几乎日日都有小米粥了。 外头小米算是比较稀罕的粮食,但颜家自己就做粮食买卖,倒也吃得起。 颜芝仪在堂屋吃着晚膳,八岁的双胞胎弟弟便在旁边打闹。 这半年因为她的病,两个上房揭瓦的泥猴子也被吓怕了,变得乖巧懂事很多,不过今天可能是出门做客兴奋过头,回来就围着她叽叽喳喳炫耀他们在陆家见了多少人,听了许多大消息,还吃到多少好东西云云。 这就是她向往的吃瓜啊!颜芝仪很酸的道:“这有什么,寒哥还来家里看我了呢。” 她声音不大,却宛如惊雷一般,震得原本各自有事的颜老爷颜太太齐齐回头,目光灼灼看着她。 颜芝仪吓得筷子都快掉了,弱弱的问:“怎、怎么了,寒哥过来时没跟你们说吗?”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颜芝仪何曾见过他这样严肃又气场全开的样子? 被男主突如其来的惊吓, 自己只是屏气凝神而没有当场吓尿,她觉得这就很出息了,毕竟她是真的做贼心虚。 虽然她代替原主已有五年之久, 这期间相安无事, 颜家人都没发现任何端倪, 可是这五年她真正和男主单独相处的时间, 也未必比这几天多啊, 说不定他就是天赋异禀, 在这几日频繁的接触相处中抽丝剥茧发现她是假冒伪劣产品了呢? 她这几天已经在安慰自己当个风光无限的官太太也不错了, 如今就怕连官太太也当不成, 被男主他们绑起来当孤魂野鬼处理,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颜芝仪稍微脑补一下, 就快把自己吓得瑟瑟发抖了,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小小声问:“寒哥哥为何这样看我?” 扮演了这么多年小仙女的后遗症, 颜芝仪现在害怕的第一反应都是越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看着对方,而不是梗着脖子刚到底了。 连这久违的称呼都出来了,陆时寒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情, 心头不由一软,放柔了语气轻声说, “我在想,妹妹如何知道爹娘他们对我有所隐瞒?” 就这?颜芝乍一听还挺费解, 多少觉得男主大惊小怪了,为这么点小事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她那么久,险些把她吓得心律失常。 不过很快她心里一咯噔,意识到自己确实大意了,现实中她压根没机会得知两家商量的正事,加上她是送别男主不久后卧床不起的, 颜太太他们怕她忧思过虑,平常都尽量不提起陆时寒,更不会主动告知他们达成对陆时寒隐瞒她病情的共识了。 这样一来,男主确实敏感多疑了些,但她自己的问题明显更严重。 颜芝仪开始慌了,一旦掉马要是被当成孤魂野鬼处理的她可怎么办?惊吓之余她反而急中生智,“我是不小心偷听到爹娘商议这事,寒哥今日知道也别告诉他们,否则爹娘回来了可没我好果子吃……” 这个理由配上颜芝仪脸上掩饰不去的惊慌心虚正好无懈可击,没有违和感,陆时寒这般通透睿智的人都看不出端倪,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也终于消失。 边表演边观察着男主神色的颜芝仪,见状也终于放心了,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朝男主歪头一笑,又可爱又无辜,“难道陆伯父伯母没有像我爹娘一样选择对寒哥隐瞒吗?” 陆时寒微微颔首,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情,“所以你方才那样问,我便以为是妹妹你的主意。” 然而母胎单身的颜芝仪压根不解风情,听到这番话第一反应竟然是郁闷,“寒哥太看得我了,爹娘他们可从来不让我掺和大人的事。” 陆时寒:…… 颜芝仪是真的很惭愧,她要有其他穿越女那样说什么都能让全家信服的地位就好了,为了确保剧情顺利不变的进行下去,也是会这样提议、为剧情推动贡献自己一份力量的。 不过她没能掺和上一脚,现实也按照原著那样发展下去了,说明剧情不是轻易会被改变的,男主如果踏踏实实待在京城享受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快乐,她这会儿都回到现代愉快的吹着空调刷原著了。 偏偏男主本人不肯走寻常路。 他是天选之子,俗称老天爷的亲儿子,剧情破坏就破坏了,反正代价也只是她这个小炮灰回不了现代,又不影响男主建功立业走上权臣巅峰。 想到这里,渐渐接受现实的颜芝仪忍不住又开始闷闷不乐。 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一瞬低落的情绪,陆时寒突然开口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若说我是如何得知你病重数月消息的,还要感谢一位同乡兼同年张兄……” 颜芝仪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聚精会神听着男主讲故事。 陆时寒那位同年名为张鹤云,年过三十,跟他不在一个圈子,以前都不曾结识,此次江州的举子约定共赴京城、互相照应,陆时寒才和张鹤云有了交流的机会,也算是泛泛之交了。 当然陆时寒此前不认识张鹤云,对方对他可是如雷贯耳,此前乡试一场,陆时寒在江州乃至整个州府都小有名气了,连张鹤云某位远房亲戚进京做生意找他闲聊都提到陆时寒。亲戚便说听闻陆举人从小定亲的未婚妻自他离开不久就病倒了,求医问药了数月都不见好,怕是不行了。 亲戚当八卦般随口一提,张鹤云却记在了心里,不经意想起江州一别时,俊秀少年书生与秀丽少女执手相看、依依不舍的一幕。 当时好友还与他谈笑,说是这位年轻才子从不与好友喝酒狎妓、出入勾栏瓦舍,还以为会是个古板严肃的老夫子,不想也是这般风流痴情的好男儿。 张鹤云也觉得陆举人和未婚妻日后想必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听到亲戚带来的消息不由以己度人,若是陆举人知道未婚妻病重不治该是何等忧心难安。 可张鹤云自己也是十年寒窗苦,知道三年一次的会试有多重要,已经千里迢迢到了京城,既然要心无旁骛的下场试上一回,他便没有第一时间告知陆时寒,而是等殿试结束后找到机会说与此时。 听男主娓娓道来讲述那日的经过,颜芝仪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发出灵魂深处的感叹:“唉,都怪我……” 陆时寒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都不禁有些呆愣了,“何出此言?” 颜芝仪:当然是怪她魅力太大、把男主未婚妻这个角色演得太好太深入人心,不但让男主沦陷的这么彻底,连他的同窗都搞破防了,她如果严格把握好原著中的尺度,不要表现得这么优秀,男主就不至于在拜别时那样沉不住气的拉她手。 没有浔阳江头那么一幕,男主同学得知她病重的消息也就当八卦听一听,才懒得来男主跟前通报呐! 这谁能想到,罪魁祸首竟是她自己? 颜芝仪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能感慨一声造化弄人,并且在男主迷茫的目光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怪我身子太不争气,险些害得寒哥无法安心科举了。” “生病又不是你能控制的。”陆时寒摇头笑道,“我还担心颜妹妹会怪我回来得太晚。” 颜芝仪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并不想在这里跟男主互相抢锅,便扯开话题,“如此说来,寒哥这同年也是位高风亮节的君子了。” 如今会试的激烈程度比她上辈子号称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高考还要夸张一百倍,一人高中至少三代跟着受益,一个读书人往往也承载着全家全族甚至是全村的希望,在这样重要到足以彻底改写命运的考试,能提前干掉一个竞争对手都是血赚,那位张书生但凡自私自利一点就该会试前一天找到男主添油加醋的告诉他了。 虽然颜芝仪相信男主这样的天选之子,就像打不死的小强,非但不会被一点点压力挫折打倒,还会越挫越勇反杀全场,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兵不血刃这是多少读书人的目标。 所以无论如何,这位张同学都值得一张好人卡。 陆时寒也点头,看着颜芝仪的目光深邃得仿佛盛满了千言万语,“张兄这份恩情的确值得感激一辈子。” 没有人知道那天看着她晕倒在眼前,他内心是多么的慌乱无措,看着荣太医治病的那段时间,甚至比在金銮殿前面圣时更让他紧张,后来她安然无恙的苏醒,他跟着众人一起欢喜之余,还有深深的后怕,根本不敢想如果自己和荣太医晚回来一天,或者是张兄忘了告诉他,他将会如何追悔莫及。 尽管一切都已过去,陆时寒再回想那天惊心动魄的情形,心脏依然有漏半拍的感觉,眼神她再也无法压抑眼底的情绪,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宝贝。 可惜颜芝仪压根没get男主含情脉脉的目光,她又发现了一个华点! “可你在殿试结束后才准备回江州的话,又如何能跑得比快马加鞭的朝廷差役还快?” 陆时寒:“……” 颜芝仪把女子出嫁前娘家给的避火图称之为“祖传”虽是调侃却也并不夸张,但凡不那么离经叛道的女性,除了成亲前家里女性长辈悄悄塞一本压箱底的避火图,根本没有途径去外面搞到这种东西。 当前的社会风气良家妇女看个话本都不算正经人,想打发时间还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一般,当女性就很不自由。 这也更能证明避火图的“珍贵”程度。 颜芝仪之前不记得也就算了,如今想起来,便伸长脖子等着她娘过来给她“面授机宜”。 这一等一直等到深夜。 他们这儿的风俗是出嫁前一个晚上要由家里女性长辈陪新娘休息,以表达对新娘的珍视和不舍,顺便还可以教授一些夫妻相处和伺候公婆的心得。 颜芝仪的亲娘健在,在娘家住的最后一晚自然是颜太太当仁不让陪同。 但颜太太身为当家太太,手头一摊子事还没忙完,还要准备明儿的婚宴酒席等琐事,最后一晚也没法安心陪着闺女,点着灯忙到夜里八/九点,才终于姗姗来迟到了颜芝仪屋里。 在如今,过了八点就算夜深人静了。 索性颜芝仪也才刚忙完歇下。 婚前最后一天,她最期待的新娘准备工作终于提上日程,颜太太重金请的喜娘一早到了颜家,二话不说就开始热火朝天给她做婚前美容。 颜芝仪先是被从头到脚搓洗一遍,泡了传说中的花瓣浴,这位出入高门大户的喜娘据说还掌握着祖传的美容秘方,给她脸上和手脚都涂了好几遍秘药,满头青丝也打理得格外顺滑飘逸,这样折腾了一天的颜芝仪整个人香喷喷滑溜溜,自己都觉得美若天仙了。 美到冒泡的颜芝仪看到她娘回房,迫不及待打招呼:“娘,您终于忙完了。” 说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颜太太,疯狂暗示还有最重要的流程没走完。 也不知颜太太get到她的意思没有,对上闺女这般饱含慕孺和期待的目光,她的心里蓦地一软,万千话语都堵在了心口,只是坐在床沿静静打量了她半响,半是欣慰半是惆怅的感叹,“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明儿出了门便是大人,要照顾自己更要照顾好丈夫,为人妻最要紧便是操持家务伺候丈夫,再不能像在家里这样一味自己躲懒。” 第80章 第八十章 还要等一个小时?颜芝仪只觉得眼前一黑, 整个人都瘫在了枕头上。 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喜娘和媒人也中断了交流,七嘴八舌的围上来安慰新娘子。 颜芝仪听着她们稀松平常的语气,也知道这事没有商量的空间, 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那我可以先把盖头掀起来吗?” 戴了几个小时的盖头, 颜芝仪非但没有习惯,反而越来越憋得慌。 如果可以, 她更想把凤冠取下来, 合衣躺在床上小睡会儿,毕竟喜娘她们说闹洞房仪式要等到黄昏时分进行,中间几个小时的空隙让她补个觉多好。 可惜颜芝仪的诉求都不被允许, 躺着休息更无可能,因为新娘白天躺下就代表成亲后一年到头都会病倒在床上, 是非常忌讳的事情。 所以她只能在喜娘她们虎视眈眈的目光中,百无聊赖的倚在枕头上, 动作稍微再往后一些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扶起来重新倚靠,就是这么严格。 颜芝仪简直叫苦不迭,觉得一分一秒都是那么煎熬。 也不知道熬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官媒娘子是陆家花钱请的,这几天也都泡在陆家帮忙,算是半个主家人,听见动静便很自然的出去查看情况, 不成想门外的竟是陆时寒, 媒人忍不住惊呼道:“新郎官怎会这时来新房?前头满座宾客还等着您去一一敬酒呢……” 媒人的声音不小, 屋里人都听见新郎官抛下满堂宾客过来找新娘了,本是寸步不离陪着颜芝仪的百叶和杨妈都忍不住往外走了几步想看热闹,颜芝仪更是精神一振, 趁着身边没人盯着,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坐直身子并撩开盖头,满脸期待的看向门口。 陆时寒如颜芝仪所想的那样身穿喜袍,花纹刺绣虽不如她身上的嫁衣这般华美精巧,但俊美无俦的脸穿上大气张扬的红色,让他看起来仍有着不输于世家公子的雍容尔雅,此时手里端着碗筷也丝毫不影响这份矜贵气质。 只是被媒人这般露骨的打趣了一通,陆时寒心头到底生出了几分局促,白净斯文的脸上又染上了几丝红晕,但还是脚步不动的站在门口,温声解释道,“我过来送些吃食,今日你们也辛苦了,厨房灶上留了饭菜,可以轮流过去用一些,不必等到喜宴结束。” “还是新郎官考虑周到,那就谢谢您了。”媒人嘴里说着感谢,人却始终挡在门口,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说着还伸出了双手,“东西给我就行,我们会仔细喂给新娘子,不叫她饿着肚子的。” 媒人也不是故意要“棒打鸳鸯”,委实是还没开始闹洞房,新郎现在就进新房有些不合规矩。若是新郎家父母长辈为人随和些,这些小细节她们做媒人的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可她明眼瞧着新郎母亲是个很讲究规矩的人,就像今日的跨火盆,除了那几家高门大户会讲究这个,普通人家是很少摆上火盆的,因为穿着繁复嫁衣跨火盆算是危险动作,男方家若是坚持要加上这个流程,多少有些给新娘子下马威的意思。 不过她其实也能理解秦氏的心理,本朝建国一百余年也没出过陆状元这样年轻有为的状元郎,状元母亲拥有一个人中龙凤的儿子,性子高傲些,甚至目无下尘也很正常。她只是受邀作为这场婚事的媒人,又不是新郎新娘家什么人,也没有资格评价状元母亲的对错,需要做的无非就是见机行事。 既然状元母亲爱讲究个规矩排面,她便也随这位当家太太意,处处都按照高门大户的规格行事,如此一来状元母亲挑不出毛病,新人也满意,才能皆大欢喜。 陆时寒虽然猜不到官媒娘子具体的心理活动,但至少看得出对方阻挡之意。 他也是头一回成亲,也怕自己的行为会破坏什么规矩,便不好坚持到底,带着两分失望依言将装着食物的碗筷递给了媒人,收回手之前突然若有所感的抬头,便毫无预兆的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那闪闪发光的眼神他看过无数次,脸上的神情也最熟悉不过,但他没有想到印象中单薄柔弱的人 盛装打扮换上嫁衣,竟会是如此的天香国色,尤其是她突然俏皮眨眼、笑魇如花,他便觉心脏狂跳、呼吸不畅,忙收回视线并垂下了头,满脑子只有李太白那句诗——“美人如花隔云端”。 陆时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新房门前的,平生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他原来与普通男人并无不同,也是那样容易被美色所惑。 颜芝仪还不知道心血来/潮的眼神差点把男主给撩傻了,她还不敢当着外人的面顶风作案,陆时寒垂眸的瞬间她也悄无声息把盖头放了下来,媒人她们目送新郎离开后回身所见,便是她端正大方坐在床上的模样。 媒人端着饭菜喜气洋洋的进来,嘴里不断的吉祥话:“新娘子可真有福气,瞧咱们新郎官多体贴疼人呐!” 颜芝仪见到了男主果然帅出新高度的形象本就心满意足,再听着喜娘媒人不重样的吹捧恭维,吃着百叶贴心喂到嘴边的饭菜,更是整个人都满血复活了,以饱满的状态迎来了最后的洞房花烛。 也正是提前偷看过了男主全新版本的造型,颜芝仪心里有了数,终于被掀起盖头时,她便没有因为突然直面俊美逼人的脸就被惊艳的目瞪口呆,反倒是围观闹洞房的陆家亲朋好友见证着新郎为新娘挑盖头的瞬间,又一次不约而同的屏气凝神,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状元夫人的美貌,是可以同状元郎亲自抱新娘跨火盆一同传颂出去、让人津津乐道的程度了。 不过颜芝仪稳住了场面没失态,但还是很有些新娘子必不可免的羞赧不安,因为才挑起盖头被人们评头调侃了一番,媒婆和喜娘就迫不及待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要求他们喝合卺酒。 合卺酒也叫交杯酒,跟现代新人面对面挽手喝各自杯子的酒不同,颜芝仪遇到的合卺酒是需要她和男主先喝一半、杯中剩下的一半酒互相喂给对方喝,就很会玩。试想下她一个母胎单身,都没怎么牵过异性的小手,初吻更是从上辈子保留到至今,现在却要她在满屋子不甚熟悉的人面前进行这种“激情**”的表演,人干事? 要不是脸上涂了足够厚的粉和胭脂作为掩饰,颜芝仪怀疑她此刻面红耳赤到头顶可以冒热气了。 在盛大的婚礼现场,颜芝仪这位新娘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一个。 当然男主也没比她好多少,两位当事人只能像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在喜娘媒人滔滔不绝的串词和围观群众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慢吞吞端起了造型狂放不羁的合卺杯。 交饮时两个人靠得很近,彼此呼吸交织在了一起,离得越近颜芝仪反而越不敢抬眸直视陆时寒,她都怕他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冒热气的状态,便只是双眼半阖只盯着手上动作。 互相喂酒的时候她睫毛轻颤几下,到底没忍住悄悄睁开了半只眼睛,看到了男主喉结微动的性感模样,同时也没错过他原本如玉般白净肌肤上染上的那丝丝红晕。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各种害羞不自在,如高岭之花的男主今天也破防了,颜芝仪的心态终于平衡了那么一点。 喝过交杯酒后,扮演了一天重要角色的媒人和喜娘可以功成身退了,后面闹洞房也只是主家自己人嬉戏打闹 当然对于被折腾的新郎新娘来说,越是自己人越难缠。 天早就黑了,酒宴也散了多时,但这些看客仍堵在新房舍不得回家,都是摩拳擦掌等待这一刻出来大显神通。 颜芝仪穿越过来原主已经满了十岁,在人们眼里就是大姑娘了,从不被允许去参加亲戚间的闹洞房活动,而她三五岁时参加闹洞房的记忆早就模糊,以至于颜芝仪知道自己结婚才发现,古代人闹洞房竟然如此黄暴,哪怕他们只能动嘴不动手,都把她跟陆时寒调戏得死去活来,最后两人几乎如鹌鹑般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如果闹洞房目的是为了让原本不认识的新人迅速熟悉起来,颜芝仪承认他们做的很优秀了,连她这个跟男主从小订婚、在这个时代算是比较“自由恋爱”的人,都被折腾到开始产生从此只她和陆时寒能彼此依靠的错觉了——这显然是不正确的思想,她结了婚也还是爹娘的小棉袄,只是从此又多了男主这一条大腿嘛。 在颜芝仪纠正自身思想时,闹洞房也进入了尾声。 其实她不知道,陆家今日的闹洞房已经非常文明守礼了,陆家父子都是正统读书人,结识的亲朋好友也大多是文明人,再加上身为状元的陆时寒婚后回京不出意外会是从六品修撰,京城的从六品、还是无数读书人向往的清贵之地翰林院,年纪轻轻的陆时寒或许已经站在了他们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再怎么说成亲三日无大小,地位上的绝对压制也会让人自觉收敛许多,因此颜芝仪还有心思感慨他们好黄暴啊,殊不知真正粗俗肆意的闹洞房,都能把新娘闹得羞愤欲死、新郎伤痕累累。 陆家的闹洞房把陆时寒闹得面红耳赤,秦氏都觉得过分了,毕竟她儿子平日是那么个仙姿玉貌、光风霁月的翩翩君子,一举一动俱是优雅自如、进退有度,何曾见过他这般局促仓惶的一面?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荣太医收拾东西回京那日, 陆时寒也来送行了。 颜芝仪还以为他会跟荣太医一起回去,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到他和书童秦海身上带任何行李包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荣太医都急着回太医院当值, 难道身为新科状元的男主就不担心迟迟不回京,好的差事会被别人占领吗? 当男主好任性哦。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 不知道那句话引起了荣太医的关注, 正被众人拥簇着要登上马车的太医突然回头,目光看向人群后面的她。 颜芝仪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想起上回荣太医一言不合让她每天散步锻炼四小时, 就是这种云淡风轻又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笑容, 简直是搞事情专用表情。 果然下一秒,荣太医慢悠悠开口, “姑娘与生俱来体弱之症虽说麻烦了些, 倒也并非没有根治的可能。我荣氏有一套祖传的金针, 长期施针辅以汤药, 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 总归是可以治愈的。” 颜家人也万万没想到荣太医临走前会给出这样一个重磅消息, 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唯有颜老爷激动到语无伦次的问,“荣太医,您是说小女可、可以根治?” 相比颜家众人的震撼, 陆时寒的反应就要淡定很多。 他也不是对未婚妻的身体状况不上心,其实是在赶路回江州的那十几天已经交流得很透彻了,荣太医当时便说了最好的情况,此番若能抢救过来, 病人日后随他进京调养,耐心花上三五载,荣太医有信心将她的身体调理到与常人无异的程度。 当然颜姑娘若是挺不过这一关,后面的一切都免谈了。 所以荣太医这番话早在陆时寒的意料之中,虽然太医此时说的是“根治”而不是“调理到与常人无异”这个小细节也让他喜出望外,到底不如一无所知的颜家众人那般惊喜震撼,还能笑容满面的安抚颜家众人,“颜伯父有所不知,荣太医是荣氏金针的第八代传人,医术名满天下,京城无数人欲求医而不得,小侄这回也是得了友人的帮助才能有幸请到荣太医为妹妹医治,否则小侄怕是无缘得见荣太医一面。” “陆状元过奖了。”荣太医对于当朝状元郎的吹捧显然很受用,嘴上说着过奖,手上却很有神医派头的捋着胡须道,“姑娘的病说来也不算紧要,好生将养也行,只是底子弱容易得病,时时离不得汤药,正所谓是药三分毒,长此以往不但自身遭罪,也恐有伤寿数,若能早日调理过来便无后顾之忧了。” 颜太太急急问道:“所以根治以后就像常人一样了么,平日不容易生病,寿数也不会太短?” “这是自然。” 荣太医说完登上马车径自离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颜家却因他那番话炸了锅,第一次连陆时寒都顾不上,回到堂屋便自顾自商量起来。 颜太太是最激动的一个。她生了三子一女,三个儿子包括双胞胎都身体强壮、无病无灾,唯独这个女儿在娘胎里乖巧懂事、没给她一点罪受,偏偏生下来身子就不好,大夫都说是因为在娘胎里没养好。 虽说丈夫和公婆从未因此责怪过她,看着女儿从小抱着药罐子的可怜样儿,当娘的就心疼都不行,也内疚到不行,如今有了治愈的希望,精明强干的颜太太再想不到其他,顾不得孩子们都在场,推搡着丈夫道:“你还在犹豫什么,荣太医既然说可以治愈仪儿,咱们千难险阻也要同去京城啊。” 颜太太第一次觉得事事考虑周全的丈夫太耽误事,若能当机立断一些,现在就收拾东西随荣太医一起进京不是更好?时寒刚才也说了,荣太医在京城名气极大,多少人想找他看病都没有门路,他们现在不紧紧跟着荣太医,等慢悠悠安顿好家里的事情再出发,到了京城找不到荣太医可怎么办! 颜芝仪之前本能的觉得荣太医要搞事,可是仔细想想荣太医或许有那么点爱看戏的恶趣味,本质还是为她好,她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就该想办法把这副病怏怏的身体治好,不然隔三差五的卧病在床、把药当水喝的生活确实太遭罪,就像过去这半年,她要是再脆弱一点都想主动去寻死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她跟颜太太的立场一致,也是倾向于进京求医的。 与此同时,颜芝仪也不是真十六岁的小姑娘,她知道以颜家的条件想要送她去京城看病,不说砸锅卖铁,但多半也要把家底掏空了。 他们家上有老下有小的,老爷子老太太时常头疼脑热要吃药,大哥今年十九岁,再有半年未来大嫂守孝结束就该成亲了,家里花销越来越大,她爹作为一家之主也不能只顾她一个,有所考量也很正常。 颜芝仪作为当事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缩着脑袋等他们商量出结果了。 颜老爷一时没有防备,险些被妻子推得栽倒在地,扶着椅子缓缓坐下才道,“你何时这般心急了,仪儿自是要进京的,可是如何进京、谁陪着她进京还得好好商议,总不能拖家带口一起去吧?何况行李盘缠都半点没准备。” 提到盘缠,颜太太讪讪的不说话了,这才想起来,他们咬咬牙狠心包了整整二百两银子为荣太医践行。这二百两放在江州都够在街上买个宅子,他们包的时候还担心太寒酸了,京城来的太医或许瞧不上。 现在想来荣太医还是瞧得上眼的,走前这番话说不定也是看在这二百两份上才说的。 颜太太心里并不后悔的送出去的这笔巨款,别说荣太医走前还送了个大惊喜,单单看在他能够在女儿命悬一线之际力挽狂澜把她救回来,让颜太太包一千两、一万两她也愿意。 只可惜他们小门小户的人家,二百两已经是经营多年的积蓄,如今家里现银只剩不到一百两,预备着下半年一大家子的嚼用和年底老大成亲下聘的,女儿进京求医的费用恐怕还要先变卖家里一些产业。 想到家里已经到了需要变卖产业才能支撑的地步,颜太太火热的心宛如被泼上了一盆冷水,一时无言以对。 家里的情况除了颜父颜母和老爷子心知肚明,连身为爱上书屋着打理生意的颜子荣都不知道,他只以为父母这是担心没人可以陪妹妹进京,身为大哥自然要挺身而出,自告奋勇道,“爹,娘,不如就让我陪妹妹进京罢。” 颜太太想也不想反对道,“你年底就该成亲了,这一去少则一两年,让李家姑娘怎么办?” 说到守孝多年的未婚妻,颜子荣嘴唇动了动,半响才讷讷道:“可是妹妹治病要紧……” 一家人不知如何是好,半天无人搭理的陆时寒突然起身行礼:“伯父伯母请听小侄一言。” 毫无预兆的发言自然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陆时寒单单朝颜芝仪微微一笑,像是安抚又好像是暗示什么,“伯父伯母若是不嫌弃,还请将颜妹妹交给我,小侄回京便入翰林院当值,不出意外至少会在京城待上三年,正好可以照顾颜妹妹。” 虽然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的话题,没有单膝跪地也没有闪亮钻戒,颜芝仪依然没出息的心脏怦怦直跳,目光盯着正厅那张俊逸非凡的脸无法移开。 这就是传说中的求婚吗?! 当着全家人的面被男主郑重求婚很苏很爽没错啦,她爹娘连订婚都不问她的意见,颜芝仪做梦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接受求婚的待遇,求婚的人还是陆时寒这样无一处不优秀的天选之子,是扬眉吐气、可以吹一辈子的程度了。 可问题是她才满十六岁,十六岁啊。 男主是不是有点太禽兽了? 第一次被求婚的颜芝仪心情堪称纠结,心动的同时忍不住又有点怀疑男主的人品了。 颜芝仪难得开窍一回,男主一开口就明白了他的求婚意图,她爹娘却好像被吓傻了,话说到这份上,颜老爷还愣愣的问:“你帮我们照顾仪儿?可是你们……” 不等他把婉拒的话说出口,陆时寒深深的作揖,几乎把头弯到了地上,语气郑重的道:“请伯父把妹妹交给我。” 男主这一个大礼拜下去,颜老爷脸色大变,不似惊喜反而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连忙上前一把将作揖到底的陆时寒扶起,“贤侄不必如此,你入朝当值应该尽心尽力,万不可为这种小事分心,仪儿的事情我们自会安排妥当。” “伯父。”陆时寒双手被托着,依然顽强的保持鞠躬姿势,目光真诚的看着颜老爷,一字一句道,“我跟妹妹自幼定亲,夫妻自成一体,照顾她本就是责任,这件事小侄责无旁贷,还请伯父不要嫌弃。” 颜老爷又不是真的听不懂人话,精明如他早在陆时寒起身作揖时,就有预感他要说什么了,可惜自己有心阻拦,仍然扛不住年轻人意气用事。 作为一名即将嫁女儿的父亲,未来女婿这样用心求娶,颜老爷当然也很动容,就像陆时寒说的,他们自小定亲,如今完婚本就是天经地义。 可是想到某些事情,颜老爷到底无法点头应允,不由面露难色,“可这……” 颜芝仪已经走出了突然被求婚的复杂心情,竖着耳朵听她爹如何回应男主。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现代有网络有空调、能追剧能追星能吃瓜还有她喜欢的肥宅快乐水, 能够回归她妈的怀抱,谁会愿意留在古代当劳什子的权臣夫人。 可她这么年轻,死回去的唯一指望就是这病怏怏的身体, 真让太医给她把病治好了, 那还怎么英年早逝然后穿回她的快乐老家? 颜芝仪只要想到这个问题就一阵绝望,甚至都有了因“爱”生恨、想跟男主同归于尽的冲动。 当然只是想想,别说跟男主同归于尽,让她为了那百分之一死后穿回现代的可能主动寻死她都做不到,不然也不会苟上整整五年, 期盼着剧情的力量让她无痛穿越回去。 现在男主神来一笔让她期盼了五年的剧情彻底落空,从天堂跌落地狱也不过如此, 可颜芝仪除了在心里咬牙切齿, 都不敢在人前表露出这份不满。 她也不只是不敢得罪男主, 她连男主请来的“帮凶”荣太医都惹不起。 本来颜芝仪的小脑瓜还想过不听医嘱气跑主治医师、让她从此自生自灭什么的, 强行把剧情拉回正轨, 事实证明不行, 因为她胆子小,思前想后到底不敢真得罪有技术有名望说不定在京城还有人脉的太医,在百叶二十四小时的“监控”下也无法不喝药, 于是她心里说着不要, 嘴上却还在乖乖喝药扎针做检查, 感受着身体不争气的一天天转好,简直急在心里口难开。 谁都惹不起的颜芝仪越想越悲伤, 也就懒得说话懒得动弹, 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顺便试试强行装病有没有推动剧情的可能。 推了几天当然毫无卵用。 所以她看见男主才会这么激动。 是,激动, 除了颜芝仪本人外,大家看不出更不可能猜到她对男主充满了悲愤的心情吗,众人只觉得这几日都死气沉沉的人,看到未婚夫登门竟然当场焕发出了生命活力,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不只是颜家几人为她突然提升的状态感动欣喜,连荣太医都捋着一把美髯欣慰道:“姑娘其实已经大好了,大可不必整日躺着休养,年轻人还是该走动起来,近来天气不错,每天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散步一两个时辰,还比躺着能好快些。” 颜芝仪:…… 她不是她没有啊,她真的病入膏肓了。 然而在场谁也没有在意她本人的心情,已经把荣太医当权威的颜老爷颜太太连连应声,“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些时日多亏了太医您尽心尽力的医治,我们会按照您吩咐督促小女走动锻炼的。” 颜太太更是当场发话,“百叶,从明日起,你只要有空便记得扶姑娘出去走走,等姑娘痊愈了,我做主给你加一个月的月钱。” 百叶看也没看自家姑娘的脸色,脆生生应道:“好的太太,我保证每日扶姑娘走够两个时辰。” 荣太医颔首:“每日两个时辰正好,切记过犹不及。” 没有人过问她的意思,自顾自给她制定了运动计划,颜芝仪只觉得满心悲凉,荣太医果然就是人狠话不多的典型,让她每天出门散步四小时,林妹妹都能练出铁人三项的体质了,这是根本不给她活路,啊不,是死路。 然而颜芝仪还没有从明天开始强身健体这个打击中走出来,陆时寒又及时给送了个会心一击,“伯父伯母,颜妹妹生病这些时日想必很少出去走动吧?也不好一蹴而就,今日天气就不错,不如先扶她出去走走,适应适应?” 颜太太觉得这个提议棒极了,“她在床上躺着这么多天,怕是骨头都躺软了,是该提前适应起来,太医觉得呢?” 说着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荣太医。 荣太医也没反对,一边轻笑着颔首,一边慢悠悠收拾药箱:“此间事了,老夫就先回房了。” 陆时寒很有眼色的上前替荣太医接过药箱,“我送您过去。” 荣太医在来江州路上的十多天,都是跟陆时寒一起在马车里渡过的,两人不说好到无话不谈,但也确实不必太多客套,荣太医很自然的让他给自己背药箱了,笑呵呵道:“那便有劳陆状元了。” “您客气。”两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走出房门,颜老爷当然不会错过跟妙手回春级别的神医相谈甚欢的机会,当机立断带着儿子跟上去加入他们的话题,很快屋子里便只剩颜芝仪颜太太和杨妈百叶四人。 作为粮食铺的掌柜太太,颜太太的性格便是风风火火绝不含糊,说要扶颜芝仪出去散步晒太阳,当即就上手了,怕一个人扶不起柔弱的女儿,还在呼朋唤友,“杨妈百叶,你们也来帮把手,小心点,别把姑娘摔了。” 颜芝仪:…… 她娘最后那句怕不是抬也把她抬出去的意思了。 她整个人缩在床脚瑟瑟发抖,很想大喊一句你们不要过来没,奈何不到一百斤的体重实在太拖后腿了,颜芝仪想象中的泰山压顶根本没发生,她娘像是拎小鸡仔似的,和杨妈一左一右轻轻松松把她拎下床,使不上力气的百叶都只能蹲着给她穿鞋。 颜芝仪:…… 这究是什么人间疾苦! 最后,颜芝仪毫无挣扎之力的被拎到院子开始八百米散步,走得双颊泛红、额头微微冒汗才被允许休息片刻,还不能回屋休息,因为男主送荣太医回屋休息的时候刚好问到相关话题,荣太医便表示她身子虚,平日就算不走动,多坐在屋外见见日头也是好的,对身体有益无害。 这番话被她爹娘奉为圭臬,立刻执行上了,此刻院子里阳光最足的地方就被摆上了一张美人塌,榻上还有小茶几,放着几样她最爱的水果点心和茶水,一副恨不得她就在这里晒到天荒地老的节奏。 乱出馊主意不做人的男主就站在美人塌旁,笑盈盈围观了她被绑架健身的全过程,见她累得不轻中场休息,才换上关切的表情,亲自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温声关切道:“颜妹妹感觉如何,可还撑得住?” 男主除了那两次特殊情况叫破闺名,其他时候都很讲究,一口一个颜妹妹,既表达了亲近的意思又不失礼数,可谓是面面俱到。 颜芝仪心里还有些怨气,加上太久没运动、上来就是八百米也挺辛苦,没什么力气说话,默默的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被抢了工作的百叶不敢对状元郎兼未来姑爷不满,只好默默的掏出帕子细心给姑娘擦汗,然而还是不如情商满点的陆公子妥帖,他看出颜芝仪的口渴并未完全缓解,也没有继续给她倒水,而是从小案几上取出一颗柑橘剥皮又细心的撕去白丝,处理好一瓣先递给她,贴心叮嘱,“多吃些水果,你如今过于清瘦了,还是该补补。” 这柑橘是江州特产,因为山清水秀、种植环境优越,本地的柑橘都要比别处鲜甜几分,当然种植条件再好也得跟别处柑橘一样金秋时节成熟,能在没有冰箱的古代储存至今是因为有特殊的保存方式,比如柑橘新鲜摘下来就埋在干燥的稻谷或稻草里头,只要埋好不去翻动,保存到过年用来带客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颜家因为做生意有足够大的粮食仓库,保存条件比大部分人家都好,到了二三月份依然还能吃上橘子。 当然库存也没剩多少,颜家人知道颜芝仪爱吃这个,便都留着给她了,陆时寒也目不斜视,一瓣瓣处理好的橘子都往颜芝仪手里送,自己没有半点尝一口的意思。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颜芝仪被男主这样伺候着,尽管他只是借花献佛,她还是有被爽到的,开始犹豫要不要吃完这颗橘子就一笔勾销了,还能离咋滴? 说到底怪罪男主都是无能狂怒,她自己都不敢寻死,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穿不回去也是活该。 她既然用行动在实践老祖宗“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苟命原则,就更不能得罪男主了,这可是天选之子,跟他处不好能有好果子吃? 渐渐想通的颜芝仪正要找个合适的话题,来挽回这些天她因为过于悲愤表现不当而在男主这里失去的形象,但还没有开口,陆时寒的书童秦海匆忙跑来,才踏进大门就开始嚷:“公子,公子,家里有事,老爷叫我来请您回去。” 这不机会就来了?颜芝仪眼睛一亮,扮演了这么多年善良美好小仙女般的人物,她张口便是善解人意的劝慰:“秦海跑得这么着急,想是很重要的事,寒哥快些回去吧,别耽误了要事。” 陆时寒看自家书童满头大汗又焦急的神情,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只得点头:“那我明日再来,你注意休养,锻炼身子也别过于劳累。” 这般说着,还没忘记把手里最后两瓣柑橘处理好交给她,秦海都要急得跺脚了。 颜芝仪心想男主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可她也是说话说话的人,接过橘子便露出了个笑容:“快些回去吧。” 陆时寒也没转身就走,还一一去向颜老爷颜太太、老爷子和老太太赔礼道别,又被颜老爷依依不舍的送到大门口。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颜太太亲自领着婆子婆子上菜的功夫, 颜老爷也没闲着,带着大儿子和几个长工一起把浩浩荡荡摆外头的聘礼箱子抬进左边耳房。 颜老爷和颜大哥不说养尊处优,但还真没怎么干过体力活, 一趟趟搬运下来热得满头大汗,拄着拐杖盯着他们的老太太一脸心疼叮嘱道:“动作小心些, 慢点也无妨,可千万别磕坏碰坏了箱子,听说这些可都是孙女婿亲自置办的。” 颜芝仪:…… 她都想问问老太太,究竟她爹和大哥是亲生的, 还是男主是亲生的?且她才离开两个小时, 老太太连孙女婿都叫上了,适应得未免太快了点吧。 但颜芝仪有点想为颜老爷和颜大哥打抱不平, 当事人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对,颜老爷听见老娘的叮嘱抹了把脸上的汗, 转头冲儿子道:“听到祖母的话没?动作再仔细点。” “好。” 说完父子俩又热火朝天的带头干起来了,很有些无怨无悔的样子。 颜芝仪见状只好把内心的吐槽咽回去, 有心想问问他爹娘哪边需要她的帮助, 还没走到她娘跟前, 颜太太已经焦头烂额的冲她摆手:“先别说话打断我的思绪, 待会吃过饭要做什么来着?哦先去找熟悉的肉铺定头猪和鸡鸭鱼肉, 再看看他家有没有新鲜的野味,其他的菜可以慢慢采买,荤食得提前定下来,还要列个名单去请街上的先生写请帖,你爹他们这些天怕是也要忙的够呛,没工夫自个写……” 老太太补充道:“还要请你娘家大嫂过来一趟,仪儿的嫁衣喜被都没准备, 得问问你娘家店里有没有现成的,现如今不怕花钱,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不然外头定是少不了风言风语。” 颜太太一拍脑门:“您说的对,这么重要的事我竟险些忘记了,真真是忙晕头了。” 听到这里,颜芝仪默默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小脚丫,露出乖巧懂事不给长辈添乱的招牌微笑,因为她突然记起来了,古代新娘可不像现代那样只需要健身、上美容院,把自己打扮美美得等着穿婚纱就行,古代女子备嫁期有一项极具分量的工作——自己绣嫁衣。 不知道正宗大家闺秀是不是都要亲手绣嫁衣,反正以颜芝仪家的条件,她身边的亲朋好友无一例外都是必须由姑娘亲手准备嫁衣,简直是铁一般的规矩。 嫁衣也有简单和繁复的区别。 在这个拜师学艺门槛都很高的时代,刺绣也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技术,至少颜芝仪叔叔家的堂姐堂妹们就不会刺绣,她们若要准备嫁衣,便只能尽量买好一些且带花样的棉布或缎子,然后自己一针一线给它缝成衣裳,完成之后再请人在上面刺绣也是可以的。 如果颜芝仪能像堂姐妹她们缝个衣裳大功告成,她就不会这么如临大敌了,但很不幸的是她刚好学过刺绣。 真正学过刺绣的其实是原主,师傅也不是旁人,正是她娘颜太太。 颜太太出嫁前作为布庄掌柜的闺女,从小开始学习刺绣工艺,手艺十分精湛,出嫁时她身上那件亲手制成的花样繁复、栩栩如生的大红嫁衣,不知羡煞了多少围观的姑娘和妇人,时至今日颜太太提起来依然面上有光。 尽管人们习惯了敝帚自珍,对所有手艺都有强烈的保密意识,颜太太却不可能连亲生女儿都防着,她既有一手好刺绣,自然是要手把手教给闺女的。 原主便也从小跟着母亲学针线刺绣,又因为身体缘故更爱安静,待在家里的大半时间便用来刺绣了,于是颜芝仪穿越过来后便捡了个漏,这具身体掌握的良好绣工都传给了她。 让颜芝仪闲来无事拿起针线绣朵花是无甚难度的,过去也没少给男主绣荷包刷好感度,但她本身是不耐烦做这些的,宁愿没事在她爹和兄弟们书房消磨时间,也不想整日拿着绣棚埋头苦干,以至于给男主刷好感度的时候都要偷懒取巧,来来回回都是最简单省事的青竹荷包。 颜太太曾私下问她为什么只绣青竹荷包,荷花或是仙鹤也很适合读书人。颜芝仪信誓旦旦表示:寒哥就喜欢竹子,他们读书人都有把自己比喻成青竹的习惯! 其实颜太太哪里知道,颜芝仪信誓旦旦的“寒哥喜欢”,仅仅是她第一次送青竹荷包收到了他的感激,事实上她那天无论送的什么荷包都能得到同样的感激。 连走剧情都要暗戳戳给自己找捷径偷个懒的颜芝仪,想到结婚要让她亲手绣一套凤冠霞帔,瞬间只觉得生无可恋、男主都不香了。 虽然老太太发话让她娘去买现成的嫁衣,她也根本没那个实力在短时间内给自己置办一身华丽嫁衣,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她爹娘异想天开的认为她连续五天不眠不休、还是可以亲手把嫁衣赶制出来的,她岂不是分分钟原地去世? 为了小命着想,颜芝仪只能努力降低存在感。 这时也没必要问男主一家离开的时候为什么没人通知她了,就看她爹娘这样焦头烂额的模样,已经能想象陆家又是如何的争分夺秒、人仰马翻。 至于她爹和男主最后商量出了什么结果,颜芝仪虽然好奇却也不是很担心,她爹娘就算只字不提,过几天嫁妆到手,她自己也会知道。 这么想着,颜芝仪又安心躺平了,吃完饭便立刻乖巧懂事的回自己屋里窝着,坚决不给家里添一丝麻烦。 大概是对她这么懂事的投桃报李,她娘不到傍晚就把舅母王氏请来了。 王氏是带着口大箱子来的,便很阔气的雇了辆驴车直达颜家门口,跟着她下车的还有颜芝仪几个表姐妹,和身子不好已经久不出门的外祖母。 外祖母沉疴已久,这次若不是外孙女出嫁在即,外孙女婿又是满城皆知的状元郎,她老人家也不会乐得非要亲自过来瞧瞧。 她先是爱不释手摸着颜芝仪的小脸连声道好,然后才被颜太太扶着去和多年不见的老太太寒暄叙旧了。 王氏则是笑容神秘的带着女儿亲自把那口大箱子抬到了颜芝仪屋里,期间杨妈她们想搭把手都不让。 小心翼翼把箱子放地上,王氏一边让女儿去喊颜太太她们过来瞧稀罕,一边喜气洋洋拉着颜芝仪的手夸道:“要不怎么说我这外甥女福气大,陆状元高中归来,你这身子也药到病除了,看这小脸红润的,养得多好啊!舅母悄悄跟你说,这箱子里的东西更难得,刚巧被你碰上了,换做平日有钱都买不到……” 颜芝仪自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探头想去看,“舅母,里面是什么呀?” 却被王氏拉住了,“等你娘过来,咱们一起看。” 又等了片刻,颜太太才扶着两位老太太不紧不慢过来,王氏也终于亲自打开了箱子,小心翼翼捧出一物,众女眷无论老少眼神都瞬间亮了起来,目光灼灼、满脸惊叹的看着王氏手中,那精致华美、栩栩如生的刺绣映得整个屋子仿佛都高贵起来了。 颜芝仪的爷爷颜老爷子白手起家攒下一份家业,身为长子的颜父需要负责赡养老父母,便依照惯例继承了大半家产,具体分配就是粮铺生意、如今住的宅子和老家乡下的小十亩地,其余兄弟则瓜分了家中的银钱和铺面。 当初老爷子置办铺面就考虑到几个儿子分家问题,买入的都是后院带宅子的铺面,如此后院便可自住,前院出租或是自己开店都行,大小是门营生。 颜家兄弟俱是从小看老爷子走南闯北经商,耳濡目染,再看儿子们也不是读书的材料,分家后便各自做起了买卖。 兄弟几个都在江州城里,住得不远,生意场上更是守望相助、互通有无,是以几家日子也都蒸蒸日上,继承最多产业的大房不但衣食无忧,除了店里的活计外,家里也有闲钱雇了几个佣人长工。 只不过他们家人口也多,颜老爷子和老太太都还健在,颜父颜母又生了包括颜芝仪在内的三子一女,他们小门小户的,没办法给家里近十口人都配上一两个伺候的,毕竟就算有这些钱请佣人,颜家的三合院住不下这么多人。 因此除了颜老爷子和老太太各有丫鬟照料外,也就从小体弱多病的颜芝仪能单独分到一个贴身丫鬟。 百叶比原主大两岁,从小就在颜家住着,小时候算是玩伴,长大后就像姐姐一样,把颜芝仪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颜芝仪内心是把百叶当朋友看待的,她穿越前都上大学了,比小姑娘大好多岁呢。颜家也没大户人家那么多尊卑规矩,颜母偶尔还跟她身边的管家婆子杨妈拌嘴闹矛盾,虽然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一般拌完嘴不超过两个时辰就会和好,却也能证明颜家人的性格和风气。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能让闺女带着夫家聘礼出嫁的父母, 都算是矮子里拔将军的好父母。 不过颜家是出了名的疼女儿,颜太太一直觉得把女儿生得体弱多病是她的问题,对颜芝仪总有一分愧疚疼惜, 只好在吃穿用度上拼命补偿,更是从小就开始给她攒嫁妆。 夫妻俩看到什么好东西都要给闺女留着,诸如紫檀木的小匣子,精巧新颖的金步摇, 巧夺天工的织锦缎,什么七零八碎的稀罕玩意儿都舍不得用,这么多年下来,已经给颜芝仪凑齐了金银珠玉的首饰, 放在寻常商贾之家也是非常体面的一份嫁妆了。 但颜老爷似乎仍有不足,也可能是被女儿和未来女婿郎情妾意的一幕感动了, 他一时豪情万丈,带着些土财主不差钱的口吻表示, “婚期会定得这般匆忙,终究是为了带我们仪儿进京,也是委屈贤侄了,此番仓促离去想是许多不易之处,既如此,我们也不能丢开不管,听闻京城房子不便宜, 我们准备卖些地凑出五百两, 让仪儿作为嫁妆带过去, 不知够不够在京城买个房子?贤侄如今有了官职在身,总不好再租房子住,有个自己的小院子不说住着舒坦, 同僚之间迎来送往也方便许多。” 颜老爷要给颜芝仪凑出五百两现银做嫁妆,绝对是下了血本,如果不找亲友借钱的话,靠变卖产业,怕是家底的一半都要卖出去了。 只是嫁个闺女就要如此,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份诚意了,连生了半天闷气的秦氏表情都不由缓和下来,觉得颜家总算还有些眼色。 陆时寒成了当朝最年轻的状元郎,这些时日往陆家送的礼物何止五百两,多的是要给他们送庄子送地的大财主!可是秦氏见了眼热心动,丈夫和儿子却不许她收但凡贵重一些的礼物,以至于家里的积蓄加上亲朋好友送的礼金,也远远没有五百两。 陆家说到底也是穷人乍富,颜老爷给的这么多,秦氏如何还能无动于衷?正在她准备出声笑纳这份好意时,陆时寒已经站起身行礼。 “小侄谢过伯父好意,但还请伯父收回成命。” 秦氏一听儿子开口就觉得不妙,急着打断道:“时寒……” “咳咳——”同样不多话的陆秀才却在此时阻止妻子,“让时寒自己决断,他都要入朝为官了,这点小事定能自己做主。” 秦氏想说让他自个儿做主,这没出息的怕是恨不得把自家的家底都贴给颜家了。 只是自小接受以夫为天教育的她多少有些怕丈夫,以至于从很多年前起就暗自埋怨丈夫轻易定下来的这桩婚约,秦氏也始终不敢当着他的面要求取消婚姻。 这会儿陆秀才发话,秦氏更多的不甘着急同样只能咽回腹中,才有了些笑意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可惜除了颜太太不着痕迹多看了秦氏一眼,在场其他人都不是很在乎她的意见。 “身为男子当有修身齐家的觉悟,我既然敢登门求娶,自会有养家糊口的本事,还请伯父放心,无需特意接济,小侄定能照顾好妹妹。”陆时寒态度坚决,向来谦虚低调的他不好意思说今日这些聘礼便是他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不然就更有说服力了。 就算没有举例证明,陆时寒这份不卑不亢的心性依然很吸引人,陆秀才都忍不住连赞三声,“好好好,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脊梁,颜兄,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就依时寒的吧。” 颜老爷一脸惭愧道,“陆兄,是我太过粗俗肤浅了,用这些黄白之物污了你们的眼。我自是相信时寒侄儿的能力,只是到底年轻,也才崭露头角,正是需要帮衬的时候,如今不出手,等日后贤侄建功立业更是用不上我们,我这长辈当得岂不是惭愧心虚?” 身为人们眼中的奸商,颜老爷当然没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觉悟,他坚持要变卖大半家产主要还是为了颜芝仪进京求医,这五百两还不知道够不够她彻底治好身子。 当着媒人的面不好明说求医一事,颜老爷只能用语气疯狂暗示。 再说这门亲事得以进行下去,颜老爷也是踌躇满志,有了状元郎岳父的这个名头,家里的生意只会越发如鱼得水,如今艰难些也不算什么?他相信不出三五年,定能将这些家产连本带利的赚回来。 于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颜老爷和陆时寒两人一个疯狂的要给,一个拼命的拒绝,你来我往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僵持许久,官媒娘子只好出来打圆场了,她先夸了两人都很有心的在为对方着想,接着把话题引到颜芝仪身上,“既然颜老爷是要给姑娘准备嫁妆,姑娘正好在这,不如问问姑娘的意见?” 媒氏这话当然不是祸水东引。她在这瞧了半天,深深觉得颜家简直是把女儿当宝、儿子们都是草的罕见人家,连未来婆家都这般为她着想,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真心喜爱,这姑娘必定也不是普通人,多少也该有些主见。 退一万步讲,就算颜姑娘没有很好的建议,能这般受两家重视,她的意见也是有分量,无论她支持谁,僵持的局面都会被打破。 果然媒人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颜芝仪身上。 颜芝仪觉得就他妈无语,她都这样努力降存在感了还能被点名,关键是利益相关,让她在拿着巨款潇洒快活并看全家吃糠咽菜,和自己没有钱过得紧巴巴但娘家人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中间做选择,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怎么选? 颜芝仪只想躺平,就让她爹和陆时寒继续头疼去吧,无论他们商量出什么结果她都接受。 但就在准备投弃权票时,她突然接受到一道比所有人加起来都更加炙热的眼神,来自于男主的母亲秦氏。 颜芝仪跟秦氏打交道算比较多,至少比跟男主相处的时间多。因为两家订亲多年的关心,逢年过节也是当亲戚走动的。 虽然陆家家风很好,男主更是出类拔萃,让看过原著是如何描写他风华绝代、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颜芝仪都觉得一点没夸张,无论接触多少次,男主都是那种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翩翩君子,完美得不像真人。 但不得不承认,他娘多少有点让她失望。 颜芝仪本以为能生养出陆时寒那样谪仙般人物的女人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可是从平时的接触中才发现秦氏小毛病一点都不少,比如有些不合时宜的清高,却又容易对许多事斤斤计较,耳根子软还喜欢听别人的吹捧,性情也有点反复无常,总之不是很好相处的人。 她以前一心惦记着含笑九泉好穿回现代,也就不在意秦氏好不好相处了,反正磋磨不到自己头上。 当然这种不在意,不代表颜芝仪没有悄悄记仇。 若说秦氏以前别扭的表现还算人之常情的话,自从陆时寒进京赶考甚至是高中状元以后,这位未来婆婆的表现真的有点过分了,连陆秀才都前前后后问候过她父母几次,陆时寒回乡后,陆秀才也百忙之中抽空和他到颜家坐了片刻,而秦氏却从始至终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在她心里似乎已经把她当死人了一般。 颜芝仪受不了这种委屈。 就连今天她进屋起,众目睽睽之下秦氏也没多看她一眼,特别不给她面子,偏偏听到媒人让她拿主意才突然对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那饱含热切的眼神,傻子都看得出来还没嫁过去,秦氏就已经把她的嫁妆当自己家东西了。 颜芝仪越想越不快,她不舒服自然也要让对方不舒服,于是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口,“我自然是都听寒哥的。” 说完还故意朝秦氏甜甜一笑,“伯母跟陆伯伯自来便是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我也会向您学习的。” 亲眼看着秦氏脸色一点点变黑,颜芝仪承认她爽了。 哪怕说完就被爹娘不给面子的打发出去,她也完全不后悔,起身离开的时候还收到了男主略带戏谑的眼神,显然他已经看穿了一切,却也没有半点为他娘打抱不平的样子,还有心情看她笑话,颜芝仪自然毫不客气把男主的笑容当成是对她急中生智的肯定了。 颜芝仪越发得意洋洋,几乎是哼着小调回屋里的。 关上房门,百叶忧心忡忡的道:“姑娘还有心情哼小曲呢,您没看到秀才娘子方才那难看的脸色?” 颜芝仪翘着脚靠在榻上,满不在乎回道:“看到了呀。” “姑娘就不怕秀才娘子记了仇,以后故意刁难磋磨您吗?” “不怕。”颜芝仪表示稳住不慌,“成亲后我就跟寒哥一快进京了,她能上哪里磋磨我?”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虽然姑娘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杨妈也很心疼, 但她自己也嫁过人,还给几个儿子都娶上了媳妇,知道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嫁了人可不是在娘家享福, 往后日子难着呢, 成亲当天的劳累饥饿不过只是个开始。 杨妈无力改变什么, 只能闻声安慰,“姑娘再等等,现在前头正是最忙碌的时候, 定是顾不上咱们, 半个时辰后看看有没有人送吃食过来,没有的话我出去给姑娘找一找。” 还要等一个小时?颜芝仪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都瘫在了枕头上。 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喜娘和媒人也中断了交流, 七嘴八舌的围上来安慰新娘子。 颜芝仪听着她们稀松平常的语气,也知道这事没有商量的空间,只好退而求其次了,“那我可以先把盖头掀起来吗?” 戴了几个小时的盖头,颜芝仪非但没有习惯,反而越来越憋得慌。 如果可以, 她更想把凤冠取下来, 合衣躺在床上小睡会儿,毕竟喜娘她们说闹洞房仪式要等到黄昏时分进行,中间几个小时的空隙让她补个觉多好。 可惜颜芝仪的诉求都不被允许, 躺着休息更无可能,因为新娘白天躺下就代表成亲后一年到头都会病倒在床上,是非常忌讳的事情。 所以她只能在喜娘她们虎视眈眈的目光中,百无聊赖的倚在枕头上, 动作稍微再往后一些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扶起来重新倚靠,就是这么严格。 颜芝仪简直叫苦不迭,觉得一分一秒都是那么煎熬。 也不知道熬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官媒娘子是陆家花钱请的,这几天也都泡在陆家帮忙,算是半个主家人,听见动静便很自然的出去查看情况,不成想门外的竟是陆时寒,媒人忍不住惊呼道:“新郎官怎会这时来新房?前头满座宾客还等着您去一一敬酒呢……” 媒人的声音不小,屋里人都听见新郎官抛下满堂宾客过来找新娘了,本是寸步不离陪着颜芝仪的百叶和杨妈都忍不住往外走了几步想看热闹,颜芝仪更是精神一振,趁着身边没人盯着,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坐直身子并撩开盖头,满脸期待的看向门口。 陆时寒如颜芝仪所想的那样身穿喜袍,花纹刺绣虽不如她身上的嫁衣这般华美精巧,但俊美无俦的脸穿上大气张扬的红色,让他看起来仍有着不输于世家公子的雍容尔雅,此时手里端着碗筷也丝毫不影响这份矜贵气质。 只是被媒人这般露骨的打趣了一通,陆时寒心头到底生出了几分局促,白净斯文的脸上又染上了几丝红晕,但还是脚步不动的站在门口,温声解释道,“我过来送些吃食,今日你们也辛苦了,厨房灶上留了饭菜,可以轮流过去用一些,不必等到喜宴结束。” “还是新郎官考虑周到,那就谢谢您了。”媒人嘴里说着感谢,人却始终挡在门口,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说着还伸出了双手,“东西给我就行,我们会仔细喂给新娘子,不叫她饿着肚子的。” 媒人也不是故意要“棒打鸳鸯”,委实是还没开始闹洞房,新郎现在就进新房有些不合规矩。若是新郎家父母长辈为人随和些,这些小细节她们做媒人的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可她明眼瞧着新郎母亲是个很讲究规矩的人,就像今日的跨火盆,除了那几家高门大户会讲究这个,普通人家是很少摆上火盆的,因为穿着繁复嫁衣跨火盆算是危险动作,男方家若是坚持要加上这个流程,多少有些给新娘子下马威的意思。 不过她其实也能理解秦氏的心理,本朝建国一百余年也没出过陆状元这样年轻有为的状元郎,状元母亲拥有一个人中龙凤的儿子,性子高傲些,甚至目无下尘也很正常。她只是受邀作为这场婚事的媒人,又不是新郎新娘家什么人,也没有资格评价状元母亲的对错,需要做的无非就是见机行事。 既然状元母亲爱讲究个规矩排面,她便也随这位当家太太意,处处都按照高门大户的规格行事,如此一来状元母亲挑不出毛病,新人也满意,才能皆大欢喜。 陆时寒虽然猜不到官媒娘子具体的心理活动,但至少看得出对方阻挡之意。 他也是头一回成亲,也怕自己的行为会破坏什么规矩,便不好坚持到底,带着两分失望依言将装着食物的碗筷递给了媒人,收回手之前突然若有所感的抬头,便毫无预兆的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那闪闪发光的眼神他看过无数次,脸上的神情也最熟悉不过,但他没有想到印象中单薄柔弱的人 盛装打扮换上嫁衣,竟会是如此的天香国色,尤其是她突然俏皮眨眼、笑魇如花,他便觉心脏狂跳、呼吸不畅,忙收回视线并垂下了头,满脑子只有李太白那句诗——“美人如花隔云端”。 陆时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新房门前的,平生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他原来与普通男人并无不同,也是那样容易被美色所惑。 颜芝仪还不知道心血来/潮的眼神差点把男主给撩傻了,她还不敢当着外人的面顶风作案,陆时寒垂眸的瞬间她也悄无声息把盖头放了下来,媒人她们目送新郎离开后回身所见,便是她端正大方坐在床上的模样。 媒人端着饭菜喜气洋洋的进来,嘴里不断的吉祥话:“新娘子可真有福气,瞧咱们新郎官多体贴疼人呐!” 颜芝仪见到了男主果然帅出新高度的形象本就心满意足,再听着喜娘媒人不重样的吹捧恭维,吃着百叶贴心喂到嘴边的饭菜,更是整个人都满血复活了,以饱满的状态迎来了最后的洞房花烛。 也正是提前偷看过了男主全新版本的造型,颜芝仪心里有了数,终于被掀起盖头时,她便没有因为突然直面俊美逼人的脸就被惊艳的目瞪口呆,反倒是围观闹洞房的陆家亲朋好友见证着新郎为新娘挑盖头的瞬间,又一次不约而同的屏气凝神,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状元夫人的美貌,是可以同状元郎亲自抱新娘跨火盆一同传颂出去、让人津津乐道的程度了。 不过颜芝仪稳住了场面没失态,但还是很有些新娘子必不可免的羞赧不安,因为才挑起盖头被人们评头调侃了一番,媒婆和喜娘就迫不及待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要求他们喝合卺酒。 合卺酒也叫交杯酒,跟现代新人面对面挽手喝各自杯子的酒不同,颜芝仪遇到的合卺酒是需要她和男主先喝一半、杯中剩下的一半酒互相喂给对方喝,就很会玩。试想下她一个母胎单身,都没怎么牵过异性的小手,初吻更是从上辈子保留到至今,现在却要她在满屋子不甚熟悉的人面前进行这种“激情**”的表演,人干事? 要不是脸上涂了足够厚的粉和胭脂作为掩饰,颜芝仪怀疑她此刻面红耳赤到头顶可以冒热气了。 在盛大的婚礼现场,颜芝仪这位新娘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一个。 当然男主也没比她好多少,两位当事人只能像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在喜娘媒人滔滔不绝的串词和围观群众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慢吞吞端起了造型狂放不羁的合卺杯。 交饮时两个人靠得很近,彼此呼吸交织在了一起,离得越近颜芝仪反而越不敢抬眸直视陆时寒,她都怕他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冒热气的状态,便只是双眼半阖只盯着手上动作。 互相喂酒的时候她睫毛轻颤几下,到底没忍住悄悄睁开了半只眼睛,看到了男主喉结微动的性感模样,同时也没错过他原本如玉般白净肌肤上染上的那丝丝红晕。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各种害羞不自在,如高岭之花的男主今天也破防了,颜芝仪的心态终于平衡了那么一点。 喝过交杯酒后,扮演了一天重要角色的媒人和喜娘可以功成身退了,后面闹洞房也只是主家自己人嬉戏打闹 当然对于被折腾的新郎新娘来说,越是自己人越难缠。 天早就黑了,酒宴也散了多时,但这些看客仍堵在新房舍不得回家,都是摩拳擦掌等待这一刻出来大显神通。 颜芝仪穿越过来原主已经满了十岁,在人们眼里就是大姑娘了,从不被允许去参加亲戚间的闹洞房活动,而她三五岁时参加闹洞房的记忆早就模糊,以至于颜芝仪知道自己结婚才发现,古代人闹洞房竟然如此黄暴,哪怕他们只能动嘴不动手,都把她跟陆时寒调戏得死去活来,最后两人几乎如鹌鹑般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如果闹洞房目的是为了让原本不认识的新人迅速熟悉起来,颜芝仪承认他们做的很优秀了,连她这个跟男主从小订婚、在这个时代算是比较“自由恋爱”的人,都被折腾到开始产生从此只她和陆时寒能彼此依靠的错觉了——这显然是不正确的思想,她结了婚也还是爹娘的小棉袄,只是从此又多了男主这一条大腿嘛。 在颜芝仪纠正自身思想时,闹洞房也进入了尾声。 其实她不知道,陆家今日的闹洞房已经非常文明守礼了,陆家父子都是正统读书人,结识的亲朋好友也大多是文明人,再加上身为状元的陆时寒婚后回京不出意外会是从六品修撰,京城的从六品、还是无数读书人向往的清贵之地翰林院,年纪轻轻的陆时寒或许已经站在了他们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再怎么说成亲三日无大小,地位上的绝对压制也会让人自觉收敛许多,因此颜芝仪还有心思感慨他们好黄暴啊,殊不知真正粗俗肆意的闹洞房,都能把新娘闹得羞愤欲死、新郎伤痕累累。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不只是颜太太放下矜持, 颜老爷也叫上几个儿子,一家人有说有笑的把人送到了院门口。 屋子一下便空了大半,颜芝仪的目光也忍不住跟随他们的背影往外瞧。 当然她不是目送男主, 而是听到颜母提起才发现, 自家似乎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 比男主刚到他家那会儿还要喧闹数十倍, 这让身为吃瓜群众的dna开始蠢蠢欲动, 忍不住想出去看热闹。 可惜才伸出个小脑袋,就被一点也不老眼昏花的祖母孙氏轻轻摁了回去。 颜芝仪:…… 大意了,原来老爷子老太太没跟着去送别男主这位贵客啊。 老太太顺势在她床沿边坐下,一脸慈爱叮嘱道:“太医说了还是要好生调养,外头有凉风, 还是在屋里歇着, 可别再染上风寒了。” 颜芝仪还是想要吃瓜, “可是祖母, 家里怎会突然之间如此热闹?” 一说这个老太太可就不困了,脸上是跟颜老爷如出一辙的欢喜雀跃,摸着孙女的头柔声说:“傻丫头, 他们自然是来恭喜时寒的。那孩子从小聪慧过人, 这条街和附近的乡邻就没有不知道他的,想是有人瞧见他坐着车马来咱们家的一幕,听见外头官爷满城通报时寒高中状元的声音,知情之人可不就直接来咱们家了?” “原来如此。”颜芝仪乖巧点头。 她想要出去凑热闹的心情并未减轻,抛开剧情这件事,颜芝仪哪怕生爱上书屋霸如云的科举大省,亲眼见证科举状元在身边诞生也是头一遭,状元本元还是陆时寒这样的天选之子, 既然赶上了,她当然也想去吃瓜第一线亲身感受,光是在屋里听声音都能想到外面是何等盛况了。 可是颜芝仪也知道亲人对她健康的看重,尽管她自己很无所谓,老太太却没少替她烧香拜佛求平安,这会儿更是哪也不去就在屋里守着她。 再说她现在浑身无力,百叶没有老太太的应允是不可能扶着她出去的,难道要她自力更生爬出去吃瓜吗? 不至于不至于,她还是要面子的。 所以明知不可能出去的颜芝仪一句也没提,只是眼巴巴看向门外,心想她的人出不去,她的心可以啊。 多听听外头的动静也可以脑补了。 见她这失落的小模样,老太太却是误会了,继续摸着孙女的狗头道,“咱们这儿尚且如此热闹,陆家只怕门槛要被踏破,他们住的那条街都能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凑热闹的人可以不必理会,可相熟的亲朋长辈、书院先生、甚至是城里的官老爷们,说不定都有去登门祝贺的,这些人的面子可不能不给,时寒少不得回去应酬,你娘那么说不是赶他出门,而是为了他好,也为了你日后好。” 一门心思想吃瓜的颜芝仪根本没在意这点小事,老太太说了一堆,她也只是不走心的嗯嗯点头。 但老太太预料的确实一点不错,陆时寒家门前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全城老小怕是都出动了,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万人空巷。 而回了家的陆时寒就成被妖精包围的唐僧肉,万事身不由己,说好的明日再登门拜访也只得一拖再拖,竟是捱到了第四日。 荣太医受当朝前途无量的状元郎所托从京城千里迢迢来到江州,又在颜家被好吃好喝款待了,自己也不摆架子,干起了家庭医生的活,每天两次定时定点给颜芝仪做针灸。 陆时寒再来时正好赶上上午的治疗,一大家子都聚在颜芝仪屋里围观。 颜芝仪觉得家人这样兴师动众并非为了她的病,毕竟危险期早就过去了,颜父他们大概是想手动避嫌吧。 荣太医整日自称老夫,医术也是老中医级别的水平,胡须还有几缕花白,看着不像年轻人,可是那光滑紧致的皮肤、炯炯有神的目光,分明就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加上白胡子也不像超过四十的人,这样年龄成谜的大夫,还是有必要避嫌的。 加上这几日,因着未来女婿成了炙手可热状元郎,颜老爷和颜太太也再一次成为周围的话题人物,平日相熟的不相熟的,见了总要拉着聊这事,起初他们还在兴头上,时间一长却能听到些酸言酸语,而吹捧恭维的人多了也就那样,夫妻俩渐渐觉得没意思,索性就不怎么出去应酬了,这才有功夫天天旁边荣太医给女儿治病的过程。 一家人几乎都在颜芝仪房里,陆时寒上门也就直接往此处而来。 这便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常情况,陆时寒就算成了前途无限的状元郎,成亲之前,也没有一上来就钻未婚妻闺房的道理,前几日是事急从权,女儿都病入膏肓了,颜太太才没有拦着他去闺房看她,如今颜芝仪这条小命眼看着没那么容易丢掉,自然就要遵守规矩。 陆时寒一进屋,便得到了颜家众人的热情招待,颜老爷更是笑弯了眼睛,拉着他便关切的问:“贤侄怎么今日就来了,你家的事可都忙完了?” 陆时寒则是上来先作揖赔礼,“颜伯父,是小侄食言了,前日一早老家族长便带着青壮上门邀请回去祭拜祖先祠堂,不得已同回老家,祭拜过祖先又请了流水席,昨日才忙完回来,进城时天已经黑了,不好登门打扰,便拖到了今日。” 颜老爷闻言笑得如弥勒佛,拍拍已经有些鼓起的肚子,不甚在意的道:“回村祭祖可是大事,你就算此次没回乡,你爹也是要回村去的,但你既已回来,自是除了你谁也无法代劳。” 颜大哥跟陆时寒年龄相仿,因着两家定亲多年关系,他小时候跟陆时寒也在一起玩过,算是全家跟他最熟的人了,便自然搭着他的肩笑道:“这点小事何需道歉,你又不是不告而别,回村那日不是还特意叫人送信来过?” 陆时寒淡笑点头,眼角余光却在瞧靠在床头的颜芝仪。 也是颜芝仪表现得太过与众不同,跟个个喜上眉梢、宛如过年般喜庆欢乐的颜家其他人不同,她就那么岿然不动的靠在床塌上,无悲无喜,从他进来起就没什么表现,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画风如此格格不入,陆时寒觉得自己没办法不关注。 可惜颜家人正在轮流与他寒暄表亲近,此时轮到颜太太,她正在问陆家摆席庆祝的安排,“你家商量好日子了吗,准备在哪儿摆席?你娘要操持这么多事情,能不能忙过来?” “我爹娘也在商议了,这些日子亲朋好友送的送贺礼都要把家堆满了,近日便会在家宴请以表谢意,到时也会向宾客们发请帖。” 颜太太热心道:“回去同你娘说,若要人搭把手,只管来叫我,我这几日无事在身,随时可去你家帮忙。” 陆时寒便拱手作揖道:“那就先谢过伯母了。” 见他不跟自己见外,颜太太也是满心欢喜,咧着嘴笑:“很快便是一家人,应该的应该的。” 耐心的跟颜家长辈寒暄完,陆时寒这才能好好关心病人,但向来克己复礼的他也没有直接就问颜芝仪,而是朝给她施完针、正在认真把脉的荣太医作揖问候:“太医这几日辛苦了,可还习惯江南这边的气候?” 荣太医坐在椅子给颜芝仪把脉,虽隔了些距离但也不可能离得太远,陆时寒看向荣太医时,也顺便把颜芝仪近况看在眼里。 说起来她这些天被太医尽心尽力的医治,乍一看却跟他赶回江州那天瞧见的命悬一线时的她并无差别。 陆时寒再如何天资卓绝、心细如发,到底是个跟女孩子接触极其有限的谦谦君子,哪怕他跟未婚妻是公认的青梅竹马,时刻维持着礼节的他跟所有直男一样,根本分不清女朋友化妆和不化妆的区别,甚至他此前都没机会见素面朝天的未婚妻! 而颜芝仪此时就是纯素面朝天,今早洗漱连面脂都没用的那种。 对于前几日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重症患者而言,她如今纯素颜的脸上没有任何黄气,只是看起来比常人苍白瘦弱了许多、没什么血色,却已经是非常好迹象了。 大男子根本不明白化妆邪术的强大,但他却知道荣太医的本事。 有个从小体弱多病的未婚妻,陆时寒刚进京便有意在打听京里擅长调理这种天生自带弱症的名医。当然身为进京赶考的寒门学子,他能打听到的都是民间大夫,温书之余便会抽空去拜访这些名医,沟通好了才能回来与颜伯父商议如何为颜妹妹根治调理。 与几位小有名气大夫的交流时,陆时寒不止一次听到荣氏金针的厉害之处,又得知荣氏第八代传人如今就在太医院当值,那日突然听闻颜芝仪卧病半年的消息,才会旁惶无措、第一次厚颜求好友相助,得以请到荣太医出山为未婚妻看诊。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就冲这飘忽不定的审美, 颜芝仪真担心喜娘给她脸上也弄两团红艳艳的高原红,就算是天仙的底子也不敢这么糟蹋啊。 更何况她还不是天仙。 自觉只是凡人水准的颜芝仪不敢任性,从喜娘开始为她梳妆起, 便握紧了手里的小铜镜, 准备发现不对随时叫停。 然后她就见证了自己一点点进化成绝代佳人的全部过程, 手里的铜镜自从拿起就再也舍不得放下。 颜芝仪的妆发耗时两三个时辰,即便她只需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到大功告成之际也累得腰酸背疼了, 不过为了这份无与伦比的美丽她无怨无悔。 经验丰富的喜娘可谓是把婚礼流程掌握到了极致, 前脚把新娘子打扮得美轮美奂,后脚就有性子急的客人登门、匆匆放下随礼就迫不及待过来看新娘子了,然后一进门就看到一身凤冠霞帔的颜芝仪端坐在床帐之中。 在新娘梳妆打扮时,她的闺房也被里里外外擦洗装饰了一番,窗花红烛、大红锦被和纱幔,入眼到处是明艳如火,但都不及新娘的半分风情。 偶像包袱很重的颜芝仪正襟危坐,令人惊艳的容貌妆扮再配上近乎完美的仪态, 宛如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美人, 美得不像真人, 每一个进来的客人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美艳不可方物。 他们一时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份惊艳。 其实能进颜芝仪闺房看她甚至是陪着她等新郎迎亲的客人了, 不是看着她长大的亲戚长辈, 就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 都是平日关系便很亲近的,她们竟也有如此大的反应,这让颜芝仪更加充满了信心,小宇宙都爆发了, 一鼓作气又撑了两个时辰,以依旧完美的姿态等来了迎亲队伍。 远远听见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声音,不只是屋子里的女眷们或探头张望、或窃窃私语的讨论,看似端庄优雅的颜芝仪内心也一片激荡,很期待一身大红喜袍、头戴簪花帽的新郎男主又是何等风采,向来也是分分钟帅出新高度。 不过男主再帅也不会扑粉描眉又画唇的,惊艳程度还是不如她。 这么想着的颜芝仪越发骄傲挺胸,就等着男主进门后露出大开眼界的震惊表情了。 然后她就眼前一黑,喜娘毫不留情用一个红盖头把她精心打理了五六个小时的妆容给盖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光都露不出来。 颜芝仪:…… 大意了,她还以为戴上凤冠就可以不用盖头。 红盖头一旦盖上,婚礼结束前再不能掀开了。 哪怕颜芝仪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被喜娘、杨妈和百叶三个不错眼的盯着,蠢蠢欲动的小手刚抬起就会立刻被她们摁下去,以至于被花轿抬着都到了陆家,她也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偷看男主一眼。 花轿来到陆家,“看管” 颜芝仪的人又多了一个——陆家请的媒人,也算是熟人了,前几日去她家提亲的也是这位官媒娘子。 因着是第二次打交道,媒氏到颜芝仪跟前半点不见外,和喜娘一左一右小心扶着她下轿,嘴里不住的提点,“新娘子注意脚下,记住要走红毡,双脚可不能直接沾到地。” 这些喜娘也提醒过,颜芝仪被红盖头遮得严严实实,也只能低着头看脚下,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稳当,跨过门槛来到院中,媒人突然提醒要跨火盆了,颜芝仪脚下不由一顿,这点喜娘没说。 倒也不是喜娘不够专业,江州本就不是很流行跨火盆,中途穿过来的颜芝仪也不知道跨火盆到底有什么讲究,反正她参加过几场身边亲戚的婚礼,很少见到要跨火盆的。 虽然媒人此时在旁边夸得天花乱坠,说她跨过火盆从此就能红红火火、无病无灾云云,颜芝仪心里还是有点不乐意,不说突然整这一出多麻烦,玩火也很危险啊,万一不小心把她这身堪称艺术品的刺绣嫁衣烧着了,她得多心痛啊。 一旁的陆时寒明显感受到了她的踌躇。 在不能对视更无法交谈的婚礼中,握在手里的红绸反而成了彼此沟通的桥梁,无需任何语言,颜芝仪脚步一顿,陆时寒立刻发觉了。 但他并没有拉扯红绸的这端提醒或是催促她进行下一步,而是看了地上烧得正旺的火盆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她。 颜芝仪显然没有男主这样心细如发的观察力,她的注意力也完全没在手中的红绸,而是竖着耳朵听周围人们的反应,因为在她踌躇不决的时候,原本比菜市场还要喧闹的观礼宾客不知何时渐渐安静下来,好像屏气凝神等待着什么大事发生。 ——肯定不是在等她表演跨火盆这样毫无意义的流程,而是要上演有意思的剧情了。 吃瓜人的dna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颜芝仪很想趁大家不注意撩起盖头偷偷瞧一眼,但是又怕不小心被人发现,那她形象可就大打折扣了。 犹豫不决中的她完全没注意到牵着红绸的男主已经一步步靠近了,等发现时,颜芝仪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一双劲瘦有力的手臂轻松抱了起来。 高朋满座、济济一堂的陆家院子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片刻后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便格外明显,无须言语已经能感受到他们目瞪口呆的反应了。 但颜芝仪已经无暇注意人们的反应,耳边只有男主磁性中透着温柔的低语,“别怕,我带你过去。” 原来男主的带就是这种带法吗?她可太喜欢了! 颜芝仪回过神后,伸出小手大大方方环住他的脖颈,声音也很小却比掺了蜜还甜:“谢谢寒哥。” 其实第一次被男生公主抱,颜芝仪也是羞怯慌乱、心跳如小鹿乱撞的,更何况第一次亲密互动就是在这样上百双眼睛的见证下进行。盖着盖头看不到周围人们的表情,但也能清晰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灼热目光,搞得好像她今天出门没穿衣服一样,颜芝仪又没社交牛逼症,被这么盯着是很不自在的。 但也正是因为有了红盖头的遮挡,她看不到他们的同时,大家也无从得知她被男主撩得面红耳赤的没出息反应,明面上场子还是得撑住。 颜芝仪觉得自己这把稳了,殊不知陆时寒被她说话的气息一吹,从脖子到耳根都红了。 不过只是红了耳朵已经是矜持清冷的表现,与他平常的人设相符,洞房花烛本就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多得是新婚当日得意忘形的新郎,甚至现场宾客中也有比陆时寒反应还夸张的,面红耳赤、兴奋不已的在人群中鼓掌叫好。 陆时寒便也不再掩饰春风得意的心情,定了定心神,便在人们热烈的喝彩祝福声中,抱着怀中之人稳稳跨过了烧得正旺的火盆。 官媒娘子也是红光满面的样子,因为这个小插曲她及时换了串词,用滔滔不绝的吉祥话把现场气氛炒得越发热烈激昂。 因为她知道,从今日起,状元郎与夫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故事,只会在江州城中广为人知、深入人心了,而她身为这场值得人们津津乐道婚礼的媒人,身价名气想必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在这普天同庆、欢聚一堂的美好时刻,秦氏略显僵硬的笑容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可惜她身为状元母亲的风头已经彻底被儿子儿媳盖住,此时此刻根本无人关注她的神情,连她的丈夫陆秀才都被现场氛围所感染,一脸激动又欣慰的看着如珠联璧合的那对新人。 安全顺利跨了火盆后,陆时寒也没有把颜芝仪放下来,抱起才发现她竟然比想像的还要瘦弱许多,轻飘飘的体重,饶是在同龄人中身体素质不算顶好的他都有种不费吹灰之力的轻松之感。 这个突然的发现让陆时寒不禁涌起一阵怜惜和心疼,便不忍心将她放下,就这么轻轻松松抱着她进行各种流程,直到在亲朋好友的拥簇中、浩浩荡荡来到布置一新的高堂。 拜堂仪式在整个繁琐隆重的婚礼流程中,绝对是当之无愧的c位,只有跪拜过天地和父母高堂的婚礼才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白纸黑字的婚书也没法跟这场仪式相提并论,毕竟还有很多不识字的人家选择把请人写婚书的钱省下来,却没有谁家会不重视拜堂的。 人们对拜堂的重视到了时间地点、主角姿势都有讲究的地步,即便陆时寒是人人敬仰的状元郎,他也不能任性的抱着新娘子拜堂,纵然觉得自己还能再扛几个时辰,进了堂屋他也只得把人放下来,还没感慨一下突然变得空落落的双手,便被媒人和热心的长辈们拉着站到了新郎官的位置。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在傧相洪亮的声音中完成了最重要的一环,颜芝仪被人们拥簇着去了新房,耳边是各种陌生的女声讨论着关于她的话题,有人还在津津有味讨论刚才的婚礼仪式,也有好奇甚至上手摸着她嫁衣刺绣的,更有熊孩子故意在她周围奔跑打闹,总之十分的闹腾。 颜芝仪没从其中听见她熟悉的声音,本就不认识几个陆家亲戚的她便也没太在意她们讨论的话题,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仅能看见的方寸之地,比如悄悄打量她坐着的床大不大,能不能让两个人都睡得舒坦;床单被褥够不够柔软,她虽然没有豌豆公主那么夸张,两辈子却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嫁给男主反而还要吃苦的话,她就不是那么愿意了。 好在男主的待遇倒也不比她在家里的待遇差,跟男主一起生活至少不用吃苦,颜芝仪还算满意。 尽情感受着锦被丰厚细腻的手感,半响后,颜芝仪才后知后觉发现周围太过安静了,方才还围着她滔滔不绝的女眷和熊孩子们好像都不见了踪影,关键是男主也不在附近。 洞房流程还没走完,那么大个新郎都不见了? 就很过分。 大抵人都是矛盾多面体,她内心期盼着回家,舍不得这个世界家人的心情也是真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五年收获了这么多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亲人,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但是吧,颜芝仪清醒不到两秒,身边家人们那熟悉的关切担忧神情立刻不见了踪影,个个喜不自胜笑逐颜开的模样,她之前想要的往《好日子》bg放在他们身上也毫无违和感了。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大抵人都是矛盾多面体, 她内心期盼着回家,舍不得这个世界家人的心情也是真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五年收获了这么多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亲人, 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但是吧, 颜芝仪清醒不到两秒, 身边家人们那熟悉的关切担忧神情立刻不见了踪影,个个喜不自胜笑逐颜开的模样,她之前想要的往《好日子》BGM放在他们身上也毫无违和感了。 他们仿佛只是短暂的紧张了她一下。 颜芝仪该死的好胜心忍不住又冒了出来,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吐槽, 虽然她很小声逼逼:“就算有人中了状元,也不必乐成这样吧……” 她还是不是他们的心肝小宝贝了? 声音再小,架不住有人天赋异禀,被颜家几个长辈不小心挤到靠后位置的状元本元就听了个正着。 陆时寒耳朵动了动,随即若无其事的低下头, 为了掩饰自己眼底的笑意。 见她悠悠转醒,陆时寒慌乱的心情便立刻镇定下来,理智回归的他正在琢磨她突然晕倒的原因,可如今她醒来的第一反应,已能断定不是众所周知的那个原因了。 她确实很关心他能不能考中状元,但大概不会是得偿所愿后欢喜的晕倒。 推测出这个结论的陆时寒心情很平静。很早以前他便发现, 自己这位未婚妻表面看起来跟寻常女子一样, 虽然偶尔有些大胆的举动,本质上依然是个纯洁善良、如白纸一般单纯的女子,却不想真正试图去了解她时,才发现根本看不懂。 并非城府深不可测的那种深沉, 也非阴晴不定反复无常, 如果陆时寒知道后世的网络流行语, 便能完美概括这种心情了——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本男主不知道的? 是的,无论她做出多少出人意料的举动反应,陆时寒都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男主这样包容万象,距离最近的颜太太也不小心听见了颜芝仪的嘟囔,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颜太太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想不到平日聪慧善良的女儿今日竟如此糊涂,这话传出去可还得了? 若非她今日死里逃生,颜太太真想给这不省心的冤家知道点厉害!可惜低头看到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她便都发作不出来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下颜芝仪的头,嗔道,“还没清醒吧,这说的什么胡话!咱们一堆人守在这,还不是为了你?太医说你醒过来就过了这道坎,已经无甚大碍……” 颜芝仪闻言简直大惊失色,“什么叫无甚大碍?” 她才病入膏肓晕厥过去,怎么一觉醒来连剧本都看不懂了? 当时颜芝仪晕得猝不及防,屋里几人包括一向气定神闲的陆时寒都慌了神,扶着老太太从外面准备进来的颜母更是反应极大,当即松开婆母冲了进来,扑在她身上嚎啕大哭,好像她已经断气了一般。 在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虚弱下去的颜母心里,闺女如今破败的身子经不起一星半点的刺激折腾,此时惊厥晕倒,差不多就等于原地去世。 唯有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荣太医依旧沉着冷静,当即拨开挡在床前的陆状元,又叫人扶起悲痛不已的颜太太,自己坐下开始给病人号脉,身旁小厮兼学徒的青年也很机灵,不待吩咐已取出荣太医惯用的金针,太医号完脉便一言不发往颜芝仪脑袋上施针,看起来就很惊险。 陆时寒和颜家众人大气不敢出的在旁侯着,等颜父和颜家三兄弟也都陆续赶回来已是半个时辰后,荣太医才悠悠收了针,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了,转头开始对家属分析病情。 在京城负责皇家和达官贵人健康的荣太医不但医术高超,说话更是高深莫测玄之又玄,颜太太只听懂了个大概,便用自己能理解的语言转述给颜芝仪听,“太医说了,你就是长时间忧思过重、郁结于心,病症在于心而不是身,是以灌了这么多药也毫无起色。今日晕倒或许不是什么坏事,把心口淤结的气冲散了,慢慢调养身子总能好起来。” 荣太医接触的病人家属基本都是达官显贵,个个地位超然惹不起,跟他们打交道情商尤为重要,这么多年也是历练出来了。 此时见颜太太总结的太过片面浅显,荣太医面上也瞧不出丝毫不悦,还在点头表示她说了都对。 陆时寒原本张嘴想要说什么,见荣太医都默认了颜太太的总结,便也没再多话。 对同样不学无术的颜芝仪来说,她娘的总结确实简单明了,一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个结局,一觉醒来病都大好了,死也死不成,那她还怎么穿回现代? 颜芝仪摇着头表示不能接受。 然而病人自己的意见并不重要,陆时寒千里迢迢把荣太医请到江州,自是一定要给她把病治好的。 见家属们沟通好了,荣太医这才出声道:“老夫给姑娘再把一次脉,看看平日的脉案,才好作出调整。” 颜家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他家也就是颜芝仪这阵子一病不起,才奢侈的请大夫上门看过几回,平日头疼脑热都是直接去医馆叫大夫把脉抓药,又哪里听过脉案这种高大上的东西? 陆时寒连忙提醒道:“伯父伯母,芝仪平日用的药方还在吗?” “有有,这半年的药方全都收着呢。”颜太太忙不迭转头去看杨妈,“去把姑娘的药方都取来。” 杨妈也不耽搁,转头便小跑着出去了,等太医把完脉,她也气喘吁吁的把装药方的小匣子双手递了过去。 荣太医一一看过,在近期药方上划了几笔,颔首轻笑:“这副药方不错,只是姑娘虚不受补,仍得徐徐图之,先减去几味药,再配以施针,应能万无一失了。” 颜家众人亲眼见这位太医在颜芝仪晕倒之际力挽狂澜,用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术将她生生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堪称在阎王面前抢人,只觉当世神医莫不如是,对荣太医的话自是信服不已。 颜老爷亲手接过荣太医调整过的药方,嘴里千恩万谢的同时,身为一家之主的他才注意到太医也有些风尘仆仆,怕是一到江州连水饭都没用上一口,马不停蹄就来为他女儿救治,可这么久了他们竟不曾过问一句,如此怠慢女儿的救命恩人,委实惭愧,颜老爷一边吩咐身边的老吴备上好酒好菜、带太医客房梳洗休整,一边向对方赔礼,“招待不周,今日实在招待不周了。” 行医多年,荣太医岂会在意这点小事,他洒脱笑道,“既然姑娘已经无碍,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又朝陆时寒轻轻颔首,便在老吴和小厮的拥簇下去了客房。 许是荣太医走前跟陆时寒打了招呼,终于不再为颜芝仪的病情提心吊胆的颜家众人这才有时间关心他。 陆时寒身上也是风尘仆仆,虽依旧清俊出尘,却远不如平日的芝兰玉树、风度翩翩 ,可颜老爷看他的眼神无比的柔和,比看亲儿子更加慈爱,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欢喜,“贤侄,这回真真是多亏了你……” 才起了个头,颜老爷的长篇大论便被妻子打断。 颜太太同样也对及时请了太医救了女儿一命的恩人兼未来女婿充满了感激,只是身为女人的她考虑问题更为细致。 今日陆时寒前脚刚到他们家,后脚从京城赶来报信的衙役也进了官衙,在太医抢救他们女儿的时候,官差已经在外头敲锣打鼓宣告科举的喜讯,怕是整个江州城都知道陆家出了个状元郎。 他若是远在京城也就罢了,可他身在江州却不回家,在外人眼里自是说不过去,颜太太顾虑着陆时寒他爹陆秀才和秀才娘子的脸面,再欢喜也不能把人留在家里太久,是以她及时截过话头,用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目光柔声对陆时寒说:“报信的差爷想是早到你家了,你父母亲人都在等着了,别在这儿耽误时间,快快回去团聚吧。” 陆时寒:…… 颜太太语气再柔和、神情再慈爱,也掩饰不了她将要扫客出门的意思。 陆时寒多少有点失望。他夙兴夜寐、马不停蹄赶回江州,千辛万苦见上面,满打满算才说了一句话,自然不愿意就这样离去。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发现有哪里不对, 颜芝仪第一反应就是叫人,但是人生地不熟的,她多少还是有些顾忌, 只好小声唤了熟悉的杨妈和百叶, “为何这么安静?” 好在她们不离不弃守在她的身边,闻言立马回道,“前头已经开席, 大家都去吃东西了, 屋里现在没外人, 姑娘可以稍微放松休息一下。” 杨妈说着便指挥百叶给颜芝仪后腰塞枕头,好让她可以有东西靠着。 但颜芝仪现在比起腰酸背痛, 更难受的其实是饥饿, 已经过去了七八个时辰, 天不亮吃的那两颗水煮蛋早就消化得干干净净,她饿得前胸贴后背, 听到杨妈说吃席就疯狂分泌口水, 捂着肚子有气无力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吃东西呀?” 虽然姑娘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杨妈也很心疼, 但她自己也嫁过人,还给几个儿子都娶上了媳妇, 知道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嫁了人可不是在娘家享福, 往后日子难着呢, 成亲当天的劳累饥饿不过只是个开始。 杨妈无力改变什么, 只能闻声安慰,“姑娘再等等, 现在前头正是最忙碌的时候, 定是顾不上咱们, 半个时辰后看看有没有人送吃食过来,没有的话我出去给姑娘找一找。” 还要等一个小时?颜芝仪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都瘫在了枕头上。 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喜娘和媒人也中断了交流,七嘴八舌的围上来安慰新娘子。 颜芝仪听着她们稀松平常的语气,也知道这事没有商量的空间,只好退而求其次了,“那我可以先把盖头掀起来吗?” 戴了几个小时的盖头,颜芝仪非但没有习惯,反而越来越憋得慌。 如果可以,她更想把凤冠取下来,合衣躺在床上小睡会儿,毕竟喜娘她们说闹洞房仪式要等到黄昏时分进行,中间几个小时的空隙让她补个觉多好。 可惜颜芝仪的诉求都不被允许,躺着休息更无可能,因为新娘白天躺下就代表成亲后一年到头都会病倒在床上,是非常忌讳的事情。 所以她只能在喜娘她们虎视眈眈的目光中,百无聊赖的倚在枕头上,动作稍微再往后一些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扶起来重新倚靠,就是这么严格。 颜芝仪简直叫苦不迭,觉得一分一秒都是那么煎熬。 也不知道熬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官媒娘子是陆家花钱请的,这几天也都泡在陆家帮忙,算是半个主家人,听见动静便很自然的出去查看情况,不成想门外的竟是陆时寒,媒人忍不住惊呼道:“新郎官怎会这时来新房?前头满座宾客还等着您去一一敬酒呢……” 媒人的声音不小,屋里人都听见新郎官抛下满堂宾客过来找新娘了,本是寸步不离陪着颜芝仪的百叶和杨妈都忍不住往外走了几步想看热闹,颜芝仪更是精神一振,趁着身边没人盯着,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坐直身子并撩开盖头,满脸期待的看向门口。 陆时寒如颜芝仪所想的那样身穿喜袍,花纹刺绣虽不如她身上的嫁衣这般华美精巧,但俊美无俦的脸穿上大气张扬的红色,让他看起来仍有着不输于世家公子的雍容尔雅,此时手里端着碗筷也丝毫不影响这份矜贵气质。 只是被媒人这般露骨的打趣了一通,陆时寒心头到底生出了几分局促,白净斯文的脸上又染上了几丝红晕,但还是脚步不动的站在门口,温声解释道,“我过来送些吃食,今日你们也辛苦了,厨房灶上留了饭菜,可以轮流过去用一些,不必等到喜宴结束。” “还是新郎官考虑周到,那就谢谢您了。”媒人嘴里说着感谢,人却始终挡在门口,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说着还伸出了双手,“东西给我就行,我们会仔细喂给新娘子,不叫她饿着肚子的。” 媒人也不是故意要“棒打鸳鸯”,委实是还没开始闹洞房,新郎现在就进新房有些不合规矩。若是新郎家父母长辈为人随和些,这些小细节她们做媒人的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可她明眼瞧着新郎母亲是个很讲究规矩的人,就像今日的跨火盆,除了那几家高门大户会讲究这个,普通人家是很少摆上火盆的,因为穿着繁复嫁衣跨火盆算是危险动作,男方家若是坚持要加上这个流程,多少有些给新娘子下马威的意思。 不过她其实也能理解秦氏的心理,本朝建国一百余年也没出过陆状元这样年轻有为的状元郎,状元母亲拥有一个人中龙凤的儿子,性子高傲些,甚至目无下尘也很正常。她只是受邀作为这场婚事的媒人,又不是新郎新娘家什么人,也没有资格评价状元母亲的对错,需要做的无非就是见机行事。 既然状元母亲爱讲究个规矩排面,她便也随这位当家太太意,处处都按照高门大户的规格行事,如此一来状元母亲挑不出毛病,新人也满意,才能皆大欢喜。 陆时寒虽然猜不到官媒娘子具体的心理活动,但至少看得出对方阻挡之意。 他也是头一回成亲,也怕自己的行为会破坏什么规矩,便不好坚持到底,带着两分失望依言将装着食物的碗筷递给了媒人,收回手之前突然若有所感的抬头,便毫无预兆的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那闪闪发光的眼神他看过无数次,脸上的神情也最熟悉不过,但他没有想到印象中单薄柔弱的人 盛装打扮换上嫁衣,竟会是如此的天香国色,尤其是她突然俏皮眨眼、笑魇如花,他便觉心脏狂跳、呼吸不畅,忙收回视线并垂下了头,满脑子只有李太白那句诗——“美人如花隔云端”。 陆时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新房门前的,平生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他原来与普通男人并无不同,也是那样容易被美色所惑。 颜芝仪还不知道心血来/潮的眼神差点把男主给撩傻了,她还不敢当着外人的面顶风作案,陆时寒垂眸的瞬间她也悄无声息把盖头放了下来,媒人她们目送新郎离开后回身所见,便是她端正大方坐在床上的模样。 媒人端着饭菜喜气洋洋的进来,嘴里不断的吉祥话:“新娘子可真有福气,瞧咱们新郎官多体贴疼人呐!” 颜芝仪见到了男主果然帅出新高度的形象本就心满意足,再听着喜娘媒人不重样的吹捧恭维,吃着百叶贴心喂到嘴边的饭菜,更是整个人都满血复活了,以饱满的状态迎来了最后的洞房花烛。 也正是提前偷看过了男主全新版本的造型,颜芝仪心里有了数,终于被掀起盖头时,她便没有因为突然直面俊美逼人的脸就被惊艳的目瞪口呆,反倒是围观闹洞房的陆家亲朋好友见证着新郎为新娘挑盖头的瞬间,又一次不约而同的屏气凝神,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状元夫人的美貌,是可以同状元郎亲自抱新娘跨火盆一同传颂出去、让人津津乐道的程度了。 不过颜芝仪稳住了场面没失态,但还是很有些新娘子必不可免的羞赧不安,因为才挑起盖头被人们评头调侃了一番,媒婆和喜娘就迫不及待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要求他们喝合卺酒。 合卺酒也叫交杯酒,跟现代新人面对面挽手喝各自杯子的酒不同,颜芝仪遇到的合卺酒是需要她和男主先喝一半、杯中剩下的一半酒互相喂给对方喝,就很会玩。试想下她一个母胎单身,都没怎么牵过异性的小手,初吻更是从上辈子保留到至今,现在却要她在满屋子不甚熟悉的人面前进行这种“激情热辣”的表演,人干事? 要不是脸上涂了足够厚的粉和胭脂作为掩饰,颜芝仪怀疑她此刻面红耳赤到头顶可以冒热气了。 在盛大的婚礼现场,颜芝仪这位新娘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一个。 当然男主也没比她好多少,两位当事人只能像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在喜娘媒人滔滔不绝的串词和围观群众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慢吞吞端起了造型狂放不羁的合卺杯。 交饮时两个人靠得很近,彼此呼吸交织在了一起,离得越近颜芝仪反而越不敢抬眸直视陆时寒,她都怕他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冒热气的状态,便只是双眼半阖只盯着手上动作。 互相喂酒的时候她睫毛轻颤几下,到底没忍住悄悄睁开了半只眼睛,看到了男主喉结微动的性感模样,同时也没错过他原本如玉般白净肌肤上染上的那丝丝红晕。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各种害羞不自在,如高岭之花的男主今天也破防了,颜芝仪的心态终于平衡了那么一点。 喝过交杯酒后,扮演了一天重要角色的媒人和喜娘可以功成身退了,后面闹洞房也只是主家自己人嬉戏打闹 当然对于被折腾的新郎新娘来说,越是自己人越难缠。 天早就黑了,酒宴也散了多时,但这些看客仍堵在新房舍不得回家,都是摩拳擦掌等待这一刻出来大显神通。 颜芝仪穿越过来原主已经满了十岁,在人们眼里就是大姑娘了,从不被允许去参加亲戚间的闹洞房活动,而她三五岁时参加闹洞房的记忆早就模糊,以至于颜芝仪知道自己结婚才发现,古代人闹洞房竟然如此黄暴,哪怕他们只能动嘴不动手,都把她跟陆时寒调戏得死去活来,最后两人几乎如鹌鹑般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如果闹洞房目的是为了让原本不认识的新人迅速熟悉起来,颜芝仪承认他们做的很优秀了,连她这个跟男主从小订婚、在这个时代算是比较“自由恋爱”的人,都被折腾到开始产生从此只她和陆时寒能彼此依靠的错觉了——这显然是不正确的思想,她结了婚也还是爹娘的小棉袄,只是从此又多了男主这一条大腿嘛。 在颜芝仪纠正自身思想时,闹洞房也进入了尾声。 其实她不知道,陆家今日的闹洞房已经非常文明守礼了,陆家父子都是正统读书人,结识的亲朋好友也大多是文明人,再加上身为状元的陆时寒婚后回京不出意外会是从六品修撰,京城的从六品、还是无数读书人向往的清贵之地翰林院,年纪轻轻的陆时寒或许已经站在了他们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再怎么说成亲三日无大小,地位上的绝对压制也会让人自觉收敛许多,因此颜芝仪还有心思感慨他们好黄暴啊,殊不知真正粗俗肆意的闹洞房,都能把新娘闹得羞愤欲死、新郎伤痕累累。 陆家的闹洞房把陆时寒闹得面红耳赤,秦氏都觉得过分了,毕竟她儿子平日是那么个仙姿玉貌、光风霁月的翩翩君子,一举一动俱是优雅自如、进退有度,何曾见过他这般局促仓惶的一面? 秦氏瞧着心疼不已,算算时间也快一个时辰了,便忍不住出声道:“时辰不早了,大家也忙了一天,不如今日就到这儿,再晚些你们回去也不安全。” 状元母亲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众人又磨蹭了半刻钟,到底还是依依不舍的散去了,还有人到了院子都不甘心,回头冲新房的方向大喊:“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新郎官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啊!” “……”颜芝仪想让这位不知名亲戚快被伤口撒盐了,没看到新郎官一脸遗憾,哦不,新郎没有任何遗憾惋惜意思,脸上的红晕也褪去了大半,又恢复了平日的丰神俊逸,双眼正目光灼灼、含情脉脉般看着她呢。 感觉被伤口撒盐的竟然只有她自己。 这不科学! 她来之前两家已经商量好了正事,连婚期都定下了,就在五日后的黄道吉日,时间非常感赶,所以要马不停蹄商谈后面的细节,比如摆多少桌酒席,酒宴的规格,以及聘礼和嫁妆。 其实古代和现代差不多,古代婆家确实有不能动媳妇嫁妆的风俗规矩,可也不是每个女子出嫁都有嫁妆,有些家里条件不好、或者父母苛刻的,就会看着女儿两手空空的出嫁,俗称“光着身子出门”。 能让闺女带着夫家聘礼出嫁的父母,都算是矮子里拔将军的好父母。 不过颜家是出了名的疼女儿,颜太太一直觉得把女儿生得体弱多病是她的问题,对颜芝仪总有一分愧疚疼惜,只好在吃穿用度上拼命补偿,更是从小就开始给她攒嫁妆。 夫妻俩看到什么好东西都要给闺女留着,诸如紫檀木的小匣子,精巧新颖的金步摇,巧夺天工的织锦缎,什么七零八碎的稀罕玩意儿都舍不得用,这么多年下来,已经给颜芝仪凑齐了金银珠玉的首饰,放在寻常商贾之家也是非常体面的一份嫁妆了。 但颜老爷似乎仍有不足,也可能是被女儿和未来女婿郎情妾意的一幕感动了,他一时豪情万丈,带着些土财主不差钱的口吻表示,“婚期会定得这般匆忙,终究是为了带我们仪儿进京,也是委屈贤侄了,此番仓促离去想是许多不易之处,既如此,我们也不能丢开不管,听闻京城房子不便宜,我们准备卖些地凑出五百两,让仪儿作为嫁妆带过去,不知够不够在京城买个房子?贤侄如今有了官职在身,总不好再租房子住,有个自己的小院子不说住着舒坦,同僚之间迎来送往也方便许多。” 颜老爷要给颜芝仪凑出五百两现银做嫁妆,绝对是下了血本,如果不找亲友借钱的话,靠变卖产业,怕是家底的一半都要卖出去了。 只是嫁个闺女就要如此,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份诚意了,连生了半天闷气的秦氏表情都不由缓和下来,觉得颜家总算还有些眼色。 陆时寒成了当朝最年轻的状元郎,这些时日往陆家送的礼物何止五百两,多的是要给他们送庄子送地的大财主!可是秦氏见了眼热心动,丈夫和儿子却不许她收但凡贵重一些的礼物,以至于家里的积蓄加上亲朋好友送的礼金,也远远没有五百两。 陆家说到底也是穷人乍富,颜老爷给的这么多,秦氏如何还能无动于衷?正在她准备出声笑纳这份好意时,陆时寒已经站起身行礼。 “小侄谢过伯父好意,但还请伯父收回成命。” 秦氏一听儿子开口就觉得不妙,急着打断道:“时寒……” “咳咳——”同样不多话的陆秀才却在此时阻止妻子,“让时寒自己决断,他都要入朝为官了,这点小事定能自己做主。” 秦氏想说让他自个儿做主,这没出息的怕是恨不得把自家的家底都贴给颜家了。 只是自小接受以夫为天教育的她多少有些怕丈夫,以至于从很多年前起就暗自埋怨丈夫轻易定下来的这桩婚约,秦氏也始终不敢当着他的面要求取消婚姻。 这会儿陆秀才发话,秦氏更多的不甘着急同样只能咽回腹中,才有了些笑意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可惜除了颜太太不着痕迹多看了秦氏一眼,在场其他人都不是很在乎她的意见。 “身为男子当有修身齐家的觉悟,我既然敢登门求娶,自会有养家糊口的本事,还请伯父放心,无需特意接济,小侄定能照顾好妹妹。”陆时寒态度坚决,向来谦虚低调的他不好意思说今日这些聘礼便是他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不然就更有说服力了。 就算没有举例证明,陆时寒这份不卑不亢的心性依然很吸引人,陆秀才都忍不住连赞三声,“好好好,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脊梁,颜兄,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就依时寒的吧。” 颜老爷一脸惭愧道,“陆兄,是我太过粗俗肤浅了,用这些黄白之物污了你们的眼。我自是相信时寒侄儿的能力,只是到底年轻,也才崭露头角,正是需要帮衬的时候,如今不出手,等日后贤侄建功立业更是用不上我们,我这长辈当得岂不是惭愧心虚?” 身为人们眼中的奸商,颜老爷当然没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觉悟,他坚持要变卖大半家产主要还是为了颜芝仪进京求医,这五百两还不知道够不够她彻底治好身子。 当着媒人的面不好明说求医一事,颜老爷只能用语气疯狂暗示。 再说这门亲事得以进行下去,颜老爷也是踌躇满志,有了状元郎岳父的这个名头,家里的生意只会越发如鱼得水,如今艰难些也不算什么?他相信不出三五年,定能将这些家产连本带利的赚回来。 于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颜老爷和陆时寒两人一个疯狂的要给,一个拼命的拒绝,你来我往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僵持许久,官媒娘子只好出来打圆场了,她先夸了两人都很有心的在为对方着想,接着把话题引到颜芝仪身上,“既然颜老爷是要给姑娘准备嫁妆,姑娘正好在这,不如问问姑娘的意见?” 媒氏这话当然不是祸水东引。她在这瞧了半天,深深觉得颜家简直是把女儿当宝、儿子们都是草的罕见人家,连未来婆家都这般为她着想,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真心喜爱,这姑娘必定也不是普通人,多少也该有些主见。 退一万步讲,就算颜姑娘没有很好的建议,能这般受两家重视,她的意见也是有分量,无论她支持谁,僵持的局面都会被打破。 果然媒人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颜芝仪身上。 第90章 第九十章 陆时寒大概是被她搞无语惯了, 回过神后竟一点也不意外了呢。 大概是亲身体会过命悬一线的煎熬,他感觉自己也仿佛经历过生死般,看透了很多事情, 只要好好活着,凡事都无需着急。 尤其是对她。 想到眼前的人是如何死里逃生一回, 陆时寒再也生不起任何气, 反而看充满探知欲的样子有些好笑了,嘴角微翘的玩笑道:“因为我也是快马加鞭。” 说完没等到对面的反应, 他垂眸看去,却发现她虽然什么都没说,脸上却写满了“你猜我信吗”几个大字。 颜芝仪觉得男主装逼都不讲基本法了,他是很强很□□炸天没错,文能提笔安天下, 武能带兵打胜仗,杰克苏起来根本不讲任何逻辑道理,可是那么牛逼的身体素质也是东奔西跑、在各地任职多年锻炼出来的,没有人能凭空变成绝世高手, 男主也不行! 他现在还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别说领兵打仗, 能顺利上马就不错了,弱鸡般的身体还吹自己快马加鞭, 颜芝仪没当场拆穿已经非常善良了。 虽然她现在的表情, 跟直接拆穿也没差多少。 看她一个字都不信的样子, 饶是陆时寒很有自知之明, 也微妙的感觉到了挫败和不甘, 抿唇反问:“颜妹妹不相信我?” 这似乎是送命题啊!颜芝仪虽然不解风情, 求生欲却很强, 她眼睛一转便偷换了概念,笑眯眯道:“我信啊,可是寒哥的快马从哪里来?” 对上她狡黠灵动的眸子,陆时寒不禁莞尔一笑,觉得自己魔怔了,何必计较这些小事,遂不再纠结她信不信他这种无意义的话题,娓娓讲述道:“其实是我在京城结识了一位好友,他得知我急于回乡却囊中羞涩、骑术不精,便慷慨解囊,主动借予马车和擅马的车夫,才能让我得以在短短十日便回到江州。” “所以荣太医也是这位好友帮忙请来的?” “是。” 这位“朋友”听起来很耳熟,颜芝仪忍不住打破沙锅问到底,“所以这位好友是?” 该不会是她猜测的那位吧? 陆时寒顿了顿,他原本不想讲那么深,可她既然问了,他多少有些犹豫,忍不住反问道:“就这么想知道?” 颜芝仪毫不犹豫点头。 “罢了,早晚也会知道。”陆时寒轻叹口气,吐出几个字,“齐王世子楚原璟。” 果然是这位!颜芝仪只觉得这个答案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男主这样充满人格魅力又集气运一身的人,在京城低调备考期间因缘际会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也不乏世家公子,可是要让荣太医这样的身份离京出诊,大概也只有齐王世子能够轻而易举的办到了。 齐王不是普通的皇室宗亲,他是当今的唯一同母兄弟,且兄弟俩都很不走运的夭折了许多子嗣,最终平安长大的继承人都只有一位。 所谓千顷地里一根苗,齐王世子不单是自家王府里的宝贝凤凰蛋,在皇帝跟前也是仅次于太子的宠爱晚辈,所以日后太子因病去世,齐王世子毫无阻碍的入主东宫,并且最终登上皇位。 当然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未来的九五至尊此时还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不喜欺男霸女,最大的爱好便是仗义疏财、到处结交各路朋友,只要能入齐王世子的眼,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他也不介意慷慨解囊,以至于京城许多家境贫寒的年轻人都做着被齐王世子垂青,从此一夜暴富实现人生理想的美梦 ,堪称大齐天使基金。 男主和齐王世子结交当然不是抱着想占便宜的肤浅想法,事实上他直到入朝为官,才在某次高端场合偶然发现好友竟是齐王世子的。 现在应该又是因为她这只小蝴蝶的存在,才让男主的好基友提前掉马的。 不过问题不大,无论掉不掉马,两位好基友之间只是君子之交,根本不涉及朝政,因为太子出事前的齐王世子就是个只需要吃喝玩乐的快乐少年,等他开始扛起重任、接触朝堂的波诡云谲之时,男主还在满世界的当救火队长。 众所周知,在齐明帝登基之前,陆大人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直至真正赏识他的好基友登上帝位,他才得以真正施展抱负才敢,从此一飞冲天,成为本朝最年轻的首辅。 总而言之,齐王世子掉不掉马都不影响他跟陆时寒做朋友,颜芝仪会对他充满兴趣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她也好想得到金主爸爸的融资啊!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她适合做点什么搞钱,但只要申请到齐王世子不作任何条件限制的天使投资,那就可以撸起袖子干了。 颜芝仪心里是很有逼数的,她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一辈子了,跟着男主自然是轻松过上衣食无忧、受人尊敬的美好生活,但生活品质要说比在自己家好多少就不好说了,因为陆大人做官是为了实现人生理想抱负,只要可以施展抱负,他怕是清粥咸菜都甘之如饴,不可能为了她想象中的贵妇生活就去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她想丰衣足食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如果能搞到齐王世子的投资,那她也是一步登天,分分钟实现财务自由啊。 即便是条咸鱼,也不影响她做一夜暴富的美梦啊。 陆时寒看不知在想什么这般她出神,忍不住出声道:“怎么了?” 颜芝仪一秒回神,还沉浸在暴富的快乐中,闪着星星眼对男主吹彩虹屁,“就是觉得寒哥太厉害了,进京赶考还能结交这样的大人物。” “妹妹谬赞了,只是运道好而已。” “那也是寒哥才华过人,才会引得贵人也来结交。”颜芝仪不遗余力的继续吹捧,其实这段时日陆时寒听过的吹捧夸赞何止万千,比她更加露骨夸张的也大有人在,总能从容应对的陆时寒此时耳根竟有些隐隐发红,不着痕迹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轻声问:“颜妹妹还有问题吗?” 颜芝仪虽然没注意到他隐晦的眼神,但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善解人意的问:“寒哥是不是该回去了?” “家里那么多客人等着你,其实早该回去了。” 陆时寒轻轻颔首,“那我先回了。” “快回吧,我送送寒哥。”见惯了她爹娘大哥是如何热情洋溢、恨不得把男主送出三里地的,如今家里就她这个主人,颜芝仪自然也要担负起这个重任。 不过她没有出院门,在门口处就被陆时寒制止了,于是便在门内目送着他背影的远去,才回到院中坐下喝茶。 这时百叶才过来道,“姑娘怎么不问问陆公子何时回京?” 颜芝仪:啊这…… 看她一脸万万没想到的样子,百叶还有些许小埋怨,“姑娘怎么就不知道关心一下自个的身子,陆公子要回京,荣太医势必也要一块回去,您还没全好呢,荣太医一走可怎么办?” “荣太医总归是要和他回京的,我上心了也没用啊。”颜芝仪不想承认自己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努力为自己挽尊,“再说这是正事,爹娘自会询问。” 百叶倒也被说服了,却又忍不住抿嘴偷笑,心想姑娘也知道自己问的都不是正经事呢。 傍晚时分颜家几口人终于回来,颜芝仪特意等到了现在,见颜老爷带回了临江楼的荷花酥并几样小菜,便美滋滋的配着小米粥吃起来。 江南地区不产小米,起初家里偶尔熬小米也是听闻这个对老人孩子有好处,后来荣太医来了一看,说小米红枣粥也适合颜芝仪这样大病虚弱之人补身体,于是几乎日日都有小米粥了。 外头小米算是比较稀罕的粮食,但颜家自己就做粮食买卖,倒也吃得起。 颜芝仪在堂屋吃着晚膳,八岁的双胞胎弟弟便在旁边打闹。 这半年因为她的病,两个上房揭瓦的泥猴子也被吓怕了,变得乖巧懂事很多,不过今天可能是出门做客兴奋过头,回来就围着她叽叽喳喳炫耀他们在陆家见了多少人,听了许多大消息,还吃到多少好东西云云。 这就是她向往的吃瓜啊!颜芝仪很酸的道:“这有什么,寒哥还来家里看我了呢。” 她声音不大,却宛如惊雷一般,震得原本各自有事的颜老爷颜太太齐齐回头,目光灼灼看着她。 颜芝仪吓得筷子都快掉了,弱弱的问:“怎、怎么了,寒哥过来时没跟你们说吗?” 颜老爷清了清嗓子,缓声问,“那孩子说了过来做什么吗?” “你们说我身子又不大好,所以他来瞧瞧。” 颜太太接着追问:“几时来,几时走的?” “午时之后吧,具体我不记得了,就待了一刻钟左右。”看他们紧张兮兮,好像男主是什么大灰狼的样子,颜芝仪忍不住问道,“爹娘,寒哥真的没同你们说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男主也有这么不靠谱的时候? 大概是知道男主只是来看看她说几句话,颜老爷表情也放松了,笑道:“他来找过我,只是人太多我没听清罢了。” 颜太太也催道:“快吃你的饭,都凉了。” 颜芝仪一看他们表情就知道有故事,连她大哥都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但就是不肯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正她作为当事人,早晚都要知道的,就看谁沉得住气,哼。 颜芝仪憋着气把粥都喝完了,荷花酥实在吃不完,就分给了两个弟弟,最后姐弟三个腆着肚子去洗漱。 如此又过了几日,荣太医宣布她痊愈的消息,准备收拾东西回京的同时,还给颜家人扔了个“炸/弹”。 连颜老爷都在传得满城皆知的“知州夫人欲为陆状元保媒”事件中吸取了许多教训,决意在陆家长辈正式出面提亲前把保密工作进行到底,丧心病狂到连亲闺女都要瞒的地步,天资聪颖如男主自然也要总结经验。 不过由于侧重点不同,陆时寒比较在意结果,于是从中得出了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道理,回家后积极游说父母上门提亲的同时,自己也早早开始张罗起下聘所需的礼物。 当然了,婚事自来都是由父母长辈全权操持,年轻男女很少能插手的,更别提寒窗苦读十数载、基本不通庶务的陆时寒了,他智商再高、悟性再强,也做不到无师自通。 陆时寒也险些被这个问题难倒。 不过聪明人最大的优点是脑子转得快,陆时寒发现自己无从下手,父母也尚且在犹豫中、一时没有长辈可以为他操持,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放弃而是找懂行的人请教。 于是就不小心请到了官媒头上。 陆时寒这样风度翩翩、名满天下的状元郎,江州城里不知道多少适龄女孩恨不相逢未嫁时,尽管他已经定亲多年、相当于名草有主,依然是各大官媒暗中观察的重点人物。他花了点钱请人列出下聘所需的清单,官媒热情的写了满满几大张纸,堪称事无巨细。 若不是陆时寒担心节外生枝强烈婉拒对方的好意,官媒都要亲自陪着他一起去采购了。 他高中状元后再不是从前那个清贫书生了,虽不至于一夜暴富,但手头到底宽裕不少,因此拿着清单带着书童秦海上街一一采购,不过两三日,所需聘礼已经被他们两个年轻男子办得漂漂亮亮、有模有样,等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反应过来时,家里都堆出了喜庆热闹的氛围,这时就有点骑虎难下了。 陆秀才发现长子如此言行一致,知晓他的决心,只得半推半就答应去颜家提亲。 他到底也是自小苦读圣贤书,知道做人要言而有信的道理,对于履行婚约这件事其实并无太多抵触,会犹豫这么多天主要是担心时间不够,若是为了成亲耽误长子回京入翰林院当值的大事,就得不偿失了。加上妻子也总是在耳边念叨,说颜家姑娘身子骨太差,恐怕不好生养,这点也让陆秀才有些后悔当年定亲太过草率。 但再多的犹豫,也坳不过孩子自己愿意。 陆秀才相信长子为人处事自有章法,他既然决意如此,想必是不会轻易后悔,作为父母也无需过多干涉,便随他们去了。 比起陆秀才的随遇而安,秀才娘子秦氏内心其实要不甘得多,因为自从陆时寒年纪轻轻成为举人,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打着为秦氏好的旗号,给她灌输娶妻娶贤,或是应该给长子换一门有所裨益的亲事,才不辜负她儿子那般才貌品学云云。 本身和颜家的亲事就不是秦氏定下的,她一个无甚主见的妇道人家被这样长期洗脑,渐渐也觉得,贵为状元的儿子即便拒绝了知州夫人娘家侄女那样的高官之女,随意找个六七品官员家的千金,也要比颜家这个病怏怏的商贾之女强百倍千倍。 自陆时寒毫无转圜拒绝了知州夫人好意那日,秦氏原本春风得意的心情便笼上了一层阴霾,她为这桩百害而无一利的婚事感到烦忧,便有善解人意的亲友瞧出她的烦闷,提议让他儿子纳颜家姑娘当妾,自家照样可以娶一位官家千金进门。 秦氏当真的心动了!她想着颜芝仪只当个妾侍的话,身体不好出身又差也不算大毛病,反正也不需要她生孩子、出门与别的官太太交际应酬,只要能哄儿子开心就成,多好的解决方式啊。 然而丈夫都点头答应要去提亲了,引以为豪的儿子更是自个儿把下聘的物什都通通备好了,平素端方持重、光风霁月的人竟然连这种琐碎小事都能操持,可见他有多重视这次下聘。 见此情形,秦氏好几次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她知道这个档口把纳妾的话说出口,颜家未必不会愿意,但儿子当真会跟她翻脸的。 其实秦氏自己都知道这是很无理的要求,她说不出口,但又不甘心接受这样粗鄙没见识的长媳,便憋着口气打算当个甩手掌柜,谁同意的婚事谁去张罗,反正她不想管。 秦氏内心深处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但凡颜家那边有点骨气,看到她明显瞧不上的态度,自觉的把婚事退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然而秦氏这番算盘也因官媒的不请自来而而落了空。 官媒多有眼色啊,见状元郎张罗这么些天,下聘的东西怕是都备齐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便整整衣襟主动上门毛遂自荐去了。 官媒娘子一脸热情又亲切的问陆状元可是要去下聘了,需不需要媒人从旁协助?她愿意无偿为状元郎走这一遭。 彼时陆时寒才收到父亲肯定的答复,母亲明面上也没反对,他就当他们达成共识了,踌躇满志之际又有官媒娘子主动相助,自是答应不提。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状元母亲当甩手掌柜也丝毫不影响气氛,官媒娘子全部接手了她的戏份,穿红戴绿打扮得喜气洋洋不提,还叫来了敲锣打鼓的气氛组,又有十多人挑着状元郎亲自备下的聘礼,一路浩浩荡荡、风风光光的去颜家提亲了。 这支提亲队伍除了敲锣打鼓和抬聘礼的人,后面更是跟着成百上千条看热闹的小尾巴,而且跟在队伍后面的尾巴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毕竟是备受瞩目的状元郎去未婚妻家提亲这种大事,江州城的百姓简直是呼朋唤友跟过来瞧热闹。 光看这满城热议的喜庆程度,知道的是陆状元上门提亲,不知道还以为状元郎今天就要娶媳妇过门了。 别个迎亲队伍满大街的散喜糖,都吸引不来这么多的围观群众。 因此陆时寒的母亲秦氏是不是真心实意期待着这门亲事,根本无人得知,人们看到眼前这一幕只觉得陆家为了这场婚事是下了血本的,陆时寒做的那些准备,也统统都归功到了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头上了。 听着周围七嘴八舌讨论着状元郎家是有多看重这个未来儿媳妇,陆状元和他自小定亲的未婚妻又是如何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几乎是被官媒和吃瓜群众裹挟着前进的秦氏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嘴角礼节性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下去了。 在秦氏越来越僵硬的表情中,这支堪称壮观的提亲队伍终于不紧不慢、声势浩大的来到了目的地——颜家大门前,陆时寒拒绝了官媒娘子的好意,亲自上前敲响了大门。 仿佛约好了一般,三下之后大门应声而开,除颜芝仪以外的颜家人都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后。 是的,颜芝仪这次依然被开除现场吃瓜的资格,而且这次更过分,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鸡弟弟都能跟着他们去门口出口,勉强算是今天女主角的她竟然不可以,因为她娘说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儿外头怕是有成千上万只眼睛盯着她,绝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最保险的做法就是让她不要在人前抛头露面,先安心在房间里当个花瓶。 毕竟不做事就永远都不会犯错嘛 等婚事谈妥、尘埃落定,她再出来走个过场,这场全城皆知的下聘仪式就可以完美结束了。 颜芝仪想说他们家也就一道门,这种事情讲究了也没啥用,毕竟都是街坊邻居,当谁不知道谁呢?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不过时下的潮流就是女子要小脚才好看, 颜太太也不敢真让颜芝仪野蛮生长、养出一双大脚丫子,遂学着口口相传的偏方给她穿偏小的鞋子,经年累月下来, 颜芝仪不缠脚倒也拥有了一双自然可爱的小脚丫,陆时寒此时才能欣赏到传说中纤纤玉足。 她若是不小心缠了脚,表面瞧着是摇曳生姿了,给她脱鞋洗脚的陆状元怕是会吓到面容失色、从此留下心理阴影。 正是因为这双天足过于玲珑可爱了些, 本想给她用热水浸泡片刻便算洗过脚的陆时寒却不由自主伸手进去搓揉。 颜芝仪的双脚不但纤细优美, 手感也极好,细腻而柔软的触感,轻轻一握便能包裹在掌心, 甚至脚趾盖都那么圆润可爱, 可谓是无一处不完美,陆时寒真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 可他自小生活在礼教森严的环境中,饱读圣贤书, 人前端庄自持,人后也不敢放浪形骸,就更不能因为成了亲、她又睡得不省人事便随意亵渎把玩。 仔细将里里外外甚至脚趾缝都清洗干净,陆时寒便克制的收回手,取了自己擦脚的帕子过来给她擦拭水珠, 便动作轻柔的把人抱到床铺内侧,盖好被子、放下新换的大红喜帐, 见她全程没有丝毫被扰乱清梦的意思, 他才安心的收拾打理自身。 陆时寒为自己擦洗换衣也就花了半柱香的功夫,还将用过的桶和盆都送回到原位了, 回到房里将门栓上, 才终于放心的躺倒在床上, 合眼睡去。 看似规规矩矩的睡姿,背地里一只大手却轻轻握着柔若无骨的小手,一对精疲力尽的新人就这样相依而眠,房中大红喜烛燃烧了一夜。 颜芝仪这一觉当真不错,没有想象中的认床,睡得很是香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第二天一早仍然在睡梦中就被人叫醒了,只不过叫醒她的已经不是颜太太或者百叶,而是男主陆时寒了。 睁眼对上一张赏心悦目的俊脸,颜芝仪心情还不错,起床气都烟消云散了,眨着眼睛看他温声细语为自己提供叫醒服务,“爹娘还在等着敬茶,亲戚长辈也陆续都来了,咱们也快起吧。” 不甚清醒的颜芝仪还没意识到这话代表的含义,反应迟钝的问:“你早就起了吗?” 她想说的是明明都同床共枕了,为什么他可以不声不响、丝毫不惊动自己这个枕边人,想睡觉就睡觉,想起床就起床?究竟是她睡得太死,还是他其实压根没上床? 说起来昨晚她睡得那样早,还真不确定新婚之夜男主有没有在自己旁边。 颜芝仪已经开始想入非非了,殊不知陆时寒听了她的话却颇为羞愧。 坚持了十多年早起读书的好习惯,今天头一次破功了,虽然父母他们都是非常体谅理解的神情,陆时寒自己依然很惭愧,毕竟自己清楚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他也不是累了,只是睁眼看到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就那么靠在他颈窝睡得安稳,好像他是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从未如此觉得自己高大伟岸的陆时寒怕这样下床会惊醒她,犹豫之下不禁看着她的睡颜发起了呆,回过神发现时辰已经晚了,才顾不上许多匆匆下床换衣,可床上的人只是翻了个身,依然睡得不省人事= = 陆时寒不是很想坦白他又一次对她大意了的事实,抿唇道:“快起吧,待会有人送洗漱用水过来。” 本以为送水的人是百叶或杨妈,不想话刚落音门便被敲响了,进来个端着一大盆水的小姑娘。 百叶和杨妈虽然也在后面并帮着拿了些东西,正经端水的却是这个不及半人高的小女孩,颜芝仪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一幕,就听见男主温声介绍道:“这是二爷爷家的小侄女,她来给你送水。” 颜芝仪不由松了口气,冷不丁看到个这么小的女孩快把她吓死了,还以为结婚第一天就要上演经典伦理惨剧呢。 并未错过她反应的陆时寒眼皮一跳,却是不动声色去接女孩手里的东西,又替颜芝仪给了她一个红封,小姑娘拿着红包便眉开眼笑,脆生生说了几句长辈教的吉祥话,然后蹦蹦跳跳出去了。 颜芝仪也终于下了地,在百叶的帮助下开始换新衣服。 新婚头几天很需要打扮鲜亮华丽,但跟新娘的嫁衣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百叶很快便给她换好衣服开始整理细节,杨妈则捧着妆龛过来,“姑娘如今要梳妇人髻,百叶手生,今儿还是我来给姑娘梳头,您看看要用什么簪子首饰?” 颜芝仪随意挑了个金步摇和玉镯子:“今日就简单些吧。” 经过昨天那一遭,她深深明白美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把自己打扮得琳琅满目,别人看着是过瘾了,可她不自在啊,一站一卧都需要小心翼翼,她现在至少半个月不想盛装打扮了。 杨妈不知道她的心情,还在夸姑娘眼光好,“首饰在精不在多,这支步摇可是纯金的,玉镯是也是里头品相最好的一块。” 杨妈真心觉得姑娘眼光好会挑东西,家里太太给攒了十多年嫁妆,到今日也就这一件纯金的首饰,其他瞧着光鲜亮丽其实都是金包银,银子哪里能有纯金首饰贵重?不是她瞧不上谁,姑娘的婆婆虽贵为秀才娘子、状元母亲,昨儿大喜的日子浑身也才两样金首饰,看着都不像是纯金的,姑娘待会去敬茶要是首饰戴多了,就怕衬得秦氏过于寒碜,这样简简单单两样首饰,既全了婆婆的体面,姑娘自个儿也不跌份,真真是两全其美。 这般想着,杨妈先一步来到镜箱前把所需物品取出一字排开,待会干活就会省事许多。 镜箱也就是颜芝仪熟知的梳妆台,陆时寒房里自然没有,这一台是她带来的嫁妆。 不只是梳妆台,陆时寒的房间原本简简单单,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两口放衣服杂物的箱子,现如今却被塞得满满当当,多半都是颜芝仪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许是熟悉的物品给了她自在和底气,一边坐在梳妆台前准备化妆,一边大大方方跟男主对话,“我这还得费些功夫,寒哥要不要先去书房看看书?” 她记得网上大部分男的都不耐烦等女朋友或者媳妇化妆。 “无妨。”陆时寒也不知是嗓子痒还是为何,轻咳了几下,才缓缓道,“我就在此处等着。” 颜芝仪回头看了眼,发现男主神情平静不似勉强,便也不再坚持,还很有女主人意识的招呼道,“那你别站着呀,随便坐,我很快就好了。” 陆时寒:“……” 虽说成亲以后就是一家人,可她融入得这么迅速且理所当然,他反而有几分不适应,到底还是听话的找位置坐下了,且刚好正面朝着梳妆桌,可以轻松将她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颜芝仪安之若素任由男主暗中观察,一把年纪的杨妈反而紧张起来,新姑爷毕竟是即将上任的官老爷,头顶自带不怒自威光环,普通老百姓谁能不怵? 本就手脚麻利的杨妈又加快了动作,颜芝仪今天也着实有些惫懒,连胭脂水粉都不是很想弄,但为了应景还是简单画了个眉,并打了些胭脂染了唇提升气色,如此一来很快大功告成,松了口气的杨妈忙跟百叶收拾东西出去了。 颜芝仪脚步轻快的走到男主跟前,“我好了,去给你爹娘敬茶吧。” 还没有敬茶,颜芝仪觉得暂时不改口也没毛病,却不想陆时寒突然拉住她的衣袖一脸有话说的样子:“稍等片刻。” 当然她不是目送男主,而是听到颜母提起才发现,自家似乎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比男主刚到他家那会儿还要喧闹数十倍,这让身为吃瓜群众的DNA开始蠢蠢欲动,忍不住想出去看热闹。 可惜才伸出个小脑袋,就被一点也不老眼昏花的祖母孙氏轻轻摁了回去。 颜芝仪:…… 大意了,原来老爷子老太太没跟着去送别男主这位贵客啊。 老太太顺势在她床沿边坐下,一脸慈爱叮嘱道:“太医说了还是要好生调养,外头有凉风,还是在屋里歇着,可别再染上风寒了。” 颜芝仪还是想要吃瓜,“可是祖母,家里怎会突然之间如此热闹?” 一说这个老太太可就不困了,脸上是跟颜老爷如出一辙的欢喜雀跃,摸着孙女的头柔声说:“傻丫头,他们自然是来恭喜时寒的。那孩子从小聪慧过人,这条街和附近的乡邻就没有不知道他的,想是有人瞧见他坐着车马来咱们家的一幕,听见外头官爷满城通报时寒高中状元的声音,知情之人可不就直接来咱们家了?” “原来如此。”颜芝仪乖巧点头。 她想要出去凑热闹的心情并未减轻,抛开剧情这件事,颜芝仪哪怕生长在学霸如云的科举大省,亲眼见证科举状元在身边诞生也是头一遭,状元本元还是陆时寒这样的天选之子,既然赶上了,她当然也想去吃瓜第一线亲身感受,光是在屋里听声音都能想到外面是何等盛况了。 可是颜芝仪也知道亲人对她健康的看重,尽管她自己很无所谓,老太太却没少替她烧香拜佛求平安,这会儿更是哪也不去就在屋里守着她。 再说她现在浑身无力,百叶没有老太太的应允是不可能扶着她出去的,难道要她自力更生爬出去吃瓜吗? 不至于不至于,她还是要面子的。 所以明知不可能出去的颜芝仪一句也没提,只是眼巴巴看向门外,心想她的人出不去,她的心可以啊。 多听听外头的动静也可以脑补了。 见她这失落的小模样,老太太却是误会了,继续摸着孙女的狗头道,“咱们这儿尚且如此热闹,陆家只怕门槛要被踏破,他们住的那条街都能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凑热闹的人可以不必理会,可相熟的亲朋长辈、书院先生、甚至是城里的官老爷们,说不定都有去登门祝贺的,这些人的面子可不能不给,时寒少不得回去应酬,你娘那么说不是赶他出门,而是为了他好,也为了你日后好。” 一门心思想吃瓜的颜芝仪根本没在意这点小事,老太太说了一堆,她也只是不走心的嗯嗯点头。 但老太太预料的确实一点不错,陆时寒家门前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全城老小怕是都出动了,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万人空巷。 而回了家的陆时寒就成被妖精包围的唐僧肉,万事身不由己,说好的明日再登门拜访也只得一拖再拖,竟是捱到了第四日。 荣太医受当朝前途无量的状元郎所托从京城千里迢迢来到江州,又在颜家被好吃好喝款待了,自己也不摆架子,干起了家庭医生的活,每天两次定时定点给颜芝仪做针灸。 陆时寒再来时正好赶上上午的治疗,一大家子都聚在颜芝仪屋里围观。 颜芝仪觉得家人这样兴师动众并非为了她的病,毕竟危险期早就过去了,颜父他们大概是想手动避嫌吧。 荣太医整日自称老夫,医术也是老中医级别的水平,胡须还有几缕花白,看着不像年轻人,可是那光滑紧致的皮肤、炯炯有神的目光,分明就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加上白胡子也不像超过四十的人,这样年龄成谜的大夫,还是有必要避嫌的。 加上这几日,因着未来女婿成了炙手可热状元郎,颜老爷和颜太太也再一次成为周围的话题人物,平日相熟的不相熟的,见了总要拉着聊这事,起初他们还在兴头上,时间一长却能听到些酸言酸语,而吹捧恭维的人多了也就那样,夫妻俩渐渐觉得没意思,索性就不怎么出去应酬了,这才有功夫天天旁边荣太医给女儿治病的过程。 一家人几乎都在颜芝仪房里,陆时寒上门也就直接往此处而来。 这便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常情况,陆时寒就算成了前途无限的状元郎,成亲之前,也没有一上来就钻未婚妻闺房的道理,前几日是事急从权,女儿都病入膏肓了,颜太太才没有拦着他去闺房看她,如今颜芝仪这条小命眼看着没那么容易丢掉,自然就要遵守规矩。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哪怕此时此刻岸边聚集着全城的少年英才, 书生们个个青衫折扇风度翩翩,颜芝仪目光所及的那人依然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不像其他风流书生那般佩玉执扇,他只在腰间别了个简单的青竹荷包, 满头青丝用一只白玉簪束起,除此以外身无长物,但是自带的风华也足以碾压一身锦绣金玉的富家公子了。 他头顶没有佩玉冠,因为至今还未满二十, 哪怕在以年轻风流著称的江南考生中, 这个年纪就中举的依然是不可多得,自从陆时寒在乡试一举得中并取得亚元的好成绩以来,络绎不绝前来祝贺的乡邻亲友就差没把他捧到天上去了, 连颜芝仪这个未婚妻也跟着鸡犬升天, 听了好长时间的恭维,人人都把她当成板上钉钉的未来官太太,上赶着烧热灶刷好感度。 但颜芝仪却是非常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完全没有得意忘形的迹象,因为她是手握剧本的穿越者,很清楚男主十八岁中举根本不算什么,他十九岁还能中状元,成为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 平步青云还要与下任皇帝君子相交,最终达成封侯拜相登上权力巅峰成就, 如今这算哪到哪? 最重要的是, 陆时寒的功成名就跟她颜芝仪没有半毛钱关系,这篇大男主文根本不需要女主, 她这个青梅竹马也就配在男主高考前出现, 衬托一下男主的人格魅力, 等他高中状元她就要麻利下线了,以后男主遇到桃花都是宰相千金、郡主公主那样金尊玉贵的角色,昭示着他不断提升的逼格和社会地位。 但男主对女配们的示好都不屑一顾,女人只会影响他建功立业、名留青史的脚步。 总而言之,颜芝仪心情还算平静,走到这一步,她的剧情算是完成百分之九十,就等男主高中状元让她含笑九泉,顺势穿回现代了。 不过出于女孩子微妙的占有欲,得知未来那么多千金贵女都得不到男主的青睐,颜芝仪还是很满意的,她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奔赴黄泉。 要是他像古代大多数男人一样,死了未婚妻照样娶妻生子、美妾无数,颜芝仪就算死了也会气得诈尸。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她就算没真把陆时寒当未来老公看待,当个男朋友也绰绰有余,这还是母胎单身的她第一次谈恋爱呢。 在民风保守的古代,她跟男主的“恋情”委实有些艰难,就算他们是订了亲的关系,在成亲前也不能像现代小情侣那样天天见面约会,没事牵着小手压马路。颜芝仪和陆时寒最多像个笔友一般书信来往,偶尔她送他点“亲手做”的荷包笔袋,他回赠书或者外面买的小东西,想要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中达成书中红袖添香的成就简直难于登天。 为了维持人设,颜芝仪有多拼可想而知,她为了谈好这场恋爱简直付出了两辈子加起来的智商。 然而所谓的红袖添香,也就是在男主看书时给他点个煤油灯,动作轻柔的替他磨两下墨,再多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哪怕颜芝仪不介意更亲近些,陆时寒也是个端方守礼的君子,她多看他几眼都眼神闪烁坐立不安的样子,卿卿我我实在太高难度了。 但也正是因为陆时寒做贼心虚的反应,让颜芝仪在和全世界斗智斗勇的同时找到了几分早恋的感觉,就很新鲜刺激,要不是她始终铭记自己走完剧情是要回现代继续混吃等死的,还真有点舍不得连肉汤都没吃上就原地去世。 毕竟早恋加初恋的感觉这么美好又刺激. 她发誓绝对不是舍不得长得这么帅、未来还能位极人臣带着她鸡犬升天的大男主。 当然花了五年时间才把关于自己的剧情刷到百分之九十,颜芝仪也不会因为这一点不痛不痒的不甘心,就让多年心血功亏一篑,原著男主和未婚妻是发乎情止乎礼,她就不能出格,老老实实把男主送走她就可以安心回家等下线了。 结果对她温文有礼、从不越界的男主在一一同亲友道别后,毫无预兆径直向她走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头一次主动牵起她的手,目光动容又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最后化为六个字:“芝芝,等我回来。” 颜芝仪当时就吓傻了,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嘴型,总觉得他还有两个字含在嘴里,未尽之言是等他回来娶她。 心怀天下只想搞事业的男主竟然主动表示想娶她,这也太可怕了,颜芝仪吓得都忘了把手抽出来,满脑子都是原著里有这段吗?他崩人设了吧! 好在陆时寒善于隐忍,周围都是自发前来渡口相送的乡邻亲友,看在他们少则分别数月、多则将要分别两三年的份上,稍稍出格一些大家也能见谅,可也不能太过。 心中有再多不忍,他还是克制的轻握了一下便立即松开,带着几分愁绪和踌躇满志的心情大步登上渡船,挺拔如松般站立在船头,回望岸边的众多亲友,但身影很快随着薄雾远去,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而目送男主彻底离开的颜芝仪还在忧心忡忡,很怕他这突如其来的自我发挥导致剧情崩了,连累她没办法穿回现代…… 白墙黑瓦的小院里,在轻纱床幔掩映中安睡的少女小脸如芙蓉般清丽又娇媚,尖尖的下巴、比正常人白许多的肤色,和在睡梦中都不由自主微蹙的眉头看着十分我见犹怜,轻易便能勾出人怜香惜玉的本能,然而当她睁开眼就会发现,这些精致的五官都不那双如明月般皎洁灵动的眼眸来得出色,当它沉静注视着你的时候,世间一切都仿佛黯然失色。 刚睡醒的少女眼眸里含着迷茫的水雾,湿漉漉的,如受惊的野鹿般弱小无辜又可怜,茫然四顾后才缓缓清醒过来,意识到让她担惊受怕的只是个梦。 颜芝仪又双叒叕做了那个梦,真实上演过的噩梦。 此时距离他们聚在浔阳江头欢送男主进京赶考已有小半年,刚开始那几天,她是真的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心态崩溃、担惊受怕,直到一次降温让她幸运的病倒,从此缠绵病榻药石无医,颜芝仪才终于放下心来,觉得按照这个趋势,剧情应该是顺利进行下去了。 起初颜家人倒也没太在意她的风寒,因为这具身体从小体弱多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城里最有名的老大夫都表示需要好生将养,不是什么绝症但也离不开汤药补品,总之就是一场旷日持久、活到老补到老的战役。 颜芝仪穿越来的这几年尽管没觉得身体哪里难受,为了不崩人设也是时刻保持弱柳扶风的病美人状态,这样一来,她偶感风寒卧床修养的那几日,颜家其他人也就是照例请大夫上门,吩咐管厨房的婆子用心熬药便是。 直到她灌了大半个月的汤药病却不见好,颜母才有些急了,请更有名的大夫、用了更好的药材,病依然没好,眼看着水灵灵养大可以出嫁的姑娘日渐消瘦,颜家众人内心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因为老大夫说了,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无法根治,只能好生将养,除了日日盯着人给她抓药熬药,他们也做不了更多。 当事人颜芝仪觉得还好,小小的风寒便让她病入膏肓,说明剧情不可逆,等她咽气之日,就是穿回现代之时。 朝思暮想就盼着这一天,颜芝仪都想高歌一曲《好日子》了。 不过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颜家人,颜芝仪也是有感情的,她这么多年滋补汤药喝下来,花费的银钱都够颜家在城里置办个小杂货铺了,比家里三个男丁去书院上学加起来的费用都多,可见他们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有多尽心尽力。 这次颜芝仪穿回去,可就再没有别的异世灵魂穿过来继承这个身体,颜家注定要经历这场丧女之痛,她改变不了现实,只能努力宽慰家人,一边打预防针表示她怕是命不久矣,一边宽慰他们自己这些年被全家捧在手心里,非常感谢上天,她已经死而无憾,只希望活着的人不要为她太过悲痛伤身,她在另一个世界也会想念着他们。 每每这么说,坚强如颜父都忍不住眼含泪光,大概是被她善良美好的品质感动到无以复加了。 颜芝仪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朵圣光普照的白莲花,就是可惜颜陆两家共同商议决定,在男主春闱结束前暂时不告诉他这个坏消息,免得影响他应试。 要是男主在这里,她还能演得更加楚楚动人,争取成为男主半生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当然这也是剧情需要。 原著里男主心无旁骛在京城备考小半年,超常发挥考中状元,放榜之时风头无限,租住的小院从此门庭若市,饶是男主不骄不躁,总也有许多无法推拒的聚会宴请,兼之交通不便,普通人家无法快马加鞭,尽管江州这边第一时间向男主发丧,等他接到消息的时候,未婚妻都凉透了,已经入土为安。 说到底他们只是未婚夫妻,男主没必要为了英年早逝的未婚妻回乡奔丧,他又是一甲状元,无需经过选官流程直接就可入翰林院当值,因此连假期也比别人短,死了未婚妻的男主索性取消回乡探亲的行程,第一时间来到工作岗位、为朝廷发光发热,从此开启一代权相之旅。 颜芝仪现在也不图别的,就掰着手指算男主的喜讯还要多久传回来了。 大概是听到些微动静,躺在外间小榻上的丫鬟百叶轻声问,“姑娘醒了吗?” 这样的喜日子,杨妈也想给姑娘打扮得更光彩照人些,好叫许久未见的陆公子惊艳惊艳,只是她病了大半年,人瘦了一圈,气色也不好,穿明艳的衣裳怕是撑不起来,倒是藕粉天青这样清淡的颜色,更能衬得姑娘楚楚可怜,也让未来姑爷瞧见她受了多大罪,也能更添几分心疼怜惜。 杨妈捧着精挑细选的衣裳问颜芝仪:“姑娘今儿就穿这身?这还是过完年舅太太叫人送来的,您一直卧病在床,都没来得及穿呢。” 颜芝仪还沉浸在遭逢巨变的打击中,对于外界事物反应平平,杨妈也不是真想咨询她的意见,太太叫她来帮衬,就是怕姑娘和百叶两个小姑娘把握不好分寸,指着她给把把关,既然姑娘不反对,杨妈当即指挥百叶:“去把门窗都关上,别叫冷风吹进来,咱们快些给姑娘换上衣裳。” 颜芝仪依然反应平平,无心反抗也没有力气挣扎,像失去了灵魂的娃娃一般,任由杨妈和百叶在她的头上脸上涂涂抹抹,双眼无神的仰头看着床幔,满脑子只有她是谁,她在哪,她要去哪里? 男主为何那样啊!! 因为帮姑娘梳洗装扮要靠近,杨妈隐约能听见“为何”“这样”的呢喃,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们都在为陆公子千里迢迢赶回来探望姑娘的心意而感动心喜,唯有善良的姑娘却还在担心陆公子会因此影响到科举考试。 唉,这样贤淑美好的姑娘怎么就病入膏肓了。 杨妈心头一片柔软,嘴上忙不迭安慰道:“姑娘只管放宽心,陆公子少年英才,十八岁的举人老爷别说咱们江州,放在整个江南也不多见,此番又是他第一次参加会试,若能一举登科,即便不是状元,那也很了不起,十九岁的进士老爷,这得是文曲星下凡才行!” 杨妈这番话真就是在安慰颜芝仪,她自己都不信,毕竟她又不知道剧本。 站在普通人的立场,陆时寒年纪轻轻再是文采斐然、天资卓绝,到底少了些经历底蕴,第一次参加会试名落孙山才是常态,朝堂的官老爷们谁没有过二战三战科举的经历? 陆时寒若能一举高中,甭管名次,已是祖上冒青烟的幸事了,谁也没指望他一个寒门少年上去就能力压群雄高中状元。 事实上,杨妈私心觉得陆公子这次别说状元,他有没有考中、甚至有没有好好参加会试都是未知数,因为江州城里并无听到任何科举的消息。 那么多白鹿书院的学子进京赶考,不可能一个都不中?可见是朝廷报信的差役未能到江州。 老百姓都知道,官差为朝廷办事向来是快马加鞭,走官道,日行上百里不在话下,到江州也就十来天时间,可是普通人哪有那样的骏马可骑? 就算有,只是文弱书生的陆公子也无法这般辛苦赶路的。他从京城回江州最快也要月余,若是等到会试结束甚至放榜后才启程,此时江州城里早就张灯结彩、为本届新鲜出炉的进士老爷们庆祝了。 陆公子能比报信的官差更早抵达江州只有一个可能,他比官差们早出发了至少十天半个月,许是在应考前不知从何处得知姑娘一病不起的消息,心情悲痛无心科考,遂连夜收拾行囊赶回家乡。 试问科举都没参加的人,又如何金榜提名? 外人见本该年少成名、前途无量的陆公子为了未过门的妻子错过这次会试,大概会遗憾失望,但作为看着姑娘长大的自家人,杨妈更多却是感念陆公子的情深义重。 她心里也有遗憾。若陆公子此番高中,进士老爷是立即就能入朝为官的,一旦外放任职,至少是知县老爷,姑娘就是知县夫人,身家地位水涨船不说,主家也能沾上乘龙快婿的光,至少寻常官差会给几分薄面,老爷不必年年向各路差爷送礼寻求庇护,这得省下多少银钱! 不过比起沾光,杨妈还是更在意陆公子对姑娘的心意,她知道主家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太太和老太爷不会那样欢喜地在堂屋招待陆公子。 可惜杨妈这番苦口婆心都做了无用功,颜芝仪听完非但没觉得安慰,心情更加悲伤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凉,男主没当上状元,剧情出现重大纰漏,按时去世的她还能顺利穿回现代吗? 搞不好就撒手人寰一了百了了。 悲伤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杨妈和百叶的动作也没含糊,只消半刻钟便收拾妥当了,几乎是她们刚扶着穿戴整齐的姑娘在床头靠稳坐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百叶忙去开门,看到一身风尘仆仆的未来姑爷站在跟前,正要福身行礼,便听见往日温雅端方的陆公子急切询问:“进屋可还方便?” 杨妈及时开口,“陆公子快快请进。” 话还没说完,陆时寒已经大刀阔斧往里迈,百叶起身回头只瞧见翻飞的衣摆。 一眨眼,人已至床榻前,杨妈眼疾手快递来一张绣墩, 陆时寒也顾不上平日那些礼数,一把撩起袍角落座,目光灼灼盯着眼前清丽依旧却清减大半、用了胭脂也掩饰不住脸上病态的小脸,千言万语化成一声叹息,“怎会病得如此严重?” 颜芝仪也深深望着他,张口便是关心:“寒哥,你考得如何了?” 陆时寒:…… 他这一路夙兴夜寐、提心吊胆的赶路,做了最坏的打算,考虑过没见上最后一面他该如何,当然更多的是想若能见上面,要对她说什么,她又会对他说什么? 万万没想到,她最关心竟是他的科举成绩。 不知为何,陆时寒竟然有些哭笑不得,内心焦灼的情绪似乎也冲淡了许多,含笑看着她:“还能关心这些,看来身子骨没有大碍。” 好端端的干嘛咒她? 颜芝仪觉得有点委屈,但还是忍住了,只是轻蹙眉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所以你的成绩?” 她很想直接问他究竟有没有考上状元,但那样就崩人设,只差临门一脚就有望穿回现代了,颜芝仪决定忍耐。 虽然她越来越觉得回去的希望渺茫,因为陆时寒突然回江州的行为就已经改变了剧情,不知道会不会引发其他蝴蝶效应,大男主亲自崩剧情,那肯定不是小打小闹啊,搞不好他今天当上状元她也穿不回去了。 但男主能不能当选本届状元依然很重要,否则颜芝仪心里始终惦记着这根胡萝卜,在这里等他三年又三年,万一他总是这样阴差阳错跟状元头衔擦肩而过,她穿回去的念头岂不是遥遥无期? 颜芝仪之前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她无论如何也穿不回现代,含泪留下来做贵夫人吧,男主未来好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跟着他起码吃香喝辣不愁了。 可要是男主在考状元这一步折戟沉沙,她不但穿不回去,连权相夫人也当不上,那就很离谱了。 事关下半辈子是WiFi空调还是养尊处优的生活,颜芝仪很难再维持人淡如菊的人设,用炽热又明亮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手心都紧张到冒汗。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陆时寒无从得知她的患得患失,只觉得她看自己闪闪发亮的眼眸和从前并无不同,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久病之人。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颜芝仪知道喜娘这次并未夸张, 她已经听见外面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了,黑夜也阻挡不了他们张罗洒扫的热情,打着火把也要给每一扇门窗都贴上精致剪裁的大红窗花,甚至再远一些, 厨房里的咚咚锵锵的切菜剁骨声她也隐隐约约能听见。 既然全家上下都因她而折腾起来, 颜芝仪再困也不好意思赖床, 配合的从床上爬起来,洗漱过后又在喜娘紧张的目光中, 简简单单吃了个两个水煮蛋, 连水都不给多喝,因为一旦妆扮上繁琐的嫁衣, 上厕所就会是高难度的问题。 颜芝仪觉得自己像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但她也不敢放手让喜娘随意摆弄,这会儿都没有提前试妆的习惯,虽然喜娘昨天给她做全身美容,看起来很专业靠谱的样子,今日却冷不丁涂上了堪比猴屁股的胭脂。 就冲这飘忽不定的审美, 颜芝仪真担心喜娘给她脸上也弄两团红艳艳的高原红,就算是天仙的底子也不敢这么糟蹋啊。 更何况她还不是天仙。 自觉只是凡人水准的颜芝仪不敢任性, 从喜娘开始为她梳妆起,便握紧了手里的小铜镜,准备发现不对随时叫停。 然后她就见证了自己一点点进化成绝代佳人的全部过程, 手里的铜镜自从拿起就再也舍不得放下。 颜芝仪的妆发耗时两三个时辰,即便她只需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到大功告成之际也累得腰酸背疼了,不过为了这份无与伦比的美丽她无怨无悔。 经验丰富的喜娘可谓是把婚礼流程掌握到了极致, 前脚把新娘子打扮得美轮美奂, 后脚就有性子急的客人登门、匆匆放下随礼就迫不及待过来看新娘子了, 然后一进门就看到一身凤冠霞帔的颜芝仪端坐在床帐之中。 在新娘梳妆打扮时,她的闺房也被里里外外擦洗装饰了一番,窗花红烛、大红锦被和纱幔,入眼到处是明艳如火,但都不及新娘的半分风情。 偶像包袱很重的颜芝仪正襟危坐,令人惊艳的容貌妆扮再配上近乎完美的仪态,宛如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美人,美得不像真人,每一个进来的客人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美艳不可方物。 他们一时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份惊艳。 其实能进颜芝仪闺房看她甚至是陪着她等新郎迎亲的客人了,不是看着她长大的亲戚长辈,就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都是平日关系便很亲近的,她们竟也有如此大的反应,这让颜芝仪更加充满了信心,小宇宙都爆发了,一鼓作气又撑了两个时辰,以依旧完美的姿态等来了迎亲队伍。 远远听见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声音,不只是屋子里的女眷们或探头张望、或窃窃私语的讨论,看似端庄优雅的颜芝仪内心也一片激荡,很期待一身大红喜袍、头戴簪花帽的新郎男主又是何等风采,向来也是分分钟帅出新高度。 不过男主再帅也不会扑粉描眉又画唇的,惊艳程度还是不如她。 这么想着的颜芝仪越发骄傲挺胸,就等着男主进门后露出大开眼界的震惊表情了。 然后她就眼前一黑,喜娘毫不留情用一个红盖头把她精心打理了五六个小时的妆容给盖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光都露不出来。 颜芝仪:…… 大意了,她还以为戴上凤冠就可以不用盖头。 红盖头一旦盖上,婚礼结束前再不能掀开了。 哪怕颜芝仪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被喜娘、杨妈和百叶三个不错眼的盯着,蠢蠢欲动的小手刚抬起就会立刻被她们摁下去,以至于被花轿抬着都到了陆家,她也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偷看男主一眼。 花轿来到陆家,“看管” 颜芝仪的人又多了一个——陆家请的媒人,也算是熟人了,前几日去她家提亲的也是这位官媒娘子。 因着是第二次打交道,媒氏到颜芝仪跟前半点不见外,和喜娘一左一右小心扶着她下轿,嘴里不住的提点,“新娘子注意脚下,记住要走红毡,双脚可不能直接沾到地。” 这些喜娘也提醒过,颜芝仪被红盖头遮得严严实实,也只能低着头看脚下,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稳当,跨过门槛来到院中,媒人突然提醒要跨火盆了,颜芝仪脚下不由一顿,这点喜娘没说。 倒也不是喜娘不够专业,江州本就不是很流行跨火盆,中途穿过来的颜芝仪也不知道跨火盆到底有什么讲究,反正她参加过几场身边亲戚的婚礼,很少见到要跨火盆的。 虽然媒人此时在旁边夸得天花乱坠,说她跨过火盆从此就能红红火火、无病无灾云云,颜芝仪心里还是有点不乐意,不说突然整这一出多麻烦,玩火也很危险啊,万一不小心把她这身堪称艺术品的刺绣嫁衣烧着了,她得多心痛啊。 一旁的陆时寒明显感受到了她的踌躇。 在不能对视更无法交谈的婚礼中,握在手里的红绸反而成了彼此沟通的桥梁,无需任何语言,颜芝仪脚步一顿,陆时寒立刻发觉了。 但他并没有拉扯红绸的这端提醒或是催促她进行下一步,而是看了地上烧得正旺的火盆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她。 颜芝仪显然没有男主这样心细如发的观察力,她的注意力也完全没在手中的红绸,而是竖着耳朵听周围人们的反应,因为在她踌躇不决的时候,原本比菜市场还要喧闹的观礼宾客不知何时渐渐安静下来,好像屏气凝神等待着什么大事发生。 ——肯定不是在等她表演跨火盆这样毫无意义的流程,而是要上演有意思的剧情了。 吃瓜人的DNA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颜芝仪很想趁大家不注意撩起盖头偷偷瞧一眼,但是又怕不小心被人发现,那她形象可就大打折扣了。 犹豫不决中的她完全没注意到牵着红绸的男主已经一步步靠近了,等发现时,颜芝仪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一双劲瘦有力的手臂轻松抱了起来。 高朋满座、济济一堂的陆家院子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片刻后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便格外明显,无须言语已经能感受到他们目瞪口呆的反应了。 但颜芝仪已经无暇注意人们的反应,耳边只有男主磁性中透着温柔的低语,“别怕,我带你过去。” 原来男主的带就是这种带法吗?她可太喜欢了! 颜芝仪回过神后,伸出小手大大方方环住他的脖颈,声音也很小却比掺了蜜还甜:“谢谢寒哥。” 其实第一次被男生公主抱,颜芝仪也是羞怯慌乱、心跳如小鹿乱撞的,更何况第一次亲密互动就是在这样上百双眼睛的见证下进行。盖着盖头看不到周围人们的表情,但也能清晰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灼热目光,搞得好像她今天出门没穿衣服一样,颜芝仪又没社交牛逼症,被这么盯着是很不自在的。 但也正是因为有了红盖头的遮挡,她看不到他们的同时,大家也无从得知她被男主撩得面红耳赤的没出息反应,明面上场子还是得撑住。 颜芝仪觉得自己这把稳了,殊不知陆时寒被她说话的气息一吹,从脖子到耳根都红了。 不过只是红了耳朵已经是矜持清冷的表现,与他平常的人设相符,洞房花烛本就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多得是新婚当日得意忘形的新郎,甚至现场宾客中也有比陆时寒反应还夸张的,面红耳赤、兴奋不已的在人群中鼓掌叫好。 陆时寒便也不再掩饰春风得意的心情,定了定心神,便在人们热烈的喝彩祝福声中,抱着怀中之人稳稳跨过了烧得正旺的火盆。 官媒娘子也是红光满面的样子,因为这个小插曲她及时换了串词,用滔滔不绝的吉祥话把现场气氛炒得越发热烈激昂。 因为她知道,从今日起,状元郎与夫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故事,只会在江州城中广为人知、深入人心了,而她身为这场值得人们津津乐道婚礼的媒人,身价名气想必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在这普天同庆、欢聚一堂的美好时刻,秦氏略显僵硬的笑容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可惜她身为状元母亲的风头已经彻底被儿子儿媳盖住,此时此刻根本无人关注她的神情,连她的丈夫陆秀才都被现场氛围所感染,一脸激动又欣慰的看着如珠联璧合的那对新人。 安全顺利跨了火盆后,陆时寒也没有把颜芝仪放下来,抱起才发现她竟然比想像的还要瘦弱许多,轻飘飘的体重,饶是在同龄人中身体素质不算顶好的他都有种不费吹灰之力的轻松之感。 这个突然的发现让陆时寒不禁涌起一阵怜惜和心疼,便不忍心将她放下,就这么轻轻松松抱着她进行各种流程,直到在亲朋好友的拥簇中、浩浩荡荡来到布置一新的高堂。 拜堂仪式在整个繁琐隆重的婚礼流程中,绝对是当之无愧的C位,只有跪拜过天地和父母高堂的婚礼才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白纸黑字的婚书也没法跟这场仪式相提并论,毕竟还有很多不识字的人家选择把请人写婚书的钱省下来,却没有谁家会不重视拜堂的。 人们对拜堂的重视到了时间地点、主角姿势都有讲究的地步,即便陆时寒是人人敬仰的状元郎,他也不能任性的抱着新娘子拜堂,纵然觉得自己还能再扛几个时辰,进了堂屋他也只得把人放下来,还没感慨一下突然变得空落落的双手,便被媒人和热心的长辈们拉着站到了新郎官的位置。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在傧相洪亮的声音中完成了最重要的一环,颜芝仪被人们拥簇着去了新房,耳边是各种陌生的女声讨论着关于她的话题,有人还在津津有味讨论刚才的婚礼仪式,也有好奇甚至上手摸着她嫁衣刺绣的,更有熊孩子故意在她周围奔跑打闹,总之十分的闹腾。 颜芝仪没从其中听见她熟悉的声音,本就不认识几个陆家亲戚的她便也没太在意她们讨论的话题,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仅能看见的方寸之地,比如悄悄打量她坐着的床大不大,能不能让两个人都睡得舒坦;床单被褥够不够柔软,她虽然没有豌豆公主那么夸张,两辈子却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嫁给男主反而还要吃苦的话,她就不是那么愿意了。 好在男主的待遇倒也不比她在家里的待遇差,跟男主一起生活至少不用吃苦,颜芝仪还算满意。 尽情感受着锦被丰厚细腻的手感,半响后,颜芝仪才后知后觉发现周围太过安静了,方才还围着她滔滔不绝的女眷和熊孩子们好像都不见了踪影,关键是男主也不在附近。 洞房流程还没走完,那么大个新郎都不见了? 就很过分。 不只是颜太太放下矜持,颜老爷也叫上几个儿子,一家人有说有笑的把人送到了院门口。 屋子一下便空了大半,颜芝仪的目光也忍不住跟随他们的背影往外瞧。 当然她不是目送男主,而是听到颜母提起才发现,自家似乎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比男主刚到他家那会儿还要喧闹数十倍,这让身为吃瓜群众的DNA开始蠢蠢欲动,忍不住想出去看热闹。 可惜才伸出个小脑袋,就被一点也不老眼昏花的祖母孙氏轻轻摁了回去。 颜芝仪:…… 大意了,原来老爷子老太太没跟着去送别男主这位贵客啊。 老太太顺势在她床沿边坐下,一脸慈爱叮嘱道:“太医说了还是要好生调养,外头有凉风,还是在屋里歇着,可别再染上风寒了。” 颜芝仪还是想要吃瓜,“可是祖母,家里怎会突然之间如此热闹?” 一说这个老太太可就不困了,脸上是跟颜老爷如出一辙的欢喜雀跃,摸着孙女的头柔声说:“傻丫头,他们自然是来恭喜时寒的。那孩子从小聪慧过人,这条街和附近的乡邻就没有不知道他的,想是有人瞧见他坐着车马来咱们家的一幕,听见外头官爷满城通报时寒高中状元的声音,知情之人可不就直接来咱们家了?” “原来如此。”颜芝仪乖巧点头。 她想要出去凑热闹的心情并未减轻,抛开剧情这件事,颜芝仪哪怕生长在学霸如云的科举大省,亲眼见证科举状元在身边诞生也是头一遭,状元本元还是陆时寒这样的天选之子,既然赶上了,她当然也想去吃瓜第一线亲身感受,光是在屋里听声音都能想到外面是何等盛况了。 可是颜芝仪也知道亲人对她健康的看重,尽管她自己很无所谓,老太太却没少替她烧香拜佛求平安,这会儿更是哪也不去就在屋里守着她。 再说她现在浑身无力,百叶没有老太太的应允是不可能扶着她出去的,难道要她自力更生爬出去吃瓜吗? 不至于不至于,她还是要面子的。 所以明知不可能出去的颜芝仪一句也没提,只是眼巴巴看向门外,心想她的人出不去,她的心可以啊。 多听听外头的动静也可以脑补了。 见她这失落的小模样,老太太却是误会了,继续摸着孙女的狗头道,“咱们这儿尚且如此热闹,陆家只怕门槛要被踏破,他们住的那条街都能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凑热闹的人可以不必理会,可相熟的亲朋长辈、书院先生、甚至是城里的官老爷们,说不定都有去登门祝贺的,这些人的面子可不能不给,时寒少不得回去应酬,你娘那么说不是赶他出门,而是为了他好,也为了你日后好。” 一门心思想吃瓜的颜芝仪根本没在意这点小事,老太太说了一堆,她也只是不走心的嗯嗯点头。 但老太太预料的确实一点不错,陆时寒家门前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全城老小怕是都出动了,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万人空巷。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看见这副场景, 颜芝仪绝望的心情里突然又多了一丝庆幸,她虽然不能得偿所愿,可颜父颜母也不用经历命中注定的丧女之痛了。 大抵人都是矛盾多面体,她内心期盼着回家, 舍不得这个世界家人的心情也是真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 五年收获了这么多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亲人, 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但是吧,颜芝仪清醒不到两秒, 身边家人们那熟悉的关切担忧神情立刻不见了踪影, 个个喜不自胜笑逐颜开的模样,她之前想要的往《好日子》BGM放在他们身上也毫无违和感了。 他们仿佛只是短暂的紧张了她一下。 颜芝仪该死的好胜心忍不住又冒了出来, 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吐槽,虽然她很小声逼逼:“就算有人中了状元,也不必乐成这样吧……” 她还是不是他们的心肝小宝贝了? 声音再小,架不住有人天赋异禀,被颜家几个长辈不小心挤到靠后位置的状元本元就听了个正着。 陆时寒耳朵动了动, 随即若无其事的低下头,为了掩饰自己眼底的笑意。 见她悠悠转醒, 陆时寒慌乱的心情便立刻镇定下来,理智回归的他正在琢磨她突然晕倒的原因,可如今她醒来的第一反应, 已能断定不是众所周知的那个原因了。 她确实很关心他能不能考中状元,但大概不会是得偿所愿后欢喜的晕倒。 推测出这个结论的陆时寒心情很平静。很早以前他便发现,自己这位未婚妻表面看起来跟寻常女子一样,虽然偶尔有些大胆的举动, 本质上依然是个纯洁善良、如白纸一般单纯的女子, 却不想真正试图去了解她时, 才发现根本看不懂。 并非城府深不可测的那种深沉,也非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如果陆时寒知道后世的网络流行语,便能完美概括这种心情了——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本男主不知道的? 是的,无论她做出多少出人意料的举动反应,陆时寒都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男主这样包容万象,距离最近的颜太太也不小心听见了颜芝仪的嘟囔,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颜太太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想不到平日聪慧善良的女儿今日竟如此糊涂,这话传出去可还得了? 若非她今日死里逃生,颜太太真想给这不省心的冤家知道点厉害!可惜低头看到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她便都发作不出来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下颜芝仪的头,嗔道,“还没清醒吧,这说的什么胡话!咱们一堆人守在这,还不是为了你?太医说你醒过来就过了这道坎,已经无甚大碍……” 颜芝仪闻言简直大惊失色,“什么叫无甚大碍?” 她才病入膏肓晕厥过去,怎么一觉醒来连剧本都看不懂了? 当时颜芝仪晕得猝不及防,屋里几人包括一向气定神闲的陆时寒都慌了神,扶着老太太从外面准备进来的颜母更是反应极大,当即松开婆母冲了进来,扑在她身上嚎啕大哭,好像她已经断气了一般。 在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虚弱下去的颜母心里,闺女如今破败的身子经不起一星半点的刺激折腾,此时惊厥晕倒,差不多就等于原地去世。 唯有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荣太医依旧沉着冷静,当即拨开挡在床前的陆状元,又叫人扶起悲痛不已的颜太太,自己坐下开始给病人号脉,身旁小厮兼学徒的青年也很机灵,不待吩咐已取出荣太医惯用的金针,太医号完脉便一言不发往颜芝仪脑袋上施针,看起来就很惊险。 陆时寒和颜家众人大气不敢出的在旁侯着,等颜父和颜家三兄弟也都陆续赶回来已是半个时辰后,荣太医才悠悠收了针,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了,转头开始对家属分析病情。 在京城负责皇家和达官贵人健康的荣太医不但医术高超,说话更是高深莫测玄之又玄,颜太太只听懂了个大概,便用自己能理解的语言转述给颜芝仪听,“太医说了,你就是长时间忧思过重、郁结于心,病症在于心而不是身,是以灌了这么多药也毫无起色。今日晕倒或许不是什么坏事,把心口淤结的气冲散了,慢慢调养身子总能好起来。” 荣太医接触的病人家属基本都是达官显贵,个个地位超然惹不起,跟他们打交道情商尤为重要,这么多年也是历练出来了。 此时见颜太太总结的太过片面浅显,荣太医面上也瞧不出丝毫不悦,还在点头表示她说了都对。 陆时寒原本张嘴想要说什么,见荣太医都默认了颜太太的总结,便也没再多话。 对同样不学无术的颜芝仪来说,她娘的总结确实简单明了,一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个结局,一觉醒来病都大好了,死也死不成,那她还怎么穿回现代? 颜芝仪摇着头表示不能接受。 然而病人自己的意见并不重要,陆时寒千里迢迢把荣太医请到江州,自是一定要给她把病治好的。 见家属们沟通好了,荣太医这才出声道:“老夫给姑娘再把一次脉,看看平日的脉案,才好作出调整。” 颜家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他家也就是颜芝仪这阵子一病不起,才奢侈的请大夫上门看过几回,平日头疼脑热都是直接去医馆叫大夫把脉抓药,又哪里听过脉案这种高大上的东西? 陆时寒连忙提醒道:“伯父伯母,芝仪平日用的药方还在吗?” “有有,这半年的药方全都收着呢。”颜太太忙不迭转头去看杨妈,“去把姑娘的药方都取来。” 杨妈也不耽搁,转头便小跑着出去了,等太医把完脉,她也气喘吁吁的把装药方的小匣子双手递了过去。 荣太医一一看过,在近期药方上划了几笔,颔首轻笑:“这副药方不错,只是姑娘虚不受补,仍得徐徐图之,先减去几味药,再配以施针,应能万无一失了。” 颜家众人亲眼见这位太医在颜芝仪晕倒之际力挽狂澜,用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术将她生生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堪称在阎王面前抢人,只觉当世神医莫不如是,对荣太医的话自是信服不已。 颜老爷亲手接过荣太医调整过的药方,嘴里千恩万谢的同时,身为一家之主的他才注意到太医也有些风尘仆仆,怕是一到江州连水饭都没用上一口,马不停蹄就来为他女儿救治,可这么久了他们竟不曾过问一句,如此怠慢女儿的救命恩人,委实惭愧,颜老爷一边吩咐身边的老吴备上好酒好菜、带太医客房梳洗休整,一边向对方赔礼,“招待不周,今日实在招待不周了。” 行医多年,荣太医岂会在意这点小事,他洒脱笑道,“既然姑娘已经无碍,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又朝陆时寒轻轻颔首,便在老吴和小厮的拥簇下去了客房。 许是荣太医走前跟陆时寒打了招呼,终于不再为颜芝仪的病情提心吊胆的颜家众人这才有时间关心他。 陆时寒身上也是风尘仆仆,虽依旧清俊出尘,却远不如平日的芝兰玉树、风度翩翩 ,可颜老爷看他的眼神无比的柔和,比看亲儿子更加慈爱,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欢喜,“贤侄,这回真真是多亏了你……” 才起了个头,颜老爷的长篇大论便被妻子打断。 颜太太同样也对及时请了太医救了女儿一命的恩人兼未来女婿充满了感激,只是身为女人的她考虑问题更为细致。 今日陆时寒前脚刚到他们家,后脚从京城赶来报信的衙役也进了官衙,在太医抢救他们女儿的时候,官差已经在外头敲锣打鼓宣告科举的喜讯,怕是整个江州城都知道陆家出了个状元郎。 他若是远在京城也就罢了,可他身在江州却不回家,在外人眼里自是说不过去,颜太太顾虑着陆时寒他爹陆秀才和秀才娘子的脸面,再欢喜也不能把人留在家里太久,是以她及时截过话头,用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目光柔声对陆时寒说:“报信的差爷想是早到你家了,你父母亲人都在等着了,别在这儿耽误时间,快快回去团聚吧。” 陆时寒:…… 颜太太语气再柔和、神情再慈爱,也掩饰不了她将要扫客出门的意思。 陆时寒多少有点失望。他夙兴夜寐、马不停蹄赶回江州,千辛万苦见上面,满打满算才说了一句话,自然不愿意就这样离去。 可他自小熟读圣贤书,虽不见得多么古板保守,可也是知道礼数,颜太太的话没有任何不妥、且句句都在为他考虑,理智和教养让陆时寒无法任性妄为,隐忍的看向颜芝仪,可惜默契不足没能对上视线,陆时寒又无奈收回目光,垂眸应道:“伯母说的是,那小侄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探望。” 想到那人,颜芝仪的目光便下意识看向他。 哪怕此时此刻岸边聚集着全城的少年英才,书生们个个青衫折扇风度翩翩,颜芝仪目光所及的那人依然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不像其他风流书生那般佩玉执扇,他只在腰间别了个简单的青竹荷包,满头青丝用一只白玉簪束起,除此以外身无长物,但是自带的风华也足以碾压一身锦绣金玉的富家公子了。 他头顶没有佩玉冠,因为至今还未满二十,哪怕在以年轻风流著称的江南考生中,这个年纪就中举的依然是不可多得,自从陆时寒在乡试一举得中并取得亚元的好成绩以来,络绎不绝前来祝贺的乡邻亲友就差没把他捧到天上去了,连颜芝仪这个未婚妻也跟着鸡犬升天,听了好长时间的恭维,人人都把她当成板上钉钉的未来官太太,上赶着烧热灶刷好感度。 但颜芝仪却是非常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完全没有得意忘形的迹象,因为她是手握剧本的穿越者,很清楚男主十八岁中举根本不算什么,他十九岁还能中状元,成为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平步青云还要与下任皇帝君子相交,最终达成封侯拜相登上权力巅峰成就,如今这算哪到哪? 最重要的是,陆时寒的功成名就跟她颜芝仪没有半毛钱关系,这篇大男主文根本不需要女主,她这个青梅竹马也就配在男主高考前出现,衬托一下男主的人格魅力,等他高中状元她就要麻利下线了,以后男主遇到桃花都是宰相千金、郡主公主那样金尊玉贵的角色,昭示着他不断提升的逼格和社会地位。 但男主对女配们的示好都不屑一顾,女人只会影响他建功立业、名留青史的脚步。 总而言之,颜芝仪心情还算平静,走到这一步,她的剧情算是完成百分之九十,就等男主高中状元让她含笑九泉,顺势穿回现代了。 不过出于女孩子微妙的占有欲,得知未来那么多千金贵女都得不到男主的青睐,颜芝仪还是很满意的,她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奔赴黄泉。 要是他像古代大多数男人一样,死了未婚妻照样娶妻生子、美妾无数,颜芝仪就算死了也会气得诈尸。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她就算没真把陆时寒当未来老公看待,当个男朋友也绰绰有余,这还是母胎单身的她第一次谈恋爱呢。 在民风保守的古代,她跟男主的“恋情”委实有些艰难,就算他们是订了亲的关系,在成亲前也不能像现代小情侣那样天天见面约会,没事牵着小手压马路。颜芝仪和陆时寒最多像个笔友一般书信来往,偶尔她送他点“亲手做”的荷包笔袋,他回赠书或者外面买的小东西,想要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中达成书中红袖添香的成就简直难于登天。 为了维持人设,颜芝仪有多拼可想而知,她为了谈好这场恋爱简直付出了两辈子加起来的智商。 然而所谓的红袖添香,也就是在男主看书时给他点个煤油灯,动作轻柔的替他磨两下墨,再多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哪怕颜芝仪不介意更亲近些,陆时寒也是个端方守礼的君子,她多看他几眼都眼神闪烁坐立不安的样子,卿卿我我实在太高难度了。 但也正是因为陆时寒做贼心虚的反应,让颜芝仪在和全世界斗智斗勇的同时找到了几分早恋的感觉,就很新鲜刺激,要不是她始终铭记自己走完剧情是要回现代继续混吃等死的,还真有点舍不得连肉汤都没吃上就原地去世。 毕竟早恋加初恋的感觉这么美好又刺激. 她发誓绝对不是舍不得长得这么帅、未来还能位极人臣带着她鸡犬升天的大男主。 当然花了五年时间才把关于自己的剧情刷到百分之九十,颜芝仪也不会因为这一点不痛不痒的不甘心,就让多年心血功亏一篑,原著男主和未婚妻是发乎情止乎礼,她就不能出格,老老实实把男主送走她就可以安心回家等下线了。 结果对她温文有礼、从不越界的男主在一一同亲友道别后,毫无预兆径直向她走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头一次主动牵起她的手,目光动容又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最后化为六个字:“芝芝,等我回来。” 颜芝仪当时就吓傻了,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嘴型,总觉得他还有两个字含在嘴里,未尽之言是等他回来娶她。 心怀天下只想搞事业的男主竟然主动表示想娶她,这也太可怕了,颜芝仪吓得都忘了把手抽出来,满脑子都是原著里有这段吗?他崩人设了吧! 好在陆时寒善于隐忍,周围都是自发前来渡口相送的乡邻亲友,看在他们少则分别数月、多则将要分别两三年的份上,稍稍出格一些大家也能见谅,可也不能太过。 心中有再多不忍,他还是克制的轻握了一下便立即松开,带着几分愁绪和踌躇满志的心情大步登上渡船,挺拔如松般站立在船头,回望岸边的众多亲友,但身影很快随着薄雾远去,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而目送男主彻底离开的颜芝仪还在忧心忡忡,很怕他这突如其来的自我发挥导致剧情崩了,连累她没办法穿回现代…… 白墙黑瓦的小院里,在轻纱床幔掩映中安睡的少女小脸如芙蓉般清丽又娇媚,尖尖的下巴、比正常人白许多的肤色,和在睡梦中都不由自主微蹙的眉头看着十分我见犹怜,轻易便能勾出人怜香惜玉的本能,然而当她睁开眼就会发现,这些精致的五官都不那双如明月般皎洁灵动的眼眸来得出色,当它沉静注视着你的时候,世间一切都仿佛黯然失色。 刚睡醒的少女眼眸里含着迷茫的水雾,湿漉漉的,如受惊的野鹿般弱小无辜又可怜,茫然四顾后才缓缓清醒过来,意识到让她担惊受怕的只是个梦。 颜芝仪又双叒叕做了那个梦,真实上演过的噩梦。 此时距离他们聚在浔阳江头欢送男主进京赶考已有小半年,刚开始那几天,她是真的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心态崩溃、担惊受怕,直到一次降温让她幸运的病倒,从此缠绵病榻药石无医,颜芝仪才终于放下心来,觉得按照这个趋势,剧情应该是顺利进行下去了。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连颜老爷都在传得满城皆知的“知州夫人欲为陆状元保媒”事件中吸取了许多教训, 决意在陆家长辈正式出面提亲前把保密工作进行到底,丧心病狂到连亲闺女都要瞒的地步,天资聪颖如男主自然也要总结经验。 不过由于侧重点不同, 陆时寒比较在意结果, 于是从中得出了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道理, 回家后积极游说父母上门提亲的同时, 自己也早早开始张罗起下聘所需的礼物。 当然了, 婚事自来都是由父母长辈全权操持, 年轻男女很少能插手的, 更别提寒窗苦读十数载、基本不通庶务的陆时寒了,他智商再高、悟性再强,也做不到无师自通。 陆时寒也险些被这个问题难倒。 不过聪明人最大的优点是脑子转得快, 陆时寒发现自己无从下手,父母也尚且在犹豫中、一时没有长辈可以为他操持,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放弃而是找懂行的人请教。 于是就不小心请到了官媒头上。 陆时寒这样风度翩翩、名满天下的状元郎,江州城里不知道多少适龄女孩恨不相逢未嫁时, 尽管他已经定亲多年、相当于名草有主,依然是各大官媒暗中观察的重点人物。他花了点钱请人列出下聘所需的清单,官媒热情的写了满满几大张纸, 堪称事无巨细。 若不是陆时寒担心节外生枝强烈婉拒对方的好意,官媒都要亲自陪着他一起去采购了。 他高中状元后再不是从前那个清贫书生了, 虽不至于一夜暴富, 但手头到底宽裕不少,因此拿着清单带着书童秦海上街一一采购,不过两三日, 所需聘礼已经被他们两个年轻男子办得漂漂亮亮、有模有样, 等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反应过来时, 家里都堆出了喜庆热闹的氛围,这时就有点骑虎难下了。 陆秀才发现长子如此言行一致,知晓他的决心,只得半推半就答应去颜家提亲。 他到底也是自小苦读圣贤书,知道做人要言而有信的道理,对于履行婚约这件事其实并无太多抵触,会犹豫这么多天主要是担心时间不够,若是为了成亲耽误长子回京入翰林院当值的大事,就得不偿失了。加上妻子也总是在耳边念叨,说颜家姑娘身子骨太差,恐怕不好生养,这点也让陆秀才有些后悔当年定亲太过草率。 但再多的犹豫,也坳不过孩子自己愿意。 陆秀才相信长子为人处事自有章法,他既然决意如此,想必是不会轻易后悔,作为父母也无需过多干涉,便随他们去了。 比起陆秀才的随遇而安,秀才娘子秦氏内心其实要不甘得多,因为自从陆时寒年纪轻轻成为举人,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打着为秦氏好的旗号,给她灌输娶妻娶贤,或是应该给长子换一门有所裨益的亲事,才不辜负她儿子那般才貌品学云云。 本身和颜家的亲事就不是秦氏定下的,她一个无甚主见的妇道人家被这样长期洗脑,渐渐也觉得,贵为状元的儿子即便拒绝了知州夫人娘家侄女那样的高官之女,随意找个六七品官员家的千金,也要比颜家这个病怏怏的商贾之女强百倍千倍。 自陆时寒毫无转圜拒绝了知州夫人好意那日,秦氏原本春风得意的心情便笼上了一层阴霾,她为这桩百害而无一利的婚事感到烦忧,便有善解人意的亲友瞧出她的烦闷,提议让他儿子纳颜家姑娘当妾,自家照样可以娶一位官家千金进门。 秦氏当真的心动了!她想着颜芝仪只当个妾侍的话,身体不好出身又差也不算大毛病,反正也不需要她生孩子、出门与别的官太太交际应酬,只要能哄儿子开心就成,多好的解决方式啊。 然而丈夫都点头答应要去提亲了,引以为豪的儿子更是自个儿把下聘的物什都通通备好了,平素端方持重、光风霁月的人竟然连这种琐碎小事都能操持,可见他有多重视这次下聘。 见此情形,秦氏好几次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她知道这个档口把纳妾的话说出口,颜家未必不会愿意,但儿子当真会跟她翻脸的。 其实秦氏自己都知道这是很无理的要求,她说不出口,但又不甘心接受这样粗鄙没见识的长媳,便憋着口气打算当个甩手掌柜,谁同意的婚事谁去张罗,反正她不想管。 秦氏内心深处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但凡颜家那边有点骨气,看到她明显瞧不上的态度,自觉的把婚事退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然而秦氏这番算盘也因官媒的不请自来而而落了空。 官媒多有眼色啊,见状元郎张罗这么些天,下聘的东西怕是都备齐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便整整衣襟主动上门毛遂自荐去了。 官媒娘子一脸热情又亲切的问陆状元可是要去下聘了,需不需要媒人从旁协助?她愿意无偿为状元郎走这一遭。 彼时陆时寒才收到父亲肯定的答复,母亲明面上也没反对,他就当他们达成共识了,踌躇满志之际又有官媒娘子主动相助,自是答应不提。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状元母亲当甩手掌柜也丝毫不影响气氛,官媒娘子全部接手了她的戏份,穿红戴绿打扮得喜气洋洋不提,还叫来了敲锣打鼓的气氛组,又有十多人挑着状元郎亲自备下的聘礼,一路浩浩荡荡、风风光光的去颜家提亲了。 这支提亲队伍除了敲锣打鼓和抬聘礼的人,后面更是跟着成百上千条看热闹的小尾巴,而且跟在队伍后面的尾巴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毕竟是备受瞩目的状元郎去未婚妻家提亲这种大事,江州城的百姓简直是呼朋唤友跟过来瞧热闹。 光看这满城热议的喜庆程度,知道的是陆状元上门提亲,不知道还以为状元郎今天就要娶媳妇过门了。 别个迎亲队伍满大街的散喜糖,都吸引不来这么多的围观群众。 因此陆时寒的母亲秦氏是不是真心实意期待着这门亲事,根本无人得知,人们看到眼前这一幕只觉得陆家为了这场婚事是下了血本的,陆时寒做的那些准备,也统统都归功到了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头上了。 听着周围七嘴八舌讨论着状元郎家是有多看重这个未来儿媳妇,陆状元和他自小定亲的未婚妻又是如何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几乎是被官媒和吃瓜群众裹挟着前进的秦氏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嘴角礼节性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下去了。 在秦氏越来越僵硬的表情中,这支堪称壮观的提亲队伍终于不紧不慢、声势浩大的来到了目的地——颜家大门前,陆时寒拒绝了官媒娘子的好意,亲自上前敲响了大门。 仿佛约好了一般,三下之后大门应声而开,除颜芝仪以外的颜家人都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后。 是的,颜芝仪这次依然被开除现场吃瓜的资格,而且这次更过分,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鸡弟弟都能跟着他们去门口出口,勉强算是今天女主角的她竟然不可以,因为她娘说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儿外头怕是有成千上万只眼睛盯着她,绝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最保险的做法就是让她不要在人前抛头露面,先安心在房间里当个花瓶。 毕竟不做事就永远都不会犯错嘛 等婚事谈妥、尘埃落定,她再出来走个过场,这场全城皆知的下聘仪式就可以完美结束了。 颜芝仪想说他们家也就一道门,这种事情讲究了也没啥用,毕竟都是街坊邻居,当谁不知道谁呢? 可惜那时已经紧张到额头冒汗的颜老爷颜太太根本听不进她更加科学合理的建议,就这么冷酷无情把她关回房间里了。 所以颜芝仪大概是全书唯一能理解陆母秦氏那憋屈到说不出话心情的人。 但她理解了,又没有完全理解,憋屈了也就不到半个时辰,颜太太亲自来屋里喊她去堂屋,“仪儿,随我去前面见个礼,你陆伯父陆伯母现在就想见见你呢。” 她娘这次竟然没有忽悠她,颜芝仪简直喜出望外,前一刻的憋屈郁闷瞬间烟消云散,欢天喜地去挽她娘的手:“真的吗?那我们快去吧,别让陆伯伯他们久等了。” 经过这几次颜老爷和颜太太的骚操作,颜芝仪也彻底治好了“挑食”的毛病,不管是不是新鲜第一手瓜,只要她能吃得上的都是好瓜! 但颜芝仪话刚落音,脚步还没迈出去,手背已经被颜太太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明明她自己脸上都快笑出了一朵花,还要故作严肃的告诫颜芝仪,“姑娘家家就该稳重矜持点,哪有人见婆家会笑得把牙花子都露出来的?” 颜芝仪心想她是去见公婆吗?她这是要赶去吃自己的瓜啊! 不过她娘说得也没错,男主今天把阵仗搞这么大,几乎惊动了大半个江州城,输人不输阵,哪怕她目前还没有感受到任何即将嫁人的真实感,演也要演出待字闺中的娇羞。 好在她还是有点演技在身上的,站在原地稍微酝酿下情绪,把挽着颜太太的手改为扶着她,轻声细语道:“娘,我们过去吧?” 看到闺女立刻回到了他们最熟悉的样子,颜太太自然不会觉得她刚才是不小心暴露了本性,只当她跟他们一样有点惊喜过头失了分寸,在自己的提点下又恢复正常了,这让颜太太觉得还算满意,“这才像话嘛。” 母女俩就这样端着慢条斯理、从容不迫的姿态去了堂屋。 这会儿堂屋早已没有先前的喧哗嘈杂,颜太太去喊颜芝仪时,家里已经清场过了,门户紧闭,除了即将结成两姓之好的颜陆二家再无闲杂人等。 当然官媒还在的,她本来就是婚礼见证人,今天因为状元母亲秦氏过于矜持端庄,她更是扮演者不可或缺的角色,颜芝仪还在走廊上便听见媒人舌灿莲花、滔滔不绝的声音,把现场气氛说得其乐融融。 颜芝仪甫一露面,官媒更是言语夸张、极尽吹嘘:“唉哟,我说怎么屋里一下亮堂起来,原来是颜家姑娘来了,果然是天仙一般的人儿,老婆子走街串巷二十年,真真没见过比姑娘更标致的人物,和陆状元乃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颜芝仪:…… 此时此刻才发现小丑竟是她自己,一心吃瓜,实际上大家都在津津有味吃她的瓜呢! 即便清了场,堂屋还是满满当当几十号人。 陆家人丁不兴,除了他们一家四口,陆时寒还请了两位舅舅前来见证,而颜家就热闹了,颜芝仪几个叔叔和外祖父家都在江州城,早听见陆状元要提亲的风声,几家人也是与有荣焉、喜在心头,都不约而同的赶来颜家。 如今因为官媒的话,几十双都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颜芝仪,说不紧张是假的,硬着头皮朝在场长辈一一行礼,刚要松口气时,抬头就瞧见男主满面春风的笑容,寒玉般清俊的五官添上这两分张扬,竟有种惊心动魄、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魅力,他还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颜妹妹,你来了。” 颜芝仪:…… 装了这么久的小仙女,被男主一喊冷不丁破功,众目睽睽之下脸都快红成猴屁股,仙气全无,只得垂着脑袋去角落找位置,倒是现场众人被这个小插曲逗得捧腹大笑,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颜芝仪在人群中自闭。 终日吃瓜,这回被瓜砸懵了。 颜家在江州称不上富贵人家,但也不愁吃喝了。 颜芝仪的爷爷颜老爷子白手起家攒下一份家业,身为长子的颜父需要负责赡养老父母,便依照惯例继承了大半家产,具体分配就是粮铺生意、如今住的宅子和老家乡下的小十亩地,其余兄弟则瓜分了家中的银钱和铺面。 当初老爷子置办铺面就考虑到几个儿子分家问题,买入的都是后院带宅子的铺面,如此后院便可自住,前院出租或是自己开店都行,大小是门营生。 颜家兄弟俱是从小看老爷子走南闯北经商,耳濡目染,再看儿子们也不是读书的材料,分家后便各自做起了买卖。 兄弟几个都在江州城里,住得不远,生意场上更是守望相助、互通有无,是以几家日子也都蒸蒸日上,继承最多产业的大房不但衣食无忧,除了店里的活计外,家里也有闲钱雇了几个佣人长工。 只不过他们家人口也多,颜老爷子和老太太都还健在,颜父颜母又生了包括颜芝仪在内的三子一女,他们小门小户的,没办法给家里近十口人都配上一两个伺候的,毕竟就算有这些钱请佣人,颜家的三合院住不下这么多人。 因此除了颜老爷子和老太太各有丫鬟照料外,也就从小体弱多病的颜芝仪能单独分到一个贴身丫鬟。 百叶比原主大两岁,从小就在颜家住着,小时候算是玩伴,长大后就像姐姐一样,把颜芝仪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颜芝仪内心是把百叶当朋友看待的,她穿越前都上大学了,比小姑娘大好多岁呢。颜家也没大户人家那么多尊卑规矩,颜母偶尔还跟她身边的管家婆子杨妈拌嘴闹矛盾,虽然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一般拌完嘴不超过两个时辰就会和好,却也能证明颜家人的性格和风气。 颜芝仪看颜母这样简直倍感亲切,也能尽量以平常心看待眼前的人口买卖了,把杨妈当成住家阿姨,百叶则是她私人贴身助理,那就很好接受了。 既然百叶也就是个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颜芝仪自然不会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主人,怎么对朋友就怎么对百叶了,私底下相处很愉快,颜芝仪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也不会忘了分给小姐妹。 她也不是对谁都这么慷慨大方,首先观察确定过百叶不是那种两面三刀、吃里扒外的反派角色,又经年累月享受着对方无微不至的照料,久而久之她才对百叶也掏心掏肺起来的。 真心才能换真心,颜芝仪为了维持原主人设表现得单纯善良、与世无争,芯子可不是真的圣母心泛滥,当代大学生奉行人不犯我不犯人原则,想让她当包子,门都没有。 当然小姐妹关系再好,也就白天形影不离,百叶到点也是要下班的,夜里大家睡得早,除了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老太太那里离不得人,其他人都没有让丫鬟婆子值夜的习惯,自然是各回各屋。 百叶就住在旁边旁边的耳房,还有两个小丫鬟跟她同宿舍。 但随着颜芝仪这半个月的病情加重,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身边十二个时辰都离不得人,杨婶便在颜母的吩咐下把外间的小榻收拾出来,铺上被褥,百叶夜里睡小榻,姑娘有任何吩咐她都能第一时间收到。 大夫交代病人需要好生休养,为了不打扰姑娘,百叶最近连作息都跟着调整了,姑娘醒了她才跟着起,不然就在榻上守着。 是以床上发出些许动静,百叶便立刻出声询问了,她的声音也很轻,刚好让已经清醒的颜芝仪听清。 颜芝仪张嘴想要回答,喉间却溢出一阵咳嗽,咳完才能发出声音:“嗯,我起了。” 其实在她开始咳嗽时,百叶就着急的掀开被子下榻,一个箭步冲上来帮她拍背,一连串的询问:“姑娘怎么又咳了,胸口难受吗,要不要再请大夫来一趟?” “我没事。”颜芝仪咳完觉得还好,便摆摆手道,“扶我起来吧。” 百叶观她脸色虽不不见好,却也不比平日差,便放心些许,应声出去打水给姑娘洗漱了。 此时是巳时三刻,也就是上午不到十点,放在现代正是睡懒觉的好时候,但在古代天一亮就该起床,很少有人会蒙头大睡的,颜家除了颐养天年不问世事的老爷子老太太,其他人都出去忙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百叶端着水回来时便问:“姑娘早膳想用什么?我方才去看了一眼,灶上有小米粥,哨子和茶饼,他们说昨日还留了些鸡汤,可以给您下一碗馄饨。” “就馄饨吧,易克化。” 百叶细心的帮她洗脸洗手漱口,又倒了温热的茶水给她润喉,才带着东西出去,不到一刻又端着颜芝仪点名的鸡汤馄饨进屋,撒着葱花的鸡汤散发浓郁香味,颜芝仪只是闻着便忍不住伸长脖子,要不是她浑身无力下不了床,根本不等百叶慢吞吞进屋,还在门口她就能把这碗小馄饨都干掉。 别看她长得弱不禁风,干饭可是第一名。 然而生病的人不仅是全身乏力这么简单,胃口也不好,馄饨味道再鲜美,颜芝仪勉强吃了三个就吃不下去了,百叶也不敢多喂,看姑娘多喝了两口汤,便提醒道:“汤药还有两刻钟熬好了,要不这馄饨帮您热着,喝完汤药再吃?” 她要这身子有何用!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出,颜芝仪也只能认命,“不用,我吃饱了。” 百叶倒也没再劝说。老爷做着粮食生意,家里从来不缺米面,加上他们姑娘在外面不食人间烟火,私底下却爱琢磨些吃食,不知从何时起,一日三餐便成了家里的规矩。 算算时辰,再过几刻钟午膳,姑娘早膳用得少也无妨。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屋子里几人同时惊呼, “小心!” 说着不约而同的箭步向前想阻止悲剧的发生,然而杨妈和百叶都不如陆时寒近水楼台先得月且手长。 陆时寒只是双手一伸,便轻轻松松把颜芝仪捞在怀里, 还是那种偶像剧里最经典的拦腰抱。 颜芝仪仰面朝天看着他, 对普通人来说的死亡角度, 反而更彰显了男主优越的颈部下颌线条,本就性感的喉结在灯火映照下越发精致完美, 然而更要命的还是他那双几乎能勾人夺魄的眼睛。 她以前就觉得男主眼睛长得极好,注视着你的时候仿佛会说话一般,但也没想到他这双眸子在朦胧灯火下还能更过分, 看她的感觉简直要命的深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爱得多么感天动地。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桃花眼吧。 颜芝仪努力告诉自己男主这眼神天生的, 搞不好他看一个苹果都是同样的深情款款, 终于把那疯狂跳动的少女心稳住了, 然后她开始怀疑,他拿的到底是龙傲天剧本, 还是晋江深情男主剧本? 陆时寒不知道她又开始怀疑人生了, 见她只顾盯着自己失神, 忙担忧的把人扶起来询问:“你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适?” 杨妈和百叶也都很紧张围了上来嘘寒问暖:“姑娘是哪里扭到了吗,要不请个大夫来悄悄?” 颜芝仪一回神就对上三张紧张关切的脸,差点以为自己又命不久矣了,赶紧原地蹦哒几下, 确定自己没啥大毛病,才放心下来, 双手捧着被凤冠和发簪箍到发麻的脑袋迫不及待道:“杨妈, 百叶, 快快帮我把头发解开,还要打盆水来,我想立刻马上把脸洗了。” 杨妈对百叶显然对姑娘突如其来的要求感到意外,看了陆时寒一眼,不确定的问:“姑娘要这么早收拾吗?” 见姑娘态度坚定,她们便也准备行动起来,上前通力合作将紧紧簪在她头顶的发冠先取下来,杨妈絮絮叨叨:“这天气有些凉,最好还是用热水洗,也不知灶上有没有留热水,我待会我去瞧瞧,若是没有,姑娘便稍坐片刻,现烧也不费事。” 她们忙碌着,陆时寒完全插不上手,闻言便自觉的道:“杨妈不必着急,我去打水。” 杨妈上了年纪习惯了唠唠叨叨,没成想让陆时寒听进去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要去拦他,“使不得使不得,姑爷也劳累一天了,还是歇着吧,这些粗活让我们来便是。” “只是打水而已,我平日也常做的。”陆时寒语气温和中透着几分坚持,慢条斯理道,“妹妹洗漱前怕是还要更衣,你们且忙着。” 颜芝仪都迫不及待想卸妆梳头了,这身复杂繁琐的嫁衣能早点换掉当然更好,美美的过了把瘾她已经心满意足,男主的建议自然深得她心,忙不迭的点头附和:“对了还要更衣,百叶快帮我看看放寝衣的箱子是哪个。” 杨妈:“……” 陆时寒抿唇一笑,越过杨妈径自出门去了,脚步看着还有几分轻快。 杨妈拦不住,也只好回来继续围着姑娘打转了,听着陆时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脸上的担忧也变成了欢喜,忍不住悄声对自家姑娘道:“咱家姑爷还是会疼人,外头哪个读书人会这么主动为新婚妻子打水的?” 颜芝仪的钗环发髻被拆了个彻底,青丝如瀑布般披散下来,只觉得紧绷了一天的头皮隐隐作痛,又缠着百叶用梳子给她做头皮疏通,此时正舒服得昏昏欲睡,根本没留意杨妈说了什么,只是嗯嗯应付了一声。 杨妈见状住了嘴,动作轻柔又不失迅速的帮姑娘换干净的亵衣亵裤。 不过杨妈动作再麻利,颜芝仪也配合,却架不住工程量巨大,等陆时寒打了满满一盆热水进来,她的寝衣才堪堪换好。 彻底放松的颜芝仪已经困得眼皮疯狂打架,靠在床头打起了盹,百叶便要去接新任姑爷手里的东西,却被他微微侧身避开了。 陆时寒放低了音量叫她们也去休息,“锅里还有些热水,是我方才一起烧的,你们也去打些洗漱吧。” 百叶下意识道:“我先伺候了姑娘再……” 话还没说完被杨妈拉了一把。 跟姑娘一起来陆家之前,家里太太特意叮嘱过,让她凡事多跟着杨妈学,杨妈年纪大了,也干不了多少年,日后姑娘身边最得用的只有她,因此她务必要多看多学,才能照顾好姑娘。百叶自小被卖,是颜太太亲自挑的她,所以她最听颜太太的话,加上杨妈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此时被杨妈打岔,哪怕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倒也听话住了嘴,只见杨妈意味深长的对新姑爷道:“也行,那我们先出去收拾,这里头就要劳烦姑爷您了。” 陆时寒轻轻颔首:“还请杨妈放心。” 简简单单一句话,没有用力的承诺,却一如既往给人沉稳可靠的踏实感。 对于从未有过失误传言的陆公子现姑爷,杨妈再没什么不放心了,拉着不甚情愿的百叶头也不回出门去,还很贴心的从外头把门带上。 几乎是被杨妈大手拖着走的百叶反而一步三回头,看着房门都被关严实了,再忍不住小声抱怨,“杨妈,难道咱们就这么不管?至少得给姑娘再打两桶热水来备用,就陆公、姑爷端的那一盆水如何够用?” 他们姑娘爱洁,哪怕再寒冷的冬日,一两天没洗澡都必须用热毛巾全身擦一遍,否则就浑身不舒坦,如今开了春,更是日日都要擦洗,加上还要把脸上的胭脂水粉彻底洗干净、睡前泡个脚,再打两桶水都只够姑娘一人用的。 杨妈虽然吃过的盐比百叶吃过的米还多,可平日到底不是贴身伺候颜芝仪的,只想着给新婚燕尔的小两口腾地方,竟然忘了自家姑娘那堪比大家闺秀都更讲究精细的生活习惯。 这时她忍不住患得患失起来,新姑爷明明也有书童跟前跟后,烧水洗漱这种粗活仍是习惯亲力亲为,可见是个平易近人、不在乎排场面子的,那这样严于律己的新姑爷会不会觉得他们姑娘过于娇气了些?才刚刚成亲就给姑爷留下娇惯任性的印象可不好! 杨妈拍了拍脑门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又在进去和离开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义无反顾拉着百叶去了陆家厨房,“莫急,咱们先去看看灶上的水还热不热,打几桶热水送他们门去,正好问问姑娘姑爷要不要咱们进去伺候。” 百叶杨妈直奔厨房而去时,陆时寒也终于端着热水到了床前。 颜芝仪仍靠在床头和困意做斗争,陆时寒和杨妈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只是反应比正常人慢了好几个节拍,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也毫无反应,直到感觉面前烛光被遮住、从头顶洒下一片黑影,她才慢吞吞抬头,努力撑起眼皮仰着小脸看男主,“你把百叶打发走了,那我洗脸卸妆怎么办?” 此时她一身简简单单的纯白寝衣、瀑布般的长发随意披散,远不及凤冠霞帔那般的浓艳绝美,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是除了他再无其他男子可窥见的风景。 原本想说这种力所能及的小事她可以自己做,话到嘴边变成了简简单单三个字,“我帮你。” 颜芝仪等的就是这句话,毕竟她要是想自己动手早就下床了。 陆时寒主动提出服务申请,她才不管他是不是出于客套呢,迫不及待闭上眼睛,声音又软又糯的唤道:“谢谢寒哥哥。” 夜深人静、烛光摇曳,静静看着她就这么仰着小脸把双眼闭上,仿佛满心信任的把一切交托于他,“不客气”三个字便无声的消失在喉咙间,陆时寒低低“嗯”了一声,低头拧干帕子,然后一点点擦拭眼前这张小脸,动作轻柔的仿佛她是随时可能被戳破的嫩豆腐。 颜芝仪可完全体会不到男主百转千回的心情,仅剩的一点精力都用来感受他的动作,心想如果他也像所有直男一样把她的脸当搓衣板那样□□,她就算困成狗也要挣扎着爬起来自己洗,毕竟她此生最大的优点就是脸长得还行,被他整毁容岂不是吃饭的家伙都丢了? 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如今男主竟然这样轻柔小心,让她没有后顾之忧的同时,感受着脸上如羽毛拂过的触感,困意更加无法抵挡,颜芝仪不再抵抗周公的召唤,头渐渐往后靠回床柱上,很快连呼吸都变得绵长悠远了。 颜芝仪算是彻底安心了,陆时寒却遇到了小问题,慢条斯理给她擦了小半刻钟的脸,一低头才发现清水已经被胭脂水粉染得污浊,这让他难免不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恼,早知如此该用木桶盛多一些水进来。一盆水别说给他们两人用,怕是给她一人洗脸都不够。 陆时寒总担心颜芝仪的脸还没洗干净,否则怎会白净无瑕到这种地步? 平生第一次惨遭滑铁卢的陆状元无力叹了口气,内心已经准备认命去厨房再打一桶水来,在这之前他还想帮颜芝仪调整一下姿势,最好可以躺下歇着,毕竟锅里的热水可能已经用掉了,重新打水烧火少不得费些功夫,她这么靠着床檐打瞌睡不但难受,也容易着凉。 只是陆时寒又担心这样动静过大,她会被自己惊醒,一时便有些踌躇。 杨妈和百叶刚好雪中送炭来了,两人各拎着一桶水站在门口轻声道,“姑娘姑爷,还要热水吗?我们打了送了两桶过来。” 几乎是话刚落音,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陆时寒淡淡道:“有劳了。” 虽然动作过快了些,但他一如既往的淡定表情让两人没有多想,百叶还在眼巴巴问:“姑爷,需要我进去伺候吗?姑娘洗漱擦身自来都是我陪着的。” 百叶原以为姑娘嫁了人,对她而言无非就是需要伺候的主子又多了一位,陆公子是个任何时候都斯文有礼的翩翩公子,她倒不是很担心,但她万万没想到姑娘嫁了人,竟是自己这个贴身丫鬟最先遭到冲击,再不努力表现恐怕工作都要被抢走了! 陆时寒的本意其实也不是要抢百叶的工作,他的主张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起初想也不想把杨妈百叶打发走,是以为她可以和他一起洗漱,本质还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哪成想她小手一撑与世无争,两个人的事情便都落到他头上。 聪明人都知道及时止损的道理,但是百叶提出进屋帮忙,陆时寒想到的却是在他一点点擦拭下洗尽铅华的小脸,是那么的恬静安然,他竟不忍心叫外人进去唐突了那张睡颜,下意识婉拒道:“不必,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百叶眼底的光一点点湮灭,杨妈却只觉得峰回路转,姑爷不用她们进屋应该能证明他并不介意姑娘的娇气,那可太好了,遂满心欢喜的点头:“好的好的,那就有劳姑爷了,对了我们在灶上又烧了一锅水,要是不够用了随时过来打。” 已经失误过一回,陆时寒这时不敢再轻易拒绝,“好的,辛苦你们了。” 颜老爷和颜太太看着请帖商议半天做了个决定,并由颜太太去通知颜芝仪。 适才用过晚饭,天色渐暗又没完全黑,这么早也睡不着,颜芝仪便借着天色和灯火,拉百叶陪她挑选出明日去吃席要穿戴的衣裳首饰。 陆时寒送请帖时明明白白说了邀请他们全家,上至老爷子老太太、下至她两个还在上私塾的双胞胎弟弟,一家人整整齐齐都要去吃席,颜芝仪更是理所当然把自己算上了。 她可是男主定了亲、交换过未婚妻,网上有句话叫“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妾”,颜芝仪也理直气壮觉得只要不死回去,她就是未来的陆夫人,陆状元广邀宾客以示庆贺,哪怕全世界都不去,也没有她这位未来夫人不赴宴的道理啊。 当然颜芝仪这么期待去参加明天的宴会也没别的用意,单纯就是馋了倦了,想要趁机出门放放风。 算算时间,颜芝仪在家闭关已有大半年之久。 以前因为身体病怏怏的,起床上个厕所洗个澡都累的慌,也就不惦记着出门放风了,毕竟她所有心思都在倒数着自己含笑九泉的时间。 可是眼看着她又死不了,身体还在太医的调理下越来越好,一口气八百米都腰不酸腿不疼了,再回过头来看,没有网络又追不了剧的日子整天憋在家里简直是反人类,再社恐的肥宅都受不了,何况她本质上还是个喜欢热闹、时不时需要呼朋唤友逛街聚会的普通女大学生,颜芝仪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颜芝仪深深认为,就算打定主意苟着过完这辈子,也要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生活方式,这几年她为了百分百贴合剧情,生生把自己的天性压抑了一大半,演出了一个完美的、只活在书里的女性角色,其实现实中怎么可能有这样处处完美的人? 从今往后,颜芝仪不准备演下去了,一辈子那么长,她要解放天性回归自我。 当然为了让颜家人更好的接受这份真实,她准备循序渐进、一点点释放天性,就从积极参加男主家的宴会开始吧,至少要让爹娘知道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内心还是挺喜欢出门玩乐、广交朋友的。 所以看到颜太太毫无预兆出现在房门口,不等开口说明来意,颜芝仪就准备先分享自己的快乐,美滋滋招手道:“我跟百叶在挑明日出门要穿的衣裳,娘来得正好,快帮我掌掌眼。” 颜太太闻言却没什么动作,神情复杂的看了她片刻,看得颜芝仪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她娘回过神来后,便坐下摸着她的头说,“我跟你爹商量过,也询问了荣太医,你身子还没大好,见不得风,酒席上的饭菜也多油腻,不适合养身子的你,明日就还是在家休养罢,别出门受累了。” 颜芝仪傻眼了,陆家为了庆祝男主高中状元才广邀亲友欢聚一堂的时刻,她这个未婚妻不出席像话吗? 她也不知道她娘的理由有没有夸大其词,或许世上有种病叫做“你妈和主治医生觉得你有病”,在这个问题是理论她没有优势,遂机智的从舆论入手据理力争,“娘,我觉得已经大好了,去吃席想是没多大问题,再说寒哥中状元这样的喜事,我不同你们去,别人会不会奇怪?” “不会,你别多想,就这么定了,娘还要回去挑选明日要送的礼物,先回屋了。”颜太太完全不给她讲道理的机会,简单粗暴结束话题并起身,走之前还看了百叶一眼,“早些把东西收拾了,伺候姑娘上床休息。” “是,太太。” 颜芝仪:…… 说不过就跑,她娘这是不讲武德啊。 为了太太承诺的额外奖金,百叶这个月工作热情高涨,已经听话的开始整理衣匣,回头瞧见自家姑娘还原地不动站在那里皱眉苦思,便随口劝了句:“姑娘实在想去,不如找老爷说一说?老爷自来最疼您,指不定撒撒娇就同意了。” 颜芝仪直接摇头,“这就是他们一起商议的结果,找我爹也无济于事。” 给他们当了五年多的女儿,她还是很了解颜父颜母的性子,事关陆时寒这位乘龙快婿,她娘根本没有独自裁断的机会,尤其是他最近成了前途无量的状元,上门都是她爹亲自接待迎送,不带她去陆家吃席势必是她爹的决定。 可是这不科学啊,她爹看架势都恨不得把男主绑回家当自个儿子养了,又怎么会突然拦着她去陆家做客? 如今社会风气虽说保守,主要防的也是年轻男女私相授受,女子落落大方的外出逛街拜访,一点问题都没有。 百叶收拾完回头见姑娘还在百思不得其解,问明缘由后也开动脑筋,以自己的角度推测道:“可是姑娘,咱们这的规矩是快要成亲的男女不能见面,许是老爷太太正在同陆公子的父母商议你们的婚事?” 颜芝仪想也不想的否定道,“不可能,我才十六岁,成的什么亲?” 百叶“噗嗤”一声笑了,心想老家还有不满十岁的女孩就要去婆家做童养媳的,姑娘虚岁十八成亲已经不算早了,要不是这两年陆公子一心科举,他们的婚事早该商议起来了。 他们姑娘还是被老爷太太保护得太好,平日再聪慧伶俐,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小孩呢。 不过老爷太太都没有要逼着姑娘长大的意思,她自然也不会点破,见姑娘还在信誓旦旦搬出大少爷还没成亲、肯定轮不到她的理论来说服她,百叶也只是笑着点头,“是是,还是姑娘想得深远 。不过老爷太太的用意想不通就别想了,总不会害您的,还是早点休息吧,太太只说明儿不去吃席,可没说您不用早起锻炼身体呀。” 颜芝仪一听有道理,想不通拉倒,颜父颜母要是真有什么盘算,最终也绕不过她这个当事人,早晚会知道的。 放下这份疑虑的颜芝仪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边被兢兢业业的百叶督促锻炼身体,一边用眼巴巴的目光看着全家除了她都穿戴整齐的出门做客去。 颜老爷还是疼女儿的,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出门前便笑眯眯承诺道:“若是回来得早,爹顺路去临江楼给你带一份荷花酥。” 颜芝仪没想到只是散发一下怨念,竟还有这种好事,吃不上宴席上的大鱼大肉,能委有层层酥脆的荷花酥聊表慰籍也不错啊,遂睁着一双水雾朦胧的大眼睛卖惨:“女儿会一直在家等着,爹可千万不要忘记了。” 颜老爷先前还说只是方便就给颜芝仪带吃的,被她一波炉火纯青的卖惨,瞬间豪气万丈的拍胸保证了:“仪儿你就安心在家候着,爹什么时候叫你失望过?”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直到穿越来古代, 她才知道当年可以偷偷看小黄文的自己有多么□□! 颜芝仪把女子出嫁前娘家给的避火图称之为“祖传”虽是调侃却也并不夸张,但凡不那么离经叛道的女性,除了成亲前家里女性长辈悄悄塞一本压箱底的避火图, 根本没有途径去外面搞到这种东西。 当前的社会风气良家妇女看个话本都不算正经人, 想打发时间还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一般,当女性就很不自由。 这也更能证明避火图的“珍贵”程度。 颜芝仪之前不记得也就算了, 如今想起来,便伸长脖子等着她娘过来给她“面授机宜”。 这一等一直等到深夜。 他们这儿的风俗是出嫁前一个晚上要由家里女性长辈陪新娘休息,以表达对新娘的珍视和不舍, 顺便还可以教授一些夫妻相处和伺候公婆的心得。 颜芝仪的亲娘健在, 在娘家住的最后一晚自然是颜太太当仁不让陪同。 但颜太太身为当家太太, 手头一摊子事还没忙完, 还要准备明儿的婚宴酒席等琐事,最后一晚也没法安心陪着闺女, 点着灯忙到夜里八/九点,才终于姗姗来迟到了颜芝仪屋里。 在如今,过了八点就算夜深人静了。 索性颜芝仪也才刚忙完歇下。 婚前最后一天, 她最期待的新娘准备工作终于提上日程, 颜太太重金请的喜娘一早到了颜家,二话不说就开始热火朝天给她做婚前美容。 颜芝仪先是被从头到脚搓洗一遍,泡了传说中的花瓣浴,这位出入高门大户的喜娘据说还掌握着祖传的美容秘方, 给她脸上和手脚都涂了好几遍秘药,满头青丝也打理得格外顺滑飘逸,这样折腾了一天的颜芝仪整个人香喷喷滑溜溜, 自己都觉得美若天仙了。 美到冒泡的颜芝仪看到她娘回房, 迫不及待打招呼:“娘, 您终于忙完了。” 说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颜太太,疯狂暗示还有最重要的流程没走完。 也不知颜太太get到她的意思没有,对上闺女这般饱含慕孺和期待的目光,她的心里蓦地一软,万千话语都堵在了心口,只是坐在床沿静静打量了她半响,半是欣慰半是惆怅的感叹,“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明儿出了门便是大人,要照顾自己更要照顾好丈夫,为人妻最要紧便是操持家务伺候丈夫,再不能像在家里这样一味自己躲懒。” 颜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如明镜一般,她闺女在外头当得起一声温柔娴雅、稳重大方,在家也很顺从父母兄长的样子,几乎从不见她跟家中的谁有矛盾。实际上这份顺从都是因为自己懒得理事,衣食住行样样有她这个当娘的打理,终身大事她爹也会给她安排,出门前都要尽可能多给她一些财务傍身,她的嫁妆勉强足够她下半辈子吃穿用度了。 若不是一家老小不好安顿,他们都想跟着她一起进京去! 有他们这样妥帖周祥的父母宠着护着,不知不觉闺女就被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 在父母眼里,这样乖巧顺从的孩子自然要多疼爱几分,可如今她都要成亲生子,以后再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想要做好妻子和母亲,还是要自己能撑起来。 想起她明日后就要学着自己打理一切,颜太太多少有些后悔不该把她养得这么娇惯,此时便忍不住教育了起来。 颜芝仪却无法理解这份良苦用心,只觉得她娘简直槽多无口,她这辈子还未成年呢,自己都是宝宝,男主再年轻至少也满十八了,他照顾她还差不多。 但是颜太太说的话有点三观不合,对她的关爱和担忧却不比任何一位母亲少,颜芝仪不仅能感受到颜太太这复杂难言的感情,内心也深深触动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改变她的命运,无论是彻底回不了现代、还是马不停蹄就要嫁给男主当媳妇,颜芝仪本人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那个,她压根没多少参与感,自然也不会有多少真实感。 在颜芝仪内心深处,成亲跟过去那些年她按步就班走剧情并无不同,说白了就像一场大型真人游戏,重在参与,其他细节无所谓。 直到此时被颜太太这样充满担忧的目光看着,颜芝仪才恍然如梦,无比清醒的意识到她已经走完剧情了,现在开始的每一天,她都是在走自己的人生,没有剧本更无法预知未来,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仗着知道结局就无所顾忌了。 可是就像她娘担心的那样,她真的能做好一个妻子、经营一段美满的婚姻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颜芝仪开始慌了,终于后知后觉有了点新嫁娘的紧张忐忑。 然而看着她被自己一席话说得茫然无措,颜太太又先心疼起来,忙改口安抚道:“倒也不必这般紧张,你嫁过去无需日日侍奉公婆,小两口过日子,女婿是个好性子的,再让你杨妈和百叶跟着过去,帮你操持家务,倒也能支应过去。” “杨妈也随我进京吗?”颜芝仪很意外,她以为爹娘最多让百叶跟着,毕竟是她的贴身丫鬟,万恶的封建社会比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还可怕,这些年她即便努力抵抗,也逐渐被彻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腐蚀了,一下子离了百叶,她还真担心自己会变得无法自理。爹娘对她的废柴程度肯定也有逼数,不出意外是不会让百叶离开的。 但杨妈可是女管家一般的存在,她娘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要不是她娘主动提出,颜芝仪还真不敢奢望把杨妈也一起打包带走。 颜太太见她脸色缓和了些,便摸着她的头娓娓解释,“杨妈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几个儿媳都不是好相与的,儿子也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男人都不在了,她也懒得回家,自己手里攥着钱还能得几分好脸色,没了钱便只能受磋磨。我同她说,此番跟着你进京,也就头两年要劳累些。女婿毕竟是去京城当官,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往后你们请的丫鬟婆子多了,就让她歇下来,跟着你或者回江州,咱们给她养老,不必再回家瞧儿媳的脸色度日。” “杨妈自己愿意吗?” “她自然愿意,你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有她陪着你进京,无论是杨妈,还是我跟你爹,都要放心许多。” 听到杨妈也愿意陪着她背井离乡,颜芝仪安心之余也有些感动,忍不住挽着她娘的手撒娇道:“杨妈可是您的左膀右臂,叫她跟我走了,您身边不是就没有可用的帮手了?” “咱们家在江州也不是完全没有姓名的人家,找仆人还不简单?倒是你去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只有带着知根知底的人,才能用着放心顺手。” 颜太太劝颜芝仪只管安心听他们的安排。她把杨妈的安排说得那么详细,也是想教一教女儿将来如何用人,颜芝仪却只顾担心有的没的,颜太太受用的同时又倍感无奈,索性掰碎了同她讲:“杨妈随你进京并非帮你做事,而是手把手教你如何打理家务,你要用心跟她学着,她年纪不小了,指不定哪天就干不动了。” “再有就是我们都不在身边,她也算是你半个长辈,总是要敬着的,若是有什么要求让你觉得烦了,记得想一想她也是为你好。” 颜芝仪对别的事情没啥信心,但是跟杨妈相处她是胸有成竹的,“娘就放心吧,别说杨妈了,我跟百叶时时刻刻都在一块,你看我们可曾有过矛盾?” 只要她把百叶杨妈她们当平等的同事员工,而不是可以随意打骂发卖的仆人,她就永远不会跟她们有矛盾,甚至还常常为这些打工人兢兢业业、为老板奉献青春的工作觉悟而感动不已。 “也对,你素来是个没脾气的。”颜太太也深以为然的感慨,“还好时寒是京城当官的,有他在你身后撑着,你就是再没脾气,也轻易没人敢蹬鼻子上脸。” 丈母娘看女婿本就越看越满意,尤其是陆时寒这样万里挑一的好女婿,颜太太觉得这是自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对闺女再多的放心不下,只要一想到陆时寒,也立刻化成了安心和自得,含笑对颜芝仪道:“舅母他们说得对,你是个有福气的,行了,早点睡下吧,明儿一早还要起来收拾呢。” 说着便吹了蜡烛,和颜芝仪一起躺到了床上。 颜太太对陆时寒有着近乎盲目的乐观,颜芝仪却没有,或者说她对自己的怀疑压过了对男主的信任,因此无法理解她娘的善变,几乎是一秒钟切换成贤者模式。 但颜太太提醒的也没错,明天确实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喜娘说最好三更天就要起来拾掇,颜芝仪也怕不好好休息,她这个小身板扛不住,遂只好压下对未来的担忧,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此时此刻,颜芝仪是彻底忘了某项重要传承,颜太太反而突然想起来了,黑暗中用极低的声音说:“即便成亲了,这两年还是要把持住,尽量不要圆房。” 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叮嘱,颜芝仪都怀疑自己在做梦了,唰的睁开眼睛问:“为什么?” “你这不是身子没调理好吗?”颜太太耐心解释道,“虽然荣太医没说你这身子对生孩子有没有影响,但我琢磨着还是该缓一缓,进京了就先把身子骨调养好,这样日后要孩子轻松些,也能给孩子一个健康的身子。” 颜芝仪:“……” 没想到她还在惦记避火图的时候,她娘已经站在大气层想到了生孩子,不服不行。 但是她觉得这并不是她个人把不把持的问题,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万一男主想要呢?没吃过猪肉的颜芝仪都知道,夫妻生活不和谐可是要出大事的。 好吧,她承认对自己也不是很有定力的人,主要是男主长得那么帅,身材又好,等结了婚两人天天躺一张炕上,再坚强的尼姑也扛不住动凡心啊。 这么想着,颜芝仪委婉的表示:“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她本意是想提醒一下她娘,他们要是真不小心擦枪走火,也不能只怪她一个,却不想颜太太闻言笑道:“这个你放心,你爹已经私下同时寒商量过了,他也答应以你的身体健康为重。” 竟然已经跟男主达成共识了,颜芝仪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放心多一些,乖巧应道:“那好吧。” 大不了再熬两年,等她满十八正式成年了,想怎么开车就怎么开车,内心再也不会感到罪恶了。 于是颜芝仪到最后也没等到她翘首以盼的小黄图,反而收到了黄牌一张,就很离谱。 颜芝仪一人的牺牲,换来了全家的快乐。 她来之前两家已经商量好了正事,连婚期都定下了,就在五日后的黄道吉日,时间非常感赶,所以要马不停蹄商谈后面的细节,比如摆多少桌酒席,酒宴的规格,以及聘礼和嫁妆。 其实古代和现代差不多,古代婆家确实有不能动媳妇嫁妆的风俗规矩,可也不是每个女子出嫁都有嫁妆,有些家里条件不好、或者父母苛刻的,就会看着女儿两手空空的出嫁,俗称“光着身子出门”。 能让闺女带着夫家聘礼出嫁的父母,都算是矮子里拔将军的好父母。 不过颜家是出了名的疼女儿,颜太太一直觉得把女儿生得体弱多病是她的问题,对颜芝仪总有一分愧疚疼惜,只好在吃穿用度上拼命补偿,更是从小就开始给她攒嫁妆。 夫妻俩看到什么好东西都要给闺女留着,诸如紫檀木的小匣子,精巧新颖的金步摇,巧夺天工的织锦缎,什么七零八碎的稀罕玩意儿都舍不得用,这么多年下来,已经给颜芝仪凑齐了金银珠玉的首饰,放在寻常商贾之家也是非常体面的一份嫁妆了。 但颜老爷似乎仍有不足,也可能是被女儿和未来女婿郎情妾意的一幕感动了,他一时豪情万丈,带着些土财主不差钱的口吻表示,“婚期会定得这般匆忙,终究是为了带我们仪儿进京,也是委屈贤侄了,此番仓促离去想是许多不易之处,既如此,我们也不能丢开不管,听闻京城房子不便宜,我们准备卖些地凑出五百两,让仪儿作为嫁妆带过去,不知够不够在京城买个房子?贤侄如今有了官职在身,总不好再租房子住,有个自己的小院子不说住着舒坦,同僚之间迎来送往也方便许多。” 颜老爷要给颜芝仪凑出五百两现银做嫁妆,绝对是下了血本,如果不找亲友借钱的话,靠变卖产业,怕是家底的一半都要卖出去了。 只是嫁个闺女就要如此,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份诚意了,连生了半天闷气的秦氏表情都不由缓和下来,觉得颜家总算还有些眼色。 陆时寒成了当朝最年轻的状元郎,这些时日往陆家送的礼物何止五百两,多的是要给他们送庄子送地的大财主!可是秦氏见了眼热心动,丈夫和儿子却不许她收但凡贵重一些的礼物,以至于家里的积蓄加上亲朋好友送的礼金,也远远没有五百两。 陆家说到底也是穷人乍富,颜老爷给的这么多,秦氏如何还能无动于衷?正在她准备出声笑纳这份好意时,陆时寒已经站起身行礼。 “小侄谢过伯父好意,但还请伯父收回成命。” 秦氏一听儿子开口就觉得不妙,急着打断道:“时寒……” “咳咳——”同样不多话的陆秀才却在此时阻止妻子,“让时寒自己决断,他都要入朝为官了,这点小事定能自己做主。” 秦氏想说让他自个儿做主,这没出息的怕是恨不得把自家的家底都贴给颜家了。 只是自小接受以夫为天教育的她多少有些怕丈夫,以至于从很多年前起就暗自埋怨丈夫轻易定下来的这桩婚约,秦氏也始终不敢当着他的面要求取消婚姻。 这会儿陆秀才发话,秦氏更多的不甘着急同样只能咽回腹中,才有了些笑意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可惜除了颜太太不着痕迹多看了秦氏一眼,在场其他人都不是很在乎她的意见。 “身为男子当有修身齐家的觉悟,我既然敢登门求娶,自会有养家糊口的本事,还请伯父放心,无需特意接济,小侄定能照顾好妹妹。”陆时寒态度坚决,向来谦虚低调的他不好意思说今日这些聘礼便是他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不然就更有说服力了。 就算没有举例证明,陆时寒这份不卑不亢的心性依然很吸引人,陆秀才都忍不住连赞三声,“好好好,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脊梁,颜兄,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就依时寒的吧。” 颜老爷一脸惭愧道,“陆兄,是我太过粗俗肤浅了,用这些黄白之物污了你们的眼。我自是相信时寒侄儿的能力,只是到底年轻,也才崭露头角,正是需要帮衬的时候,如今不出手,等日后贤侄建功立业更是用不上我们,我这长辈当得岂不是惭愧心虚?” 身为人们眼中的奸商,颜老爷当然没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觉悟,他坚持要变卖大半家产主要还是为了颜芝仪进京求医,这五百两还不知道够不够她彻底治好身子。 当着媒人的面不好明说求医一事,颜老爷只能用语气疯狂暗示。 再说这门亲事得以进行下去,颜老爷也是踌躇满志,有了状元郎岳父的这个名头,家里的生意只会越发如鱼得水,如今艰难些也不算什么?他相信不出三五年,定能将这些家产连本带利的赚回来。 于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颜老爷和陆时寒两人一个疯狂的要给,一个拼命的拒绝,你来我往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僵持许久,官媒娘子只好出来打圆场了,她先夸了两人都很有心的在为对方着想,接着把话题引到颜芝仪身上,“既然颜老爷是要给姑娘准备嫁妆,姑娘正好在这,不如问问姑娘的意见?” 媒氏这话当然不是祸水东引。她在这瞧了半天,深深觉得颜家简直是把女儿当宝、儿子们都是草的罕见人家,连未来婆家都这般为她着想,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真心喜爱,这姑娘必定也不是普通人,多少也该有些主见。 退一万步讲,就算颜姑娘没有很好的建议,能这般受两家重视,她的意见也是有分量,无论她支持谁,僵持的局面都会被打破。 果然媒人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颜芝仪身上。 颜芝仪觉得就他妈无语,她都这样努力降存在感了还能被点名,关键是利益相关,让她在拿着巨款潇洒快活并看全家吃糠咽菜,和自己没有钱过得紧巴巴但娘家人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中间做选择,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怎么选? 颜芝仪只想躺平,就让她爹和陆时寒继续头疼去吧,无论他们商量出什么结果她都接受。 但就在准备投弃权票时,她突然接受到一道比所有人加起来都更加炙热的眼神,来自于男主的母亲秦氏。 颜芝仪跟秦氏打交道算比较多,至少比跟男主相处的时间多。因为两家订亲多年的关心,逢年过节也是当亲戚走动的。 虽然陆家家风很好,男主更是出类拔萃,让看过原著是如何描写他风华绝代、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颜芝仪都觉得一点没夸张,无论接触多少次,男主都是那种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翩翩君子,完美得不像真人。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颜芝仪的心情既激荡又纠结, 按捺住了上手去摸的蠢蠢欲动,有点语无伦次跟王氏确认道,“舅母, 这、这真是给我的吗?” “当然是给你的,不止这些呢。”王氏语气肯定的道, “箱子里还有你娘要的喜被枕套, 是都是一套的, 不是我自夸, 这一套刺绣真真是可遇不可求。” 小心给大家展示了下这身喜服的颜色花样有多么衬颜芝仪后, 王氏便仔细的叠起放在了床上,然后又去箱子里取其他东西, 一一展示的同时也不忘给她们介绍这套喜服的来历。 “这可是顾娘子的手艺,听闻她娘家是外地嫁过来的,学了一手正宗苏绣,咱们这儿的手艺真真是比不了。这顾娘子的男人前些年去了,留下孤儿寡母, 便隔三差五做些绣活来店里卖, 好赚些铜板贴补家用。我跟孩子他爹见顾娘子不但手艺精细, 做人也讲究, 便叮嘱店里伙计对她多多关照, 价格也比别家公道些。” “这么多年下来, 约莫是结下了善缘,前几日顾娘子突然找上门,想托咱家帮她把这套刺绣卖出去, 说是想攒了钱送儿子去学堂念书……” 颜太太显然也是听过顾娘子大名的, 爱不释手的摸着绣花问:“这般精细繁复的花纹, 得熬多少年啊?” “哪怕以顾娘子那样精湛的手艺, 也熬了整整四年才做出来,我跟你哥这些年在铺子里也算见过好手艺,看到顾娘子送来的这套喜服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说到这里王氏看了小姑子一眼,提醒道,“要不怎么说仪儿福气大呢?这顾娘子只有一个儿子,呕心沥血做这套喜服喜被可不是备着给谁用的,她一早就盘算着要卖个好价钱,说不准这就是给仪儿量身定做的,咱们仪儿才不用捡别人的好东西。” 颜芝仪目光还黏在嫁衣上,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结婚那天她要梳什么发型、化什么妆来搭配这套衣服了,但也没有错过颜太太和王氏的对话。 舅母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就是这身嫁衣的第一也是唯一的主人,颜芝仪对这个其实不挑,现代还有很多人租婚纱结婚呢,她在家坐享其成竟然能得到这样一套可以当传家宝的喜服,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管它一手还是二手三手,到了她手上就是她的宝贝,颜芝仪恨不得百年后穿着这身嫁衣下葬,千百年后要是不小心被当成文物出土,她说不定也能像辛追夫人享誉全球并被写进历史书教材呢。 颜芝仪连新闻标题都有了——《震惊!古墓新娘竟是千古名臣之妻》 想想还挺带感。 不过颜芝仪本人不在意这些细节,颜太太她们却很在意,老太太孙氏听得眉开眼笑,“真真是太巧了,可见仪儿确有几分运道!” 外祖母也笑着道:“我看这丫头的福气还在后头,日后成了状元夫人,可就是金贵人了。” 孙氏道:“她年纪小当不得如此夸赞,亲家母可别把她的心给夸大了。” “仪儿像亲家母您,年纪轻轻就很沉得住气,当得起当得起。” 眼看着两位老太太又开始商业互吹,颜太太也不在意,凑到嫂子跟前小声问,“这么难得的好东西,顾娘子准备作价几何?” “她说让你哥看着估个价,你哥想着可以顺便带去府城卖个好价钱,便讨了个吉利,当场给了顾娘子六十六两。” 如颜太太这般见过世面的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竟要六十六两?” “当家的也是正巧要去府城,想着那边富贵人家多,转手卖出二百两也不难,才肯给姑娘子这么高的价格。不然拿到别家,五十两就顶天了。” 颜太太也是识货之人,心知她兄嫂对这套嫁衣喜被的估价并不夸张,只是自家这几个月花销之巨大,已经超出了过去五年的总和,手头越来越紧张,面上便也带出了几分局促,“大哥若是将它带去府城,二三百两也赚的,如今给了我们家,恐怕出不起……”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王氏嗔怪道:“都是自家人,什么钱不钱?我今天带过来就是给我外甥女添妆的,小妹这么见外我可要不高兴了。” 王氏说着还满含慈爱的看了颜芝仪一眼。 对于另外两个小姑子家的孩子来说,王氏或许不是什么慈祥大方的好舅妈,但是在她看着长大、长得标致性子又好的颜芝仪面前,王氏堪称感动大齐的好舅母,无怨无悔承包了颜芝仪从小到大的衣裙鞋袜。 虽然王氏和她丈夫郑老爷,对于颜芝仪疼爱宽容的背后有很多原因,但积年累月下来,至少也有两分真心在其中。 王氏以前还暗暗遗憾过,早知道这个外甥女长得会出落得这般水灵出挑,她就该抢在陆家之前给她和小儿子定下的,亲上加亲多好啊。 不过,看好的外甥女做不成小儿媳妇,却是板上钉钉的状元夫人,王氏对颜芝仪只有更加喜爱看重的份,外边要卖上百两的嫁衣喜被说送就送,面上还是那么喜气洋洋:“你哥说了,这只是我们当长辈的一点心意,等仪儿出嫁那天还要包个大红封,指定委屈不了咱家的孩子!” 王氏一张嘴,外甥女就变成自家孩子了,但颜太太和孙氏听了非但没有半点不快,反而都觉得暖心得很,毕竟郑家确实是真金白银给外甥女做脸来了,若是没把她当自家孩子,谁舍得下这种血本? 就前两年郑家嫁女儿,置办的嫁妆加起来也才一百两,郑老爷夫妻对颜芝仪的看重,俨然已经超过亲生的女儿了,颜太太自然是感动不已,用力反握住嫂子的手道:“我知道嫂子和大哥自来是把仪儿当亲女儿看待的,仪儿还不快过来给舅母见礼,往后可要记住舅母和舅舅对你的心意。” 大舅一家对自己有多特殊优待,颜芝仪向来是心知肚明的,今天这套喜服她都想要当成传家宝带进坟墓了,这样一份重礼不比后世的名包名表香? 颜芝仪也想亲自表达这份感动和谢意,奈何他们这的规矩就是长辈说话时女孩不能随意插嘴,于是颜芝仪只能等到此时被点名,才乖乖上前,正要郑重的行礼,还没蹲下就被王氏扶起来,“好孩子不用谢,你只要日后过得好,我跟你舅舅就心满意足了。” 面对王氏充满真诚的祝福,颜芝仪不由动容道:“我会时时记住舅母的叮嘱。” “那舅母便放心了。”虽然没受颜芝仪的礼,但王氏显然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仍然拉着颜芝仪一脸关切的道,“虽说这喜服喜被都是现成的,但其他衣服鞋袜可有置办的?仪儿不日出嫁便要随夫进京,少说也该准备个三五套衣裳。” 颜芝仪:“……” 这是仍然要她加班加点赶针线的意思吗?一时间都想改口请舅母还是稍微见个外了。 但郑舅母这话显然说到了颜太太心坎上,她不住的点头附和,“大嫂真真是说到点儿上了,他们去了京城样样都要花钱,若娘家能多准备些,也能节省许多开支不是。” 王氏补充道:“再者仪儿去了京城,大小也是个官太太,在家准备的衣裳已经赶不上京城时兴,料子再不能差了,最好多做两身颜色鲜亮些的,这新嫁的小媳妇就该好好打扮,不能再像姑娘家穿得那般清淡雅致了。” 颜太太深以为然:“正是这个理儿!” 颜芝仪想说她娘和舅妈过于杞人忧天了,等她进京后就发挥穿越女的优势疯狂搞钱,想给自己买多少衣服都成! 但她知道这话说出来只有讨打的份,她自己都不信,于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氏像变戏法一般,又从箱子里抱出一堆布料,暗含自得的朝颜太太笑:“这是店里最好的几匹缎子,我特意去挑的,趁着仪儿还没动身,都给她做成衣裳。” 颜太太再没有想到娘家嫂子竟能妥帖至此,摸着几匹缎子喜不自胜,“这回真真是叫大哥大嫂又费心又费钱了……” 王氏低调的摆摆手,毫不客套的道:“我知道你是没工夫亲自动手的,仪儿再是心灵手巧,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这才带上玲儿她们几个姐妹过来帮把手,她们虽不如仪儿手巧,做几身衣裳鞋袜倒也使得,如此一来,姐妹几个还能在仪儿出门之前多相处几日,往后仪儿去了京城,这天长地远的,想见面就没这般容易了。” “玲儿几个手艺是极好的,有她们帮着仪儿,我是再放心不过。”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下来了,颜太太先前还矜持客套着,寒暄后却是迫不及待给颜芝仪分配任务,“仪儿可不能辜负你舅母的心意,趁着天还没黑,快带着妹妹们把料子裁出来,明儿就可以直接缝制了。” 颜芝仪:…… 万万没想到嫁衣都有了,她还是没能逃过自己做衣服的命运。 接下来的时间,颜芝仪严格按照她娘的吩咐,在表姐妹们的帮助下埋头做衣服。 虽然颜太太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时间来监工,熟练掌握各种摸鱼技巧的颜芝仪这次却一点都没偷懒,她多少还是有点良心的,表姐妹们都被连累的只能关在房里和她一起做针线,尽管她们看起来挺乐在其中的样子,颜芝仪仍然过意不去,别说故意摸鱼了,动作稍慢一些她都觉得对不起大家。 颜芝仪:啊这该死的道德感…… 这般闭关苦练,颜芝仪的绣活不说如飞花摘叶得心应手,但也确实突飞猛进了,更重要的是忙碌的时间如流水,仿佛只是一眨眼便到了出嫁的日子。 由于备婚周期无限期的压缩到只有短短几天,颜芝仪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做新衣服,别说感受说中的婚前综合症了,她甚至直到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忽略了——以前看电视或者小说,古代的女孩出嫁前,母亲长辈都会关起门来神神秘秘的给孩子上一堂婚前性教育,然后塞给对方一本小黄书或者小黄图。 可是她家的祖传小黄图呢?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她娘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传承给遗忘了?? 就冲这飘忽不定的审美,颜芝仪真担心喜娘给她脸上也弄两团红艳艳的高原红,就算是天仙的底子也不敢这么糟蹋啊。 更何况她还不是天仙。 自觉只是凡人水准的颜芝仪不敢任性,从喜娘开始为她梳妆起,便握紧了手里的小铜镜,准备发现不对随时叫停。 然后她就见证了自己一点点进化成绝代佳人的全部过程,手里的铜镜自从拿起就再也舍不得放下。 颜芝仪的妆发耗时两三个时辰,即便她只需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到大功告成之际也累得腰酸背疼了,不过为了这份无与伦比的美丽她无怨无悔。 经验丰富的喜娘可谓是把婚礼流程掌握到了极致,前脚把新娘子打扮得美轮美奂,后脚就有性子急的客人登门、匆匆放下随礼就迫不及待过来看新娘子了,然后一进门就看到一身凤冠霞帔的颜芝仪端坐在床帐之中。 在新娘梳妆打扮时,她的闺房也被里里外外擦洗装饰了一番,窗花红烛、大红锦被和纱幔,入眼到处是明艳如火,但都不及新娘的半分风情。 偶像包袱很重的颜芝仪正襟危坐,令人惊艳的容貌妆扮再配上近乎完美的仪态,宛如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美人,美得不像真人,每一个进来的客人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美艳不可方物。 他们一时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份惊艳。 其实能进颜芝仪闺房看她甚至是陪着她等新郎迎亲的客人了,不是看着她长大的亲戚长辈,就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都是平日关系便很亲近的,她们竟也有如此大的反应,这让颜芝仪更加充满了信心,小宇宙都爆发了,一鼓作气又撑了两个时辰,以依旧完美的姿态等来了迎亲队伍。 远远听见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声音,不只是屋子里的女眷们或探头张望、或窃窃私语的讨论,看似端庄优雅的颜芝仪内心也一片激荡,很期待一身大红喜袍、头戴簪花帽的新郎男主又是何等风采,向来也是分分钟帅出新高度。 不过男主再帅也不会扑粉描眉又画唇的,惊艳程度还是不如她。 这么想着的颜芝仪越发骄傲挺胸,就等着男主进门后露出大开眼界的震惊表情了。 然后她就眼前一黑,喜娘毫不留情用一个红盖头把她精心打理了五六个小时的妆容给盖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光都露不出来。 颜芝仪:…… 大意了,她还以为戴上凤冠就可以不用盖头。 红盖头一旦盖上,婚礼结束前再不能掀开了。 哪怕颜芝仪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被喜娘、杨妈和百叶三个不错眼的盯着,蠢蠢欲动的小手刚抬起就会立刻被她们摁下去,以至于被花轿抬着都到了陆家,她也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偷看男主一眼。 花轿来到陆家,“看管” 颜芝仪的人又多了一个——陆家请的媒人,也算是熟人了,前几日去她家提亲的也是这位官媒娘子。 因着是第二次打交道,媒氏到颜芝仪跟前半点不见外,和喜娘一左一右小心扶着她下轿,嘴里不住的提点,“新娘子注意脚下,记住要走红毡,双脚可不能直接沾到地。” 这些喜娘也提醒过,颜芝仪被红盖头遮得严严实实,也只能低着头看脚下,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稳当,跨过门槛来到院中,媒人突然提醒要跨火盆了,颜芝仪脚下不由一顿,这点喜娘没说。 倒也不是喜娘不够专业,江州本就不是很流行跨火盆,中途穿过来的颜芝仪也不知道跨火盆到底有什么讲究,反正她参加过几场身边亲戚的婚礼,很少见到要跨火盆的。 虽然媒人此时在旁边夸得天花乱坠,说她跨过火盆从此就能红红火火、无病无灾云云,颜芝仪心里还是有点不乐意,不说突然整这一出多麻烦,玩火也很危险啊,万一不小心把她这身堪称艺术品的刺绣嫁衣烧着了,她得多心痛啊。 一旁的陆时寒明显感受到了她的踌躇。 在不能对视更无法交谈的婚礼中,握在手里的红绸反而成了彼此沟通的桥梁,无需任何语言,颜芝仪脚步一顿,陆时寒立刻发觉了。 但他并没有拉扯红绸的这端提醒或是催促她进行下一步,而是看了地上烧得正旺的火盆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她。 颜芝仪显然没有男主这样心细如发的观察力,她的注意力也完全没在手中的红绸,而是竖着耳朵听周围人们的反应,因为在她踌躇不决的时候,原本比菜市场还要喧闹的观礼宾客不知何时渐渐安静下来,好像屏气凝神等待着什么大事发生。 ——肯定不是在等她表演跨火盆这样毫无意义的流程,而是要上演有意思的剧情了。 吃瓜人的DNA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颜芝仪很想趁大家不注意撩起盖头偷偷瞧一眼,但是又怕不小心被人发现,那她形象可就大打折扣了。 犹豫不决中的她完全没注意到牵着红绸的男主已经一步步靠近了,等发现时,颜芝仪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一双劲瘦有力的手臂轻松抱了起来。 高朋满座、济济一堂的陆家院子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片刻后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便格外明显,无须言语已经能感受到他们目瞪口呆的反应了。 但颜芝仪已经无暇注意人们的反应,耳边只有男主磁性中透着温柔的低语,“别怕,我带你过去。” 原来男主的带就是这种带法吗?她可太喜欢了! 颜芝仪回过神后,伸出小手大大方方环住他的脖颈,声音也很小却比掺了蜜还甜:“谢谢寒哥。” 其实第一次被男生公主抱,颜芝仪也是羞怯慌乱、心跳如小鹿乱撞的,更何况第一次亲密互动就是在这样上百双眼睛的见证下进行。盖着盖头看不到周围人们的表情,但也能清晰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灼热目光,搞得好像她今天出门没穿衣服一样,颜芝仪又没社交牛逼症,被这么盯着是很不自在的。 但也正是因为有了红盖头的遮挡,她看不到他们的同时,大家也无从得知她被男主撩得面红耳赤的没出息反应,明面上场子还是得撑住。 颜芝仪觉得自己这把稳了,殊不知陆时寒被她说话的气息一吹,从脖子到耳根都红了。 不过只是红了耳朵已经是矜持清冷的表现,与他平常的人设相符,洞房花烛本就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多得是新婚当日得意忘形的新郎,甚至现场宾客中也有比陆时寒反应还夸张的,面红耳赤、兴奋不已的在人群中鼓掌叫好。 陆时寒便也不再掩饰春风得意的心情,定了定心神,便在人们热烈的喝彩祝福声中,抱着怀中之人稳稳跨过了烧得正旺的火盆。 官媒娘子也是红光满面的样子,因为这个小插曲她及时换了串词,用滔滔不绝的吉祥话把现场气氛炒得越发热烈激昂。 因为她知道,从今日起,状元郎与夫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故事,只会在江州城中广为人知、深入人心了,而她身为这场值得人们津津乐道婚礼的媒人,身价名气想必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可她这么年轻, 死回去的唯一指望就是这病怏怏的身体,真让太医给她把病治好了,那还怎么英年早逝然后穿回她的快乐老家? 颜芝仪只要想到这个问题就一阵绝望, 甚至都有了因“爱”生恨、想跟男主同归于尽的冲动。 当然只是想想,别说跟男主同归于尽,让她为了那百分之一死后穿回现代的可能主动寻死她都做不到, 不然也不会苟上整整五年, 期盼着剧情的力量让她无痛穿越回去。 现在男主神来一笔让她期盼了五年的剧情彻底落空, 从天堂跌落地狱也不过如此,可颜芝仪除了在心里咬牙切齿, 都不敢在人前表露出这份不满。 她也不只是不敢得罪男主,她连男主请来的“帮凶”荣太医都惹不起。 本来颜芝仪的小脑瓜还想过不听医嘱气跑主治医师、让她从此自生自灭什么的, 强行把剧情拉回正轨, 事实证明不行, 因为她胆子小,思前想后到底不敢真得罪有技术有名望说不定在京城还有人脉的太医, 在百叶二十四小时的“监控”下也无法不喝药, 于是她心里说着不要,嘴上却还在乖乖喝药扎针做检查, 感受着身体不争气的一天天转好,简直急在心里口难开。 谁都惹不起的颜芝仪越想越悲伤, 也就懒得说话懒得动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顺便试试强行装病有没有推动剧情的可能。 推了几天当然毫无卵用。 所以她看见男主才会这么激动。 是,激动, 除了颜芝仪本人外, 大家看不出更不可能猜到她对男主充满了悲愤的心情吗, 众人只觉得这几日都死气沉沉的人,看到未婚夫登门竟然当场焕发出了生命活力,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不只是颜家几人为她突然提升的状态感动欣喜,连荣太医都捋着一把美髯欣慰道:“姑娘其实已经大好了,大可不必整日躺着休养,年轻人还是该走动起来,近来天气不错,每天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散步一两个时辰,还比躺着能好快些。” 颜芝仪:…… 她不是她没有啊,她真的病入膏肓了。 然而在场谁也没有在意她本人的心情,已经把荣太医当权威的颜老爷颜太太连连应声,“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些时日多亏了太医您尽心尽力的医治,我们会按照您吩咐督促小女走动锻炼的。” 颜太太更是当场发话,“百叶,从明日起,你只要有空便记得扶姑娘出去走走,等姑娘痊愈了,我做主给你加一个月的月钱。” 百叶看也没看自家姑娘的脸色,脆生生应道:“好的太太,我保证每日扶姑娘走够两个时辰。” 荣太医颔首:“每日两个时辰正好,切记过犹不及。” 没有人过问她的意思,自顾自给她制定了运动计划,颜芝仪只觉得满心悲凉,荣太医果然就是人狠话不多的典型,让她每天出门散步四小时,林妹妹都能练出铁人三项的体质了,这是根本不给她活路,啊不,是死路。 然而颜芝仪还没有从明天开始强身健体这个打击中走出来,陆时寒又及时给送了个会心一击,“伯父伯母,颜妹妹生病这些时日想必很少出去走动吧?也不好一蹴而就,今日天气就不错,不如先扶她出去走走,适应适应?” 颜太太觉得这个提议棒极了,“她在床上躺着这么多天,怕是骨头都躺软了,是该提前适应起来,太医觉得呢?” 说着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荣太医。 荣太医也没反对,一边轻笑着颔首,一边慢悠悠收拾药箱:“此间事了,老夫就先回房了。” 陆时寒很有眼色的上前替荣太医接过药箱,“我送您过去。” 荣太医在来江州路上的十多天,都是跟陆时寒一起在马车里渡过的,两人不说好到无话不谈,但也确实不必太多客套,荣太医很自然的让他给自己背药箱了,笑呵呵道:“那便有劳陆状元了。” “您客气。”两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走出房门,颜老爷当然不会错过跟妙手回春级别的神医相谈甚欢的机会,当机立断带着儿子跟上去加入他们的话题,很快屋子里便只剩颜芝仪颜太太和杨妈百叶四人。 作为粮食铺的掌柜太太,颜太太的性格便是风风火火绝不含糊,说要扶颜芝仪出去散步晒太阳,当即就上手了,怕一个人扶不起柔弱的女儿,还在呼朋唤友,“杨妈百叶,你们也来帮把手,小心点,别把姑娘摔了。” 颜芝仪:…… 她娘最后那句怕不是抬也把她抬出去的意思了。 她整个人缩在床脚瑟瑟发抖,很想大喊一句你们不要过来没,奈何不到一百斤的体重实在太拖后腿了,颜芝仪想象中的泰山压顶根本没发生,她娘像是拎小鸡仔似的,和杨妈一左一右轻轻松松把她拎下床,使不上力气的百叶都只能蹲着给她穿鞋。 颜芝仪:…… 这究是什么人间疾苦! 最后,颜芝仪毫无挣扎之力的被拎到院子开始八百米散步,走得双颊泛红、额头微微冒汗才被允许休息片刻,还不能回屋休息,因为男主送荣太医回屋休息的时候刚好问到相关话题,荣太医便表示她身子虚,平日就算不走动,多坐在屋外见见日头也是好的,对身体有益无害。 这番话被她爹娘奉为圭臬,立刻执行上了,此刻院子里阳光最足的地方就被摆上了一张美人塌,榻上还有小茶几,放着几样她最爱的水果点心和茶水,一副恨不得她就在这里晒到天荒地老的节奏。 乱出馊主意不做人的男主就站在美人塌旁,笑盈盈围观了她被绑架健身的全过程,见她累得不轻中场休息,才换上关切的表情,亲自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温声关切道:“颜妹妹感觉如何,可还撑得住?” 男主除了那两次特殊情况叫破闺名,其他时候都很讲究,一口一个颜妹妹,既表达了亲近的意思又不失礼数,可谓是面面俱到。 颜芝仪心里还有些怨气,加上太久没运动、上来就是八百米也挺辛苦,没什么力气说话,默默的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被抢了工作的百叶不敢对状元郎兼未来姑爷不满,只好默默的掏出帕子细心给姑娘擦汗,然而还是不如情商满点的陆公子妥帖,他看出颜芝仪的口渴并未完全缓解,也没有继续给她倒水,而是从小案几上取出一颗柑橘剥皮又细心的撕去白丝,处理好一瓣先递给她,贴心叮嘱,“多吃些水果,你如今过于清瘦了,还是该补补。” 这柑橘是江州特产,因为山清水秀、种植环境优越,本地的柑橘都要比别处鲜甜几分,当然种植条件再好也得跟别处柑橘一样金秋时节成熟,能在没有冰箱的古代储存至今是因为有特殊的保存方式,比如柑橘新鲜摘下来就埋在干燥的稻谷或稻草里头,只要埋好不去翻动,保存到过年用来带客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颜家因为做生意有足够大的粮食仓库,保存条件比大部分人家都好,到了二三月份依然还能吃上橘子。 当然库存也没剩多少,颜家人知道颜芝仪爱吃这个,便都留着给她了,陆时寒也目不斜视,一瓣瓣处理好的橘子都往颜芝仪手里送,自己没有半点尝一口的意思。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颜芝仪被男主这样伺候着,尽管他只是借花献佛,她还是有被爽到的,开始犹豫要不要吃完这颗橘子就一笔勾销了,还能离咋滴? 说到底怪罪男主都是无能狂怒,她自己都不敢寻死,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穿不回去也是活该。 她既然用行动在实践老祖宗“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苟命原则,就更不能得罪男主了,这可是天选之子,跟他处不好能有好果子吃? 渐渐想通的颜芝仪正要找个合适的话题,来挽回这些天她因为过于悲愤表现不当而在男主这里失去的形象,但还没有开口,陆时寒的书童秦海匆忙跑来,才踏进大门就开始嚷:“公子,公子,家里有事,老爷叫我来请您回去。” 这不机会就来了?颜芝仪眼睛一亮,扮演了这么多年善良美好小仙女般的人物,她张口便是善解人意的劝慰:“秦海跑得这么着急,想是很重要的事,寒哥快些回去吧,别耽误了要事。” 陆时寒看自家书童满头大汗又焦急的神情,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只得点头:“那我明日再来,你注意休养,锻炼身子也别过于劳累。” 这般说着,还没忘记把手里最后两瓣柑橘处理好交给她,秦海都要急得跺脚了。 颜芝仪心想男主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可她也是说话说话的人,接过橘子便露出了个笑容:“快些回去吧。” 陆时寒也没转身就走,还一一去向颜老爷颜太太、老爷子和老太太赔礼道别,又被颜老爷依依不舍的送到大门口。 一出门,他脸上的笑容才收敛了几分,有些无奈的问书童秦海,“究竟是何事如此紧要?” 秦海用袖子随意抹了把汗,嘿嘿笑:“其实是知州老爷携夫人大驾光临,原是要在家用午膳,但不知中途说了什么,姑母才急忙撵我来请公子回去。” 书童口中的姑母就是陆时寒他娘秦氏,旁人尊称的秀才娘子。 陆家是典型的寒门出身,早些年陆秀才还一心扑在科举上,非但不事生产还花了家中不少银钱,虽有些家底、日子不至于多清贫,但也没法像颜家这样养一干奴仆长工。 陆时寒十多岁进白鹿书院求学,身边需要书童帮衬,秀才娘子舍不得花大价钱去买清秀周正又机灵的男孩,便从娘家远房亲戚中找了个被后母苛待的孩子,便是秦海了。 而秦海来到陆家不用下地干活、不用挨打挨骂,只需要跟在公子身边跑跑腿,公子闲暇还教他读书认字,轻轻松松就能吃饱穿暖,简直是神仙日子,遂很快在陆家安心住着,私下对解救他于水火的秦氏也是亲亲热热喊姑母的。 被母亲打发出来的秦海都不清楚是为何,陆时寒就更无从得知了,只得轻轻颔首:“这便回去吧。” 这也更能证明避火图的“珍贵”程度。 颜芝仪之前不记得也就算了,如今想起来,便伸长脖子等着她娘过来给她“面授机宜”。 这一等一直等到深夜。 他们这儿的风俗是出嫁前一个晚上要由家里女性长辈陪新娘休息,以表达对新娘的珍视和不舍,顺便还可以教授一些夫妻相处和伺候公婆的心得。 颜芝仪的亲娘健在,在娘家住的最后一晚自然是颜太太当仁不让陪同。 但颜太太身为当家太太,手头一摊子事还没忙完,还要准备明儿的婚宴酒席等琐事,最后一晚也没法安心陪着闺女,点着灯忙到夜里八/九点,才终于姗姗来迟到了颜芝仪屋里。 在如今,过了八点就算夜深人静了。 索性颜芝仪也才刚忙完歇下。 婚前最后一天,她最期待的新娘准备工作终于提上日程,颜太太重金请的喜娘一早到了颜家,二话不说就开始热火朝天给她做婚前美容。 颜芝仪先是被从头到脚搓洗一遍,泡了传说中的花瓣浴,这位出入高门大户的喜娘据说还掌握着祖传的美容秘方,给她脸上和手脚都涂了好几遍秘药,满头青丝也打理得格外顺滑飘逸,这样折腾了一天的颜芝仪整个人香喷喷滑溜溜,自己都觉得美若天仙了。 美到冒泡的颜芝仪看到她娘回房,迫不及待打招呼:“娘,您终于忙完了。” 说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颜太太,疯狂暗示还有最重要的流程没走完。 也不知颜太太get到她的意思没有,对上闺女这般饱含慕孺和期待的目光,她的心里蓦地一软,万千话语都堵在了心口,只是坐在床沿静静打量了她半响,半是欣慰半是惆怅的感叹,“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明儿出了门便是大人,要照顾自己更要照顾好丈夫,为人妻最要紧便是操持家务伺候丈夫,再不能像在家里这样一味自己躲懒。” 颜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如明镜一般,她闺女在外头当得起一声温柔娴雅、稳重大方,在家也很顺从父母兄长的样子,几乎从不见她跟家中的谁有矛盾。实际上这份顺从都是因为自己懒得理事,衣食住行样样有她这个当娘的打理,终身大事她爹也会给她安排,出门前都要尽可能多给她一些财务傍身,她的嫁妆勉强足够她下半辈子吃穿用度了。 若不是一家老小不好安顿,他们都想跟着她一起进京去! 有他们这样妥帖周祥的父母宠着护着,不知不觉闺女就被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 在父母眼里,这样乖巧顺从的孩子自然要多疼爱几分,可如今她都要成亲生子,以后再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想要做好妻子和母亲,还是要自己能撑起来。 想起她明日后就要学着自己打理一切,颜太太多少有些后悔不该把她养得这么娇惯,此时便忍不住教育了起来。 颜芝仪却无法理解这份良苦用心,只觉得她娘简直槽多无口,她这辈子还未成年呢,自己都是宝宝,男主再年轻至少也满十八了,他照顾她还差不多。 但是颜太太说的话有点三观不合,对她的关爱和担忧却不比任何一位母亲少,颜芝仪不仅能感受到颜太太这复杂难言的感情,内心也深深触动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改变她的命运,无论是彻底回不了现代、还是马不停蹄就要嫁给男主当媳妇,颜芝仪本人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那个,她压根没多少参与感,自然也不会有多少真实感。 在颜芝仪内心深处,成亲跟过去那些年她按步就班走剧情并无不同,说白了就像一场大型真人游戏,重在参与,其他细节无所谓。 直到此时被颜太太这样充满担忧的目光看着,颜芝仪才恍然如梦,无比清醒的意识到她已经走完剧情了,现在开始的每一天,她都是在走自己的人生,没有剧本更无法预知未来,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仗着知道结局就无所顾忌了。 可是就像她娘担心的那样,她真的能做好一个妻子、经营一段美满的婚姻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颜芝仪开始慌了,终于后知后觉有了点新嫁娘的紧张忐忑。 然而看着她被自己一席话说得茫然无措,颜太太又先心疼起来,忙改口安抚道:“倒也不必这般紧张,你嫁过去无需日日侍奉公婆,小两口过日子,女婿是个好性子的,再让你杨妈和百叶跟着过去,帮你操持家务,倒也能支应过去。” “杨妈也随我进京吗?”颜芝仪很意外,她以为爹娘最多让百叶跟着,毕竟是她的贴身丫鬟,万恶的封建社会比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还可怕,这些年她即便努力抵抗,也逐渐被彻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腐蚀了,一下子离了百叶,她还真担心自己会变得无法自理。爹娘对她的废柴程度肯定也有逼数,不出意外是不会让百叶离开的。 但杨妈可是女管家一般的存在,她娘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要不是她娘主动提出,颜芝仪还真不敢奢望把杨妈也一起打包带走。 颜太太见她脸色缓和了些,便摸着她的头娓娓解释,“杨妈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几个儿媳都不是好相与的,儿子也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男人都不在了,她也懒得回家,自己手里攥着钱还能得几分好脸色,没了钱便只能受磋磨。我同她说,此番跟着你进京,也就头两年要劳累些。女婿毕竟是去京城当官,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往后你们请的丫鬟婆子多了,就让她歇下来,跟着你或者回江州,咱们给她养老,不必再回家瞧儿媳的脸色度日。” “杨妈自己愿意吗?” “她自然愿意,你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有她陪着你进京,无论是杨妈,还是我跟你爹,都要放心许多。” 听到杨妈也愿意陪着她背井离乡,颜芝仪安心之余也有些感动,忍不住挽着她娘的手撒娇道:“杨妈可是您的左膀右臂,叫她跟我走了,您身边不是就没有可用的帮手了?” “咱们家在江州也不是完全没有姓名的人家,找仆人还不简单?倒是你去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只有带着知根知底的人,才能用着放心顺手。” 颜太太劝颜芝仪只管安心听他们的安排。她把杨妈的安排说得那么详细,也是想教一教女儿将来如何用人,颜芝仪却只顾担心有的没的,颜太太受用的同时又倍感无奈,索性掰碎了同她讲:“杨妈随你进京并非帮你做事,而是手把手教你如何打理家务,你要用心跟她学着,她年纪不小了,指不定哪天就干不动了。” “再有就是我们都不在身边,她也算是你半个长辈,总是要敬着的,若是有什么要求让你觉得烦了,记得想一想她也是为你好。” 颜芝仪对别的事情没啥信心,但是跟杨妈相处她是胸有成竹的,“娘就放心吧,别说杨妈了,我跟百叶时时刻刻都在一块,你看我们可曾有过矛盾?” 只要她把百叶杨妈她们当平等的同事员工,而不是可以随意打骂发卖的仆人,她就永远不会跟她们有矛盾,甚至还常常为这些打工人兢兢业业、为老板奉献青春的工作觉悟而感动不已。 第100章 第一百章 当然了, 婚事自来都是由父母长辈全权操持,年轻男女很少能插手的,更别提寒窗苦读十数载、基本不通庶务的陆时寒了,他智商再高、悟性再强, 也做不到无师自通。 陆时寒也险些被这个问题难倒。 不过聪明人最大的优点是脑子转得快, 陆时寒发现自己无从下手, 父母也尚且在犹豫中、一时没有长辈可以为他操持,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放弃而是找懂行的人请教。 于是就不小心请到了官媒头上。 陆时寒这样风度翩翩、名满天下的状元郎,江州城里不知道多少适龄女孩恨不相逢未嫁时, 尽管他已经定亲多年、相当于名草有主,依然是各大官媒暗中观察的重点人物。他花了点钱请人列出下聘所需的清单,官媒热情的写了满满几大张纸,堪称事无巨细。 若不是陆时寒担心节外生枝强烈婉拒对方的好意,官媒都要亲自陪着他一起去采购了。 他高中状元后再不是从前那个清贫书生了, 虽不至于一夜暴富, 但手头到底宽裕不少, 因此拿着清单带着书童秦海上街一一采购,不过两三日, 所需聘礼已经被他们两个年轻男子办得漂漂亮亮、有模有样,等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反应过来时,家里都堆出了喜庆热闹的氛围,这时就有点骑虎难下了。 陆秀才发现长子如此言行一致,知晓他的决心, 只得半推半就答应去颜家提亲。 他到底也是自小苦读圣贤书, 知道做人要言而有信的道理, 对于履行婚约这件事其实并无太多抵触, 会犹豫这么多天主要是担心时间不够, 若是为了成亲耽误长子回京入翰林院当值的大事,就得不偿失了。加上妻子也总是在耳边念叨,说颜家姑娘身子骨太差,恐怕不好生养,这点也让陆秀才有些后悔当年定亲太过草率。 但再多的犹豫,也坳不过孩子自己愿意。 陆秀才相信长子为人处事自有章法,他既然决意如此,想必是不会轻易后悔,作为父母也无需过多干涉,便随他们去了。 比起陆秀才的随遇而安,秀才娘子秦氏内心其实要不甘得多,因为自从陆时寒年纪轻轻成为举人,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打着为秦氏好的旗号,给她灌输娶妻娶贤,或是应该给长子换一门有所裨益的亲事,才不辜负她儿子那般才貌品学云云。 本身和颜家的亲事就不是秦氏定下的,她一个无甚主见的妇道人家被这样长期洗脑,渐渐也觉得,贵为状元的儿子即便拒绝了知州夫人娘家侄女那样的高官之女,随意找个六七品官员家的千金,也要比颜家这个病怏怏的商贾之女强百倍千倍。 自陆时寒毫无转圜拒绝了知州夫人好意那日,秦氏原本春风得意的心情便笼上了一层阴霾,她为这桩百害而无一利的婚事感到烦忧,便有善解人意的亲友瞧出她的烦闷,提议让他儿子纳颜家姑娘当妾,自家照样可以娶一位官家千金进门。 秦氏当真的心动了!她想着颜芝仪只当个妾侍的话,身体不好出身又差也不算大毛病,反正也不需要她生孩子、出门与别的官太太交际应酬,只要能哄儿子开心就成,多好的解决方式啊。 然而丈夫都点头答应要去提亲了,引以为豪的儿子更是自个儿把下聘的物什都通通备好了,平素端方持重、光风霁月的人竟然连这种琐碎小事都能操持,可见他有多重视这次下聘。 见此情形,秦氏好几次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她知道这个档口把纳妾的话说出口,颜家未必不会愿意,但儿子当真会跟她翻脸的。 其实秦氏自己都知道这是很无理的要求,她说不出口,但又不甘心接受这样粗鄙没见识的长媳,便憋着口气打算当个甩手掌柜,谁同意的婚事谁去张罗,反正她不想管。 秦氏内心深处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但凡颜家那边有点骨气,看到她明显瞧不上的态度,自觉的把婚事退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然而秦氏这番算盘也因官媒的不请自来而而落了空。 官媒多有眼色啊,见状元郎张罗这么些天,下聘的东西怕是都备齐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便整整衣襟主动上门毛遂自荐去了。 官媒娘子一脸热情又亲切的问陆状元可是要去下聘了,需不需要媒人从旁协助?她愿意无偿为状元郎走这一遭。 彼时陆时寒才收到父亲肯定的答复,母亲明面上也没反对,他就当他们达成共识了,踌躇满志之际又有官媒娘子主动相助,自是答应不提。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状元母亲当甩手掌柜也丝毫不影响气氛,官媒娘子全部接手了她的戏份,穿红戴绿打扮得喜气洋洋不提,还叫来了敲锣打鼓的气氛组,又有十多人挑着状元郎亲自备下的聘礼,一路浩浩荡荡、风风光光的去颜家提亲了。 这支提亲队伍除了敲锣打鼓和抬聘礼的人,后面更是跟着成百上千条看热闹的小尾巴,而且跟在队伍后面的尾巴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毕竟是备受瞩目的状元郎去未婚妻家提亲这种大事,江州城的百姓简直是呼朋唤友跟过来瞧热闹。 光看这满城热议的喜庆程度,知道的是陆状元上门提亲,不知道还以为状元郎今天就要娶媳妇过门了。 别个迎亲队伍满大街的散喜糖,都吸引不来这么多的围观群众。 因此陆时寒的母亲秦氏是不是真心实意期待着这门亲事,根本无人得知,人们看到眼前这一幕只觉得陆家为了这场婚事是下了血本的,陆时寒做的那些准备,也统统都归功到了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头上了。 听着周围七嘴八舌讨论着状元郎家是有多看重这个未来儿媳妇,陆状元和他自小定亲的未婚妻又是如何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几乎是被官媒和吃瓜群众裹挟着前进的秦氏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嘴角礼节性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下去了。 在秦氏越来越僵硬的表情中,这支堪称壮观的提亲队伍终于不紧不慢、声势浩大的来到了目的地——颜家大门前,陆时寒拒绝了官媒娘子的好意,亲自上前敲响了大门。 仿佛约好了一般,三下之后大门应声而开,除颜芝仪以外的颜家人都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后。 是的,颜芝仪这次依然被开除现场吃瓜的资格,而且这次更过分,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鸡弟弟都能跟着他们去门口出口,勉强算是今天女主角的她竟然不可以,因为她娘说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儿外头怕是有成千上万只眼睛盯着她,绝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最保险的做法就是让她不要在人前抛头露面,先安心在房间里当个花瓶。 毕竟不做事就永远都不会犯错嘛 等婚事谈妥、尘埃落定,她再出来走个过场,这场全城皆知的下聘仪式就可以完美结束了。 颜芝仪想说他们家也就一道门,这种事情讲究了也没啥用,毕竟都是街坊邻居,当谁不知道谁呢? 可惜那时已经紧张到额头冒汗的颜老爷颜太太根本听不进她更加科学合理的建议,就这么冷酷无情把她关回房间里了。 所以颜芝仪大概是全书唯一能理解陆母秦氏那憋屈到说不出话心情的人。 但她理解了,又没有完全理解,憋屈了也就不到半个时辰,颜太太亲自来屋里喊她去堂屋,“仪儿,随我去前面见个礼,你陆伯父陆伯母现在就想见见你呢。” 她娘这次竟然没有忽悠她,颜芝仪简直喜出望外,前一刻的憋屈郁闷瞬间烟消云散,欢天喜地去挽她娘的手:“真的吗?那我们快去吧,别让陆伯伯他们久等了。” 经过这几次颜老爷和颜太太的骚操作,颜芝仪也彻底治好了“挑食”的毛病,不管是不是新鲜第一手瓜,只要她能吃得上的都是好瓜! 但颜芝仪话刚落音,脚步还没迈出去,手背已经被颜太太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明明她自己脸上都快笑出了一朵花,还要故作严肃的告诫颜芝仪,“姑娘家家就该稳重矜持点,哪有人见婆家会笑得把牙花子都露出来的?” 颜芝仪心想她是去见公婆吗?她这是要赶去吃自己的瓜啊! 不过她娘说得也没错,男主今天把阵仗搞这么大,几乎惊动了大半个江州城,输人不输阵,哪怕她目前还没有感受到任何即将嫁人的真实感,演也要演出待字闺中的娇羞。 好在她还是有点演技在身上的,站在原地稍微酝酿下情绪,把挽着颜太太的手改为扶着她,轻声细语道:“娘,我们过去吧?” 看到闺女立刻回到了他们最熟悉的样子,颜太太自然不会觉得她刚才是不小心暴露了本性,只当她跟他们一样有点惊喜过头失了分寸,在自己的提点下又恢复正常了,这让颜太太觉得还算满意,“这才像话嘛。” 母女俩就这样端着慢条斯理、从容不迫的姿态去了堂屋。 这会儿堂屋早已没有先前的喧哗嘈杂,颜太太去喊颜芝仪时,家里已经清场过了,门户紧闭,除了即将结成两姓之好的颜陆二家再无闲杂人等。 当然官媒还在的,她本来就是婚礼见证人,今天因为状元母亲秦氏过于矜持端庄,她更是扮演者不可或缺的角色,颜芝仪还在走廊上便听见媒人舌灿莲花、滔滔不绝的声音,把现场气氛说得其乐融融。 颜芝仪甫一露面,官媒更是言语夸张、极尽吹嘘:“唉哟,我说怎么屋里一下亮堂起来,原来是颜家姑娘来了,果然是天仙一般的人儿,老婆子走街串巷二十年,真真没见过比姑娘更标致的人物,和陆状元乃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颜芝仪:…… 此时此刻才发现小丑竟是她自己,一心吃瓜,实际上大家都在津津有味吃她的瓜呢! 即便清了场,堂屋还是满满当当几十号人。 陆家人丁不兴,除了他们一家四口,陆时寒还请了两位舅舅前来见证,而颜家就热闹了,颜芝仪几个叔叔和外祖父家都在江州城,早听见陆状元要提亲的风声,几家人也是与有荣焉、喜在心头,都不约而同的赶来颜家。 如今因为官媒的话,几十双都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颜芝仪,说不紧张是假的,硬着头皮朝在场长辈一一行礼,刚要松口气时,抬头就瞧见男主满面春风的笑容,寒玉般清俊的五官添上这两分张扬,竟有种惊心动魄、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魅力,他还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颜妹妹,你来了。” 颜芝仪:…… 装了这么久的小仙女,被男主一喊冷不丁破功,众目睽睽之下脸都快红成猴屁股,仙气全无,只得垂着脑袋去角落找位置,倒是现场众人被这个小插曲逗得捧腹大笑,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颜芝仪在人群中自闭。 终日吃瓜,这回被瓜砸懵了。 这样精巧绝伦的艺术品应该放在博物馆里供人瞻仰铭记,而不是给她糟蹋了。 颜芝仪自己都觉得暴殄天物。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这样精巧绝伦的艺术品应该放在博物馆里供人瞻仰铭记, 而不是给她糟蹋了。 颜芝仪自己都觉得暴殄天物。 但是看着王氏小心翼翼把喜服抖开一些、披在她肩上简单的试穿,纯正而绝艳的大红色瞬间把她肤色映衬得更加白净无瑕,颜芝仪已经能想象自己真正穿上它将会是如何的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不化妆都可以轻松惊艳全场。 作为一个对自己美貌很有逼数的女生, 她也实在无法拒绝这份美丽。 颜芝仪的心情既激荡又纠结, 按捺住了上手去摸的蠢蠢欲动, 有点语无伦次跟王氏确认道, “舅母, 这、这真是给我的吗?” “当然是给你的,不止这些呢。”王氏语气肯定的道, “箱子里还有你娘要的喜被枕套,是都是一套的, 不是我自夸, 这一套刺绣真真是可遇不可求。” 小心给大家展示了下这身喜服的颜色花样有多么衬颜芝仪后,王氏便仔细的叠起放在了床上, 然后又去箱子里取其他东西,一一展示的同时也不忘给她们介绍这套喜服的来历。 “这可是顾娘子的手艺, 听闻她娘家是外地嫁过来的, 学了一手正宗苏绣,咱们这儿的手艺真真是比不了。这顾娘子的男人前些年去了,留下孤儿寡母,便隔三差五做些绣活来店里卖, 好赚些铜板贴补家用。我跟孩子他爹见顾娘子不但手艺精细, 做人也讲究, 便叮嘱店里伙计对她多多关照, 价格也比别家公道些。” “这么多年下来, 约莫是结下了善缘, 前几日顾娘子突然找上门,想托咱家帮她把这套刺绣卖出去,说是想攒了钱送儿子去学堂念书……” 颜太太显然也是听过顾娘子大名的,爱不释手的摸着绣花问:“这般精细繁复的花纹,得熬多少年啊?” “哪怕以顾娘子那样精湛的手艺,也熬了整整四年才做出来,我跟你哥这些年在铺子里也算见过好手艺,看到顾娘子送来的这套喜服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说到这里王氏看了小姑子一眼,提醒道,“要不怎么说仪儿福气大呢?这顾娘子只有一个儿子,呕心沥血做这套喜服喜被可不是备着给谁用的,她一早就盘算着要卖个好价钱,说不准这就是给仪儿量身定做的,咱们仪儿才不用捡别人的好东西。” 颜芝仪目光还黏在嫁衣上,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结婚那天她要梳什么发型、化什么妆来搭配这套衣服了,但也没有错过颜太太和王氏的对话。 舅母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就是这身嫁衣的第一也是唯一的主人,颜芝仪对这个其实不挑,现代还有很多人租婚纱结婚呢,她在家坐享其成竟然能得到这样一套可以当传家宝的喜服,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管它一手还是二手三手,到了她手上就是她的宝贝,颜芝仪恨不得百年后穿着这身嫁衣下葬,千百年后要是不小心被当成文物出土,她说不定也能像辛追夫人享誉全球并被写进历史书教材呢。 颜芝仪连新闻标题都有了——《震惊!古墓新娘竟是千古名臣之妻》 想想还挺带感。 不过颜芝仪本人不在意这些细节,颜太太她们却很在意,老太太孙氏听得眉开眼笑,“真真是太巧了,可见仪儿确有几分运道!” 外祖母也笑着道:“我看这丫头的福气还在后头,日后成了状元夫人,可就是金贵人了。” 孙氏道:“她年纪小当不得如此夸赞,亲家母可别把她的心给夸大了。” “仪儿像亲家母您,年纪轻轻就很沉得住气,当得起当得起。” 眼看着两位老太太又开始商业互吹,颜太太也不在意,凑到嫂子跟前小声问,“这么难得的好东西,顾娘子准备作价几何?” “她说让你哥看着估个价,你哥想着可以顺便带去府城卖个好价钱,便讨了个吉利,当场给了顾娘子六十六两。” 如颜太太这般见过世面的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竟要六十六两?” “当家的也是正巧要去府城,想着那边富贵人家多,转手卖出二百两也不难,才肯给姑娘子这么高的价格。不然拿到别家,五十两就顶天了。” 颜太太也是识货之人,心知她兄嫂对这套嫁衣喜被的估价并不夸张,只是自家这几个月花销之巨大,已经超出了过去五年的总和,手头越来越紧张,面上便也带出了几分局促,“大哥若是将它带去府城,二三百两也赚的,如今给了我们家,恐怕出不起……”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王氏嗔怪道:“都是自家人,什么钱不钱?我今天带过来就是给我外甥女添妆的,小妹这么见外我可要不高兴了。” 王氏说着还满含慈爱的看了颜芝仪一眼。 对于另外两个小姑子家的孩子来说,王氏或许不是什么慈祥大方的好舅妈,但是在她看着长大、长得标致性子又好的颜芝仪面前,王氏堪称感动大齐的好舅母,无怨无悔承包了颜芝仪从小到大的衣裙鞋袜。 虽然王氏和她丈夫郑老爷,对于颜芝仪疼爱宽容的背后有很多原因,但积年累月下来,至少也有两分真心在其中。 王氏以前还暗暗遗憾过,早知道这个外甥女长得会出落得这般水灵出挑,她就该抢在陆家之前给她和小儿子定下的,亲上加亲多好啊。 不过,看好的外甥女做不成小儿媳妇,却是板上钉钉的状元夫人,王氏对颜芝仪只有更加喜爱看重的份,外边要卖上百两的嫁衣喜被说送就送,面上还是那么喜气洋洋:“你哥说了,这只是我们当长辈的一点心意,等仪儿出嫁那天还要包个大红封,指定委屈不了咱家的孩子!” 王氏一张嘴,外甥女就变成自家孩子了,但颜太太和孙氏听了非但没有半点不快,反而都觉得暖心得很,毕竟郑家确实是真金白银给外甥女做脸来了,若是没把她当自家孩子,谁舍得下这种血本? 就前两年郑家嫁女儿,置办的嫁妆加起来也才一百两,郑老爷夫妻对颜芝仪的看重,俨然已经超过亲生的女儿了,颜太太自然是感动不已,用力反握住嫂子的手道:“我知道嫂子和大哥自来是把仪儿当亲女儿看待的,仪儿还不快过来给舅母见礼,往后可要记住舅母和舅舅对你的心意。” 大舅一家对自己有多特殊优待,颜芝仪向来是心知肚明的,今天这套喜服她都想要当成传家宝带进坟墓了,这样一份重礼不比后世的名包名表香? 颜芝仪也想亲自表达这份感动和谢意,奈何他们这的规矩就是长辈说话时女孩不能随意插嘴,于是颜芝仪只能等到此时被点名,才乖乖上前,正要郑重的行礼,还没蹲下就被王氏扶起来,“好孩子不用谢,你只要日后过得好,我跟你舅舅就心满意足了。” 面对王氏充满真诚的祝福,颜芝仪不由动容道:“我会时时记住舅母的叮嘱。” “那舅母便放心了。”虽然没受颜芝仪的礼,但王氏显然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仍然拉着颜芝仪一脸关切的道,“虽说这喜服喜被都是现成的,但其他衣服鞋袜可有置办的?仪儿不日出嫁便要随夫进京,少说也该准备个三五套衣裳。” 颜芝仪:“……” 这是仍然要她加班加点赶针线的意思吗?一时间都想改口请舅母还是稍微见个外了。 但郑舅母这话显然说到了颜太太心坎上,她不住的点头附和,“大嫂真真是说到点儿上了,他们去了京城样样都要花钱,若娘家能多准备些,也能节省许多开支不是。” 王氏补充道:“再者仪儿去了京城,大小也是个官太太,在家准备的衣裳已经赶不上京城时兴,料子再不能差了,最好多做两身颜色鲜亮些的,这新嫁的小媳妇就该好好打扮,不能再像姑娘家穿得那般清淡雅致了。” 颜太太深以为然:“正是这个理儿!” 颜芝仪想说她娘和舅妈过于杞人忧天了,等她进京后就发挥穿越女的优势疯狂搞钱,想给自己买多少衣服都成! 但她知道这话说出来只有讨打的份,她自己都不信,于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氏像变戏法一般,又从箱子里抱出一堆布料,暗含自得的朝颜太太笑:“这是店里最好的几匹缎子,我特意去挑的,趁着仪儿还没动身,都给她做成衣裳。” 颜太太再没有想到娘家嫂子竟能妥帖至此,摸着几匹缎子喜不自胜,“这回真真是叫大哥大嫂又费心又费钱了……” 王氏低调的摆摆手,毫不客套的道:“我知道你是没工夫亲自动手的,仪儿再是心灵手巧,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这才带上玲儿她们几个姐妹过来帮把手,她们虽不如仪儿手巧,做几身衣裳鞋袜倒也使得,如此一来,姐妹几个还能在仪儿出门之前多相处几日,往后仪儿去了京城,这天长地远的,想见面就没这般容易了。” “玲儿几个手艺是极好的,有她们帮着仪儿,我是再放心不过。”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下来了,颜太太先前还矜持客套着,寒暄后却是迫不及待给颜芝仪分配任务,“仪儿可不能辜负你舅母的心意,趁着天还没黑,快带着妹妹们把料子裁出来,明儿就可以直接缝制了。” 颜芝仪:…… 万万没想到嫁衣都有了,她还是没能逃过自己做衣服的命运。 接下来的时间,颜芝仪严格按照她娘的吩咐,在表姐妹们的帮助下埋头做衣服。 虽然颜太太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时间来监工,熟练掌握各种摸鱼技巧的颜芝仪这次却一点都没偷懒,她多少还是有点良心的,表姐妹们都被连累的只能关在房里和她一起做针线,尽管她们看起来挺乐在其中的样子,颜芝仪仍然过意不去,别说故意摸鱼了,动作稍慢一些她都觉得对不起大家。 颜芝仪:啊这该死的道德感…… 这般闭关苦练,颜芝仪的绣活不说如飞花摘叶得心应手,但也确实突飞猛进了,更重要的是忙碌的时间如流水,仿佛只是一眨眼便到了出嫁的日子。 由于备婚周期无限期的压缩到只有短短几天,颜芝仪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做新衣服,别说感受说中的婚前综合症了,她甚至直到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忽略了——以前看电视或者小说,古代的女孩出嫁前,母亲长辈都会关起门来神神秘秘的给孩子上一堂婚前性教育,然后塞给对方一本小黄书或者小黄图。 可是她家的祖传小黄图呢?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她娘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传承给遗忘了?? 白鹿书院是号称天下书院之首的名校,古往今来出过许多一甲进士,二甲三甲更是数不胜数,为朝廷输送了无数优秀人才,每届多少考生要从这里出发进京可见一斑。 如今这片江头堪称是秀才遍地走,举人多如狗,当然用读书人的话则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上辈子不学无术、考上大学就准备混吃等死的颜芝仪穿越五年多,在某人的熏陶下勉强也能出口成章了。 想到那人,颜芝仪的目光便下意识看向他。 哪怕此时此刻岸边聚集着全城的少年英才,书生们个个青衫折扇风度翩翩,颜芝仪目光所及的那人依然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不像其他风流书生那般佩玉执扇,他只在腰间别了个简单的青竹荷包,满头青丝用一只白玉簪束起,除此以外身无长物,但是自带的风华也足以碾压一身锦绣金玉的富家公子了。 他头顶没有佩玉冠,因为至今还未满二十,哪怕在以年轻风流著称的江南考生中,这个年纪就中举的依然是不可多得,自从陆时寒在乡试一举得中并取得亚元的好成绩以来,络绎不绝前来祝贺的乡邻亲友就差没把他捧到天上去了,连颜芝仪这个未婚妻也跟着鸡犬升天,听了好长时间的恭维,人人都把她当成板上钉钉的未来官太太,上赶着烧热灶刷好感度。 但颜芝仪却是非常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完全没有得意忘形的迹象,因为她是手握剧本的穿越者,很清楚男主十八岁中举根本不算什么,他十九岁还能中状元,成为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平步青云还要与下任皇帝君子相交,最终达成封侯拜相登上权力巅峰成就,如今这算哪到哪? 最重要的是,陆时寒的功成名就跟她颜芝仪没有半毛钱关系,这篇大男主文根本不需要女主,她这个青梅竹马也就配在男主高考前出现,衬托一下男主的人格魅力,等他高中状元她就要麻利下线了,以后男主遇到桃花都是宰相千金、郡主公主那样金尊玉贵的角色,昭示着他不断提升的逼格和社会地位。 但男主对女配们的示好都不屑一顾,女人只会影响他建功立业、名留青史的脚步。 总而言之,颜芝仪心情还算平静,走到这一步,她的剧情算是完成百分之九十,就等男主高中状元让她含笑九泉,顺势穿回现代了。 不过出于女孩子微妙的占有欲,得知未来那么多千金贵女都得不到男主的青睐,颜芝仪还是很满意的,她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奔赴黄泉。 要是他像古代大多数男人一样,死了未婚妻照样娶妻生子、美妾无数,颜芝仪就算死了也会气得诈尸。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她就算没真把陆时寒当未来老公看待,当个男朋友也绰绰有余,这还是母胎单身的她第一次谈恋爱呢。 在民风保守的古代,她跟男主的“恋情”委实有些艰难,就算他们是订了亲的关系,在成亲前也不能像现代小情侣那样天天见面约会,没事牵着小手压马路。颜芝仪和陆时寒最多像个笔友一般书信来往,偶尔她送他点“亲手做”的荷包笔袋,他回赠书或者外面买的小东西,想要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中达成书中红袖添香的成就简直难于登天。 为了维持人设,颜芝仪有多拼可想而知,她为了谈好这场恋爱简直付出了两辈子加起来的智商。 然而所谓的红袖添香,也就是在男主看书时给他点个煤油灯,动作轻柔的替他磨两下墨,再多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哪怕颜芝仪不介意更亲近些,陆时寒也是个端方守礼的君子,她多看他几眼都眼神闪烁坐立不安的样子,卿卿我我实在太高难度了。 但也正是因为陆时寒做贼心虚的反应,让颜芝仪在和全世界斗智斗勇的同时找到了几分早恋的感觉,就很新鲜刺激,要不是她始终铭记自己走完剧情是要回现代继续混吃等死的,还真有点舍不得连肉汤都没吃上就原地去世。 毕竟早恋加初恋的感觉这么美好又刺激. 她发誓绝对不是舍不得长得这么帅、未来还能位极人臣带着她鸡犬升天的大男主。 当然花了五年时间才把关于自己的剧情刷到百分之九十,颜芝仪也不会因为这一点不痛不痒的不甘心,就让多年心血功亏一篑,原著男主和未婚妻是发乎情止乎礼,她就不能出格,老老实实把男主送走她就可以安心回家等下线了。 结果对她温文有礼、从不越界的男主在一一同亲友道别后,毫无预兆径直向她走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头一次主动牵起她的手,目光动容又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最后化为六个字:“芝芝,等我回来。” 颜芝仪当时就吓傻了,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嘴型,总觉得他还有两个字含在嘴里,未尽之言是等他回来娶她。 心怀天下只想搞事业的男主竟然主动表示想娶她,这也太可怕了,颜芝仪吓得都忘了把手抽出来,满脑子都是原著里有这段吗?他崩人设了吧! 好在陆时寒善于隐忍,周围都是自发前来渡口相送的乡邻亲友,看在他们少则分别数月、多则将要分别两三年的份上,稍稍出格一些大家也能见谅,可也不能太过。 心中有再多不忍,他还是克制的轻握了一下便立即松开,带着几分愁绪和踌躇满志的心情大步登上渡船,挺拔如松般站立在船头,回望岸边的众多亲友,但身影很快随着薄雾远去,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而目送男主彻底离开的颜芝仪还在忧心忡忡,很怕他这突如其来的自我发挥导致剧情崩了,连累她没办法穿回现代…… 白墙黑瓦的小院里,在轻纱床幔掩映中安睡的少女小脸如芙蓉般清丽又娇媚,尖尖的下巴、比正常人白许多的肤色,和在睡梦中都不由自主微蹙的眉头看着十分我见犹怜,轻易便能勾出人怜香惜玉的本能,然而当她睁开眼就会发现,这些精致的五官都不那双如明月般皎洁灵动的眼眸来得出色,当它沉静注视着你的时候,世间一切都仿佛黯然失色。 刚睡醒的少女眼眸里含着迷茫的水雾,湿漉漉的,如受惊的野鹿般弱小无辜又可怜,茫然四顾后才缓缓清醒过来,意识到让她担惊受怕的只是个梦。 颜芝仪又双叒叕做了那个梦,真实上演过的噩梦。 此时距离他们聚在浔阳江头欢送男主进京赶考已有小半年,刚开始那几天,她是真的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心态崩溃、担惊受怕,直到一次降温让她幸运的病倒,从此缠绵病榻药石无医,颜芝仪才终于放下心来,觉得按照这个趋势,剧情应该是顺利进行下去了。 起初颜家人倒也没太在意她的风寒,因为这具身体从小体弱多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城里最有名的老大夫都表示需要好生将养,不是什么绝症但也离不开汤药补品,总之就是一场旷日持久、活到老补到老的战役。 颜芝仪穿越来的这几年尽管没觉得身体哪里难受,为了不崩人设也是时刻保持弱柳扶风的病美人状态,这样一来,她偶感风寒卧床修养的那几日,颜家其他人也就是照例请大夫上门,吩咐管厨房的婆子用心熬药便是。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杨妈捧着精挑细选的衣裳问颜芝仪:“姑娘今儿就穿这身?这还是过完年舅太太叫人送来的, 您一直卧病在床,都没来得及穿呢。” 颜芝仪还沉浸在遭逢巨变的打击中,对于外界事物反应平平, 杨妈也不是真想咨询她的意见, 太太叫她来帮衬, 就是怕姑娘和百叶两个小姑娘把握不好分寸,指着她给把把关,既然姑娘不反对, 杨妈当即指挥百叶:“去把门窗都关上,别叫冷风吹进来,咱们快些给姑娘换上衣裳。” 颜芝仪依然反应平平,无心反抗也没有力气挣扎,像失去了灵魂的娃娃一般, 任由杨妈和百叶在她的头上脸上涂涂抹抹, 双眼无神的仰头看着床幔, 满脑子只有她是谁,她在哪, 她要去哪里? 男主为何那样啊!! 因为帮姑娘梳洗装扮要靠近,杨妈隐约能听见“为何”“这样”的呢喃, 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们都在为陆公子千里迢迢赶回来探望姑娘的心意而感动心喜, 唯有善良的姑娘却还在担心陆公子会因此影响到科举考试。 唉,这样贤淑美好的姑娘怎么就病入膏肓了。 杨妈心头一片柔软, 嘴上忙不迭安慰道:“姑娘只管放宽心, 陆公子少年英才, 十八岁的举人老爷别说咱们江州, 放在整个江南也不多见, 此番又是他第一次参加会试,若能一举登科,即便不是状元,那也很了不起,十九岁的进士老爷,这得是文曲星下凡才行!” 杨妈这番话真就是在安慰颜芝仪,她自己都不信,毕竟她又不知道剧本。 站在普通人的立场,陆时寒年纪轻轻再是文采斐然、天资卓绝,到底少了些经历底蕴,第一次参加会试名落孙山才是常态,朝堂的官老爷们谁没有过二战三战科举的经历? 陆时寒若能一举高中,甭管名次,已是祖上冒青烟的幸事了,谁也没指望他一个寒门少年上去就能力压群雄高中状元。 事实上,杨妈私心觉得陆公子这次别说状元,他有没有考中、甚至有没有好好参加会试都是未知数,因为江州城里并无听到任何科举的消息。 那么多白鹿书院的学子进京赶考,不可能一个都不中?可见是朝廷报信的差役未能到江州。 老百姓都知道,官差为朝廷办事向来是快马加鞭,走官道,日行上百里不在话下,到江州也就十来天时间,可是普通人哪有那样的骏马可骑? 就算有,只是文弱书生的陆公子也无法这般辛苦赶路的。他从京城回江州最快也要月余,若是等到会试结束甚至放榜后才启程,此时江州城里早就张灯结彩、为本届新鲜出炉的进士老爷们庆祝了。 陆公子能比报信的官差更早抵达江州只有一个可能,他比官差们早出发了至少十天半个月,许是在应考前不知从何处得知姑娘一病不起的消息,心情悲痛无心科考,遂连夜收拾行囊赶回家乡。 试问科举都没参加的人,又如何金榜提名? 外人见本该年少成名、前途无量的陆公子为了未过门的妻子错过这次会试,大概会遗憾失望,但作为看着姑娘长大的自家人,杨妈更多却是感念陆公子的情深义重。 她心里也有遗憾。若陆公子此番高中,进士老爷是立即就能入朝为官的,一旦外放任职,至少是知县老爷,姑娘就是知县夫人,身家地位水涨船不说,主家也能沾上乘龙快婿的光,至少寻常官差会给几分薄面,老爷不必年年向各路差爷送礼寻求庇护,这得省下多少银钱! 不过比起沾光,杨妈还是更在意陆公子对姑娘的心意,她知道主家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太太和老太爷不会那样欢喜地在堂屋招待陆公子。 可惜杨妈这番苦口婆心都做了无用功,颜芝仪听完非但没觉得安慰,心情更加悲伤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凉,男主没当上状元,剧情出现重大纰漏,按时去世的她还能顺利穿回现代吗? 搞不好就撒手人寰一了百了了。 悲伤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杨妈和百叶的动作也没含糊,只消半刻钟便收拾妥当了,几乎是她们刚扶着穿戴整齐的姑娘在床头靠稳坐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百叶忙去开门,看到一身风尘仆仆的未来姑爷站在跟前,正要福身行礼,便听见往日温雅端方的陆公子急切询问:“进屋可还方便?” 杨妈及时开口,“陆公子快快请进。” 话还没说完,陆时寒已经大刀阔斧往里迈,百叶起身回头只瞧见翻飞的衣摆。 一眨眼,人已至床榻前,杨妈眼疾手快递来一张绣墩, 陆时寒也顾不上平日那些礼数,一把撩起袍角落座,目光灼灼盯着眼前清丽依旧却清减大半、用了胭脂也掩饰不住脸上病态的小脸,千言万语化成一声叹息,“怎会病得如此严重?” 颜芝仪也深深望着他,张口便是关心:“寒哥,你考得如何了?” 陆时寒:…… 他这一路夙兴夜寐、提心吊胆的赶路,做了最坏的打算,考虑过没见上最后一面他该如何,当然更多的是想若能见上面,要对她说什么,她又会对他说什么? 万万没想到,她最关心竟是他的科举成绩。 不知为何,陆时寒竟然有些哭笑不得,内心焦灼的情绪似乎也冲淡了许多,含笑看着她:“还能关心这些,看来身子骨没有大碍。” 好端端的干嘛咒她? 颜芝仪觉得有点委屈,但还是忍住了,只是轻蹙眉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所以你的成绩?” 她很想直接问他究竟有没有考上状元,但那样就崩人设,只差临门一脚就有望穿回现代了,颜芝仪决定忍耐。 虽然她越来越觉得回去的希望渺茫,因为陆时寒突然回江州的行为就已经改变了剧情,不知道会不会引发其他蝴蝶效应,大男主亲自崩剧情,那肯定不是小打小闹啊,搞不好他今天当上状元她也穿不回去了。 但男主能不能当选本届状元依然很重要,否则颜芝仪心里始终惦记着这根胡萝卜,在这里等他三年又三年,万一他总是这样阴差阳错跟状元头衔擦肩而过,她穿回去的念头岂不是遥遥无期? 颜芝仪之前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她无论如何也穿不回现代,含泪留下来做贵夫人吧,男主未来好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跟着他起码吃香喝辣不愁了。 可要是男主在考状元这一步折戟沉沙,她不但穿不回去,连权相夫人也当不上,那就很离谱了。 事关下半辈子是WiFi空调还是养尊处优的生活,颜芝仪很难再维持人淡如菊的人设,用炽热又明亮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手心都紧张到冒汗。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陆时寒无从得知她的患得患失,只觉得她看自己闪闪发亮的眼眸和从前并无不同,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久病之人。 私心想让保持这样的活力久一点,陆时寒便没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不想他千里迢迢从京城请来的荣太医在小厮的搀扶下慢悠悠踏过门槛,慈祥又随和的打趣道:“陆状元不愧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脚程属实够快,老夫年纪大跟不上喽!” “陆状元?!”颜芝仪就抓住这个重点了,苦等多年等到了想要的结果,这下她可以安心的含笑九泉了。 这般想着,身子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毫不含糊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颜芝仪还在期待,搏一搏,单车便摩托,这把她就穿回去了! 颜老爷和颜大哥不说养尊处优,但还真没怎么干过体力活,一趟趟搬运下来热得满头大汗,拄着拐杖盯着他们的老太太一脸心疼叮嘱道:“动作小心些,慢点也无妨,可千万别磕坏碰坏了箱子,听说这些可都是孙女婿亲自置办的。” 颜芝仪:…… 她都想问问老太太,究竟她爹和大哥是亲生的,还是男主是亲生的?且她才离开两个小时,老太太连孙女婿都叫上了,适应得未免太快了点吧。 但颜芝仪有点想为颜老爷和颜大哥打抱不平,当事人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对,颜老爷听见老娘的叮嘱抹了把脸上的汗,转头冲儿子道:“听到祖母的话没?动作再仔细点。” “好。” 说完父子俩又热火朝天的带头干起来了,很有些无怨无悔的样子。 颜芝仪见状只好把内心的吐槽咽回去,有心想问问他爹娘哪边需要她的帮助,还没走到她娘跟前,颜太太已经焦头烂额的冲她摆手:“先别说话打断我的思绪,待会吃过饭要做什么来着?哦先去找熟悉的肉铺定头猪和鸡鸭鱼肉,再看看他家有没有新鲜的野味,其他的菜可以慢慢采买,荤食得提前定下来,还要列个名单去请街上的先生写请帖,你爹他们这些天怕是也要忙的够呛,没工夫自个写……” 老太太补充道:“还要请你娘家大嫂过来一趟,仪儿的嫁衣喜被都没准备,得问问你娘家店里有没有现成的,现如今不怕花钱,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不然外头定是少不了风言风语。” 颜太太一拍脑门:“您说的对,这么重要的事我竟险些忘记了,真真是忙晕头了。” 听到这里,颜芝仪默默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小脚丫,露出乖巧懂事不给长辈添乱的招牌微笑,因为她突然记起来了,古代新娘可不像现代那样只需要健身、上美容院,把自己打扮美美得等着穿婚纱就行,古代女子备嫁期有一项极具分量的工作——自己绣嫁衣。 不知道正宗大家闺秀是不是都要亲手绣嫁衣,反正以颜芝仪家的条件,她身边的亲朋好友无一例外都是必须由姑娘亲手准备嫁衣,简直是铁一般的规矩。 嫁衣也有简单和繁复的区别。 在这个拜师学艺门槛都很高的时代,刺绣也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技术,至少颜芝仪叔叔家的堂姐堂妹们就不会刺绣,她们若要准备嫁衣,便只能尽量买好一些且带花样的棉布或缎子,然后自己一针一线给它缝成衣裳,完成之后再请人在上面刺绣也是可以的。 如果颜芝仪能像堂姐妹她们缝个衣裳大功告成,她就不会这么如临大敌了,但很不幸的是她刚好学过刺绣。 真正学过刺绣的其实是原主,师傅也不是旁人,正是她娘颜太太。 颜太太出嫁前作为布庄掌柜的闺女,从小开始学习刺绣工艺,手艺十分精湛,出嫁时她身上那件亲手制成的花样繁复、栩栩如生的大红嫁衣,不知羡煞了多少围观的姑娘和妇人,时至今日颜太太提起来依然面上有光。 尽管人们习惯了敝帚自珍,对所有手艺都有强烈的保密意识,颜太太却不可能连亲生女儿都防着,她既有一手好刺绣,自然是要手把手教给闺女的。 原主便也从小跟着母亲学针线刺绣,又因为身体缘故更爱安静,待在家里的大半时间便用来刺绣了,于是颜芝仪穿越过来后便捡了个漏,这具身体掌握的良好绣工都传给了她。 让颜芝仪闲来无事拿起针线绣朵花是无甚难度的,过去也没少给男主绣荷包刷好感度,但她本身是不耐烦做这些的,宁愿没事在她爹和兄弟们书房消磨时间,也不想整日拿着绣棚埋头苦干,以至于给男主刷好感度的时候都要偷懒取巧,来来回回都是最简单省事的青竹荷包。 颜太太曾私下问她为什么只绣青竹荷包,荷花或是仙鹤也很适合读书人。颜芝仪信誓旦旦表示:寒哥就喜欢竹子,他们读书人都有把自己比喻成青竹的习惯! 其实颜太太哪里知道,颜芝仪信誓旦旦的“寒哥喜欢”,仅仅是她第一次送青竹荷包收到了他的感激,事实上她那天无论送的什么荷包都能得到同样的感激。 连走剧情都要暗戳戳给自己找捷径偷个懒的颜芝仪,想到结婚要让她亲手绣一套凤冠霞帔,瞬间只觉得生无可恋、男主都不香了。 虽然老太太发话让她娘去买现成的嫁衣,她也根本没那个实力在短时间内给自己置办一身华丽嫁衣,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她爹娘异想天开的认为她连续五天不眠不休、还是可以亲手把嫁衣赶制出来的,她岂不是分分钟原地去世? 为了小命着想,颜芝仪只能努力降低存在感。 这时也没必要问男主一家离开的时候为什么没人通知她了,就看她爹娘这样焦头烂额的模样,已经能想象陆家又是如何的争分夺秒、人仰马翻。 至于她爹和男主最后商量出了什么结果,颜芝仪虽然好奇却也不是很担心,她爹娘就算只字不提,过几天嫁妆到手,她自己也会知道。 这么想着,颜芝仪又安心躺平了,吃完饭便立刻乖巧懂事的回自己屋里窝着,坚决不给家里添一丝麻烦。 大概是对她这么懂事的投桃报李,她娘不到傍晚就把舅母王氏请来了。 王氏是带着口大箱子来的,便很阔气的雇了辆驴车直达颜家门口,跟着她下车的还有颜芝仪几个表姐妹,和身子不好已经久不出门的外祖母。 外祖母沉疴已久,这次若不是外孙女出嫁在即,外孙女婿又是满城皆知的状元郎,她老人家也不会乐得非要亲自过来瞧瞧。 她先是爱不释手摸着颜芝仪的小脸连声道好,然后才被颜太太扶着去和多年不见的老太太寒暄叙旧了。 王氏则是笑容神秘的带着女儿亲自把那口大箱子抬到了颜芝仪屋里,期间杨妈她们想搭把手都不让。 小心翼翼把箱子放地上,王氏一边让女儿去喊颜太太她们过来瞧稀罕,一边喜气洋洋拉着颜芝仪的手夸道:“要不怎么说我这外甥女福气大,陆状元高中归来,你这身子也药到病除了,看这小脸红润的,养得多好啊!舅母悄悄跟你说,这箱子里的东西更难得,刚巧被你碰上了,换做平日有钱都买不到……” 颜芝仪自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探头想去看,“舅母,里面是什么呀?” 却被王氏拉住了,“等你娘过来,咱们一起看。” 又等了片刻,颜太太才扶着两位老太太不紧不慢过来,王氏也终于亲自打开了箱子,小心翼翼捧出一物,众女眷无论老少眼神都瞬间亮了起来,目光灼灼、满脸惊叹的看着王氏手中,那精致华美、栩栩如生的刺绣映得整个屋子仿佛都高贵起来了。 或许是高中状元了,在京城见过许多达官显贵甚至有机会面圣,这些经历变化让还没正式走入朝堂的陆时寒提前拥有了上位者该有的气场。 先前他脸上挂着一惯的谦和微笑还好,跟以往似乎也没太大差别,但此刻收敛了笑容,不怒自威的气势立刻出来了。 颜芝仪何曾见过他这样严肃又气场全开的样子? 被男主突如其来的惊吓,自己只是屏气凝神而没有当场吓尿,她觉得这就很出息了,毕竟她是真的做贼心虚。 虽然她代替原主已有五年之久,这期间相安无事,颜家人都没发现任何端倪,可是这五年她真正和男主单独相处的时间,也未必比这几天多啊,说不定他就是天赋异禀,在这几日频繁的接触相处中抽丝剥茧发现她是假冒伪劣产品了呢? 她这几天已经在安慰自己当个风光无限的官太太也不错了,如今就怕连官太太也当不成,被男主他们绑起来当孤魂野鬼处理,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颜芝仪稍微脑补一下,就快把自己吓得瑟瑟发抖了,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小小声问:“寒哥哥为何这样看我?” 扮演了这么多年小仙女的后遗症,颜芝仪现在害怕的第一反应都是越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看着对方,而不是梗着脖子刚到底了。 连这久违的称呼都出来了,陆时寒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心头不由一软,放柔了语气轻声说,“我在想,妹妹如何知道爹娘他们对我有所隐瞒?” 就这?颜芝乍一听还挺费解,多少觉得男主大惊小怪了,为这么点小事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她那么久,险些把她吓得心律失常。 不过很快她心里一咯噔,意识到自己确实大意了,现实中她压根没机会得知两家商量的正事,加上她是送别男主不久后卧床不起的,颜太太他们怕她忧思过虑,平常都尽量不提起陆时寒,更不会主动告知他们达成对陆时寒隐瞒她病情的共识了。 这样一来,男主确实敏感多疑了些,但她自己的问题明显更严重。 颜芝仪开始慌了,一旦掉马要是被当成孤魂野鬼处理的她可怎么办?惊吓之余她反而急中生智,“我是不小心偷听到爹娘商议这事,寒哥今日知道也别告诉他们,否则爹娘回来了可没我好果子吃……” 这个理由配上颜芝仪脸上掩饰不去的惊慌心虚正好无懈可击,没有违和感,陆时寒这般通透睿智的人都看不出端倪,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也终于消失。 边表演边观察着男主神色的颜芝仪,见状也终于放心了,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朝男主歪头一笑,又可爱又无辜,“难道陆伯父伯母没有像我爹娘一样选择对寒哥隐瞒吗?” 陆时寒微微颔首,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情,“所以你方才那样问,我便以为是妹妹你的主意。” 然而母胎单身的颜芝仪压根不解风情,听到这番话第一反应竟然是郁闷,“寒哥太看得我了,爹娘他们可从来不让我掺和大人的事。” 陆时寒:…… 颜芝仪是真的很惭愧,她要有其他穿越女那样说什么都能让全家信服的地位就好了,为了确保剧情顺利不变的进行下去,也是会这样提议、为剧情推动贡献自己一份力量的。 不过她没能掺和上一脚,现实也按照原著那样发展下去了,说明剧情不是轻易会被改变的,男主如果踏踏实实待在京城享受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快乐,她这会儿都回到现代愉快的吹着空调刷原著了。 偏偏男主本人不肯走寻常路。 他是天选之子,俗称老天爷的亲儿子,剧情破坏就破坏了,反正代价也只是她这个小炮灰回不了现代,又不影响男主建功立业走上权臣巅峰。 想到这里,渐渐接受现实的颜芝仪忍不住又开始闷闷不乐。 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一瞬低落的情绪,陆时寒突然开口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若说我是如何得知你病重数月消息的,还要感谢一位同乡兼同年张兄……” 颜芝仪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聚精会神听着男主讲故事。 陆时寒那位同年名为张鹤云,年过三十,跟他不在一个圈子,以前都不曾结识,此次江州的举子约定共赴京城、互相照应,陆时寒才和张鹤云有了交流的机会,也算是泛泛之交了。 当然陆时寒此前不认识张鹤云,对方对他可是如雷贯耳,此前乡试一场,陆时寒在江州乃至整个州府都小有名气了,连张鹤云某位远房亲戚进京做生意找他闲聊都提到陆时寒。亲戚便说听闻陆举人从小定亲的未婚妻自他离开不久就病倒了,求医问药了数月都不见好,怕是不行了。 亲戚当八卦般随口一提,张鹤云却记在了心里,不经意想起江州一别时,俊秀少年书生与秀丽少女执手相看、依依不舍的一幕。 当时好友还与他谈笑,说是这位年轻才子从不与好友喝酒狎妓、出入勾栏瓦舍,还以为会是个古板严肃的老夫子,不想也是这般风流痴情的好男儿。 张鹤云也觉得陆举人和未婚妻日后想必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听到亲戚带来的消息不由以己度人,若是陆举人知道未婚妻病重不治该是何等忧心难安。 可张鹤云自己也是十年寒窗苦,知道三年一次的会试有多重要,已经千里迢迢到了京城,既然要心无旁骛的下场试上一回,他便没有第一时间告知陆时寒,而是等殿试结束后找到机会说与此时。 听男主娓娓道来讲述那日的经过,颜芝仪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发出灵魂深处的感叹:“唉,都怪我……” 陆时寒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都不禁有些呆愣了,“何出此言?” 颜芝仪:当然是怪她魅力太大、把男主未婚妻这个角色演得太好太深入人心,不但让男主沦陷的这么彻底,连他的同窗都搞破防了,她如果严格把握好原著中的尺度,不要表现得这么优秀,男主就不至于在拜别时那样沉不住气的拉她手。 没有浔阳江头那么一幕,男主同学得知她病重的消息也就当八卦听一听,才懒得来男主跟前通报呐! 这谁能想到,罪魁祸首竟是她自己? 颜芝仪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能感慨一声造化弄人,并且在男主迷茫的目光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怪我身子太不争气,险些害得寒哥无法安心科举了。” “生病又不是你能控制的。”陆时寒摇头笑道,“我还担心颜妹妹会怪我回来得太晚。” 颜芝仪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并不想在这里跟男主互相抢锅,便扯开话题,“如此说来,寒哥这同年也是位高风亮节的君子了。” 如今会试的激烈程度比她上辈子号称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高考还要夸张一百倍,一人高中至少三代跟着受益,一个读书人往往也承载着全家全族甚至是全村的希望,在这样重要到足以彻底改写命运的考试,能提前干掉一个竞争对手都是血赚,那位张书生但凡自私自利一点就该会试前一天找到男主添油加醋的告诉他了。 虽然颜芝仪相信男主这样的天选之子,就像打不死的小强,非但不会被一点点压力挫折打倒,还会越挫越勇反杀全场,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兵不血刃这是多少读书人的目标。 所以无论如何,这位张同学都值得一张好人卡。 陆时寒也点头,看着颜芝仪的目光深邃得仿佛盛满了千言万语,“张兄这份恩情的确值得感激一辈子。” 没有人知道那天看着她晕倒在眼前,他内心是多么的慌乱无措,看着荣太医治病的那段时间,甚至比在金銮殿前面圣时更让他紧张,后来她安然无恙的苏醒,他跟着众人一起欢喜之余,还有深深的后怕,根本不敢想如果自己和荣太医晚回来一天,或者是张兄忘了告诉他,他将会如何追悔莫及。 尽管一切都已过去,陆时寒再回想那天惊心动魄的情形,心脏依然有漏半拍的感觉,眼神她再也无法压抑眼底的情绪,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宝贝。 可惜颜芝仪压根没get男主含情脉脉的目光,她又发现了一个华点! “可你在殿试结束后才准备回江州的话,又如何能跑得比快马加鞭的朝廷差役还快?” 陆时寒:“……” 当然只是想想,别说跟男主同归于尽,让她为了那百分之一死后穿回现代的可能主动寻死她都做不到,不然也不会苟上整整五年,期盼着剧情的力量让她无痛穿越回去。 现在男主神来一笔让她期盼了五年的剧情彻底落空,从天堂跌落地狱也不过如此,可颜芝仪除了在心里咬牙切齿,都不敢在人前表露出这份不满。 她也不只是不敢得罪男主,她连男主请来的“帮凶”荣太医都惹不起。 本来颜芝仪的小脑瓜还想过不听医嘱气跑主治医师、让她从此自生自灭什么的,强行把剧情拉回正轨,事实证明不行,因为她胆子小,思前想后到底不敢真得罪有技术有名望说不定在京城还有人脉的太医,在百叶二十四小时的“监控”下也无法不喝药,于是她心里说着不要,嘴上却还在乖乖喝药扎针做检查,感受着身体不争气的一天天转好,简直急在心里口难开。 谁都惹不起的颜芝仪越想越悲伤,也就懒得说话懒得动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顺便试试强行装病有没有推动剧情的可能。 推了几天当然毫无卵用。 所以她看见男主才会这么激动。 是,激动,除了颜芝仪本人外,大家看不出更不可能猜到她对男主充满了悲愤的心情吗,众人只觉得这几日都死气沉沉的人,看到未婚夫登门竟然当场焕发出了生命活力,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不只是颜家几人为她突然提升的状态感动欣喜,连荣太医都捋着一把美髯欣慰道:“姑娘其实已经大好了,大可不必整日躺着休养,年轻人还是该走动起来,近来天气不错,每天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散步一两个时辰,还比躺着能好快些。” 颜芝仪:…… 她不是她没有啊,她真的病入膏肓了。 然而在场谁也没有在意她本人的心情,已经把荣太医当权威的颜老爷颜太太连连应声,“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些时日多亏了太医您尽心尽力的医治,我们会按照您吩咐督促小女走动锻炼的。” 颜太太更是当场发话,“百叶,从明日起,你只要有空便记得扶姑娘出去走走,等姑娘痊愈了,我做主给你加一个月的月钱。” 百叶看也没看自家姑娘的脸色,脆生生应道:“好的太太,我保证每日扶姑娘走够两个时辰。” 荣太医颔首:“每日两个时辰正好,切记过犹不及。” 没有人过问她的意思,自顾自给她制定了运动计划,颜芝仪只觉得满心悲凉,荣太医果然就是人狠话不多的典型,让她每天出门散步四小时,林妹妹都能练出铁人三项的体质了,这是根本不给她活路,啊不,是死路。 然而颜芝仪还没有从明天开始强身健体这个打击中走出来,陆时寒又及时给送了个会心一击,“伯父伯母,颜妹妹生病这些时日想必很少出去走动吧?也不好一蹴而就,今日天气就不错,不如先扶她出去走走,适应适应?” 颜太太觉得这个提议棒极了,“她在床上躺着这么多天,怕是骨头都躺软了,是该提前适应起来,太医觉得呢?” 说着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荣太医。 荣太医也没反对,一边轻笑着颔首,一边慢悠悠收拾药箱:“此间事了,老夫就先回房了。” 陆时寒很有眼色的上前替荣太医接过药箱,“我送您过去。” 荣太医在来江州路上的十多天,都是跟陆时寒一起在马车里渡过的,两人不说好到无话不谈,但也确实不必太多客套,荣太医很自然的让他给自己背药箱了,笑呵呵道:“那便有劳陆状元了。” “您客气。”两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走出房门,颜老爷当然不会错过跟妙手回春级别的神医相谈甚欢的机会,当机立断带着儿子跟上去加入他们的话题,很快屋子里便只剩颜芝仪颜太太和杨妈百叶四人。 作为粮食铺的掌柜太太,颜太太的性格便是风风火火绝不含糊,说要扶颜芝仪出去散步晒太阳,当即就上手了,怕一个人扶不起柔弱的女儿,还在呼朋唤友,“杨妈百叶,你们也来帮把手,小心点,别把姑娘摔了。” 颜芝仪:…… 她娘最后那句怕不是抬也把她抬出去的意思了。 她整个人缩在床脚瑟瑟发抖,很想大喊一句你们不要过来没,奈何不到一百斤的体重实在太拖后腿了,颜芝仪想象中的泰山压顶根本没发生,她娘像是拎小鸡仔似的,和杨妈一左一右轻轻松松把她拎下床,使不上力气的百叶都只能蹲着给她穿鞋。 颜芝仪:…… 这究是什么人间疾苦! 最后,颜芝仪毫无挣扎之力的被拎到院子开始八百米散步,走得双颊泛红、额头微微冒汗才被允许休息片刻,还不能回屋休息,因为男主送荣太医回屋休息的时候刚好问到相关话题,荣太医便表示她身子虚,平日就算不走动,多坐在屋外见见日头也是好的,对身体有益无害。 这番话被她爹娘奉为圭臬,立刻执行上了,此刻院子里阳光最足的地方就被摆上了一张美人塌,榻上还有小茶几,放着几样她最爱的水果点心和茶水,一副恨不得她就在这里晒到天荒地老的节奏。 乱出馊主意不做人的男主就站在美人塌旁,笑盈盈围观了她被绑架健身的全过程,见她累得不轻中场休息,才换上关切的表情,亲自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温声关切道:“颜妹妹感觉如何,可还撑得住?” 男主除了那两次特殊情况叫破闺名,其他时候都很讲究,一口一个颜妹妹,既表达了亲近的意思又不失礼数,可谓是面面俱到。 颜芝仪心里还有些怨气,加上太久没运动、上来就是八百米也挺辛苦,没什么力气说话,默默的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被抢了工作的百叶不敢对状元郎兼未来姑爷不满,只好默默的掏出帕子细心给姑娘擦汗,然而还是不如情商满点的陆公子妥帖,他看出颜芝仪的口渴并未完全缓解,也没有继续给她倒水,而是从小案几上取出一颗柑橘剥皮又细心的撕去白丝,处理好一瓣先递给她,贴心叮嘱,“多吃些水果,你如今过于清瘦了,还是该补补。”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想到眼前的人是如何死里逃生一回, 陆时寒再也生不起任何气,反而看充满探知欲的样子有些好笑了,嘴角微翘的玩笑道:“因为我也是快马加鞭。” 说完没等到对面的反应, 他垂眸看去, 却发现她虽然什么都没说,脸上却写满了“你猜我信吗”几个大字。 颜芝仪觉得男主装逼都不讲基本法了, 他是很强很□□炸天没错,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带兵打胜仗, 杰克苏起来根本不讲任何逻辑道理, 可是那么牛逼的身体素质也是东奔西跑、在各地任职多年锻炼出来的, 没有人能凭空变成绝世高手,男主也不行! 他现在还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别说领兵打仗,能顺利上马就不错了,弱鸡般的身体还吹自己快马加鞭, 颜芝仪没当场拆穿已经非常善良了。 虽然她现在的表情,跟直接拆穿也没差多少。 看她一个字都不信的样子,饶是陆时寒很有自知之明, 也微妙的感觉到了挫败和不甘, 抿唇反问:“颜妹妹不相信我?” 这似乎是送命题啊!颜芝仪虽然不解风情, 求生欲却很强, 她眼睛一转便偷换了概念,笑眯眯道:“我信啊,可是寒哥的快马从哪里来?” 对上她狡黠灵动的眸子, 陆时寒不禁莞尔一笑, 觉得自己魔怔了, 何必计较这些小事,遂不再纠结她信不信他这种无意义的话题,娓娓讲述道:“其实是我在京城结识了一位好友,他得知我急于回乡却囊中羞涩、骑术不精,便慷慨解囊,主动借予马车和擅马的车夫,才能让我得以在短短十日便回到江州。” “所以荣太医也是这位好友帮忙请来的?” “是。” 这位“朋友”听起来很耳熟,颜芝仪忍不住打破沙锅问到底,“所以这位好友是?” 该不会是她猜测的那位吧? 陆时寒顿了顿,他原本不想讲那么深,可她既然问了,他多少有些犹豫,忍不住反问道:“就这么想知道?” 颜芝仪毫不犹豫点头。 “罢了,早晚也会知道。”陆时寒轻叹口气,吐出几个字,“齐王世子楚原璟。” 果然是这位!颜芝仪只觉得这个答案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男主这样充满人格魅力又集气运一身的人,在京城低调备考期间因缘际会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也不乏世家公子,可是要让荣太医这样的身份离京出诊,大概也只有齐王世子能够轻而易举的办到了。 齐王不是普通的皇室宗亲,他是当今的唯一同母兄弟,且兄弟俩都很不走运的夭折了许多子嗣,最终平安长大的继承人都只有一位。 所谓千顷地里一根苗,齐王世子不单是自家王府里的宝贝凤凰蛋,在皇帝跟前也是仅次于太子的宠爱晚辈,所以日后太子因病去世,齐王世子毫无阻碍的入主东宫,并且最终登上皇位。 当然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未来的九五至尊此时还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不喜欺男霸女,最大的爱好便是仗义疏财、到处结交各路朋友,只要能入齐王世子的眼,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他也不介意慷慨解囊,以至于京城许多家境贫寒的年轻人都做着被齐王世子垂青,从此一夜暴富实现人生理想的美梦 ,堪称大齐天使基金。 男主和齐王世子结交当然不是抱着想占便宜的肤浅想法,事实上他直到入朝为官,才在某次高端场合偶然发现好友竟是齐王世子的。 现在应该又是因为她这只小蝴蝶的存在,才让男主的好基友提前掉马的。 不过问题不大,无论掉不掉马,两位好基友之间只是君子之交,根本不涉及朝政,因为太子出事前的齐王世子就是个只需要吃喝玩乐的快乐少年,等他开始扛起重任、接触朝堂的波诡云谲之时,男主还在满世界的当救火队长。 众所周知,在齐明帝登基之前,陆大人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直至真正赏识他的好基友登上帝位,他才得以真正施展抱负才敢,从此一飞冲天,成为本朝最年轻的首辅。 总而言之,齐王世子掉不掉马都不影响他跟陆时寒做朋友,颜芝仪会对他充满兴趣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她也好想得到金主爸爸的融资啊!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她适合做点什么搞钱,但只要申请到齐王世子不作任何条件限制的天使投资,那就可以撸起袖子干了。 颜芝仪心里是很有逼数的,她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一辈子了,跟着男主自然是轻松过上衣食无忧、受人尊敬的美好生活,但生活品质要说比在自己家好多少就不好说了,因为陆大人做官是为了实现人生理想抱负,只要可以施展抱负,他怕是清粥咸菜都甘之如饴,不可能为了她想象中的贵妇生活就去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她想丰衣足食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如果能搞到齐王世子的投资,那她也是一步登天,分分钟实现财务自由啊。 即便是条咸鱼,也不影响她做一夜暴富的美梦啊。 陆时寒看不知在想什么这般她出神,忍不住出声道:“怎么了?” 颜芝仪一秒回神,还沉浸在暴富的快乐中,闪着星星眼对男主吹彩虹屁,“就是觉得寒哥太厉害了,进京赶考还能结交这样的大人物。” “妹妹谬赞了,只是运道好而已。” “那也是寒哥才华过人,才会引得贵人也来结交。”颜芝仪不遗余力的继续吹捧,其实这段时日陆时寒听过的吹捧夸赞何止万千,比她更加露骨夸张的也大有人在,总能从容应对的陆时寒此时耳根竟有些隐隐发红,不着痕迹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轻声问:“颜妹妹还有问题吗?” 颜芝仪虽然没注意到他隐晦的眼神,但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善解人意的问:“寒哥是不是该回去了?” “家里那么多客人等着你,其实早该回去了。” 陆时寒轻轻颔首,“那我先回了。” “快回吧,我送送寒哥。”见惯了她爹娘大哥是如何热情洋溢、恨不得把男主送出三里地的,如今家里就她这个主人,颜芝仪自然也要担负起这个重任。 不过她没有出院门,在门口处就被陆时寒制止了,于是便在门内目送着他背影的远去,才回到院中坐下喝茶。 这时百叶才过来道,“姑娘怎么不问问陆公子何时回京?” 颜芝仪:啊这…… 看她一脸万万没想到的样子,百叶还有些许小埋怨,“姑娘怎么就不知道关心一下自个的身子,陆公子要回京,荣太医势必也要一块回去,您还没全好呢,荣太医一走可怎么办?” “荣太医总归是要和他回京的,我上心了也没用啊。”颜芝仪不想承认自己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努力为自己挽尊,“再说这是正事,爹娘自会询问。” 百叶倒也被说服了,却又忍不住抿嘴偷笑,心想姑娘也知道自己问的都不是正经事呢。 傍晚时分颜家几口人终于回来,颜芝仪特意等到了现在,见颜老爷带回了临江楼的荷花酥并几样小菜,便美滋滋的配着小米粥吃起来。 江南地区不产小米,起初家里偶尔熬小米也是听闻这个对老人孩子有好处,后来荣太医来了一看,说小米红枣粥也适合颜芝仪这样大病虚弱之人补身体,于是几乎日日都有小米粥了。 外头小米算是比较稀罕的粮食,但颜家自己就做粮食买卖,倒也吃得起。 颜芝仪在堂屋吃着晚膳,八岁的双胞胎弟弟便在旁边打闹。 这半年因为她的病,两个上房揭瓦的泥猴子也被吓怕了,变得乖巧懂事很多,不过今天可能是出门做客兴奋过头,回来就围着她叽叽喳喳炫耀他们在陆家见了多少人,听了许多大消息,还吃到多少好东西云云。 这就是她向往的吃瓜啊!颜芝仪很酸的道:“这有什么,寒哥还来家里看我了呢。” 她声音不大,却宛如惊雷一般,震得原本各自有事的颜老爷颜太太齐齐回头,目光灼灼看着她。 颜芝仪吓得筷子都快掉了,弱弱的问:“怎、怎么了,寒哥过来时没跟你们说吗?” 颜老爷清了清嗓子,缓声问,“那孩子说了过来做什么吗?” “你们说我身子又不大好,所以他来瞧瞧。” 颜太太接着追问:“几时来,几时走的?” “午时之后吧,具体我不记得了,就待了一刻钟左右。”看他们紧张兮兮,好像男主是什么大灰狼的样子,颜芝仪忍不住问道,“爹娘,寒哥真的没同你们说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男主也有这么不靠谱的时候? 大概是知道男主只是来看看她说几句话,颜老爷表情也放松了,笑道:“他来找过我,只是人太多我没听清罢了。” 颜太太也催道:“快吃你的饭,都凉了。” 颜芝仪一看他们表情就知道有故事,连她大哥都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但就是不肯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正她作为当事人,早晚都要知道的,就看谁沉得住气,哼。 颜芝仪憋着气把粥都喝完了,荷花酥实在吃不完,就分给了两个弟弟,最后姐弟三个腆着肚子去洗漱。 如此又过了几日,荣太医宣布她痊愈的消息,准备收拾东西回京的同时,还给颜家人扔了个“炸/弹”。 颜太太亲自领着婆子婆子上菜的功夫,颜老爷也没闲着,带着大儿子和几个长工一起把浩浩荡荡摆外头的聘礼箱子抬进左边耳房。 颜老爷和颜大哥不说养尊处优,但还真没怎么干过体力活,一趟趟搬运下来热得满头大汗,拄着拐杖盯着他们的老太太一脸心疼叮嘱道:“动作小心些,慢点也无妨,可千万别磕坏碰坏了箱子,听说这些可都是孙女婿亲自置办的。” 颜芝仪:…… 她都想问问老太太,究竟她爹和大哥是亲生的,还是男主是亲生的?且她才离开两个小时,老太太连孙女婿都叫上了,适应得未免太快了点吧。 但颜芝仪有点想为颜老爷和颜大哥打抱不平,当事人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对,颜老爷听见老娘的叮嘱抹了把脸上的汗,转头冲儿子道:“听到祖母的话没?动作再仔细点。” “好。” 说完父子俩又热火朝天的带头干起来了,很有些无怨无悔的样子。 颜芝仪见状只好把内心的吐槽咽回去,有心想问问他爹娘哪边需要她的帮助,还没走到她娘跟前,颜太太已经焦头烂额的冲她摆手:“先别说话打断我的思绪,待会吃过饭要做什么来着?哦先去找熟悉的肉铺定头猪和鸡鸭鱼肉,再看看他家有没有新鲜的野味,其他的菜可以慢慢采买,荤食得提前定下来,还要列个名单去请街上的先生写请帖,你爹他们这些天怕是也要忙的够呛,没工夫自个写……” 老太太补充道:“还要请你娘家大嫂过来一趟,仪儿的嫁衣喜被都没准备,得问问你娘家店里有没有现成的,现如今不怕花钱,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不然外头定是少不了风言风语。” 颜太太一拍脑门:“您说的对,这么重要的事我竟险些忘记了,真真是忙晕头了。” 听到这里,颜芝仪默默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小脚丫,露出乖巧懂事不给长辈添乱的招牌微笑,因为她突然记起来了,古代新娘可不像现代那样只需要健身、上美容院,把自己打扮美美得等着穿婚纱就行,古代女子备嫁期有一项极具分量的工作——自己绣嫁衣。 不知道正宗大家闺秀是不是都要亲手绣嫁衣,反正以颜芝仪家的条件,她身边的亲朋好友无一例外都是必须由姑娘亲手准备嫁衣,简直是铁一般的规矩。 嫁衣也有简单和繁复的区别。 在这个拜师学艺门槛都很高的时代,刺绣也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技术,至少颜芝仪叔叔家的堂姐堂妹们就不会刺绣,她们若要准备嫁衣,便只能尽量买好一些且带花样的棉布或缎子,然后自己一针一线给它缝成衣裳,完成之后再请人在上面刺绣也是可以的。 如果颜芝仪能像堂姐妹她们缝个衣裳大功告成,她就不会这么如临大敌了,但很不幸的是她刚好学过刺绣。 真正学过刺绣的其实是原主,师傅也不是旁人,正是她娘颜太太。 颜太太出嫁前作为布庄掌柜的闺女,从小开始学习刺绣工艺,手艺十分精湛,出嫁时她身上那件亲手制成的花样繁复、栩栩如生的大红嫁衣,不知羡煞了多少围观的姑娘和妇人,时至今日颜太太提起来依然面上有光。 尽管人们习惯了敝帚自珍,对所有手艺都有强烈的保密意识,颜太太却不可能连亲生女儿都防着,她既有一手好刺绣,自然是要手把手教给闺女的。 原主便也从小跟着母亲学针线刺绣,又因为身体缘故更爱安静,待在家里的大半时间便用来刺绣了,于是颜芝仪穿越过来后便捡了个漏,这具身体掌握的良好绣工都传给了她。 让颜芝仪闲来无事拿起针线绣朵花是无甚难度的,过去也没少给男主绣荷包刷好感度,但她本身是不耐烦做这些的,宁愿没事在她爹和兄弟们书房消磨时间,也不想整日拿着绣棚埋头苦干,以至于给男主刷好感度的时候都要偷懒取巧,来来回回都是最简单省事的青竹荷包。 颜太太曾私下问她为什么只绣青竹荷包,荷花或是仙鹤也很适合读书人。颜芝仪信誓旦旦表示:寒哥就喜欢竹子,他们读书人都有把自己比喻成青竹的习惯! 其实颜太太哪里知道,颜芝仪信誓旦旦的“寒哥喜欢”,仅仅是她第一次送青竹荷包收到了他的感激,事实上她那天无论送的什么荷包都能得到同样的感激。 连走剧情都要暗戳戳给自己找捷径偷个懒的颜芝仪,想到结婚要让她亲手绣一套凤冠霞帔,瞬间只觉得生无可恋、男主都不香了。 虽然老太太发话让她娘去买现成的嫁衣,她也根本没那个实力在短时间内给自己置办一身华丽嫁衣,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她爹娘异想天开的认为她连续五天不眠不休、还是可以亲手把嫁衣赶制出来的,她岂不是分分钟原地去世? 为了小命着想,颜芝仪只能努力降低存在感。 这时也没必要问男主一家离开的时候为什么没人通知她了,就看她爹娘这样焦头烂额的模样,已经能想象陆家又是如何的争分夺秒、人仰马翻。 至于她爹和男主最后商量出了什么结果,颜芝仪虽然好奇却也不是很担心,她爹娘就算只字不提,过几天嫁妆到手,她自己也会知道。 这么想着,颜芝仪又安心躺平了,吃完饭便立刻乖巧懂事的回自己屋里窝着,坚决不给家里添一丝麻烦。 大概是对她这么懂事的投桃报李,她娘不到傍晚就把舅母王氏请来了。 王氏是带着口大箱子来的,便很阔气的雇了辆驴车直达颜家门口,跟着她下车的还有颜芝仪几个表姐妹,和身子不好已经久不出门的外祖母。 外祖母沉疴已久,这次若不是外孙女出嫁在即,外孙女婿又是满城皆知的状元郎,她老人家也不会乐得非要亲自过来瞧瞧。 她先是爱不释手摸着颜芝仪的小脸连声道好,然后才被颜太太扶着去和多年不见的老太太寒暄叙旧了。 王氏则是笑容神秘的带着女儿亲自把那口大箱子抬到了颜芝仪屋里,期间杨妈她们想搭把手都不让。 小心翼翼把箱子放地上,王氏一边让女儿去喊颜太太她们过来瞧稀罕,一边喜气洋洋拉着颜芝仪的手夸道:“要不怎么说我这外甥女福气大,陆状元高中归来,你这身子也药到病除了,看这小脸红润的,养得多好啊!舅母悄悄跟你说,这箱子里的东西更难得,刚巧被你碰上了,换做平日有钱都买不到……” 颜芝仪自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探头想去看,“舅母,里面是什么呀?” 却被王氏拉住了,“等你娘过来,咱们一起看。” 又等了片刻,颜太太才扶着两位老太太不紧不慢过来,王氏也终于亲自打开了箱子,小心翼翼捧出一物,众女眷无论老少眼神都瞬间亮了起来,目光灼灼、满脸惊叹的看着王氏手中,那精致华美、栩栩如生的刺绣映得整个屋子仿佛都高贵起来了。 因此除了颜老爷子和老太太各有丫鬟照料外,也就从小体弱多病的颜芝仪能单独分到一个贴身丫鬟。 百叶比原主大两岁,从小就在颜家住着,小时候算是玩伴,长大后就像姐姐一样,把颜芝仪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颜芝仪内心是把百叶当朋友看待的,她穿越前都上大学了,比小姑娘大好多岁呢。颜家也没大户人家那么多尊卑规矩,颜母偶尔还跟她身边的管家婆子杨妈拌嘴闹矛盾,虽然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一般拌完嘴不超过两个时辰就会和好,却也能证明颜家人的性格和风气。 颜芝仪看颜母这样简直倍感亲切,也能尽量以平常心看待眼前的人口买卖了,把杨妈当成住家阿姨,百叶则是她私人贴身助理,那就很好接受了。 既然百叶也就是个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颜芝仪自然不会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主人,怎么对朋友就怎么对百叶了,私底下相处很愉快,颜芝仪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也不会忘了分给小姐妹。 她也不是对谁都这么慷慨大方,首先观察确定过百叶不是那种两面三刀、吃里扒外的反派角色,又经年累月享受着对方无微不至的照料,久而久之她才对百叶也掏心掏肺起来的。 真心才能换真心,颜芝仪为了维持原主人设表现得单纯善良、与世无争,芯子可不是真的圣母心泛滥,当代大学生奉行人不犯我不犯人原则,想让她当包子,门都没有。 当然小姐妹关系再好,也就白天形影不离,百叶到点也是要下班的,夜里大家睡得早,除了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老太太那里离不得人,其他人都没有让丫鬟婆子值夜的习惯,自然是各回各屋。 百叶就住在旁边旁边的耳房,还有两个小丫鬟跟她同宿舍。 但随着颜芝仪这半个月的病情加重,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身边十二个时辰都离不得人,杨婶便在颜母的吩咐下把外间的小榻收拾出来,铺上被褥,百叶夜里睡小榻,姑娘有任何吩咐她都能第一时间收到。 大夫交代病人需要好生休养,为了不打扰姑娘,百叶最近连作息都跟着调整了,姑娘醒了她才跟着起,不然就在榻上守着。 是以床上发出些许动静,百叶便立刻出声询问了,她的声音也很轻,刚好让已经清醒的颜芝仪听清。 颜芝仪张嘴想要回答,喉间却溢出一阵咳嗽,咳完才能发出声音:“嗯,我起了。”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杨妈捧着精挑细选的衣裳问颜芝仪:“姑娘今儿就穿这身?这还是过完年舅太太叫人送来的, 您一直卧病在床,都没来得及穿呢。” 颜芝仪还沉浸在遭逢巨变的打击中,对于外界事物反应平平, 杨妈也不是真想咨询她的意见,太太叫她来帮衬, 就是怕姑娘和百叶两个小姑娘把握不好分寸, 指着她给把把关, 既然姑娘不反对, 杨妈当即指挥百叶:“去把门窗都关上, 别叫冷风吹进来,咱们快些给姑娘换上衣裳。” 颜芝仪依然反应平平, 无心反抗也没有力气挣扎,像失去了灵魂的娃娃一般,任由杨妈和百叶在她的头上脸上涂涂抹抹,双眼无神的仰头看着床幔, 满脑子只有她是谁, 她在哪, 她要去哪里? 男主为何那样啊!! 因为帮姑娘梳洗装扮要靠近, 杨妈隐约能听见“为何”“这样”的呢喃,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他们都在为陆公子千里迢迢赶回来探望姑娘的心意而感动心喜,唯有善良的姑娘却还在担心陆公子会因此影响到科举考试。 唉, 这样贤淑美好的姑娘怎么就病入膏肓了。 杨妈心头一片柔软,嘴上忙不迭安慰道:“姑娘只管放宽心,陆公子少年英才, 十八岁的举人老爷别说咱们江州, 放在整个江南也不多见, 此番又是他第一次参加会试,若能一举登科,即便不是状元,那也很了不起,十九岁的进士老爷,这得是文曲星下凡才行!” 杨妈这番话真就是在安慰颜芝仪,她自己都不信,毕竟她又不知道剧本。 站在普通人的立场,陆时寒年纪轻轻再是文采斐然、天资卓绝,到底少了些经历底蕴,第一次参加会试名落孙山才是常态,朝堂的官老爷们谁没有过二战三战科举的经历? 陆时寒若能一举高中,甭管名次,已是祖上冒青烟的幸事了,谁也没指望他一个寒门少年上去就能力压群雄高中状元。 事实上,杨妈私心觉得陆公子这次别说状元,他有没有考中、甚至有没有好好参加会试都是未知数,因为江州城里并无听到任何科举的消息。 那么多白鹿书院的学子进京赶考,不可能一个都不中?可见是朝廷报信的差役未能到江州。 老百姓都知道,官差为朝廷办事向来是快马加鞭,走官道,日行上百里不在话下,到江州也就十来天时间,可是普通人哪有那样的骏马可骑? 就算有,只是文弱书生的陆公子也无法这般辛苦赶路的。他从京城回江州最快也要月余,若是等到会试结束甚至放榜后才启程,此时江州城里早就张灯结彩、为本届新鲜出炉的进士老爷们庆祝了。 陆公子能比报信的官差更早抵达江州只有一个可能,他比官差们早出发了至少十天半个月,许是在应考前不知从何处得知姑娘一病不起的消息,心情悲痛无心科考,遂连夜收拾行囊赶回家乡。 试问科举都没参加的人,又如何金榜提名? 外人见本该年少成名、前途无量的陆公子为了未过门的妻子错过这次会试,大概会遗憾失望,但作为看着姑娘长大的自家人,杨妈更多却是感念陆公子的情深义重。 她心里也有遗憾。若陆公子此番高中,进士老爷是立即就能入朝为官的,一旦外放任职,至少是知县老爷,姑娘就是知县夫人,身家地位水涨船不说,主家也能沾上乘龙快婿的光,至少寻常官差会给几分薄面,老爷不必年年向各路差爷送礼寻求庇护,这得省下多少银钱! 不过比起沾光,杨妈还是更在意陆公子对姑娘的心意,她知道主家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太太和老太爷不会那样欢喜地在堂屋招待陆公子。 可惜杨妈这番苦口婆心都做了无用功,颜芝仪听完非但没觉得安慰,心情更加悲伤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凉,男主没当上状元,剧情出现重大纰漏,按时去世的她还能顺利穿回现代吗? 搞不好就撒手人寰一了百了了。 悲伤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杨妈和百叶的动作也没含糊,只消半刻钟便收拾妥当了,几乎是她们刚扶着穿戴整齐的姑娘在床头靠稳坐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百叶忙去开门,看到一身风尘仆仆的未来姑爷站在跟前,正要福身行礼,便听见往日温雅端方的陆公子急切询问:“进屋可还方便?” 杨妈及时开口,“陆公子快快请进。” 话还没说完,陆时寒已经大刀阔斧往里迈,百叶起身回头只瞧见翻飞的衣摆。 一眨眼,人已至床榻前,杨妈眼疾手快递来一张绣墩, 陆时寒也顾不上平日那些礼数,一把撩起袍角落座,目光灼灼盯着眼前清丽依旧却清减大半、用了胭脂也掩饰不住脸上病态的小脸,千言万语化成一声叹息,“怎会病得如此严重?” 颜芝仪也深深望着他,张口便是关心:“寒哥,你考得如何了?” 陆时寒:…… 他这一路夙兴夜寐、提心吊胆的赶路,做了最坏的打算,考虑过没见上最后一面他该如何,当然更多的是想若能见上面,要对她说什么,她又会对他说什么? 万万没想到,她最关心竟是他的科举成绩。 不知为何,陆时寒竟然有些哭笑不得,内心焦灼的情绪似乎也冲淡了许多,含笑看着她:“还能关心这些,看来身子骨没有大碍。” 好端端的干嘛咒她? 颜芝仪觉得有点委屈,但还是忍住了,只是轻蹙眉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所以你的成绩?” 她很想直接问他究竟有没有考上状元,但那样就崩人设,只差临门一脚就有望穿回现代了,颜芝仪决定忍耐。 虽然她越来越觉得回去的希望渺茫,因为陆时寒突然回江州的行为就已经改变了剧情,不知道会不会引发其他蝴蝶效应,大男主亲自崩剧情,那肯定不是小打小闹啊,搞不好他今天当上状元她也穿不回去了。 但男主能不能当选本届状元依然很重要,否则颜芝仪心里始终惦记着这根胡萝卜,在这里等他三年又三年,万一他总是这样阴差阳错跟状元头衔擦肩而过,她穿回去的念头岂不是遥遥无期? 颜芝仪之前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她无论如何也穿不回现代,含泪留下来做贵夫人吧,男主未来好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跟着他起码吃香喝辣不愁了。 可要是男主在考状元这一步折戟沉沙,她不但穿不回去,连权相夫人也当不上,那就很离谱了。 事关下半辈子是WiFi空调还是养尊处优的生活,颜芝仪很难再维持人淡如菊的人设,用炽热又明亮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手心都紧张到冒汗。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陆时寒无从得知她的患得患失,只觉得她看自己闪闪发亮的眼眸和从前并无不同,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久病之人。 私心想让保持这样的活力久一点,陆时寒便没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不想他千里迢迢从京城请来的荣太医在小厮的搀扶下慢悠悠踏过门槛,慈祥又随和的打趣道:“陆状元不愧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脚程属实够快,老夫年纪大跟不上喽!” “陆状元?!”颜芝仪就抓住这个重点了,苦等多年等到了想要的结果,这下她可以安心的含笑九泉了。 这般想着,身子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毫不含糊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颜芝仪还在期待,搏一搏,单车便摩托,这把她就穿回去了! 连颜老爷都在传得满城皆知的“知州夫人欲为陆状元保媒”事件中吸取了许多教训,决意在陆家长辈正式出面提亲前把保密工作进行到底,丧心病狂到连亲闺女都要瞒的地步,天资聪颖如男主自然也要总结经验。 不过由于侧重点不同,陆时寒比较在意结果,于是从中得出了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道理,回家后积极游说父母上门提亲的同时,自己也早早开始张罗起下聘所需的礼物。 当然了,婚事自来都是由父母长辈全权操持,年轻男女很少能插手的,更别提寒窗苦读十数载、基本不通庶务的陆时寒了,他智商再高、悟性再强,也做不到无师自通。 陆时寒也险些被这个问题难倒。 不过聪明人最大的优点是脑子转得快,陆时寒发现自己无从下手,父母也尚且在犹豫中、一时没有长辈可以为他操持,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放弃而是找懂行的人请教。 于是就不小心请到了官媒头上。 陆时寒这样风度翩翩、名满天下的状元郎,江州城里不知道多少适龄女孩恨不相逢未嫁时,尽管他已经定亲多年、相当于名草有主,依然是各大官媒暗中观察的重点人物。他花了点钱请人列出下聘所需的清单,官媒热情的写了满满几大张纸,堪称事无巨细。 若不是陆时寒担心节外生枝强烈婉拒对方的好意,官媒都要亲自陪着他一起去采购了。 他高中状元后再不是从前那个清贫书生了,虽不至于一夜暴富,但手头到底宽裕不少,因此拿着清单带着书童秦海上街一一采购,不过两三日,所需聘礼已经被他们两个年轻男子办得漂漂亮亮、有模有样,等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反应过来时,家里都堆出了喜庆热闹的氛围,这时就有点骑虎难下了。 陆秀才发现长子如此言行一致,知晓他的决心,只得半推半就答应去颜家提亲。 他到底也是自小苦读圣贤书,知道做人要言而有信的道理,对于履行婚约这件事其实并无太多抵触,会犹豫这么多天主要是担心时间不够,若是为了成亲耽误长子回京入翰林院当值的大事,就得不偿失了。加上妻子也总是在耳边念叨,说颜家姑娘身子骨太差,恐怕不好生养,这点也让陆秀才有些后悔当年定亲太过草率。 但再多的犹豫,也坳不过孩子自己愿意。 陆秀才相信长子为人处事自有章法,他既然决意如此,想必是不会轻易后悔,作为父母也无需过多干涉,便随他们去了。 比起陆秀才的随遇而安,秀才娘子秦氏内心其实要不甘得多,因为自从陆时寒年纪轻轻成为举人,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打着为秦氏好的旗号,给她灌输娶妻娶贤,或是应该给长子换一门有所裨益的亲事,才不辜负她儿子那般才貌品学云云。 本身和颜家的亲事就不是秦氏定下的,她一个无甚主见的妇道人家被这样长期洗脑,渐渐也觉得,贵为状元的儿子即便拒绝了知州夫人娘家侄女那样的高官之女,随意找个六七品官员家的千金,也要比颜家这个病怏怏的商贾之女强百倍千倍。 自陆时寒毫无转圜拒绝了知州夫人好意那日,秦氏原本春风得意的心情便笼上了一层阴霾,她为这桩百害而无一利的婚事感到烦忧,便有善解人意的亲友瞧出她的烦闷,提议让他儿子纳颜家姑娘当妾,自家照样可以娶一位官家千金进门。 秦氏当真的心动了!她想着颜芝仪只当个妾侍的话,身体不好出身又差也不算大毛病,反正也不需要她生孩子、出门与别的官太太交际应酬,只要能哄儿子开心就成,多好的解决方式啊。 然而丈夫都点头答应要去提亲了,引以为豪的儿子更是自个儿把下聘的物什都通通备好了,平素端方持重、光风霁月的人竟然连这种琐碎小事都能操持,可见他有多重视这次下聘。 见此情形,秦氏好几次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她知道这个档口把纳妾的话说出口,颜家未必不会愿意,但儿子当真会跟她翻脸的。 其实秦氏自己都知道这是很无理的要求,她说不出口,但又不甘心接受这样粗鄙没见识的长媳,便憋着口气打算当个甩手掌柜,谁同意的婚事谁去张罗,反正她不想管。 秦氏内心深处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但凡颜家那边有点骨气,看到她明显瞧不上的态度,自觉的把婚事退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然而秦氏这番算盘也因官媒的不请自来而而落了空。 官媒多有眼色啊,见状元郎张罗这么些天,下聘的东西怕是都备齐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便整整衣襟主动上门毛遂自荐去了。 官媒娘子一脸热情又亲切的问陆状元可是要去下聘了,需不需要媒人从旁协助?她愿意无偿为状元郎走这一遭。 彼时陆时寒才收到父亲肯定的答复,母亲明面上也没反对,他就当他们达成共识了,踌躇满志之际又有官媒娘子主动相助,自是答应不提。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状元母亲当甩手掌柜也丝毫不影响气氛,官媒娘子全部接手了她的戏份,穿红戴绿打扮得喜气洋洋不提,还叫来了敲锣打鼓的气氛组,又有十多人挑着状元郎亲自备下的聘礼,一路浩浩荡荡、风风光光的去颜家提亲了。 这支提亲队伍除了敲锣打鼓和抬聘礼的人,后面更是跟着成百上千条看热闹的小尾巴,而且跟在队伍后面的尾巴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毕竟是备受瞩目的状元郎去未婚妻家提亲这种大事,江州城的百姓简直是呼朋唤友跟过来瞧热闹。 光看这满城热议的喜庆程度,知道的是陆状元上门提亲,不知道还以为状元郎今天就要娶媳妇过门了。 别个迎亲队伍满大街的散喜糖,都吸引不来这么多的围观群众。 因此陆时寒的母亲秦氏是不是真心实意期待着这门亲事,根本无人得知,人们看到眼前这一幕只觉得陆家为了这场婚事是下了血本的,陆时寒做的那些准备,也统统都归功到了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头上了。 听着周围七嘴八舌讨论着状元郎家是有多看重这个未来儿媳妇,陆状元和他自小定亲的未婚妻又是如何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几乎是被官媒和吃瓜群众裹挟着前进的秦氏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嘴角礼节性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下去了。 在秦氏越来越僵硬的表情中,这支堪称壮观的提亲队伍终于不紧不慢、声势浩大的来到了目的地——颜家大门前,陆时寒拒绝了官媒娘子的好意,亲自上前敲响了大门。 仿佛约好了一般,三下之后大门应声而开,除颜芝仪以外的颜家人都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后。 是的,颜芝仪这次依然被开除现场吃瓜的资格,而且这次更过分,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鸡弟弟都能跟着他们去门口出口,勉强算是今天女主角的她竟然不可以,因为她娘说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儿外头怕是有成千上万只眼睛盯着她,绝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最保险的做法就是让她不要在人前抛头露面,先安心在房间里当个花瓶。 毕竟不做事就永远都不会犯错嘛 等婚事谈妥、尘埃落定,她再出来走个过场,这场全城皆知的下聘仪式就可以完美结束了。 颜芝仪想说他们家也就一道门,这种事情讲究了也没啥用,毕竟都是街坊邻居,当谁不知道谁呢? 可惜那时已经紧张到额头冒汗的颜老爷颜太太根本听不进她更加科学合理的建议,就这么冷酷无情把她关回房间里了。 所以颜芝仪大概是全书唯一能理解陆母秦氏那憋屈到说不出话心情的人。 但她理解了,又没有完全理解,憋屈了也就不到半个时辰,颜太太亲自来屋里喊她去堂屋,“仪儿,随我去前面见个礼,你陆伯父陆伯母现在就想见见你呢。” 她娘这次竟然没有忽悠她,颜芝仪简直喜出望外,前一刻的憋屈郁闷瞬间烟消云散,欢天喜地去挽她娘的手:“真的吗?那我们快去吧,别让陆伯伯他们久等了。” 经过这几次颜老爷和颜太太的骚操作,颜芝仪也彻底治好了“挑食”的毛病,不管是不是新鲜第一手瓜,只要她能吃得上的都是好瓜! 但颜芝仪话刚落音,脚步还没迈出去,手背已经被颜太太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明明她自己脸上都快笑出了一朵花,还要故作严肃的告诫颜芝仪,“姑娘家家就该稳重矜持点,哪有人见婆家会笑得把牙花子都露出来的?” 颜芝仪心想她是去见公婆吗?她这是要赶去吃自己的瓜啊! 不过她娘说得也没错,男主今天把阵仗搞这么大,几乎惊动了大半个江州城,输人不输阵,哪怕她目前还没有感受到任何即将嫁人的真实感,演也要演出待字闺中的娇羞。 好在她还是有点演技在身上的,站在原地稍微酝酿下情绪,把挽着颜太太的手改为扶着她,轻声细语道:“娘,我们过去吧?” 看到闺女立刻回到了他们最熟悉的样子,颜太太自然不会觉得她刚才是不小心暴露了本性,只当她跟他们一样有点惊喜过头失了分寸,在自己的提点下又恢复正常了,这让颜太太觉得还算满意,“这才像话嘛。” 母女俩就这样端着慢条斯理、从容不迫的姿态去了堂屋。 这会儿堂屋早已没有先前的喧哗嘈杂,颜太太去喊颜芝仪时,家里已经清场过了,门户紧闭,除了即将结成两姓之好的颜陆二家再无闲杂人等。 当然官媒还在的,她本来就是婚礼见证人,今天因为状元母亲秦氏过于矜持端庄,她更是扮演者不可或缺的角色,颜芝仪还在走廊上便听见媒人舌灿莲花、滔滔不绝的声音,把现场气氛说得其乐融融。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颜芝仪万万没想到舅妈会送上这样一份大礼, 呆愣着被王氏拉到跟前比划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她何德何能? 这样精巧绝伦的艺术品应该放在博物馆里供人瞻仰铭记,而不是给她糟蹋了。 颜芝仪自己都觉得暴殄天物。 但是看着王氏小心翼翼把喜服抖开一些、披在她肩上简单的试穿, 纯正而绝艳的大红色瞬间把她肤色映衬得更加白净无瑕,颜芝仪已经能想象自己真正穿上它将会是如何的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不化妆都可以轻松惊艳全场。 作为一个对自己美貌很有逼数的女生,她也实在无法拒绝这份美丽。 颜芝仪的心情既激荡又纠结, 按捺住了上手去摸的蠢蠢欲动,有点语无伦次跟王氏确认道, “舅母, 这、这真是给我的吗?” “当然是给你的, 不止这些呢。”王氏语气肯定的道, “箱子里还有你娘要的喜被枕套, 是都是一套的, 不是我自夸,这一套刺绣真真是可遇不可求。” 小心给大家展示了下这身喜服的颜色花样有多么衬颜芝仪后, 王氏便仔细的叠起放在了床上,然后又去箱子里取其他东西, 一一展示的同时也不忘给她们介绍这套喜服的来历。 “这可是顾娘子的手艺, 听闻她娘家是外地嫁过来的, 学了一手正宗苏绣, 咱们这儿的手艺真真是比不了。这顾娘子的男人前些年去了, 留下孤儿寡母, 便隔三差五做些绣活来店里卖, 好赚些铜板贴补家用。我跟孩子他爹见顾娘子不但手艺精细, 做人也讲究, 便叮嘱店里伙计对她多多关照, 价格也比别家公道些。” “这么多年下来,约莫是结下了善缘,前几日顾娘子突然找上门,想托咱家帮她把这套刺绣卖出去,说是想攒了钱送儿子去学堂念书……” 颜太太显然也是听过顾娘子大名的,爱不释手的摸着绣花问:“这般精细繁复的花纹,得熬多少年啊?” “哪怕以顾娘子那样精湛的手艺,也熬了整整四年才做出来,我跟你哥这些年在铺子里也算见过好手艺,看到顾娘子送来的这套喜服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说到这里王氏看了小姑子一眼,提醒道,“要不怎么说仪儿福气大呢?这顾娘子只有一个儿子,呕心沥血做这套喜服喜被可不是备着给谁用的,她一早就盘算着要卖个好价钱,说不准这就是给仪儿量身定做的,咱们仪儿才不用捡别人的好东西。” 颜芝仪目光还黏在嫁衣上,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结婚那天她要梳什么发型、化什么妆来搭配这套衣服了,但也没有错过颜太太和王氏的对话。 舅母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就是这身嫁衣的第一也是唯一的主人,颜芝仪对这个其实不挑,现代还有很多人租婚纱结婚呢,她在家坐享其成竟然能得到这样一套可以当传家宝的喜服,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管它一手还是二手三手,到了她手上就是她的宝贝,颜芝仪恨不得百年后穿着这身嫁衣下葬,千百年后要是不小心被当成文物出土,她说不定也能像辛追夫人享誉全球并被写进历史书教材呢。 颜芝仪连新闻标题都有了——《震惊!古墓新娘竟是千古名臣之妻》 想想还挺带感。 不过颜芝仪本人不在意这些细节,颜太太她们却很在意,老太太孙氏听得眉开眼笑,“真真是太巧了,可见仪儿确有几分运道!” 外祖母也笑着道:“我看这丫头的福气还在后头,日后成了状元夫人,可就是金贵人了。” 孙氏道:“她年纪小当不得如此夸赞,亲家母可别把她的心给夸大了。” “仪儿像亲家母您,年纪轻轻就很沉得住气,当得起当得起。” 眼看着两位老太太又开始商业互吹,颜太太也不在意,凑到嫂子跟前小声问,“这么难得的好东西,顾娘子准备作价几何?” “她说让你哥看着估个价,你哥想着可以顺便带去府城卖个好价钱,便讨了个吉利,当场给了顾娘子六十六两。” 如颜太太这般见过世面的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竟要六十六两?” “当家的也是正巧要去府城,想着那边富贵人家多,转手卖出二百两也不难,才肯给姑娘子这么高的价格。不然拿到别家,五十两就顶天了。” 颜太太也是识货之人,心知她兄嫂对这套嫁衣喜被的估价并不夸张,只是自家这几个月花销之巨大,已经超出了过去五年的总和,手头越来越紧张,面上便也带出了几分局促,“大哥若是将它带去府城,二三百两也赚的,如今给了我们家,恐怕出不起……”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王氏嗔怪道:“都是自家人,什么钱不钱?我今天带过来就是给我外甥女添妆的,小妹这么见外我可要不高兴了。” 王氏说着还满含慈爱的看了颜芝仪一眼。 对于另外两个小姑子家的孩子来说,王氏或许不是什么慈祥大方的好舅妈,但是在她看着长大、长得标致性子又好的颜芝仪面前,王氏堪称感动大齐的好舅母,无怨无悔承包了颜芝仪从小到大的衣裙鞋袜。 虽然王氏和她丈夫郑老爷,对于颜芝仪疼爱宽容的背后有很多原因,但积年累月下来,至少也有两分真心在其中。 王氏以前还暗暗遗憾过,早知道这个外甥女长得会出落得这般水灵出挑,她就该抢在陆家之前给她和小儿子定下的,亲上加亲多好啊。 不过,看好的外甥女做不成小儿媳妇,却是板上钉钉的状元夫人,王氏对颜芝仪只有更加喜爱看重的份,外边要卖上百两的嫁衣喜被说送就送,面上还是那么喜气洋洋:“你哥说了,这只是我们当长辈的一点心意,等仪儿出嫁那天还要包个大红封,指定委屈不了咱家的孩子!” 王氏一张嘴,外甥女就变成自家孩子了,但颜太太和孙氏听了非但没有半点不快,反而都觉得暖心得很,毕竟郑家确实是真金白银给外甥女做脸来了,若是没把她当自家孩子,谁舍得下这种血本? 就前两年郑家嫁女儿,置办的嫁妆加起来也才一百两,郑老爷夫妻对颜芝仪的看重,俨然已经超过亲生的女儿了,颜太太自然是感动不已,用力反握住嫂子的手道:“我知道嫂子和大哥自来是把仪儿当亲女儿看待的,仪儿还不快过来给舅母见礼,往后可要记住舅母和舅舅对你的心意。” 大舅一家对自己有多特殊优待,颜芝仪向来是心知肚明的,今天这套喜服她都想要当成传家宝带进坟墓了,这样一份重礼不比后世的名包名表香? 颜芝仪也想亲自表达这份感动和谢意,奈何他们这的规矩就是长辈说话时女孩不能随意插嘴,于是颜芝仪只能等到此时被点名,才乖乖上前,正要郑重的行礼,还没蹲下就被王氏扶起来,“好孩子不用谢,你只要日后过得好,我跟你舅舅就心满意足了。” 面对王氏充满真诚的祝福,颜芝仪不由动容道:“我会时时记住舅母的叮嘱。” “那舅母便放心了。”虽然没受颜芝仪的礼,但王氏显然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仍然拉着颜芝仪一脸关切的道,“虽说这喜服喜被都是现成的,但其他衣服鞋袜可有置办的?仪儿不日出嫁便要随夫进京,少说也该准备个三五套衣裳。” 颜芝仪:“……” 这是仍然要她加班加点赶针线的意思吗?一时间都想改口请舅母还是稍微见个外了。 但郑舅母这话显然说到了颜太太心坎上,她不住的点头附和,“大嫂真真是说到点儿上了,他们去了京城样样都要花钱,若娘家能多准备些,也能节省许多开支不是。” 王氏补充道:“再者仪儿去了京城,大小也是个官太太,在家准备的衣裳已经赶不上京城时兴,料子再不能差了,最好多做两身颜色鲜亮些的,这新嫁的小媳妇就该好好打扮,不能再像姑娘家穿得那般清淡雅致了。” 颜太太深以为然:“正是这个理儿!” 颜芝仪想说她娘和舅妈过于杞人忧天了,等她进京后就发挥穿越女的优势疯狂搞钱,想给自己买多少衣服都成! 但她知道这话说出来只有讨打的份,她自己都不信,于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氏像变戏法一般,又从箱子里抱出一堆布料,暗含自得的朝颜太太笑:“这是店里最好的几匹缎子,我特意去挑的,趁着仪儿还没动身,都给她做成衣裳。” 颜太太再没有想到娘家嫂子竟能妥帖至此,摸着几匹缎子喜不自胜,“这回真真是叫大哥大嫂又费心又费钱了……” 王氏低调的摆摆手,毫不客套的道:“我知道你是没工夫亲自动手的,仪儿再是心灵手巧,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这才带上玲儿她们几个姐妹过来帮把手,她们虽不如仪儿手巧,做几身衣裳鞋袜倒也使得,如此一来,姐妹几个还能在仪儿出门之前多相处几日,往后仪儿去了京城,这天长地远的,想见面就没这般容易了。” “玲儿几个手艺是极好的,有她们帮着仪儿,我是再放心不过。”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下来了,颜太太先前还矜持客套着,寒暄后却是迫不及待给颜芝仪分配任务,“仪儿可不能辜负你舅母的心意,趁着天还没黑,快带着妹妹们把料子裁出来,明儿就可以直接缝制了。” 颜芝仪:…… 万万没想到嫁衣都有了,她还是没能逃过自己做衣服的命运。 接下来的时间,颜芝仪严格按照她娘的吩咐,在表姐妹们的帮助下埋头做衣服。 虽然颜太太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时间来监工,熟练掌握各种摸鱼技巧的颜芝仪这次却一点都没偷懒,她多少还是有点良心的,表姐妹们都被连累的只能关在房里和她一起做针线,尽管她们看起来挺乐在其中的样子,颜芝仪仍然过意不去,别说故意摸鱼了,动作稍慢一些她都觉得对不起大家。 颜芝仪:啊这该死的道德感…… 这般闭关苦练,颜芝仪的绣活不说如飞花摘叶得心应手,但也确实突飞猛进了,更重要的是忙碌的时间如流水,仿佛只是一眨眼便到了出嫁的日子。 由于备婚周期无限期的压缩到只有短短几天,颜芝仪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做新衣服,别说感受说中的婚前综合症了,她甚至直到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忽略了——以前看电视或者小说,古代的女孩出嫁前,母亲长辈都会关起门来神神秘秘的给孩子上一堂婚前性教育,然后塞给对方一本小黄书或者小黄图。 可是她家的祖传小黄图呢?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她娘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传承给遗忘了?? 颜芝仪:…… 她都想问问老太太,究竟她爹和大哥是亲生的,还是男主是亲生的?且她才离开两个小时,老太太连孙女婿都叫上了,适应得未免太快了点吧。 但颜芝仪有点想为颜老爷和颜大哥打抱不平,当事人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对,颜老爷听见老娘的叮嘱抹了把脸上的汗,转头冲儿子道:“听到祖母的话没?动作再仔细点。” “好。” 说完父子俩又热火朝天的带头干起来了,很有些无怨无悔的样子。 颜芝仪见状只好把内心的吐槽咽回去,有心想问问他爹娘哪边需要她的帮助,还没走到她娘跟前,颜太太已经焦头烂额的冲她摆手:“先别说话打断我的思绪,待会吃过饭要做什么来着?哦先去找熟悉的肉铺定头猪和鸡鸭鱼肉,再看看他家有没有新鲜的野味,其他的菜可以慢慢采买,荤食得提前定下来,还要列个名单去请街上的先生写请帖,你爹他们这些天怕是也要忙的够呛,没工夫自个写……” 老太太补充道:“还要请你娘家大嫂过来一趟,仪儿的嫁衣喜被都没准备,得问问你娘家店里有没有现成的,现如今不怕花钱,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不然外头定是少不了风言风语。” 颜太太一拍脑门:“您说的对,这么重要的事我竟险些忘记了,真真是忙晕头了。” 听到这里,颜芝仪默默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小脚丫,露出乖巧懂事不给长辈添乱的招牌微笑,因为她突然记起来了,古代新娘可不像现代那样只需要健身、上美容院,把自己打扮美美得等着穿婚纱就行,古代女子备嫁期有一项极具分量的工作——自己绣嫁衣。 不知道正宗大家闺秀是不是都要亲手绣嫁衣,反正以颜芝仪家的条件,她身边的亲朋好友无一例外都是必须由姑娘亲手准备嫁衣,简直是铁一般的规矩。 嫁衣也有简单和繁复的区别。 在这个拜师学艺门槛都很高的时代,刺绣也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技术,至少颜芝仪叔叔家的堂姐堂妹们就不会刺绣,她们若要准备嫁衣,便只能尽量买好一些且带花样的棉布或缎子,然后自己一针一线给它缝成衣裳,完成之后再请人在上面刺绣也是可以的。 如果颜芝仪能像堂姐妹她们缝个衣裳大功告成,她就不会这么如临大敌了,但很不幸的是她刚好学过刺绣。 真正学过刺绣的其实是原主,师傅也不是旁人,正是她娘颜太太。 颜太太出嫁前作为布庄掌柜的闺女,从小开始学习刺绣工艺,手艺十分精湛,出嫁时她身上那件亲手制成的花样繁复、栩栩如生的大红嫁衣,不知羡煞了多少围观的姑娘和妇人,时至今日颜太太提起来依然面上有光。 尽管人们习惯了敝帚自珍,对所有手艺都有强烈的保密意识,颜太太却不可能连亲生女儿都防着,她既有一手好刺绣,自然是要手把手教给闺女的。 原主便也从小跟着母亲学针线刺绣,又因为身体缘故更爱安静,待在家里的大半时间便用来刺绣了,于是颜芝仪穿越过来后便捡了个漏,这具身体掌握的良好绣工都传给了她。 让颜芝仪闲来无事拿起针线绣朵花是无甚难度的,过去也没少给男主绣荷包刷好感度,但她本身是不耐烦做这些的,宁愿没事在她爹和兄弟们书房消磨时间,也不想整日拿着绣棚埋头苦干,以至于给男主刷好感度的时候都要偷懒取巧,来来回回都是最简单省事的青竹荷包。 颜太太曾私下问她为什么只绣青竹荷包,荷花或是仙鹤也很适合读书人。颜芝仪信誓旦旦表示:寒哥就喜欢竹子,他们读书人都有把自己比喻成青竹的习惯! 其实颜太太哪里知道,颜芝仪信誓旦旦的“寒哥喜欢”,仅仅是她第一次送青竹荷包收到了他的感激,事实上她那天无论送的什么荷包都能得到同样的感激。 连走剧情都要暗戳戳给自己找捷径偷个懒的颜芝仪,想到结婚要让她亲手绣一套凤冠霞帔,瞬间只觉得生无可恋、男主都不香了。 虽然老太太发话让她娘去买现成的嫁衣,她也根本没那个实力在短时间内给自己置办一身华丽嫁衣,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她爹娘异想天开的认为她连续五天不眠不休、还是可以亲手把嫁衣赶制出来的,她岂不是分分钟原地去世? 为了小命着想,颜芝仪只能努力降低存在感。 这时也没必要问男主一家离开的时候为什么没人通知她了,就看她爹娘这样焦头烂额的模样,已经能想象陆家又是如何的争分夺秒、人仰马翻。 至于她爹和男主最后商量出了什么结果,颜芝仪虽然好奇却也不是很担心,她爹娘就算只字不提,过几天嫁妆到手,她自己也会知道。 这么想着,颜芝仪又安心躺平了,吃完饭便立刻乖巧懂事的回自己屋里窝着,坚决不给家里添一丝麻烦。 大概是对她这么懂事的投桃报李,她娘不到傍晚就把舅母王氏请来了。 王氏是带着口大箱子来的,便很阔气的雇了辆驴车直达颜家门口,跟着她下车的还有颜芝仪几个表姐妹,和身子不好已经久不出门的外祖母。 外祖母沉疴已久,这次若不是外孙女出嫁在即,外孙女婿又是满城皆知的状元郎,她老人家也不会乐得非要亲自过来瞧瞧。 她先是爱不释手摸着颜芝仪的小脸连声道好,然后才被颜太太扶着去和多年不见的老太太寒暄叙旧了。 王氏则是笑容神秘的带着女儿亲自把那口大箱子抬到了颜芝仪屋里,期间杨妈她们想搭把手都不让。 小心翼翼把箱子放地上,王氏一边让女儿去喊颜太太她们过来瞧稀罕,一边喜气洋洋拉着颜芝仪的手夸道:“要不怎么说我这外甥女福气大,陆状元高中归来,你这身子也药到病除了,看这小脸红润的,养得多好啊!舅母悄悄跟你说,这箱子里的东西更难得,刚巧被你碰上了,换做平日有钱都买不到……” 颜芝仪自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探头想去看,“舅母,里面是什么呀?” 却被王氏拉住了,“等你娘过来,咱们一起看。” 又等了片刻,颜太太才扶着两位老太太不紧不慢过来,王氏也终于亲自打开了箱子,小心翼翼捧出一物,众女眷无论老少眼神都瞬间亮了起来,目光灼灼、满脸惊叹的看着王氏手中,那精致华美、栩栩如生的刺绣映得整个屋子仿佛都高贵起来了。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她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 陆时寒是今天宴会的主角、人群的中心, 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的,哪怕他本人并不在意,仍旧一袭青衫长袍, 陆家人也会仔细为他打理。 此时他一身鸦青色长衫,面料虽是昂贵的真丝缎面, 可是除了衣襟袖口等处若隐若现的云纹锦绣外,浑身上下并无繁复华丽的织锦, 依旧是那个崇尚简约低调的陆公子,不知为何就能给人一种清雅中带着三分贵气的感觉。 或许是高中状元了,在京城见过许多达官显贵甚至有机会面圣, 这些经历变化让还没正式走入朝堂的陆时寒提前拥有了上位者该有的气场。 先前他脸上挂着一惯的谦和微笑还好, 跟以往似乎也没太大差别,但此刻收敛了笑容, 不怒自威的气势立刻出来了。 颜芝仪何曾见过他这样严肃又气场全开的样子? 被男主突如其来的惊吓,自己只是屏气凝神而没有当场吓尿,她觉得这就很出息了, 毕竟她是真的做贼心虚。 虽然她代替原主已有五年之久, 这期间相安无事,颜家人都没发现任何端倪, 可是这五年她真正和男主单独相处的时间,也未必比这几天多啊,说不定他就是天赋异禀, 在这几日频繁的接触相处中抽丝剥茧发现她是假冒伪劣产品了呢? 她这几天已经在安慰自己当个风光无限的官太太也不错了,如今就怕连官太太也当不成, 被男主他们绑起来当孤魂野鬼处理, 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颜芝仪稍微脑补一下, 就快把自己吓得瑟瑟发抖了, 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小小声问:“寒哥哥为何这样看我?” 扮演了这么多年小仙女的后遗症,颜芝仪现在害怕的第一反应都是越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看着对方,而不是梗着脖子刚到底了。 连这久违的称呼都出来了,陆时寒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心头不由一软,放柔了语气轻声说,“我在想,妹妹如何知道爹娘他们对我有所隐瞒?” 就这?颜芝乍一听还挺费解,多少觉得男主大惊小怪了,为这么点小事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她那么久,险些把她吓得心律失常。 不过很快她心里一咯噔,意识到自己确实大意了,现实中她压根没机会得知两家商量的正事,加上她是送别男主不久后卧床不起的,颜太太他们怕她忧思过虑,平常都尽量不提起陆时寒,更不会主动告知他们达成对陆时寒隐瞒她病情的共识了。 这样一来,男主确实敏感多疑了些,但她自己的问题明显更严重。 颜芝仪开始慌了,一旦掉马要是被当成孤魂野鬼处理的她可怎么办?惊吓之余她反而急中生智,“我是不小心偷听到爹娘商议这事,寒哥今日知道也别告诉他们,否则爹娘回来了可没我好果子吃……” 这个理由配上颜芝仪脸上掩饰不去的惊慌心虚正好无懈可击,没有违和感,陆时寒这般通透睿智的人都看不出端倪,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也终于消失。 边表演边观察着男主神色的颜芝仪,见状也终于放心了,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朝男主歪头一笑,又可爱又无辜,“难道陆伯父伯母没有像我爹娘一样选择对寒哥隐瞒吗?” 陆时寒微微颔首,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情,“所以你方才那样问,我便以为是妹妹你的主意。” 然而母胎单身的颜芝仪压根不解风情,听到这番话第一反应竟然是郁闷,“寒哥太看得我了,爹娘他们可从来不让我掺和大人的事。” 陆时寒:…… 颜芝仪是真的很惭愧,她要有其他穿越女那样说什么都能让全家信服的地位就好了,为了确保剧情顺利不变的进行下去,也是会这样提议、为剧情推动贡献自己一份力量的。 不过她没能掺和上一脚,现实也按照原著那样发展下去了,说明剧情不是轻易会被改变的,男主如果踏踏实实待在京城享受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快乐,她这会儿都回到现代愉快的吹着空调刷原著了。 偏偏男主本人不肯走寻常路。 他是天选之子,俗称老天爷的亲儿子,剧情破坏就破坏了,反正代价也只是她这个小炮灰回不了现代,又不影响男主建功立业走上权臣巅峰。 想到这里,渐渐接受现实的颜芝仪忍不住又开始闷闷不乐。 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一瞬低落的情绪,陆时寒突然开口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若说我是如何得知你病重数月消息的,还要感谢一位同乡兼同年张兄……” 颜芝仪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聚精会神听着男主讲故事。 陆时寒那位同年名为张鹤云,年过三十,跟他不在一个圈子,以前都不曾结识,此次江州的举子约定共赴京城、互相照应,陆时寒才和张鹤云有了交流的机会,也算是泛泛之交了。 当然陆时寒此前不认识张鹤云,对方对他可是如雷贯耳,此前乡试一场,陆时寒在江州乃至整个州府都小有名气了,连张鹤云某位远房亲戚进京做生意找他闲聊都提到陆时寒。亲戚便说听闻陆举人从小定亲的未婚妻自他离开不久就病倒了,求医问药了数月都不见好,怕是不行了。 亲戚当八卦般随口一提,张鹤云却记在了心里,不经意想起江州一别时,俊秀少年书生与秀丽少女执手相看、依依不舍的一幕。 当时好友还与他谈笑,说是这位年轻才子从不与好友喝酒狎妓、出入勾栏瓦舍,还以为会是个古板严肃的老夫子,不想也是这般风流痴情的好男儿。 张鹤云也觉得陆举人和未婚妻日后想必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听到亲戚带来的消息不由以己度人,若是陆举人知道未婚妻病重不治该是何等忧心难安。 可张鹤云自己也是十年寒窗苦,知道三年一次的会试有多重要,已经千里迢迢到了京城,既然要心无旁骛的下场试上一回,他便没有第一时间告知陆时寒,而是等殿试结束后找到机会说与此时。 听男主娓娓道来讲述那日的经过,颜芝仪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发出灵魂深处的感叹:“唉,都怪我……” 陆时寒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都不禁有些呆愣了,“何出此言?” 颜芝仪:当然是怪她魅力太大、把男主未婚妻这个角色演得太好太深入人心,不但让男主沦陷的这么彻底,连他的同窗都搞破防了,她如果严格把握好原著中的尺度,不要表现得这么优秀,男主就不至于在拜别时那样沉不住气的拉她手。 没有浔阳江头那么一幕,男主同学得知她病重的消息也就当八卦听一听,才懒得来男主跟前通报呐! 这谁能想到,罪魁祸首竟是她自己? 颜芝仪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能感慨一声造化弄人,并且在男主迷茫的目光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怪我身子太不争气,险些害得寒哥无法安心科举了。” “生病又不是你能控制的。”陆时寒摇头笑道,“我还担心颜妹妹会怪我回来得太晚。” 颜芝仪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并不想在这里跟男主互相抢锅,便扯开话题,“如此说来,寒哥这同年也是位高风亮节的君子了。” 如今会试的激烈程度比她上辈子号称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高考还要夸张一百倍,一人高中至少三代跟着受益,一个读书人往往也承载着全家全族甚至是全村的希望,在这样重要到足以彻底改写命运的考试,能提前干掉一个竞争对手都是血赚,那位张书生但凡自私自利一点就该会试前一天找到男主添油加醋的告诉他了。 虽然颜芝仪相信男主这样的天选之子,就像打不死的小强,非但不会被一点点压力挫折打倒,还会越挫越勇反杀全场,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兵不血刃这是多少读书人的目标。 所以无论如何,这位张同学都值得一张好人卡。 陆时寒也点头,看着颜芝仪的目光深邃得仿佛盛满了千言万语,“张兄这份恩情的确值得感激一辈子。” 没有人知道那天看着她晕倒在眼前,他内心是多么的慌乱无措,看着荣太医治病的那段时间,甚至比在金銮殿前面圣时更让他紧张,后来她安然无恙的苏醒,他跟着众人一起欢喜之余,还有深深的后怕,根本不敢想如果自己和荣太医晚回来一天,或者是张兄忘了告诉他,他将会如何追悔莫及。 尽管一切都已过去,陆时寒再回想那天惊心动魄的情形,心脏依然有漏半拍的感觉,眼神她再也无法压抑眼底的情绪,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宝贝。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颜芝仪把女子出嫁前娘家给的避火图称之为“祖传”虽是调侃却也并不夸张, 但凡不那么离经叛道的女性,除了成亲前家里女性长辈悄悄塞一本压箱底的避火图,根本没有途径去外面搞到这种东西。 当前的社会风气良家妇女看个话本都不算正经人, 想打发时间还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一般,当女性就很不自由。 这也更能证明避火图的“珍贵”程度。 颜芝仪之前不记得也就算了, 如今想起来,便伸长脖子等着她娘过来给她“面授机宜”。 这一等一直等到深夜。 他们这儿的风俗是出嫁前一个晚上要由家里女性长辈陪新娘休息, 以表达对新娘的珍视和不舍,顺便还可以教授一些夫妻相处和伺候公婆的心得。 颜芝仪的亲娘健在,在娘家住的最后一晚自然是颜太太当仁不让陪同。 但颜太太身为当家太太, 手头一摊子事还没忙完, 还要准备明儿的婚宴酒席等琐事,最后一晚也没法安心陪着闺女, 点着灯忙到夜里八/九点,才终于姗姗来迟到了颜芝仪屋里。 在如今,过了八点就算夜深人静了。 索性颜芝仪也才刚忙完歇下。 婚前最后一天, 她最期待的新娘准备工作终于提上日程, 颜太太重金请的喜娘一早到了颜家,二话不说就开始热火朝天给她做婚前美容。 颜芝仪先是被从头到脚搓洗一遍, 泡了传说中的花瓣浴,这位出入高门大户的喜娘据说还掌握着祖传的美容秘方,给她脸上和手脚都涂了好几遍秘药, 满头青丝也打理得格外顺滑飘逸,这样折腾了一天的颜芝仪整个人香喷喷滑溜溜, 自己都觉得美若天仙了。 美到冒泡的颜芝仪看到她娘回房, 迫不及待打招呼:“娘, 您终于忙完了。” 说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颜太太, 疯狂暗示还有最重要的流程没走完。 也不知颜太太get到她的意思没有,对上闺女这般饱含慕孺和期待的目光,她的心里蓦地一软,万千话语都堵在了心口,只是坐在床沿静静打量了她半响,半是欣慰半是惆怅的感叹,“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明儿出了门便是大人,要照顾自己更要照顾好丈夫,为人妻最要紧便是操持家务伺候丈夫,再不能像在家里这样一味自己躲懒。” 颜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如明镜一般,她闺女在外头当得起一声温柔娴雅、稳重大方,在家也很顺从父母兄长的样子,几乎从不见她跟家中的谁有矛盾。实际上这份顺从都是因为自己懒得理事,衣食住行样样有她这个当娘的打理,终身大事她爹也会给她安排,出门前都要尽可能多给她一些财务傍身,她的嫁妆勉强足够她下半辈子吃穿用度了。 若不是一家老小不好安顿,他们都想跟着她一起进京去! 有他们这样妥帖周祥的父母宠着护着,不知不觉闺女就被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 在父母眼里,这样乖巧顺从的孩子自然要多疼爱几分,可如今她都要成亲生子,以后再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想要做好妻子和母亲,还是要自己能撑起来。 想起她明日后就要学着自己打理一切,颜太太多少有些后悔不该把她养得这么娇惯,此时便忍不住教育了起来。 颜芝仪却无法理解这份良苦用心,只觉得她娘简直槽多无口,她这辈子还未成年呢,自己都是宝宝,男主再年轻至少也满十八了,他照顾她还差不多。 但是颜太太说的话有点三观不合,对她的关爱和担忧却不比任何一位母亲少,颜芝仪不仅能感受到颜太太这复杂难言的感情,内心也深深触动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改变她的命运,无论是彻底回不了现代、还是马不停蹄就要嫁给男主当媳妇,颜芝仪本人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那个,她压根没多少参与感,自然也不会有多少真实感。 在颜芝仪内心深处,成亲跟过去那些年她按步就班走剧情并无不同,说白了就像一场大型真人游戏,重在参与,其他细节无所谓。 直到此时被颜太太这样充满担忧的目光看着,颜芝仪才恍然如梦,无比清醒的意识到她已经走完剧情了,现在开始的每一天,她都是在走自己的人生,没有剧本更无法预知未来,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仗着知道结局就无所顾忌了。 可是就像她娘担心的那样,她真的能做好一个妻子、经营一段美满的婚姻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颜芝仪开始慌了,终于后知后觉有了点新嫁娘的紧张忐忑。 然而看着她被自己一席话说得茫然无措,颜太太又先心疼起来,忙改口安抚道:“倒也不必这般紧张,你嫁过去无需日日侍奉公婆,小两口过日子,女婿是个好性子的,再让你杨妈和百叶跟着过去,帮你操持家务,倒也能支应过去。” “杨妈也随我进京吗?”颜芝仪很意外,她以为爹娘最多让百叶跟着,毕竟是她的贴身丫鬟,万恶的封建社会比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还可怕,这些年她即便努力抵抗,也逐渐被彻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腐蚀了,一下子离了百叶,她还真担心自己会变得无法自理。爹娘对她的废柴程度肯定也有逼数,不出意外是不会让百叶离开的。 但杨妈可是女管家一般的存在,她娘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要不是她娘主动提出,颜芝仪还真不敢奢望把杨妈也一起打包带走。 颜太太见她脸色缓和了些,便摸着她的头娓娓解释,“杨妈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几个儿媳都不是好相与的,儿子也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男人都不在了,她也懒得回家,自己手里攥着钱还能得几分好脸色,没了钱便只能受磋磨。我同她说,此番跟着你进京,也就头两年要劳累些。女婿毕竟是去京城当官,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往后你们请的丫鬟婆子多了,就让她歇下来,跟着你或者回江州,咱们给她养老,不必再回家瞧儿媳的脸色度日。” “杨妈自己愿意吗?” “她自然愿意,你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有她陪着你进京,无论是杨妈,还是我跟你爹,都要放心许多。” 听到杨妈也愿意陪着她背井离乡,颜芝仪安心之余也有些感动,忍不住挽着她娘的手撒娇道:“杨妈可是您的左膀右臂,叫她跟我走了,您身边不是就没有可用的帮手了?” “咱们家在江州也不是完全没有姓名的人家,找仆人还不简单?倒是你去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只有带着知根知底的人,才能用着放心顺手。” 颜太太劝颜芝仪只管安心听他们的安排。她把杨妈的安排说得那么详细,也是想教一教女儿将来如何用人,颜芝仪却只顾担心有的没的,颜太太受用的同时又倍感无奈,索性掰碎了同她讲:“杨妈随你进京并非帮你做事,而是手把手教你如何打理家务,你要用心跟她学着,她年纪不小了,指不定哪天就干不动了。” “再有就是我们都不在身边,她也算是你半个长辈,总是要敬着的,若是有什么要求让你觉得烦了,记得想一想她也是为你好。” 颜芝仪对别的事情没啥信心,但是跟杨妈相处她是胸有成竹的,“娘就放心吧,别说杨妈了,我跟百叶时时刻刻都在一块,你看我们可曾有过矛盾?” 只要她把百叶杨妈她们当平等的同事员工,而不是可以随意打骂发卖的仆人,她就永远不会跟她们有矛盾,甚至还常常为这些打工人兢兢业业、为老板奉献青春的工作觉悟而感动不已。 “也对,你素来是个没脾气的。”颜太太也深以为然的感慨,“还好时寒是京城当官的,有他在你身后撑着,你就是再没脾气,也轻易没人敢蹬鼻子上脸。” 丈母娘看女婿本就越看越满意,尤其是陆时寒这样万里挑一的好女婿,颜太太觉得这是自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对闺女再多的放心不下,只要一想到陆时寒,也立刻化成了安心和自得,含笑对颜芝仪道:“舅母他们说得对,你是个有福气的,行了,早点睡下吧,明儿一早还要起来收拾呢。” 说着便吹了蜡烛,和颜芝仪一起躺到了床上。 颜太太对陆时寒有着近乎盲目的乐观,颜芝仪却没有,或者说她对自己的怀疑压过了对男主的信任,因此无法理解她娘的善变,几乎是一秒钟切换成贤者模式。 但颜太太提醒的也没错,明天确实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喜娘说最好三更天就要起来拾掇,颜芝仪也怕不好好休息,她这个小身板扛不住,遂只好压下对未来的担忧,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此时此刻,颜芝仪是彻底忘了某项重要传承,颜太太反而突然想起来了,黑暗中用极低的声音说:“即便成亲了,这两年还是要把持住,尽量不要圆房。” 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叮嘱,颜芝仪都怀疑自己在做梦了,唰的睁开眼睛问:“为什么?” “你这不是身子没调理好吗?”颜太太耐心解释道,“虽然荣太医没说你这身子对生孩子有没有影响,但我琢磨着还是该缓一缓,进京了就先把身子骨调养好,这样日后要孩子轻松些,也能给孩子一个健康的身子。” 颜芝仪:“……” 没想到她还在惦记避火图的时候,她娘已经站在大气层想到了生孩子,不服不行。 但是她觉得这并不是她个人把不把持的问题,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万一男主想要呢?没吃过猪肉的颜芝仪都知道,夫妻生活不和谐可是要出大事的。 好吧,她承认对自己也不是很有定力的人,主要是男主长得那么帅,身材又好,等结了婚两人天天躺一张炕上,再坚强的尼姑也扛不住动凡心啊。 这么想着,颜芝仪委婉的表示:“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她本意是想提醒一下她娘,他们要是真不小心擦枪走火,也不能只怪她一个,却不想颜太太闻言笑道:“这个你放心,你爹已经私下同时寒商量过了,他也答应以你的身体健康为重。” 竟然已经跟男主达成共识了,颜芝仪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放心多一些,乖巧应道:“那好吧。” 大不了再熬两年,等她满十八正式成年了,想怎么开车就怎么开车,内心再也不会感到罪恶了。 于是颜芝仪到最后也没等到她翘首以盼的小黄图,反而收到了黄牌一张,就很离谱。 上辈子不学无术、考上大学就准备混吃等死的颜芝仪穿越五年多,在某人的熏陶下勉强也能出口成章了。 想到那人,颜芝仪的目光便下意识看向他。 哪怕此时此刻岸边聚集着全城的少年英才,书生们个个青衫折扇风度翩翩,颜芝仪目光所及的那人依然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不像其他风流书生那般佩玉执扇,他只在腰间别了个简单的青竹荷包,满头青丝用一只白玉簪束起,除此以外身无长物,但是自带的风华也足以碾压一身锦绣金玉的富家公子了。 他头顶没有佩玉冠,因为至今还未满二十,哪怕在以年轻风流著称的江南考生中,这个年纪就中举的依然是不可多得,自从陆时寒在乡试一举得中并取得亚元的好成绩以来,络绎不绝前来祝贺的乡邻亲友就差没把他捧到天上去了,连颜芝仪这个未婚妻也跟着鸡犬升天,听了好长时间的恭维,人人都把她当成板上钉钉的未来官太太,上赶着烧热灶刷好感度。 但颜芝仪却是非常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完全没有得意忘形的迹象,因为她是手握剧本的穿越者,很清楚男主十八岁中举根本不算什么,他十九岁还能中状元,成为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平步青云还要与下任皇帝君子相交,最终达成封侯拜相登上权力巅峰成就,如今这算哪到哪? 最重要的是,陆时寒的功成名就跟她颜芝仪没有半毛钱关系,这篇大男主文根本不需要女主,她这个青梅竹马也就配在男主高考前出现,衬托一下男主的人格魅力,等他高中状元她就要麻利下线了,以后男主遇到桃花都是宰相千金、郡主公主那样金尊玉贵的角色,昭示着他不断提升的逼格和社会地位。 但男主对女配们的示好都不屑一顾,女人只会影响他建功立业、名留青史的脚步。 总而言之,颜芝仪心情还算平静,走到这一步,她的剧情算是完成百分之九十,就等男主高中状元让她含笑九泉,顺势穿回现代了。 不过出于女孩子微妙的占有欲,得知未来那么多千金贵女都得不到男主的青睐,颜芝仪还是很满意的,她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奔赴黄泉。 要是他像古代大多数男人一样,死了未婚妻照样娶妻生子、美妾无数,颜芝仪就算死了也会气得诈尸。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她就算没真把陆时寒当未来老公看待,当个男朋友也绰绰有余,这还是母胎单身的她第一次谈恋爱呢。 在民风保守的古代,她跟男主的“恋情”委实有些艰难,就算他们是订了亲的关系,在成亲前也不能像现代小情侣那样天天见面约会,没事牵着小手压马路。颜芝仪和陆时寒最多像个笔友一般书信来往,偶尔她送他点“亲手做”的荷包笔袋,他回赠书或者外面买的小东西,想要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中达成书中红袖添香的成就简直难于登天。 为了维持人设,颜芝仪有多拼可想而知,她为了谈好这场恋爱简直付出了两辈子加起来的智商。 然而所谓的红袖添香,也就是在男主看书时给他点个煤油灯,动作轻柔的替他磨两下墨,再多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哪怕颜芝仪不介意更亲近些,陆时寒也是个端方守礼的君子,她多看他几眼都眼神闪烁坐立不安的样子,卿卿我我实在太高难度了。 但也正是因为陆时寒做贼心虚的反应,让颜芝仪在和全世界斗智斗勇的同时找到了几分早恋的感觉,就很新鲜刺激,要不是她始终铭记自己走完剧情是要回现代继续混吃等死的,还真有点舍不得连肉汤都没吃上就原地去世。 毕竟早恋加初恋的感觉这么美好又刺激. 她发誓绝对不是舍不得长得这么帅、未来还能位极人臣带着她鸡犬升天的大男主。 当然花了五年时间才把关于自己的剧情刷到百分之九十,颜芝仪也不会因为这一点不痛不痒的不甘心,就让多年心血功亏一篑,原著男主和未婚妻是发乎情止乎礼,她就不能出格,老老实实把男主送走她就可以安心回家等下线了。 结果对她温文有礼、从不越界的男主在一一同亲友道别后,毫无预兆径直向她走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头一次主动牵起她的手,目光动容又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最后化为六个字:“芝芝,等我回来。” 颜芝仪当时就吓傻了,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嘴型,总觉得他还有两个字含在嘴里,未尽之言是等他回来娶她。 心怀天下只想搞事业的男主竟然主动表示想娶她,这也太可怕了,颜芝仪吓得都忘了把手抽出来,满脑子都是原著里有这段吗?他崩人设了吧! 好在陆时寒善于隐忍,周围都是自发前来渡口相送的乡邻亲友,看在他们少则分别数月、多则将要分别两三年的份上,稍稍出格一些大家也能见谅,可也不能太过。 心中有再多不忍,他还是克制的轻握了一下便立即松开,带着几分愁绪和踌躇满志的心情大步登上渡船,挺拔如松般站立在船头,回望岸边的众多亲友,但身影很快随着薄雾远去,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而目送男主彻底离开的颜芝仪还在忧心忡忡,很怕他这突如其来的自我发挥导致剧情崩了,连累她没办法穿回现代…… 白墙黑瓦的小院里,在轻纱床幔掩映中安睡的少女小脸如芙蓉般清丽又娇媚,尖尖的下巴、比正常人白许多的肤色,和在睡梦中都不由自主微蹙的眉头看着十分我见犹怜,轻易便能勾出人怜香惜玉的本能,然而当她睁开眼就会发现,这些精致的五官都不那双如明月般皎洁灵动的眼眸来得出色,当它沉静注视着你的时候,世间一切都仿佛黯然失色。 刚睡醒的少女眼眸里含着迷茫的水雾,湿漉漉的,如受惊的野鹿般弱小无辜又可怜,茫然四顾后才缓缓清醒过来,意识到让她担惊受怕的只是个梦。 颜芝仪又双叒叕做了那个梦,真实上演过的噩梦。 此时距离他们聚在浔阳江头欢送男主进京赶考已有小半年,刚开始那几天,她是真的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心态崩溃、担惊受怕,直到一次降温让她幸运的病倒,从此缠绵病榻药石无医,颜芝仪才终于放下心来,觉得按照这个趋势,剧情应该是顺利进行下去了。 起初颜家人倒也没太在意她的风寒,因为这具身体从小体弱多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城里最有名的老大夫都表示需要好生将养,不是什么绝症但也离不开汤药补品,总之就是一场旷日持久、活到老补到老的战役。 颜芝仪穿越来的这几年尽管没觉得身体哪里难受,为了不崩人设也是时刻保持弱柳扶风的病美人状态,这样一来,她偶感风寒卧床修养的那几日,颜家其他人也就是照例请大夫上门,吩咐管厨房的婆子用心熬药便是。 直到她灌了大半个月的汤药病却不见好,颜母才有些急了,请更有名的大夫、用了更好的药材,病依然没好,眼看着水灵灵养大可以出嫁的姑娘日渐消瘦,颜家众人内心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因为老大夫说了,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无法根治,只能好生将养,除了日日盯着人给她抓药熬药,他们也做不了更多。 当事人颜芝仪觉得还好,小小的风寒便让她病入膏肓,说明剧情不可逆,等她咽气之日,就是穿回现代之时。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温泉……嘿嘿……温泉……… 都说时间飞逝从养娃开始, 颜芝仪虽然自己还没生娃,近来对也颇有感悟,因为她大侄子那个小胖子, 自从三四个月大,白天基本上都在她家玩耍, 快她当托儿所园长了。 对让她带孩子这件事, 小胖子父母的理由十分充分,他们工作太忙了。 开酒铺本身并不算累, 还有几个伙计帮衬,刚进京那几个月颜大哥过得比在老家时还清闲,这有时间跟媳『妇』造娃, 可惜架不住他妹是个折腾的。 自从颜芝仪提出开个小酒馆,一边卖酒一边卖下酒熟食,还要热情洋溢提供适合下酒的菜谱, 颜大哥对就上心了,花了大半年,慢慢敲定酒肆位置、食材供应和厨子伙计等事宜。 大胖儿子呱呱落地,颜大哥也再没了后顾之忧, 开始大半精力放在新店上。 这个店是他们兄妹俩合伙的, 颜芝仪出钱出菜谱,颜大哥出人出力,赚的钱兄妹俩三七开,颜大哥依然坚持要颜芝仪拿大头。 但颜芝仪只等分钱不管事,还没第三方掺一脚, 可比酒肆来的轻省多了,颜大哥因对酒馆投入了多的力气和心血。 他们小酒馆也确实争气,自从开业那天起, 酒水销量不好说,但熟食基本上是没有过夜的,常有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厮拎食盒过来打包,酒馆的熟食价格真算不上宜,普通食客也就称个一二两、就酒慢慢吃,而这些高门大户出来的就财大气粗多了,按斤称不说,有时候恨不得剩下的包圆了。 刚开业那阵子颜大哥没经验,总是不打烊时间就熟食卖空了,后来多备足了货,也架不住打包的人太多,为了对得起酒馆这个名字,颜大哥不得不想出了“限购政策”——要在他家打了酒买下酒菜。 小酒馆的面积并不大,哪怕妹妹财大气粗、小手一挥动辄上千两银子,精打细算惯了的颜大哥也只舍得租普通店面,抛开柜台后厨所占的位置,大堂满打满算也摆上六套桌椅,因颜大哥再怎么“限购”,也不敢要求客人不许打包、都得留下来吃光光,那就是纯纯的作死了。 颜大哥哪知,这些人打包的习惯还是跟齐王世子学的。 虽然无论是颜芝仪还是陆时寒,都没有跟亲戚合开了卖熟食的小酒馆这种小事告诉世子殿下,可世子殿下身边的人多机灵啊,他们知主子就喜欢陆大人家那一口饭菜,却苦非亲非故没有天天去蹭饭的理由,就第一时间颜记小酒馆即将开业的消息上报了。 世子殿下让人去买了些回来尝尝,味就是他喜欢的那口,顿时龙心大悦,兑承诺,呼朋唤友去给颜芝仪捧场——当然世子爷没有亲自去小酒馆捧场,那么大点地方,他真去了怕是砸场子,颜大哥可招待不起。 善解人意的世子爷只是让人去买了许多熟食回来宴客,像是迫不及待新鲜玩意儿分享个小伙伴们的小朋友。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跟世子爷一个口味,但那顿宴之后,也总有几个回头客记住了这家小店,每每喝酒宴请都打人去买几样小菜备上。 是在颜家兄妹都不知地方,自家小酒馆的名声经悄然打入了上层圈子,这些人可不是一般的不差钱,颜大哥的“限购政策”也无法阻挡他们打包的热情,实施捆绑销售的结就是小店整体营业额翻倍,熟食该供不应求依然供不应求。 每天打烊后盘账数钱实在太快乐,颜大哥也没脾气了,只尽可的多多备货。 别看他这两年开始独当一面,但从小耳濡目染,商人的基本素养还是有的,虽然店里有厨子,灵魂酱汁却被颜大哥牢牢捏在手里,丝毫不给员工伙计偷师的机。 因需要多备货的时候,颜大哥的工作量也是成倍增加的,他还有两家店需要管理,每天起早贪黑,忙得团团转。 眼看老公要累趴下,在家带孩子的颜大嫂坐不住了。 商人女子没那么多讲究,颜家对长媳的期望从来不是夫教子,他们希望儿媳『妇』够帮忙打理生意,颜大嫂为还意跟颜芝仪学了怎么算数记账,如今颜大哥忙得分/身乏术,正是她挺身而出,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的时候。 是夫妻俩商量过后,颜大嫂买了一个『奶』娘和两个丫鬟,并先前请的婆子一起给她带娃,她自己则麻溜断了『奶』去帮丈夫『操』持生意。 本来都斥巨资买了这么多人,带一个『奶』娃娃完全不在话下,颜大嫂作为掌柜媳『妇』也就是帮丈夫打打下手,还不至跟颜大哥一样忙得抽不开身,时不时关照一下儿子还是做的,可夫妻俩偏偏觉得放儿子放颜芝仪身边最合适,索她整天风花雪月闲得没事干,正好帮他们带孩子了。 他们晚上下班顺去妹妹那儿接儿子回家,有时候忙得太晚,接都不用接,反正小胖子吃饭睡觉都是跟『奶』娘,远没知找爹娘陪自己睡觉的年纪。 颜芝仪严重怀疑大哥大嫂是不是听信了什么偏方,比如抱子得子,让她多带孩子好让自己也早点生儿子什么的。 可是她没有证据,还得老老实实给帮他们带娃。 毕竟比起大哥大嫂和寒哥,她却是太过无所事事,有个小胖子给她玩也不错,反正喂『奶』哄睡换『尿』布等技术活都用不她,陪玩而,无压力~ 颜芝仪也就耐心带娃了,看小胖子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开始感觉了时间是如何真切的从他们身边溜走的。 却也给他们留下了快乐和满足。 跟颜芝仪这个只小胖子当玩具的无良姑姑比,陆时寒这个姑父就要称职多了,大侄子长在自己跟前,陆时寒免不了抱一抱哄一哄,他甚至连『尿』布都亲手换过两回。 如今小胖子牙都没长齐,好姑父经想了他日后开蒙教材的问题了。 得知这个的颜芝仪默默给小胖子点了根蜡。 小胖子她爸爸叔叔们的童年都别快乐,颜老爷早知儿孙没有读书的筋,压根就没有『逼』他们上进的意思,家里对他们学习的唯一要求只是跟先生学读写和记账算账,所以颜大哥他们上学期间只要不捣蛋不逃学,回家哪怕是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都不被爹妈揍。 但是很不幸,因为她这个姑妈嫁了个学霸老公,一下子改变了家族的展方向,可以想象,她爹如今对待下一辈教育该是如何的寄予厚望,就算陆时寒不提这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也是小胖子改变不了的命运。 没有读书的天赋也无所谓,家里不差钱,供他念一辈子的书都行。 不仅是小胖子,他爹娘叔叔们未来给他添多少弟弟,他们的命运都一样,只要读不死,就得往死里读,他们家但凡『逼』出一个科举的好苗子,哪怕只是考个秀举人,从也就改换门庭了。 颜芝仪自己不求上进,但是大理她还是懂的,所以即觉得寒哥在就考虑小胖子的开蒙问题有点丧心病狂,也只是默默点蜡,同时对待小胖子的态度也越宠溺了,冷不丁被他糊了一脸口水都没在意,自己用帕子擦干净了。 小胖子还不知自己即将来的悲惨命运,偷袭成功后笑得可开心了,看姑姑没生气的样子,是得寸进尺的张开小手,“姑姑抱抱,亲亲。” 一岁多的小朋友这几个字说得字正腔圆、掷地有声,熟练的让人心疼。 颜芝仪真依言他从『奶』娘手里接了过来,但是温柔不过三秒就不耐烦了,小胖子在她怀里就跟猴儿似的拱来拱去,闹腾的不行,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屁股,“还真是个小胖子,吃什么长这么重的?” 小胖子在香香软软的姑姑怀里笑弯了眼睛,听“吃”这个关键字,立刻骄傲而响亮的回答:“『奶』『奶』,『奶』『奶』!” 是的,一岁多的小胖子还在喝『奶』『奶』,还是人、『乳』喂养的那种,颜芝仪习惯了代八个月一岁就断『奶』的小朋友们,起初看大侄子满了周岁还时时找『奶』娘要『奶』喝,颇觉有些不适,但是有孩子的林婉和沈令淑都说家里的小孩一般要喝两三岁断,荣太医也告诉她,如有条件,还是喂满两周岁再开始断『奶』。 专业人士都这么说,颜芝仪也就依言执行了,后来也渐渐想通了,古代孩子断『奶』晚也是有理的,因为这里不像代那样随处可以找替代母『乳』的『奶』粉和『奶』制品,小朋友一旦断『奶』就缺少了很大一部分营养来源。 他们有条件,当然也可以像电视写的那样,专门买头牛或者羊回来挤『奶』喝,可颜芝仪还记得以前看过的科普,挤牛『奶』需要很严格的卫生标准,新鲜的生『乳』可有布鲁氏菌等细菌病毒,煮沸杀菌的话,里面的营养成分被破坏。 不至不至,还是让小胖子跟他『奶』娘好好喝『奶』吧,反正他自己也乐意。 听小胖子的话,颜芝仪迫不及待他重新扔给了『奶』娘,“好的,给你喝『奶』『奶』。” 小胖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扔出来,眨无辜的大眼睛望姑姑。可惜他的姑姑良心一点不痛,也无辜的和他对望,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不见半点心虚。 就在姑侄俩大眼瞪小眼之际,大门被敲响了,小胖子他娘笑『吟』『吟』的进来,“妹妹,大宝没闹你吧?” 大宝是颜芝仪帮小胖子取的小名,朴实无华、朗朗上口彰显小胖子在大家心中的宝贝地位,关键是他以后出生的弟弟妹妹『乳』名都有了,二宝三宝四宝,一家子整整齐齐。 颜大哥颜大嫂别喜欢这个『乳』名,可比大牛二狗之类的好听多了。 小胖子虽然有『奶』就是娘,但是将近一岁半的小朋友再怎么不记事,平日对自己熟悉的人还是亲近的,何况他娘白天再忙得脚不地,晚上也尽量抽空亲自哄他睡觉,小胖子听亲娘的声音,还是很捧场的拍小巴掌,“娘,娘!” 颜大嫂也连连应声并快步上前,却没有朝自己手舞足蹈的小胖子抱过来,而是叮嘱『奶』娘抱稳当些,然后就这个姿势弯腰逗起了儿子。 颜芝仪看他们玩了儿,笑递来一杯热水,“大嫂走路过来的吧?先坐下歇儿,喝口水。” 颜大嫂应声坐下,不痕迹的伸手扶了下腰,可惜颜芝仪被小胖子缠住了,没注意这个动作,等她再抬头时,颜大嫂经端热茶慢慢喝了起来。 “大嫂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不忙吗?” 颜大嫂闻言放下了茶杯。 从新婚进京有两年多,她为丈夫生下了颜家的长孙,自觉长媳这个身份做的还算称职,跟小姑子这个官太太的差距依然巨大,但是姑嫂这些年处也算融洽,颜大嫂内心那种天然的畏惧和自卑经淡去不少,张口打趣,“这不是妹夫明日沐休么,我早点过来大宝接回家,不影响你们过二人世界。” 专门空出时间让妹妹妹夫过二人世界什么的,颜大哥和大嫂起初是没这种自觉的,主要是也想不世上还有这样粘糊的夫妻,他们妹夫平时经够自觉了,下班后几乎不出去应酬喝酒,同事朋友聚也要带媳『妇』一起,好不容易放假休息,竟然也不呼朋唤友,而是继续跟媳『妇』腻在一起? 颜大哥和颜大嫂想不这点,自然也无从注意,刚开始别放心的天天儿子放颜芝仪这里托管,但是持续了不两个月,陆时寒忍不住找颜大哥暗示了下。 他说得很委婉,但是架不住颜大哥多想,还以为妹夫是不乐意给他们带孩子,担心的跑去问颜芝仪。 颜芝仪当时还沉浸在逗小胖子的新鲜感中,因为这小家伙好养活,只要吃饱喝足就不哭不闹,每天在摇篮里吹泡泡啃脚脚,有意思,她天天看都不觉得无聊。没想在她不知的地方,寒哥竟然困扰直接去找她哥敲边鼓了。 颜芝仪听完笑得很大声,得意洋洋的告诉大哥,因为帮忙带娃,他们经两个月没好好过二人世界了。 本来寒哥的沐休日就少得可怜,没有双休不说,一个月堪堪三天休息,有时候还要加班或者推拒不了的应酬,比如恩师冯家的邀请亦或是同僚之间的聚,导致他们每个月用来约的日子最多也就一两天。 因为小胖子的来,那一两天都没有了,颜芝仪还是理解寒哥的欲求不满,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大哥,每逢沐休日最好他们自己带娃,她跟寒哥要出去过二人世界的。 就这? 颜大哥简直目瞪口呆,觉得他妹夫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三观,回去跟同样忐忑不安的妻子一说,收一张同样目瞪狗呆的脸。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妹妹妹夫都明示暗示了,配合执行就对了。 夫妻俩从别注意这一点,记陆时寒的沐休日比他本人都记得清楚,坚决不让儿子去当电灯泡。 这个习惯延续有一年了,颜大嫂偶尔还是拿出来打趣,以为看当事人『露』出点不一样的反应。 然而这次依然让她失望了,颜芝仪脸不红心不跳,还笑嘻嘻夸她细心周。 颜大嫂:…… 她噎了一下,自己脸上反倒『露』出了些许羞赧,“同时还有件喜事要提前告诉妹妹。” 颜芝仪虽然没在意大嫂之前扶腰的小动作,但这个表情她似曾识,灵光一闪问:“大嫂不有了吧?” 颜大嫂点头,不好意思的解释,“今儿起床就有些不适,吃东西总是想吐,晌午不是很忙,你哥非得带我去看大夫,大夫一『摸』脉象就说有了,似乎不足两月……” 比起颜大嫂羞涩中透欢喜的脸,颜芝仪就是纯纯的佩服了,她大哥大嫂这是正宗的三年抱俩,效率好快的! 想频繁怀孕,她不免关心问:“那大夫可说嫂子身子如何了?生完大宝一年多就有了,可得好好养身子。” 颜大嫂心中一暖,过去常听出嫁的姐姐们说大姑姐小姑子当半个婆婆,越受宠的越难缠,她家的小姑子不但受宠地位还高,连公婆都要捧,她心中不是不忧虑。 但这两年多处下来,小姑子娇气归娇气,却从来没给自己添麻烦,还总是让丈夫学习如何对妻子好,比世上的任何婆婆和小姑子都要省心。 如今是,知她怀孕了,小姑子第一反应不是为娘家要添丁进口欢喜,反而加关心她的身体,感动的颜大嫂赶紧表明自己身体倍儿棒,就关切的对颜芝仪:“妹妹如今年岁也比我怀大宝时还大些,也该抓紧起来了。” 颜芝仪:…… 她还在考虑大嫂频繁生孩子底对身体不好,是不是要教一教简单粗暴的避孕方法,比如算安全期和外/『射』之类的。 这两个办法也不是很科学有效,在没有小雨伞的古代也算聊胜无了,至少她跟寒哥经夜夜笙歌了好几个月,目前也没有要中奖的迹象,还是可以快乐的日子延续久的。 不过听大嫂的话,颜芝仪就知她的小窍门派不上用场了,索也不提了,十分熟稔的接下这份关心,“我知呢,也在调养中,嫂子如今身子要紧,可千万别为这些小事忧心分神。” 颜大嫂看她语气真诚不似敷衍,也没再继续催生下去,主要是成亲晚的她都怀上老二了,妹妹肚子始终没动静,说得多了难免有伤口撒盐的嫌疑,遂配合的转移了话题,面『露』歉意:“本来店里生意就忙,我跟你哥都顾不上大宝,如今我这胎怀得似乎有些折腾,以后大宝就得麻烦你们了。” 她中午诊出有孕,就迫不及待过来告诉小姑子,除了分享这份喜悦,也是想提前打声招呼,以后麻烦小姑子的地方就多了 颜芝仪早有觉悟,狭促的笑,“嗯,我好好跟寒哥说的。” 颜大嫂囧了一下,起身,“妹夫也快回来了吧,我们就不多留了。” 大哥大嫂基本上每天都要来接儿子,颜芝仪倒也没客气,非得留嫂子吃晚饭什么的,她颜大嫂一行送巷口,叮嘱她走慢些后,就继续回自己小院子宅了,兴致勃勃跟杨妈百叶讨论大嫂肚子里胎儿的别,“经有了小胖子,再来个小胖妞也不错。” 杨妈和百叶底是跟一起从颜家出来的,对颜家的归属感比陆家高多了,前大少爷家有了喜讯,她们脸上的欢喜之情同样溢言表,百叶也跟幻想,“都说侄女像姑姑,大少『奶』『奶』若是生女孩,不知有多漂亮呢!” 其实杨妈很想说,比起期待长只是清秀的大少『奶』『奶』,生个像他们姑娘一样粉雕玉琢的女孩,还不如期待一下姑娘和姑爷,有这么好看的父母,他们俩的孩子无论男女想必都是仙童下凡。 只是这几个月她也看出来了,姑娘姑爷很有些沉『迷』床事无法自拔,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水。 杨妈毕竟没有趴在他们床底下,不知做全套和半套的区别,只是见他们夜夜要水,觉得他们不知节制。她都没想看起来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气质的姑爷,私底下竟这么强,也不知是姑爷本身需求大,还是姑娘太缠人,惹得姑爷也持不住。 但是年轻人的热情冲动,作为过来人的杨妈多少理解几分,姑爷为了他们姑娘的健康,忍今日是不容易,如今都开了荤,再不让他满足,难要让外边的小妖精人勾过去吗? 她们可听说了,姑爷的同窗亦或是同僚,很多就算家中没纳妾的,都在外边有红颜知己。 比起让姑爷欲求不满出去打野食,杨妈觉得姑娘晚几个月怀孕也不是不接受,这么些年都等过来了,荣太医那样的神医妙手也说姑娘如今身子很好,若想怀孕应该随时可以开怀,她也就渐渐想开了。 再说想不开如何?这是姑娘和姑爷小两口自己的决定,别说她『插』不上手,姑爷的亲娘陆夫人几乎每月一封信来催,恨不得亲自来京帮姑爷找生养的妾,也全都被姑爷挡回去了,一点都没让姑娘为难过,杨妈觉得自己压根犯不『操』这个心。 所以这儿看姑娘和百叶说得热闹,她也容易扫兴的话咽回去,笑凑趣:“若是女孩儿,像姑娘或是大少『奶』『奶』都不差,千万不要像大少爷就成。” 颜芝仪想象了下小侄女长她大哥那张憨厚老实脸的模样,顿时笑得乐不可支。 陆时寒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一进门看妻子笑得花枝『乱』颤,不明所以的他不由也『露』出了笑容,洗过手后挨她坐下,笑盈盈问:“在聊什么,笑得这么开怀?” “大嫂有了,我们在讨论万一是个长得像父亲的女孩怎么办呢。” “那可真是好消息。”岳家人丁兴旺,陆时寒还是很欣慰的。他跟妻子一起见证了大嫂从怀孕产子的不易,远的不说,她前几天还在念大嫂一孕傻三年、以及至今都没有身材恢复好的困扰,他很清楚,以仪儿爱美的子,必然不想跟大嫂一样。 而陆时寒同样不希望她受太多次生产之苦,他觉得他们生两个孩子刚刚好,若是一儿一女就完美了,刚好他们这几个月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仪儿那套避孕方法十分有效,不用吃『药』就不怕损了身子、得不偿失。 只是这样一来,自家就有些单薄了,为免他们以后的孩子觉得孤单,舅家的兄弟姐妹自然是多多益善,依舅兄嫂的样子,怕是无论生多少都得长在他们跟前,跟自己生也不差什么了。 所以听舅兄家有喜,陆时寒也是自肺腑的高兴。 高兴完环顾一圈,关心的问:“对了,大宝呢?” “大嫂早早他接回去了。”颜芝仪想起大嫂的调侃,抬起头故作担忧的看他:“对了寒哥,大嫂说她这胎怀不是很好,不足两月就开始闹腾了,以后可没精力照顾大宝,还得劳烦我们。” 嘴上说无奈,眼底却写满了狡黠兴味。 陆时寒哪不知她想听什么,无奈叹气:“那也没办法,大哥大嫂要小宝放过来,咱们也不不管不顾,只趁他们如今还算清闲,好好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了。” 说这里,陆时寒的目光悠悠落她脸上,轻笑,“明日沐休不如去庄子上泡池子?” “咦?”颜芝仪一下坐直了身子,她知他上,不知他这么上,让她都有些难以置信,不禁睁大眼睛直勾勾看他确认,“真的吗?” 陆时寒熟练的人圈进怀里,在她耳边娓娓来,“你不是说来月事前泡过池子松快很多?刚好明日沐休,算算日子也快了,我经跟楚兄打过招呼,他让我们只管放心游玩。” 泡温泉跟颜大嫂怀不怀孕并无关联,他早就计划好的。 颜芝仪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过去了,古代没什么娱乐活动,冬天实在太冷,泡温泉当然是不错的体验,没资格拥有京郊的汤泉庄子没关系,他们还有土豪朋友。 世子殿下壕无人第一次听颜芝仪说喜欢泡温泉,就要庄子送给他们的地步,颜芝仪和陆时寒都不肯收这份豪礼,从天气冷了也时不时去泡一泡。 那里的温泉池都建在室内,大家关起门各泡各的,互不干扰,因颜芝仪和陆时寒去过一次不再客气,想去了跟楚原璟打声招呼就行。 甚至不打招呼也没关系,庄子上的管家和仆人知他俩是主人的好友,只要去了就他们照顾得妥妥帖帖。 在陆时寒都提前打过招呼,是无所顾忌,满脑子黄『色』废料的颜芝仪经开始浮想联翩起来,“是哦,这几天算是安全期……” 颜芝仪上辈子也没什么经验,因算安全期别简单粗暴,来例假的前后一周都可以开车,其他日子就最好不要擦枪走火了吧。 上一次去泡温泉是开春之际,如今经过去大半年了,那时候颜芝仪跟陆时寒的关系还只是亲亲抱抱,并没有真正吃上肉,因泡温泉就只是泡温泉。 在可就不一样了,他们经百无禁忌,成年人做的事情他们都做。 温泉……嘿嘿……温泉……嘿嘿…… (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一叶扁舟 颜芝仪激动的口水都要流下来, 特别积极的为明天温泉之做准备,明明都不用在庄子上过夜,也能收拾出一堆李。 夜里躺床上了, 还老觉得自东西没带齐,时不时就爬起来去检查一番, 被陆时寒强摁回了被窝里, “经夜深了,仪儿若起夜导致着凉, 明日就去不成庄子上了。” 颜芝仪也不什都准备好了,出门时自却掉链子,很轻易被陆时寒劝住了, 只还有些不甘心,便不安分的在被窝里扭动。 陆时寒索『性』圈住她,柔声哄道:“咱们也不赶时间, 仪儿实在不放心,明天起来检查多少遍都以。” “我怕一觉起来就忘了,寒哥要提醒我。” “我记下了,安心睡吧。”陆时寒着, 又在她眉心轻轻一吻。 颜芝仪这才真正被哄好, 带着满心期待进入梦乡。 第二天起来,陆时寒果然记得在出发前提醒颜芝仪检查李,确定该带的都带了以后,又亲自接过了包袱挂在肩上。 颜芝仪也没有跟他客气,因为她并不打算带上杨妈和百叶。 前面了, 齐王世子的庄子上应有尽有,管家仆人也特别贴心周到,给每个房间里配上了漂亮伶俐的服务员, 负责端茶倒水、送上点心水果,甚至连按摩服务都有,足以把客人从头到脚照顾得服服帖帖。 这样一来,颜芝仪也就用不上百叶和杨妈照顾了,那王孙贵族的地盘,她们跟着别陪她一起泡池子,举手投足都拘谨得很,哪怕人压根不『露』面,对着那些训练有素、特别有范儿的王府仆役,杨妈和百叶都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因此颜芝仪昨晚就跟陆时寒商量好了,让他们留下来,出发前还叮嘱了百叶杨妈不必在家里他们,就当放假了,以带六儿五儿兄妹上街逛逛,“我们应该用过晚饭再回来。” 庄子上会提供新鲜的蔬菜水果和丰盛的食物,后者还好,在这个入冬的时节,前者经涨几波价了,终于有机会,颜芝仪不得好好吃一顿大户。 他们也不第一回去齐王世子的庄子上玩耍,早放八百次心了,杨妈和百叶对这个安排自然无异议,叮嘱了姑娘姑爷早去早回,就目送着他们出门去了。 秦海亦趋亦步的跟在身后。 的,他要同,倒不『逼』格不『逼』格的问题,单纯只因为庄子远,坐马车去,总得有人负责赶车。 能干的秦海在颜芝仪还没起床时,就麻溜把马车租好了,怕动静吵醒熟睡的少夫人,特意将马栓在巷子口,六儿正自告奋勇在那边看守。 其实看不看都无所谓,他们这个片区治安没得,且颜芝仪和陆时寒从租户升级成业后,邻里关系更加亲密了,就算真有人偷到了这一片,怕还没走出巷口,就有人给颜芝仪他们通风报信了。 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六儿愿意在外边看着,大家也更放心。 颜芝仪被陆时寒扶着上车的时候,便顺手撸了把他的头,“快回去吃饭吧。” 六儿嗯嗯两声,人鬼大的仰头叮嘱道:“少爷少夫人路上心,早去早回。” 颜芝仪没听他的,她经打定意泡到天黑再回来,倒坐下的时候忍不住瞥了眼天『色』,有些失望,“不下雪啊。” 下雪天泡温泉才真享受。 刚进来的陆时寒二话不把车帘拉下来,“风还很大的,别对着窗口吹。” 颜芝仪听话的远离了窗户,陆时寒满意入座,就着她刚才的感叹回应道:“下雪反而不美了,泡不了两个时辰就得回来了,路上不安全,得赶在天黑之前到家。” 颜芝仪承认他得很对,在没有路灯的夜晚,雨雪天气赶路都危险系数不低的活动,况他们这在北方,雪一下就飘飘扬扬,要不心赶上大雪封路就更惨了。 要的庄子上也没有『露』天池,关起门来各泡各的,下不下雪的她也欣赏不到啊。 颜芝仪一下又转变了心情,开始庆幸今天的天气好,堪称转进如风。 马车大约驶了一个多时辰抵达目的地,庄子上的管家早听见动静候在门口,热情周到的欢迎道,“见过陆大人陆夫人,昨儿府里就有人来传话了,您二位要来,叫的们都好生招待,一应用具、二位喜欢的瓜果点心都备好了,府里还送来了新鲜的鹿腿和羊腿,不知陆大人和陆夫人先用过吃食,还先去泡着?” 陆时寒笑道:“出门前才用过早膳,还先去池子吧。” 话毕,眼角余光瞥到她果然『露』出了心满意足、跃跃欲试的笑容,陆时寒愉快的勾起了嘴角。 管家也没有二话,弯腰一步上前开始带路,“池子经用雄黄彻底洗刷过了,汤泉也换了新的,陆大人和陆夫人以随时下去松快。” 这位管家看着个稍显古板严肃的中年男人,细心周详这方面却不输给任人,注意到陆夫人今儿一个丫鬟都没带,他面上没什,把人送到准备好的汤池屋子里,立刻就又拨了两个灵巧清秀的丫鬟去伺候她更衣洗漱了,效率高到颜芝仪前脚刚被负责他们池子的丫鬟带到换衣服的隔间,后脚便又来了两个帮她梳洗的丫鬟。 管家的好意,颜芝仪倒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只坐在榻上任由姐姐们围着她服务的时候,状似不经意的问了句,“夫君那里有安排人去伺候?” 他们所在的这个温泉池子并不简单的独立包间,豪华程度经堪称总统套房了,更衣间卫生间床榻桌椅统统配置齐全,泡澡泡澡,睡觉睡觉,还以喝茶吃饭,足不出户就能实现吃喝玩乐的梦乡。 但凡颜芝仪脸皮再厚一点,在这里赖着不走当度假,都绝对比在家里待着舒服。就陆时寒需要上班,没办法陪她蹭吃蹭喝,导致她这个大胆的法一直没能实。 起来,她用的这个女子盥洗室还有梳妆台和美人榻,面积不了,跟陆时寒共用一室也绰绰有余。反正他们现在经过上了成年人的生活,偶尔兴致来了还要鸳鸯浴呢,只一起换个衣服,意思了。 但没办法,这会儿的风气就含蓄守礼,又来做客的,家这安排,他们也只能入乡随俗了。 因此进到内室,颜芝仪跟陆时寒就被迫就分开了,她被率先引入了右手边的更衣间,陆时寒不出意外应该就左边那间,她进来有一会儿了,还不知道隔壁的情况。 见她问话,后进来的一个丫鬟恭敬回道:“奴婢两人来的时候没听到管家吩咐其他人。” 颜芝仪一下就开心了,她当然相信就算管家给安排了漂亮温柔的姐姐,寒哥也会婉言谢绝,但这在别人家,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真拒绝了也容易给她留下霸道的声——虽然她在这方面经很有了。 直接不安排,不就一点麻烦都没有了吗? 古代虽然没有泳衣,沐浴穿的衣服还有的,颜芝仪更衣的同时把脸上的淡妆也洗了,发髻也拆掉新梳了个简单舒适的,头钗首饰退得干干净净,她收拾停当去到泡汤的室时,陆时寒早经泡上茶在她了。 他就一个人坐在茶案前,一起进来的秦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颜芝仪见状便叫身后人也出去几人也很干脆利落的福身,“奴婢们就候在门口,陆夫人有吩咐只管知会一声。” “你们以轮流休息,门口只留一人就。” 完颜芝仪才含笑走向陆时寒,“寒哥早收拾好了,怎不先下去泡一泡?” “泡汤容易口干舌燥,仪儿也多喝些茶水吧。”陆时寒着伸出手,颜芝仪便借着他手落座。 这里的茶案配的蒲团而不矮椅,坐下确实需要大幅度动作,颜芝仪很享受陆时寒的细心体贴,坐下后在他的注视下乖乖喝了好多杯茶,又吃了些水果,才终于被放,开始享受温泉沐浴。 温泉池子面积也很大,快比得上儿童泳池了,若只有一两个成年人,倒也能勉强戏水一阵。 颜芝仪就这个童心未泯的成年人,在池子来来回回的扑腾。好在泡温泉本就容易消耗体力,她那战五渣体质很快就觉得累了,终于不再像在池子里肆意翻滚的泥鳅,慢吞吞从池子的另一头挪到陆时寒身边。 陆时寒一直靠在池壁含笑看着她扑腾,为了给她让出更多的空间,一双大长腿都特意退到了角落里。 见她闹完便自觉得回他身边,陆时寒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两分,轻轻擦拭着她额角沁出的薄汗,“累了?” 颜芝仪一脸乖巧:“我回来陪寒哥。” 陆时寒也不戳破,揽着她道:“那便陪我多坐一会儿。” 乖巧点头的人坚持不到十分钟又开始上蹿下跳了,一会儿要跟陆时寒比谁的腿更长更白更直,一会儿爬上岸喝茶吃水果,就这样泡泡停停,直到管家让人来门口问他们在哪里开饭。 颜芝仪陆时寒跟荣医混的时间长了,如今也算大齐养生达人,饭后不能立即泡汤这种常识还很清楚的,当即让管家安排在外面,他们换过衣服出去吃饭,完了还以四处逛逛消消食。 齐王世子下的庄子不只有温泉,能工巧匠都快把苏州园林搬进来了,哪怕在百花凋敝、梅花还未开的初冬,这里依然有令人观赏的美丽景致。 吃跑喝足,又在园子里呼吸了足够多的新鲜空气,颜芝仪兴致勃勃拉着陆时寒又回温泉池子。 不知道饱暖思『淫』/欲,还在慵懒的午后,夫妻关起门来泡温泉的为本就容易让人入非非,陆时寒看着娇妻在热气氤氲下越发白里透红、惹人采撷的脸,眼神不由得直了,原本很正经搂着香肩的手也一路往下滑,在盈盈一握的腰间摩挲流连,『摸』得本就满脑子黄『色』废物的颜芝仪一下子就软了,大半个身子都滑进了他怀里。 沐浴穿的明衣质地轻薄柔软,被水浸湿后更毫无存在感,跟皇帝的新衣也差不多,陆时寒能感受到肌肤相贴的触感,几乎刚搂住她柔弱无骨的身体,他的头就不受控制低了下去,精准噙住了那张让自无数次流连忘返的甜蜜嘴。 而颜芝仪的反应也很迅速,像演练了无数遍般,看似不胜柔弱,却在他低头瞬间,默契的伸长玉臂勾住他修长的脖颈,稳稳的接住了扑面而来的热情。 对于感情甜蜜的爱侣而言,亲吻这种事情多少次都犹显不够,从贴在一起那刻起,除了再深一点,恨不得永远融为一体,大脑再也不起其他东西。 更况颜芝仪和陆时寒虽然义上结婚几年了,直到近几个月才真正过上夫妻生活,深刻明白新婚燕尔究竟个什状态,如今对彼此都毫无抵抗力,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停下,就像草原上的星火,一经点燃立刻成席卷之势,不把一切矜持理智燃烧殆尽不罢休。 吻着吻着,毫无存在感的衣物就真的不见了踪影,还陆时寒用后一丝理智起来,这在朋友的温泉池而不自家中的浴桶,在池子里多有不便,才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强让自压抑下来,打横将人抱起准备去该去的地方。 陆大人的很好,怀中的人却不配合,她一秒也不分开,立刻抬头去寻找他的唇,一找到便如八爪鱼一般紧紧缠住,撩得陆时寒好不容易恢复的那点理智又一次消失殆尽,再顾不上去床榻,直接把人压在了地板上。 房间里铺着玉石地板,被勤劳的下人擦拭得光鉴人,能地下热脉的缘故,在寒冷的冬日地板也温热的,颜芝仪他们自从换衣服后,便一直光脚踩在上面的,干净又舒适,颜芝仪被放下却不满的嘤咛一声,“地板好硬……” 陆时寒这会儿忍得眼睛都红了,不能新把她抱去床上,在她耳边用嘶哑『性』感的气音轻声问:“那仪儿在上面好?” 颜芝仪还没有做出回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姿势都换好了。 再温润尔雅的男人到关键时刻也会充满侵略『性』,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时寒早长驱直入、攻城掠地,颜芝仪很快就顾不上思考,只感觉自如同大海上的一叶木舟,浮浮沉沉靠不了岸。 (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大结局 一百一十章 是夜,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陆家小院门口,堪堪停稳有人开了门迎出来,已经等候多时的众人跟着忙碌起来, 点灯的点灯,烧水的烧水, 杨妈一马当先准备上前问问姑娘姑爷在外面吃饱了没, 要不要用些宵夜。 不过车帘一掀开,们全都默默止住了话头, 安静看着陆时寒把睡得正酣的颜芝仪抱下马车。 都知道在这方面从来不假人手,没有人再问要不要帮忙的无聊问题,大家都很默契的给让开了路, 倒是小六儿机灵的提了灯过来,帮忙照亮些脚下的路。 陆时寒这么抱着人,畅通无阻的进了自家大门, 在要正屋的台阶上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家的大舅兄,才脚步一顿,轻声打了下招呼,“大哥过来了?” 担心一时招待不周, 颜大哥还怕不小心把自己妹妹摔了, 哪里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寒暄,一句话没连连催促,“我又不是一次来,快别管我了,先把小妹安顿好吧。” “那大哥稍等片刻。”陆时寒这才径直进了里屋。 哪怕考虑到大舅兄过来是有正事, 坚持亲自帮颜芝仪换了睡衣,用热水擦拭过脸和手脚,是动作显得比平时麻利了些, 倒没让颜大哥等太久。 见出来,颜大哥一脸紧张的上前问,“这是怎么了?” 等待的片刻功夫,颜大哥没闲着,问了秦海路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秦海一脸茫然的表示回来时少夫人一切安好,可能是长时间坐马车,被晃得睡着了。 们回程时天黑了,因此放慢了速度,不但延长了路程时间,马车晃呀晃确实挺助眠。 颜大哥却觉得妹不可能睡猪,下车进屋这么折腾都没把她闹醒,这不科学,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事情。 结果连陆时寒都她是累了,睡得比较香,才不得不信,心中确实松了口气,嘴上还忍不住嘀咕道,“能睡得这么熟,泡池子很累吗?” 颜大哥长这么大从没泡过温泉,以前看妹妹那么喜欢的样子还有些期待,现在觉得得不偿失,泡那么远泡汤还不如在家睡觉。 者无意听者有心,陆时寒一张俊脸已经红透了,泡温泉当然没这么累,加上夫妻运动不一样了,这个下午们基本没怎么闲着,关着门在屋子里胡闹了大半天,白日宣『淫』已经很挑战的三观了,妻子还被折腾得不轻,上车的时候腿都软得提不起劲,要不是扶着恐怕要从马车滚下地了。 想到这里,陆时寒的脸更是红得要滴血,连忙转移了话题,“大哥这么晚过来可是遇到了什么?” 颜大哥回神,摆手道:“没事,今天店里不忙,过来瞧瞧,到了得知你们还没回,想等看到你们回来再。” 颜大哥今天不但闲,还很开心,媳『妇』又怀上了,在这个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的时代可是大喜事,虽然知道昨天妻子跟妹妹分享了这个好消息,还是想过来亲自分享一遍,如果能旁敲侧击催一催们更好了。 爹娘写给妹妹的信不知道语气如何,反正给的信差没把骂个狗血淋头了,们顾着自己生孩子,半点不管自己妹妹,总要试一试。 可惜来得不巧,等来了妹妹人却睡得不省人事,颜大哥无奈起身,“看你们安顿好我放心了,那我先回去了。” 陆时寒倒没过多挽留,是让秦海还车前送一送大舅子。 颜芝仪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从马车一路睡到家里,好梦到天明。 = = = 大概怀孕是一回生二回熟,因为颜大嫂怀的这胎很从容淡定。 怀小胖子的时候哪怕大夫过胎儿不应过大之类的话,颜大嫂小心翼翼不敢真饿着肚子里的小祖宗,各营养的、安胎的汤汤水水没少喝,吃得肚子滚圆,以至于小胖子出生的时候体重有些超标。 虽然还是顺利生产,过程中颜大嫂却没少受罪。 因此二胎颜大嫂吸取了训,大夫让补才补,控制体重她严格控制了,绝对不私下偷偷补身子。白天依然去店里帮帮忙,傍晚散步到颜芝仪家接儿子回家,几乎每天步行上万步,几个月后顺利生了个女儿。 小胖子出生的时候颜芝仪没有全程看着,因为颜大嫂从早上发动,却生生捱到了凌晨三四点才下来,在旁边陪了一整天的颜芝仪那时候已经被颜大哥和陆时寒联手劝回家休息了。 她虽然觉得轻熬个夜没关系,亲眼看着大嫂生孩子更重要,可陆时寒二天还要上班,还是那在皇帝身边当秘书、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的重要工作,熬通宵怕是吃不消,还一副坚持要陪她熬到底的架势,颜芝仪没办法,熬到差不多十二点,还是认命跟陆时寒回家睡觉了。 二天再赶到颜大哥家,看到一个在悠车里呼呼大睡的小胖子。 颜大嫂这一次生产,比上次发动的时间还晚了几个小时,颜芝仪自然是严阵以待,做好了又要熬到半夜的准备,却没有想到,几乎是太阳刚落山,产房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因为这个,小家伙的『乳』名从原定的二宝变了晚晚。 毕竟是女孩子,无论大名小名,都要好听又别,像颜芝仪,她的名字跟大哥弟弟们的画风格外不同。 颜芝仪都羡慕坏了,觉得稳婆们得没错,女儿果然是贴心的小棉袄,还没出生知道不折腾娘亲。 等十几天后,小家伙身上的黄气褪去,『露』出白嫩的婴儿皮肤,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开,可爱的小模样挡都挡不住,颜芝仪更加爱不释手,开始每天都往颜大哥家跑,看着小侄女的小鼻子小眼睛长得一天比一天精致。 沉『迷』吸娃,无法自拔! 在吸娃的过程中,颜芝仪的姨母心日渐爆棚,这天回家,终于忍不住跟陆时寒吐『露』了心声,“我们要个孩子怎么样?好生个女儿。” 起这话,颜芝仪内心还有点忐忑和心虚,因为经过她长达几孜孜不倦的洗脑,灌输生娃这事三十岁不晚四十岁不亏,晚生晚育还不需要给们带孙子曾孙等不靠谱观念,功把陆时寒忽悠瘸了,让这么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一心一意跟她过二人世界,几乎不考虑生儿育女、延绵子嗣的重要问题。 现在二人世界才过了没两,她突然改变主意想要孩子了,像极了翻脸翻脸的那渣女,鼓起勇气吐『露』心声后,一眨不眨注视着陆时寒的反应。 陆时寒面上却不是失望或者不解,同样双眼灼灼发亮的看着她,像是等这句话等待了千百一样,“你想好了吗?” 颜芝仪不禁怀疑的问,“寒哥是不是早有这个念头了?” “没有的事。”陆时寒耐心解释道,“是这我们亲三有余,爹娘又不知前两仪儿一直在调养身子,因此颇为心急,这几个月,们的信越来越有些心急如焚的样子。” 颜芝仪懂了,“所以寒哥是觉得顶不住压力了?” 陆时寒无奈笑道,“我是怕仪儿会被殃及池鱼,家每隔几个月总要运一批货进京,镖队和路都是熟了,爹娘近日的信里透『露』出了想跟着镖队进京的意思,再有,倘若爹娘觉得们二人进京路上孤单,邀上岳父岳母一起,我恐怕无法阻挡们。” 颜芝仪知道问题确实很严重了,她爹娘够让她无法招架,还有天然站在道德制点上的公公婆婆,这几个人要是站在统一战线,联手进京来催生,那画面想想都令人窒息,她吓得都打了个寒战,“们居然有这么危险的想法,太可怕了,寒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情势如此危急了?” 话到后颜芝仪不禁带了些小小的埋怨,陆时寒却没在意,还伸手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她拥进怀里安抚道,“倒不至于,爹娘如今是起了个念头,并未做出决定,再者,下一次送货是十月出头,爹娘若是进京恐怕顾不上置办货,想是放不开家中一摊子事,真要坐不住,总得等到开后再出发。” 颜芝仪掰着手指算了算,至少还有四五个月时间?她总算可以放松一下,乖巧懂事的小娇妻又回来了,窝在怀里卖乖,“那寒哥没必要瞒着我,夫妻之间讨论要孩子的问题天经地义,算那时我还没有想法,既然寒哥想要了,难道不能商量了?” “女子十月怀胎生产极为不易,我希望仪儿自己想清楚再要。”陆时寒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再想清楚之前,我不想给你任何压力。” 若是正常女人,听到丈夫这样温柔体贴的情话,大概早感动到泪眼汪汪了,奈何颜芝仪不寻常路,她听清楚了开头那句,然后毫不客气的借题发挥起来,“对呀,怀孕生产别艰难,寒哥要有心理准备,我到时可能因为身体原因导致『性』情大变,会提出一些匪夷所思、不可理喻的要求,你可千万不要嫌我麻烦,我不想的。” 陆时寒:欲言又止.jpg 想一直挺“不可理喻”的,还不是跪着把她宠下去了?但是对上怀中人仰起脸、楚楚可怜看着的眼神,虽然明知道都是演技,陆时寒还是郑重的给出了承诺,“好,不管仪儿到时有什么殊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的。” 等着这句的颜芝仪顿时眉开眼笑,勾着的脖子撒娇道:“寒哥你真好,那记得写信告诉爹娘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咱们很快会有好消息了。” “好。” 达共识的两人开始了早睡早起多运动造小人的活动。 轻的小夫妻或许技巧还不够娴熟,但是热情足够弥补一切,如此夜夜笙歌了两个月,果然有了好消息。 消息传到江州,两家父母长辈简直喜极而泣,差点激动当场收拾包袱进京了,但冷静下来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进京一趟还是不容易的,路途遥远,们的身子骨经不起来来回回的颠簸,其现在急着进京,等不到宝贝孙子/外孙出世得遗憾回程,还不如等小家伙出世后,们去抱热乎的! 得知们想法的颜芝仪又是狠狠松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这胎来得有多“艰难”,相应的有多么被重视,自己顶着这个肚子绝对可以无法无天、挟天子以令诸侯,无论是她爹娘还是陆时寒父母,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惹她不兴的。 但是颜芝仪像是放了线的风筝,早习惯了我行我素、当家做主的自由生活,亲爹亲妈公公婆婆一下子都冒出来,哪怕们都会卯着劲对她好,颜芝仪会不习惯的。 她还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某些生活习『性』绝对是连她亲爹娘都看不惯了,其大着肚子还要被长辈以各为她好的名义指手画脚,颜芝仪宁愿们坐享其,等她生完了再来,正好有人抢着帮她带孩子,完美。 现在嘛,没有长辈在跟前限制发挥,陆时寒了被颜芝仪各折腾的受害者了,半夜突然想吃某夜宵,把人吵醒跑遍大半个京城去买回来她却已经呼呼大睡的事迹,都是小意思,陆大人这么个坚信君子远庖厨的读书人,都被她『逼』得进厨房给她洗手作羹汤了。 但这是陆大人自己承诺的,能甘之如饴了。 怀胎十月,颜芝仪严格控制体重,到生产时胖了十六七斤,照顾孕『妇』的陆时寒都瘦了足足十几斤,不过气『色』非但不憔悴,反而越看越有飘逸出尘的意味了。 因为颜芝仪虽然折腾时毫不手软,投喂的时候很舍得,她这个孕『妇』吃什么,陆时寒跟着补什么,补得俊脸越发红润白皙,忽略一路暴瘦的体重,依然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春风满面的状元郎。 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在越临近妻子的预产期,脸上终于开始『露』出了焦虑神情。 预产期这么时髦的玩意儿,当然是颜芝仪弄出来的,确诊怀孕的当天下午,她拉着陆时寒在书房里算预产期,很简单,从她后一天例假起,总共280天。 这么小学生都会的加减题,夫妻俩算了四五遍才圈出确切的日期。 陆时寒对此仍将信将疑,又去问了荣太医,们太医对这个有一套自己算法,是会给一个确切的范围而不是准确数字,而们算出来的日期在荣太医给的范围内,于是陆时寒把这个日期写在宣纸上,并贴在书房显眼的地方,每天都要看上好几遍。 再然后,眼看着预产期临近,妻子却始终没有要发动的迹象,向来从容不迫的陆大人不受控制的焦虑起来了。 近,陆时寒几乎每天都要或亲自,或让秦海去荣太医府上询问,妻子今天还没有生,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荣太医每次都斩钉截铁表示正常现象,安抚不了陆大人那颗焦虑的心。 如果可以,都想把荣太医绑架到家里,不等孩子出生不放人。 当然是想想,陆大人甚至不敢让妻子知道的这份焦虑,因为当事人目前情绪稳定,吃好睡好,陆时寒怕自己的情绪感染到对方,惹得她吃不香睡不着,那真要不好了。 因此,陆大人焦虑时逮着荣太医祸害,都发生在颜芝仪不知道的时候,比如下班前后。 这天下午,一边在衙门工作,一边心神不宁的朝外张望,是在等秦海从荣府带来的消息。 今天这么沉不住气,都等不到下班再去打听,一方面是刚好荣太医轮休在家,另一方面,颜芝仪已经超过预产期三天! 一次当爹遇到这状况,向来爱岗敬业的陆时寒都觉得这个班没法上了,想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着她,以免出现任何意外! 可惜因为妻子生产请假这事情很挑战这个时代的三观,连颜芝仪都不同意,因为她完全没把这个当事,预产期推迟三天算什么,她有个表姐才厉害,推迟了将近半个月,曾多次拖家带口在医院办完手续,还是不了了之的出院回家,后照样顺产生了个漂亮的女儿。 等她半个月还没有动静,再去找荣太医开催产『药』不迟,荣太医答应给她用宫廷秘方,安全有保障。 连妻子都不支持,陆大人能乖乖上班了。 陆大人等秦海都快等得望穿秋水了,终于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还没等秦海踏进屋子,迫不及待的问出声:“荣太医怎么?” 秦海跑得满头大汗来不及擦,扔下一颗地/雷,“我还没去荣太医府上,回家听少夫人发动了!” 然后在杨妈的指挥下,风风火火去把约好的稳婆大夫都接到家里,这次马不停蹄来给自家少爷报喜。 陆时寒表情空白了片刻,回过神来腾地起身,动作大得险些把桌子都掀翻了,自己被桌脚绊了一下,陆时寒都顾不上感受近乎钻心的脚疼,一无所觉的想要往外冲,“快,快回家看看!” 刚大步冲出院子,衣角被紧追而来的秦海拉住了,面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显然还没从自家少爷像脱缰野马的表现中出来,又着急又无奈的提醒道:“少爷,您这还在当值,是不是先向刘大人告个假?” 好在陆时寒还能听进建议,脚步一顿,从善如流的转身,“嗯,我去找刘大人。” 刚迈出步子又被拦住了,秦海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刘大人在左边的屋子办公。” 现在的表情无奈到近乎绝望了,深刻怀疑这样不稳重的少爷真有必要请假回去吗,回去不会给们添『乱』吗? 陆时寒不知道书童的想法,正准备调整方向重新出发,已经听见动静出来的同僚齐永善解人意道,“是家中有事吗?谨不必拘礼,先回去吧,愚兄这替你去刘大人处一趟。” 们办公地隔的近,别齐永早已明白来龙去脉,大半个翰林院都知道了。 算没听见们主仆二人的对话,看着动静能猜到大概,陆大人亲多无子,仍对发妻不离不弃,近来陆夫人怀孕待产的消息无人不知。 翰林们是很八卦的。 而齐永等作为跟陆时寒关系更亲近的同僚,八卦的同时为感到开心,后继有人是喜事。 起来,们身边子息艰难的不陆时寒一个,董子玉同样亲多无所出,夫人主动为纳了妾室,如今董家妻妾都有所出、儿女双全,算是后来居上了。 但是齐永们私下都觉得,陆夫人恐怕不会像董夫人这样贤惠体贴,又把们陆大人吃得死死的,如今她自己能生儿育女,简直是皆大欢喜,所以齐永很理解陆时寒此刻的表现,主动发挥大哥的优势站出来帮善后。 曹『操』曹『操』到,另一个屋子办公的董子玉冒出来,“先恭贺谨了,你跟弟妹在京没多少亲戚长辈,晚些我让夫人过去一趟吧。” 都到了这个时候,陆时寒顾不上客气,长长一揖道:“愚弟情急无状,有劳几位兄长了。” 众人一边道着恭喜一边笑『吟』『吟』目送离开,并真心祝愿们的陆状元能够苦尽甘来、一举得子! 带着一身祝福的陆时寒回到家,颜芝仪已经被扶进了提前半个多月布置好的产房,且在秦海去接稳婆大夫的同时,小六儿一时间去通知了颜大哥颜大嫂,加上得到消息前后脚赶来的荣太医和林婉,以及离得近常有照料的张夫人,小小的院子可谓热闹非凡。 陆时寒回家的一时间,不顾稳婆和杨妈等人的劝阻坚持进产房陪颜芝仪话鼓劲,然而随着客人越来越多,这个男主人不能一直躲产房,能被迫出来招待客人。 客人到访不全是添『乱』,都带上了各自的礼,颜大哥家准备的是柔软厚实的棉袜睡鞋等,给颜芝仪坐月子用;林婉带了新生儿穿的衣,都是用上好的料子,她自己亲手缝制的。 不过壕的还是荣太医,带来了一支价值不菲的人参,交代陆时寒如果生到后面气力不济,喂些参汤,但不能多喝,喝多了容易引起产后出血。 由于颜芝仪还在长时间的蓄力读条中,们表达完关切和祝福,确定陆家这里井井有条没出大『乱』子,等到天黑后,都各回各家了,连颜大嫂都回家带孩子了,有颜大哥坚持留下来陪妹夫熬通宵。 这时陆时寒又有时间回产房,却很不幸的被拒之门外,因为颜芝仪担心进进出出给自己带来细菌病毒什么的,她不知道怎么消毒杀菌,是简单粗暴的让需要进产房的都洗澡换过干净衣服才放行。 陆时寒之前能进来,是因为她才刚刚开宫口,好像在医院这个时候不需要进无菌产房,她才勉强允许进来看一眼自己。 事实上,颜芝仪怀孕时折腾得陆时寒□□,到生孩子的时候却觉得公已经可有可无了,这个关键时刻,比起作天作地,她更信赖科学生产。 临近产期,颜芝仪亲自精挑细选、对比多家后定下了经验丰富的大夫和稳婆,求生欲很强的她怕临时出意外,还做了备选方案,给另外两位大夫稳婆交了定金,如果到时候用不上们,定金不用退。 首选的稳婆和大夫都迅速到岗,颜芝仪的信心足了很多,这位大夫其让她满意,医术超的同时还有个回娘家守寡的女儿,常帮父亲打下手,相当于资深护士了,定下们家的时候颜芝仪提出了要求,让大夫女儿进产房帮她接生,价格按照稳婆的例给。 这样,颜芝仪产房里有两位专业人士,还有杨妈和百叶两个自家人,她觉得很安心,帮不上忙的公还是乖乖在外面等消息吧。 陆时寒能在外面跟大舅哥大眼瞪小眼了,唯一让欣慰的大概是颜芝仪孕期没疏于锻炼,坚持做一些孕『妇』可以练的八段锦动作,以至于重量虽没增加太多,身子却养得极好,在产房蓄力好多个小时没有力竭的倾向。 让手里抱着荣太医送的人参盒子都没有用武之地。 中途某次,陆时寒还担心她勉强自己,去产房门口问要不要熬些参汤送进来,却听见一声来自妻子的暴躁发言“滚——”,但很快,杨妈难掩尴尬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让放心,少夫人还有力气,医女时不时把脉,目前一切都很顺利。 陆时寒这才抱着盒子回到堂屋,虽然被骂了,面上却丝毫不见生气,反而有些安心,因为仪儿还有力气凶,看起来精神头挺足。 “碰壁了吧?”颜大哥看神情放松,自己安心许多,有心情打趣了。 其实早想妹夫这么坐立不安、少见多怪的架势太夸张,跟平时的表现恍若人,调侃完“传授”经验,“其实不用这么紧张,女子生产都是这么过来的,荣太医不了,妹妹是头胎,生十多个时辰是正常的。” 陆时寒当然清楚,荣太医那级别的杏林手来看过情况,有经验丰富的大夫跟们一起守着,产房里还有口碑极好的稳婆和懂医术的医女,这都不知道是加了多少层保障了,基本上需要翘着脚等母子(女)均安的好消息。 但是等待的过程是难熬的,尤其是妻子在产房中蓄力,几乎没发出多少动静,在外面一无所知,活跃的大脑总是忍不住设想各情境,越想越后怕,陆时寒心『乱』如麻之余,终于头一次向外人透『露』了自己的打算,“生产动辄十多个时辰,堪比鬼门关一遭,过于凶险了,倒不如养一个孩子来得清静。” 听到这话,一直坐在椅子上闭眼养神的大夫,都忍不住掀开眼皮,深深看了不寻常路的陆大人一眼,颜大哥的震惊更是无法掩饰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妹夫:“你认真的吗?” 颜大哥真正想问的是妹夫脑子没被驴踢坏吧,人家都巴不得多子多孙,妹不是不能生,妹夫倒好,居然还想养一个。 万一这胎是女儿,岂不绝后了? 看到妹夫没有回答的震惊,且面『露』犹豫挣扎的样子,颜大哥才松了口气,接着神情复杂的转头看向产房的方向。曾经坚信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在刚才,却差点要怀疑妹会传中的蛊术了,不然怎么把好好的妹夫『迷』这个样子? 陆时寒确实在挣扎,想到了万一生女儿的情况,思想传统的陆状元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儿子传承,何况如今的观念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管圣人当初的原意究竟是不生后代视为不孝,还是没有尽到后代的责任是不孝,可流传至今,人们公认的是没有儿子继承香火是对父母长辈的不孝,所以这件事情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不生儿子,爹娘真的要进京打死这个不孝子了。 但陆时寒并没有挣扎多久下定了决心,因为颜芝仪的宫口全开,开始稳婆的指导下使出吃『奶』的劲,下意识咬紧要关调动全身的肌肉,即知道不能叫出来分散力气,要紧的唇齿间免不了泄『露』嘶声力竭的样子。 这个声音传到屋外,有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的无力感,一点都不像大多数女子生产时的热闹。 陆时寒一时间吓得脸都白了,要不是听见稳婆和医女都在大声鼓励妻子并夸她做得好,要夺门而入了。 这一惊一乍的表现看得颜大哥别想扶额叹气,怎么听怎么觉得觉得妹妹声音中透着几分游刃有余,完全不像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鬼哭狼嚎、惨绝人寰。 但还没办法吐槽,妹夫都快急热锅上的蚂蚁、随时准备冲冠一怒的样子,衬得还能把茶杯端稳的好像别不心疼自己妹妹一样。 天地良心,媳『妇』生儿子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因为儿子是们夫妻的宝贝,妹妹的儿子却是全村的希望啊! 无可奈何的颜大哥能放下茶水,陪着妹夫一起在产房门外进行毫无意义的罚站活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很快,或许经历了漫长的黑夜,天际破晓、晨光熹微之时,新生儿的啼哭宛如天籁一般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颜大哥下意识看了眼天际,心想小家伙生了个好时辰,可得告诉妹妹,大名或是『乳』名可以取跟晨曦有关的,好听又应景。 这一错眼的功夫,身边的人早已迫不及待要进产房,然而再次被拒之门外。 陆时寒:…… 这次是真没时间理,屋内的人都手忙脚『乱』的围着产『妇』和宝宝,新生儿需要及时擦拭身子、剪脐带并包上干净柔软的襁褓,产『妇』更是需要马上处理收拾。 过了一会儿,稳婆手上的工作完,才抱着小家伙来到门口,隔着门板向新手父亲道贺,声音里满是喜气洋洋,“陆大人请放心,生产很顺利,母子均安,小公子长得别好看,哭声响亮有活力……” 新手父亲似乎完全不关心的样子,是急急问道:“仪儿现在如何了,我可以进去了吗?” 记得都在外人面前出妻子的昵称。 稳婆可疑的沉默一瞬,面上有些一言难尽,但还是很有服务精神的回头确认了一遍,才汇报道,“夫人安好,身上已经清理过了,是还要换床褥包头巾,大人还需稍等片刻。” 知道陆大人爱听什么了,稳婆继续用喜气洋洋的语气道贺,“要还是夫人有福气,我接生了这么多孩子,头胎母亲当当,一点事 都没有,恭喜陆大人。” 陆大人果然安心许多,又恢复了一贯的彬彬有礼,“那好,那产房有劳大婶和几位了,晚些陆某必有重谢。” 稳婆眉开眼笑,“您擎好吧,待陆夫人收拾停当,我立刻给大人开门。” 等了一晚上的陆时寒于是又耐心等待了一刻钟,产房大门终于缓缓打开,想要讨个彩头的稳婆正要把怀中的孩子递给父亲瞧瞧,手臂才抬起,感觉一阵风吹过,迎面已经不见了陆大人的身影。 稳婆:…… 颜大哥这会儿顾不上继续叹气了,慢了一步,却了一个抱上小家伙的长辈,熟练的从稳婆手中接过襁褓,掂了掂,眼底心底全是疼爱,“好小子,长得可真俊!” 跟同样心软一团的还有陆时寒,是是对着大人而不是孩子。 此时的颜芝仪早已昏睡过去,她浑身上下被百叶她们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汗湿的头发被梳好用头巾包得严严实实,弄脏的床褥衣连带血水一起拿出去清理了,屋里还点上了熏香掩盖血腥味,可以是清清爽爽,不知情人的进来都想不到这里是产房,睡得正酣的颜芝仪不像是刚生产的产『妇』。 但外人会觉得她的样子一切安好,陆时寒却有满满的心疼,和恨不得以身替之的愧疚,目光从她苍白的小脸往下,定格在被不慎咬破皮的唇瓣上。 唇瓣干涸甚至有些开裂,早不复日的娇艳红润,却依然让魂牵梦萦,陆时寒目光停留了几秒后,旁若无人的附了上去,用自己的津『液』滋润过她的唇瓣,才抬起头,声音虽轻却十分郑重的出了进屋后的一句话,“仪儿辛苦了,往后不必再受这罪了。” 颜芝仪:zzz…… ( 第111章 番外。陆曦川 对全天下的手父母来说,孩子的诞生都伴随个甜蜜的烦恼,就是不知道该给第个孩子取什么名字。 陆时寒也不能免俗。 哪怕他已经是全天下读书人都羡慕向往的才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可他依然不知道要给自己儿子选什么大名。 说实话,小家伙还在娘胎里的时候,陆时寒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经过长达数月的冥思苦想,在小家伙即将出世前,他便圈定好了七八个名字。 对了,为宝宝还没出生,谁也不能打包票确定『性』别,陆时寒又在颜芝仪的影响努力做个男女平的好『奶』爸,想名字的时候是男孩女孩想的,加来就是十五六个名字,可以说是个大工程了。 即便是在没有科学避孕、大部分女人的命运就是活到老生到老的古代,多人终其生也生不出这么多孩子,用不上这么多名字。 从这个角度,陆时寒这个父亲当得可谓是尽心尽力、掏心掏肺,多男人远不及他的责任心。 比如颜大哥,娃都生两个了,大儿子还是大宝、小胖子诨名叫,颜老爷说长孙的名字要请人算过生辰八字再决定,算到在也没算出个结,他也点不担心,还说儿子六七岁要开蒙,大名自然而然就定下了。 颜大哥想的开,陆时寒却不行,初为人父的他想要把全世界最好都给即将出世的宝宝,为这不仅是他的第个孩子,更是心爱之人怀胎十月、吃了这辈子都没吃过的苦,才为他生下来的,他们母子都是他的宝贝,他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给他们。 在名字方面也不能委屈了他们的宝贝,出生就要拥有大名。 所以陆时寒大浪淘沙、圈定了足足七八组备选,然而看到儿子小小团依偎在他娘身边、母子俩有如出辙天真无邪睡颜,他瞬间心都柔化了,突然觉得他准备的那些大名都太普通平凡、根本配不上他们好大儿。 是长达数月的劳动成全部推翻,从头开始做选择题。 陆状元倒也不是毫无头绪,反而是巨大的知识储备量让他拥有了比常人更多的想法,加上他们家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没有家谱字辈那套,只要他想,就可以给儿子取任何名字。 选择『性』太多,反而让人无从决定了。 闲的没事就在书房头脑风暴的陆时寒无奈之下,只好去问闷在房里坐月子的颜芝仪。 说下,按照这时的风俗,有条件的人家单独布置产房,不是只生孩子那天用的,生完也需要在产房坐月子,真正体贴妻子的丈夫就应该回避,让妻子安安心心坐月子、而不是边养身体边还要继续侍奉丈夫。 而对大部分以夫为天的女人来说,特意安排在产房坐月子倒也不仅仅是为了躲清净,主要是这个期间蓬头垢面,别说洗澡洗头了,甚至连刷牙洗脸都不被允许,再美貌的女子也遭不住,让丈夫看到这面不有损形象,更怕影响夫妻感情,还是躲躲比较省心。 颜芝仪本人倒是没想这么多,她都在稳婆的提醒下单独布置产房了,当然也不介意就在产房坐月子。不过她生完崽就脱力睡过去了,口气睡了十个小时,期间无知无觉,任杨妈百叶她们把她翻来覆去的清理收拾,再醒睁开眼的时候,就回到了熟悉的卧室。 靠在床沿不知道看了多久的陆时寒轻声解释,为担心她在不熟悉的屋子睡不安稳,导致休息不好影响身体恢复,所以在她睡时把她抱回了屋里,转移过程中也在她身上裹了毯子,并没有见风。 颜芝仪心想他都不怕麻烦了,她有什么好担心的,也就安心在熟悉的卧室里做了月子。 这个期间,陆时寒依然按时回房睡觉,天躺在妈妈身边吃喝拉撒的小崽子,到了晚上就回它自己的悠车里。 除了杨妈乎每天都要强调遍,三个月内绝对不能床外,生活和之前也没什么不。 陆时寒想找跟颜芝仪商量正事,也就无需避讳什么,直接推屋了。 才入十月,大部分人都还在穿比甲的时节,房间里却已经点上了炭盆,担心普通木炭烧来难免有烟尘,会呛娇弱的生儿,家里提前斥巨资准备了上好的银丝炭。 看过剧的都知道,银丝炭烧来无味无烟尘,是达官显贵冬日取暖的不二选择。 颜芝仪房里品质极佳的银丝炭没用天,就换上了更高级的兽金炭,为他们最有钱的朋友齐王世子来探望,被小家伙玉雪可爱的样子萌到了,无意得知他的屋子必须保证炭火供应,便大手挥,让人送了车王府主子常用的兽金炭过来。 这种炭才是极品中的极品,银丝炭再怎么无『色』无味,也没办法彻底去除草木燃烧时的那种焦糊味,可兽金炭燃烧却会产生香味,味道并不浓烈,是股仿佛亲近大自然的松柏清香。 要不是亲眼所见,颜芝仪都想不到还有这种反常识的炭火,长见识了。 后来陆时寒告诉她这种炭是皇室专用,满朝显贵想拥有都只能皇上大boss赏赐,是不允许私下交易转让的。 颜芝仪表示理解了,然后二话不说让人把银丝炭换成尊贵的兽金炭。 她如今也是沾儿子的光,不然想用上这好东西,还得到老公成了权臣以后。 在有机会提前享受,她当然不会手软。 再怎么金贵的炭火,本质都是烧炭,不想英年早逝,室内空气流通少不了,求生欲强的颜芝仪还不满足窗户只开条小缝,她要求所有窗都要空出三指宽的缝隙,这样既是安全取暖,还能呼吸到点鲜空气。 反正她不接受传统的紧闭窗、不让只虫子爬来的坐月子法,那简直对身心都是种摧残。 两家的长辈可能还没接到信,都没准备启程过来看孙子/外孙,真正治得了颜芝仪的个都不在,名义上的家之主陆大人连陪妻子坐月子这种实都能接受,杨妈就从没指望过他。 颜芝仪强烈要求开窗,杨妈也只能照做,然后在窗口都摆上大大的屏风,不让风直接吹到姑娘和小少爷面,这是她最后的坚持了。 陆时寒,绕过了大大的屏风,才看到母子俩依偎在床上睡颜恬静。 这画面他已经看了无数次,再次看到他还是会油然而生阵感动和柔软,让他情不自禁放轻了脚步,想和妻子商量的正事已经在他心里往后延了,他在只想轻轻走到床边,静静看他们,守护这份岁月美好。 只是他才走近步,看似睡容安详的颜芝仪便睁开了眼,陆时寒忙把本就轻灵的步子放轻得听不见任何声响,声音也无限压低,关心的问:“抱歉,吵醒你了吗?” 颜芝仪摇头,不安分的在床上扭动,“背上有点痒。” “身上还酸痛吧?别『乱』动了,我帮你抓抓。”陆时寒还没说完便伸出了手,派自然娴熟的探了衣服里抓挠来,边动作边又询问,“是这里吗,要不要放轻些力道?” “嗯嗯,不要停,再重点……” “好。”陆时寒态度好的应下了,却只加重了点点力道,为在他心里,妻子从头到脚肤如凝脂、吹弹可破,除了床事上有时过激动导致没控制自己,这种抓痒的时候他都不敢真用力,也小心的避开了指甲盖,只是用常年练字形成的指腹剥茧耐心细致在她背上挠。 颜芝仪虽稍嫌不足,却也没有挑三拣四,乖乖侧身子让陆时寒给她挠过了整个背,才终表示了满意,换成最舒服的姿势躺回被窝里时,望床帐发出声长长的叹息,“我真的好想洗澡啊。” 她还记得生儿子那天,自己产后脱力睡得人事不省,睡了十来个小时,乎是从清晨睡到了天黑,醒来的时候被大家围洗漱吃饭喂『奶』、堪比大熊猫的豪华待遇,这个期间,百叶愣是找到了机会私下跟她说悄悄话。 百叶说,姑爷被允许产房时,连小少爷都只来得及匆匆瞥,就满脸关切甚至是惊慌的直奔她而来,哪怕医女和她父亲都轮流把了脉,确定她只是累的,身子点『毛』病都没有,姑爷神情仍是没放松多少,仿佛险些失去了珍宝般的后怕反应,说的第句话更是郑重向她承诺以后不让她再受生产之苦。 百叶觉得,她只是个丫鬟,听到这话都感动的想落泪了,定要原封不动学给姑娘听听。 颜芝仪也确实听得美滋滋,比那些打爱的名义,让老婆生完二胎还要给自己生三胎四胎的男人,寒哥这才是真爱啊! 不过感动完,她又忍不住想,寒哥还是有些浮夸了,她从怀孕到生产的过程顺利到不行,这么个好大儿从身体里出来,居然没有撕伤撕裂,她的幸运程度在产『妇』中当天选之子。 哪怕生孩子确实也累辛苦,那时颜芝仪觉得为了这个好的老公,她咬咬牙再生两个还是没问题的。毕竟时代特『色』也不,别人家都是兄弟姐妹成群、热闹又有趣,她儿子就根独苗苗,显得怪孤单。 是这种危险的想法,在颜芝仪坐到第八天月子,已经彻底消失殆尽了,为了可爱的崽崽,她能接受腰酸背疼气短胸胀还脱发,坐月子不能碰水是真的点都忍不了。 颜芝仪从小到大就爱干净,对洗澡热衷到让身边的人都叹为观止的地步。举两个例子,她以前身体不好的时候,每天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躺,还有夙兴夜寐、马不停蹄京的时候,她都能排除万难、隔天就给自己争取到次洗澡的机会,简直是天上下刀子也阻挡不了她洗澡的脚步。 在生完孩子,杨妈居然要求她坐月子期间点水都不让碰,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颜芝仪当时就闹了,奈何杨妈在其他事情上都能退让三分,唯独坐月子不行,杨妈痛心疾首、就差没撒泼打滚的表示,坐月子事关女子的辈子,姑娘不知深浅,得了老爷太太叮嘱的她却不能任姑娘胡来,若是姑娘意孤行,也把她打发回老家以后,反正她在京城天,姑娘就得按照月子的规矩。 杨妈虽然把年纪背井离乡跟他们到京城,初颜太太还私下担心杨妈思乡,叮嘱颜芝仪早作准备,杨妈在京城这年却是待得安心,为有个专注吃喝玩乐的主子,让他们每天都过得快乐,而且自从颜芝仪的云容坊开来,秦海百叶甚至是小六儿都搞兼职是赚了笔,杨妈当然也没落下,她虽然不比年轻人能干,也可以帮打下手,积少成多,如今她的小金库都攒下了百两银子,别说养老,都够她用到两三百岁了。 不管在哪个时代,有了钱就有底气。 杨妈在京城也见过了世面,姑娘的云容坊从女掌柜到女伙计,越来越多的女子靠自己顶立户,连带杨妈也觉得自己有钱能手艺,在那里都能过得好,自从到了京城,就再也没提过回江州的事。 如今说要回老家,颜芝仪哪里不知道这是威胁。 她也不能不吃这套,为无论是感情还是功劳,杨妈都值得她尊敬对待,再说杨妈要求她坐月子也不是无理取闹,本意还是为她好。 在为她好这面大旗帜下,颜芝仪头次败下阵来。 当然杨妈也不是点点不退让,考虑到姑娘的生活习『性』,她勉强提出隔天用开水擦次身子的方案,而且必须是烧开放凉的热水,她还知道姑爷百叶都是不中用的,三言两语就会被姑娘缠得放弃原则,所以擦拭的时候必须她亲自服务,用烫手的热水把帕子浸湿,并拧干到不见滴水分再来擦身体。 对颜芝仪来说,连水都沾不到的擦拭么得灵魂! 才不到十天,她已经觉得自己脏的都可以效仿济公搓泥丸了,真不知道寒哥是怎么面不改『色』跟她继续床共枕的——互换下,她肯定早就跑了,家里又不是没有空房间。 如每生次孩子都要经历这种煎熬,颜芝仪这辈子都不会再要第二个了。 陆时寒不知道她是为坐月子不让洗澡才彻底绝了要二胎的念头,是看她生无可恋的夸张表情,他多少有些心疼,又忍俊不禁,轻声说,“其实我问过荣太医,若是特别不舒服,真要洗澡也不是不行,只能冲澡而不是泡浴桶,水要烧开放凉,不能掺点冷水,还要多备点热水洗透了,期间也不能凉。” 仙风道骨的荣太医难得在这个问题上絮叨了堆注意事项,可见中医对产『妇』洗澡这件事真的慎重了。 颜芝仪也不嫌麻烦了,她只觉得生活又有了希望,迫不及待的说:“那我天中午日头好的时候冲澡好不好?” “好,到时候我帮你。” 颜芝仪对这个倒不在意,她有『逼』数,没人会放心她个人在房间里洗澡的,不是陆时寒就是百叶跟。比计较这些小事,她在整个都被可以洗澡的巨大幸福包围了,恨不得睁开眼就是正午。 幸福了好会儿才反应过来,怀疑的看他:“寒哥什么时候问的荣太医,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陆时寒心想为他知道让她熬七八天已经是期限,若是她早知道,岂不是刚生完孩子立刻就要求洗澡了?是面对妻子的目光,他面不改『色』的回答:“荣太医也说了,前七八天是绝对不能洗浴的,后面可以看情况,如能坚持,不洗澡才是最安全的。我怕早早的说了这个消息,仪儿却不能立即如愿,更要失望了。” 颜芝仪虽然在这方面敏感多疑,也好哄,说开就把这篇翻过去了,“那寒哥天记得叫杨妈他们烧水,我说话他们肯定不信。” 陆时寒点头,她又说,“崽崽也要洗,他也只出生那天擦洗了下。如今还没到冷的时候,就不敢洗澡了,真到了冬天可怎么办?” 冬日自然是不洗澡的,这里的小孩都样,到了开春放晴才能从头到脚搓洗遍。 不过陆时寒没把心声说出来,而是含笑点头,“好,最近日头大,日若是无风,请杨妈她们在阳光下给崽崽好好洗洗。” 虽然颜大嫂都用上了『奶』娘,颜芝仪却没这个打算,为她觉得娃都生了,也不怕母『乳』喂养了正她又没班要上,不喂『奶』还能干点啥? 除了没『乳』母,照顾小家伙的丫鬟婆子倒没少,颜芝仪觉得杨妈百叶秦海他们各司其职,连小六儿都有会计工作,就不能再给他们增加工作量了,她如今又不穷,给儿子招聘两个保姆阿姨还是可以的。 只不过她们两人初来乍到,杨妈不放心完全把小少爷交给她们,此近来照顾小少爷的工作都她领两个来的,考察合格了才能放权。 聊到儿子,陆时寒才想正事,笑说他重给想了多名字,只是在还没下决定,想请她帮忙参详参详。 万万没想到颜芝仪也是个选择困难症,甚至连名单都没听完就失去耐心了,不走心的敷衍道:“取名确实是个大工程,寒哥辛苦了,你是世上最好的爹爹,有你这么用心,信我们的崽崽也会拥有最好的、别的小朋友都比不上的好名字,加油哦!” 陆时寒:“……” 好家伙,来趟没得到帮助不说,甚至压力还更大了。 “不过我可以帮寒哥分担点压力,比如说给崽崽取个小名。”颜芝仪灵光闪,不陆时寒接茬就自顾自的说下去,“就叫臭臭吧。” 陆时寒嘴角抽搐了半天,看床上粉可爱、乎见过的客人都要夸句媲美仙童的儿子,再宠妻无度也不能昧良心夸她干得好,只能委婉的问:“仪儿为何想取这个名字?” 他还在下意识给妻子找借口,比如当了母亲关心则『乱』,想要取个贱名好养活之类的,就听到她毫不掩饰的道:“他拉的粑粑臭的,难道寒哥不觉得吗?” 陆时寒:…… 他倒是知道粑粑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帮儿子辩驳,“吃喝拉撒是人之常情,何况大家都夸我们崽崽吃得好睡得好,真的不臭。” 颜芝仪惨不忍睹的摆手,“寒哥你都沦落到跟粑粑待在个屋子里,你『摸』良心说真的不臭吗?” 反正她是永远忘不了这些天被儿子屎『尿』攻击的痛苦,就算阿姨们给她洗脑万遍她儿子的便便只酸不臭,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这小家伙也是臭臭大王。 子不嫌母丑,母却天天嫌子臭。 陆时寒:“……” 被老婆影响得也有些小洁癖的陆大人当然不能昧良心说不,他更不忍心玉雪可爱、长大应该是风流潇洒小少年的儿子拥有这样的黑历史小名,试图劝说道:“我觉得叫崽崽就不错,不必特意取小名了吧。” “崽崽是父母多所有孩子的统称,怎么能当『乳』名呢。”颜芝仪脸“我生的儿子我做主”的表情,“臭臭就不错,既符合特征还特别。” 陆时寒承认却是特别,可能整个大齐也找不到跟儿子名的——还不如叫狗蛋牛蛋呢,受害者够多,就不像他儿子这样臭得独树帜了。 是颜芝仪已经做了决定,陆时寒除了默默给儿子点蜡也没办法,而且叫久了还觉得朗朗上口,小臭臭本人也容易对这两个特点鲜的字产生反应。 半个月后,两家父母日夜兼程、紧赶慢赶,终从江州来到了京城,顾不上其他,第时间就要见见他们心心念念的孙子/外孙,却听到大家口个“臭臭”,陆父陆母、颜老爷颜太太当时脸都是绿的。 罪魁祸首颜芝仪还没出月子,所以只有陆时寒面对四位长辈的讨伐,最后,陆秀才深深看了从小就让他骄傲自豪的长子眼,难得捡了丢失多年的大家长姿态,强硬道,“既然臭……孩子的大名还没定下,就用我想的那个吧,陆曦川,小名可以叫川川。” 长辈们就剥夺了他身为父亲的取名权,陆时寒还没来得及抗议,继难得强硬的亲爹之后,对他直比对亲儿子还好的亲岳父,也热烈响应亲家的决定,“这个名字好,又好听又好记,就叫川川了。” 关键是川跟臭念来差不多,把已经习惯了叫臭臭的小外孙纠正过来也容易。 虽然陆时寒扛住了压力没供出罪魁祸首,是在场四人谁也不是傻子,瞧亲家夫妻的埋怨又说不出口的神『色』,颜老爷羞红了老脸,第次没站在宝贝女婿这边,为他心中还有点凡尔赛的抱怨,女婿什么都好,就是太纵容他女儿了。 夫纲不振,夫纲不振啊! 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及时到来,陆曦川这才没留下什么黑历史,得到了套符合他形象气质的大名和『乳』名。 他长成“冠盖满京华”的京城第公子,拥有的『迷』弟『迷』妹从城东排到城西,动不动就上京城头条,却也无人知晓他差点拥有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小名。 是外人不知,陆曦川本人却小就听说了这段事故,所以他从小就知道个道理,父母是真爱,而他只是意外。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