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001章 你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天边黑云压得很低,带着摧城之势朝云京上空咆哮而来,狂躁的秋风失控的刮着,将染霜的树叶尽数卷走。 好似有万千鬼怪忽然涌进了这方世界,混乱,诡异,凄寒……异样的感觉充斥着云京的每一个角落。 犹如鲜血涂抹的朱红宫墙之内,行人往来匆匆,尤其是路经最为宏伟奢华的长极宫门口时,恨不得缩起身形憋着劲一口气窜过去。 里边住了一个最恶的人,也是整个大禹王朝最有权势的人,是这所久经岁月却仍然宏伟瑰丽的皇宫的主人。 她的名讳,没有人敢提及。 夜里小孩哭闹,当大人的只需往天上一指,小孩子瞬间就能噤声,甚至于十天半个月都不敢再吵叫。 长极宫内,有道绛紫色的身影步伐凌乱的朝宫门走来,他时不时回头张望,冷漠无情的脸上藏了几分阴沉几分怨恨,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痛。 “谢公公——” 守卫长极宫宫门的禁军见着来人恭敬的唤道。 谢玄烦躁的扫了四人一眼,迈过门槛就离开了长极宫。 一离开宫门,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来,豆大的汗珠不受控制的往外冒,如此寒凉的深秋时节,他的衣衫竟然在转瞬间湿透。 他揪着心口,身子失力的下坠,万蚁噬心之痛让他生不如死,这是主仆契约带来的作用。 主死,他亦不能活。 在意识被抽离的最后一刻,他遥望着长极宫主殿的方向,墨色的瞳孔里带着滔天恨意,带着缱绻深情。 “陛下——” 他清晰的听到自己如酒醇厚,如雪冰冷,如刀剑般锋利的嗓音染了一抹难以掩去的阴柔。 这是那曾被他视作毕生信仰,愿意为之舍弃性命的人,曾经他最爱的陛下,以充满恶意的手段赐予他的。 “阿玄,母帝说你就是我的暗卫了,这一辈子你都得为我而活!” “一个奴才都妄图爬上主子的床,是你太下贱还是你觉得朕荒淫无度,来者不拒?” 欢快与恶毒的嗓音在他耳边交织,夺走了他所有的生念,只愿在这鬼怪哀嚎的天色下睡去,在无垠的黑暗里,陪伴那让他恨之入骨却又爱入骨髓的人当孤魂野鬼。 “今上残暴不仁,心狠手辣,荒淫无度,今日异象实为上天示警,预示今上乃大禹之祸。若不另拥新帝,江山社稷危矣!” 云京众臣府邸,都有这样的言论传出。 丞相看着下首眸含算计,嘴角勾笑,气定神闲的成王凤姝蹙起了眉头。当今陛下暴虐,手段却狠辣无比,他不知这个女人从哪里来的信心可以取而代之。 有暗探模样的人掠进他的府邸,被府中人阻拦,眼前这女人却主人似的将人挥退,他想知道她到底搞什么鬼,便由了她对府中人指手画脚。 来人附到凤姝耳边言语几句,退下之后,女人便胸有成竹,眉飞色舞的看着他。 “良禽折木而栖,楚爱卿,你是个明白人。若你愿意辅佐于我,我的凤君之位,依然可以为你留着。” 凤君? 他可不稀罕这个。 男子淡然自若不为所动,优雅从容的品着杯中茶水。性子沉稳,光华内敛,担得上光风霁月,担得上君子如玉。 凤姝眸底的火热越发不加掩饰,这样优秀的人,才配得上她的正夫之位。 “楚辞,你不用这般戒备,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恨她。你明明是先帝给她定的凤君,她却对你百般折辱。 “不与你成亲倒也罢了,还不允许你娶妻。三任妻子,皆在新婚之夜惨死于她手,杀妻之恨,你真的无动于衷?” 楚辞端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乌云在长极宫上空翻涌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迅速散去,鬼哭狼嚎的狂风也消失了无影。 若不是见着地上堆了一尺的树叶,四处可见的被催折的花草,回廊里被撕扯得四分五裂的纱帘,所有人都会觉得刚才发生的只是一场幻觉。 正被众人隐晦议论的残暴女帝,正躺在沉香木为床,雪云纱为幔,东华锦为被,墨霞珠为帘的地方缓缓睁眼。 那一双本该阴鸷嗜血、波诡云谲的眸子变得澄澈无比,就像暖阳下潺潺的溪流,只一眼,就能让人忘却各种烦恼。 长挑的黛眉如冷雾藏山,似远似近,有峰有峦,卷翘的睫羽撒下一小片细碎的阴影,澄澈淡然的眸光柔和了气势凌厉的凤眼,咄咄逼人的鼻梁,薄情寡义的朱唇。 她是凤瑾,却又不是女帝凤瑾。 女子蹙起了眉头,从床榻上弹坐而起,一脸迷惘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这是个神马情况! 凤瑾表示很慌,她刚刚还因为卡文想通过小憩在梦里搜寻灵感来着,眼前这情况不太像在做梦啊! 听说做梦的人在梦里不会感受到疼痛,她气势汹汹的抬起右手准备给自己来一耳光,可到最后只是轻轻碰了碰,换成用指甲戳了戳大腿。 她怕疼啊! 唉,算了,梦不梦什么的不重要,眼下场景如此逼真而细致,得好好儿观察观察,她可不想再扑街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游览一阵子后,凤瑾对于眼前的陌生场景有了一个接近真相的猜测,是的,她也顺应潮流的穿越了。 还没来得及接收原主留下的记忆,殿外急促又格外小心的脚步声引起了她的注意,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四下搜寻,找不到趁手之物,只好就近提起绣凳,摒着呼吸躲在床榻角落。 接着便见到一个宫女鬼鬼祟祟的拉开外殿门,进入中殿,最后进入内殿,挪着小碎步轻巧又谨慎的朝床榻逼近。 春桃是来看看,喝了掺有剧毒的茶水的女帝死透没有,死透了她就可以回禀金主,离开这时时刻刻要人命的地方,从此带着钱财远走高飞。 皱着眉在榻上翻看半天都没找到人。 ……怪了,陛下呢? 微微偏头,正巧对上了藏在阴影下灼灼双眸。 一道惊破天际的尖叫乍的响起,刺得凤瑾难受的揉了揉耳朵。 “陛陛陛陛陛下……”春桃举着手指见鬼似指着凤瑾,语无伦次的说道,“你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你应该死了……” 第002章 你不是我的陛下 你应该死了,你应该死了,你应该死了…… 五个字一直在耳边回响,凤瑾的脸黑的不能再黑。 任谁都无法忍受有人一直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更何况她刚穿越而来,相当于借体重生,想好好儿活着的她最忌讳这样的话了。 “你,看好了,我……”凤瑾咳嗽两声,机敏的换了个自称,叉腰喊道,“朕活得好好儿的!” 春桃就看到那暴虐无度,喜怒无常的陛下凤眼微眯,正是这暴君发怒的前兆,想起她惩处人的手段,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杏眸中生意全无。 落在陛下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全尸都得不到,还不如自己来个痛快! 春桃下定决心,狠一咬牙,双眼一闭,趁着凤瑾失神的空当就往殿中柱子上冲去。 刚才还惊叫连连的人转眼就没了声息,凤瑾心觉不对,吞咽了下口水提着脚后跟鸟悄的往柱子移去。 试探了下鼻息,已经没气了,脖颈间的跳动也渐渐停下,她吓得往旁边一跳,然后迅速往远处退去。 这可完蛋了,人死了,整个大殿只有她一个活人了,如此大的嫌疑,洗也洗不掉啊! 本来就没弄清楚当下情况,怎么就沾上了杀人嫌疑呢? 啊喂,这真的跟她没关系啊,是那姑娘自己想不开的! 藏在长极宫各个僻静处的宫人听到主殿传来的尖叫声消失后,就开始心惊胆战面面相觑起来。 “怎么办,陛下好像又杀人了,咱们要去收拾吗?” “谢公公不在啊,陛下生气起来没人拦得住,咱们这样去不是自寻死路么?” “呵呵,现在不去,惹恼了陛下,咱们长极宫的宫人全都得被株连九族!” “死吧死吧,总好过牵连家人。” 正在极力编造故事,洗脱自己杀人嫌疑的凤瑾发现眼前一花,大殿重新恢复了干净。 那姑娘撞死的柱子上凤凰浮雕熠熠生辉,干净得有些晃眼。 这……发生了什么? “这就完了?这就没事儿了?尸体消失了,凶案现场也被擦干净了,我应该不会有事了吧,应该吧……” 空旷的大殿再次陷入静谧,脑子的记忆就像浆糊一样,她只能挑出了最重要的关键词。 她现在是大禹王朝的女帝凤瑾,心狠手辣、暴虐无度、能止小儿夜啼的女帝凤瑾。 哦,莫非刚才那姑娘是被这个身份吓死的? 那就跟她没关系了…… 不愧疚,不要愧疚,现代凤瑾不背锅! 所以她这一来就走上了人生巅峰,以后就可坐拥后宫佳丽三千,能揽着小哥哥的肩豪气万丈的说:看,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一道异于刚才惊叫的狂笑声回荡在大殿,盘旋在长极宫的上空,久久不散,听起来毛骨悚然。 长极宫的宫人躲得比兔子还快,他们藏得很隐蔽,但只要主人一声召唤,他们立刻就能出现。 路过巡逻的禁军瑟瑟发抖,陛下一直是阴晴不定,今日这般癫狂,莫非又是寻了什么折磨人的手段? 快走快走,小命要紧! 楚府。 一道黑影从皇宫方向径直朝这里掠来,凤姝仍然对楚家下人颐指气使,可听到手下传来的消息后,原本神采飞扬的模样瞬间衰败。 “你说什么?不可能,明明之前来报已经得手了!” 凤姝泄气的瘫坐在椅子上,嘴里一直嚷嚷着“不可能”,脸色又白又紫,比霜打的茄子还要难看。 楚辞没搭理她,手下人刚好传来宫里暗线给的消息。 “就在刚刚,陛下又残忍的杀害了一名宫女。”杜明凑到他耳边低声回禀。 楚辞放在椅把上的手死死的捏紧,幸好袖袍宽大,藏住了他手背暴起的青筋。 整日滥杀无辜,荒废朝政,行事无所顾忌,这样的人实乃大禹之祸,如何担得上大禹王朝的帝位!若是放任下去,王朝千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楚辞吩咐管家送客,转身去了书房。 他要抓紧行动了,这样的人不配当大禹王朝的帝王! 正沉迷于幻想的凤瑾还不知道,宫女自杀的锅不仅被安在了她的头上,还变成了她暴虐的佐证,让先帝留下辅佐女帝的美男丞相更加坚定了拉她下马的决心。 欧,真是个有着不详的误会! “来人,更衣!” “来人,传膳!” “来人,沐浴!” “来人,侍……呸,上茶!” 长极宫内,宫人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 今日的陛下有些奇怪,安排的事情都是毫无顺序章法的,比如更衣不应该在沐浴之后么? 宫人也不敢询问,陛下阴晴不定是众所周知的,或许现在所作所为,是新想出来的折磨人的法子吧! 当皇帝真不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好腐败,好堕落,好幸福! 凤瑾拼命折腾着长极宫的宫人,笑得那叫一个意气风发。一时兴起,竟吟起了苏轼的《江城子》。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未报倾城……” “你不是陛下。” 一道隐忍的冷沉男声突兀的响起,打断了凤瑾的自娱自乐。男声带着不易察觉的阴柔,能让人听出无尽的凄凉和悲情。 瞬间,凤瑾的笑容凝滞在脸上,抓着花瓣发疯似的往天上撒的手也在刹那僵住。 这这这这这,这就被发现了,这就暴露了? 这里还有人能看得出借尸还魂? 凤瑾喉咙发紧,将指点江山的手颤巍巍的收了回来。 循着声音望去,本该空无一人的浴室门口倚了个面容冷峻,气息冷沉,却又有些虚弱的男子。他的面色很白,带着渗人的死气。右手死死的抓住门沿,好似只有这样才不会失力跌倒。 看着自己的是双怎样的眼睛啊! 像两颗大海最深处寻来的极品黑珍珠,可本该熠熠生辉的眸子却蒙上了灰土,明珠蒙尘让人心疼,眼眸深处潜藏的悲哀更是让人心痛。 双眼失了神采的人,一般是断了生念的人。 凤瑾记得他,听其他宫人喊的谢公公。之前是被两名禁军模样的人架进来的,昏迷不醒、气息奄奄,她记得自己将他安置在了内殿的床榻上。 凤瑾快速思索着办法,哪知男子闭上眼睛低低一叹:“你不是我的陛下。” 她清晰的看到一滴晶莹从他的眼角滑落。 第003章 有着纯情忠犬设定的谢公公 男子穿着一身与气质不符的绛紫色袍子,依他表露在外的气质,合该一身黑衣在夜里自如来去。 他长得很好看,带着沉默寡言的冷,带着满心绝望的悲,这样的模样总是能勾动女人心中最软的部分。 只是凤瑾从不是能被美色迷惑的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处境。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般虚弱的样子,她的肚子隐隐作痛。 谢玄虚弱的睁眼,就看到刚才笑得豪气万丈的女子恢复了平静,狭长的凤目微眯,嘴角勾着一抹极淡极冷的笑从汤池里站起。 扯下屏风上的暗纹织锦的丝质长袍披到身上,纤长的手指灵活又慵懒的系着结扣,赤着脚淡定从容的走来。 “朕不是陛下,谁才是?谢玄,你这是在欲擒故纵么?” 女子薄唇轻启,问得是那般的恶意。 谢玄如遭雷击,记忆里各种卑劣的言语如潮水朝他涌来,压得他呼吸不畅。苍白的面色微微泛红,就像是日薄西山之人回光返照一样。 是了,这般能轻易击碎他的自尊,将他碾入尘埃的人,除了陛下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 他只是想不到,那碗毒茶是他故意不加提醒,亲眼看着她饮下去的,里边放的是世间罕见的剧毒,他经历了万蚁噬心的反噬之痛,做好了共赴黄泉的准备,却没有想到还能醒来。 最让他难以相信的是,他是从陛下的凤榻上醒来。 凤榻,呵…… 谢玄有些心绪躁动,可想起凤瑾一直以来的暴虐本性,他感受到的只有羞辱。 她没死…… 谢玄的眸子沉得如月黑风高的夜晚,让凤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同时,她又松了口气,因为好像……过关了! 天知道刚才用了多大的勇气才维持着平静,用了多大的信念才用女帝的口吻说出那样恶寒的话,要是她的小心脏再脆弱一些,分分钟鬼哭狼嚎的跑了。 这世界太可怕,女帝的贴身内侍好吓人! 目送着谢公公黯然离去的背影,凤瑾拼命的捶着胸口,心脏的禁锢松了,现在都快要蹦出来了。 浴室里伺候的宫人摆好东西就退下了,如今连大殿里摆弄的宫人也全都退下了,周围一片死寂,唯独她自己心跳得格外的响亮。 她侧身坐在凳子上,扶着桌上摆着的凤凰浮雕的铜镜,对里边的人挤眉弄眼。 “像吧,我学的像女帝吧?”凤瑾叹着气,手有些微微发抖。 镜子里的人时而低眉敛目,时而凤眸微瞪,时而掩唇轻笑,时而仰天大笑,就像个重度精分患者。 抛却原主的性格来说,女帝凤瑾跟她还真是一模一样,就连左臂内侧一尺左右的圆形疤痕都如出一辙,要不是镜子里的人肌肤赛雪,青丝长垂,面容稚嫩不少,她都要以为自己是囫囵个儿的穿来的。 穿越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天了,除了对宫女自杀险些摊上命案和内监谢玄的质疑心有余悸外,并没有过多的害怕。 相反她激动极了,因为这个世界好有戏剧性,设定好狗血,每一处都有着无限的可能,对她这个网文小扑街来说,能亲生经历简直是求之不得! 最最令她惊异的是,这个世界,像极了她以时常重复的梦境构思的小说世界,只是那小说只有个想法,连大纲都不曾圆满。 这样一来,相当于在自己的故事里来剧情,有趣,有趣! 这是个开放、包容、多元却又无比混乱的世界,朝廷官员任用选贤举能不分性别,男女嫁娶没有规定,谁当家做主赚钱养家,孩子就跟谁姓。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在于大禹承袭两百多年的女帝制度,大禹王朝前七百多年来都是皇子继位,奈何皇室阴盛阳衰,自开元帝起就只有皇女诞生。 女帝的出现,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女性的地位,男女共撑一片天的盛景,只有大禹王朝可以得见。 王朝之中江湖势力林立,与官府若即若离,只要拳头够硬,胆子够肥,就可以不听朝廷的命令。 从女帝凤瑾的记忆来看,经过女帝一系列骚操作,她已经是天怒人怨的存在,天底下就没一个人不希望她死。 只是原女帝一身武功称霸天下,无人敢试其锋芒,她刚来到这具身体,什么都还没有领会,就是个战五渣。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保命,命在,看戏的机会才存在。 谢玄原为暗卫统领,掌控女帝手下所有的暗卫,身为女帝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她必须得尽快抹去他弑主的想法。 至于解决切肤之恨,除非让他再长出来,不然有生之年都无法化解的! 这么一想她的境况还真惨,最忠诚的伙伴都想杀她,好可怕好可怕! 凤瑾理了理大致情况,穿了中衣,套了外袍就迈步朝内殿走来。帝王的衣衫实在繁琐,一层套一层,跟套娃似的,她很是不耐。 珠帘脆响,步履轻盈,谢玄暂时停下更换被套的动作,偏头往声源处望去。 那向来喜怒无常、目光阴鸷的陛下,正着了身单薄衣衫倚在锦绣河山的屏风旁,双手抄在暗纹流金的素白中衣的衣袖里,挑着柳叶细眉,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一身的凌厉和压迫都在那抹浅笑下散了,眸光也澄澈得让他心酸。 这样的笑意,这样的柔和,这样的灵动,这样的慵懒不拘一格,他好像有三年多没见到了。 三年多来,他每日都活在地狱里,每日都要经历她的刻薄言语,他已经身心俱创,了无生意。 见着这番模样的陛下,他被践踏的面目全非的心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生机,他看了眼架上的披风,面无表情的取下拿到了凤瑾的面前。 “陛下,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凤瑾习惯性的谢谢还未发音,谢玄就逃也似的回到了凤榻前,重新恢复了更换被套的工作。 凤瑾有些无奈,她明明如此平易近人啊! 是的,谢玄逃了,连目光都不敢与她对上。 就怕好不容易凝聚的关心被她用最恶毒的言语贬得一文不值,人都是有尊严的,他身为男人……已经不算了。 谢玄脸上最后的血色都失去了,心中那因为浅笑而升起的关心消失的无影无踪,有的,只有铺天盖地的恨。 谢玄陷入自我世界的时候,凤瑾也没有闲着,拼命的调动着大杂烩一般的记忆。 就算是自己的记忆,使用的时候也不是说调就能调的,更何况这还是被一股脑灌来的,她费了老大劲才理了点儿头绪。 谢玄是个感情内敛的家伙,当初若不是女帝挑明,他是不是承认对女帝有除主仆之外的情谊的。 纯情外加忠犬,放宠文里不是男一就是男二的角色,可惜了,暴殄天物啊! 凤瑾将披风托在手臂上,迈着步子朝床榻走去。 第004章 他是不是拿了贤妻良母的剧本 夜色有些沉了,萧瑟的秋风从大开的门里溜进来,缠着挑绣的雾隐纱帷幔,勾着晶莹润泽的珠帘就开始荡了起来。 “你换床单被套做什么?” 女子的声音很悦耳,柔和温暖让人沉迷,谢玄失神了一瞬,随后后背一僵。 压下眸中翻江倒海的恨意,稳着的声儿回道:“这些东西被奴才弄脏了,奴才这就换好,还请陛下恕罪。” 嗓音低沉醇厚,压抑着怨恨,还有细微的阴柔,不知为何,凤瑾偏从里听出了一丝委屈和哀怨。 躺一下就脏了,是这家伙有洁癖呢,还是占有欲过剩? 哦,好像是女帝的问题! 凤瑾摆了摆手,制止了谢玄没啥用处的行为。 “不必了,朕看着挺干净的。这些都是些金贵物,经常换洗容易弄坏,怪可惜的。” 谢玄的眸子沉了沉,迅速换好床单被套,一声不吭的捧着换下的东西去了殿后的天井旁,打了水小心翼翼的揉洗了起来。 隐在黑暗里的暗卫们见着自家统领大人被陛下如此折辱,心中的怒火成倍的暴增。 好啊,这是嫌弃浣衣局的人手脚不麻利,隐晦的让统领大人洗么? 成日对统领大人各种折辱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将他贬为浣衣局的宫人么? 如果这女人不是他们效忠的人,如果统领大人没有与她定下主仆契约,他们肯定会不由分说的进行刺杀。 只是这女人师承玄机子,一身功夫高深莫测,为当世佼佼者,他们动手不过是鸡蛋碰石头。 被忽略的凤瑾有些怔愣,定定的透过窗户,看着端着小凳子,坐在天井旁,认命却又兢兢业业的洗着东西的谢公公。 这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一言不合就洗东西? 这家伙拿的是贤妻良母的剧本么? 凤瑾脑袋上长了个大大的问号。 啊喂我的谢大人,都说了不用换了,你怎么还洗上了? 凤瑾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又拉了一波仇恨,只是急急的提着裙摆往小院跑去。 隐在周围的暗卫用神态进行交流:快看快看,陛下又要折磨统领大人了!怎么可以这样! “谢玄,别洗了,大晚上的又看不清!” 短短的人影与斑驳的树影交织,挡住了撒在木盆里如练的月华。 谢玄泡在水里轻轻揉搓的手一顿,没有抬头,冷淡的说道:“陛下这是嫌奴才洗不干净?” 他故意咬重“奴才”二字,既心痛又有些自暴自弃,因为剧变之前,他总是自称的“我”,这是他曾经的陛下,那个谦仁有礼,心怀天下的凤瑾给予他的荣耀。 凤瑾似乎听到玻璃心碎了的声音,整个人愣了愣,不由得思索起是自己表达有问题呢,还是他理解有问题。 谢玄不动声色的抬了下眸子,见身侧人黛眉轻蹙,凤目微眯,难辨喜怒,他一丁点儿的奢望都没有了。 重新打了两桶清水,将床单被套放进去,更加小心仔细的洗了起来。 凤瑾余光瞥见他嘴角有抹一闪而逝的嘲弄,脑子都乱了,她的话有那么值得嘲讽么? 凤瑾不再说话,就近拉了把椅子坐到谢玄身旁,双脚踩在天井边沿,双肘放在膝盖上撑着下颌,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那家伙洗得很认真,洗得很小心,放在东华锦上的力道比对待云彩还要轻柔,每揉一下都会在清水里荡一荡。 凤瑾从中读出了“柔情”,心思陡转,忍不住怀疑他将被套当做了情人。 月亮已经升至中天,深秋雾气升腾,给它笼了层朦朦胧胧的白纱,夜色很静谧,寂静的院子里偶尔能听见打水的声音。 凤瑾有些昏昏欲睡,这家伙洗了好久了,竟一点儿停下来的意图都没有,她还从他细致敬业的动作里读出了虔诚。 哦,莫非他喜欢洗被套? 难怪呢,不让他洗还不开心。 凤瑾努力抬了抬眼皮,呵欠连天的问道:“谢玄,你是不是很喜欢洗被套?” 谢玄的动作微微一滞,在水里泡得发白的手青筋凸起,有些隐忍的颤抖。 凤瑾睡眼朦胧,脑子也因为浓重的睡意停止了转动,见他双手抖动,认为是被戳破了心思不好意思,连忙敷衍的笑道: “没什么,没什么,你洗,你继续洗。” 气氛一时沉闷起来。 躲在暗处的暗卫们又开始用各种手势和表情交谈: 陛下果然是在罚统领大人洗东西! 看样子还会让他洗很多东西! 白日里折磨也就罢了,晚上还要人家洗东西! 不准人睡觉,怎么这么恶毒! 凤瑾不知自己恶毒女帝的形象更进一步,只是安静的托着脑袋,强撑着眼皮,看着眼前那个爱极了洗被套的男子。 夜晚就这么恍恍惚惚的过去了。 “听说陛下罚谢公公洗了一晚上的被套,她亲自在旁边盯着,就是不准谢公公休息!” “谢公公怎么那么苦!” “唉,陛下折磨人又不是一两天了。” 夜晚的事情被人以讹传讹,迅速席卷整个云京,众大臣又开始计划明日的早朝,看来奏折上得多添几笔了! “谢玄,你不累么?” 凤瑾打着呵欠,说话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眼皮撑开一条缝。 她本想看他会洗多久,哪知道一张被套一条床单能洗一晚上! 哎哟,那俩物件儿怕都被洗秃噜皮了吧! 谢玄的脸色很白,气息也很虚弱,契约的反噬十分严重,他差不多是捡了一条命回来。又经这一晚上的操劳,若非强撑着气,他早就不行了。 想起眼前人的秉性,他压下各种纷繁的情绪,撇开目光用恭敬过度,带着一丝嘲讽的语气应道:“能为陛下浣洗东西,是奴才的福分。” “嗯?” 凤瑾觉得自己脑子不清醒,啪啪的拍了拍脸蛋儿,吹了一晚上的夜风让她鼻尖又发起痒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这才泪眼汪汪的看着谢玄。 洗个被套都是福分,她还没给恩惠呢!瞧瞧这洗一晚上的被套了,脸都白了还觉得是福分,这对洗被套也太热爱了吧!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在小说里更是见过不少奇葩人设。凤瑾不想纠结于此,拍了下他的肩,给了个惊叹的表情,便迈步往内殿走去。 她很困,很冷,很想补觉! 谢玄微微弓着身子,目送着凤瑾离开的背影,不再隐忍,重重的呼了口气。他知道,这一晚上的折磨,让她很是满意。 第005章 下属的下属不是我的下属 凤瑾补觉之前,发现谢玄的情况确实不太好,便让人去太医院宣太医来。 正在小心放下床幔的谢玄身形一僵,眸光一暗,心中的悲哀无法言说。 陛下一定是知道了毒茶的事情,传召太医就是给他的警醒,或许今日之后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折磨。 “你要不要休息休息?” 凤瑾往床沿一趴,目光盈盈的关切着眼前这条大粗腿。 突然间一道破空之声响起,后背有凌冽寒意一闪而逝,一支冷光森森的弩箭划破了床幔,嵌在了床侧不远的雕花窗上。 “刺刺刺刺客!” 凤瑾顿时一惊,结结巴巴说完后,就对上谢玄月黑风高的眸子,里边的情绪纷杂,让人难以分辨。 这不会是谢玄指使的吧? 凤瑾感觉自己失了声,身体也虚软无力,只能呆傻维持着刚才行注目礼的样子。 落在谢玄眼里,面前的女人淡定得很,似乎是对她自己的武功极有自信,连身子都懒得挪动。那双威严十足的凤眼好似看透了一切,眸光无情极了,好似天底下没有任何东西能刻在她眼里。 她这是在试探自己? 试探自己会与她玉石俱焚,还是试探自己会像毒茶事件成为帮凶? 原来她连一点信任都不肯给了。 谢玄悲戚一笑,拖着沉重的步子摇摇晃晃的往雕花窗户走去,也不在乎短箭上有毒与否,自暴自弃的伸手将它拔了下来。 “陛下,您受惊了,是奴才没有教导好下属,才让刺客有机可乘。” 谢玄走回塌前,身体微微前屈,侧身而立,看起来有几分落魄和孤寂。 刺客与谢玄无关,凤瑾悄悄的松了口气,若真是他所为,她现在可就危险了。 谢玄沉眸朝空旷处厉声一喝,身着黑衣的暗卫齐刷刷跪了一地。 看着多年跟随自己的下属,想起身侧喜怒无常的暴君,说不出心中是愤怒还是怨恨亦或是悲哀,只能惩戒似的将左手的箭头死死握住,通过掌心传来的尖锐疼痛提醒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只不过,仅是具行尸走肉罢了。 凤瑾转着眼珠子四下里搜寻,好奇这么多人究竟藏在哪个犄角旮旯,为何她之前一点儿都没有发现? “夜七,陛下都发现你了,还不快滚出来!”谢玄冰冷的呵斥声响起。 凤瑾又懵了,她发现什么了么? 只见谢玄抬起右掌掌朝西北处一拍,一个黑影重重的摔了下来。 “统领大人。” 黑影龇牙从地上爬起,而后一瘸一拐的走到内殿中朝凤榻远远跪下。 凤瑾一脸讶然,根本不知这叫夜七的人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西北处只有一根细细的柱子,连个婴儿都掩不住,这人莫非是会隐身术? 这个世界好神奇! 待保护长极宫安全的所有暗卫都跪好之后,谢玄也双膝一屈,重重的跪了下来。 跪得很实诚,也很决然,光听那回荡在大殿中的响亮声响,凤瑾都觉得膝盖好疼。 “是奴才保护不周,还请陛下责罚!” “昏君!你要罚就罚我,是我故意将刺客放进来的,跟统领大人没关系!你就是个昏君,日日折磨……” “放肆!” 听见夜七不知悔改还口出妄言,谢玄暴怒起身,快速走到夜七面前,毫不留情的朝人拍去。 只一掌,夜七就口吐鲜血艰难的在地上挣扎。 谢玄掩下眸中不忍,重新回到凤瑾面前跪下。 “陛下,是奴才没教导好下属,是奴才的错,请陛下降责!” 他匍匐于地,将额头紧紧的贴在冰凉的地面上,陛下已经不是曾经的陛下,而是个喜怒无常草菅人命的暴君,他已无法再奢求什么,只希望能将弟兄们保下。 众暗卫见自家大人将所有错误揽了下来,心里对他越发尊敬,对凤瑾越发仇视。 凤瑾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下属的下属不是我的下属? 她现在不仅是个战五渣,更是个孤家寡人,抱大腿,刻不容缓啊! 她用饿狼般的目光看着跪在地上,揽下所有过错的谢玄,就像看到了一块肥肉。 确实是肥肉,谢玄不仅武功高强,更是女帝所有暗卫力量的实际掌控者,对处境堪忧的凤瑾来说,就是一条离她最近的大粗腿,也是保证自己安全的最后一条防线。 她一边想着攻略的办法,一边缓慢从床榻上下来,搓了搓手,用自认为极其和蔼的笑容走到谢玄的面前。 “谢玄啊,没事儿,不用在意,朕不生气,你也不容易!” 谢玄就看到那笑得极其邪恶的人朝自己伸出了双手,他的身体不可控制的战栗起来,因为当年她也是这番模样。 强硬的召他去侍寝,却又在他心生雀跃的时候,将他打入地狱。 “一个奴才都妄图爬上主子的床,是你太下贱还是你觉得朕荒淫无度,来者不拒?” 那时她站着,他跪着,正如今日这般居高临下。 谢玄逼迫着自己在让他恨不得立刻逃离的难堪处境里停留,鼓起勇气最后祈求道:“还请陛下放过他们,这一切都是奴才的过错!” 历经一夜,被冰寒刺骨的井水泡得白中泛紫的手,紧紧的握于身侧。 晨雾未散,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他的面色很白,两鬓也有汗珠不停渗出。 晨光微熹,殿里未曾掌灯,粘稠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让大理石的地面多了一抹凝重的色彩。 他略微仰着头,既显恭敬却又带着一丝执拗,视线刚好与凤瑾交错。 凤瑾有些怔愣,心中有些动容,却因思维的跳脱而转瞬即逝,转而开始揣摩起此时的谢玄可能有的心理活动。 见凤瑾不做反应,谢玄的绝望更大了。左手死死的攥着,箭刃割出的伤口处血液渗出得更快了,那温热的感觉让他有着一丝慰藉。 他无力的敛眸吸气,睁开眼用祈求的语气喊道:“还请陛下放过他们,这一切都是奴才的过错!” 放过? 自然是要放过的,不然谁来保护她安全? 凤瑾的笑容越发慈爱,语气越发柔和:“朕说了啊,不计较,不计较。” 虽然谢玄对凤瑾的话语存疑,但他此刻却只能把它当做真的。 生怕凤瑾反悔,急切喝道:“夜一,还不快带他们退下!陛下虽然饶过你们,但你们失职,必须要去领罚!” 喝退下属后,谢玄心弦一松,猛地吐了口血,身体失重的往旁边倒去。 凤瑾哪明白发生什么,只知道他不能有事,不然自己性命堪忧啊! 小心的将他扶到榻上躺着,寻不到手帕,直接拿着素白的衣袖擦拭着嘴角血迹。 她心里慌得很,这大腿不会还没抱上就折了吧? 她可是记得女帝树敌无数,想杀她的人数不胜数呢! 恰巧御医赶了过来,对于这残暴女帝有着本能的恐惧,连滚带爬的来到凤瑾面前,行了一个极大的礼。 人命关天呢,凤瑾可不耐烦与御医絮叨,拽着人就往床榻跑去。 “你快看看,他究竟怎么样了?” 看着床上气息微弱的人,任谁也不会将他联想到大内第一高手的身上。陈寻摸着胡子唉声叹气,陛下太狠了,把堂堂暗卫统领都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你磨蹭什么,还不快看病!他要是醒不过来,你可就摊上事儿了!” 陈寻一个激灵,迅速切入了御医的角色。 第006章 来咱先把药喝了 成王府里,凤姝辗转难眠,天色将明就起了身,只穿了中衣,又在肩头胡乱搭了件用金丝绣了青雀的外披,在屋中踱来踱去。 她在等,等刺杀得手的消息。 她向往那个位置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从前,她不会将自己的野心表露分毫,因为凤瑾不仅是皇室最为尊贵的嫡长女,更是深得臣心与民心,是众望所归的存在,她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可是几年前凤瑾忽然性情大变,喜怒无常,暴虐无度,与百官离心离德,失尽民心,有着被天下人群起而攻之的势头,这就是她凤姝的机会。 她早已探听清楚,宫中之人无一不对凤瑾心存怨愤,就算是女帝独有的玄卫,也因其统领惨遭非人折磨,对凤瑾极其不满。 皇宫四处,她已细细打点,这一次,定不会有任何疏漏。 凤瑾,必死无疑! 思及此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便将侍寝的夫侍唤了起来,给她按着头部穴位。而她则阖上眸子靠在放了金丝软垫的贵妃榻上,闲适的等待着手下人的凯旋。 长极宫里,陈寻担心惹祸上身,望闻问切开药定方一气呵成,速度快得惊呆了凤瑾,就在他借口熬药,挎着药箱贼贼的溜走的时候,凤瑾都是一脸的恍惚。 望着那耄耋之年仍健步如飞的身影,凤瑾只能感叹,真不愧是德高望重的太医令! 这问诊,快啊! 这身体,棒啊! 待殿中人影散去,就只剩下凤瑾与榻上昏迷的谢玄了。 大殿冷冷清清的,内中陈设多为乌木质地,就连地面也是有着水墨风韵的灰晶石铺就,使得整座宫殿气氛偏向肃穆和沉闷。 凤瑾独自一人立在殿中,榻前墨玉珠帘清脆悦耳,使得榻上之人容貌隐约,倒显得她茕茕孑立了。 凤瑾很谨慎的环顾了下四周,迅速迈着步子朝凤榻走去。 玄卫们都被谢玄驱散到了殿外,听着屋内急促的脚步声,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胸中愤怒无以复加,恨不得破门而入,将那残暴女帝就地处死。 是的,所有人都觉得凤瑾会对谢玄不利。 她的喜怒无常,残暴不仁早已深入人心。 只是…… 凤瑾慌张四顾,生怕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还藏着刺客,想要趁她不悲来个暗箭伤人。 虽然谢玄昏迷了,他的身边仍然是最安全的,就算他没法反击,那些喜欢躲在犄角旮旯的暗卫们总不会看着自家统领大人出事吧! 凤瑾拎了花窗下的绣凳就往床榻方向跑去,而后将凳子紧紧的挨在榻边,全神贯注而又谨小慎微的趴在床沿上。 要不是觉得有些不妥当,更担心吓着小媳妇儿性子的谢玄,她早藏床里头去了! 趴着趴着,思绪就飘了。 谢玄曾不止一次的希望醒不过来,一觉睡下去多好,那样就不用再看着那张熟悉至极却又陌生至极的脸,尤其是那阴鸷冰冷而满是戏谑的目光。 从记事起他就知道自己的使命,他也从未奢望过什么,只知道要当好大皇女的影子,要当大皇女手中的利剑,为她扫平一切障碍,陪着她守护大禹王朝的江山。 她曾是古往今来最仁慈也是最果决的储君,她的身上,有着千古一帝的气势,他为自己能拥有守护这样的人的使命引以为傲。 却不曾想,变故来得那么突然。 景和三年,八月十二日,大禹王朝新君凤瑾及笄之日,他照例护卫凤瑾前往归云山祭拜先帝,到归云山后依令在山下等候,待她从山上下来,什么都变了。 谢玄身在一片混沌之中,四周翻涌着多年来凤瑾的讥讽模样,那一声声讥诮,那一句句嘲弄,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谢玄只能忍住羞愤和难堪,拼命的挥舞着双手想要驱散周围的一切,却猛然撞进了一双澄澈明亮,怔愣迷茫的眸子。 凤瑾正趴在床边研究这个有血有肉的纸片人,脑子里不受控制的给他加了一百零八出好戏,哪里想得到刚还眉头紧拧、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的人,忽然就用极为夸张的动作挣扎着坐了起来。 凤瑾一瞬间的呆愣过后,便只剩下尴尬。 “你……你还好吧?” 谢玄没有应声,缓缓收回了目光,低垂着头颅,像是关闭了对外界的感知。 凤瑾觉得更尴尬了,咳嗽两声,问道:“喂,忠犬,你感觉如何?” 她还未完全从自己那戏剧性的个人世界里抽离出来。 忠犬,这是她一开始对谢玄的定位,亦是她给谢玄贴的标签。 谢玄犹疑的看了她一眼,眉间是抹不去的冷清。 他就像神魂出窍,整个人只剩下一具机械的躯壳。 凤瑾骨碌转着眼睛,重新组织着语言:“我是说……咳,朕是想问你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再叫太医瞧瞧?” 她殷切火热的目光看得谢玄心里直发毛,谢玄仔细审视了下所处的环境,雪云纱的床幔与绣着祥云的东华锦软被变成了尖锐的长针扎进了他的眼里和心里。 他瞳孔一缩,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带着隐约的颤动,而后敛眸垂首,待重新抬起的时候已是一副低眉顺眼谦卑有礼的下属模样。 “陛下皇恩浩荡,奴才心中惶恐。” 说着,便虚弱的挣扎着要下床。 凤瑾怎会让他如意,他现在重病在身,要是不好好将养,有个好歹怎么办?她还指望着他保自己安全呢! 凤瑾换上一脸的温柔笑意,强硬的将起身的谢玄一把按了回去。 “不用惶恐,我,咳,朕又不会吃了你。” 她还是不怎么习惯用“朕”来自称。 纵然谢玄认为凤瑾像往常一样折辱于他,心觉难堪,却没办法违拗她的命令。 主子的命令不可违背,这既是大禹律例,也是主仆契的苛求。 谢玄听命坐了回去,眉间神色越加晦暗,面上也多了悲情。 看着他这般顺从乖巧的模样,凤瑾不由得想到了憨憨的小土狗,也是这般听话和呆傻。心中激动之情猛然升起,再次给他编排了无数的好戏。 “来,谢大人,咱先把药喝了。” 凤瑾命人将放得温热的汤药盛了上来,亲自取出喂到了谢玄的嘴边。 她看着谢玄的眸光越发爱怜,就像是看着……自家儿子。 第007章 病人先吃 谢玄夺过药碗一饮而尽,随后便敛目静靠,当个不言不语的死人。 凤瑾有心打破沉默,可编造许久的各类言辞都被他当做了别有用心,即使他不曾有逾距的行为,可室内气氛仍尴尬到令人发指。 既是如此,凤瑾便不再耗费心力,双肘靠在床沿上撑着下巴,全然不语的盯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纸片人”,在心里从各个方面将他进行剖析研究。 谢玄向来沉稳,很难有什么事能动摇他的心境,或许是凤瑾目光太过炙热,触动了他心底的某一处隐秘,竟让他如芒在背坐立难安来。 殿内静谧许久,久到让他分不清年月,分不清当下是真是假。那些曾让他欢欣和煎熬的过往,都化作视之能及却触之不及的幻影。 “陛下,午膳已经备好,可需要现在传上来?” 急促而轻巧的脚步声与恭敬本分的问询声相继响起,将谢玄从那方有着缥缈之感的世界中拉出。 双眼微睁,用余光隐晦一扫,发现是陛下身边的宫女绿云来了。 绿云原为御花园内负责打扫的下等宫女,三年前机缘巧合之下被陛下调到长极宫,而后更是深得眷宠步步高升,如今已是宫内的掌事姑姑了。 “陛下?”见凤瑾没有反应,绿云再次轻声唤道。 嗓音绵软,让人如坠云中,真应了名字当中的“云”字。 凤瑾从发愣中回过神来,便见着身侧不远多了位神色恭顺的绿衣姑娘。 姑娘生得倒是一副好模样,弯叶细眉,面若敷粉,盈盈带笑,身姿窈窕,可明明是弯腰行礼,那天鹅颈却梗着,眸光也带着些锐利之感,显得有些盛气凌人。 凤瑾想不起详情,只隐约忆起这是女帝的身边人,不由得感慨,这深得眷宠的人果然不一样,是有些傲气! 掩唇咳嗽了两声,摆出了女帝的气魄,用不以为意的冷淡语气吩咐道:“传膳。” 而后下意识的瞥了下床上的虚弱人影,补充道,“就在此处。” 绿云双手交叠于身侧,恭恭敬敬的应了句:“是。” 起身之时视线隐晦的从谢玄的脸上扫过,那一抹厌恶虽一闪而逝,但还是被凤瑾瞧见了。 凤瑾警惕了起来,并将他记在了心里的小本本上。 谢玄目前可是她要抱的大腿,关乎她的身家性命,可不能出了什么纰漏。这宫女一看就与谢玄不对付,可得着注意点儿。 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女帝,女帝宠信于谁,与她又有何干? 而且她感觉这宫女不简单,女帝名声不好,就是个阴晴不定的暴君,她竟然敢梗着脖子说话,该说她圣宠太盛,还是胆子太大? 嗯,凭借她积累了那么多的套路来看,这宫女有问题!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是某个无良作者挖的坑,不注意就会防不胜防啊! “你退下吧,一会儿也不需要伺候。”凤瑾摆了摆手,随意的吩咐道。 片刻过后,脚榻前就多了张浮花长桌,桌上珍馐琳琅满目,芳香扑鼻,让人胃口大开。 凤瑾清晨至此滴水未进,一直观察,不,守着谢玄,此时可谓饥肠辘辘。但她一直记得攻略谢玄这件事,奋力将目光从菜品上拔出,移到了谢玄身上。 “谢玄,朕观你身体虚弱,心气郁结,不妨坐下来吃顿好的……”咬文嚼字酸得她汗毛倒竖,说了两句便停了下来,抬袖掩在脸庞,迅速将那恶寒之感散出去。 谢玄抬眸看着她,猜不出她此刻心中所想,眉间染了许多犹疑之色。 这几年来,陛下将他看做任打任骂消愁解闷的玩物,不曾将他当过人,这番举动,想必又是…… 他认命了,早就认命了。 “奴才身份卑微,不敢与陛下同坐。”谢玄侧身趴在床沿上行着大礼,模样谦卑极了,同时又卑微得令人心酸。 凤瑾对他这玻璃心无奈得很,不想与他多作废话,直接伸手拽着他往外拖。 谢玄不敢违抗,轻轻松松的就被凤瑾拉到脚踏上同坐。 “来,吃!” 凤瑾将所有的菜都夹了一遍,放在了谢玄的碗里,就是希望谢玄能看到自己的贴心,希望他能意识到自己是个好人。 谢玄看着眼前堆满的饭菜沉默不语,眉间尽是悲凉神色。 这顿饭一看便是早有预谋,先不说为陛下试毒是应该的,就算是她亲自下了毒,他又有什么资格拒绝? 是影子就要做到绝对服从! 可纵然他的心早碎了,拼都拼不起来了,现在还是有些难受。 “快吃快吃,时值深秋,饭菜最容易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凤瑾咽了咽口水,欢快的催促着他。 谢玄眸子一闭,带着视死如归将饭碗端了起来,用一种决然中带着虔诚的表情将饭菜一点点吞了下去。 陛下,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听你的吩咐了。 陛下,黄泉路上,你依然是我的陛下! 杀意一点点在心中聚集,内力也一点点的被调动,那一双颇为精致的银箸好似泛起了寒光。 凤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四下一看,见花窗旁轻纱曼舞,这才恍然大悟。 扫了一眼身侧面色苍白、沉默寡言、顺从听话的男子,微微叹了口气,迅速起身将窗户关上,然后再快速的回到脚榻上坐着。 在她端起碗,夹着菜准备放到嘴里的时候,谢玄刚好睁开眼,身子微微侧着,手中筷子也举到了碗上一寸的地方。 凤瑾停住了动作,眨巴着眼睛看着同样保持着静止的男子,气氛一时有些怪异。 她缓缓左右偏头看了看,又扫了眼谢玄的碗,静默片刻后干巴巴的开口:“要不,这块给你吧。” 咽下口中分泌的唾沫,将那颗即将放到嘴里的,晶莹剔透,q弹爽口的丸子犹犹豫豫的放到了谢玄的碗里。 随后在盘子里迅速夹了根豆角放到碗里,准备跟着饭一起扒下去,结果发现谢玄仍旧没动,只好拧巴着眉头将豆角也给了出去。 “你,你吃,你吃,病人先吃。” 第008章 陛下的恩赐 一顿饭吃得殿中气氛古里古怪。 凤瑾正放下碗筷,准备找些话聊聊,旁敲侧击下自己当下处境,殿门就被人拉开了,远远的走来两个气息阴沉的人。 两人将双手握在腹部前,交叉揣在袖子里,身子压得弯弯的,像是不堪重负,但那小碎步却是踩得气势汹汹。 只见下裳衣摆碎波起伏,两人就走过了外殿,经过了中殿,到了凤瑾的身前。 这两人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 凤瑾惊吓的吞咽了下唾沫,不由自主的往谢玄的身旁移了移。 谢玄宛若雕塑纹丝不动,余光瞥见她细微的动作,眸子却是沉了沉。 “陛下——” 二人抬手行礼,声音阴寒尖细。身子屈折成一个小小的锐角,就像是经历暴雨被风催折而倒垂的断枝,真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上下分离。 “刺客如何处置?可是,照例?” 明明是谦卑至极的问询,当中有着饱含嗜血之意的雀跃,凤瑾感觉头皮发麻。 没有想起两人的身份,也不太想与二人周旋,她故作冷淡的点头。 两人眼中血光闪烁,干瘦的鹰钩鼻下,艳如血色的枯唇缓缓勾起,挂了抹诡异十足的笑容。 有凄厉的惨叫声忽然从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也就几秒的功夫,那声音就消失了,凤瑾只当自己听错了。 “谢陛下——”二人笑容愈发阴寒。 受着二人的礼,凤瑾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两人,感觉有些变态啊! 目送二人离去后,转头竟发现谢玄晦暗不明的盯着自己,眸底一片诡谲。 这又是怎么了? 她又惹到他了? 凤瑾满心疑惑。 谢玄看着眼前冷淡十足,一脸无所谓的女人,气息沉了两分。 敛了下眸子,嗤笑道:“陛下果然心如铁石,狠辣非常。” 只扫了凤瑾一眼,就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凤瑾眨巴着眼,努力观察着谢玄,想从他的身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端倪,但终究什么都没看出来。 凤瑾只好收回目光,不去搭理那性情古怪多变的谢大人。 成王府里,凤姝眯着眼惬意的享受着夫侍们的伺候,一边等到好消息的到来。 成王府坐落于玄武大道前端,离皇宫很近,按时间推测,派出去的人半个时辰前就应该回来了,现在竟无半点消息。 她皱起眉头,缓缓睁开眼睛,摆了下手让伺候的人各自散开。 “王爷,可要传膳?”身侧的白衣公子问得柔情蜜意。 凤姝刚要应下,管家就从外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见着管家豪不稳重的模样,她拧着眉呵斥道:“什么事,慌里慌张的,你可知如此有损本王威严?” 管家苦着个脸,汗水不停的往外渗,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水里出来一样。面色红白交错,目光飘忽,看起来既紧张又惶恐, “王……王爷,宫里来人了。” 一听是宫里来人,凤姝的脸立刻冷了下来,严厉的屏退闲杂之人,眸光锐利的逼视着管家。 “来的是谁?” 莫非事情暴露,凤瑾派人来找她算账? 不,不可能,她设计的天衣无缝,怎么可能轻易暴露! 管家畏惧的扫了眼来处,紧张的回禀道:“是……是慎刑司的阴公公和阳公公,此刻就在府门外……说是,说是来送礼的。” “送礼?”凤姝挑眉嗤笑。 命人更衣,换上奢华气派的王爷服饰后,才领着一队下人大步流星的往府门走去。 在凤瑾面前出现过的两位阴森渗人的公公正侯于成王府外,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太监,小太监站于四周,肩上抬着木架,架上摆着一只三尺见方的精致的红漆木箱。 “成王殿下身份太过尊贵,奴才们相见一面都不容易呢!”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语,凤姝也没表现出生气,迈着步子停到二人前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 “公公说的哪里话,本王再如何也尊贵不过陛下。不知二位前来所谓何事?”眸子微眯,谨慎的扫了一眼被人抬着得鲜艳夺目的红漆木箱。 “这是陛下的恩赐,还请成王殿下不要……推辞。”阴公公阴森一笑,扬了下手,小太监们就抬着箱子放到了台阶上。 话音刚落,箱子也被打开来,入目是赤红一片,除了两位公公,其他人就吐得脸色苍白。 “成王殿下可还认得出,这是早上去过长极宫探望陛下的人,陛下仁德,特命奴才们小心的将人送回来。” 最后还好意的补充道,“还请殿下清点清点,有没有少什么东西,若是少了……多半是奴才们离开前太过匆忙。” 凤姝气息粗重,闭上眼睛拼命的隐忍。 人? 哪里还是个人? 千刀万剐,剥皮拆骨,如今也只能叫做一滩烂肉了吧! 这肯定是凤瑾对她的震慑,是在毫不留情的打她的脸! 凤姝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笑得狰狞骇人。 两位公公见此很是满意,留恋的扫了一眼箱中惨状,恭敬的说道:“时辰也不早了,奴才们还要回宫复命,还请殿下将那箱东西好好收着,那毕竟是陛下所给的恩赐。” 这便是“照旧”。 将招惹自己的人千刀万剐,再派人将其装箱送回幕后黑手的府上,美名曰:物归原主。 此时的凤瑾可还不不知道“照旧”二字的分量,若是知道,想必打死她也不会说着两个字吧! 吃完午膳,凤瑾没有唤人进来,谢玄就起身默默的收拾。也就转瞬的功夫,杯盘碗盏收在了托盘里,长桌也回到了花窗下,铺着奢华低调的桌布,摆着素雅淡丽的插花。 谢玄是个尽职尽责的人,纵然他恨不得凤瑾死,却也不会做渎职的事情,毒茶事件算是例外吧。 收拾完东西后,他藏起心中的愤怒,谦卑又疏离的说道:“陛下,今日是十六,您可是要去清风湾?” 凤瑾脑中记忆杂乱,这个清风湾有点儿模模糊糊的印象,只记得那里有一座坟冢,女帝每月都会去一次。 为了不露馅儿,也为了多了解些情况,她点了点头。 第009章 你该形影不离的跟着我 陛下平日都不喜人近身伺候,总是喜欢屏退左右,一个人隐在幽寂昏暗的大殿之中,那样的感觉总是像极了地狱。 不,准确的说,有她在的地方,便是地狱。 谢玄压住喉间痒意,无力的扫了眼那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帝王威仪的女子,躬身一礼,应下吩咐,提步往外走去。 他一步一步朝外走去,脚步沉重略显浮乱。 阴沉沉的天从大殿的雕花的木窗里虚虚的透了些光进来,隐去了他上的棱角,他就像带着周身的孤寂在逐渐踏入虚无。 “谢玄,我,朕不准你走!”凤瑾蓦然起身,急声唤道。 看着那渐远的身影,她感觉自己心情有些压抑,话语脱口而出后,她却忽然怔住。 略微思索,只觉得是殿中不曾燃一支烛火,窗外的天也阴沉得很,加之殿中陈设,显得有些阴森的缘故。 在大门处投进的朦胧白光即将把谢玄完全吞没的时候,那清越的嗓音拉住了他前行的趋势。他止住步子,静静的停在原地,不曾回头,也不曾表露一丝一毫的不满。 他只是雕塑般的立在原地,疏离冷淡的问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凤瑾快速的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大殿,缩着脖子拽着衣领往前踏了两步。 殿中主要为暗色调,辅以鎏金,宫人进出时敛声屏气,显得此处庄严肃穆。没人的时候则空旷幽寂,她总是忍不住担心暗处会钻出什么妖魔鬼怪来。 毕竟她都穿越了,出点儿妖魔鬼怪的,也能接受。 “你要去哪儿?”担心露怯加露馅儿,凤瑾问得很委婉。 明明是略显小心的问询,却因女帝固有的威仪变成了质问。 谢玄微微仰头,闭眸无声苦笑:“奴才是去为陛下安排出宫的事宜。” 嗓音不由自主的染上了三分悲苦的喑哑。 凤瑾看不到他的表情,可通过他的声音也能听出他的异样。 她知道,谢大人的玻璃心好像又碎了,可她分明什么也没做…… 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思考,谨慎的扫了眼黑漆漆的床下后,急步朝谢玄走去。 感受到后方气流涌动,谢玄汗毛倒竖,眸中的伤痛更深了。 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他闭上了眼睛,僵立着身体,等候着预想中的疼痛到来。 身侧气流微动,他身体微僵,可仅仅只有一点儿掸灰尘般的力道落在肩上,接着便听到悦耳又霸道的女声响起。 “这些事交给其他人就行了,你是朕的暗卫统领,就该形影不离的跟着朕。” 凤瑾轻拍着谢玄的肩,语气平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目前人生地不熟的,满世界都要杀她,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谢玄虽然也对女帝怀有怨恨,但感觉比其他人要好相处些。纯情忠犬,这样的人,不触碰他的底线,就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空旷的大殿使得声音变得有些缥缈,谢玄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曾经的陛下,他的殿下。 “谢玄,你是我的影子,你就该形影不离的跟着我。” 少女穿着一身奢华却简约的帝女服饰,头上插着一支凤形钗,长眉微挑,嘴角微勾,笑得风华绝代明艳动人。 而他则穿着一身纯黑色的紧袖暗卫服饰,略低着头站在台阶下,心跳紊乱,不敢与那耀眼夺目的人对视。 看着呆呆傻傻的谢玄,凤瑾忽然福至心灵,睁着眼睛无奈的问道:“你不会是怕我打你吧?” 随即踮起脚,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不会打你的。真乖!” 幻影消散,明艳的少女身影却与面前笑盈盈的女子重合。 不小心对上那宠溺的目光,谢玄忽然有些不自然,听到“真乖”的感叹,眉间又多了纠结。 好像有些奇怪…… 他微蹙眉宇,只敢用余光注意着凤瑾。 全然不知自己在凤瑾眼里,成了只蹲坐在地,偏头摆尾的大狗。 落在身上的目光越发炽热,谢玄感觉有些承受不住,局促的打量着四周,思考着如何打破这让他不自在的氛围。 “明日,有朝会。”想了半天,也只憋出这样一句话。说出后才觉得不合适。 陛下荒废政务许久,从前有多么励精图治,现在就有多么无所作为,偶有上朝,提出的办法都算得上“昏招”,给人的感觉就像故意在让皇权衰落。 “上班啊……”凤瑾将手揣到衣袖里,低低的叹着气,一脸的惆怅。 是了,她忘了,皇帝都是上班狂魔,历朝历代只要正经点儿的皇帝,都是被铺天盖地的工作给熬死的。 现代还讲究个朝九晚六周末双休,再不济就加加班,占了周末,但像皇帝那样不眠不休几天几夜是极其少见的。 凤瑾在心里不得不尊称他们一声:肝帝! 即使很不想上班,不想早死,她还是低声的问了句:“最近可有什么大事,需要最高领导人决策的那种?” 谢玄对她异于往常的反应心生怀疑,沉默片刻后回道:“西疆捷报传来,料想大将军不日就会班师回朝。” 提起大将军,谢玄沉下眸子隐晦的扫了眼凤瑾,表情有些阴沉。 她曾得臣民拥护,是天命所归,可后来人心尽失,众叛亲离,他心中畅快,又很是悲哀。 大将军也是她众叛亲离的人的其中一个,他一心征战沙场护卫边疆,就为保她江山帝位稳固。 谢玄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心肠,才会在这样的人背后捅刀,在人家全心全意为她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置人家于死地! “大将军……”凤瑾在口中念着这三个字,没有注意到谢玄冷沉的目光。 大将军,她隐隐有些熟悉,脑中蓦然出现了一句诗: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 顾长风…… 那什么大将军好似就是这个名字。 “谢玄,今天可以先不去什么清风湾吗?”她感觉明日朝堂必定风云暗涌。 “全由陛下决定。”谢玄压低身子,恭敬而冷淡的应道。 按着时辰,正好是凤瑾品茶的时候,宫人轻轻的推开大门,将泡好的热茶盛了上来。 谢玄看着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杯眸光晦暗,从宫人手中接过,端在了手上,迟迟没有递过去。 “怎么了这是?”见他这般怪异,凤瑾不由得心生警惕,吞咽了下唾沫,故作冷静的轻笑道,“不会是……有毒吧?” 说完就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如果是真的,她这话不就是把杀她的事摆到明面上来了吗? 要是谢玄一个心中不顺,来个暴起伤人,她不就死翘翘了? 谢玄缓缓抬眸看着她。 第010章 听说全世界都在声讨她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平静又感慨的声音在阁中响起。 缀玉阁,是成王府里养花的暖阁,里边四季如春,百花争艳,风光无限。 此时百花拥簇中多了张长长的躺椅,上边铺着柔软蓬松的羊羔毛毯子,四周的窗户都被细心的关好,唯有西窗处留了一条换气的细缝。 “王爷,现下还没到梅香绽放的时节,您无缘无故的吟这诗做什么?” 凤姝应声转头,眸光微微沉了下来。 白衣男子静静的煮着茶,一举一动都带着苛求,好好儿煮个茶竟变成了表演,显得有些刻意而做作。抬头看立在窗边的凤姝时,眸里有春光涌动。 凤姝有些嫌恶,有些人果然是独一无二的,就算是长得再像,也终究无法相提并论。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已安排金屋……” 凤姝不悦的收回了目光,继续盯着朦胧模糊的窗纱,用阴沉而势在必得的语气,吟念着后续的词句。 暖阁的门被轻扣了两下,下人在外边低声回禀:“王爷,大臣们来了。” 听罢此话,凤姝立刻从窗下回到榻上躺着,身上盖着毯子,双目紧紧的闭着,就像一个重病在身的人。 “让大臣们进来吧……咳咳……” “各位大人,请——” 暖阁的门被缓缓打开,露出了一群神色担忧的大臣的身影,待最后一人跨过门槛,大门又被重重的关上,将最后的那人吓了一跳。 凤姝无力的撑开眼皮,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却是徒劳,只好瘫在椅子上,咳咳呛呛的说道: “还请张大人见谅,下人们只是尊从医师吩咐,不敢让本王受凉,这才急急的关上门,并不是要故意惊吓大人的。” 被吓了一跳的张大人迅速将拍胸脯的动作变成了掸灰的动作,一脸张皇也在瞬间换做忧思。 疾步上前,上下打量一番后,忧切无比的叹道:“老夫一听殿下身体抱恙就赶紧过来了,当下这一看,殿下的情况竟然比传闻中还要严重。陛下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您好歹也是她的亲妹妹,是先帝亲封的成王,她竟如此对你!” 另外几位大人也相互应和起来。 “殿下放心,纵使她是陛下,明日早朝,我等也定会为你讨个说法!” 凤姝透过睁开的缝隙,见着义愤填膺、群情激奋的大臣,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凤君之女如何,嫡长女如何,如今是皇帝又如何,她才是民心所向,天命所归!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现在这天下,只有她凤姝才有资格掌控! 与暖阁里的风雅清净不同,大街小巷都是议论纷纷。 “哎哎,你们知道吗,成王殿下今已重病缠身!” “怎么回事?” “听说是被陛下吓到了!” “什么什么?怎么可能!昨日还是前日我才听说她包了风烟阁最大的花船,在漓河上声色了一整夜!” 刚咬牙从书店买了《风雅词作》的男子蓦的止住步子,转过头瞪了一眼胡言乱语的人,恶狠狠的甩了一把袖子。 “无知!那怎么叫纵情声色,明明成王是与英才俊杰商讨朝局去了。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成王殿下当得上我辈楷模!” 男子手中握的《风雅词作》作者一处正是凤姝。 谈得起兴的人群往来声处扫去,见是一个衣着寒酸,表情狰狞的青衣书生,就知道又是一个特地赶来云都,妄图通过结识成王,一步登天的酸秀才。 “走吧走吧,干活儿去了。” 成王虽不暴虐,可品性也好不到哪儿去。在云都数次改革,最终的效果只有最底层的人知道。 那几位百姓不想议论上边人的事,也不想与被不劳而获迷了心的书生争辩,自觉就散开了。 可喜欢操纵舆论的人,从来都不是平民百姓。 陛下恐吓成王,使得成王重病的消息很快就演变成,陛下心怀不满暗下毒手,幸亏几位大臣及时赶来,才救下了命悬一线的成王。 各种会馆里,自诩文采出众的才子们写了一篇又一篇针对凤姝的诗词文章。 当今天子残暴不仁,从前少人人敢于发声,可今日这么一闹,一个个风流才子、酸腐书生被激情热血冲昏了头脑,做事也不管不顾起来。 从隐晦的暗骂到句句带刺的檄文,不仅将郁郁不得志的锅甩到了凤瑾的身上,就连深秋时正常的绵绵阴雨,都被歪曲成了上天示警…… 凤瑾在寝宫里连着打了好多个喷嚏,一个没注意,鼻涕泡都冒出来的。下意识的往兜里翻纸巾,一摸才想起自己穿越了。 找不到擦拭的东西,鼻涕泡还被越吹越大,抓耳挠腮思索了下,一咬牙,抬起袖子准备将鼻涕泡压爆。 “陛下,用这个。” 眼前出现了一方干净的手帕,沿着那骨节分明,疤痕遍布的手望去,正好对上一双漆黑灰暗的眸子。 那双眸子一向黯淡无光,可此刻,却多了一种诡异的光彩。 想起自己当下情况,又结合谢玄贴心的做法,凤瑾尴尬到头皮发麻。 尴尬这种事,总是有种奇怪的特质,只要有人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另一个人。 凤瑾看着眼前的手帕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的话,就得露出还没被压爆的鼻涕泡。不接,这么大个人了还用衣袖擦鼻涕,实在不是这么回事。 大殿静得有些诡异,气氛也让人难受得很。 僵持之下,嘭的一声,鼻涕泡因为暴露在空气中太久缺水爆炸了。凤瑾脸红一瞬,迅速抽过手帕,飞快的转过身将鼻涕擦了。 “这……你还要吗?”擦完后,她犹犹豫豫的伸出手,将手帕稍稍往前递了递。 餐巾纸都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扔,她第一次用手帕,还不知该如何处理。 谢玄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连眉头都不曾皱过。用双手将手帕接过,折叠之后塞到了衣领里。他沉默寡言的站在一旁,抚平了凤瑾心中的尴尬,却让她的心情莫名其妙的低沉。 第011章 愣着做什么牵我 一直以来,大禹王朝朝会日日开启,可昭阳帝也就是女帝凤瑾之母,就不是个励精图治的人,而是个被迫继承帝位的惫懒王爷。 她一上位,就将朝会从每日一次改为七日一次,若非大臣们以死相逼,可能她一个月都不愿意来一次。 其女凤瑾忧心国事,认为七日间隔太长,会耽误许多大事,继位后斟酌再三,将朝会频率定为三日一次,如此既能不损昭阳帝颜面,又可让大事得到及时解决。 现在的凤瑾有些头疼,上个朝要起得比鸡早,也太痛苦了。她就是个春困夏乏秋盹冬眠的人,时值深秋时节,正适合睡懒觉了,她有些不想去了。 要不是担心小命,想多了解些情况,恐怕她就长在床上起不来了! 天色还很昏暗,寝殿里灯火通明。伺候的宫人进进出出,忙碌不已,可都不敢发出多余的声响。 凤瑾闭着眼臭着个脸站在殿中地毯上,任由宫人替她梳洗穿戴。 凉丝丝的风从窗户里透进来,摇得烛火晃动不已,凤瑾烦躁的皱了皱眉,吓得宫人连忙熄了大半的烛火,只留下柱上和梳妆台上的几盏灯火了。 “陛下,大臣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谢玄从殿外走了进来。 凤瑾仍是闭着眼,烦躁的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见她如此不耐,谢玄的眸光黯淡几分,敛了下眸子,有些失魂落魄的转身。 在前面领路许久,都不见有人跟上来,他蹙起眉头疑惑的回头,却发现本该在自己的引领下前行的陛下还站在原地,那被宽大奢华的袖袍笼住的右手正虚虚的抬着。 凤目微闭,面容肃穆,气息冷沉,恰巧是生气的模样。 陛下出掌了? 他怎么没感觉到疼痛? 谢玄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凤瑾眯着眼在原地打盹,听着远处传来隐约的喧嚣,就像是早读时没有老师看着,底下的学生们议论纷纷一般,心里莫名的着急。 可她还是困,还是睁不开眼。 “人呢,说喊我上朝,结果丢下我就跑了!” 重重的呼了几口气,抬头朝着所感觉到的谢玄离去的方向,闭着眼喊道:“谢玄——” 声音拖得很长,音调从低到高,里边的怨气满得快要溢出来。 谢玄盯着盛怒中的他的陛下,静默了几秒,抿着唇快步返回。 “陛下。”他站在凤瑾身前耷拉着肩,低垂着头,有气无力的唤道。 盛怒中的陛下是最恐怖的存在,平时就以折磨他为乐,现在恐怕会变本加厉吧! 自契约达成的那一刻,他与陛下就有斩不断的联系,他的命便不再是自己的。纵使身心俱创,他也没办法逃离。 身处这样的境地,他不恨王朝旧例,不恨家族命运,不恨先帝选择,他想恨的只有一人,可想起过往种种,他连这罪魁祸首也恨不起来了。 真是懦弱,真是卑贱,真是无可救药…… 谢玄无声的嘲笑着自己,缓缓闭上眼睛,像个躯壳一般站在原地。 凤瑾又眯了会儿,发现谢玄站到眼前就不动了,心里头很是烦躁,发泄似的将袖子连同手甩到他的胳膊处,不假思索的认为他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过谢玄,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凤瑾努力的睁开了一只眼睛,发现谢玄竟闭上了眼睛,心中很是气愤。 好啊,喊她上朝,自己却先打起盹儿来了! 凤瑾再次将手甩到他胳膊上,怨气十足的喊道:“愣着做什么,牵我!” 谢玄睁开眼睛,怔愣的反问:“牵……牵您,牵陛下您?” 陛下不是应该折磨于他么,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远处的喧嚣越来越响亮,响亮到足以划破皇宫上方的昏暗,凤瑾觉得,要是自己再不出现,大臣们或许就要打进来了。 “牵我上朝去啊,谢大人!” 凤瑾睁着一只眼,将手抬到了谢玄的眼前。她的起床气完全被激发了出来,说话的语气铿锵有力怒气十足,但偏偏少了阴诡之气。 谢玄看着眼前的手,有些无措的攥着身侧的衣服。 陛下不爱丹蔻,指甲是自然的薄粉,手指修长,肤色白皙,就像是落了两朵桃花的白玉。 小心翼翼的朝凤瑾看去,仔细的分辨着她话中的含义。 见她闭着双目静静的立在原地,安静祥和得像一尊观音玉像,他心中的怨,心中的悲,心中的绝望和凄惶忽然间被封印了起来。 牵……牵她么? 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什么,谢玄攥于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启明殿,是大禹王朝帝王面见百官的地方,也是上朝的地方。凤瑾在谢玄的小心牵引下,闭着眼睛安然无恙的到了此处。 即将入殿的时候,谢玄却松开了手,垂首退到了旁边。 内侍就该有内侍的样,他不是启明殿的人,更不是陛下的总管,虽是挂着谢公公的名头,记录在册的却是暗卫统领的职位。 不管是何种身份,他都没法光明正大的陪着陛下进去。 没了牵引,便没法闭着眼睛前行。凤瑾不悦的睁开了眼,就看到谢玄低着头候到了一旁,就像只不能跟着主人上班,委屈吧啦的大狗。 “你怎么了,不跟我进去吗?” 说话前,凤瑾小心的往启明殿里看了眼,就怕谢玄是因为知道里边是个有去无回的修罗场才不去的。谢玄对女帝的仇恨,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谢玄偏过头,面上有些难堪的:“是奴才不配!” 声音冷沉决绝,带着泣血的悲鸣。 凤瑾挠了挠脑袋,心里下了定论:谢大人的玻璃心又碎了。 伸手在谢玄脑袋上拍了拍,转而拉住他的手往里拽,然后迈着步子气势汹汹的朝里走。 笑话,她怎么可能将谢玄留在殿外只身进去? 她可是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全天下都想杀她,谁知道这个上朝时大臣们会不会孤注一掷不管不顾的杀她! 有谢玄在,能稍微安全那么一点儿。 在她的拉扯下,谢玄踉跄的跟在身后。 她的手很凉,就像别宫里祛暑的寒玉。 谢玄的目光从地上移到了拉着他的冰凉白皙的手上,凉意一点一点的从交握的地方传到他的手上,蔓延到他的心里,最后又逐渐散去。 明明是近距离的接触,可她身上的凉意却没有往常一个冰冷的眼神伤人。 陛下,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你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谢玄,你是不是也在骗我?” 眼前的的场景忽然变换,凤瑾穿着素袍从归云山上下来,一脸自嘲的看着他。 这句话,陛下什么时候说的,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第012章 我要我觉得 “陛下……”谢玄颤着声音唤道。 他想知道眼前恍惚所见是梦,还是这几年的痛苦煎熬是一场梦。他极度的奢望,梦醒之后,目光所及之处,仍会是那个仁德宽厚,心怀天下的陛下。 拉着他的女子微微转头,讶然的问道:“怎么了?” 幻梦破碎,回到真实,谢玄敛下眸子,恢复到沉默寡言的模样。 凤瑾眉头一挑,信誓旦旦的承诺道:“别怕,有朕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小样儿,你乃堂堂暗卫统领,手下弟兄无数,竟还怯场,真是……好好笑! 谢玄不知凤瑾心中所想,只是保持着沉默,任由她拉扯,就像丧失了自我。 启明殿里的嘈杂因凤瑾高扬的声音而消失,大臣们微微低下头,缩了缩肩,面面相觑。 “陛下怎么来了,她不是几乎不上朝了的吗?” “昨日我听说她又杀了名宫女,她此时来启明殿,不会是想对咱们下手吧?” “当初陛下曾答应过先帝,不会伤害成王,如今成王抱病在身,听说就是因为陛下。先帝遗命都不顾了,你以为她还会顾忌我们?” “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任性妄为,这哪里是明君所为!” 片刻之后,便是压到极低的细碎议论声。 就像是盛夏时清幽长廊下围着果盘嗡嗡乱叫的苍蝇,这是凤瑾对他们的评价。 凤瑾的睡意并未完全消退,吵闹声不停的往耳朵里灌,吵得她心绪烦乱,拉着谢玄就大步走到金銮殿上,后袍一甩,撒气似的坐到了象征无上权力的龙椅上。 一直习惯于主持无主朝会的张全愣在原地,全然不知眼下该做些什么。因为不知所措,目光便无意识的移到了他最想求助的人身上。 事情没有像电视剧和小说那样发展,她的出现并没有引起群臣的叩拜,那故事里百官匐地高呼万万岁的场面根本没有出现。 凤瑾一脚踩在龙椅边沿,手肘放在膝盖上,下巴被右手懒懒的撑着,她就这般努力撑着眼皮,尽量集中精神观测全场。 阶旁主持朝会的公公无措的站在原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大殿右侧的廊柱旁,存在一个大半身子都隐在阴影下的人。 那人一身方便的常服,颜色很是深沉,布料没有因为光线的差异而呈现祥和的色彩,这说明那并不是贵族惯用的流光缎。他藏在阴影里,无声无息,若不是因为那公公的缘故,她很难将人发现。 这不会又是刺客吧? 凤瑾偷偷摸摸的拉住了谢玄的衣角。 感受到衣服存在拉扯的力道,谢玄侧过了头。 凤瑾没什么不好意思,还将拉变成了拽,冷沉的问道:“那个人是谁?” 谢玄扫视了一下,淡淡的回道:“那是摄政王手下的人,代摄政王参加朝会并维持秩序。” 听到不是刺客,凤瑾的表情却更是不好。还摄政王,岂不是说女帝就是个被架空了的壳子? 虽然吧,女帝早与百官离心离德,可毕竟当受制于家长的孩子与将放浪形骸将家产挥霍一空的人感觉是不一样的。 前者大多憋屈,后者总还是自由的。 凤瑾没有将内心想法表露出来,而是问道:“那摄政王呢?” “三年多来,他从未上过早朝。”谢玄用晦暗的眸子扫了凤瑾一眼。 听道这样的回答,凤瑾震惊得不行。 我去,这摄政王架子那么大的吗? 三年不上朝,都是让小弟代替,感觉比皇帝还要牛! 这何止是架子大啊,完全是不将女帝放在眼里! 她不禁怀疑,这个架子大得不得了的摄政王,是不是个筹谋已久准备谋权篡位的人…… “师父——”张全将拂尘拎在手上,急急的沿着台阶上下去。 启明殿右后方的位置,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 老太监脸皮褶皱,威严的堆在一起,向前跨的每一步缓慢却威压十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这是凤瑾想到的,稍微能表现那只可意会的感觉的词语。 走到距离高台不远的时候,老太监就五体投地的跪了下去,高呼万岁。大臣心觉不妥,却也只能跟着他三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 老太监叩拜完后,先于大臣们起身,而后越俎代庖的顶了张全的位置,尖声唱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群臣似乎回到了先帝在朝的时候,下意识的朝殿外走去,跨了两步才觉得不对。 有奏,有奏,走什么走! “臣有本启奏。” 脸颊干瘦,肚子却圆润十足的中年男子最先收回步子,双手举着象笏,急急忙忙的来了殿中。 “陛下,坊间传言,成王重病与您有关。陛下曾对先帝立誓,永不对成王出手。此事究竟是真是假,还请陛下出面澄清……” 这位大臣说得言辞恳切,那一脸信任着实感人,可将其话语细想后,便觉得有些怪异。 好像,好像有些白莲? 这家伙分明是在讥讽我! 凤瑾压低声问着谢玄:“那家伙是谁?” 谢玄皱眉,眸中难掩嫌恶之意:“是林大人。” 他没多做解释,因为他清楚,陛下是认识的。 那所谓的林大人见凤瑾无甚反应,擦擦泪嚎道:“陛下与成王姐妹情深,臣是绝对不信陛下会有负先帝所托的!” “林大人,什么的林大人?”凤瑾疑惑的嗓音割裂了林大人的哀嚎,让那份毫无缘由的信任变得有些可笑。 林大人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哭还是默默的归位。 “林爱卿,你既然如此相信朕,那为朕澄清一事便交给你吧。成王是朕的姐妹,既然重病在身,朕理应前去探望。不过,” 凤瑾话头一转,“朕毕竟是天子,公务繁忙,着实抽不开身。下朝后,林大人便来长极宫领些宝药奇珍,劳烦您替朕探望探望成王了。” 真去探望什么成王,她才不干呢,皇家无亲情,小说里都这么写的! 对了,成王又是谁? “微臣觉得……”此举不妥四字还未出口,就被凤瑾打断了。 “好了,朕觉得这样很好!”凤瑾摆了摆手,“朕还觉得没什么事了,退朝吧。成王乃朕姐妹,她的健康于朕而言才是大事!林大人,可不要拖延哦!” 看着逐渐散去的众人,林大人心气郁结。他可是要为成王讨公道的,怎么,怎会如此? “对了,谢玄,你知道成王是谁吗?” 说话声隐约传来,林大人忽然觉得脸有些疼。 第013章 年轻人真会玩儿 谢玄亦步亦趋的跟在凤瑾身后,脑中思索着刚才的风波以及张公公出现的缘由。 张德仁历经三朝帝王,对皇室忠心耿耿,当今陛下便是在他的看顾下长大的。 可他不是三年前就被陛下罚去守冷宫了么? 莫非…… 正想到关键之处,那高贵威严不可一世的人忽然停下了步子,转过身子微偏着头看着他。 她双眸澄澈,细眉微挑,所有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那一身庄严肃穆的朝服都压不住她古怪的灵动。 “成王是谁?”凤瑾微微偏头,神情疑惑的看着他。 大禹王朝皇室子嗣凋零,按理说女帝应该是认识这个人的,毕竟是原身的姐妹。 可为何努力许久,都没在女帝的记忆里寻到半分线索,唯一的是收获只是隐隐记得这个人? 是她故意隐藏,蒙蔽了世人的双眼,还是仅仅是个身世凄惨,不受待见的小可怜? 听到问话,谢玄那一丝讶然迅速被讥讽所替代。 受人胁迫般的抬了抬眼皮,语气疏离的反问:“陛下刚做过的事这么快就忘了吗?” “我做了什么事?”凤瑾迷惑。 谢玄的话语像极了被人欺负后对方却翻脸不认人的小媳妇儿,怎么品怎么觉得奇怪。 是的,她又跑歪了。 凤瑾半眯着眼睛,目光紧紧锁在谢玄的脸上,细致入微的观察着他脸上每一丝表情。 步子缓缓迈动,谨慎的问道:“我不过是看着你洗了一晚上被子,守着昏迷的你睡了会儿觉,陪着你吃了个午饭…… “也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啊?你可不要冤枉我!我,朕,是正经人,是好人!” 越靠越近,二人的距离只剩下半尺,若从旁人角度来看,二人分明是在亲昵。 不小心巡逻到附近的禁军统领一见二人亲密,生怕惹了暴君白眼,将剑柄往下一按,领着手下人脚底抹油的溜了。 冷风忽起,眨眼间长廊转角处就只剩下兀自飘零的落叶。 “大人,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你懂什么,我等身为禁军,肩负着保护陛下安危的职责。碧玉池这带是最接近长极宫的地方,一点儿都不能马虎,本大人决定要多巡几遍!” “大人英明!” 谢玄刚好看见那抹转瞬即逝的影子,心觉怪异,视线不受控制的上移了两分,正好对上身前人的盈盈目光。 薄唇点朱,黛眉含烟,眉间那藏得极深的阴鸷狠毒,全然失了踪影。她笑带玩闹,一身光华,足以驱散阴雨下宫墙那朱红色的阴沉。 是陛下么? 是……曾经的陛下么? 谢玄感觉幻觉越来越厉害,这定是前日留下的后遗症。可他不想要随时都可能消失的幻觉,他想要见到曾经的陛下。 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做到让时间逆流。 如果还有一丝缥缈的希望,那便是死亡。 陛下,属下不愿与你同生,只愿与你共死。就算死后你也没变回曾经的模样,有属下陪着,你也不会孤单。 内监服饰袖袍宽大,在那阴影的遮掩之下,他疤痕遍布的手中,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 像是在下定弑主的决心,也像是在惩罚自己背叛陛下的决定,一半的刀锋都被他握在手心里。 匕首锋利至极,一接触便割裂了他的掌心。 痛,尖锐的痛,他却感到了慰藉。 仆从胆敢弑主,契约之力就会让他尝到恶果。 谢玄右手缓慢抬起,在刀尖冲着凤瑾的那一刻,万蚁噬心之痛倏然迸发,让他生不如死。 他的左手死死的揪着胸口,恨不得将匕首刺入心脏。 这次的反噬之痛,比上次凶猛数倍,毕竟上次他只算得上知情不报的帮凶。 右手的指骨感受到锐利的寒意,温热粘稠的液体在寒意的刺激下汩汩的流出。 这般浓烈的铁锈味儿,愣是再迟钝的人也能闻到。 凤瑾眉头紧蹙,下移的视线在触及地上红莲时蓦的滞住,双瞳瞬间放大。 她一把拉过谢玄的手,入目的猩红让她胃海翻腾。 见他的手还死命的握着匕首,凤瑾就气愤不已。 “把刀放下!” 主命不可违,一声低喝,匕首应声而落。谢玄就像是犯了错的熊孩子,在被家长呵斥的瞬间撒开了手。 皮肉翻飞,伤可见骨。 凤瑾不知这短短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好儿的人竟转眼鲜血淋漓气息浮乱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凤瑾手熟练至极的朝谢玄怀中探去,谢玄身体微僵,下一刻便见着她抽出了一方干净的手帕箍住他的手腕,然后拽着他飞快的往太医院跑。 凤瑾可是打算将身家性命交付于谢玄的,见他如此笨手笨脚,呆头呆脑,心里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但她还是没有讲,因为有损形象。 中途回过头恶狠狠的呵斥他:“你是小孩儿吗,还要玩刀?这便罢了,还能割到手!” 我想伤你啊,陛下,你真的不知道吗? 谢玄没有答话,就那么默默的看着她。 这一次,还是太医令陈寻接的诊。 陈寻在见到凤瑾时,是很受惊吓的,生怕陛下是因为上次诊治让她不满,来太医院寻事儿来了。 他双膝一颤,想起前日不小心瞥见的徒弟话本子上卖惨的戏码,便哭哭啼啼的喊道: “陛下啊,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您就饶微臣一命吧!陛下啊……” 凤瑾的表情顿时僵硬,陈太医一看就年过过花甲,八十岁老母的问题不是很大,毕竟古代人嫁娶得早,可嗷嗷待哺的孩子……该说他胡编乱造还是龙精虎猛呢? “嚎什么嚎,赶紧来看看!” 说着,一手拉着谢玄手臂,一手拽着陈寻衣领,就急急的往屋内走。 踉跄跟在后边的陈寻,一边委屈的抽泣,一边打量着二人的情况。发现凤瑾如此着急是为了谢玄,他的嘴角就奇怪的扬了起来。 陈寻笑得古怪,凤瑾有些后脊发凉,不得不出声喝道:“笑什么笑,赶紧包扎!谢玄可是要拿刀拿剑的人,要是他的手有任何问题,朕拿你是问!” 被凤瑾呵斥之后,他嘴角的弧度瞬间消失,可在凤瑾没注意到的角度,那弧度又重新浮现。 打是亲,骂是爱,陛下将谢大人折磨得那么惨,不爱才怪! 年轻人,就是会玩儿! 果然啊,他才是看透一切的那个! 陈寻偷偷打量着二人,褶皱脸皮上的弧度,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猥琐。 第014章 姐姐给的宠爱 节制…… 什么节制? 节制什么? 凤瑾不明所以,可看到谢玄脸上那抹局促和难堪,忽然就醍醐灌顶了。抬手就将身侧的撮子掀翻,里边晾晒得半干的药材撒了陈寻满身。 “陈太医,你可是对人世间没有留恋了?” 她目光锐利的嵌在陈寻的身上,咬牙切齿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听到这威胁话语,陈寻双腿一弯,就开始哭天抢地的求饶起来。 他的心里却是得意至极:机智如我!陛下这是被戳破心思,恼羞成怒了! 凤瑾不想搭理这个为老不尊,行事猥琐,古里古怪的老头儿,像躲避瘟疫一般,拽着谢玄就跑了。 陈寻更加自得,褶皱眼皮覆盖下的双眼精光四射,两撇小胡子被奸笑的气息吹得上下抖动,若穿上一整套褴褛衣衫往大街上一站,任谁都会将他当成精神失常的疯子。 待凤瑾远去,太医院的人才敢出现,准备出声关切,陈寻脸上的诡异笑容却将他们吓了一跳。 他们老大不会被陛下逼疯了了吧? 完了,太医院被陛下盯上了! 刚抄近路回了长极宫,宫内的一名太监就佝偻着身子,双手抄在身前,颠着小步子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陛下,工部的林大人求见,现已等候多时。” “林大人?”凤瑾知道的人没几个,下意识的看了眼谢玄。 谢玄冷沉着声音回禀:“就是启明殿为成王说话的那个林岳。” “哦,是来拿补品的。”凤瑾明悟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走吧走吧。”说罢,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大步流星的朝宫内走去。 快到大殿的时候,凤瑾随意问了句:“成王与朕……亲疏如何?” 她问得很是委婉,没有再次说自己不认得这个人的话语。 经历了太医院的事情,谢玄面上有些难堪,赌气似的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得极低。 凤瑾不说话的时候,他坚决不说话,凤瑾问话的时候,他沉默一会儿才会回话。 “面熟而已。”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然后便微抬眸子看着凤瑾,眼底是一汪暗色的死水。 “面熟?” 偌大的皇室就几个人,怎么会仅仅是面熟? 谢玄没有应话,只单单看着她,那表情分明是在说:你都知道。 凤瑾心情暴躁,她要是知道还会问他? 但她没有发作,不敢发作。 伸手揉着太阳穴,一个劲儿的叹气:“最近也不知怎么的,时常头疼,前日肚子也有些绞痛,有些记忆竟开始模糊起来。或许,是朕太过操劳了吧……” 余光瞥着谢玄,希望他能当个贴心小棉袄,赶紧理解自己的深意,结果却发现他的脸色在霎时间白了。 这是,失血过多? 好像,好像有些不对啊…… “喂,谢玄,你怎么了?” 谢玄什么都听不到了,脑中只记得一件事。那便是陛下发现了,发现他放任刺客给她下毒,放任刺客去取她的命。 就算不是亲自动手,这样也是背叛。 历代以来,对于背叛的人是如何处置的,五马分尸,千刀万剐,镇压地牢,永不超生? 他不怕这些,因为他早就失去了活着的信念,可忽然间怕听到凤瑾质问的话语,怕看到陛下一脸的失望。 “谢玄,你竟然背叛了我?” 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陛下一身素衣从山上下来,走到他身边状似无意的问道:“谢玄,你是不是也在骗我?” 这一次,他注意到她下山时的失魂落魄,发现了微笑里的故作轻松,察觉了玩笑里的心痛自嘲。 这是梦还是过往? 难道从前的他就已经背叛过陛下? 心脏猛烈的抽搐,胸腔剧烈的收缩,他身不由己的大口呼吸,可吸入肺部的空气还是少得可怜。 他不住的想,若是真的,陛下一定比现在的他还要难受吧! “陛下……” 颤巍巍的呼喊后,一口鲜血从喉头涌出,在凤瑾奢华的朝服上,留下了艳丽斑驳的色彩。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便隐约听到谈话的声音。声音很轻,带着些轻飘飘的回音,让他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真实。 凤瑾中殿的主坐上,撑着脑袋懒散的看着前方局促站立的人。 “林大人,朕也不是小气,成王重病,朕这个做姐姐的也是很焦急。可虚不受补的道理你应该懂,重病在身的人,还是得通过日常的汤药和膳食调养,总是用珍奇宝药怎么行,身体会受不住的! “冬吃萝卜夏吃姜,冬天萝卜赛人参。眼下虽未立冬,却也是深秋时节。朕已经命人备了好些贡品萝卜,成王毕竟只是个王爷,宫里的贡品,想必吃得也不多,这也算朕做姐姐的给的一份宠爱!” 林岳脸上青白交错,何曾想到公道没讨到,却给成王殿下招来这么大的侮辱。偏偏暴君说得冠冕堂皇,他简直无从反驳! 听听,虚不受补,给的宠爱,多么的姐妹情深! 若不是知晓二人间隙颇深,他都要感动得痛哭流涕! 没想到暴君三年来不理朝政,放任自流,这一言一语都还是那般带着步步算计! 林岳越想越气,可没胆子发作,身子因隐忍而变得颤动不休。 凤瑾的视线从凤榻方向收了回来,看到浑身抖筛的林岳,连忙吩咐御膳房多匀了一份萝卜出来,送到林岳的府上,而后便招呼着宫人带林岳看太医去。 凤瑾望着被宫人架走的林大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有病就得早治,不能拖延啊! 送走了林岳,凤瑾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的进了内殿。 见到谢玄已经转醒,连忙吩咐宫人将熬好的人参汤、鹿茸汤、灵芝汤……各种乱七八糟的宝药熬的汤,摆了满满一桌。 “谢玄,快来趁热喝!” 谢玄神色纠结,表情古怪,犹豫的问道:“陛下不是对林大人说虚不受补么?” 凤瑾嘁了一声,让宫人抬着桌子就来了榻前。 “这些都是给你留的,你动不动就晕倒,可得好好儿补补!成王什么的,与我何干,我才舍不得将好东西送给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呢!” 更何况她从下人的议论和林岳的态度推测出,那什么成王,似乎是跟女帝不对付的呢! “而且,冬天萝卜赛人参,我也没说错啊!” 谢玄愣神间,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放到了他的眼前。 “你可不能有事!” 他寂若死潭的心忽然有几丝波动。 第015章 陛下你不行啊 “你们说,陛下是不是想毒死统领大人?” “不可能吧,这都是些珍贵的滋补药品。” “有什么不可能,谁知道里边有没有毒,她的脾性谁摸得准?也就统领大人傻,推都不推托一下,心甘情愿的就喝了。” “孽缘呐!” 一群暗卫分散躲在角落,打着组织里的人才懂的暗号,就这么相互隔空交流起来。 全都一身黑衣隐在不同的角落,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只有一双双眼睛闪着幽光,时不时响起的窸窣之声,让整座大殿空旷得诡异。 凤瑾后脊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双肩一缩,刚端起的参汤就洒了出来,顺着厚重的衣摆,淋到了脚上。 参汤有些烫,烫的她龇牙嘶了一声。 谢玄停在床榻内侧的视线瞬间就落到了她的身上,他脑中第一反应是过去查看陛下情况,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捏了捏被角,忍住了一跃而起的冲动。 “陛下,怎么了?”他问得冷淡而虚伪。 那急切的关怀和忧虑,都被深深的藏了起来。 “哦,没什么事,只是给你的参汤撒到身上了。” 参汤不是很烫,虽然淋在脚上有些疼痛,却不至于被烫伤。凤瑾不甚在意的摆摆手,起身强迫的将谢玄按到床上躺好,并强制性的掖了掖被角。 “那个……你看,你如今身体抱恙,若还要让你陪朕出宫,朕实在是于心不忍。再者,烫伤虽不严重,却也不是小事,所以……朕决定今日暂时先不去清河湾。” 她用小心轻柔而带着商量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决定。理由有些冠冕堂皇,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才不想去什么清河湾。 那里就是座建在河湾里处的坟冢,既偏僻又阴森,先不说万一谢玄哪根弦不对,要动手杀她,要是遇上什么埋伏,那真是只有曝尸荒野的份儿了! 她真不知道女帝怎么想的,一座坟有什么好看的,还值得每月去? 二人的距离实在是近了些,凤瑾的姿势又很怪异,从远处看去就会因为错位原因,让人误以为二人在亲密。 暗卫们都藏在中殿以外,看不清二人的表情,看不清二人具体的位置,只能通过大开的门远远的看着他们,看着那因为错位而形成的激动人心的场面。 看到了看到了,他们看到了! 看到他们的统领大人被陛下禁锢在了身下! 哇呜,刺激! “怎么办,怎么办,大人要被陛下欺辱了,咱要不要上去救他?”夜七着急万分,觉得打手势不够准确,竟用起了口型来。 谢玄是夜七的偶像,看到自家偶像被人如此对待,心里的怒火蹭蹭蹭上涨。 只可惜,其他暗卫无动于衷,甚至还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小破孩儿,你懂什么,赶紧把眼睛捂上!” 夜一等人一边以长辈的口吻训着夜七,一边伸长了脖子往内殿瞧去。 这一刻,他们的八卦之心猛烈燃烧,对于几年来女帝对谢玄的折磨都瞬间换了看法。 “陛下与大人的爱有些奇怪,二人的相处有些变态,还是陈太医老来明白,责打是亲密痛骂是深爱!” 夜十一最喜附庸风雅,陛下不在书房的时候,他就会偷偷溜进去翻些诗词录本来看。只是生来缺少天赋,看了这么多年都还只懂得个押韵。 看到陛下比统领大人的相处模式,他忽然灵感爆发,做了两句自认为流畅无比,韵律十足的“诗词”来。 到最后,暗卫们品着他的“词作”,一个个抖起了脖子,画风变得古怪起来。 大殿里逐渐出现了嗡嗡声,凤瑾从床榻上跪着退了出来,一脸疑惑的朝外望去。 “谢玄,这个季节长极宫的蚊子都还这么多吗?” 帝王寝宫,从里到外每天都有人打理,不仅触手难及的天花板都会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就连无人得见的角落都会被特质的香熏一遍,为的就是杜绝虫蚁,防御瘟疫。 这里虫蚁绝迹,又怎么可能会有蚊子? 谢玄摇了摇头,忽然猜测到有可能是暗卫们的缘故,担心凤瑾对手下们下手,他稍显紧张的开口:“陛下应该是听错了。” “听错了?” 凤瑾不太相信,蚊子还会说ra? 那也太…… 但她的穿越摧毁了她心中坚定的科学信仰,对于各种光怪陆离的事,她没有了强烈进行质疑的信念。 应该,是蚊子精吧…… 瞥见她迟疑的模样,谢玄表情有些尴尬。 他知道陛下功力深厚,听力极好,可为了保住手下的命,他不得不信口雌黄。 暗卫们见激动人心的事情没了后续,一个个失了激情,默默的缩回了角落,无声的叹起气来。 是他们统领大人不够帅还是陛下太矜持了? 陛下怎么搞的,你有什么好矜持的? 你虽是女子,可你也是帝王,帝王都是后宫佳丽三千,陛下你却后宫空虚,陛下你不行啊! 同在背后议论凤瑾的还有成王。 凤姝本一脸惬意的待在暖阁装病,一边享受着他人的伺候,一边等候着诸位大人的凯旋。 可最后,她连一个曾探望过她的大臣都没有等到,等到的只有两筐御膳房内监送来的萝卜。 萝卜晶莹水润,在内监精湛的刀工下,变成了一盘盘水晶般玲珑剔透的菜肴。 “成王殿下,这是‘一帆风顺’,这是‘二龙腾飞’,这是……”内监挺直了脊背,格外自豪的介绍着眼前的菜品。 这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的十道菜,都是陛下提议,他做出来的。 天底下能将陛下的想法展现得如此绝妙的人,除了他还有谁,还有谁? 另外,陛下真不愧是陛下,在美食界竟有如此造诣! 若早遇见陛下,他张泽的名讳,恐怕早已名满大陆! 相见恨晚啊! 他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却没看到凤姝青紫的面庞。 凤姝握紧了双拳,气息微颤,杏眸里刻满了阴毒。 凤瑾,你竟敢如此侮辱于我,我与你不死不休! 内殿里,凤瑾的喷嚏一个比一个响亮,到后来竟出现了“涕泗横流”的模样。 “陛下,你还好吧?”谢玄忍不出问道。 “没事,可能是受凉了。”凤瑾揉着鼻子,一个喷嚏又打了出来。 第016章 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好看 翌日,凤瑾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将前往清河湾一事提了出来。她已经是一拖再拖了,如果再拖延下去,她觉得谢玄的怀疑就该压不住了。 既然是出宫,当然是要换便服。 凤瑾麻利了换了衣裳,是一件银丝绞边祥云纹样的袍子,外边套了件暗纹流金的外披,两侧衣襟有明珠长佩,颜色虽素净却也不失贵气。 秀发被盘成简约的发髻,单单插了银质凤翎簪作为装饰。身形颀长,眉清目秀,活脱脱一副清风朗月淡然如尘的女公子模样。 这已经是女帝所有衣服里最朴素最简单的一套了,想起将去的地方,凤瑾无奈的抖了抖宽大的袖子,将手露了出来。 “谢玄,你换好了吗?” 凤瑾从内殿里出来,到了谢玄所住的地方。屋舍简陋,树叶飘零,一片凄寒,颇有种了无人烟的荒凉之感。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谢玄的住所,让她惊异的是,长极宫身为帝王寝宫,竟然会存在这么一处破败之地,而且这地方就离寝宫不远! 谢玄从进到屋中就未曾动弹,一直愣愣的站在漆色斑驳的衣柜前。 柜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套被叠得棱角分明的黑衣。衣服好像被搁置了许久,存在着岁月流逝的色彩,浅浅的、细微的,有些发毛和发白。 好似一直不愿意看见,柜子一直是被锁着的,打开后可见到里边积了些灰,肃穆的黑衣都被附上了灰蒙蒙的色彩。 却又好似珍惜无比,柜子外一尘不染,就连锁头都还是锃亮的模样,唯独锁口处多了些斑驳的红锈。 忽闻凤瑾呼喊,他追忆的目光瞬间从黑衣上收了回来,低头看了看身上不合尺寸的紫色内监服饰,双瞳针扎般的一缩。 他无力的蹙起眉头,无声的笑容里尽是悲哀。 他紧了紧拳头,随即又松开了手,拖着步子朝门口走去。 “陛下。”他拉开门敷衍的笑笑,移开目光不与凤瑾对视。 凤瑾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的身侧,抚着门就要往里挤。 “不是让你换衣服吗,你这一身往宫外一站,谁不知道你是宫里出来的人。朕说过此行隐秘,需要低调行事,你去换身出来!” 眼尖她瞥见未关的柜子里叠好的黑衣,笑容瞬间就浮现在了脸上。 将腰一晚,脑袋一挤,整个人瞬间就突破了谢玄的阻拦,踉跄的扑到了屋子里,稳住身形后大步朝柜子走去。 谢玄拉着房门的手青筋凸起,指尖泛白,忐忑和难堪一股脑涌了上来,将他整个人淹没,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谢玄,这是你的衣服吗?”凤瑾微微转头,手中拿的正是衣柜里那唯一一套衣衫。 陛下还是不肯放过吗? 陛下连一点留恋都不肯让他存下吗? 陛下非要将他的自尊踩得支离破碎吗? 谢玄紧紧盯着凤瑾的手,心开始颤抖。 “我知道你穿黑衣很配,可你身为我的影子,怎么能穿与其他暗卫一模一样的服饰,那岂不是损了我的威严? “这身衣服,混了冰蚕丝,轻柔耐磨冬暖夏凉,最主要的是剪裁得体,方便好看。 “独一无二的衣服,才配得上你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看到那套衣衫被陛下捧了出来,陛下还挑着眉,自傲又欣喜。 可转眼间,他仁慈温柔的陛下就一脸的轻慢,当着他的面,嫌恶的将他所有的黑衣扔进了火盆。 “你就是朕养的一条最为听话的狗,朕叫你往东你不敢往西,一旦违背朕的命令,你就会遭受反噬。 “所以,你有什么可痴心妄想的,你觉得朕会对一条狗另眼相待?谢玄,你那么多次浴血归来,竟还这么天真吗? “既然你肖想不切实际的东西,就应该承受相应的后果,对吧,谢统领,谢……公公?” 凤瑾拖曳着金线绣成的凤翔九天的长袍,最带讥笑的朝外走去。他膝行至火盆前,不顾一切的朝里抓去。 还好,冰蚕丝耐火,还好,衣服没什么大碍。 这是陛下送给他的,对他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没想到藏了这么几年,本该消失于烈火里的衣服又暴露在了陛下的面前。 陛下,你仍旧要烧了它么? 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戚感如浪潮席卷而来,谢玄绝望又认命的闭上了双眼。 “时间不早了,赶紧换上吧!” 凤瑾将衣服拍到谢玄的胸口,见他条件反射的接住后,才提着步子往门外走去。 感受到怀中清凉柔软的触感,谢玄怔愣的睁开了双眼,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眼眸有些难受。 陛下竟没有生气,没有嘲讽,更没有将衣服毁去,这是为什么? 他没法知道为什么,却隐约感觉陛下好像快要生气了。 “快点儿呐!”凤瑾倚靠在门口,双手对抄在袖子里,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她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个大男人换个衣服怎么那么磨蹭,是要待在屋子里下崽儿吗? 催促刚过,吱呀一声,房门就从里被打开。 凤瑾一个没注意,身子就往后摔去,谢玄眼疾手快的伸手将她扶起,待她站稳后又局促的收回了手。 “陛下可还好?”他压下担忧,公事公办的问道。 凤瑾摇摇头,低头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外披,余光忽然瞥见健硕的腰腹,所有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谢玄一身黑衣立于身侧,流畅紧式的裁剪将他的身材完美展现,肩膀宽厚,腰腹平坦,身姿挺拔,肃穆的黑色更衬得他沉默寡言。 他仅仅是穿着黑衣往那儿一站,凤瑾就感受到黑夜里的暗藏杀机,寂静中的腥风血雨。 但凤瑾却觉得安心,因为看着那双忠厚的眸子,她心里就无端生出一个想法:杀机和风雨,都被他拦在了身前。 “谢玄,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凤瑾藏起那丝从心底最深处出现的感动,挑着柳叶细眉,用轻浮的表情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一次,谢玄感受到的不是难堪,而是雀跃和局促。 “没,没有……陛下,咱们赶紧出发吧。”谢玄踩着步子就往前走去,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第017章 清河湾凤瑾的坟冢 清河湾地处云都西面,藏于山岭之间,两山排闼,碧波起伏,若放在春日,定是赏花踏青的好绝佳之地。 只是时值深秋,江面笼着厚厚的迷雾,山岭沉淀出近墨般的青色,让这片静谧而充满诗意的地方变得幽寂,幽深到到令人心慌,寂静到使人胆寒。 船桨有节奏的划破湖面,在桨的周身挂起一片片薄薄的水帘,只是谢玄极为小心,连一丁点儿水花都没有溅到凤瑾的身上。 浓雾被船身挤开,二人在这茫茫河面越行越远。 凤瑾立身船头,眺望着若隐若现的青山,心开始发慌,带着某种不祥的预感。 像是被恶魔锁定,死亡将至,她总感觉在迷雾中藏着一道道目光,正暗中窥伺她的存在。 凤瑾下意识的转身,看了眼正一心撑船的男子。 “谢玄,”凤瑾试探的唤了一声,有些欲言又止,随后将目光落到了划动的船桨上,像是找不到话题而敷衍,又像是在询问自己。 “你知道我,朕,去清河湾是做什么吗?” 谢玄抬起了头来。 他不知道陛下这番话的含义,是在怀疑他暗中窥探她的秘密么? “奴……属下不知。” 身上所穿的暗卫制服,让他有了一丝违拗命令,找回自尊的勇气。他依然没有自称我,只是犹豫的将“奴才”二字,改成了“属下”。 “属下只负责将陛下送到岸上,没有陛下的吩咐,属下不敢跟随。” 这便是不知道了? 凤瑾沉沉的叹了口气,脑中关于清河湾,关于女帝,关于大禹王朝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她越发想不起女帝的所作所为,更想不起残暴二字的由来。 凤瑾将视线重新放回谢玄的身上,望着那冷意寡言,恪尽职守的人,目光里流出了深深的同情。 如果所恨的人连她做过什么都忘了,那对被伤害的人,该是中多大的悲哀! 虽然她不是真正的她。 是的,凤瑾开始伤春悲秋起来。 可她的伤春悲秋连半刻都没维持,就被跳脱的想法冲到了九霄云外。 记忆衰退,她莫不是得了老年痴呆? 不行不行,她还年轻呢,看来回去就得让陈太医看看! “陛下,快到了。”谢玄缓缓划着船,看着不远处若隐若显的码头,低声提醒着凤瑾。 “这一次,你随朕一同前去吧。”凤瑾轻声说道。 船靠在了码头上,长长的竹桥从墨青色的方向蔓延过来,被白雾挤在中间,颇有种山水人家的野趣。 谢玄将船拴在长了青苔的木桩上,这才伸手扶着凤瑾上岸。 他的手疤痕斑驳,一见便知历经了万千苦难,他的手又很稳,无端的令人安定和信任。 望着凤瑾搭来的手臂,他抿了抿唇,低声关切道:“陛下,小心。” 凤瑾在竹桥上缓步前行,咯吱的声响与风声应和,觉得响声太过单调纯粹,疑惑的转头,就见谢玄背身立在船上,背影忠诚又凄惶。 “谢玄,你陪朕一起去!” 凤瑾冷声吩咐,声音微扬了两度。她以为谢玄又生了杀她之心,却不知谢玄以为她的提议只是说说而已。 谢玄微微低头,又在瞬间转身,黯淡的眸子里有一丝神采转瞬即逝,他敛下眸子大步走来,努力的扮演着护卫的角色。 凤瑾要去的,是清河湾浅滩上的坟冢。 滩上细柳倒垂,只不过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 坟冢就在浅滩较高的地方,在最为年老粗壮的柳树下。 凤瑾原以为女帝在意的坟冢,会是座贵气奢华的存在,虽比不得帝王陵寝,却也有着应有的气派,倒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模样。 简单到仅仅是一座土堆,加上一块木质的墓碑。 这一座坟冢,究竟有什么讲究,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墓碑被雨水侵蚀,边沿开始腐坏,中间刻的字,也变得斑驳起来。 努力辨认,隐约可见上边刻着:凤瑾之墓。 这是什么意思,原来的女帝已经死了? 她所占据的身体不是女帝的? 那这具身体又是谁的? 为何所有人都不曾怀疑这具身体的身份? 巨大的恐惧朝凤瑾袭来,她慌张的后跳,心因为惊恐而剧烈的颤动起来。 谢玄也看到了那四个字,但他很能把控情绪,没有立刻转头质问,而是蹲下身子抚摸着右下角的题名,轻声念道:“凤瑾于梦年所立。” 听到谢玄的声音,凤瑾大步返回墓碑前,凝眸分辨着右下角的小字,果然如谢玄所说。 那,女帝为何要为自己立一座坟冢? 梦年又是什么意思? “可是年号,或者是什么日期的隐称?”凤瑾神色凝重的追问着谢玄。 谢玄蹙起眉,摇了摇头:“历代都没有这个年号,如今的年号为景和,所以陛下您也被称为景和帝。” 再仔细的打量坟冢四周,发现新泥遍处,难怪河滩上枯草堆叠,唯有坟冢周围干净无比,没想到是被人掘过呢! 凤瑾像是抓到了关键的线索,脸上闪耀起迷人的自信,只是可惜…… 谢玄一下就猜出了她的想法,再三纠结后,犹犹豫豫的补充道:“陛下,这坟……应该是您自己掘的。因为,属下每次见您从河滩里出来,衣摆和袖口处都沾着些泥渍。” 什么? 有没有搞错? 坟是她建的,挖也是她挖的,还每月挖一次,这女帝是有病吧! 没想到丑角竟是我自己! “朕自然是知道!”凤瑾扬高了声音,想用气势战胜让她尴尬的事实。 冷风袭来,凤瑾心头一紧,右侧直逼脖颈的凉意让她肩膀一缩,身子也怕冷死的前屈。 如此竟阴差阳错的躲过了突然斩出来的冷剑! 不用转身,她都知道袭击她的人不是谢玄,因为从天而降的蒙面刺客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狗皇帝,纳命来!” 冷光晃眼,凤瑾满心紧张的朝谢玄望去,却见他手中长剑脱落,双目已敛,分明是等死的模样。 两三日来凤瑾的转变,不足以重燃他活下去的信念。 锐利的长剑,即将刺穿他的肩胛,呼啸的暗器,正飞向凤瑾的右臂! 第017章 清河湾的同名坟冢 清河湾地处云都西面,藏于山岭之间,两山排闼,碧波起伏,若放在春日,定是赏花踏青的绝佳之地。 只是时值深秋,江面笼着厚厚的迷雾,山岭沉淀出近墨般的青色,让这片静谧而充满诗意的地方变得幽寂,幽深到到令人心慌,寂静到使人胆寒。 船桨有节奏的划破湖面,在桨片上挂起一片片薄薄的水帘,只是谢玄极为小心,连一丁点儿水花都没有溅到凤瑾的身上。 浓雾被船身挤开,二人在这茫茫河面越行越远。 凤瑾立身船头,眺望着若隐若现的青山,心里开始发慌,带着某种不祥的预感。 像是被恶魔锁定,死亡将至,她总感觉在迷雾中藏着一道道目光,正暗中窥伺她的存在。 凤瑾下意识的转身,看了眼正一心撑船的男子。 “谢玄……” 凤瑾试探的唤了一声,有些欲言又止,随后将目光落到了划动的船桨上。 像是找不到话题而敷衍,又像是在询问自己:“你知道我,朕,去清河湾是做什么吗?” 谢玄抬起了头来。 他不知道陛下这番话的含义,难道是怀疑他暗中窥探她的秘密么? “奴……属下不知。” 身上所穿的暗卫制服,让他有了一丝违拗命令,找回自尊的勇气。 他依然没有自称我,只是犹豫的将“奴才”二字,改成了“属下”。 “属下只负责将陛下送到岸上,没有陛下的吩咐,属下不敢跟随。” 这便是不知道了? 凤瑾沉沉的叹了口气,脑中关于清河湾,关于女帝,关于大禹王朝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她越发想不起女帝的所作所为,更想不起残暴二字的由来。 凤瑾将视线重新放回谢玄的身上,望着那冷意寡言,恪尽职守的人,目光里流露出深深的同情。 如果所恨的人连她做过什么都忘了,那于被伤害的人而言,该是种多大的悲哀! 虽然她不是真正的她。 是的,凤瑾开始伤春悲秋起来。 可她的伤春悲秋连半刻都没维持,就被跳脱的想法冲到了九霄云外。 记忆衰退,她莫不是得了老年痴呆? 不行不行,她还年轻呢,看来回去得让陈太医看看! “陛下,快到了。”谢玄缓缓划着船,看着不远处若隐若显的码头,低声提醒着凤瑾。 “这一次,你随朕一同前去吧。”凤瑾轻声说道。 船靠在了码头上,长长的竹桥从墨青色的方向蔓延过来,被白雾挤在中间,颇有种山水人家的野趣。 谢玄将船拴在长了青苔的木桩上,这才伸手扶着凤瑾上岸。 他的手疤痕遍布,一见便知历经了万千苦难,能让所见的人清楚的知道,他为了能靠近他的陛下,用了多大的努力! 他的手又很稳,无端的令人安定和信任,只要那双手还能拿的起剑,暗里的刀光剑影就不会靠近他的陛下分毫。 望着凤瑾搭来的手臂,他抿了抿唇,少有的流露出关切:“陛下,小心。” 凤瑾在竹桥上缓步前行,咯吱的声响与风声应和,觉得响声太过单调纯粹,疑惑的转头,就见谢玄背身立在船上,背影忠诚又凄惶。 “谢玄,你陪朕一起去!” 凤瑾冷声吩咐,声音微扬了两度。她以为谢玄又生了杀她之心,却不知谢玄以为她的提议只是说说而已。 谢玄微微低头,却在瞬间转身,黯淡的眸子里有一丝神采转瞬被藏起。 他敛下眸子大步走来,努力的扮演着护卫的角色。 凤瑾要去的,是清河湾浅滩上的坟冢。 滩上细柳倒垂,只不过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 坟冢就在浅滩较高的地方,在最为年老粗壮的柳树下。 凤瑾原以为女帝在意的坟冢,会是座贵气奢华的存在,虽比不得帝王陵寝,却也有着该有的气派,倒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模样。 简单到仅仅是一座土堆,加上一块木质的墓碑。 这一座坟冢,究竟有什么讲究,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墓碑被雨水侵蚀,边沿开始腐坏,中间刻的字,也变得斑驳起来。 努力辨认,隐约可见上边刻着:凤瑾之墓。 这是什么意思,原来的女帝已经死了? 她所占据的身体不是女帝的? 那这具身体又是谁的? 为何所有人都不曾怀疑这具身体的身份? 巨大的恐惧朝凤瑾袭来,她慌张的后跳,心因为惊恐而剧烈的颤动起来。 谢玄也看到了那四个字,但他很能把控情绪,没有立刻转头质问,而是蹲下身子抚摸着右下角的题名,轻声念道: “凤瑾于梦年所立。” 听到谢玄的声音,凤瑾大步返回墓碑前,凝眸分辨着右下角的小字,果然如谢玄所说。 那,女帝为何要为自己立一座坟冢? 梦年又是什么意思? “可是年号,或者是什么日期的隐称?”凤瑾神色凝重的追问着谢玄。 谢玄蹙起眉,摇了摇头:“历代都没有这个年号,如今的年号为景和,所以陛下您也被称为景和帝。” 再仔细的打量坟冢四周,发现新泥遍处,难怪河滩上枯草堆叠,唯有坟冢周围干净无比,没想到是被人掘过呢! 凤瑾像是抓到了关键的线索,脸上闪耀起迷人的自信,只是可惜…… 谢玄一下就猜出了凤瑾的心思,再三纠结后,犹犹豫豫的补充道: “陛下,这坟……应该是您自己掘的。因为,属下每次见您从河滩里出来,衣摆和袖口处都沾着些泥渍。” 什么? 有没有搞错? 坟是她建的,挖也是她挖的,还每月挖一次,这女帝脑子是有病吧! 没想到丑角竟是我自己! “朕自然是知道!”凤瑾扬高了声音,想用气势战胜让她尴尬的事实。 冷风袭来,凤瑾心头一紧,右侧直逼脖颈的凉意让她肩膀一缩,身子也怕冷似的前屈。 如此竟阴差阳错的躲过了突然斩出来的冷剑! 不用转身,她都知道袭击她的人不是谢玄,因为从天而降的蒙面刺客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狗皇帝,纳命来!” 冷光晃眼,凤瑾满心紧张的朝谢玄望去,却见他手中长剑脱落,双目已敛,分明是等死的模样。 两三日来凤瑾的转变,不足以重燃他活下去的信念。 锐利的长剑,即将刺穿他的肩胛,呼啸的暗器,正飞向凤瑾的右臂! 第018章 糟糕我好像要死了 望着冷剑以雷霆之势朝谢玄逼近,凤瑾大脑瞬间空白,一种悲痛和愤怒的感觉没由来的从心底升起。 再一瞬,思绪又重新回归脑海,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是谢玄不能死,他要是死了,自己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她快速的计算着四方攻击袭来的角度,眉头一皱,牙齿一咬,右脚往后一蹬就朝谢玄扑去。 冷剑先来,剑刃从她的脖子右侧擦过,森然的剑气割断了她的鬓发,并在脖子处留下浅浅的血痕。 凤瑾的心神全系在谢玄身上,根本没发觉脖间的异样。看着完好无损的谢玄,她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是一片冷然。 她瞪着凤眸,故作凶狠的喝道:“你是朕的人,没有朕的允许,你没有选择死去的权利!” 暗器随后而至,因为角度倾斜和攻击距离拉长,本该刺伤凤瑾胳膊的暗器,最后嵌入了她的后腰。 凤瑾黛眉紧蹙,一脸的难色,下意识的就朝剧痛的地方摸去,摸到的却是一片温热的濡湿。 她颤巍巍的收回手,放到眼前,怔愣的望了谢玄一眼,不确定的问道:“谢玄,我是不是……我是不是流血了?” 凤瑾没看到谢玄的表情,只觉得头晕目眩,视线模糊,在世界完全变得昏暗前,她仅剩的念头便是:糟糕,她好像要死了! 谢玄眉宇微蹙,冷淡悲情的表情下有着隐忍的疼痛。凤瑾的突然袭来,让他直挺挺的倒在河滩上,身下全是大小不一鹅暖石,硌得他骨头都在打颤。 身上多了重量,胸口又多了温暖,微微抬头,越过女子肩线向后望去,那浅白柔和的祥云图案被染成了鲜红,鲜红不紧不慢的扩散,正逐步侵染着华丽的金织软锦腰带。 陛下受伤了…… 为了救他? 谢玄越发弄不清凤瑾的心思,明明将他视作蝼蚁,当做玩物,一脸讥讽的将他碾入尘埃,他的命于她而言,不过是寡淡生活里的消遣。 如今为何又奋不顾身的救他? 难道就像她说的那样,没有她的允许,自己连生死都无法掌控么? 谢玄扯了扯嘴角,笑得空洞又悲哀。 “快,动手!凤瑾已被重伤,现在正是解决掉他们的好机会!”领头的黑衣人干脆利落的打着手势。 四周冷光森森,无情的朝二人逼近。 谢玄止不住的想,就这样离开挺好,陛下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就算到了地狱,他也能为陛下驱一驱拦路的小鬼。 可他的身体先于他做出了反应,摔落河滩的长剑重归手心,那在凤瑾面前被细心收敛的嗜血之气,因着长剑的回归而被释放出来。 他左手小心揽着凤瑾,右手提着长剑,用淡漠的双眸扫视着敌人,一举一动无不在说明,他才是阴暗里腥风血雨的主宰! 那一日,清河湾开出朵朵红花,湿润清冷的空气里也多了铁锈味儿,那一日,懒在河底许久的鱼争先恐后的浮出了水面。 …… 凤瑾受伤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云都各处,明里暗里,都有人蠢蠢欲动。 成王府里,凤姝摔了一套又一套的茶具。屋中几人战战兢兢,既不敢回话,也不敢移动。 被白衣公子唤来收拾狼藉的丫鬟,被凤姝一盏热茶砸了出去。 “不是得手了吗,为何还不回来禀报?要不是听到采买的人回来议论,本王还被蒙在鼓里! “之前刺杀屡屡失败,本王念你们跟随多年,劳苦功高,没有苛责于你们。如今终于得手一次,还要逼得本王亲自询问吗,你们是在恃宠而骄还是要反啊! “你们真是越来越不将本王放在眼里!” 怀玉上前给凤姝顺着气,用春风拂面的语气安抚道:“王爷别气了,陛下遇刺可是好事。您呀,可不要与李觉他们置气,平白的伤了主仆情分。” 被骂得狗血淋头、唯唯诺诺的李觉等人,感激的朝白衣公子看去,白衣公子回以浅笑,复又给凤姝捏起肩来。 他微微低头,靠近凤姝耳边压低嗓音呢喃道:“王爷,气大伤身,我可是会心疼的。” 凤姝心感熨帖,回头望了怀玉一眼,火气消了不少。 本打算让各自退下时,探子神色紧张的从外边跑来。 什么消息如此慌张? 联想到凤瑾遇刺一事,她首先想到的是收尾工作没做好,暴露了身份,凤姝隐约觉得不妙,扬手让怀玉停止动作,侧过身子,锐利的逼视着探子。 “说,什么事!” 探子犹豫的看了李觉几人一眼,眼见凤姝越发不耐烦,便匍匐在地急急的嚷道:“回王爷,张行一队人的尸体在城北三里地被发现了!” 张行等人,正是凤姝派出去刺杀凤瑾的人! “你说什么,城北三里地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凤姝不信,李觉几人更不信,张行等人的本事他们最是了解,在成王麾下,就属他们那队实力最是拔尖。 虽说有玄卫在前,张行等人没法在云都拔个头筹,可排个二三名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能轻易让张行他们全军覆没,还没有机会发出求救信号的,非顶尖高手不可,但云都的高手他们都知道,能做到这样地步的人,寥寥无几! 见众人不信,探子一咬牙,视死如归的将尸首上扯下来的铭牌呈了上去。 “王爷,这您总知道是什么吧?” 凤姝仅仅扫了一眼,面色就阴沉得难看,她反手就朝怀玉的脸上甩去,清脆的耳光在整个厅堂都极为响亮。 “你刚才说什么?好事,这就是你说的好事?你要求情是吧,你要做好人是吧,三里地的尸体你一个人去处理了,本王还特意恩准你可以拿些纸钱去祭拜! “若有纰漏,那些纸钱,就当提前给你自己烧的吧!” 犹如晴天霹雳,怀玉淡粉白皙的脸瞬间失了血色。他如何也不能相信,王爷会将薄情用在他的身上。 他看了看放在身侧的堆满纸烛的板车,满心绝望的看着成王府的大门缓缓合上。 曾经他是站在门里的人,嘲笑着门外的人被王爷弃如敝履,如今风水轮转,被抛弃的人成了他自己。 他苦笑一声,失魂落魄的往城北走去。 第019章 罢了厚葬吧 “她……陛下,怎么样了?”谢玄挣扎许久,才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复杂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凤榻飘去,却又因某种原因,停在了床沿处。 存有,自知, 不敢,逾距。 陈寻伸出空闲的左手,抖了抖袖袍,而后抬起手来兴致盎然的划拉着颌下精心保养的白须。 他侧头看着内敛又隐忍的谢玄,笑容变得古怪起来。 “你说陛下啊……”他故意拉长声音,唉声叹气起来,好似凤瑾得了不治之症。 谢玄抬起眸子对着他,黯淡的眸光不小心展露了一丝逼迫和担忧。 “陛下并无大碍,只是身上余毒未清,加之近日操劳……” 陈寻收回诊脉的手,作怪似的笑了笑,看着谢玄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此次失血过多,使身体负荷过重,便暂时晕了过去。谢大人呐,陛下与你都还很年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们可要注意身体。” 谢玄那对待除凤瑾之外的人,永远波澜不惊的心,忽然出现异样,他缓缓的收紧了拳头,好想好想一拳砸在这古里古怪的笑脸上。 陛下与他清清白白,他更是不敢肖想。 毫无根据的说出这种话,是想污蔑陛下,还是想污蔑他? 想让陛下误以为他仍心存奢想,再次满含讥诮的将他打落深渊吗? 谢玄下意识的往凤榻扫去,内心惊惧又忐忑,在看到凤瑾安详的沉睡,悬着的心稍稍落了下来。 “陈太医,我是让你来为陛下诊治的,不是让你来胡言乱语的!妄议陛下,小心你的脑袋!” 转头低声呵斥陈寻,脸上没留半分情面。 陈寻连连作着揖,虚伪的求着饶:“是是是,是老夫失言,还请谢大人息怒!” 那群无所事事,只知道藏在犄角旮旯看好戏的暗卫们再次激动,打着手势议论起来。 “陈太医那话是什么意思,莫非统领大人已经和陛下……” “不会吧,不会吧,咱们整天都守在这里,怎么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陛下与统领大人武功卓绝,我等自然发现不了!” “那陈太医又如何知道的?” “太医深谙望闻问切,正如我等熟知追踪探查之法,各种蛛丝马迹,自然看得出来!” “大哥,你竟什么都懂,厉害厉害!” 议论声渐起,在空旷的大殿显得很是明显,谢玄脸色沉的厉害,被磨平棱角的他,忽然如冷剑般锐利。 好想,打人啊! 凤瑾悠悠转醒,恍惚间听到嗷呜乱叫的声音,声音很小,就像是从极远处传来。 她不禁疑惑:谁在打狗,一打还是一群? 嗯,竟然不怕狗急跳墙,敬他是条汉子! 伤在后腰上,方便上药也为了不压到伤口,凤瑾整个人是趴在床上的。 趴久了,周身就有些不适,尤其是脖子硌在玉枕上,就像被人掐住了一样。 她挣扎的就要起身,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 打狗的声音消失了,一阵急促而轻快的脚步声响起,就看到谢玄从外走了进来。 门扉轻掩,珠帘晃动,凤瑾隐约看见外殿的犄角旮旯里堆了些黑乎乎的东西。 那是什么? 正想凝神细察,视线就被挺拔的身影挡住。 “陛下,您醒了。” 谢玄伸手递了杯温茶,关怀的表情极淡,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恭敬。 凤瑾接过茶润了润口,偏头想继续查看外殿的黑物,奈何谢玄站得太近,刚好挡住了那条门缝,挡住了唯一能看到外边的角度。 凤瑾低下头再饮了口茶,犹豫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我刚刚好像,听到了狗叫……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谢玄将空了的茶杯续上水,一本正经的回道:“刚有几只野狗窜到了附近,属下担心惊扰到陛下,已经亲自处理了。” 外殿瘫倒的“野狗”们内心哭唧唧,统领大人怎么这样,怎么能侮辱他们的人格! 凤瑾扫了眼正经无比的谢玄,嘴角抽了抽,她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这里是哪里,守卫森严的皇宫,大禹王朝帝王寝宫! 哪里能来什么野狗,就算真有,恐怕连宫门都进不来! 看不出啊,如此忠厚老实的大狗子,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谢玄,你这瓜娃子又蒙我! 凤瑾在心里上演了无数场大戏,在现实中表现的却是…… “既然是野狗……” 她的眉头蹙了蹙,放在以往,这就是女帝暴虐的征兆。 谢玄心头一沉,忍住担忧和愤怒,深吸口气一字一句的问道:“陛下是想鞭尸?” 众暗卫打了个哆嗦。 他们还没死呢,不就是窥破了统领大人与陛下的秘密么,统领大人这也太狠了吧! “鞭尸?”凤瑾眸子一瞪,竟被二字吓了一跳。 心中不住吐槽,真不愧是女帝身边人,性子一样的残暴! 凤瑾的反问落到谢玄的耳中,就变成了难辨喜怒的吩咐,他紧握的手开始颤抖,双脚也生根似的长在了地上。 他淡漠的表情虽未曾改变,可周身的气息却是截然不同了,凤瑾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压抑的愤怒,翻涌的悲哀,深沉的绝望。 他这又是怎么了? 自己喊的鞭尸,倒把自己给整自闭了? 咦,男人心,海底针! 凤瑾啧啧的摇着头。 出于对狗的喜爱,凤瑾没法忍受残暴的鞭尸行为,长长的叹了口气,用带着商量的语气说道: “罢了,厚葬吧,狗子们也不容易,都是被生活所迫!生活所迫啊!” 暗卫们连连点头,对凤瑾的亲切感在刹那间暴长,最后竟然将备受他们尊崇的谢玄远远甩在了后面。 陛下,好人呐! 谢玄不知,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他麾下精锐就尽数改换了阵地,坚决拥护起凤瑾来。 凤瑾回想起清河湾的场景,就觉得心有余悸。可看到冷毅寡言,低眉敛目的站在榻前的谢玄,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玄呐,世上风光无限,奇异众多,你还年轻,想必很多东西都没见到过,不要那么着急……” 凤瑾咽下了最后的“赴死”二字,话语也说的委婉,就怕伤了他的玻璃心。 谢玄微微抬起眸子,奇怪的扫了斟词酌句的凤瑾一眼。 陛下这是在劝他? 第020章 这颗心始终忠于陛下一人 “对了,你可知那些刺客的身份?” 凤瑾抚着刺痛的后腰,拧巴着脸颤巍巍的坐到床沿上,谢玄蹲下身子,将室内所穿的平软绣鞋拿了过来。 “刺客身上没有什么标识,他们的身份属下无从得知。 “属下想不通的是,清河湾所在极其偏僻,陛下每次前往又很是隐秘,那些刺客又是如何做到提前在清河湾设伏的?” 说罢抬头,正好对上凤瑾淡漠的目光。 谢玄心如针扎,悲凉一笑:“陛下是在怀疑我?” 是了,陛下每次前往清河湾,所带的人只有他。除了他,还会有谁存在这个嫌疑? 一道森然寒光晃花了凤瑾的眼,她连忙抬袖挡住,心头一紧,哭嚎起谢玄要杀她来的事实来。 “陛下若是不相信,属下这就可以证明给陛下看!” 悲苦的声音响起,唤回了凤瑾的神志。 “证明什么?” 凤瑾眯起眼睛,心惊肉跳的看着近在咫尺,锋利晃眼的匕首。 吞咽了下口水,颤着声劝道:“咱们,有话好好儿说,有话好好儿说!” 脚榻前单膝跪地的男子一脸悲情,纯黑色的瞳孔里闪着眷恋的微光,一身黑衣又衬得他很是坚韧,。 他托着锋利无比的匕首,用决绝而诚挚的语气说道:“证明这颗心,始终忠于陛下一人!” 凤瑾心觉不好。 果然下一刻,谢玄就反握住匕首,毅然的朝胸口刺去,他那要挖心给你连眉头都不曾皱下的赤诚模样,看得凤瑾心头一跳。 也不知哪来的力量,她身体瞬间前倾,右手同时将谢玄的手禁锢住,只是身体有些失了平衡。 一道扑哧声响起,凤瑾就知道糟了。 刀剑远离了谢玄没错,却因她身体失重而逼近的原因,干干脆脆的插入了她自己的肚子。 狗贼,害我! 凤瑾脑海里瞬间蹦出这句台词。 凤瑾摸着热流汩汩的肚子,就知道事实无可更改,后悔也不可弥补,只能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并给自己镀上了一层浪子回头的金色光辉。 她忍着剧痛,缓慢又颤抖的抬起手,想要触碰下眼前坚毅的脸庞,可在咫尺的时候,又犹豫着缩了回去。 “你,你没事就好。朕已是众叛亲离,唯有你一直不离不弃。曾经我伤你良多,如今算是赎罪。谢玄,你要好好儿活下去。” 就像是将死之人最后的愿望,她说得感慨又殷切。 望着那灰暗的双眸泛起了晶莹的光,恢复了极品黑珍珠三分的耀眼,凤瑾就觉得很是欣慰。 一边感慨着“好戏啊,好戏”,一边缓缓的、再次晕了过去。 谢玄感受着粘稠的鲜血沿着匕首,流到了他被陛下禁锢的手上,血液滚烫,烫的他心似火海,好像要将他整个人烧成飞灰。 “陛下,陛下!” 他第一次如此慌张,就算让他去死,他都不会如此恐惧,虽然凤瑾死了他就会死。 他后悔极了,不是后悔剖心证明自己的忠心,而是后悔为什么不将匕首拿的离陛下远一点,更远一点。 他嘲笑着自己的不耻,明明无数次的想要杀了陛下,又曾放任过敌人对陛下下手,他那可笑的忠心又有什么好证明的! 刚回到太医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陈寻,又被弄来了长极宫。 他是被夜一夹在腋下捎来的,因此一落地就天旋地转犯恶心。 “我说你们怎么这样,你点儿都不懂得尊老爱幼!老夫都一大把年纪了,骨头都散架了! “话说,老夫不是刚诊治完吗,又发生什么事了?” 待看到跪在地上,抱着浑身是血的凤瑾的谢玄,着急的表情里多了几丝戏谑。 “你们,这又是在玩儿什么?不得不说,年轻人把戏真多!” 谢玄没有心思与他纠缠,只是一半命令一半祈求的说道:“陈太医,快救救陛下!” 陈寻看他跪得很值,可那脊背的感觉,分明是弯了。 “老夫这就来给陛下看看!”陈寻按住医箱跑到跟前蹲下,诊治起凤瑾的伤来。 谢玄一直在旁边默默的守着,目光一瞬不离的落在凤瑾身上,好似要将那狰狞的伤口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他是陛下的影子,理应为陛下承受所有的伤害,却不知为何,三年前那如同身受的感应就消失了。 所以,他还有什么不可或缺的作用? 他与普通的暗卫,又有什么分别? “谢玄,谢玄,为什么你也要骗我,为什么你们都在骗我?” 床上的人呓语不止,像是陷入了梦魇。 陈寻自觉离开,将空间留与二人。 谢玄自惩似的跪行至脚榻上,床上的人似有感应,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 柔荑如玉,娇柔细嫩,但力气极大,无知无觉间使了内力,谢玄感觉骨头都开始发痛,但他不曾挣扎,更不曾皱眉。 “陛下,属下从未欺瞒过你。” 他的声音是见惯生死养成的冷漠,却在平淡的冷漠外,多了坚定和赤诚。 箍着他的手一刻没有松开,他便保持着姿势,一刻也不动弹,完全化作了一尊忠心耿耿的雕塑。 庆云宫位于皇宫西侧,若走沁芳园的林荫小路,到长极宫的距离可谓极近,但因沁芳园已被人为封锁,若要通往长极宫,就只能绕道杏园,再从碧波湖上的长廊走过。 如此一来,二者的距离就变得极远,几乎算是跨越了半个皇宫。 庆云宫里,住着后宫唯一一位有贵君,也是当今陛下唯一正式赐予名分,并宣告天下的人。 三年前女帝性情大变,女帝便对他厌弃,若非后宫之人不可离去,想必早就被赶出宫门。 如今虽仍居后宫,却也算得上被始乱终弃。 女帝的厌弃,他自己的收敛,让这后宫位分最高的人迅速淡出众人的视线,如今几乎没人记得他了。 “公子,听说陛下重伤遇刺,您可要借机探望?” 立春是深宫里长大的宫女,对于让主子重复荣光,这是从小就树立的目标。 “我才不去,你们谁爱去谁去,本公子要在这里等我的阿瑾回来!” 立春循着那清越而尤带孩子气的声音望去,眸中多了同情。 院中的男子一身低调奢华的白云段长袍,衣袖衣摆等都用混金线的橙色华锦镶了边,脖间立领还缝上了一圈儿顺滑的绒毛。 男子微微转头,脸上尽是天真的少年气,一看便知被保护得很好。 在另外两名丫鬟的帮助下,他小心的侍弄中院中的梨树,待弄得差不多后,抬袖就擦起了汗水。 “待阿瑾回来,梨花一定能开得很好,她最是喜欢了。” 男子笑得明媚又欣喜。 第021章 朕说了才算 望着那沉浸在自我世界的男子,立春的同情更甚,对自己的前途也满心忧虑起来。 贵君怕是已经疯了,怕是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公子,你不要再念着那个女人了!要不是她蒙骗于你,你堂堂苏家小公子,备受府中所有人宠爱的存在,又何须舍了一身自由,进了这压抑拘束的皇宫! “那个女人为人歹毒,狠心薄情,她如此对你,你还将她放在心上做什么!” 性子看起来比立春沉稳许多的绿山女子出了声,说出的话却是与性格不相符合的愤慨。 “公子,你还是听家主的话,随我们离开这里吧。 “有苏家在,定会护你一世无虞!只要你肯回去,凭苏家的财富,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你又何必在此委屈自己! “她是女帝又如何,只要你愿意,大齐大燕的公主都可以为你而来!” 旁边侍卫模样的人也发了话,都是劝解男子的话。 明月清风二人的存在即因苏家财势,又因凤瑾特许,是苏北进宫前苏家家主特意为儿子挑的。 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并在受委屈的时候,好有将他护送回家的本事。 听到有人说凤瑾的坏话,苏北厉声喝道:“我不许你们这样说她!” 苏北转头的刹那,猫眼般圆润透亮的眸子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就像是沉睡已久的老虎,亮出了爪牙。 二人有理由怀疑,若是继续说下去,他们的头颅,定会像被他手中花钳修掉的枝丫一样,掉落得干脆利落。 没有人想到性子一向温和绵软的苏北,生气起来也格外的骇人。 二人不敢再说凤瑾的坏话,就怕让这本来就处境不顺的小公子,心情更加郁结。 转瞬间,苏北又将凶狠收敛,仔细的修剪着梨树上影响生长的枝丫,低声嚷道:“我也不会回去!” 半刻之后,他唇角微扬,挂起一抹稍显得意的浅笑:“你们都不相信,只有我相信。阿瑾一会回来的!” 那女人一直都在,谈什么回来? 明月清风两两对视,眸光里尽是担忧。 “我觉得,此事还是需禀报家主一声,公子如今的状态显然不对。若真出了什么意外,你我二人至死也难辞其咎!” 正昏迷的凤瑾还不知道,自己连受个伤都会惹出风波,更不知因为这小小风波,更大的风雨即将袭来! …… 谢玄的身子已经僵硬了,可他还是不敢动弹,也没法心安理得的动弹。 陛下梦中呓语他听得清清楚楚,声音里的情绪他也明明白白,正是他三年来感受得最多的失望和绝望。 陛下,你为什么认定属下在骗你? 你又为何会说,所有人都在骗你? 我几乎是形影不离的跟着你,究竟有什么地方是我忽略掉的,究竟被我忽略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夜一步履轻巧的从外走了进来,暗卫惯有的冷沉表情里,隐约存了些焦急,在看到雕塑般跪在凤榻旁的男子,焦急里又多了叹息。 “统领大人。” 刚一出声就被谢玄威严的目光止住,谢玄用口型说道:“出去说。” 说罢,动了动酸痛的肩膀,想要无声无息的将手抽出来,奈何凤瑾握得太紧,想要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将手抽出来,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看了看已经发青发紫、近乎没有知觉的左手,无声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里说吧。” 他将嗓音压得极低,生怕吵扰了床上的女子。 在谢玄的威慑下,夜一只能用蚊蝇般的声音述说着事情,紧要处只能比划起手势,借此宣泄内心浓烈的憋屈情绪。 “……统领大人,一众阁老大臣都跪在清凉殿,为的是逼迫陛下治你渎职之罪!” 清凉殿,是仅次于启明殿的,棣属于长极宫的议事之所。 像赈灾、出巡、出使、建宫、修陵等大事的具体事宜都是在此处敲定,再由负责的官员拟定细则,在下次朝会上进行宣布。 诸大臣如此作为,分明是想借机生事。 正如陛下所言,她与朝臣离心离德,已是众叛亲离,身边唯一还在的人便是他了,但他也无数次想要至她于死地…… 想到此处,谢玄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好像从没有人问过陛下,她为什么会这样,就直接根据她的作为,给她贴上了阴晴不定、暴虐无度的标签! 陛下她曾经是仁君的! 是受满朝拥戴、万民敬仰的帝王! “统领大人,怎么办啊,来得都是群老顽固,曾经还试图以头抢地,威胁过先帝!他们坚持要见到陛下,得到结果才肯走!” 谢玄眸子一暗,扯了抹自愧的淡笑:“无事。这一次,确实是我失职了,若非我……陛下也不会这样。” “统领大人,您是要?” 谢玄没再说话,而是转过身轻柔的掰着凤瑾的手。 做错了事,就该承担责任,这一次的责罚,他心甘情愿。 在他掰开第三根指头的时候,凤瑾再次醒了。 因为前后都有伤,她只能侧着身子睡。刚醒的时候忘了这事,慵懒的往后压去,便收获了极致的酸爽。 好吧,她算得上是个废人了! 视线忽然被黑色吸引,凝神一看,正是黑衣的谢玄,以及一个眼熟的黑衣人。 二人的周身,都流露出压抑的感觉。 担心谢玄那家伙又闹什么幺蛾子,她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这是?” 夜一担心谢玄平白的担了罪责,正好中了那群老家伙的计谋,便不管礼仪尊卑,脱口就将清凉殿发生的事告知了凤瑾。 “……陛下,那些人分明是有备而来,您可不要将统领大人弃之不顾啊!他毕竟跟了你这么多年!” “夜一!” 谢玄厉声呵斥,随后转头一片赤诚的看着凤瑾。 “陛下,那些都是我大禹元老,如果晕倒,朝臣以及天下人都有了攻击陛下的借口,所有人都会借此对陛下口诛笔伐! “陛下,阁老门说得没错,此次确实是属下失职,还请陛下治属下渎职之罪!” 凤瑾神情略显激动,没想到她也遇上了这近乎逼宫的戏码! 谢玄受她庇护,她倒要试试,她能不能拧过的一群老顽固! “你失没失职,该不该治罪,只有朕说了算!外人,没有资格置喙! “夜一是吧,你命宫人抱些棉被去,如今天色已暗,宫门快要落锁,看那群老东西的架势怕是要歇在宫里。 “朕身为这偌大皇宫的主人,理应尽好地主之谊,你吩咐宫人快去,免得让人说朕故意苛待功臣!” 夜一高高兴兴领了命,心情愉悦的朝外跃去。 哼,看这群老顽固有没有脸和胆子夜宿此地! 若是留下歇夜,随时可以治他们个造反的罪名! 毕竟长极宫乃帝王寝宫,除了陛下以及陛下的人,谁有资格歇在此地? 第022章 凤瑾小儿你竟如此阴险 楚府后院,翠竹林立,庭木幽深,九曲回廊尽头寂寂的立着座檐飞兽立的八角亭,红漆亭柱,青色瓦檐,与周围翠色相衬,颇有种写意山水的雅致。 亭中石桌上摆了副色泽金黄、淡雅芬芳的榧木棋盘,桌旁坐着眉目俊秀、沉静稳重的男子。 男子一身蓝色素袍,独自执棋,操纵着黑白二子的厮杀。 “主子,您不阻拦吗?” 杜明在旁边守望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出声,打破了这宁静祥和的气氛。 楚辞拂袖将白子落下,声音犹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眉宇缓缓舒展,嘴角微微上扬,染了抹暖阳般的浅笑。 将棋局端详了一刻才缓缓抬起头,讶然的问道:“阻拦什么?” 杜明隐露焦躁,急声的将内心疑惑说了出来:“阻拦那群老臣进宫啊!主子你不怕他们如此逼迫于陛下,使得形势陡转,坏了你的谋算吗?” 楚辞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停留在棋盘上的目光,多了丝缥缈的感觉。 他沉默了一下,用仅供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叹道:“不会的。” “什么?”杜明将身子侧了过来,稍稍瞪大了眼睛,完全一副要凝神细听的模样。 楚辞眸中的那一抹缥缈瞬间就散了,放大了音量,沉稳的回道: “那群老家伙,最是精明,懂得什么时候逼迫,更懂什么时候收手。若非如此,他们早在当初以头抢地逼迫先帝的时候就被处理了,又怎么会安然无恙的待到今天?” 他轻嘲一笑:“他们呐,不过是在试探陛下的底线。 “正好,我也想知道如今的她,本性究竟还剩多少。” 有没有悔改的心,有没有一丝可以被医治的可能…… “主子,你……”杜明看着那神色怅惘的人,想要问些什么,可得到的只有一个飘然远去的背影。 背影潇洒,又隐存寂然。 …… 清凉殿内,众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臣歪着身子坐在地上,一边细细揉着正闹着风湿的老膝盖,一边碎嘴的与其他人交谈。 “你们说,陛下会治谢玄的罪吗?” “谢玄可是她的左膀右臂,想必难度很大!” “陛下遇刺,谢玄失职,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加上有你我等人力谏,陛下难道还会徇私不成?” 有人感慨:“若放以前,陛下定会因顾全大局而妥协。” 旁边一人听罢嗤笑不已:“若放以前,你我等也不必一把老骨头还要受这种罪!” “就此作罢,就此作罢,莫要忘了我等身负要事!” 一直以微笑附和众人的一位大人直起身子,连连摆着手,打起了圆场。 话音刚落,就有脚步声靠近清凉殿。听那杂乱的声音,就知来者众多。 莫非是陛下来了? 众人连忙拖着老腿跪了回去,并摇晃着垂老之身,忧切万分的望着来处,任谁看,都会认为他们忧思陛下,一腔赤诚。 宫人排成两列鱼贯而入,到最后,也没见着有威严的身影自宫人中间显现。 “陛下,陛下呢?”众老臣翘首以盼,纷纷殷切的追问着两侧的宫人。 都是些朝中元老,那些宫人哪里敢搭话,只能曲着腰颔着首,平稳的托着手中的被子。 “我问你们,陛下呢?你们是哑了吗?” 曹国舅粗眉一抖,虎目一瞪,用粗喇喇的嗓子呵斥着近处的宫人。 白色的唾沫放纵的从口中喷出,淋到了宫女的脸上,那名宫女青白着脸,战战兢兢的立在原地。 “各位大人,陛下体恤功臣,特命我等送些棉被,以免诸位夜宿清凉殿着了凉。” 夜一适时出现,打破了这份压抑的沉闷。 他的声音很冷漠,却又带着若隐若现的戏谑。 曹国舅微眯起眸子,粗犷的脸上挂起了阴郁,他低着声音逼问:“区区一个奴才,有何资格与本国舅说话?我再问一次,陛下呢?” 曹国舅的自以为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不过是先帝所封的皇贵君容氏的表哥罢了,仗着祖上荫蔽,再借了点儿容氏的权势,自称了个国舅。 其实,要真喊国舅,最有资格的便是凤君的兄弟,其次是皇贵君的亲兄弟。 夜一懒得搭理他,直接将其忽略,吩咐宫人给众人打起了地铺来。 转眼间,原本严肃沉静的清凉殿就摆上了十来床被子,一眼望去,活脱脱一个奢华的难民营。 夜一忍住想要在这里搭棚施粥的不恰当想法,一本正经的叮嘱道:“诸位大人,时候不早了,你们是现在就寝呢还是……” 大殿里的烛火无缘无故的被熄了一半。 “诶诶诶,怎么了,怎么了?” “哎呀,搞什么鬼,老夫有些看不见了!” “搞什么名堂,点上!赶紧把灯全点上!不知道人老了眼神儿不好使吗!” “谁在攻击老夫?刺客!是不是有刺客!” 忽如其来的变故,让说话喜欢咬文嚼字的老臣瞬间暴露了本性,一个个眯着眼睛努力在稍显昏暗的环境下摸索。 一句“刺客”过后,老眼昏花的老家伙们立刻慌张了起来。 一个个在心里暗骂:早知道就不来了,没想到皇宫里刺客如此猖獗,可怕,可怕! 夜一心中巴不得吓死他们,可又担心真的将他们吓出毛病,在陛下面前不好交代,便让宫人将熄了的灯火补上。 “诸位,时近酉时,宫门快要落锁,陛下实在不忍心诸位奔波,这才特意吩咐属下给诸位大人安排了被褥。 “夜宿清凉殿,这可是大禹王朝千年来绝无仅有的事啊,恭喜各位大人了,竟得陛下如此看重! “诸位大人的这份圣宠,明日便可被传扬于天下,到时候,天下之人莫不对大人们心生艳羡!” 众人心头一跳,差点儿就当场歇菜。 糟糕,怎么忘了这茬儿了? 可他们也没想过凤瑾会不按常理出牌啊,原计划是用长跪逼迫凤瑾出现,再趁机定下谢玄的渎职之罪,若凤瑾犹豫,他们就可假装晕倒,借舆论压倒凤瑾。 那个时候,天下人所在意的只有陛下为了徇私,竟连连气到朝中老臣,到时候所有的朝臣都会心寒的! 可现在,陛下不仅没出现,还让宫人贴心的准备棉被…… 夜宿皇宫,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还夜宿帝王寝宫长极宫,这不是要造反是要干什么! 凤瑾小儿,你竟然如此阴险! 第023章 属下照做便是 想明白后,刚才还摇摇欲坠、几近晕倒,却不失满腔忠诚的老臣们迅速站了起来,撩起袍子麻利无比的跑了,生怕动作慢了被锁在宫墙后,翌日就被安上谋反的罪名。 夜一抱着胸倚在大门处,望着那群跑的比兔子还快的老臣,掀起嘴角嗤了声,然后嫌满是嫌弃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呸!一群倚老卖老的家伙!” 转过吩咐宫人们将被子收好,随后便迈着轻巧的步子去了寝殿,进去后才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静,诡异的寂静,好似没有活物。 夜一小心的踩着步子,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一路上警惕的观察着四周,想要看破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异样来自于何处。 跨过两道门,再进一道便是内殿了。 窗外风抚纱幔,漫屋飘扬,厅中珠帘轻撞,柔和清脆,透过山水屏风可窥见两道朦胧身影,身影靠得极近,算得上亲密无间,可二人又分明相对无言。 好了,他懂刚才的异样感来自于何处了。 尴尬,溢满大殿的尴尬,让他这个外人都头皮发麻。 夜一悄悄的挪到了角落,询问着其他人可知发生了什么。 应他话的暗卫笑得一脸诡异,粗壮浓黑的眉毛里全是戏。 “刚刚,就在你离开不久,统领大人扒了陛下的衣服!” 那名暗卫一边比划着手势,一边抄夜一挤眉弄眼,笑得那叫一个暧昧不明。 “我去!这么刺激?”夜一的眼睛登时就亮了,里边有一种名为八卦的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们统领大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陛下说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一忠心得不行的大狗。 如今竟敢对陛下动手动脚,是打算要翻身做主人了? 太过沉迷自我世界,以至于自己猖狂的笑声回荡在大殿,吸引了所有人包括两位主角的注意力都不知道。 他还在笑,一直在笑,眼前所见尽是陛下被统领大人治得服服帖帖的画面。 “笑够了么?” 冷漠却温雅的女声从极远处传来,缥缈的宛若来自于天外。 细细品味便发现,冷漠之中带有戏谑,戏谑之中掺杂威严,威严之中潜藏疑惑,疑惑之中又蕴含着三两分嫌弃。 一种极大的,似乎专针对于自己的压迫铺天盖地的涌来,夜一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回神后正巧对上了一双黑夜似的眸子。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这是在刹那间在他脑海里留下的印象。 “统统统……统领大人?” 夜一心头咯噔一声,微微转头,看着右侧凤眸微眯,难辨喜怒的女子,浑身直冒冷汗,说起话来早没了笑时的猖狂。 “还有陛下……” “怎么,这就被吓到了?”凤瑾挑着眉,嘴角微勾。 意味不明的话配上平静而自带威慑的嗓音,正是平日阴晴不定的暴君模样,夜一吓得神魂不稳。 他求救似的将目光投向谢玄,得到的只有比凤瑾更加可怕的目光。 他怎么就忘了,统领大人已经是陛下的人了,自然夫唱妇随! 夜一紧紧的闭上了眼,挥舞着手张皇的求饶:“陛下,大人,你们要相信属下,属下什么都不知道,更是什么都没看到!” 凤瑾一脸淡然,甚至还兴味的扫了谢玄一眼,转头看着被她吓住的夜一。 “哦,你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尾音懒懒的拖着,煞是戏谑和慵懒。 “不知道,属下什么都不知道!”夜一拼命的摇着头。 “说!” 凤瑾一声低喝,他立刻改了口,竹筒倒豆子的将所知所想添油加醋的讲了出来。 末了还特意做出义愤填膺的模样,指责着刚才见死不救的谢玄:“统领大人竟然不分尊卑,对陛下如此胡来,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 凤瑾已经笑眯了眼,她实在没想到这群暗卫竟这么会脑补。 刚才发生的事,不过是场意外。 她本打算下床,奈何手抽了筋,起身一半又摔了回去,伤口正好撞在了床架上。 谢玄心中着急,才过来扯了她衣服,重新将伤口清理上药。 看那关心劲儿,想来是对女帝情深义重,算是印证了她的猜测,可谓意外之喜吧。 只要谢玄心里有女帝,她活命的机会就很大! 夜一不敢说了,一是怕说出“大逆不道”会让陛下平白的治了统领大人的罪,二怕统领大人秋后算账。 像他们这种底层,苦啊! 他既不说,凤瑾也懒得刨根问底,提着步子侧身靠在了外间的座椅上。 “清凉殿的情况如何了?” 谢玄随着她走了过来,细致的将窗户关了一半,免得深秋凉风让她受凉。 提起清凉殿的事,夜一就觉得大快人心,害怕瞬间就被敬仰给冲走了。 “陛下您是不知道,刚进去的时候一个个恨不得跪死在那里,就为了要见到陛下您。 “可是一听到陛下体恤他们,准许他们宿在清凉殿,陛下你是没看到,一眨眼人就跑没了!那速度,属下觉得比二三十岁的小伙子还要快! “陛下,您这招真是高啊!” “哦,是吗?”凤瑾压住嘴角,不甚在意摆了摆手,无比坦然的强调道,“我不过是在发扬我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谢玄立于身侧,望着那一举一动都像带着光的人,眉间的褶痕淡了些,眼底的灰暗也散了些。 是陛下回来了吗? 那个仁慈敦厚的陛下,那个笑容明媚,宛若暖阳,足以驱散世界所有黑暗的人? 谢玄总是在想,却总也想不明白。 仁慈的陛下与暴虐的陛下,就像是两个极端,一个至正至明,一个至邪至暗,前者令人尊崇,后者令人胆寒,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不同到连好恶、习惯都相差万里。 谢玄视线逐渐散到了地面,在这沉思之下,脑中逐渐有了谋算。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谢玄,你以后就住在寝殿了。”凤瑾再三思索,终于说出了这个决定。 将刀放在身边看着,总比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砍自己一刀强,前者不仅可以防身,还可以监察其动向,也好有个防备。 谢玄愣了一愣:“陛下,您说什么?” 凤瑾担心他不愿,连忙解释:“我看你住处年久失修,再住下去实在有损朕的颜面,更何况你是朕的暗卫统领,理应贴身保护朕。” 夜一很想喊一声“答应她”,可他再不敢发声,只能抖动着眉头,焦急的等待着谢玄的决定。 “既然是陛下的命令,属下照做便是。”谢玄敛下眸子,无悲无喜的应下。 第024章 我拿刀不过是想给陛下削个水果 夜色降临得很快,转眼已是黑蒙蒙的一片。 众位老臣弓着身子,气喘吁吁的撑着双腿,心有余悸的望着沉重的宫门被缓缓关上,并将那试图吞噬他们的黑暗锁在了朱墙之内。 还好跑得快! 众人抖了抖袍子拱手作揖,相互作别后,上了自家等候已久的马车。 天上散了三两颗星点,被朦胧的秋雾淡化了边缘,就像是仔细点在宣纸上的细碎花点,却因作画之人的疏忽,使得笔洗里的清水翻倒,弄得氤氲一片。 这种朦胧的夜色,浅淡的光辉,落在夜里渐远而行的马车上,让那份回家的淡然化作了逃离的狼狈。 黑夜里有人关注着一切,深潭般的眸子里尽是兴味。 一阵冷风拂过,雕栏旁就只剩下晃动的丝绦。 “娘亲,我刚刚看见那里有一个人。” 一个小孩子从自家院墙上溜了下来,惊喜的给自家父母分享着自己的发现。 正西的塔楼丝绦轻晃,风铃轻碰,悦耳的声音在静夜里传得很远。 “胡说,那里怎么会有人!” 孩子的父母一见他指着正西荒废的塔楼,顿时脸色大变,连拉带拽的将他弄到了屋里。 房门被重重的关上,像是在借此表达气愤,又像是在隐藏胆怯。 这一夜,有的人安眠,有的人辗转难眠。 应是饮了药的缘故,虽然凤瑾白日睡了挺久,可晚上仍是困倦,盯着谢玄在内殿打了地铺并和衣躺了上去,她便放心的睡了下去,脑袋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困意一来,什么都忘了,包括谢玄仍存杀意的事情。 她睡觉很不安分,平日总喜欢将姿势换来换去,如今腹背皆伤,除了侧躺,其他的姿势就是在自讨苦吃。 一碰压到伤口,睡梦中的她就会发出哼唧声。 谢玄怎么也睡不着,身为暗卫,感知本就极为灵敏,加之宿在陛下寝殿,使得他心思混乱,浅浅的睡意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是他第一次,不,应该是第二次,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于深夜待在长寿殿。 他的视线本分却又不可控制的朝声源处移去,望着那床幔后的影影绰绰的背影,他眼前所见似乎又变得恍惚起来。 “谢玄,你是不是喜欢我?” 陛下理了理身上厚重的衣袍,狭长的凤目弯在一起,敛去了睥睨天下的威慑,眸中有细碎的星光从眼缝中流出。 她一身玄色打底的袍子,宽大的袖口有银龙栩栩如生,衣摆下金绣凤凰熠熠生辉,正是几百年来改进的帝王制服。 她单就随意的往那一站,整个人就闪着光,令人臣服、不敢直视。 “属下,不敢。”他应得干脆又胆怯。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那风华绝代的人,怕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是不敢喜欢呢,还是不敢承认?” 清脆的嗓音里尽是戏谑,他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有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紧张的攥着手,嗓子干干的回道:“属下恪守本分,不敢逾矩。” “唉,无趣!”凤瑾转过身去,隐隐有些怅然,“你我相伴这么多年,我都没让你生出好感,看来朕的魅力不行啊! “其实,就事实来讲,作为我的影子,你才是会陪我到最后的人,只是……罢了罢了,世间之情数十种,这样也挺好。” …… “你看,之前她,咳,朕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不喜欢吗,怎么现在叫你侍寝你就如此激动?” 陛下一身素白中衣,眉头轻佻,凤眸里翻涌着黑暗,黑暗里尽是阴鸷的邪魅。 他清楚的感受到心中雀跃戛然而止,有一种名为难堪的情绪从心底涌出。 “叫你侍寝又怎么了,整个天下都是朕的!何况你不是喜欢朕么,这样也算成全了你。 “暗卫暗卫,就是存在于暗处的,你可要清楚这一辈子都不要肖想任何名分!” 他不敢肖想名分,能陪伴陛下便是上天给予的最大恩赐。 他缓缓抬起头与面前的人对视,未曾反驳,不曾应下,算是默认,他感觉自己的心做贼般心虚的跳动。 出乎意料的是,那阴鸷邪魅的目光忽然就变了,猝不及防的,变成了悲痛和愤怒,那在从前很好看的眸子,被蒙上了一层雨雾。 “你凭什么认为朕会喜欢你?你给我滚!滚!最好这一辈子都别出现在朕的面前!” 耳边哼唧再起,谢玄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总觉得床幔后的背影多了寂然。 他心中还有着从恍惚所见中带回来的怒与恨。 他的心从来只忠于她一人,可她不仅弃如敝履还随意玩弄,这些他都能接受,可她还让他……太监的暗卫统领,这恐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吧。 落在凤瑾身上的眸光逐渐变冷,变得锐利。 那把匕首再次出现在了手中,刀刃反射着浅淡的星光,显得寒芒森森。 谢玄抚摸着刀尖,选择着最容易刺入、伤得最深的角度,脑海里却不可控制的回忆着白日发生的事情。 刀身与刀把的连接处,似乎还残存着未被擦干净的血迹,谢玄握着匕首的手忽然停在了半空。 哼唧唧的声音逐渐连续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极为清晰。 谢玄侧耳倾听,眉心紧紧皱了起来,眸中冷锐的光迅速淡去,换成了隐忍的担忧模样。 陛下,她……是在哭吗? 谢玄犹豫再三,终是起身朝凤榻的走去。 凤瑾蜷着身子,无意识的捂着腹部的伤口,睡梦中的她看到谢玄冷漠的举着匕首,大喝着“我要为我自己报仇”,一脸凶狠的朝自己走来。 凤瑾瞬间被惊醒了,睁眼一看,眼前的寒光晃得她几乎魂飞魄散。 不会吧,那不是梦? 她努力的喘了几口气,将铺天盖地恐惧压在心底,故作平静的发声:“谢玄,你这是要干什么?” 谢玄似有不解,像狗子似的,偏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凤瑾警惕的盯着他手中的匕首子,害怕的吞咽下唾沫,小心的追问:“你大晚上的拿刀做什么?” 谢玄顺着她的视线落到了手中的匕首上,他侧了侧身子,调整了下坐在床沿的姿势。 左手捏着梨子,右手拿刀一划,就将削好的梨分了一块出来、 “属下拿刀不过是想给陛下削个水果,”他将梨子坦然的递到凤瑾的面前,轻声问道,“陛下,你渴么?” 凤瑾敷衍的笑笑。 呵呵,大晚上拿刀就为了削个水果,谁信呐? 反正她不信! 第025章 这本就是我谢氏一族的使命 谢玄一脸真诚的看着凤瑾,用伤痕累累的手托着梨肉递到她的眼前,梨肉晶莹透亮,黑暗都掩不住它的美色,如此愈发显得谢玄的举动令人心酸。 凤瑾心中升起荒谬的愧疚,愧疚于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真的只是削水果?” 她犹犹豫豫的将梨肉捏起,用自己都不相信的语气问道。 “真的。” 谢玄垂下了视线,指尖轻按着的刀背,细心又虔诚的将剩下的梨子分成大小均匀的六块。 他一身黑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可给人的感觉是安定而非冷煞,就像高门大院外镇守家宅的石狮子。 “陛下与属下结了契,属下不能违拗陛下,更不可对陛下怀有异心。” 几许沉默后,他出声解释着他与凤瑾异于常人的关系。 声音平静,不怨,不忿,只存在着到宿命般的坦然。 “否则?”凤瑾下意识反问。 “否则万蚁噬心,生不如死。” 谢玄抬眸与她视线相交,那是凤瑾来此之后所见的,谢玄第一次如此大胆的与她对视。 他说出此番话时的平静,更是让凤瑾大为震动。 明明光线极为昏暗,凤瑾却感觉自己在那双黑夜般寂静的双眸里看到了自己,仅仅只有自己。 这份展露于无声中的情谊,沉重到让她承担不起。 “真的不能违拗我么?那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凤瑾轻佻一笑,试图借此打破这令她心虚的氛围。双手撑着床沿,缓缓的向谢玄倾去。 谢玄纹丝不动,忠诚得像家养的大狗。 两唇相隔不过咫尺,虽未曾相接,两人都能真切的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温度与气息。 明明恨她,却如此逆来顺受,这样的谢玄另凤瑾心情很是压抑。 她很烦躁,很恼怒,也很无奈,男主般的人物变成了这个样子,全是原主做的孽啊! “放心,我不是随便的人,不会随便对你的。” 凤瑾低低的叹着气,退回床上自顾自的惋惜去了。 谢玄便见咫尺的红唇轻启,有湿热的气息抚到他的唇上,而后暖香退去,眼前就只剩下夜晚寒凉的空气。 脸上潜藏的羞辱和悲愤散去,他稍稍松了口气,可随即而来的便是淡淡的失落。 陛下对他,从来是羞辱,向来是儿戏,可刚刚他竟有一刻觉得是真的,觉得陛下真的会吻他的。 他死寂的心忽然变得很乱,乱到连双手都隐约带着颤抖。 凤瑾自顾自的郁闷了会儿,就再也不想睡觉了,就是怕下次睁眼的时候再遇上这么惊心动魄的事情。 她已经来到此处三四天了,可对于自己的处境了解的不仅不算多,脑中原主留下的记忆还在迅速淡化。 她不能再混吃等死了,她要掌握情况,好好儿的活下去,看看这个世界的风景,看看即将或正在发生的精妙绝伦的大戏。 双手枕在脑袋下,认真的看着侧坐于床沿的男子,轻声问道:“谢玄,你我认识有多久了?” 这种时间节点很重要,得记住! 凤瑾在心中翻开了一个小本本,殷切的等待着谢玄给出的答案。 谢玄敛了敛眸子,周身的气息逐渐变得飘忽。 他沉默了片刻,微抬眸子定定的望着凤瑾,双眸很静,是那种千百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而达到的奇妙平衡的平静。 “我认识陛下差两个半月,就十八年了。” 说话的时候,他一脸的追忆,他将时间说的很准确,足以见得他一直在细数着时间。 之后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用极低的嗓音补充道:“陛下认识我……还不到十年而已。” 如此不对等的相识,如此不对等的年月…… 是的,从他学会说话走路,开始读书练武,他就知道了这样一个人,需要用一生去保护、陪伴、追随的人。 她出生的时候,三更习武所见的是怎样的风景;她走路的时候,竹海里的竹子又断了多少;她生辰的时候,外边的世界有多么喧嚣……他都记得清楚。 然而他更清楚的是,她第一天习字就学会了周围人的名字,她被逼着吃蔬菜的时候会一脸的痛苦,她喜欢清晨时阳光照下的闪闪露珠,喜欢在杏花春雨中散步,喜欢捣弄无人认识的、长得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所有有关于她的事,他都能如数家珍。 他一直以一个旁观者默默的关注着她那与他无关的生活,终于在烈阳当空的一天,他成了她生活中的参与者。 他们有了比世间任何人更紧密的联系,她的伤痛,他都能感同身受。 凤瑾听到了他后边的话语,两人的相识竟是如此的不对等。 虽然她知道他口中的讲的人是原主,与她没有半分关系,可心里还是存满了愧疚,毫无缘由、不知源头的愧疚。 “啊,对不起。”凤瑾尴尬的笑道。 她的回答,倒让谢玄疑惑起来。 理解了话中所指后,谢玄坦然的笑了笑,与凤瑾相处少了两分之前的拘束。 “陛下为何抱歉,护卫皇室正统,这本就是我谢氏一族的使命。” 可他越是坦然,越是诚挚,越是毫无怨言,凤瑾的心就越是难受。 她很想从这与她无关的事情里抽身,但那些情绪却如附骨之疽长在了心上,如野草疯长,就像她不是外来客,那本来就是她一样。 她烦躁的捶了捶胸口,气恼着自己的心不受控制。 “谢玄,你恨不恨朕?” 随意扯了个话题,想要从这难捱的氛围里离开。 答案是什么,她一早就知道,如此一问只不过是想借此让自己的头脑清醒。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谢玄愣住,他完全弄不清凤瑾此时的目的。 是在试探,还是仅仅随口一问? 陛下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仁慈的陛下,按照她现在的秉性,若是答案令她不满,那后果是很难承受的。 纵然他在暗夜里的腥风血雨里伤惯了,陛下所给的惩罚他还是难以忍受,因为心会痛。 他很想说“不恨”,但在二字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曾经几次恍惚所见的场景又出现在了眼前。 “谢玄,你是不也在骗我?” 不,没有! 属下的心从来只忠于陛下一人! 属下从未骗过陛下! “恨。”谢玄艰难启唇吐出了这个字,声线隐隐有些发颤。 预料中铺天盖地的恨意没有从他的身上涌出,那恨不得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愤怒也没有出现,凤瑾有些讶异。 拧眉观察,她感觉谢玄的双眸亮了几分,那源自于反射了浅淡星光的湿润。 谢玄与女帝的爱恨,比她想的还要复杂多。 罢了,她一个旁观者,管那么多做什么? “挺晚了,睡吧,你的伤也还没痊愈。”凤瑾轻声叹着气,拉过被子躺回了床上。 第026章 陛下可自己来看看属下的心 深秋的雾气在这静谧的夜色中升腾而起,在寒凉夜风的掩护下,慢慢的没入了门缝和窗户,蔓延到两相无言的寝殿中。 长极宫外围有巡逻禁军的脚步声远远传来,整齐划一,沉稳有力,给这座偌大的森严皇宫,蒙上了一层严肃和稳重的外衣。 凤瑾侧身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睡意,思想还越发的活跃。 一连几日都有着各种各样的事,这么几天了,她都还没来及想出现在此地的原因,或者说原主离开的原因。 穿越重生、李代桃僵,无外乎是主动夺舍、原主死亡这两种情况。 她不过是个网文小扑街,除了知道坚定的信仰马毛邓三科以外,对各种玄学可谓是一窍不通。 所以,女帝是死了的。 那么,这么一个喜怒无常、武功高强,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人是如何死的呢? “谢玄,你还记得大概四五日前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情吗?” 凤瑾蓦的出声,声音是久未开口的低沉,又轻又柔,还带着睡意朦胧的嘶哑,宛如在耳旁呢喃。 谢玄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连忙闭上了双眼,叠放在胸口的手也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没有得到回应,凤瑾砸吧了下嘴,自己寻思起来了。 “四五日前……我刚来,吃了饭,洗了澡,屋里翻了翻……哦,谢玄是被人架着进来的,脸色苍白,毫无意识,完全一副重伤之相!究竟是哪个刁民想着害朕!” 谢玄的心跳忽然停了一下,脸上血色尽失,那便是事情败露后的惨然。 早该想到不是吗,当初决定不加阻止,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当初他那个模样,分明是深受反噬的效果,陛下那么聪慧,怎么可能想不到? 这么久都不提,想必是在暗中确认事实吧! 确认他是否存有异心的事实。 仔细想来,罚他彻夜洗被套是,恩典他憩于凤榻上是,陪他用午膳是,在清河湾命他同去坟冢是,说不定拦下阁老们对他的责罚也是。 恩威并施,逢场作戏,一切都不过是在试探他的忠心。 谢玄慌了,比敌人的长剑落于脖颈的处境下还要慌张。 他最怕最难以接受的,是陛下或讥诮,或戏谑,或失望的对他说:“谢玄,你果然背叛了朕!” 就如恍惚中所见,陛下对他说“你也在骗我”,一样的令他心痛。 对于暗卫来说,最基本的要求便是忠诚,如果连这一项都无法满足,就根本没有资格做一名暗卫。 那他这些年的拼命努力,这些年为陛下做的一切,甚至他整个人都会被全盘否定。 这是世人对暗卫的苛求,也是对自身性命的珍视,毕竟暗卫是主人全心全意信赖的人。 谢玄恨不得立刻跪下认错,可他却丝毫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若是时光流转,他仍然会那么选择。 在一切还能挽回的时候,他便随陛下去了,那样世人再愤慨于陛下近几年的所作所为,却也不至于骂她昏君,她也不会背上千古骂名。 “陛下……” 谢玄踉踉跄跄的跪到了凤榻前。 错了,就该承担责任。要杀要剐他都认了,只要是陛下的决定,他都心甘情愿的接受。 “那日……” “那日,你定是与贼人缠斗去了!奈何贼人武功高强,谢大人你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降服。怎奈身受重伤,身体脱力,这才没有及时赶回!” 凤瑾直接就打断了谢玄的话,信誓旦旦的说着自己的猜测。 她不是没有想过谢玄杀的女帝,可一想到才得知的二人的契约关系,她就觉得这谢狗子不会那么傻,傻到要忍受万蚁噬心之痛对女帝下手。 谢玄不想欺骗陛下,打算将当日的真相和盘托出,也早已做好被骂成背叛者的准备。 “陛下,其实……其实属下那日会那般模样,一是因为反噬,二是因为陛下。主仆契成,主死,我亦不能活。” 谢玄犹豫了挺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他将头埋得很低,就怕看到凤瑾失望的模样。 凤瑾感觉一道无名的狂风扇到了脸上,内心的纠结、愤怒、尴尬、害怕都一股脑儿的缠在一起,将她的心拧变成了猫挠的线团。 这打脸来的太快了吧! 这谢狗子是憨憨吗,这种话都敢说,若女帝还在,这家伙怕是大难临头吧! 还有她都那么,那么的……相信他的智慧,觉得他不会犯傻,忍着万蚁噬心之痛对付女帝,结果他还真这样做了。 这狗子怕是傻了的吧! 等等,糟糕,她好像没那么安全了! 凤瑾强制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嘴角微微上扬,挂了道极其温柔的弧度,“含情脉脉”的望着谢玄,轻声问道:“谢玄,你的忠心天地可鉴,朕,相信你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谢憨憨抬眸直视着她,坚定的点了点头:“陛下,属下做过的事,属下自会承认,属下从不敢欺瞒陛下。” 凤瑾顿觉头痛,心情也格外的暴躁,很想冲着他大吼:“我求求你骗骗我不行吗,得点儿安全感怎么就那么难呢!穿成这暴虐女帝,我也很难的好吗!” 夜风拂过,纱帘晃动,凤瑾隐约觉着黑暗中多了无数双眼睛盯着她,随时准备分食她的血肉…… 凤瑾的喉咙干干的咽了下,整个人也不由自主的向前方移了移。 她眼神飘忽的望着四周,口中试探性的问着话:“谢玄,你说不会骗我对吧?” 冷光晃眼,余光又瞥见那两次令她心有余悸的物件儿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凤瑾心惊胆战的问道。 “言语只是空谈,没有什么说服力,陛下定然是不信的。” 谢玄挺直着脊背跪在榻前,双手托着那离了鞘的锋利匕首。 “陛下可以自己来看看,若陛下所见的心为红色,那便是赤胆忠心,若陛下言明所见并非红色,属下也无法辩驳。” “看见了如何,没看见又如何,活人剖心,你是想死吗?” “死于陛下之手,属下毫无怨言。” 谢玄仍是拖着匕首,双眸定定的望着凤瑾,那诚挚而不惧死的的目光,一直烧到了凤瑾的心里。 然而她觉得更难受的是腹部的伤口…… “我求求你了,别动不动掏刀子!” 凤瑾欲哭无泪,她真的不想再来一刀了。 第027章 成王小侍夫竟做出这等事 “那群老东西出马都没能让凤瑾治谢玄的罪? “不应该啊,谢玄于她不过是个忠心的玩物,她不是一向以折磨谢玄为乐么,为何肯冒着得罪朝中元老的风险都要将人护下?” 凤姝在书房里坐了很久,仍然没有想通凤瑾做法中的深意。 书案上油灯的灯芯已经有人剪过两次了,现在又开始摇摇晃晃,偶尔还发出一两声爆裂的噼啪声。 “王爷,夜晚寒凉,您坐了那么久,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吧。” 一名年纪轻轻的公子,端着一盏白瓷汤盅出现在了书房里。 公子娃娃脸,杏仁眼,长得灵动又乖巧,放在王府后宅来看,勉强算得上俊秀。 凤姝仍是在沉思,根本没注意到俊秀公子的存在。 “凤瑾到底有何深意?” 她喃喃自语,左手拇指、食指上抬,另外三根手指有节奏的拍打着桌面,在寂静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或许她根本没有深意,只是觉着谢玄是她的人,她怎么对待都可以,就是不允许别人欺负。” 小公子说了话,带着自己为是的狡黠。 听到这番不经思索的言语,凤姝当即就怒了,一掌拍在桌上,恶狠狠的瞪着送羹汤的小公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凤瑾这人心思深沉,步步算计,极有城府,你竟说如此大的动静没有深意? “你是在嘲弄本王愚笨,看不透她的谋算,还是在说她行事随心,并无谋划,本王却连这样的人都斗不过?” 小公子不敢搭话,只能低头立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听着凤姝的训斥。 他的眼睛滴溜的转,心里几次想要反抗,可现实令他只能唯唯诺诺。 陛下是喜好惩治人的暴君,王爷又极爱处置下人,皇家人都这么不把人当人么? 他没由来的可怜起怀玉来,竟然会喜欢这样的人,还喜欢到盲从的地步。 也不知传言里一生都必须忠于陛下的谢大人又是如何,是不是也落到这心不由己的境地? “汤呢,汤呢?” 凤姝厉声一喝,本该衬得女子温婉柔媚的柳叶眉,眉尾却倒竖了起来,显得整个人都凶神恶煞的。 若是脸颊再多点儿遒劲的肌肉,那便是脸长横肉的泼妇了。 小公子被吓了一跳,立刻就手忙脚乱的盛起汤来。 碗里的汤澄澈透亮,折射着灯火温润的光,就像是一汪水头十足的白玉,有一种返璞归真的玄妙感,极易令人升起食欲。 “这是什么汤?” 凤姝眼眸微亮,矜持片刻后就端起碗饮了起来。 “萝卜汤。” “萝卜?” “之前陛下赏赐的萝卜。张公公临走前特意教了我们许多种烹饪方法,说是有着滋补养身、除燥生津、清热下火的效用。” “萝卜?下火?”凤姝冷笑一声,抬手就将碗砸了出去,“你是觉得本王火气很大是吗?” 火气还不大? 小公子哪敢说实话,只能呆呆立着,当个哑巴。 “本王之前就说了,把那些东西全处理了!还有以后,成王府不准再出现萝卜,以及与它相关的东西!” 小公子忽然就想哭了,眼看就要到冬至了,他最爱的羊肉萝卜汤却没了! 那他还待在成王府,每天对着脑子缺根弦儿的成王做什么? 他虽穷,却也是有志气的,羊肉萝卜汤是底线,不可以没有! “走了,爷不伺候了!” 凤姝摔碗,他摔袖,脑袋一扬,雄赳赳气昂昂的就走了。 “来人,来人,把他给本王抓起来!” 凤姝一喊,小公子将衣袍一甩一挽,缠在腰上就开始跑。 他来成王府好几年了,对府中地形熟得很,加上他年纪小,在府中的唯一追求又只有汤没有权和人,凤姝的侍夫都对他宠得很。 在后院人的帮助下,很快就溜出了成王府。 成王府侍卫们的一夜闹腾,只换来了一个笑话。 云都作为大禹王朝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自然是繁荣富庶得很,这里的百姓也是安居乐业,直白来说就是闲。 人一闲,就喜欢八卦,成王府的事情被周围百姓添油加醋的改编,最终成了成王小侍夫承受不了成王的日夜索取,跟着行走江湖的女人跑了…… 百姓之间相互交谈都是这样的: “喂,你知道吗,成王小侍夫为了逃避成王的日夜索取,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什么什么,你们知道了些什么,快告诉我!” …… “你们怎么知道是跟着人跑了,还是行走江湖的?” “嘿,昨晚那动静,阖府上下都没见安宁过。除了捉拿武功高强的江湖人,普通人那里值得出动这么多人手?” “说的也是。” …… “我跟你们说啊,成王的小侍夫啊,跟着好几个江湖上的女人跑了,事情是这样的…… “你们不要告诉别人,妄议皇家事,可是要咔嚓,杀头的!” 事情越传越快,事实越传越离谱,可越是与现实相去甚远,越是容易让人信服。 凤姝坐在主位上,看着底下一群担忧不已的脸就青筋暴起,恨不得将胡编乱造的人千刀万剐! “殿下啊,臣有个远方表亲他有个儿子,正是弱冠之年,那小子志在参军,整日舞刀弄枪,身体倍儿棒,殿下要不要考虑考虑?” “殿下,我嫂子的堂兄的表妹家也有个儿子,从小便跟着他父亲打猎,那一身肌肉结实着呢,殿下可有意向瞧上一瞧?” “殿下,我夫人的好姐妹的哥哥的……” “给本王滚!滚!滚!” 茶盏又被摔了一地。 待大臣们稍稍远去,屋子里的桌椅板凳、花瓶置架,就连屏风挂画,可谓是只要厅里有的,都遭了凤姝的毒手。 地上一片狼藉,凤姝狠狠的摔掉最后一盆花,听到沉闷与清脆的声音交织着响起,她才慢慢的收回了手,咯吱咯吱的攥起了拳头。 “是谁?究竟是谁在故意抹黑本王! “凤瑾,一定是你,你见不得本王受众人拥戴!你怕了,慌了,所以只能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降低本王在民间的威望! “凤瑾,你已经没招了么?” 凤姝的眸光变得很沉,可嘴角竟缓缓扬了起来。 “阿嚏,阿嚏!谁在念叨我,是不是要请我吃饭?” 凤瑾连连打着喷嚏,有时用力过猛,就会牵扯到身上的伤口。 “陛下,可是要安排午膳?” 谢玄冷寂寂的从后院里走来,黑衣沾着些水渍,一看便知忙碌了许久。 凤瑾不用问都知道,他去给她洗衣服去了,半夜被他那么一吓,伤口又渗了血,想洗回雪白的模样,恐怕不容易吧! 好好儿一武功高强的暗卫,却干着浣衣女的活计,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不对,她又没叫他洗,更何况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有伤口,伤又怎么会恶化! 第028章 欺负我儿子凤瑾你完了 “我自己去安排!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好好儿补补怎么行?满汉全席有些什么呢,想不起算了,还是报菜名,来一本吧!” 凤瑾将脸一转,迈着步子就向外走去。 她不敢多看谢玄一眼,因为一看就忍不住往他胸口飘去。 一看就忍不住回忆起夜半时他主动扒开衣服,露出精壮的胸膛,双手托着匕首,一腔赤诚的望着她的模样。 “陛下可以自己来看看,属下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 赤诚到令她心跳加速,真挚到令她心慌意乱。 凤瑾走得很急,厚重的衣摆波浪起伏,卷起飘然零落的树叶,在阴沉的天色下,只留下一道踽踽独行的身影。 谢玄微微垂着头,小心轻缓的踩着步子,就那么不远不近的跟着。 阴云下的东西却不像他那般小心翼翼,而是振翅于长风,急速的往目的地飞去。 鸿雁传书送的是情谊,雄鹰送信送的是忧虑。 信陵地处大禹正南,与云都相隔千里,驿站传书需要好几日,可若是借烈鹰送信,不消半日便可送达。 清风的信,次日上午就由苏家驯养的白鹰送达了信陵苏家。 信上的内容无一例外的写着苏北近况,只不过这一次,添了几句令人生忧的话语。 “……我与明月劝慰公子不要再想着陛下,公子却说要等他的阿瑾回来,问及陛下,他竟表示不识。话里话外,隐约有着失心疯的迹象。 “还请家主尽快找出拯救公子的办法来。” “失,心,疯。” 苏家家主一字一顿,他已将信件反反复复看了数遍,一到紧要处就会不由自主的将手收紧,没过多会儿又会轻柔的将信纸摊开,将信上的内容再读一遍。 色白淡雅的信纸满是褶皱,足以见得他内心的焦躁和担忧。 “怎么会这样?” 苏金楠无力的倒退两步,开始变形的双眼多了一丝惶然的亮光。 他的儿啊,他的小北怎么会得失心疯? 他家小北太傻了,也太纯净太重情了! 帝王怎么会有情谊,一旦坐上那至尊之位,哪里还有什么男女之分,有的只是一个心眼里装着地位权势的躯壳! 都是那女人害的! 当初就不该心软,就不该放他出来,那样他小北就不会落得这样一个凄惨的境地! “父亲,我听说小北出事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从外传来。 迎着声儿寻去,便见着一位满头珠翠,衣衫华贵,眉目威严的女子拎着裙摆跨进了院门。 她的身后跟着好几名背着箱子,模样机敏,手脚麻利的下人。 “见过大小姐——” 苏府的下人连忙行礼,自觉的帮助跟在身后的那几名下人,将东西搬往女子出阁前的闺房。 “鸣英啊,你弟弟,你弟弟他……” 苏金楠一脸悲戚,愤怒又百般无奈的将云都传来的消息讲给了苏鸣英听。 “什么?那女皇帝竟敢欺负我弟弟!真以为小北乖巧还喜欢她,就可以将他任意拿捏的不成?当我苏家是摆设么?” “对!我苏家的少爷哪能由她如此欺负! “我苏氏乃大禹首富,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一直以来讲究以信为商,以德为商,在商界颇有威望,只要振臂一呼,天下富商莫不云集响应!” 苏鸣英刚说完话,门口再次出现了一位大腹便便,周身圆润,行路有些不便的少妇。 少妇素面朝天却也难掩秀丽姿色,黛眉紧蹙,气势汹汹的往里迈。 步子跨得很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内心的怒火,可身后的男子却担忧的不行。 “哎哟,夫人,你慢点儿,可别摔着了!” 哪知少妇不以为然,还转过头眯着眼盯着满脸忧切的男子,逼问道:“你,响不响应?” “响应,响应,自然是要响应的!夫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男子应得倒是快,一丁点儿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花,直接就答了上来。 少妇摆着孺子可教的表情点了点头,扶着肚子就摇摇晃晃的朝苏金楠与苏鸣英迈去。 她的出现,使得二人的谈话戛然而止,二人顾不得其他的,忧愁着脸就往她靠,生怕她磕着碰着了。 “我说你都快当娘亲了,怎么还如此的不稳重!” “是啊寒衣,你如今月份都这么大了,怎么不在家里好好儿养着?” 有了二人的搀扶,少妇行起路来轻便不少,她将大半的体重分给二人承担后便嗤笑着说起话来。 “小北受了欺负,我这做姐姐的怎么安心坐得住? “以前倒也罢了,小北不愿走,皇宫里也还行,就随他去了。可如今,他竟然快被女帝逼疯了! “小北是我们宠着长大的,哪里受过这些委屈,这口气我如何咽的下!” 咽不下,自然咽不下! 莫说是她,就连府中下人都心疼不已。 众所周知,大禹首富苏金楠与其夫人接连生下五个女儿,终于在不惑之年有了唯一的儿子。苏北诞生之后,全家人都对他极尽宠爱,五个姐姐恨不得为他倾尽所有。 “父亲,以前为了小北,我们忍。可如今小北都这样了,我们还忍得下去吗?”苏寒衣双眸垂泪,惹得身旁男子心疼不已。 忍,如何忍? 苏北是他苏金楠唯一的儿子,是他的心头肉,每次收到云都传来的消息,他的心都如刀绞。 什么苏北又受瘦了,又许久没笑了,整日踮着脚的往门口眺望,期盼着陛下去看他,他就难受至极,恨不得直接带人冲进皇宫将苏北接回来。 但他不能,他不仅是苏北的父亲,也是五个女儿的父亲,更是苏家的家主,要为整个家族考虑。儿子与家族,都是他无法割舍的东西,这种左右为难的感觉令他煎熬不已。 “父亲,小北只有我们了!”苏寒衣声线颤抖,泛红的双眸里全是坚定,“如果连我们都不为他出气,那这世界上便没有人护着他了。” 苏金楠沉默许久,终是抬起头来,重重的说了个“好”。 苏家五姐妹,嫁的全是富商望族,再加上苏家原本的势力,几乎掌控了大禹大部分的经济,只要合力出手,那便扼住了大禹经济的咽喉。 苏金楠冷冷一笑,缓缓的将信纸揉成了极小的一团:“管你是不是皇帝,只要敢欺负我儿子,我就让你好看!凤瑾,你给我等着瞧,你完了!” 第029章 报的菜名她全要吃 凤瑾的喷嚏一个接一个的打,为了避免上次那样的窘况,她早就备好了手帕。 她掩住口鼻,满心气愤的往御膳房走。 又是谁在背后骂她,过分! 如此嚣张的喷嚏声在沉寂的宫闱中显得极为放肆,宫人小心翼翼惯了,听到这等动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担忧的往声源处寻去。 抬头往外一看,盘龙绣凤的袍子张扬的出现在了视线当中。 “陛陛陛陛……陛下?” 宫人惶恐不安,暴君的赫赫凶名令他忍不住想要逃窜,也是因为这凶名,令他不敢逃窜。 “陛……陛下圣安。” 宫人的腿像断了一般,干干脆脆的折在了一起。落地声响亮极了,与谢玄当初的实诚有得一拼。 凤瑾擦了擦鼻子,学着谢玄的样子将手帕叠成了方块,准备塞到怀里的时候又因嫌弃停下了动作。 谢玄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如此模样,便默默的将手帕接了过去,揣到了怀中。 凤瑾讶然的看了他一眼,转回头打量起直楞楞跪在地上的宫人。 宫人面色发白,汗水直流,浑身颤抖,如此模样,莫不是…… 凤瑾喜欢替别人的担忧的心冒了出来,她弯下身子,急急的问道:“你是不是癫痫犯了?” 那双凤眸微微眯起,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宫人冷汗直冒,灵魂几乎快要出窍。 他忽然想起后宫里不切实际的传言: 陛下喜欢喝人血,因此在慎刑司地牢深处建了所暗狱,里边关了许多人。陛下每次从那里出来都浑身是血,血还是热的,却没有一滴是她的。 陛下嗜血…… 这四个字一直在宫人耳边回荡,使得他心弦崩断,终于长嗝一声,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凤瑾连忙召出夜一将带去救治,望着被夜一扛往太医院的宫人,她摇头叹息:“唉,都问你是不是癫痫犯了,你怎么就不承认呢?真是死要面子,这下可好!” 谢玄怪异的看着凤瑾,嘴唇蠕动,最后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院中的动静早就被众人知晓,作为掌勺的张泽一空手就拔腿往外跑,他那激动的模样与周围人心惊胆战的样子格格不入。 “陛下,您今日来此,可又是对菜品存了奇思妙想?” 张泽问得殷切,若用直白言语形容,那便是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陛下暴不暴虐,冷不冷酷,他都是听自传闻没有亲身体会过,不清楚,反正他是打定主意了,陛下这大腿他抱定了! 有陛下在,他名扬四海的时间还会远吗? “嗯,确实有。”凤瑾双手嘴角勾笑,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双手背在身后,迈着步子朝厨房内踏去。 她将整个地方都巡视了一遍,这才停下步子,转头看着张泽。 “你厨艺如何?” “放眼云都……还是能排进前三的。” 想起对面人的身份,张泽停顿了一下,将那抹自傲压了下来。 “你见识如何?” “学艺时曾随师父走过多城。” 凤瑾的眸光逐渐亮了起来,微微一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曾说这天底下没有你做不出来的东西,那若是朕现在吩咐你,不知你做不做得到?” “奴才必当倾力而为!” “好!”凤瑾满意叹道。 余光着谢玄,抬手轻轻摆了摆,谢玄顿时领会其意,将廊下的老旧摇椅搬了过来,并用上衣铺好,搀着凤瑾坐了下去。 “你可要听好了。”凤瑾嘴角一勾,眸中尽是耀眼的光。 张泽坚定的点头,心中斗志昂扬。 凤瑾略带促狭的目光在张泽与谢玄脸上扫过,最后撑着下颌,将目光定在了谢玄的脸上。 “朕要吃……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 这一张口,张泽就知道事情就不简单,却没想过如此的不简单! “陛,陛下,”张泽的自信被打击的支离破碎,他哭着脸犹犹豫豫,心虚至极的呼喊着凤瑾,“您,您可不可以说慢点儿?” “嗯?”凤瑾故作迷惑,心里却是笑开了花,“张公公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会吗?莫非是在诓骗朕?” 诓骗? 借他一万个胆子都不敢诓骗这声名在外的暴君啊! “没有,奴才只是没听清,恳请陛下再说一遍。” 张泽长得圆圆胖胖,极有四十几岁发福大叔的喜庆。两只小眼睛拼命的转,但始终不敢与凤瑾对视。 圆胖的双手拧巴着围裙,若再叼个奶嘴儿,那便是自知犯了错等候训斥的巨型婴儿。 凤瑾挑了挑眉,吸了口气,再次来了遍报菜名。 可张泽仍是没记住,到最后,竟然上了笔墨纸砚,御膳房里的一堆人都趴在地上奋笔疾书的记录凤瑾所提的菜名。 “今天,朕就要吃这些,张泽,朕看好你哦!” 这简单的一句话便让张泽飘飘然起来,那种大石压胸的沉闷感一瞬间就消失了,只剩下满心的自豪和激动。 陛下竟然记得他! 谢玄沉默的站在一旁,目光一刻也未曾从凤瑾身上移开。那念着菜名眉飞色舞、笑容明媚的女子,让他怔愣起来。 再一次,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人重合,连那笑容,都是如出一辙的耀眼。 陛下…… 谢玄缓缓抬起手,想要试探这是不是虚幻,却感受到光滑细腻的触感。 脸上忽然出现了粗粝的感觉,粗粝到令皮肤微微刺痛。凤瑾皱起了眉头,回神便看到脸带惊喜、泪眼朦胧的谢玄。 谢玄怎么了? 凤瑾不清楚,只好轻轻扶开他的手,慢慢的从摇椅上起身。 指尖温凉感忽然消失,谢玄一下就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他将情绪掩饰得很快,转眼就恢复了沉默寡言的寂静模样。 “谢玄,你刚才……” 凤瑾的话还未说完,谢玄就重重的跪了下去。 “冒犯陛下,还请陛下处置!” 他忽然的转变令凤瑾迷惘和讶然,心头一烦,一不小心就撞上了躺椅支棱的尖角,膝盖酸爽的疼痛让她龇牙咧嘴起来。 谢玄也隐约觉得膝盖痛了起来,表现于脸上的却不是痛,而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陛下所受,他感如身受。 一定是恢复了,陛下也变回去了,他没有想过是自己的缘故,这是他愿意欺骗自己的。 第030章 来了一群干饭人 菜品实在是多,一张桌子摆不下,只好搬了几张桌子镶在一起。 紫檀的,黑檀的,黄花梨的,高的,矮的,不高不矮的,放眼望去,还真是“错落有致”,有着一种另类的韵味。 凤瑾端坐于上首,笑眯眯的看着桌上的各色菜肴,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处了。 棒,真是棒! 虽然她现在就是个被万民记恨的皇帝,与臣民离心离德,可帝王的应有的规制是一点儿没少! 瞧瞧这琳琅满目、色美味香的佳肴,一般人哪能享受得到? 巨大的满足感从心底升起,她忽然感觉自己达到了人生的顶峰。 搓了搓手,暗笑着拿起筷子,准备动手的时候,绿云身形逶迤的走了进来。 “陛下,诸位大人求见。” 绿云躬身,言语表情均是过度的恭敬,甚至恭敬到了虚假的地步。 又来,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凤瑾的眉头皱了起来,右手将筷子捏得咯吱作响,但她念着女帝,没有当场将筷子拍在桌上,而是略显不悦的抬起头,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美味佳肴上拔了出来。 “先让他们等着!” 话还未落,大门就吱呀呀的响了起来,随后便是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抬眸往远处一扫,原本空荡荡的大殿多了十来二十号儿人,一个个伸长了脖颈朝她那儿张望。 哟呵,这是特意赶饭点儿来的啊! 凤瑾无声嗤笑,轻蔑的目光早已看透一切。 不等她询问,将近二十号人齐刷刷的上前,咚的一声跪在了光滑冷硬的地板上,声音是骨石相撞的脆响,直让她牙酸和腿痛。 “臣等请陛下治谢玄渎职之罪!” 听到众臣的话语,谢玄平静极了,没有担忧,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顺应命运的坦然。 因为,身为暗卫,没尽到保护主人的职责,他理应受罚。 因为,只要是陛下的命令,他都欣然接受。 凤瑾仅剩的兴致都被破坏殆尽,脸色黑了又黑,手中的银筷快要达到被折断的临界点,就那么弯弯的被她捏在手中,会让人不经意间想起被强行弯曲的脊柱。 “你们,给朕再说一遍?” 想赶她饭点,还想动她24k钛合金大腿,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凤瑾凤眸微眯,闪烁起噬人的血光,若是可以,她真恨不得将这群的老家伙扔到十万八千里外,最好永生永世都别出现在她面前! “臣等恳请和陛下治谢玄渎职之罪!” 众人似是没看到凤瑾的愤怒,声若洪钟的重复了一遍。 一个个赤胆忠心的模样,好像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凤瑾,都是为了大禹王朝。 “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谢统领虽是陛下的人,可他毕竟是失职了,还险些害得陛下身受重伤。 “陛下是民心所向,是天下人的陛下,若您有个三长两短,必然使得朝野动荡。臣等,再次恳请陛下重惩谢玄,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哟呵,原来是群老白莲呢! 别当她来的时间短,就不知道这些老东西的内心想法了。 她可是清楚着呢,也就两三天前,这些家伙还混在普通文人里写讨伐她的檄文,那叫一个神采飞扬,文思泉涌! 凤瑾意味深长的扫过众人,眼底是看穿一切的淡定。 对付白莲花,无非是两种办法,一种是白莲对白莲,就看谁技高一筹,另一种是暴力镇压。 虽然第一种方式很锻炼人,可她还没吃饭呢,才不想配合这群家伙演出。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就要气死你,气死你! “各位爱卿啊,眼下午时刚过,午时懂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令众人后脊倏然发凉。 午时? 午时斩首……暴君你想做什么! 凤瑾怪笑一声,连连摆手:“欸,你们不要想歪了,朕只是觉得诸位爱卿一把年纪实在是不容易,想必还没用午膳吧?” 被她这么一打岔,众人还真觉得饿了。 眼神止不住的往错落有致的桌子们飘去,菜品色泽丰富,鲜香四溢,有麻有辣,令人食欲大开。 ”陛……陛下,臣等前来……”一位老臣犹豫着上前,拼命的忍住垂涎的目光,强迫自己为来此的目的而争斗。 尹淮安,待在翰林院颐养天年的老臣,向来认为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将吟诗作对、品酒食饭当做人生大事。 当桌上多数他未曾见过的美食出现在眼前时,他的内心就出现了剧烈的挣扎。 一边是许下重酬的成王,一边是摆出绝无仅有美食的陛下,啊,真是令人头大! 凤瑾对尹淮安的表情有了几许满意,可剩下的人装得倒是一本正经,目不斜视,甚至有些还愤世嫉俗的直视着她。 嗯,好的很好,看究竟是谁逼迫谁! “巧了,今日朕兴致甚高,便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些少有的美食。诸位爱卿来得正好,朕还未动过筷,不妨坐下来与朕同享。” 先不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就陛下这种人,你一旦让步,她就会趁胜追击,到时候就是无力回天一败涂地。 不行,坚决不能坐下来! 众人心思渐沉,对凤瑾的戒备越加严厉。 “怎么,诸位不肯给朕这个面子,不愿与朕同享盛宴? “还是诸位觉得,朕风评不好,与朕同桌,会有折了你们的风骨?” 凤瑾嘴角一勾,语气越发咄咄逼人。 “又或许,你们是铁了心的想违抗朕的命令!” 每一条都是莫大的罪名,尤其是最后一一条,按大禹例律,违抗圣令视同谋反。 谋反,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有一半人的腿,忽然就软了,他们忘了,眼前这人就是个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暴君,她从不在意天下人的指责。 更有这暴君连为她浴血奋战镇守边疆的顾将军,她都能狠心下手,像他们这种垂垂老矣与国无用的老臣,她又能有几分善心? 凤瑾逼视着众人,沉声问道:“朕最后问一句,诸爱卿是想君臣尽欢,还是君臣反目?” 史书有记:景和六年八月二十,诸臣进宫求见景和帝,欲治暗卫统领谢玄渎职之罪。 ……推杯换盏,气氛融洽,君臣尽欢。 实乃一大难解之谜! 第031章 陛下永远不会是孤家寡人 菜肴实在是多,凤瑾秉着节约光荣,浪费可耻的理念,“劝慰”着实在是吃不下的老臣们将剩余的菜品打包带走。 众人不敢违抗圣明,只能苦巴巴的将汤汤水水都给装走了。 那可是真·吃不了兜着走! 人一走,凤瑾立马让人将盘子撤了,重新做了点饭食呈上来。 刚才那一张张老树盘根的脸,着实令她食欲全无,只是可惜了那些美味佳肴啊,喂给了那么群倚老卖老的家伙,当真是暴殄天物了! “陛下——” 过了这么久,谢玄终于开了口。 他斟酌再三,才遣词造句的问了出来:“您这样做,是否有失妥当?他们毕竟是于国有功的老臣,您这样就不担心与他们生了隔阂?” 他还是没能直白的问出:你为何肯如此护着我? 他怕如此直白,得到的,却是将他最后一丝奢想都碾得支离破碎的嘲弄。 凤瑾搅了搅杏仁粥,轻摇着头自嘲的笑笑,抬眸怅然的望着身影比雕塑还要坚定的谢玄。 “我早已与百官离心离德,纯粹是孤家寡人一个,隔不隔阂的,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谢玄此刻很想将那双狭长魅人的凤眸捂住,因为那样凄凉怅然的目光,不该出现在那双眸子里。 他的心里再次有害怕涌出,因为上一次陛下那么望过他后,他仁慈温和的陛下便不见了。 一去不返,难觅踪影。 “谢玄,他们都说我是天命所归,将成千古一帝,我却觉得这天命就是个笑话,我也是个笑话。” 陛下,你就是天命所归! 若你都是笑话,那整个世界都是一个笑话! 谢玄的心不可遏制的颤抖,那种最为珍惜之物即将失去的感觉,再次在心底涌现,令他心绪慌乱,心如刀割。 他早将内心所感的恨意,羞辱,难堪,悲痛,绝望……尽数抛开,他只想做一件事,那便是告诉他的陛下—— “陛下,属下一直在。 “除非属下先死,陛下就永远不可能会是孤家寡人。” 赤诚,真挚,藏得极深的深情,都刻在了那双黑夜般的双眸里。 那些纯粹至极的感情,都化作了一团烈火,以势不可挡的形式烧到了凤瑾的心里。 真是个忠诚又痴傻的家伙! 女帝曾给你的伤害,你都忘了吗? 你就不能学聪明一点,她敢那么毫无顾忌的伤害你,还不是因为你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的捧到她的面前。 你这个样子,注定除了满身伤痕,什么也得不到啊! 谢玄真挚得心酸,真挚到令人同情,凤瑾连连叹着气,心头的沉重和压抑达到了无可比拟的程度。 刚恢复了几分的食欲又这么被消磨没了,凤瑾哀叹着放下玉碗,换了张故作轻松的脸来。 “他们真当朕傻呢,玄卫是帝王的私有力量,又不属于体制内,他们想问责与你,手也伸得太长了吧! “这已经不是护不护你的问题了,这已经涉及到朕的颜面了!打个简单的比方,他们是我村里人,而你是我家里人。 “更何况,这群老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掐着饭点儿来,分明是不想让朕安心的吃饭。既然朕没法吃,那就全让他们吃吧,吃个够,吃个撑,什么都不准给朕剩下!” 凤瑾故意装作没听见,一是因为她非原主,纵然李代桃僵,也无法违心的接受如此厚重的情谊;二是担心说错了话,伤了谢玄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自古深情之人大多遭受万般磨难,谢玄已经这么苦了,她实在不忍心雪上加霜。 她的故意躲闪,谢玄看得一清二楚。 她每一句不曾正面回应的话,都化作了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剜在了他的心上。 他只能拼命的隐忍,才不至于让自己崩溃。 这句话,是他说迟了。 陛下已经谁都不要了,连天下她都弃之不顾了。 谢玄僵直着脊背站在凤瑾的面前,脸上血色尽失,双眼圆睁,眸子上遍布着狰狞的血色,还染着几分朦胧的湿意。 这分明是深受打击的模样! 这一次,凤瑾竟于无声间懂了他的心,懂了他此刻的心思。 她长长的叹着气,目光里既有不忍也有劝慰:“做一件事须得有始有终,你既然恨了朕,就得从头到尾。轻易就改变了态度,你对不起你自己,对不起你所遭受的一切。” 说完后凤瑾就离开了,留下谢玄一个人待在殿中。 萧瑟的秋风穿堂而过,掀飞了矮桌上笔走龙蛇的词句。 谢玄愣愣的将宣纸抓住,口中无意识的吟念出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是当年陛下赠给他的诗,说与暗夜里自如来去的他最是相配。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陛下,你真的,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要了么?” 殿内寂静无比,珠帘轻撞的声响中,有一滴水珠砸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凤瑾低头走着,越走越觉得后悔,悔恨的劲头一上来,就恼怒的踢着旁边的花草。 “你说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就是个外来而无所依傍的小可怜,当下如此危险活命才是最重要的,你说你给女帝背锅干什么? “谢玄是什么,谢玄就是24钛合金大腿,你怎么能让他恨你呢,万一某天不小心被他杀了可怎么好? “真是,扑街扑到脑子都傻了!” 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破败的宫殿前。 宫殿气势倒是宏伟,越过宫墙远远望去,里边亭台楼阁相互交联,若放以前定是座辉煌无比的宫殿。 只是如今朱漆脱落,院墙斑驳,墙角还积了厚厚的枯叶,看样子许久没人打理过了。 宫门未锁,裂开了一条缝,透过缝隙往里望去,里边冷清得让人心慌。 里边,会有人吗? 凤瑾抱着试探的心思,缓缓的按住铜环敲了敲,见没有任何回应,便小心的推开了门。 咯吱声响,一堆落叶被风卷起缠到了脚边。 真是荒凉! 将视线从极远处收回,倏然间就对上了一双猫眼般澄澈透亮的眸子,眸中的惊愕在瞬间化作了惊喜。 “阿瑾?” 第032章 因为她该打 凤瑾忽感后脑勺一阵钝痛,眼前荒凉的景色与莹润的眸子迅速被黑暗吞噬,意识失去前的最后一秒,她只有一个想法。 ——靠,哪儿来刁民敢敲朕闷棍儿! 她很气,非常气,气得不得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敢在皇宫里敲她闷棍儿,简直胆大包天四个字都无法形容贼人的气魄! 她可是大禹帝王,这剧情,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苏北的惊喜于刹那间凝固在脸上,他就那么立在枯树下,望着那思念许久的身影转眼间倒了下去。 “你们要将阿瑾带到哪里去,我不准你们动她!” 愤怒和忧虑同时涌上心头,他拼尽全力的往攻击了凤瑾的贼人处跑去,想要拦下他们离去的步伐,然而却是他自己先被拦住了。 “公子,你不能去,那可是摄政王凤归麟!如果说陛下心狠手辣为当世第一,那么他便是第二。” 清风明月死死的缠住了他的手脚,让他没法移动半分。 凤瑾无意识的躺倒在地,纷扬的枯叶撒了她满身,那般寂静的模样,就像是一具失了生命的尸体。 她的脸旁,有一晃红色的衣摆,衣摆红得灼目,烈得晃眼,仔细看去,上边隐隐存有金龙腾飞的画影。 那一身气势逼人的衣衫,比凤瑾所着的女帝常服还要张扬,还要令人无法忽视。 衣摆的主人眉峰微聚,狭长的凤眸懒懒的眯起,单单就那么一扫,清风明月便浑身战栗。 见二人如此,衣摆的主人嘴角勾了抹嗤嘲的笑,不以为意的将眸光收回,一步步的朝远处走去。 随行的侍卫毫不怜惜的将昏迷的凤瑾扛起,浑身冷然的从庆云宫门口离开。 苏北被禁锢于原地,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人的身影越离越远…… 猫眼般圆润透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悲痛的微光,他的手无意识的攥紧,修剪枯枝的钳子将他的手磨出鲜血他都没有反应。 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我说了,让你们放开!” 苏北所有的感情都化作了熊熊怒火,可无论他如何发狠,如何用修枝的铁钳砸击二人的后背,二人都死活不肯松手。 他们已经眼睁睁看着公子已经因为陛下郁郁寡欢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看着公子为了陛下性命不保么? 清风的嘴角都渗出了血迹,但他的心思却更加坚定。 他将那满口血腥咽下,苦口婆心的劝道: “公子,我和明月死也不会让你以身犯险!人人都说陛下喜怒无常,暴虐无度,可这摄政王的心思更加难猜! “公子你可知道十几年前晋阳王府惨案,江湖盛传就是摄政王做的,是他凤归麟灭了自己全家!” 十一年前除夕夜,晋阳王携妻子众人于晋阳返云都,当晚设家宴,阖府欢乐,后半夜忽闻惨叫连连,有浓郁血气从王府四溢而出。 街坊邻里欲近前查探,府中却陡生大火,于瞬息之间吞没晋阳王府。官府立即出动,最终只寻到了一个活口。 史书有记:昭阳十六年除夕,晋阳王府惨遭灭门,阖府上下,仅剩世子凤归麟一人存活于世。 既如此歹毒,他又怎能留阿瑾在那魔鬼手里! “我就要去寻阿瑾,是生是死,我都要去!” 苏北声音绵软,里边的气势却无可违拗。 “你们可以试着拦我,但我准确的告诉你们,你们放我去了,可能会看到我死,可你们不放我去,现在就会看到我死。” “公子!” 清风明月只得无可奈何的松开手。 拗不过,如何拗得过呢? 还是家主说得对,当初就不该让公子跟着陛下走,甚至就不该让二人相识。 …… 安阳宫位于皇城最北,建宫的匠人有意设计,将整座宫殿巧妙的隐在长生林旁,长生林是暮迟山范围内大半山林的别称,修建安阳宫后当时的帝王觉得不吉利便弄了个别名。 这座近山的宫殿已经荒废两百多年,破败的已难窥当年的风貌,如今在众人眼中不算皇城的一部分,却又因位置原因不得不算是皇城的一部分。 巡逻的禁军都几乎都不会来此,此处几乎人影绝迹,鸟兽飞舞,倒像是另一方世界。 大殿里灰尘堆积,入目皆是灰色,唯有偏殿那方主位还算干净,那里,正坐着一位红衣艳绝、气息冷沉的男子。 男子狭长的眸子微抬,黑衣侍卫便麻利的将凤瑾扔在了地上。 如若凤瑾清醒,定会觉得摔她的侍卫眼熟,若再细细思量,就会忆起这人与朝会上隐在阴影下的黑衣人有九成相似。 ——那是摄政王凤归麟的心腹。 冥然挺直着脊背立于下首,看着地上昏迷之中仍眉头紧皱的凤瑾,与上方目光深沉姿态却慵懒的凤归麟,忽然觉得脖子有些发凉,似乎脑袋随时都会掉落一般。 一个是喜怒无常的暴君,一个是心思难猜的摄政王,哪个都不好惹,偏偏今日他陷入了这危险漩涡,为了自家摄政王主子敲了暴君的闷棍儿…… 冥然艰难的张口:“主子,这个怎么处理?” 他想,若是主子开口,他定会立马将暴君处理干净,免得后患无穷,小命不保! 凤归麟侧倚在椅子上,淡淡的扫了凤瑾一眼,出声道:“把她给本王扔回她的长极宫去!” 语气很淡,似是浑不在意,偏偏又给了冥然咬牙切齿的错觉。 哦,所以他胆颤心惊、以下犯上敲了陛下闷棍儿,辛辛苦苦、躲躲藏藏将人扛那么远,就只是为了来安阳宫听他主子一句话,然后将人送回长极宫? 这不是要他命么! 冥然口快,哭唧唧的嚎道:“那主子又何苦让属下打晕陛下?” 陛下师承玄机子,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当世之人无出其右,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决心才敢偷袭陛下啊! 凤归麟薄唇微抿,嘴角牵了抹极淡的笑,深如大海的眸子晦暗不明,既盯着凤瑾,也盯着他。 “因为,她该打!” 冥然忽然有些凌乱,他似乎,好像,有可能,触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第033章 唯一有资格继承谢姓的人 冥然心里还起了其他的疑惑,安阳宫再怎么说也是深宫之中,他实在不知为何主子时不时就会来此走上一走,像是兴起所至,又像是蓄谋已久。 “怎么,难道需要本王将你们一起扔过去?” 难辨喜怒的低沉男声响起,冥然骇得心弦发颤,吞咽了下唾沫缓缓的抬起头,正好对上凤归麟危险的目光。 “属下这就将陛下扔回长极宫去!” 快而深的鞠了个躬,冥然与挺尸的凤瑾便不见了。 待人影消失后,凤归麟便闭上了双眸,寂静的坐在椅子上。 冥然跑的很快,生怕被难辨喜怒的主子捉住给扒了皮,他好像只顾着逃命了,完全忘了肩上扛着的是一个大活人。 凤瑾被他扛在肩上,脑袋一甩一甩的,时不时的就因躲避禁军而撞在墙上,又或是为了避开宫人的视线而被挂在了树上。 痛,真的痛,还很晕眩,就像得了脑震荡! 纵使凤瑾还昏着,胃中的洪荒之力也有些压不住。 冥然是直到远远望着长极宫巍峨殿宇后,才想起肩上人的身份,那个心狠手辣、暴虐无度、杀人无数、能止小儿夜啼的暴君。 他的双脚忽然就被黏在了地上,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前行一步。 长极宫外守备森严,长极宫内高手如云,去是死,不去,也是死。主子折磨人的手段,他就算是死也不想尝试。 狠一咬牙,抱着视死如归的信念,发挥出多年的本事,极尽小心的潜进了巍峨帝宫。 他武功高强,轻功卓绝,又小心,很小心了,算得上不费吹灰之力的避开了禁军。 可脚尖刚点到寝殿的地面,周围就瞬间出现了十来个气息难察的紧衣暗卫。 暗卫最前方,站着一位面容冷毅、眸如黑夜的男子,男子仅仅是往那儿一站,就能让人嗅到暗夜里的腥风血雨。 是那位杀神啊! ——当今暗卫统领,陛下的影子。 ——谢氏族群里,这一代唯一有资格继承谢姓的人。 他听过甚至见过他出现在黑夜里的场面,几乎是除了血红,再没有别的色彩,更不会有一个活口被留下。 他是黑夜里的主宰,披有暗卫最顶级的荣耀,是世间所有暗卫的楷模,是他们恨不得穷尽一生都要追随其脚步的人! 谢玄…… “拿下!” 冥然看到冷毅的男子嘴唇微动,嗜血之意瞬间弥散于整座宫殿,他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谢玄冷冷的看着将凤瑾扛在肩上的人,一双眸子比雷雨交加的夜晚还让人胆寒,这是他不曾在凤瑾面前展露过的锋芒和锐利。 短短十几招,冥然就被制服,不过能在十七名顶尖玄卫的合力围攻下撑这么久,倒是让谢玄挺意外的。 谢玄走到凤瑾身旁蹲下,查探了一下情况,本欲将人抱到床上,却在最后默然的收回了手。 “你们将陛下扶到床上去吧。” 他轻叹一声,缓缓起身,将目光从凤瑾身上收回,落到了被制服在地的冥然身上。 若是普通人,他必定眼睛不眨的将人就地正法,可这人,不仅是摄政王凤归麟的人,更是摄政王凤归麟的心腹。 “你……” 谢玄认出了他来,顿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任何时候都不能束手就擒,这是暗卫的守则,冥然记得清楚。 可他眼下却清楚的知道,挣扎是无用了,他是永远不可能从这里、从谢玄的手中逃走的。 他不恨凤归麟,是暗卫就得忠于其主,他不恨谢玄,是他们各为其主,他只哀叹自己技不如人。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不会反抗的。但若你想从我口中知道其他事,那是绝不可能的。” 纵然认命了,被强制着跪在地上的冥然,脊背却仍然挺得很直。 人可以死,傲骨不能折! 安阳宫内废墟一片,可就是这么一片荒芜废墟,凤归麟却兴致盎然。 他站在一扇痕迹斑驳朱漆脱落的大门前,指尖拈着一把上了年岁的钥匙,眸中的追忆刹那间被暗沉代替。 “放心,他不敢杀你。” 像是说给谁听,可四处空无一人。 他将钥匙珍惜的藏好,逶迤着殷红的衣摆消失在荒芜里。 谢玄没有下令处死冥然,这个人,他不敢动,也动不得。 他陛下的暗卫统领,不是杀人如麻的机器,他懂得权衡利弊。 凤归麟这个摄政王虽从未出现过在朝会上,可他掌握的力量足以颠覆皇权,若是陛下愿意还是可以抗衡,但陛下分明不愿再管顾这个天下了。 更何况凤归麟睚眦必报,若动了他的人,整个朝堂势将风起云涌! 他想随陛下死,却不想陛下死于腥风血雨。 “把他打晕了扔到皇宫以外,不准再让任何无关的人踏进长极宫半步!”谢玄目光冰冷的扫视着夜一等人,厉声斥道,“否则,你们全都滚回封魔窟走一遭!” 封魔窟是大禹三大凶险地之一,是谢氏族群的禁地。 世间都谓大禹玄卫为当世暗卫精锐,实力超凡者可以一敌百。 不是因为谢家有着独门秘法,而是因为能从众多谢氏子弟中脱颖而出成为玄卫的人,全是从封魔窟里走出来的幸存者。 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 封魔窟,没有人想再经历一遍,里边的凶险千变万化,就算是走出来的人也没有自信再走出来一遍。 众人知道,统领平时虽然对他们温和,可向来是言出必行! “是,统领大人!” 众人齐声应和,躬身退下。 人都走了,殿里就只剩下一站一躺的两人了。 谢玄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向凤榻靠近,他在榻前立了许久,都没敢在床沿边坐下。 床上的人发髻凌乱,嫩滑的脸上不仅有灰尘还有血痕,狼狈得就像是从灾难里逃出来的人。 “陛下,你得了玄机子大师的真传,又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冥然弄得如此狼狈?纵然是我,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与你平分秋色。” 谢玄轻嘲一笑,眸中对待夜一等人时的冷色,早化作了无尽的悲哀和自嘲。 “陛下,你究竟是在试探我,还是在躲我?” 声如泣血,令人动容。 若不去看那双眼睛,不去注意那萧索的背影,看到的只有一个恪尽职守、形如雕塑镇守于旁的暗卫。 仅仅是个忠诚的暗卫。 第034章 同生便好何必共死 凤瑾因为脑部的钝痛而陷入了梦境,一个遥远至极,陌生至极,却又如亲身经历过的梦。 又或许,那只是由一个网文写手丰富的灵感而虚构的,光怪陆离的梦…… “谢玄,为什么你有名字而他们只有代号?” “我只不过多闯了回封魔窟,多赢了几位长老,多侥幸死里逃生了几次。承蒙殿下不弃,肯与我结契,才让我有机会继承家族的姓氏。” “你有没有恨过你的家族,你的命运,以及我?” “为殿下生,为殿下死,是属下必然背负的使命,亦是属下甘之如饴的宿命。” 少年每一句赤诚无比、坦然无比的话语,都是世间最美的情话。 只是年少的两人,一个不曾多想,一个心思朦胧。 凤瑾还想继续看看,可眼前忽然一片黑暗,接着又变成了晃眼的白色。 凤瑾缓缓醒来,一眼就看到寂然立于榻前的谢玄,纹丝不动,像只最忠诚的猎犬。 想起刚才的梦,她吃痛的捂着脑袋坐起身来,随口问道:“谢玄,为什么你有名字而夜一他们只有代号啊?” “我只不过多闯了回封魔窟,多赢了几位长老,多侥幸死里逃生了几次。承蒙陛下不弃,当初肯与我结契,才让我有机会继承家族的姓氏。” 谢玄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在凤瑾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番回复,几乎与梦中所闻一模一样,只不过那里所称为殿下,这里所称为陛下。 可一想想,那极有可能是原主的残留的记忆在作祟,凤瑾又没那么紧张了。 静下心来,又开始感念起谢玄的不容易。 虽是轻描淡写,可那只言片语也足够描绘出一个艰辛的过往。 封魔窟是什么她不知道,死里逃生她却是明白,谢玄恐怕对九死一生习以为常,才会如此的波澜不惊。 凤瑾忽然对谢玄的过往生了兴趣,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一直存在的同情里还多了抹心痛。 “谢玄,你能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你家族的事吗?” 在她印象中,暗卫向来是孤儿,可从梦中所见来看,这里并非如此。 谢玄无力的笑了笑,低声反问:“陛下当真不知道吗,还是陛下故意忘了?” 他明明一分逼迫和锋芒都没表露,凤瑾却下意识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心虚吗,还是愧疚? 一切错误又不是她犯下的,她何必背负不属于自己的包袱? 凤瑾敛了下眸子,压下心中的异样,抬起头坦然的望着他:“我或许是忘了,但你讲了后我肯定会记得。” 谢玄不顾尊卑的与她对视许久,眸中的情绪翻涌,最后逐渐归于平静。 他微微启唇,叹息般的说了个“好”。 “谢凤两家渊源已久,久到记载相关事情的古籍都十不存一。我只知道谢家的存在就是为了护卫凤家,谢氏子弟从小就被灌输要护卫皇室正统的想法……” 准确来说,谢家不是一个家族,而是谢氏与其有所沾连的族群的统称。 整个族群内部等级森严,规矩苛刻,每一代人中只有最优秀的那人有资格继承谢姓,有与大禹帝王结契的荣耀,其他的人都仅仅只有代号而已。 玄卫,是谢氏族群精锐中的精锐,是特意为大禹帝王所组建的力量,一辈子都只忠于陛下一人。 想要成为陛下的影子,有资格继承谢姓,有资格与陛下结契,须得历经七劫磨难。 何为七劫? 封魔窟,万蛇海,灵幻林,尸骨山,谢家长老,刀山火海,禁崖暗狱。 唯有感觉敏锐,行动敏捷,心志坚定,不惧生死,杀伐果断,实力强大,不畏寂静黑暗的人,才能与大禹帝王比肩,才能成为他形影不离、隐在黑暗中的影子。 谢玄说得很简略,尤其是与自己有关的部分,像是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他都不曾提及。 “陛下,你想知道的,想必就是这些了。” 谢玄的表情很淡,声音也很缥缈,眉目冷毅的他好似藏了万千情绪,却又好似什么情绪也没有。 光是那短短的几段话语,都让凤瑾心惊,既震惊于谢玄的天赋卓绝,又震惊于他过往的艰辛。 “那……你呢?” 凤瑾努力了许久,才小声的问了出来。 愧疚,又是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愧疚,压得她心气沉闷,难受的很。 “我?”谢玄用那双黯淡的眸子望着凤瑾,笑得无情又深情,随即撇开了目光,自嘲般的叹道,“日复一日都是相同的事,没什么新意,陛下定然不会感兴趣的。” 谢玄挺身匿于阴影,浓浓的悲哀从他的身上蔓延到灰色的影子里。 凤瑾的心居然没由来的钝痛,这种不受控制的异样感觉令她很是恼火。 但她也知道,此刻不应该发火,又是不应该对谢玄发火。 她深吸口气,收拾好情绪,问了一个她早就想问,并且已经问过的话题。 “谢玄,这些年你有恨过谁吗?” 谢玄有一瞬间的讶然,随后便陷入无尽的追忆。 “恨过。” 微微启唇,像是自言自语的吐出了这两个字,声音小到几乎令人无法听清。 “唯一恨过的人便是陛下你。” 唯一爱过的人也是陛下你…… 暗卫向来只忠于主人,尤其是像谢氏这种等级森严的家族,亲缘向来淡薄,暗卫唯一会在乎的人就只有他的主人。 谢玄的声音平淡极了,平淡的极致便是波诡云谲。 “有多恨?” 凤瑾知道不应该问下去,可她内心深处就是想知道,就是不肯放弃。 这或许是为了勾出谢玄的危险等级吧,凤瑾这样解释给自己听。 谢玄直直望着凤瑾的眼睛,见她眸光坚定,偏要刨根问底,他轻嘲一笑,用极其平淡的声音回道:“不愿与陛下同生,只愿与陛下共死。” 浑身上下没有展露一丁点儿的杀意,凤瑾能感受到的只有他偶尔会流露的悲哀。 “嗯,我知道了。” 凤瑾坦然的回应让谢玄眉宇轻蹙,陛下为何在听到自己的心声后如此平静,难道不应该对他失望和愤怒么? 凤瑾只是站在床上,伸手朝他脑袋摸去,笑意温柔的说道:“乖,同生便好,何必共死呢?” 第035章 陛下羞辱你是你的荣幸 浮云巷一代是云都出了名的热闹地带,那里商铺林立,酒香扑鼻,临河街道还有着几家脂香粉浓的欢场之地,里边男俏女娇,担得上“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八个字。 凤姝仰头审视下了烟云楼的沉香木匾,提了下袍子准备迈步上桥。 为了给众臣逼迫凤瑾的理由,她可是强行将自己拘在府内狭小的方寸之地,哪知她收着性子闭门不出,不仅没给凤瑾造成任何影响,反倒是自己惹了一身的流言蜚语。 心里正不痛快着呢,想要去那烟云楼恣意欢乐,去去周身晦气,忽然有个衣衫褴褛的人忽然从侧面撞了过来,正巧直楞楞的撞到她的身上,看那角度,分明是故意! 若非她眼疾手快把住了桥上栏杆,恐怕这时候不是倒在地上,就是扑在河里。 凤姝眉头一皱,瘦削尖细的脸上镶着两只瞪得像铜铃的眼睛,眼睛里边尽是吃人的凶光,细长的鼻子刻薄的翕动,无端的令人心生不适。 看到那脏兮兮的人摔到她的身上,伸手就想拽着人的头发往外拉扯,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满是嫌恶的收回了手,改换右脚,发狠的踹了出去。 “打哪儿来的刁民,一双狗眼竟识不得本王身份!你们把这个冲撞了本王的人带下去,本王不希望再在云京看到这人的影子!” 将人踹开后,她才讲究的抖了抖衣袍,阴沉沉的扫视着地上瘫倒的身影,吩咐侍从将那个冲撞了她人处理了。 地上的人艰难的向她爬去,还没到跟前又被凤姝憎恶的踹开,一连重复了好几次,直到侍从上架准备将他架走,他才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 “王爷,王爷,你一定要小心!这一切事情后边都有着巨大的阴谋,那远非你可以抗衡的! “王爷,你不要再和陛下作对了,你放弃吧,做一个潇潇洒洒的王爷,才是能够有始有终的选择!” 凤姝目光阴鸷的盯着在四名侍从的拖拽下远去的人影,她的脸色阴沉极了,不仅是因为那人的话,还因为那人的身份。 她一直认为,她与凤瑾同为先帝与凤君的孩子,凤瑾能继承帝位,全赖她皇室嫡长女的身份。 取代凤瑾,登上至尊之位,是她毕生的追求! 怀玉,呵,一个被赶出王府的人,竟然劝慰她不要同凤瑾作对? 好笑,真是好笑,什么阴谋,分明是他自己心生怨恨,故意恐吓她来了! “办事不利,留着也无用。” 凤姝摆摆手,重重的抖了下袖子,转身朝烟云楼走去。 河岸水花四溅,周围的百姓都畏缩的躲在远处,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咕噜冒泡的水面,看着四名如同恶鬼的侍从站在岸边,等到河面重归平静,然后迈着步子满意的朝成王追了上去。 “皇家的人都是疯子!都是杀人如麻,草菅人命的疯子!” “嘘,你不要命了,妄议皇室,就算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怎么,敢做还不准我们说了?之前不还有什么讨景和帝檄文么,依我看,成王的名儿也该被添上去!” “小点声儿!谢家乃暗卫世家,向来忠于皇室,你就不怕某个黑暗之地躲了一两人,恰巧把你的话记下转告给了陛下?” “你,你可别吓我!话说,刚才那个乞丐应该是死了吧?” …… 凤姝嘴角噙着嗤笑,不需人指引,径直的就到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临街,透过半开窗户望外看去,正好可以隐约望见皇宫西侧的角楼。 再往东去,就是巍峨磅礴的帝宫,那里,住的是整个云都的主人,是大禹王朝无垠疆域的主人! 凤姝斜睥着伺候的公子一眼,待杯中酒满后,便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饮完后将杯子往桌上狠狠一拍,震得杯盘碗盏刹那发响。 “嗤,阴谋,凤瑾已经不理朝政许久,早就与百官离心离德,这样一个空壳皇帝,能有什么阴谋? “那个地方,也只有本王,才有资格住进去!” 凤姝的眸光火热,说起话来理直气壮,好似那巍峨宫殿,已是她的囊中之物一般。 大街上往来的人群中,多了两个佝腰背手,步履蹒跚的人。 因着身上肃穆官服,以及走路时忧国忧民的身影,很容易就将之与周围的人区分出来。 那是…… 曹国舅与尹大人! 凤姝眼眸微亮,倏然站起了身,也不管美色惑人,急匆匆的就往街上拐去。 两位大人愁眉苦脸,心气郁结的走着,忽的就被拦住了去路,本想呵斥究竟是谁不长眼睛,看到的却是居高临下,孤高自傲的凤姝。 “我等见过成王殿下——” 二人拱了拱手。 “二位大人何故愁眉不展?”凤姝换上自以为关切的笑意,出声询问道。 曹国舅因为在凤瑾面前屡次吃瘪,心里不痛快得很,此时光顾着生闷气,哪里还有心情回复凤姝的问题。 尹怀安见气氛尴尬,只好呵呵笑道:“没什么,也就是与陛下同享盛宴,老臣贪了嘴,现下肚子有些难受。” 尹怀安说的倒是真话,如果他再年轻十来二十岁,恐怕会吃得更多吧。 陛下赐的盛宴,着实独一无二,可谓是人间至极的美味! 回忆起宴上所见,口中不自觉分泌出了唾液,他只好回味的咂咂嘴。 尹怀安的忧是吃少了,但吃撑了,曹国舅忧的是丢了面子。 他可是堂堂国舅,竟然屡次被一个小女娃下面子,实在是令他怒火中烧。 听到尹怀安过于“胆怯”的回复,曹国舅顿生恼怒,气势汹汹的将午时发生的事倒与凤姝听。 “陛下实在是欺人太甚!你们可都是我朝元老,为大禹立下汗马功劳,她怎可如此对待你们? “强行逼迫你们用膳,还命令你们带走残羹冷炙,这分明是在羞辱你们!本王实在看不过眼!” 凤姝义正言辞的说完后,满怀期待的看着尹怀安,分明是在说:本王说的与你们想的可一致? 尹怀安停止了咂摸嘴,将目光飘忽的移到了别处,含糊不清的应道:“其实,也还好,挺好,挺好的……” 余光瞥到两人愤世嫉俗的激动模样,他小声吐槽道:“想什么呢,陛下羞辱你是你的荣幸,普通人,陛下可连搭理都嫌麻烦呢。” 第036章 陛下我愿再信你一次 “谢玄,朕问你个问题,你可知究竟是哪个贼胆包天的刁民袭击了朕?” 凤瑾还记恨着脑后的钝痛。 其实也不怪她记恨,要怪就怪在对方下手太狠,现在那后脑勺,只要轻轻一碰就有刺痛四散而开,不碰的话也有持续不断的麻木感传来。 整个感觉就像是在脑后塞了一包味道极烈的花椒大料,酸爽无比! 谢玄略微沉默,而后抬眸,用一半的目光看着凤瑾:“陛下……不知?” 虽是看着,却无法与她对视,更无法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细微的表情。 准确一点,是不敢看清她的任何表情,不愿从那双威势逼人的凤目中,窥见任何试探的端倪。 陛下武功卓绝,又在皇宫大内,天底下谁有本事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伤她? 没有。 凤瑾的右手一直搭在后脖子上,想碰又不敢碰脑袋的伤。 听到谢玄的反问,她顿觉无语,她受伤的是后脑勺,谁后脑勺长了眼睛啊? 烦闷之气从鼻腔里喷了出来,她放下手臂,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谢玄,干脆又坚定的回道:“朕,不知道!但你,应该知道。” 据她了解,谢玄手下暗卫不止长极宫的十七人,夜一等人不过是其中精锐,专门用来护卫长极宫安宁的。 还有一大部分潜藏在皇宫各处,云京各处,甚至大禹各处,专门用来监视敌人和打探消息的。 出乎意料的是,谢玄仅平淡的回了个“属下不知”。 “不知,你怎会不知?” 她还想借着谢玄的力量找到罪魁祸首,狠狠的教训一顿呢! 这般略显气恼的话语落到谢玄耳中便成了嘲弄,陛下果然是在试探他,陛下就没有信任过他…… “属下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谢玄轻嘲一笑,双膝一屈,直楞楞的跪在了地上。 原本直如松柏的脊背颓丧的弯曲,好似有无形的高山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眼皮无力无力的耷拉着,若仔细观察就可发现他黯淡眸子里令人心酸的微光。 他没有说谎,这一次,他确实不知道。 ……虽然,他能猜出来,但他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自他被凤瑾那般对待后,底下的人就对他对了异样的眼光,族中长老为了防止他对凤瑾不利,也在察觉他的怨恨后召回了皇宫内非其直系的暗卫,并命令其他人不再接受他的指示。 毕竟这个天下,暗卫弑主,比浴血沙场的将军通敌叛国还要令人憎恶! 现在的他虽顶着谢姓,却几乎没人听他的,家族的人也无声的将他排除在外,那他究竟算什么? “属下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他再次一重复着让凤瑾降责的话语,说的比上一次还要坚决,还要绝望。 凤瑾只知道,忠心大狗子又要哭了,是被她说哭的。 真不知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的,对他的愧疚隔三差五的就会涌出,闹得她心情总是不好。 凤瑾无奈的叹了口气,缓和着语气说道:“朕没有质问你的意思,只是我确实不清楚。 “你要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普天之下没有几人不想要我死,纵然朕武功高强,也不可能次次躲得过。” 她没有说自己没法使用武功的事情,一是怕谢玄起疑,二是怕被被有心人知晓后,杀她的人会蜂拥而至。 就算谢玄以一敌百,也无法次次护她周全。 ……更何况,谢玄巴不得给她陪葬呢! 不会武功一事,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挂在凤瑾的头上,随时都有可能掉落,收割走她的小命。 她琢磨了许久,脑中闪现过八百种套路,都没有找到解决办法,可看着跪在地上一心求死的谢玄,一种精妙绝伦的破局之法在心中缓缓升起。 凤瑾嘴角逐渐上扬,凤眸里闪着奇异的光。 她将双手背在身手,绕着谢玄审视了几圈,而后才于他身前侧身站定,头仰四十五度,用落魄诗人的失意语气问道: “谢玄,你说朕修为高深,可谓当世强者。没有朕的允许,无人能够接近朕?” 谢玄微微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那个睥睨天下的至尊。 曾经那惯于讥讽的朱唇轻启,说出了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话语: “从今往后,朕允许你接近朕,并命令你不得离开朕三步以外! “今后纵有万般危险,朕也不会出手,你是自愿救朕,还是冷眼旁观,朕是生是死全看你自己的选择。 “朕不会为难你,更不会记恨你,因为,这是朕欠你的。” 凤瑾缓缓蹲下身去,伸出手轻柔的将谢玄额前垂落的发丝理了理。 她指尖微凉,笑意温柔,目光澄澈,这样的场景到让谢玄以为自己又陷入了幻觉。 陛下? 谢玄感觉自己的心在一下又一下沉重的跳动,那种感觉就像一个身负枷锁的囚犯,带着渺茫的希望挣脱囚笼。 “从今往后,朕的性命便交托你手。或生或死,都是朕种下的因果。” 真好,总算解决了不会武功这一大难题! 凤瑾满意的喟叹,伸手将愣神的谢玄扶了起来。 只可惜,尚沉溺于温柔笑意的谢玄不知道,那愈发灿烂的笑容来自于她对她自己破局之法的得意。 凤瑾这次有十成十的把握,依照谢玄这狗子有些受虐倾向的性子,只要对他不是特别过分,他都不会反抗,遑论自己顶着他心上人的身份亲切待他。 以退为进,这便是凤瑾的套路,套路忠犬谢玄的第一步。 虽然凤瑾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渣,可是吧,她都已被迫成为女帝了,名声都糟透了,再洁身自好也洗不白! 更何况,眼下小命要紧,谢玄这条大腿,死都不能放! 凤瑾所展露的满溢的信任,让谢玄早已灰暗的世界有了微弱的光。 右手颤抖的朝那浑身笼在温润光华下的倾世容颜伸去,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想起了对方的身份,手指落寞的收起,最后寂静的抚在了胸口处。 心跳很重,很沉,很响,是溺水的人最后的挣扎。 陛下,我愿意再信你一次。 第037章 这叫以下犯上 几日的闲暇时光转瞬即逝,令人烦扰的早朝再次降临。 虽然那几日也并不闲暇,可与早朝相比,凤瑾还是更喜欢前者。 磨磨蹭蹭,拖拖拉拉,在谢玄小心的牵引下,声名四海的暴君终于一脸困倦的坐到了启明殿中气势恢宏的龙椅上。 凤瑾打着盹儿,无意识的摆了摆手。 内监张全深领其意,抖了抖肩膀,甩了下拂尘,吊着嗓子唱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声音尖细嘹亮,极具穿透力,凤瑾梦里的蓝天白云瞬间就被击碎了。 她一个激灵,黏在一起的眼皮倏然间被拉开。 龙椅为展翅金凤踏翔飞金龙,后方墙壁九龙腾飞,再配上那一身霸气张扬到令人不敢直视的朝服,她只是倏然睁眼,慑人的威势就以她为中心迅速散发到大殿各处。 所有人的脖子像是刹那被人扼住,喉头的异样感让他们发不出一丝声响。 暴君这是要对谁下手了吗? 谁知凤瑾只是抬起手掩唇打了个呵欠,随即整个人又陷入了沉寂状态。 那吓坏朝臣的一哆嗦,就像是电脑启动失败,重新陷入了休眠模式一般。 众臣抚了抚胸口,用极低的声音相互商讨: “陛下是睡着了吗?” “除却今次与上次以外,陛下差不多有三年多没上过朝了,她不可能无故来此。” “嘘,陛下极有心计,她来朝会怎么可能是为了睡觉?她一定是在假寐,借机观察我等。” “冯大人此话有理,暴君心思难猜,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大理寺卿将众人的话思忖一会儿,还是手持象笏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本启奏。” 凤瑾的眼睛无意识的睁开了一条缝,眼珠微微动了动,而后又阖在了一起。 大理寺卿将凤瑾这番微小动作误认为授意,便一脸严肃的将自己知晓的事情禀报了出来。 “四日前,城防军照例巡逻,却在城北三里地发现了一堆刺客的尸首。 “只不过刺客面目尽毁,身上也不存在任何标示身份的物件,没办法确定他们的身份以及幕后黑手。 “云京里竟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杀人事件,微臣恳请陛下下令彻查此事!” 一听刺客,谢玄顿时警惕了起来。 当日他与陛下前往清河湾就遇上了大批的刺客,时间正好是四日前。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凤瑾也适时睁开了眼,她一直在小憩而非睡觉,底下大臣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落入了她的耳中。 根据脑中所存的千百种套路来看,这种事情定不是偶然事件,后边一定存有一个惊天的阴谋。 想起清河湾心有余悸的遇刺事件,她不由得多了个心眼。 “那堆尸首,数量几何?” “回陛下,三十又三。” “三十三?” 凤瑾下意识的看向了谢玄,见谢玄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她便明白,清河湾出现的刺客数量与这相差无几。 三十三,又是三十三…… 城北三里地与清河湾出现了同样数量的刺客,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 忽然,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中升起。 她旁若无人的朝谢玄招了招手,待谢玄附耳过来,她才低声说道: “我怀疑最开始想刺杀我的人,并非我们在清河湾遇到的那拨。 “但不知因何缘故,在刺杀我们之前就被人处理了,然后处理他们的人便顶着他们的身份提前去往清河湾设伏。 “所以这整个事件围绕着四个字:偷梁换柱。背后的人一定是不想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才如此处心积虑。 “他既如此小心翼翼,说明他很有可能在我们周围,甚至极有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这样的人必是大反派,轻易抓不住。 “谢玄,你还是暗中派人查一查城北三里地的情况,大反派咱暂时没办法,小反派总要抓一个来给我出出气吧?” 凤瑾已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头脑风暴,脑子里堆积的全是多年来看过的阴谋诡计。 她越想越觉得大事不妙,越想越觉得危机四伏。 心惊之际,一把攥住了谢玄的胳膊,余光扫视四周,见无异样后压低声音重重的说道: “谢玄,你说你不会欺骗朕,更不会背叛朕的,朕信你。” 谢玄就见那刚才还侃侃而谈、神采飞扬的人,转瞬就谨慎了起来,好似周围有数不清的危险朝她涌去。 陛下就算性情大变后,也如过往一般恣意,何曾这般草木皆兵,如履薄冰? 谢玄握紧了双拳,抬眸望着凤瑾,坚定无比的应道:“属下,定不会辜负陛下厚望!” 凤瑾心中大石落地,舒气一笑,看向谢玄的目光忧郁又热切: “谢玄,你知道吗,朕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谢玄心神剧震。 这样的话,他第一从她口中听到。 陛下坐拥数万里江山,整个大禹王朝都是她的,她要什么没有,如今却说唯一能信任的只有他一人…… 形单影只,孤家寡人,他感受到的只有痛心。 陛下…… “微臣听说陛下四日前也遇刺了,这城北便恰巧出现了刺客的尸体。 “微臣想知道这件事是某人自导自演洗清嫌疑的戏码呢,还是单单是失职而已?” 忽然出现的咄咄逼人的声音将二人的注意力尽数吸引,凤瑾不认识朝臣,只觉得说话这人自以为是的模样很令人憎恶。 自导自演,失职? 只要心不瞎的人,都能明白这是在针对谢玄。 凤瑾顿生愤怒,她的大腿也敢碰,这分明是想要她的命! “自导自演,这位爱卿可是在说朕?”凤瑾故意曲解那人的意思,沉着双眸难辨喜怒的说道,“说起失职,朕觉得爱卿你做得很好。” “什么?” 那位大臣眼睛一瞪,脸上有疑惑与不悦相互交织。 凤瑾微眯起凤目,冷声喝道:“朕允许你说话了吗?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点基本的道理都还需要朕教你吗? “刚才那位大臣,可是经过朕的允许后才敢禀报的,你倒好,一上来就用质问的口气与朕说话。 “诸位爱卿说说看,这叫什么,朕记得不错的话,这叫以下犯上!” 第038章 朝臣他是真绿茶 “微臣惶恐! “陛下,微臣只是太过担心陛下,一着急才会如此。 “恳请陛下看在微臣一片忠心的份上,饶恕臣失言之过!”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两撇小胡子瞬间就耷拉下来,大臣瞳孔一缩,面色一变,行云流水的跪在了大殿上。 那样的动作,一看就知道做了成百上千遍。 言辞避重就轻,颠倒黑白,板上钉钉的过错竟被洗成了忠心一片? 凤瑾暗中嘲弄,呵,老绿茶了! 还没等她感慨完,其他人又陆陆续续的站出来给那人说好话。 “陛下,王大人只因担忧陛下着急了些,他的本意并非是顶撞陛下!还请陛下明鉴,莫要伤了关怀陛下的朝臣的赤诚之心!” “是啊陛下,王大人只是无心之失,还请陛下宽恕于他!” “陛下,王大人为国鞠躬尽瘁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可千万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啊!” “……” 凤瑾的睡意已被驱逐个干净,她没有任何不满,只是静静的坐在龙椅上,审视着下方言辞激烈的众人,看着他们逐渐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指责着他们本该忠的“君”。 果然啊,这群家伙就是老白莲老绿茶了! 可是她凤瑾也不是吃素的,你们既然想当“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她偏要当那辣手摧花的黑心莲! 凤瑾嘴角微勾,目光里是无际的冰雪,只要一丁点儿的意动,当中的巍峨雪山便会崩塌,将所有忤逆她的人尽数掩埋。 “诸位爱……” “陛下,此次确为属下之过,陛下不必为了属下为大臣们闹翻。” 凤瑾烈如鲜血的薄唇轻启,满身的威慑在一瞬间放开,可那话语刚从口中蹦出几个字言,就被忽然插话的谢玄打断。 所有的气势,所有的情绪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凤瑾暴躁无比,收回目光一瞧,那傻乎乎的大狗子担忧又赤诚的望着她,希望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下所有的风雨。 他的双膝有着弯曲的趋势,只怕下一刻就会实诚的跪在地上,像之前的大臣那般,逼迫她治他自己的罪。 “你给老子站好!” 凤瑾厉声一喝,强压下心中那抹异样,从龙椅上站起身来,迈步在织金地毯上走了两步,将谢玄留在了身后。 谢玄能看到的,只有擦肩而过的身影,以及玉冕下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玉珠轻摇,难辨喜怒的女声倏然响起,最后回荡在大殿各处。 “诸位爱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若今日朕顾念爱卿的劳苦功高而宽恕了他的罪过,那么来日他是否会再次以功劳为护身符,犯下更重的罪过?有更多的人学他那样,都把功劳当做豁免罪责的免死金牌? “那时候会是怎样? “国将不国,朝将不朝!整个王朝都将失去秩序,陷入无尽的混乱之中!” 直白的话语让当中大部人都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他们确实是那样想的,甚至许多人都这样做过。 就算放在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都是屡见不鲜的。 仗着赖在朝堂多年的资历,以一点功劳换取巨大的利益,这都成了每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凤瑾偷偷哼了一声,换上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深深的叹着气。 “实在不是朕故意为难那位……叫什么来着?”眉头紧蹙,疑惑发问,随即泄气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就是那位劳苦功高、为国呕心沥血的大臣。” 身为当今陛下,连朝中劳苦功高的大臣都不认识,实在是……不过加上那随意模样,所有人都将其当做了嘲讽。 王大人脸上青白交错,很是恼火,但他不敢表露出来,更不敢发话,不然就坐实了他以下犯上的罪名。 殿外的凄寒秋风混着蒙蒙白雾从大门和窗户涌了进来,让那坚硬无比的大理石地面越发冷硬,刺骨的冰寒化成了刀刃缓缓的刺入了他的膝盖。 他拼命的隐忍着怒火,越发恭敬的佝偻着身子,那凄然模样,就像个妻离子散流落街头的孤独老翁。 凤瑾一点儿同情都没有,因为这样的人,最会做的事便是博取同情,说是白莲,真是一点人都不为过! 看着那所谓的王大人敢怒不敢言,她就很开心。 微挑眉头,藏起心中愉悦,言辞恳切的说道: “《大禹律法》是开国就定下的,经过无数代先辈的修改完善,凝聚了数位帝王与无数肱股之臣的心血,俨然是大禹经典! ”朕相信,王大人赤胆忠心,定然会严格遵守我朝律法,不会学那些倚老卖老的人故意搅乱朝局。 “朕也相信所有朝臣都会严格遵守律法,毕竟先人定下的规矩不能轻易打破,不然就是不敬先祖不敬先帝!” 直到王大人被拉出启明殿,从恭顺默然到大惊失色、奋力挣扎,中间发生闹出许多动静,都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凤瑾最是清楚,这些人攻击他人、反对皇帝最有利的武器便是“祖制”二字,一旦与这二字扯上关系,再仁孝的君主都会被他们打上忤逆先祖、不忠不孝的标签。 可把这强力buff作用到他们自己身上呢,那自作自受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诸位爱卿对朕的处理方式可有不满?” 凤瑾强装严肃,本因笑意而眯起的双眼,在众人眼中变成了危险的模样。 众人一听,连忙跪下,惶恐喊道:“陛下圣明!” “嗯,朕也这么觉得。” 凤瑾煞有其事的点着头,在朝服的装扮下威严霸气的她,忽然多了一丝俏皮。 只是朝臣看不出来,他们只觉得上方居高临下的女帝心机深沉。 咦,惹不起,惹不起! “诸位爱卿可还有奏?” 凤瑾甩了下后摆,步伐沉稳的回到了龙椅上,审视着殿中所有人,笑得晦暗不明。 朝臣碧浪鼓似的摇着头,象笏后记了摘要的小纸条,都被他们迅速的藏了起来。 “很好,咱这就退朝吧?” 凤瑾以帝王之威,愉快的在人生中第二次朝会上早退了。 只是…… “陛下当治谢统领失职之罪——” 低沉而满含磁性的男声乍得响起,顺着声音往外望去,逆光处走来一位红衣织金、邪气惑人,却又深具威仪的男子。 第039章 陛下对臣这副皮囊可还满意 紧紧跟在凤瑾身后谢玄沉下了眸子,不自觉的向前靠了靠,却又在想起当下所处的场景后,抑制住了走到凤瑾之前,将她挡在身后的想法。 没有任何人能走帝王的正前方,这是帝王的威仪,亦是天下人对君权的敬畏。 众臣朝两侧散开,将最中的路留给了来人。 人影逐渐清晰,最后停在了凤瑾前方一丈远。 来人红色胜火,金织如日,恰似那大旱时节连月高挂的烈阳,灼得人心浮气躁,逼得人不敢直视。 偏偏的,绝美胜妖的脸上,勾了一抹波云诡谲的笑,那与凤瑾一般狭长惑人的双目懒懒的撑开,里边渗出了冰封千里的寒意,又让所有人周身发凉。 冰火的煎熬,便是如此,有他在的地方,便是人间无形的地狱。 那些听说过市井传言的大臣,开始坚定不移的相信,晋阳王府灭门惨案,就是眼前这人——现在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当年王府唯一幸存的世子所犯下的罪。 他就是从地狱里出来的人,再将遇上的人拖入地狱,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陛下可是没听清?” 来人薄唇轻启,微眯起双眸逼视着凤瑾。 话语分明是带着命令,凤瑾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对方才是皇帝,而她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的小喽啰。 回过神后的凤瑾大为恼火,一天天的,谁都要找她麻烦,又来个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刁民,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休想让朕将此事揭过! 凤瑾沉下眸子,警惕的问道:“他是谁?” 谢玄以为凤瑾是故意想给摄政王羞辱,斟酌之后低声回道:“回陛下,那是摄政王凤归麟。” 扫了眼不远处气息越发暗沉,气势愈加慑人的男子,谢玄担忧的劝慰道:“陛下,摄政王地位显赫,权倾朝野,您千万不可与他发生正面冲突。” 凤瑾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谢玄一眼,心底暗骂道:傻狗子诶,人家都要拿你开刀了,怎的还为他说话! 但凤瑾也知道,谢玄说的是实话,眼前确实不宜与凤归麟对着干,可她心里就是很憋屈,不想忍,怎么办? “朕不知摄政王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 “不过眼下朝会已散,摄政王有什么要事不妨来日再议,实在紧迫的话,不如拟个折子递上来,朕闲暇之余自会审阅。” 凤瑾言词清晰的下了逐客令,若是上道儿的人,不会再逼迫于她,偏偏她遇上的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 凤归麟根本没接她的话,反而上前逼近,微眯起双目,戏谑道:“怎么,陛下连臣是谁都想不起了? “到底是陛下操劳国事,无暇顾及,还是陛下岁至暮年,记忆衰退?” 这般明目张胆的讥讽,想必普天之下只有他凤归麟有这个胆子。 众臣看着两大狠人相互对峙,火花四溅,恨不得当场消失,只不过二人地位崇高,没有人发话,他们任何一人溜走都会犯下大不敬之罪。 爹娘媳妇儿,这里好可怕,他们想回家! 凤瑾毫不退缩,仰头往前跨了一步,将忠心耿耿的谢玄挡在了身后。 她嗤笑一声,按着太阳穴苦恼的说道: “朕听闻摄政王比朕年长几岁,朕如今不过双十年华都算是暮年了,那想必依照摄政王的认知,你自己差不多是日薄西山了。 “即是如此,身后事可准备妥当了,要不要朕派几名宫人给摄政王帮帮忙? “朕宫里的内侍可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严苛教导来的,懂礼数、知进退、手脚麻利还听话,想来要比贵府的下人强一些吧?” 人不能怂,气势更不能怂! 凤瑾目光锐利的逼视着眼前的男子,那模样,比熬鹰还要凶狠。 凤归麟勾唇嗤笑,只冷冷的吐出四个字:“牙尖嘴利!” 他挑了挑眉,放松了身形,越过护犊子的凤瑾,将危险的目光落在了后方的谢玄身上。 “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了错就该得到惩罚,不然以后如何服众?” “你……” “陛下,这话可是你说的,只要诸位大臣没老到身子入土,应该都能记得这句话。” 凤归麟懒懒抬眸,冷漠无比的摆了下手,隐在祥龙柱阴影下的冥然便一身肃杀的朝外走去。 不多时,殿外粗糙难听的嚎叫就消停了下去。 冥然板着脸朝外走来,停在凤归麟侧前方躬身一礼。 “主子,以下犯上、触怒圣颜的逆臣已经被杖毙。” 细细看去,那黑色的衣衫上多了几处颜色更深的痕迹。 凤归麟满意点头,旁若无人的笑了起来,而后转头问询着凤瑾:“陛下对此可还满意?这都是臣应当做的。” 凤瑾忽然看不到周围的场景,只能看到一抹红色睥睨的立在无尽的黑暗里,而那黑暗中,埋藏着无数被禁锢的恶鬼。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男子不是个人,而是个食人血肉的妖魔。 归麟归麟,归来的瑞兽麒麟,这名字取得真是毫无道理! “陛下可是对臣看呆了? “那,陛下对臣这副皮囊可还满意?” 凤归麟望着身前愣神的女子,姿态不似之前那般随意,但偏偏,问出的话确是格外的轻挑和随意。 凤瑾并非沉溺于他惑人的美貌当中,而是在心中生了多番猜测。 摄政王凤归麟权倾朝野,有着能颠覆皇权的力量,生得是一副妖孽样,浑身的气息又诡异得骇人。 对于身为女帝她,并无多少尊重,甚至还敢当着她的面讥讽于她,并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擅自杖毙朝中大臣。 无论从哪一点来看,这都是个极其经典的反派人物。 凤瑾心中一惊,随即一喜:欧,我莫不是已窥破了大反派的身份?给自己双击六六六! 得意之情慢慢从心底溢出,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却又在发觉凤归麟隐露期待的模样后,瞬间恢复了冷漠。 “不满意。”你咋地? 凤瑾蔑了他一眼,傲娇的转过了头去。 忽然,一阵阴寒之气铺天盖地的涌来,带着山崩地裂的威慑,凤瑾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凤归麟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谢玄是谢家为陛下选出的影子,当为陛下生,该为陛下死,这就是他此生唯一的宿命。 “如果连陛下的安全都保障不了,那他还有何用? “无论原因如何,四日前,谢玄分明是失职了。还请陛下勿要因为一己私欲,毁了我大禹律例积累千年的威望。” 第040章 他心里的雨停了(加) “请陛下治谢玄失职治罪——” “请陛下治谢玄失职治罪——” “请陛下治谢玄失职治罪——” 众臣齐刷刷跪下,逼迫的呼喊比三呼万岁时还要气势磅礴。 推脱了几日的事情,还是来了。 凤瑾最终退让了,不是她惧怕满朝文武的逼迫,忌惮于凤归麟滔天的权势,而是禁不住谢玄的苦苦哀求。 她在这里,就是个孤家寡人,权势地位对她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反倒是能护她安全的谢玄,就像是她的命。 看着那不顾她的命令,坚决跪在地上求她给治罪的谢玄,凤瑾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她心里都知道,谢玄如此,都是为了她。 真是只忠诚到痴傻的狗子! “陛下,你不用有负担,这一切本该是属下承受的。” 离开的时候,谢玄极其少有的笑了笑,笑容很淡,满是宽慰,难以觉察,却凤瑾止不住的心酸。 谢玄从容的跨过殿门,面无表情跪在了大殿外的空地上。 地砖斑驳,凹凸不平,是久经岁月的痕迹,左侧的地方还有一大片晶亮的积水,那并非是绵绵阴雨能够造成的。 积水清澈,带着淡淡的血色,倒映出灰暗的天空,倒映着恢弘的宫殿,倒映着这一方尔虞我诈的世界。 负责动刑的内监面面相觑,死死的握住刑杖才不至于让其脱落。 给暗卫统领行刑,他们不敢。 谢玄冷声一喝:“动手!” 两名内监努力的吞了下唾沫,闭上眼睛颤抖的举起了刑杖,奋力的朝下劈去。 粗如手臂的刑杖落在那挺直的脊背上,发出一阵皮开肉绽的闷响,谢玄仅微微蹙了下眉,除此外什么表情都没有。 凤瑾遥望着空地上那抹坚毅的黑色身影,心底的愤怒和难受似野草疯长,她恨不得几步跨出启明殿,将他从要命的刑杖下拖出,可她所有的冲动都被黯淡眸子里的宽慰拦住了。 但凡她有点儿良心,肯给予谢玄一丝尊重,都没法违背这个请求。 因为这场刑罚是他自己求来的。 是他的选择,亦是他的哀求。 谢玄,你真是傻得无可救药! 凤瑾强压着情绪,死死的攥紧了拳头,掩在玉冕珠帘后的脸晦暗不明。 她没说一个字,没展露女帝的一分暴戾,就那么立在大理石地面上,众臣却没心思观赏那倾国之貌、窈窕之姿,只觉得有一座难以企及的高山立在了前方,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凤归麟面色如常的欣赏着眼前的一切,深如大海的眸子里是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也学着凤瑾的样子,不发一言的立在殿中。 黑锦如夜,龙腾凤祥,庄严肃穆;红缎胜火,金龙腾云,华贵逼人。 殿内死寂,针落可闻,细微而杂乱的心跳声,给了人耳鸣的错觉。 一黑一红,两座巍巍高山,都有源源不断的压迫从种散发出来,群臣冷汗直流,面色发白,活像那受了惊吓、噩梦不止的幼儿。 殿外的阴雨逐渐扩大,大到凤瑾快要看不清谢玄的身影。 杖责的声音那么响,连刑杖带起雨珠的声音都是那么清晰,清晰到像重锤擂在了凤瑾的心上。 在凤瑾的眼中,密集的雨帘后谢玄坚强挺直的虚影,逐渐化作了忠诚的大狗模样。 无论主人伤它百遍还是千遍,即使心已千疮百孔,它见到主人时,都是一如既往的赤诚模样。 尾巴会摇,眸子会亮,只要主人不会驱赶,它的心会小心翼翼的再次尝试着靠近。 谢玄就是这样,憨傻到令人心酸,忠诚到令人心痛。 凤瑾沉着眸子扫了张全一眼,张全便心领神会的取了把伞来,凤瑾接过油纸伞,就准备往外走去。 凤归麟立在正中的地毯上,刚好挡了凤瑾的去路。 “怎么,你这是要拦朕?” 她的冷漠和戒备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凤归麟抿了抿唇,敛下眸子侧过了身子。 那份决然,就像心里的“她”,自那次走后,再也没回来。 凤归麟偏过了脸,连目送都做不到。 凤瑾跨过了门槛,跨进了雨里,撑着伞来到了谢玄的身边。 谢玄的模糊的视野里有一道金色与黑色交织的身影靠近,下摆上耀眼的金绣凤羽足以穿透密集的雨帘。 他艰难的抬头,却被大雨打乱的发丝挡住了视线,他只能朦胧的看到,那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女子停在了他的身边,然后头上被雨滴敲打的力道消失了。 “陛下——” 他心里的雨停了。 “陛下,深秋寒凉,此地脏污,您还是不要出现在这里了。” 听着他的话语,凤瑾垂眸看了看地下。 殷红而淡薄的血色以他为中心往四面散开,这都是大雨的杰作,在他血肉模糊的后背冲刷出的效果。 只是他的衣衫材质特殊,不曾破损,浑身又都被雨水尽数淋湿,变成了极深的黑色。 凤瑾便看不出他的伤势,只能从积水里晕出的血色,以及他脸上惨白如纸的面色,推测出他此刻的伤势究竟有多重。 “此处不脏。” 凤瑾忍下心痛轻声说道。 “陛下……” 谢玄中气不足的喊道。 凤瑾明白他要说什么,就是希望她离开,希望她不要阻止这一场行刑。 凤瑾自然不忍让他的心思白费,于是低声叹道:“朕尊重你的意愿,朕是不会阻止的。” 然而她没有离开,举着伞像棵立根千年的松柏,立在了他的身侧,为他遮住冰冷的大雨。 “但朕也说过,你不许离开朕三步以外。这一次,你违背了朕的命令,朕不怪你,朕来迁就你。 “谢玄,你在的地方,才是这个世上令朕最安心的地方。” “陛下——” 谢玄的扬着头,模糊的视线中只出现了光滑白皙的下颌。 他努力了很久,都看不到凤瑾的表情,但他全心全意的信了凤瑾的话——因为只要是陛下说的,他都愿意相信。 冷毅而苍白的脸上一片湿润,让人分不清是残留的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负责行刑的宫人早战战兢兢的跪在了地上,对于这个狠辣无情的暴君,他们都是打心底的惧怕。 凤瑾望了望谢玄受伤颇重却依然挺直的背影,满心不忍的闭上了眼睛,红唇轻启,冷冷的吐出了一个字:“打!” 第041章 痛就喊出来 待遇刺之事尘埃落定,凤瑾与谢玄终于回到了长极宫。 此刻,凤瑾左边的肩头,半截衣摆早被雨水淋得通透,那华贵到需要鞋匠绣娘赶工数十日的鞋履,也吸满了水,一走便是一串湿漉漉的凤凰剪影。 人一进入寝殿,凤瑾就将搀扶的人挥退了。 殿门缓缓闭合,长寿殿只剩下他们两人,殿内寂静极了,雨水沿着衣摆、袖口、发丝滴落地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看着伤重的谢玄,凤瑾心中被压下的愤怒再次燃烧了起来,她气凤归麟的咄咄逼人、朝臣的仗势欺人、谢玄的委曲求全。 “把衣服脱了!” 凤瑾的目光极具侵略性的落在谢玄的身上,谢玄抿着唇,垂着目光,迟迟不肯动手。 “怎么,连朕的命令都不听了?” 凤瑾微眯起眸子,里边尽是渗人的冷意。 谢玄一听,缓缓的闭上了双目,伸出手毫不顾惜的脱着衣服。 他的表情决然又心痛,还有一抹藏得极深的难堪,他下手很重,一把就将黏在一起的血衣扯了下来,好似他只是个无关的旁观者一般。 那几层外衣还好,偏偏到了最里层的衣服,他也是如此粗暴。 他一把扯过,豆大的汗珠混着雨水滚落,衣服只扯了一半,见此他死死咬住唇再次伸手想要将衣服扯下。 纯白的里衣一片血红,早已与后背血肉模糊的肌肤生在一起,粗暴的动作,只能让皮肉一起被扯下。 他的动作,粗暴到让凤瑾心惊,后背展露一半肌肤的惨烈模样,又令凤瑾不适。 愤怒,比之刚才还要浓烈的愤怒熊熊燃烧,凤瑾怒极反笑,抬手就擒住了谢玄的下颌。 “怎么,你是感觉不到痛吗?” 谢玄微微垂眸,那狭长凤目里慑人的光刺得他眼眸发痛,他只在惊愕的最初看了一眼,随后便一直垂着目光。 下颌的刺痛与后背近乎发麻的痛感令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他微微张口,声音又小又执拗。 “属下……不痛。” “不痛,那你皱眉做什么?” 凤瑾都快被气死了,心里一发狠,瞬间松开他的下颌,转而向他后背按去。 愤怒中的人总没有平常那般理智,对于外界的感觉也不如心平气和时敏感,凤瑾只能感受到食指中指无名指狠狠的按到了一片凹凸不平的冰凉上,随后那冰凉迅速变成了滚烫。 她没有想到是伤口流血了,只是波诡云谲的逼视着谢玄,冷漠到极致的嗤笑道:“如何,你还是一丁点儿痛都没感觉到么?” 眼前人的狰狞模样,是谢玄三年里见得最多的暴君模样。 谢玄冷汗直冒,但他偏偏奋力隐忍,连眉头都被控制着不敢皱一下。 他还是嘴硬,嘴硬到像是在与凤瑾对峙:“回陛下,属下不痛。” 听那声音,分明是痛到颤抖。 死都要逞强的谢玄将凤瑾气到发疯,凤瑾一堆火气无处可发,一把就拽过了谢玄的胳膊,将他摔到了墙边。 墙上雕有盘龙暗纹,因着不曾特意上色,平日里不细细观察根本难以发现。 可这么一摔,后背的模糊血肉就被那起伏的细楞刮到,已经痛到麻木的后背,再次有要命的痛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谢玄再能隐忍,也还是从鼻腔里溢出了一声闷哼。 谢玄被死死的按在墙上,胸口处有一只冰凉如刃的玉手画着圈,很危险,很要命,但他还是生了一丝旖旎的想法。 “你不怕痛对吧,那要是现在朕将一把匕首刺入此处,你是不是仍旧不吭一声?” “陛下如果想要属下的命,拿去便是,不用刻意告诉属下。” 谢玄撇开了脸,脸上一点害怕都没有,他用着与凤瑾如出一辙的冷漠语气说着话,可那冷漠当中分明藏着一丝气恼。 他确实生气了,果然,世上善变者莫若帝王,都说金口玉言,没想到翻起脸来这么迅速。 是他信错了人! 也罢也罢,死了倒也干净,免得晃在陛下身前,碍了陛下的眼! 谢玄自嘲一笑,闭上眼睛等待着冷铁刺入胸口。 他这认命的模样令凤瑾气到炸裂,偏她又不能真的拿刀杀他! 凤瑾气急败坏的从谢玄身上推开,转身大步的朝殿中家具摆件走去,她虽心疼这些物件,可她觉得要是再不发泄出来,她就要被谢狗子气死了! “踢死你!踢死你!气死我了!你们都想气死我! “狼子野心、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不思进取、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 殿中呯砰乱响,几乎是骂一个词,碎一件东西。 凤瑾的破坏力着实惊人,转眼间,那些昂贵无比的物件就被砸了个稀巴烂,殿内便只剩下一堆“尸体”。 谢玄暗着眸子站在墙边,仔细的注意着殿中的动乱。 如今打砸东西,弄得声势浩大,却不曾折磨他,更不曾杀人的陛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往常陛下生气了,就会对他百般折磨,他身上的伤,十成只有三成是暗卫生涯留下的,其余七成全是陛下造成的。 他印象最深、心最痛的一次,是她拿自己作饵,诱着他心甘情愿的承受所有的奚落和折磨。 她派了一群人攻击她自己,他心里清楚,那些人都不可能真的对她下手,可他就是不能违背命令,更不敢置之不理,因为他害怕有一丝的伤害落到她的身上。 她严禁他还手,他便只能用身躯给她挡下一次次伤害。 他浑身鲜血淋漓,连站起来都费劲,身上的痛却远不及心中的痛。 他一腔赤诚对她,用性命护他的陛下,到头来不过是被当成闲暇时的玩具。 他二十来年的心血,都成了玩笑。 真是可悲,可笑! 发泄完后的凤瑾慢悠悠的回到了谢玄的身前,看着他闭起的双眸渗出了泪光,心里就一阵阵叹息。 凤瑾拉着他坐到了床沿上,轻柔又小心的剔除着血衣。 手下的身体有些颤抖,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故作玩笑道:“痛就喊出来,别忍着,一脸狰狞怪吓人的。” 谢玄怔愣一瞬,微微转过头来,看着动作轻柔小心的凤瑾,显得有些迷茫。 望了凤瑾许久,他终是犹犹豫豫、试探性的喊道:“痛?” 凤瑾转忧为笑,伸手抹了把他湿漉漉的脑袋。 “这才乖嘛,人又不是铁打的,哪儿能不痛呢?” 第042章 无情是她狠毒也是她 深灰色的天空下,密匝的雨滴从上方倾落,将本就残存无几的树叶砸落得干干净净。 灰白的色调,模糊的世界,暗红的宫墙,一抹亮眼到足以穿透这方阴郁世界的鲜红身影踽踽行去,偏偏那身影又让这方世界多了阴森之气。 凤归麟双手负于身后,沉着脸径直往宫外走去。 大雨冷漠的在他身上冲刷着,乱了盛气凌人的发髻,可他周身的威仪却越发的慑人。 “主子,你为什么要逼迫陛下啊?” “主子,陛下好像对你越发敌视了。” 冥然将伞撑得很高,迅速迈着步子追上去。 “主子,深秋雨凉,这雨又那么大,您撑一下伞吧。” 只顾着前行的凤归麟止住脚步,缓缓的转过头,微眯起双眸,薄唇轻启,吐了与大雨一般冰冷的字眼: “滚。” 冥然心下一惊,干干的咽了下唾沫,仍不忘小声的劝道:“这雨确实很大,您,要不还是遮一遮?” 说完后便感觉周围雨滴降落的速度慢了许多,他也不知是否是错觉,蹙起眉头疑惑的扫视了几眼。 当目光从四周回归于正前方的时候,一张近乎妖孽的脸出现在视线的焦点处,狭长的双目泛起嗜血的光,嘴角是一抹冰冰到令人胆寒的笑。 “怎么,你是觉得本王连一个女人都比不上?” “自……自然不是。” “那你是觉得本王废物到需要别人撑伞的地步?” “属……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凤归麟讥讽一笑,上下嫌弃的扫了惊惧到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冥然一眼,极轻极冷极平淡的说了个字:“滚。” 眉头微微挑,眼皮懒懒抬,忽略其中骇人的冷意,倒像是与人说情话一般。 冥然吓得魂不附体,他可是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人的狠辣。 态度越是亲和,说话越是轻柔,他的狠就越是渗人。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这个绝美似妖的男人说着世上最动听的情话,展露着世上最多情的目光,将接近的女人拆成了一堆白骨和一堆血肉。 刀工精湛到庖丁都难以望其项背! “乖,不痛的。” 冥然脑海里忽然闪现凤归麟笑眯眯对女人说话的模样,那一瞬间,他差点儿以为自己成了那女人,吓得他几乎灵魂出窍。 视线所及是鲜血的红,红得就像自己的血喷溅而上,将其染色一般。 他又想起了曾经碰巧听到的话——陛下与主子的闲谈。 “你为何喜欢穿红色?” “因为……脏了也看不出来。” ……脏了。 ……也看不出来。 那是,那是给人剥皮拆骨时弄脏的吧! 冥然脸色惨白,整个人好像立马就要升天一般。 他后悔极了,自己就不该多嘴,不撑伞就不撑呗,都是习武之人,哪能那么容易生病! 看着如此没出息的手下,凤归麟斜着眼蔑了他一眼,背着手转身就走了。 宫墙的琉璃瓦上不停有雨水流下,寂静的龟缩在墙上,行着自己的本分。 雨一直下着,没有丝毫变小的趋势,贵气的琉璃瓦顺下的晶莹珠帘,将红墙分割成一块块细长又严谨的方格。 更远处写意的黛瓦,却将幽静雅致的景色融进了水墨画里。 檐下有一名男子一直抬头望着寂静的雨帘,他一身蓝色锦袍,身姿挺拔,眉宇温润,立在那里就像是一棵意境悠远的松柏。 清冷矜贵,如松如竹,光风霁月,玉树临风……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都与他契合,君子二字仿佛就是为他而生。 楚辞已在廊下站了许久,或许从大雨初始,他就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在思索,他在追忆,他在等待。 “主子,你已连着好几次未上朝了,听说从来不上朝的那位都去了。您这样,就不怕陛下多心么?” 楚辞仍然望着不曾停歇的大雨,并没有将目光分给杜明。 “多心?她哪会在意这些。”楚辞嗤笑一声,语气倏然转冷,带着愤恨与咬牙切齿,“她什么都能忘!” 楚辞向来温润,唯有在提及凤瑾的时候,才会偶尔展露与温润天差地别的一面。 因为少见,杜明还是无法习惯。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平静的问道:“消息如何?” 杜明弯着身子,如实禀报:“听闻陛下还是重责了谢统领——杖责两百。” “两百?” “是,她就冷冷的看着,什么话也没说。” “呵,当真是无情!” “不过。” 杜明抿了下唇,抬眸打量着下楚辞的神色,心里思忖着该不该说。 “不过什么?” 楚辞将眺望皇宫却被雨帘遮挡的视线收回,转而落在了杜明的脸上。 “陛下虽冷冷看着,不过中途却做了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她不容违拗的踏进了大雨里,给谢统领成撑着伞,一直到行刑结束。 “既然她肯为谢统领撑伞,又为何不肯叫停刑罚,明明就是她一句话的事。 “属下实在不知,她是无情还是单纯的狠毒。” 楚辞冷漠的表情略微松动,但话语仍旧带着嘲讽:“无情是她,狠毒也是她,这有什么可想不明白的。” “主子?” 杜明犹疑的喊了一声,楚辞却没什么反应,看那神游天外的模样,分明是陷入了过去。 除雨声之外的嘈杂声响吸引了杜明的注意,他看了眼陷入回忆的楚辞,无声的行礼告退,迈着步子急匆匆的朝院外走去。 没过多会儿,他再次走了回来,表情有些难看。 听着外边声音越闹越大,他终是下定决心,张开了口。 “主子,那些人又来了。” 沉思的时候被人打扰,是件令人不怎么愉快的事。 楚辞微蹙眉头,清风般的嗓音里多几丝冷意:“什么事?” “是前几位夫人,哦不,前几位小姐的娘家人,又来门口闹了,说要让你给死去的小姐们一个名分,还要你找陛下要个交代。” 楚辞重新望着大雨,平淡至极的应了个“嗯”。 那些人几次三番的到府门闹事,众人实在是疲于应对,可偏偏又没法子应赶,毕竟再怎么说,他们都差点儿成为楚府的姻亲。 杜明心中有气,既冲凤瑾,也冲闹事的人。 “赐婚是陛下赐的,人也是陛下杀的,他们有本事怎么不进宫找陛下要交代去,光知道来咱们府上闹事,分明是看着主子你脾气,尽挑软柿子捏! “那么能,有本事去长极宫里撒泼啊!” 在听到“赐婚”的时候,楚辞的表情就开始变了,痛与愤,都出现在了温润的眉间。 “杜明,慎言!”他厉声喝道。 第043章 一切都是你放任的 长极宫乃是帝王之所,气势恢宏,气氛庄严,偏那阴暗处多了些低低的交谈声,声音很小、很杂,让人找不到源头。 “该……该不会有鬼吧?” 负责日常洒扫的宫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他的耳朵总是会被诡异的声响吸引。 大殿里明明只有几名与他一起的,恪守本分、默默无言打扫的宫人,偏他总感觉总觉得暗中有人窥伺着自己。 后背一阵阵发凉,擦拭着地面越发心不在焉起来。 “你不要命了,你竟敢在长极宫说这样的话,就不怕被陛下知道治你妖言惑众之罪吗!” 旁的宫人面色大变,直起身子,压低声音厉声呵斥着。 玄卫的存在,在普通大众面前是个隐秘,唯有那一群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方才知晓玄卫信息。 像这种负责洒扫的宫人,根本不知道玄卫二字,甚至都不知道帝王身边存在的神秘力量。 当然,谢玄之事为例外,但众人只知他是暗卫统领,仅止于此。 身为罪魁祸首的夜一等人嫌弃的扫了几人一眼,抽了抽嘴角,不再关注底下那几名没有见识的宫人,继续打着手势热切的讨论起来。 “你们说陛下和统领大人在做什么,寝殿里就他们两人哦——” 夜一的脸上挂着与他忠厚正义的外表极不相符的怪笑,浓眉大眼挤来挤去,就像是效颦的东施,惹得其他人连连作呕。 “吐什么吐,给老子憋回去!孤男寡女,殿门还关得紧紧的,我不信你们就不好奇!” 其他人作呕的动作收敛了不少,可脸上的嫌弃还是有的。 不过他们的视线都被华贵又肃穆的大门吸走了,好似那门沿处相合的年岁已久的暗金色浮纹后,封锁着惊天的秘密。 不约而同的观察了许久,也没见大门被看出个缝儿,众人惋惜的收回目光,一声又一声忧郁的叹气。 “你……你们听见没有,好多叹气声……有,有鬼!” 底下那几名宫人凝神一听,发现确实如此,一股凉气直逼天灵盖儿,拿着自己讨饭的家伙事儿,撒腿就跑了。 夜七嗤了一声,直到宫人完全离开大殿他才将目光收回来,坚定的说道:“统领大人伤得那么重,陛下自己是给他上药去了,不然还能做什么?” 听着这般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的话,众人连连摇头,看他的目光满是同情。 “小七啊,你虽排行第七,可论年龄,你还是太小了。大人的世界,你不懂,不懂……” 此刻,众人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哦,想起来了,少了说话调子奇奇怪怪的夜十一。 夜十一虽爱好奇特,行事怪异,但不得不说追查线索一事,玄卫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因此才被谢玄派去查探城北三里地的尸首一事。 正惦念间,天窗下的木梁就传来几声碎响,抬头一看,夜十一几个空翻就从梁上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地上。 殿门正好打开。 夜十一行了个礼,便进了内殿。 众人翘首,却只能看着殿门再次被合上。 他们也想进去啊,想进去看看陛下有没有把他们统领大人怎么样了? “见过陛下—— “统领大人,您让属下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夜十一立在寝殿正中,刚好处于凤翔九天的地毯边沿。 龙与凤,在大禹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一般人不敢碰,更不敢用。 在最初时,飞龙象征帝王,凤凰喻指皇后,后来女帝连连继位,无论是单用飞龙还是凤凰都不太合适,于是龙凤纹成了女帝象征。 至于单独的龙纹则为皇太子或者位高权重的男性王侯专属,凤纹则为皇太女或者圣眷在身的女性王侯专用。 夜十一的恪守本分令谢玄很是欣慰,习惯性的用目光征询了一下凤瑾一件,得到首肯后才朝夜十一点了点头。 “经属下查探,城北三里地的尸首极有可能是成王的人。” “成王?” 凤瑾踢了踢脚下的碎物,努力的思索着这人的信息,想来想去,对于成王二字的印象仅限于赏赐萝卜之事。 凤瑾挠挠头,显得有些苦恼:“她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凤猪?” “陛下,是凤姝。” 谢玄出声纠正,血色未曾恢复的脸上,多了一抹无奈。 “哦,对,凤姝。” 凤瑾一脸知错能改的得意模样,对于夜十一所说的内容,几乎是一听到,脑子里就补出了几十集精妙绝伦的大戏。 她往前一跳,大声一喝:“这一定是皇位之争!这妹子想造反!” 惑人凤眸里是晃人的精光,她就像是个运筹帷幄的智者,将所有的阴谋诡计都全然看透。 只是她这直白言语将二人吓了一跳,造反啊,这两个字谁敢轻易说出口! 古往今来,关于皇位之争都是血流成河,稍有不慎就会尸骨无存,夜十一担心自己受了波及,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谢玄沉着眸子用眼神示意夜十一退下,关于线索的详情,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殿里再次剩下他与凤瑾两人,气氛有些静谧。 他一直望着凤瑾微微抖动的背影,用尽毕生的了解揣测着圣心。可他对凤瑾的过往了解虽多,却不及凤瑾那般多变。 “听说,凤姝是我妹妹?” 微抬视线,刚才还状似癫狂的陛下已经恢复了帝王不怒自威的严肃模样。 关于成王的身世,陛下一清二楚,想来此话并非疑问,只是想要在她说话时应和的人。 妹妹,算是妹妹吧…… 谢玄抿了抿唇,思忖了一小会儿才犹疑不决的点头。 “那,她是不是老和我作对?” 这一次,谢玄点头点得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既然如此,为何她至今都安然无恙呢?” 凤瑾最想不明白的就是这点。 按理说女帝是个暴君,只要有人稍微惹到她,就会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这成王屡次与她作对,甚至还暗中设计刺杀她,为何女帝没有将她惩办? 难道凤姝身后还有着什么厉害觉得,使得为所欲为的暴君有了顾忌? 只是…… “陛下,一切都是你放任的。” 谢玄直视着凤瑾,目光里没有任何掩饰之意。 第044章 陛下你还我的感动(补) “什么?” 凤瑾瞪大着双眼,想要从眼前人的脸上看出半点儿虚构的模样,让她失望的是,谢玄表情里的诚实没有半分疏漏。 难道这一切真是女帝放任的? 凤瑾思来想去,都想不出女帝有什么理由去宽恕一个满心争夺帝位,恨不得将她置之死地的人。 “女帝她脑子有病吧!” 脱口而出欧才隐约觉得不合适,毕竟现在于外人眼中,她就是那个女帝。 偏头叹着气,余光便瞥见谢玄的手紧了一半便松开,视线逐渐上移,就发现他绷着脸,淡色的唇抿了抿,分明是有话要说。 凤瑾直勾勾的盯着他,一息不到,谢玄就局促的移开了目光。 他向来不太敢与凤瑾对视,不是惧怕她慑人的威严,而是怕溺于她少有的温柔。 “陛下,你不可以这样说您自己!” 谢玄的双眼聚焦于凤瑾身侧的沉香木雕,绷着脸,语气带着些许置气的感觉。瞧那正经模样,好似沉香木雕便是凤瑾一样。 凤瑾暗自发笑,真想上前摸摸谢憨憨的脑袋。 如果他再长两只毛绒绒的耳朵,一定特别特别具有反差萌! 诶,不对啊,谢狗子这话就坐实了她口中的女帝是她自己了啊,那样她岂不是在骂自己? 谢狗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谢狗子! 联想到近日的碰到的事情,凤瑾的心情又变得晦暗。 什么总被人掘的女帝自立坟冢,老是搞事却一直活蹦乱跳的成王凤姝,权倾朝野能够颠覆皇权却尚未明确造反的摄政王凤归麟,畏惧于女帝狠毒暴虐却又敢倚老卖老的朝臣,身为女帝贴身宫女却对她恭敬到虚假的绿云…… 一桩桩,一件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出相互之间的联系。 以她的经验,若这是小说,正常来讲,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剧情不是崩了,就是在挖惊天巨坑。 可无论是哪一种,对她来说都具有极大的危险性。 若真实近于小说中的前者,那意味着后边的一切都是不可测的,若真实于小说中的后者,那意味着将有一个更强的反派,正暗中操纵着一切,布置着惊天的阴谋。 凤瑾总能把愤怒做到收放自如,就如现在,所有的怒与愤被她一点点的放了出来。 这个时候,她就是想生气,还想找些撒气的玩具来。 她忽然抬头,恰好望进了那好似看穿一切的黑瞳,里边一点儿光都没有。瞳孔的主人低着头,垂着眸,眉间微褶,那是习以为常和逆来顺受。 骂不还口,打不还手,隐忍承受的谢玄本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她就是下不去手。 她才不是那心狠手辣,无情无义,草菅人命的暴君! 她微微叹了口气,直视着谢玄的威严又惑人的双目里,闪烁着忧郁与心痛的光。 “其实,我都知道,你好几次都想、并且都有机会杀我。 “身为帝王,最基本的要求是敏锐。你多次展露杀意,我都心如明镜。我故作不知,就想看看你的选择。 “我做了许多错事,犯下许多不可饶恕的罪恶,全世界都恨不得我死,你想我死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并没有试探你的意思,我欠你良多,下场如何,都是我应得的报应。 “谢玄,你不用如此怕我,我如今谁也使唤不动。 “毕竟堂堂大禹女帝,却是孤家寡人一个,肯听我号令的人还没有你手下的人多。” 这番话语发自肺腑,其示弱的中心思想也是她多日来深思熟虑的结果,只不过写小说写多了,看见什么都忍不住修改润色。 这一润便有些过度了,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心中原话是什么了。 “陛……陛下?” 谢玄的内心太过震动,凤瑾的话完全颠覆了他的世界,除了陛下二字,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原来,陛下什么都知道。 还剖什么心,他的忠心如此的可笑! 也是,陛下睿智非凡,能得心应手的处理朝中大事,又怎么看不出他这么点儿心思? 原来,并非是他愿意再给陛下一个活命的机会,而是陛下早将生死的决定权交到了他的手上。 陛下,你何至于做到如此程度? 为你生,为你死,是属下不可违抗的使命,也是属下甘之如饴的宿命。 “陛下……” 谢玄看着凤瑾,黯淡无神的双眸里闪烁起晶莹的光,拨开那层澄澈,里边映着一道风华绝代的身影。 ——那是他坚定不移的信仰。 这种纯粹至极又坚定至极的目光,具有极强的穿透力和无法抗拒的感染力,这样的目光,看得凤瑾心虚,也看得她心慌。 偏她不喜人前露怯,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哥俩好的揽上了谢玄的肩,说着些明目张胆转移话题的话。 “谢玄,我看你都要哭了,是不是伤口痛了? “放心,你是朕的暗卫统领,朕一定会为你出气的!” 谢玄心思浮动,纷乱的情绪被这番话搅散了一半。 他止不住的怀疑,刚才说出那么多令他感动话语的人,根本不是眼前人。 陛下,你还我的感动! 谢玄微微低着头,紧紧抿着唇,黑珍珠的双瞳里有淡淡的哀怨流出。 对上他的目光,凤瑾心头一颤,连忙撇开目光拽着他就往外走。 谢玄犹豫许久,终是小声的问询道:“陛……陛下,可否让属下穿身衣服?” 二人恰好走到内殿门口,沉重肃穆的殿门已被凤瑾拉开了宽约一尺的缝隙。 凤瑾的张扬朝服正好将缝隙挡住,藏在外殿角落里的暗卫们看见了凤瑾的身影,也听到了谢玄的声音。 刚还因为无法进入内殿、苦恼不已的夜一,嘴角的弧度不受控制的上扬,他朝其他人挤眉弄眼,猥琐表情里的含义,众人分辨的一清二楚。 “听见没有,统领大人没穿衣服!” “听见了听见了,哇,刺激!” “可陛下的衣服怎么那么整齐?” “这……肯定是陛下天赋异禀!” “统领大人不是被陛下……宫里都是这么传的。” 空气倏然静默,半刻之后,吐唾沫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二人的事,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你小子要是再胡说,那下场只能是……” 吐完之后,众人纷纷朝多话的那人比划着抹脖子的手势。 谢玄将被血污染的外衣小心叠好,双手捧着它虔诚的放入了木盆里放好,打上清水泡着,而后才胡乱扯了件质地普通的制服外衫套上,大步朝门口走去。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暗卫们刚做完抹脖子的手势。 他走到凤瑾身侧,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拉过他的纤纤玉手上,他紧了紧拳头,好似想攥住掌心残留的温度。 “陛下。”尾音后落,听起来无情却落寞。 凤瑾双手交叉于胸前,转头扫了他一眼,皱着眉头嫌弃的说道:“谢玄,你要好好管管。随地吐痰,好没公德心!” 话音一落,掩着口鼻就急匆匆的溜了。 谢玄不明所以,忽然猜到什么,心思一沉,眸如寒冰的扫向各个阴暗处。 第045章 你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清晨的滂沱大雨停歇了许久,只不过天空仍旧阴沉一片,灰暗的云层后还隐约有雷电闪动,仿佛在揭示着末日将至一般。 青石铺就的大街一片忧郁的色彩,走街串巷的小贩被之前的大雨撵走不少,现在只偶尔出现几人,脚跟撩起一串积水,就匆匆的去了别处。 两旁的酒楼客栈,大都紧紧锁着窗,窗后人影晃动,看起来热闹非凡。 或许有人觉得闷,两扇临街的雕花窗被人从里边推开,清幽的盆栽后遮掩着两张酒足饭饱的酣然油脸。 大街上澄亮的积水倒映着灰暗的天空,也倒映着一道唯我独尊的身影。 “快关窗!” 窗后的人脸色大变,心虚得像被捉奸一般,着急忙慌的就将窗户往里拉。 因着动作太过急切,整个人都差点儿从窗户翻了出去,若不是同行的人拉了一把,恐怕他已坠楼身亡。 他抚着胸口,朝友人点头致谢,而后便心有余悸望向了被窗户拦住的外界。 “暴君怎么出来了?莫非她已不满足于折磨宫人,现在要对宫外的人下手了? “我们的谈话,不会已经被她知道了吧?” 凤瑾不知道自己堂而皇之的出现于大街上,给多少人造成了惊吓,她只觉得云京的人有些诡异,本来开着的窗户就不多,每次她抬头都只能看到一片窗楞的残影。 这里的人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咦,可怕,可怕! 在街上转悠了许久,都没见到想象中的热闹集市,心中有些失望。 忽然一道细弱嘤嘤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凝神寻去,发现巷尾的堆积的杂物后,似乎有个弱小的浅褐色的影子。 诶,小土狗! 凤瑾偷偷扫了眼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谢玄,顿时有了个绝妙的想法,嘴角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她笑眯眯的盯着谢玄,略显得意的吩咐道:“谢玄,你在这儿等我。” 眸中的欣喜和温柔是掩不住的,谢玄愣在了原地,完全忘了回应。 角落里的小狗崽儿周身湿漉漉的,肚子瘪瘪的贴在一起,小耳朵的尖尖儿点了两簇黑毛,就那么软乎乎人搭在头顶上。 肚子虽瘪,可那脑袋却圆滚滚的,尤其是那两双圆润黑亮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你,好像它眼里心里就只有在它绝望之前出现在眼前的人。 它的赤诚与纯粹,像极了谢玄,他们的眼睛也是格外的相像。 凤瑾也不知为何自己的情绪波动那么大,她甩了甩脑袋,将饿得嘤嘤叫唤的小狗崽抱了起来。 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一把寒光森森的长剑忽然横在了她的脖子处,逼着她一步步往拐角里走。 她求救似的往来处望去,却发现谢玄已经不见了。 她心里咯噔一跳,但求生的意志逼着她相信谢玄的忠心,也逼着她故作冷静。 直到退无可退,长剑铿的一声插入了她脖子旁的后墙,剑锋的锐利刺得她脖子微微发痛,她不适应的皱了下眉头。 “怎么,你这是怕了?” 长剑的主人嗤笑出声,浑厚低醇的男声里是令人安心的坚定,偏偏此刻带着隐忍愤怒的压迫。 凤瑾故作冷淡的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材健硕,肤近麦色,五官端庄的男子。 眉如刀削,气势逼人,鼻梁高挺,英武不凡,面部的线条极为流畅,连一丝多余的地方都没有。 皮肤并非云京养尊处优的男子那般白皙细腻,反倒是有些粗粝,给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久经风霜的沧桑感。 凤瑾记不起他是谁,他给凤瑾留下的印象是“沙场”与“铁血”。 此刻她的小命正被来人攥在手里,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以静制动。 凤瑾没有说话,微抬着眸子,神色淡然的看着来人。 “你不怕死么,还是你认为我杀不了你,甚至是不敢杀你?” 压抑的愤怒被释放了的三分,仅仅是三分,凤瑾就感受到铺天盖地的、令她窒息的愤恨。 他的恨,异于谢玄的谨小慎微,是一种气势磅礴的恨。 长剑带着来人的恨再次往凤瑾身后的墙推进一寸,剑尖已完全嵌入墙中,那因为剑尖所有的倾斜角度而避开的脖子,被剑刃划出了细细的血痕。 凤瑾的波澜不惊令来人既恼火又难受,他仰天长啸一声,以千军万马的气势逼视着凤瑾。 “陛下智计非凡,最会的就是玩弄人心,今日这番场景,不知陛下预见过没有? “你可想过我顾长风会活着回来,带着因你而枉死的三十万大军的恨意回来? “你午夜梦回时,可有做惊惧,可有看到无数的冤魂朝你索命?” 凤瑾想起他来了,近日便要率军凯旋的大将军顾长风,曾因女帝原因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最后大军因朝廷拒不支援而全军覆没,只有他活了下来。 朝中大臣出面求情,还有人查找当中证据,最后却发现通敌叛国只是个虚假的传言。 女帝接到大臣反映,仅冷漠的回了六个字:“原是错了,罢了。” 凤瑾忽然不想再回忆了,脑海忽然有些刺痛,关于顾长风的记忆再次猛地闪现,便重归寂静。 ——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怎么,听不下去了?” 顾长风双眸赤红,嘴角的冷笑一直不曾消减。 右手紧紧把着剑柄,好似随时都会压下,而那时,前部嵌入墙壁的长剑,无疑会变作虎头铡,毫不留情的割去凤瑾的头颅。 他瞪着双眼,用最后的痛心说道: “凤瑾,你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好,我顾长风都不在意。我爱你,是我自己的事,愿意为你镇守边疆,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可是我对你的爱,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资本! “你忌惮我功高震主,我能理解,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对黑虎军下手。 “整整三十万人呢,他们都是一心为国拼死拼活的将士!他们都是我大禹的百姓,你的子民! “你轻飘飘的一句通敌叛国,就将这些忠烈之士打入地狱,他们这么多年抛头颅洒热血,防我边疆不受外敌侵扰,竟转眼就成了别有用心?” 因为太过愤怒,他握剑的手隐约有些颤抖。 凤瑾脖间的血痕更深了,剑锋没入皮肉的寒意,冻得凤瑾心凉如冰。 她脖子流血了,顾长风看得清清楚楚,鲜红鲜红,刺目极了。 可那一点血,如何比得上三十万将士的血! 顾长风愤怒至极的斥道:“凤瑾,你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第046章 心被剖开的感觉 在凤瑾迈步朝巷尾走的时候,就有一支发簪气势凌厉的朝谢玄射来,谢玄眉头一蹙,身子后仰,左手一抬,就将角度刁钻的发簪夹在了指尖。 发簪质地上乘,形制普通,是大街上最常见的款式,簪子极其尖锐,一看就知是伤人利器。 至于尾部手工匠人为了表示出处而雕上的阴文徽记,都被人仔细的磨掉了。 看得出来,簪子的主人格外小心,不愿留下任何能够找到她身份的线索。 谢玄审视的扫了周围几眼,墙后一排树木由近至远的晃动,指示出发簪主人离去的方向,如此明显的指引,倒有些设下圈套的意味。 谢玄记得凤瑾说过的话,又能感觉出其中,他将注意力从远处收回,默然的立于原地。 他捏住发簪,抬手准备扔掉,可穿在簪身的雪白纸条像罂粟一般,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了。 他僵住了手,垂下眸子挣扎了一瞬,终是一划一抖,将纸条展开在了眼前。 “欲知当年真相,请跟来一叙。” 纸上只有意味不明的几字,却令他心神震动。 当年,什么当年,都没有透露,可他第一反应便是陛下性情大变的那年。 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改变,更何况是从脾性到喜好,从习惯到认知,完完全全的被颠覆,除了皮囊根本就是两个人。 他一直对陛下的改变存有疑惑,这一次有这样一个机会,即使是阴谋重重的机会,他仍然不愿意放过。 他朝凤瑾前行的身影望了一眼,心里认定他武功高强的陛下并不是非他不可。 她可是堂堂大禹女帝,又怎么容忍她自己受伤? 谢玄暗下眸子,朝动静消失的地方飞掠而去。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穿过三条街道,临河街道的尽头,古朴沧桑的石桥上,立着一位周身都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 声音雌雄莫辩,变幻莫测,是通过特有的技巧拟出来的声音。 仅能通过娇小的身形,猜测出斗篷下藏着的是位女子,或者是为身材矮小的男人。 “什么真相,告诉我。” 谢玄周身气势诡谲,沉着眸子,逼视着黑袍人。 那人只是笑,大笑,讥笑,宽大的黑斗篷抖动个不停,好似与她说话的人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告诉我,否则……” 谢玄沉下脸,双眸里是如视蝼蚁的光,他一身幽冷嗜血的气息迅速往外弥漫,竟然人错误的认为当下正是鬼火狐鸣的深夜。 黑袍人刹那间止住笑,盖到胸口的兜帽帽檐上移,微微露出点儿雪白的脖颈。 “真相,什么真相?”黑袍人戏谑道,“我只是觉得你可怜。” 谢玄下意识的往来处望了眼,想起凤瑾承诺将性命交托他手上时的诚恳,他就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莫非有人会对陛下不利? 他皱起眉头,眸中冷光连连,对眼前这故意引他前来的人生出了浓烈的杀意。 周身气息纷涌,震得地面落叶飞卷,直接化作了凌厉的叶刃,破坏着一切触碰到的东西。 他看不到黑袍人的表情,但通过对对方行为的暗查,他便知道这人多半不简单,想要将其快速解决掉,及早回到陛下的身边,那是很难办到的。 谢玄死死攥着拳头,强迫着将杀意收敛,欲转身赶回去。 “真不知你究竟是痴情还是愚蠢,她屡次三番的伤害你,接二连三的戏弄你,将你伤得遍体鳞伤,还有切肤之痛,你都忘了? “两三句甜言蜜语就哄得你回心转意,哄得你将过往的仇恨尽数揭过,谢玄,你还真是……下贱得很!” 谢玄的脚生了根似的长在地上,连向前移动分毫都做不到。 黑袍人的话,无疑将他最无法面对过往暴于阳光之下,将他千疮百孔却又小心翼翼缝好的心残忍的剖开。 他已经都要忘了,或者说他习惯了自欺欺人,他只愿守在现在这个陛下的身边,如将要渴死的鱼诚挚的企盼她少有的温柔。 “怎么,我可是说错了,还是你希望我说错了? “谢玄啊,你真是可怜到令人愤怒,犯贱到令人恶心,她早不已不是曾经的凤瑾了,而是狠辣无情、心机深沉的暴君。 “你莫非还期望着她真心待你,你有没有想过她现在这般对你,也不过是在戏弄你?” “你住口!” 黑袍人的话语就像是粗粝尖锐的碎石,一点点的在谢玄的心上研磨,谢玄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往外渗血。 愤怒,心痛,绝望,憎恨,无助,无可奈何……千百种情绪相互交织,变成了一座巍峨高山,压在了他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 “你究竟是谁!” 黑袍人全然不管谢玄的质问,仍是按着自己的想法,说这些过于真实的“恶言”。 “你乃当代谢氏族群里唯一有资格继承谢姓的人,你的优秀,无人可以比拟! “凤瑾却把你当成了什么?任打任骂、毫无怨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一条狗,可能都比你好很多。 “她命你侍寝时,你可有欢欣雀跃?她百般折辱你时,你可曾心如刀割?天堂到地狱的滋味,可是刻骨铭心? “因为她,你从谢家的骄傲,沦为了谢家的笑柄。 “如果这样的恨,都能被轻描淡写的抹去,那只能说你下贱得可以。” 黑袍人不加掩饰的讥笑使得谢玄的面色难堪到惨白的地步。 “下贱”二字,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脑海里回响,最后与凤瑾的话语重合在了一起: “一个奴才都妄图爬上主子的床,是你太下贱,还是你觉得朕荒淫无度、来者不拒?” 陛下,你一直是如此看待我的吗? 我对你的心,就那么令你不齿? 谢玄心痛的厉害,如果不是想着暗卫的性命由主人掌控,他真想随手拿件锐器狠狠的刺进去,或许那样,心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思考黑袍人的目的,以及黑袍人是如何知道其中详情的。 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从黑袍人口中说出的话,与陛下曾对他说过的一样恶毒。 见他步履蹒跚,颓丧至此,黑袍人有的是计谋得逞的嗤笑。 谢玄已管不了那么多的,耷着肩,垂着头,像个日薄西山的老人,一步步往来处走去。 第047章 希望你好自为之 锋利的剑刃一直逼在凤瑾的脖颈处,那把剑叫天光,是顾家代代传下来的绝世宝剑。 顾氏一族历代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者不胜枚举,满门忠烈铸就了天光剑享誉天下的荣光。 这把剑,向来是忠君爱国的至高信物,斩杀过无数的敌人,可眼下却大逆不道的放在了大禹女帝的脖颈旁,沾上了帝王的鲜血。 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一切都是无可奈何。 当它被顾长风不知疲倦的提着去砍杀敌寇的时候,眼睁睁望着麾下将士一个个倒下的时候,而这全因高座龙椅上的女子,它就注定了会变成一把鲜血淋漓的复仇之剑。 “怎么,你这是心怀愧疚,准备引颈待戮?” 顾长风的动作与他的语气一样的狠,经历了九死一生,他不再是曾经那个青春热血的少年,他心中有情,有义,他要为三十万袍泽兄弟要一个交代! 长剑越压越狠,脖子时不时冒出的血珠变成了缓缓的渗出,温热的鲜血沿着锁骨流进了衣服里,凤瑾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谢玄已经回来了,就藏在暗处,用那双黯淡无光的双眸望着不远处发生的事。 理智让他上前阻止顾长风,可内心却不想这么做,他就想试探一下,陛下所言究竟是真是假,是不是仍旧在戏弄他…… 凤瑾虽无法将身上武学拿来使用,可女帝多年习武留下的敏锐观察力她倒是没有任何问题,谢玄回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心里先是激动,而后便是紧张,暗骂谢玄那崽子竟躲在暗处不来救她,简直是过分! 亏她今日出门就是为了给他出气呢! 但她不能慌啊,一慌就颤抖,一颤抖吧,那剑就越发六亲不认。 凤瑾隐晦而气愤的扫了眼谢玄藏身之地一眼,抬起眸子平静无波的望着顾长风。 “我只是答应了一个人,纵然生死一线,我也绝不会再出手。” 她自然不会出手,这顾长风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人,她打得过还好,打不过可不就火上浇了油,还没本事灭火? 那可就要引火烧身了! 听到她坦然的话语,谢玄犹疑的一看,发现凤瑾果真仰着脖子不曾还手,更没有退缩的迹象。 陛下是真的那么信他么? “好,很好,你既然有心赴死,我就成全于你,好让你下去看看,那三十万的将士是有多么的痛心!” 铿锵一声,冷光一闪,长剑重新展于眼前,那被剑穿透的青石墙转瞬倒塌。 就在凤瑾以为小命休已的时候,眼前一花,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前,挡下了溅落的砖石以及劈来的长剑。 “让开!” 顾长风死死按着剑柄,宽大厚重的剑身压在谢玄手中的匕首上,似乎有着重逾千斤的力量。 谢玄一直不曾回应,就那么落寞到无情的盯着顾长风。 有凤瑾在的地方,他都是那个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影子。 “这女人对你做过的事情你都忘了吗?谢玄,你若再阻拦于我,休怪我不顾往日情分!” 顾长风怒声一喝,收回长剑以另一种角度劈出,转眼间,两人就缠斗在了一起。 凤瑾小心的扫了打斗正酣的两人一眼,抱着瑟瑟发抖的小狗崽,瑟瑟发抖的离开。 顾长风的武功以阳刚霸道著称,势如破竹,最适合于战场上横扫千军,剑锋所指之处,无人敢试其锋芒。 谢玄的武功以诡异莫测见长,敏捷多变,灵活刁钻,最适合于黑夜里悄无声息的刺杀,他所在的夜幕下,不会有除了他以外的活物。 至刚至阳对上至阴至暗,一场万人中取敌人头颅的铁血将军,与黑夜里血雨腥风的主宰进行了史无前例的对决。 他们本该是帝王的左膀右臂,却在此刻成了生死仇敌。 前者是因为凤瑾,后者也是因为凤瑾。 凤瑾谨慎的躲在最近的木门后,悄悄的关注这这一切。 她最不希望的就是谢玄落败,那样她的下场就会很惨,可怪异的是,内心深处竟也不希望顾长风出现意外。 呸,真是欠了你的! 她往地上啐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星子,暗骂着扔下这堆烂摊子的原主。 谢玄重伤未愈,逐渐落了下风,出门前处理好的后背,此刻又隐隐露出湿意。 他越发力不从心,脸色也开始变白。 他知道自己不久后就要落败,下意识的看了眼凤瑾所在的方向,想要确认他的陛下是否安好。 可就是这一分神,长剑从他脸庞划过,剑锋回转,直指他的喉咙。 眼前的谢玄气息虚弱,看起来受伤颇重,可就是这样的人,仍然为了凤瑾不顾生死。 这让顾长风想起了自己,当初他也是这般,天真的以为为她拼死拼活,为她镇守边疆,就能换来她的真心相待。 真心? 可笑至极! 全天下就只有她凤瑾的心最是铁石心肠,最是狠辣无情! 她根本就没有心! 顾长风轻嘲一笑,长剑瞬间归鞘。 他直视着忠诚到愚蠢,痴情到可怜的谢玄,似劝诫似自嘲的说道:“这一次,我便放过你们。” 音调陡然一转,“从今往后,我与你情谊断绝,再见便是生死仇敌。凤瑾,希望你好自为之!” 目光扫过凤瑾藏身之地,顾长风转身就走。 来时干脆利落,去时也不拖泥带水。 爱得浓烈,恨也张扬,还真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凤瑾确认顾长风不会再回来后,才抱着小狗崽急匆匆的跑到了谢玄的身边,搀着他的胳膊,轻声关切道:“你没事儿吧?” 像是在与自己置气,又像是心灰意冷,他无力的将凤瑾搀扶的手挥开,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踉踉跄跄的走了。 小土狗望着他的身影嘤嘤叫了两声,而后扬起圆圆的脑袋,一人一狗就这么充满疑惑的相互对视,好似在无声的讨论谢玄为什么会如此。 凤瑾摸了摸小土狗圆滚滚的脑袋,无奈的叹了口气,迈着步子朝那踉跄的身影跟了上去。 身为帝王却要尾随暗卫,说起来,真是天底下第一份! 自顾自的走了约莫百米,谢玄忽然想起了凤瑾的身份,便止住了脚步,垂着头眸光涣散的立在原地。 凤瑾一看她这个模样,就能猜出消失的那点儿时间,他一定遇到了某件十分重要的事。 她本可以质问的,可她不愿意询问。 有些事,不是权势可以逼迫的。 凤瑾故作不知,连心有余悸都被女帝惯有的威仪掩盖住了。 她顺手拉过谢玄的衣襟,将湿漉漉的狗崽子一把塞进了他的怀里。 “狗是世界上最简单最纯粹的生物,只要你肯给它一餐饭,一个遮风挡雨之所,它的全世界就只有你。 “就算所有人都弃你而去,它都不会离开。” 第048章 王爷让我去偷谢统领的狗 谢玄刹那间僵住身子,低下头往怀里看去。 那被他家陛下强塞到怀里的小土狗浑身湿漉漉、脏兮兮的,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却又因感受到人的存在而欢心的哈着气。 即使尾巴被紧紧限制衣服下,他仍能感受到短小精悍的小尾巴在愉悦的摇摆。 他再抬头在脑海里描摹了下眼身前女子贵不可言的美貌,所有伤心欲绝都在瞬间被封印,有的只有嫌弃和一言难尽。 陛下这是个什么意思? 凤瑾的意思自然是捡只土狗送忠犬咯! 谢玄并不知道,只觉得看惯了凤瑾盛世美颜后,怀里的小土狗真是丑得十分伤眼。 他连身上的痛都忘了,全陷在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里。 陛下给我这样一个丑东西做什么? 难道是在暗指些什么? 你上次还说我长得好看来着! 果然,帝王的嘴,骗人的鬼! 谢玄越发不相信凤瑾了,但他没有将情绪明目张胆表现出来,而是微微垂着头,目光无神的落在地上,不想再看到那张艳绝天下的脸。 双手无力的垂在两侧,一点儿帮扶小土狗的意思都没有。 他的衣服本就是紧身的制式,在怀里塞只小狗崽自然有些勉强。 小崽子被衣襟勒得不舒服,一边昂昂昂的叫唤着,一边扑腾着两条前腿往外窜,不多时就倒挂在身前,仅剩圆滚滚的后臀卡在他的衣襟里。 谢玄冷漠忧郁,小狗无助可怜,本该是一副令人心酸的场面,凤瑾偏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便扯动了脖子上的伤口,一张脸瞬间拧成了苦瓜。 是的,她得意忘形了。 听到她的吸气声,谢玄立即抬起头来,右手稍稍抬了抬便收了回去,重新将视线落到了旁边的地面上。 “既然陛下受了伤,还是赶紧回宫找陈太医诊治吧。陛下乃万金之躯,容不得一点儿马虎。” 顿了顿后补充道,“因为属下的疏漏,陛下再次受伤,属下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回宫之后,属下自会领罪,还请陛下不要因为私心而违背大禹律例,给了天下人群起攻之的借口。” 明明关心得很,非要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还别说,这个样子的谢玄还真有种莫名的萌点,让凤瑾的心十分的熨帖。 她忍着笑,摆出帝王喜怒不形于色的高深样,嘬着唇发出些细碎的声响,伸出修长的手指逗弄着倒挂在他衣襟处的小狗崽。 “还是狗儿更诚实,喜欢谁不喜欢谁都被表露在外,可不像某些人,尽编些冠冕堂皇的假话来骗别人,更是骗自己。 “喂,小狗狗,你说是不是?” 小狗崽努力的朝凤瑾仰起头,黑色玻璃球般的眼睛亮晶晶的,又短又钝的嘴巴不停往外哈着气,圆圆的脑袋瓜子左摇右摆的,看起来憨傻得很。 藏在衣襟下的小尾巴拼命的摇摆,弄得谢玄的胸前的衣服动个不停。 念着脖间的伤,还有谢玄身上的伤,凤瑾收起了继续逗弄的心思,决定先就近找个地方将一身落魄清除了再说,免得弄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小狗,我觉着怪可怜的,咱们难得出宫一次,这时机恰好的相遇便是一种缘分。 “你平日沉默寡言得很,既不怎么与外人相处,又不愿与我多说几句,想来是碍于我的身份。 “也罢,我也不逼你,有些恨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 “长极宫虽是帝宫,讲究庄严肃穆,在此我破例允许你养这小崽子,皇宫压抑,我希望它能陪着你。” 凤瑾摸了摸小狗的脑袋,脑海深处似乎有东西准备奔涌而出,却又被无形的壁垒挡住。 凤瑾的脑海一瞬间刺痛,令她难受的皱了皱眉。 望着那双与谢玄相似却又比谢玄多了光亮的黑瞳,她陷入了连自己都不知晓的追忆状态中。 “正如我刚刚所说,狗儿最是纯粹,只要你肯收留它,它的眼里心里,它的全世界就是你。” 谢玄抿了抿唇,眉宇间仍是那般疲惫的模样。 陛下,你知道吗,曾经……你也是我的全世界。 他望着凤瑾愣愣的模样,无力的敛下眸子,自嘲的牵了牵唇。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捻上了小狗崽耷拉在头顶的耳朵。 小狗啊小狗,你怎么也与我同病相怜、画地为牢? 心里将小狗崽扔掉的想法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心的将衣襟松了松,将快要掉出去的小狗崽往怀里揣了揣,而后稍稍紧了紧衣服,挡住迎面而来的的冷风,便迈着步子不近不远的跟着凤瑾。 从那场绝无仅有的打斗,到那片刻的温情,都有着除局中人以外的旁观者。 二人所在之地处于云都的偏西的位置,那条街巷恰巧离西处的塔楼不远。 云都有四座塔楼,分处正向的东南西北四地,将皇宫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东、北二处因着云都地形,均建于山峦之上,西、南二处则建于城中。 西处的塔楼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已经荒废了多年,它在百姓之间就像是禁忌般的存在,光是往哪儿多看一眼,百姓都会心惊胆战。 风铃轻摇,丝绦轻摆,三层的阁楼处多了道红到诡异的人影。 周围的住户不小心扫到那抹身影,连忙慌慌张张的关闭了门户,好似那是远远的就能夺人性命的妖魔。 红影的身旁忽然又多了半个暗色的身影。 “主子,顾将军不是应该在后日同大军一起归来吗,怎么今日就到了?” 凤归麟嗤笑一声,目光丝毫未曾从渐行渐远的主仆二人身上离开。 “那东西丑的碍眼,真是拓宽了本王的眼界!” 冥然一愣,下意识反问:“什么?” 略一思索,勉强对于凤归麟话中深意有了猜测,但他还是有些不相信。 于是试探的问道:“主子您是说,要属下把陛下送谢统领的小狗崽抢来? “那不过是个最普通的小土狗,要品相没品相,要……” 凤归麟冷冷的扫了冥然一眼,微眯起眸子锐利的望着谢玄的背影,冷到骇人的说道: “那丑东西碍到本王眼了,你去将它弄来,记得,本王要活得。” 冥然被吓一跳,立即心情复杂的接下了夺狗的任务。 他一点儿也不明白,主子怎么老喜欢与陛下对着干。 这究竟是狗碍眼了,还是人碍眼了? 荒谬的,却又迅速的,他将谢玄对号进了后者当中。 第049章 想让朕喜当娘那可没门儿 “王爷,消息果然没错,陛下和谢统领一起出了宫,二人似乎受了些伤,刚刚进了迎春街上的回春阁。” “好,很好,你就将人安排到回春阁门口去,人一出来就让他们闹。本王看她凤瑾在百姓中还有什么名声! “呵,不对,恨她的人已经那么多了,到时候堂堂大禹女帝,可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了,真是有趣至极!” “王爷英明!”李觉狗腿的应和。 抬头往前方望去,艳色的轻纱飘飘扬扬,模糊了他的视线。 层层飘摇的轻纱之后,男子个个妙容姣好,轻笑时悦耳胜银铃,走动时妩媚似女子,加之扑来的香风浓烈,只让人如坠艳丽的幻梦。 而那正堂中风流带笑,左拥右抱的人,正是被凤瑾无意中恐吓过的成王凤姝。 ——他的主子。 怕打扰到里边人寻欢作乐的兴致,李觉躬身着身,静悄悄的退下了。 没了多余的人,又想到凤瑾将面临的被千夫所指的境地,凤姝心情就十分愉悦,拎着酒壶就开始往周边公子的嘴里灌。 一壶又一壶的酒空了,场中公子都被撑得面色痛苦,偏又因酒劲儿上头,一个个醉眼朦胧、面如桃花,看起来艳丽至极。 似乎得到中异样的凌虐的快意,凤姝越发变本加厉的逼着众人喝酒。 回春阁是药王谷的产业,那里出售的伤药价格低廉效果却不赖,在民间很有口碑。 凤瑾让阁里的医师小心的处理了下脖间的伤口,担心碍着人家生意,处理完后便自觉的站到角落里,等着谢玄出来。 回春阁里虽来人络绎不绝,却极有秩序,安安静静。 病人会先到大堂由略懂药理的学员看看,而后便拿着相应的号牌去指示的屋子看诊,若非此处古色古香,凤瑾都要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的医院。 “真不知是谁,竟然有这样的智慧!” 凤瑾双手闲适的背在身后,抬起头打量着回春阁的分区,眸中尽是赞叹。 正巧有取药的小童路过,听到她的感叹,一双豌豆大的眼睛登时就亮了,拎着小药包迈着小步子就跑了过来。 “厉害吧,哼,这可是我们谷主大人的本事!” 小童仰着头,单手叉在腰上,头上顶着浅蓝色的小方包,配上肥嘟嘟的肉脸,浑然一个刚幻人的包子精! “你们谷主啊,有那么厉害吗?” 凤瑾起了逗弄的意思,笑眯眯的弯下腰,真像戳包子似的戳着他的小胖脸。 听到有人旨意谷主大人,“包子精”瞬间就生气了。 小短腿儿往地上一跺,磨着牙,用那双亮晶晶的豌豆眼瞪着凤瑾,气哄哄的吼道: “谷主大人自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先生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哼,我不和没见识的人说话,不然我也会没见识的!” 包子精气哼哼的就走了,只留了个顶着小方包的脑袋给凤瑾看。 凤瑾好笑的摇摇头,余光忽然瞥见门口站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子。 大的约莫弱冠之年,小的只有四五岁的样子,也不知是男子家中幼弟还是儿子。 男子紧紧攥着小孩儿的手,一个劲儿朝里张望,看起来有些紧张。 在与凤瑾对视的那一刹那,他忽然受了惊吓,脚步不稳的往后退去,惹得小孩儿不停的喊着“爹爹”。 哦,原来是父子呢! 凤瑾还想瞧瞧,想知道男子被自己吓到的缘由,下意识的往看诊的里间一瞧,就看到谢玄揣着小土狗神色淡漠的走了出来。 “伤势怎么样了?”凤瑾迎了上去,出声关切道。 “嗯。”谢玄敷衍的应道, “还痛不痛了?”凤瑾再次追问。 谢玄故意移开目光,不想与她对视,摆出忠于职守的暗卫姿态,冷淡的回应着她的关怀。 凤瑾暗自撇撇嘴,伸出指头戳着小土狗的毛绒绒的脑袋,意有所指道:“小狗狗,某些人真是惜字如金呢,你说是不是呢?” “嗷呜——” 小土狗扬着脑袋,奶音里尽是欢快的味道。 跨步往外走去,一大一小如受惊的兔子,立马闪到了回春阁外最边上的柱子后,微微露出点儿衣摆,透露着它的主人谨慎又畏惧的关注着前方的动静。 凤瑾莫名其妙的摇摇头,一边跟小狗崽儿说着话,一边闲适的往前走去。 男子低着视线,努力隐藏着身形,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双满是泥泞的黑布鞋。 他瞬间一惊,紧紧拽着小孩子逃也似的跑了。 凤瑾二人正向东侧拐去,斜巷里就有人影不要命的冲了出来。 谢玄眉头一蹙,抬手就将人击飞,可漏网的小鱼却不受控制的朝凤瑾撞去。 凤瑾瞬间如有神仙灌顶,神思透亮,身子稍微一侧,伸手就拽住了朝大腿飞来的“暗器”。 拉着转悠了两圈儿,待速度完全停下后,她才发现那并非暗器,而是在回春阁外看到父子当中的小孩儿。 至于他爹,自然是被谢玄拍到了地上,瘦弱的身子努力了好几次才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们,找我有事吗?”凤瑾犹疑的问道。 刚才在门口就觉得这二人奇怪了,看到她像看到鬼一样,等她离开却又不要命的撞上来。 说是巧合,除非把她脑子打残,不然她是坚决不信的。 男子怕的身子都在微微发颤,面色也有些苍白,偏偏孩子有些傻,把凤瑾的操作当成了陪自己玩儿,现在正对着凤瑾一个劲儿的傻笑。 像是看到了什么,男子再次一颤,拼命努起笑,命令道:“小宝,快叫人!” 小孩子眼皮一翻,眼睛一转,思索后就软软的喊道:“娘亲——” 凤瑾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男子。 “这是你儿子吧?” 男子惧于凤瑾的威严,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紧紧揪着衣服,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是的,这也是您的儿子,陛……陛下。” 谢玄双眸一沉,黯淡的眸子里泛起失望和冷然的光。 凤瑾倒不以为意,拉着小孩儿不停的打量,看起来就像坦然接受了一般。 “哟,瞧瞧,这小鼻子小眼睛的,别说还真像朕。” “这……这是陛下的孩子,自然与陛下相像。” 小狗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安慰的嗷了两声。 凤瑾瞟了它一眼,嘴角微微勾笑,缓缓直起了身子,目光锐利的盯着男子。 “是么,可朕怎么觉得你在说谎? “带下去!” “陛下——” 第050章 谢狗子给朕上 原本寂静的偏巷,忽然就落了下两道人影,无情的朝男子捉去。 他们相貌上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弱了,凤瑾愣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大禹女帝地位崇高,想来这是她的人吧。 她只是摆着架势,哪想到真有人来将男子拖下去,这种召唤神兽般的感觉,还真是奇妙! 男子瞬间惊慌,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死犟着朝凤瑾移去。 “陛下,陛下! “你不能如此薄情寡义,难道你忘了你与我的山盟海誓吗? “其实我知道,你我二人身份悬殊,我不过是个山野里的落魄先生,如何配得上身为大禹陛下的你?” 男子声嘶力竭的质问,老实的双眼潸然泪下,完全一副可悲的弃夫模样。 凤瑾单手撑着脑袋,思索的摩挲下颌,视线缓缓放远,就看到一大群从两侧巷口逼近。 里边有好事的百姓,有巡城的官兵,还有喜欢附庸风雅做些淫词艳曲的“风流才子”…… 看样子是有备而来呢! 凤瑾无声的嗤笑,淡定无比的转过头,微眯着眼睛略显促狭的打量着离自己不远的谢玄。 见她看来,谢玄瞬间低下头装模作样的将小狗崽往怀里揣了揣,那样子好像在说他一直在看狗崽儿,才没有心思关注其他的事情。 “谢玄,那家伙说的话你信吗?” 凤瑾一步步逼近,含笑的双眸里多了审视的意味。 就算没有后边宛若提前备好的观众,她也知道,憨憨的唤她娘亲的人,根本不是这具身体的孩子。 这一大一小出现在此处,都是别有用心! 谢玄心底也是不信的,可抬头的时候,男子喊出的话语击碎了他仅有的奢想。 “陛下,你不愿意承认我的存在,我都理解,毕竟我就是个毫不起眼的俗人,可孩子是无辜的! “小宝已经三岁了,你忘了吗,四年前……” 四年前…… 他信了。 四年前,也就是景和二年,陛下曾失踪过大半年的时间。 担心引起朝野震荡,他与丞相楚辞一暗一明,加上其他完全忠于陛下的力量合力瞒下了这一切,对外只称陛下身体微恙,需要静养。 对于陛下失踪一事,知道得最多的也就他与楚辞二人。 他们将事情瞒得很紧,如果不是真的与陛下相遇过,又怎会知道这样的隐秘? 谢玄开始止不住的胡思乱想,难道陛下后来的性情大变,就是因为这一大一小? 他敛眸垂头,落魄的轻嘲道:“属下信与不信,对陛下有什么影响么?” 小狗崽在谢玄怀里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呜声,好像在代替他的主人述说着委屈。 凤瑾挑眉扫了眼那自来熟的小家伙,摇摇头后,惋惜的说道:“对我是没多大影响,不过……” 话头一转,低声叹道,“你是我的影子,连你都不信我,我会不开心的。” 黛眉轻蹙,眼尾微垂,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谢玄黯淡的瞳孔逐渐放大,抬头却只看到一抹孤傲的背影。 男子将故事讲得感人肺腑,引得周围百姓同仇敌忾。 他们没见过大禹女帝的真容,对她面貌的认知仅存在于市井上流传的恶鬼像,剖心喝血,生食人肉,狠辣无情,面目可憎。 便把凤瑾当做了一般的贵族女子,狠狠的抨击着她的无情无义,始乱终弃! “这姑娘看起来美貌倾城,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人!” “有钱人不都这样吗,见一个爱一个,他们呐,都没有心!” “有钱人?有钱人又怎么样,有钱人就能抛夫弃子,始乱终弃了?” “果然呐,长得越好看的女人心思越歹毒,你看她好看成这样,定是一副蛇蝎心肠!” …… 周围骂得唾沫横飞,凤瑾却摆着旁观者的姿态,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好戏。 也确实是好戏,她看过那么多喜当爹的戏,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喜当娘的,嗯,值得研究! 之前还慑于她的威严,有些放不开的男子,现在演得着卖力,就差抽着小手绢啪嗒啪嗒掉眼泪了。 观众又热心得很,弄得戏里戏外的气氛着实热烈。 凤瑾忽然有些纠结,身为女主角的她是该配合演出,还是冷漠的视而不见呢? “喂,我问你,儿子是你亲生的吗?” 思索了许久,她还是问了出来。 男子一愣,反应过来后瞬间悲切的哭道:“您是在怀疑我么,孩子自然是我亲生的孩子!” “哦——” 眼前声名四海的暴君拖长了声音,目光在他与小宝的脸上移来移去,当中异光微闪,令他后脊发凉。 嫣红诱人却又渗人的朱唇轻启,冷冷的吐出了三个字:“带下去!” 而后狭长的眸子微眯,里边泛起轻蔑的光。“小子,碰瓷也不是这么碰的,想让朕当接盘侠,你应该多学点儿知识! “算了,你想学又学不到!” 可不是,遗传学那个时候还没出来呢! 像最简单的,现代普通大众都熟知的单双眼皮的遗传属性,这个时代怎么会有人知道? 呵,俩单眼皮能生出个双眼皮的娃娃,是亲本基因突变了,还是找别人做的试管婴儿? 声音一落,之前就出现的两黑衣人终于激动的再次上前,三下五除二就将男子与小孩儿绑好了。 “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们还敢杀人不成?” 巡逻军的小队长顶不住百姓的压力,跨步上前,腰间的刀已出了一半的鞘。 “怎么,有人污蔑当今陛下,还不能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休要胡说,分明是你始乱终弃!” 凤瑾凤眸微挑,气息缓慢的往微启的唇外呵去,最后凝成了一个极冷极淡极长极具嘲讽的:“呵——” 视线微转,定在了谢玄的脸上,轻声的吐了几个字:“谢狗子,给朕上!” 谢玄拧巴着眉头,有一瞬间的纠结。 但帝命不可为,加之他早就对周围朝着陛下唾口大骂的人不满了,一息功夫就将巡逻军的人尽数干趴,随即拿出令牌冷冷的扫视着战战兢兢的百姓。 “陛下在此,谁敢放肆! “今日之事,陛下可既往不咎,若再胡言乱语,便治尔等大不敬之罪!” 一听是宫里的那位暴君,众人脸色登时转白,与义庄停了几日的死尸相差无几。 “陛下恕罪,是草民们瞎了眼,求陛下饶命啊!”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凤瑾前移几步,奢华内敛的鞋履刚好落在百姓磕头所见的视线之内,这无疑是种无声的威慑。 “若是你们告诉我,为什么来此,我便饶了你们。” 第051章 呵颠死你 百姓提供的线索极其明显的指向了凤姝,明显到凤瑾都不敢相信的地步。 究竟这件事的背后是另有预谋,还是凤姝本就蠢得可以? 周围的群众已如鸟兽散尽,唯有那对巡逻军仍留在原地,凤瑾隐约觉得怪异,正欲问询的时候,一股浓烈的眩晕感朝她袭来。 通过积累多年的套路,她知道自己中招了。 身形微微摇晃,而后不受控制的往地上倒去。 一直偷偷注意她的谢玄发现了其中异样,往前大步跨去,想要将她接住,只跨了一步忽然就神思混沌,随后与凤瑾一般失力的往旁边倒去。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清楚的看到原本性格内敛却不失愤世嫉俗的巡逻队长眸光森森,嘴角勾起阴谋十足的笑。 巡逻队长一脸阴寒,右手一扬,麾下众人就将押解男子和小孩儿的两位黑衣人制服,随后便准备让人将凤瑾和谢玄带走。 小土狗本原本被谢玄的衣襟兜着,谢玄这么一摔,小狗崽就被摔了出来,在地上摔出一声闷响。 它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沾了一身的水渍和落叶。 见着带它脱离苦难的仙子和主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圆溜溜的眼睛里泛起了水光,一边哀声叫唤,一边瘸拐的往两人靠近。 它的叫声令人心存善意的人心碎,令心存恶意的人烦躁,巡逻队长八字眉一皱,抬脚就朝它肚子上踹去。 深褐色的、湿漉漉的小身影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弧度较小的抛物线,转眼间就坠到青石地面上,沿着小斜坡骨碌碌的滚到了不远处烂墙根里的淤泥滩里。 “晦气!” 巡逻冷冷的扫了眼淤泥遍布,眼睛都睁不开的狗崽,队长啐了口唾沫,微微扬手,便向隐秘的角落拐去。 “主子,你看这东西你还要吗?” 待人离开后,冥然悄然的落在巷子里,伸出两根儿手指捏着后颈皮,将变成泥塑的小土狗拈了起来。 凤归麟立刻后退三步,抬袖掩鼻,眉间褶得跟树皮似的,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缝,只不顾从前是审视,现在是嫌弃。 “拿走拿走! “果然是个丑东西,真不知那女人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那现在,可要把它扔了?” 冥然也有些嫌弃,伸长了胳膊,将狗崽子拎的远远儿的。 小狗崽身上的馊味儿加烂泥味儿实在是太霸道了,他那么能吃苦的一个人都隐约受不了。 对于揣了那么久都面不改色的谢统领,他只想说个佩服! 后脊忽然凉嗖嗖的,待他回过神来,就看到自家主子危险的眯起了双眸,凉薄的唇微微抿在一起,在嘴角形成一抹森寒诡异的弧度。 “本王有说过让你扔了它么,嗯? “碍了本王的眼,是能如此轻易逃脱罪责的吗?” “那……”冥然抖了抖身子,小声试探道。 “这是惹了本王的东西,如何处置都该本王动手,你说其他人插手算怎么回事?” “这……” 片刻之后,城西荒废的飞花巷里横七竖八的躺着昏死过去的人,一个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还有几人被恶意的倒插在了旁边小院荷枯已久的烂泥塘里。 凤瑾安静的靠在门槛上,双眼安详的闭在一起,即使在这阴沉沉的天色里,卷翘的睫羽都在眼睛处撒下了朦胧的阴影。 她不用威势逼人的双眸看人的时候,不用难辨喜怒的表情回应的时候,身上便只有空灵到窒息的美感。 仿若她是无欲无求、无情无义的神,多看一眼都让人觉得是亵渎。 凤归麟的洁癖忽然就好了,抖了下袍子,侧身坐在了凤瑾的身旁。 所坐的门槛上儿不仅有生长多年的苔痕,还有雨水渐起的泥渍。 “真是个装模作样的虚伪之人!”凤归麟嗤笑不已,抬手抚上了凤瑾的脸,却又在转瞬化出阴狠模样,“凤瑾,你的心被狗吃了,还是脑子被狗吃了?” 左手忽然成爪,死死的朝凤瑾的脖颈掐去。 强烈的窒息感害得凤瑾眉头直皱,直到脖间的刺痛出现后,窒息感才得到缓解。 凤归麟舔了舔唇角,铁锈的味道令他心情愉悦,嘴角一勾,便是个夺魂摄魄的嗜血妖孽! 冥然发现自己竟然撞见摄政王大人在喝陛下的血,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他紧紧箍着沾满泥土的小土狗,瑟瑟发抖的问道:“主子,咱们现在……” 凤归麟优雅的起身,目中无人的蔑了眼没用的谢玄,轻嗤道:“带走!” 说罢,回手将凤瑾的胳膊一拉,就将人毫不怜惜的扛在了肩上。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有些时候还会抖上一抖,颠得昏迷中的凤瑾胃海翻腾。 冥然故意落于三丈开外,不敢却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故意为难陛下,只能缩着脖子低着头,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风声穿过废墟的缝隙,发出拉长的呜呜声,檐上的碎瓦砸落眼前,吓得冥然登时往旁边一跳。 “呵,颠死你!” 这是藏在风声与碎瓦声里的动静。 他神思一清,抬头便往来声处寻去,就看到向来步伐优雅的凤归麟,走起路来越发……张狂? 陛下…… 好吧,看身影完全看不出是陛下了,只知道是个穿着脏污破烂的华丽衣衫,黑发凌乱而飘扬的人。 他忽然觉得脖子凉嗖嗖的,脑袋好像都在晃悠,似乎在脖子上粘不稳了。 摄政王府气势宏伟,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假山池沼恰到好处,府中花木繁盛,与周边建筑相得益彰,最奇的是府内各处引湖水环绕,若能从上方俯视,完全是一副放大版的流觞曲水的样子。 只是府中人声悄悄,几乎见不到人。 凤归麟主仆二人一路进府,行的步子乱中有序,若稍微感受,便能隐约察觉到怡人景致里的杀机四伏。 凤归麟最后停在了主院门口,双眸微微一眯,像是思索,而后继续迈着步子往里处走。 在跨进里屋的那一刻,他瞬间转过头,沉下脸冷冷的逼视着冥然。 “谁允许你把他带进来的,还有那丑东西,你是想弄脏本王的住处吗?” 冥然身子一僵,迅速收回了脚,扛着谢玄局促的立在外厅。 那准备迈步朝里屋的走的男人忽然转过身子,径直朝矮塌走去,走到榻前倏然松手,凤瑾死尸一般的栽到了硬实无比的矮塌上。 声儿真响,真痛! 冥然滋着牙,寒颤的摇着头。 “呵,本王凭什么让你睡我屋?” 冥然瞬间垂下眸子,假装自己是个雕塑,不敢多看站在榻前自言自语的凤归麟一眼。 第052章 天星蕊和碧海潮 “王爷,人已经闹上了,围观百姓可谓群情激奋,都在斥责陛下的不是。” “凤瑾现在多半都放出了身份,不过这样的话……大禹现任女帝抛夫弃子,始乱终弃,这话题怎么听起来那么有意思呢?” 凤姝左拥右抱,涂着丹蔻的长甲在身侧男子的脖间滑下,留下一条细长的白痕。 痕迹逐渐平复,然后回冒,变成了渗着血珠的狰狞模样。 杏眸一眯,嫌恶的似的将男子推开,见他无所防备的撞向烛台,艳丽美貌的脸上鲜血直流,凤姝只皱了下眉头,便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李觉的身上。 “明天,本王要这条消息传遍云都的每一个角落。 “本王倒要看看,她这个不仁不义的女帝要如何立足!” “王爷英明!” 李觉一脸谄媚。 谨慎的扫了四周一眼,奸佞的嘴脸上多了一种犹豫不决的情绪。 “王爷,属下有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虽是如此,那恭维到死,佩服到死的虚伪表情仍是未减分毫。 凤姝就喜欢受人吹捧的感觉,李觉的言行令她很是受用。 “你问吧,本王今日特赐你这份殊荣。” 她压了下手,摆出一副高深模样,以睥睨终生的姿态扫视着李觉,好像她此刻已经登基称帝了一样。 李觉受宠若惊的谢着恩,诚恳的跪在了地上。 唤来伺候凤姝的几位男子不知何时退下,屋里就只剩下身为主人的凤姝以及作为下属的李觉。 他整理了下措辞,崇敬的问道:“王爷是如何想到如此绝妙的计划的?” 凤姝轻呵一声,低声笑道:“这,自然是有高人指点。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今连不出世的高人,都殷勤的为本王出谋划策。 “你说,凤瑾当政的气数是不是要尽了?” 此处是成王府里一座建在湖心的水榭,廊下各处都垂着清丽的薄纱,层层叠叠,朦朦胧胧,颇为旖旎。 凤姝背负着双手立在门处,透过飘动的轻纱,狂热的看着湖心的景致,好似俯瞰的是大禹千里万里的山河。 李觉恭维一笑,迅速站起身子,随后麻利的一屈膝,重新叩伏于地,高声忽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忽起的寒风将高呼的声音扯得细碎,撒到了碧湖的四处。 整个世界静悄悄的,除了湖底惫懒的游鱼,再没有任何活物为二人的戏喝彩。 轻寒入户,冻得人指尖微疼,凤归麟提步朝花窗走去,手拉着窗柩正准备锁上的时候,就听到了先他一步的关窗声响。 转头看去,冥然已麻利的将剩余的窗户关好了。 他微眯起眼,用审视的目光盯冥然。 冥然一脸坦然,甚至还有些邀功意味: “主子,我把窗户都关好了,深秋寒凉,陛下和谢统领都昏迷着,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着凉了。” 吱呀一声,猛烈的寒风从窗外灌了进来,瞬间将凤归麟的袖子鼓囊起来。 他优雅的收回推窗的手,缓缓的转过身,阴冷至极的睥睨着冥然,一字一句道:“着不着凉,与本王何干?怎么,你这就想另谋高就了?” “属……属下不敢!” 冥然提着心,用着比之前还要快的速度将所有的窗户重新打开。 在推开最后一扇窗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讥讽无比的声音。 “呵,冻死你!” 夜色渐沉,凤瑾与谢玄迟迟不归,引得十九玄卫担忧不已。 纵然因为玄卫特殊身份,不得当朝帝王命令不可轻易离开皇宫的规矩,夜一还是顶着压力,将脑袋拴在裤腰上,视死如归的派了四人出去。 摄政王府看似偏僻,安阳宫看似依山傍林,仔细观察便可发现二者相距极近,只因暮迟山的缘故,使得二者无法相连,也让所有人都忽略了摄政王府几乎毗邻皇宫的事实。 早在玄卫出动的时候,凤归麟就让人通过暮迟山的密林小径进入了安阳宫,将凤瑾与谢玄扔到了安阳宫附近。 安阳宫虽属皇宫内院,可硬要论起来,凤归麟与它的渊源胜过凤瑾。 约莫三百年前,那里住着开阳帝最宠爱的妃子,宠冠后宫的芙妃,芙蓉如面柳如眉,便是对她的夸赞。 她难产诞下的一子,是开阳帝唯一的儿子,只不过孩子身体孱弱,加上巫族祭司与道家真人推衍,孩子命格孤煞,与大禹龙脉相冲,若长留京中,不仅会影响自身寿命更会影响王朝气运。 开阳帝无法,只得忍痛将孩子遣至晋阳,并敕令永生不得回京,作为补偿,恩赐其子孙后代世袭晋阳王爵位,无论男女均赐皇家姓氏——凤。 只是凤永康一脉似乎继承了他的孤煞命格,无论世子郡主的另一半有多少,后代中能活下来的都只有一个。 凤归麟那一代的情况,倒有些微妙。 至于凤归麟钟情安阳宫的另一个原因,也是主要的原因,是关于一个人,一个将他从黑暗里拯救出来的人。 他站在王府后山的扶风亭里,夜风将他妖艳的袍子刮得猎猎作响。 “主子,属下已经根据画像仔细打探过了,城防军里根本没有那一队人马。 “只是,属下打听到当中有队人马三日前失踪了。” 能在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将天子和其贴身暗卫绑走,这样的胆子已经不仅大到包天的程度了。 云都的城防军,也就巡逻保持治安的作用,处理些百姓鸡毛蒜皮的争吵,见到个稍大的官都得点头哈腰,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其中必有蹊跷,这是凤归麟让他查的。 听到冥然的回复,凤归麟才缓缓的收回望向安阳宫的目光,同时收敛了身上追忆时的寂寥。 “果然如此。” 嘴角微勾,又是那个与暴君齐名的、心思难猜的摄政王。 “云京乃大禹都城,别说达官显贵,就连贩夫走卒都有一张关系网。 “能在眼线众多的云京,轻易替换掉城防军的人,还真是深不可测啊!” 凤归麟换上严肃的表情,“对了,天星蕊和碧海潮可有下落?” 这是他在凤瑾身上发现的药,也是她忽然失去意识的原因。 “还没有线索。” 冥然自觉失职,情绪低落的摇着头。 凤归麟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转眼就嘲讽的自语道:“呵,你就等死吧!” 冥然将头压得更低,连大气也不敢出。 他知道,主子说的是陛下。 第053章 像你曾经信我那样 “都已经两天了,陛下怎么还没有醒?” “再等等,陈太医会有办法的。” 这是夜一听到的自家统领大人第六十七遍追问了,想到不平日那般沉默寡言的人,也有这么多话的时候。 瞧那眉宇紧蹙,双眸阴郁,嘴唇蠕动的模样,他就知道统领大人又想问了。 或许是谢玄自己都觉得问的过多,抿了抿唇将想要问的话咽回腹中,轻轻抬起双眸,将视线落到了凤榻沉睡的人身上。 床上的人面色红润,睫羽卷翘,眼缝细长,眉似秋雾笼罩下的寒山,唇如滚落鲜血的樱桃,整个人既凌厉又疏远,既妖媚又纯情。 谢玄从不敢明目张胆的、长时间直视凤瑾,直视这绝美到令他窒息的美貌。 这短暂又漫长的两日,是他将她的面容看得最细致的一次,也是最让他心惊动魄的一次。 他寸步不离的守在凤榻前,心里不住的希望,她就如此安静的睡过去,睡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可一想到现实世界的波诡云谲、暗藏杀机,还有她安静到仿佛气息都已消失的模样,他又止不住的恐慌。 恨她,爱她,想她死,却又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死,成百上千种情绪都交织在一起,越缠越紧,缠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到最后,他还是希望她能醒来。 仁慈宽厚也好,暴虐无情也好,都胜过不声不响的躺在榻上。 谢玄的视线在凤瑾恬静又霸气的脸上定格了片刻,然后被他迅速收回,藏在了平静疏离的目光之下。 他微提右脚,轻转身子,沉着脸准备往外走去。 “统领大人,你这是……” 听到有人出声,谢玄瞬间转过头,双眸凌厉的逼视着那人,将对方说了一半的话强行冰封。 下意识的观察了床上的凤瑾一眼,见她眉目平和,安静如常,他才收起周身的杀意,冷淡的看着夜一。 “我去陈太医那里看看。” 话音刚落,殿外就有人脚步沉重、气喘喘的靠近,迎着大门逐渐加宽的光亮,二人看到了正提及的陈太医。 “老夫我已经找到病症了,陛下中了天星蕊和碧海潮。” “天星蕊,碧海潮……” 谢玄低声呢喃,这两个名字似乎在哪儿听到过。 抬眸望向陈寻,那老头儿正咕咕噜的往嘴里灌着茶,周身上下衣冠不整,若非外袍是御医的制式,整个人完全像个不知打哪儿来的逃荒者! 待口渴缓解,陈寻抬袖擦去下颌茶水,长喘了几口气才回复道: “天星蕊本是药王谷特有的珍稀药材,滋补效果极佳。 “碧海潮则是极其普通的植物,几乎没有毒性,海边的渔民偶尔还会把它当做菜肴。 “只是一旦与天星蕊相遇,碧海潮就会有极强的致幻效果……” 碧海潮,形似牵牛,附于石壁,碧如天,蓝如海,潮起而生,潮落而死,死而复生,周而复始,是大海边一大美丽却又隐含大道的奇景。 这样美丽而又平易近人的物种,没有人会去开发它藏在根源上的毒性。 这件事,还是陈寻查找皇家书库里珍藏的医药典籍才知道,至于对天星蕊的了解,他则是因为早年有幸去药王谷参观学习过。 “那……” 谢玄小心翼翼的扫了眼床沿,并不敢多看床上的人,他那立如松柏的身影隐约弯曲了一分。 “你能醒来那么快是因为你中的只是普通的迷汗药,只不过稍微改良过,掩去了迷汗药特有的气味。” “那……” 听到陈寻的回答,谢玄的情绪反倒更加低落。 ——他不能为陛下挡下明枪暗箭,不能为陛下承担种种伤害,如今竟与她共苦的资格都没有。 陈寻活了那么多岁,早看透了人世间的种种,谢玄对笔下的复杂心思,他又如何不明白。 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现在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也只看到了二者相合存在致幻性这一个影响。 “我仔细诊过脉,陛下一切正常,想必很快就会醒来。” 谢玄勉强收起担忧,换上一副外人面前常有的疏离模样,像雕塑一样站回了守望凤瑾的阴影里。 他一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寂静到化作了一尊守护主人的石狮。 过了许久,“石狮”张开了口:“一定要给我找回来。” “之前提到过的那只小狗崽?”夜一讶然的问道。 “是……”谢玄沉默片刻,拖长了气息。 陈寻说天星蕊和碧海潮接触,会产生强烈的致幻效果,凤瑾的晕倒便是因为如此。 但在凤瑾看来,此刻的她不像是陷入了幻觉……更像是,陷入了过去。 那里有着依山而建的,蜿蜒起伏的城墙,俯瞰而去,有着与长城一样的雄伟壮阔。 墙里山峦起伏,绵延千里,墙外绿原莽莽,长鹰搏击。 只是现在,长墙的隘口,紧闭的城门外,杀声震天,浓烟冲天。 城内一家破烂民居的地窖里,有两个孩子并排的靠在一起。 小姑娘外边套着发黑发臭的粗布衣,一双眸子在昏暗里炯炯有神。她的脸上,带着与稚嫩面容不符的沉稳,还有着睥睨天下的傲气。 纵然如此,她也仍是孩子,是孩子,就没办法完全收敛起害怕。 “长风你说,这城能守住吗?” “你放心,我爹我叔伯我哥哥们都迎战去了,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此次定然不会有事的。” 男孩儿藏起担忧,坚定的与小姑娘对视。 “那,万一呢? “我听母帝说,越国这次为了拿下大禹西部六州,可谓是倾巢出动。 ”他们那里土地贫瘠,今年气候异常,担心今年过不了冬,全都发了狠。” “不会有事的,我以我顾家满门荣耀向你保证。 “瑾儿,你信我。” 男孩儿举起了右手,双眸里是堪比山川的坚定,是不容拒绝的诚恳。 凤瑾感觉自己从小女孩儿的视角里,隐约看到了男孩儿成年的模样。 ——坚毅,忠心,铁血,宽厚的肩膀上担起了“家国”。 情景忽转,白幡片片,阴云之下,送葬的队伍绵延了几条街。 顾长风披麻戴孝的走在前边,身后,是六七口黑沉的棺椁。 走到巷口,他停下了,停到了她的面前。 “瑾儿,你是帝女,是我大禹的储君,你不要为逝去的人难过,你的心是要装天下人的。 “从今以后,西北屏障由我守护,你的江山,由我守护! “我信你,向你曾经信我那般,我信你会成为预言里的千古一帝!” 第054章 喜提当世第一渣女 摄政王府。 凤归麟左手撑着脑袋斜斜的倚在贵妃榻上,惑人的长眸懒懒的眯在一起,一头墨发染着湿润随意的散在肩上,带着迟滞的寒意缓缓的往下滴着水。 一身单薄的长袍于腰侧放纵的搭在一起,右侧的衣襟因为重力的缘故逐渐往下滑去,灯火晃动的阴影下,可以隐约窥见那深陷的锁骨。 墨发如夜,红袍似血,夺魂摄魄的美与心惊胆寒的邪都融合在了他的身上。 远远一瞧,分明是个夺魂摄魄、猖狂人间的妖孽! 妖孽的右手拿着一支细长的小棍,棍子金光闪耀,周身还有栩栩如生的浮雕,仔细看去,尾部似乎有着嵌合的痕迹,看起来就像从某个大型的组合型饰品中拆下来的。 至于棍子的另一端,则被他拿去戳着一个粉色的、圆滚滚的东西。 他一边戳,一边还用嘲讽的语气说着话: “天星蕊极难培育,在药王谷都是由资历颇深的药师看护,市面上可谓是万金难求。 “药王谷的人一向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与我大禹关系亲密。 “可在两年多前,年轻谷主浑身是血、性命垂危的归去后,药谷便断了与大禹大部分联系,只在重要的城市留下了分部,以便为需要的人提供救助。 “如今药王谷的珍药,却与碧海潮同时出现在了那女人身上,这还真是有趣!” “主子,你的意思是陛下中毒与药王谷有关?” 说话间,冥然小心的往地上扫了一眼,目光里是止不住的同情。 原来,那团粉色的圆滚滚的东西是小狗崽的肚子,凤归麟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弄得小狗崽很是难受。 偏又因为他的危险气息,令小狗崽不敢反抗,只能瑟瑟发抖的缩在地上,承受着它那年龄不该承受的磨难。 听到冥然的回话,凤归麟抬起眸子懒懒的扫了他一眼,复将注意力落回了小狗崽的身上。 “你可听说过一个传闻,当年药王谷的新谷主放弃谷主之位,就是为了与一个女人比翼双飞,似乎二人私底下还拜过天地。 “后来他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似乎就是那个女人下的手。 “你可知传闻中的那女人是谁?” “是谁?” 凤归麟嗤声一笑,说道:“是凤瑾。” 他的脸上,是止不住的幸灾乐祸,可若仔细分辨,还有许多其他的情绪。 说完便从纷乱的情绪中退出,只表露出讥讽的模样。 “他也真是活该,喜欢上了那样一个狠毒无情的女人!” 小狗崽已经被冥然洗干净了,肚子被喂得圆滚滚的,这样一看,倒还丑得可爱。 凤归麟仍然逗弄着小狗,或许是觉得新奇,便将小棍子移到了小狗崽的脑袋上,一下下倒撸着顶上的浅毛。 下手没个轻重,一不小心便戳到了小狗的眼睛,可怜的小狗崽瞬间疼得嗷嗷叫,团着小身子在地上打滚儿。 凤归麟一下就怔住了,随即沉下了脸,微眯起眸子盯着吵闹的小东西,看起来像是发怒了。 冥然担心他将小狗弄死,心有不忍,于是迅速来到小狗身边,作势就要将小狗崽带出去。 “主子,它太吵了,属下这就将它送出府去!” 凤归麟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冥然,右手一抬一松,小棍便摔落地上,砸出两声极有质感的声响。 声音响亮又厚重,直直的敲在了冥然的心上。 冥然僵直着站在原地,等待着小土狗与他的下场。 “本王允许你如此轻率,不经惩罚的就将吵到本王的罪犯放跑了么?冥然,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语气轻飘飘,冥然却汗流浃背。 “属……属下不敢。” “呵,不敢?” 目光移到了远处,自言自语的嘲讽了起来。 “这么丑的东西,自然只有谢玄那种没用的家伙配得上。你把它给我扔回去,让它待在谢玄那家伙的身边,便是对他无用的最好嘲讽。 “长成这么丑的模样,还真是,碍眼得很!” 冥然只觉红影一晃,他那高傲不可一世的主子便没了踪影。 但他总觉得他生气了。 主子生气了? 为什么? 都说帝心难测,他倒觉得摄政王心思更难琢磨! 什么叫喜怒无常,这就是。 “对吧,小狗?” 小土狗眯着右眼害怕的缩在冥然的怀里,眼角处不停有眼泪流出,它只记得害怕了,那里还有精力回复旁人。 …… 云都作为大禹王朝的中心,叠了数不清的消息网,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快就能传开。 在云都里,大多数秘密是瞒不住的。 越是身居高位,权势逼人,越是令人害怕,闭口不提的存在,关于他的传闻,就越是能吸引众人的好奇心。 纵然有惹祸上身的可能,想一解真相的人仍然数不胜数。 一时之间,当今陛下与人相好还诞下私生子的消息,如泄堤洪流,势不可挡的冲刷着云都明里暗里的消息网。 所有人都知道了凤瑾抛夫弃子的卑劣行径,苏家人本就因苏北备受冷落而愤怒,听到此事后便在暗中添了一把火。 搅浑水的人,看好戏的人,心怀不轨的人,齐心协力的添着火。 没有人关心传言中那对父子的下落,他们是生是死,这些人要的,只是一个编造谣言的由头。 于是,移情别恋,始乱终弃,抛夫弃子,忘恩负义,两面三刀……关于大禹女帝的种种劣迹都被翻了出来。 凤瑾完全成了当世第一渣女! 凤归麟听着外边的传言,晦暗不明的站在里间暗牢的阴影下。 他一身红衣,衣摆在长廊的风里微微摇摆,暗牢的阴影就在他衣衫上缓缓移动,乍看去,就像附上了万千的鬼怪。 “听说,你是那女人的相好,你旁边的是你与那女人的儿子。” 不是问询,而是平静到波诡云谲的陈述。 就是如此冷淡的声音,令宋越惊骇到战栗起来。 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紧紧的抱住浑身脏污,饿得头眼发昏的小宝,下意识的向带湿腐气的稻草堆里缩去。 他稍稍思索,有些犹豫,却又忍住害怕,略显自信的回道:“是,小宝就是我与陛下的儿子!” 凤归麟嘴角缓缓上扬,勾起一抹森寒的笑意,惑人的双眸里是剥皮拆骨的阴森气。 他盯着宋越,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 第055章 你在教朕做事 仅仅三天,呈现在凤瑾面前的便是一个翻天覆地的世界,纵然宫闱制度森严,关于她的流言还是在私底下不可遏制的传开。 “朕始乱终弃?朕抛夫弃子?朕背信弃义?朕忘恩负义?” 凤瑾瞪着眼,审视着站在不远处的玄卫等人,以及被忽略已久的身为贴身宫女的绿云。 “是……是的。” 身为老大的夜一被迫成为代表,结结巴巴的回着话,心里一边为自己默哀,一边忿忿的骂着后边那群自私自利的家伙。 这一小段日子,陛下虽收敛了性子,可她毕竟还是那个暴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一点是很难更改的。 “你说,是的?” 凤瑾眯起眸子,咬牙切齿的吐出了这四个字。 夜一心头一惊,才觉自己失言,连忙解释道:“不,不是。” “不是?”凤瑾勾唇一笑,危险的问道,“那你刚才是在欺君吗?” “陛下,属下怎么敢欺君呢,属下对陛下一片赤诚,属下的忠心日月可鉴……” 夜一吓得噗通一声跪下,低头的时候,狠狠的剜了那群将他推出来蹚雷的家伙一眼,随后着急的向静立不动的谢玄投去求救的目光。 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说出“对陛下一片赤诚”后,他家统领大人的表情就有些阴沉了。 你夜一对陛下一片赤诚了,那我谢玄算什么? 你就说,你是不是对陛下有想法? 在接收到谢玄锐利的目光后,夜一想哭死的心都有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关心下属的统领大人,怎么就坐视不理了,这还不算,他还觉得统领大人给他记了一笔。 天呐,他没说什么啊,难道忠心陛下有错吗? 凤瑾气得心情郁结,连连摆手,嫌弃道:“带下去,带下去!身为朕的玄卫,却不信朕,真是岂有此理!” 安静许久的绿云暗了暗眸子,看那样子,分明是在谋划些什么。 而后便见她一脸担忧加同情的直视天颜。 “陛下,夜一大人对您忠心耿耿,你不能因为一次失言就取了他性命。 “玄卫之间情同手足,这样,很容易影响您与玄卫的关系,还请陛下三思啊!” 什么,陛下要杀他? 夜一一脸惊恐,拼命的在原地挣扎。 凤瑾愣了一下,与谢玄用目光隐晦的交流后,勾起一抹暴虐的笑,难辨喜怒的问道:“怎么,你是在教朕做事?” “奴婢不敢,奴婢对陛下一片忠心,奴婢胆敢冒犯陛下,也是为了陛下。” 凤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小姐姐说话好听诶,只可惜了,这是白莲经典的挑拨离间的台词,她只不过是让夜一面壁思过,何曾想过取他性命? 小姐姐,朕早就注意到你了,你这个间谍! 凤瑾冷哼一声,仍是摆着暴君的姿态。 “拖下去,拖下去!朕是皇帝,是这大禹王朝的主宰,谁敢对朕不满?” 玄卫十九人,有十三人对凤瑾破口大骂,剩下的人都对凤瑾怒目而视,到最后,所有人都被“拖下去”了。 绿云悄悄的注意着一切,面上仍是一副着急担忧的模样,可那双腿稳稳立在原地,分明是对当下情况满意的很。 见玄卫众人都被处罚,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提起步子就往外走去,衣摆碧波起伏,看起来有些急切。 “陛下,之前您每次出宫遇刺,消息都是她传出去的。” “哼,朕第一眼看她就知道是坏人!这次害我昏睡三天,外界还闹出那么大幺蛾子,真是气死我了!” 凤瑾与谢玄正谈着话,被拖下去的众人又回到了殿中,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欢乐和新奇,等候着凤导演的点评。 “陛下,属下演得可还好? “有没有抓住你说的那种心情跌落谷底,大失所望,悲痛欲绝与愤怒交织的感觉?” “你演的是狗急跳墙!” “胡说!我分明将那临死前的绝望演得很好!” 凤瑾淡淡的扫了眼与旁人争执的夜一一眼,挑着眉,微微启唇:“一言难尽。 “还是有你们,浮夸得很。” 凤瑾提着步子,缓缓的朝众人靠近,周身逼人的气势吓得众人心中战栗。 “作为朕手底下最隐秘的力量,不仅不信朕,还对朕怒目而视,破口大骂?你们通通给朕思过去!” “陛下,这不是你说的吗?” 夜一呼声最高,想要免去此次的责罚。 “哦,是么?”凤瑾微微弯下腰,眯起双眸靠近跪在地上的夜一的耳侧,一字一句道,“朕让你们指着朕鼻子骂了吗?” 一道森寒锐利的目光针对性的落到了夜一的身上,夜一感觉皮肉呈现刀割的疼痛。 抬眸一看,在陛下眼前沉默寡言、逆来顺受、毫无锋芒的统领大人,正阴森森的盯着他。 “陛下,他们以下犯上,属下也没有包庇他们的理由了。 “请陛下将此事交于属下,属下一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听到谢玄的声音,凤瑾转过头,讶然的看着他。 往常他可都是护犊子似的护着底下这群人,今日是怎么了,竟然主动要求责罚他们? 男人心,海底针。 罢了罢了,难得他主动在正常的事情上求她,只要不是求她对他自己下手,她有什么不能应呢? “阿玄,朕信你。”凤瑾郑重其事的点了下头。 “阿玄”二字,像一块扁平的石片,虽然小,却在谢玄死寂的心潭激起好几道涟漪。 这阔别已久的称呼,令他心神恍惚。 是喜是悲,是爱是恨,他一时分不清,只觉得心头微堵,眼睛也有些难受。 “喂,谢玄,你傻了? “其实我看出来了,你也仍然有些不信我的。 “我不太明白,我身为当今陛下,登基之前又是帝女,随时随地都处在那么多人的注意下,孕育一个孩子至少需要十个月,那么明显的情况我不信没人会注意到。 “既然会被注意到,一直以来又没有什么波澜,只能说明我没有生过孩子。 “如此浅显的道理,难道你们都想不明白吗?” 凤瑾没办法用单眼皮的父母只能生出单眼皮的孩子,这种遗传学上的方式来解释,只能用其他方法侧面印证。 她说的这些,也确实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 古代女子生子危险极大,原主身为女帝,朝中大臣以及皇室之人,又怎么会允许她过早的生下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陛下,你真的记不住了吗? “四年前,你曾消失过大半年的时间。” 谢玄抬头直视着凤瑾,双眸微微泛着光,是担忧和眷恋的光。 第056章 谢玄他走了 什么,原主曾失踪过大半年的时间? 那孩子不会真的是…… 不会,绝对不会! 要相信科学! 凤瑾镇定的抬起手,止住了谢玄的话,略微思索后解释道: “你要相信我,我说不是就不是。我还年轻着呢,才不想喜当娘! “你们这儿,不,咱们这儿不都有证明清白的守宫砂吗,我肯定有的,不信我给你瞧!” 凤瑾将外袍一脱,袖子一撩,就开始信心满满的找着故事里有的守宫砂。 谢玄守着下属的本分,迅速地转过了身子,陛下的圣体不是他有资格瞻仰的。 只可惜凤瑾找遍了两只胳膊,都没有发现小说里描述的红点点。 她有些泄气,有些心虚的走到谢玄的面前:“好像没了。” 两条白藕般的胳膊强势的闯入了谢玄的视线范围,他本该安守本分的移开,却在看到左臂内侧一寸左右的圆形疤痕后,怔住了目光。 他的情绪出现巨大的波动,总是带着疲惫的眉宇,沾上了严肃和惊骇,他再也没法保持面无表情的模样,连惯有的波澜不惊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从他的表情里,凤瑾读出了“严重”二字。 她侧过头,扫视着插在腰间的手,不知所措的眨了两下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查视着两条胳膊。 她没看出什么要紧来啊,也就袖子被胡乱的挽在了肩膀以上,将素雅精贵的里衣叠成了背心模样,仅仅这看起来有些奇怪罢了。 莫非帝王没了守宫砂,是很严重的事? 凤瑾哭着脸,心惊胆战的问道: “谢玄,你别这样子看着我,怪吓人的,你就直说我摊上什么事儿了? “我不会被浸猪笼什么的吧?” 谢玄强行令自己平静,轻声解释道: “陛下多虑了。陛下身为大禹女帝,身份尊贵,后宫充盈才是正常,哪里需要点什么守宫砂。 “这种东西,都是家世不显,想要将女儿嫁个有权有势的人家,做长辈的才会给自家女儿点上的。” “那就好。” 凤瑾拍着胸口,完全不觉得自己的穿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待心情平复,她走到谢玄的身旁,仰着头看着那情绪不对的男子,疑惑的问道:“那你到底怎么了?你的表情很奇怪。” 谢玄垂下眸子,努力的调控着自己的情绪,沉默了许久,他才用略显嘶哑和颤抖的声音问道: “陛下可愿告知属下,胳膊内侧的伤,是如何来的?” 原来他的异样是因为那道疤么? 他几乎寸步不离的待在原主身边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吗? 凤瑾不知道原主这一道与她一样的疤是如何来的,为了不露陷,她试探的问了一句:“谢玄,你不清楚吗?” 谢玄拼命的隐忍,但那一闪而逝的,山崩地裂般的感觉,还是将凤瑾吓了一跳。 他闭上双眸,极其艰难的说出四个字:“属下,不知。” 他微微转过脸去,看起来似乎是想要,却又不敢听到凤瑾的回复。 他在害怕什么? 凤瑾猜测不到,只能用自己的经历给他一个回答。 “好像是幼时被烫伤的。” 这是父母曾经告诉她的,虽然那疤痕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烫伤产生的,她还是愿意相信。 ——因为说着话的人,本就是她极其信任的人。 “不是烫伤,是刀伤,时间也不过只有几年。” 听到这番回答,谢玄轻轻一笑,是失望,是自嘲,是卑微,整个人像坠落了深渊,又同时跌入了尘埃。 他再也爬不出来了,因为这是他视若信仰的人,是他深爱又不敢爱的人,亲手将他推下去的。 “陛下,你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谢玄又是那种表情,沉寂到悲哀,心痛到绝望,可这次的情感比从前浓烈了数倍不止,浓烈到连他都收敛不住,溢出来的情绪连凤瑾都觉得心惊。 然而凤瑾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她分明没说过什么伤人的话。 可有些话,有些事,并非像表面那么简单。 “你若是厌我,烦我,不愿看到我,与我说上一声便是,何必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割断你我二人之间的联系? “陛下,我自问对你忠心耿耿,一心一意,从未违拗过你的命令,你为何就如此的厌恶我,厌恶到宁肯伤害自己,都要撇清与我的关系? “陛下你说,究竟是为什么? “是否是因为,我对你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黑夜的眸子都被晶莹覆盖,里边的光,直令人心酸。 他还是隐忍着的,用努力维持的平静语气,说着质问的话语。 他尽量让自己不声嘶力竭,只因他不想吓到眼前的人。 凤瑾越发迷惑了,心也越发的难受,这种负面的情绪既受于谢玄,又源自于内心深处。 “割断与你的联系,这是什么意思?” 谢玄悲哀一笑,抿在一起的唇微微颤抖,努力了许久,换了好多次措辞,才令话语听起来不那么的咄咄逼人。 “陛下,你仍然要继续装傻么? “你这是在等我亲口说出来么? “你就是想见我难堪是么?” 凤瑾不敢看他的双眸,甚至不敢看他的脸,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真令人难受。 又是一声自嘲的笑,而后便是一滴水珠坠到地上。 声音细小却清晰,直直的钻入了她的耳朵。 她似乎感觉到,心底深处,壁垒一般的东西出现了裂纹。 那是什么? 后面被封起来的又是什么? 这具身体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见她撇过脸,一副不待见的模样,谢玄止不住的笑,悲切的笑。 “好,”他艰难的启唇,“既然这是陛下想见到的……属下,遵从便是。” 一字一句,说得极其万分艰辛,说得极为心碎。 “大禹帝王与其影子的特殊关联,便在于二人结了主仆契。 “契约的形成需要仪式和灵纹共同作用,二者是契约的必要之物,破坏其一就会破坏到契约。 “帝王的灵纹一般刻在手臂内侧,影子则刻在胸口,一旦刻下,就会隐于血肉。 “陛下,你左臂内侧的伤是如何来的,还需要属下明说吗?” 凤瑾这次听明白了,但她还是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究竟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才敢狠下心剜自己的肉? 她越发觉得事情迷惑重重,女帝究竟经历了什么? “只是陛下,灵纹仅为外物,仪式才是最重要的。 “仪式一旦成功,就无法被破坏。你毁去灵纹,也仅仅是让契约受损,并未将其完全破坏。 “据属下所知,除非两方皆死,天底下再没有能完全毁去此契的方法。我谢家没有,外人更没有。” 谢玄哑着声音,用最后的关心叮嘱着凤瑾: “既然陛下觉得属下存在碍眼得很,属下这便走,不需要再做那些伤害你自己的事。 “属下知道,陛下你其实很怕痛的。” 第057章 陛下的寻狗启示 凤瑾抬头的时候,殿内已空无一人了。 谢玄的声音不停的在耳边回响,一遍遍回响,尤其是最后一句,“属下知道,陛下其实是很怕痛的”。 他明明难过的要死,怨愤得要死,心痛得要死,却仍然努力用平和的语气与她说话,连质问都舍不得。 凤瑾感觉眼睛泛起了湿意,有热热的东西不停从眼角流下,她不停的擦,不停的擦,那湿润却丝毫没有消减的趋势。 谢玄他走了,他竟然走了…… 凤瑾心中的情绪如大海奔涌,有什么被隐藏的东西呼之欲出,然而到最后,仍然被无形的屏障拦住了去路。 那种将要想起却无法想起的感觉,令凤瑾无比的憋闷。 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谢玄真的走了,她来到异世最先认识也是唯一信任的人走了。 她越想越觉得心慌,没了谢玄,连窗帘飘动,珠帘清响,她都觉得暗藏杀机。 空旷的大殿,昏暗的角落,更是藏了数不清的妖魔,都在暗中窥视着,意图趁她放松戒备的时候一拥而上,将她碎尸万段,喝血食肉。 当恐惧超过阈值,那些负面情绪都会化作另一种力量,足够支撑人面对所有的危险。 那是视死如归,是狗急跳墙,是破罐子破摔。 凤瑾便是如此。 心惊胆战成了愤怒的助燃剂,将她的怒火烘至高灼,难过和心酸算什么,她有的仅仅是对谢玄食言而肥、擅自离开的愤怒。 “你滚,滚得越远越好,免得我还整日担忧你忽然捅我一刀! “没了你,老娘照样有本事逢凶化吉! “什么叫只要你没死,朕就不是孤家寡人? “笑话,算命的都说老娘天煞孤星,孤独终老,你个谢玄算什么玩意儿? “你要是敢回来,老娘不克死你解我心头之恨都不算! “陛下,陛下,喊得好听,你有把朕当陛下么? “朕发话让你滚了么,谁给你的胆子忤逆朕? “朕没让你滚,你谢玄死都得给朕死在长极宫里! “哼,你藐视朕,你这是大不敬,犯了抄家灭族的大罪! “呵,你有本事走,最好有本事别回来,不然朕数罪并罚,腿都要给你打断!” 凤瑾越骂越起劲儿,越骂越顺口,那脱口而出的自然感,就像这样的大骂已上演过无数遍。 她的心里,一点儿鸠占鹊巢的异样感都没有,一切都极为顺畅,好似一直以来她就是这个人,是这个与谢玄相识多年的女帝。 内殿哐当作响,精美绝伦的瓷器,巧夺天工的玉器,质朴厚重的家具……极有节奏的碎去,奏出了一首帝王发怒曲。 每一次重物落地,摔出的清越之声,都会带着慑人的冷意直冲人的天灵盖儿,让藏在外殿暗处的玄卫头皮发麻。 暴君果然还是那个暴君,摔个东西都是如此地让人不寒而栗! 夜一小心的扫了眼紧闭的殿门,缩了缩身子,跑到了人多的角落。 夜七着急的问道:“统领大人不真的走了吧? “若被族里知道,他一定会被长老们责难,生死难料的!咱们还是赶快将统领大人找回来吧!” 暗卫是主人最信任的人,掌握着主人无数的秘密,那些秘密甚至能左右主人的生死,因此他们是不能擅自离开主人的身边的。 这是这个世界对暗卫的苛求,是他们享受主人过多信任该尽的义务,该遵的规矩。 像谢玄这种帝王身边人,谢家对此更为苛刻。 能够成为帝王的影子,在谢家是无上的荣光,谢家世代忠于凤家,若敢背叛主人,将成谢家的耻辱,将受到谢家严厉到残忍的惩罚。 谢玄走了,这是件极其严肃的事情。 “统领大人武功高强,若是刻意收敛气息,你我又如何能将他寻到?” 谢玄与他们亲如兄弟,情谊深厚,他将踏入危险当中,夜一又如何不着急? 只是对此,夜一无能为力。 家族里对待叛徒的惩罚,比玄卫筛选经历的苦难厉害十倍百倍。 如果说闯封魔窟的人十难存一,那么经历家族惩罚的人,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能够幸免于难。 死亡,那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夜七不信没有挽回的办法,统领大人是他的榜样,他不愿看到他经历惩罚。 “陛下呢?陛下修为高深,她定能发现统领大人的下落!” 因为凤瑾总是折磨谢玄,夜七不太喜欢凤瑾,但此刻,她也只能将希望放在凤瑾的身上。 内殿里打砸东西的动静格外明显,就算是聋子,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震动。 夜一艰难的摇了摇头,心情就像搁浅的鲸鱼,难受又压抑。 “陛下倒是可以,但她正在气头上,你觉得她会愿意寻统领大人?” 寻,如何寻? 就算凤瑾愿意,现在的她,却根本没有这个本事。 凤瑾也不想去寻,是他自己要走的,凭什么要她低声下气的去找他? 外间夜一等人的话,凤瑾是没有听到的,因此她的心中仍然郁结着气,她的气,也不可能很快就消掉的。 她与谢玄的争斗,从谢玄离开的那一刻就展开了。 敢给她甩脸,当她这个喜怒无常的暴君吃白饭的? 凤瑾气哼一声,抓过书案上的笔就挥毫泼墨起来。 明黄的绢布,底下是九龙腾飞的暗纹,这样一份填写重要事项的圣旨,就这么被她添上了。 字迹笔走龙蛇,气势磅礴,确实有帝王睥睨天下的傲气,可那上边写的什么…… “寻狗启事: “朕乃大禹帝王,今日不慎走失御犬一只,烦请我大禹百姓协助寻找,若能为朕寻回御犬,可赏千金,封万户侯。” 她何时走丢了御犬一只? 自然是暗指谢玄那家伙! 哼,打不过,她还不能用其他手段出出气了? 凤瑾冷冷一哼,嘴角一勾,眸子里的得意都快要溢出来。 收尾之后,将笔一提,一拍,高声呼道:“来人,将这道圣旨誊抄千份,贴于云都各处路口以及城门口,务必让所有人都知道。” 正担忧着谢玄的夜等人被这声音一下,顿时噤了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仍是将夜一推了出去。 夜一恨恨的瞪了众人一眼,胆颤心惊的往内殿走去。 当看到传达圣意,至高无上的圣旨时,他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寻……寻狗启示?”他强迫自己淡定,“陛下,您认真的吗?” 第058章 谢?凡尔赛?玄 楚府迎来了一位行踪隐秘的人。 他一身黑衣,宽肩窄腰,在黑夜里极速穿行,他面容冷毅,敦厚冷俊,本该是黑夜里的主宰,可在此刻,周身都是落寞和孤寂。 他寂然的立在窗外许久,几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书房里灯火摇曳,楚辞正低着头处理着白日尚未完成的公务。 近日各种流言纷起,暗地里不少心怀叵测的人手段频出,搅得云都风云暗涌,他身为大禹丞相,这些事都是该他操心的。 虽然,他心里早已认定,现在的凤瑾不再适合当大禹的君主。 待事情忙完,已是月上梢头,他揉揉眉心,想要召杜明进来吩咐些事,抬头时便瞥见花窗下落了一身冷月霜辉的谢玄。 他隐约觉得奇怪,谢玄不是几乎常年寸步不离的跟在凤瑾身边么,这个时候出现在此处究竟是为何? 楚辞了解,谢玄这个人沉默寡言得很,除非他自己先开口,否则旁人说什么,他大都不会理会的。 当然,凤瑾除外。 空气静谧了许久,静到远处街巷里幼儿啼哭,看家护院的狗警醒的吠叫几声都清晰可闻。 寒风乍起,被棍子支棱起来的花窗咯吱清响,桌旁的书页也被附庸风雅的风翻开,应是觉得当中文字佶屈聱牙,翻了两页就将书厌烦的合上了。 伴着书页合上的,是谢玄低沉到快要无法听清的声音。 “我想请你照看一下陛下,”顿了顿后,叹气的补充道,“虽然我也知道,你是不可能原谅她的。” 原谅? 楚辞讥讽的笑了一声,原本随意按在书案上的手,发力到青筋都清晰可见。 但他是个十分讲究风仪的人,性格又好得很,这种与温雅随和骤然相反的模样,转瞬就被他平息下去。 他缓缓起身,从椅子上离开,气度风雅的来到了窗下。 “你说这话的意思,你是想离开了?” “是。”谢玄艰难的启唇。 想起自己离开的原因,他的心就疼得喘不过气,他下意识的低下头,不想任何人看到他痛心的模样。 谢玄的话让楚辞极为震惊,影子与大禹帝王的关系,是世间公认的最为坚固的关系。 不仅是他,根本是从来没有人想过,除了死亡还有其他分开二者的时候。 楚辞更想不到的是,这种话会从谢玄而非凤瑾的口中说出。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楚辞不敢相信的追问,想了想近几日的流言,他的眉头皱了皱。 “难道是因为传言里陛下与别人有了孩子?” 提及“孩子”二字,他的神色出现一瞬间的追忆,表情里夹杂了别的东西,看起来有一两分怪异。 “不是。”谢玄苦涩的笑道,“陛下厌恶我,厌恶到……我又何必待在她身边影响她的心情。 “恐怕我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主人厌弃的影子。” 谢玄敛上了眸子,笑得悲凉。 夜风将天边压抑的乌云推了过来,遮住了皎洁月色,遮住了满地霜华。 谢玄一身都笼在阴影下,就像是一条流浪的丧家之犬。 楚辞心中同情,但他心里还装有别样的秘密。 他斟酌了许久,准备再旁敲侧击一下关于那孩子的事,却因谢玄忽然的倾诉而放弃了念头。 “你知道吗,陛下为了同我撇清关系,将手臂上隐没血肉的灵纹剜去了。 “难怪这几年,她的喜怒哀乐,我都无法感同身受,原来原因是在这里。” 谢玄悲苦一笑,止住了话头,转而表露出离别之意来。 “算了,不说了,我来这里就是想让你照顾一下陛下,她虽是坐拥天下的帝王,可不会的事多着呢。 “皇宫我是不会回去了,劳烦你派人送封信给夜一他们。” “信呢?”楚辞看着两手空空的谢玄,嘴角隐约抽了抽。 “信……”谢玄交在身前的手微微握紧,抿了抿唇后,强颜欢笑道,“请你代劳一下,我口述便是。” “你的信还要我给你写,你确定今日来此是求人来的?” “劳烦了。” 谢玄仍将写信的任务推给了楚辞。 他不是懒得写,不会写,是怕自己握不稳笔,写不出能让人辨析的字迹。 看出了谢玄的异样,楚辞轻轻叹口气,转身回到桌案前,研墨铺纸提笔,动作行云流水,优雅无比。 “也罢,你念吧。” 谢玄侧过了身子,目光眷念的望向了长极宫。宫殿依山,气势宏伟,就像凤瑾一般,让人无法忽视。 他的嗓音略显喑哑,比那居无定所的风还要缥缈。 “夜一,你是玄卫里最沉稳的一个,我走之后,玄卫以及陛下都交给你了。 “陛下的喜好以及习惯,你一定要记牢。 “陛下不喜欢熏香,对味道浓烈的龙涎香格外不喜,寝殿内点点儿安神香就好,记住一定要去找陈太医配些味道轻柔的来。” “陛下睡觉的时候不能被打扰,要是在她睡觉的时候有人吵闹,她一定会生气的。” “陛下喜欢吃东西,开心要吃,不开心也要吃,夜晚在寝殿里一定要备些点心,要是半夜起来没寻到,她会不开心的。记住,夜晚的点心一定要比白日的少一半的甜度。” “你们要少问她为什么,陛下不喜欢被问为什么。” “她若是不说话,一直盯着你,多半就是生气了。” “陛下的被套至少半月就要换一次,贴身的被褥衣衫都只能清水洗,至少要洗七遍。陛下虽是习武之人,皮肤却娇气得很。” “关于陛下的衣衫,你不要问洗不洗,只要是扔在右边屏风上的东西,近日她都是不想再穿的。” 说道此处,谢玄忽然就犯起难来。 “怎么办,陛下不喜欢外人碰她的东西,尤其是衣服,这……” “所以呢?”楚辞稍微用力的放下了笔,语气虽平和,却隐约可以觉察到他的暴躁,“要不你还是回去吧,陛下可离不得你。” 可不是,衣服不让别人碰,唯独让他碰。 楚辞越发觉得谢玄不是来告别的,而是来炫耀的。 谢玄摇摇头,重重地叹着气:“还是算了,何必去碍她眼呢。衣服……比起我这惹她厌恶的人出现在她眼前,她愿意习惯的。” 稍微平复心情的楚辞,问了一个从刚才一直思索到现在的问题。 “你真的认为她剜去灵纹只是为了斩断与你的联系? “我记得没错的话,契约既成,只要是主人受的伤都会转移到影子的身上。 “谢玄,你是从什么时候无法感同身受的?” “三……三年前。” 第059章 谁是真的娘 又是三年前…… 三年前凤瑾失踪归来,性情大变。 单方面解除老一辈为她与楚辞定下的婚约,强势的为楚辞赐婚,并在新婚之夜取了新娘性命,让楚辞成为云都的笑柄。 宣布顾长风通敌叛国,拒不支援,致使与越国激战的黑虎军全军覆没,西北六州成为越国囊中之物。 与贵君苏北闹翻,将他困于庆云宫,实质上相当于打入冷宫,引得富可敌国的苏家与朝廷间隙陡生。 设计擒住药谷谷主沈毅,险些使沈毅命丧黄泉,最后使得与大禹世代交好的药王谷断绝往来。 对谢玄百般羞辱折磨,不仅让谢玄沦为谢家弃徒,更使得谢玄麾下力量几乎完全丧失,全部回归于谢家…… 这所有的事情,看似是在伤害其他人,可从长远来看,都是在削弱帝王的力量。 将自己从万民拥戴的仁君,变作了众叛亲离的暴君,凤瑾为什么要这么做? 凤瑾又是为何会性情大变?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有什么联系? 谢楚二人心中出现了漫无边际的迷雾,越拨越觉得浓重,越是无法看清后边的真相。 “我先走了。” 谢玄扔下一句话,瞬间就消失了。 “信呢?” 楚辞看着墨迹刚干的信,微微挑了下眉头,轻轻叹着气,将信纸折了起来,塞到了空白的信封里。 夜空阴沉得很,这下子一点月色都看不到了。 楚辞起身将窗户关好,转身朝书房外走去。 廊下时他负手而立,眉宇微沉,表情很是凝重。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他瞟了一眼皇宫所在,顺手的理了理袖袍,迈步走向卧房。 夜色下的暗牢更加诡异,尤其是此刻。 刚才弦月尚未被乌云完全掩住,好歹还能从上方狭窄的窗口漏几缕月华下来,现在除了走廊里摇曳将熄的油灯,几乎再没有别的光源了。 宋越脑子昏昏沉沉的,都快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唯有身上不间断的鞭打,提醒着自己还在魔鬼的手里。 昏黑的光线下,眼前的人犹如穿着一身暗红色鲜血染就的衣袍,红得刺眼,红得惊心。 纵然双目因为恍惚而无法聚焦,他仍能感受到面前人的嗜血和癫狂。 “那究竟是不是那女人的孩子! “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 “你与她到底是什么关系?说!” “咳咳。”宋越下意识的咳嗽两声。 感受着皮开肉绽的痛,干得冒火的嗓子忽然涌起一股铁锈味儿。 这股味道熏得他直作呕,呕了半天,吐出来的也只是几丝鲜血。 “爹爹,爹爹,爹爹……” 饿得软绵绵的小孩子瘫在霉烂的稻草堆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文弱的父亲被折磨得气息奄奄。 他不懂为什么那个好看得像戏文里走出来的哥哥,为会打他的父亲,为还不给他饭吃。 他明明很乖的,在这黑漆漆的地方呆了这么久,他都没有哭。 “吵什么吵!” 凤归麟双眸血红,愤怒的抬手,长有倒刺的鞭子便从小孩右脸擦过,勾起一条鲜血直流的长痕。 小孩子立马疼得哭了起来,阴森到诡异的暗牢,再次多了种声音。 “你不要伤害他,他还只是个孩子!” 宋越着急的挣扎了起来,想要摆脱四肢的束缚,将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抱在怀里。 只是玄铁的镣铐哪有那么容易挣脱,武功高强的人都很难办到,更何况他一个乡下里的文弱书生。 挣扎了几下,本就无力的身子越发虚弱,若非镣铐的支撑,他恐怕早就摔倒在地了。 凤归麟的眼里从来没有同情二字,见宋越如此紧张那个软弱幼小的孩子,他的心越发的狠辣。 嘴角微微勾了抹阴寒的笑,右手缓缓的将鞭子扬起。 “我说,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你不要再伤害我儿子!” 镣铐哗啦作响,与之而起的,还有宋越无能为力的哽咽声。 凤归麟敛了下眸子,慢慢收起鞭子,冷漠无情的看着他。 “其实我也不确定小宝是不是陛下的孩子,甚至我都不确定他是不是我的孩子。 “他是有一天忽然出现在我家门口的,襁褓里的他干干瘪瘪,连身上的血迹都没洗干净。” 宋越清晰的记得那是四年零两个月前,那一日大雪纷纷,他不用去给孩子们上课,便顶着风雪早早的离开了家门。 因为那是他及冠之日,没有人记得,没有人在乎,他自己庆祝一下就好了。 待他拎着换来的二两肉归来,就看到茅屋的台阶上放着一个襁褓,里边的孩子已经冻得面色发青。 他连忙将孩子抱到屋里,把三日的柴火一起点了,就为了给孩子取暖。 他小心的拆开被雪浸湿的襁褓,里边掉出来一封信,以及一块质地上乘的玉佩。 信里说的那孩子是他与一位贵人的,希望他能好好抚养,留下玉佩只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念想,同时断掉他的奢想,因为那贵人是不会承认他的身份,也不会要那个孩子的。 “当年我进京赶考,说来也是不齿,我确实与一位姑娘……”宋越有些羞愧,“与她一度春风,只是醒来后芳踪难觅。 “我想过要负责,我也在云都寻了好些时日,只是后来名落孙山,加上盘缠用尽,我再也无法待在这繁荣富庶的云都。 “我吃过没有父母的苦,不管小宝是不是我的儿子,在我心里他都是我的孩子……” 一讲起小宝来,宋越便开始念道个不停,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凤归麟没心思听他后边的废话,兀自陷入了沉思。 孩子是四年前被生下的,那么近五年前怀上的,那个时候凤瑾才登基一年多,正是勤勉的时候,一言一行均受百官以及天下人的关注,是不可能有机会瞒着众人孕育一个孩子的。 与孩子一起的玉佩,又是皇家所有,那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不过既然不是凤瑾的,那便好很多了。 凤归麟可没工夫给人找妻子,找娘亲,将鞭子一扔,提着步子就朝暗牢外走去。 他嘴角勾着笑,配着那一身如血似的红袍,妖异得令人心惊。 候在地牢入口的冥然一脸古怪,完全想不通自己主子又怎么了。 真是喜怒无常,喜怒无常啊! “主子,这么晚了,咱们去哪儿?” “听说有人狗丢了,本王好心的去瞧瞧。” “那牢房里的人……” “关着!” 第060章 有的狗活着它已经死了 凤瑾重赏寻犬一事,一经发布,就以狂风之势席卷大禹及周边,并在整个天下掀起狗类交易的热潮。 赏千金,封万户侯,这是多少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如今却触手可及。 ——只需要找到让陛下心仪的犬只。 是的,没有人认为凤瑾是真的丢了狗,只当她一时兴起,想要豢养几只宠物来玩玩儿。 正因为认为暴君“一时兴起”,所有人都绷着心弦,想要奋力抓住这一飞冲天的机会! 许多偏远之地,甚至还专门开了个黑狗市,频频交易着那些从富庶人家偷来,或是田间地头、街头巷尾掳来,或是随同从不知名国家的远航者而来的狗。 明码标价,支持拍卖,价高者得! 犬类失窃的案子在各大州府县衙里不停的上演。 往常主官拍板就能定下的案子,如今却不得不审案细查,使得某些混日子的怠惰官员日日升堂,真担得上“勤勉”二字! 或许觉得自己能成为那一飞冲天的人,又或许只是觉得父母官变好了,日子有盼头了,老百姓私底下都不喊凤瑾暴君了,但也不肯称陛下,仅在议论她的时候抬头看天。 天子,天子,与他们而言,便是那生在九天之上的人,打个喷嚏,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偏远的村子里,赶在夜幕落下前归来的赶集老张轻轻叹着气,脑子里回想的全是集市上见到的热闹场景。 桐乡镇的西市旁开了个狗市,里边尽是些奇奇怪怪的狗,他长那么大辈子,都还没见过呢! “喂,老张头,我看你家大黄近日油光水滑的,可要看好了,莫要被那些杀千刀的偷狗贼给掳去了!” 浣衣归来的村头李婶儿立在矮坡上停了停,扫了眼他破烂的牛车提醒道,目光里似乎有些艳羡。 “要不你也拴着你家大黄去试试,我听说县令大人可是派了他外甥,花高价购买长得好的狗,就为了进贡给上头。” 被议论的大黄摇了摇尾巴,屈了后腿儿蹲坐在老张头的身边。 “呸,你莫要胡说,大黄是土狗,”他气急败坏的看了看天,心里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奢望,“人家怎么看得上呢!” 这是凤瑾第不知道多少次打喷嚏了,只是这一次没有递到眼前的手帕,也没有贴心的关怀,心里顿时就有了落差。 落差一有,气儿便不顺了,看着正禀报事情的夜一,怎么都觉得碍眼。 瞧瞧那脸,太方了,又老气又丑! 瞧瞧那身材,太壮了,你又不是头牛! 瞧瞧那气质,土得掉渣,你莫不是刚去搬了砖的! 瞧瞧那情商,没发现朕不开心了吗,还在叨叨叨! 夜一忽然感觉后脊凉嗖嗖的,下意识的寻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家统领大人回来了,抬头一看,传言里喜怒无常的暴君正难辨喜怒的盯着他。 他感觉嗓子干干的,刚还滔滔不绝的话语全卡在了嗓子,噎得他喉头发痛。 统领大人信里说,只要暴君一言不发的盯着你,那多半就是发怒了! 糟糕,暴君发怒了,他该怎么活? “陛……陛下,”夜一缓慢的放下凤瑾让读的折子,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小声问道,“曹国舅问您丢的狗是松狮,哈士奇,边牧……还是萨摩耶?” 嗯? 还有哈士奇和萨摩耶? 这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世界? 夜一说话的口吻,让凤瑾想起了河里神仙问樵夫:“你丢的是金斧头,银斧头,还是铁斧头?” 神他的斧头还有萨摩耶! 凤瑾甩了甩脑袋,双手插在腰间冲着夜一大喝:“老娘,呸,朕丢的是土狗!是个胆大包天,敢以下犯上,忤逆于朕的死土狗!” 夜一眸子疑惑的转了转,而后便将视线垂了下去,犹豫地问道:“……这狗,还没被陛下您打死吗?” 他觉得以凤瑾暴虐的脾性,寻狗启示里的狗,多半升天了。 陛下重赏寻狗,不过是想广而告之,让那狗死都不得安宁。 全天下都知道这样一条狗,但没有人能找得到,它以神秘的失踪形式活在了众人的心中,这应当是暴君创造的另一种意义上的鞭尸。 啊,还是陛下狠! 惹不起惹不起! 凤瑾气得抡起拳头就想砸上去,最好将那大方脸砸得稀巴烂,但她还是忍住了,毕竟现在由她代替的女帝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极为清楚的。 “你知道吗,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有些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她将双手合在一起,捏着咯吱作响,笑眯着双眼,危险的盯着夜一。 “陛……陛下,咱们不是在谈狗吗?” 夜一脱口而出,说完便有些后悔了。 他忘了,统领大人提醒过,这暴君不喜欢别人问为什么。 凤瑾动作优雅的捏着手,凤眸微眯,嘴角勾着危险至极的笑,将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里逼出来。 “人是这样,狗也是这样。懂?” “懂懂懂,属下懂,属下懂!” 夜一欲哭无泪,抱着弱小无助又可怜的自己连连应是,就怕那纤纤玉指将他头盖骨给掀了。 这暴君虽是一介女流,可身负玄机子大师百年功力,战斗力惊人得很,只要她愿意,别说头盖骨了,长极宫都能立马被掀了! 看着夜一的怂样,凤瑾越发的嫌弃。 真不知是怎么搞的,明明是那死狗的得力下属,却没那死狗的半分优点! 呸,哪儿有优点! 唯一的“优点”,便是一往情深的想给朕陪葬! 朕还不想死! 凤瑾拧眉,嫌恶的摔了下袖子,嚷嚷道:“走走走,随朕出宫!” 夜一的慌张凝固在了脸上,愣愣的问道:“去……去哪儿?” 迎上凤瑾晦暗不明的目光,他再次哭着脸,求饶道:“属下不问了,不问了……” “呸,怂货!朕很吓人是吗?” 凤瑾嫌弃的扫了他一眼,甩着袖子就迈步往外走去。 “你不是说,曹国舅在问朕,丢的狗是松狮,哈士奇,边牧……还是萨摩耶吗? “朕刚好去瞧瞧,看那家伙在搞什么名堂。” 当今陛下钟爱土狗的流言不胫而走,黑市上土狗成了紧俏货。 土狗也不叫土狗了,有心人给它取了个富贵名,叫做帝皇犬。 老张头紧张的抱着自家油光水滑的大黄,警惕的盯着周围虎视眈眈的靠近的乡邻。 “走走走,大黄是我的狗!” “老张啊,荣华富贵想不想要啊,放以前你抱着是烂渣渣,现在你抱着的是金坨坨!” 金坨坨…… 在老张眼里,油光水滑的大黄好似真的变成了一只金灿灿的黄金狗! 第061章 何为国舅 “麻利点,麻利点,后边还有那么多人呢!” “把狗留下,拿了钱就赶紧滚,国舅府岂是你们这些平头百姓有资格滞留的地方?” “抱帝皇犬的优先,其他人靠边!” “诶,你还讨价还价,赏千金封万户侯跟你这种平民有什么关系,你见过金子吗,也不怕闪瞎你自己的狗眼!拿了钱就赶紧滚!” “你,鬼鬼祟祟看什么,这里是你该打探的地方吗?” 曹府下人鼻孔朝天,极为傲慢的呵斥着队伍里东张西望的人。 曹国舅,不过是先帝所封的皇贵君容氏的表哥罢了,仗着祖上荫蔽,再借了点儿容氏的权势,自称了个国舅。 旁人为了取笑他,便应了这个称呼,哪里有什么尊敬可言? 这一次赏金封侯一事,被他看得极重,他是铆足了劲要将这权势放到女婿的手中,好撑起曹家的壳子。 曹府特意将靠近下人居所的杂物院腾了出来,就为了筛选品相上乘的犬只,好到凤瑾面前讨她欢心。 “那个,国舅大人在何处啊?” 张县令的外甥瞪了没眼见的老张一眼,带着他从长龙的队伍里走出来,像曹府下人点头哈腰的示意着被老张抱在怀里的大黄。 下人嗤笑:“国舅大人岂是你这种人想见就能见到的?” 打量了大黄狗两眼后,稍稍换了态度,却仍然不可一世。 “这狗勉强还过得去,多少钱,我曹府买了!” 朱远似有为难,搓了搓手,耐心解释道: “我是奉舅舅之命,特意来见国舅大人的,这狗不是卖的,是我们对国舅大人的心意,小哥你看……” 下人抬了下眼皮,斜眼瞥着二人,冷声的问道: “你舅舅与我家老爷什么关系?” “离京上任桐县县令时,曾有幸见过国舅大人一面,那时……” “滚!攀关系也想个好点儿的理由!你的狗我要了,十两银子,把狗放下赶紧滚!” 话一落下,就有下人上前夺狗。 老张没看到金坨坨,紧紧的将大黄箍着,死也不肯放手。 大黄圆滚滚的后臀已从老张臂间滑落,仅留前身被控制着。 油光水滑的皮毛层层的堆到了黄脸下,两只白眼都翻着,后退蹬着,嗷呜乱叫着,就像犯了羊癫疯似的。 正将帝王重赏视作囊中之物的曹国舅恰巧路过,听到里边的嘈杂声,粗犷的眉头拧在了拧,昂着头,一甩袍子就跨过了门槛。 “何事喧哗?” 管家跟在曹国舅身后进了院子,环顾四周,待曹国舅摆足姿态后大声斥道。 “老爷是这样的……” “国舅大人是这样的……” 听二人争了半天,曹国舅才抬了抬眼皮,好似刚从小憩中醒转过来。 扬了扬手,便有下人麻利的抬了一把,有着岁月沉淀感的酸枣木太师椅来。 “你是说你的那个舅舅,张什么的是吧?” “是是是,”朱远连连点着头,“我舅舅叫张大仁。” “呵,张大人?” 曹国舅轻嗤一声,接过了下人递来的茶水。 管家见此大喝:“放肆,在国舅大人面前还敢称大人!” 院里顿时鸦雀无声,朱远的双腿一软,咚的一声就跪下了。往常拈花惹草时油嘴滑舌的本事,猛然间就消失无踪了。 “国舅大人,不是,是,大人,舅舅他……” “罢了。” 曹国舅将抿了一口的茶水放到了下人端着的托盘里,大度的扫了眼底下瑟瑟发抖的人与狗。 “给个五两银子打发了,也算是本国舅的一份心意。” “还不快滚,我们老爷多仁慈,见你们不容易,还特意赏五两银子给你们当盘缠!” “老爷,老爷,大事,大事啊!” 正推攘间,负责看大门的下人没命似的跑了过来,呼出去的气在他身后拉成了一条条白雾。 曹国舅板起脸,不悦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下人把着门喘了好几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老……老爷,陛下,陛下来了。” “什么,陛下来了?” 曹国舅双眸一亮,粗眉一抖,提着花纹繁琐的衣摆,就朝会客厅的方向飘去。 飘到院门处,特意停了停,恶狠狠的吩咐道: “这里乱七八糟成何体统,还不赶紧将无关人等清理干净! “若是冒犯了圣上,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凤瑾已经到了会客厅,这是她自己慢悠悠的找来的。 毕竟暴君的名头实在是如雷贯耳,曹府的下人远远的看到她就做鸟兽散了,哪里还有人愿意提着脑袋给她这个暴君领路呢? 黑市上暴君镇宅画像实在凶煞,完全都看不出来那是一个人,凤瑾想了半天都没明白这些人是如何认出她来的。 “陛下,您的衣服?” 暗中跟随的夜一小声提醒道。 凤瑾低头一看,哦,原来如此。 ——龙凤双绣,当今世上,也只有大禹女帝才能穿戴。 凤瑾人刚出现在曹府门口,消息就迅速传遍了。 其他暗中炒狗的大臣心思活络起来,势要争一争这唾手可得的爵位,不约而同却又极其迅速的,都聚到了曹府当中。 “见过陛下。” “陛下圣安。” “陛下洪福齐天。” “……” 一张张褶皱的老脸上都是与对方偶然相逢的惊喜,以及与凤瑾相遇的福分。 凤瑾坐在主位上,看戏般的看着这群老家伙浮夸的戏份。 最后,所有人都在会客厅里坐好,反倒是曹国舅这个主人姗姗来迟。 看到厅中一张张笑得和蔼可亲的脸,他的粗眉沉了半分,虎目圆睁,记恨的盯着在座的人,可嘴角却是荣幸至极的笑。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用“和蔼”目光与众人见礼后,他将袍子一撩,就着厅中地毯朝凤瑾行着大礼。 凤瑾心中唾弃:呵,虚伪!金銮殿上都没这么恭敬过! 凤瑾不喊起身,也不看地上的人,随意提道:“听闻曹国舅近日风头无俩,我大禹优秀的犬只全在你一人手中,真是养狗第一人啊!” “诶,陛下说笑了,不敢当不敢当!” 曹国舅自顾起身,笑摆着手。 凤瑾记得他,总爱给她对着干,屡次煽动百官给谢玄治罪,据玄卫收集的消息来看,这家伙还是成王一伙儿的。 哼,既然是敌人,便没有什么可手下留情的! “不妨叫你狗大人吧! “对了,朕有些混乱了,烦请在座的爱卿讲讲,何种情况,一个人才能被尊称为国舅?” 第062章 朕可不是那等暴虐之人 位高权重的人往往平淡的一句话,就会让他人战战兢兢,尤其是那些心怀鬼胎、做贼心虚的人。 厅中的压抑气氛,若不是身在场中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凤姝便是无法感同身受的那些人之一。 听到李觉禀报的关于众臣齐聚曹府,凤瑾恰巧在场的消息,凤姝整个人便坐不住了。 “真是岂有此理! “曹光耀那个墙头草,凤瑾不过许了点儿蝇头小利,竟然就屁颠颠的献殷勤!那蝇头小利还不是许给他的呢! “还有其他人,平日里对本王点头哈腰的,这转头就朝凤瑾摇尾巴,真是些不要脸的下贱货!” 暖阁里哐当作响,娇花嫩叶都变作了狼藉。 赏千金,封万户侯还是蝇头小利?李觉暗自吐槽。 见花盆飞过,他立刻怂了怂肩,尽量往角落里缩,就怕被横飞的花盆碎片击中。 早上遇到一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指着他脑袋说印堂发黑,将有血光之灾,起初只当妖言惑众,现在他倒有些信了。 只是分内的事还必须完成,躲也没法躲。 李觉调整下情绪,绕开被砸得不成模样的牡丹,谨慎的停到了凤姝前方三尺的地方。 “王爷,您之前让放的陛下抛夫弃子的流言,已经完全被寻狗启示给压下去了。 “现在整个大禹都知道陛下赏千金,封万户侯,就为了找狗的事。 “您吩咐雇来讲陛下腌臜事的说书人,也都跑了,不是找狗,就是介绍人找狗去了。 “属下威逼利诱了好几次,都没人肯再谈论之前的流言,他们的心思全放在了寻狗启示上。 “王爷,您看……” 回应他的是一道极其响亮,碎声久久不绝的声响。 李觉抬头看去,放在暖阁正中,养于紫玉花盆,有专人照料的凝香兰滚着泥土瘫到了地上。 这是暖阁里最珍贵的花卉,也是王爷最看重的花,是养来送给楚丞相的花。 如今却这么折了,足以见得王爷动了肝火。 他将身子缩得更厉害,就怕遭了无妄之灾。 “如此大的危机竟被你轻而易举的化解,好,好得很! “凤瑾,你还真是心机深沉呢!” 凤姝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好似里边正攥着凤瑾的小命。 “王爷,那曹府……”李觉小声提醒。 凤姝转头瞪了他一眼,沉下眸子阴鸷的说道:“呵,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的收买人心。走,去曹府!” 曹府的氛围,比刚才还要紧张。 曹国舅越距妄称国舅一事,虽然被凤瑾轻描淡写的化去,给人展现了一个“宽仁”的君主形象,可她后续的操作,却让众人百感交集,心思纷繁,心惊胆战。 “唉,总有刁民想害朕,这茶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凤瑾端着下人呈上来的茶水吹了又吹,朱唇刚要碰到杯沿,却又摇头叹气,将杯子轻轻放下了。 “陛下,这话可不能说,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曹国舅哭着老脸泪雨连连,就差将心剖出来给她看,只是下一瞬哭喊声便戛然而止了。 “唉,帝王的饮食在入口前,都是需要试毒的。 “只可惜今日出宫讲究轻车简行,连个试毒的内监都没带,也不知曹大人府上,有没有潜进些意图刺杀朕这个暴君的英雄豪杰。” 凤瑾慢悠悠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宽约两指的小纸包,优雅从容的展开,露出了当中红褐色的碎粒。 包东西的小纸片边沿在寒风中摇啊摇,然后像是不堪重负的朝茶盏倾斜而去。 这是要做什么? 这是要给自己下毒? 暴君好狠的心啊! 在场的朝臣敛声屏气,生怕呼吸过重,使得小纸片上的毒药滚落茶盏。 凤瑾用余光注意着众人,见众人均心惊胆战,心里就莫名的舒适。 “哎呀——” 将手浮夸的一抖,纸片上的红褐色碎粒一股脑儿的掉进了茶盏里。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她拔下一根金钗,明目张胆的搅弄着茶水。 “这可如何是好,朕的安危关乎整个天下,可曹国舅的好意朕也无法推辞…… “朕是喝呢,还是不喝呢? “要不,来个人给朕试试毒?” 凤瑾端着茶盏,笑眯眯的扫视着众人。 试毒? 真好笑,你自己刚刚下没下毒你不知道吗? 众人瞬间埋下头去,不愿做那个找死的人。 “怎么,没人?” 凤瑾微眯着眼睛,将茶盏递到了唇边。 怂成鹌鹑朝臣瞬间伸长了脖颈,瞪大着眼睛注意着凤瑾的动作。 他们害怕凤瑾会喝下去,一旦中毒,他们脱不了干系。 毕竟谁会相信陛下会给自己下毒? 谋杀当今陛下,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纵然有新帝出面,他们也难逃一死。 他们又不想自己喝下去,若是喝下去,现在就会死! 众人矛盾万分,对付政敌都没有现在这般心力交瘁! “唉,果然,诸位都是骗朕的,说什么忠心日月可鉴,竟然连给朕试试毒都不肯!” “陛下……” “对了,你们的新帝选好了吗? “没有的事!” “选好了也没用,朕还活着,你们家也还没搬迁……” 凤瑾挑了下眉,笑得高深莫测。 说一半留一半,众人却是懂她的意思。 老巢都在云都呢,在她眼皮子底下,只要她有想法,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陛下!你想要做什么,臣等对陛下可是一片赤胆忠心啊!” 重物落地之声接连响起,垂眸一瞧,老泪纵横的老头儿们愣是跪了一地。 凤瑾才不想尊老爱幼呢,这些人坏着呢! “朕不信。”她怅然的摇着头,“言语太苍白了。朕说不会动你们,你们可信?” 众人不曾思索,直接拨浪鼓似的的摇着头。 暴君的阴晴不定他们又不是现在才知道,信了的都是傻子! 凤瑾环视一眼,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朕觉得南朝的花瓶砸起来不错,苍牙大师的玉雕摔起来也还可以,那什么丝绢屏风手感也不错,特别是有大师真迹的,碎裂的时候很带感……” 众臣懂了,这是敲诈来了。 给吗,不想给。 可是…… “朕听流言所说,当今暴君阴晴不定,一不顺心就会杀人。 “那个暴君说的是朕吗? “听到这样的话,朕怎么感觉心情不太好啊?” 众人头皮一麻,后脊一凉。 “放心放心,朕可不是那等暴虐之人。” 凤瑾嘴角勾起一抹邪邪的笑。 众人连忙换上殷勤表情,恭维着凤瑾。 “陛下真不愧是陛下,在这方面心得颇深!臣也觉得南朝的花瓶砸起来很是解压,刚好近日府中到了几只,就是为了贡给陛下您的!” “是是是,王大家题词的丝绢屏风就是不一样,撕开的那一刹那,臣感觉心都宁静了,正巧……” “陛下是真厉害啊,若有荣幸,下次还请陛下不吝赐教啊,我家……” 第063章 不妨给朕试个毒再走(补) 凤姝停在厅门处,沉着脸盯着里边的一切。 跟在她身后的李觉不自觉的往旁边挪了挪,就怕引了暴君的注意。 “对了曹大人,你说要送给朕的狗……们,你先养两天,朕有空就过来瞧瞧。 “谁借朕五两银子? “来,曹大人不要客气,你对朕的赤胆忠心朕都记得,这五两银子是朕对你忠心的肯定。” 凤瑾拿着从其他人那里夺来的银子,理直气壮的塞到了曹国舅的手中。 曹国舅握着手中冰凉实则烫手的银子,艰难的启唇:“陛……陛下,那个赏千金,封万户侯?” “诶,曹大人你说什么呢,你的松狮,边牧,哈士奇,萨摩耶都不是朕丢的! “朕丢的那只,独一无二,恐怕没有人能为朕找到回来。” 说到此处,凤瑾的心情有些阴郁,随后便是气愤。 滚滚滚,朕是皇帝,要什么狗没有,谁稀罕你! 正策马狂奔,日夜不停的赶往谢家的谢玄,连连打着喷嚏,下意识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原本就紧张的心情愈发焦躁。 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他恨不得立刻回到谢家,找到与契约相关的记载。 他要尽快找到线索,查清楚陛下性情大变的真相。 飞扬的马蹄在偏僻的乡间留下阵阵空响,冷冷的秋雨加深着林间的孤寂,声音远去,被马蹄重塑的淤泥很快就被混浊的积水掩盖。 “要下雨了?” 凤瑾忽然感觉到冷意,往大花窗外一看,瓢泼的大雨正从遥远的天际逼近,溅起的雨雾遮蔽了远方,也隔断了某种不知源头的念想。 凤姝被忽略许久,心中有暴怒迅速聚集。 厅中的朝臣无一不是曾对她溜须拍马的人,如今却对着前几日还被他们群起攻之的凤瑾阿谀奉承。 他们究竟将她堂堂成王置于何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凤姝阴沉着出声,完全忘了当下的处境,忘了凤瑾的身份,又或许是被包容太过,自觉的忽视了她与凤瑾的“君臣”二字间,无法逾越的差距。 凤瑾倒觉得奇怪,这天底下竟还有人敢用质问的语气与她说话? 应声望去,以门为界限的四四方方的灰暗天空里,升起一轮耀眼夺目的长日,那是一道金光闪耀、令人难以直视的突兀人影。 凤瑾忍不住遮了遮眼睛,脸色有些怪异。 来的到底是谁,怎么一股子暴发富的样子,若不是知道那人穿的确实是金织的锦衣,她都要以为那是穿的一身灯泡! 众人下意识的扫了眼凤瑾,迅速收敛了点头哈腰的作态,换上了恰到好处的尊敬。 “成王殿下。” 拱手一礼,既不过于逢迎,又不显得怠慢。 听到这个称呼,凤瑾眸子一亮,眉头一挑,细细的打量起来。 这便是她以后的妹子? 这就是那个屡次搞事,却仍被原主网开一面的成王? 杏仁眼,柳叶眉,眉间总是凝聚着一股阴郁之气,尤其是眼中的不加掩饰的阴鸷和算计,完全破坏了尚且清丽的面容。 看着那张与自己天差地别的脸,凤瑾不禁感慨姐妹的差距太大了吧! 凤瑾忽然想起上次清河湾遇袭一事,虽然没了后文,可查到的事情与她存在莫大的联系。 哦,这来的可真巧! “朕做什么需要向你禀报么? “你与朕虽有姐妹之情,却也莫要忘了君臣之别。 “妹儿,懂?” 凤瑾懒懒的抬眸,唇下吹着刚被她自己加了料的茶水。 凤姝气急败坏,抬手就指着凤瑾骂道:“你不过空占了嫡长女的身份,才得来了这个皇位,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如今天下人都对你的暴虐行径深恶痛绝,你以为你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多久?” “凤瑾,早晚有一天,仰人鼻息的那个人会是你!” 说罢,她狠狠摔了下袖子,带着怒意趾高气昂的离去,好似这天下已在她的掌控之中。 众人对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辞战战兢兢,一个个全伏到了地上,生怕暴君的怒火波及到他们。 凤瑾的表情僵了一瞬,倒不是生气,而是觉得凤姝无脑。 怎么会这样,真的有人敢指着帝王的鼻子说她将要取而代之的吗? 原主不是个暴君吗,那这无脑的凤姝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真是个千古谜题! 凤瑾摇了摇头,端着被子就朝金灿灿的背影喊道:“妹啊,你既然来了,不妨给朕试个毒再走啊? “关于大半月前长极宫的那杯茶,姐还没还你礼呢!” 那杯茶是她来此的契机,也是谢玄此生做过唯一的错事。 谢玄早已和盘托出,她什么都知道了。 刚还不可一世的身影瞬间弱了气势,一溜烟儿的便跑没了。 “唉,真是太见外了!” 凤瑾叹着气,惋惜的将茶盏放回了茶案。 身揣着一大叠在众人肉痛的目光下写下的“贡品”详情单,凤瑾走在路上时心情超好。 看什么都觉得意境深远,就连巷尾稻草堆里多了一个烂竹筐,她都觉得与周边场景相得益彰。 夜一已从尾随的暗卫状态切换到亦步亦趋的侍卫模式。 “你说凤姝有可能继承皇位吗,当初……还有现在。” 凤瑾愉悦的提问,对于凤姝的定位,她早已有了自己的看法。 “永远不可能。”夜一的回答倒是格外的出乎意料,“成王殿下并非陛下亲生。” 什么? 凤瑾感觉要吃一个大瓜,顿时来了兴致。 “传言不是说她是与朕同父同母,也就是先帝与先凤君的孩子么、” 夜一微微皱眉,怪异的看了眼对此事好似一无所知的凤瑾。 “传言又不是真相,这件事朝中数位位高权重的老臣都知晓,陛下您也知晓。 “只是成王殿下从不肯认清现实,而是把这真相当做陛下您夺位的手段。 “更具体的事情,属下便不知道了。” 夜一暗中观察着凤瑾,见她确实有些迷惘,心中顿生一计,旁敲侧击的说道:“陛下若是一时想不起来,不妨问问统领大人。” 问谢玄? 人都跑没了! “朕,不想知道。” 凤瑾凤眸一沉,仰着脑袋扬长而去。 夜一轻叹着气,看来这次统领大人是把陛下得罪狠了,统领大人,属下帮不了你了! 第064章 臣莫不敢忘 “你不是说那女人会从这儿经过吗,都三天了,一次都没来过这里! “冥然,看来你办事越发不行了,不如回炉重造一下!” 清风亭旁,凤归麟正眯着长眸危险的盯着冥然。 好看的手指微微弯曲,拇指与食指的指腹捏在一起,二指之间是开始呈现光泽的浅褐色皮毛。 小狗崽的后颈皮被他制住,几乎算得上小命被他攥在手里。 它丝毫不敢动弹,四肢突兀而僵硬的支棱着,黑珍珠似的眼睛泛了水光,唯有立在眉头隐约抖动的长髭,宣告着它还是个活物。 冥然害怕的吞咽了下唾沫,生怕自己也成了被制住的小狗崽,底气不足的解释道: “陛下圣心难测,属下,属下也没有办法。” “滚,”凤归麟微眯起双目,里边是森冷无情的光,用轻柔到令人胆寒的语气说道,“你这就去守着那对父子,七天之内,你不可离开暗牢半步!” 随后一甩袖子,拎着瑟瑟发抖的小狗崽就朝安阳宫的方向离去。 冥然心凉的停在原地,既凄凉又无可奈何的望着那抹倨傲的身影。 “主子你之前不是说把小狗崽扔回长极宫就行么,为何还要自己亲自来送? “你不是嫌它丑得碍眼么,为何又…… “唉,陛下圣心难测,主子心思也难猜。” 冥然自顾的叹着气,想起将要在暗牢里待七日,心情顿时差到了极点。 如果说这世上存在一处地狱,那便是摄政王府的暗牢。 那里幽暗,诡异,静谧,腥臭扑鼻,地上是从未干涸过的血迹。 就算他见惯了生死,每次进去,也难以止住恶心。 暗牢建在地下,唯一的入口是湖心小浮岛假山下的山洞,那是一片人造的湖泊,而那暗牢却是天然形成的山洞,蜿蜿蜒蜒,能通到暮迟山的深处。 如此隐秘的去处,此时却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二人站在最里间的牢门外,静静的打量着里边的情况。 借着壁上跳动的昏暗灯火,可以看到角落的稻草堆里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大的周身血肉模糊,气息奄奄,小的紧紧缩在大人怀里,昏死一旁。 “这便是本座向你提过的,传言中的那个孩子。想要如何处置,都随你心意。” 宽大厚重的黑袍下,传来沉闷的嗓音。 凭此分不出男女,辨不出老幼。 黑袍人的身旁,还有另一个人,身上套着薄薄的黑色斗篷,稍稍掩饰着身形,却仍然可以看出身材修长,只是有些消瘦。 “我……想把他带走,他还有利用价值。” 担心黑袍人不肯他的请求,他立刻补充道,“你放心,我明白,天下不会有免费的好事。 “你既然肯救我,又肯冒着被摄政王发现的风险带我来此,必然是有所图谋。 “以后只要你吩咐,我会尽力去完成的。” 怀玉,不,他现在已经改名为若离,自被凤姝亲手推下河,全心全意爱着凤姝的那个怀玉便死了。 若离若离,若即若离,爱不得,放不下,心底的执念驱使着他为凤姝做最后的事,她想要皇位,他便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她。 “呵。”黑袍人沉沉的笑了声,对此不置可否。 …… 午后,大雨渐消,空气里满是阴冷之气。 楚辞沉着脸在宫门处徘徊许久,最后万般不愿却又不得不踏足长极宫。 “陛下可在?”他敛眸问着引路的内侍。 “陛下暂且不在宫里,丞相大人不妨静候片刻。” 内侍回头福了个身,伸手引着楚辞往更里处走去。 长极宫有三殿,清凉、长寿和含英,清凉殿议事,长寿殿就寝,含英殿阅览,算得上一座精缩版的皇宫。 看出内侍将要带他去的地方,楚辞沉了沉眸子,停在清凉殿附近便不肯再走了。 “本官还是在此处等候陛下吧。” 他将目光收得很紧,一分多余的也不肯分给这座大禹最庄严肃穆,最气势恢宏的宫殿。 内侍表情有些为难,犹豫之后小声说道:“陛下不爱来此,尤其是上次被众大臣们逼迫着给谢统领降罪之后。 “丞相大人,您若是真想找陛下,奴才劝您还是直接去寝殿等吧。” 非要去寝殿么…… 楚辞目光有一瞬间的晦暗,可很快,整个人又恢复了那副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模样。 “领路吧。”他点了点头。 因着暴君的名头,寝殿附近几乎不见人影。 殿门堪堪合拢,透过狭窄的缝隙,可以看到里边幽深的黑暗。 楚辞垂手立在门外,心情沉重又压抑, 这是三年多以来,他第一次涉足此地。 他总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此刻眉间却布下阴影,好似心底藏了许多无法同外人讲述的秘密。 有一道张扬又华贵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抬头望去,靠近的正是他等候多时的暴君凤瑾。 ——她仍是一如既往的光彩夺目。 “臣,见过陛下。”楚辞双手交握于前方,躬身一礼。 前脚刚跨进殿门的凤瑾,倒退着走了回来,偏着头打量着殿外这个芝兰玉树,清冷矜贵的公子。 “你是……” 凤瑾疑惑发问,忽然大脑一阵空白,言行举止都不受她的控制。 “楚爱卿,可需要朕再为你赐下良缘? “不过,楚爱卿你是天生的克妻命,妻子都在成亲当天暴毙而亡,不知哪家的大人肯将爱女托付于你?” 讥讽,满满的讥讽,凤瑾早觉得不妥,可她完全无法阻止。 果然,话一出口,眼前那如松如竹,宛如谪仙的男子表情忽然就变了,额头青筋鼓起,是拼命压制愤怒的结果。 “陛下,既然臣是孤寡的命,那便不劳您费心。” 他拂于身前的右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爆裂般的怒火拼命灼烧着他的理智。 “哦,是么,莫非你还在惦念着与朕旧时的婚约?” 凤瑾满是讥诮的说着话,心里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但偏偏,她像被妖魔附身似的,言不由衷,身不由已。 一向冷静沉稳的楚辞,气息都开始不稳。 “陛下,您多虑了,那只是老一辈的戏言,臣从未当真。 “陛下是君,楚辞是臣,这一点,莫不敢忘。” 他看着凤瑾,带着隐约可查的咬牙切齿的意味。 有些事,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他宁愿像那个没有心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第065章 陛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楚辞…… 这两个字通过清风般的嗓音落入人耳中,引得凤瑾脑海深处针扎般的疼痛。 她的心告诉她,这个人,对于她或者说原主来说是极其熟悉的。 楚辞,大禹丞相楚辞……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 “殿下,你又不好好念书,待会儿太傅回来又得说你了。” 少年正朗声念着书,忽然发现该随同他一起诵读的声音消失了,顿时板起脸严肃的盯着旁边懒散的帝女。 “唉呀,我都耐着性子读了半个时辰了,比起前几日,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你怎么还要念我!” 穿着金绣凤纹衣衫的小帝女将头紧紧的埋在桌子上,恼着声抱怨个不停,足以听出她的怨念。 “太傅太傅,太傅不是你爷爷么,你给我说说好话不就行了?” 小帝女蓦然起身,气呼呼的盯着古板的少年。 少年不苟言笑,卷起书册,直视着小帝女,一字一句说道: “殿下,你再跟着我念一遍:‘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做人要诚实! “不帮就不帮,反正我已经会了,没有你我一样能过关!” 小帝女气呼呼的转过了身,才不想看到那张古板的脸。 她在心里暗骂道:读读读,早晚你要读成个书呆子! 凤瑾身形踉跄,难受的摇摇头,抬眸时少年端正的眉眼正与身前人重合,就连督促的语气也变得一般无二。 “陛下,臣来此是有要事,还请陛下以大事为重!” 楚辞将情绪平息下来,直视着凤瑾,温和到拒人千里。 古板的少年与温润的公子,前者本该令人难易亲近,后者本该容易相处,可那一成不变的温润却成了壁障,将人隔了千山万水。 谁也无法真正靠近,尤其是她凤瑾。 “大事,你有什么大事?” 凤瑾难受的揉了揉眉心,随口应道。 她终于能控制自己了,语气比之前好了不少。 只是身体还有些难受,言语便留存了一两分的不耐烦。 近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能看到原主幼时的事,清晰无比,宛如亲身经历,偏那紧要的近几年的事却老是没有印象。 “也罢,随朕进来吧。” 凤瑾轻叹着摇摇头,自顾的往殿内走去。 楚辞压了下眉头,轻轻撩了下前摆,也跟着跨进了门槛。 在凤瑾进入殿中的那刻,烛台倏然亮起。 霎时间,整座宫殿都被橘色的烛火点亮,幽暗诡异瞬间被逼到了角落,只让人赞叹大殿的富丽堂皇。 高强的武功不是被用来听墙角的,凤瑾余光瞥见烛台后消失的黑影,稍稍满意的动了动唇角。 凤瑾径直朝松软的床榻走去,等触碰到雕花滑门的时候,才堪堪止住了脚步,移转身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领着楚辞来了西侧的茶室,略显拘束的坐到了茶案的一旁。 “坐这里吧。”凤瑾伸手示意。 楚辞立在珠帘外,犹豫片刻终是大步的朝里边走去,撩起袍子席地坐在了凤瑾的对面。 “刚才的事……”凤瑾启唇。 一出口便觉得不合适,扫了眼沉稳安静的男子,将抱歉二字咽了回去。 小火炉炭火烧得很旺,是玄卫提前准备的,人刚坐下来,茶壶里的水就烧开了。 凤瑾为自己,也为楚辞斟了杯茶,用指尖将茶盏推到他的面前。 “罢了,你先说说你的来意吧。 “是想痛骂朕,还是想以丞相之身威胁朕,尽管放马过来便是。 “朕早已声名狼藉,孤家寡人一个,纵然被千夫所指,朕也不在怕的。” 淡然又坦然,一点儿也不像个身陷囹圄,途穷末路的帝王。 也正是因为这份坦然和淡然,令楚辞暂且搁下了刚才的愤怒。 他垂下目光,骨节分明的手抚摸着杯沿,静静的看着倒影里一去不返的人。 ——同样的脸,不同的境遇。 该说时过境迁,还是该叹造化弄人? “陛下,三日后顾将军率大军凯旋,您可安排好了?” 楚辞直接道明了来意,以此压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凤瑾瞳孔微缩,迅速收回了握着茶杯的手,略显焦躁的交搓着。 糟糕,顾长风明目张胆的回来了,那可如何是好? 之前倒还好,那家伙是悄悄潜回的云都,担心被世人发现,行事多有掣肘。 如今可是堂而皇之的回来,无论出现在云都何处,世人都不会多想。 不敢暴露行踪时都把刀架到她脖子上,如今携功勋归来,岂不是要翻天? 楚辞将她的异样都收在眼里,眸子微微沉了沉,带着难以察觉的逼迫说道: “陛下,顾将军带领铁甲军将凶残的越人拦在断刀峡外,阻止了越人继吞并西北六州后对大禹的继续蚕食,可谓功不可没。 “于情于理,陛下您都该在大军抵达时,亲率百官到城门迎接。” 什么? 还要我去迎接? 接什么? 接寒光闪闪的大刀么? 凤瑾一怒而起,气势汹汹的嚷道:“不可能!打死朕都不会去的!” 帝王起身,臣下又怎能安坐? 楚辞放下茶盏,扶着袖子优雅起身,清风朗月的人,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陛下,如今顾将军麾下乃大禹新秀铁甲军,并非当年有着赫赫威名的黑虎军。 “陛下,您可是惧于顾将军,惧于枉死的三十万黑虎军? “陛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孤家寡人?这都是你自己一手促成的。” 楚辞步步紧逼,凤瑾只得连连后退。 她不知个中详情,在气势上便已经输了。 这种身处劣势的情况下,凤瑾只想喊“救驾”。 偏偏楚辞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眸光晦暗,端正的面庞染上了一半当初的古板,只是清风般的嗓音低沉又压抑,带着许多让人难懂的情绪。 “陛下,你可以喊救驾,也可以直接将臣打成刺客,就地正法或午后处斩。 “颠倒黑白,罗织罪名,你又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忠臣还是逆贼,不过是你金口一开,就能定下的事。 “陛下,您做过什么,您心里没数么?” 说最后一句时,他的目光深处有着审视,好似想要从凤瑾的表情里窥出一丝一毫的作伪。 第066章 摄政王闯进来了 “我……朕应该有什么数? “朕又没对你做过什么,你这样咄咄逼人的做什么!” 凤瑾一句话顶了回去,不可一世的帝王气势重新回到了身上。 楚辞停下步伐,脸上一片平静,可若是稍加注意,便可发现藏于袖袍下的手微微紧握。 “好——”他拖长了声音,冷冷的看着凤瑾,“陛下连千夫所指都不怕,苛待功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三日后城门迎接大军,来与不来,你自己掂量。 “只是陛下莫要忘了,铁甲军是顾将军一手培植起来的,未曾用过陛下一分饷银。 “他们,不懂忠君。” 威胁,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可她又没法反驳,更不可能动他。 谢玄之前就给她讲过,大禹丞相楚辞才华横溢,虚怀若谷,朗月清风,深得太傅真传,乃是天下文人的楷模。 此处的文人可不是那只会几句酸诗,整日骂着天地不仁却不求上进的酸腐书生,更不是那醉于吟风弄月,流连花丛的风流才子。 大禹官员文武各一半,文官以科举入仕,考较内容上有诗词歌赋,史学经典,下有古今论断,民生民情。 他们既能风花雪月,又能撸起袖子为百姓操劳柴米油盐。 像这种心怀天下的饱学之士,才称得上文人! 通俗来讲,他们属于教授团体,至于楚辞,便是大禹文坛最年轻的教授。 像这种人,骂个人,你都还以为对方是在夸你。 这些人的功力,可比之前指桑骂槐,写讨伐檄文的那群人厉害多了! 当初事态得意迅速平息,主要是因为这群人不屑参与。 打不得,骂不过,凤瑾心气郁结。 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对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张牙舞爪,以此偷摸着消解内心的气愤。 奶奶的,她这个女帝当得好生憋屈! 穿越便穿越吧,也不知是那个杀千刀,给她安排了这样一个身份! 说起这身份,她还越发觉得熟悉。 目前已有四个男主般的人物与她不对付,这与她曾经构思的故事重合了部分。 沉默寡言的暗卫统领谢玄,清冷矜贵的大禹丞相楚辞,爱憎分明的铁血将军顾长风,还有深不可测的摄政王凤归麟。 那个设想源于梦境,尚未动笔,如今她却真实的出现在这样一个世界,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陛下,陛下,不好了,摄政王闯进来了!” 一声比一声急切的呼喊打破了凤瑾所有的沉思,注意到言语中提到的内容,她顿时抬起头惊骇的朝门外看去。 闯进来的意思是,要逼宫吗? 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终于耐不住性子,要造反了? 鲜艳到令人心惊胆寒的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目前留于长极宫内十名玄卫都拦不住那气息阴沉的人。 以一敌十,凤归麟的武功,竟然如此高吗? 凤瑾顿时萌生退意,拼命的搜寻着能够躲藏身形的地方。 她悄悄的朝内殿右侧衣柜跑去,往常这二十来步的距离,此刻却如天涯海角般遥远。 打斗声消失了,沉闷却极有节奏的脚步声在外殿回响,逐渐,逐渐逼近。 求求你再迈快一点,快到了,马上就到了! 凤瑾不住的祈求着自己的双腿。 寒风忽起,冰雪的冷意径直朝后背蔓延而来 “陛下,你这是想到哪儿去?” 情人般的低喃在身后响起,凤瑾汗毛倒竖,僵住了身子,艰难的向后方转去。 “凤……凤归麟……” “我亲爱的陛下,你的称呼可是不对。 “若是依着凤家的辈分,你应当尊称我一声王叔,若是依着天机殿的辈分,你也该唤我一声师兄。” 一只苍白而刺骨冰凉的手抚摸上了她的肩头,缓缓上移,旖旎的撩开了她耳旁的青丝。 耳沿一热,妖邪致命又酥软入骨的嗓音钻入了耳中。 “陛下,直呼其名,实在不妥。” 凤瑾的喉咙不受控制的滚动,心跳也在瞬间慌张起来。 世人皆传女帝凤瑾武功绝世,谓之当世第一,便是因为她拜入天机殿殿主玄机子门下,并得了玄机子灌顶的百年功力。 天机殿是极为隐秘的存在,门下弟子稀少却长于占卜推衍,在整个天下教派里都是极有地位的存在。 凤归麟竟也拜入了天机殿,为何没听谢玄提过,甚至还没有人知道他的深浅? “王叔,不知你着急来此有何贵干?” 凤瑾故作镇定,懒敛眸子,轻笑着朝右侧花窗下的座椅走去。 她故意忽略了同时拜入天机殿的事情,假装着自己功力还在,对他一点儿也不畏惧。 凤归麟眯起眼睛望着凤瑾淡然自若的身影,眸光暗了暗,似乎对那个称呼并不满意,可转瞬便嘴角勾笑跟了上去。 凤瑾不说话,他便不说话,他不说话,凤瑾就不敢说话。 凤瑾艰难的移着步子,双腿就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让她有着走过百年的错觉。 身后人的视线阴森霸道,令人无法忽视,她拼命的控制着身体,就怕恐惧导致的颤抖被他看出来。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凤瑾越发焦躁。她现在无法调动女帝武功,与他多相处一秒便多一秒的危险。 他究竟是来逼宫还是弑君,妄加猜测总没有亲自确认来得痛快。 在有些人面前,不适合虚与委蛇。 凤瑾侧身坐下,强行忍住颤音轻笑道:“怎么,王叔也对朕这个暴君深恶痛绝,今日便是特意来杀我的?” 凤归麟长眸微眯,习惯性的勾着唇角,意味不明的应道:“怎么,陛下希望本王亲手杀你么?” 凤瑾讥诮的哼了一声,不再搭话。 她坐在窗下,跳动的烛火在她身上蒙上一层光晕,将她的影子拉长到窗外,再配着窗外光秃秃的梅花丛,倒有些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感觉。 “陛下,本王想要知道,被本王关押在摄政王府的那对父子,是不是被你带走了。” 他倾过身子,凑到了凤瑾的耳边,用最惑人的嗓音说着最森寒的话。 “你是想杀人灭口,堵住悠悠众口,来澄清你并未同野男人生下贱种么?” 什么鬼,她何曾去过摄政王府? 凤瑾瞪着眼睛注视着眼前妖邪渗人的妖孽,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不言不语的样子,被凤归麟当做了默认。 他曾怀疑过那对父子与她并无关系,可如今,他不得不信。 他讥笑一声,一把就按住了凤瑾的肩头,强势的啃咬着她的脖子。 凤瑾心中暴躁,怒火蹭蹭蹭的上涨,她已不管身前人武艺有多高强,抬手就一耳光扇了过去。 凤归麟伸出拇指抹了抹蹭破的嘴角,探出舌尖尝了尝鲜血的味道,扬起唇角,目光幽深的盯着凤瑾。 “那样的人你都下得去手,该说你风流浪荡,还是说你荒淫无度? “既如此,与本王春风一度又有何妨?” “滚!”凤瑾沉着脸,狭长的凤目如出一辙的眯起。 毫不退让,旗鼓相当。 第067章 我这是吐血了 凤瑾戒备着眼前气息阴沉的男子,担心事态不受她控制,便敷衍的打量着他,倨傲万分的拨着茶水。 “怎么,王叔这是爱上朕了? “也对,朕风华绝代,艳丽无双,爱上朕的人数不胜数。 “只是凤归麟,朕喜欢谁都可能,唯独不可能喜欢上你。 “你,不配!” 狠狠的奚落他,这是凤瑾想出来的退敌之法。 以凤归麟这种自尊性极强的人,遇到这种情况几乎不会再纠缠下去的。 凤归麟却是没有再碰她,只是气息紊乱,阴着脸,用那双多情的丹凤眼波诡云谲的盯着她。 凤瑾有着深深的危机感,好似他化作了噬人的妖魔,随时都会扑上来。 她暗自平缓着心情,讥笑道:“王叔这样看着朕作何,难道是想动手? “玄卫拦不住你,朕倒可以试试。 “就是不知师父传于朕的百年功力,与王叔现有的功力相比如何?” 凤归麟的气息越发不稳,凤瑾却是看出来他是在努力控制,不会轻易动手,但距离逼他离开,还差一点儿火候。 凤瑾双手负于身后,挑拣货物一般的绕着凤归麟打量,时不时还啧啧称赞。 “不过王叔这副皮囊还真是好看得紧,真不愧是我凤家的人。 “若是你不嫌弃,倒还可以留在后宫给朕当个男宠,毕竟,这天底下有王叔你这般姿色的小倌,恐怕是凤毛麟角。” 形式陡然反转,凤瑾从受胁迫的那个变成了掌握主动权的那个,反倒是一开始不可一世的凤归麟,成了弱势的那个。 堂堂摄政王,竟被拿去与小倌作比较,这样的侮辱如何受得了? 留下来继续争执,还是霸王硬上弓,都只能将凤瑾的奚落坐实。 “好,很好,凤瑾,希望你一直能如今日这般牙尖嘴利!” 凤归麟怒甩袖子,愤然离去。 待大殿重归寂静,晚风呼啦啦的往屋里管,凤瑾才惊觉出了身冷汗。 她开始思索起凤归麟质问的话语,原来想冒认她为妻子和母亲的父子落到了他的手中。 可她分明听谢玄提过,摄政王府机关重重,擅闯者无一不是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以前她还觉得谢玄言过其实,联想到刚知晓的,凤归麟拜入天机殿的事实,便觉得摄政王府有精巧的机关阵法理所应当。 只是如此周密的防护,竟然还有人能无声的潜进去,将两个活人给带走? 凤瑾顿觉事情阴谋重重。 在宫门口等候主子的冥然见凤归麟出来,便自觉的迎了上去,刚想追问进宫的收获,却被一道森寒到足以将人凌迟的目光笼罩。 在这样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死人。 冥然僵硬着身子,目送着红衣艳影愤然离去。 摄政王府的主院里哐当作响,通过震动的门窗就可知晓主人的疯狂。 没过多时,红影出现在门口,便一闪而逝,随后幽森诡异的暗牢里想起了连绵不绝的惨叫声。 冥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能怀着畏惧小心的守在暗牢入口。 不多时,一股浓烈的血腥从后方扑来,一道染着癫狂的幽冷嗓音随之响起。 “她竟说,本王不配? “好,真是好,好得很!” 凤归麟阴晴不定的立在假山下,洞里幽深的黑暗像是从他的身体上蔓延出来,衬得整个人诡异得吓人。 若是冥然有胆量直视,便可发现他的癫狂与愤怒下,藏着一抹久经岁月的凄冷。 有些东西被某些人弃如敝履,随心遗忘,却又被某些人视若珍宝,一生难放。 “小哥哥,你跟我走可好?” 这是他初次与凤瑾相遇时,凤瑾对他说的话。 小小年纪,豆丁那么大一团,就看着他舍不得移眼,目光里满是觊觎和侵略。 像是曾经无数次遇到过的那般,那样的目光令他很是反感。 他冷冷的扫了眼凤瑾,垂着头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闯。 他不想回那个令他厌恶的晋阳王府,却发现除了那个地方,他竟无处可去。 除夕夜被撵出来,只因他长得太妖,太像他死去的娘亲。 也不知小豆丁是如何躲开的侍卫,又或许保护她的人都藏在暗处,她一蹦一跳的跟在后边,踩着他在灯火下错落的影子,就像个技巧拙劣的尾随者。 “别跟着我!”他忽然转身,戾气十足的喝道。 “我不要,你长得好看,我喜欢你,我就要跟着你。” 小豆丁双手捏在身后,笑眯眯的应着话。稍显圆润的脸蛋白皙光滑,比那月华还要温润。 “小哥哥,你是不是找不到去处啊,要不要跟我回家啊?” 跟她回家? 呵,都是些看重皮相的虚假之辈! 他没想到的是小豆丁力气大得很,直接就拽着他踉踉跄跄的跑了,最后拉着他在一处荒芜门墙处停下。 “小哥哥,我看你好像不开心,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里边是庆云宫,荒废了很久很久了,通过这道小门就可以进去。 “我刚好在前几日寻得了钥匙,我把它送给你,你以后不开心又找不到地方躲的话,就可以来这里。 “对了,这里离我家超近,我以后就可以直接找你玩儿了。 “好看的小哥哥,不要忘记我了哟!” 凤归麟寂寥一笑:“我没忘,是你忘了。 “你凭什么不经我的同意照亮了我的黑暗,我都已经习惯了,你又来做什么!” 如果不曾尝过光明的滋味,便不会觉得黑暗难熬,甚至都不会知道身处的是黑暗。 最煎熬的是在见过光后,光明湮灭,世界重归黑暗。 那真的是生不如死的感觉。 凤瑾不知道这些,只是心有余悸的坐在床沿上,思索着楚辞以及凤归麟带来的信息。 忽然一股腥气直冲喉咙,她下意识嫌恶的张嘴,一滩黑血就溅到了被子上。 她抹了把嘴角,拧巴着眉头看着视线中的暗红,怪异的自语道:“我这是吐血了? 想起小说里英年早逝的帝王们,大多是家常便饭般的吐着血。 “不会吧,我这是操劳过多,身怀绝症,要英年早逝?” 此刻谢玄已经抵达谢家屏障鸣山涧,只要通过暴冲的水帘,就可以触摸到谢家的踪迹。 凤瑾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吐血之后,一条关于她状况的消息,正十万火急的传往谢家。 第068章 擅闯谢家的下场 “闲杂人等,禁止擅闯!” 谢玄沉着真气,转过了水帘,却被被拦在了入口处。 从前训练时还对他崇拜不已的谢家子弟正亮出武器,严肃又疏远的挡住入口,拦住了去往谢家族地的路。 “让开,我要去找族长!” 谢玄暗下眸光,沉声逼迫。 右侧的看守人阿铭握了握剑柄,垂下目光不愿去看与从前境况天差地别的人。 那时,眼前的人天资过人,一点就透,聪慧异常,乃是谢家年轻一代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那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他一直视作榜样的人,如今却沦为谢家的笑柄,天下的笑柄,他有些接受不了。 阿铭犹豫片刻,终是好心的劝道:“玄哥,你还是走吧,长老们不会见你,族长更不会见你的。” “如果我今天非要进去呢?” 谢玄暗自蓄力,冷声说道。 “玄哥,你应当清楚擅闯谢家的下场,我与阿离是拦不住你,却总会有人能拦下你,擅闯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阿铭说完后便与同样负责今日执勤的阿离对视一眼,同时微微错开双脚,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既如此,便让我看看这些年你们的武功有没有长进!” 谢玄沉眸一笑,赤手空拳的就攻了上去。 风起溪谷里,鸟鸣深溅中。 谢玄像是在故意指点,压了七分的功力,引着二人朝自己的破绽攻来,却又因着急于知晓契约一事,下手重了不少。 眼看着二人劣势突显,他再也耐不住性子,出掌往二人胸口一拍,便结束了此次战斗。 “你们二人的武功比起当年确实精进许多,假以时日,都可以与夜十九匹敌。 “今日我来此实有要事,族长肯不肯见我是一回事,我闯不闯得过又是另一回事。 “你们实力不精,放我进去实属无奈,擅闯的后果我会一力承担。” 影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离开主人的身边。 玄哥对当今女帝情根深种,这是整个谢家都心照不宣的事。 这一次宁肯违背族规都要硬闯,不用过多猜想,一定是为了那个暴君。 阿铭擦拭着嘴角的血迹,捂着胸口艰难的站了起来,望着谢玄毅然前行的身影,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此去九死一生,玄哥你又是何苦呢? 谢家设有三十六道阵法机关,用于阻拦硬闯之人。 若是从前,谢玄大可以避开这些,走安全的道路。 只是那可以被阵法机关识别的令牌早已被收,每一道阵法的看守者又听从族中命令,将他当做外人严厉拦截,他只能硬生生的往阵法中闯。 三十六道阵法全开,如此浩大的声势,迅速传遍了整个族地。 谢氏族群的人大都放下手中活计或者停止训练,来到入口附近,好奇的观察着究竟是如此胆大包天。 冷厉锐气的黑色身影逐渐逼近,看热闹的人顿时怔住。 没有人想到,这擅闯谢家的人竟然是曾经谢家的骄傲,年轻一代的神话,当代众多谢家子弟里唯一被冠上谢姓的人——谢玄。 众人心思纷繁,瞬间七嘴八舌起来。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好意思回来,谢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他不是最守规矩的人么,今日怎么反倒明目张胆的坏起规矩来了?” “呵,还以为是当初呢,以为自己是那个被谢家引以为傲的少族长?” “什么少族长,连个男人都不算,白白占了当代的谢姓!真是丢脸,我谢家当代天骄竟被一个太监拿去,如果是我,早没脸活在这是世上了!” “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是你技不如人,打不过玄哥,没有资格继承谢姓!” “我说话难听?我说的是事实!族里谁不知道他喜欢女帝,可女帝对他呢?都不男不女的了,还要赖在陛下身边,真不知是……” “啪”的一声,身旁的少年一耳光扇在了刻薄尖酸的那人脸上,愤怒的骂道: “你早上没漱口么,嘴那么臭!有你这样的人,才是我谢家的耻辱!” “你敢打我!” …… 众人的嘴碎与二人的争执,谢玄听得清清楚楚,他的脸如火烧一般,心却如坠入了冰泉。 因为暗卫讲究冷血的缘故,谢家的人向来亲情淡薄,即是如此,谢玄也对此感到心痛。 他最难忍受的是凤瑾对他的奚落,其次便是现在…… 是对找出凤瑾性情大变真相的执念,让他有勇气忍住落荒而逃的难堪,继续的闯下去。 谢家的法阵凶煞无比,他又被闲言碎语分去了心神,短短时间内,他已是伤痕累累。 他抬手抹了把混着血迹的汗水,毫无惧意的往嗜血的刀阵闯去。 刀阵是一处极为奇异的地方,擅闯者的命运大多在此戛然而止。 他们的鲜血将附近的花草浇灌,让这里长出了一种其他地方都没有的花。 艳丽的花朵与森寒的刀阵,形成了一副诡异的画卷。 阿铭心下担忧,还是追了上来,遥遥的喊道: “玄哥,你别闯了,你回去吧! “玄哥,你放弃吧,族长是不会见你的!” 谢玄一门心思的往前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阿离伤得较重,便落后了阿铭一段距离,追上来后已是气喘吁吁。 甫一咳嗽,就有腥气从喉咙冲出。 阿离缓了缓,看着对阿铭劝诫置若罔闻的谢玄,不住的叹气。 “算了,别喊了,玄哥决定的事,没人能阻止。” “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玄哥去送死!” 阿铭的话语令阿离陷入了为难。 谢家对族规看得极重,无论是谁,一旦违背,就会被处以重责。 像玄哥这种擅闯族地的行为,几乎等同于背叛,对于背叛者,谢家向来不留后患! 难道真的只能看着玄哥去送死? 焦躁之间,一道灵光忽然闪过。 “阿铭,我们不妨向陛下求助,她的命令玄哥一定会听,她的面子,族长和长老他们也一定会卖。 “有她出面,玄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阿铭皱了皱眉头,不信的说道: “你是说暴君? “她都能对玄哥做出这样过分的事,她肯来救玄哥么?” “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她是救玄哥唯一的机会了。” 被二人提及的凤瑾缓了缓,淡定的端起茶水漱了漱口,而后惜命的她又命夜一低调的召来陈寻为自己看诊。 “陈太医,怎么样了?” 凤瑾藏起害怕,故作淡然的问道。 第069章 陛下不妨向药王谷求援 陈寻收回了诊脉的手,再次望闻问切了一番。 他的表情有些凝重,似乎是凤瑾的情况有些棘手。 “陛下,您的情况着实有些奇怪,老臣一时竟没有头绪。” 陈寻垂下了头,鬓角两根白须尴尬的坠着,似乎在掩饰他的羞愧。 凤瑾皱了皱眉,上下打量着陈寻,埋怨道:“你不是堂堂太医令么,怎么连这点儿毛病都看不出来?” 太医令,是太医院官职最高的人,相当于医学院院长,无论是资历还是医术,都是属于大禹国宝的那种。 陈寻局促的搓着手,连连干笑:“惭愧惭愧。” “惭愧,朕可没看出你哪儿惭愧了。 “你乃堂堂太医令,按理说当是天下医术最高的人,对于朕的情况,你是真不清楚还是不敢说?” 凤瑾起身,一脸鄙夷的瞅着榻前一副不正经模样的老头儿,稍带讽刺的说着话。 虽是随口一说,里边却是有她部分的考量。 陈寻心虚,不敢顶撞,只能干巴巴想笑着。 听到凤瑾说他是天下医术最高的人,他表情忽然就变了,连连摆着手,郑重的更正道: “陛下,这话可不敢说! “老臣医术还行是不假,可却当不得第一。 “要说这天下医术最高的人,当属药王谷谷主沈毅,妙手丹心,医绝天下,那才是医学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提及沈毅的时候,经历岁月的脸上多了油然而生的崇敬,能让一代医学泰斗心悦诚服,说明那谷主确实名副其实。 “沈毅……”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好像是在回春阁里。 凤瑾咀嚼着这两个字,兀自出神。 “是的。” 陈寻郑重其事的点着头,随后就深深的叹气起来。 “只是听闻几年前不知遇到什么事,沈谷主重伤归去,药王谷对外关闭,整个人从此便销声匿迹。 “有好多人在谷外求他出手,往往都是弟子将来人打发了,这几年来,都没再见他过露过面。 “想来是那变故,唉……” 凤瑾的脑海隐隐作痛,她用力的甩了谁脑袋,视线却是变得模糊,人也有些不稳。 “陛下,你怎么了?” 陈寻连忙伸手搀扶。 凤瑾摆了摆手,靠在了床柱上,难受的揉着太阳穴。 “朕也不知怎么了,就是突然有些头疼,看东西也有些幻觉。 “陈太医,你若是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可就认为你是尸位素餐的人了。” 陈寻神色一凛,焦躁的撸着下颌刚蓄不久的胡子,胡子短短的,还有些乱,被他这么心不在焉的撸了几下,原本稀疏的胡子越发稀疏。 “陛下……”他张开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在精心蓄养的胡子掉了很多根儿以后,他终于组织好了语言。 “陛下,你可记得之前老臣说过的天星蕊和碧海潮? “老臣虽还没研究清楚二者相合还有些什么其他的作用,但老臣猜测,陛下近日频频出现幻觉,以及刚才吐血都是二者在作祟。 “天星蕊是药王谷特有的珍药,要说了解,天底下没有人比药王谷的人更了解它的药性了。 “若是可以,陛下不妨向药王谷求援。” “求援么……”凤瑾皱了皱眉。 “药王谷与大禹接壤,天底下有一半的药物都产自于药王谷,没有人命令得了他们,更没有人敢轻易得罪他们。 “若陛下想保万全,应当这么做。老臣惭愧,不能用陛下满意的速度破解二者相合的药性。” 陈寻耐着性子解释。 承认自己的不足不可耻,他是陛下的太医,就应当为陛下着想。 凤瑾抿了抿唇,疑惑的问道: “可朕听说药王谷已经断了与大禹的联系? “朕虽不知个中缘由,却也知晓,此番前去多半是自取其辱。” 凤瑾不喜欢求人,听到陈寻的叙述,她就觉得药王谷的人是那种脾气古怪的孤傲角色。 她一脸看重的望着陈寻,轻言道:“罢了,暂缓此事,陈太医你还是加紧一点吧。” 一向惜命的她,破天荒的驳回了这个建议。 “老臣,领命。” 陈寻拱手退下,开始彻夜不眠的研究着天星蕊与碧海潮的药性。 凤瑾倚在床柱旁,情绪低落的环视着空旷的大殿。 如今内殿只剩她一个人,她忽然觉得有些孤独。 谢玄虽然沉默寡言,多数时间都不会说话,但她却知道他一直都在,这令她很是慰藉。 她蹲下身子,坐在了脚榻上,无意识的伸手拽出了塞在底下的被子,那是谢玄的被子,有着与他一样沉闷的颜色。 前些日子谢玄被她强制留在了寝殿内,夜晚的时候,她睡在松软的凤榻上,他便就着脚榻旁的地毯,凑合的过着。 他还是真是随便,不怕冷,不怕硬,不怕凑合。 这被子,往常四更天不到,就被谢玄叠起来,放到了最不起眼的墙角。 谢玄离去的那日,是心生怒火的她将东西扯出来的,本来打算直接扔到殿外去,最终被她狂踩几脚后,重新捡了回来,恼火的塞到了脚榻下。 她觉得养个狗都比他强,被子留下来,还能给狗垫个窝。 这是她告诉自己,却不知道是否是最真实的想法。 灯花结,天渐明,有人与自己对峙枯坐了一夜,有人沉入过往站了一夜,也有人深受责罚,犟着脾气跪了一夜,更有人心怀忐忑,辗转反侧了一夜。 “陛下,陛下?” 夜十九替了夜一的差,轻扣着房门,前来通传消息。 或是腿麻了,凤瑾被难受得醒了过来,一动弹浑身就难受的紧,秀丽又威严的眉宇拧成了疙瘩。 余光瞥见身侧花纹奇特的被子,整个人腾的站了起来,鬼祟的往门口一探,然后迅速的往上边补了几个脚印,并气急败坏的将被子踹进了脚榻下。 “陛下,属下有事禀报。” 夜十九躲在门缝后,小心的询问。 见脚榻的阴影完全将被子掩住,凤瑾才正经的理着衣衫,淡然的应道:“进来吧——” 统领大人说,陛下最讨厌的便是睡觉时被吵到。 夜十九踌躇着进了内殿,生怕自己的行为惹了暴君青眼。 隐晦的打量了凤瑾的表情,见她神色淡然,他稍稍松了口气。 上前站定,轻声说道:“陛下,曹大人是想问,他府上的那些狗,您何时才能领走?” 狗? 竟然差点儿忘了! 凤瑾拧起眉头,嫌弃道:“多养两天怎么了,朕还没找到安置的办法了。” 其实她内心已有轮廓,就差实践了。 “你回他,叫他多养两天,好好儿养着!还有,你记得叫夜一来,说朕有事吩咐。” 第070章 大军凯旋 阴风怒号,白光灼灼,大禹迎来了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 时辰还有些早,凤瑾心怀忐忑的裹着被子靠在床榻上,透过稍远处新糊不久的窗户,怔怔的看着外边惨白灼人的光亮。 “外边……怎么样了?” 凤瑾轻问出声,说的有些含糊不清。 凤瑾不信任宫人,尤其是她的贴身宫女绿云。 以往谢玄在的时候,与她有关的事都是他亲力亲为,如今谢玄离开,这样的担子便落到了余下玄卫的身上。 夜十九是玄卫里唯一的姑娘,众玄卫念着自家统领大人与凤瑾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关系,合力推出夜十九照顾她的起居。 一听到殿内问询,耳尖的夜十九便步子轻巧的进了内殿。 在凤瑾的注视下,将妆台后的窗户推开了一寸宽的缝隙,侧身露出白茫茫的景色,小声回禀:“陛下,外边是下雪了。” 凤瑾知道外边下雪了。 她还知道,今日是大军返京的时日。 这一日,名望颇高、有着大禹战神之名的大将军顾长风率军凯旋,丞相楚辞领百官于城门迎接。 这一日,将是万众瞩目的一日。 三日来,她内心不太安稳,都忧挂这件事,人也有些浑浑噩噩。 她一直在思考去还是不去,去,回应她的极有可能是天光剑冷锐逼人的剑锋,不去,迎接她的将是百官威逼,众口铄金。 还真是…… 难难难! “十九,现在什么时辰了?” 凤瑾压抑的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磨磨蹭蹭的起身。 这是她来到大禹的第二十一天,冬至的前一天,这场大雪,来得前所未有的晚,却是恰到好处的贴合她的心境。 夜十九仔细的看了看天色,直白的回道:“陛下,现在快卯时三刻了,已经不早了。” 夜十九偏头直视着凤瑾,英眉微蹙,显得有些理直气壮。 凤瑾抖了抖眉头,吸了一口气回道: “朕,知道!朕已经起来了! “你这姑娘怎的一点儿都不贴心,难道不该问问朕休息好没有?” 夜十九挺直着身形立在殿中,裁剪贴身的黑衣衬得她英姿勃发,只是右手略显委屈的抚上了瘪瘪的肚子,情绪低落的垂下目光,叹道: “那陛下休息得可好?” 凤瑾刚想苦中作乐,夸她孺子可教,下一句就来了。 “陛下,我听老大说大将军今日率军凯旋,想来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东华门了吧。 “陛下真不打算去? “硬气!属下佩服!” 凤瑾脸都黑了,看着直肠子的夜十九恨不得将她捏成一团。 这是哪家的傻孩子,怎么那么气人呢? 凤瑾深吸一口气,笑眯眯的逼近夜十九,然后缓缓伸出手揉上了夜十九的脑袋。 “朕要不去,朕起来干嘛? “朕要不起来,朕唤你进来干吗?” 凤瑾的笑温柔到渗人,动作轻柔到令人头皮发麻,夜十九感觉自己被饿狼盯上,并且饿狼的爪子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拍在她的头顶上。 她心慌极了,统领大人生气时都没有这么恐怖。 果然,暴君还是暴君,她轻率了! “陛,陛下……” 害怕的呼喊与肚子的空响同时响起,凤瑾神色古怪的扫了她一眼,转而摇着头往屏风处走去。 “还愣着做什么,更衣吧!” 威严又清脆的嗓音唤回了夜十九的神志,她呆呆了转了转眼珠子,提着步子重获新生的朝凤瑾跑去。 楚府。 向来勤于事务的楚辞一贯的早起,简单的洗漱后就去书房处理事务,现在已经批阅了一寸高的折子了。 “主子,吃点儿东西吧。” 杜明端着清粥从外走了进来。 楚辞搁下笔,闭了闭眼醒醒神,然后拿着小汤匙就用起了粥来。 这个时辰,已经不早了。 根据手下传来的消息,顾长风与大军将于巳时到达,距离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不到一个时辰,凤瑾就竟是去还是不去? 楚辞皱了皱眉,按着勺子尾部在碗中搅了搅,就像提着画笔一样富有诗意。 他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很,看着他,只会让人想到四个字:风花雪月。 杜明不忍心打扰自家主子如画的姿态,但想起主子对暴君的在意,他还是忍不出问了出来。 “主子你说,迎接顾将军,陛下会来吗?” 楚辞搅着米粥的动作一顿,眸子沉了沉,声音犹如料峭的春风一般凉意深深。 “去与不去,她自己掂量。 “若她偏要往绝路上走,那可不能怪我。 “杜明,更衣!” 他将粥碗重重一放,拂袖往卧房走去。 …… 顾长风将帅铁甲军于今日归京的消息,早在几天前就传遍了云都,一大早的,东华门附近的酒楼巷子就被激动的人群占领。 什么张大人李大人家的千金,王公子周公子家的小姨,成亲的没成亲的,都掷了千金包下酒楼临街的雅间,就为了一睹大禹战神的风采! 若是能与顾将军一见钟情,或是让亲戚与之结个姻亲,那都是极好的! “诶,你们都准备好了吗,为了今日我可是不眠不休的准备了三天!你瞧瞧,这副关关雎鸠的手帕,都是我费尽心血绣的。 “待大将军在下方经过,我这么一抛,满载相思的手绢飘飘然然的落下,将军抬手一接,就将奴家的心攥在了手心里! “疑惑抬眸,与我深情对视,那可是一见钟情!啊!” 倚在窗口的少女醉心不已,好似她已经同大将军携手走向喜堂。 “咦,恶心!还将你的心攥在手里,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这样觊觎大将军,小心我告诉你竹马去!” “诶,别别别,你可饶了我,那家伙吃起醋来能酸我半个月,我可受不了!” 情绪热烈的人群里,有一道存在感极弱的身影。 扫视着满怀激动的少女,眸光忽然变得坚定。 “大将军战功赫赫,顾家又世代忠烈,只可惜前几年……唉,你们说陛下会来迎接大将军吗?” 周围吵闹的少女们忽然噤了声,皱着眉头警惕的看着说话的人。 那人身形瘦削,压了压斗笠,轻嗤一声: “历代功勋卓越的将军返京,都会有帝王亲率百官于东华门迎接,这既是对将军与将士的尊重,又是对他们的肯定。 “如果陛下不肯来……” 尾音拖长,微微上扬,带着看好戏的味道。 周围倾慕顾长风的女子,仰慕顾长风的男子都怒了,恶狠狠脑袋盯着那人,高声反驳:“不可能!” 虽是如此,心里还是生了异样,对顾长风与将士的同情,以及对凤瑾的不满。 第071章 顾将军一路辛苦了 “快快快,赶快给本王更衣,大军一会儿就要到城门了,本王必须要亲自前去迎接!” 凤姝催促着下人,神色有些急不可耐。 两条细眉被描得长而冷硬,显得很是盛气凌人。 华丽厚重的礼服一套在身上,她便疾步往外走去,还未上马车就厉声吩咐侍卫孔巡往东华门赶去。 马鞭子甩出响亮的破空之声,马儿受痛嘶鸣一声,马蹄一扬,成王府醒目至极的马车便在宽阔的大街上横冲直撞。 有辆朴素的马车正缓缓的行驶在长庆街,成王府的马车忽然从左侧冲出,惊得头戴斗笠的黑衣车夫连忙控马,这才避免了辆车相撞的惨剧。 待嚣张的车马声远去,里边的人才谨慎的撩开门帘,不悦的问道:“夜一,怎么回事?” 夜一理了理缰绳,抬高斗笠,转身回道: “陛下,刚才是成王的马车冲了过来,属下担心陛下受了冲撞,这才急忙停住马车。” “凤姝?她那么着急做什么?” 凤瑾皱了皱眉头,被凤姝的嚣张冲撞而不满。 她低调出行是为了不引起众人注意,同时打探打探情况,哪想到会遇到凤姝这跋扈的行为? 夜一安抚了下马儿,重新赶起马车。 马儿甩了甩尾巴,慢悠悠的上路,看起来就像在游山玩水。 街道差不多都空了,偶尔还能见着人,但都是往去路的地方奔去,如此相较,凤瑾这辆马车倒是格外的怪异。 “陛下,倚属下看,成王这是急着赶往东华门迎接顾将军去了。” 夜一平静的话语令凤瑾如吞了苍蝇般难受,她明白了,凤姝这是挖墙脚去了。 这女人究竟还有没有眼力见,知不知道还是她当政? “走,朕倒要看看,凤姝是如何收买人心!” 凤瑾冷冷一哼,放下了门帘。 扮演车夫的夜一垂头犹豫许久,终是小心翼翼的开口。 “其实陛下,属下觉得成王成功的几率挺大,毕竟陛下你曾经做过的事全天下都知道,顾将军更是刻骨铭心……” 夜一指的是构陷顾长风通敌叛国,朝中拒不支援,致使三十万黑虎军全军覆没的事。 凤瑾一想起这事,寒光森森的长剑便好似放在了脖子处,她顿时觉得头疼,气恼的喝道: “闭嘴,赶车!” 慢悠悠的行了近半个时辰,远处隐隐约约的嘈杂声便往耳朵里钻。 撩开窗帘往前一看,就能瞧见前方晨曦街两旁阁楼上窗户大开,窗边全是些五彩缤纷的衣衫。 酒楼底下也是挤满了人,一层两层……五六年前才拓宽过的大街都快被挤满了,想要驾马车通过,似乎有些艰难。 忽然嘹亮悠远的号声响起,人群顿如山呼海啸,奋力朝前方涌去,那所剩的四尺的道路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陛下,应该是顾将军他们到了。” “朕知道!” “陛下,马车过不去了。” “朕,知道!” “那……” “你能不能安静些!” 马儿赤雪抬着头目光殷切的看着远处,可那蜂拥的人群挡住了视线。 它身上套着的朴素简约的马车,令它无法驰骋。 它孤零零的甩着马尾,不停的在地上换着马蹄,以此假装自己正在奔行。 像是有所感应,正驮着顾长风逼近东华门的乌金仰天嘶鸣,马蹄换得越发快速。 胯下坐骑的异样令顾长风皱了皱眉,伸手抚了抚马鬃,将乌金安抚下后便紧住缰绳,在近城门三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城门上方的旗帜正猎猎作响,黑色为底,白色勾图,金色镶边,既蕴含大道至简又不失皇族贵气。 ——这便是大禹立国千年的旗帜! 顾长风看着那在历史长河里始终屹立不倒的旗帜,心中百感交集。 上一次,他正大光明的看着这道旗,正大光明的立在城墙下是什么时候? 八年前还是十年前? 他寄予厚望、托付忠心的人,他为之奋不顾身、抛洒热血的人却没有成为心怀天下的仁君。 白雪纷扬,正如当初他拂柩而归时不近人情。 不多时,乌金的身上便堆了一层雪,它抖了抖身子,将脑袋上的雪尽数抖落。 “将军,楚丞相与大臣们已等候多时了。”士兵近前回禀。 顾长风将思绪从记忆中拉扯出来夹了夹马腹向前移去。 眉目一凝,眸光无情,又是那个震慑越人的铁血战神! 楚辞轻轻拍了拍狐裘大氅上的落雪,理好衣冠后静等着大军抵达。 望着马上面容冷峻,气势逼人的顾长风,他的注意力忍不住往周围寻去。 他的心一下一下沉重的跳着,带着他不甚清楚的紧张。 眼看着高头大马就要到眼前,藏在袖子下的手忍不住收紧,一颗心瞬间失了最后的期盼跌落谷底,温润的脸庞染了一丝冷意。 凤瑾果真不来! 也罢,他已经给了太多的机会,既然她一意孤行那休怪他无情! 顾长风拉紧了缰绳,将乌金停在众人前方,搜寻一圈都没见到凤瑾的人影,嘴角顿时泛起一抹冷笑。 那女人不出现在此,恐怕是没胆子吧! 见到顾长风的寻找之后的冷笑,凤姝就猜到了他的想法,直接跨前一大步,抢了丞相楚辞的先机。 “大将军莫恼,陛下未曾出现,想来是有要事。 “你我清楚,陛下毕竟是天子,繁忙实属正常!” 凤姝话一出口,便引得大臣议论纷纷。 “要事,她能有什么要事?不理朝政已久,平日的奏折都是楚丞相起早贪黑的批改!” “恐怕又是在折磨哪个宫人吧?” “陛下行事越发无所顾忌,大军凯旋乃是何等大事,历朝历代的都是帝王亲率百官迎接,她竟无法无天到破坏祖制!” “大禹有她,国将不国!” 听到百官对凤瑾的指责,凤姝挺直身子,神采飞扬,就差把“高兴”二字写在脸上。 她轻哼一声,再次跨步上前,安抚着众臣,俨然成了众臣之首。 “诸位爱卿稍安勿躁,今日毕竟是大军凯旋的喜事,还是先将大将军与将士们安排好再说。” 说罢转身,殷切的看着顾长风。 “顾将军,便由本王……” “顾将军,一路风尘仆仆,实在是辛苦了——” 迎着声望去,缓慢分开的人群中走来一位衣着素雅,却不失大气的女子。 第072章 将军让朕为你牵马 正是姗姗来迟的凤瑾。 楚辞微微敛眸,似是对她迟来的不喜,可眉间的冷意却是淡了些许。 凤姝心中喜悦顿时烟消云散,死死拧着眉,瞪着骇人的眼珠凶神恶煞的看着那“不速之客”! 上下扫视,发现凤瑾一身素雅,竟未着帝王礼服,忽然嘴角微勾,计上心头。 “皇姐可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叫陛下。” 凤瑾懒抬眸子,随意出声,引得凤姝脸色青白交错。 凤姝狠狠咬着牙,强行将愤怒压下,随后换上恭敬的表情唤道:“是,陛下。 “可是陛下,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凤姝眼神落在她的衣衫上,话虽恭敬,却分明暗中生事。 果然众臣一听,瞬间将注意力转移到凤瑾的穿着上。 历朝历代,迎接凯旋大军,帝王都是身着礼服,后跟仪仗,声势浩大的进行迎接仪式,这才能体现对得胜归来的将军与将士们的看重。 凤瑾这般,不仅没带帝王仪仗,还身着素衣,这简直是对将军与将士们的看轻和讽刺! “陛下,你平日行为放浪、无所顾忌便罢了,臣等并非先帝,管不了你。 “可今日,大军凯旋,乃是我朝大事! “你如此行为,是否太过无礼? “你是在讽刺这些为大禹抛洒热血的将士,在讽刺臣等未尽劝诫之心吗?”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凤瑾,包括文武百官,包括顾长风以及身后的铁甲军,他们都在等,等凤瑾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风雪呼啸,旌旗翻卷,黑压压的人群瞬间沉默,逐渐与周围积雪融为一体。 沉重的呼吸与呼嚎的风声交织在一起,让东华门外的旷野变得压抑至极。 数万人的视线落在身上,凤瑾就像被人绑在刑柱上凌迟,那种滋味真是令她难受无比。 这种时候,最不能输的就是气势。 因为一旦露怯,百官就会步步紧逼,直到她退无可退! 她努力装出淡漠而平静的模样,抬眸巡视着周围的人群。 一人与数万人的对峙悄然上演,涌动的暗流却到达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只是最终,这种诡异的平静被一道邪魅讥诮的声音打破。 “看轻又如何? “你们可得感恩戴德,毕竟陛下还没来兴致说你们通敌叛国——” 尾音长拖而上扬,就像是缓缓飘扬的绸缎,直接滑入人的心底深处。 凤瑾心头一凉,往声源处寻去,一道张扬妖冶的红色身影从城墙上方飞落而下,最后停在了大军与百官的中间。 他成了除楚辞带领的百官,顾长风带领的大军,凤瑾之外的第四方。 凤瑾一看到这妖孽心情就不好,与他沾上总会有不好的事。 凤归麟的话俨然揭开了一个多数人都讳莫如深的过往。 ——顾将军通敌叛国,黑虎军全军覆没的惨剧,也是闹剧。 当中体会最深的人便是顾长风,这件事已经成了他心上极深的创口,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腐烂流脓,再被重复结出的血痂遮掩。 他的眸光瞬间就冷了,就如削铁如泥的天光剑那般寒光闪闪。 他拉了拉缰绳,乌金受力往左偏头,换着马蹄在原地转着圈。 轻声嗤笑道: “陛下的‘辛苦了’微臣可受不起! “我们都是马革裹尸的命,运气若好,死了能有一张草席,运气不好……呵,背负千古骂名也是能有的事。” 顾长风的冷嘲热讽惹得凤瑾处境更加尴尬,场中人数过万,竟没有一人是站在她那边的。 或许这就是墙倒众人推吧! 凤瑾无声的叹着气。 但她深知生气中的人最是不喜争论道理,甚至根本就不喜争论,否则就是火上浇油,令对方愈发火冒三丈。 场中安静,凤姝便站不住了,不停的扬声嚷嚷: “陛下,你对大将军有什么不满,不妨过两日私下处理。 “今日可是大军凯旋的大事,城内百姓都等着目睹大将军与铁甲军的风姿,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坏了大家的兴致!” 一番话夹枪带棒,挑拨离间,原本就与凤瑾心存隔阂的铁甲军越发不待见这个名声显赫的暴君。 凤瑾心里已经想到了对策,嫌恶的扫了眼跳梁小丑般的凤姝,收回目光仰头直视着顾将军。 “西北距京上千里,顾将军一路赶回云京,定然是风尘仆仆。 “将军与将士常年镇守边关,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朕都难以想象,更难以领会你们的艰辛。 “朕能安然坐于繁华的云京,这全是将军与将士们的功劳。 “今日将军与将士们才是主角,朕不穿礼服并非是看轻你们,而是害怕喧宾夺主。 “而且这身衣衫恰好方便……” 凤瑾微微一笑,朝跨坐于乌金身上的顾长风伸出了手。 “顾将军,这次可否让朕为你牵马?” 众人瞬间惊愕。 原以为凤瑾牵马不过说说而已,但见顾长风冷着脸戏弄似的将缰绳放到她手心,她却理所当然的牵着马往前走,完全放下了帝王的身段,众人这才信了她的话。 或许陛下说的是真的? 毕竟从古至今舍得放下身段,为臣下牵马的人除了大禹的开国帝王再没有其他人。 陛下一向高傲,任何人都不能忤逆她的意思,如今这般一点儿也不像是做戏。 楚辞蹙着眉不解的审视着牵马离去的凤瑾,打算借迎接大军之机给予她重创的决定暂且停住。 没了他的授意,众臣也停止了揪住凤瑾衣衫一事,狠狠抨击的计划。 雪飘得很大,大到足以模糊人的视线。 顾长风骑在马上,看着那道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为他牵马的身影,有些被他弃置角落的记忆浮现在了眼前。 “长风长风,我也想骑马! “母帝说我还小,够不到脚蹬,便不准我骑,可为什么你都能骑!” “赤雪是父亲特意给我培养的小马驹,是为了以后陪我上战场。马儿是战士的半条命,越早磨合越好,与马儿的感情也是需要趁早培养。” “它是小马,我能骑,让我骑一骑!” “赤雪脾气有些不好,还认生,我怕你控制不了它。 “这样,你坐上去,我给你牵马,你体会体会感觉就好了。” 第073章 你眼不瞎朕心甚慰 忽发的意外使得祥和无忧的少年时光转瞬离去,两代人接连战死沙场,煊赫数百年的顾家仅剩下他一人,镇守西北的家族使命与国家重任都落到他一人的肩上。 西北大地绵延千里,是大禹重要的物料产地,不能被掳掠,更不能被侵略! 他带着前所未有的决心,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毅然从云都这座繁华喧闹的都城中离去。 “瑾儿,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离开。 “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希望那时候,你已经成了一代明君。 “赤雪已经习惯你了,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着你。” 顾长风的身体随着乌金前行而晃动,大雪纷扬的世界里,他只听得到踩踏积雪的咯吱声响。 凤瑾牵着马,慢悠悠的走在前边,之前曾有的紧张与害怕,都在无形中逐渐消散。 她的心宁静极了,似乎这天地间就只有这二人一马。 “你与我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一刻。” 凤瑾轻笑出声,像是与旧时好友相处那般随意。 抬头看了看巨人般伫立的城门,黑漆漆的门缝里透出白亮的天空。 顾长风没有应她的话,凤瑾也不在意,扯了扯缰绳,继续迈着步子往城门内走去。 城门一百米以内,都有城防军列队两侧,面容冷峻的迎接凤瑾等人的到来。 更远些便只有些稀落落的衙役和官兵,横拉着棍棒拼了命的拦截情绪激动的人群。 凤瑾心里清楚,这些都是来“瞻仰”大将军顾长风的! 扫了眼阁楼上拼命摇晃的手绢,凤瑾忍不出打趣道:“顾将军,现在可是由朕亲自给你开路,你可得……” 话还未落,就有冷风朝面门袭来,然后是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 糟糕,难道是刺客? 凤瑾心头拔凉。 “哎呀,这该死的风,实在是太大了!手帕根本扔不到将军怀里!” “我也是,都试了好几次了!” “不行不行,得绑个重物……” 一掷千金占了阁楼雅间的夫人小姐们,一个个细眉轻蹙,左思右想后拼命撸着身上首饰往手帕里包,就为了让手帕不被那该死的风刮走。 “陛下是当真不出手?” 顾长风嗤笑出声。 右手一抬,天光剑倏然出鞘,一个轮转后,重新将利剑归鞘。 话音刚落,被斩成两截的簪发手镯,哗啦啦的落了一地,将乌金马与凤瑾围在了一丈大的圈子里。 凤瑾咽了咽唾沫,目光诡异的朝“刺客们”看去,全是些身娇体软的美人儿! 好吧,她终于体验了一把差点儿被人看死的感觉,虽然主角不是她。 她平心静气,微笑转头,既怅然又威严的看着顾长风,郑重叹道:“朕说过,朕答应了人,今后都不会再出手。” “就算谢玄已经离开?”顾长风逼视着她。 “就算谢玄已经离开。”凤瑾转过身,牵着马跨过了碎裂的首饰,“朕也会信守承诺。” 顾长风扫了眼放下身段为他牵马的背影,缓缓将视线落到了身侧寒气逼人的天光剑上。 他轻轻的抚摸着剑鞘,像是嘲讽,又像在自语: “陛下的承诺有几分可信?你说的话,恐怕你自己都不信。” 一般来说,京郊兵马凯旋需班师回朝,但是铁甲军生于西北长于西北镇守于西北,让二十万大军全部来京那是不可能的,否则越人将趁机入侵。 针对这种情况,大禹有约定俗成的办法,其他的地方的则由将领带领三五位代表回京受赏即可。 顾长风这次,刻意带来三万大军,宣称是为了让百姓感受铁甲军的气势,真正的目的是威胁凤瑾。 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包括凤瑾。 “你带这么多人是想要逼宫么?” 凤瑾看出此刻的顾长风没有展露杀意,便玩笑般的问了出来。 “陛下,你觉得呢?” 顾长风不置可否。 凤瑾笑笑:“那朕的处境可危险了。” 顾长风冷声应道:“你知道便好。” 雪渐渐小了,令人恍惚的感觉也逐渐消失了。 下方那道穿着银色龙凤暗纹的素色衣裳的女子,那层被他记忆所镀上的灵动光明尽数褪去,露出了喜怒无常的暴虐。 顾长风握剑的手忍不住收紧,沉着眸子打量着凤瑾,讥诮的试探道: “你可知成王想要拉拢本将军? “金银珠宝,美酒美人,滔天权势,她像本将军许下重诺,为了拉拢本将军可谓不遗余力。” “怎么,你答应了?” 凤瑾头也没回,问得那般漫不经心。 “呵——” 顾长风低声嗤笑,轻蔑的说道: “成王目光短浅,自私自利,如果她登基,将搅得大禹乌烟瘴气。你们,都好不到哪儿去!” 听着对凤姝的评价,凤瑾挑了挑眉,原来自以为了不起的凤姝在他人眼中是这个样子! 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你眼不瞎,朕心甚慰!” 百官就在后边远远的跟着,因为听不到谈话内容,光看背影,只觉得二人关系融洽。 莫非外界传言都是假的,顾将军一点儿都不恨陛下? 凤姝死死的攥着拳头,目光像淬毒的暗器那般朝凤瑾飞去。 顾将军一定是没有亲眼看到凤瑾的狠毒,暂时被她的表象迷惑住了,她一定会让顾将军知道,现在的凤瑾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凤姝朝风雅茶肆二楼隐晦的颔首,那曾引起众人争论的人扯了扯斗篷,悄然消失于原地。 风雅茶肆二楼西侧回廊,原本经历了一百多年都还极为牢固,为了迎接大军凯旋还被特意加固过栏杆,忽然出现了裂痕。 咔嚓一声,粗如手臂的横栏应声断裂,站于廊上的姑娘们身体纷纷失重,尖叫连连。 眼看着就要砸到地上,附近几位组队瞻仰顾长风风采的公子们几步跨前,伸手一捞,便将离自己最近的姑娘接住了。 唯有最后一位年纪尚小,环佩叮当的圆脸姑娘没有着落。 凤姝阴冷的看着断掉的栏杆,发现掉落的姑娘有人援手,目光瞬间变得阴鸷,眉间也隐约布上了怒意。 但见还有一人坠落,并且径直朝凤瑾砸去,她嘴角便勾起一抹阴谋得逞的冷笑。 凤瑾的暴虐天下皆知,宫人稍有不慎就会得到她生不如死的折难,如今若直接被冲撞…… 呵,那姑娘铁定横死当场! 大将军,你可要看好了,还有小心莫被鲜血溅了衣衫! 只是…… 第074章 朕肤白貌美大长腿 姑娘坠得很快,凤瑾的反应却是更快。 见着巨物袭来,她出于本能的出手,再发现是身娇体软脑袋姑娘后将拍变成了搂。 英雄救美的戏码竟在瞬间完成。 “姑娘,你没事儿吧?” 凤瑾伸手搂住小姑娘的腰,问得冷傲又缠绵。 姑娘没说话,凤瑾皱了皱眉,暗自猜测这是投怀送抱是否蓄谋已久,只是这投怀送抱的对象被搞错了。 也怪不得她,身处权利顶端,所见皆为阴谋诡计,忍不住就会多想。 凤瑾脸上的警惕令姑娘生了脾气,只是那上挑的眼尾,让狭长的凤目神秘妖冶,而她身浑然天成的贵气,让周围人都觉得她冷脸冷脸对着姑娘实为应该。 因为被冲撞的人是她。 尤其是那姑娘,更是心感愧疚。 抬头望了眼惊为天人的容貌,姑娘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我,我,我……” 小姑娘双手在胸口紧紧握成拳头,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不知道怎样说才好。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小姑娘不知觉念了出来,说完才觉得不合适,慌张补充道,“谢,谢谢姐姐!” 一扔下话,人便跑没影儿了,徒留凤瑾一脸怪异。 周遭百姓这才将注意力从万民敬仰的大将军身上,转移到凤瑾的身上。 没有人认出容貌绝美之人,便是当今大禹人神共愤的暴君凤瑾,毕竟民间私底下流传的暴君的画像,青面獠牙,犹如鬼怪,实为镇宅的畅销画! “你们说给顾将军牵马的人是谁?莫非是哪家千金?” “不会吧不会吧,大将军刚回来就被人截胡了吗?亏得我苦熬三天三夜才拟出征服大将军的计划呢!” “大将军镇守边关数年,没听说过他与哪家小姐有旧啊,这人莫不是……哼,自荐枕席的腌臜货!” “呸,你死了这条心吧,空有一副皮囊,没有权势,大将军顶多把你当做随时可弃的玩物!” “人不可貌相,还是少说两句吧……” 凤瑾的存在引得千金小姐们春梦破碎,一个个酸言酸语,极尽嘲讽,性子跋扈些的甚至紧紧了狐裘,撸起了袖子,准备找她的麻烦。 凤瑾理了理衣衫,嫌弃的瞟了眼马上招蜂引蝶的顾长风,弯腰拾起缰绳,准备继续前行。 “呵——” 一声讥诮,拦住了她的脚步。 “陛下不愧是陛下,还真会招蜂引蝶。 “前几天出了个带着孩子的野男人,今天又将一位豆蔻少女弄得脸红心跳,你还真是荤素不忌,男女通吃!” 凤归麟穿着那身张扬至极的红衣,缓缓的从后方走来,那张比凤瑾还要妖媚惑人的脸上挂满了嘲讽。 “关你什么事,烦人精!” 凤瑾直接一句话顶了回去。 如果说在大禹,不认识当今陛下是正常,不认识摄政王那可就不正常了。 民间传言,凤归麟的一身红衣鲜艳至极,是因为染料采用的新鲜人血,虽是以讹传讹缺乏依据,可就是因为离奇,百姓才更乐意去相信。 将牵马的狐狸精称作陛下,这样的话从摄政王的口中说出,无疑具有三山五岳般的说服力。 暴君! 那是暴君! 那是会食人血肉,杀人全家,喜怒无常的暴君! 那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就使得三十万黑虎军全军覆没,尸骨难存的人! 撸起袖子准备打算群殴凤瑾的少女们,娇柔的膝盖瞬间就软了,带着无法阻止的速度朝逐渐结冰的街面上跪去。 战战兢兢的喊着:“陛,陛,陛,陛下……” 其他的百姓见状,也慌慌张张的跪了下去。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样带着惊惧的呼喊此起彼伏,竟有着山呼海啸般的气势! 凤瑾第一次正式的感受到,帝王至高无上的地位,这是连上朝时都没有体会过的。 她心情很好,将马缰绳换到左手,伸出右手友好的向众人招手。 “你们好,你们好,真是太热情了! “大冷天儿的,大家起来说话……” 不停挥手,亲切的朝众人问好的凤瑾,在顾长风眼里就像个傻子,与他脑海里儿戏般就定下通敌叛国之罪的昏君判若两人。 这个样子是她故意装出来的吗? 顾长风沉了沉眸,心思转动,准备隐晦试探。 “陛下,该喊平身”几个字刚酝酿到嘴边,就被凤瑾出人意料的举动击散了。 “这位小姐姐,我这点儿权势够不够啊? “你说,你与我究竟谁更容易沦为玩物? “小姐姐,有没有兴趣跟我走一趟,朕的宫里还缺个擦地的?” 凤瑾走到一侧,朝一位满头金钗,浑身上下都写着“有钱”二字的女子弯下了腰,笑眯眯的问询着人家意见。 那女子已经吓得神魂出窍,就那么呆呆的坐在地上,只剩下一具艳俗的皮囊。 “唉,没劲! “朕肤白貌美大长腿,帅气多金有权势,你这姑娘真不会盘算!” 凤瑾叹着气,四十五度仰头,强牵着马继续前行。 她这样的走走停停,乌金马都磨了好几次马蹄,若非她身上有它熟悉,以及心惊的气势,它恐怕早早的就甩开她,撒蹄儿朝梨花巷奔去了。 ——那里有夜一与马车,还有拉车的赤雪。 忽然,巨大的轰响从前方不远处传出,并迅速朝近处蔓延。 人群受惊四散而逃,使得人海波涛四起,场面顿时变得混乱。 被人忽略而面色难看的凤姝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眉间布满了疑惑,抬头朝周围阁楼寻去,竟没找到她埋下的暗线。 设计凤瑾显露本性的计划失败,令她大为恼火,可此刻,她顾不得愤怒和憎恨,因为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顾长风一声令下,三万铁甲军纪律严明的行动起来,很快就将动乱平定。 接连的轰响,实为无所伤害的闹剧,目的是为了搅乱此次大军凯旋。 “这都是成王殿下吩咐草民做的,到时候再把事情推到陛下身上,与陛下有着旧怨的大将军定会深信不疑,那样他便会与陛下水火不容!” 流民装扮的中年男子一说完,便当场自尽,来了个死无对证。 凤姝心头咯噔,面色瞬间惨白。 究竟是谁在设计她,她根本没有安排这件事! 凤瑾眯起了眼,危险的盯着这个老想夺权的假妹妹。 妹子,想搞我呵? 只是在众人都未曾注意的角落,一道略显娇小的黑色身影逐渐隐没与黑暗,消失在了附近。 第075章 陛下她一贫如洗 “夜一,朕还有多少钱?” 凤瑾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说话有气无力的。 空荡荡的寝殿里回荡着她的哀嚎,直让躲在暗处的玄卫们瘆得慌。 夜一微倾着身子立在殿中,视线规矩的收在地上,低声回禀: “陛下,您的私库一向是由绿云管控,属下从未进去过,便不知道还有多少银钱。” “什么?”凤瑾挺身而起,急切的问道,“你说朕的钱袋子是那个内奸小姐姐在管理!” 内奸小姐姐,这是个什么称呼? 夜一拧了拧眉头,怪异的瞄了前方的人一眼,犹豫后应道:“是……是陛下说的内奸小姐姐。” 听到夜一肯定的回复,凤瑾顿时不淡定了。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看看还有多少钱!” “可是,钥匙一直由绿云掌管,属下……” “呸,钱都要没了,还管什么钥匙! “砸,把门砸了,检验你们玄卫功夫的时刻到了!” “真……真砸呢?” 凤瑾拿了枕头就朝夜一砸去。 “婆婆妈妈搞什么,砸的是朕的库房,心疼也轮不到你心疼,是男人就赶紧去!” 夜一被砸得心惊肉跳,眼瞧着暴君发怒,他眨眼便溜出寝殿,扬臂带着乔装成宫人的玄卫们朝私库方向奔去,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就像是即将进城的土匪! 殿内寂静,凤瑾再次哀嚎一声:“朕的钱!” 便重新重重的躺仰到了床上。 一个时辰前。 凤瑾一直将马牵到宫门口,按照惯例,本该下马跟着她进宫述职的顾长风,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接过缰绳,调转马头策马离去。 不用面对这个杀神,不用再顾忌随时会出鞘的天光剑,凤瑾舒了一口气,准备欢欢喜喜的滚回长极宫睡回笼觉,哪想到被一脸写着“国家大事”的楚辞给缠上了。 本着尊敬与慎重,她将忧国忧民的楚辞领到了清凉殿。 后臀才将将挨到上首的椅子,丞相大人便说话了。 “陛下,你对顾将军与大军的接风宴有什么看法?” 楚辞立于下首,清风朗月的眉间带着一丝逼迫。 “看法?” 凤瑾转着眼珠,故作随意的发问。 她根本不知道接风宴,自然不会有什么看法。 凤瑾的不放在心上被楚辞看在了眼里,他嗤笑一声,沉眸逼视着凤瑾。 “陛下,按照旧例,大军凯旋,天子当于汉阳殿宴请百官,并当场嘉奖众将士,已示看重。” 汉阳殿是宫中专门的宴会之所,除夕宴会,国家庆典,天子寿辰,外宾款待等皆在此处。 设于汉阳殿上的宴会,足见规格之高。 至于汉阳殿上的嘉奖,则是御膳房所出的酒食饭菜,寓意与将士们同乐。 当然,除了御膳房的添头,凯旋归来驻扎于京郊,无法进入汉阳殿的大军,在当日接风宴上的一切花销,借由天子私库承担。 “微臣知晓陛下政务繁忙,无心操劳此事,接风宴上的一切事宜,微臣都已经安排妥当。 “陛下,你对此可有异议?” 楚辞单手负于身后,伫立于殿中,眉峰微沉,面容清冷的看着上首的人。 他的目光里有讥诮,有审视,也有慎重,对于大军凯旋一事,他是真的看重。 凤瑾俯首于书案上,借着旁边堆积的书册遮挡着身形,她希望这样楚辞便看不见她。 异议,快哭死过去就是她的异议! 钱啊,她的钱! 三万人的聚餐,三万人的狂欢,光酒水的花销就是巨额数字! 偏偏每桌儿都得摆上御膳房的规格,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对了,天子私库……这小子哪儿来的钱! 凤瑾一拍桌子,气呼呼的抬起头来,眯着眼睛越过遮挡身形的书册,危险的盯着先斩后奏的楚辞。 “楚爱卿,你哪儿来的钱?” 楚辞眉头微动,直视着凤瑾的双眼,缓声回道: “陛下放心,微臣不是那种不懂规矩的人,没有陛下的命令陛下私库里的钱,微臣断然不敢挪用。” 凤瑾心情宽慰了不少,可后边紧跟的“只是”二字,又让她的心悬了起来。 “只是,此次宴会花销的欠条微臣已经打好,宴会结束微臣就会立刻修改,将一张分厘不差的欠条呈到陛下面前。” 哦,原来如此! 凤瑾心头嗤笑,哼,看你一脸光明磊落,没想到也是个贪官!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打欠条,经过朕同意了吗,朕盖章了吗,画手印了吗? 朕不知道,那就不认账! 楚辞生就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他又当了凤瑾近十年的伴读,朝夕相处,又怎会看不透她心头所想? 凤瑾的无赖都写在了脸上,似是忆起过去低声一笑,又在想起当下已物是人非后,笑容转瞬消散,恢复了疏离冷漠。 “楚家虽属世家大族,却始终恪守族规,不做贪污腐败之事,不行骄奢淫逸之举,牢记兼济天下,算得上是清寒。 “陛下,这一份欠条上的钱,可是臣以陛下之名向苏家暂借的。” 凤瑾有些懵,仍心存侥幸的问道: “你是说这钱是你以朕的名义借的?可人家怎么会相信?” 风卷起稀落落的飘雪从天窗里落了进来,正巧洒在一身孤寒的楚辞身上。 外边反射的惨白光亮,给他的周身镀了一层清辉。 他低了下头,嘴角扬起淡近于无的笑,随后抬头怅然的望向窗外那棵已然粗壮的桂子树。 “陛下,你可是忘了,先帝曾赐予臣一把玉质戒尺,曾有多位德高望重的夫子手持督促过学子。 “臣虽名义上是陛下的伴读,却在太傅不在的时候行着夫子的事宜,先帝把它赐予臣,就是希望臣能督促陛下敏而好学……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轻笑着将视线移到了凤瑾的身上。 “臣把它当做信物抵给了苏家。” 他的笑并不轻松,凤瑾感觉心头堵得慌,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楚辞很能把控自己的情绪,转眼间又恢复了沉稳,看着凤瑾的目光里,似乎还带着威胁之意。 “陛下,你不要心存侥幸,苏家乃是大禹首富,认识的富商数不胜数,如果这笔钱你逾期未还…… “虽说民不与官斗,可若是众人联合呢,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你可要三思。” 凤瑾的心是真堵得慌了,她是恨不得操起旁边的书册,狠狠的砸到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 呸,温文尔雅,骗鬼的吧! “哦,对了陛下,傍晚的接风宴您不能不来,没有你发话,将士们的嘉奖可发不下去。 “文武百官与众将士恭候陛下圣驾。” 楚辞做了个揖,转身扬长而去。 凤瑾气得手臂一挥,书案上的东西尽数摔落在地。 “陛下,陛下,不好了! “陛下,你没钱了!” 夜一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惊得凤瑾再次从床上弹坐而起。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帝王喜怒不形于色的稳重,抬手道:“冷静,细说。” 第076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庆云宫的人一向少有在皇宫走动,就连贵君苏北的膳食,都是由苏家带来的厨子,每餐于庆云宫的小厨房里特意做的。 今日此地却迎来了一位面生的人,与其说是不请自来,还不如说是被清风逮来的。 “公子,我与往常一样前往西门领取家里送来的东西,就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躲在东西后。 “我以为是小偷,便小心的从旁侧迂回,哪想到走近一看,竟是表少爷!” 听着清风略显嫌弃的话语,那位“表少爷”心虚的扯了扯不合身的小太监衣服,咧着两颗小虎牙,打算“萌”混过关。 “皇宫里重垣叠锁,暗流汹涌,危机四伏,你不好好待在家里,混进这里来做什么?” 苏北从贵妃榻上起身,左手搭在膝盖上的羊绒毯子上,右手轻轻晃动着杯中茶水。 他的微沉的视线一直落在青碧色的茶水里,仅留余光关注着面前憨笑的人。 火盆里炭火噼啪炸响,烤得屋中暖烘烘的,宋屏却忽然有些心慌。 苏北在苏宋两家里,都是极为乖巧的存在,可他就是偶尔有些怵他。 念着此来的目的,他只好收起害怕,随性散漫的坐在到了地上,伸手就朝茶案上的茶点掏去。 “我来还不是因为听说宫里要办全萝卜宴,既然全是萝卜,压轴的羊肉萝卜汤必然是有的! “你就放心吧,我宋屏这个江湖百晓生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我不仅知道西门守军何时换岗,还知道今天晚上会吃什么。” 苏北蹙起眉头拍掉了他的手,目光示意一旁侍立的明月打盆清水来,而后将抿了一口的茶杯轻轻放下。 “手都没洗,吃什么吃! “还江湖百晓生,你离家的这几年,真是越混越不像样子了! “我听说前些日子成王有个小夫侍跟着人跑了,不用猜,那个人便是你吧? “难怪这几年舅舅找不到你,原来你躲到成王府后院儿去了,舅舅现在怕是要气死了吧!” 宋屏冷哼一声,讪讪的收回手,嚷嚷道: “气死?他才不会被我气死呢! “他已经掉钱眼里去了,他心里眼里都只有钱!” “你还真是。” 苏北扬了下手指,明月便端着温水来到了宋屏的面前,伺候他净手。 此间苏北一直没说话,这样安静的模样,与从前在苏府里见到的大不相同。 他这位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小表哥,似乎清瘦了许多。 应是还对那暴君念念不忘吧! 宋屏心里滋味不好受,故意寻了个话头,笑眯着眼,神神秘秘的凑到苏北的身边。 “你可知大将军的接风宴,为何全是萝卜么?” 苏北探寻的看着眼前人,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 宋屏嘿嘿笑了两声,朝清风明月二人耸了耸眉头,换上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 “近日,所有供于大禹皇室的东西,其价格均成数倍暴涨。 “你可知,陛下最爱的茶叶雪里藏春,已经达到市价的百倍了?” 进贡皇室的物品,就算再好,也不可能有这么高的价格,苏北双手叠在羊绒毯上,微微前倾着身子,蹙着眉头,注视着宋屏。 “这是为什么?” “这自然是为你出气! “为了你,苏家已经不惜惹怒陛下,近日来商界动作频频,目的都是针对陛下,而这领头的人便是你父亲和几个姐姐们。” “小表哥,你的陛下啊,她可能还不知道,现在的她,穷得只买得起萝卜了!” 宋屏得意大笑,算是报了刚才被拍手的仇。 他倒是开心得很,苏北的表情却是不怎么对劲儿。 今晚的接风宴是大军凯旋的重头戏,宴会上却只有一道素菜,这势必会引起百官不满,使得铁甲军与陛下君臣离心。 不过,她是阿瑾么? “喂,苏北,你怎么了?” 宋屏不停的挥着手,想要吸引苏北的注意力。 苏北从沉思中回过神儿来,澄澈如洗的猫眼暗了暗,启唇缓缓说道:“清风,把他给我扔出宫去。” “不要,我好不容易才混进来,我要吃过宴会再走!” 说完,一溜烟儿就跑没人影了,只能看到刚还合拢的窗户大开,窗扇正咯吱摇晃个不停。 “公子,表少爷……” “算了,他要想躲,谁也找不到,随他去吧,他还是有分寸的。” …… 听了夜一的禀报,凤瑾的心一下午都在滴血。 她一直按着胸口瘫在床上,连午膳都没有让人传。 快到申时的时候,她才有气无力才喊道:“来人,扶朕起来,朕要去探探御膳房的情况。” 御膳房里,众人已是忙得脚不沾地,这大雪初寒的日子里,一个个竟只着了内衫单衣,浑身汗流浃背。 张泽作为御膳房的掌勺,一切事情都要他照看,差不多是整个御膳房里最忙碌的人。 但他如此忙碌,每隔一小会儿便会来到院门口,踮着脚往远处眺望,脸上既有焦急,也有激动。 “张公公,你又在看什么?” “去去去,别打扰我!” “你不会是在盼陛下吧,陛下乃万金之躯,怎会来御膳房这种烟熏火燎的地方?” “去去去,你根本不懂陛下是怎样的人,她啊……” “陛下驾到——” 一声高呼打断了张泽的话语,他连忙将手在围裙上蹭了蹭,领着众人就急急的朝门口跪迎去。 待到金丝软底的凤履出现在眼前,他才想起自己有失仪态,沾了油污的围裙还在身上呢! “陛下……”他深感罪责的抬起了头。 “泽啊,”凤瑾抖着声线,生无可恋的吩咐道,“带着去看看今晚的菜式吧。” 一听到陛下是来看菜式的,张泽立马原地复活。 果然啊,陛下是惦记他,看重他的! “陛下,请跟奴才来——” 张泽躬身一礼,在旁边引着路。 御膳房极为宽阔,有着两处大院子,但此刻屋里以及院内,都被食材原料或者半成品占满。 “陛下请看,这是银海生花,这是银屏金屋,这是水天一色,这是……” 凤瑾看明白了,张泽就是个标题党! 那些菜啊,对应着就是桂花拌白萝卜丝,白萝卜炒胡萝卜,水煮萝卜,还有什么蒸萝卜,炸萝卜,萝卜糕,萝卜片卷肉丝,萝卜酿肉…… 整整一桌子,全是萝卜! “泽啊,这全是萝卜怎么回事?” “陛下,这不是你用来考验奴才的吗?” 刚被夜十一耳语的夜一挣扎了一下,拖着步子走了过来,弱弱的说道: “陛下,张公公,你们都想岔了。因为苏家的缘故,御膳房的采买宫人只买得起萝卜了……” 张泽与凤瑾同时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凤瑾更是震惊,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077章 景和二年三月十八晚 汉阳殿陈设简单,颇显开阔,唯有八根祥云盘龙巨柱以及正中后墙整块九龙浮雕,撑起这座大殿的巍峨。 此刻,身为大禹丞相的楚辞,正立在殿中,慎重的盯着宫人忙碌。 凤瑾撒手不管,其他大臣心思多样,宴会准备一波三折,有他这个主心骨在,近百位宫人来来往往,一切都还是有条不紊的。 “主子,大将军与陛下水火不容,你将宴会办好了,又得不到什么嘉奖。 “可一旦出了纰漏,过失都得你来承担,你何必接下这不讨好的事? “依属下看,你冷眼旁观便好,反正百姓骂的都是陛下!” 杜明已经来回跑了多趟,提点着宫人安置桌椅,布置位置,这种规模盛大的宴会,对于席位的座次都是极为讲究的。 他觉得也还好,毕竟下属就做些跑腿儿的事儿。 可主子不应该啊,身为堂堂大禹丞相,竟担起了掌事宫人的活计,惹不惹人笑话暂且不说,主子他已经站了好几个时辰了! 杜明怨气十足的话语,只得到了楚辞略显严肃的目光。 “我做些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 “顾将军与铁甲军抛洒鲜血,镇守边疆,防我西北不受越人侵扰,这是鲜血换来的和平,值得我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接风宴是大军受褒奖的至高荣耀,难道你忍心寒了他们热血滚烫的心?” 杜明顿时气势萎靡,心怀愧疚的低下了头。 “属下知错。”愧疚之余,余光仍小心的观察着楚辞,试探的问道:“主子,你真的不是为了陛下?” 他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即使主子他从未明说过什么,他还是能从平时的言行里窥见一个真相:陛下在主子心里,有着与众不同的地位。 “你在看什么?” 楚辞心思敏感,杜明的打量,他都尽收眼底。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冷淡出声。 “我,属下没看什么……” 杜明连忙收回目光,局促不安的解释道: “属下是觉得时间不早了,宴会应该要开始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纰漏,没被检查到的。” 楚辞转头观察了下四周,殿内陈设一尘不染,长桌席位规规整整。 只是应当有宫人不小心,碰到了靠门处席位后方的屏风,让它微微列了个角度。 楚辞眉峰一沉,冷声吩咐道:“接风宴事关重大,容不得半分马虎,杜明你再去仔细的检查一遍。” 开宴时间逐渐逼近,御膳房里的忙碌再次上升一个级别,纵然凤瑾贵为女帝,在御膳房往来匆匆的宫人眼里,她仍是有些碍事。 张泽作为主厨,开宴的头菜与主菜,是他必须亲手操持的。 但自从上次一龙腾飞到十全十美的菜品被凤瑾提出,他对凤瑾的敬仰便如滚滚长江,滔滔不绝。 他迅速的往热油滚烫的锅里倒了点儿米酒调味,大火猛然腾起,锅里吵闹不休。 便是在这喧闹之下,他伸长着脖颈朝外边张望。 “陛下,奴才虽比不上您的奇思妙想,可今日这些才是,也是奴才尽心才做出来的。 “陛下觉得如何? “要不陛下,您再开开金口,指点指点奴才?” 凤瑾心里正烦,一直赖在御膳房,不肯去汉阳殿赴宴。 听着张泽期待的问询,她敷衍的应道:“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萝卜都被你做出这么多花样来,朕是甘拜下风。” 张泽胖脸憨憨,得意的眼睛都眯了,但仍迅速的否定道: “诶,陛下,使不得! “您的境界,奴才怕是这一辈子都赶不上的!” 凤瑾蹲在院内石砌的花圃边沿,拿了颗又长又大的白萝卜,烦躁的戳着被厨房内热气熏化了部分的白雪。 一身太监服饰的夜十一在御膳房各处转了一圈,才在厨房的墙角下看见玩着泥巴的暴君。 他一时有些不敢认,磨磨蹭蹭后,被隐在暗处的夜一一脚踹到了凤瑾的面前。 “靠!” 凤瑾惊吓出声,身子往后一倾,却又因这个身体极好的平衡力稳住了身形。 待看清楚猛然窜到眼前的东西是夜十一后,她气愤的站起身来,微眯着眼,拿着尾部沾了积雪和泥渍的萝卜指着夜十一。 “说,什么事! “你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就可要治你恫吓天子的罪了!” “属,属,属下……” 夜十一心惊胆战,冷汗直冒,直指眉心的萝卜好似变成了利器,刺得他眉心发痛。 陛下真不愧是陛下,竟有这般实力! “陛,陛下,是丞相派人催您赴宴。 “他已经派人去了三次长极宫了,再不好阻拦,属下便想着过来禀报。” 夜一哽着一口气,才一股脑的说出了缘由。 “催了三次了?” 凤瑾拿萝卜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手,自嘲道: “明明没一个人待见朕,却每一个人都希望朕能出席。真是好笑!” 御膳房的人都敛声屏气,眼观鼻耳观心,不去注意凤瑾那令不该他们知晓的话语。 “也罢,走吧,走吧—— “既然所有人都盼着朕去,朕怎么好意思伤了他们的心?” 汉阳殿内,文武百官已然落座,就连身为主角的顾长风也到临多时。 凤姝身为在朝的王爷,地位仅次于凤归麟,位置便是在左下首第二桌。 楚辞的位置正常是在右下首第一张,只因今日是为大军接风,他便主动将位置腾给了顾长风,如此一来,正好与凤姝相对。 凤姝落座之后,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巡视,斟到杯中的是酒,却不知她饮到口中的是什么。 凤归麟没来,凤瑾也迟迟不来,汉阳殿内唯她地位最高,望着对面清风朗月得连蹙眉都能入画的男子,她压下的心思再次活络起来。 她起身朝对面走去,停在楚辞的面前,举杯轻笑:“楚丞相,可愿与本王对饮一杯?” “臣,不喜饮酒。” 楚辞冷淡回应,连目光都不愿分给她一丝。 凤姝眸子一沉,嘴角勾笑,倾着身子凑到楚辞耳旁,低语道:“是么? “可本王怎么记得,景和二年三月十八,春闱狩猎庆典,楚辞你喝得挺欢呢?” 景和二年三月十八晚,春闱狩猎庆典…… 楚辞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他捏着茶杯的手死死攥紧,手背上青筋鼓起。 他紧咬着牙,将字从齿缝里逼出:“是你做的?” “是不是本王做的,根本不重要。” 凤姝不甚在意的笑笑,随后威胁的盯着楚辞,缓缓说道: “重要的是,文人最重风骨,楚家最重门风,若是被天下人知晓,你该如何自处?” 楚辞狠狠的瞪着凤姝,这是他迄今为止表情最为狰狞的一次。 因为凤姝提到的,是他心里藏得最深的秘密,一个他以为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只是至今仅有他还记得。 第078章 能救他的只有陛下您一人 凤姝蔑笑着夺走楚辞的茶杯,抬手就将里边的茶水泼掉,随后执起酒壶往杯里斟满了酒。 趁楚辞对她怒目而视的时候,涂了丹蔻的小指隐秘的在酒里搅了搅,端起酒杯的时候,指尖已经在袖口上擦干了。 “怎样,这杯酒,丞相大人是喝,还是不喝呢?” 见楚辞迟迟不肯接过,凤姝的脸色瞬间暗了下来,杏眸里泛起阴鸷而逼迫的光。 “楚辞,我劝你想清楚! “你究竟是继续当你光风霁月的丞相大人,还是想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三朝太傅楚行之,也就是你爷爷,可是最看重清名!” 楚辞死死捏着拳头,拼命隐忍着心头愤怒。 若非顾及当下场景,以及担心凤姝将事情传出去,他早就拂袖而去,哪里会听她的威胁言语呢! 凤姝的一席话,撕开了他心里最深的伤。 楚家男儿自古从一而终,偏偏到他时,对方翻脸不认,不仅悔婚,还仗着自身权势给他三次赐婚! 其实,若论感情,他也没有多喜欢凤瑾,难抵谢玄分毫,只是那晚…… 许是认清事实,又或是在与自己赌气,他夺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酒杯是上好的南窑瓷器,碎裂时清脆悦耳,犹如琴声铮铮。 楚辞抬袖沾了下嘴角,冷声道: “成王殿下可还满意?” 站立的楚辞比凤姝高一个头,从凤姝的角度看去,楚辞就像是落尘的仙尊,困境之中仍存傲气。 清俊儒雅,不似凡物,确实担得上大禹第一贵公子的美名! “丞相大人肯给这个面子,本王自然是高兴的。 “本王瞧着丞相大人好像确实不胜酒力,不妨趁着陛下还未驾临的间隙,到外边吹吹风去。” 既然酒已被饮下,那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给自己空了的酒杯斟满,颇显志得意满的饮了起来。 楚辞眸光晦暗的看了她一眼,毅然拂袖,扬长而去。 楚辞一走,凤姝便鸠占鹊巢,坐在了楚辞的位置上,用着他用过的餐具,抿着他饮过的茶水,尝着他碰过的菜品,惦着他这整个人。 若是楚辞尚在此处,怕是要被恶心得反胃吧! “也不知那位大人是什么来历,竟然知道这些? “不过景和二年三月十八日,春闱狩猎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使得一向清高的楚辞忍气吞声,甘受本王逼迫?” 凤姝伸出指尖妖娆的拨着杯中茶水,眼里算计再起。 “若是本王能够知晓其中内情,那凭借此事胁迫楚辞与本王成亲,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忽然发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到了身上,凤姝立刻闭上了嘴,就为了防止有人通过解读唇语,知晓了刚才的秘密。 那个秘密,只能是她拿捏楚辞的利器! “陛下驾到——” 尖锐响亮的通传声从殿外响起,凤姝连忙收敛了搜寻的目光,不情不愿的学着众大臣朝凤瑾呼着“万岁”。 凤瑾一直站在汉阳殿门口,既不继续前行,也不往后退走,就那么一直看着文武百官跪地相迎。 顾长风不肯跪,甚至连请安都不愿,对外界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一个人坐在最里边自斟自饮。 他心里有怨,凤瑾知道,对他此番无理之举倒也不气。 眼瞧着百官面色逐渐暗沉,隐约有愤怒模样,凤瑾才喊了“平身”,大步流星的朝最上方桌椅走去。 后臀还没安置好,就有人开始找事,只不过这次出头鸟并非曹国舅,至于是个什么官儿,凤瑾不知道,也懒得知道。 “陛下,今日乃大军接风宴,这些菜竟然……” “竟然如此别出心裁对吧? “朕也如此认为,张泽,当赏!” 凤瑾懒得听这些人自以为是的废话,直接顶了回去。 那位多话的大臣,关于对菜式“寒酸”的抨击还未正式出口,就被凤瑾的话堵在了喉咙,憋得他面色青红。 在来的路上,凤瑾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若是平日定然懒惰疲于回应,今日却不一样,掏空了她私库的宴会怎能被心怀不轨的议论! 凤瑾威严的扫视着下方,待大殿针落可闻,她才缓缓说道: “朕知晓诸位对顾将军与铁甲军的崇敬,朕亦是如此。 “在大军返京之际,朕就打算在凯旋当日举办一个前所未有的盛大的接风宴。 “还是手底下的人提醒了朕,说铁甲军生于西北长于西北,定然难以习惯云京的气候和饮食。 “朕再三斟酌后,才允了这次以芦菔为主的接风宴。清淡易消化,适合于水土不服的人。” 凤瑾一顿胡诌,竟引得百官从气愤变得赞赏。 不管信与不信,明面上,陛下总算没有故意给铁甲军难堪。 他们时常抨击凤瑾,但他们还没完全站好队,凤瑾还不能出事,否则云都大乱,最易被误伤的便是他们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臣等狭隘了!” 凤瑾还想朝这群假笑的大臣出出气,忽见夜一急匆匆的进了殿,不顾尊卑,火急火燎的凑到了她的耳边,低语道: “陛下,你快去救救统领大人吧!” 想起那个不由分说便决然离去的人,凤瑾心头恼火,饮完酒后,将被子重重的拍到了桌案上。 “不去!” 斩钉截铁,威严十足,引得百官频频窥伺。 夜一戒备的扫视了下百官,将声音压得更低,表情却是更加着急。 “陛下,您救救统领大人吧,他是真的有危险! “当今天下,能救他的人只有陛下您一人!” “陛下,算是属下求您了!” 凤瑾微微握紧了手,眉间染上了些许凝重,沉默了半晌,终是松了口: “这是你求朕的。 “走吧……也算朕偿还他的。” “那这接风宴和云都……” 夜一是才收到阿铭的信件,听说这信在族里被阻了两日,还是阿铭偷了大长老的令牌,通过谢家消息传递的专有邮路才传来的。 离统领大人出事已经三天了,也不知还来不来的及? 他已经下定了长跪不起的决心,没有想到竟如此轻松就能请动凤瑾,一时还有些怔愣。 “你是说还要离开云都?” 凤瑾转身疑惑的扫了他一眼,随后轻嘲道: “你既然能说出这个请求,就必然想到了后果。 “与你们玄卫十九人而言,谢玄才是最重要的,朕将如何你们根本不在意,朕说得可对? “罢了,不提这些,谢玄到底怎么了,出去细说。” 第079章 朕的三观比五官还正 汉阳殿藏于园林之间,殿前殿后都有着景观雅致的地方,九曲回廊,亭台水榭,以方便宴会上众人意兴阑珊后,有个散心醒酒去处。 若是春日,必有繁花似锦,若是夏日,应有荷风习习,若是秋日,也有桂馥兰香。 只是如今时至寒冬,花木凋零,又因下过一场大雪,让这宫闱少了许多色彩。 有人走的地方还好,被勤快的宫人清理出干净的道路,而林间灌木却堆着一撮撮的雪,如此一来,竟有些红墙白雪的忧郁诗意。 楚辞从汉阳殿出来后,因着心中闷气,直接就喝退了意图跟随的杜明,独自一人往僻静处走去。 树枝顶上的积雪受了风,簌簌的落到正从下经过的楚辞的颈间。 突兀的湿寒意让他忍不住一个激灵,从意识世界里回过神来后,才发现身体隐约有些燥热。 许是饮了酒的缘故,楚辞暂未多想,因着顾及仪态,他只是拈着领口松了两道风进去,便又仔细的整理好衣袍。 “楚大人,您可是身体有些不适?奴婢们可带您去旁处歇息。” 两名宫女模样的人笑吟吟的来到了楚辞的面前,话里话外都是领他去别处的意思,楚辞头脑阵阵发昏,身形有些不稳,二人竟还上手拉扯起他来。 “滚开!” 楚辞甩了甩脑袋,厌烦的将二人挥开。 在感受到二人触碰后,内心的躁动如烈火燃烧时,他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被人下药了。 是什么时候? 思来想去,也只有凤姝威胁他饮下的那杯酒,才有可能出现问题。 联想起上一次的事,他仰天大笑,跌跌撞撞的往没人的地方行去,努力的想要甩开紧追不舍的两名宫女。 “没想到药效那么强,他都还能跑那么快!” “别废话了,抓紧时间,赶快把他弄到那里去,要是出了纰漏,成王殿下必然不会轻饶我们!” 两名宫女目光转睛的盯着前方狼狈的身影,挽起袖子,越发不加掩饰的朝楚辞追去。 汉阳殿附近的宫人都被召去负责此次接风宴,因此周围少有人影。 凤瑾视线一直垂在地上,一边聆听着夜一的禀报,一边步履不停的往出宫的方向走去。 “你是说,谢玄他很可能会死?” 凤瑾忽然停了下来,转头注视着夜一。 “是!”夜一不假思索的点头。 发现自己不小心走到了凤瑾的前面,夜一抬起脚重新退了回来,凝重的叹道: “古往今来,硬闯谢家的人,十死无生!” 凤瑾的眼前不受控制的浮现了谢玄身影,虽然才相处不足一月,她却感觉已经相伴了一生那么久。 “全由陛下决定!” “属下这颗心,始终忠于陛下一人!” “有属下在,陛下永远不会是孤家寡人!” “陛下,你不用有负担,这一切本该是属下承受的……” 谢玄或阴郁,或隐忍,或真挚,或赤诚……的脸一一在凤瑾眼前闪现。 到最后所有的画面都重合成一个沉默寡言的形象,掩身于腥风血雨的黑夜,把她当做信仰一般刻在了心上。 这个人真的会死吗? 凤瑾的心悬在半空,不上不下,令她难受得要命。 她的左手隐晦的攥着,都快被修突的指甲仍刺着手心隐约作痛。 “你计划好该如何去了么?” 明明想要知道有什么快速赶赴的办法,问出口时却是这般冷漠无情,是帝王喜怒不形于色造成的常态。 “属下知晓一条捷径,若骑上汗血宝马彻夜奔袭,后日破晓便可到达谢家族地。” “后日?”凤瑾隐约有几分着急,眉头轻蹙,冷声应道,“也罢,能不能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朕已是尽心尽力了。” 说完便迅速迈着步子继续前行,那着急的模样,可一点儿也不想说话时那般浑不在意。 练武的人感知灵敏,越过沁园浮生桥的时候,桥旁雪地里无力靠坐的人影引起了凤瑾的注意。 她想要置之不理,可内心却不停的加上重压,终是令她没法再置之不理。 越走越近,那抹身影给凤瑾的感觉却越来越熟悉。 眼瞧着凤瑾的注意被半路出现的醉酒人吸引过去,夜一不由得着急起来,连连催促,生怕凤瑾忽然改了决定。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统领大人哪儿还等着你救命呢! “这里离汉阳殿不远,瞧那衣着又显贵气,想来是某位醉酒的大人,正在此处醒酒呢! “陛下,宫人看到会将他扶回去的。” 正说话间,两道压低的交谈声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细碎而急切的步子,迂回着朝这边靠近。 “跑的还真快,你说楚丞相究竟跑哪儿去了? “算着时间,现在正是药效最烈的时候,成王殿下恐怕都在等着了吧!” 听着宫人的议论,凤瑾皱了皱眉头,往桥下人影旁蹲下,打量了好几眼才认出眼前这个神思不清,面色绯红,衣冠不整的人是清冷孤傲的大禹丞相楚辞。 虽相见不多,她也能肯定楚辞这个人是极为看重仪态的人! 如今沦落到这个样子,分明是被下药了! 可他老是胁迫朕,动不动就拿天下人压朕,还让朕一贫如洗! 管还是不管呢,凤瑾大为纠结。 “陛下,时间紧迫,不能再拖延了!” 夜一着急的很。 眼瞧着两位宫女逼近,落魄的楚辞越发令凤瑾烦闷,若是留他在此,必然会受折辱。 如此清高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事? “扶走扶走,真是的,碍眼!” 凤瑾气恼的挥着手。 “陛下,您的意思是……”夜一心情跌落谷底,颤声问道,“您不打算救统领大人了么?” “救!都要救! “真是的,倒也不倒远点儿,不知道朕三观比五官还正么! “你让其他人把这家伙弄回寝宫去,再悄悄传陈寻为他诊治。 “切记,此事一定要隐秘又隐秘,严禁长极宫宫人乱嚼舌根,不能让人知晓这家伙是被捡到朕的长极宫去了! “至于谢玄的事,你随我现在就出发!” 待夜九与夜十一出现,将楚辞扶走后,凤瑾才急切的往外走去。 作为幕后黑手的凤姝,在凤瑾离开汉阳殿后,她也借故离开,去了林后暖玉阁里等着。 “楚家家风严明,楚家男儿又向来从一而终,今日之后,楚辞必将成为本王的人,夺位之路,本王又添一大助力啊!” 凤姝哈哈大笑,全然不知自己展望的未来被凤瑾不小心打碎。 第080章 不知陛下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帝王离宫,向来是声势浩大。 只是如今云都暗流涌动,若宫中无人坐镇,定会引起四方混乱,凤瑾担心离开后云都的情况不受控制,便与夜一隐秘的从安阳宫的方向离开。 一向人迹罕至的地方,忽然多了两道行色匆匆的身影,自然引得他人注意。 正殿残破雕花窗下,从里边灰影出现一道鲜艳如血的亮色。 “她这是要去做什么?” 凤归麟危险的眯起眸子,用余光质问着冥然。 他没有去接风宴,而是一直待在此处,听着汉阳殿隐约可闻的丝竹管弦,守着这座年久失修的宫殿。 在他眼里,参与宴会的人多得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虚伪之辈,就像那大家子人一样,让他感到恶心。 冥然打量了下从西侧的青痕遍布的宫墙一跃而出的两人,再隐晦的观察了下凤归麟的表情,低声回禀报: “谢家来消息称,谢玄恐有性命之忧,陛下现在应该是救人去了。” “呵,她会救人?”凤归麟轻嗤一声,懒懒的收回目光,“只有傻子才会相信她的鬼话!” 过了许久,寒风经过断壁残垣发出的哭嚎里,多了道低沉到快要无法听清的感慨: “看来,谢玄在你心里还是很重要的……” 凤瑾一离开安阳宫,就钻进墙下备好的马车里,夜一翻身坐到马车前,驾着车飞速往出城的方向行驶。 待避人耳目出了城,凤瑾才撩开车帘从车上跃下,此时宝马赤雪已等候多时。 她与夜一从玄卫手中接过缰绳,翻身跨上了各自的良驹,扬着马鞭朝谢家的方向奔去。 越国出快马,体型修长,适合短距离快速奔袭,大禹中南部出农马,农马耐力持久,适合长时间负重前行。 赤雪便是由苏父选择良种越马与大禹农马精心培育来的,速度极快,耐力持久,算得上是大禹军马里的上上之品! 时间比预料的还要早,凤瑾与夜一到达鸣山涧瀑布的时候,纤细瘦削的弯月还挂在天上,照得周遭世界一片惨白。 马儿习惯性的挪着蹄子,时不时踩得地上混了泥土的湿雪,发出阵阵黏腻之声。 “你们谢家族地便是在此处?” 凤瑾黛眉微蹙,有惊讶,也有些难以置信。 “是,陛下。 “谢家一直掩于中南绝地之间,藏于瀑布水帘之后,这便是世人很难找寻到谢家,认为谢家神秘的原因。 “其实家族选址于此最重要的原因是,暗卫训练方式极为残酷,此处险地绝地极多,最适合当做训练之所。” 说这番话的时候,夜一眉间隐隐藏着骄傲,但说完后分明是舒了口气,好似对这个地方心有余悸。 “我们,不会要从这十来丈的瀑布底下穿过去吧?” 凤瑾望着前方有着惊涛拍岸之势的流水,心尖儿顿时凉了一半,那震耳欲聋的冲击声,令她骨头都开始发痛。 夜一果断的摇了摇头,解释道: “不不不,这道瀑布算是我谢家的一道屏障,只有外人才会从这个地方硬闯,从这里进去,功力至少都会折损两成!” “陛下,随属下走吧——” 夜一翻身下了马,握着两条缰绳,迈着步子朝瀑布旁的裂纹遍布的大石壁走去。 谢家内部,仍然气氛压抑,这全是因为前几日擅闯谢家的不速之客,谢玄。 祠堂里,跪着一位周身狼狈,手上,脸上,嘴角都挂着暗红色血迹的男子。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愧色,而是带着逼迫的决心,将身子跪得很直。 他面前的墙壁与桌案上,摆了近百个金色描边的黑色牌位,但那上边,一个字都没有,唯有从漆色脱落的程度,来辨别他们的年代。 ——暗卫的名字是不需要被人记住的。 谢玄带着长跪不起的决心,跪在祠堂中央。 已经整整三日了,他连挪动都没有,从被长老们合力擒拿,承受了严苛刑罚后,他便一直跪在此处。 既是在逼迫谢家族长与长老们,也是在逼迫他自己。 族中对契约一事看得极重,偏偏如此重要的事,族中记载仅有只言片语,那么其他关键的信息一定被族长把控着,或是有文书秘录,又或是口口相传。 他要的,便是那关键的信息! 祠堂的门发出长而缓慢的吱呀声,转头往后看去,黑沉的大门门缝里出现鬼鬼祟祟的身影,那身影拎着饭盒,正倒退着掩门。 仍旧不是族长与长老的人…… 他木然的转过了头,恢复了长跪不起的雕塑模样。 “玄哥,我来给你送饭了!” 阿铭快步走到谢玄身旁蹲下,揭开食盒,露出了里边的清粥小菜。 将饭菜摆放好后,他便捏着筷子递到了谢玄的眼前,见谢玄视而不见,不为所动,叹着气的将筷子放到了碗上。 “玄哥,你何必呢,你这样又有什么用? “族长他是不会见你的。” 谢玄闭上了眼睛,不看,不听。 他的脸上有结痂的血痕,也有伤重后长跪的惨白,鬓角散乱的发丝一撂撂黏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汗水的缘故。 他一脸决然的跪在那里,决然到令人心酸。 谢家所有人都知道凤瑾在他心里的地位,阿铭不想再往他伤口上撒盐,便说了几句相较下让人欢心的事。 “玄哥,你知道吗,陛下来了。” 陛下来了? 谢玄黯淡的眸子微微泛着光,却因周围上百只白烛高燃,令阿铭没有发现。 连陛下都让玄哥不为所动了,看来这次他是铁了心要与族长对峙到底了! 阿铭叹着气,收起了食盒,忧心的说道: “玄哥,再过一会儿便是夜训了,我先走了,饭菜你记得吃,吃了才有力气继续跪下去。 “我相信,族长总会见你的。” 凤瑾与夜一刚踏入石壁右后侧的暗门里,就被谢家的高层知晓了,众位长老齐聚一堂,等候着凤瑾的到来。 看着在座十来位或眉目沉稳,或白发苍苍的长者,凤瑾竟有种过年时觐见长辈的怯弱感。 正纠结着该如何打破沉默,长老们纷纷出了声: “陛下圣安——” 伴着谢玄见她时惯有的礼仪,只是省略了跪地这一条。 凤瑾挺了挺脊背,朝众人威严又不失礼貌的颔首。 “不知陛下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左上第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淡淡发问。 第081章 这都是我谢家欠下的债(加更啦) 夜一在凤瑾身后小声提点:“陛下,那是大长老。” 来的时候夜一提过,这位大长老与先帝影子谢弘为双生子,二人天赋悟性都是当代中的佼佼者,只是最后对决时输了谢弘半招,才没有当上先帝的影子。 那时,在全天下暗卫的眼中,谢弘是最厉害的,但因谢弘跟在先帝身旁,而他长时间在族,因此在在谢家里,他才是极具话语权的人。 只是多年前出了某种事故,致使大长老一夜衰老十多岁,尚未知命就已霜雪满头。 凤瑾思忖了片刻,缓缓抬头,扫视众人,不卑不亢的说道: “朕,自然是来要人的。” “要人?”大长老眼皮微动,话语里是历经腥风血雨后惯有的冷漠,“在下不知我谢家,有什么人是值得陛下亲自讨要的?” 凤瑾心头一沉,大长老态度如此强硬,莫非他们是铁了心的要扣下谢玄,又或者说,谢玄已经被…… “朕自然是来要朕的人,谢玄! “还请大长老勿要阻拦,毕竟无论从某种角度来说,无论朕如何对待,谢玄都是朕的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是人是鬼他都是! “这一点无可更改,朕也不允许更改!” 凤瑾立在大厅正中,微沉的凤眸里是逼人的光,纵然因为赶路显得风尘仆仆,也难以掩盖周身威慑十足的气势,这是专属于帝王的气势! 大长老不受影响,稳如泰山的坐在椅子上,珍惜的抚摸着左手因岁月侵蚀而稍显斑驳的黑戒。 “陛下的人不应该在繁华喧闹的云都么,来谢家这穷山恶水之地找什么? “来谢家,莫非是陛下以为谢玄在此? “难道是说他未经陛下的允许离开了陛下的身边,这可是擅自出逃,应当处以一等刑罚。” 看出了凤瑾的疑惑,夜一不顾诸位长老在场,在凤瑾身后压低声音解释: “谢家刑法分五等,特等至死,一等生不如死。鞭笞七日,暴晒七日,暴冲七日,痛不欲生,宁愿一死。 “陛下,你……” 本想请求凤瑾饶过谢玄一次,却在接到大长老杀气暗涌的目光后,瞬间止住了声音,害怕的低下了头。 鞭笞七日,暴晒七日,暴冲七日…… 虽然相比凌迟处死,五马分尸等酷刑,这样的刑法并不致命,但时限如此之长,又是鞭笞,暴晒,水冲,人非铁石,如何受得了! 想起谢玄隐忍的性子,若真受了责罚,恐怕痛死都一声不吭吧! 她心里有些烦闷,如今谢玄的生死系在她一念之间,该实话实说,还是…… “谢玄身为朕的影子,自然只有在获得朕的同意后,才能离开朕的身边。 “朕是看谢玄忠心耿耿,多年跟在朕的身边未曾归家,眼瞧腊月将至,年末又是极为忙碌,料想没有时间离开朕的身边,才特赐他近日回谢家探望探望多年未见的长辈。 “谢玄是怎样的人,只有朕最清楚,大长老不必诱导朕。 “所以,烦请大长老告知,现下谢玄身在何处?” 凤瑾加重语气,表面恭敬实则逼迫,两相对峙,引得他人担忧不已。 期间,另一位长老朝角落侍者招了招手,低声耳语几句后,侍者便从旁悄悄退下,使起轻功快速的朝外奔去。 自阿铭走后,谢玄便睁开了双眼,垂眸望着身前的清粥出神。 上一次有人叮嘱他吃饭是什么时候? 好像还是他受契约反噬的时候。 “快吃快吃,时值深秋,饭菜最容易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陛下不仅允了他同席,还特意为他夹菜,可笑他还认为陛下在饭菜里下毒,打算将他置于死地。 阿铭说,陛下来了…… 陛下是来找他的么? 不同于刚才犹犹豫豫的声响,咯吱一声,祠堂大门倏然被打开,从外走进一人,紧袖黑衣,腰缠流云,眉如刀削,脸若劈成,气势冷煞逼人的中年男子。 在进屋后,气息又被瞬间收敛,若非谢玄清楚的看到那人就站在身后,他都完全忽略了那人的存在。 那便是谢家现任族长,谢玄的父亲,因没有继承谢姓,只好被世人尊称为峪族长。 只是在谢家,没有父子,只有上司与下属。 “见过族长——” 谢玄低声见礼。 峪族长疏离颔首,背着手在香案前缓慢走动,视线带着崇敬与叹息的在近百个牌位上移动。 “你与你娘一样的执拗。” 他低声的叹着气,字语尽数被风声掩去。 随后便停在了香案的正前方,背对着谢玄站立。 “我知道你回来的目的,谢玄。 “那些事还没轮到你该知道的时候,就算你跪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告诉你。 “陛下来了,你这就随她离开,以后若非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便不要再踏入谢家半步!” “父亲——” “不要叫我父亲,你该叫我族长!” “是,族长。” 谢玄耷拉着肩跪坐于地,无力的应道。 想起来此的目的,他迅速收敛好情绪,抬头直视着裕族长,冷漠的质问: “为何我不该知道? “若要论资格,当今天下除了失踪已久的小叔,只有我谢玄最有资格知道此事,毕竟如今与陛下结契的人是我。 “我说的可对,裕族长?” 他口中的小叔,便是先帝也就是凤瑾母亲的影子,谢弘。 裕族长眉宇微沉,威严尽显,周身的压迫令有伤在身的谢玄有些难以招架。 “你是陛下的影子又如何,你早已被逐出谢家。 “既然不是我谢家的人,又有什么权力想要窥探我谢家隐秘?” 说完后,裕族长便微眯着眼往远处眺望,也不管谢玄表情如何,直接下起了逐客令。 “陛下已经来了,特意来救你的。 “谢玄,你应该感谢你成了陛下的影子,不然光论你擅闯族地一事,你就不可能活到今日。 “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如果还想活命,便随陛下离开。 “如果憎恨陛下,不愿苟活于世,你就可以留在此处。天亮之前,会有人将你的尸体以及存在抹杀干净。 “最后再告诉你一句,陛下是抛下顾将军的接风宴来的。” 谢玄艰难的起身,踉跄了好几次才稳住身形,他最后冷漠的望了与他面容有八分相似的裕族长,转身毅然的朝外走去。 他是陛下的影子,就算死,也应当死在陛下的身边! 看着那狼狈却决然的人,裕族长好似看到了过往,他心头忽然一空,忍不住抬手朝那抹身影抓去。 “玄儿,”他颤抖着声线低低的呼唤,长叹一口气后收回了手,“这都是我谢家欠下的债。有时候太过执拗,反而不好。” 谢玄脚步一僵,停顿一瞬后,继续往外走去。 第082章 赶紧把你爪子给朕放开 “你不是要死了吗,怎么还活得好好儿的?” 在看到谢玄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眼前后,凤瑾瞬间变成了了嘲讽的模样。 凤瑾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转身就往谢家族地外走去。 “看来夜一是在骗朕,朕原本还打算给你收个尸,毕竟我们也是多年的情谊。 “既然你不用朕收尸,这就该回去了。” 她心里还是有气的,谢玄说走就走,把她一个人留在那波诡云谲的深宫。 更让她气恼的是,刚才为了救他与大长老对峙,她的腿儿现在都还是软的呢! 让她一个战五渣硬生生的挺到对方武功高强的大佬败下阵来,这是多么的艰难与心酸啊! 凤瑾的话,倒让谢玄多了些思考。 如族长所说,他犯下重罪,擅闯族地,破坏阵法,扰乱秩序,意图窃取重要藏书,任何一件事都足以让他受罚至死。 谢家向来条律苛刻,规矩森严到无情的地步。 如今他虽受责罚,却未伤及性命,现在还能全身而退,放在谢家历史上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这容情的后边到底有什么秘密? 族长又为何说,这一切都是谢家欠下的债? 族长为何在提到陛下时,更多是愧疚? “朕已经不要你了,你还跟着做什么!” 凤瑾忽然转身,甩着袖子,恶狠狠的吼道。 谢玄抬眸望了她一眼,重新垂下目光,不言不语,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就像一只最忠诚的犬只。 接风宴的重要性他心知肚明,陛下为了救他抛下接风宴,如今云都内定然纷乱不已,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陛下踏入危险之中? 他还活着,那些针对陛下的腥风血雨就应该由他拦下。 更何况,族里不肯告知他契约一事,要想知道陛下剜去灵纹与性情大变的真相,留在陛下身边暗中查探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无论凤瑾如何疾言厉色,他都沉默寡言的跟在后边,不怒,不愤,默默承受。 祠堂里,峪族长望着凤瑾与谢玄逐渐远去的身影,长叹口气,闭上了双眸。眼皮微微颤动,似乎情绪有些激动。 “与你期待的一样,陛下确实来了。” 刚才在厅中,同凤瑾于无形中刀光剑影对峙大长老出现了峪族长的身边,双手背在身后,眺望远处的冷漠视线里多了一抹慈爱。 “我特意将消息传达的时间控制在接风宴之时,便是想要知道,玄儿在陛下心里究竟有几分份量。” 峪族长再次叹着气,眸中微微有些湿意,他已数不清这是今日第多少次叹气了。 他起了倾诉的心思,大长老看出来了,于是没再说话,静静的站于身侧。 发如霜雪的大长老与两鬓微白的峪族长站在一处,谁都会认为他是兄长,甚至是叔伯! 峪族长心情沉重的张开了,揭开了谢家盘踞中南绝地的秘密。 “我谢家从繁华云都搬迁到这穷山恶水之地,纵然族中人才辈出,也没有人入仕,更不会显露与人前,便是因为我谢家一直在赎罪。” 大长老宽慰道:“替家族赎罪的人并非一定是他,但这是谢玄的选择,也是他的命。命该如此……” 峪族长怅然一笑,无力的脸上眸子,轻轻的摇起了头。 “世人皆知影子的生死由女帝掌控,却不知他也能影响女帝的寿命,这是确实是谢玄的命,也是凤瑾的命。 “是我谢家永远都无法偿清的债。” 这便是为何谢家人在听到谢玄饱受凤瑾折辱时,视而不见,却在谢玄心生怨恨,意图对凤瑾不利时,成为帮凶折断了他的羽翼。 因为这是他们欠大禹皇族的,欠凤瑾这唯一的凤氏嫡系血脉的! “人,如何斗得过天,如何斗得过命呢?” 峪族长双手负于身后,拖着沉重的步伐,低声呢喃着往外走去。 “巫族的人说,她是天命所归,将成千古一帝,或许她能化解我族的罪孽。” 大长老一直望着远方,视线穿过林木,越过屋檐,穿行于皑皑的白雪,找寻着又或者是在期盼着谢家的子弟解开心上枷锁,自由的奔跑于世间的身影。 内心自由,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他的目光,最后停于凤瑾与谢玄身影消失的方向。 此刻二人之间的氛围,似乎有些变味儿。 凤瑾走一步,谢玄走一步,凤瑾停下,他也停下,配着那身狼狈的黑衣,整个人好像真的化作了凤瑾的影子。 他这个样子,倒衬得凤瑾成了无理取闹之人,凤瑾骂得久了狠劲儿也没了,揉着嗓子絮絮叨叨的训斥了起来,听那些话语,确实像在无理取闹。 “说走就走,说回就回,你当朕这儿是菜市场呢? “你走的时候不是很牛吗,还敢给朕甩脸色,这次怎么还要朕来救你? “你有本事走,就有本事别回啊,如今跟着朕算什么回事? “无家可归了,没人要你了,你就想起了朕,想到朕这儿蹭个吃住的地方?你咋不上天呢!” 凤瑾哼哼了两声,低声吐槽道:“这世上只有主人把狗丢弃的,哪有狗儿抛下主人自己跑了的……” 听那语气,隐约有些委屈,只是凤瑾沉浸于自我世界,完全没有发现。 “陛下——” 腰带忽然被拉紧,凤瑾下意识的往左腰侧看去,那里多了只伤痕斑驳的手,顺着手臂往上看去,正好对上了谢玄黯淡却真挚的眸子。 “除非属下身死,属下永远不会抛下陛下!” 谢玄的态度很坚决,坚决到把它当成了人生信条,因此在凤瑾没有给予肯定的答复前,无论凤瑾如何用力,都无法将他的手掰开。 那是腰带诶! 凤瑾着了急,不小心扫到后方不远处双眼精光闪耀的夜一,而对方在发现她的注意后瞬间低下了头。 担心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凤瑾只好一手捂着腰带,一手去掰谢玄的手,同时敷衍的应和: “知道了,知道了,朕知道了! “你赶紧把你爪子放开,不然小心朕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谢玄没说话,也没松手,就那么目不转睛的望着凤瑾。 清俊冷毅的脸上是伤重的苍白,浑身上下都狼狈不已,凤瑾心跳漏了一拍,此刻的她竟诡异的认为,这样的谢玄有一种凌虐的美。 “朕,朕警告你啊,朕说话可是一言九鼎!” 夜一早隐匿了身形,就怕自己发现了什么不该看,被两位大佬杀人灭口! 谢玄指尖微微动了动,缓缓垂下了目光,卑微的松开了右手。 第083章 啊朕这该死的占有欲 一路上,他都没再有过其他反应,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凤瑾身后,几乎快要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眼看着已经接近出口,凤瑾却忽然眩晕了一下,毫无征兆的呕出了一口鲜血,她擦了擦嘴角,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这当口,谢玄没再当哑巴,伸出手,卑微却又强硬的拽住了凤瑾的胳膊,在凤瑾身前微微屈膝,前倾着身体,露出宽阔的后背。 “陛下,我背您。” 平和而恭敬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凤瑾微微皱了皱眉,有些弄不懂他的想法。 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动静,谢玄下意识转头,就看到凤瑾皱眉的那一幕。 余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狼狈,嗅到那汗水与鲜血混杂的气味,他忽然有些局促和羞愧。 是了,他身上脏污不堪,陛下乃万金之躯,嫌弃他是应该的。 他抿了抿唇,低声叮嘱道:“陛下,你等等。” 说罢,也不待凤瑾回复,迈着步子就径直的瀑布走去。 等凤瑾反应过来,他已经完全被飞流直下的瀑布吞噬。 瀑布高达十多丈,据夜一所说,穿过去的人功力至少损失两成,凤瑾不由得着了急,拍了拍略微沉重的脑袋,小跑着朝瀑布奔去。 “谢玄,你给朕出来,你干嘛呢?” 话音刚落,谢玄就周身湿漉漉的走了出来,双眸直视着凤瑾,一步一步的朝她靠近。 他一边走,一边用内力蒸发着身上的水汽,待走到凤瑾面前,浑身正好干透。 他握拳压抑的咳嗽了两声,而后侧回身子面对着凤瑾,轻声说道: “陛下,属下身上不脏了。 “陛下,属下背您。” 他再次缓缓的在凤瑾身前蹲下。 凤瑾紧抿着唇,既怕退远伤了他的心,又不敢靠近那寒气未消的身体。 不是因为嫌弃,也不是因为怕冷,而是因为她看到那曾结痂的伤口被水流冲的皮开肉绽,泛白外卷的伤口,令她心中隐约升起恶心。 这家伙是脑子有病么,还是单纯的有受虐倾向? 凤瑾心情极为烦躁,但还是在那无声的恳求下,听话的趴了上去。 在背上多了重量之后,谢玄黯淡的眸子微微亮起了光,总是阴云密布的眉间,也多了几分明朗。 他背着凤瑾一步步的走,慢慢的走,小心到了如履薄冰的地步,就好似他背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全世界。 气氛有些怪异,尴尬到凤瑾头皮发麻,为了打破这个气氛,解除自己的不自在,凤瑾便随意的问起了话来。 “喂你来谢家做什么?” 谢玄不说话,背着她,低头只顾着走路。 凤瑾心里着恼,尴尬什么的顿时烟消云散,扬着声就开始训起他来。 “喂,朕问你话呢,你又装哑巴是不是?” “谢家不欢迎你,你就别回去,用得着来找虐吗? “我大禹疆域数十万里,只要你不惹朕,哪个地方不是随你折腾?” 说到此处,她忽然有些心虚,但很快又扬高了声音,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你倒好,非得要来这穷山恶水之地找不痛快,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这些话,一听就是偏帮的言语,哪个不是站在谢玄这边,要为他撑腰的样子? 想起自己刚才一路都在骂他滚,如今却…… 骂完后的凤瑾,忍不住唾弃起自己来。 啊,朕这该死的占有欲! 原以为会是自己唱独角戏,哪知道向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谢玄用极低极沉极认真的语气回道“ “是,我心里有病,因为我心上的人病了……” 谁? 凤瑾心跳漏了一拍,转瞬就忽略了此事,不停的冷哼起来。 哼,反正不是朕,朕才没病! 气氛再次陷入静谧。 这已经是凤瑾第三次吐血了,谢玄稍加推测就能知道这是天星蕊和碧海潮带来的影响。 他奔赴谢家的几日也没有闲着,交托着其他朋友打听着这事,他已经知道中了天星蕊与碧海潮的人,会逐渐出现咯血之症,只是他还尚未打听到破解之法。 说完那对于他来说极为大胆的话后,就恢复了沉默,低着头,认真无比的走着路。 楚辞醒来已经是一天后了。 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为暗金帷幔,帷幔上龙飞凤舞的暗纹隐约可见,再往远处是凤翔九天的织金地毯,气势磅礴的山河屏风,悦耳清脆的黑晶珠帘。 一切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 他抚着仍然昏沉的脑袋,从榻上坐起,在确定自己所处之地后,既悲愤又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 这是长寿殿,凤瑾的寝宫。 难道景和二年的事情再次上演,只是这一次,中药的人变成了他? 内殿传来的认命般的惨笑令人心惊胆寒,后脊发凉,夜十一与夜十九等人相视,最后不得不顶着头皮往内殿走去。 “丞相大人,你醒了。 “一会儿我再让陈太医过来为你诊治一下,看看身体是否还有碍。” “诊治?是想羞辱我么?” 在事后让太医为他诊治,不是羞辱是什么? 楚辞出言嘲讽,撑着身子就要下床,厉声问道:“凤瑾呢,凤瑾在哪儿,我要见她!” 楚辞对陛下的态度,夜十一很是清楚。 担心凤瑾独自离宫生出波澜,他坚决不肯告知楚辞真相,只好敷衍的回复道: “陛下……陛下不在。” “不在?”楚辞嗤笑一声,冷冷看着夜十一,“怎么,是不敢面对我?” 夜十一心头发虚,生怕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引得对方记恨在心。 楚丞相是文人,说起话来叫舌灿莲花,怼起人来叫口诛笔伐,他一个小小的暗卫,根本无力招架! 陛下不在的第二天,想她! 还是夜九机灵,看那夜十一木讷讷的样子,他就知道这家伙不行。 于是在夜十一进殿后飞也似的去了太医院,直接拎起正在晾药房里挑选药材的陈寻往回赶。 他回来的十分及时,只是,一把老骨头的陈寻差点儿就断了气,落地后在夜十九的搀扶下才没有翻着白眼儿倒下! 待气儿稍稍能喘匀后,伸着皮肤略显褶皱的手,颤巍巍的往袖里掏去,从里翻出一瓶白润的护肤药膏,用指尖扣了一小团在掌心揉化,而后轻柔的往脖子下被衣领勒出的红痕上抹去。 抹完后盖上盖子往袖里一揣,就开始忿忿的念叨。 “我说小九啊,你能不能尊老爱幼一下? “老夫一把年纪了,可受不起你这般折腾! “你说说你们怎么尽同陛下学些不好的,她性子暴躁,你们怎么也这样,作为下属应当稳重!” 第084章 抛夫弃子另有其人 陈寻叉着腰站在夜九等人的面前,抖着两撇蓄得不长不短的小胡子,借着凤瑾的势,狐假虎威的训着众玄卫。 夜九等人的表情逐渐变化,偶尔低声交谈,眼神却始终集中于陈寻身后。 陈寻觉得奇怪,搞不懂他们指指点点的行为是在做什么,只当他们在嘲讽自己,哼哼了一声,扬高声音训得越发来劲。 “陈太医,陈太医,身后,身后!” 还是当中年纪最小的夜七沉不住气,吞了下唾沫,小心的提醒道。 众玄卫同情的望着沉浸于自我世界的陈寻,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陈太医,珍重! “死小子些,你们搞什么名堂!” 陈寻吹了吹胡子,气得大喝。 在他的声音散出去的时候,一道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朝他逼近,明明殿里烧了炭火,陈寻却感觉身处冰川悬崖之上。 “凤瑾呢,凤瑾在哪儿!” 本该是暖如春风的嗓音却被寒冰冻结,而那厚重的冰雪之下,更是封印着将要喷涌的火山。 冰火交融,这是个什么情况? 陈寻心头一颤。 转头看见楚辞沉着目光站在身后,朗目疏眉间有着压抑的愤怒与羞辱,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咳嗽两声,抖抖袖子,拈着胡子,他又变成了宠辱不惊的太医令。 “楚丞相面色红润,气息如常,精神焕发,看来是没事了。 “既然如此,老夫先走了,告辞!” 抬手作揖,提脚就要遁走。 众玄卫可不想跟楚辞这种说个话都能埋十个八个坑的人打交道,见陈寻这样,他们顿时化作一阵轻风,消散的时候还不忘携卷上大门关好。 最后只留了目瞪口呆的陈寻一人,面对气息沉沉的楚辞。 这群死小子,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吧? 你们不尊老爱幼,等陛下回来,老夫要让陛下给你们穿小鞋! “陈太医,是凤瑾让你来的吗?” 楚辞沉着目光,难辨喜怒的问道。 此刻的他,周身都掩在阴影下,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清风朗月”四个字。 “确实是陛下让老夫来的。” 陈寻很诚恳的回道。 楚辞藏于袖袍里的手死死攥紧,额头隐约有青筋鼓起,他愤怒的瞪着陈寻,将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里逼出来。 “让你来做什么? “来恭维她的胜利? “来给在下羞辱? “来查探在下是否有疾?” 一句句颇显讥诮的质问,如夏日忽如其来的冰雹,砸得陈寻阵阵发晕。 还是阅历战胜了一切,让他洞察了楚辞情绪如此激动的原因,不由得摇摇头,长叹了口气。 陛下还是真是……桃花泛滥! 还真会……拈花惹草! “楚丞相,”陈寻轻叹着气,出声宽慰,“你不用如此愤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虽然他身为太医院院首,少有与凤瑾近距离接触,对于凤瑾暴虐无度的传闻大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这看起来有些不正常。 近日的频频接触,却让他对凤瑾这个人有了些许了解,这个人并非传闻里那样不堪。 她有时会很任性,但总的来讲,心肠并不坏,这是让陈寻想要为她解释的原因。 “你是由夜十一他们送来的,听说是陛下在汉阳殿附近的浮生桥旁遇到的你,见你情况有些不对劲,担心你出什么意外,才吩咐夜十一他们将你送来长极宫的。 “毕竟如今陛下被虎狼环伺,她是大禹的陛下却做不了大禹的主,唯有这方宫殿尚且还在她的掌控下。 “陛下还特意吩咐夜十一他们隐秘行事,并警告长极宫宫人不准乱嚼舌根,楚丞相你出现在此的消息是不会有其他人知晓的。 “另外,陛下为了避嫌,这两日都没有回过长极宫。” 是这样么,难道错怪她了? 楚辞在心底质疑起来。 凤瑾都不知道自己离宫竟是为了避嫌,陈寻倒是一口咬定,让她偷偷离宫变成了良苦用心。 见楚辞仍有些不信,陈寻微微沉下眉头,摆出了两分长者的气势,严肃而又直白的说道: “楚丞相,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果陛下想要对你怎样,她为何不直接依了婚约与你成亲,偏要在这风口浪尖上做出这些容易引人指摘的事? “大禹皇室本就子嗣凋零,她身为陛下,纳一两个皇夫是轻而易举的事。” 楚辞紧抿着唇,袖袍下的手越攥越紧。 纵然难堪又如何,他也不得不承认,陈寻说的是实话。 他敛上眸子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待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沉稳模样。 “陈太医,你可知我中的是什么药。” 他抬眸看着陈寻,冷静得像个旁观者。 陈寻扬了下眉头,忍不住对他的淡然表露赞赏,只是在想起药的信息后,表情迅速变得凝重起来。 “是枯骨香。” “枯骨香?” 红颜枯骨,枯骨生香,三百多年前出现在大禹宫闱。 因为它具有强到足以摧毁人心智的药效,迫使那任帝王被药效所控,与不爱的女人发生了关系,使得原本恩爱的帝后关系破裂。 在泛滥了几十年将后宫搅得乌烟瘴气后,被新君开元帝下旨列为成为宫闱禁药。 至于来源已无从可考,只不过被禁两百年的药物再次出现,这隐约令人心头不安。 楚辞更疑惑的是,没有脑子的成王是从何处找到枯骨香的? …… 接风宴过后,云都果然风云暗涌,只是这风波既不是针对于暗自离京的凤瑾,也不是针对于夜宿长极宫的楚辞,而是针对于阴谋失败正暴怒中的凤姝。 云京流言:谣传抛夫弃子的人并非陛下,而是凤姝。 至于大街上曾拦住陛下去路,冒认关系的父子,正是凤姝四年前一度春风后抛下的人。 有玉佩为证,更有曾为她接生的乳母为证。 景和二年春闱后,成王凤姝前往无涯楼寻觅有才之辈,希望提前将人拉入麾下。 无涯楼名取庄子“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乃是云都文人流连之地。 期间正好结识了一人,宋越。 据可靠消息,不出意外,宋越将会是新科状元,怎知次日醒来身边就多了个人! 她虽滥情,却从不动情,她一心夺权,为了避免生子丧命的可能性,更不会真的与人发生关系。 那一次,很明显是有人暗中搞鬼,很不幸,她落入了圈套。 待诊出喜脉,已是三个月后的事。 帝王有香火传承,这是极为重要的事,乳母钱氏担心打掉孩子于她身体有损,苦口婆心的劝诫她留下孩子。 “我不是让你摔死他么,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宋越与玉佩又是怎么回事!” 成王府里,凤姝面目狰狞的呵斥底下两鬓霜华的老妇人。 乳母钱氏跪在地上,低泣的解释道: “王爷,那毕竟是你的孩子,眼睛鼻子与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你让老奴如何下得去手! “老奴把他送到宋公子的身边,是想着由亲生父亲抚养比旁人要好。 “至于玉佩,老奴是觉着孩子跟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宋公子身边,或许此生都不会再见,老奴偷偷的取走了王爷的玉佩,就是希望给孩子留个念想。” “那现在又作何解释?他们不仅出现在了云都,更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凤姝死死握着茶杯,暴怒的呼出一口气,愤然的朝钱氏砸去。 可笑她还让这两人去设计凤瑾,哪想到这两人竟然与她有关系! 李觉,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这两人! 第085章 陛下的家在那里 “接风宴上,成王将枯骨香下到了楚丞相的酒杯里。只是半路的时候,楚丞相被陛下救走了。” 云都里一处闹中取静的精致小苑内,一位暗探模样的人正躬身朝面前矮他一头的黑袍人回着话。 黑袍人面对着假山,幽邃的盯着冰面上小心翼翼的鸟雀。 “被她救走?” 轻嗤一声后,阴森的补充道: “那倒也还好。 “只是那凤姝,真是越发没有自知之明。 “有些东西,不是她一个没有皇室血脉的人可以妄想的。” 门口忽然起了喧闹,有人拼命的想进来,下人却拼命的阻拦。 “大人—— “让我进去,让开,你们!” 面向着湖面的黑袍人皱了皱眉头,背在身后的轻轻动了动,晦暗不明的吩咐道: “让他进来吧。” 暗探躬身退下,待若离进到院中时,就只剩背对而立的黑袍人了。 “大人,外界传言成王抛夫弃子,是不是你做的?” 若离站在最边沿的一块青砖上,凝着眸子紧紧的盯着黑色的背影。 余光扫见湖边几只清晰的脚印,便猜到自己来之前,这位大人正与其他人谈事。 谈事,是否是传言一事? 若离眸光微暗,重重呼了口气,上前质问: “那日我从摄政王府带回来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成王殿下的亲生骨肉?” “你好大的胆子。” 黑袍人轻飘飘的抛出这几个字。 “孩子身上的玉佩你可熟悉? “是与不是,你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黑袍人低笑起来,仍旧以背影对着他。 小宝身上的玉佩为皇室专有,是先帝亲自命匠人打造,当今天下只有陛下、成王各持一块。 成王的那块,有一个细小的、仅有他能看出的区别,便是玉佩下方祥云回勾的尖角,玉质与其他有所差别。 六年前在为成王整理衣物时,他曾不小心将玉佩摔落于地,为了免受责罚,他努力思索着补救之法,最后急中生智,寻了颜色相近的玉石打磨后,将那摔丢的一角镶上。 “怎么,后悔救人了? “也是,像你们这种俗人,整日纠结于情爱之中也是正常,毕竟都是些蜉蝣而已,朝生夕死,蹉跎光阴。” 若离怔怔的立在原地,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他从小就服侍在殿下身边,算得上伴着殿下长大,可他竟然不知道,他的殿下早与别人有了孩子? 他只以为她薄情,更不知道的是,他的殿下还能做出抛弃亲生骨肉的事情来! “你是故意的,你根本没想过帮任何人!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若离愤怒的瞪着黑袍人的背影。 “本座的目的? “不是你这种人有资格知道的,送客!” 声音一出,瞬间有四道影子出现在院中,朝黑袍人躬身一礼后,架着若离就将他扔了出去。 “少主,为何不直接将他做掉,以免泄露了我们的行踪?” 刚才消失的暗探重新出现在了黑袍人的身后。 “不用,他还有用。 “等着吧,有他在,云都会更乱。” “是。” 一连几日,凤姝都闭门不出,外界关于她的流言满天飞,许多曾站在她这一侧的大臣全都与她撇清关系。 只因早已隐退的太傅等人,最看重人的品行。 贵为三朝元老,他们门生众多,遍布朝野,受他们的影响,主流人群将此作为准则。 品性高洁,德行端庄的人将受他们推崇;品行不端,行为不检的人将受世人指摘,轻则遭受排挤,重则无地自容,丢官丢命。 凤姝身为王爷,能撸去她职位的只有身为帝王的凤瑾,不过阵营官员尽数离去,这让凤姝怎能甘心? “李觉,这人是你找来的,也该你去处理! “本王命令你,无论用任何办法,三天之内一定要找到那两人,将其斩草除根,为本王平息流言。 “否则,被斩草除根的人将会是你!” “属下遵命。” 李觉为难的领命,退出了书房。 待他离开后,凤姝再召了一人出来。 “你把那位神秘的大人找来,说本王有事商议。” 抬头望了望门外的天色,出声补充道: “现下这个时间,应当是在本王置办的碧水苑里。 “你快去将那位大人请来!” 流言一事,不仅影响了与凤姝相关的人,也影响了与她无关的人。 想起前几日硬闯皇宫,打伤众玄卫,并对凤瑾冷嘲热讽,言行粗鄙的事,凤归麟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呵,还真不是你的孩子。 “还算你有底线!” 他侧身躺在矮塌上,后方的窗户大开,带着飘雪的寒风不停的往他身上拍去。 他内力浑厚,自然是不惧寒冷,可被他强行抚摸着肚子的小狗崽冷得瑟瑟发抖。 又短又钝的狗嘴像是触电了一样,不停的发出颤抖,断断续续极有节奏的呼呼声,伴随着白汽从嘴缝里出来。 凤归麟抚摸的手一顿,伸出指尖戳了戳圆滚滚的肚子,拧着眉头,打量着身旁一副“饱受凌虐”模样的小土狗。 “真弱!真丑!” 既然那么嫌弃它,怎么不把它送回主人和神仙姐姐那儿去? 小狗崽动了动眼皮,侧了侧脑袋,完全不想搭理他了。 屋外的风再次卷了一些雪,撒到了小狗崽的鼻尖上,白色的一小撮逐渐在黑色物体上融化,化作了两条鼻涕垂在鼻翼上,冻得晕乎乎睡觉的小狗崽打了个喷嚏。 凤归麟左手一招,闷响之后,风雪尽数被关在了窗外。 而在这风雪里,多了两道踽踽前行的影子。 回程的速度比预计中慢了许多,夜一隐约有些着急,担心云都里出了什么变故。 可看到前面同骑一马的两人,又多了担忧和庆幸。 担忧的是凤瑾忽然昏睡,庆幸的是统领大人幸免于难。 又慢吞吞了行了几里路,夜一终于忍不住出声: “统领大人,现不知云都情况如何,我们这样回去,岂不是……” 他主要指的是不知何时能醒来的凤瑾。 陛下尚且康健的时候,云都就暗流汹涌,如今无人坐镇,岂不是群魔乱舞? 若他们还带着昏睡的陛下回去,怕是要被那群妖魔分食干净吧! “陛下的家在那里,我自然会将陛下安全的送回去。” 谢玄将沉重封锁在心底,说的坦然自若,云淡风轻。 他是不会让他的陛下为了他,流离在外,无家可归! 第086章 想跟着朕得交钱 凤瑾的记忆变的混乱,包括她自己的,包括这具身体的。 先是有人抚着她脑袋对她说:“孩子,你要记住,你胳膊内侧的伤是烫伤。” 说话的人轻言细语,万般不舍,两道身影近在眼前却又似隔了千万里,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们的面貌。 转眼又有人扛着“算命”二字的小白幡,拎着一只塑料小板凳浑身一个哆嗦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鸡爪子似的手羊癫疯般的掐着,干瘪的眼皮因为努力上翻的白眼而不停的颤抖。 “同学,你命格实在奇特,贫道竟然看不透? “喂,同学别走啊,贫道勉强看出些来了—— “喂,你别不信,在这里没有你的桃花,你就是个注孤生的命!” 她鄙夷的呸了一声,暗自吐槽,大庭广众朗朗乾坤,竟还有人在派出所附近招摇撞骗? 咦,真是胆大包天,佩服佩服! 抬头一看,林立的高楼变作了黑压压的脑袋,上万的百姓将她围在中间,而她正穿着白色的囚服,被绑在正中台上的刑架上。 底下群情激奋,不停的呼喊:“烧死她,烧死她,烧死那个昏君!” 她心头一惊,下意识朝最前看去,离她最近的是便是四位容貌俊美的男子,他们都以或憎恨,或厌恶,或鄙夷,或嘲讽的目光看着她。 顾长风长剑出鞘,剑锋寒意刺骨: “凤瑾,血债就该血偿!” 楚辞单手负于身后,皱了皱眉头,严肃的说道: “陛下,臣已给过你很多机会,是你偏要往绝路上走。” 凤归麟懒懒的抬眸,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乖侄女儿,这都是你自己欠下的债。” 谢玄沉默了许久,才稍稍从后方走来,黯淡的黑眸里是绝望的死寂。 “陛下……是生是死,你都是我的陛下。” 手里的火把接连放下,冲天的大火瞬间将凤瑾吞噬,她吓得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入目仍是火光,凤瑾拼命的想要远离,却因身上的禁锢而无法逃脱。 “陛下,你醒了。” 谢玄一直闭眸小憩,担心突发意外反应不及,并曾真的睡着。 凤瑾醒来的那一瞬间,他就睁开了眼睛。 听到这平静的声音,凤瑾忽然回过了神儿来。 原来刚才是在做梦! 细细打量四周,发现他们三人正身处于一处背风的陡坡下,借着上方倾斜的山崖,遮挡着飘扬的飞雪。 而她正枕在谢玄的腿上,身上盖着自己的披风,以及谢玄那件冬暖夏凉水火不侵的,女帝赠予他的黑色外衣。 衣服上隐约带着血腥,是那种长年沾染,再也无法去除的血腥,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应是对刚才梦境心有余悸,凤瑾翻身起来,裹好披风,自觉的坐远了些。 “朕不是让你走么,你还跟着做什么?” 夜一努力的往角落里缩,尽全力降低自的存在感。 谢玄将视线从噼啪作响的火堆上,移到了旁边掉落雪地里的外衣上,倾过身子小心的将衣服拾起,轻柔的拍着上边沾上的落雪。 “属下是陛下的影子,陛下去哪儿,属下便去哪儿。” 说的冷淡平静,却又理所应当。 凤瑾的心情忽然很烦躁,猛然腾起身子,朝着谢玄大喝: “你听清楚,是朕不要的你! “朕都不要你了,你还跟着做什么?” 谢玄拍落雪的动作变慢了许多,轻轻的,一下下的拍着,最后轻拍的动作逐渐变成了抚摸。 他垂着头,目光飘忽的落在外衣上,不发一言,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模样。 不声不响的模样最让人恼火,凤瑾心头火大,一步跨过来到谢玄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却因自身带来的冲击力将谢玄按到了地上。 “一声不吭的就跑去谢家找死,现在又要死缠烂打的留在朕的身边找虐,你不是恨朕么,你说你这样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痛了不会喊,难受不会说,朕问你话你也不答,你是个哑巴还是个死人啊? “朕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谢玄将视线移到别处,努力的隐忍着,纵然脖子被勒得喘不过气,他也不吭一声,唯有月色下逐渐变紫的面色可以窥见他的异样。 “好,很好,你是在逼朕!” 凤瑾勾唇冷笑,再次死死的收紧衣襟,在放松的瞬间又重重的往他胸口按去。 唇间的温热,入鼻的冷香,令谢玄双目圆睁,看清楚近在咫尺的倾国之貌后,他的心一下又一下沉重的跳动起来。 “朕还以为你是死的呢,这心,不是跳得挺欢的吗?” 凤瑾缓缓起身,轻嗤一声,看着怔怔的盯着她的谢玄。 她的右手重重的按在他的胸口,食指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几乎与他心跳的节奏相同。 指尖敲击得越沉,谢玄的心就跳得越响,到最后,竟成了这方寂静世界里最惹人注意的声响。 闹,实在是喧闹,闹得凤瑾心烦意乱。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在谢玄身旁就地坐下,在他胸口处轻轻拍了两下,冷淡随意的说道: “喂,想跟着朕,是要交钱的!” 她是什么女帝,就是个贫穷帝! 谢玄如此厉害,身份也不简单,肯定能薅着羊毛的! 这是凤瑾心里的算盘。 听到凤瑾的话语,缩在角落的夜一三观尽碎,低声感叹:“我去,陛下这是人吗?第一次听到当暗卫还要向主子交钱的……” “嗯?” 凤瑾双眸微眯,危险的凝视着夜一。 夜一见此,毫不拖泥带水的装死过去。 谢玄平复下紊乱的心跳,撑着雪地缓缓的坐了起来,伸手捞了根儿长木棍,拨弄起渐熄的火堆来。 “陛下,属下没钱。” 柴火忽然炸开,火焰腾的燃起,虽驱散了寒冷,却将凤瑾吓了一跳。 凤瑾拍了拍胸口,拧着眉头一脸不信看着冷毅的谢玄。 “你说你没钱? “你知道世人称你什么? “暗夜里的主宰,暗卫里的天花板,陛下身边的红人,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你没钱?你是不是想欺君! “朕告诉你,是你自己要走的,现在想回来,还想让朕既往不咎包吃包住决不可能!” 虽说谈钱伤感情,可谈感情多伤钱啊,她现在就是个负债累累的穷光蛋!羊毛能薅一根儿,算一根。 谢玄扫了一眼态度坚决的凤瑾,默默的戳着火堆。 第087章 原来清醒的从来不是本王 云都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热闹,毫不夸张的说,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全出来了。 眼下云都最引为谈资的有两件事,一是成王凤姝抛夫弃子,二是薛家大夫人血溅楚府大门。 丞相楚辞曾被赐婚三次,第一次赐的婚便是与薛家三小姐薛婉。 薛家大夫人因为无所出,一直被薛家老夫人厌弃,多方寻访,想了无数办法才在进门的第七年有了女儿。 自那以后她也懒得争宠,一心把女儿当眼珠子的疼着。 景和三年夏,薛婉及笄,女帝凤瑾当即下旨赐婚,却在大婚的当夜,当着众来宾的面子拎来了薛婉血淋淋的头颅。 暴君之名由此而生。 过后又给楚辞赐婚两人,皆是同样的下场。 三家人不敢与女帝对抗,只能日日在楚府大门纠缠,希望楚辞能给一个说法。 往常都是稍稍闹一闹,待到晚膳时间便会回去,哪里想得到今日这薛大夫人如此决绝? 这还正是顾长风返京的当口,云都正是纷乱之中,稍微有心的人都会觉得时机太过巧合。 不过听薛府的说辞,这次是薛大夫人思女心切,外加悲痛欲绝,才撞死于楚府大门。 聚集的百姓众多,都亲眼目睹了惨剧的发生。 人都容易同情弱者,此时群情激奋,都围在丞相府外替薛夫人以及三位遭受女帝毒手的小姐鸣不平。 外边愈演愈烈的吵闹,让楚辞心里对凤瑾的一丝感激瞬间散去。 他沉了沉眸子,冷声吩咐道:“杜明,随我从后门出去一趟。” 云都的喧闹不止这一处,成王府里,上演着更加声势浩大的闹剧。 凤姝召来了私兵,将王府团团围住,就为了将场中白衣男子拿下。 “怀玉,本王命你立即将那二人交出来,否则休怪本王不顾往日情分!” “情分?你连亲生骨肉都要斩尽杀绝,王爷,你会写这两个字吗?” “怀玉,别给脸不要脸,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本王,他们二人在哪儿?” 听到凤姝的话,更名为若离的怀玉一个劲儿的笑,笑自己瞎了眼,竟然爱上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成王殿下,你可是忘了,月余前怀玉就已命丧河畔。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不过是个斩断前尘的可怜人,可不敢与殿下有半分关系! “成王殿下,你杀了在下也好,不杀在下也罢,宋氏父子都好好儿的活在这个世上,活在你的势力无法触及的地方。 “今日之后,世人都会知道你不仅是个抛夫弃子的人,还是个妄图对亲生骨肉下毒手的人,你觉得这样的你还有资格与陛下争夺皇位?” 凤姝面目狰狞,将手一挥,厉声喝道:“放箭!” 银白色的箭雨密密匝匝的往院中射去,若离自嘲的笑了笑,闭上眼睛,张开了双臂,坦然的迎接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利箭。 他孤注一掷,他终究是赌输了。 凤姝她比谁都狠心,比谁都无情。 皮肉被穿透的声响清晰可闻,鲜血顺着箭矢汩汩的流出,染红了素净的白衣,染红了雅致的白雪。 隐在王府阁楼转角的黑袍人静立了一小会儿,在若离倒下前无情的转身离开。 若离重重的躺倒在冰冷的雪地上,看见那抹消失的黑影,嘴角牵起一抹放心的笑容。 他不会再被利用了。 不知何时,大致是在他意识开始涣散时,那一向不可一世倨傲无比的人蹲在了他的面前。 院子变得很静,静到他能听出她的惊慌和害怕。 “你怎么不躲? “我已经提前让近卫军替换了箭矢,怎么会这样? “我召他们来,不过是想震慑你,让你交出宋氏父子。 “你一直都知道,我最想要的是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你为什么要阻拦我!” 在凤姝的捶打之下,若离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鲜血像是泉水一般,不停的从他的口中涌出。 “王爷,你……争不过的。 “你既争不过陛下,更争不过…… “王爷,不要信那位大人的话,他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陛下会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对你格外留情,但是别的人不会。” “不可能,那位大人是来协助本王的!你休要胡说!你就是见不得本王好!” 凤姝的表情刹时狰狞起来,她与凤瑾交锋屡次处于劣势,是那位神秘的大人出现后,才改变了这个局面。 她能通过舆论,让天下人对凤瑾群起而攻之,她能三言两语,令清冷高傲的楚辞委曲求全,她能轻而易举,化解破坏大军凯旋的危机…… 这些,都是那位大人的功劳! 若离苍白的笑笑,不再辩驳此事,目光放远,透过凤姝看向了过往。 “王爷——” 他轻柔的唤了一声。 “我自知身份卑微,不配与您比肩。 “我努力的想要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可终究是东施效颦,徒增笑料。 “楚丞相芝兰玉树,气质出众,文采斐然,乃是天上明月,王爷若肯以真心换真心,或许能赢得楚丞相青睐。” “那你呢!”凤姝心头一慌,忍不住喝道,忽然觉得有些怪异,又补充道:本王允许你死了吗?” 若离轻轻笑笑: “王爷,我累了。 “宋公子也不错,您与他还有孩子,若你愿意好生弥补,应该能与他们尽释前嫌。” 凤姝最不愿听到的就是宋越与那孽种的事,若非他们二人,又怎么会发生这些事,她又怎会落到千夫所指的境地! “那是个意外,本王是受奸人陷害!” 凤姝也不明白为何,但她就是想要解释,想要眼前的人知道,那一切并非她所愿。 待垂眸看去,那总是柔情蜜意的看着她的男子已经阖上了双目,周身的白衣都被鲜血浸透,红得刺人双眼。 她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回到现实中来,体会到了戏文里常有的“巨大的悲哀”。 她总是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外界传言皆是虚言,她就是先帝与凤君的血脉,不是从外边捡来的野种! 细想来这些年,唯有怀玉一人真心待她,只可惜她被权势蒙蔽了双眼,被自己不切实际的奢望困住了内心。 她一个人,活在了自己编织的谎言里,不肯醒来。 原来,清醒的人是怀玉,而不是她。 光从这一点来看,她就争不过凤瑾,因为当帝王就要清醒,就要冷静。 这一点,她永远也比不上。 第088章 来讨债的不见 或许是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别处,又或许是长极宫的宫人口风过紧,凤瑾离宫近七日,都没有生出太大的波澜。 唯一谈得上变化的是,巍峨的殿宇前,白雪覆盖的台阶上,多了一只油光水滑的胖狗崽儿。 统领离开,陛下不在,没有刺激的墙角可听,藏于暗处的众玄卫寂寞难耐,偷了些宫人服饰换上,装成长极宫的太监宫女,蹲在门口逗弄着胖狗崽儿。 长极宫乃是帝王之所,庄严肃穆,他们实在不敢擅自将狗崽子抱到殿里去。 正逗弄着,原本缩着身子装睡,懒得搭理众人的小狗崽忽然睁开了眼睛,吐着舌头,摇着小尾巴就撒欢的朝下跑去。 因着台阶过多,上边又结了冰,四条小短腿儿一落到阶面上,就是不受控制的往周边散去,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嗖嗖的朝台阶下滑去。 众玄卫心头一惊,连忙使出轻功拼命的朝小狗崽追去,像是用尽了毕生功力,一个个显得满目狰狞,面色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便秘了。 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暗金流纹的长靴,停在了小狗崽的面前,接着便是一只修长白皙的玉手,拎着小狗崽的后颈皮,强行将它塞到后方一个黑色的怀抱里。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长靴的主人疑惑发问,清越的嗓音里,带着惯有的威仪。 因为急刹车而摔叠在一起的玄卫们惊惧的抬头,发现正是被他们念叨的两位正主,登时推搡着从地上地上爬起来,心虚的解释道: “属下……属下们,没做什么。” 凤瑾倒没什么,怪异的瞅了他们一眼,摇着头,迈着步子朝台阶上走去。 倒是谢玄故意落后了两步,沉着脸严厉的训道: “我几日不在,你们就如此散慢,你们身为陛下玄卫,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众人愧疚的低下了头。 夜九咬了咬牙,猛然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所以,统领大人你不走了吧?” 众玄卫听此也抬头看着他,目光里尽是期盼与不舍。 谢玄微微皱了下眉头,怔怔的看着怀中的摇着尾巴的小狗崽出神。 见他迟迟没有回答,众人的心逐渐跌落谷底。 “谢玄,还不快去准备,朕要沐浴。” 忽然,一道略显不耐的催促声从殿里传来,唤回了谢玄的心神,他不再管顾玄卫等人,加快了步伐径直朝殿内走去。 众人相视,缓缓的舒了口气。 统领大人这样,肯定是不走了。 凤瑾的归来,让云都的纷乱陷入了微妙的平衡。 丞相府外的喧闹不再肆无忌惮,尤其是既死了女儿又死了夫人的薛府,竟然偃旗息鼓起来,着实令人诧异。 白雪飘扬的帝都,出现了一行送葬的队伍。 队伍的配置十分奇怪,最前方是挂着白花的马车缓慢前行,中间是一方厚重质朴的黑色棺木,最后,跟着的是腰缠白花的士兵队伍。 同样是在冬日,只不过这一次,送的不是顾家英烈,而是一个成王府的下人,一个曾当过伶人的人,一个世人眼中的卑贱之人。 “听说里边躺着的是多年前成王就开始豢养的戏子,你们说,她这是疯了吗?” “疯?她做的事情哪样不疯狂?普天之下,也就是她,敢成日的将谋朝篡……咳咳,失言了失言了!” 身子将好的宋越左手撑着伞,右手牵着对周围事物一脸新奇的小宝,站在人群里,目送着成王府送葬的退伍从面前经过,然后渐行渐远。 小宝个子矮小,只能透过密集的人腿留下的缝隙,看着强劲的马蹄在白雪上踏过。 “驴,驴,我要看大驴——” 小宝拉着宋越的手,不停的往队伍离开的方向挤去,却因力气太小,始终无法前行一步。 察觉到孩子的异样,宋越弯下腰将孩子抱了起来,再拉了拉顶上的虎头帽,将耳朵而额头尽数遮住。 “乖,我们不看大驴了。” 宋越轻拍着小宝的后背,怅然的说道。 小宝嘟了嘟嘴,哀怨的问道:“那爹爹又在看什么?” “我在看……” 宋越瞬间将视线从远处收了回来,温柔的笑道: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离开这么久,村头张奶奶家的大花应该都生小猫了。我们不看大驴,我们看小花。” 小宝垮着脸,不停的重复着:“大驴,大驴,大驴……” “小宝乖,这里太闹,不适合我们。” 宋越身体未好,站了这么会儿,又开始不停的咳嗽起来。 小宝见此,又回想起暗牢里的事,担心父亲再出事,惊慌的哭喊道:“回家,回家……” “好,回家。” 宋越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帽子。 暗处仍有人注视这一切,注视着凤姝,也注视着宋越。 “少主,没想到若离会一心求死,打乱了您的计划。” “无妨,凤姝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是我故意留下的障眼法,用来吸引世人与凤瑾的注意。 “她身败名裂与否,与我的计划都毫无冲突。” “那如今……” “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该乱的都已经乱了,她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干瘦的暗探恭敬的退下,仅留黑袍人一人压着兜帽站在转角,阴影之下,苍白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森冷的笑。 “什么天命所归,将成千古一帝,这天命,该是属于我的。 “凤瑾,你是争不过我的。” 凤瑾连连打着喷嚏,不小心将桌上唯一带荤腥的羊肉炖萝卜给打翻了,她擦了擦嘴角盯着肆意流淌的羊汤,恨恨的骂道: “究竟是哪个刁民在背后骂朕!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抬头高喝一声:“夜一!” “不,不是我!” “十一!” “陛,陛下,也不是我!” “谢玄!” 夜一等人见此,瞬间溜之大吉。 谢玄擦着湿漉漉的手,从殿后院中走来,停到凤瑾的身边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凤瑾目不转睛的盯着谢玄,殷切的问道:“谢玄,还有么?” 谢玄抿了抿唇,诚实的回道:“陛下,没有了。” 果然如此! 凤瑾顿时情绪低落起来,转身仰躺在了凤榻上。 “朕怎么这么惨! “朕堂堂大禹女帝,竟然连萝卜汤都喝不起了! “朕都要饿死了,还多了一人一狗要养,朕怎么那么苦!” 怎么看,怎么像在撒泼打滚。 谢玄心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一边仔细的收拾起桌子,一边轻声说道:“陛下,陈太医说你该吃清淡些。” 是了,天星蕊与碧海潮药性不明,她又已吐了好几次血了,小心注意些是没错。 可是,去他的清淡,这也太清淡了吧! 朕怕不是破产了! 像是看透她心中所想,谢玄诚实的回道:“陛下确实没钱了,听御膳房的人说,今日这羊肉都是几番砍价才购来的。” “闭嘴,朕不要听!” “陛下,丞相大人求见。” 外边响起了夜一颤巍巍的通传声。 凤瑾大喝一声,回绝道:“来讨债的,不见!” 第089章 楚丞相喊朕陪他见家长 凤瑾躺在榻上连连叹着气,缥缈无依的视线里有一道芝兰玉树的身影逐渐清晰。 雅致的锦袍干净如蓝天,素净的流云腰带又显温柔,衣衫主人舒眉朗目,温润沉稳。 凤瑾的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两个词:高岭之花、空谷幽兰。 衣衫的主人斟酌了下字句,轻声说道: “臣今日前来觐见,是有事与陛下商议。” 凤瑾翻了下身,抬头瞄了楚辞一眼,又大喇喇的躺了回去,满是无赖的说道: “朕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是债务问题,恕朕不接待。” 楚辞握了握拳,看向榻边如雕塑般伫立的谢玄,那镇压着血雨腥风的寂静双眸里似有送客之意,他的拳又缓缓松开。 “臣今日擅闯陛下寝宫,实有两件事。第一件,便是陛下所言,与苏家的债务问题。” “不听不听!朕好歹救了你,让你免入虎口,你不涌泉相报倒也罢了,怎么还步步紧逼?” 凤瑾扯过被子直接盖住了脑袋,不愿听那“沉重”的话题。 “陛下,有些事不是想逃避就逃避得了的! “苏家人说,此次债务可以一笔勾销,只要你肯放苏北离开,并且他们还答应可以无偿为陛下提供一次金钱上的援助,如果陛下有需要的话。” 楚辞沉了沉眸子,语气略显强硬,却又逐渐露出有一丝软和。 债务能一笔勾销,还能另外有钱? 凤瑾一把掀开被子,翻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楚辞的身前。 “这好办!对了,苏北是谁?” 听到她发问,楚辞向谢玄投去疑惑的目光,后者只是隐晦的皱了皱眉,告知他凤瑾已完全记不得这个人的事实。 忆起谢玄前些日子告诉他的事情,又联想这几年凤瑾的异样,楚辞忍不住将这些事串联在一起。 如以一来,倒让他对这个人神共弃的暴君多了一丝耐心。 “陛下,苏北是首富苏家的小公子,也是你的贵君,后宫里唯一有位分的人。” “哦,这样啊。” 凤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其实根本没怎么在意楚辞说的话,她的心神全放到了闪闪发亮的金银上了。 说完此事,楚辞便沉默了下来。 他犹豫的抿唇,表情里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寝殿安静得很,能听到外边风雪摇动枯枝的声响,能听到黑晶珠帘碰撞的清越声,能听到被凤瑾随手搁置在茶案上的书册的翻动声,甚至能听到三人此起彼伏的心跳。 楚辞深深的吸了口气,终是缓缓张开了口: “后日是太傅的寿辰,陛下可否随臣一同前往?” 他口中的太傅便是三朝元老楚行之,是先帝以及当今陛下凤瑾的老师,也是他的祖父。 四年多前,也就是凤瑾登基一年后,楚行之自觉身体不行,又看到自己教导出的新帝展露仁君之风,他便与太师、镇国将军几人安然辞官,隐居于乡野之间,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仙人生活。 这几年里,楚辞都会在提前备上节礼,前去探望,奈何几乎每次都被拦在院门之外。 近两年更加窘迫,连林子都还未踏进,就被太傅身边的下人下了逐客令。 今日邀请凤瑾,实乃无奈之举。 凤瑾倏然瞪大了眼睛,绕着楚辞走来走去,怪异的看着他。 “你要朕陪你见家长? “楚爱卿,你说话前可思虑过了?” 楚辞微微攥紧了手,温润的眉间写上了苍凉与苦涩,他敛了下眸子,艰难的启唇: “臣知道这番请求实有不妥,但臣是在是出于无奈,还请陛下不要急着拒绝。 “后日便是太傅七十岁寿辰,陛下你是他最寄予厚望的人,有你在,他一定会开心的。 “臣这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求过谁,这一次臣求陛下答应臣,陪臣去探望一下太傅他老人家。” 楚辞想起了前日的事,那是这四年多来,祖父第一次见他。 他拎着心意满满的寿礼前去探望,得到的却是将心中期盼的火焰浇灭的冰水。 “你别以为老夫躲在这山林里,便不知你做的事情。 “改换新君,另拥新帝,换谁,成王还是逍遥王? “一国之君任你更换,你楚辞的权利竟比先帝还要大吗? “陛下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也是老夫一手教导出来的,她是什么品性,老夫最是清楚! “如今陛下暴虐无度,心狠手辣,老夫深感失望,但是,老夫对你更加失望!因为是你没有尽到劝诫的责任! “伴读?丞相?当真是笑话! “想到这两个身份,你都不觉得羞耻吗? “以后你都不必来了,像你这种不懂忠君的人,老夫实在承受不起你的厚礼!” 祖父楚行之的眼里只有家国天下,只有陛下。 楚辞觉得只要凤瑾愿意随行,他定然不会被拒之门外。 孝道是人伦大事,说什么他也要做到。 楚辞的双眸里是真心实意的请求,凤瑾看得出来,他真的是第一次求人,因为他还有那股不肯屈服的傲气。 楚辞委曲求全,凤瑾心有不忍,无奈的摆摆手,叹道: “也罢也罢,太傅毕竟是尊长,也是朕的夫子,于情于理朕都应该前去贺寿。 “出行事宜便由你去准备吧,朕相信你一定能准备妥善的。” 如此好说话的凤瑾令楚辞有些诧异,他凝着双眸打量着凤瑾,心里隐约觉得奇怪。 陛下她,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处理完这里的事,凤瑾便摸到别处去了,她打算去看看那后宫唯一有位分的人。 谢玄本打算跟上,却被楚辞唤到了别处。 “陛下好像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你是她的影子,日日跟在她的身边,你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陛下,确实有些异样。 “自……那日醒来后,她忘记了很多事。” 谢玄沉了片刻,犹豫着将事情说了出来。 楚辞审视着谢玄:“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谢玄的视线落到了脚榻下,那里有一只深褐色的小土狗在酣睡。 “三年多前陛下性情大变,一夜之间,整个人好像换了个人,无论喜好还是习惯,都与从前截然不同。 “如今,消失的习惯与爱好,重新出现在她身上,隐约有了些过去的影子。” 楚辞沉下眸子,严肃反问:“你不觉得这件事很诡异?” 第090章 人间小奶狗 凤瑾兀自在前走着,完全没想过向来与他如影随形的谢玄没有跟上来,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来到一处荒芜偏僻之所。 墙上红漆脱落,青痕如水墨在墙面上晕染,本该挂着匾额的地方除了密织的蛛网,再无他物。 凤瑾不知道这是何处,只是联想起上次被人敲闷棍的事,对这种半掩的院门多了警惕。 她徘徊在外,既好奇里边有人与否,有担心里边存有危险。 便是在这纠结之时,积雪被踩踏的声音响起,脚步逐渐朝门口逼近,在一道咯吱声后,半掩的门处出现了一道略显佝偻的绛紫色身影。 “老奴见过陛下——” 嗓音尖细却沧桑,若不去注意那精光灼人的双眸,那分明是个日薄西山的老人。 凤瑾隐约有些印象,好像,好像是曾朝会时在启明殿出现过的老太监,听说是原主的大伴,从原主幼时就开始伺候了。 不知该如何称呼,凤瑾只好颔首,算是回应。 张德仁苍白褶皱的脸上多了抹笑,看向凤瑾的目光里尽是关切与尊崇。 “此处是冷宫,陛下乃万金之躯,不应该靠近这个晦气之地。 “陛下,您可是要去别处? “离此处最近,最好的去处便是庆云宫。 “白雪漫漫步玉桥,当有这皇宫最美的景致,陛下若有兴致,不妨往东走上一遭,避避风雪也好。” 真不愧是在宫里熬了几十年的人,还真会洞察人心! 像这种能熬成帝王大监的人,毫不夸张的说,他的势力应当遍布整座皇宫,虽然他已被原主罚去守冷宫。 凤瑾暂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只能维持着帝王应有的气度,淡淡的朝张德仁点了下头,转身朝东行去。 张德仁一直像棵枯木般立在门口,目送着凤瑾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才退回冷宫,轻轻的带上了门。 地上的脚印被寒风抚平,好像这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人来过。 顺着张德仁指引的方向,凤瑾很快就到了一座富丽奢华的宫殿。 不谈雕梁画栋,玉宇琼楼,光是那贵气逼人的牌匾,都让人忍不住直呼:“有钱!” 远远望去,“庆云宫”三个字犹如最耀眼的日光,不由分说的钻入了凤瑾的视线,让她想要忽视都做不到。 “这便是首富苏家小公子苏北的宫殿了?确实气派,连个牌匾都要用浮雕的金饰镶边边。” 凤瑾酸溜溜的说着话,同时伸手推开了紧闭的宫门。 里边静悄悄的,地上的落雪堆积,只有中间被扫出一条窄窄的小径容人落脚。 凤瑾走了很远,路过花廊,穿过垂门,经过厅屋,都没有看到一个人的影子。 心生离意时,目光忽然被右前方不远处,背对着坐在门槛处的银白色身影所吸引。 几步跨过,便来到了身影的旁边,学着他的模样坐在了门槛上。 “请问,庆云宫的主人在哪儿,可否替我通传一声?” 听到她的询问,银白色身影刹那抬起头,一双水波澄澈的猫眼里写满了震惊。 这双眼睛,凤瑾记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眼前这长相干净乖巧,妥妥一奶狗的男子与那日敲她闷棍的人有关与否,凤瑾扬起温柔的微笑,意味不明的问道: “小哥哥,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苏北的脸上不可遏制的出现惊喜,却又在看到手中之物后,慢慢收敛起表情,垂下头恢复了独自一人的模样。 阿瑾说要等她回来,在她回来之前,最好不要接近女帝。 他还无法确定,他的阿瑾究竟有没有回来。 他的忽然沉默令凤瑾大为不解,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当女帝凶名远播。 撑着脑袋叹着气,视线忽然落到苏北手中珍稀把弄的物件上。 灰色身体,白色肚皮,呆愣的眼神,还有两只极小的耳朵,浑然一副憨憨的模样。 怎么看,怎么像……龙猫! 靠,这是个什么世界? 怎么还有宫崎骏的动漫周边! “小哥哥,我问你,你这个龙猫是哪儿来的?” 凤瑾强行压制了拽住苏北领口的冲动,震惊又紧张的逼问道。 苏北那早已散去的惊喜,再次出现在了脸上,也不管凤瑾略显狰狞的面目,身子一转就搂住了她的脖子。 一边小猫似的蹭着她的脖子,一边黏黏腻腻的喊着:“阿瑾。” 那一声声撒娇的呼唤,再配上那人畜无害的脸庞,凤瑾的心顿时就化了。 哎哟,怎么这么甜,人间小奶狗实锤了! 待小奶狗歇下声来,凤瑾摸了把顺滑的银狐斗篷,再揉了把他的脑袋,再次提起了刚才的问题。 “喂,小哥哥,你这个龙猫是哪儿来的?” 苏北皱了皱眉头,用那双猫眼瞪了凤瑾一眼,略显不悦的反驳道: “我叫苏北! “这个小摆件是你捏了送给我的! “阿瑾你是不是都忘了?” 我……不,原主捏了送给他的? 原主一养在深宫的帝女如何知道龙猫,如何知道动漫? 不对,这地儿根本不可能有这东西! 凤瑾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莫非这原主也与她一般,是穿越来的,又或许认识别的穿越人士? “苏北,”凤瑾着急的唤道,却在看到男子隐露不悦后,立马改口,“小北,乖小北,告诉阿瑾,这东西真的是我以前送给你的?” 苏北皱起眉着恼的看着她: “是!不是你还有谁? “你还特别得意的跟我讲过,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知道这个东西!” 随即又得意的笑了起来,“可你送我之后,普天之下便有两个人知道这个了,只有你和我,这是你我二人之间的秘密。 “阿瑾,如今你回来了,我就不用再躲着你了吧?” 凤瑾倒是越发迷糊,原主知道龙猫一事还没弄清楚呢,怎么又来个回来了? 什么叫回来了? 身为贵君的苏北一直龟缩于庆云宫,难道是另有隐情? “阿瑾,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所有人都不相信你会回来,所有人都认为我疯了,但我就是知道,你不会食言的,你答应过的话都会做到。 “阿瑾,我将院中的梨树养得很好,明年春天应该就能花满枝头了。 “不管你回来的早与晚,只好能回来,都好。” 勾人的猫眼里泛起了湿意,眸中的安定就像是漂泊的旅人找到了居所,流浪的小猫寻到了主人。 终于,他一直以来的坚持有了答案。 阿瑾回来了,真好。 “苏家人说,要我放你离开,这是唯一的要求。” 安慰了半晌,凤瑾终于忍不住,煞风景的说道。 第091章 属下放肆请陛下治罪 回去的时候,凤瑾的身上多了一个人形挂件,那挂件粘人的很,怎么都不愿意松开。 “小北啊,你有没有觉得这样不太妥当?” 接受着在她到来之前就躲在角落的宫人们目光的洗礼,凤瑾隐晦的表露着拒绝。 苏北全然不顾,不仅没将凤瑾松开,反倒是指尖灵活的解开了银狐斗篷的宝石扣,拉着斗篷往旁边一卷,凤瑾整个人都被迫的装了进去。 待与凤瑾目光相接,他只是扬唇欢笑: “下雪了,有我给阿瑾挡着。” 丝毫不提与“离开”二字相关的话题。 苏北的目光澄澈又殷切,深处是潜藏的小心翼翼,令凤瑾无法心无愧疚的违拗他的请求。 也罢也罢,形象有什么好顾的,反正这座皇宫都是她的,谅那些宫人也没胆子乱嚼舌根! 凤瑾被迫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二人一走,因为畏惧帝威的宫人探头探脑的从角落里出来,望着二人亲密的身影,相互对视的双眼里写满了诧异。 “陛下不是几乎将他打入冷宫了吗,为何今日二人举止如此亲密?” “怕是深宫寂寞,熬不住了吧。 “这贵君也是个怪脾气,当初陛下亲自去庆云宫探望了他那么多次,可每次都被拒之门外。 “如今倒是……真是人生如戏!” “陛下身边的那人是贵君?我怎么没听说过?” “嗨,你来的晚,自然是不知道。你别看那近几年没他的传闻,在当年他进宫可是闹了好大的风波呢! “你可知他是谁?他是大禹首富苏家的小少爷,深得家族宠爱,当初他独自随陛下进宫,差点儿让苏家将云都搅得天翻地覆!” “既然如此有身份,为何……” “嘘,别说了,小心传到陛下耳朵里,你我谁都活不了!” 长极宫内。 正唉声叹气躲在角落的夜十一忽然就瞪大了眼睛,抬起手来愣愣的指着外边。 “看,看。” 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两道紧密靠在一起的身影,逐渐踏破长极宫外的风雪,缓缓向长寿殿逼近, 在脚踏下酣然入睡的小土狗忽然就睁开了眼睛,蹬着小短腿儿飞快的往外跑去。 众玄卫的注意力瞬间被凝集起来,抬头看了看外边近乎相拥的两人,最后将担忧的目光落在了殿中细心打扫的谢玄身上。 自古帝王最多情,也最无情,众人担心戳中谢玄心中伤痛,都默默的没有开口。 “小北啊,你家里人要你回去!” “我不回去,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阿瑾你是不是说话不算数了? “如果你担心那欠条的问题,放心,有我,我直接修书一封,就可轻而易举的化解阿瑾你的困难。” 欢快与无奈的交谈声由远及近,正小心的替换着凤榻上床单被套的谢玄动作一滞,敛下眸子后,又轻轻的拍打着被单,细心的将上边的褶皱抚平。 凤瑾艰难的叹口气,带着人形物件直接坐到了榻上,刚被谢玄抚平的被单重新出现了褶皱。 “陛下——” 谢玄用那双黯淡的眸子望着凤瑾,身上像是披上了风雪。 “嗯?什么事?” 凤瑾下意识的抬头。 在与她坦然的目光相接后,谢玄咽下了嘴边话语,僵硬的扯了下嘴角,轻声回道: “陛下外出那么久,陛下可要泡泡澡,驱驱寒气?” 凤瑾挑了下眉,欢快的点着头。 随后便看向了身侧的苏北,无奈的叹道:“小可爱,你还要抱朕多久?” 苏北咬了咬唇,拉着凤瑾的胳膊松开又紧握,迟迟不曾真正的放开手。 他凝视了凤瑾许久,终是颤抖着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我怕我一松手,你又离开了。 “阿瑾,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好不好,我也能帮你的。” 凤瑾根本不知他口中的离开何意,便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但为了应景,也为了藏好自己李代桃僵的身份,她换上了一幅沧桑的表情,长叹道: “你帮不了朕的,谁也帮不了朕。” 一旁充当雕塑的谢玄眸子暗了暗,忍不住将二人的话与近几年的事情联系起来。 苏贵君已经困守庆云宫许久了,几乎不曾出来走动。 三年多前到两年多前的那段时间里,陛下都耐着心性前去庆云宫探望,每次得到的都是苏贵君的冷脸。 甚至到了后来,他直接让人封闭了长极宫到庆云宫的捷径,将自己困在了那方宫墙之内。 他何曾这么粘过陛下? 他口中的离开又是何意? 三年多前他对陛下态度的转变,是否也与陛下性情大变的原因有关? 在凤瑾离开后,谢玄沉着眸子逼视着苏北。 刚还乖巧粘人的正太忽然换了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警惕的看着那给他危险感觉的人。 “我知道你恨阿瑾,你还想对她不利。 “对阿瑾充满敌意的人都是坏人,我是不会跟你说任何事的!” 谢玄上前一步,周身杀气蔓延,那被他藏于袖中的短剑,隐约反射出森冷的光。 “告诉我,你究竟知道什么?” “阿瑾——” 苏北冷哼一声,高声呼喊着凤瑾,转身没命的朝汤池的方向跑去。 也不管非礼勿视,直接就撞开了汤池的大门,目光凝聚的氤氲的水汽里,浮现出一道窈窕的身影。 谢玄没那么大胆,在看到白雾遮掩下若影若现的凝脂玉肤时,他瞬间深感亵渎的垂下了目光,迅速背过身去。 冷风嗖嗖的往里灌,冷热空气的接触,令整座汤池都化作了云雾袅绕的瑶池圣境。 凤瑾一个哆嗦,舒适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她一边仰着身子往后倒去,一边黑着脸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进门的时候,苏北什么都瞧见了,此刻白皙面庞上浮起了红霞,眼神不受控制的四处飘散,心虚的回道: “阿瑾,我,我,我我……他,他,他……” 一会儿“我”,一会儿“他”的,结巴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凤瑾完全没有洗下去的欲望了,眯眼审视着二人垂头的背影,抬脚从汤池里站起,将手一抬便,扯下来了屏风上的衣衫,一层层的套在了身上。 穿好后,移步来到了苏北的身后,抬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你先出去。” 热气氤氲的浴池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谢玄僵着身子,紧张的攥着双手,听着后方湿润的脚步声逼近。 “谢玄,你是不是太放肆了。” 平静的嗓音在耳旁响起,带着热气,带着柔和的花香,还带着引人沉沦的虚妄。 谢玄不受控制的转身,目光落在那多了纯净与温柔的倾城之貌上,久久无法移开。 他缓缓抬起了手,朝那犹如梦幻的温柔靠近,最终只落在了湿漉漉的青丝旁。 用内力烘干了凤瑾的及腰长发后,黯淡下眸子,双膝一屈,实诚又执拗的跪在了湿润的地面上。 “属下放肆,请陛下治罪!” 第092章 随朕去遛小玄子 “你是不是非得这样?” 凤瑾心情烦躁,一句多的话都不想同他说了,直接绕开跪地的谢玄,拖着沾了水渍衣摆朝寝殿走去。 进去的时候,苏北正与小狗崽玩儿得正酣。 她加快了步子,学着苏北的模样蹲在了地上,葱白的手指兴致勃勃的揉捏着小狗带着黑点点的耳朵。 “还是你乖些,不像某些人那么气人。” 苏北一直被娇养着长大,碰过的宠物就只有幼时那只整日被洗的干干净净的波斯猫,像土狗这种生物,家里人向来不允许他靠近,因为太脏了。 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这种傻憨憨的小土狗,他的内心被奇异的感觉填满,捏了捏粉嫩的梅花爪子,抬起头殷切的看着凤瑾。 “阿瑾,它叫什么?” 凤瑾隐晦的扫了眼立在不远不近的阴影里,默不作声的谢玄,蹙了蹙眉,冷哼道: “它叫小玄子,对吧,小玄子?” “它叫小玄子么?” 苏北略显怅然的问道。 “是!”凤瑾不容置喙的点着头,随后站起身来,朝苏北喊道,“小北走,随朕遛小玄子去!” 在经过谢玄面前的时候,她特意停下,沉着脸命令道: “你,不许跟来!” 有些风雪是洒在了身上,有些风雪却是落在了心上。 在二人一狗从大门离开,他才缓缓抬起头来,在他眼里,二人是多么的般配! 是他不敢承认,在他心里除了他自己,天底下的优秀男儿都与凤瑾般配,丞相楚辞是,将军顾长风是,贵君苏北亦是。 凤瑾与苏北从庆云宫相携走出,并在长极宫温存了一番的流言,犹如飞雪飘落于云都上空。 先是引人艳羡,说当今陛下与贵君金童玉女,金玉良缘,渐渐的流言就变了味儿,说是贵君苏北不堪折磨,被迫向凤瑾低眉顺眼。 知晓真实内情的人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望向湖心冰面上跳动的麻雀,目光宛若淬了毒。 “凤瑾,我是要你众叛亲离,你休想垂死挣扎! “天命?是我的!” 阴森的话语混在了风雪里。 往湖心看去,刚才还活蹦乱跳,啄食黑袍人撒下的谷粒的麻雀,正血肉模糊的黏在冰面上。 “少主,凤姝那边已经处理干净了。” 干瘦老者从拐角走出,恭敬的朝黑袍人行着礼,不小心瞥见湖心的惨状,忍不住皱了下眉。 “嗯,很好。” 黑袍人淡淡的应道。 抬手又往湖心撒了几把谷粒,吸引来更多饥肠辘辘的麻雀。 在她幽邃阴暗的眸子里,一只只麻雀,已然被烙上了死亡之名。 “有消息称,贵君苏北的手中有一件世上独一无二的宝物,是几年前凤瑾送给他的。 “毕竟凤瑾从小就被当做储君培养,浸淫前朝后宫多年,以她的心机,这里边应该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去将东西给我取来。” 干瘦老者习以为常的应着“是”,再次消失了身影。 在雪中漫步的凤瑾与苏北二人,引得孤身多年的宫人心中小鹿重生,竟不顾暴君的凶名,明目张胆的与旁人磕起了CP。 “苏贵君人长得乖巧,家世也好,与暴虐霸道的陛下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可不是嘛,也只有苏贵君这种有甜又暖的男子,才能触动陛下的心!” 说得起劲,有人竟学起了凤瑾的样子,眉头一挑,目光一凛,重重的说道: “有朕在,谁都不敢动你!” 旁边的人连忙将她的嘴捂住,同时心惊胆战的观察着四周。 “你不要命了,这个字是你能说的?” 警惕了半晌,并未发现异样后,那名宫人的心稍稍落了下来,心有余悸的嘲讽道: “那话可不是对苏贵君说的,是对谢统领说的。” “谢统领?” 学凤瑾说话的宫人冷哼一声,嗤笑道: “你不会认为他还能与陛下走到一起吧? “若是从前还有可能,一个是霸道女帝,一个人忠心暗卫,想起来都觉得有劲。 “可如今,他不过是个谢家的弃子,更是个太监,我都不知他有什么脸留在陛下的身边。” “那你这个光知道嚼舌根的下人,有何脸面留在朕的宫里?” 一道冷到极致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搁置手中事务,偷懒聚在一旁闲聊的宫人脸色瞬间惨白,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地上倒去。 “陛陛陛陛陛下……” “奴才(婢)知错,下次再也不敢了。” 这还是在长极宫里,就有人如此放肆的嚼舌根,还不知皇宫其他地方怎么样呢,恐怕那些地方,对于谢玄的恶劣言论更加猖獗吧! 在皇宫之外,要承受家族与外人的冷嘲热讽,在皇宫之内,又要经受宫人的异样眼神,她实在不知,谢玄究竟是如何忍受下来的这一切。 “知错?呵——” 凤瑾眯着眼,眸泛冷光的盯着地上求饶的宫人们,心里的怒火成倍暴涨。 “光是这两个字就能抵消你们犯下的罪过吗? “你们知道杀人诛心吗? “朕告诉你们,不管朕如何对待谢玄,他都是朕的人,是朕最信任的暗卫统领! “他的事,可不是你们这些低等宫人有资格议论的!” 愤怒时的凤瑾是苏北没有见过的,他抱着小玄子,轻轻拉了下凤瑾的衣袖。 “阿瑾,我们走吧。” 他们本来相处得那么开心,他实在不愿意因为这些人浪费了他与凤瑾相处的时间。 一日不见就已如隔三秋,他们三年多未见,苏北觉得他已经等了阿瑾一辈子那么久。 凤瑾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转头蔑视着众人。 “既然你们那么喜欢流言,那朕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暴虐无度。 “朕听闻慎刑司是专执宫中刑罚的地方,你们既然那么多嘴,不妨去参观参观,体会体会朕宫中的规矩。” 不多时,就有两位鹰钩鼻,老鼠眼,面色惨白阴森的太监出现在了凤瑾的面前,二人朝凤瑾躬身一礼,眸中的血光直令人头皮发麻。 凤瑾隐约有着印象,在长极宫内有过一面之缘。 “奴才们一定替陛下好好教导这几人,从现在起,他们便不会有机会再说谢统领的坏话了。” 二人给凤瑾的感觉不太舒适,她敷衍的点了点头,转身往长极宫走去。 苏北望了眼被邢、张两位公公带走的人,紧紧皱起了眉头,见凤瑾走远,他不再管顾其他,小跑着朝凤瑾追去。 第093章 统领大人你是不是吃醋了 按着往常的习惯,这个时候苏北应当在飞花廊旁发呆。 清风明月也是如此认为,因此回到庆云宫后并没有急着向苏北禀报,而是忙碌着将苏家捎来的东西放好。 那些东西都是苏家人加急送来的,为的就是苏北在回信陵的路上能舒适些。 想起将要回信陵,一贯稳重端庄的明月笑得像个孩子。 许是皇宫威严,压抑了她的天性,让她只能尽力做一个庆云宫的大宫女,可如今将要脱离这牢笼,她的心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 “终于可以离开了,回去之后有几位老爷和几位小姐的陪伴,公子也不会在这么郁郁寡欢了。 “皇宫的一切用度虽是极好的,却不是最令人舒心的,回去后我一定要先去槐花巷,吃一碗香香甜甜的酒酿小汤圆! “还是市井的地方,才有人气和烟火气,才像人应该存在的地方! “公子……对了,公子或许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们得好好劝导,以免他心生抗拒。” 听到提及苏北,正使着力气将装满物件的箱子搬到一起的清风停下了动作,抬头看了看外边的天色。 天空一片灰暗的色彩。 由近至远,灰色不断的叠加,到了极远处,天空已经完全变成了灰墨色,只有通过微微反光的山间积雪,能感觉到天地之间的界限。 这个时候,公子应当回来了。 没看见苏北的人影,清风蹙起了眉头,将探询的目光投向了明月。 怎么回事?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二人对视一眼,迅速朝外寻去。 没找到苏北,倒是找到了躲在小厨房柴堆旁的立春。 她将身子蜷得很紧,努力的往角落缩去,脑袋上还支棱着些细碎的枝丫,看起来甚为滑稽。 “立春,你这是在做什么,公子呢?” 明月轻巧的拨开她头上的杂物,用力将她拽了出来。 被强行拽出的立春死死的低着头,语气不足的说道:“我,我,我……” “我”了半天后,一下就哭了出来:“是我没用,让贵君被陛下给带走了。” 什么,公子被暴君带走了,那还得了? “陛下不会是想放弃这门交易,又或是她想以公子为质,威胁我苏家?” 清风紧张的分析,抬眸望向明月,他分明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这种可能。 “是什么时候的事?” 立春低着头,不敢去看明月的眼睛,小声的回复道: “是,午膳后……大概是申时去了。” “一个半时辰了。”明月呢喃道。 一直到晚膳过后,谢玄都还是沉默不语。 该做的事,他一样不落,仔仔细细的做好,非他本分里的事,他也一声不吭的接过,完成得很是贴心。 但正是因为他太过顺从,顺从到任由旁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才让凤瑾的心情格外压抑和暴躁。 早早的将强赖着不走的苏北打发到偏殿去,旁若无人的将小玄子扔到本该属于谢玄的被子上,看着它欢快的滚来滚去。 见此,谢玄也不曾说过什么。 他的脸上,除了默认和逆来顺受便再无其他。 过了许久,久到凤瑾快要因这沉闷的气氛而窒息,他终于轻轻的开口。 “听说,陛下又将几名宫人送到了慎刑司?” 半天憋不出个屁,一出口就是这种带着质问的话语,凤瑾心头愈感不顺。 但她还是念着谢玄性格如此,压了下负面情绪,平静的解释道: “他们在说你坏话,我只不过小小的惩戒了一下。” 三年前便由凤瑾直接管辖的慎刑司,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里边的样子。 自凤瑾性情大变之后,她稍有不顺,就会施虐宫人,宫中每月都会有少则几名多则数十名的宫人失踪,那些人都是在那里丢去了性命。 她的暴虐之名起自于楚丞相大婚将新娘割颅,发酵于虐杀宫人,在将通敌叛国之名扣到顾长风头上,使得二十万黑虎军血染沙场,暴虐之名就被传扬于天下。 陛下,她是故态复萌了么? 谢玄无了的扯了扯嘴角,牵起一抹冷淡的嘲讽: “说属下什么,痴心妄想,死缠烂打,不知廉耻,身有缺陷? “这一切不都是陛下造成的么,陛下何必给属下解释? “世人那么多,你杀得了十人百人,你杀得了千千万万的人吗?” “谢玄,你放肆!” 凤瑾怒喝一声,瞬间起身,狭长的眼尾犹如山棱,锐利慑人。 她已不想再解释什么,直接顺着谢玄的话头,轻蔑的回道: “朕杀十人百人又如何,朕本来就是一个喜怒无常,滥杀无辜的暴君! “朕今天将他们扔进慎刑司,是为了惩治宫人,让他们知晓,在朕的宫里乱嚼舌根的下场! “你不要以为,这是为了你! “谢玄,是不是朕对你太过宽容了? “今日这长极宫的氛围着实令朕不喜,朕今晚不想再待在此处了。” 凤瑾冷冷睥了他一眼,弯腰抱起小狗崽,去了偏殿,唤起苏北就朝庆云宫去了。 寝殿里的动静,玄卫们听得一清二楚。 在看到凤瑾随同苏北离开之后,众人才推了夜一作为代表出来。 “统领大人,你可不是那种慈善之人,为何今日偏要因区区几个宫人同陛下闹僵呢? “我们都仔细的了解过了,陛下惩治那几人,确实是为了你。” 这是夜一斟酌之后问出的话,也是众玄卫想知道的问题。 谢玄没有回答,兀自转过了身,往床榻边走去,蹲下身子,轻轻的拍着被小狗崽弄脏的被子。 夜一接收到众人挤眉弄眼的提醒后,忽然灵光一至,鬼鬼祟祟的凑到谢玄的身边,神神秘秘的问道: “统领大人,你是不是吃醋了? “因为陛下与苏贵君相处亲密?” 谢玄仍是不说话,仔细的将被子叠起来,放回凤瑾将其搁置的脚榻底下后,又不知从哪儿寻了些凤瑾的脏衣服,在这大冷天儿的跑到后院洗衣服去了。 夜一望着那沉闷的人影,忍不出呸了一声: “说句话有那么难吗?我要是陛下,我不被你气死,都要被你闷死!” 随着苏北愤然离去的凤瑾,却不再有刚才的傲气。 她可怜的望着苏北,低声叹道:“小北啊,今晚我得去你那里挤一挤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苏北的脸瞬间就红了,结结巴巴的说道: “你我本就成了亲,睡,睡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 第094章 公子不会要侍寝吧 “那,咳咳,那倒不必,那倒不必……” 凤瑾心头一惊,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不是她多想,是苏北那含羞带怯,难以启齿的模样,让这“睡在一起”四个字隐约透露出其他的信号,一个可以意会却不方便言传的信号。 “阿瑾——” 苏北蹙了蹙眉头,咬了咬唇,缓缓抬起头望着凤瑾,清澈的猫眼里水波荡漾。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好像极会拿捏凤瑾的心思,知道凤瑾不忍心伤他的心,便不停的装乖装可怜。 他双手紧张的捏着身前的衣角,抿着唇,半抬眸子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凤瑾,圆润澄澈的眸子里水汽氤氲。 在凤瑾眼里,此刻的苏北就像是刚被主人抛弃的猫儿,偏着头迷惘的蹲坐在路边,目送着主人决然离去的身影。 ——不太理解自己的处境,却又无法抑制的心生悲伤。 凤瑾心生恻隐,叹着气,伸出拇指轻柔的在他眼角抚过。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乖,不要胡思乱想。” 说出这话时,她忍不住在心底唾骂自己,竟然当起了海王,连这哄人的话语都是渣男的经典语录! 一听她的话,苏北瞬间破涕为笑,抬手就朝她扑去,双手极为顺溜的从她腋下穿过,紧紧的抱住了她的腰。 他稍微放低了身形,偏着头正好在凤瑾的胸口蹭来蹭去。 “我也喜欢阿瑾。” 苏北两眼弯弯,甜甜软软的说道。 凤瑾全然没有觉察到他们的姿势有多么的奇怪,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 啊啊啊啊啊,他怎么可以这么乖! 天呐,这不是人间小奶狗是什么! 凤瑾面上却不显,仍是帝王那难辨喜怒的高深模样,懒懒抬了下眸子,伸手轻轻的拍着苏北的肩。 从远处看去,完全是一副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娇妻的景象,只不过此处霸道总裁是她而非他罢了。 忽然有呼喊声隐约传来,好几道脚步声也从旁逼近。 凤瑾顿时感到心虚,连忙推着苏北,压低声音急切的说道: “快放开,有人来了!” 她也不知这莫名其妙心虚感从何而来。 苏北将她抱得更紧了,赌气似的将脸埋到她胸口处,执拗的说道: “有人又如何,我就不松开! “我喜欢你,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 碧玉池旁,喜怒无常的女帝立在冷梅树下,微沉着双目,危险的眺望着远处。 她的身前是一位衣着华贵,面容乖巧的男子,男子撒娇耍泼的抱着她,就是不肯撒手。 无论在谁的眼中,女帝都是即将发怒的样子,联想到暴君的名号,窥见这番景象的人无一不为男子默哀。 刚到附近的清风明月见此,一颗心瞬间悬起,咬了咬牙,视死如归的朝碧玉池边的梅花丛奔去。 “还请陛下放过我家公子,就这几日,公子便会随我们回信陵,此番过后,怕是今生都不会再见了。” 身形还未停稳,明月就急急的求情。 “请陛下念在过往情分,放过我家公子!” 清风随同明月一起,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见着二人视死如归的求情模样,凤瑾心中因谢玄而起的愤怒在此升起,她眯了眯眼睛,晦暗难明的嗤笑道: “朕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 周身的冷意压过寒风朝四处散去,清风明月只有拼命的调动着内力,才不至于被她慑人的威势压垮。 果然,师承玄机子大师,又得了大师百年功力的人,确实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匹敌的。 清风明月心存死志,仍坚定的说道: “请陛下放过我家公子!” “呵。” 凤瑾冷笑一声,右手下意识的握紧,被拿在手中把弄的物件倏然碎成粉末。 察觉到凤瑾的不对,身为主角的苏北终于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摇了摇凤瑾的胳膊,待她冷冷的移开视线,才走到了二人的身前。 “阿瑾又没对我做什么,谈何放过我? “阿瑾是要跟我回庆云宫的,你们这样惹她不开心了,她不开心我便不开心了。 “还有,我早就说过,我不会离开的,我要等阿瑾回来。如今阿瑾已经回来了,我更不会走了。” “公子!”清风急声喊道。 还是明月为人变通,见苏北隐露不喜,她顺手就扯了把清风,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语。 “陛下要去庆云宫,这么说,公子今晚要侍寝?” 明月抬起头的瞬间,已切换成为主子着想的庆云宫大宫女的身份。 苏北眨眼就噤了声,微微垂着头,用余光紧张的扫着凤瑾。 凤瑾再次被呛住,搞什么鬼,刚还剑拔弩张,这转眼就……怎么就跑到这个话题上了? 你们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 谁说她去庆云宫就是要和苏北,咳咳……的! 后宫自然比不得别处,一不小心就会流言纷起,凤瑾没有直白的否定此事,只是略带叹息的说道: “朕与苏贵君许久未见,今日只想叙叙旧。” 晚间的时候,明月便与立春一起准备凤瑾就寝的地方。 她故意没有理解到凤瑾另安床榻的意思,只整理出了苏北的床榻。 立春一脸不解,害怕的问道:“陛下要同贵君一起歇息吗?” 听到此话的清风沉下来脸,略显不满的看着明月。 “你这是做什么,你不会还真要暴君同公子同床共枕吧?你这样做了,公子便没多少退路了,她根本不是良配!” 明月轻轻一笑,隐晦的扫了眼清风,故意忽略了他的存在,一边整理着床榻,一边同立春说道: “对一个人的喜欢,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时间消磨掉的。 “公子喜欢陛下,就算以后痛彻心扉,现在他与陛下在一起,也只会觉得快乐。” 天寒地冻,整整一座庆云宫,竟然只有苏北的床榻能睡人? 在这懂事的大宫女的运作下,凤瑾被迫上了苏北的榻。 虽是如此,床榻中间却被凤瑾强硬的分了楚河汉界,明面上是防止她对苏北做什么,实际确实担心苏北对她做什么。 苏北张口闭口就是喜欢,这样凤瑾有种鸠占鹊巢的不适感。 因为心中尚未泯灭的良善,她无法坦然的接受苏北的感情,只好旁敲侧击的提醒道: “小北,你为什么喜欢我? “万一,我不是你喜欢的阿瑾呢?” 苏北侧过了身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凤瑾,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是不是阿瑾,我看得出来。” 他的目光像是能看透人心,凤瑾心头咯噔一声,连忙移开了视线,不去与他对视。 第095章 朕的马甲又紧了 “小北,你与……我,是如何认识的? “你能说说从前的事吗,我想知道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 凤瑾岔开了话题,她想要了解更多的信息,才好在这风云暗涌,尔虞我诈的地方活下去。 苏北扬起一抹笑,追忆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祖父的寿宴上。……” 苏北第一次见凤瑾,是在苏家老太爷的寿宴上。 苏家作为大禹首富,与其交好、试图攀附的人数不胜数,苏家老太爷的寿宴无疑是接触苏家最好的机会,那日自然是八方来客,门庭若市,宴会规模空前盛大。 凤瑾是跟着旁人一起来的,但苏北见到她的时候,她单独一个人待在惊鸿园的僻静处。 她身上的衣衫制式简单,注重方便,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款式,她的头发在顶上扎最朴素的小髻,仅用一根红色的发带作为装饰。 未施粉黛,未着环佩,浑身上下简单到寒酸,但苏北在苏家浸淫多年,自然能看出衣衫面料的不凡。 如此一看,凤瑾倒像个将要继承庞大家业的大小姐,因为家中人寄予厚望,不得不从小跟着长辈走南闯北,在长辈的言传身教下学习尽快学好经商之道。 苏北觉得这人真可怜,想要上前说句话,就被二姐拉去给祖父拜寿去了。 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宾客散尽后。 作为寿星的苏老太爷坐在右上首,至于左边,坐的是一个头发黑灰,面存正气,目光如炬的中年男子。 他仅仅是坐在那里,就令人感受到一种利剑出鞘的锋利感,让人不敢直视,不敢亵渎。 “祖父——” 苏北乖巧的唤了一声,目光却落在了站在中年人身侧的凤瑾。 苏老太爷见此,严肃却显尊敬的表情瞬间换成了慈爱。 他扯了下盖在腿上的毯子,伸手朝苏北招了招:“小北,过来。” 苏北乖巧的点点头,移步到了苏老太爷身边。 屏退下人后,他爱怜的摸了摸苏北的脑袋,低声介绍道:“小北,这位是征西将军顾青云,至于这位……” 苏老太爷行动不便,只好坐在椅子上抬手朝凤瑾行了个礼。 “她是当今皇室嫡长女,瑾公主,我大禹的储君。” 苏北一脸诧异:“她是公主?” 苏老太爷皱了下眉,佯怒的纠正道:“不得无礼!你应当尊称殿下。” 知晓苏北的疑惑,苏老太爷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 “瑾殿下是我大禹有史以来吃苦最多的储君,你不要小看殿下,她很小就开始随着陛下的心腹大臣在外闯荡。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如今的殿下恐怕比我这个老头子知道的事情还要多。 “这次随征西将军来信陵,是因为局势突变,个中详情不便与你细说,总之征西将军将要回西北去,这段日子殿下便会暂住苏府。” 苏北凝着双眸仔细的打量着凤瑾,想要在她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苦色,只可惜,除了坦然和坚韧,并没有其他的表情。 苏北愈发对她好奇起来,在他的印象里,贵族子弟,在各大家族的眼里向来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何曾有过这样从小就四处闯荡的个例? 遑论子嗣凋零的皇室,并且她还是未来的女帝? 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当夜凌晨,征西将军顾青云就离开了,她是唯一一个送行的人。 “顾叔叔,珍重。” “殿下,保重。” 战马嘶鸣声划破寂静夜空,嗒嗒的马蹄在青石长街上踩碎一地清辉。 她一直站在后门门,目送着一人一马扬长而去,最后被长街尽头的黑暗吞噬。 不肯睡觉的苏北,偷摸着从卧房里跑出,躲在墙边悄悄的观察着,这个从小就开始闯荡历练的储君。 被打量的人忽然转过身,淡淡道:“不用躲了,大晚上一身白衣,我眼又不瞎。” “这都被你发现了……” 苏北讪讪的从旁边走出。 “那个……”苏北犹犹豫豫,终是问了出来,“皇室子弟本该锦衣玉食的长大,陛下却让你吃苦,你不难过吗?”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你既然知晓我身份,就应当知道我若不苦一点,在民生上多了解一些,未来苦的便是百姓。 “没什么难不难过的,这是我的责任。” 凤瑾说得正义凛然。 可转眼她就换了副不正经的模样,或许这才是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模样。 “小弟弟,你不会是对我产生了好奇吧? “你可要小心了,好奇是喜欢的第一步。” 她眉头微挑,长眸轻眨,举手抬足尽显慵懒,整个人既贵气逼人又神秘惑人。 苏北何曾听过这样轻挑直白的话语,顿时羞红了脸,转身气愤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这是初见的那一天,苏北说了很久才说完。 现在想来,阿瑾确实说得没错,好奇是喜欢的第一步。 他现在就很喜欢很喜欢阿瑾,喜欢到可以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信陵,离开被人捧在手心的生活,忍受众人背地里的奚落和嘲讽,甘愿画地为牢屈居于深宫之中。 “阿瑾,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认出你吗?” 苏北笑眯着眼睛,将脑袋枕在了床中的“楚河汉界”上,朝凤瑾招了招手。 “为什么?” 这也是凤瑾疑惑的地方,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苏北一口咬定她就是他的阿瑾,他最初认识的那个人。 “因为呀……” 苏北忽然凑到了凤瑾的身边,在两唇即将相接的时候,凤瑾紧皱起眉头,一把撑住了苏北的身子。 “你看,就是这样。” 苏北怅然的躺了回去,可转眼又得意的分析起来。 “当有人突然对你做出亲密之举的时候,你会不可遏制的心生抗拒,虽然很快就会消失。 “因此向来都是我缠着你,不然的话,哼哼,这件事多半连形影不离的跟在你身边的谢玄都不知道,他可没这胆子亲你!” 啊这…… 是这样吗? 凤瑾只琢磨了一小会儿,便将注意力放到了苏北将她当做原主的事上。 啊,真好,穿越人士这件马甲又紧了! 不过,原主从小就被放出去体验社会,这也太艰辛了吧! 堂堂一储君,就这么被散养,还不怕被有心人动手脚,将人养歪,先帝夫妇二人心也太大了吧! 第096章 你跟他还是跟朕 别处再如何奢华,也始终比不得自己的地方,躺在床上,凤瑾一直未曾入眠。 今年的雪下得特别大,特别久,雪落十日,无端的令人心生忧虑。 凤瑾侧身而卧,望着被月光照得白亮的窗纸出神。 不用推开窗,都能知道外边的堆叠的暗影,惨白的光亮。 是深宫谍影,是血雨腥风,是鬼魅频出。 她忽然心生忐忑,脑海里不自觉的浮出那道总是沉默寡言的黑色身影。 是谢玄默不作声的将暗处的危险拦下,给她留出一片寂静却又祥和的夜空。 凤瑾的大脑顿时出现一股针扎的疼痛,幻象里的人影缓缓抬头,逐渐破碎,只在湮灭前留下一句: “陛下,信我。” 别有用心的魅影在宫中窜动,带着极强的目的往庆云宫奔去。 谢玄将自己的心神从回忆构造的幻境中抽出,缓缓抬眸,寂寂的望向了远处。 身形一闪,就隐没于黑暗中。 当晚的风声很碎,很凄厉,月光很冷,很血腥,凤瑾却在这不同寻常的氛围里酣然入睡。 心安定了,倦意便涌了上来。 只是这个夜晚,仍有很多人不曾入眠。 摄政王府的主卧里,半盏油灯摇摇欲熄。 灯芯啪的炸响,火焰明亮的一瞬间,照亮了珠帘、床幔后绝美胜妖的脸庞。 冥然弓着身子立在珠帘外,遥遥的朝床榻上闭目憩息的人回禀着消息。 “主子,成王凤姝的尸体被发现在成王府的一处僻静小院里,那处院子是四日前被出殡的那位怀玉公子生前住过的地方。 “成王府的人私下议论,成王是死于悲伤过度。” “呵,悲伤过度?” 榻上的妖孽勾唇轻哼,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冥然冷汗直冒,颤抖着心弦解释道: “据探子禀报,成王尸体旁堆满了酒壶,像是,像是醉酒而死,与下人的议论倒也对得上。” “像是? “冥然,你是越发不中用了。 “本王给你那么多时间,你就只查出这些蠢货都不愿信的消息吗?” 珠帘轻撞,低沉撩人的嗓音夹着低低的嗤笑在前方响起,冥然一颗心直接被悬到了嗓子眼儿。 他紧张不已,连忙思索救命之法。 “主,主子,属下还查探到云都里出现了一股神秘势力。 “就目前来看,一月多前陛下遇袭,大将军凯旋之日的意外状况,以及云都种种纷乱,似乎都与这股势力有关。 “就连…… “就连成王暴毙一事,都隐约与其有联系。” 凤归麟懒懒的抬起眼皮,魅人的眼波里压抑着嗜血的邪异。 被这样的目光锁住,冥然丝毫不敢动弹,僵着身子,拼命的控制着颤抖的幅度。 凤归麟轻嗤一声,像是望见了猎物。 “不出意料,宋氏父子就是被这股势力劫走的吧? “敢在本王的地盘闹事,还敢擅闯本王的府邸,无论是谁,本王都要将他,剥,皮,抽,筋!” 他笑得魅惑极了,却又令人心惊胆战。 楚府的书房,仍然亮着灯。 楚辞正眉头紧锁的坐在书案后,一遍又一遍的审阅着出行事宜,确认是否有疏漏之处。 夜风低嚎,无端的让他心头不安。 不眠不休的几日,他有些头昏脑涨。 放下毛笔,抬手揉了揉眉心,轻声问道: “杜明,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杜明停下研磨,转身往滴漏处走去,细细看了一番后,小声回道: “主子,已经是寅时了。 “主子,您可要去休息?” “不了,你先退下吧。” 楚辞轻轻摆了下手,将双眼睁开后,挥退了杜明。 第一缕晨曦照射在窗户上,带给人阔别已久的明媚。 凤瑾从熟睡中醒来,怔愣的打量着周围陌生的景象,却又在看到身旁安静如婴孩的苏北时,想起了身处何地。 她慢慢的坐起身,视线在地上那堆毛绒绒的羔羊毛地毯上停滞了片刻,发现蓬松的窝里空空如也,她瞬间皱起了眉头。 小玄子竟不见了? 凤瑾悄悄的从床上起身,套上自己的披风就四处找去。 她动静很小,直到寻遍庆云宫,并从那里离开,都没有被人觉察。 一只小狗能跑到哪儿去? 凤瑾丧气的站在拱门下,余光却瞥见花墙后延伸出来的一串小小梅花印。 脚印还算清晰,像是经过不久。 遇着较高的地方,比如凉亭,小脚印就会绕着亭子半圈,再沿着台阶的侧边往前去。 遇着结了冰的小池塘,小脚印在池塘边滑成一片后又按原路回到边上,再跟着碎石路往前拐去。 凤瑾追着脚印,一路上走走停停,七绕八拐,心情逐渐明亮起来。 “小短腿儿啊,高的爬不上,低的走不过。” 正叹着气,抬头就看到熟悉的建筑。 之前一直未曾察觉,哪知随着小玄子的脚印竟然回到了长极宫! 凤瑾的心跳紊乱,既有抗拒又有期盼,时快时慢的走着,到最后索性变成了徘徊。 小狗崽的脚印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密集,顺着脚印的延伸的方向望去,一颗褐色的团子正蹬着小短腿儿艰难而欢快的朝台阶上爬去。 像是怕遇见什么人,凤瑾加快了脚步,誓要在其他人发现之前将小狗崽带走。 五阶,四阶…… 两阶,一阶…… 廊下的阴影里,一道寂静的身影逐渐清晰。 那道身影应是在那里立了许久,才能完美的与阴影融为一体,让凤瑾都下意识的忽略。 爬上台阶之后,小狗崽欢快的朝谢玄奔去,在这冷清的早晨,除了风声就只有它嗷嗷的叫声。 谢玄的目光从凤瑾的身上移到了小狗崽的身上,片刻之后又移回了她的脸上。 他默然无言,黯淡的双眸里只有被他压抑着的,令人难以觉察的欣喜。 连声陛下都不会喊了吗? 凤瑾顿生恼意,凝着眸子锁定着小狗崽,冷冷的喊道: “小玄子,过来!” 小狗崽停住欢腾,呆呆的转过了脑袋,偏头望着凤瑾。 谢玄一直望着她,如今连小狗也这么望着她,这让凤瑾心中更加恼怒。 她重重的呼了口气,带着生杀予夺的威慑,厉声问道: “朕最后问你一遍,你跟他还是跟朕?” 小玄子呜了一声,转头看看谢玄,又看看她。 最后抬起后臀,背对着谢玄蹲下,面向凤瑾低声嘤嘤着。 它谁都不想选,但相较之下,它觉得现在主人更需要它。 “好。” 凤瑾咬牙道,转身扬长而去。 一人一狗就这么望着,望着她的身影在红墙白雪里远去,相似的黑眸里,连最后一分光都黯淡下去。 第097章 凤瑾她心机深沉 “阿瑾,你去哪儿了?” 刚走到庆云宫宫门处,就见着苏北从旁侧花廊下起身,小跑着来到了面前。 “没去哪儿,就是随便走了走。” 凤瑾摇了摇头,拖着步子朝宫里走去。 苏北眸带担忧的看着她,落后她一步小心的跟着。 瞥见她衣衫单薄,连忙解开银狐披风,伸手将她揽到了身旁,凤瑾轻轻皱了下眉,又恢复了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阿瑾,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苏北小心的询问。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笑?” 凤瑾放远了目光,扯了下唇角:“没有值得开心的事,如何笑得出来?” 苏北一脸为难,想要逗凤瑾开心,却又想不出好的办法。内心纠结不已,却也只能随着凤瑾安静的前行。 猛然想起了什么,圆润的猫眼里亮起了光,眉间也隐约染上了兴奋。 “阿瑾,我每次不开心,就会玩一玩你送给我的龙猫,没过多久我的心情就会好起来,要不你也试试?” 眉头转而一皱,疑惑的问道: “阿瑾,那摆件好像被你拿去了,你说要瞧一瞧,那现在在何处?” 凤瑾停下了脚步,犹疑的看了苏北几眼。 望着那澄澈的双眸,手心那将硬物捏成齑粉的感觉再次变得清晰,凤瑾的双眼逐渐睁大,心中的忧郁也被心虚替代。 “啊,是,是给了我的吗? “啊,那个,昨日好像被我一不小心捏碎了……” “什么,碎了?”苏北眼眶泛红,急急的在凤瑾身上和衣袖里摸索,“就算是碎了,那东西呢?” 凤瑾尴尬的回道:“被我不小心捏成了粉末,随风飘散,捡都捡不起来了。” 碎成了粉末,见都捡不起来了…… 这句话一直在苏北耳边回响,粉碎了他最后一丝奢望。 这是凤瑾唯一送过他的东西,陪了他许久许久,让他在困居于以爱为名的金丝牢笼时,仍有着向往外界的赤诚之心。 咀嚼着凤瑾讲过的精彩纷呈的奇妙故事,把弄着这方世界独一无二的玩具,让他单调乏味的钟鸣鼎食的生活里,仍能源源不断的获取外界的神秘和新意。 这是他在爱的枷锁下,仅能找到的自由。 “阿瑾,这是你送给我的。” 他紧紧抿着唇,努力维持坚强。 他怔怔的望着凤瑾,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让凤瑾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愧疚,更让她明白了梨花带雨的真谛。 凤瑾尽力软和着话语,出声哄着苏北: “哎呀哎呀,你别哭嘛,东西坏了我再送你就是了。” “你说过那是世间绝无仅有的!” 苏北抽噎了一下,带着逐渐加重的鼻音。 绝无仅有? 捏个泥娃娃有多难? 凤瑾可不管当初原主如何对他说的,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将苏北安抚下来。 她抓着袖子,轻轻的在苏北眼角擦了擦,信誓旦旦的解释道: “绝无仅有的意思是这世上除了我,谁也做不出来。 “小北你放心,坏了我再捏就是了,两个三个,五个十个,只要你喜欢,阿瑾多少都捏给你!” “真的么?” “君无戏言!” 半个时辰过后,庆云宫成了个工地。 望着殿内堆积的木箱,看着那一团团大禹各地出产的,不同性能,不同色彩,不同用途的黏土,凤瑾只剩下感叹。 这就是有钱人的效率吗? “阿瑾,它的耳朵怎么做的?” 苏北奶奶的声音唤回了凤瑾的思绪,她将视线从旁边抽回,转头细心的教导起苏北来。 “这里是这样,这里又是这样…… “很简单的,一会儿我们再上个色,最后再涂一层透明的漆,防脱色就好了。” 时间慢慢流逝,庆云宫又变作了大型泥塑厂…… 碧水苑湖心的冰面,隐约折射出红水晶般的光芒。 岸边有名个子略显娇小的黑袍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朝上边洒着饱满的谷粒。 “少主。” 精瘦的老者努力弓着身子,以示自己的尊敬。 “嗯。”黑袍人随意的应了一声。 老者继续禀报道: “少主,第一次派去的人还没到庆云宫就被可恶的谢玄解决了。 “第二次是属下万分小心才潜进去的,只是……” 老者稍稍抬头,小心的打量着面前人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是什么?” 黑袍人撒完最后一把谷粒,拿出一方秀丽的浅金色手绢,细细的擦着手,用余光阴诡的盯着他。 “属下按少主要求前去寻找那件宝物,却发现,发现庆云宫里有数十符合少主您描述的摆件。 “它们全都一模一样,属下难辨真假,又无法将其尽数取出,只好先不动声色的离开,以免引起对方的觉察。” “你说有数十件一样的摆件?” 黑袍人沉吟,脸上一片凝重之色。 数十件? 呵! 当初苏北还悄悄打探过,根据那些有幸掌眼的文玩大家来看,那确实是绝无仅有的东西,如今竟然出现如此之多! 这是想混淆视听,以达到将真品藏匿起来的目的吧。 凤瑾,你还真是心机深沉! 黑袍人轻哼一人,并未责骂老者。 “如此一看,那摆件里确实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凤瑾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做出几十件赝品。 “罢了,此事不急,反正凤瑾还不知道我们知道了摆件的秘密。 “你先去办另一件事,那比较要紧。” “是。”精瘦老者躬身退下。 傍晚的时候,楚辞便派人进宫通禀,说是出行事宜已准备妥当,为了不耽误明日祝寿,当下就应出发。 杜明自然是去的帝宫,理所当然的,他没有见到凤瑾。 “陛下现在不在,杜公子请回吧,至于出行一事,将由我们统领大人转告陛下,你放心便是。” 夜一与夜十一拼命朝杜明使着眼色,想要将他赶走。 杜明一走,通知陛下出发的事情自然是落到了统领大人的身上,这是接近陛下的多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啊! 只可惜谢玄并不想领这个情。 “陛下此时应当在庆云宫里,我还有要事要忙,不方便转告,你直接面见陛下便是了。” “啊,哦,好的,我这就去庆云宫。” 杜明愣了愣,朝谢玄感激的行了个礼。 离开的时候他还转身打量了一眼,心中甚为疑惑,谢统领好像有些奇怪,他也不像传言里那么神秘和不可及。 神坛上的人,难道不应该睥睨天下,冷漠无情? 待人走了,夜一转身朝谢玄追去,着急的问道: “统领大人,你说你这是做什么? “你转告陛下不就好了吗,这是让你们……” 谢玄瞬间停住脚步,冷冷的转身。 “夜一,你太闲了是么? “你应当知道你身为玄卫的职责和本分!” 第098章 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朕死 帝王出行一般有禁军开路,仪仗随行,声势浩大,此次却是轻车简行,用的车马都还是楚家专属的。 见凤瑾从宫门里走出,楚辞撩开车帘,踩着马凳从车上下来。 “陛下,此次出行排场上有些简陋,但云都风云暗涌,陛下离开的消息不宜四处传扬。 “臣这般安排也是情非得已,还望陛下能稍稍委屈一下。 “但是安全方面,陛下不用担心。 “明面上只有我楚府这几名随从,暗地里我已安排六名高手隐匿周围,还有一队伪装过的禁军在后方策应。” 这并非他如此安排的全部原因,最重要的是,太傅楚行之全然不知他会将凤瑾带去,这几乎算得上楚辞的先斩后奏了。 凤瑾扫了一眼周围,又望了下随行的几名下人,那几人步伐稳健,目光锐利,一看就不是寻常下人。 她点了下头,扶着楚辞的手臂钻进了马车。 待楚辞在左侧落座之后,她阖上了眸子,听着车轱辘的声音逐渐响亮。 夜色加深,周围也变得空旷,偶尔从极远处传来三两声狗吠,以及灌入车内寒凉却纯净的空气,在委婉的告诉她已经离开了都城。 “你说,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朕死?” 这突兀的一句话,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像是一时兴起,随口发问,又像意有所指,心存试探。 楚辞覆在双膝上的手紧了紧,心中那浅浅的好感转瞬化作了愤怒。 “陛下是在怀疑臣……” “不,有人来了。” 凤瑾缓缓睁开双眼,再次吐出了四个字。 楚辞大为惊疑,连忙伸手去撩车帘,想要察看来者何人,却被凤瑾按下了手臂。 “不要轻举妄动。” 无法得心应手的使用这具身体的武功,但其敏锐的观察力还是始终在线的。 在马车驶离城门的时候,那人就已不远不近的跟随了。 她已经猜出来人的身份,眉头微微一挑,神色淡然得很。 她这副不曾如临大敌的从容样,倒让楚辞心神不宁起来。 来人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后方禁军以及周围高手的视线,如今陛下又是这副不动声色的样子,那人多半深不可测,不是禁军和六名死士能抗衡的。 现车马已驶离云都,日落之后云都城门紧闭,想要快速的调动禁军救援不太可能。 渭城的守军又驻扎在七十里外的青山下,相较折回云都它的路程更短,可因道路问题却需花费更多的时间。 如果那人是冲着陛下的来的,那…… “陛下放心,虽然在臣的眼里,你已不配当我大禹的陛下,但现在的你仍然是君。 “一会儿若杜明等人不敌,陛下独自离去便是,臣等就算一死,也会为陛下争取时间!” 楚辞面色凝重,说的却言辞恳切。 这是凤瑾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不与她针锋相对的丞相大人,还真是令她不太习惯。 联想到当下处境,心里又颇觉好笑。 她微勾嘴角,摇头道:“不必了,那人不会动手。” 那人当然不会动手,因为那是谢玄。 长极宫内。 宫殿内墙上贴着十九个倒立着的黑漆漆的人,微微错开的三十八条腿伸得笔直,每一只脚掌上都摆了一盏新添的油灯。 灯油不说十成满,也有八分满,只要稍稍一动,不仅有泼洒的危险,就连熊熊燃烧的灯芯都有掉落的危险。 “统领大人简直不是人,怎么能这么对我们,我们还不是为了他好!” “可不是,明明自陛下随苏贵君离开后,他就躲在廊下望穿秋水,妥妥一望妻石。 “昨日清晨陛下寻小玄子回来过一次,我恰巧看见了,我可是注意到了统领大人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 “唉,你们不要这么说统领大人,他心里也不好受,他这是抹不开面子。” “小九,你还替他说话,你没看到你鞋底都烧起来了吗?” “面子,在陛下面前,他何时在意过面子?” “你们,你们能不能别说了,快帮帮我啊,我裤子都被点着了!” “谁叫你乱动,自作自受!” 外界夜色弥漫,空寂又昏暗的长极宫深处,有三十八道火焰在半空诡异跳动。 尿急而起夜的宫人不小心瞧见,顿时魂飞魄散,吓得晕倒在了矮墙旁。 大通铺上紧挨着的宫人发觉身侧空空如也,立刻警醒起来,势要抓住他偷鸡摸狗的证据。 寻了一圈儿,竟在雪地里找到了人。 死死掐了下人中,再泄愤的扇了两道耳光,昏倒的人才悠悠转醒。 “说,你干什么坏事了!” “鬼,有鬼——” 转醒的宫人僵硬的抬起手,指向了长寿殿的方向。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大殿深处有数道火焰不停的窜动,寻来的宫人忍不住想起白日打扫时,殿内总会出现的窃窃私语。 “啊!有鬼啊!” 宫人下意识的出拳,起身没命的往屋里跑去。 只留下惨遭毒手的小圆子,艰难的吐出三个字:“你好狠。” 便又晕了过去。 在这风声低嚎,飞雪停歇的夜里,顾氏祠堂灯火彻夜不熄。 一排排香案上,摆满了牌位,稍稍留意上边内容,便会发现人名前一水的“将军”后缀。 什么骠骑将军、安远将军、护国将军、镇国将军的,算得上世代忠烈了。 唯有最前方的一排灵位,与其他的大不相同。 质地很新,也很简陋,不仅没有“将军”字眼,连上边的字都并非出自篆刻大师之手。 上有:大伯顾青云之灵位、二伯叔顾南雁之灵位、父亲顾云庭之灵位……以及数位堂兄弟的牌位。 顾长风直挺挺的跪在蒲团上,眉间是拼命压制的悲痛与愤怒。 “大伯、二伯、父亲……黑虎军枉死的二十万兄弟。 “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满门忠烈”这块御赐金匾蒙上污秽。 “不管他是谁,只要做错了事,都必须付出代价!” 他死死的握着拳头,浑身都是沙场上视死如归的锐气,就算有千万人手持冷铁拦于身前,他也不会退缩。 祠堂的门被人轻轻叩响,心腹副将宗开轻巧的走了进来。 “将军,当年派出去向云都求援的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可要审问?” 顾长风抬起右脚踩到了地上,倏然起身,冷冷的说道:“审!” 第099章 傲娇太傅楚行之 辞官归隐的太傅楚行之,将安享晚年的住所选在了兰城的北郊。 兰城名字上虽带了一个城,实际上只是青城下辖的一座小镇。 只因此处花匠巧手,养出的兰花堪为世间绝品,才有幸破格获得“城”的称呼。 北郊近青山,享誉青城的芷湖也是在那里,岸紫汀蓝,郁郁青青,不仅景致好,长出的兰草也格外的好。 正是如此,北郊多的是养花的农户,猛一走进,像是去了幻境一般。 走过众多农户,顺着小径蜿蜒而上,青山的半山腰上,建了一座雅致小苑。 院落简朴,格局陈设却是处处考究,只一眼,就能感受到一股浓厚的文人之风。 “怀瑾兄,今日是你寿辰,我与文衍可是特意扔下鱼竿儿,颠簸着一把老骨头,跑到这偏僻的兰城来为你贺寿的。 “你说你不喜烈酒,我便寻了温润的竹叶青,你可不能不给面子。” 院内的兰榭上,围了三名白发苍苍的老人。 兰榭建在源起青山深处的溪流上,四周茂盛的兰花,以及溪流两侧,都零星的堆着细碎的白雪,入目颇有韵味。 担心三人受了风,各自的侍从都极为默契的将兰榭上方的草帘放下,只有走廊的方向卷了半道帘子。 “难得二位来探望我,我自然是要赏脸的。” 西向的老者右手捏着酒杯,左手抬着杯底,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整个人比较瘦削,穿着一身交叠的素色长衫,头上挽着一支木簪,完全一副文人的清寒模样。 见他饮了酒,另外二人相视一笑,也开始斟着酒饮了起来。 酒兴正酣时,长相稍显豪气的那人忽然问道: “今儿是你七十岁的寿辰,怎不见辞儿前来祝寿?” 眸子一转,眉头一皱,手中的酒杯也被暂时放了下来。 “莫不是你又将他赶了回去? “除夕节日等不见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如今连祝寿都不许,你这祖父是不是太苛刻了些?” 楚行之重重的将酒杯搁在桌案上,气冲冲的说道: “你又不是不知他做了些什么,我楚家不敢有这样的子孙!” “你这样子,还是在因为陛下置气。” 那人低低的叹了口气,左手扶着盖子,右手拎着酒壶将三人的酒杯都斟满。 楚行之狠狠拍了下桌子,震得满斟的竹叶青洒了一半儿出来。 “我不气! “她是女帝,她是天子,我现在一介白身如何敢跟她置气! “你们可不要胡乱攀扯,我这几年只是觉得楚辞那小子有负我的教导!” “是么,原来怀瑾兄是这样想的。”被唤作文衍的老者抬了下眼皮,继而懒懒的补充道,“我还以为是因为辞小子没尽到劝诫陛下的责任呢。” 楚行之那一把被养得极为顺滑的长须,此刻却因为他的气恼而变得散乱。 他顺手就抄起了被放在毯下的戒尺,习惯性的朝惹怒他的人打去。 “诶诶诶,别动手啊,我们可不是你学生。” 刚还得意的崔文衍连忙抬起了手臂往后躲,那条件反射的迅速,也不知是时常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单单的是动作敏捷。 青城山下,宽大的马车引起了周围花农的注意,从上方下来的一男一女,更是让久居乡野的花农们惊为天人。 “陛下,山路狭窄难行,马车上不去,后续的路只能步行。” 楚辞略显歉意的看着凤瑾。 抬头看看那因为构建花棚,而从山里取材拓宽的道路,凤瑾心里疑惑,这般平坦宽阔的道路马车真就过不去? 察觉到凤瑾的怀疑,楚辞没有多言,仍是歉意的笑着。 山路自然上的去,不然年至古稀的祖父如何外出? 他这样做,只是不想提前惊动祖父,以免还未到目的地,就被祖父派出的人拦住。 “陛下,山路不好走,还请注意脚下。” 楚辞做了个请的姿势,转身前方领着路。 有些消息,不是想隐瞒就隐瞒得了的。 楚行之做了三朝太傅,就算是辞官隐居,手中也存了些心腹势力。 不说搅弄风云,有人靠近自己的居所,还是能轻而易举的知晓的。 “老爷,公子来了。” 侍立在旁的小童上前禀报。 楚行之再次将酒杯一摔,气呼呼的喝道:“不见!” “怀瑾兄,你怎么年纪越长,脾气越大。 “辞儿好歹也是一片孝心,这个时候就到了,想必是连夜赶路。 “这些日子天冷的很,他在透风的马车里坐了那么久,你不喊他上来暖暖身子,你真就忍心这么赶他走?” 见楚行之的脾气暂时被控制住,小童再次禀报道: “公子这次并非独自前来,身边还有一位衣着贵气的小姐随行。” “小姐,什么小姐?” 三人蓦然转头,目光锐利的望着小童。 他们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楚辞带了心上人来。 他们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家姑娘,能让这朵高岭之花动了心? “听说,那位小姐姓凤。” 小童说得委婉,并未直接说来人是女帝。 但楚行之三人都是人精,如何领会不到其中的意思? “哼,不见! “既是凤家小姐,不在云都待在,来这乡野之地做什么? “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两尊大佛!” “老爷,可是要回绝?” 小童低声询问。 “我的意思,说的还不清楚吗?” “是。” 小童躬身退下,快步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甘旸余光瞥见楚行之翘首的模样,挑了挑粗犷的眉,扬声喊道: “弘儿,你家老爷的意思是赶紧将人请上来! “你可不要会错意了,不然小心今晚,你老爷不给你饭吃!” “谁说要他们上来了?” 楚行之愤愤的起身,好似真的发怒了。 可那时不时往院门瞥去的目光,怎么还藏着期盼? 呵,都多大年纪了,还来死傲娇这一套? 想见就明说,非得要别人替你说,若是遇上性格不好的,早就转身就走了,谁还三番五次的来看这糟老头子? 甘旸与崔文衍两相对视,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吐槽。 在小童离开的这段时间,楚行之可谓坐立难安,时不时给自己斟个酒,偶尔又给另外两人夹点儿才,总之就是心浮气躁的。 “老爷,人到了。” 听着脚步声在兰榭外停下,楚行之立刻回转了身子,留给凤瑾与楚辞一个不待见的背影。 上架公告 拖了这么久,这本书终于要上架了,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于大家来说既算好消息,又算坏消息。 当然,对于我来说这也这样,因为这意味着我未来每天至少两更,想想都苦恼。但正因为上架了,有全勤在那里,才能鞭策我努力码字,毕竟有时候眼前的诱惑比梦想更吸引人。 《男主个个要杀我》开书到现在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如今才二十万字,属实更得慢了,这一点我心里清楚。 一般来讲,女频书13万字就上架了,我拖到现在,同期的小伙伴都恰了一次全勤了,我却还是处在免费阶段。这源于,嗯,额,有点儿懒,存不住稿子,一万字对于我来说是个魔咒。 在这里先说句抱歉,因为小可爱们柔情的催更,我竟然几乎没有回应过,在这里我要狠狠的谴责一下自己,你怎么那么懒呢? 其实吧,剧情都在脑子里,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停的向后推衍,就是我这手爪子(打它),它不听话,俩蹄子也不听使唤,总在我灵感涌出的时候,强行带着我去阳台上看我的花花草草们。 但是有了全勤约束,爪子蹄子会听话的,这叫迫于现实,因为我要赚钱买猫猫,仙气飘飘的银渐层,名儿都取好了叫霜霜,买来当我吉祥物。 再透露一件事,大纲我肯定是有的,主线像巍峨的城墙立在那里,让我不会偏离方向,咳咳,虽然吧,它仅仅只有三百字,但你们要相信浓缩就是精华,只要有恒心,这大纲可以支撑百万字以上。 继续说一下情况,因为15号上架,编编告诉我14日的更新要在上午完成,所以今天我没多码。我开通的是倒V,从70来章,大概十四万字开始收费,还在养的小伙伴们抓紧了,到了明天12点半后就收钱钱了。 关于更新:上架后每日两更,每章两千字以上,节日加个更,周末视情况加更,每打赏1500币加一更。(我希望大家都没看到这条,我已经给它施了隐形魔法,谢谢,因为我内心还是想要玩的。) 我还是希望喜欢的小伙伴们,订个阅,也不必全订,给我加个粉丝,给我一点儿看得见的支持就好,当然全订我就更开心了。 最后,抓住端午节的尾巴,给大家说一声端午安康,还有粽子节快乐。 差点儿忘了,你们知道楚辞与凤瑾有何关系吗,有点儿劲爆哦,莫慌,等我。 第100章 洁癖是病得改 “祖父——” “太傅——” 楚辞躬着身子朝背影拜了拜,凤瑾则做着学生的样子对背影抬臂行了一礼,回应他们的只有楚行之一声冷哼。 甘、崔二人相视一眼,觉得楚辞风尘仆仆孝心可嘉,又觉得凤瑾身为帝王,却愿屈身向楚行之行礼,实在不应遭受冷遇。 便放下酒杯,缓缓起身,抖了下袖袍,朝凤瑾遥摇一拜。 “见过陛下——” 凤瑾记不起二人,但隐约觉得熟悉。 楚辞微微侧身,压低声音介绍道: “左前方眸带精光,看向周围的目光习惯性的流露计算的老者,名唤崔文衍,是上一任宰相。 “他与我祖父同为翰林院出身,却因喜好掌控人心,一步步成为我大禹的宰相,他的任期可是长达三十八年。 ”右前方浓眉大眼的老者,名唤甘旸,是庆丰帝亲封的护国将军,先帝幼时便是拜在他门下习得的功夫。 “至今已有三朝,如今稍有名望的将领大多都受过他的点拨。 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细细打量着凤瑾的表情,见她目露疑惑,便解释道: “顾家,与甘家是世交。” 凤瑾心头一惊,既是世交,那这甘将军会不会因为顾长风之事,对她表露敌意? 依楚辞的话来看,亭中三人都是大禹顶级元老,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她怎么感觉这是个鸿门宴呢? 不会楚辞故意骗她来的吧? 事实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甘、崔二人不仅没表露敌意,还对她关爱有加。 君臣见礼之后,二人就迈步朝院中走来,殷切又慈爱的邀请凤瑾同坐。 见方桌矮小,挤不下五人,直接就唤来侍从将桌子撤下,重新搬来一张宽大的八仙桌。 “来来来,陛下快坐! “弘儿,还不快去将你家老爷珍藏的百果酿搬来!” 百果酿是取数十种鲜果,辅以晨间清露窖藏而成,听起来极其简单,做起来却极考验本事。 鲜果有肉质上有脆嫩的、软糯的、粗纤维等,口感上有香甜的、微苦的、酸涩等,气味上有清香的、醇厚的、刺激的。 只有熟知各种鲜果的属性,才能进行合理搭配,制作出具有层次感却又相得益彰的果酿。 这一坛,还是楚行之废了好大力气,才从药王谷里购来的。 他仍以跪坐的姿势坐在原地,只是此刻身前却没了美酒佳肴。 “究竟是我过寿还是谁过寿?” 他鼓瞪着眼睛,忿忿的盯着旁边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几人,心里忽然变得酸溜溜的。 一个是他的孙子,一个算他的高徒,还有两人是他的至交好友,如今这个样子,他真想爆一句粗口。 “别犟了,快过来吧! “你最惦念的两人都来为你祝寿了,还矜持着做什么?” 楚行之再次恶狠狠的瞪了多话的甘将军一眼,从蒲团上优雅的起身,然后重重的抖了两下袖子,并将发髻、鬓发、胡须、上衣、下裳,一丝不苟的理了个遍,才移着步子往八仙桌走来。 “这一次,我是看在你两位长辈的面上,才勉强同意你来祝寿。 “你可不要以为老夫已经原谅了你,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我教过你的东西,你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见楚行之过来同坐,楚辞的眸子里亮起期盼的光,却又在听到他的厉声斥责后,那光又渐渐的熄了下去。 “孙儿,知晓。 “今日是祖父寿辰,还请祖父莫恼,以免气坏了身子,寿宴一过,孙儿自当离开。” 全桌上,凤瑾最熟悉的人只有楚辞,见着楚辞被人斥责,她面上也觉得难堪。 可她既想破除楚辞的困境,又不愿与太傅等人交恶,只好凭借只言片语,努力的拼凑出原主太傅的相处模式。 “太傅,老师,爷爷,” 她一连换了三个称呼,层层递进,拉进关系的同时又不显得突兀。 “你也不能全怪阿辞,这几年是我太过放肆,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阿辞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想给我一个警醒。 “我明白阿辞的苦心,也明白您的期待,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楚行之稍稍按紧了桌边筷子,垂眸望着杯中酒,隐约看到倒影中的人神色略显动容。 他一直无法接受,他苦心孤诣培养出的储君,竟然会变成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如今听着凤瑾凄凉的自嘲,他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 或许从始至终,他都只想看看那个孩子说自己知错了。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那被他寄予厚望的人会变得面部全非,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陛下,先不说那些,你与辞儿不是特意来为我祝寿的吗,来,吃菜,吃菜。” 楚行之死死的眨了两下眼睛,捏起筷子就开始给凤瑾夹菜。 楚行之态度的陡然转变,令凤瑾松了口气,还好,她押对了。 凝滞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甘旸与崔文衍也暗自松了口气。 凤瑾小时候常与他们打交道,若是抛却君臣关系,在他们的眼中,凤瑾就是一个惹人喜爱的孙辈,他们实在不忍她遭受冷遇。 “楚爷爷,甘爷爷,崔爷爷,来,你们也吃。” 不管记忆如何,凤瑾自行的认了亲,她的行为倒让事情逐渐回归正轨。 五人当中,唯有楚辞还在愣神。 一声阔别已久的“阿辞”,让他以为时光回溯,回到了曾经各自都还不算长大,不曾有隔阂的时候。 “辞儿,别愣着,快吃菜!” 甘将军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准备放到楚辞的碗里,却在即将触碰到碗沿的时候,被凤瑾截了过去。 “阿辞不喜吃鱼,但我喜欢。 “甘爷爷不必管他,他都那么大个人了,想吃什么自己能夹。” 晶莹透亮的米饭干净的像是覆上了白雪,楚辞微蹙的眉宇逐渐舒展,心中的紧张也在此刻消散。 这一回,竟是凤瑾看懂了他的心思? 趁三名老人推杯换盏的时候,凤瑾侧过身子神神秘秘的问道: “喂,楚辞,你这家伙该不会有严重的洁癖吧?” “嗯?” 楚辞皱眉端详着凤瑾。 “我看到甘将军夹菜给你的时候,你眉头都要拧巴成麻花了,这不是嫌弃是什么? “小伙子,洁癖是种病,得改!” 楚辞沉了沉眸子,似乎有些不喜,可转瞬雨过天晴,嘴角漾起浅笑,恰似那春风拂过的碧波,一直荡到人的心里底去。 第101章 朕可不是个随便的人 只因甘、崔二人另有要事,午后就要动身离开,楚行之才将开宴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 谁知酒席吃过了,二人却说自己所谓要事并不紧急,无需急在一时,过两日再处理都无关系。 桌子上的餐具被尽数撤下,茶室也备好了茶点,楚行之开口让小童先领楚辞前去,确定一切是否准备妥当,自己却留在兰榭,像是对凤瑾有所交代。 待楚辞远去,他将袖袍一甩一抖,弯腰抬臂朝凤瑾行了个大礼。 “老臣楚行之,见过陛下——” 凤瑾陷入怔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直到甘将军低声呼唤了好几次,才唤回她的心神。 “陛下,喊平身。” “楚,楚爷爷,平身。” 顺着凤瑾搀扶的力道,楚行之缓缓起身。 开始稀疏的长眉微微蹙在一起,自带上扬弧度、开始松弛褶皱的薄唇不喜的抿在一起,若是放在年轻时,也一定是个芝兰玉树的贵公子。 他凝眸与凤瑾对视,表情带着严肃与认真。 “陛下,我知你尊敬我等,但是以后,无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都不要再像今日这般称呼。 “你是大禹的陛下,大禹的天,你就应当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帝王就应当有帝王的威仪,老臣教导过你的。” 转头看向另外两人,也是一样的严肃表情,凤瑾垂下眸光,轻轻叹了口气,等再次抬头的时候,就变成了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的女帝。 “甘老,崔老……太傅。” “诶,陛下……” 仅仅是一个平常到疏离的称呼,却让三人神色动容,尤其是楚行之,竟然老泪纵横。 凤瑾大惑不解,唯有年纪相近的三老才明白其中原因。 大禹皇室子嗣凋零,凤瑾作为先帝与先凤君唯一的孩子,自然是刚出生就被所有人寄予厚望。 更有巫族流传已久的预言,千古一帝将于大禹衰败之时,从大禹皇室与巫族嫡系所生的后代中诞生。 恰好,凤瑾便是那个生于大禹衰败之时,昭阳帝凤鸣与巫族族长贺蓝之女。 无论是天命还是现实,凤瑾都是最有资格继承帝位的皇女。 因此,在几乎所有大臣的眼中,凤瑾便是储君。为大禹呕心沥血,甚至愿意慷慨赴死的忠臣们,都尽心尽力的培养着凤瑾。 三老是当中地位最高,倾注心血最多的人。 当看到凤瑾从他们期待的仁君变作了狠戾无情的暴君,那种巨大的失望源源不断的从心底涌出,几乎快要吞噬掉他们生的意志。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三老心如死灰,从自得其乐的隐居生活,变成了浑浑噩噩的度日。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表露悔意的凤瑾更是比数座城池还要珍贵,这让他们重新看到了希望。 一个千古之帝的养成,一个盛世王朝的诞生的希望。 “陛下,外边风大,随老臣进屋坐坐吧。” 楚行之做了请的手势,随后甘愿降低身份,在前边当起了引路的下人。 兰榭距茶室有一条长廊的距离,缓步前行,廊下挂着的用来练笔的卷轴格外引人注目。 纸白如雪,配着四周小榭、兰草、碎雪,让这方藏于山腰的小苑雅致到了清冷的地步。 再稍一注意,就能发现卷轴上的诗词总是半阕,末尾的笔划被长长的拖曳,像是主人在写到上阕结尾,忽然就兴致大败一般。 这个过着神仙般闲散日子的老人,心里很苦。 这是凤瑾得出的结论。 晌午一过,前来祝寿的四人都被留在了田园居。 凤瑾不太想在此处过夜,就是担心长时间在三个精明无比的老人面前晃悠,会出现纰漏。 奈何楚辞眷恋亲情,三年未曾与祖父亲近的他满心渴望的留下,凤瑾善心大起,便应下来了。 “陛下,田园居只有两个院子,一个是老臣住的一院,另一处便是旁边空着的二院。 “陛下,在老臣心中你乃万金之躯,但是四人住一间院子着实太挤了……” 在安排住处的时候,楚行之犹犹豫豫了起来。 “陛下您看要不这样,我与甘兄、崔兄住一处,我们三人许久未见,正好借此机会叙叙旧。 “您呢,与辞儿都是年轻人,比较有话说,你们两人便住二院可好?” 这番话听起来是道理,可凤瑾总觉得这般安排是太傅故意为之。 为什么呢? 眸子一转,目光便落在了旁边温文尔雅的楚辞身上。 我去,不会是想把他孙子安排给朕吧! 太傅啊,你们平时讲究的那些礼义廉耻,现在怎么不讲究了? 朕可不是个随便的人! 思索间,正对上了楚辞的目光。 他微微蹙了蹙眉,眸光很淡,很疏离,却又褪去了往日的冷。 这样的人,就是那清冷孤傲的仙尊,他的本性让他拒人千里之外,又如何做得出“卖辱求荣”的事? 凤瑾稍稍放下了心,坦然的接受了安排。 青山的月光很亮,很凉,在扫去落雪的阶上覆上了白霜。 二人并排坐在台阶上,仰望着深色的夜空。 “楚爱卿,你可欠了朕三次人情了。 “说,你想怎么还?” “三次?” 楚辞皱了下眉头,眸光安静的看着神色得意的凤瑾。 嗓音犹如此刻的夜风,纯净又安静,却又带给人沁人心脾的感觉。 凤瑾听着通体舒畅,撑着下颌转头盯着那朵高岭之花。 “第一次,你让朕陪你见太傅。 “第二次,朕为你挡下了甘老将军为你夹的菜。 “第三次,就是现在,朕同意留下,全了你与太傅的祖孙情。 “古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朕也不奢求什么好东西,只希望你别老敌视朕,弄得朕像欠了你什么。” 话一说完,眼前的楚辞表情倏然转冷,垂着目光锐利的盯着地面。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紧握,攥得被理得一丝不苟的衣袍出现了明显的褶皱。 “陛下的人情,微臣会还的!” 说完就起身离去,丝毫不顾什么君臣之礼。 “我说错什么话了?” 凤瑾摇摇头,余光瞥见身侧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小心的铺展了手帕的台阶,暗自撇撇嘴。 “喜怒无常,还洁癖,不好治……” 第102章 诡异的梦境 楚辞从二院离开后,就在田园居里彷徨。 他在想从前,也在想以后。 他想不明白凤瑾的变化因何而起,憎恶那个残暴不仁的昏君,更抵触她亲自为他赐婚。 历代以来,楚家子弟对待感情都是忠贞而专一,携手一人,白首不离,似乎成了楚家约定俗成的规矩。 凤瑾屡次为他赐婚,他虽心生愤怒,却也难抗帝命,如此一来,倒显得他朝三暮四。 在族人眼中,他成了一个对感情不忠的人。 ——这是奚落,是嘲讽,更是侮辱。 徘徊至一院那面种满兰花的隔墙下,隐约听见屋内传来的交谈声,他本不愿做那偷听墙角的龌龊事,可里边人的对话却让他暂时忘却了君子之仪。 “甘兄,文衍,你们那边可有进展?” 烛火晃动,在窗户上映了一个优雅的身形。 楚辞一眼就看出,这人是祖父楚行之,可这说话的语气与白日那个辞官归隐的闲散老人相去甚远。 说是要与甘老、崔老叙旧,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楚辞沉下了眸子,将身影隐在了花墙后,侧耳聆听着里边的谈话。 “江北水路纵横,临江贸易发达,码头人来密集,是探听消息最好的去处。 “我与甘兄以游览之名去了江北,在最大的码头附近寻了个住处,整日拿着鱼竿在江边当闲人。 “之前有人瞧见他们夫妇二人在江湾出现过,但我们在那里呆了那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找到。” 听到此处,楚辞心头迷雾重重。 原来甘老将军与崔宰相辞官后前往江北另有目的,他们行动如此隐秘,究竟是要找谁? 祖父似乎也知道这件事,所谓的夫妇二人,就是是哪对夫妇,竟值得三位元老大费周章? 正思索间,楚行之的话语更是在楚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没有找到也算是预料之中。 “毕竟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在六年前就离世了,如今这消息还是偶然间得到的。 “他们既然能销声匿迹六年,又怎么会轻易被人找到?” 属于楚行之的那道身影摇了摇头,继续叹道: “只是苦了陛下了,小小年纪就独面风雨,担起了我大禹帝王的责任。” “陛下是聪慧的,只是这几年误入了歧途。” 这道中气十足的叹息,来自于老将军甘旸。 几息过后,一道低沉又诡谲的声音幽幽响起: “或许,并非是陛下误入了歧途呢?” 崔文衍话语一出,屋内瞬间陷入死寂。 他刻意重咬“陛下”二字,让这句话沾上了诡异。 楚辞一听,开始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到,脑海一片混乱。 明明什么也没想清楚,却越想越觉得心惊。 陛下,陛下,陛下…… 崔宰相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察觉到屋内的人敛声屏气,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楚辞努力的维持着平静,悄悄的从院子里退去。 待他退出去之后,正对着花墙的窗户支起了一掌宽的缝隙。 “刚才是辞小子在外边。” 甘旸打量几眼,放下了窗户。 楚行之皱了下眉,将视线放在了一脸城府的崔文衍身上。 对方只是笑笑,就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虽然只是猜测,却也有几分可信。 “陛下周围虎狼环伺,身边总要有几个忠心可靠的人,大禹的未来,还是得靠年轻人。” 楚行之的眉间缓缓平展,无言的看向了别处,大概是默认了他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楚辞。 至于凤瑾,在楚辞离开后就进了屋。 倒也没睡觉,而是安坐于窗下,透过窗纸,模模糊糊的看着树林的方向。 有些人,你虽看不到,心却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凤瑾就是知道,此刻谢玄正躲在林子里,像只被弃于荒野的犬只,小心翼翼的望着她。 既怕一眨眼,她便消失在眼前,又不敢出现,怕惹了她生气。 他这个做派,更是令凤瑾生气。 之前同他说话,他像个哑巴,一点儿反应都不给,如今悄悄跟来了,却远远的躲在树林里。 是她太凶神恶煞了,还是她要吃人? 呸,你爱待外头便待外头,冻不死呢! 房门被人扣响,是田园居的下人。 “进——” 得到凤瑾的允许后,下人便端着托盘恭敬的走了进来。 “陛下,晚间的茶水送来了。” 凤瑾点了下头,下人将茶水仔细的摆在桌上,就退下了。 确实有些渴了,伸手斟了一杯,茶香淡雅,意境悠远,还带着安神的功效,只饮了一小盏,困意就袭了上来。 凤瑾甩了甩脑袋,随手将茶盏放回桌上,便恍惚的往床榻走去。 她困极了,困到浑身都无力动弹,黑夜逐渐在眼前弥漫,最后淹没了视线里烛火的明亮。 这好像不是正常的困倦,她想要出声,却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逐渐逐渐睡去,逐渐陷入一个诡异的处境。 她看到了楚辞,看到了自己。 上一刻她还坐在龙椅上,阴沉着双眸,不容置喙的给楚辞赐婚,下一刻她就出现在了喜房里,抬手一挥,锋利的长剑就砍掉了新娘的头颅。 伸手抹去脸上的血迹,紧张的神色忽然变得轻松。 她是对新娘的惨死有着自责,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赶在了新娘与楚辞相见之前。 第二次的赐婚,她斜倚在贵妃榻上,眉头皱的有些紧,表情也在不停的切换。 第三次的赐婚,她撑着身子坐在凤榻上,隔着珠帘与纱幔,看不清表情,却能够感觉到有些奇怪。 尤其是说话的声音格外的低沉,低沉到像是在拼命抗拒。 第三位新娘,论血缘关系,是楚辞的表妹,择她赐婚于楚辞,是因为那表妹未婚先孕。 将一个怀有不明来历孩子的女人嫁给心高气傲的楚辞,这不是侮辱是什么? 凤瑾被禁锢在角落,看着那与她一模一样的人,提着长剑跌跌撞撞的飞向了楚府。 站在新房里,看着坐在喜床上的女子,她死死咬着牙,颤抖着执起了长剑。 凤瑾看清楚了她苍白的脸色与冒出的冷汗,看着她的目光从不忍逐渐变得暴虐。 剖腹取子,惨不忍睹…… 床上,地上,纱幔上都是淋漓的鲜血,竟比大喜的红绸还要好看。 “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撑着剑,披头散发的低语。 凤瑾顿觉头皮发麻,因为那个“她”不像是在说楚辞,更像是在同身体里另一个人对话! 第103章 有人要跟朕抢东西 “陛下,陛下,臣可以进来么?” 楚辞神色凝重的从楚行之的院子回来,站在凤瑾所住的主卧前,稍显犹豫的叩响了房门。 连着叩了好几次都得不到回应,便慢慢收回了手。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转身去了旁的屋子。 第二日清晨,所有人都起了,唯独凤瑾迟迟不曾出现。 楚辞只当她性情散漫,毕竟她已懈怠朝政三年之久,不愿早起,也在情理之中。 他没有前去催促,更没有多说什么,就是脸色不太好看。 他实在不知祖父是如何想的,竟还对她抱有期望。 如此堕落的人,如何担得起大禹帝王的重任? 青山脚下,四五辆在花农眼中奢华贵气的马车从远方驶来,缓缓的停到了芷湖旁。 最前的马车车夫跃身跳下,大步流星的朝湖边打水的老农走去。 “喂,老头儿,这里是不是有座叫田园居的别苑?” 老农将水桶放下,抬手抹了下额头,老实的喊道:“老爷好。” 车夫嗤了一声,蔑视着这个没见过世面老农,语气颇为无礼的问道: “我问你,这里是不是有所叫田园居的别苑?” 老农揪着眉头思索了会儿,不确定的回道: “青山半腰确实有座大院儿,里边好像住了个京城来的官老爷,至于那院子是不是叫你说的什么居,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我们大都不识字,平日对那地儿的称呼也只是个大院子。” 车夫眼中的嫌恶越发不加掩饰,往老农身前的地上啐了口唾沫后,以目中无人的姿态转身离去。 待他走近,一只带满了戒指的、保养的极好的玉手,从里边伸出,将车帘撩开了一条缝隙。 “如何,探听清楚太傅的住处了吗?” 车夫立马点头哈腰的应道:“回夫人,已经确定了,沿着山路上山就能到了。” “那还不快走,耽误了事,你承担的起吗?” “是是是,小的这就驾车。” 马车逐渐远去,老农心中的慌乱也消了下去。 直起身子望着奢华的车马,脸上带着感慨,那样的车架是他一辈子都触碰不到的东西。 随后又开始紧张起来,这两日总有这样的车马朝青山上驶去,看来大院子里住的是为了不起的大人物。 只希望大人物们的纠葛不要波及到他们,他们只是安于平淡生活的普通农户,经受不起任何风波。 眼见着田园居就在前方,马车却被人拦住了。 拦住马车的人身着下人装束,想来是太傅的侍从。 “这位兄弟,烦请让一让,我们找太傅他老人家有急事。” 面对太傅的人,车夫自觉弱了气势,只能堆着笑,软着声与侍从协商。 侍从丝毫不给面子,冷漠无情的看着马车,以及马车上的人。 “诸位请回,老爷不见任何人,尤其是外人。” “兄弟,我们不是外人。” 车夫仍然谄媚的解释着,想要突破阻拦往田园居靠近。 “可不是,我们几家可都差点儿与你们楚家结为秦晋之好。 “这么一算,咱们还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这位小哥,快放我们过去。” 这是那只堆满戒指的玉手主人在说话。 侍从见多了胡乱攀亲的人,对眼前这群连车夫都有些自命不凡的人,格外的厌烦。 他的表情冷了几分,语气也开始强硬。 “前方是我家老爷的私苑,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还请诸位离开,否则……” 话还未说完,玉手的主人就撩开了门帘,学着泼妇的那一套撒起泼来。 说什么楚家始乱终弃,薄情寡义,草菅人命,以势压人,目无王法…… 总之只要是能抹黑的话语,都被她从那张尖酸刻薄的嘴里吐了出来。 她这一闹,另外几辆马车里的人也开始哭嚎起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场面比在云都时日日骚扰楚府还要壮观。 如此大的动静,势必要引起人的注意,若是被有心人知晓,太傅维护了一生的清名,便会沾上污渍。 侍从面色难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着。 还是同行的人机灵,让他先盯着几人,防止事态失控,自己则返身急匆匆的往田园居奔去。 楚辞正站在院中,沉眸盯着紧闭的房门。 如果说楚行之对凤瑾还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那他对凤瑾就只剩下恨。 此恨非彼恨,他只是对凤瑾完全不抱希望了。 他很想撞开门,将那个担了帝王身份却不做帝王事的人狠狠骂一顿,以消解心中的愤恨。 心思刚起,杜明就慌慌张张的从外边跑了进来。 气儿还没喘匀,就开始急急的说道: “公,公子,那几名小姐的家人,闹到,闹到这里来了! “你那个远方表姨耿玉娇也在,就是她带头在外边闹呢!” 耿玉娇是那位被赐婚给楚辞的第三位小姐,未婚先孕表妹的母亲。 那人一向势利,多次打着楚家亲戚的名义去楚家捞好处,她总是极不要脸的,自觉的忽略“远房”二字的含义,将自己当成了楚家血缘极深的亲戚。 她正是靠着肚子里的孩子,成功的挤掉户部侍郎的原配,从一介外室,晋升成吴府里执掌中馈的女主人。 她这样的人,一直都被楚家人所不齿。 听到这个情况,楚辞紧紧的皱起了眉头,两手不自觉的握紧。 担心事态不受控制,闹出不好的动静,更担心勉强重新接纳他的祖父,又对他冷眼待之,他死死的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重重甩着袖子,大步往外走去。 凤瑾还陷在诡异的处境里,醒不来,走不掉。 原主的身影逐渐在她眼前消失,世界陷入昏暗,却又在这昏暗里,浮现出一道朦胧难辨的身影。 那道身影阴寒鬼魅,就像是噬人的妖魔,凤瑾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道身影披着浓墨般的黑暗,一步一步的走来,似要抢夺某些东西。 待胸口出现闷痛的时候,她便知道了,那道黑影想要抢夺的是这具身体。 凤瑾在意识里拼命的抗争,而现实里,她紧锁着眉头,口中有鲜血再三的涌出。 匿于林间的谢玄隐觉不祥,见众人的注意被外界喧闹吸引,他身形一闪,躲开三老的人,悄悄的出现在了主卧的床前。 第104章 她怕是要贫血了 “太傅,太傅,你是这天底下最有学问、最正直的人,你不要因为楚丞相是你孙子你就偏帮于他,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艳儿啊,你怎么这么可怜,怎么就遇上了楚丞相那种薄情寡义的人啊!上天不公啊! “你好歹是她亲亲的表妹,更是被陛下圣旨亲赐的妻子,他竟然连座墓碑都不肯给你立啊! “娘亲梦到你在地下孤儿寡母,孤苦无依,连个归处都没有,娘亲心痛得很啊!” 还未踏进院子,隔着拱门与长廊,就听到前方那哭天抢地的动静,楚辞步子停顿了一瞬,双眸化作了深潭。 继续迈步前行,就看到正厅门大开,祖父与甘、崔二老晦暗不明的坐在靠椅上,目光冷淡的看着厅外的空地。 那里正躺着一堆撒泼的人,当中属一身桃红、珠翠满头的妇人闹得最厉害。 见楚辞出现,她起身伸手就朝楚辞扑去,却因楚辞闪身,让她扑了个空。 这便不得了了,竟说楚辞害了她女儿还不够,还要来害她,心真真是狠得很,然后要死不活的闹起来了。 对上祖父严厉的目光,楚辞自觉的低下了头,迈着步子朝厅内走去。 他不知如何对楚行之解释,只能认错般的垂着头,低低的喊了声: “见过祖父,见过甘老,崔老。” 耿玉娇那伙人已经缠着他闹了三年了,他实在疲于应对。 这所有的麻烦,都是凤瑾给他招来的,一想到这里,对凤瑾的憎恨再次涌了上来。 他是活生生的人,他有选择爱与不爱的权利! 几次给他赐婚,逼迫他娶不爱的人,这把他当做了什么? 思及此处,楚辞抬起头,不肯屈服的回道: “祖父,孙儿是不可能同意三位小姐冠上孙儿的名字!” 一想到吴秋艳那样的人的称呼,会加上楚辞之妻为定语,他心里就恶心得不行。 楚行之目光冷了下来,倒没斥责于他,而是沉声问道: “陛下起来了么?” 楚辞压下恼火,摇了摇头。 崔文衍适时插话: “你先去找找陛下,这一切都是源自于她,是非对错只有她才知晓。” 说得模棱两可,很难让人领会其中的意思。 楚辞行了个晚辈礼,从大厅的内侧的门离开了。 因为心中有气,他有些气势汹汹的推开了主卧的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就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侧坐于床榻边沿。 那人手里似乎拿着东西,在凤瑾脸上动作。 难道是要对凤瑾不利? 楚辞皱了下眉,也不管自己只是一介文人,快步就朝里边走去。 待看清楚状况之后,心中的对于凤瑾的愤怒,对于黑影的戒备都在瞬间消散,再升起了浓重的担忧。 “陛下这是怎么了?” 谢玄的手中是一方手帕,正被放在凤瑾的唇边,不停的擦拭着口中涌出的鲜血。 灰色的手帕血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谢玄的手也被染上了血色,但他不曾擦拭,只是紧抿着唇,凝重、心痛,却又一丝不苟的为凤瑾擦去鲜血。 “陛下毒性发作,咯血是毒发时的反应。” 凤瑾竟中了毒? 楚辞连忙追问:“什么毒?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会突然发作?有没有解毒的办法?” 谢玄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凤瑾,压抑的解释道: “是天星蕊和碧海潮。 “中毒时间还查不出来,但第一次显露征兆的时间是在半月之前。 “陈太医说,正常情况下,两者反应产生的毒性质比较稳定,毒性发作的程度都是循序渐进的过程,这次如此严重,怕是有人有人从中作梗。” 说到此处,他忽然变得沉默,过了许久才有气无力的补充道: “陈太医暂且没有办法,陛下的毒,无解。” 楚辞瞪大了眼睛,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那个武功独步天下,心思深沉,性情暴虐的暴君中毒了,还是无解的毒,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这祸害就要死了? 她欠了他那么多,一件都没有还呢,怎么可以! 只有在“死别”的时候,才最容易看清自己的心,生离之时还能欺骗自己来日方长,死别之后却无法再做弥补。 他的心忽然空了,空到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填补。 那些被他强行封在深处的记忆,忽然极为清晰的浮现在了眼前。 “阿辞,你别老板着个脸,你又不是夫子! “你要多笑笑,笑起来才好看。” …… “哎呀,都说了我会了我会了,你不要再盯着我了! “反正太傅也不在,你就放我去玩会儿吧?” …… 趁宫人不在,凤瑾跃到了树上,抱着树干,坐在枝丫上荡着双腿。 见他从书房里走出,寻她回去温书,她便轻笑一声,拖长着声音念道: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路经树底的他脚步一顿,抬头便瞧见了没个正行的凤瑾,不由得沉下了眉。 “你是储君,一言一行皆代表我大禹的形象!不可放浪形骸!” “唉呀,你怎么那么啰嗦,我以后直接叫你爹得了!” 还以为她说来玩闹的,哪知她真从树上跃下,凑到他面前,笑嘻嘻的喊起了“爹”。 与先帝商谈完事情的祖父恰巧回来,遇见了此事,满脸怒容的喝道: “胡闹! “殿下,为君者应注意威仪,怎么如此开玩笑? “楚辞,你身为殿下的伴读丝毫没尽到督促劝导之责,罚你将近日讲的那本书抄一百遍!” 凤瑾心有愧疚,耐着性子替他抄了十遍,却被他以弄虚作假为原因扔掉了。 那次,他还真抄了一百遍。 “喂,楚辞,你若心中不平,叫我一声爹,叫回来也是可以的。” 任务完成之后,她凑到他耳边玩笑道。 与黑影的对抗,最后是凤瑾略胜一筹,居了上风。 悠悠转醒,就看到一眼不眨的盯着她的谢玄,以及旁边目露凄怆的楚辞。 她挣扎着起身,谢玄见此连忙伸手搀扶, 感受到口中浓烈的铁锈味,瞥见那被鲜血染红的手帕,她忍不住哀叹起来,照这个样子下去,她怕是要贫血了。 第105章 朕知道你们是谁的人 凤瑾鼓着腮帮子,拧巴的黛眉,憋着一股劲儿,将重新涌上的腥甜一鼓作气的吞了回去。 她竟还有心思想,加麻加辣加热后,是不是就变成了重庆特色毛血旺? 不对,还差点儿毛肚,火腿肠儿,黄豆芽,还有…… “陛下,你感觉如何?” 一道染着担忧的温润男声打破了凤瑾对于美食的幻想,她撇撇嘴,略显惆怅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芝兰玉树的身影。 ——是楚辞而非谢玄。 凤瑾长眸微沉,余光瞥见那故意拉开距离,垂着头默不作声的、一点一点擦拭着手掌的谢玄,周身就带上了不自知的冷意。 “放心,死不了。 “朕乃天子,寿与天齐,万寿无疆,这不正是你们恭维朕的话语么?” 果然,她还是这么讨人厌! 楚辞收起关心,看着凤瑾就像看见了宿敌,眸光冷淡无情,却又带着刀光剑影。 “既然陛下无碍,便随臣去处理下你弄出来的风波。 “有些事,不是陛下可以任意妄为的,更不是陛下想抹去就抹去的。” “哦,什么事?” 凤瑾挑眉反问,总感觉楚辞的话意有所指。 偏偏想不明白,楚辞又不在细说,这令她的心像猫挠一样,难受的很。 她真就不喜欢这种文人做派,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偏要说七八句模棱两可的话来,歪歪绕绕多得令人头大。 简单点儿,说话的方式简单点儿,谢谢! “你是说外边的动静?” 凤瑾指了指不远处传来的哭嚎,隐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但心里的那点儿恼火让她非要跟楚辞杠起来。 眼皮一抬,一边拿谢玄拧来的帕子擦着脸,一边嗤笑一声,讨打的说道: “你求朕啊,求朕朕就帮你。” “凤瑾,这一切本就是你造成的!” 楚辞垂于身侧的双手紧握在一起,手背、额头青筋鼓起,他死死的瞪着凤瑾,眼球隐约可见血丝。 凤瑾条件反射的还嘴,道:“你莫不是还要朕对你负责?” 她一脸的平静,平静到有些无所谓,她眸光坦然,坦然到一无所知的程度。 是的,在楚辞眼里,此刻的她表露出来的模样就是对过往一无所知。 好,真好! 真不愧是女帝,竟如此会伪装! 楚辞怒极反笑,最后死死的看了凤瑾一眼,摔袖出门而去。 凤瑾稳了稳心神,换了身衣衫,还是去了的。 楚行之最顾仪态,对耿玉娇这种不讲理的泼妇向来无从下手。 甘旸性子暴躁,遇上碍他眼的人,他只想用拳头解决掉。 至于心机老狐狸崔文衍,则是好整以暇的当起了旁观者,品茶看戏,怡然自得。 对于楚辞面带怒容的归来,他竟丝毫不意外。 饮完杯中茶水,咂摸了下嘴,感受了下无穷的回味后,他笑眯眯的安抚起楚辞来。 “辞儿莫急,陛下一会儿就来。” 话音一落,凤瑾果然就出现了垂门处,气色有些不好的往这边走。 她的出现,激起了耿玉娇等人更大的喧闹,但转瞬之后,撒泼的众人收住了声音,畏畏缩缩的趴在地上。 纵然她未着朝服,衣衫素雅,却也隐藏不了她的身份。 ——只因她所有的衣衫,都刺有或耀眼华贵,或隐秘淡雅的龙凤双绣。 这是当今天下,唯有大禹女帝才有资格穿戴的纹饰。 “就是你们几个在此处吵吵闹闹,扰了太傅的清净?” 凤瑾朝里边对她行礼的三老颔首,转过身后,对空地上的人发问。 声音冷漠,凤眸微眯,似乎即将发怒。 之前还气势十足,咄咄逼人的几人瞬间收敛了气息,将身体紧紧的贴在地上,生怕身形过高,惹了凤瑾的注意。 暴君之名,如雷贯耳。 没有达到预想中的目的,匍匐于地的耿玉娇不愿如此就范,微微思索后,重新抬起了头来。 “先贤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你虽是大禹的女帝,可你不怕天下人的戳你的脊梁骨吗?” 她有勇气与这个暴君对峙,只因她身后还有人,一个足够与暴君匹敌,将云都搅得风云变色的人! “你?”凤瑾讥笑一声,稍稍前倾着身子,寒冷彻骨的说道,“代表不了天下人。” 耿玉娇嘴角一僵,头上晃人的珠钗猛地相撞,发出响亮的嘈杂之声,就像是在掩饰她顿消的底气。 她眼里有着挣扎,分明是还想再博上一博,只可惜,凤瑾并不愿意给她机会。 “你说,朕说的可对?” 凤瑾缓缓起身,双臂闲适的交叉于身前,好整以暇的看着下方那个脸上血色尽失的人。 对眼前这个气质庸俗、一把年纪还装嫩的中年妇人,凤瑾是满心不屑。 一个看不懂局势,搞不清处境的人,早晚要死在自己的盲目之中。 “人贵有自知之明,只可惜,你没有。” 凤瑾目空一切的蔑了一眼耿玉娇,转身往来处走去。 楚辞、三老、以及院中自责的侍从,都一脸茫然的看着凤瑾翩然远去。 待凤瑾的身影被矮墙遮掩,他们才将目光放到了院中一脸恐慌的耿玉娇脸上。 整座田园居里,除了凤瑾与耿玉娇二人,没有人知道刚才凤瑾弯下腰,在耿玉娇的耳边说了什么。 所以,陛下究竟是讲了什么,才引得一心闹事的耿玉娇神色大变? 他们想不明白,也没办法明白。 楚辞蹙了下眉,沉眸思索片刻后,提步朝凤瑾追了上去。 从一院离开的凤瑾,并没有众人想象的那般神鬼莫测。 她在笑,得意的笑,笑自己霸气又帅气! “凤瑾,你怎么可以这么棒,暴君的气质,简直是拿捏得死死的!” “陛下,你刚才究竟说了什么?” 正自恋间,一道低沉严肃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凤瑾心头一惊,连忙咳嗽一声,恢复了帝王的喜怒不形于色。 转头一看,原来是楚辞。 “没有什么。” 她左眉挑了一下,简洁明了的应答,一点儿透露的心思都没有。 她刚才所说的话,皆来于诡异的梦境,目前实在不适合向其他人透露。 一旦透露,将掀起更大的风波,或许云都甚至大禹,连表面的平静都不再有。 因为她说的是…… “我知道你们是谁的人,我更知道那三位小姐被赐婚和惨死的缘由。” 第106章 跌落神坛的俊美丞相 三百里外的云都,有一道惊雷忽然炸响,让朝廷与民间都乱如浪潮。 天黑压压的,带着某种不祥。 住在这所繁华之城的人们,正格外震惊、不解、不齿的议论着一件事。 一件关于当朝第一贵公子,大禹最年轻俊美的丞相,楚辞的辛秘。 茶馆里高朋满座,却没人听说书的人讲那近日大火的故事,而是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低声私语着什么。 每说一两句,便会有人鬼祟的抬起头,悄悄的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那神神秘秘的模样,就像是潜于敌国的卧底,在秘密会面。 “人人都说楚丞相光风霁月,俊美无双,是那九天之上的仙尊,干净不沾尘埃。 “如今看来,什么清心寡欲,什么矜贵冷持,不过是他恰到好处的伪装。” 那人嗤笑一声,眼里是浓浓的嘲讽和失望。 身为太傅的孙子,如今的文坛领袖,真实的面貌竟是如此,如此的不堪! 他感觉到了深深的羞辱。 旁的人长长的呼了口气,惋惜的叹道: “我也听到这个消息了。 “现在外边都在议论,堂堂大禹丞相,竟是被人强过的。” 另外的人紧张的等了许久,终是找到了缝隙插话,声音不受控制的扬高了两分: “什么被人,听说是被陛下!” 他的声儿在这安静的茶楼显得格外响亮,话语一出,楼上楼下,包括沉溺自我的说书先生,都炯炯有神的盯着他。 收到这么多人的注目,男子有些尴尬,揉了揉鼻子,低声解释道: “楚丞相与陛下自小就有婚约,如此也不算太出格。” 最是愤世嫉俗的那人冷笑不已,厉声斥骂道: “那人是陛下又如何,被人强过的事实是无法更改的! “既能做出这些龌龊事,凭什么我们不能以他不齿?” 众人的注意从男子身上转移到那人的身上,没了众人的目光,男子顿觉轻松不少。 见此,他忍不住小声辩解道: “二人本就是未婚夫妻,或许这是他们的情趣。” “呵,这么说,你觉得这事并没有什么是么?” 男子犹豫的看了那人一眼,缓缓的点了下头,却迎来那人劈头盖脸的斥骂,有针对他的,也有针对楚辞的。 “……首先,二人的关系是君臣! “不管成亲与否,这一点都是最为重要的! “既然是君臣,便应该有君臣的样子。 “一个男人,但凡是被人强迫,都会心生屈辱,奋力反抗,就算是位高者以势压人,他心里的愤怒是掩盖不了的。 “楚辞这算什么,竟然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依然尽心尽力的当他的伴读? “呵,奴颜婢膝,卖辱求荣,果真,才短短几年就成了我大禹历朝以来最年轻的丞相,还真是手握重权,风头无俩啊! “什么人间谪仙,高岭之花,跟那烟云楼的小倌有何区别,还不是同样的以色侍人!” 本来周围的对凤瑾强迫楚辞一事心有纠结,毕竟二人打小便订了婚,某些事的发生也在情理之中。 可如今听这柳姓男子一讲,心里也开始对楚辞不齿起来。 这人说得有理,大禹为官一重才干,二重资历,就算是历经三朝的崔宰相,也是在而立之年才坐上这个位置。 楚丞相年纪轻轻便权倾朝野,升迁速度如此之快,不是以色侍人来的,谁信? 这世上有太多的平凡之人,在往日,他们对那群万中无一的优秀之人的成就仅有感慨,没有酸涩。 因为,天赋绝伦的人走得实在太快太远,他们终其一生都难以望其项背。 如今有机会看那样的人跌落神坛,坠到与他们一样的高度,甚至跌入比他们还深的泥沼,他们心里那早已生出的扭曲感,让他们体会到了高人一等的快乐。 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恰不巧的是,云都里大多数的人,都希望楚辞不是那个完美如神祗的人。 因为,各种关于楚辞不堪的言论,迅速席卷于云都各处,最后连尚未蒙学的孩子,都知道了当今的丞相是多么的不堪! 异于城中的纷闹,云都西面,藏于山岭之间,向来人烟绝迹的清河湾,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他们都穿着最为普通的,连任何标识都没有的夜行衣,拿着铁铲、锄具之类的东西,有条不紊的翻着清河湾的泥土。 清河湾前方河水寂静,往上腾着一片片冷雾。 河湾之上,枯黄的草地,水位下降而露出的鹅暖石,都堆着星星点点的白雪。 河湾正中间,最显眼的地方,伫立着三两颗盘根错节的老树。 这本该是一处无人打扰的世外境地,转眼就被翻得面目全非。 那座被世人不知,与河湾作伴的坟冢被挖得空荡荡的,与坟冢相关的泥土,都被人拿着小铲、细刷,一寸寸的翻遍。 竹子搭建的细长的码头上,临河站着一位黑衣黑袍黑斗篷的人。 “少主,您安排的事已办得差不多了。” 干瘦的老者眸泛精光,站在离黑袍人三步远的位置,躬身朝背影行着礼。 “云都的人反应如何?” 黑袍人微微抬手,拨开了迎面堆来的白雾。 老者再拱一手,回禀道:“回少主,云都的人都对楚辞大为不齿,人人都在唾弃着他。” 闻此,黑袍人低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老邪,我知你心中疑惑,明明是针对凤瑾,又为何要让楚辞落到这般地步? “我今日心情不错,便提点你一番。 “在楚辞心中,知晓他与凤瑾之间的事情只有他与凤瑾二人,这几年来,凤瑾对他百般奚落。 “一旦这个消息传扬出去,你觉得他会如何?” 老邪稍一思索后,说道:“定会认为此事是凤瑾为了打压他才这么做的,然后对凤瑾,恨之入骨。” “呵,正是如此。” 黑袍人再次低笑起来。 竟想与楚辞一起偷偷面见太傅,是想与楚辞重修旧好,还是想体现君臣和乐? 想君臣和乐,怎么可能呢? 觉察到身后挖掘的动静小了,黑袍人缓缓转过身,迈着步子朝岸上走去。 “如何了,可有什么发现?” 听见询问,为首的人低垂着头,身形微微颤抖。 “嗯?” 黑袍人晦暗难明的看着不应答的下属。 那人瞬间双膝酸软,结结巴巴的回道:“主,主子,并无发现。” “什么?死!” 黑袍人速度奇快,只见着她将手臂回抬身前,那人就已经尸首分离,脖颈断处,鲜血喷涌。 第107章 蝉螳螂黄雀 其他下属均是紧缩着脖子,战战兢兢立在前边。 老邪打量了下周围场景,一片深褐色,说是掘地三尺都不为过。如果这样都没有发现,那说明这里真的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前方那群人,都是追随主人多年的人,忠心耿耿。 担心眼前那阴狠暴戾的人对剩余的人下手,折损掉主人的力量,他忍不住出声: “少主,或许这里根本没有你说的……” “这里该不该有,我不清楚吗?” 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黑袍人厉声打断。 “凤瑾既然背着所有人,偷偷的在这个隐蔽之地立了座坟冢,定然是想要隐藏某个极为重要的秘密。” 她潜意识里认为,那个秘密,正是关于“天命”! 正是凭借天命,凤瑾才能在继位短短半年内,全面把控朝局,坐稳帝位,因为预言里她天命所归,便人心向之! “找,一遍一遍的找! “就算将整座清河湾倒过来,都必须找到凤瑾留下的秘密!” 黑袍人阴沉着目光,微眯的双目,在被翻得面部全非的坟冢周围察视。 老邪微不可查的摇摇头,认为她太过偏执,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哪一个正常人会在山野里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单单是为了给自己立一座空坟? 待众人再次心惊胆寒的忙碌起来,黑袍人便缓缓移着步子,来到了老树下,审视着被扔在地上的墓碑。 周围全是被翻出的湿泥,她直接从松软的泥土上踏过,鞋子上竟未沾染半点儿污渍。 “凤瑾于梦年所立……” 她慢慢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 梦年,究竟是哪一年? 她逐渐陷入思索,眸光却越来越阴沉。 …… 在云都这种波诡云谲的地方,谁也无法断定,自己究竟是黄雀还是螳螂,又或许,自己是那被二者虎视眈眈的鸣蝉。 自凤姝离世,成王府众多男侍便携带值钱物件纷纷逃离。 短短时日,梧桐街上地标一样存在的,奢华大气的成王府,就成了一座空荡荡的宅邸,落败得像是被人抄家灭族了一般。 凤归麟拖着赤红的衣摆,迈着优雅的步子在府中巡视。 府中院落众多,都有人长期居住的痕迹。 他抬脚跨过门槛,却在瞬间变了脸色,连忙掏出一方丝帕,紧紧的掩住了口鼻。 “什么味道? “竟是些庸俗呛人的脂粉气!” 跟在身后的冥然抽了抽嘴角,他知道这是成王某个夫侍住过的院子,但他并没有闻到像主子表现的那样夸张的味道,甚至,几乎没有什么味道。 “本王让你查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如同后背长了眼睛,在冥然嘴角微抽的那一刻,凤归麟难辨喜怒的声音从眼前传来。 冥然的表情顿时一僵,后背也隐约发凉。 他一边吐槽着凤归麟的变态,一边恭恭敬敬的答道: “属下查到了,数日前,有位神秘的黑袍人忽然出现在云都,并与成王凤姝牵扯上了关系。 “成王一直将那人奉为座上宾,还将西边的碧水苑赠给了那人。 “只是那人行事极为谨慎,也很傲气,从不踏进成王府,即便成王有事与他商议,他都只会在自己定下的地方与成王会面。” “所以?” 凤归麟慢慢的转过了头,凤眸微眯,危险的盯着冥然。 冥然已陷入自己丰厚的劳动成果中,全然没有注意到凤归麟眸中的冷光。 “呵,所以对于那人的身份,你根本没有进展?” 凤归麟冷笑一声。 听到这毛骨悚然的声音,冥然艰难的抬起头,不小心与那狭长的凤目对上,他好似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嗜血之意。 冥然顿时哭着脸,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并非是属下没有尽心尽力,实在那家伙太过谨慎,而且他在云都的势力,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庞大。 “属下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如何查得出有用的线索?” 正解释间,一道幻影从成王府外迅速逼近,最后无声的落到了凤归麟的面前。 “主子。” 来人用最标准、最机械的动作行着礼,冷得像尊石雕,不带有任何的感情。 他是穆言,是凤归麟身边最忠诚,最少言,最不具有存在感的心腹。 凤归麟余光蔑着冥然,微微转了下身,随意道:“说。” 穆言躬身,用冷漠的声音回禀道:“那人带着一大群下属去了清河湾,目的是挖掘一座坟冢。” “坟冢?” 凤归麟蹙起眉头,幽幽反问。 穆言再次压了下腰,并微微点头,回应道: “是,一座陛下为自己立的坟冢。” 凤归麟的表情变得诡谲,帝王最忌讳的便是死亡,凤瑾为何会在自己青春年少的年纪,就为自己立了坟冢? 就算是想要提前安排身后事,可帝王都有帝陵,大禹历代的帝王,死后都葬在大禹最大的龙脉之地,龙朝山下。 为何偏偏要去清河湾? “你可有见到对方的面容?” 凤归麟再次追问。 穆言用一如既往的冷漠声回道: “并未看见。但通过身形,走路姿态,习惯动作可以推测出,那名黑袍人多半是个女人。” 一刻之后,冥然仍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主仆二人离去,他心里的害怕忽然被委屈和气愤所替代。 明明他才是主子最贴心的下属! 你个棺材脸的穆言算什么! 老子给主子端茶递水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讨饭吃呢! 是的,穆言是凤归麟从乞丐堆儿里挑出来的。 暮色开始弥漫,落败的成王府风声凄厉,时不时有窗扇咯吱作响,廊下的宫灯也四处乱撞,让这整座府邸逐渐化为鬼宅。 冥然打了个寒颤,拂了一把手背上立起的汗毛,双膝微曲蓄力,然后用了十成十的功夫溜之大吉。 时间不早了,意图多挣两个铜板,顶着北风熬了一下午的小贩,终是忍不住收了摊子,急急忙忙的往家里赶去。 城门处进出的人也几乎没有了,负责巡查的守军也开始整理着当日登记进城的异乡异国人的册簿,轻点着通行费用,准备将城门关闭。 便是在这暮色之下,一辆素雅质朴的宽阔马车缓缓从远处驶来,畅通无阻的进了云都,成了今日城门所经历的最后一位过客。 第108章 陈太医说陛下命不久矣 马车车身上,刻有一个篆书的“楚”字,即使百姓中大都不识字,他们也能通过图案知晓这是楚府的马车。 如今楚家里能畅通无阻的进入城门的,除了楚辞,别无他人。 街上冷冷清清的,偶有人路过都是行色匆匆,偏偏在看见马车时少不了隐晦的指指点点。 楚辞虽心有疑惑,却也没有多加在意,他现在唯一的念头是尽快将凤瑾送回皇宫,以免路上生变。 一路上,二人都静默不语。 凤瑾不说话,是担心楚辞挖坑,套出她对耿玉娇说的内容。 楚辞不说话,是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凤瑾,分析着眼前这个人。 待马车到了偏门,还未停稳,凤瑾就一跃而下。她实在是受不了楚辞审视的目光,让她尴尬又令她头皮发麻。 刚走到长极宫门口,就有一个褐色的小团子颠上颠下的朝她跑来,她顺手捏起后颈皮,将小狗塞到了臂弯里。 “小玄子,想朕没有?” 凤瑾中指贴在拇指指腹上,蓄力一弹,兴致勃勃的摆弄起小狗崽粗黑粗黑的胡须。 小狗崽欢快的摇着尾巴,短短的狗嘴里,不停有白雾哈出,就像在往外吐着一团团棉花一样。 在看到暮色里走出来的冷毅的身影,它眸子再亮了两分,哈气的动作越来越频繁,到最后都发出了激动的嗷呜声。 凤瑾皱了下眉,疑惑的转身,待看见跟在三丈以外的沉默寡言的谢玄时,冷哼着转回了身子。 轻拍着小狗崽的脑袋,强势的纠正道: “傻狗,看什么,那里什么都没有?” 小玄子停止了摇头摆尾,眨巴了两下眼睛,看了看后方的谢玄,又看了看凤瑾。 它表示很奇怪,主人明明在后边,为什么仙女姐姐说什么都没有? 小玄子懵逼中…… 走到长寿殿外,就看到门缝后挤着一纵列的脑袋,那一双双黑眸里夺目的精光,快要刺瞎凤瑾的双眼。 “躲在门后就以为朕看不见吗? “想要看八卦,不妨将门打开,光明正大的看个够! “夜一,你说呢?” 凤瑾微眯着眼睛,嗓音与抚摸小玄子的脑袋一样温柔,偏偏门后的玄卫们后背一凉,顿时化作鸟兽散。 他们不过是想看看陛下与统领大人之间如何了,可不想再沾上什么麻烦! 陛下,他们惹不起,统领大人,他们更惹不起! 没了封印殿门的十九颗脑袋,凤瑾微微抬脚,轻而易举就将门打开,迈步走了进去。 谢玄随后跟着,一进去就领了伺候宫人的活计,自觉的在寝殿里忙碌起来。 端茶倒水,擦桌扫地,洗衣叠被,他将自己忙成一个陀螺,但就是不同凤瑾搭话,更不与她对视。 凤瑾觉得无聊,仰身就躺在了凤榻上,小玄子与她一样,也是四仰八叉的躺在上边,就挨在她身旁。 如此一看,竟极其具有喜感。 躺了一会儿,便觉得气氛沉闷,令人很不舒坦,她便勾唇看着小玄子,眉头一挑一挑的,压低声音虚弱的说道: “咳咳,朕怎么又吐血了? “小玄子你说,朕是不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小玄子有无反应她没注意到,因为话音刚落,忙得天地间再无他物的谢玄瞬间出现了在凤榻前。 他伸手就要去扶她,却见凤瑾腰肢一动,干干脆脆的坐了起来。 那样子,哪里像吐了血? 谢玄的表情在刹那间变得晦暗,用那双黯淡又隐忍的黑眸直直的盯了凤瑾一会儿,颇显决然的转身。 他生气了,凤瑾能感觉出来,却不知他为何生气。 谢玄重新恢复了忙碌,担心自己胡思乱想,便将自己困在了琐事之中。 天星蕊与碧海潮的毒目前无解,凤瑾的命始终悬着,他最不想听到的便是“命不久矣”四个字,偏偏这话从凤瑾的嘴里说了出来。 心里一气,动作便重了起来,安静的长寿殿开始哐当作响,知道的他是在打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打人! “喂,你干嘛呢这是? “朕警告你啊,这是冷暴力!” 凤瑾无语加无奈的出声。 她可是女帝诶,怎么想同人说话就那么难呢? 之前与楚辞同坐马车,憋了一天,如今回到自己的地盘,下属还甩脸色,她这女帝也太逊了吧! 正吐槽着,浓浓的铁锈味不受控制的从喉咙里涌了上来,最后在她衣摆的龙凤双绣上点了朵艳丽十足的花。 “喂,谢玄,朕好像真吐血了。” 凤瑾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衣兜儿,还有些回不过神儿来。 谢玄只当她在恶作剧,不予理会,端了盆子就往殿后的小院走去。 凤瑾的眼前开始冒星星,然后身体开始失力,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还不忘感慨: 不能做狼来了里边的事儿啊! 不过她还没骗第三次呢,谢玄这崽子,简直气死她了! 直到重物落地声响起,谢玄才觉得不对,手中装有脏衣的盆子倏然落地,他不再管顾它们,折身急步往殿里走。 刚转过门,透过晃动的珠帘,就看到凤瑾身前的地上、衣摆上一片四溅的殷红。 “陛下!” 他一闪身,就到了凤瑾的身边。 整日里百无聊赖的玄卫早听到内殿出现动静,心里好奇得很,便侧了耳朵凝神偷听,这越偷听身子就越是被门吸引。 直到房门下方的摩擦力再也无法与推力匹敌,两扇门嗖的向两边滑去,摔落了一地巨型饺子。 揽着凤瑾,紧张又细心的为她擦拭血迹的谢玄转过头来,冷凝着目光,厉声喝道: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叫陈太医!” 夜一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让夜十一前往太医院,并吩咐夜九、夜十九留意着长极宫周围的情况,命令剩下的人暗中将长寿殿封锁,坚决不让凤瑾病重的消息泄露出去。 一把老骨头的陈寻,再次被拎来,再进入长极宫的那刻,他就觉察到气氛的不对,因此落地后即使身体不适也没有出声抱怨,而是跨着药箱急匆匆的向内殿走去。 把完脉后,他的脸色顿时大变。 “你们让陛下吃了什么?” “什么意思?” 谢玄紧蹙着眉头,沉声问道。 “你说什么意思,命不久矣!” 第110章 朕是毒发不是怀孕 “命不,久矣?” 谢玄艰难的呢喃着这四个字,他曾无数次的想要同凤瑾一起死,如今真到了凤瑾性命垂危的时候,他又转变想法了。 ——他一点儿也不想凤瑾有事,如果可以,他宁愿用自己的命换他的陛下的命。 因为最真实的是,爱比恨更难被消除。 “陈太医,你是我大禹医术最高的人,你一定有办法的! “拔毒,换血,你总有法子的,对不对?” 谢玄紧紧的注意着陈寻,不放过这个太医院院首的一丝表情。 他第一次对外人表露了祈求。 “谢统领,老夫这样跟你说吧……” 陈寻抚了下胡子,摇头长叹,保养了七八年才养得乌黑亮丽的头发,在这不到一月的时间熬成了灰色。 呕心沥血,心力交瘁,都是对他专研解毒之法的写照。 如今的他,才像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人。 “天星蕊因其神奇的药性,向来被人们称作‘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加之只有药王谷的气候环境才能将它培养出来,因此它的数量在整片大陆都极其稀少。 “如此稀少的灵药,自然是被人当做救命的良药,又如何舍得拿来配制毒药? “正是因为如此,在毒药配制方面,关于天星蕊的记载几乎没有,就算有,也应当只有培育它的药王谷,才有这个本钱去调试、记录。 “老夫说的意思,谢统领可明白?” 谢玄抿着唇,珍惜的望着凤瑾,眸子里在看见凤瑾时而升起的微弱的光,都被陈寻的话击得粉碎,星星点点消失于眼底的浓夜之中。 “你是说,只有去药王谷,陛下才有一线生机?” 药王谷在疆域上属于大禹王朝,但因它在医界的特殊性,它实际上是第三方势力的存在。 全天下超过三分之二的药师都是出自于药王谷,剩下的三分之一就算不是出自于药王谷,也与药王谷有着一星半点的联系。 像陈寻这种,已至一国太医令的人,虽是大禹本土培养的,却也前往过药王谷交流学习。 正是如此,药王谷的关系网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受过他们恩惠,欠下他们人情的达官贵人、江湖高手不枚胜举,没有人敢轻易与他们作对。 或许懂医术的人都性格孤僻,药王谷拥有如此庞大的关系网,却只是偏安一隅,药王谷的人若非看诊必要,也不与周围人来往。 自几年前谷主重伤归去后,药王谷便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据守天险的药王谷,若非征得谷内人的同意,想要进去可谓难如登天。 陈寻望着神色凝重的谢玄,无能为力的摇着头: “老夫知道此事艰难,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谢玄垂下了目光,无力的扯了扯嘴角,绝望又决然的低语道:“我会想办法的。” 谢家七劫他都闯过了,再闯一次药王谷又有什么? 正低声交谈间,被诊断为“命不久矣”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带着睡眼惺忪的感觉,表情还有些茫然。 谢玄将视线从凤瑾身上移到了陈寻的脸上,陈寻懂他眼里的问询,惋惜的摇着头,长长的叹道: “回光返照罢了。” 凤瑾耳力极好,即便陈寻压低了声音,她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六个字。 回光返照? 她承认自己深中奇毒,屡次发作,可不至于回光返照了吧? 哼,陈寻,庸医! “陈庸医,朕感觉身体倍儿好,就是可能会有点儿贫血。你给朕开几个补血益气的良方,调养调养。 “你们放心,朕乃顺应天命之人,是不会轻易有事的!” 这是凤瑾说服自己的话。 开玩笑,她乃穿越之人,按套路来讲,穿越之人,必然就是天选之人,天选之人会在大业未成前就死吗? 那必是不会的,不然就太监了,她这个扑街都懂。 陈寻与谢玄对视一眼,温声细语的应道: “好好好,老臣这就给陛下开方子。” 放在往常,被人骂了庸医,他早就面红耳赤吹胡子瞪眼了,今日竟还能心平气和,着实令凤瑾心头发毛。 “陈寻,你给朕好好儿说话!” 凤瑾摸了摸手臂,警惕的喝道。 “是,老臣领命。” 凤瑾心头异样散了一半,老家伙又接起了话来: “陛下莫动气,气大伤身,实在不好。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陛下直接说出来,或是发泄,不要憋在心里。 “现在呢,陛下正处在关键时期,要保持心情愉悦,积极向上,每天保持适当的运动,不要太过操劳,古人云……” “陈寻! “朕究竟是毒发了,还是怀孕了?” 凤瑾心情暴躁,真恨不得将那笑成一朵菊花,还自认为和蔼可亲的老头儿狂揍一顿。 陈寻见此,将药箱一挎,转眼就没影儿了。 一大把年纪了,溜得竟比兔子还快! 凤瑾朝着地上狠狠的呸了一声,伸出一双恶魔的爪子,将谢玄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长寿殿弄得一片狼藉。 长寿殿前台阶下,正站得溜得无影无踪的陈寻。 他提了提药箱的肩带,担忧的对跟上来的谢玄说道: “我试探过了,陛下精神头还行,还能撑几天。 “谢统领,你可要抓紧时间了。” 谢玄寂静的站在台阶下,望着陈寻离去的身影,望着阴风怒号的天空,望着那捉摸不透却又隐露不祥的未来。 如果是小叔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会怎么做? 小叔…… 想到这里,谢玄忽然紧紧蹙起了眉头。 契约既成,主死影子亦不能活,可先帝驾崩后,小叔便失去了踪影,找不到尸体,找不到痕迹。 家族里立着的,仅仅是一座衣冠冢。 长寿殿下方右墙边沿,隐着一道绿色的身影,谨慎小心的观察着谢玄。 谢玄觉察到有人窥探,双眸瞬间凌厉的往右后方扫去,那里,只剩下一丝衣角,一晃眼就消失了踪迹。 他皱了皱眉,随后又微微舒展了眉,迈着步子往长寿殿走去。 皇宫之中,知道凤瑾离开过的除了长极宫的人便只有苏北与其心腹。 打探到凤瑾回来,他便欢欢喜喜的催促着明月下厨,做了好些凤瑾喜欢的点心,装到了饭盒里。 满心雀跃的来到长极宫门口,却被夜十一拦住了。 “苏贵君,陛下现在不见任何人。” 第111章 要不你就收了我 “任何人? “本宫可不是任何人,本宫是天底下唯一与陛下有名分的,虽无三书六礼、三媒六聘,本宫的名字却是上了皇家玉牒,就算是死也要葬于皇陵! “我与陛下,既是君臣,更是夫妻。 “要拦本宫,你做得了你统领大人的主,你做得了陛下的主么?” 苏北随意的立在宫门口,用毛绒绒的大氅,仔细的将食盒捂住,以保在见到凤瑾时吃食还是热的。 圆润的猫眼澄澈透亮,脸颊因急促赶路而浮上了粉霞,嗓音还是少年的明亮清透,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温软十足的猫咪,一点都不具有威胁性。 但偏偏,夜十一感受到一种无形之中的压迫,那是久居上位,浸润到骨子里的气势。 夜十一有些疑惑,转瞬又觉得理所当然。 大禹疆域辽阔,是兴盛千年的王朝,苏家乃是大禹首富,与它攀好的巨贾政要数不胜数。 纵然苏贵君被苏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可耳濡目染加之身世在此又岂非凡物? “苏贵君,”夜十一心存犹豫,“属下还是不能放您进去。” 陛下病重的消息一旦走漏,大禹势必要掀起腥风血雨,陛下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护卫陛下,是他们生为玄卫的使命。 见此,苏北恼怒的眯了眯眼睛,摸着渐凉的时候又着急起来,说的话也带起了逼迫的意味。 “你还要拦我? “你可知如今大禹国库空虚,陛下私库拮据,能仰仗的只有我苏家! “你现在将我拦在长极宫外,究竟是想破坏苏家与陛下的合作,还是陛下根本就被你们控制起来了?” 这番话,都是苏北性急而起,随口胡诌。 苏家何时与凤瑾合作了? 苏家现在恨不得将虐待了、扣下了他们掌心宝的人千刀万剐! 玄卫控制了凤瑾? 再多修炼几十年再说吧,世外高人玄机子的百年功力可不是说来玩儿的! 苏北担心夜十一看出破绽,连连催促,夜十一则想到了别处,想到了两个时辰前将凤瑾禁锢在怀里的谢玄。 如此一看,统领大人想“控制”陛下,也不是不可能…… 夜十一扫了偷偷扫了眼面前与凤瑾有名分的苏北,暗自揣测,苏贵君一脸着急,莫非是来抓奸的? 想想也是如此,从小被娇养着长大,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肯让别人沾染他的爱人? 思及前几日被罚倒立的事情,夜十一起了报仇的心思。 “咳咳,苏贵君,你进殿前记得,记得敲敲门……” 最终,心思各异的二人达成了一致。 寝殿内,凤瑾胡乱的披着外外袍,光着脚踩在地上,迈着沉重又虚浮的脚步,让目光一寸一寸的在殿内陈设上移动。 没了旁人,她便无需再伪装。 陈寻说的没错,回光返照,但这不祥的四个字所形容的好气色,都是她装出来的。 她心里再如何坚定的认为自己是天选之人,身体的情况也不会说假话。 无力,昏沉,视线模糊…… 脑海深处传来针扎的疼痛,灵魂上亦存有异样,一种曾被撕裂,想要愈合,却又被某种东西阻拦的沉重和虚幻感。 视线触及殿内的陈设,眼前总有零零碎碎的场景浮现。 “殿下,陛下与君上相继离世,从今往后,殿下你便是我大禹的陛下了。” “可我还没做好准备。” “殿下不用准备,你是天生的帝王。” “历代先祖都曾感慨高处不胜寒,你说到最后,我是不是也会众叛亲离、孑然一身?” “有属下在,殿下永远不会是孤家寡人。” 梳妆台旁,一身风尘仆仆的少女,轻轻的抚摸着台案,抚摸着上边木质温润的凤形梳,齿缝里还缠了几根青丝。 望着那缕青丝,她的目光里有着对舐犊之情的眷恋。 她的身后,面容冷毅的谢玄单膝跪地,无声的表露着自己的忠诚。 他眉峰凌厉,眸光明亮,身上还有着棱角和锐气。 凤瑾想要看清楚少女的脸庞,可两道身影忽然就消失了。 她难受的摇摇头,却见寝殿的正中,多了两道身影。 “阿辞,应母皇遗旨,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大禹的丞相,希望你我君臣一心,为大禹开创盛世! “臣,领旨!” “朕听近日到处都是关于你继任丞相的闲言碎语,你是崔相与母帝亲自挑中,太傅亲自培养的人,除了你谁也没有资格! “朕知晓这流言的目的,不过是看朕年轻,想要趁朕根基尚未稳固之前,将朕架空。 “你是朕最信任的人,光凭这一点,天底下就只有你能坐上这个位置。” “臣楚辞,定不会辜负陛下与先帝的厚望!” 殿中的人一身暗金色、挑有龙凤双绣衣袍,袍子长长的,逶迤在地上。她及腰的青丝尽数被盘在头上,而头上最引人瞩目的装饰便是那帝王才可戴的玉冕。 她微扬着头,双手闲适的负于身后,即使只有一个背影,也难抵挡一怒之下就可尸伏百万的霸气。 即使没看到女子的正脸,凤瑾也能知道,二人在相识而笑,似在感慨幼时的约定达成。 这是年轻帝王与年轻丞相的对话,仅仅是个背影,凤瑾也能认出,她是刚才那弥漫悲伤的风尘仆仆的少女。 凤瑾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脑袋越来越沉,一步没有踩稳,她连忙伸手,扶住了身边的柱子。 右侧的圆桌上,再次出现了别的身影。 “阿瑾,你说过,我要是遇到什么困难,随时能来找你。 “家里人将我看得太紧,保护得太好了,让我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我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所以,你就对外宣扬,是我下了密旨逼迫苏家将你送入宫?” “哎呀,我不这样做,家里人如何肯放我离开,我又如何能安然无恙的来找你呢?” “假传圣旨,你可真是好样的。如今全天下都知道我要收你的事情,现在你想怎么办?” “君无戏言,要不,要不你就收了我?” “皇宫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罢了,我便给你个贵君的名头,保你不受欺辱,也算是全了当年你对我的照拂。 “你什么时候不想玩儿了,就回去吧,这里处处都是阴谋诡计,不适合单纯的你。” 桌边围了两个人,一个是换下朝服的女帝,一个是正狼吞虎咽的苏北。 第112章 朕要你把心挖出来呢 眼前忽然一暗,凤瑾什么都看不到了。 “陛下,陛下,陛下……” 一道低醇略显焦急的呼唤从极远处传来,让漫无边际的黑暗出现了一丝光亮。 凤瑾艰难的伸手往那抹光亮抓去,白光一闪,她难受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回到了长极宫里。 这是长极宫,却又不是她曾待的长极宫。 窗外桃红柳绿,莺歌燕语,凤瑾疑惑的皱了皱眉,将视线从花窗处收了回来,却触及一个双膝跪地,忠诚执拗的黑色身影。 “陛下,属下不曾欺瞒过您。” “呵,那你的意思是朕在污蔑你?” 凤瑾来不及反应,嗤笑的话语便脱口而出。 谢玄抬眸赤诚的望着她,眼底有伤痛和决绝,他挺直着脊背跪在地上,身形有着隐忍的细微颤抖。 “属下对陛下一片忠心,断不敢期满陛下! “陛下若是不信,只需一句话,便可让属下去死!” 她仍然是嗤笑,撇开了目光,转过了身,给谢玄留下一个傲气多疑的背影。 “让你去死? “你这是在以退为进? “谁不知你谢家暗卫训练有素,无孔不入,你又是如今谢家暗卫以及玄卫的首领,谢玄,你是在威胁朕么?” 谢玄不善言辞,对于这番质疑,他只能一腔忠诚的看着凤瑾,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属下不敢。 “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呢?” 凤瑾讥讽的转过身,弯下腰,缓缓的凑到谢玄的耳边,柔情蜜意的说道: “你刚才说只要朕一句话,你就可以去死。 “那现在,朕要你把心挖出来呢?” 耳边是温热的风,柔情的声,这是谢玄第一次与他的陛下有如此旖旎的距离。 他的心忽然跳得极快,快到似乎要冲出胸膛,又好像跳得极慢,慢到即将失去呼吸。 然而话语却是如此无情,无情到令他心凉如冰。 与温热的风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刀柄被握在那只提起朱笔来极为好看的玉手里,而那锋利的刀尖正对着他的胸口。 谢玄看了一眼身前锋利的匕首,缓缓的、艰难的抬起头望着凤瑾,想要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真假。 “如果你能做到,朕便信你。” 只是,无论他如何观察,她的脸上都是堪比上朝议政的认真。 ——她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好——” 他用了极大的努力,才将这个字从喉咙里逼出。 “只要是陛下想要的,属下都会为陛下达成。” 他扯起嘴角,望着凤瑾微微笑了笑,抬起手往刀锋握去。 凤瑾的表情瞬间就变了,袖袍一扬就将匕首击飞,穿过珠帘,穿破花瓶,死死的嵌在了远处的墙壁上。 “滚,不要脏了朕的地方! “朕不想再看到你! “谢玄,认识你,是朕这辈子最后悔,最恶心的事!” 凤眸凌厉,眉带杀意,整个人都染上了戾气。 只一瞬,凤瑾便转过了身子,好像看一眼他都觉得恶心。 谢玄的跌落地面的心再次坠入无尽的深渊,他小心、卑微的凝视那抹表露出嫌恶的背影,眸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怕自己的呼吸惹了那人的厌烦,他极缓慢,极谨慎,极压抑的吸了一口气,用极低沉,极沙哑,极痛心的声音回道: “属下,告退。” 凤瑾微微转头,余光瞥见他的步伐沉重又凌乱。 谢玄走得很慢,很慢,怕自己这一走,什么都变了。 凤瑾负于身后的手死死的握着,被修的干净整齐的指甲将手腕掐出了鲜血。 “朕自然知道,天底下最不可能骗朕的便是你。” 她慢慢的眨了下眼睛,微微仰头,衣袖一挥,隔空关上了大门。 寝殿最里处,有一间密室,摆了许多零零散散的东西。 灯火摇曳,照见了一抹隐忍颤抖的身影。 只见墙壁上的人伸直了左臂死死的抓着了桌沿,右手执着锐器,贴在了左臂的内侧,狠戾的一挥手,灯火一晃,瞬间便多了飞溅的血迹。 她拼命的隐忍,还是有痛苦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 凤瑾右手颤抖的抓起一个瓷瓶,将里边止血的药粉尽数抖在桌边叠好的纱布上,然后拿起纱布死死的按在伤口处。 鲜血不停的往外渗出,几息之间就浸透了纱布。 她重复了多次,才堪堪将血止住。 她无力的靠在墙壁上,青丝结成了一缕一缕,面色惨白的吓人。 “如果说朕救不了天下,至少,朕要先救下你。 “朕如今已剔除契约灵纹,谢玄,以后你虽仍然受朕掌控,却不用处处受朕制约。 “一切的阴谋都是冲朕来的,朕一个人担了便是。” 陛下,陛下,陛下…… 仍是一声声担忧的呼喊,只是这次里,还加了一道甜暖的阿瑾。 “阿瑾?” 凤瑾心生疑惑,下意识的看了下胳膊,只看到张扬的朝服,稍微抬了下手臂,只剩下隐约的痛感。 远处,不知又从哪儿寻了好玩玩意儿的苏北欢欢喜喜的朝她跑来,想要与她分享心中的喜悦。 “阿瑾,你这些天怎么了,都不怎么理我,你感觉有些奇怪?” 苏北来到她面前,首先就是抱怨。 “哦,是么?” 凤瑾平淡的应了声,展了展双袖,极为自然的躲开了苏北触碰的手掌。 她冷淡的转过身,像是在告诫,又像在叹息的说道: “以后不要再靠近朕! “或许朕,不是朕了……” “阿瑾,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是不是惹你不开心了? “我要是惹你生气了,你直接告诉我好不好,可不可以不要说这些意味不明的话来吓我?” 苏北泛红着双眸,再次抓上了凤瑾的手臂。 凤瑾皱了下眉,摔袖便将他挥开。 “朕说了,不要再靠近朕!” 苏北一边在后边追,一边凄声喊道: “阿瑾,阿瑾,阿瑾,阿瑾…… “阿瑾,你理理我…… “我以后听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阿瑾,你不要不理我……” 凤瑾脑袋疼得炸裂,“陛下”与“阿瑾”的呼喊,始终在耳边萦绕,她想伸手捶捶自己的脑袋,却被什么东西禁锢住。 感觉到面前有一根柱子,为了缓解头痛,她不停地往上撞去。 谢玄看着从一段时间前就抓着他的,现在还难受的在他胸口撞击的人蹙了蹙眉。 陛下的情况似乎比陈太医说的还要严重! 他看了一眼在旁抓着凤瑾的手,阻止凤瑾对自己脑袋下手的苏北,示意他帮忙将人送到榻上去。 “阿瑾究竟是怎么了?” 苏北撇下了食盒,用毛领小心的将凤瑾的手腕包住,再用力的将她的手钳制住。 第113章 叫你一声爸爸你敢应吗 谢玄与苏北二人一直在凤瑾身边守着,但到陈寻看完诊后,谢玄便面色凝重的离开了,仅留下苏北一人从旁照顾着。 他要去安排前往药王谷的事了,就算前有千难万险,他也要将陛下安然无恙的送过去! 苏北端了矮凳坐在床榻边,手肘搁在床沿上撑着下巴,就睁着一双好看的猫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凤瑾,生怕眨眼过后凤瑾就从他眼前消失。 他做了那么大的努力才来到她身边,怎么能允许她悄悄的溜走了? “阿瑾,我当初说的话有一半是假的。 “我并非是厌倦了家里人对我过度的呵护,厌倦到想要逃离的程度。我一个人跑来云都,就是想要见你。 “阿瑾,你为什么总把我当成弟弟,明明论年纪,我比你还大上半岁? “我都已经把你贵君的名分骗来了,你为什么还是没有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朕就知道你来云都另有目的。”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拉回了苏北的思绪,他双眼圆睁,惊吓之后做贼心虚的往声源处看去。 床上人眼皮轻微动了动,随后缓缓睁开,狭长的凤目里是意味不明的目光。 苏北转了转眼珠,垂下脑袋,捏着手指头,局促的哼唧道: “我能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就只有你。” 是呢,小奶狗能有什么坏心思? 小奶狗的心思里只有如何谋算她罢了…… 凤瑾无力的抽了抽嘴角,双手撑着床榻艰难的坐了起来。 苏北见此,试探的伸手搀扶,未发现拒绝的意思后,胆子更大了起来。 他眨巴着眼睛,死死的攥着凤瑾的袖子,一边轻轻摇晃一边软着声儿央求道: “阿瑾,当初不那么说,你如何肯收留我? “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你就不要生我的气嘛。 “反正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认与不认,我都与你存有名分,你如果想让天下人认为你朝令夕改,你现在就可以否认! “又或者,你要狠下心,给我扣上罪名,借此撤了我的贵君之位,将我撵到甚至赐死在冷宫里?” 说着竟抬着空余那只手,可怜巴巴的擦起眼睛来。 苏北这模样,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猫,围在主人身边,一声比一声哀怨的叫唤,叫的人心都碎了。 凤瑾顿觉头大,加之身体不适,情绪颇为暴躁,却又担心苏北哭着个不停,只能努力着收敛了六成的气势。 “朕何时说过要将你贬入冷宫,甚至要赐死你?” 嘤嘤哭泣的人霎时间抬起来头,目光盈盈的盯着凤瑾,嘴角是比春光还要灿烂的笑: “这么说,阿瑾你是承认了?” “你又骗朕!” 凤瑾沉下脸,黛眉紧蹙,闭上了眼睛。 苏北以为她生气了,心头一慌,颤着声儿小心翼翼的喊道: “阿瑾,阿瑾,阿瑾,你不要生我的气,更不要不理我,从今以后我再不敢骗你……” 这泣血之声与之前所见的画面重合: “阿瑾,阿瑾,你理理我……” 苏北不停的在后边追逐,跌得头破血流都不肯停下。 那画面真实得就像她曾亲身经历过,真实得令她心痛。 还有同谢玄相处的场景,厉声喊他滚的那一刻,心就像在滴血,她没法相信这些是来自于另一个人的感受。 她一直不愿细想,故意忽略灵魂上对长极宫,对云都,对谢玄,对楚辞,对苏北等的熟悉感。 她是在怕什么? 怕真实与虚幻颠倒,怕自己二十来年的经历都是假的? 怕曾经安于现状的生活,才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怕如今所面临的困境,一桩桩一件件恶事,都是她亲手促成的? “小北,”凤瑾长长呼了口气,怔怔的看着苏北,“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苏北察觉她的异样,一腔真挚的与她对视,放柔了声音应道: “我喜欢你,你什么我都喜欢。” 凤瑾摇了摇头,低声叹着气: “人有千面,最是善变。有些人,并非你表面看到的那样。小北,你不明白。” 苏北不停的从鼻腔里发出气恼的哼哼声,斜着目光瞥着凤瑾,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我就是喜欢你,没有理由! “你非要这样说的话,那我也说,这是我的心告诉我的! “你有本事对我的心去辩解啊,你看它听不听你的?” 苏北翻身就往榻上爬,偏要凤瑾对着他的心脏说话。 凤瑾头皮发麻,连忙阻止道: “喂,诶,你干嘛,你这是流氓行径! “喂,苏北,你快给我下去! “我不说了不说了,我都要中毒身亡了,你是不是还要惹我生气? “我记得曾经好像说过,你会听话的,如今你竟还要欺骗我这个将死之人吗?” 都说对于会运用的人,眼泪将是一种强大的武器,苏北用来得心应手,巧的是,有着戏精性质的凤瑾也会使用。 苏北的哭是梨花带雨,惹人心疼,凤瑾的哭是失望透顶,令人悲哀。 苏北一下子就慌了神,迅速的溜下榻,乖乖的坐回了矮凳上。 “阿瑾,你不要难过了,我听话的,你看,我没有骗你! “你不会有事的,陈太医有办法,谢玄有办法,我也会想办法!” 凤瑾掩着面,偷偷发笑。 忽觉嗓子发干,继续用悲哀的声音说道: “也不知我能不能活到明年这个时候,这橘子,恐怕只能吃这一次了。” “阿瑾你不要胡说,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剥。” 苏北安抚好凤瑾后,连忙往外边走去。 凤瑾心中偷笑,呵呵,去吧,去吧,我要当你爸爸! 待苏北从外走来,将一瓣剥好的橘子递到凤瑾嘴边的时候,凤瑾才注意到自己的疏漏,因为苏北说的是: “正好昨日让清风出宫买了些橘子回来,阿瑾你尝尝,甜不甜?” 啊这…… 我不想它甜! 发现凤瑾不张嘴,苏北疑惑的皱了皱眉。 “阿瑾,你怎么不吃啊,难道是这橘子没挑好? “要不改日我亲自给你挑?” 凤瑾缩着脑袋连连摇头,呸,还想占我便宜? 没门儿! 我乃堂堂大禹女帝,我叫你一声爸爸你敢应吗? “阿瑾,乖,来,张嘴——” 瞥见苏北泫然欲泣的模样,凤瑾将眼睛一闭,张嘴接下了这份“耻辱”。 第114章 听说流言起源于长极宫 几缕稀疏的阳光透过窗纸照在了铜镜上,铜镜又将光反射到屏风上,光华流转,山河微澜,竟似那真的一般! 望着那巧夺天工、秀美绝伦的山河屏风,凤瑾才发觉晨曦已至,又忍不住联想起繁华背后藏匿的阴暗。 有多少人是为了金钱、权力,一一意孤行,到最后众叛亲离? 她不愿、却又毫无办法的将自己列为了其中一个,因为她想不起所有的事,便无法窥见全貌,没有底气理直气壮的将自己从中剔除。 她难受的咳了几声,目光一直流连在屏风上祥和的风景里。 山河无恙,人也无恙。 她第一次去读自己的心,原来即使分不清真假,看不透过往,猜不到未来,她还是想要守住眼下的祥和,即使这仅仅是表面的祥和。 “小北,你帮我一个忙。” 凤瑾甩了甩脑袋,提起力气扯了抹笑。 “阿瑾,你说。” 苏北小心的往她身边移动,随时观察着她的表情,判定着不惹凤瑾生气的离她最近的距离。 “我跟你说……” 听完吩咐,苏北担忧的望了她许久,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寝殿里,便又只剩下凤瑾一人。 她靠在软枕上,阖上眸子,以此缓解着身体的不适。 楚府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所有楚府下人的眼中,最是温润如玉,没有脾气的楚辞,第一次大动肝火,他的怒与恨足以将整座楚府化为灰飞。 没有人敢接近,没有人敢劝说。 杜明忍着心惊,敛声屏气的推开了书房的门。 见着一地狼藉,额间不由自主的渗出了汗珠。 他踮着脚,小心翼翼的寻找着落脚点。 有一张露出半棵青松的画卷,散散的卷在脚边,杜明凝眸一看,竟是主子上门多次才从白老手里求来《绝崖青松图》。 这张画轴一直是主子的心爱之物,如今竟…… 再稍稍留意,发现主子平日喜欢的物件全都被摔在了地上,如此看来,主子是正暴怒之中。 杜明吞了吞唾沫,轻手轻脚的来到楚辞的身后,低声道:“主子,你让我查的事已经有结果了。” 楚辞一直背着手,面窗而立,澎湃的冷意不停往四周袭去。 “说。” 楚辞的声音冷如寒冰。 即使是一个背影,也让杜明胆颤不已。 他稍稍平缓了下情绪,调整了下措辞,才小声回道: “外边关于主子你……的流言,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宫里?” 楚辞微微仰头,闭上双眸淡漠的笑了笑,低声呢喃着这两个字。身上的怒好像瞬间销声匿迹,残存的仅有凄惶。 他静默了许久,才继续问道: “宫里哪里?” 杜明犹豫着不想说,却在接到楚辞微凝的目光后,不得不说了出来。 “流言起源于……长极宫。” 杜明清晰的听到,在自己话落之后,一向注重仪态的主子竟不停歇的大笑起来,越笑越低怆,越笑越心酸,越笑越凄惶。 “主子,您没事儿吧?” 杜明担忧的询问。 楚辞负于身后的手死死攥在一起,笑了许久,直到听不出笑的感觉,他才收敛了放纵,低低的叹道: “你先退下吧。” 杜明所说的结果,他内心早有预料,只是一直不肯相信、不愿相信。 那晚发生的事,只有他与凤瑾知晓,这外边的流言不是出自于凤瑾之手,还能有谁? 她早已不是曾经的凤瑾,她所要的不过是羞辱他。 毫无征兆的退婚是,三次赐婚,却又在大喜之日当众三次斩杀新娘是,每次对他冷嘲热讽是,这次将他碾入尘里也是。 想起前几日她轻巧的应下陪他探望祖父的请求,楚辞忍不住猜测,或许在那时候,她就已经在谋划这件事。 凤瑾,你真的是心如蛇蝎! 书房的门被重重的摔上,在门扇晃动的声响里,一道锦蓝色的身影,带着山崩地裂的怒,带着彻骨冰寒的恨,消失在了楚府的视线里。 …… 在苏北带着清风明月离开后,庆云宫里,出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绿色倩影。 立春正拿着鸡毛掸子,小心的扫着博古架上的摆件,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急匆匆的从远处靠近。 难道是贵君他们回来了? 立春眸子一亮,直接就带着鸡毛掸子从偏殿里跨了出去。 “贵君,陛下喜欢你送的点心吗? “陛下真的不凶吗,真的有那么好说话吗?” 待看到殿前翘首以盼的绿色身影后,瞬间停住了脚步,犹疑的打量着那闯入者。 绿云扯了扯裙摆,几步跨到立春的面前,欢喜的喊道: “立春妹妹,你可是忘了我,我是你的绿云姐姐啊?” 绿云? 立春眼珠向上,皱着眉思索着这样一个名字。 好像,好像她确实认识这样一个人,在她受其他宫人的欺负的时候来帮她解围,在她饿得肚子抽搐的时候,给她柔软的点心。 “绿云姐姐?” 立春喜从心起,激动的看着面前身形袅娜的女子。 “自从贵君和陛下闹翻后,庆云宫就同外边断了联系。庆云宫里的人本来就少,你可是不知道,这三年可把我憋坏了!” “是么,我这不就是来找你了么?” 绿云善解人意的笑着,目光却隐晦的往殿内瞧去。 立春高兴过后,又怀疑起来: “为何绿云姐姐偏巧今日来找我?” 绿云暗恨,这妮子的脑袋竟在此时灵光起来,面上却是笑得越发和善。 “近日陛下与你家贵君关系大好,今日,你家贵君又去长极宫找陛下来,想来此刻二人正是情意绵绵之时。 “我一个下人待在那儿反倒碍眼,还不如趁机来寻你,我们姐妹几年未见,正好借此闲暇叙叙旧。” 立春傻乎乎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可是,庆云宫只有几个人,殿内打扫的活儿全由我一人包揽。 “今日见贵君离开,我悄悄偷了会儿懒,现在手上的活计还没做完呢。” “没关系,姐姐帮你,咱姐妹一边叙旧,一边打扫,两不相误。” 绿云夺过立春手里的鸡毛掸子,就推着立春往殿内走去。 她的目光,最后锁在了那一满架子的龙猫摆件上。 第115章 当初是你强迫的我 宫墙的黛瓦上,堆着一撮撮白雪,经由冬日以来少有的暖阳照射,显得熠熠生辉。 红墙白雪,雕梁画栋,这是一副人间至美的景象,便是在这样的景色里,有一道茕茕孑立的身影。 他是楚辞。 因为大禹丞相的身份,夜十一不敢拦,也拦不住,只好放任楚辞径直往长极宫里走去。 异于在楚府时羞愤与暴怒的情绪,行走于肃穆沉寂的宫闱之中,他心里只有浓浓的悲哀。 长极宫宫门至长寿殿,不过六百步的距离,他却感觉走了许久许久,久到过往都一一在眼前闪现。 从他幼时与凤瑾初识,到成为她的伴读,到成为她的丞相,他们已经相识了十五载! 抛除近三年,他与凤瑾足足朝夕相处了十二年! 如果说谢玄将凤瑾视为信仰,那他便将凤瑾视为使命,他的目标便是与凤瑾君臣携手,开创千秋盛世! 只是人非草木,比起其他世间万物,多了一个“情”字。 有些情,生于朝夕,长于时日,悄然无形之中就在人的心里长成了参天巨树。 楚辞不肯承认,却也无法忽略他对凤瑾,不同于君臣、兄妹、朋友之间的感情。 不然他怎么会在被赐婚时心生愤怒? 会对凤瑾破坏他的婚礼,并残杀他的新娘时沉默不语? 会在喊着“另拥新帝”时,一个人彻夜不眠的思索如何为她稳定朝局? 如果这都不算…… 文人向来内敛,对于感情不敢轻易宣之于口,就是怕亵渎了这神圣的字眼。 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楚辞凝起了眸子,不愿再做一个敢爱不敢说的人,他双手按在门中央,一把推开了大门。 在凤瑾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有一道清风朗月的身影踏光而来。 “陛下,外界的传言是你放出去的?” 话语忧郁,是肯定的而不是疑问,偏又在最后尾音上扬,像是故意给凤瑾留了余地。 “什么流言?” 凤瑾无力的抬起头,样子有些迷惘。 脑子忽然一疼,整个人又变得阴诡起来。 “怎么,楚爱卿这么着急的来找朕,莫非又想朕给你赐婚? “也是,楚爱卿如今二十有三,也该有个贴心人了,你这样孑然一身,知道的人理解你性情冷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断袖。” 楚辞的紧咬着牙,盯着凤瑾,眼底波涛汹涌,怒意占据了上风。 “你既然招惹了我,你就不可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想起来了吗,三月十八日晚,皇家猎场春闱狩猎庆典,是你强迫的我。” 楚辞忍着羞愤说出了这番话,什么礼义廉耻,他都不想顾了。 既然一切都发生了,还有什么可掩盖的呢? 凤瑾的抵死不认,让他对当初为护她仁君清名而做下的时存有后悔,她这般无耻,他还做那些多余的事干什么? 景和二年三月十八日,凤瑾以新帝之身率百官与中第考生前往鹿泽山举行狩猎,以庆登基后所经的第一次春闱圆满结束。 帝王的帐篷远离百官,为防备刺客,另设三处,以淆视听。 晚宴用的是狩猎来的野味,美酒佳肴,君臣尽欢。 凤瑾忽觉酒意上涌,提前离席回了帐篷,回去之后却发现帐篷里以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她虽心有疑惑,但也顾不了那么多,解掉外衣就躺到了榻上。 不知是哪里的缘由,她越躺越觉得空气沉闷,越躺越觉得口干舌燥,低声换了几次谢玄,仍然没人回应后,才想起白日将谢玄派了出去。 侧身放下双脚,摸索着下了榻,通过门缝处月色的指引,她离开了帐篷,来到的外边。 外边空气清冷,沁人心脾,果真比帐篷里舒适许多。 许是酒饮多了的缘故,吹了会儿山风,心情又烦躁起来。 楚辞见她离席过早,担心是朝中出了什么问题,随后也故作不胜酒力,跟了上去。 见她进了帐篷,熄了灯,他才将担忧放下,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 夜半时,有人用碎石击打了他的门帘,他心存警惕贴身站在门旁观察了许久,待到再无动静时,撩开门帘便发现了门角的微型信轴。 展开一看:有要事相商,速来。 上边是凤瑾的真迹,还印有她的秘密印记,小时候她自己雕的猫爪印。应是故意惹他,每次让他代交给太傅的课业,她都会盖上这个爪印以示挑衅。 亲笔加密印,楚辞不再质疑此事的真假,急忙往凤瑾的帐篷赶去。 最后,他是在一个宫人的指引下,在山崖边找到了凤瑾。 “陛下,你说有要事相商,究竟是什么要事?” 凤瑾坐在石头上,没有回他。 春日晚风凉,担心凤瑾受了风寒,又念着她多饮了酒,他连忙伸手去扶她。 “陛下,此处风大,臣先扶您去旁边可好?” 他这一扶便不对了,阖眸的凤瑾瞬间睁开了眼睛,幽幽的盯着他,反手就将他的手臂钳制住。 一个是文质彬彬的书生,一个是独步天下的高手。 在大禹,没人是凤瑾的对手,当然,不会武功的楚辞更不是她的对手。 形势陡变的那一瞬间,楚辞心中的屈辱和愤怒如烈火般升起,在他的三观里,一生清白只为一人。 即将发生的事,是应该在他与凤瑾践行婚约礼成之后才能做的事,意味着此后与对方相携一生,无可更改。 他想要立刻逃离眼前这个困境,但是他反抗不了。 最后,他只能默认了。 晨光微熹,将他从极不真实的夜晚拉了回来。 她仍是君,他仍是臣。 是臣,就得为君着想。 凤瑾乃是新君,一言一行都受人关注,她的品性和作风都要被世人考量。 太傅最重名声,太傅一脉更是如此,如果让人知晓昨夜之事,凤瑾势必会因作风不端受百官谴责。 楚辞一边将一切归于原样,一边筹谋着如何处理,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与凤瑾各自回去。 但偏偏,凤瑾没醒。 回想昨夜遇到的异常,以及凤瑾奇怪的状态,楚辞心中了然,他与凤瑾都中了别人的圈套。 第116章 若陛下现在肯从了本王 “哦,那又如何?” 凤瑾死死的蹙着眉,揪着心口,斜撑着身子坐在床上。 她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过床沿,因为灵魂深处忽然袭来的痛楚,让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与另一人对抗上。 她连抬眸都觉得万分艰难。 因为隐忍,让她嗓音前所未有的低沉,低沉到冷漠无情,无动于衷,落在人的耳中便彰显出巨大的嘲讽。 隔着珠帘与纱幔,楚辞看不清凤瑾脸上的表情,只能隐约看见她慵懒的靠在凤榻上,留了一个浑不在意的侧脸给他。 楚辞没法不信,她是真的无所谓。 世人皆传大禹女帝生性暴虐,荒淫无度,似乎只有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才足够描绘出一个暴君。 暴虐二字,楚辞亲眼见过,但荒淫二字,他却知晓这是别有用心的人,用来构陷她的话语。 凤瑾登基至今六载,后宫里除了贵君苏北,连一个才子都没有,偌大的皇宫空旷得有些凄凉。 既然并非传言里的荒淫,那她为何又如此无所谓? 那只能说是…… “凤瑾,顾将军说得没错,你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什么事情在你眼里都无足轻重,什么事你都可以当成玩笑。 “或许你本性便是如此,见不得干净的东西,看到什么都想将他拖入泥沼。” 楚辞闭上了双眸,不想再去看那个令他失望透顶的人。 从前,他像百官一样对她寄予厚望,信她会成为千古明君,信自己能助她开创千秋盛世。 就算在她自甘堕落后,他仍然相信这仅是一时的颓丧。 努力的帮她稳定朝局,安抚民心,就算是她长期荒废朝政,大禹一依旧井然有序。 顾长风被诬通敌叛国,致使二十万铁甲军战死沙场,后来百官联名上书要求彻查,对于查出来的真相,她只是平淡无比的应个知晓。 ——没有抚恤,没有正名。 一旦事情成为历史,真相便无从查找,后世人所能了解的,便只有史书上不曾被更正过的“通敌叛国”。 二十万铁甲军家属大闹不止,民怨沸腾便是如此。 在百官逼他选择“另拥新帝”的时候,他仍存奢望,她还有迷途知返的那一日。 如今看来,他苦心孤诣,呕心沥血,都只是一场笑料。 他所为的人,根本不在意朝局,不在意百姓,也不在意他。 楚辞站在珠帘前,缓缓睁眼,望着不远处隐隐约约的身影,脸上只剩下苦涩。 “外界都知道了,一向清冷矜贵,洁身自好的丞相楚辞是被人强过的。 “什么高岭之花,不过是一堆故作清高的烂泥,跟风月场所的男儿没什么两样。 “陛下,您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说出这番话。 这一声宛如泣血般的质问,令凤瑾心如刀割。 一个向来光风霁月的人,竟在一朝沦为人人唾骂的对象,她心里不只有暴殄天物的痛惜,还有对楚辞的酸涩。 该如何回答? 满意,还是不满意? 凤瑾压着咳嗽,抬起手背缓缓的将唇边的血迹,从一侧擦到另一侧。 担心自己不受控制后说些伤人的话语,她趁着自己还算清醒,冷冷的低喝一声: “滚!” 楚辞攥紧了双手,伫立一瞬后,毅然转身。 这是凤瑾第二次喊滚,第一次是对谢玄,第二次就是今日。 她觉得她可能要完了,谢玄还好,她如何对他他都能忍受,楚辞不行,有文人傲骨的他自尊性太强,这次过后怕是结下死仇了! 她身份到底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即使她有幸从毒发中活下去,也将面对万千艰险。 这段时日的经历越发刺激,她感觉自己好难啊! “咳咳,朕的命怎么这么苦? “开局就是如此,朕还怎么活下去?” 凤瑾缩成了一团,一边咯着血,一边抱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 她又联想到楚辞可怜的处境,忍不住想要帮他一把,又或者,单纯是……灵感迸发? 正拖着病重的身体准备下床时,珠帘的轻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下意识的唤道:“谢玄,扶朕去桌边,再准备下笔墨纸砚。” 她抬起手臂,一张脸苦巴巴的,就那么等待着谢玄的搀扶。 对方略显粗暴的捏着她的手腕上,扶着她往旁边走去。 映入低垂目光里的是一抹艳丽十足的衣摆,加之放在腕间的手刺骨冰寒,凤瑾才反应过来这人根本不是谢玄! “你是谁?” 她艰难的调动起周身力气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一双狭长惑人的双眸,那双眸子里有她无法看透的深潭。 “陛下这么快就忘了,你前些日不还唤了本王几声王叔的吗?” 凤归麟! 凤瑾心中瞬间升起警惕,挣扎着想要远离这个人,但因虚弱无力,反抗一点儿效果都没有,最后只能由着他搀扶着。 “你来做什么?” 凤瑾语气不太好,受制于人,任谁都不会开心。 凤归麟暂未回话,而是搀着她去了旁边的矮桌,一到桌旁就推攘着她坐下,这粗暴的模样差点儿推掉了凤瑾半条命,一看就是从未服侍过人。 安置好凤瑾后,他才背着双手居高临下第盯着凤瑾,嘴角勾着一抹讥诮,道: “本王自然是来看你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君死没死? “毕竟,天星蕊和碧海潮的毒,可不好解呢。” 凤瑾紧皱着眉头,掩唇悄悄的憋下了喉中鲜血,戒备的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谢玄将此事瞒得很紧,就是怕别有用心的人知道后,惹出巨大的风波。 眼前这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似是看出了凤瑾眼中疑惑,凤归麟敛了下眸子,再斜视着凤瑾,笑得有些倨傲: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云都,没有什么是能瞒住我的。 “陛下呀,你还是太天真了! “不过……” 凤归麟话头一转,缓缓靠近凤瑾,却又仅剩在一尺之时,于瞬间钳住了凤瑾的后脖颈,逼迫着她抬头与他对视。 他的右手指腹旖旎的把弄着她的耳垂,一点点的向她靠近,最后停在她的耳沿,轻呼一口气后,暧昧的说道: “陛下姿容绝美,谓之当世第一美人都不为过。 “这么近距离的看着陛下,嗅着陛下身上的淡香,本王的心可是跳得厉害。 “若陛下现在肯从了本王,莫说告诉你缘由,就算把所有势力送与陛下又如何? “陛下,可心动?” “变态!” 凤瑾抬手一巴掌糊呼了上去,还将嘴里的鲜血啐到了他的领口处。 第117章 喂亲爱的摄政王殿下 凤归麟眼底的光暗了暗,死死按着凤瑾的脑袋,紧挨着他的脸庞。 他仍然将凉薄的唇贴在凤瑾的耳沿上,嗤笑一声,蛊惑人心的说道: “现如今大禹的兵权一半在被你冤枉通敌叛国的顾长风手里,另一半便在本王的手里。 “本王听说齐国大公主不日就会来到大禹,为的是同顾长风结下良缘,到那时,你就不怕…… “若是你现在从了本王,另一半兵权便是你的。 “我的好陛下,你可要想清楚啊。” 凤归麟的话所言不假,凤瑾的位置现在就是个空壳子。 历代以来,为了防止将军功高震主,携兵权威慑帝王,大禹明文规定,若非特殊情况,每位将领手下士兵不得超过二十万。 只是顾家世代忠烈,乃将门世家,光是顾氏一门出的将军都有许多,遑论与顾家沾亲带故的。 如此一来,顾家兵权不容小觑,却又因历代帝王深谙御下之道,顾家一系成了最忠诚的帝王党。 每个将军,都与麾下士兵情同手足,铁甲军一事,几乎让所有的将军都与凤瑾心生隔阂,更是让与顾家有关的将领毅然的站到了顾长风的那边。 几年前,凤归麟又不知如何筹谋的,竟然将女帝手中另一半兵权收拢手中,导致现如今大禹的兵权,一分都没有落在身为女帝的凤瑾手上。 可即便如此,她就会为了兵权委曲求全? 呵,她凤瑾做不到! 凤瑾梗着脖子,毫不怯场的讥诮道: “朕看摄政王姿容绝美,堪比天下第一美人,不妨留在朕的后宫当个才子,凭借摄政王的美貌,相信假以时日便可位居君位。 “若你应了朕,从今往后你的吃穿用度便不愁了。 “朕吃了肉,总会勉为其难的给你点儿骨头。” 凤归麟危险的眯起双眸,冷哼一声:“牙尖嘴利!” 他倒没做更过分的事,只是维持着与凤瑾亲密的距离,两三息后,缓缓松开了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那静默的两三息里,凤瑾感觉他的心跳真的有些急促。 胸口处能清晰的感受到从对方胸腔里传来的强劲、响亮、频繁的撞击。 “你……” 凤瑾犹疑出声,凤归麟刹那间放开了她,戏谑又讥讽的看着她。 “怎么,对本王的怀抱恋恋不舍?” 凤瑾撇撇嘴,暗自吐槽:明明看起来恋恋不舍的人是你! “现在想要从了本王? “只可惜本王已经对你失了兴致。 “这天下美人多的是,本王只是看着你女帝身份,起了征服欲罢了。” 凤归麟移开目光,主人似的在寝殿里巡视。 他的话粗略一听还算有道理,可配着刚才的场景,加上他还没被询问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解释,凤瑾总觉得他是在掩饰什么。 瞧着那抹酷似孔雀开屏时的背影,凤瑾拧起眉头,眼中是了然的光。 莫不是这怪脾气的凤归麟也对她有意思? 凤瑾啊,你究竟养了多少鱼? 凤瑾的思维被发散得越来越远,看到渐渐被阴云吞噬的阳光才反应过来还有要事没做。 于是,她双手撑着脑袋,观察着在寝殿里走来走去的红色身影,试探的喊道: “喂,亲爱的摄政王殿下……” 把自己当做主人的凤归麟将步子悄悄的放缓,微微侧着耳朵聆听着凤瑾的话语。 他虽是背对着凤瑾,可他的余光一直往凤瑾瞥去。 见他没有生气,凤瑾将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放了出来,像是对熟悉的朋友使唤一般使唤着凤归麟。 “朕看你没什么事儿,不如帮朕备一下笔墨纸砚。诶,对了,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顺便再帮朕研个磨。” 凤归麟转过身,怪异的看着凤瑾。刚才还同他势如水火,现在却理所当然的使唤起他来,还真是…… “你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并没有感觉到对方生气,凤瑾挑眉笑了笑: “唉呀,摄政王不是说你是朕王叔吗? “就拿个东西,研个磨,耽误不了您老人家太多时间。 “朕本来就身中奇毒,命悬一线,刚才又被王叔那么一吓,随时都可能驾崩! “王叔如果连这点儿小忙都不帮的话,朕如果有个三三长两短……” 凤归麟蔑了可凤瑾一眼,勾唇嗤笑: “陛下若是驾崩了,本王正好取而代之。” 话虽是这么说,他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径直就去了内隔间,寻来笔墨纸砚,小心的在凤瑾旁边摆好。 “陛下这么着急,是打算写遗诏了么?” 凤归麟嘴边的嘲讽一直不曾消散。 凤瑾稍稍抬头,就看到凤归麟侧坐一旁,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墨条,极为优雅的研磨着。 清水在墨条的磨动下微微荡漾,随后淡雅清香的墨在墨条与砚台的交接处出现,一圈圈的晕在了清水里。 逐渐变浓的液体里,倒映着一个绝美胜妖的侧颜。 不说话的凤归麟,确实很容易让人动心,因为他有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美,这种美全然超出了性别的界限。 狭长惑人的双目,精致挺立的眉骨,性感凉薄的薄唇,一身妖冶十足的红衣…… 如果这是个玄幻的世界,“妖尊”二字最是贴切,光是看着他的侧脸,就让人忍不住沉沦。 凤瑾忽然就明白,文人为何喜好追求红袖添香。 实在是因为佳人在旁,红袖添香,会让人的内心得到巨大的满足感。 察觉到凤瑾的窥探,凤归麟嘴角微扬,勾了抹惑人的笑。 “陛下目光灼灼,本王自觉在这样的目光下,如同未着寸缕,陛下这般,可是要见色起意?” 凤瑾被他的笑一晃,差点儿迷了心神。 暗骂几声妖孽,垂下脑袋,动起笔来。 凤归麟停下研墨,向凤瑾倾过身子,打量着她究竟在做什么。 凝眸一看,只见宣纸最右侧,写了七个大字:霸道女帝爱上我。 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凤归麟蹙了下眉,疑惑的问道:“你写这个做什么?” 凤瑾顿觉羞耻,连忙捂住才开篇的,气急败坏的说道:“这是解决楚辞困境的东西,你现在不能看!” 听到是给楚辞的东西,凤归麟沉下脸,眯了眯眼,冷声道:“为何本王不能看?” 第118章 事成之后斩草除根 还能为什么,内容太过羞耻了呗! 她可是铆足了劲儿往狗血玛丽苏的方向写的,就为了能勾起男女老少的“少女心”。 也不管墨迹干没干,凤瑾将手臂往上一扣,身子前倾,瞬间就将稿纸遮得严丝合缝。 虚弱的身影在此时格外精神,一点儿都不像刚才那个气息奄奄的人。 凤归麟冷着脸阴晴不定的看着凤瑾,葱白纤长的手指摩挲着白玉扳指,殷红的衣摆随着窗缝里溜进来的北风轻轻摆动,就像是刚用鲜血染好,现在正挂着架子上晾晒一般。 嗜血,阴寒,诡异,令人后脊发凉。 现下凤瑾可不敢将他与红袖添香的温软美人儿作比较,而是将他列为了极度危险的人物。 担心他来硬的,凤瑾只好退了几步,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你若是现在就看,会影响朕的发挥。 “等朕写好了第一个就给你瞧,可好?” 凤归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那么微蹙着眉,目不转睛的盯着凤瑾,狭长的眸子里晦暗难明的光。 不远处脚榻下的小玄子翻着肚皮,眨巴了两下眼睛,懒洋洋的醒来。 瞥见坐在前方桌边的凤瑾,两颗圆溜溜的黑珍珠熠熠生辉,身子再一翻,四肢一倒腾,瞬间就站了起来,颠着小碎步就往凤瑾跑去。 快到凤瑾脚边的时候,身子突然一抖,浑身狗毛倒竖,就这么僵了一小会儿,才缩着脑袋悄悄的溜到凤瑾的身边。 “君无戏言,朕做到便会做到。 “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你要答应就答应,不答应便罢了,朕还惯着你?” 凤瑾哼了一声,坚决不在妥协。 右上方忽然出现一声低语:“好。” “什么?” 凤瑾以为出现了错觉,再次发问的时候,凤归麟已经将视线放到了她脚边的小玄子身上,嫌弃的哼道: “丑东西!” 凤瑾怪异的看着他,问询道: “那到时候朕派人给你送过去?” 凤归麟又不理她,拧着眉头与小玄子对视,小玄子目光飘忽的看着他,前肢撑地支撑着身体往凤瑾裙摆处挪去。 一人一狗,都明摆着不待见对方。 凤归麟蔑了小狗崽一眼,讥讽道: “呵,丑得扎眼! “不用,本王亲自来取。” 听这话,凤归麟是答应现在不讨嫌了,刚才她没有幻听? 还真是奇怪! 凤瑾的微眯着眸子打量着一人一狗,缓缓出声: “你们,是不是见过?” 凤归麟将眉头一挑,脑袋一扬,倨傲无比的嗤道: “陛下的毒都蔓延到脑子去了? “这样丑的东西,你觉得本王会见过? “要真见过,恐怕在第一眼时,它就被本王扒了那身丑的扎眼的皮毛!” “罢了罢了,”凤瑾也不想纠结此事,操起笔继续奋笔疾书起来,“你俩都安静些,谁要是敢吵到朕,扰了朕的思绪,休怪朕不客气。” 苏北被凤瑾安排去做什么了,暂时无人知晓,只是庆云宫里,有人在野心勃勃的作着谋算。 立春深知,博古架上的奇怪摆件,是贵君的心爱之物,每次打扫起来都格外的小心。 不过今日,也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做起事来总是毛毛躁躁,不是险些碰倒了花瓶,就是差点儿撞到了架子,还将一个龙猫摆件摔在了地上。 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摆件碎成了几坨,露出了里边细腻的瓷土。立春捧着鸡毛掸子缩在胸前,着急的看着地上的狼藉。 绿云嘴角微勾,几步就从她对面走了过来,先是在她浑身上下检查一遍,看有没有受伤,随后才担忧的扫视着架上的空位。 “立春妹妹,你怎么还是这般不稳重?要是被你家贵君知晓,你岂不是要挨骂?” “怎么办,绿云姐姐,这是陛下亲自为贵君做的摆件,贵君一直都极为珍视,如今,如今却被我摔坏了,我该怎么办……” 立春求救的望着绿云,急的声音都时有时无的。 绿云将她温柔的将她抱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温声细语的安慰道: “别慌,姐姐帮你。 “我看这摆件放置颇显凌乱,数量又如此之多,想来你家贵君也没细数有多少个。 ”这样,我赶紧将碎片拿去处理了,你只要一口咬定没有缺少就行了,毕竟这周围没有别人看见刚才发生的事。” 不管那摆件如何,总归都是御赐之物,立春害怕被责罚,更害怕被暴君记上,慌里慌张的点头,应下了这个建议。 绿云离开的时候,她都还心有余悸,就怕此事暴露。 “绿云姐姐,你要小心…… “路上,记得避着人走。” “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绿云眯了眯眼,温柔的应道,转身就从立春所指的隐秘小径离开,去了与御花园东侧漓湖截然相反的方向。 皇宫之外,暮迟山寂寥的山顶上,一个周身都严密的裹在黑色斗篷下的人,缓缓揭下了兜帽,露出一张秀丽的脸,眺望着巍峨壮丽的长极宫。 一道黑影从远处掠来,停在了黑袍人的身后。 “少主,东西已经拿到了。” 老邪躬身呈上了丝帕包裹的摆件碎片,等待着黑袍人的查视。 黑袍人只转身瞥了一眼,便又转回身去,波诡云谲的盯着长极宫。 “后边的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吧?” 老邪收回手帕,小心的揣到了衣襟里,低声回道: “属下知晓。 “属下已提前召集了五名泥塑、雕刻、绘画、上漆、鉴定、方面的大师,待到样品一到,就可复制出外形、质感都一模一样的摆件。 “然后,就可以偷梁换柱,将庆云宫里的摆件尽数换出来。只要东西在我们手上,就不愁找不到藏有秘密的真品。” “嗯。” 黑袍人拖长声音,平淡的应了一声。 待到老邪说完告退,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发声,阴狠的说道: “事成之后,斩草除根!” 老邪步子一僵,收敛起不忍,躬身应道:“属下明白!” “嗯,去吧。 “这几日我要闭关,若出现什么事,按我之前同你说的做便好。 “记住,就算有任何事,都不能打扰我。” “是,属下告退。” 第119章 陛下属下一定会让人救你的 时间流逝得比想象中更快,快到凤瑾还没有将所有事安排妥当,就已经陷入了昏睡。 她气息奄奄的躺在凤榻上,狭长威严的双眼紧紧闭在一起,青丝被冷汗结成一缕一缕,散乱的铺在身侧。 如果说羊脂白玉的白是温润无暇,那她的脸色的白则是苍白渗人,就像是刚封进棺材里的死尸。 谢玄在一天前就回来了,回来后就寸步不离的守在榻边,眼底的血丝交织在一起,暗示着周围的人他已经多日彻夜不眠。 夜一担心他熬不住,与其他人商谈后,推开殿门轻手轻脚的走到了他的身边,压低声音劝道: “统领大人,你去休息一会儿吧,十九可以替你守着陛下。” 谢玄对外界言语充耳不闻,侧身坐于床沿,小心的捡起凤瑾的发丝,拿着梳子一下又一下虔诚的梳理起来。 光看那背影,就像是一尊屹立千年的雕像,存在的目的就是守护榻上那个气息微弱的人。 这种样子的谢玄,比当初被凤瑾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他,还要令夜一难受。 “统领大人,你先去歇会儿吧,你这样会熬不住的。” 夜一的粗眉往下压了压,长叹着气,整个人都被压抑所填满。 谢玄轻柔的将青丝放在掌心,拿着凤形梳小心的梳理着。 他目光一直落在掌心的青丝上,连半分余光都不愿分给夜一。 应是对夜一再三的吵闹有所厌烦,冷毅的长眉蹙了蹙,冷声道: “退下吧,我心里自有考量。” 随后又缓和了下语气,像是在同夜一解释,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陛下乃是大禹的女帝,仪态极为重要,我怎么能让陛下有如此落魄的一面? “陛下就应当睥睨天下,威慑众人,即使如今睡着了,也应该如此。” 他将凤瑾的脑袋微微抬起,将所有的青丝都理了出来,柔顺的放在一侧。 他还拧了柔软的面巾,轻轻的将她的脸颊擦拭干净。 在他的细心整理之下,此刻的凤瑾虽仍面色苍白,却不是刚才的落魄骇人,有的是一种病美人的冷艳感。 望着这样的凤瑾,谢玄的双眼更红了,让人猜不出他到底是熬不住了还是怎样。 “陛下,你放心,属下一定会让人救你的。 “属下从来都不会骗您,这一次,属下也一定会做到!” 夜一等人正在长寿殿四周戒严,防止那些心怀叵测的靠近,远远的就看到夜七与夜十一风尘仆仆的赶回来。 不待与夜一等人搭话,只凝重的点了点头后,径直的往殿内走去。 二人视线交互,定下由十一上前禀报。 “统领大人,事情准备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可以动身。” 正珍惜的为凤瑾擦拭手心的谢玄动作一停,转头看向二人,沉下眉头,压低声音吩咐道: “因为沈谷主曾经的经历,让所有药王谷的人对大禹怀有敌意,此行实为求诊,随行的人不宜过多,以免药王谷的人心生反感。 “再者,陛下中毒一事,至今都还是秘密。为了云都不起异变,与陛下身形相仿的十九会在此期间假扮陛下。 “如此,长极宫的守备就显得极为重要,你们十八人,就留下来保卫长极宫,保护这个秘密。” 夜十九的身形虽与凤瑾相仿,可面容性格行事作风完全不一样,谢玄也不要求她能模仿凤瑾,只需每日套上凤瑾的衣衫在长极宫里晃两道人影便是了。 众人皆知凤瑾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行事全凭喜好,比如她几乎有三年不曾上朝,如今只有十来二十日不去,想来百官也不会觉得怪异。 如此,不让外人近距离靠近夜十九,就是重中之重! 留下所有玄卫的行为,夜十一能理解,但是他还是没法放心,谢玄一人带着凤瑾去药王谷。 “统领大人,要不还是派一人随行吧,路上若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好有个照应?” 谢玄回望着凤瑾,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执着和坚决。 “不必了,人多反而容易引人注意,我一人就够了,就算是死,我也会安全的将陛下送到药王谷。” 夜色渐沉,停歇好几日的北风再次呼啸起来。 长寿殿里,只点了三两只烛火。 昏黄的灯火下,谢玄蹲下身子,在夜十九的帮助下,背上了昏迷不醒的凤瑾。 他缓缓起身,站在大立镜子前,看着厚实的斗篷披在身上,巨大的披风将凤瑾深深的藏于身后,只能透过压低的兜帽,隐约看见肩头上病弱的侧脸。 他垂下眸子,紧抿的唇扬了一抹浅淡的弧度。 陛下,我会救你的! 黯淡的黑眸亮起了光,一种甚于启明星,出现在天明却又消散于晨曦的短暂、悲凉却又耀眼的光。 他背着凤瑾,逐渐隐匿于夜色之中。 夜一怔怔的望着黑夜弥漫开的方向,心头出现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 他感觉统领大人这一走,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原来,为了陛下,统领大人真的可以视死如归! “老大,统领大人都已经不见了,你还在看什么?” 夜七年龄最小,对生离死别一类的东西最不敏感,他凑到夜一的身边,学着他远眺,然而除了带给他睡意的夜色与龟缩室内的寒风外,再没有感受到别的值得在意的东西。 夜一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低声喃喃道: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恨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这长极宫,我们还守吗?” 所有人中,最为稳重的夜二出现在了身侧,与夜一并列而站。 “守,自然是要守的,这是我们身为玄卫的职责! “陛下会回来,统领大人也会回来。” 夜七偏头看着二人,大惑不解的问道: “大哥,二哥,你们在说什么呢? “什么统领大人会回来的,他本来就会回来!” “是,当然回来,不会来还能去哪儿呢?” 夜一撸小狗似的揉着夜七的脑袋,几下就将他头顶梳得一丝不苟的丸子几下弄乱了。 夜七气恼的瞪了眼罪魁祸首,闪身躲到角落里去了。 被众人忽略的小玄子,在最开始就随着谢玄闯进了夜色里。 只是它腿太短,终究被抛在了黑夜之中。 第120章 老夫知道你来的目的 在被天下人唾骂品性不端,行为不检的风口浪尖之上,楚辞不顾他人联想,毅然的离开了云都。 他是忍受不了非议,落荒而逃吗? 不,他是要查一个真相。 这段时日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看起来都是冲着与凤瑾有关的人,深思一下就能发现,一桩桩一件件,最后的矛头都是指向凤瑾。 包括最开始的、彻底分裂大禹君臣的导火索,大将军顾长风通敌叛国一事。 与顾长风君臣反目,如同自断一臂,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凤瑾的力量骤然被削弱,一半兵权脱离掌控,两年多费尽心力稳固的帝位开始晃动。 她的所作所为,也逐渐违背初衷。 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思索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脑袋因为车架忽然停住,出现一瞬间的晕眩。 楚辞略微不悦的皱了下眉,撩开车帘往杜明看去。 “发生了何事?” 杜明伸着脖子观察着前方,出声应道: “刚刚地面出现一阵颤动,马车有些不受控制,属下只好急急的拉了缰绳。 “主子,您没事儿吧?” 楚辞摇了摇头,低声回了句“无碍”,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地面颤动”四个字上。 前方喧闹不止,尖叫的声音带着惶恐。 应声望去,青山脚下的芷湖边聚了好些浣衣的女人,都用冻得皲裂的手捧着洗衣盆,畏惧的盯着湖水。 察觉到楚辞的探究的意思,杜明把缰绳套在车架前,翻身下了车。 “主子,我这就去打探打探。” 待楚辞点了头,杜明便径直朝湖边走去。 芷湖虽带个湖字,却不是诗中一贯写的那样烟波浩渺,而是一片连绵不断的水泽。 深冬时节,零星白雪被墨绿色的水生植物托于尖端,猛一看去就像是散落了一地白梅,颇有文人喜好的诗情画意。 只是如今这水底,却是一片污浊,将寂静的美感破坏殆尽。 “敢问大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杜明礼貌的向头缠蓝色碎花布巾的中年妇人弯腰行了个礼,然后平易近人的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妇人对他有印象,每年都会驾一辆好看得不得了的马车上山,去寻大院子的主人。 既然熟悉,妇人也不过多戒备,支着下颌点了点,努着嘴谨慎的说道: “刚才我们正在水边洗自家男人的衣裳,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头重脚轻站不稳,水底还一圈圈的晃荡,干干净净的水就这么浊了。 “……这怕是,闹了鬼!” 旁边一个缠了艳丽的玫色头巾的妇人将手一松,盆子就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里边堆叠的染满泥渍的衣衫一瞬间与木盆分离,然后再落了回去。 “唉呀,老天爷啊,平日都好好儿的,怎么就闹鬼了? “究竟是哪个杀千刀了,干了丧尽天良的事,才会让咱们村子遭此大难啊!” 地上是化了的雪,她竟然就这样不管不顾的闹起来,每次哭嚎,嘴角那绿豆大的肉痣都格外的引人瞩目。 她的哭嚎声太大,不仅一字不落的落在了楚辞的耳朵里,还引来了村子里更多的人。 楚辞从不信鬼神之说,对于那妇人的胡言乱语大为不喜,伸手撩开车帘,缓缓从马车上下来,移步往湖边走去。 一堆沉闷的衣裳间,缓缓出现了一抹干净温柔的蓝色,源自于一袭贵气内敛的衣衫。衣衫的主人与衣衫一样的贵气清冷,就像仅仅在口中流传的神仙。 “是地动,不是闹鬼。鬼怪之说,子虚乌有!” 楚辞沉着眸,习惯性的带上了训诫的语气。 ——这是他督促凤瑾十二年所养成的。 地面颤动,湖水污浊…… 他曾在《天启纪年》里看过: “……人眩晕不能立,坐地上,随地转侧。河水倾泼丈余,鸡鸣犬吠满城中……实乃地动。” 今日这场景虽不及记载中所说的那么夸张,但种种迹象都能表明,大禹某个地方发了地动。 撒泼的妇人以及赶来的农户都瞪着眼睛,看着仙人般的楚辞,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他说了什么。 没有见到众人恍然大悟的模样,只收到众人的如狼似虎的目光,楚辞蹙起了眉头,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生了懊恼。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他说教。 他自嘲的摇了摇头,拖着步子,颇显寂寥的往马车走去。 待马车于众人视线中消失,撒泼的妇人从地上爬起,幽幽的盯着众人,道: “既然不是闹鬼,那便于刚才那位公子所说的地动。 “地动,可是天地间不祥的异象,出现这样的情况,分明是老天爷的警告!” “什么警告?” 村长急切的追问,却又因对方能识得几个字的缘故,自觉低人一等,不敢太过催促。 妇人用沾满泥土的手指着天,严肃至极的说道: “当今陛下暴虐,滥杀无辜,导致民不聊生,这当然是对她的警告!” 村长瞬间脸色惨白,惊恐的打断离开她的话语。 “嘘,这种话可不敢说! “她就是天,小心被她听到,莫要到时候害得我们被株连九族!” 妇人嗤笑一声,捡起盆子,摇晃着粗腰肥臀,往自己木屋走去。 溪水潺潺,从青山深处流淌到山间,给周围的树林都配上了安静祥和的曲调。 马车便停在溪水边,等待着溪流对面院落的主人允许。 自上次楚辞与凤瑾一起来后,太傅楚行之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对待楚辞,这次更是让人顺顺利利的上了山。 此时楚辞正立在木桥一头,心怀忐忑的看着对面紧闭的院门,就怕前去通禀的人带回来一句:“不见!” 门扇轻晃,小童弘儿疾步从院中走出,站在木桥对岸朝他行了一礼,恭敬喊道: “公子请随我来——” 楚辞侧身看了杜明一眼,便跟着弘儿进了主院,杜明则随着后来的下人,从另一个方向牵着马车进入。 兰榭上,楚行之正将煮好的茶斟到杯中,见楚辞到来,平淡的说道:“坐下吧。” 楚辞见礼后,撩起袍子,跪坐于茶案对侧。 楚行之将另一杯茶放到他的身前,表情略显慈爱。 “先饮口茶,润润嗓子。” 待楚辞将茶杯置于唇边的时候,他了然的补充道:“其实,老夫知道你来的目的。” 第121章 乖孙快去拜读陛下大作 “祖父知道?” 楚辞讶然。 楚行之将空了的茶杯接过来,清洗后倒扣于案上。 “老夫自然知道,你是来查陛下中毒之事的。 “只不过你来迟了,那天晚上给陛下送过茶水后,那人就死了。” 竟然死了? 楚辞双手撑在桌案上,忍不住追问: “那人原先是田园居的下人吗? “他的死是谁发现的? “有找到关于指使他的人的线索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完全看不到他身为大禹丞相的沉稳模样,楚行之眉间的褶皱加深了一分,没回应楚辞,而是将手朝桌子右侧伸去。 那里有个褐色做旧的小粗陶罐子,他将手掌按在包了白布与棉花的木盖子,拇指扣在缝隙间往上一提,盖子瞬间就被打开。 拿着擦干水的茶夹子往罐内探去,掏出几粒凝着一层浅白糖霜的晶莹透亮的蜜饯,放到了旁边素色的盘子里。 “这是江北特有的梅子糖,你尝尝?” 楚辞不想吃什么梅子糖,只想知道真相。 按理说那人能光明正大的前往凤瑾的住处,必然是田园居的人,而田园居的人,都是跟了祖父多年的人。 既然是祖父的心腹,又怎么做出这样的事,这究竟是为什么? 楚行之的不回应,落在楚辞的眼里就像是故意隐瞒,联想到之前夜里曾听到的神秘交谈,他忽然觉得,祖父并非表面上这般简单。 他好像都从来不曾了解过,这个一副高风亮节、执着清明的老人,有着怎样的喜好和追求? “唉……” 叹气的人却是楚行之,楚辞的反应全都落在他的眼里。 辞儿这般敏感,应是被陛下伤透了。 楚行之捏了一颗干梅饯放到楚辞的手边,像是随口一提,无心发问:“陛下还喜欢吃梅子糖么?” 楚辞一下子怔愣起来,全然不知对面的人为何突然提起凤瑾,提起她的这个旧时喜好。 沉吟一会儿,犹豫的回道: “陛下,应该仍然是喜欢的……” “应该?” 对于楚行之的反问,他只好解释道: “这两年多来,孙儿除了上朝,就很少进宫了。 “孙儿只知道宫里许久都没有购进过此物了,因此不太确定,可这事与孙儿想要知道的事有何关联?” 楚辞眸光澄澈,面貌端正,姿态风雅,一点儿都不似藏污纳垢的云都里养出来的人,真真如外界评价的光风霁月! 但他的性子,有时候过于直率,难免少了些思量。 楚行之摇摇头,捏了颗梅子,放到嘴边,下起了逐客令。 “有些事,还是等你自己去探寻吧。” “祖父!” “云都纷乱,少不得要你坐镇,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楚辞有些颓丧,等了许久发现楚行之的视线一直落到了山涧里,故意不去看他。 他失望的起身,拜别离去。 刚转身的时候,就听到楚行之略显犹豫的沧桑嗓音从后边传来: “你与陛下真的……” 楚辞的身子刹那间僵住,温润的眸子染上了痛色。 原来,不止是云都,就连居于几百里外青城的祖父,都知晓了这件事。 祖父怕是会因此对他大失所望吧! 他无声的苦笑,无力的否认道: “陛下对孙儿……不曾有过半分男女之情,孙儿同陛下也一直恪守君臣之礼。 “祖父所闻,不过是空穴来风的传言罢了吧。” 楚行之凝视着那抹寂然的背影,心里酸涩得厉害。 以他对楚辞的了解,眼下这个反应,哪里像是空穴来风的模样? 陛下同他,怕是真的。 “辞儿……” 楚行之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如何评判这件事,念及楚辞从小便有的极强的自尊心,他将叹气变成了安抚,假装没有猜出事情的真相。 “祖父知道,确实是流言,却不是空穴来风。” 楚辞如遭雷击,脸色惨白,深感无地自容,完全不知该如何面对将作风与名望看得极重的祖父。 见他如此,楚行之无声的叹了口气,吩咐弘儿拿来一本玫色的书簿,书簿的封面上写有七个字《霸道女皇爱上我》。 楚行之将书簿搁在楚辞坐的那边,故作轻松的笑道: “你与陛下还真是君臣同心,你说是流言,陛下也说是流言。 “想来京中传言都是源起于这一本书吧,听说这本书因为诙谐舒爽的内容,近日在京中大火,引得男女老少争相抢夺,不知辞儿有没有看过?” 凤瑾也说是流言,她不是…… 大火的书是什么书? 楚辞的神色恍惚,迟疑的转过了身,就见祖父伸着指头在玫色的书簿上点了点。 “你拿回去看看吧,你就知道了。” 楚辞刚瞥了一眼艳丽的封面,就知道这类的书向来如同青楼里的靡靡之音被文人所不齿,再看到书名之后眉头死死的拧了起来。 大禹虽然开放包容,可对于生于书香世家的楚辞来人,完全不能接受这类的书籍。 家中长辈总是对后辈耳提面命,看这类书籍的人都是不务正业,以后就是个风流浪子! “祖父,您是说,要孙儿阅读?” 楚行之挑了下眉,理所当然的纠正道: “是拜读。这是陛下的大作!” 陛下还写这些东西? 楚辞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何感觉,脸上表现出来的是纠结和犹豫。 “拿去!婆婆妈妈像什么样! “看书与做人是一样的,只要身子正,只要能守住本心,任他外界如何污浊都影响不到你! “更何况,世间万事都有可取之处,你身为丞相就应当学会博采众长!” 楚行之又变成了那个爱讲道理爱唠叨的太傅,楚辞抿了抿唇,极为不愿却又不得不干脆的将书簿收下。 望着揣着书逐渐远去的身影,楚行之仰着头,将清茶当成了闷酒,饮完之后将杯子摔回茶案,低低叹道: “辞儿,祖父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人的一生大多时间都是孤独的,有些选择得你自己做,有些路得你自己走。 “只要是自己决定的,后悔与否都不会太难受。 “你虽是大禹的丞相,但你也是祖父的孙儿,祖父也是想要你开心的。” 楚辞走到出田园居时,杜明已经牵着马车等候多时了。 见他神色纠结的走出,杜明忍不住上前关切道: “主子,您怎么了,可有问到结果?” 楚辞摇了摇头。 眼尖的杜明一下就看到他手中的书册,表情立马变得激动。 楚辞隐约有些难为情,顺手就将书册卷起揣到了袖子里,摆出一脸冷意,径直朝马车走去。 “主子,等等我! “主子,那本书我听过,大火大火!” 杜明在后边激动的招着手。 第121章 不能让敌人知道我们知道他们知道了秘密 刚到午膳的时间,苏北又拎着点心高高兴兴的去了长极宫。 在所有不明真相的宫人眼里,凤瑾与苏北如胶似漆,连分开半日都觉得不舍。 联想到曾经凤瑾数次前往庆云宫都受到苏北冷遇,才致使凤瑾勃然大怒,将他幽禁于庆云宫。 如今二人之间能有这般转变,应该是苏北想通,刻意讨好,才引得凤瑾怒意尽消。 “你说们陛下后宫里一直只有贵君一人,是不是就是在等贵君回心转意?” “真是深情厚谊啊!” “不过苏贵君身世显赫,与陛下倒也般配。 “对了,说起般配,我觉得时兴小说里的女帝与丞相更加般配。那本书,你们看过了吗?” “你说的可是《霸道女帝爱上我》?听说那在宫外可是紧俏货,有钱都不一定能搞来一本儿呢! “无缘得见,无缘得见!” 途经长廊时,听见躲在墙后的宫人窃窃私语,苏北拧了下眉,想到什么后嘴角一勾,欢欢喜喜的去了长寿殿。 他是携凤瑾最爱的点心前来,只是长寿殿里,没有他相见的凤瑾。 “这些点心,你们拿去分了吧。” 刚一进殿,就敛起了笑容,心情低落的将点心盒子递给了上前的夜十一手中。 夜十一小心的接过,转手又放到了眸光微亮的夜七手里。 “老大出去了。苏贵君,现在就传膳吗?” 自凤瑾与谢玄离开后,长寿殿里的宫人都由换了宫人服饰的玄卫替代,就连日常洒扫,都不允许其他人靠近。 夜一不在,夜十一纵然再不愿,也被逼着领了长寿殿首领太监的职位,穿了一身繁琐的绛紫色太监服,踩着凌乱的步子往苏北身后跟去。 听着苏北来了,假扮凤瑾的夜十九谨慎的推开了内殿门,四下张望后,恭敬的向苏北见礼,然后默默的退下了。 苏北径直的朝凤榻走去,难过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不用了,阿瑾不在,我吃不下。” 提脚踩上脚榻,侧过身缓缓的坐到了床沿,两手撑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光滑的床沿。 望着没了主人,越发沉闷压抑的,为突显庄严以暗色调为主的寝殿,一向干净澄澈的眸子逐渐就红了。 他明明有很听话的,还答应了阿瑾要帮她忙,怎么他一回来阿瑾就不见了? 她又像曾经那样,悄悄的、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就消失了踪影。 “阿瑾,我又要等你多久,才能见到你回来?” 苏北追问着殿中留下的过往的幻影,转而又呐呐低语,劝说着自己来了。 “会回来的,会没事的,你肯定能回来的。” 殿门被扣响,传来了夜十一压低的声音: “苏贵君,您身边的明月姑娘来找您了,说是有要事禀报。” 苏北收敛起情绪,吸了吸鼻子,立身从床榻边起来,略显喑哑的应道: “让她进来。” 明月移步前行,跨进内殿的时候,礼貌性的朝为她推门的夜十一颔首,夜十一回以一笑,在她进去后虚掩上了门。 进去就看到苏北摆弄着花瓶里的白梅枝,显得极为闲适。 “公子。” 明月侧身行礼,目光警惕的往门处扫去,那里贴了几道人影。 苏北微微抬头,见她如此,蹙了下眉,稍稍扬高了声音,提醒道: “不必如此,有什么发现尽管说,夜十一他们都是阿瑾信任的人,更何况你要禀报的事情也是阿瑾拜托我的。” “是。” 明月应下。 “公子,陛下为您捏的四十六个摆件,已经全部被替换掉了。上面已经被抹了石花粉浸泡的水,只要放出寻香蝶,就能找到它们的踪迹。” 苏北勾人的猫眼里阴风暗涌,卷翘的睫羽微微颤抖,看起来分明是在努力控制着情绪。 “好,正如阿瑾所料。” 这几个字,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其实我没太明白,陛下为何会认为有人将主意,打在了那几十个平平无奇的摆件上? “那几十个摆件虽怪异得可爱,却不至于让人以身犯险,甚至耗费极大的功夫来偷盗。” 一提那几十个被人偷了的摆件,苏北心就难受得厉害,要不是答应了阿瑾,他才不会这么做呢! 如今,阿瑾送他的东西又没了…… “阿瑾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语气极为不爽,不知是针对于传达坏消息的明月,还是针对于偷盗了他心爱之物的狗贼。 理由…… 凤瑾的理由就是皇宫里危机四伏,鬼魅频出,她要多设几个伏,多挖几个坑,争取套住几个暗中搞事的鬼怪。 她虽不清楚身边隐约带给她的危机感源自何处,但根据清河湾坟冢被掘多次的情况来看,有人在找寻某样东西,某样与她有关的,具有重要作用的物件。 鲜为人知,独具一格,绝无仅有的龙猫摆件,就极其适合冒认这个重要作用物件的身份。 为了增加神秘感,她故意悄悄放出消息,提及苏北手里有一件她曾经私下里赠送的奇怪摆件,并让苏北与熟识的几位文玩大家通气,对外宣称他们曾鉴定过此物,定下了摆件文玩界的地位。 ——最后编造了一个苏北接受凤瑾重托,保管一重要物件的故事。 “寻香蝶单只单只的放,不要引起对方注意。 “一旦锁定位置之后就回来,千万不能暴露行踪,不能让敌人知道我们知道他们知道摆件秘密的事。” “啊?到底谁知道什么?” 明月一时还没理透几个知道所衔接的内容。 “你们听明白什么知道什么了吗?” 门外的几人也在窃窃私语,用自己最大的理解能力,去剖析苏北所说的话的真正含义。 “我的意思是——” 苏北心情有些暴躁,说话已经带上了呼喊的感觉,却又不得不替换词句,以便理解。 “你一定要小心,不能让敌人发现了,我们知道,他们已经了解了摆件秘密的事情—— “具体是什么秘密,鬼才知道—— “你听懂了吧——” 明月抽动着嘴角,想要揉揉耳朵,但又不敢。 “属下,知道了。” 末了又忍不住劝慰道:“公子,您……注意嗓子。” “出去!” 苏北如同炸毛的猫,气愤的嚎道。 想起来前收到的家中来信,最后小心的说道: “对了公子,家主又来信了,问你什么时候动身回信陵。” 回应她的,只有一只织金凤凰的柔软靠枕。 第122章 今晚你们二人都得死 大禹北向的荒野里,挺拔高大的树木艰难的支撑着沉重的夜空,凄清、浅淡的冷月照过树顶的枯枝,构造出一个鬼影幢幢的世界。 地面铺着是年复一年堆叠的枯叶,如今在那之上,又铺上了厚实的积雪,每踩一脚,都会发出惊醒鬼魅的声响。 惨白的月光下,有一道颇显臃肿的背影,急切却又小心的在那本该荒无人烟的旷野里前行。 这里是大禹西北部的噬魂岭,是大禹境内最大、最危险、传说最多的森林。传闻千年前伏尸百万,大禹定国的之战,战场就是在此处。 周遭的百姓,都不敢愣愣的往里闯,既怕惊动了英灵,又怕被躲掩在里边的鬼怪盯上。 再往北,穿过这片森林,就是药王谷的位置。 快了,很快了,再有两天就能到了! 夜色下臃肿身影的脚步越发急促。 怪异的风声响起,惊飞了宿在枝丫上象征不祥的渡鸦,寂静到诡异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几声越传越远的凄厉哭嚎。 身影侧了侧脑袋,停住了脚步,只因四面八方都出现了压低的呼吸。 呼吸悄然逼近,将他围在了山坡之下,而那顶着月色的山坡上,慢慢走出一道紧握着弯月镰刀的暗红色身影,寒铁铸造的刀刃反射着冷月的光辉。 无声的交锋在刹那间开始,明明包围圈里的身影与坡顶上的人都站在了原地,却仍让人感受到一种血雨腥风。 过了一会儿,坡顶的人才阴沉着声音,将仇恨凝成的字句从嘴里逼出。 “谢玄,该说你太过自傲,还是说你有恃无恐? “这些年你为那女帝做事树敌无数,如今竟敢只身一人出现这噬魂岭里,你是仗着谢家的势力? “哦对了,听说谢家早就召回了那些暗卫,你现在不过是个光杆司令! “你一个人,能杀十人百人,那你能一次又一次的杀这么多人吗?” 谢玄小心的将凤瑾的身子往上托了托,暗着眸光不发一言,若是有人近距离观察,就能看到他眉间弥漫的疲惫。 一路过来,这已经是遇到的第四波敌人了。 他已经十分小心的赶路,连人流稍多的小镇都不敢去,为了赶路,他几乎是马不停蹄,仅有在夜幕来临时才会稍稍停歇,那是为了给凤瑾喂一点儿水。 没想到还是遇到了如此多的危险。 一切皆因他为凤瑾清除祸患,杀人无数,树敌无数,但他毫不后悔。 “谢玄,你已经后继乏力了,当初你是如何摧毁我教的,今日我就如何摧毁你! “在你临死之前,我希望你能记住,取你性命的人是我长生教枯恒! “我藏于阴暗角落苟活度日,就是为了有一天将你千刀万剐!” 暗红的身影缓缓举刀,将谢玄包围的身穿同色系长袍的几十人立刻举起刀,带着阴狠的杀意朝谢玄攻去。 谢玄从来不会铭记自己杀过了谁,毕竟都是死人,没什么值得记住的,但经对方自曝家门,他忽然忆起了一点。 长生教兴起于一百年前,因宣传的能让人死而复生的异术,令百姓纷纷信奉,短短十年时间就扎根在了虞城,三十年时间泛滥于西南大地。 它所宣传的死而复生的异术,不过是控制死尸的阴邪蛊术,被他们愚弄的百姓全都与当地官员心生敌意,使得朝廷管控艰险万分。 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拔出长生教这一为祸西南的毒瘤,将西南之地完全掌控于手中。 耳旁的风声狠戾,他身子微微后仰,就躲开了劈来的弯刀。 余光瞥见身后十几道冷光,他眉头一蹙,往后一翻,来到了敌人的身后。 而在那群人的后边,还有阴狠的盯着的枯恒。 在偷袭与正面相抗之间,谢玄选择了后者。 他放弃了一息就能将十来人置于死地的机会,转身迎上了枯恒,只因他不能让他的陛下处于危险之中。 他的小心,不敢让后背面对冷刃的情况引起了枯恒的注意,枯恒用眸光暗示着众人,全都朝他后背攻去。 每一次冷刃快要靠近的时候,他都会从正面将攻击拦下,每一次都如此,让他行动颇受掣肘,还击也隐约显得拖泥带水。 在这场厮杀之中,他的重心也从不留活口,变成了保凤瑾不受一丝伤害。 因为软肋在,所以他不敢像从前那般不管不顾,渐渐的,节奏开始由枯恒把控,他落了下风。 手上,身上,都出现了划痕,外边的斗篷也开始破烂。 在一道冷光从他脸旁擦过,浅浅的痕迹里渗出血珠的那一刻,披于最外的斗篷终于被抖落,露出了深深藏于背后的凤瑾。 “我说你为何身形有异,原来还背着个人。” 枯恒嗤笑一声,眯起眼仔细的打量起凤瑾来。 “阿玄,把朕放下吧,不值得。” 谢玄眸中的寒冰比周遭的刀锋还要渗人,却又在听到肩上传来的极细微的声音后,寒冰尽数化去,流回了眼底最深处。 一声像是梦中传来的“阿玄”,令他有些恍惚,这是曾经的陛下才会对他有的称呼。 话中语气弥漫着巨大的悲哀,就像当初对他说“你也在骗我”一样。 谢玄喉咙有些发涩,微微转过头,用喑哑的嗓音回道: “陛下,为你做什么都值得。” 枯恒眯了眯眼站在前方,瞥见那虽然苍白却仍难掩风华的容颜,隐约觉得眼熟,在二人交谈的提醒之下,他想起了藏匿于云都时,在大军归城的那日所见的人影。 ——那是大禹的女帝,凤瑾! ——长生教覆灭的幕后真凶! 枯恒的干瘪的眼皮抖了抖,喉咙里发出干枯、诡异的低吼。 “没想到本该待在皇宫里的女帝竟然在此处,瞧这个样子,怕是命不久矣! “恐怕天下人都还不知,他们恨得要死的暴君真的要死了。 “我说你怎么一路上着急的赶路,你这样,是要去药王谷吧!” 在听到“死”字被说出的那一刻,谢玄的周身有浓烈的杀意涌出,浓烈到令人心惊。 枯恒心中胆寒,似乎忆起了那个夜晚,长生教总舵里,六百余教中惨死当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无一生还。 他记得此事,不是因为侥幸从谢玄手底逃脱,而是他提前抛下了教众,躲在了长生教里专门抛尸的山坳里。 他躲在腐尸堆里,头上还盖着尸衣,他听着远处渐消的人声,忍受着在周身上蠕动的蛆虫。 那晚过后,他才是真的人不人鬼不鬼了。 他是个活人,身体却不停的腐烂,造成他这番模样的凶手与幕后人都出现在了眼前。 他从没想过能报仇,毕竟一人是暗夜的主宰,一人是大禹的女帝,二人的武功都远远在他之上。 只是如今…… “谢玄,今晚,你们二人都得死!” 第123章 渡鸦为何而鸣 不停的颠簸,刺骨的冷意,浓烈的血腥,将凤瑾从无边的混沌里拉了出来。 她艰难的撑开眼皮,就看到谢玄一次次用身体拦下向她劈来的刀。 他的行动已经有些迟缓了,可他仍然能在刀锋靠近她的那一刻反应过来。 有温热的东西洒到她被北风吹裂的唇上,让干裂的地方发出刺痛,她没有力气去想那是什么,就觉得有些腥,有些黏腻。 “喂,谢玄,我们是在哪儿?” 凤瑾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得难受。 说完后,眼皮又像巨石般的压了回去,让她又陷入了黑暗里。 一路上,她虽陷入昏迷,却仍能隐约感受到周围三番五次出现的杀意,察觉到谢玄一次又一次带她闯过危险。 只是如今,谢玄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她的存在就是个拖累。 谢玄会把她丢下吗? 凤瑾在昏沉间不自觉收紧了双臂,虚弱的环住了谢玄的脖子,无力的、玩笑般的问道: “谢玄,周围这么多敌人,你不会把朕丢下吧?” 谢玄躲过身侧的刀锋,垂眸看了眼环住脖子的手臂,嘴唇微微颤抖,声音低哑到了难以听清的地步。 “不会的,就算是死,我也会将陛下带出去。” ……还好。 凤瑾扯了扯嘴角,松气似的笑了笑。 她表现的再如何佛系,她也不想死。 就算是死,也不能被砍死,那得多痛! “……咳咳,朕还没看遍大禹的江山,还没看到朕写得故事大火,还没看到好多好多东西。 “谢玄,你可得说到做到,不然你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凤瑾偏过了脑袋,唇正好在离谢玄左耳很近的地方,声音很微弱,谢玄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谢玄敛了眸子,缓解着眸中异样,低声道:“好。” 凤瑾又安静了,就像是又昏过去了一样,听着她浅到快要消失的呼吸,谢玄心神一慌,右肩上被枯恒砍中。 里边的衣衫,是凤瑾曾送给他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在这般攻击下,里边的衣衫仍然没坏,但他仍能感受到肩膀处汩汩的热流。 “谢玄,你们主仆二人都得死!” 枯恒低喝一声,带着下属以更凌厉的方式攻击。 休养许久的凤瑾蓄积了一点儿力气,再次微微睁开了眼。看到谢玄拿着一寸长的匕首与敌人相接,心中就有一丢丢着急。 “谢玄,你怎么不用剑?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你应该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谢玄心神定了定,还是只会低低的回个:“嗯。” 既然陛下认不出匕首的来历,他便不会主动告诉她,这把匕首,是她当初抵在他胸口处,要他把心挖出来的那把。 他还没将心挖出来,她就将匕首扔到了墙上,还对他说认识他是这辈子最后悔的。 可认识陛下,却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那时起,他就把剑收了,仅将这把匕首带在身边。 这是他对凤瑾的誓言,为了她,连死都可以的。 他经过的地方,开始有红色留下。 耳旁风声呼啸,吹得凤瑾脑袋发痛,忽然一个抖动,让她原本昏沉的脑袋越发眩晕。 “谢玄,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 谢玄紧蹙着眉,将喉中腥甜咽了下去。 这一次,他说了两个字。 渡鸦叫得越来越响,翅膀扑棱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光秃秃的树顶上,聚集了一道道鬼魅的身影,正瞪着饿出幽幽绿光的眼睛,望着下方血色弥漫的场景。 渡鸦,是俗称乌鸦的雀形目鸟类里体型最大一种,仅一只都会让人心生恐惧,更何况旷野四周站满了这种鸟类。 光秃的树木,俨然化作了释放黑暗恐惧的巨物。 凤瑾想听听除渡鸦哭嚎以外的声音,让她不畏惧现实与虚幻里弥漫的黑夜。 “谢玄,你还能行吧?” “嗯。” “你说,朕写的故事会受欢迎吗?” “嗯。” “咳咳,之前写的楚辞,你说朕把你也写进去怎么样?霸道女帝与忠犬侍卫的故事,应该会受欢迎的。” “嗯。” 总是嗯,让凤瑾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说,朕会不会英年早逝?” 出乎意料的是,谢玄极严肃的回了“不会”,她以为他只是在习惯性的回应,哪知在如此凶险的处境下,他还会分心来听她说话。 她不想再分他心了,她也没力气再说了。 “谢玄,朕困了。” 说完后就再没了动静,谢玄抿在一起的唇微微颤抖,将最后一声“嗯”,从口中应了出来。 凤瑾不知道的,他并没有觉得分心,像刚才那样一问一答的说着话,才让他感觉到她还活着。 只是二人的旁若无人,完全激怒了枯恒,他双眼赤红,势要与二人同归于尽。 月亮越升越高,已经过了树梢。 迟迟无法拿下谢玄,一心复仇的枯恒,开始萌生了退意。苟活也是活,活着才有希望。 谢玄一身虽然还是完整的,可在惨淡的月光之下,可以隐约看见从他黑衣上反射的光。 他的衣衫已经被血浸透了的,有他的,有长生教众的,唯独没有凤瑾的。 前边已经三次战役,一路上又不眠不休的赶路,虽然在进噬魂岭前是赶的马车,可能熬到现在实属不易。 他身形踉跄,凌乱的踩了几步才稳住。 “谢玄,今日我暂且放过你,你等着,我会将凤瑾将死的消息传扬出去,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来追杀你们!” 听到枯恒逼迫的话语,他缓缓抬头,将凤瑾往上托了托,提起手臂将匕首横握身前,用手背蹭了蹭嘴角的血迹,目光森冷无情的看着前方剩余的十三人。 陛下在此的消息绝不能泄露出去! 山坡周围的树枝上,都是漆黑的影子,如果说最初是月光映照树枝形成的鬼影幢幢,那现在就是真正的鬼魅四出! 谢玄背着凤瑾,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从尸横遍野的山坡离开,将那一具具妄图伤害凤瑾的人的尸体,留给了垂涎已久的渡鸦群。 动物最具灵性,知道是危险,什么是安全。 在谢玄身影的身影消失在山坡另一侧后,渡鸦群铺天盖地的飞起,落到了被鲜血染红的林间。 第124章 呵有点儿意思 杜明驾着马车,往云都行去。 楚辞端坐在于马车里,目光停留在右侧座位上的封皮艳丽的书册上,一路上都静默不语。 杜明的心思一直大都放在车厢里,留意着楚辞的动静,听他上车来就不曾说话,猜测他一定是看书入了迷。 “主子,那书有意思吧?我还是第一次看这种类型的。” “你看过?” 楚辞缓缓抬起头,往前方望去。 杜明将楚府令牌从怀里掏出,握在手中展示给守城的士兵,转头望着车帘的缝隙,兴致勃勃的回道: “我看过,我当然看过! “主子,我跟你,这讲的就是霸道女帝与俊美丞相的故事。传言双星伴月,无德者亡……” 马车在云都入城的大道上缓慢前行,就听到旁边的茶馆传来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 “传言双星伴月,无德者亡。 “诸国帝王之中,自知无德者心怀恐惧龟缩一隅,野心勃勃者加紧备战,做着一统天下的打算。 “就在这天下乱局纷起的时候,晋国新皇登基,而那继任的新皇,就是晋国皇长女凌芸,其名谐音正和‘壮志凌云’之意。 “只是晋国却是处于天衍大陆中间的小国,周围可谓是虎狼环伺。若大陆战事起,首当其冲的就是晋国。 “……安平元年,邻国公主携威而来,欲以十万石粮草将晋国收编,念及盘踞边疆的二十万大军,女帝忧心忡忡。 “正被逼无奈打算忍辱负重的时候,男主角齐贤横空出世,以晋国战略地位为资本,引得诸国纷纷向齐国施压。 “你们知道为什么行得通吗?因为那些国家谁都不想当打破祥和的第一人,害怕被群起而攻之。 “齐贤就在此刻走入女帝的视线,因为他的才能,女帝予以重用,同样的是在他的出谋划策下晋国暗中发展,短短时间,晋国已经隐隐能压过曾经试图欺压它的齐国……” 楚辞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垂下目光低声催促: “速度快一点,我还有要事。” “主子,你不听了吗?先生刚讲到精彩之处。” 杜明怅然的问道。 楚辞没有回答,显然他的决定是不容置疑。 杜明恋恋不舍的将注意力从茶楼里收回,轻轻的抽了马儿一鞭子,加快速度往楚府赶去。 说书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楚辞的心思却没有从内容里抽回。 故事里的齐贤光风霁月,心怀天下,与壮志凌云的女帝携手,闯过了千难万险,历经了九死一生,开创了安平盛世。 最后的他们有怎样的结局,他都不想再听了,因为同为丞相的他失职了,不仅没有让陛下成为一代明君,还没能阻止她走上歧途。 ……故事里的千古一帝,圣明之君,应该是她的。 楚辞的心压上了巨石,让他心情格外的沉重和压抑。 流言什么的,他已经不想顾了。 但有些事,并非他想置之不理就可以的。 “你看你看,齐贤为女帝谋算了江山万里,女帝又将这江山当做了聘礼。 “一路走来,二人可谓同生共死,不离不弃,他们的感情还真是可歌可泣!” “唉,是啊,我现在就希望他们能尽快修成正果。什么国公之子,将军之女,试图破坏二人感情的人全都去死吧!” “不要焦躁嘛,咱们来看下一章。咦,有料!” 热气腾腾的面摊儿旁,挤着三个衣着活泼的少女,通红着脸翻着桌上的书册,眸中是饿狼般的光。 “朕曾经下旨让你做朕的丞相,今日便下旨让你做朕的夫君。这旨,你接还是不接? “啊啊啊,接接接!别犹豫了,你都爱得死去活来了!” 旁边路过的人听到三人的尖叫,嗤笑道: “才看到这儿呢,我可告诉你们,女帝要被设计了,在……” “滚滚滚!打死你这个剧透狗!” 外界的流言,似乎越偏越远,众人在遗忘楚辞被凤瑾强的事情后,又忍不住期盼故事里的君臣二人能发生点儿什么。 在二人真发生点儿什么事后,他们又将现实里的凤瑾与楚辞当做了故事里的君臣。 尤其是身为身负大禹第一贵公子美名的楚辞,与齐贤格外的相似,几乎不存在什么瑕疵。 ——唯一的瑕疵,已经被他们重新完美的解读了,那不叫行为不检,那叫真情流露。 “你们说,楚丞相与陛下……” “不行,楚丞相玉树临风,我可是听说陛下面貌可怖,二人可不相配!” “胡说!你这家伙是山旮旯里的来的吧? “顾将军凯旋那日,我们云都百姓可都有幸窥见陛下真容,那真是容貌绮丽,气势逼人,风华绝代,世间难寻啊!” “可不是,她几乎还原了凌芸的形象,爱了爱了!” 外界关于楚辞不好的流言完全反转,在众人眼里,他又重回神坛。 回府的路上都听到这种奇怪的谈论,楚辞蹙了蹙眉,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不过让他诧异的是,为何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都不再斥骂于他,为何云都的流言能如此快速的平息,为何……凤瑾要这么帮他? 他的手逐渐靠近了右侧玫色的书册,沉下心思量着缘由。 西边塔楼的之上,凤归麟屹立于廊前,红色的衣摆被呼啸的冷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手里,握着一卷手写的素白稿纸。 冥然在楼梯处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身影,见他气息如常以后,才跨着步子向廊下走去。 “主子,苏贵君写了信让苏家的人帮忙,又有您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件事才得以快速平息,楚丞相可是欠了咱们一大人情!” 凤归麟斜视他一眼,将目光收回到手中卷好的最新抄送去书社的稿纸原版上。 “本王可不稀罕谁的人情! “若非看在那女人的遗言上,本王才不会多管闲事!” 随后微眯起眸子,幽幽的说道: “不是因为本王与苏家,而是因为陛下与神秘人。 “那人,消失好几日了吧?” 冥然喉咙一哽,干巴巴的应道:“是……是。” 凤归麟周身气息渐沉,眯着眼一寸一寸的往远处扫去。 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消失,呵,有点儿意思! 第125章 我问你冯源你可记得 因为时兴的《女帝》一书,让风云暗涌的云都呈现出一派和谐热闹的景象,许多人都甘愿自欺欺人,沉溺在这安宁的假象当中。 曹国舅便是其中一人,凤瑾长时间不出现在他府邸,让他胆颤的心放回了肚子里,照旧在每日悠闲自在的与亲近官员推杯换盏。 下午饮多了酒,让他整个人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 稍稍打量,就可发现他粗糙的髭须上,还沾着酒滴,略显黝黑的脸颊一团显眼的红晕。 许是不服老,气哼哼的挣脱了搀扶的下人,抱着近日新寻来的白玉麒麟,左摇右晃的在回廊里穿行。 眼瞧着卧房就在前方不远,他努力的眨了眨昏花的眼睛,踩着凌乱的步子往那里走去。 附近院子里,圈养着“进贡”给凤瑾的百十条狗,在这静谧的夜里,忽然不安的吠叫起来。 曹国舅回踩着步子,往养狗的院子探着脖子,视野不清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恶狠狠的啐着唾沫。 “整日都是吵吵吵! “要不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本国舅早让人把你们抽筋扒皮了,哪还轮得到你们吵扰本国舅?” 骂完之后,狗吠声奇迹般的歇了下来,他得意的勾勾嘴,摇晃着转身,继续往卧房的方向走去。 卧房里漆黑一片,曹国舅皱了皱眉,扯开嗓子就呼喊起来。 “老杨,老杨,死哪儿去了,怎么不给老爷点灯?” 呼喊了几声没人回应,困意又迅速上涌,他晃了晃脑袋,怒气冲冲的踢开了门。 只是在踢开门的那一刻,漆黑的室内有一道刺眼的冷光,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脖颈处。 他的酒意,瞬间就醒了。 “我,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当朝国舅,若你敢伤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对于脖子上锋利到让皮肤微麻的剑刃,曹国舅没由来的胆寒,他虽是厉声威胁,可这威胁却没多少底气。 藏于黑暗中的人冷笑一声,缓缓往前,在室外惨白的月光以及回廊里昏黄的灯笼映照下,显现出一张铁血刚毅的面庞。 “顾……顾将军?” 曹国舅结巴起来,对于这个结果,完全没有预料。 顾长风眸光凌厉,用饮了数万人鲜血的天光剑逼着他,一步步往卧房深处走去。 待到他退无可退,顾长风反手用剑柄重击他的肩膀,曹国舅哀嚎一声,摔在了地上。 “我问你,冯源你可记得?” 顾长风沉声逼问。 眉心处是锐利到足以刺透眉心的寒意,曹国舅僵着身子,连颤抖都不敢。 “我,我身为国舅,府内整日门庭若市,见过的人不计其数,我哪能记得这个名字?”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因为打着国舅的名号,不知情的想要在京中谋求富贵的外乡人,都会想着办法巴结他。 这么多年来,说句逾距的话,他可是比身为女帝的凤瑾还要忙碌! 顾长风对这个回答丝毫不满意,他目光一冷,手中的剑只差一厘就可刺穿曹国舅的眉心。 “冯源你不记得,那当初我派来云都求援的冯年你可记得?” “冯,冯应……” 曹国舅怔愣一瞬,转即神色大变,慌慌张张的低下了头。 他这个样子,分明就是知情! 顾长风眸中血光翻涌,恨不得立即将此人斩杀,以慰铁甲军二十万弟兄的在天之灵! 只是,他明白,这样根本解决不了什么。 “冯年之死,与你有何干系?” 顾长风厉声逼问。 他曾以为当初铁甲军被诬通敌叛国,是冯年背叛了他,回云都查了之后才知道,如今活在坞城的那人,根本就不是冯年,而是冯年的孪生弟弟! 二人长相酷似,这些年都是冯源在假扮着哥哥,为的就是坐实冯年的背叛,将二十万铁甲军枉死之事,变成了一个利益熏心的人的一念之差! ——而不是朝廷上的阴谋诡计! 他忽略了很久,他早该想到,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曹国舅很怕顾长风,很怕他手里的剑。 这是一个炙手可热的人,掌控着大禹实际上一半的兵权,就算他今日有个三长两短,这个人的地位仍然稳固。 这是一把传承了数百年的剑,它斩杀过外敌,斩杀过反贼,斩杀过佞臣,饮过的人血可汇成汪洋。 “顾,顾将军,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就放过我吧! “我这算什么国舅,不过是沾了点儿容家的光,实际上我一点儿本事都没有,如何敢犯下这种陷害忠良的事呢?” 顾长风微眯起眼睛,右手微转,一道细微的嗤响之后,地上多了个肉色的薄物。 曹国舅愣愣的跪坐在地上,看着地面弹跳了两下的耳朵,忽然感觉右耳的位置凉飕飕的。 刹那之后,滚烫的热流从右耳的位置涌出,带来痛到令他周身痉挛的痛楚。 他跌匐在地上,昏花的双眼瞪成了铜铃,一手死死的抚住右脸,另只手惊恐的往地上的物件抓去。 他鲜血淋漓的手,抓着被切掉的耳朵,惶恐的往原处安去,只是,与身体分离的器官又如何能粘合回去? 顾长风压着内心泼天的愤怒,冷笑道: “既然你听不懂我问的问题,想来这耳朵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处,国舅大人,您觉得呢?” 剑锋微转,欲图向另一侧划去。 在即将逼近左耳的时候,曹国舅哭嚎着求饶,鲜血、泪水、还有带着浓烈臊气的液体浸润了他的衣裳。 “我说,我说,是我让冯源假扮的他哥哥! “当初冯年死后,我就给了冯源一笔钱,让他举家南迁,去到了南方偏远的坞城。在外人眼中,就是冯年心中有鬼,才会急着逃离众人视线。 “可是顾将军,冯年之死确实不是我做的,我还是在铁甲军全军……咳,出事之后才知道他是您派回云都求援的! “顾将军,我所说的全是实话,我没有必要骗您!” “既然你不知冯年身份,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长风死死的盯着曹国舅,将压抑着愤怒的字眼从齿缝里逼了出来。 杀敌过万才有的凌厉的杀意与血气从顾长风周身往外蔓延,一直居于云都享乐度日的曹国舅何曾面对过这样的场景,他心头惊骇,怕自己成了他手下另一只亡魂。 “顾将军,是有人告诉我,这样做可能会赢得陛下青睐!” 第126章 我心悦你陛下 凤瑾,又是凤瑾! 顾长风死死握着剑柄,情感上让他恨不得立刻将曹光耀与将凤瑾千刀万剐,理智却让拼命他维持着冷静。 即使当初不在云都,他都能想象出凤瑾给他安上通敌叛国罪名时,冷血薄情的样子。 但他还是忍了下来,因为彻查真相,才是他暂离边疆,回到云都的目的。 “是谁告诉你要这么做的?” 曹国舅捂着流血不止的耳朵,凄声喊道: “我没有见过对方,甚至我都不知道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我只是收到了这样的暗示,散朝时,上街时,归家时,在府中时…… “我也想过这可能是有人设下的圈套,可经我再三琢磨后发现,就算得不到陛下青睐,这件事对我也没什么负面影响。 “于是,我就这样做了。” 听到这样的解释,顾长风狂暴的怒意在一瞬间迸发,抬剑就朝曹国舅挥去,却又在长剑逼近曹国舅脖颈的时候,停住了手。 握着剑柄的手,发出了轻微的骨骼用力的声响。 他凌厉的眸光变得冰冷,暴怒变成了凝重。 原以为冯源会是个极好的切入点,能通过他找到自己被诬通敌叛国的缘由,没想到查到今日,线索又断了! 顾长风冷冷的扫了狼狈不堪的曹国舅一眼,负着剑无声的消失在了曹府,就如来时那般悄然。 曹国舅恨恨的望着大门的方向,忍着耳侧要命的痛楚,将今晚的亏咽到了肚子里。 今晚发生的事情,他不敢,也不想告诉别人。 顾长风的力量他无法匹敌,当初他被诬通敌叛国,也算与他有关系,这件事决不能让外人,尤其是那些成日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知道! 从曹府离开,顾长风便出现了落锁的宫门前。 消停了几日的冬雪,再次飘洒了起来,落在了他的头上,肩上,以及象征忠君的剑上。 高高的城门将他拦在了外边,也将过往分割到了记忆的角落。 这一道朱红的宫墙,将与他凤瑾划到了两个世界,他们将永远不可能尽释前嫌! 是敌人,宿敌般的敌人。 只是顾长风一直未曾发现,或者说一直未曾在意,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早不再了云都,就快要死在了求诊的路上。 漫卷的风雪里,谢玄终究是走不动了。 他衣服上的满浸的血,都被冻成了冰。 他的伤挺重,他的力气也耗尽了。 算起来,他已经不眠不休的赶了五日的路,在这五日里,经历了四波凶险的围攻。 更严重的是,为了避人耳目和加紧赶路,他不敢去镇上逗留,没法补充损耗殆尽的干粮,亦不敢野外打猎,怕凤瑾出现闪失。 不眠不休的五日,也是他不吃不喝的五日。 他踩在地上的脚步都是虚浮的,真让人担心他下一刻就会倒下。 翻过山岭后,他停住了步子,紊乱的喘息从口中发出。 艰难的抬起头,望着前路上漫卷的风雪快要遮掩了方向,巨大的绝望与悲哀从心底涌出。 他很怕,很怕自己跨不出风雪,走不到最后,没办法将他的陛下送到药王谷进行救治。 眸光湿润的时候,在肩上昏睡已久的人微微动了动,沙哑难辨的虚弱声音钻入了耳中。 “阿玄,你这又是何苦呢,人总归是要死的。” 谢玄的心像被人死死拧住,一点一点儿拧出来鲜血。 如同行走于黑暗时,无情的睥睨着当中的活物,他能轻易的判下除凤瑾以外所有人的死刑。 他瞪着血丝遍布的双眼,用喑哑的声音吼道: “谁都可以死,天下人可以,我可以,唯独陛下不可以!” 为了不惊到凤瑾,他分明是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能听出里边的声嘶力竭。 离开谢家的时候,峪族长提醒过他,太过执拗反而不好。 可陛下就是他的偏执,他没办法不执拗! 低吼过后,就感受到肩上传来的湿热,他猛然间转头,就看到凤瑾嘴角一直往外渗出的鲜血。 “如果,咳咳,朕不幸离世,最后只有你还活着的话……” “契约既定,我与陛下同生共死!” 谢玄又悲又怒的打断了凤瑾的话。 原来是没错,主仆契成,主死,他亦不能活,可现在—— “你不会死的……” 像是叹息,声音很小,小到感觉敏锐的谢玄都没有听清。 凤瑾将卡到喉咙的血咳了出去,断断续续的说道: “你听我说完,最后只有你……还活着的话,若你想知道真相,就去……清河湾找空冢旁的老树,如果你能破解的话…… “阿玄,你说……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最大的意义,不就是……被欺骗吗?” 谢玄身形一滞,怔怔的品味着遍布悲哀的“欺骗”二字。 “谢玄,你是不是也在骗我?” 当初从归云山上下来时,凤瑾对他说的话犹在耳旁。 谢玄无法控制的觉得,现在的他是离曾经的陛下最近的时候。 他想要知道她变化的真相,但他更想安抚她的心。 “陛下,属下永远都不会欺骗您。” 话落后就只剩静谧,静谧了许久,静谧到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 谢玄被巨大的恐慌笼罩,心脏处沉闷压抑,令他喘不过气,张口想要呼唤凤瑾,却吐了一口污血出来。 悲痛之间,后背上的人又起了些微动静。 “喂,谢玄,你说的,可当真?” 谢玄黯淡的眸子起了泛了湿意,那是失而复得的感动。 “属下永远都不会欺骗陛下。” 背后的人艰难的挑了下眉,难看的面容上染了一抹轻挑,用细微难辨的声音逗弄道: “既如此,那你对朕是什么感情?” 谢玄紧拧起眉头,抿着唇,不敢说出内心的想法,他怕得到的是凤瑾的讥讽和厌恶。 他只是一个影子,只配活在黑暗里! 心头剧痛之时,他忽然察觉到现在与她说话的陛下与刚才的不太相像,刚才那个语气、称呼都是曾经的陛下所具有的。 眼下这个轻挑,句句不离“朕”的人,更符合后来的陛下。 她们都是陛下,却又不像是陛下! 谢玄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还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决定拼死博一下。 他缓缓转头,将唇贴到了凤瑾的头顶,低声说道: “我心悦你,陛下。” 第127章 这仅有片刻的温情不是他想要 凤瑾试了好几次才将眼皮撑开,也就是撑开的那一刻,撞进了一片深色的夜空。 夜空寂寥、漆黑、漫无边际,有着令人压抑的死寂,就像是经历了腥风血雨,最后无人生还的夜晚。 只不过那不曾有过光的夜空,此刻却悬上了浅淡、稀疏的星子。 低沉而喑哑的嗓音将夜色下杀戮的气息吹走,为她留下一整个静谧的夜晚。 凤瑾心尖儿微颤,移开了目光不敢与他对视,因为心虚的缘故,倒比刚才气息奄奄的模样多了一丝精神。 她颇为艰难的侧了侧脑袋,擦掉嘴边令她犯恶心的鲜血,蓄积起力气试图以倨傲的姿态回道: “朕文武双全,风华无双,你对朕有想法,很正常。” 她是绝对不会服软,不会承认刚才有一瞬间的心动。 这个回答,谢玄预料过,但真落到耳中却觉得失望,但同时内心又深感庆幸,因为至少陛下对此不再心存厌恶。 他缓慢又安静的转回了头,没有在凤瑾面前表露出任何的情绪。 他已经走不动了,可他仍然咬着牙往前跨着步子,毅然的顶着风雪前行。 凤瑾趴在他的背上,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坚决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她内心明白,冥冥之中有人在抢夺她的身体,所以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或许这一次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谢玄,你还能不能行啊,要不你歇歇吧?” 她就是想要说话,随便什么话,只要能吸引她的注意力,不让她睡过去就好。 他微微抬头,将目光放到了远处旷野,看着那风雪漫卷的前路,眉间的疲惫刻得更深了。 他紧抿着唇,压榨自己的力量,放轻了声音安抚道: “陛下,我不需要歇息,我可以的。” 凤瑾无声的叹了口气,他这个样子,分明是在强撑。 还真是一个喜欢被虐,又喜欢自虐的家伙! 凤瑾只好说: “谢玄,停一停吧,你浑身硬邦邦的,一路走来硌得朕骨头都疼了。你皮糙肉厚,是不需要歇息,可朕需要啊。” 谢玄脚步微僵,不肯屈服于风雪的头颅低了下去。 “陛下,就快到药王谷了,还请您再忍一忍。” 他的语气略显执拗……只要陛下能安然无恙,就算现在触怒了她又有什么关系? 待她身体康复之后,她就算骂他打他,像之前她心气不顺时一贯所做的那样折磨他都可以,他都会心甘情愿的受着——只要她没事。 凤瑾心头暴躁,谢玄忤逆她勇气,好像都用在了这些实际是为他好的事情上。 ……真是个榆木脑袋! “朕不想忍。 “朕是主子还你是主子?朕还没死呢,你就开始不将朕的命令放在眼里了吗?” 谢玄周身僵硬,艰难的从口中吐出四个字:“属下没有。” 见他这个心如刀割的样子,凤瑾微微叹了口气,收敛了几分气势,拖长着声音说道: “谢玄,真的歇一歇吧,你……”忽然声音一颤,变得痛苦又压抑,“朕快要撑不住了。” 谢玄心头一慌,瞬间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凤瑾毫无血色的脸庞,紧紧闭着的双眸,嘴角处尚且湿润的猩红。 “陛下,陛下,你怎么样了?” 焦急呼喊间,瞥见不远处的山洞,他连忙提气跌跌撞撞的往那里跃去。 山洞开在背风出,前方是光秃秃的树丛与灌木丛,如非靠近,几乎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洞里很干燥,谢玄选了一处地势稍高的平坦地,准备将凤瑾放下,却又在察觉到凤瑾低凉的体温,以及地面刺骨的冰寒后,逾距的将凤瑾抱在了怀里。 他左手揽着凤瑾的身体,右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小心的将凤瑾的双手握住。 “陛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听到他的声音,凤瑾努力了许久才将眼睛睁开。感受着肩膀以及双手处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暖,诧异的动了动眼皮。 “咳咳……你在做什么?” 谢玄用与倦怠神色毫不相符的轻柔语气说道: “陛下,我只不过是渡了点儿真气给你,身子暖了就可以稍微好好歇息了。待你歇息好后,我再带你赶路。” 真气,是习武之人的根本,一旦体内的真气严重匮乏,身体就会极有可能受损。 凤瑾内心清楚,一路走来凶险无比,谢玄体内的真气恐怕所剩无几,如今给她渡真气这一行为,几乎是在拿命做赌。 她推了推握住双手的手,却因无力而未得到任何效果。 大多数情况下,谢玄对她都是绝对服从,只是某些事上,他有着自己的执拗,比如现在。 她再次叹了口气,阖上了眼皮,逼迫自己心安理得接受谢玄用命给她的温暖。 见她不再接受,谢玄暗自松了口气,随即便紧咬着牙,忍受着丹田里一阵阵空虚,脑子的一阵阵晕眩,欲图将身体里所剩无几的真气都渡给凤瑾。 山洞外,风雪茫茫,掩盖了他们留下的痕迹。 毫无遮挡的洞口,将白雪拦在了外边,狂躁的北风呼啸而过,洞顶上方的灌木终于不堪重负,将将它们压倒的积雪簌簌抖落。 有几撮有心机的雪末借助灌木尖端抖动的力道往洞内逃去,因为真气匮乏而不得不闭目小憩的谢玄皱了下眉头,手臂微抬,将雪末尽数挡下。 双眼一睁开,看到的就是躺在他怀中的凤瑾。 他不停的在心中铭记着此刻,因为这是这么多年来,他与陛下最亲密的一次。 他离他的陛下好近,近到可以去细数她的睫羽,可以用目光描摹她的鼻翼,可以贪恋她的体温。 此刻的陛下,全然没有平日的盛气凌人、霸道孤傲,就像是一个清冷典雅的病美人。 只是这仅有片刻的温情却不是他想要的。 “陛下,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 他是在说给凤瑾听,更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开始静下心来休息,试图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状态,以便能尽快将凤瑾送到药王谷。 “谢玄,实在不行你就放下朕吧,朕可能撑不到到药王谷的那一刻了……” 这是凤瑾最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第128章 他的余生都变得悲哀 在离此地四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巨大的环形山谷。 山谷以外白雪茫茫、风声怒号,山谷之中温暖如春、鸟语花香。 谷中每一个地方,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就算是悬崖边儿上,都显得整洁又野趣。 崖中缝隙里,两排高低错落的崖兰寂寂的立着,低调的孕育着果实。 旁边有两个身穿云绿色衣衫,腰挎小竹篓的少年,正抓着从崖顶垂下来的藤条,分别采摘着青绿与褐色的果实。 这样的情况普遍出现于山谷之中,身穿同色衣衫的少年少女,或挎着小竹篓,或背着小背篓,细心打理着各自负责的药圃。 在所有途经苗圃的小径向中间汇拢的地方,是木板搭建的廊桥与凉亭,纵观所有廊桥,它们都隐隐指着一个方向。 谷内的正东处,是依山而建的楼阁,楼阁被掩映在花木之后,远远看去,既静谧又雅致。 那就是药王谷的核心,药王谷谷主、长老居住,药材焙制,成药配制的场所。 在那连绵的建筑群的最中心处,是一座被花木合围的寂静小院。 院子里摆了好几十个架子,每一个架子只有三层,每一层的直径不超过三尺,晾晒着颇为珍稀的药材, 有一道头戴木簪。青丝长披的颀长的身影,正专注的进行挑拣。 那人里边穿着素净白衣,外边套着深浅相接的竹青色云纱外衣,在雪白里衣的映衬下,就像是初夏时影影绰绰的竹林。 淡雅高洁,质朴文静。 他腰间坠着一只绣着竹枝的药囊,下端垂着一只银色的小铃,衣摆微动,小铃就会发出细微却清越绵长的声响。 他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好,才挑了不到三个架子,就已经掩唇咳嗽了好几次。 在挑完第四个的时候,他撑住了晾药架子,蹙着忧郁的眉宇,缓着身体的不适。 去山谷入口查探情况的白术回来,见他竟在院中忙碌,瞪着眼睛着急忙慌的走了过去,伸手就想搀着他到屋里去。 “谷主,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快去歇着! “咱谷内虽算是温暖如春,可如今毕竟是寒冬,谷外风雪呼啸,谷内要暖也暖和不到哪儿去。 “长老们都说了,你如今受不得风,也劳累不得,你怎么还……” 白术重重的吐了口气,似乎有些气恼。 沈毅顺从极了,任由白术搀着他往里走,顺从得就像只有一具躯壳。 听闻此话,他无力的垂下眼睑,眼睛里不再有任何的与“生”有关的神采,万念俱灰的嘲道: “受不得风?劳累不得?如我这般苟延残喘,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在嘲讽自己,嘲讽这半死不活的模样。 白术连忙呸了一下,急急的阻止着沈毅的话。 “谷主不可乱说,长老他们会有办法的。您现在就只需要按照秦鹤长老的叮嘱,好好修养便可,其他的都不用理会。” 沈毅沉重的抬脚,迈过门槛,腰间的药用香囊轻轻摆动,底部的银铃轻摇,发出轻灵清越的声响。 与清越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他缥缈至极的冷清嗓音: “长老们会有办法? “呵,如今谷中医术最高的人是我,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连我都没有办法……” 白术扶着他在椅子缓缓上躺下,将薄毯搭好后,继续安抚道: “医者不自医,这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道理,对于谷主的情况也一样适用。所以谷主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修养便是。” 东侧的窗户微微开着,挡风的浅青色纱幔如碧波浮动,窗前立桌上摆着一直瑞兽香炉,轻薄的烟气儿袅袅的升起,让整座屋子都弥漫着安神的药香。 沈毅阖上了双眸,呼吸清浅,就像陷入沉眠。 白术犹豫的站于他身侧,既不肯退下,又不敢开口。 沈毅医绝天下,自然能通过人体一些细微变化,来分辨那个人的情况。此时白术的心跳略显慌张,既然无病,便是有话想说。 “有什么话直说。” 他仍保持着沉眠的模样,微微启唇,如梦呓般说出了这几个字。 白术犹豫着不敢开口,可在那无声的逼迫下,他终是将在入口处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谷主,有人说想与你合作。” 沈毅没有反应,似乎是睡着了,跟在他身边多年的白术却是知道,他这是毫无兴趣。 眼前的这个人,医绝天下,妙手仁心,曾无数次的将濒死的人救回来,阻止了无数个家庭破碎的掺惧。 他也曾英姿勃发,谈笑风生,志存高远,心怀天下,可如今却沦落至此,再走不出屋子,走不出药王谷,走不到他向往的天下。 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造成的! 白术情绪激动,掩藏心底的愤恨显露了踪影。 “谷主,那人说他可以帮你报仇,让那女人众叛亲离,凄然惨死!最好的复仇就是夺走属于她的一切,让她生不如死!” 沈毅仍旧没有反应。 空气安静得很,能听到极远处山谷外呼啸的风雪,能听到山谷里水车的转动,能听到后院叶上露珠的掉落…… “谷主,那人说那个女人很快就会到药王谷了!” 沈毅终于有了反应,长睫颤了缠,交叠于胸口的手握在了一起,胸口的地方很闷很痛,让他脸上的血色都变得淡薄。 喉中腥甜上涌,将躺椅下方柔软的地毯染出一滩绮丽的殷红。 他重重的倒回椅子上,凄凉的大笑着。 “她来做什么,难道是嫌我的血没取够,今又打算来取我的血去救她某个男人?” 他苍白的双手死死的攥在了一起,皮肤下紫色的血管狰狞的鼓起。 倒下的时候左手的衣袖后退了半寸,若是仔细打量就可发现,露出了手腕的地方,有着一道又一道凸起的浅色疤痕。 每到黑夜,他似乎都能听到自己手腕处不停的流出的,聚集于碗里的,滴答滴答的血声。 他已经不愿再回忆那段黑暗、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这二十多年来,那是他唯一错信的人,可就是那个人,让他的余生都变得悲哀。 “谷主,让我们为你报仇好吗?我们药王谷从来不惧怕什么,我们一定会让那女人血债血偿!” 第129章 她是我的心上人 沈毅缓缓闭上了双眸,心如死灰的回道: “不用了。 “什么合作,不过是仍旧将我、将药王谷当成工具。白术,复仇之事无须再提,你且退下吧。” “谷主!”白术急声喊道。 沈毅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不想再应付任何人了。” “是,谷主。” 白术不情不愿的退下。 他没有说的是,更准确来讲应该是前来寻求合作的人,没有告诉他们,凤瑾是来求诊的。 或许这也不重要,一个心都死了的人,又怎会在意只是曾经的重要的人,究竟是康健还是什么呢? 稍稍休整过后,谢玄再次动身。 他背着凤瑾,一步步跨过风雪,一步步来到了药王谷入口的附近。 快要到达的时候,入口处走来一位身穿黑衣,面容枯瘦的老者,眯着眼目光沉沉的盯着他,直到擦肩而过。 停住步子,转过头去,却见老者径直的往风雪里钻去,一直都不曾回望过。 谢玄皱了皱眉头,猜测不出老者为何如此,他们分明不曾见过。 眼见入口就在前方,谢玄不再多想,加快了步子就往前走去。 快了,马上就到了,陛下要有救了! “您好,我是前来求医的,还请阁下放我进去。” 谢玄走到吊桥前,向把守的一人低声下气的说道。 药王谷的人一贯高冷,加之谷中早已下达的不再接受外人进入的命令,被征询的那人瞥了谢玄一眼,继续目视着前方,恪尽职守的当着自己的守卫。 谢玄早就查到了药王对外谷关闭以及戒严的事情,因此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来之前,他已做好了准备,见守卫对他视而不见,连忙取出了一块原木色刻有草药徽记的令牌。 这是药王谷对外发放的,此令牌数量稀少,凭借此令牌可以去药王谷寻求一次救治。 每一块令牌的发放,都代表药王谷还清了一个人情。 守卫见到令牌,装雕塑的样子瞬间就消失了,伸手接过令牌,蹙着眉上下打量着谢玄以及谢玄背上的凤瑾。 若是曾经,持有令牌者直接就可入内,可谷主沈毅出事之后,为防别有用心的人混入,任何人进去都得通传。 沈恪沉了沉眸,挡在路的正中间,转手就将令牌递给了另一人。那人接过令牌后,就迅速往吊桥后跑去。 药王谷入口的最外处,就只剩下谢玄与凤瑾,沈恪与另外两人。 谢玄一人与三人对峙,丝毫不曾退缩。等得有些久了,轻轻往凤瑾往上一提,心情越发焦急起来。 “阁下,救人如救火,可否先让我进去?” 沈恪抬起眼皮,公事公办的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药王谷的规矩,不能放任何身份不明的人进去,更不能助纣为虐。 他们曾经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有人带着伤者前来求医,后来他们才发现,那位伤者是被带他来的人绑架的,为的是进行巨额勒索。 并且因为谷中长老妙手回春,劫匪在动手的时候毫不在意被绑架人的性命,因为只需带他到药王谷走上一遭就好。 “她是我的主……” 谢玄下意识的开口,望见对方打量的目光后,警醒了起来,陛下的身份一定不能暴露。 他缓慢侧过了头,眸光在落在凤瑾脸上的瞬间变得柔和。 “她是我的心上人。” 他低低的回道。 沈恪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看着谢玄的目光里,写满了艳羡二字。 他的心上人,真的很美! 回去通禀的人迟迟不来,沈恪觉得无聊,望着谢玄二人,忍不住起了说话的念头。 “你的心上人,一看就是出生在富贵人家吧。 “从小在家里人的呵护下长大,应该没怎么吃过苦,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谢玄眸光微盈,视线一直停留在凤瑾的脸上,轻声否定: “不,她吃过许多苦。” 他记得很清楚,纵然陛下是先帝夫妇的嫡长女,却很少与先帝夫妇相见,她享过的亲情少得可怜。 她所见过面数最多的人,应当是夫子一类的人。 因为她是承应天命的人,从一开始就承受着所有人的期望。 高官子弟、皇室后裔在玩乐的时候,她在太傅的督导下彻夜苦读,平民子弟在感慨云都奢靡的时候,她在边关经历着战火。 她注定了要背负得比常人多太多! 沈恪摇摇头,似乎不相信这样一个容貌绮丽、十指纤纤的姑娘,会是受过苦的人。 “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一娇滴滴的大小姐孤注一掷的跟你在一起,你却让人家吃苦,属实不应该啊!” 他要是有这般绝美的心上人,就算整日累死累活的赚钱,他都心甘情愿! 谢玄扯了抹极淡的笑,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确实是我的不对。” 是他太弱了,没法将所有的风雨挡在身前,才让他的陛下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沈恪还想说些什么,回去通禀的人正巧来到了身边,谨慎的盯着谢玄,低声在他耳边说些什么。 沈恪的目光逐渐变得无奈,谢玄隐约有不好的感觉。 “请问,现在可否让我们进去?” 谢玄出声试探道。 沈恪扬了下手,那人便退到了旁边,他抱歉的看着谢玄,说道: “对不起了,刚才谷主下了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连持有寻药令的都不可以么?” 谢玄急声追问。 沈恪歉意至极的摇摇头: “谷主的命令最大,任何人都必须遵守。抱歉兄弟,我帮不了你,看来药王谷欠你的人情,只有下次再还了。” 说完便往吊桥走去,在他走过去的时候,另外几人就开始忙碌起来,看那样子,分明是要将这唯一通往入口的道路收起。 谢玄紧咬着牙,眸光一沉,暗自蓄起了内力。 如果不能和平的进去,那么只有闯进去了,这是最迫不得已的办法,只是如今,是唯一的办法了。 他将凤瑾的身体提了提,身形一闪,就往吊桥的方向跃去。 收拾吊桥的人眼前一花,整个人便瘫倒在地,即将走到对岸的沈恪听到后边的动静回过头来,见着硬闯的谢玄,眸子变得冰冷。 他身子一提往后倒飞,挥手便形成气刃朝吊桥的关键位置劈去。 第130章 为了她他可以从深渊里爬上来 药王谷真正的入口藏在狭缝之中,最前方以及里边都有人严密把手,想要到达那个狭缝,首先要走过那横跨深渊的百米索桥。 还剩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固定吊桥的锁扣嘭的断开,整座桥从近入口的地方迅速下坠,藏于悬崖里的机关咯吱咯吱启动,用来横拉吊桥的绳索簌簌的往下溜去。 会医术的人是世上最仁慈的人,因为他们会挽救人于生死之间,会医的人亦是世上最无情的人,因为他们见惯了生死。 沈恪见着因吊桥下坠而掉入深渊的二人,只微微皱了下眉,便毅然转身往谷内走去。 谷主就是天,无视谷主命令的人,死不足惜! 只可惜了那位姑娘,这天底下恐怕再难找到她那般风华绝代的人! 在下坠的第一时刻,谢玄竟不是去抓吊桥,而是义无反顾的去抓凤瑾。 他在乎的从来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凤瑾,只有凤瑾! 深渊张开了血盆大口,桀桀的静待凤瑾落入口中。 她毫无察觉的往下坠去,柔顺的青丝都散在了周身,她安详得像是坠往迷踪仙境,她坠去的地方应当繁花似锦。 “谢玄,你不会死的……” 谢玄里猛然浮现出这一句话,就这刹那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摸了摸胸口处灵纹隐没的地方,那里再未出现过令他生不如死的痛。 陛下! 他在心底无声的呼唤。 他拼命的下行,用了好大的努力才重新将凤瑾揽入怀中。 在凤瑾的脸埋在他胸口的时候,他感受到自己那死去许久的心,重新有了波动。 ……微微的跳动,微弱的生机。 在轻压的重量下,心上的那点儿星子逐渐燃烧,最终变成了炽热的火焰。 他将唇轻柔的、虔诚的贴在了凤瑾的发顶上,郑重的承诺道: “陛下,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他猛然伸手抓住回拉索桥的绳索,直到上方沉重的机械声响不再传来,绳索不再下滑,他才停止了下坠。 山崖下的风刮得很急,从那幽深的黑色狭缝里冲出,将纷纷扬扬的雪吹得晕头转向。 他紧紧揽着凤瑾,死死抓着绳索,缓慢的向上爬去,他要脱离这危险境地,他要将他的陛下救出去! 他的手心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粘稠的鲜血沿着手腕,一点点流入了衣袖。 怀中的人动了动,双眸无意识的撑开了一条缝,他不知她究竟是醒了,还是如何,压下力竭的难受,低声哄道: “陛下别怕,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一手揽着凤瑾的腰,一手攀着绳索,拼命了的往上爬。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与他的心一般,同在漆黑无底的深渊里,只是后者是凤瑾,将原本就临近深渊的他亲手推下去的。 可如今为了凤瑾,他也能挣扎着从深渊里爬出来。 “陛下,你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后,什么事都没了。” 他轻声细语的低喃,这是他这二十多年来,最柔情的一次。 与他柔情嗓音不相符的是,他的脸色正因力竭和伤势而逐渐惨白,豆大的汗滴从额前冒出,沿着鬓角滴落,落到那无底的深渊里。 如果此刻松开揽住凤瑾的手,他还能有更大的机会活下去,可他不会、不愿、不舍得。 暗卫是不该有感情的,在谢家,他体会得最多的便是无情。是凤瑾的存在,让他生而为人所带有的情,有了安放之处。 他所有的,不曾宣泄的亲情、友情、爱情,都寄托在了凤瑾的身上。 所以,凤瑾就是他的全世界,重要到超过了他的命。 沈恪进到入口里,吩咐入口狭缝上值守的一人去唤负责吊桥的人,为了不影响下次进出,最好今日就将损坏的地方修好。 待人从药王谷里出来,他便带着他们来到了山崖边,望着底下黑漆漆的深渊,惋惜的摇了摇头。 这么深的地方坠下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他收回惋惜,扬手道:“起——” 几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的操纵着壁上的机关,将沉入深渊的索桥缓缓拉起。 沈恪去了旁边,翘着腿倚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嘴里叼着根儿枯草,百无聊赖的当着监工。 他的脑海里,仍然停留着凤瑾绝美的容颜: 狭长的双眼阖在一起,藏起了勾魂摄魄的眸子,卷翘的睫羽微垂,加之苍白的面色,剔除了容貌里的艳丽,留下了尽是忧郁、娇弱、病态以及冷清的美。 这样的人,当是人间绝色! 可惜了,可惜了,红颜薄命啊! 要那是他心上人,早就将人供起来了,又怎么让她有这样凄惨的结局呢! 思索间,几声惨叫唤回了他的神志,牙齿一咬,嘴里的枯草傲然的立了起来。 他皱着眉略显不悦的往声源处瞧去,见着的却是在地上哀嚎不止的几人,以及站在悬崖边上的,一道寂静到让人心颤的黑色身影。 他的怀里,横抱着一人,正是他惋惜的薄命红颜! “你怎么会……” 沈恪大骇,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毕竟坠入深渊的人又怎么能爬的上来? 但他分明又是活生生的,虽粗喘着气,一身狼狈,气息还有些虚弱罢了,他眸中的锐利却是如同玄铁所铸的利箭一般令人胆寒。 “今日擅闯宝地,实乃无奈之举,还请阁下海涵。” 谢玄不失礼数的说着抱歉,因为对方是药谷的人,他又有求于药王谷,因此一直不曾下死手。 身为当今天下最厉害的暗卫,他竟对敌人手下留情,他的手底竟留下了活口…… 沈恪侧开了身子,谦逊有礼的让出了入谷的道路。 谢玄不愿与他纠缠,冷淡的扫了他一眼,抱着凤瑾往药王谷闯去。 在谢玄的身影消失在入口的时候,沈恪眯了眯眼,从袖中掏出一枚小竹结,缓缓一拉,一道耀眼夺目的光绽放于深渊之上。 药王谷的人瞬间警醒,所有人都戒备起来。 被编入守卫队的谷中弟子,迅速放下侍弄药草的器具,拿起武器,往山谷的方向赶去。 药王谷的入口,本来就算得上天险,如此一来,谢玄入谷的路,将会更加凶险! 第131章 这世上从没有什么一往情深 入口处的动静不仅惊扰到沉心制药的长老,还惊醒了小憩的沈毅。 厮杀声,刀剑相接之声,崖石滚落之声,那边的动静,着实有些大了。 沈毅眼皮动了几下,才缓慢睁开眼,不适的拧了拧眉,逐渐将视线放远。 “白术,白术,咳咳,外边发生什么事了?” 话还没说完,就掩唇压抑的咳嗽起来。 听到屋中的动静,白术连忙放下翻捡药材的活计,转身朝屋里跑去。 躺在椅子上的男子,正将拳头从唇边收回,无力的躺回椅子平复着心绪,他的脸颊处染了两朵不正常的红晕。 “谷主,你的情况恐怕又有些严重了,我屡次劝你不要操劳,要待在屋里好好的修养,你怎么就是不听! “谷主,你般不将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你让我如何同长老们、同谷内的人交代!” 白术着急的翻着屋中药柜,从里边寻着这种情况下该喂给沈毅的药丸。 寻到之后,左手握着白瓷瓶,右手食指中指将红色塞子一夹,麻利的倒了两粒绿豆大的药粒儿,伸手喂到了沈毅的嘴边。 沈毅有些不情愿,却又默然的将药粒儿吞了下去,呆滞着目光,透过窗缝儿,怔怔的望着远处。 那里有他向往的鲜衣怒马,畅意江湖,只是如今,他连出个房门都会被人阻止。 他神色黯然的敛了下眸子,寂寂的问道: “白术,外边是什么动静?” 白术回头望了眼,揪着眉头略显不悦的回道: “谷主,有人闯谷。” “是什么人?” “是一对恋人。” 听过到这个回答,沈毅眸光闪了闪,随即敛上眸子,疏离冷淡的吩咐道: “我已经说过,不允许任何外人入我药王谷。” 白术低下头,出声回道: “是,谷主。我这就通知沐长老,让他将人赶出去。” 山谷入口处,谢玄已经有些难以招架了。 进谷的路,被夹在窄缝之中,夸张一些,一线天不过如此。 可药王谷的一线天比外界的危险数倍,它深约二十米,上方两边修建有栈道。 栈道上有人巡视,一旦发现入侵者,就会有滚石、箭矢、难辨毒性的药物往下落去。 谢玄是闯过谢家七劫的人,单说一劫封魔窟,就不知比这里危险多少倍。 他连那么危险的地方,都能三次闯出,这么点儿危险岂不是微不足道? 但偏偏,他受伤了,他没法像闯封魔窟那样义无反顾,没法像那样不顾生死,因为他的怀里还有他的陛下。 这一次,并非是凤瑾主动作饵,诱着他心甘情愿的承受奚落和嘲讽。 这一次,是他主动亦是心甘情愿的挡下,所有袭向凤瑾的攻击。 这一次,他痛的是身体而不是心。 他已经被沐永年扔出药王谷多次,可他仍旧不肯放弃。 他一次次倒下,却又一次次站起,步伐也由稳健变得蹒跚。 谢玄的执拗远超沐永年的想象,最后,沐永年下令停止攻击,扔下一句“让他候着”,就转身往谷内跃去。 “谷主,沐长老求见。” 白术换了杯热茶,放到躺椅旁边的矮桌上。 沈毅睁开眼睛往门外望去,白术领会其意,来到院门处将沐永年领了进去。 “谷主,沐长老。” 朝沐永年见礼后,静静的立到了沈毅的身后。 沈毅压下喉中的痒意,寂然的将视线放到了沐永年的身上。 “不知沐长老前来,有何要事?” 望着眼前病恹恹的人,沐永年心头微痛。 他调整好情绪,禀报道: “闯谷的人仍不肯放弃,谷主可否破例一次,让他们进来? “我见那人执拗得很,对怀里的女子一往情深,为了救人连性命都不顾了。 “他毕竟是持有我药王谷寻药令的人,我们总不好闹出人命吧?” 虚掩的窗户被猛然灌进的风吹开,窗下瑞兽吐出的烟气瞬间四散,却又在风停后,摇摇晃晃的往上升去。 “一往情深?”沈毅嘲弄道,“这世上从没有什么一往情深。” 沈毅的情绪有些不对,沐永年与白术对视一眼,心中都了然……谷主他,应当是想起了伤心事。 “谷主,你……” 沐永年突兀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求情还是该安慰。 沈毅微凝着目光,冷声道: “我说过,任何外人都不得踏入我药王谷!” 他这般冷漠,令沐永年心头大悲……这孩子,曾经也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如今却…… 都怪那蛇蝎心肠的女人! “不过,”沈毅尾音微扬,幽幽的说道,“我也不是不通人情,如果他能从断情崖进到我药王谷,就算破例我也会出手施救。” 世人皆知药王谷据守天险,灵渊之上的索桥衔接的是唯一的入口。 其实药王谷并非只有那一个入口,它还有一个,在北边的断情崖附近。 断情崖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悬崖,而是连接药王谷北侧的一片倾斜山坡。 只不过这山坡太过陡峭,一年四季都是都有狂暴的飓风,在这寒冬时节,更是时常有着遮天蔽日的暴风雪。 它既算得上入口,又算是药王谷隔绝外界的天然屏障。 “谷主,断情崖算得上我门禁地,其中危险人人皆知……” 沐永年的话还未说话,就被沈毅冷冷的打断。 “如果他想进谷,这是唯一的方法。” 沐永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沈毅闭上了眼睛,似是要休息,他只好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身朝外走去。 “师父,如何了?” 沐永年刚走到谷口,沈恪就迎了上去。谢玄的执拗,让他心惊,对怀中人的爱也令他动容。 沐永年不愿再看到谢玄,轻叹着气将结果告知了沈恪,让沈恪代为转达。 听到沈毅的决定,沈恪皱了皱眉头,同情与担忧布满了双眼。 他来到谢玄的面前,看着这个宁死都不愿放弃的人,同情的叹道: “有谷主的命令在,我们是决计不可能放你进去的。 “不过,如果你能有本事穿过断情崖进入药王谷,谷主会破例出手救你心上人的。 “那个地方九死一生,闯与不闯都由你自己决定。” 谢玄默默的擦拭着凤瑾脸颊上的,他自己的血迹,而后缓缓起身,将人背在了背上。 他决然的盯着沈恪,沉声道: “断情崖该如何去?” 沈恪一愣,下意识的指向了北方。 谢玄点了下头,偏过头将嘴角的血迹蹭在了肩上,而后背着凤瑾,义无反顾的往药王谷的北方绕去。 第132章 如果世上可以后悔 断情崖的路,比想象中还要艰险。 那是一望无垠的白,那有铺天盖地的雪,往往后脚跟刚提起,下边被踩出的印迹就消失了。 如果不是清楚药王谷的入口一定在断情崖上方,谢玄可能都已经迷失在这茫茫的世界里。 因为暴风雪的缘故,时有山雪崩塌,在这样艰难的环境里,他只能凝神屏气,小心翼翼的前行。 双腿在厚雪里埋久了,冻得都快没有知觉了,他是凭借着强大的毅力,机械的移动着步子。 在暴风雪里前行,他的头发,眉毛,脸上的汗毛都结上了冰碴儿,他整个人仅还有一颗心脏还算热乎。 可在这样的艰苦环境下,凤瑾周身还是暖的,只因他将残余的内力,通过双手一点点儿灌入了凤瑾的身体。 现在他与凤瑾的情况完全颠倒了过来,凤瑾成了他温暖的来源,是后背的温热提醒着他还活着的事实。 “……谢玄,实在不行,你把朕丢下吧……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或许,还用不着二十年。” 在暴风雪呼啸声中,凤瑾的声音气若游丝的响起。 昏迷的这段时间,她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但通过此刻的感知,她却是能猜出谢玄情况不妙。 他的身体太凉了,凉得她有些受不了。 谢玄的精神瞬间振作了起来,他努力睁了睁眼睛,想要祛除灵魂上传来的困倦感。 可凤瑾的话着实令他生厌,他不想听到任何把她抛下的话语。 刚准备反驳,之前下坠时想起的片段让他止住了语言,他暗了暗眸子,不动声色的印证着自己的猜测。 “陛下,主仆契成,你死我亦不能活。”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 既然凤瑾的性命关乎他的生死,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把她丢下。 他现在就想要知道,凤瑾会如何作答。 这句话,确实让凤瑾怔愣了一下,有主仆契在,谢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她出事后,安然无恙的活着。 转瞬她就想起了梦境里所见过的真实,与她一模一样的人拿着刀,活生生的剔除了手臂内侧隐没灵纹的血肉。 那或许是原主,或许是她,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凤瑾。 “你……应该是……不会死的。” 凤瑾气息虚弱,断断续续的说道。 谢玄眸光晦暗,眉头死死的拧在一起,不动声色的追问: “为什么不会,陛下?” 凤瑾不再说话,因为身体里有人在阻止她将真相说出。 那人周身都被灰色的阴霾包围,凄凉,悲伤,绝望,痛苦……带有人世间几乎所有的悲凉。 那人给她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既亲近又疏远,明明相距咫尺却似乎隔了万水千山。 可就是因为这两点,让她歇下了解说的心思,打算让这件事,永远成为秘密。 满是阴霾的世界忽然雷鸣电闪,浓墨的黑暗如天河之水倒灌下来,迅速将整个世界淹没。 凤瑾与那人都被冲到了角落,然后越飘越远。 此时,靠在谢玄肩上的人,缓缓抬起眼皮,眸中有诡异的光芒一闪而逝。 谢玄瞬间警觉起来,下意识的往肩上的人看去,她的眼皮已再度合拢,人也陷入昏迷。 错觉么? 谢玄拧了下眉头,神色有些凝重。 就在这分神之际,头顶上方的雪层陡然塌落。 药王谷的扶风院里,沈毅正翻着膝上医术,有些心绪不宁,怎么也看不下去。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狠心的人! 曾经的他见着受伤的人会出手施救,见到山野里受伤的动物会救治,就连见到街边流浪的小猫小狗,都会心生恻隐。 只是如今,他的心已经死了…… 他已经没有心力去管,去在乎别的人,别的事了。 断情崖雪崩的巨大声音,响彻于药王谷,响彻在他的脑海里……有人因为他死了…… “谷主,断情崖那边好像发生雪崩了,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大的声响。 “看来,那二人多半是死了。” 白术踩在院门门槛儿上,踮着脚往山谷北方望去。 那里白雾翻涌,倒了许多飞雪进来,光瞧那气势,都能看出这是断情崖百年来最大的一次雪崩。 白术惋惜的摇着头,看着屋里盖着毯子、病恹恹的沈毅后,又略微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谷主就不用费心施救了。 “秦鹤长老百般叮嘱过,说谷主你一定不能做耗费心神的事情。” “白术!” 沈毅的声音有些冷厉。 白术心头一惊,低下头愧疚的喊道:“谷主……” 沈毅放平情绪,无力的叹道:“你先退下吧——” “是,谷主。” 白术情绪低落的行了个礼,拖着步子向院外走去。 跨过院门,走到台阶下后,沈毅的声音再次传来: “白术,待风雪稍小后,派人去寻一寻吧,沉睡在那个地方,总归是太冷了。” “是,谷主。” 白术走后,沈毅就将医术撇到了一边,仰着头怔怔的望着屋顶。 从何时起,他的心肠变得如此冷硬了? 什么时候呢……他想不起来了。 这几年来,他过得浑浑噩噩,度日如年,如果不是长老们态度强硬,逼着用药给他吊着命,他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过是藏起了心机谋算的谎言,这样的圆满,也只有喜好幻想的文人所述的诗文里才能出现。 “呵呵呵……咳咳咳咳,一往情深?” 沈毅仰天大笑,却因旧疾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待平复之后,双眸已泪水涟涟。 他继续自言自语的呢喃: “没想到还真去闯了,也不知那个人值不值得你这样做。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你们都死了。生同衾,死同穴,如此也算得上圆满。” 低头时,余光触及了手腕伤痕,瞬间发狠,死命的拉扯着将袖子拽了起来。 这么一扯,两只手腕上分布密集,宽约半寸的伤痕带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里,是锋利的匕首一次次划出来的;当年,他的血也是这么一次次从身体里被放出来的,滴答,滴答,声音沉闷又响亮…… 如果这世上可以后悔,那他希望,他从未认识过那个人!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133章 来人将他们带回去 谢玄是被舔醒的,不停重复在脸上的湿热,让他难受的皱起了眉头,睁眼开,看到的竟是睁着两颗黑琥珀的小玄子。 艰难的抬眸往远处看去,是漫卷的风雪,再收回目光打量着欢喜的舔着他的小狗崽。 ——短短的四肢,圆圆的身子,放在厚雪上都会压个坑下去……这样的东西是能奔过遥遥数百里,闯过漫漫风雪的? 谢玄不信,沉下眸子警惕的朝丝毫扫去。 小玄子灵性十足的转了下眼珠子,傻乎乎的摇着尾巴围着他转圈儿。 见谢玄对它一点儿都不热切,咬着他的衣袖,往山洞里边儿扯去。在稍里边儿的地方,躺着沉睡不醒的凤瑾。 谢玄疾步前行,暂且忽略了小玄子,迅速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凤瑾揽在怀里。 还好,身体还是热的。 在他抱着凤瑾,查探着她有无伤势的时候,颠儿小碎步往里跑的小玄子停下了步子,回过头往山坳的方向望去。 那里隐约有一道骑着雪狼的身影,荡了荡两只赤脚丫,揉了揉头上的两个包子,笑眯眯的朝小玄子做着鬼脸。 再看过去,那身影与巨狼一道儿消失不见了。 小玄子缓缓转回眼球,将视线的焦点放在洞里的二人身上,后腿儿一蹬,颠儿着浑身的肉,往里边跑去。 谢玄轻轻按着凤瑾的手腕把着脉,察觉她身体情况还算正常,稍稍的松了口气。 他原以为他和凤瑾都会死在雪崩之下,没想到侥幸活了下来。 他庆幸凤瑾身体里有玄机子大师授予的百年功力,竟能在关键时刻自动护主,保证她的体温不被风雪所噬。 还好,还好,陛下没事! 戒备的巡视周围,没有发现异样后,谢玄继续背上凤瑾前行,突兀的出现在风雪里的小玄子已然被他忽视。 望着那渐远的身影,小玄子焦急的哼唧起来,急躁的甩着小尾巴在雪层里扑腾。 只是它的腿终究是太短了,每一次前行都会陷入自己砸出的坑底,而后经过百般挣扎,才能到达下一个坑。 它的主人,它奔赴千里都要找的人,眼看着就要消失在风雪里,它仰头哀嚎起来,悲凉的嗷呜声远远的穿透风雪。 谢玄蹙了下眉,脚步也在此刻停了下来,回转过身,望着在厚雪里挣扎的小玄子。 他知道被抛弃的滋味……他是陛下的影子,他的存在就是为了陛下,陛下却曾叫他滚。 他暗了下眸子,踩着深深的积雪,毅然朝小玄子走去。 小玄子拼命的在坑底挣扎,在即将爬上的时候,看到了出现在上方的黑影,黯淡的黑眸瞬间明亮,红着眼嗷嗷的叫唤着。 陛下说得没错,狗是世界上最简单最纯粹的生物,只要你肯给它一餐饭,一个遮风挡雨之所,它的全世界就只有你。 谢玄弯下腰,腾出一只手将小玄子拎了起来,低声念道: “就算所有人都弃你而去,它都不会离开。” 被拎起的小玄子四肢微缩,瞪着湿润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生怕一眨眼,面前的人就会将它抛下。 谢玄敛了下眸子,默然的将它肥胖的身子塞到了衣襟里,小玄子虽被勒得大翻白眼,可它还是欢喜的哈着气。 就这样,二人一狗的怪异组合,再次闯进了暴风雪里。 谢玄因为凤瑾,他义无反顾,小玄子因为谢玄,而无所畏惧。 借着胸口和背后的温暖,谢玄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爬上了断情崖,上来的那一刻他就撑住了石壁,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前方不远,是一条两人宽的石缝,旁边隐约可见有人出现过的痕迹。 想必就是此处了……陛下,我们终于到了! 稍稍歇息之后,谢玄强撑着一口气,努力保持着头脑清明,扶着石壁朝石缝里走去。 石缝里黑漆漆的,只是有零星的光在很远处传来,地上坑坑洼洼的,极不好走,若不是摸索着石壁,他都摔了好多回了。 离开风雪一阵儿后,他的双腿开始发热,阵阵火烧的感觉从皮肤上传来,烧得他愈加昏沉。 担心扰了分走他的注意力,小玄子死死咬着嘴,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只是在谢玄趔趄的时候,它的脖子被衣襟勒狠了,才会发出呜的一声短音。 “谷主心善,让我们去寻寻那二人的尸首。” 有人声从前方传来,谢玄用力的眨了下眼睛,才发现有几簇火光逐渐靠近。 他小心的将凤瑾往上提了提,甩了下昏沉的脑袋,敛声屏气的躲在黑暗里,观察着对方是敌是友。 只是,他发现了别人,别人也发现了他! 白术嗅了嗅空气中的血气以及药味,瞬间抬手,无声的止住了身后人前行的步伐。 药王谷众人的入门课程,是从数十种混杂的药粉里,分辨出里边所含有的药材,因为从小练习,药王谷的人嗅觉都极为灵敏。 先不说那浓郁的血气,单说空气里阿魏熟悉的味道,就让他们不喜的皱起了眉头。 阿魏是味药材,味道辛辣,臭味特殊,具有驱虫效果,小孩子顽皮最易弄坏弄丢东西,因此小时候他们佩戴的驱虫药囊里多为便宜大碗的阿魏。 只是这个地方不可能有小孩子来,白术微眯起眸子,微微按住腰间药粉,轻巧的朝气味传来的方向走去。 谢玄靠在石壁上,身体的异样感越来越强烈,他周身已提不起力气,脑袋也越来越晕眩。四肢都好像石化了,连动弹都费劲。 在人的气息靠近的那一刻,他条件反射的发动攻击,却因身体僵硬,失重的旁边倒去。 见隐在黑暗的人失了行动力,白术朝后说道:“过来吧。” 火把从后方逼近,照亮了强撑着不失去意识的谢玄,昏迷的凤瑾,瑟缩的小玄子。 白术不曾见过这样奇怪的组合,断情崖的入口也不曾有外人走过,因此他格外的警惕。 忽然想起有人闯谷的事,稍稍打量一下,发现这一男一女确实像恋人,惊异的叹道: “居然能在那么大的雪崩下活下来,还成功找到了断情崖处的入口,也算是你们命不该绝。” 白术出声吩咐道: “来人,将他们带回去!”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134章 这个人我是不会救治的 不日前,入口处激烈的打斗以及昨日傍晚断情崖震耳欲聋的雪崩,整个药王谷都听见了。 当白术一行人带着一对男女从断情崖的出入口回来时,忙碌的人们缓缓放下了手中活计,抬起头怪异的打量起几人来。 郑氏兄弟之间,架着一身血污,落魄至极,几乎失去行动力的谢玄,若非一双凌厉却坚毅的眸子还拼命的睁着,众人都以为他昏死过去了。 他的身上除了血污,还沾染着以阿魏为主,谷中特意配置的,用来迟滞虫蚁行动以便捕捉的僵毒。 懂医的人似乎有着从古沿袭下来的洁癖,见着如此狼狈的谢玄,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白执事,这就是闯我药王谷的人?” 白术朝说话的人点了下头。 “真是福大命大,不仅能从那么厉害的雪崩下活下来,还成功找到了断情崖的入口。” 众人似乎对擅闯之人有些不喜,药王谷向来僻静,偏因这二人闹起了动静。 埋怨间,目光触及白芨背上的倾城之貌,那本就不多的嫌恶瞬间被惊叹所替代。 这就是沈恪提过的薄命红颜? 白术挑了下眉,第一眼看到凤瑾,他与周围人的表情也是一样的。 只是现在,他得保持执事的威严,摆了摆手,道: “我现在便带着他们去见谷主,至于如何处置,全看谷主的意思。 “大寒将至,天星蕊即将盛开,你们赶快忙去吧。” 众人相继点头见礼,目送着他们往扶风院的方向走去。 听闻沈毅要出手施救,沉心种药、配药、试药的长老们全都待不住了,挺着一把老骨头健步如飞的汇聚在了沈毅的院子里。 对于诸位长老的念叨,沈毅略显烦躁的蹙了蹙眉,掀开腿上的薄毯,病恹恹的起身走出了长老们的包围圈。 “诸位长老的关切,我心中的明白。 “可如果他们能顺利的闯过暴风雪,从断情崖处进来,便是命不该绝。 “至于我身体情况,我自有考量。” 一身素雅清浅的衣衫,恰似那初春时山野里渐起的绿意,虽微弱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清冷。 或者说,他更像是一味温和的药,药性虽不够霸道,却能直击病灶。 众长老见劝说无果,只能唉声叹气的离去。 屋子静下之后,沈毅扯了扯披风,双手按在了窗沿上,微微用力,就将虚掩的窗户推开。 北处的山尖堆着几撮冷雪,那是几日前所不曾有的,更远处的天空沉重又昏暗,带着隐约的逼迫朝山谷倾轧而来。 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才让一个人肯不顾生死的在暴风雪里,义无反顾的往前闯? 那究竟是一往情深,还是被蒙蔽了双眼? 念及雪崩里生死不明的两人,沈毅低低的叹着气。 他孤寂的立在窗边,影子被屋外的光投射于地上,如此一看,颇有种形影相吊的凄凉感。 “谷主,我已寻到了二人下落,他们都还活着。” 片刻过后,白术轻巧的走到他的身边,低声回复道。 沈毅缓缓转过头,讶异的看着白术。 “你说,他们还活着?” “是。” “在何处?” “就在院外,等候谷主处置。” 沈毅微微往窗户外倚着身子,果真见他们带回了两个人。视线在被架着的、形容狼狈的谢玄身上停了停,蹙眉道: “你先带他去处理一下,再把僵毒的解药给他服了。至于此次求医的病人,你先安置在矮塌上吧。” 白术低声应下,迈步往院中走去。 走到之后,小声吩咐几句,就看到郑氏兄弟架着谢玄往外走去,而白芨则背着凤瑾去了里屋。 沈毅对什么都不在乎,白芨将人背进来的时候,他也只习惯性的扫了一眼,虽对背影隐约觉得熟悉,却未多加思量,移回目光继续眺望着远山上的白雪。 待人走后,他披上披风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才打算去查看一下他病人的情况。 矮塌安置在里屋的西窗下,窗外种着一小片紫竹,冷风拂过,树影摇曳,颇有种清寒的感觉。 沈毅扯了扯披风,掩唇压抑的咳嗽了两声,随即移着步子,缓慢的朝矮塌移去。 他一直都不曾细细打量榻上的人,甚至根本没有心思关注,直到停在塌边,低垂的视线正好将苍白却绝色的容颜收入眼中,他周身忽然颤栗起来。 那不是害怕,而是入骨的恨! 曾经她为刀俎,他为鱼肉,现在,他是刀俎,她为鱼肉! 他很想拿着旁边柜子里的锋利的薄刃,像她曾经那样,一点点划开她的手腕,放尽她最后一滴血。 甚至他还想像剖解动物那样,将她千刀万剐! 可终究…… 他是医者,他不是杀人的恶徒,他不想因为榻上的人脏了向来干净的手! “白术,白术—— “来人,立即将他们二人给我送出去,这个人,我是不会救治的!” 沈毅重重的呼了口气,沉着眸子,冷声朝外唤道 听着屋中动静,白术连忙从偏院里跑了过来,急声追问: “谷主,发生什么事了?” 面前的人情绪有些激动,额头青筋微起,苍白的面色因为激动而浮了两片红霞,白术心生疑窦,下意识的往他身后的矮塌看去。 沈毅压着情绪,冷沉的说道: “这个人我不救了,你派人将他们送出去。” “谷主,为何?” 白术虽不希望沈毅耗费心神,可这突然的转变令他摸不着头脑。 沈毅一刻都不想在里屋多待,直接侧过了身去了外间。 “不救便是不救,没有为什么!” 他什么都没解释。 白术愣在了原地,来回移着目光,打量着屋里屋外的两人。 外屋情绪异常的沈毅,里屋寂静无声的凤瑾,明明没有做出任何有关联的举动,可白术就是觉得气氛怪异,怪异到他想遁走。 这样奇怪的谷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心思转了转,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叠着双手就弯腰告退。 “我这就让人将他们送出去,这样也好,免得谷主您耗费心神,于身体不益。” 被郑氏兄弟带走的谢玄一直强撑着精神,坚决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待到行动力稍微恢复,他迅速挣脱了二人控制,拼命的朝扶风苑跑去。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135章 你跪的人只能是朕 “这个人,我是不会救治的!” 刚到院门口,他就听到沈毅决然的声音响起,心头瞬间一冷,跌跌撞撞的朝屋内奔去。 “沈谷主,你让人传令说,只要我能从断情崖的入口进到药王谷,你就会救人。 “如今,我已经进来了,还望谷主能兑现承诺!” 与白术对话的沈毅皱了皱眉,颇为不悦的转过头,打量靠近的不速之客。 “他是……” 他将问题抛给了白术。 白术锐利的逼视着惊扰了沈毅的来人,微微偏头,低声解释道: “谷主,就是他闯的断情崖,里边那位需要救治的姑娘正是他的心上人。” 沈毅的脸色陡然变沉,掩在披风下的手紧紧的攥着,修剪平整的指甲都快将手腕的刀痕掐住血迹。 片刻之后,缓缓抬眸,紧抿的唇角逐渐上扬,扯了抹冷漠至极的嘲讽: “你是谁,你这是在威胁我? “本谷主说了,里边那个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救的!” 谢玄微眯着眸子,胸膛起伏不定,他立在屋子正中,周身都是嗜血的杀意。 意图伤害陛下的人,都得死! 白术瞬间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让那森寒的目光落到沈毅的身上。 “你想做什么,要不是谷主心善,你以为你能有机会进入药王谷? “我告诉你,你若是想对谷主不利,我必杀你!” 沈毅敛了下眸子,冷淡的嗤笑一声,抬起手轻轻的将白术拨开,拖着病恹恹的身体,一步步朝杀意浓重的谢玄走去。 “怎么,因为本谷主不救人,你就要杀我? “那好啊,有本事你杀便是!” 这种每天必须伴汤药度日的生活,他早就腻了,如此不生不死的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扬起头,露出苍白到病态的脖颈。 那脖颈细弱极了,似乎微微用点儿力就能将其折断。 谢玄身子微动,似乎有出手之意,见此,白术在后边焦急的喊道:“谷主!” 沈毅对此置若罔闻,就那么不惧生死的站在谢玄的面前。 出乎意料的是,咚的一声闷响,面前杀意浓重的人瞬间矮了一截,收敛完周身的压迫,卑微十足的祈求道: “求沈谷主救她一命!” 白术愣在原地,对这等突变一时反应不过来。 沈毅拧了拧眉,微倾着身子,腰间药囊的铃铛轻微作响。 “你这是在求我? “你刚才不还想要杀我吗?” 谢玄的目光一直落在里间的矮塌上,看到上边那已经刻在灵魂上的身影,他轻轻笑了笑,转而继续诚挚、卑微的乞求起来。 他的双腿折得很实诚,就像是嵌在了地面上。本就被大雪冻得伤重的双腿,已然往外沁出了淡淡的血水来。 “求沈谷主救救她,求沈谷主救救她,只要能救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谢玄的双眼泛起了湿润的光。 是的,只要能救他的陛下,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呵,什么都可以?” 沈毅嗤笑一声,幽幽的问道,“如果是让你去死呢?” 谢玄仰头,毫不畏惧。 “为她生,为她死,是我不可推脱的使命,亦是我甘之如饴的宿命。” 沈毅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把他们给我扔出去!” 说完便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脸颊红晕上涌,竟似那回光返照。 眼看着要被赶走,谢玄跪地前行,一路慌张的求道: “沈谷主,求您救救她,就您了。 “我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就是希望你能有办法救她。 “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让我把命给你也可以,只要你能救救她。 “沈谷主,我听说贵谷里最缺的就是试药的人,我幼时习武,如今已过二十载,用我试药可以熬得更久!” 白术心头微动,药王谷里虽有向外征召的药人。 可那些人都是流落街头,一心想讨个饱饭的人,那些人身体多为病况,对药性的试探有些不准 为了省去病症检测环节,大多数试药的人,都是谷里的人。 地上那人身体康健,实为上佳,如果能成为药王谷的专属药人,那…… “谷主,不如……” “闭嘴!里边那女人,我死也不会救的!” 沈毅厉声打断了白术的话。 一个几乎要了他命的人,他为何要救? 那女人的命是命,他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你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能怪谁?要怪只怪你对我一往情深。” 当初那女人讥笑的话语尤在耳边,沈毅越发憎恨,恨不得屋中这两人当即消失。 沈毅不肯出手,谢玄也不肯放弃,跪在地上磕着头,一遍又一遍的哀求。 他是那么冷毅坚强的一个人,除了凤瑾,他从未对任何人服软过,如今却如此的低三下四。 但他不后悔,也没觉得耻辱,只要对方肯救凤瑾,就算在全天下人的面前下跪哀求,他也不会退缩。 榻上的人难受的皱了下眉头,沉重的眼皮微微颤动,努力了许久,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望着哀求不止的谢玄,她心头钝痛。 凤瑾艰难的启唇,嗓子干涩得快要燃烧: “谢玄,别求他,咳咳咳…… “谢玄,你起来……你跪的人……只能是朕。” 嘶哑难听且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止住了谢玄的苦苦哀求,亦吸引了白术与沈毅的注意。 当自称从她口中被吐出的时候,白术顿时大惊,自称是朕的向来只有帝王,而诸国帝王之中,身为女身的只有大禹的女帝。 那这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听了凤瑾的召唤,谢玄下意识的起身,双腿却因跪地时用力太狠,只能趔趄着前行。 沈毅心中的恨与愤无以复加,他手臂奋力一挥,屋中的水晶帘尽数被扯落。 没了禁锢,穿在线上的小珠子撒欢似的往周围跑去,哗,哗,哗,好听到令人昏昏欲睡。 “把他们二人给我扔出去,永远不得踏入我药王谷半步!” 谢玄着急不已,凤瑾却毫无反应,艰难的抬起手让谢玄将她扶走。 “谢玄,我们……走吧,这里……不自在。是生是死,都是命……” 谢玄只能故作顺从,小心翼翼的搀着凤瑾往外走去。 从沈毅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的目光半分都没有分给他,就像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沈毅死死咬着牙,冷冷的盯着渐远的人。 第136章 五年前天星蕊尽数被盗 “谷主,那二人你认识?” 白术出声问道。 沈毅沉着眸,压抑着万般情绪,隐约有些凶狠的低吼: “不,我不认识!” 并非是真话,也算不上假话。 因为他不认识谢玄,他只认得凤瑾,化成灰他都认得。 ……可他宁愿当年从未认识过她。 昭阳十五年,沈毅出谷历练,恰遇齐州水患,被迫困于城中,为了救治百姓,防止灾后疫情蔓延,他只得带领齐州回春阁的人出手救治。 灾难过后,人心惶惶,自那些在安平盛世里,隐藏得极好的灰暗面,全都浮出水面。 为了争先被救治,灾民大打出手时有发生,场面极为混乱,给沈毅等人的诊治带来极大的困难。 心力交瘁之际,一身明亮的红衣身影陡然从天而降,左手轻抚,动乱的人群瞬间僵滞不动。 “全都排队去,谁要敢再闹事,就要问一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红衣少女右手持剑,朝周围划了一圈,长剑虽始终藏于鞘中,未曾露出半点儿剑锋,无法动弹的灾民还是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意。 话落之后,再挥了下手,被定住的灾民噗通噗通的摔在了地上。 见灾民自觉地的排起了队,她转身就到就近的布棚下面去了。 阴雨绵绵,将地面泡得湿润不堪,一只只紧张的脚在上边踩过,让曾经平整的道路变成了泥田。 少女抱着剑,微微垂着头,视线一直落在被踩得稀烂的地面上,英气的眉微微蹙在一起,不知是不喜浑身脏污的灾民,还是这持续了多日的阴雨天。 她那一身红衣,与这充满死气的暗沉色彩极不协调的,令人心觉怪异的同时,又能感受到生命的鲜活。 有她在,后面倒是没人敢再闹事了。 沈毅忙完当前活计,便移步过去,打算说句谢谢。 “沈毅谢姑娘相助,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用余光看着他,冷淡的说道: “我姓凤,单名一个瑾,怀瑾握瑜的瑾。” “你姓凤,是大禹的皇家人?” 沈毅心头惊讶,却见少女挑了下眉,微微扬起了唇,略显兴味的说道: “天下并非只有大禹皇室才能姓凤,更何况开元帝之后,就不讲究什么忌讳了,就算与某个大人物同名,都算不得奇怪。” 少女的一番解说,倒是有理有据,当下便打消了沈毅的他。 想起少女踏雨而来,现在又略显不悦的躲在布棚下躲雨,便觉得是她身上湿了。 于是从衣袖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到了少女的面前。 “擦什么?” 少女拧着眉,怪异的打量着他。 “擦雨。” “你看我浑身上下有被淋湿的样子吗?” 听到少女的话,沈毅才冒犯的将她上下打量,心中的震惊越来越浓。 飘落的雨滴不仅自动避开了她,就连刚才从泥地里趟过的鞋子,都没有半点泥渍! 这般境界,当是世间数一数二的高手! “不要这么看着我,不然,我会以为你喜欢我。” 悦耳的轻笑在耳边响起,再抬头时,就只能看见一抹翩然远去的身影。 …… “沈毅,我不想回去了,你不是向往江湖吗,我以后跟你浪迹江湖好不好?” 沈毅思索良久,终是缓慢、郑重的点头:“好。” 他对她的了解算不得多,对她的身世更是一片空白,他只知道她叫凤瑾,多数时间沉稳压抑得像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偶尔才会像个孩子。 他曾问询过她与同名的帝女是否有关系,但她每次都矢口否认。 时间陡转,无故消失许久的她再次出现。 “愿以一家之言,结两姓之好。” 红烛罗帐,天地为证,他欢笑着饮下了合卺酒,待放下酒杯,他才感受到胸口锐利的痛。 “你……”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艳绝的面容,心里好和心脏同时流着血。 只是面前的人不复之前的柔情,微眯着眸子,阴沉十足的说道: “药王谷嫡系的血,有起死回生之效,沈毅,我需要你的血救一个人。” “你是蓄谋已久,当初,你是故意接近我?” 沈毅连连苦笑,心痛得让他喘不过气。 面前的人只是眯了眯眸子,凑到他耳边,诡异十足的呢喃道: “要怪,就怪你对凤瑾一往情深!” 沈毅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右手死死攥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待身体感受到凉意的时候,才发现冷汗已然将衣衫浸湿。 梦中所见的诡异表情,忽然与刚才擦肩而过时,凤瑾嘴角一闪而逝的邪笑重合。 他连忙唤着白术,问道:“那二人在哪儿?” 白术以为他是兴师问罪的,磨磨蹭蹭的从院子里摸到了屋中,远远的站在沈毅前方,低头支吾道: “那二人……那二人差点儿就我被赶出去了。 “谷主,不是我办事不利,实在是那男子太过执拗! “我原以为他会带着那姑娘离开,哪想到姑娘昏迷之后他又抱着人折了回来,臭不要脸的跪在地上。 “跟长在了上边儿一样,没人拉的动!” 沈毅平复着心绪,侧着身子靠在椅子边沿,难受的咳了两声。 “那二人现下在何处?” 白术擦了擦额头冷汗,小声回道: “就在,就在上院子的小平台上跪着。 “那人一看就是个高手,谷主你吩咐了送他们出去的,我就不敢毒死他们,我们是真的拉不动他!” 得知二人仍在的消息,沈毅没做太大反应,冷淡的应了一句“我知道了”,再次躺回了椅子上。 白术摸不着头脑……今儿是怎么了,谷主怎么竟做些奇怪的事情? “谷主,那他们二人……” “想跪便跪着吧,我是不会救人的。” 因为,这条命,是凤瑾欠他的。 沈毅不肯再休息了,就怕再做些噩梦。 他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双目无神的望着屋顶。 屋顶,是这几年来他看得最久的东西,久到他数清了上方有多少瓦片,熟悉到他知道又有哪几块瓦需要替换了…… 他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凤瑾。 她从一开始就在骗他…… “谷主,大寒将至,你可要叮嘱下头人?” 白芨叩了扣门,轻声问道。 沈毅瞬间收回心神,望了望外边的天色,严肃的吩咐道: “天星蕊每五年成熟一次,然而五年前天星蕊尽数被盗,这一次,我要你加派人手,严禁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属下明白!” 第137章 我们从来都是一个人 时近谷中至宝天星蕊成熟之际,药王谷各处均加派人手,严密巡逻。 作为专职照料天星蕊的秦鹤,此刻却眉头紧锁。 只见他坐于书案后方,手中握着一张宫廷专用的信纸,纸上字迹沉稳遒劲,颇显岁月之意。 那是前些日子大禹的宫廷御医陈寻寄来的病历,之前因为忙于沈毅的治疗而无暇顾及,如今翻开一看,里边所述的事情令他心事重重。 大禹的女帝中了天星蕊与碧海潮的毒,至今已发作三次,情况不容乐观。 向他咨询解毒方法是一回事,了解天星蕊变成毒药出现在女帝身上又是另一回事。 实际上,二者配出的毒名曰噬灵散,那并非普通意义上的毒药,性质偏阴邪,类似于巫蛊之术,一出现就被当时的谷主封在了藏书阁禁地。 据他了解,天星蕊与碧海潮可以配制毒药的事情,目前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并且噬灵散所需原药种类繁多,制作繁琐,没有配方,根本不可能制作出来。 如今外界竟会有人会配制方法,还将毒药配制了出来,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忽然想起五年前天星蕊被盗之事,秦鹤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天星蕊被盗之事,是否与大禹女帝身中噬灵散有关? 秦鹤还不知凤瑾的真实身份,沉吟之后,当即揣着信笺寻沈毅去了。 扶风苑院外,谢玄跪坐于地上,怀里抱着气息奄奄的凤瑾,鲜血从她的嘴角一点点渗出来,浸湿了谢玄胸前的衣襟。 凤瑾从屋里出来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的任性,后悔自己奇怪的占有欲。 可当她再次睁眼,看到谢玄揽着她不顾尊严的跪在台阶处,接受着旁人指指点点时,她又不再后悔刚才的决定。 她想要叫谢玄起来,张了张嘴,只呕出一口更多的血。 谢玄察觉到胸口明显的异样,瞬间低下头来。 看到凤瑾凝眸盯着他,他动了动被冻僵的脸,牵了抹勉强的笑。 “我听人讲沈谷主最是心善,陛下,你信我,我很快就能求得沈谷主救你的。” 他四下寻找能擦拭的东西,最后只能愧疚的捏着脏污的衣袖,轻柔的拭去凤瑾嘴角的血迹。 凤瑾没法再将有关“放弃”的字眼说出口。 她知道,谢玄是不会放弃的。 她更知道,谢玄历经千辛万苦才带着她来到此处,此刻放弃,无疑是让他的心血付诸东流。 她艰难的扯起嘴角,嘶哑的说了个:“好。” 谢玄眸光湿润,小心的护着凤瑾的头,不让冷风伤到她,声音沙哑又颤抖: “陛下放心,你很快就会好的。” 凤瑾灵魂的痛楚越来越强烈,这是从她中毒后第一次吐血便有的感觉,如今几乎让她有了灵魂出窍的异样感。 ——她感觉与谢玄隔了一个世界,就像时常能在身体里看到的悲伤幻影,明明站在她面前,却似隔了万水千山。 这一次,幻影喃喃的唤她:“凤瑾。” “我是凤瑾,那你是谁?” “我也是凤瑾。” 幻影逐渐清晰,她看清了幻影的脸,一张与她一模一样,却稍显稚嫩的脸。 “果然,还是没能阻止。” 幻影苍凉大笑,渐渐变得虚幻。 凤瑾心头焦急,连连追问:“喂,阻止什么,你倒是说啊!” 幻影颜色变得越来越浅,声音越来越悲哀,在快要消失殆尽之时,缓缓抬起了手,指向了凤瑾的身后。 “她。” 凤瑾后脊一凉,蓦的转身,就看到一个身后凝着海浪般黑雾的人,阴森森的盯着她。 凤瑾心头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后退,翻滚的黑雾里瞬间出现上千只绿光幽幽的眼,像那个面容模糊的人一样,阴森森的盯着她。 “我靠!” 凤瑾捂着扑通作响的小心脏,神经兮兮的与对面的东西对峙。 那已消散的幻影悠悠的汇聚与她周身,挡住了黑影与绿眼对她的伤害。 “你是凤瑾,我也是凤瑾。 “我们从来都是一个人。” 凤瑾大为震惊,一时反应不过来。 就在此刻,幻影逐渐散成了星光,与此同时,脑海深处的厚墙出现裂纹,越来越大,释放出这具身体里被封印的部分记忆。 她想起了谢玄来到她身边那日的场景,想起了被楚辞逼着读书的境况,想起了与顾长风面对兵临城下时的模样,想起了借住苏北家的事情,想起了与沈毅相识的场面…… 原来,她就是凤瑾,大禹女帝凤瑾! 黑雾翻涌得愈来愈猛,快要将整方世界淹没。 她知道意识世界被黑雾完全淹没的后果,那便是,这具身体会由另外一个人控制,那个操控黑雾的阴诡之人控制。 凤瑾艰难的睁开眼,虚弱的问道: “谢玄……你能不能……认得出朕?” 气氛安静了许久,忽然出现这样一句话,谢玄怔愣了一下,随即郑重的回道: “无论生死,我都会追随陛下!” 言外之意是,生死都会跟在她的身边,又怎么会存在需要辨认她的情况? 凤瑾无声的苦笑……谢玄太傻太忠诚,连质疑她都做不到,如何会怀疑她? “谢玄……你附耳过来……朕有话同你说。” 凤瑾敛下眸子,气息微弱到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谢玄慌张的偏下头,敛声屏气的聆听着凤瑾将说的话语。 然而他没等到凤瑾的嘱托,等来是脸颊上略微刺痛的温热。 他心弦一颤,连忙将目光移到凤瑾的脸上,就看到他的陛下虚弱笑着,干得开裂的唇扬了抹极浅的弧度。 “谢玄……朕是不会伤你。 “如若……朕……不再是朕,朕希望……你能杀了朕。 “谢玄,你是不会死的。” 谢玄信,只要是凤瑾说的话,他都信。 更准确来讲,他从来都不愿意接受现实,相信他全心全意为的人会伤他。 “陛下,我知道,我都知道! “陛下,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杀你,我怎么敢杀你,我怎么……舍得杀你。 “陛下,你不要胡说,你一直都是我的陛下,你会好的,会没事的。 “陛下你说我不会死的,那与我结了契约的陛下你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谢玄……听朕的……听话。” 第138章 我家陛下待人亲和 “你说什么,噬灵散?你确定?” 沈毅蹙起眉,凝视着面前的中年男人,想要在他脸上找寻一丝一毫的虚假来。 噬灵散的出现算是偶然…… 当初享誉大陆的神医李长元李长老像往日那般闭关炼药,随侍的弟子每两日送一次饭菜。 在第四日时,弟子发现饭菜未动,只当李长老醉心炼药品废寝忘食,毕竟这在药王谷是常见的事。 可在第八日时,发现之前送去的饭菜仍然纹丝未动,弟子心觉不对,将此事禀报了当时的谷主。 待谷主带人赶去,才发现李长老已气绝多时,七窍流血,状若癫狂,分明是中毒之症! 想起李长老闭关前提过要配置的是解毒灵药还灵散,谷主细心查探下,才发现是李长老在配制还灵散时,将里边的兰心草错那成外形六分相似的碧海潮。 往台子上看去,那里有一瓶被动过的药剂,看那样子,应当是发现出现新型药剂后,李长老在习惯性的试药。 发觉失败药剂的诡异毒性后,谷主就将它命为噬灵散,并将李长元记录的相关资料锁进了藏书阁禁楼。 当初的事情本来就没多少人知道,又因药王谷高层刻意隐瞒,随着时间流逝,人们就将李长元暴毙之事淡忘,关于噬灵散的情况更是没几个人知道。 “谷主,老夫所说并非假话。您看这个,这是大禹宫廷御医陈寻寄来的书信,上边详细的记录了女帝凤瑾所有的症状。 “陈寻那个人你我都认识,十年前我门举办的药师大会,他就曾来过,还虚心的向老谷主请教过问题。 “这个人从不因身为太医院院首就自觉高人一等,交流会那几日,即使对待我门刚出师的后辈,都是一副虚心求教的谦卑模样,我对他印象很深。” “他应该不是那种哗众取宠的人,所以,我觉得,这事多半是真的。” 秦鹤将手中书信呈到了沈毅的面前,模样十分凝重。 沈毅伸手接过信笺,蹙眉打量,目光在落在“天星蕊与碧海潮之毒”几个字上时,忽然变得深沉。 气氛变得很静,静得有些诡异。 就在秦鹤以为他不再说话的时候,沈毅晦暗难明的低语道: “外边那二人如果还没死,就先找个地方将他们安置下来。” 秦鹤接住沈毅扔来的信纸,折成长条,往烛火上凑去,望着橘色的火光,逐渐将写有大禹女帝与药王谷辛秘的纸笺吞噬,他才稍稍平静。 “谷主,这事与外边二人有何关系?” 整个药王谷都知道的是,两年多前沈毅重伤归来,从此身体大败,一蹶不振,是因为大禹王朝的一个女人。 过后,药王谷就与大禹断绝往来。 至于那个女人是谁,他们都不曾从他口中探听到半分情况。 沈毅深吸一口气,拼命压制着快要将他理智吞噬的恨,强行平静的将字从齿缝里逼了出来: “外边那个女人,就是大禹现任女帝,凤瑾!” 那个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接近他的人! 秦鹤对沈毅的反应隐约觉得奇怪,可他终不及女子心思敏感,察觉不出这异样源于什么。 拧了下眉,沉声问道: “谷主,您决定救人了?” 沈毅瞪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我不是为了救人,我是为了药王谷! “我药王一系世代中立,不沾染权力争斗,可若有人意图将药王谷拖下泥潭,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秦鹤眯了眯精光四射的眸子,沉吟道: “您怀疑大禹女帝身中噬灵散一事,是有人故意针对药王谷?” 沈毅转头望着乌云盖顶山尖,幽幽应道: “是与不是,我会查个明白! “我药王谷虽心存慈善,以救人为己任,可绝不是软弱可欺之辈,任何想要利用药王谷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这是他从凤瑾身上学到的,对敌人,要狠,不能有一丝怜悯,即使在真相出来前,那人还是伙伴。 逼近天星蕊成熟之际,为了防止五年前旧事重演,查清凤瑾身上噬灵散的来源,就显得极为迫切。 只是这问诊,却不是由身为谷主的沈毅亲自动手的。 他只是寻了张椅子,远远的坐在窗下,目光一直不曾放在凤瑾的身上,似乎对她很是憎恶。 问诊之事,他全权交给了白术,再通过白术的叙述,判断凤瑾的病况。 白术先是拿了纸笔,审问犯人似的问着强撑着精神的谢玄。 “病人年纪?” “虚岁二十。” “中毒几时?” “……据太医陈寻所述,长达四年。” 四年? 侧耳聆听的沈毅暗下了眸光……噬灵散配制繁琐,就算手持配方,也需数十数次尝试方能成功,算下来差不多需要一年。 设计偷盗天星蕊的幕后之人,恐怕一早就在谋算此事了。 他不动声色,继续听着白术与谢玄的一问一答。 “发作几次?” “咯血九次。” “意识如何?” “记忆不清,时有混乱,偶尔判若两人。” 沈毅压抑的咳嗽了两声,吸引了白术的注意力。 暗中得到指示后,白术清了清嗓子,问道: “可否详细?” 谢玄抿着唇垂眸不语,不愿去细想那令他心痛的过往。 因为只要不去想,他就可以欺骗自己,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担心沈毅不悦,白术略微扬高声音,催促道: “你应当知道她的情况,如果不将病情了解清楚,治疗的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那只有你自己负责。 “这次是你苦苦哀求,我家谷主才勉强答应替你家陛下诊治,若你连病情都要刻意隐瞒……” 有些话不必说完,点到为止就好。 谢玄悲笑着闭眸,三息之后缓缓睁眼,望着榻上的凤瑾,变成了那种深情到令人悲哀的模样。 “陛下她,本是个开朗的人,她心怀天下,宽仁有礼,生就一副仁君之相。 “她待人很亲和,从来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距离感,她从小就肩负起振兴大禹王朝的使命,艰难的负重前行,即使如此,她仍然积极乐观,她是许多人的光……” “咳咳!” 沈毅阴沉的咳嗽着。 深领其意的白术拿笔头敲了敲记录本,严肃的说道: “我们不是来听你说女帝好话的,我家谷主时间宝贵,你若再如此浪费时间,就只能等下次谷主有空的时候,才能给你家陛下看诊了。 “就是不知,你家陛下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 白术的话也有他自己的抱怨在里头,世间谁人不知,大禹现任女帝残暴不仁? 即使药王谷地处偏僻之地,又对俗世不感兴趣,关于大禹女帝的传闻,还是不受控制的传入了他们这些一心专研医术的人耳中。 还仁君,当他们白痴呢,不知道“仁”字怎么写? 第139章 我希望她睁开眼就能看到我 谢玄沉着眸光冷冷的扫了白术一眼,吓得白术心头一颤。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悲哀、落魄的模样,斟酌着词句,娓娓道来。 “陛下有时候会变得冷漠无情,脾气也隐约有些暴躁,那时她比较喜欢屏退旁人,一个人站在空旷无人的殿里自言自语。 “她的喜好会忽然转变,会特别喜欢……血腥的味道。” 那段时日是谢玄最煎熬的日子,不是因为凤瑾打他骂他,而是陌生无情的看着他,甚至把他当做了敌人。 她总喜欢在自言自语后拿他撒气,他既打不过,更不敢、不愿还手,便只能任由长满倒刺的刑鞭抽在身上,勾起一块块血肉。 每当那个时候,她都会憎恨的瞪着他,凶狠的骂道: “你可怨不得我,要怪就怪你跟错了人!” 什么叫跟错了人,他除了跟着陛下,还能再跟着何人? 陛下这是在嫌恶他的存在么? 忽然有一天,他的陛下让他于傍晚沐浴后去寝殿找她,隐晦的告知是要他侍寝。 他的心砰砰的乱跳着,连厮杀多日都不会颤抖的手,一直在微微的抖动。 他只是一个暗卫,即使身为影子,也只是个暗卫罢了。 是暗卫,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陛下的身边。 他深知他对陛下的感情不会有结果,但那天,他还是不可遏制的生了奢想。 或许,可以呢? 只是,奢想终归是奢想。 上一刻陛下还魅惑万千,柔情蜜意的望着他,下一刻就勃然大怒。 “一个奴才都妄图爬上主子的床,是你太下贱,还是你觉得朕荒淫无度,来者不拒?” 她的愤怒有着排山倒海之势,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但这愤怒却比柔情更真实。 既然真实,那说明陛下是真的厌恶他。 “谢玄,你给朕滚,滚得越远越好!” 谢玄陷入了回忆里,不曾在对外有过反应。 沉溺于过往心碎的那一刻,他忽然察觉到了一点异样,陛下在叫他滚的时候有着悲痛在里边。 奇怪…… 再仔细回忆,就会发现,似乎每次在她手下身受重伤的时候,她都会格外的愤怒,格外的奇怪。 陛下她……判若两人,还是本来就是两人? 一个人就算性情大变,习惯改变,总不会连自己不能吃什么都忘了吧? 陛下不能吃蛋类,日常膳食里会有蛋,是为了混淆他人视线,以免被人察觉后以此对付她。 陛下知道自己的情况,因此从来不会动那道菜,可近三年来,只要桌子上有那道菜,她都会习惯性的去夹它。 谢玄越想越觉得惊骇,这更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但是具体情况,还需试探。 “喂,你还想不想救人了,你要是不想,我们现在就走!” 白术将纸笔重重拍在桌上,先不问沈毅心情如何,就是他,都有些恼怒。 喜欢血腥,然后呢,你倒是说啊! 把他们晾着算什么回事,就看着你发呆是么? 你又不是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要看也该看床上那个人! 谢玄歉意的垂了垂眸,挑拣了些重要却又不影响大局的事告知了二人。 至于凤瑾曾如何对他,他自然不会说。 这是他与凤瑾主仆二人的事,心痛与否,都该他一个人默默承受。 “只有这些了,白执事可还有什么要了解的?” 白术下意识的回头,朝沈毅看去。 沈毅撑着下颌,眯着眼,目不转睛的盯着窗下的花瓶,表情极为严肃,看样子是陷入了沉思。 白术等待片刻后仍不见有所反应,便转回了头,将毛笔轻轻放置在笔架上。 “目前就是这些。 “我见你气色很差,不妨先去歇歇吧,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的。” 谢玄摇了摇头,执拗得很。 “我不会离开的,我不会放任陛下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 白术再次生恼,冷冷的回道: “你这是在怀疑我们,认为我们会对她不利?” 谢玄微微抬眸,将目光轻柔的放在凤瑾的脸上,在心里一点点描摹她的容颜。 “我承诺过陛下,只要我还活着,她就不会是孤家寡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希望她睁开眼就能看到我。” “她又不是小孩子!” 白术的恼意渐渐消下,对于谢玄的小心翼翼有些嫌弃。 “外表越是看似稳重的人,内心越是敏感。他们背负得越多,害怕失去的就越多。 “很多事,他们虽不会表现在意,但当与他们期待的不符时,他们就会变得失落。” 谢玄可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侧身坐在脚榻上,忠诚得像只大狗。 他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他只能默默的兑现着,给他家陛下的承诺。 在屋里待了这么久,沈毅第一次转头,看到谢玄全心全意的守在凤瑾的塌边,内心的怒火瞬间暴涨。 还真是个水性杨花的人! 还真是个会蛊惑人心的人! 沈毅冷冷的站在窗下,胸膛起伏不定。 他真想看着她的生机一点点消磨殆尽,看着她一点点在他面前咽气! 院外一声重物摔落的声音引起了沈毅的警觉,抬头往外看去,审视半天都没见着人影。 一会儿过后,门槛儿处冒了个毛绒绒的东西,艰难的蹦跳着想往里爬。 沈毅凝神,轻巧的移着步子往门靠近,猛然间就对上一双圆溜溜的黑眸。 黑眸转了一圈儿,毫不在意的收回了注意,继续扒拉着门槛儿,努力往里翻来。 噗通一声,脑袋着地,浑圆的脊背这么一滚,露出了四条朝天的短腿儿。 短腿儿胡乱的瞪了两下,就将圆滚滚的身子撑了起来,然后迈着得意的小碎步,径直朝床榻跑去。 待到谢玄的身边,两条后腿儿一收,圆润的后臀啪嗒一声就放在了地上,那小东西就学着谢玄的模样,安安静静的守在凤瑾身边。 沈毅额间青筋鼓起,朝白术低喝一声:“走!” 随即拂袖而去。 他突然就讨厌死狗这种东西,真是惹人厌! “谷主,谷主,你怎么了?” 白术连忙跟了上去。 沈毅心气不顺,没有搭理白术。 其实,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是看到凤瑾被人全心全意对待的时候,心有不忿。 应该是不希望凤瑾过得好吧,至少不能过得比他好。 这么狠毒的人,怎么可以有人一心一意的对她? 这种人,应当孤独终老,凄然死去! 第140章 齐国大公主突然造访 正当此时,一辆周身以暗色打底,木质结构上绘有神秘纹路,顶部与下方各四角坠有镂空银球的宽大的马车,从康门驶入了大禹的疆域。 马车缓缓前行,八只银球轻轻晃动,有低沉、细微、悠远的声音从中传出,令人浮躁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马车里的人究竟是何来历?” 望着逐渐消失在荒野里的马车,城墙上的守卫犹疑的低语。 康门,是毗邻西北六州的沧州下辖的一处峡谷,处于齐国霁城与大禹莫城之间,属于大禹比较重要的关隘。 二者虽然毗邻,中间却横亘了落霞山脉,复杂的峡谷,阻断了两者频繁联系的机会。 因此齐国一直与大禹相安无事,甚至少有往来。 作为它的邻居,算得上庞然大物的大禹王朝,可谓对着这个疆域不到其五分之一国家知之甚少。 “大公主,我们已经穿过了康门,不日就可抵达大禹的都城了。” 马车前驾车的侍从低声禀报。 再仔细朝这车马打量去,驾车的马儿周身墨黑,额间用某中颜料绘出了一个白色的图腾,晃眼看去,就像一只简化的甲虫。 车厢墨绿色的车帘被微微撩起,峡谷四周莹白的雪将缓行于阴影下的马车照得透亮。 停了片刻,无名指上带有黑戒的纤纤玉手缓缓收回,将撩起的窗帘重新放下,接着,便有涓涓细流般的女声从里传来。 “殿下,据小亦禀报,下一城是大禹军械重镇钺城,您看是要在那里休整一晚,还是直接随我们去云都?” “不必,”朦胧虚幻的男声响起,拒绝了女子的请求,“我另有要事,过钺城之后,你随小亦自行去云都便可。” 听起来有些无情,是那种俯瞰人世的无情。 “是,殿下。” 女声尊敬的回应,随即就朝驾车的侍从低声吩咐道: “小亦,到了钺城安全处就将殿下放下,你随我去云都。” “是,大公主。” 被唤作小亦的侍女扬了下马鞭,马儿嘶鸣之声回荡于山谷之中,渐渐在暮色里消失。 这辆形制质朴,突显神秘的马车优哉游哉的从康门进入大禹疆域的那一刻,就有戍卫边疆的传信兵快马加鞭的将消息传回云都。 马车里的人身份极不简单,带有齐国君主亲笔所书的通关文牒,更带有齐国皇室的信物。 来者,当是齐国的大公主! 云都里的高官们在阴谋方面的嗅觉总是格外的灵敏,齐国大公主的马车还有上百里,他们就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知道了此事。 甚至还拟了数条关于齐国突然派公主前来的推测,当中以联姻最有说服力。 有知情者称,当初朝廷拒不支援,导致与越人相战的铁甲军逐渐落于颓势,以致情况惨烈,几乎无人生还。 齐国与大禹、越国毗邻,大公主恰巧出现在边境,偶然救起了生命垂危的顾将军,悉心照料,情愫渐渐生。 本来已私定终生,哪知顾将军为了让铁甲军沉冤昭雪,毅然返回云都,大公主现在,就是想借助国与国的压力来逼婚的。 自称知情者的人说的条理清晰,细节突出,好似二人你侬我侬时,他正好在旁边看着一般。 楚辞踱于书房,神色凝重,忧心忡忡,不是他不希望顾长风与大公主结为良缘,而是担心对方因为对凤瑾的恨意,带着麾下士兵转投齐国。 那时,大禹将兵力空虚,无法抵挡西北边境如狼似虎的越人大军! 飞雪铺天盖地的落下,涂白了黛瓦,遮掩了青砖,院外的下人快速的搓了搓手,暗骂着不祥的天气,待冻僵的手指稍稍能活动后,才继续铲着雪。 杜明知道,自家主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将恶劣天气,牵扯到当局人的身上。 透过微启的窗户扫了眼书房踱步的蓝色身影,压低声音朝打扫的下人训斥道: “专心做事,少扯些没用的!” 下人们脖子一缩,安安静静的扫起雪来。 杜明端了热茶与点心进到书房里,轻巧的放在离书案不远的,花窗下的红木桌上,小声提议道: “主子,您要不要进宫一趟?” 楚辞的步子停住了,微垂着视线,怔怔的打量着窗外那丛绽放的白梅。 杜明自觉的去了书案旁,整理着上边堆积如山的奏折。 不管是各大州府递来的总结报告,还是懒惰官员为了应付写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已经被人用朱笔细心的批改了。 杜明无声的叹了口气……这般尽心尽力,有哪点儿像要另拥新帝的模样? 折子逐渐被整理好,露出了被压在下方的玫色书皮,透过微微隆起的书册,可以看到里边放了竹木书签,以作标记。 杜明眯了眯眼,凝视着楚辞的背影,小心又好奇的翻开了书册……主子死活嫌弃时兴小说《女帝》,没想到是在偷偷看呢! 在看到做了批注的“寓兵于民,军民一体”时,他又摇头叹息的合上了书册。 真不愧是丞相大人,就是与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同样的书,看出了不同的境界,高! 发觉后边的动静小了下去,楚辞沉了沉眉,转过头冷淡的问道: “你在做什么?” 杜明故作镇定的扶了扶堆高的折子,让边沿与边沿对的整整齐齐的。 “主子,我看你眉头紧锁,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如,你进宫找陛下商议商议,或许就有办法了?” 楚辞转回了身,静默于窗前,看着外边飘飞的大雪。 自那《女帝》一书在民间掀起热潮之后,在世人眼中,他与凤瑾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每每听到这种议论,他都觉得嘲讽,若真是天作之合,他们之间又怎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过了许久,才有低叹从他口中传来: “备车,我要进宫一趟。” 有些事,终究超越了儿女情长。 听到楚辞前来的消息,长极宫里顿时混乱起来。 假扮凤瑾的夜十九尤其慌乱,看着套在身上的朝服,就像套了个要命的东西! “怎么办,丞相大人与陛下势同水火,如果让他得知了陛下的情况,他不得立刻拥戴新帝了?” 夜一着急不已。 听着玄卫们的慌张,刚才还缩在凤榻上,因为思念凤瑾而默默流泪的苏北,抹了抹眼睛,缓缓起身往外走去,推开了内殿的大门。 “一切有本贵君在,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对阿瑾不利的!” 沉稳,坚定,哪像在凤瑾面前撒娇耍泼的小奶狗? 第141章 不是中毒而是夺舍 夜一谦卑的扮演着长极宫首席太监的身份,一路弓着腰,挪着小碎步将丞相楚辞引到了长寿殿外。 青天白日,四下却无人,殿门一紧紧闭合,就像是在隐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楚辞不虞的蹙了蹙眉。 夜一不动声色的敛下眸中精光,朝楚辞行了个礼,前行几步,侧身站在了殿门外,低声唤道: “陛下,陛下,楚丞相求见。” 殿内没人应答,只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夜一学着内侍的模样,笑眯着眼,再次朝楚辞弓了弓身,歉意十足的回道: “丞相大人,陛下现在忙于事务,没有闲暇,您可否改日再来?” 楚辞静了静,聆听着里边不明的动静,沉着眸,晦暗难明的问道: “陛下忙于何事?有什么事,比政事还要重要?” 夜一只知道苏北有了应对之法,却不知具体是什么法子,见楚辞态度强硬,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自然……也是政事,是政事……” “自然是正事!” 正当夜一讪讪之时,一道低哑不失绵软的嗓音从殿内传来。 抬头往声源处看去,紧闭的殿门也在此刻被打开,露出了衣衫不整,面色潮红,勾人的猫眼水光涟涟的苏北。 楚辞已经人事,自然知道面前的人如此模样是发生了什么。喉咙如堵塞了什么东西,心也被压了重物。 苏北很满意他隐忍的模样,故意抚了下凌乱的墨发,让左肩上的红印变得朦胧又旖旎。 “大禹皇室子嗣凋零,陛下身为现任女帝,自然是身负延续皇室血脉之责。 “传宗接代,繁衍龙嗣,可不是正事? “楚丞相,你说这重不重要?” 苏北轻喘着气,蔑视着曾被定为凤君的楚辞,那一副嘚瑟的模样,像极了扳倒原配上位的妖艳贱货。 楚辞额间青筋暴起,仍不忘此次来意。 “陛下乃是大禹的君,肩负着振兴大禹的使命,青天白日之下,你如此魅惑陛下,成何体统,居心何在? “我与陛下有要事相商,你还不快退去!” 苏北可不在意他的斥骂,骂得越狠,越说明他心中酸涩。 爱而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与别人花前月下,几度良宵,真是……棒极了! 苏北笑得越发灿烂,右手一抖,拿了一方暗金色的手帕,浮夸的擦起额间薄汗来。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楚丞相学富五车,不知这句诗有没有听过?我想,楚丞相应当是听过的。 “既然听过,就应该知道,陛下与我共度良宵,甚于爱政事,甚于爱家国。 “楚丞相,陛下的喜怒无常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劝你,不要如此不知事,惹恼了陛下,后悔的还是你自己。” 楚辞还能怎么样? 难道冲过去,拎住苏北的衣领,骂他不顾廉耻? 难道还能冲进去,撞破凤瑾尴尬处境,指责她太过堕落? 都不行,最终难堪的人都是他…… 楚辞大失所望的收回目光,转身凄楚的往长极宫外走去。 待他一离开,苏北瞬间松了口气,同时迈着步子,气喘吁吁的朝内殿走去。 穿着狐裘,绕着寝殿负重跑了几十圈,他真的太累了,太难受了! 为了营造那种只可意味不会言传的感觉,他可是在楚辞到达长寿殿门口才将狐裘褪下,要是楚辞再来晚些,他可能都要被热死了! 唉,这真不是人干的事儿,待阿瑾回来,不找她要两个甜甜的吻,都对不起他这番牺牲! “贵君,您的计谋高,真高!” “兵书里怎么说来着,不战而屈人之兵?”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贵君深谙兵法,担得上军事大家四个字!” 夜一,夜九,夜十一,三人使劲儿吹嘘着苏北,那谄媚模样,直让其他人没眼看,就连玄卫中以成熟稳重著称的夜二,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真是丢尽了他们玄卫的脸! 苏北接过清风拧来的面巾,轻柔的擦拭着脖子上的汗,斜着眼打量着拍马屁的三人。 “我终于知道阿瑾和谢玄为什么嫌弃你们了……” “为什么?” “因为你们废话多,爱八卦,比七大姑八大婶儿还婆妈!” “陛下是这么看待我们的?” 苏北忽略了夜一的反问,心神都落在了凤瑾身上。 阿瑾…… 他在心底无声的、眷恋的、小心翼翼的呼唤着凤瑾的名字,就怕最后连这两个字都会化作泡影。 他怕阿瑾一去不返了…… 凤瑾的情况,比预料的更为棘手。 药王谷八大长老联合谷主会诊,都没有得到准确的结论。 沈毅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冥思苦想了一夜,将尘封的噬灵散药方推演了一夜,都得不出像她症状的结果。 她表现的情况都不像是单纯的中毒! 在沈毅打盹的时候,与他一起推衍的秦鹤悄悄的将药方收起,希望他能安稳的睡一觉,哪知药方刚从他指尖溜走就被发现了。 沈毅难受的眨了眨眼,微微撑开眼皮,有气无力的问道: “鹤叔,你可有发现什么结果?” 秦鹤将毯子往上拉了拉,轻柔的将毯子拢到他脖子处,疼惜的叹道: “谷主,你身体未好,损耗心神于身体不利。你先歇歇吧,女帝的毒,不急在一时。” “不急在一时?” 沈毅急声反问,却又将担忧渐渐的化为嘲讽。 嘲讽的可能是凤瑾,也可能是他自己。 秦鹤担心他的身体,如此熬下去,终归不是办法,可对于凤瑾身上的症状,他们也没有进展,还真是陷入僵局了。 冷风低吟之中,药阁的门被叩响。 “谷主,秦鹤长老,谷外有人求见。” 沈毅闭眸揉着眉心,困倦的回道: “天星蕊成熟关键时机,我药王谷处于封闭状态,外人一概不见!” 门外的声儿歇了片刻,再次响起时,便有些犹豫。 “可是对方说,他知道女帝的病情该如何着手。” 沈毅与秦鹤同时抬起头,相视之间,二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凝重。 “既如此,便请他入谷吧。” 沈毅压抑的咳嗽了两声,朝门外的白术吩咐道。 不多时,一位青丝长披,额带滴坠,身形修长,眸光冷漠,着了一身层层叠交的墨绿色衣衫,看起来神秘莫测的男子出现在了药王谷里。 他微微扫了眼凤瑾,平淡的说道:“她不是中毒,而是夺舍。” 第142章 刚才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凤瑾 “夺舍?” 雕塑般的立在床榻边的谢玄喃喃低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沈毅掩唇咳嗽了两声,转回头打量着那个站在床前,浑身都透露出神秘的男子,皱眉问道: “何为夺舍?” 男子深灰色的眸子微微动了动,目光从围在周围的沈毅、谢玄身上移过,最后重新移回到凤瑾的身上。 他就像俯瞰世人的神祗,平静得有些无情。 右手微抬,指尖轻弹,榻上昏迷许久的凤瑾倏然睁开眼,阴气森森的看着他,眸光嗜血而阴鸷。 男子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食指与中指一拈,躺着的凤瑾好似察觉了某种危险,再也无法佯装呆傻。 双腿一屈,便从榻上腾空而起,带着令人心惊的杀意,朝男子攻击而去。 谢玄担心凤瑾被来历不明的男子所伤,左脚一跨,瞬间挡在了凤瑾的面前,阻止着男子任何有可能伤害她的行为。 凤瑾没出事,谢玄却差点儿命丧当场,若非关键时刻男子往侧边推了他一把,让攻击避开命门,他可能就死在了凤瑾的手下。 谢玄艰难的咳嗽两声,缓慢的抬起手臂擦拭着嘴角血迹,心痛得令他身体微微战栗。 见一击不成,凤瑾再次蓄力朝男子劈去,所用武学刁钻阴毒,分明是奔着人命去的! 男子有些不耐的蹙了蹙眉,右手一挥,凤瑾便被定在了原地,指尖再一拈,又重新陷入了昏迷。 谢玄连忙将她接住,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放回了榻上。 刚才短暂的交锋,谢玄看得明白,他清楚的感知到眼前这个男子,没有动用任何武学,甚至可以说,他身上一点儿内力都没有。 那为何能轻易的击败陛下? 他与沈毅一样,无声却又迫切的盯着男子。 男子理了理衣摆,缓缓在塌边的绣凳上坐下,背着二人,平静无情的解释道: “众所周知,大禹女帝凤瑾师承玄机子。 “玄机子乃道家真人,真气平和,所用功法具有春风化雨,四两拨千斤的特点。 “刚才你们可瞧见了,醒来的那个人阴鸷,诡异,暴戾,极具攻击性,功法刁钻而阴毒。 “所以……” 男子顿了顿,端详着凤瑾,用缥缈低沉的嗓音,揭示了一个让人惊骇的真相。 “刚才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凤瑾。” “怎么会?” 谢玄与沈毅同时出声……拥有相同的外貌,怎么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男子好像很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对于二人的震惊只微微皱了下眉,应是在不喜二人忽然的吵闹。 “这具身体仍是凤瑾的,可主导身体的灵魂却不是凤瑾的,这就是我说的夺舍。 “夺舍向来只出现于传说之中,非修为通天者难以做到。 “只是在某些刻意专研阴邪之术的人的研究下,发现了能够通过外界助力,暂且将他人夺舍的办法。” “是否这助力,就是噬灵散?” 沈毅已经从椅子上起来,拖着病恹恹的身体站到了男子身边,凝重又谨慎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男子的目光一直平静的落在凤瑾的身上,内心没有半分的波动,就像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见榻上的人逐渐安稳,他右手回转,缓缓的从身前放下。轻轻呼了一口气后,冷淡的回道: “天星蕊与碧海潮确实能制成强效的巫药,但你所提到的由天星蕊与碧海潮的制成的噬灵散,因为缺少了关键的引子,观其药性,只不过是巫术中最低劣的药剂。 “想要达到预想的效果,就需要被夺舍人长期沾染一种东西,平日无毒,遇上天星蕊、碧海潮就能让人心绪不宁。 “另外,要想夺舍成功,最重要的是摧毁人的心智……” 缥缈的声音逐渐随风散去,屋子陷入了静谧。 男子收回了视线,从怀里掏出了一只贵重却质朴的黑木小方盒。 拇指按在盒子的锁扣上,啪嗒一声,就露出了里边一颗华光温润的小珠子。 珠子散发着一种冰寒之气,微微嗅了一口,就瞬间令人精神振奋。 男子用余光扫了眼面容苍白,神色安详的凤瑾,眉间的无情越发清晰。 他静默了片刻,将拇指放于口中,牙齿微微用力,指尖就冒出了血珠。 随即按着指腹,将鲜血滴到了珠子上,珠子白光微闪,转眼就将血珠吸收,周身渐渐变成了浅粉。 “这是稳定神魂的,能暂时保她神魂不被夺舍之人吞噬,至于想彻底治好她,还需给我一点时间。” 男子将珠子放到了凤瑾的唇边,微光一闪,就化为了星光,没入了她的口鼻。 待男子起身准备往外走去时,沈毅看见他的脸色惨白,气息也紊乱不堪,像是身体不堪重负。 “你……” 沈毅关切的问道。 男子扬了下手,摇了下头,低声回道: “无碍,休息一下便可。 “这里还需人守着,若是有什么动静,直接告诉我便是。” 沈毅只好目送着男子离去,待人消失不见,他才拖着步子走到床榻边,百感交集的望着榻上气息微弱的人。 他还记得男子的话: “至少在十年前,意图夺舍她的人就已经在准备了,而她被人控制,或许有五年左右。” 那两年多前,与他拜天地的人还是她么? 他既希望与他成亲就是出于凤瑾的意愿,又害怕差点儿要了他的命的人,也是凤瑾。 沈毅紧抿着唇,心乱如麻。 谢玄也与他一样,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只是谢玄更多的为心惊。 他的注意力,被最后一句话吸引。 “要想夺舍成功,最重要的是摧毁人的心智……” 这句话,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响。 他想起了凤瑾在性情大变前,曾失魂落魄的从归云山下来,满心绝望的自嘲道: “谢玄,你是不也在骗我?” 谢玄迫切的想要知道归云山上发生了什么,凤瑾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后来的模样。 屋子里炭火炸响,溅起了几粒火星,谢玄从沉思中醒来,看到一团褐色的东西缩在凤瑾的靴子,打着轻微的呼噜。 他介意的沉了沉眉,抓起小玄子放到了旁边的蒲团上,而后仔细的拍了拍靴子上的狗毛,整齐的摆到了旁边。 轻轻抬起脚,小心翼翼的侧坐于床沿上,轻柔的为凤瑾掖了掖被角。 他的动作很慢,是在珍惜每一分每一秒靠近凤瑾的时光。 也只有在凤瑾威严又勾人的双眸阖上时,他才敢光明正大的、眷恋情深的望着她。 第143章 新的线索 从康门处出现的神秘马车,终于在一个风雪初晴的日子,驶入了东华门。 安生了十天半月的云都,再次变得暗流汹涌。 所有人都在观察顾府的动向,想要核实大将军顾长风,究竟是否会与齐国大公主联姻。 然而顾府始终大门紧闭,谢绝来客,一点想要与齐国大公主交集的意思都没有。 回京多日,顾长风除了返京那天,去了宗族祠堂祭拜先者外,过后就一直住在城外的军营里,几乎都不归府。 那是因为,看着物是人非的场景,他心中悲恸。 追查了多日的冯年身死的线索,断在了曹国舅身上,之后关于被诬通敌叛国的事情,一直没有进展。 顾长风在校场里拼命的挥舞着天光剑,就像当初在战场上,看着手下士兵一个个倒下,他只能发泄的挥砍着蜂拥而来的敌军一样。 他的身上,背负着为二十万铁甲军沉冤昭雪的责任,他的恨,足以凝成千军万马! 地上的莹白,在他凌厉的剑气下化为雪水,剑刃劈砍空气的声响,比日前呼啸的北风还要明显。 训练的士兵都停了下来,站在校场外围,远远的看着中间那抹剑气凌厉的身影。 副将陈实见众人围在一起而不训练,瞬间沉下眉头,厉声训道: “到了云都你们就心安理得的偷懒儿了吗?你们难道忘了越人的凶残? “我可告诉你们,若你们此刻懈怠,回到边关后,第一个被越人祭旗的将会是你们!” 士兵们愧疚的低下了头,他们没有立刻离去,而是自动的向两侧让开,露出了校场正中发泄的顾长风。 “陈将军,将军他……” 陈实拍了拍那位士兵的肩膀,轻叹道: “你们先下去吧,将军心里难受,你们就让他静一静吧。” 众士兵默默退下,留下了空荡荡的训练场。 长剑劈开空气带来的声音越发明显,与入口处猎猎作响的旗帜配合,莫名令人觉得悲壮。 陈实自觉放轻了脚步,踩在混了泥土的湿雪上,逐渐朝场中悲壮的人影靠近。 “将军,”他担忧的唤了一声,“听士兵说,您舞了两个时辰了,您歇歇吧。” 回应他的,只有愈发凌厉的破空声。 陈实长长叹着气,沉默片刻后,道:“将军,齐国大公主来了。” 天光剑舞动的速度稍稍变缓。 陈实又道:“将军,大公主现下正在顾府门外。” 剑势一收,天光剑瞬间归鞘。 “备马。”顾长风沉声道。 转过身子,跨步向校场外走去。 明媚的阳光驱散了冬日的寒意,却驱不散顾长风心底的寒意。 扬鞭一甩,乌金前腿高抬,嘶鸣一声,绝尘而去。 陈实默默的收回了目光,一个个监督着士兵训练。 云都百姓的视线,都被吸引到了顾府门外。 那传言中齐国大公主的马车正停在前边的大街上,头上绘着古怪图腾的马儿低着头,换了换蹄子。 扮演车夫的侍女静坐于前,目不斜视,低声对车厢里的人说道: “大公主,顾府已经派人通知顾将军去了,相信顾将军很快就能来了。” 被尊为“大公主”的女子波澜不惊的嗯了一声,完全看不出来见心上人的激动和喜悦。 话落,马蹄踏响的声音迅速逼近,应声望去,街头的地方出现了一道飞驰的身影。 还没来得及细思来人的身份,马儿就到了跟前。 “大公主。” 小亦这才知晓,眼前这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健硕男子,就是大禹的战神将军顾长风。 “大公主,顾将军来了。” 小亦转头,将车帘撩开了一个小角。 “小亦,扶我下去。” 涓涓细流的女声响起,随即出现了一只葱白的手,堪堪搭在了小亦的掌心。 “大公主,在下扶你。” 车帘微撩,里边的人还未出来,顾长风翻身下了马,平稳的抬起了胳膊。 那所谓的大公主,最后是扶着他的胳膊下来的。 双脚一踩稳,大公主就优雅的收回了手,礼貌却疏离的颔首:“谢顾将军。” 顾长风亦是如此,在前方领着路,再没有肢体上的接触。 从头到尾,二人的相处都只存在于礼节性的交互。 暗中派了人混在人群里观望的高官们,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传言有误? 可核实之后发现,二人确实在西北边疆有过交集。 高管作何想暂不论,顾长风将大公主领到会客厅,待上过茶后,就略显急切的追问: “大公主,在下拜托您的事,可有结果?” 大公主端起茶拨了拨,小小的抿了一口后,再悠悠的将茶盏放下。 “你拜托的事,算是我此次前来大禹的一个原因。 “可我终归没受过系统的教导,推衍方面,时常会有缺陷。” 顾长风拧着眉,双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握在身前,思虑片刻后,凝重的回道: “无妨。我如今的调查陷入了僵局,根本没有进展。 “前日听得平阳关传来的消息,越军蠢蠢欲动,我留在云都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这一次我都没把事情查清楚,以后很难再有机会了。” “既然如此……”大公主微抬眸子看着顾长风,沉吟道,“你不妨查一查薛家。冯年的上一个因,就系在薛家上。” “薛家,哪一个薛家?” 顾长风沉着眸子,思量起大公主的话。 大禹里,姓薛的人很多,光是云都有名望的都有三家。 大公主摇了摇头,捏着杯盖,一下下拨着置于茶案的茶水。 “我对你们大禹不了解,但我知道的是,那薛家近几年沾有血光。” “什么意思?” “近几年死了人,最近也死了人。如果我预料不错的话,事情闹得都挺大。” 顾长风眯起眸子,迅速筛选着符合条件的薛家。 其实他多年不曾回京,加之那无情无心的人就在云都,他更不想知晓云都诸事,因此对于京中许多事都不太了解。 不过几年前薛家女被赐婚给丞相楚辞,新婚之夜就被凤瑾割掉头颅的事情在当时被闹得沸沸扬扬的,凤瑾暴君之名板上钉钉,那件事他远在边关都知道。 还有前些日子,薛家大夫人撞死于楚府大门,引得百姓争相讨伐楚丞相,这个他也知晓。 大公主所指就是这个薛家? 可这个薛家与冯年之死究竟有何关系? “来人,去给我查一查冯年进京求援的那段时间,薛家在做什么。” 第144章 我叫贺察 那被黑暗吞噬的世界里隐约有了一点儿光,身上被黑影束缚的感觉也稍微减轻,凤瑾终于能从角落里站起来。 她敛声屏气的在黑暗下行走,生怕惊醒了当中的眼睛。 黑暗,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她找不到出口。 漫无目的独行了许久,她随便寻了处平坦之地躺下,怅然的望着自己的困境,心里暗骂想抢占她身体的妖魔鬼怪。 骂着骂着,心思就偏移到了别处…… 原来,她所以为的这个与自己剧情构思里相似的世界,不仅仅是梦,而是她真正生活过的世界! 真是戏剧性,她变成了自己故事里的人! 她向来是随遇而安,佛系无比,眼见着无法脱离控制,她便翘着腿儿,优哉游哉的观赏着这方黑得比墨还浓的意识世界。 “这个时候,就应当来个人从天而降。最好能与黑影大战八百回合,这样,冲突就来了!” 话音未落,抖着的脚尖后出现了一点亮光,光芒逐渐扩散,显露出一个颀长的身影。 “我去!” 凤瑾吓得滚了两圈儿,暗骂自己不该胡言乱语。 这嘴是开了光的吗,要是来者不善那可就呵呵了。 那闪着微光,周身神秘又无端令人宁静的男子,只是微微启唇,声音低沉又飘忽的对她说: “跟我走。” 待凤瑾反应过来,她已经被男子拉着,极慢却又似乎极快的穿梭于黑暗中。 周围原先陷入寂静的黑雾,发了疯似的朝他扑去,意图将他撕成万千碎片。 他只是挥着衣袖,压住了暴动的黑雾,打开了不知道通往何处的幽长小径。 踩着他的脚印,跟着他的步伐,一步步前行,凤瑾忘了周遭对她虎视眈眈的眼睛,怔愣的看着牵着她的人。 她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唯一能注意到的是,男子长披的墨发渐渐褪色,带上了灰绿色的光泽。 此刻她却没心思嘲笑男子的发色,因为她感觉他的气息在变得虚弱,这一切似乎都是在同黑雾对抗的缘故。 ——为了她,与黑雾对抗的缘故。 他是谁,是怎么来到此处,要牵着她去往何方,为何要以身犯险,凤瑾的心里蒙了上迷雾。 她对前方的人没有任何记忆,但通过相携的手,通过那冰凉却不伤人的温度,心底不受控制的浮现了两个字。 “命数。” 她无声的低喃,静静的望着那高大、修长、神秘、沉着的背影。 光亮从极远处传来,她曾在许久前见过。 被男子牵着,一步步朝光亮靠近,微微转头看向两侧,发现汹涌的黑雾被无形的屏障拦住。 她的心里没有死里逃生的紧迫,只有渐生的好奇,想要知晓被拦在外边的黑雾究竟是何东西。 悄悄的伸出空余的左手,缓慢的朝交界处碰去,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屏障的那一刻,男子冷淡的低喝声传来。 “别碰!” 凤瑾瞬间心虚的收回了手,讪讪的盯着前方那毅然前行,后背宛若长了眼睛的人。 一时寂静无言。 白光逐渐耀眼,她下意识的抬手遮挡,那曾牵引她的力道骤然消失。 她慌忙四顾,看见的只有一望无际的白,白光渐渐黯淡,现出了一方冷清的居室,还有那隐约可见的沉着面庞。 “你醒了。” 男子的轮廓逐渐清晰。 长眉微蹙,鼻梁俊挺,额间坠着一滴光泽温润的晶石,眸子是毫无温度的浅灰色,只需看你一眼,你就会哀叹自己是那红尘中疲于奔命的庸人。 及腰的长发披于身后,泛着阴冷的灰绿色的光泽,这与平常人截然不同的外貌,与他神秘的气质倒是格外的符合。 男子静静的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一点波动,睁眼看见他的第一眼,凤瑾就有一个怪异的想法:他是没有心的人。 “你是……” 凤瑾有些迷茫,微微张口,从嘴里溢出了虚弱无力的声音。 男子眸光微闪,平淡的回道:“我叫贺察。” 随即起身去了外边,对在外等候的人低语道:“她醒了。” “贺察……” 凤瑾躺在床榻上,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我认识他么?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凤瑾的思绪,微抬眸子,就看到立于床侧的,拼命隐忍的谢玄。 他的衣衫满是褶皱,双眼也红得骇人,一看便知许久不曾歇息。 “谢玄——” 凤瑾艰难的笑了笑,随意的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谢玄强压着喷涌的情感,轻声回道:“陛下,已经未时了。” “未时?难怪,朕有些饿了。”凤瑾恍然大悟的笑笑,有些期盼的望着他,“谢玄,朕想吃东西了。” 谢玄眸光莹亮,气息也有些紊乱。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将情绪平复,放轻声音应道:“好,属下这就去给陛下准备。” 嗓音嘶哑而颤抖。 谢玄步伐凌乱的往外走去,既舍不得离开凤瑾的身边,又担心将她饿着。 就是这样,那即便在血雨腥风的夜里,被数十人围攻都面不改色的人,慌了。 “唉——” 凤瑾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曾经以为谢玄对她的赤诚,不过是针对于原主,令她有种鹊巢鸠占的不适感,如今一切都明了,谢玄的厚重情义,她怎样都得受着。 没了沉默寡言、严厉冷漠的主人在旁,小玄子不再压抑本性,欢快的在脚榻上滚来滚去。 好几次那圆滚滚的身体都刹不住车,从脚榻上滚落,然后不受控制的滚到了屋中地毯上。 凤瑾被她逗得嘴角上扬,脸色也微微有了红润的光。 她将手垂到床沿边,低声唤着小玄子,小玄子一听到呼唤,不要命的颠儿着肥臀,欢欢喜喜的朝她跑去。 摸着小玄子暖乎乎的脑袋,凤瑾的心蓦的一软,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了谢玄背着她闯过风雪,闯过围杀,从深渊里爬上来的场景。 “谢玄——” 她朝外低声呼唤。 声音极小,微不可查,谢玄还是在第一时间听到了他家陛下的呼唤,连忙将米粥盛好,大步往屋里跨来。 “陛下。” 谢玄端着托盘站在床榻前,眉间染着浓浓的忧切。 凤瑾眨了下眼睛,嘴角微勾,缓慢的说道:“谢玄,你过来。” 生怕凤瑾哪里不舒服,谢玄立即将托盘放于床沿,紧张的倾下身子,忧虑的等待着凤瑾的吩咐。 第145章 怎么朕不能亲你吗 然而,他等到的是唇齿间刹那的温暖。 他朝思暮想,多年痴恋的人就近在咫尺,近到他能从对方清澈的眸子里看到自己,近到他能发现他们同步了呼吸。 心脏处忽然擂起了重鼓,震得他头晕目眩。 他怔然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感觉就像处于梦境一样,毫不真实。 凤瑾挑了下眉,从他面前退开,压下嘴角不由自主的笑,傲气十足的发问: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么,朕不能亲你吗?” 谢玄何曾遇过这等场面,既不敢回不能,又没办法张口说能。 凤瑾没说起,他也不敢起,只能垂着眉眸,敛声屏气的维持着倾身的动作。 与曾经数次暧昧的气氛下相比,这一次,谢玄心有慌张而不是难堪。 纯情…… 凤瑾暗自一笑,目不转睛的审视起局促的人来。 生活好像变得极有意思! 贺察从屋里出来,告知了众人凤瑾醒来的消息后,就去了给他准备的歇息的屋子。 转身将房门反锁,拖着虚浮的脚步朝床榻走去。 他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气息也紊乱异常,抓着胸口,眉头死死一夹,便有暗红色的污血从他口中吐出。 抬手拭去嘴角血迹,撑着床沿盘腿坐到了榻上,两手翻转,最后将右手抬到了身前。 指尖微动,手心里顿时出现几条光滑温润的丝线,导着源源不断的阴邪黑气,进到了他的身体。 墨发的颜色越来越浅,最后变成了长满苔痕的枯树的灰绿,孤寂、忧郁、死气沉沉,独自承受着百年千年的孤寂。 沈毅不愿看到凤瑾,便来了此处。 “阁下,方便进来吗?” 轻叩门扉,低声问道。 贺察控制丝线的指尖一颤,几道张牙舞爪的黑气猛然沿着丝线奔来,横冲直撞的窜入了他的身体。 眉头死拧,浓烈的血腥再次涌出。 沈毅见屋中始终没有动静,担心对方出了什么事,急急的推开房门,就看到一个身穿墨绿色衣衫,墨发长披的男子寂静的站于窗下。 沈毅顿觉唐突,垂了垂眸,低声关切道: “阁下可有大碍?” “无碍,沈谷主寻在下可是有要事?” 平静的嗓音从前方传来,仔细注意就可发现,声音比之前更加缥缈。 沈毅走了一截路,身子有些疲累,撑在门沿上歇了一会儿,又掩唇咳嗽了两声,才跨步往屋里走去。 担心冒犯对方,他只进了半丈的距离。 “我是想请问一下关于夺舍的问题,不知阁下是否方便?” “你想要知道夺舍?” 贺察缓缓转身,表情晦暗难明。 沈毅连忙解释: “我并非是觊觎这等邪术,我是想知道她……情况如何了。夺舍之事,对她有多少影响?” 贺察转回了身子,背影有一瞬间的抖动。 沈毅身为天底下医术最高的人,对于各种气味极为熟悉,空气里有血腥猛然出现,却在转瞬消失。 沈毅犹疑的打量了下四周,最后将视线定在了临窗而立的贺察身上。 “阁下的身体……” 话还未说完,就被贺察缥缈的声音打断。 “凤瑾已经夺回了身体的主控权,算得上没事了。至于后续,就是让她好好将养,待到夺舍人的灵魂完全脱离,她也就全好了。 “至于影响,自然是有的。 “夺舍人的灵魂占据她身体多年,潜移默化之下,凤瑾也会沾上对方的某些特性。 “比如暴戾,这已经逐渐侵蚀到她的灵魂上,所以即使她恢复了正常,有些时候,她的性格上会忽然凸显出这一点。 “记忆方面,会存在缺失、混乱的情况。” “在下知晓了,谢阁下解惑。” 沈毅鞠了一躬,拖着病恹恹的身体离开了屋子。 扶风苑的偏院,起了少有的欢笑。 沈毅移着步子,慢慢的来到了院中,心神被虚弱却愉悦的女声吸引,双脚却生了根似的长在了地面上。 他站在盘根错节的老枫树下,头上、肩上、衣摆上,都沾了鲜艳胜火的枫叶。 ……鲜艳得像凤瑾曾经的衣摆。 “沈毅?神医?谐音取得真好,你直接通过名字就封神了。 “哪像我,爹娘取名时定然只奔着寓意去了,全然没有考虑谐音。凤瑾,风紧,风紧扯乎?我觉得我当山匪更合适。” “怀瑾握瑜,很美。” …… “小神医,你放心,今后由我罩着你。我一身武功,独步天下,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瑾儿,我比你大……另,我乃药王谷少谷主,没人敢动我。” “我不信!” “为何?” “我敢动你!” …… “小神医,你觉得当今天下情况如何?” “危如累卵,四面楚歌,民不聊生……” “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是。” “我知道了……可我不想回去。” “瑾儿,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白术从外走来,见沈毅寂然的立于庭院枫树下,顿时焦急的迈了过去。 “谷主,您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外边风大,你怎么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我……” 沈毅从愣神中回过神来,垂下了视线,看向胸口,隐约觉着那里的伤口还痛着。 “无碍。” 他的表情陡然变冷,恼怒的拂去身上红枫,气冲冲的往卧房走去。 没过多久,就传来了让凤瑾与谢玄二人离开的吩咐。 白术弄不清自家谷主的意思,只能顺从的去执行命令。 凤瑾中途又睡过去一次,谢玄一直压着紊乱的心跳,赤诚又本分的守着她。 白术来的时候,凤瑾才将将醒来,睡眼惺忪,神思也处在混沌之中。 “……谷主的意思是,药王谷处于关键时期,人手不够,没办法照顾尊贵的女帝陛下,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既然陛下已无大碍,那应该立即回宫休养。宫里人全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伺候人方面比我药王谷这些毛手毛脚的家伙体贴得多。” 谢玄瞬间变得忧虑,抿了抿唇,几欲开口,都被凤瑾的眼神止住。 “确实叨扰贵谷多日,朕深感抱歉。 “朕的下属多日未曾歇息,可否允许我们二人再叨扰一日,待他稍稍恢复精神后,我们便立即离开?” 白术思量许久,终是犹豫的点了下头。 待人走后,凤瑾朝面色凝重的谢玄挑了下眉,轻笑道:“下属,过来,让朕亲你一口?” 调笑的话语瞬间止住了谢玄重重思虑。 第146章 他原谅不了 扶风苑主院,房门紧紧闭着,唯有西窗留了条缝隙,四处静悄悄的,清冷得像是无人居住。 白术无声的叹了口气,近到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谷主,我已将你的意思传达给女帝陛下了。 “女帝陛下希望能再待一日,待其下属稍稍歇息后,就会立即离开。 “谷主,您认为如何?” 寂静无人,侧耳聆听,仅能听到屋中轻微炸响的炭火。 白术再敲了敲门,见仍旧无人回应,双手按在门扉上,微微用力,房门就被推开。 步子跨进去后,连忙转身关门,将断情崖雪崩后带来的寒意拦在外边。 西窗下开着一簇浅蓝色的小花,就像揉碎的星子。 沈毅便靠在安置于窗边的椅子上,腿上搭着薄毯,侧着头,静静的盯着那簇花。 白术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仍是怔怔的出神。 白术只好压低了声音回禀道: “谷主,女帝二人大概明日就会离开了。” “嗯?” 沈毅无神的目光微微闪了闪,蹙着眉稍稍偏过头,扫了说话的白术一眼,随即又转回头去。 “嗯,我知道了。” 他的样子有些奇怪,反应也有些奇怪。 白术犹疑的观察了下他的侧影,小心的问道: “谷主,你是不是认识女帝陛下?” 眼前的身影蓦的一震,那骨节分明、瘦削苍白的手紧紧一收,便将腿上的薄毯揉了起来。 过了许久,沈毅睫羽轻闪,目光低垂,忧郁的拖长了声音,寂寂的回道: “我不认识…… “不过既是大禹的女帝,想必有很多人认识……我应该认识……” “谷主?”白术忧声唤道。 “嗯,怎么了?” 沈毅将视线从窗下的花簇收回,轻轻的落在了白术的身上,清冷、忧郁、还带有不自知的孤寂。 房门忽然被扣响,传来了白芨略显响亮的声音: “谷主,沉香院的客人辞行来了。” 沉香院,是安排给贺察的住处,此刻,应当是贺察来辞行了。 对于贺察,整个药王谷的人都可谓一无所知,来时神秘,去也突然,根本让人摸不透他的目的。 沈毅皱起了眉,沉吟片刻后,回道: “请客人进来吧。” 白芨的声音默了默,略显心虚的应道: “谷主,他已经走了……就在刚刚。” 沈毅撑着椅子起身,移步朝房门走去,目光放远,果然看见一道逐渐隐于石阶小路的墨绿色身影。 扶风苑建于山上,石阶小路蜿蜒向下,是下山的必经之路,看来他真的是走了。 “他可有留什么话?” 沈毅蹙着眉,望向了旁边心虚的白芨。 “他,没有留什么话。” 白芨吞吞吐吐的回着话,心里愧疚不已。 他不仅惊扰了谷主,还让谷主受了冷遇,实属不该。 “也罢,走便走了,刚好我谷处于关键时期,少一个外人,总归是好的。” 沈毅摆了下手,拖着步子往屋里走去。 主屋东边有一间敞亮的大屋子,里边书架林立,摆的是各种先人传下来的药典古籍,以及他多年的研究所得装订成的书册。 指尖在一排排书脊上掠过,最后停在了《药史源记》。 食指往外一勾,拇指中指一捏,就将这本薄薄的、已经开始变脆的书册取了下来。 这本书讲的医术的起源,主要是几百甚至几千年,相比今日极为落后的部落,如何将生病、死亡等事逐渐与神灵的降责分开,并萌生起与其对抗的事情。 他向来嗤之以鼻,如今再次翻开,倒是让他注意到许多曾不曾注意的事情。 “……制药救人,源起巫族。” 沈毅低声呢喃,翻了两页,眸光越来越凝重。 几百年前,某位帝王重病,却差点儿因巫术丧命,是专精医术的一脉将他救醒。 自那之后,巫、医分家,医术大兴,巫术销声匿迹。 可救治凤瑾的那人,分明不像是用的医术,更像是被传为怪力乱神的巫术。 沈毅微眯起眸子,低声吩咐:“将秦鹤长老请来。” 白术领命退下。 在他即将离开房门的时候,沈毅又收回了命令:“罢了,不用了。” 他侧坐于厅中矮桌上,缓慢的翻着书页,兀自沉思。 贺察的身份,着实神秘,他不仅了解天星蕊与碧海潮,更是对凤瑾的情况了然于胸,就像许久前就知道了一样。 然而凤瑾的病情,是月余前,才由大禹宫廷御医诊断出来的,那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是否凤瑾中毒一事,本来就与他有联系? 沈毅死死的盯着手中书册,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不知不觉间,夜色便沉了,他只觉得恍惚了片刻,天又亮了。 沈毅抓着书册的手撑在桌沿上,另一只手揪着胸口,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咳着咳着,口中便渗出淡淡的血水。 稍稍歇息后,拎起桌上茶壶,往茶杯里斟了半杯凉透的白水,忍着冷意,在口中含了含,然后吐到了覆着厚厚白灰的炭盆上。 盆中的炭,烧得差不多了,白水吐上去的时候,只蒸出了极细微的白汽,才升了半尺就散了。 白术去后山养护天星蕊的寒冰池里巡逻了一圈,将负责警戒的人全都叮嘱了一遍,才回到扶风苑来。 沈毅在书房里呆了一夜,他是知道的,但他身为下属,只能建议不能阻挠,否则就是以下犯上。 他将熬好的汤药呈到碗中,端到了沈毅的旁边,忧切道: “今日我已经巡过了,天星蕊还需三日就能绽放,这一次,定然不会出现意外的。 “谷主,你要顾惜自己的身体。” 沈毅以沉默回应他的关心,微微沉眸,将视线放到了手边苦得令人作呕的汤药上,指尖轻颤,似在隐忍。 他敛下眸子,轻嘲一笑,将脸撇到了别处。 他知道,白术是为他好,长老们是为他好,谷中所有人都是为他好。 可他跨不过心里的坎儿,每当汤药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都会想起曾经,想起自己滚烫的鲜血一点点从胸口,从手腕处流出的场景。 是这每日都会出现在眼前的汤药提醒着他,他被最信任的人背叛,险些丧了命,如今只能苟延残喘。 凤瑾…… 无论当时是不是她,都算得上是她动的手。 他原谅不了。 第147章 我医不了人心 药王谷的寂静比预料中恢复得更快,沈毅只是强压着情绪饮下了汤药,凤瑾便来辞行了。 这一次,白芨几次三番的确认二人不会突然不告而别后,才一步三回头的朝主屋走去。 可是他的谨慎,只得到了白术冷淡的回复。 “谷主不会见他们的,你让他们走吧。” 白芨的脸顿时丧了起来,回头看了看在院中庭院中候着的凤瑾二人,再看了看把控着房门仅留出一尺门缝的白术。 “为,为什么?” 白术瞥了二人一眼,冷冷的出声: “闯谷之人有什么好见的,留他们下来已经是格外开恩,难道你还要让谷主送他们一程?” 白芨挠了挠头,犹犹豫豫的反驳道: “可……她毕竟是大禹的女帝。” 白术仍然是一脸的冷漠,甚至还带着一点敌意。 “女帝又如何,我药王谷偏安一隅,世代中立,从不向任何势力卑躬屈膝。 “她仅是大禹的女帝,与我药王谷有什么干系?” 若不是这两人,谷里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怎么会出现那个神秘人,谷主又怎么会将自己彻夜关在书房里,以至于身体…… “走便走,偏要在谷主眼前晃一晃是什么意思,几日前闯谷之事历历在目,难道不是来耀武扬威?” 白芨面上有些难堪,倒不是针对与谁,而是因为自己做事欠妥当,不仅惹了谷主不开心,还可能得罪了凤瑾。 凤瑾是谁,大禹的女帝,坐拥江山数十万里。 一朝发怒,伏尸百万,药王谷再据守天险,又如何拦得住百万雄师? 生怕白术再说些不好的话激怒了凤瑾,白芨连忙应下“我知道了”,便疾步朝凤瑾走去,歉意的解释道: “女帝陛下,实在抱歉,谷主身体不适,无法见客。我已经将二位的感激转达给了谷主,谷主知道后,定会深感慰藉。 “现在便由我送二位出谷?” 凤瑾勾人的眼尾微垂,抿着唇,迷茫又犹豫的望向了紧闭的房门。 脑中有零零碎碎的记忆浮现,消失,浮现,相互杂乱的拼凑,却拼不出一个可以辨认的场景。 “陛下,我们走吧。” 谢玄伸出手,将披风自带的兜帽牵起,小心的盖在了凤瑾的头上。 小玄子吐着舌头,狂甩着小尾巴,欢快的在前边跑来跑去,期待着回家路程。 她落寞的收回目光,随着谢玄搀扶的力道缓缓转身,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空落落的感觉。 在右脚即将跨出院门的那一刻,那些零散的记忆瞬间拼成,拼成了沈毅妙手仁心的样子。 “小神医——” 她蓦的转身,言语比动作先至。 怔怔的盯着紧闭的房门片刻,垂下目光,低声叹道: “你保重……” 清晨的冷风下,她黑金色的衣摆微微浮动,逐渐逐渐随着身侧的黑色人影远去。 一直躲在屋中,透过窗户的缝隙目送她离去的沈毅,心神猛烈颤动。 他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当年—— 前一刻凤瑾还欢欢喜喜的跟他说,要离开一小会儿买包梅子糖,下一刻她就站在街道对面,朱唇微启,低声唤着: “小神医,保重……” 北风很烈,将她艳红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就像边关染血的旗帜。 夕阳很红,红得让眼睛泛花,他只是不适的眨了一下眼,街道上就只剩下涌动的人潮。 他再也没寻到赤红色的身影。 沈毅慌张的起身,拉开门,不管不顾的朝外跑去,他最终停在了院下平台处。 他没有追上凤瑾,一如当年没来得及说再见。 他长长的吸了口气,轻轻阖上了双眼,睫羽根部有细微的湿意。 “谷主,您怎么了?” 白芨最先赶到他的身边,而后便是白术,着急忙慌的将厚实的披风披到他的肩上。 沈毅愣愣的盯着蜿蜒向下,人来人往的石阶,就像看着当年人潮涌动的街道。 他不该眨眼的,那样,瑾儿还是瑾儿。 “白术,你说,我到底有什么用? “我只医得了人命,我医不了人心。” 沈毅悲戚一笑,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去。 白术与白芨迷惘的相视,全然无法理解话中的含义。 药王谷世代以救人为使命,能够救人性命,那便是足够了。 人心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医师又怎么能够医治呢? 白芨想起了从旁人口中的听到有关人心的谈论,忍不住说出来宽慰沈毅。 “谷主,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您何必纠结于此?” 回应他的,是更加凄楚的笑。 沈毅的视线中红烛高燃,昏黄灯火下,凤瑾凤冠霞帔,艳丽无双。 她手中的锐器深深的刺入了他的胸口,狭长惑人的双眸里是不同以往的阴鸷。 “我不过是取你一点儿血,要怪就怪你一往情深!” 痛,很痛,痛得让他喘不过气。 如果他没有心就好了,那样就不会生情,心也就不会痛了。 “是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 沈毅苍白着脸,死死的揪着胸口,那里似乎有鲜血汩汩流出。 他的身体逐渐倾斜,失重的往地上倒去。 白术白芨顿生焦急,几步跨前,在沈毅即将摔到地上的时候,白芨于刹那间扑到地上,白术也于过后瞬间将沈毅扶起。 二人默契合作,将沈毅完好无损的送回了屋子。 秦鹤得了底下人传的消息,健步如飞的朝扶风苑奔去,见到榻上眉头紧蹙,神色悲恸的人时,两条短粗眉死死的揪在了一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照看谷主的?“ 面对秦鹤的斥责,二人愧疚的低下了头,将近日有关于沈毅的事情全盘托出。 秦鹤的表情更加难看,向来和蔼的他,竟似要吃人一般! “我曾百般叮嘱,谷主的身体极为不好,平日需多加休息,受不得风,见不得凉,情绪不能波动过大。 “离上一次提点你们才多久,多久? “我记得昨日正午才叮嘱过你们,结果呢,我离开谷主也就一天不到,你们每条都犯了! “你们就是这样照顾谷主的吗?” 白术心觉自责,对于凤瑾二人也更加憎恶。 几次被秦鹤打断,终于寻到了解释的机会。 “秦鹤长老,谷主会这样,都是因为那大禹的女帝! “在她来之前,谷主一直好好儿的,你看她才几日,谷主就变成了这样!” 白芨隐约觉得这样不好,却不知该如何做,只能紧张的站在一旁,看着秦鹤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第148章 陛下她竟然恐高了 药王谷的入口隐蔽在峭壁的狭缝里,陡峭的石壁上,紧贴着一簇簇银灰色的,形似苔藓的花。 花朵毛绒绒的,让风雪呼啸的灵渊少了两分冷清。 从木香花廊开始,郑氏兄弟就在前边引路,出了入口距离灵渊索桥还剩十来米的时候,二人停住了步子。 朝凤瑾二人躬身一礼后,歉意的说道: “女帝陛下,实在抱歉,本来此次送行应当由白芨大人前来,但是谷主近日身体情况确实不好。有长老们的嘱咐,两位执事都不敢离开太久。 “女帝陛下,从这座索桥过去,就能离开药王谷了。” 郑氏兄弟礼貌的做出请的动作,随即低下头,安静的退下。 凄冷险峻的入口处,就只剩下二人一狗。 凤瑾裹着斗篷,宽大的兜帽几乎将脸盖住,只余了略显苍白的下颌。 视线紧贴着帽檐,看到的是深不见底的、狂风暴涌的深渊。 渊上索桥缓慢而有节奏的晃动,铁索相互铰动,发出一声声令人牙酸的沉闷声响。 “谢玄,你就是从这里将我带到药王谷的吗?” 像是被风雪冻住,她的声音略显战栗。 凤瑾坚决不会承认的是,她恐高了,她腿软了…… 谢玄看不到她脸,便不知她的表情,像这般冷冷淡淡的语气,让他误以为是在责备。 那些大臣总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却带着陛下从深渊上走过,实在是…… “属下愿接受责罚。” 谢玄垂着头,寂静的说道。 凤瑾眉头一蹙,疑惑的仰了仰头,视线逐渐上移,看到了一脸心甘情愿的谢玄。 凤瑾有些讶异,有些无奈,根本不知道他口中的过错从何而来,更不知为何要责罚于他。 “谢玄……” 凤瑾轻轻唤了声。 想起他的古怪的执拗,只好将叹息咽下,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既然要责罚,那么……给朕蹲下!” 谢玄默默的蹲下,黯淡的眸子有几许伤痛的光。 他这般逆来顺受的模样,让凤瑾心里不是滋味。 这几年的事情,都是别人在经历,她躯壳在此,却连旁观者都算不上。 她压下心里纷繁的情绪,前倾着身子,朝蹲着的谢玄倚了过去。然后撇过头,让深渊被挡在谢玄的脑后。 “朕罚你将朕背过去!” 她低低的说道。 谢玄小心翼翼的起身,那缓慢的模样,就像背着一座大山。 何曾比不过一座大山? 凤瑾于他,已经是整个世界! 他背着凤瑾一步步朝索桥上迈去,每走一步,锁链都传来愈加令人牙酸的声音。 凤瑾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担心索桥瞬间从中断掉。 小玄子也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站在木质的桥面边沿,两条小短腿已经屈在了地上,整个圆滚滚的身子筛糠似的抖着。 望着那逐渐靠近索桥中部的两人,黑珍珠的眼睛泛起了泪花,小黑鼻子一下一下的抽着,不停有鼻涕泡和嘤嘤声出来。 凤瑾拍了拍谢玄的肩,轻声说道: “小玄子不敢走,你不会要把它扔下吧?” 谢玄稳住了步子,小心的转身,朝快哭了小玄子走去。 走到边上的时候,弯腰就朝狗子捞去,背后的凤瑾感觉身体猛然倾斜,视野中黑漆漆的深渊如妖魔在虎视眈眈,她吓得死死的抱住了谢玄的脖子。 谢玄眸光微侧,不动声色的将小玄子拎起,递给了凤瑾,重新朝前走去。 他已经察觉了凤瑾的害怕,但他不曾点明,只是关切的说道: “陛下,渊上风大,您把兜帽往下压一压,免得着了凉。” 看不见便不会怕了…… 凤瑾将小玄子揣到身前,一只手拉着兜帽,一只手紧紧的揽着谢玄的脖子。 谢玄走得很稳,她完全没有行走于悬崖之上的紧张感。 大致行进到索桥中间的时候,她忍不住开了口。 “谢玄,如果这桥突然断了,你会怎样?” 谢玄的脚步停顿了一瞬,继续朝前迈去。 “如果断了,我愿成为陛下的借力点。陛下武功高强,这百米的距离与陛下而言,不过是一跃就能过去的距离。” 渊底的风很大,将谢玄的话语吹得支离破碎。 紧靠于他脖间的凤瑾,还是听清了,心里再一次震惊于她曾经高强的武功,触动于谢玄可以为她而死的深情厚谊。 “谢玄,没有你,朕过不去的。” 凤瑾将微翻的左手收起,沮丧又悲伤的说道。 最终,桥没有断,他们安然无恙的到了对岸。 回去的路比来时好走许多,纵然风雪不变,却因凤瑾身体好转,让谢玄有了一往无前的底气。 走了一段时间,大致穿过了两个山坳,凤瑾伸手将兜帽揭了一半,回头望着那逐渐隐匿于风雪中的药王谷。 她愣愣的望了许久,双眼开始变得酸涩。 “谢玄,你怎么不问朕?” 她吸了口气,失魂落魄的将目光收了回来,无神的盯着地上松软的白雪。 谢玄低着头,神色黯然,用踩雪的咯吱声代替他回应着凤瑾。 凤瑾搭在他肩上的手稍微回收,在他的胸口敲了一下,再次问道: “你都不好奇朕为何会认识沈毅?” 两三息的沉默后,谢玄才低声应道:“我知道。” “什么?” 怔然的是凤瑾。 “陛下一个人时曾说过,这世上只有沈谷主问过陛下‘喜不喜欢’。” 谢玄的声音变得极低沉,悲哀的同时又带起了宽慰,他在宽慰着凤瑾。 确实,她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背负振兴大禹的使命,注定了此生都要负重前行。 没有人会在意她喜不喜欢,开不开心,她只要做好一个明君,做好一个女帝应做的事就行了。 即使他身为陛下的影子,算得上与她最亲密的人,他也不曾问询过:“陛下,你喜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你是……你怎么知道?” 凤瑾疑惑的发问,在她的记忆里,谢玄与沈毅从未同时出现过。 谢玄苦涩一笑,放缓声音解释道: “我是陛下的影子,掌管谢家所有的暗卫,陛下又没有故意隐瞒,更没有严令禁止我靠近,我便有机会知道的。” 还没等凤瑾再次出声,他便宽慰的笑道: “沈谷主很好,陛下在他身边,总是能够做回自我。” 稍加分辨,就能听出,他几乎是颤抖的说出了这句话。 第149章 朕好像坑了你一把 他这个模样,让凤瑾想起了之前,他精确的说出与她相识年月的样子。 “其实……” 凤瑾脑海里有久远的记忆浮现,顿了顿,说出了一个快要变得模糊的过往。 “谢玄,朕应该更早就见过你。” 那时候她还没见过谢玄,属于她的影子都还在筛选之中,她只是从谢弘的口中知道她会有影子的事情。 她是跟着谢弘前往的谢家。 谢弘将她藏得很紧,似乎是担心她的身份被外人知晓,从进到谢家到离开,知道她去过的就只有谢家的族长以及几位长老。 凤瑾捏了捏狗耳朵,前压着额头,回忆道: “朕隐约记得当年曾来过谢家族地,是时为母帝影子的谢弘叔带朕来的,那似乎是个电闪雷鸣的日子……” 耳边温热的、略显迷茫的声音,一丝不落的钻入了谢玄的耳中,最后缠在了他的心上。 他犹疑的偏了偏头,在险些碰到凤瑾唇沿的时候,瞬间转回了头,慌张的盯着地面,数着上边由北风扫出的小雪丘。 谢玄静了静,记忆也在瞬间接上。 “那是个电闪雷鸣的日子,”他接过凤瑾的话语,低声述说,“算起来,那一日应当是我们休息的日子。但是那一天,族中忽然下达命令,要所有年轻弟子赶赴尸骨山。 “尸骨山,当真是尸骨堆积而成的山,那些全是几百年来,我谢氏族群中,训练中丧生者的骸骨。 “尸骨山,是我族暗卫必闯的七劫之一,里边地形险峻,尸气极重,凶险程度仅次于封魔窟。 “我记得,那日去了五百人,最后顶着大雨回来的,只剩下八十人……” 凤瑾不曾说的是,在八十人周身是血的出现在训练场中时,谢弘正在不远处的高楼上抱着她,伸手指向最前方的、最坚毅不屈的身影。 “殿下,若是陛下与君上都不在了,便由他跟在你身边,他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 谢弘严肃的话语,隐约透露着不祥。 “就像谢弘叔你,为母帝做的一样吗?” 谢弘蹙起眉头,神色凝重,不再言语。 听到谢玄的话,凤瑾讪讪的笑了下,摸着狗头,蛮心虚的回道: “朕,好像坑了你一把?” 谢玄黯淡的眸子有了光彩,低着头,慎重的迈着步子。 背了凤瑾许久,他一点儿都不觉得胳膊软,将凤瑾小心往上提了下后,低低的叹道: “我很庆幸,陛下认识我的时间,比我预料的要早。” …… 凤瑾离开的第十三日,齐国大公主面圣之事第三次被推迟后,凤瑾不在长极宫的消息终于瞒不住了。 全面操持接待外宾之事的楚辞,是最先窥破秘密的人。 根据数日观察长极宫动静,以及从其他地方得来的零零碎碎的信息,还有前段时日凤瑾的异样,他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凤瑾重病。 楚辞立身于窗下,拧着眉头凝重的盯着撕破阴云的日光。 负在身后的手烦躁的握着,将手心的纸笺揉捏得难辨模样。 云京里暗处的动乱越来越不加掩饰,他几次三番想要镇压,却始终摸不到对方的影子。 大禹皇室凋零,一旦凤瑾出了事,还有谁能名正言顺的继承帝位? 似乎没……不,有! 楚辞沉下眸子,似乎在逐渐坚定一件事。 门扉被叩响,传来了杜明的禀报: “主子,顾府有人求见。” 楚辞微微转头,看向门外的人影,眉间染着些许疑惑。 顾家乃将门世家,善武,楚家为书香世家,善文,两家虽同为帝王一系,却担心引起帝王忌惮,一直都少有来往。 他与顾长风,只偶尔因凤瑾的缘故见过面。 通敌叛国之事一出,顾长风就一直待在边关,就算前段日子凯旋,他们之间也只有表面的同朝为官的和气。 如今私底下见面,究竟是意欲何为? 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应下: “将人请进来吧。” 一道裹在银白色披风下的优雅身影在杜明的引领下,莲步轻移,穿过回廊,走过拱门,跨过门槛,进到了书房。 纤纤玉手从披风里伸出,缓缓揭下了遮掩容颜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清丽、端庄、柔和的面庞。 “兰心见过楚丞相——” 女子拂身见礼,声若涓涓细流,腰间编织的流苏轻轻晃动,银质的小铃清脆作响。 “臣见过公主殿下——” 楚辞躬身回礼。 “不知大公主前来寒舍,有何贵干?” 行完礼后直起身,礼貌疏离的问道。 齐国大公主兰心单单回以一笑,随后自顾自的在屋中巡视起来,许是觉得不够,竟走出了书房,去到了旁边空置许久的望云阁。 望云阁是楚府的重要建筑,是府邸主人的居所。 曾经楚辞就住在里边,但是经历大婚之后,他就从里边搬了出来。 兰心微眯着眼,轻移莲步,仔细的搜寻着每一处,那曾三次被布置成新房的屋子格外的吸引她的目光。 望云阁在楚府里几乎是禁地的存在,如今一个外人不经允许的就往里闯,纵然对方贵为公主,楚辞还是难压怒火。 “公主,不知你来在下曾经的卧房做什么?难道这就是公主在齐国学的礼数?” 瞥见撤下纱帐、显得光秃秃的黑檀木床榻时,兰心顿时竖起了食指,按在唇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听。” 她神神秘秘的说。 楚辞愈加恼怒,一改平日温和,直呼其名起来。 “兰心!我敬你是齐国的公主,对你礼遇有加,你却如此无礼,在别人卧房肆意闲逛,你这样是不是太不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 兰心怪异的瞥了他一眼,似不能理解他的愤怒。 盯着掌心的镂空看了看,幽幽的问道: “楚丞相,你与薛家女是如何认识的?” 据传,薛家女不受薛家家主看重,性格偏执,早与其亲叔有染。 楚辞顿感羞辱,若不是凤瑾强行赐婚,他怎么可能与这样的人,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兰心!” 楚辞额间青筋鼓起。 兰心公主摇摇头,轻叹道: “她的死,或许有些秘密呢,楚丞相,你就不想知道吗?” 楚辞阴着脸,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第150章 胭脂巷的爆炸事件 “秘密……什么秘密?” 楚辞冷眸微眯。 兰心公主曳着裙摆,绕着床架留神观察了一会儿,优雅转身,凝视着楚辞,坦然十足的回道: “暂且不知。不过楚丞相心思缜密,应该能查出来。” 黛眉微挑,杏眸微沉,视线落在出门的方向,好似看到了一个浑身染血,拖着剑往外离去的人影。 “我来云都已有几日,却始终无法面圣。我想知道,贵国陛下是瞧不起齐国,故意冷遇我,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楚辞心中一凛,警惕的看着这能窥破秘密的人。 就在此刻,一道震耳欲聋的炸响从远处传来,使得窗门哗哗作响,疾步往屋外走去,就看到南边冒出冲天的火光。 南边多窄巷,屋舍紧密,道路繁杂,住得多是云都的平民,亦或是来京谋求发展的外地百姓,可谓三教九流云集。 如今这般动静,怕是伤及了不少人,楚辞心思一沉,撇下说话意味不明的兰心,扔给管家一句“送客”后,就急急的朝外赶去。 马车飞速行驶,在到达胭脂巷口时,就因围观的群众,无法前行。 楚辞只好弃车步行,拨开心有余悸的百姓,艰难的来到了火起的地方,那里已经有巡防军维持秩序。 “怎么回事?” 楚辞沉声问道。 把守事发地点的巡防军队长正与士兵低语着什么,听到有人问话,下意识的皱眉,转头欲呵斥对方不懂规矩,却通过旁边侍立的杜明,辨出了大人物的身份。 连忙敛下不悦,将剑柄一按,踏下步子,气势十足的回道: “巡防军三分队队长何有金,见过丞相大人!” 楚辞淡淡的点了下头,将目光投向旁边几幢面部全非的院舍,再次问道: “究竟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清楚。 “胭脂巷一带三教九流的比较多,上头的人吩咐,这一片的治安要严抓。一刻间,小的正带领兄弟们在旁边巡视,忽然一声爆炸,旁边就窜出了大火,走在后头的两位兄弟还因此受了重伤。” 何有金摇了下头,紧张的站在楚辞面前,稀疏的鬓角沁出一层层汗。 楚辞皱了下眉,视线越过何有金,果然看到不远的地上,坐着两位衣衫褴褛,伤势严重的士兵。 “可有什么发现?” 何有金朝一个士兵招了下手,待人过来后,便朝楚辞解释道: “经过勘察,这连着的三间屋舍是被人用火药炸掉的,每一个起爆点都选得恰到好处,足以将这里摧毁的干干净净。 “这小子一向喜欢研究这些,这情况就是他看出来的。丞相大人若有什么疑问,可以问他。” 大禹的火药产量不高,原料向来被朝廷严加控制,像火硝硫磺的购买,唯有凭借在官府注册了的药师凭证,才能在备案后,购得几两以作药材。 先不提火药如何弄到的,光是将费了大心思才弄到的火药,拿来炸掉胭脂巷里几所不起眼的屋舍,就十分令人费解。 越是令人费解,就越是不简单。 楚辞打量着眼前低着头,比何有金还要紧张万分的少年,平淡的问道: “你还发现了什么?” 少年望了自家队长一眼,艰难的吞了下唾沫,用细微你的声音回复着楚辞。 “小的,小的发现,最终的目的是摧毁地基。小的猜测,地下应当存有密室。 “只是如今一切都被掩埋,大火也不曾熄灭,就算到时勉强能找到密室所在,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楚辞面色沉沉,不发一言。 片刻过后,吩咐着何有金: “尽力安抚百姓以及受伤的士兵,如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去楚府找我。 “你,跟我走。” 楚辞点了下少年,转身离开。 何有金按着剑,略微弯腰,目送着三人离去。 有一道黑色的影子隐在百姓中,见楚辞一无所获后,悄悄的退下。 与此相对的北边,府邸林立的梧桐街,朝中四品官员薛开府邸,寂静得有些诡异。 院墙上堆积着厚厚的白雪,院中那棵在夏日大如伞盖的海棠树,此刻正孤零零的缩在角落,光秃的枝丫上立着三两只眼珠四下转动的乌鸦。 许是不耐烦,打开翅膀抖了两下,机械的偏着脑袋,打量着寂静无声的院落。 屋子里处,有极细微的声音,带着惶惶不安的惊恐,逐渐朝最里处缩去。 那刚死了夫人,本该难过的薛大人,正缩着床脚,用那双因常年溺于温柔乡而肿胀无神的眼睛,惊惧的盯着前方寂如鬼魅的黑影。 “你,你,你别过来!” 黑影微微偏头,提起了屋中充当装饰品的金鞘宝刀。 冷光骤然落下,刚还活着的薛大人便抽搐着身子,任由鲜血从额头一直到胸口噗嗤噗嗤的冒出,渐渐没了声息。 黑影无情的扔下宝刀,嫌恶的移开双脚,以免被腥臭的鲜血脏了鞋子。 刀刃摔落于地发出长长的嗡鸣声,声音即将消散的时候,有另一道影子从外潜入,恭敬的来到了黑影的面前。 “邪老,事情已处理妥当。 “复刻品已经转移到指定地点,从宫里拿来的样品,以及参与此次复刻的几人,全都被处理干净了。” 老邪伸出拇指,抹去手背的血渍,转着枯槁的眼珠,幽幽的盯着来人。 “是么?” 右手瞬间成爪,穿过了面前人的胸口。 来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只是再没了说话的力气。嘴里的血咕噜的往外冒着,脑袋一偏,彻底失去了生机。 老邪缓缓收回手,目光幽寒。 “老夫告诉你,这才叫处理干净。” 一府的冷清,溢散的血气,成了他最得意的杰作。 最后扫了眼薛大人与下属的尸首,幽幽一笑,闪身离去。 蹲守于府外,关注薛府动静的暗探隐约觉得不对,迅速拐进巷子,选择了最便捷的路线朝顾府赶去。 而长极宫内,接到明月消息的苏北一脸焦躁,双手不停的在身前揉捏,踱着步子在殿内走来走去,完全不敢相信此事。 “你说寻香蝶锁定的院子被炸毁了? “那可怎么办,这是阿瑾拜托我的事。等她回来,我该如何向她交代?” 明月垂首立于下方,隐晦的注视着那全身心都倾注在暴君身上的人,抿了下唇,略显冷淡的回道: “公子,家主又来了信催你回去,这件事一看就极其危险,你还是不要再掺和了。 “陛下回不回的来,都不一定呢,你何必困居于此?” “你若再敢出言无状,立刻就给我滚回苏家!” 苏北瞬间沉下脸,骇人的瞪着明月。 第151章 长寿殿外的紧张对峙 兵部侍郎薛开被人残忍杀害于自家府邸,阖府上下无一生还,天子脚下,竟发生如此耸人听闻的事件,一时之间,朝野哗然。 众臣纷纷请奏,要求凤瑾出面彻查此事。 然而,长极宫始终没有动静,工于心计的朝臣隐约嗅到了异样,心思渐沉,试图窥探巍峨帝宫之中的辛秘。 半日过后,三品以上官员聚首,以法不责众为底气,商议硬闯帝宫一事。 楚辞重新审视三位新娘惨死一事,对众臣闯宫无暇顾及。 顾长风因着薛开暴毙,导致线索再次中断,满脸阴云的巡视着薛府,而对宫中即将发生的闹剧作壁上观。 凤归麟悠然的跟于众臣之后,既不参与,也不阻止,嘴勾魅笑,完全像个好事的看客。 苏北正从朦胧睡意中醒来,听得夜一焦急万分的禀报,扯过外袍披在身上,就心惊肉跳的朝长极宫赶去。 “夜一,大臣们走到哪儿了?” 苏北迅速整理着衣衫,压低声音问道。 夜一在他前方三尺远的地方引着路,为了佯装内监而不得不弯下的腰,不由自主的直了起来。 总忍不住将步子往大了卖,去又因内监服饰繁冗下摆,不得不强制按捺住焦急的心思,颠着凌乱的小碎步往前走。 听得苏北问询,他下意识的往南瞟了一眼,才催促道: “我来的时候就接到大臣进入朱雀门的消息,现在应当到了崇华门,预计一刻之后就能到达清凉殿了。 “苏贵君,咱们得快些了!” 苏北眸子一凝,抿唇沉思片刻,道: “来不及了,你把我带过去吧。” 夜一步子停了停,有些惊讶的打量着不顾忌身份的苏北,眸光转了转,低声应道: “那,苏贵君,属下僭越了。” 话音一落,将冗长的衣摆往腰间一拧,抓住苏北后背的衣衫,往上一提,就朝长极宫跃去。 长寿殿众人心急如焚,坐立难安,时不时朝外边张望,但往往刚将视线往外投去,就战战兢兢的收了回来。 他们害怕看到闯宫的朝臣,他们怕暴露凤瑾不在宫中的事情,他们怕没办法守住凤瑾病危的秘密。 他们是玄卫,忠于凤瑾,却担忧尽不到自己的忠心。 在一片渐变的红色出现在视线中的那一刻,他们打算拼尽性命,都要将朝臣拦在殿外。 不过还好…… “先不要慌乱,总有解决的办法。” 苏北的身影先于众臣出现在长寿殿里。 待双脚落了地,他的脸已经被凌冽的北风刮伤,牵动嘴角,都会有隐约的刺痛传来。 他的出现让众玄卫瞬间有了主心骨,他也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强忍着慌乱,一派稳重的安抚着众人。 只是,他也确实没了应对之策,对付众臣,是没法用对付楚辞的办法的。 脚步声逐渐逼近,长寿殿一片死寂,没有人声,没有呼吸,只存在越来越沉,越来越慌的心跳声。 “陛下,臣等求见——” 齐刷刷的声音响起,众人的心瞬间咯噔一声,随即变成了与长寿殿相同的死寂。 闯宫的朝臣,他们来了! 见殿内无人作答,朝臣相视之后,再次扬高声音,逼迫道: “陛下,臣等求见—— “陛下,兵部侍郎薛开于昨日惨死于府中,阖府上下无一生还,闹得云都内外,人心惶惶。 “如今竟然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天子脚下行凶,性质实在是恶劣! “还望陛下出面彻查此事,以安抚众臣,安抚百姓!” 寂静,仍是寂静。 滴答一声,殿内玄卫应声望去,发现隆冬时节,夜一的额头竟有汗水滴落,心思稍回,感觉自己的头上也渗出了汗水。 究竟该怎么办? 苏北睫毛轻颤,按住抖动的手臂,起身朝外走去。 就在众臣以为不会有人回应的时候,长寿殿的殿门被拉开了一尺的缝隙。 “陛下身体不适,还请诸位大臣改日再来。” 苏北心存紧张,把着门沿的手,越发不受控制。 朝臣面带审视,见苏北丝毫不肯退让后,心里升起了疑惑。不动声色的伸长脖子,越过苏北的肩线,锐力十足的朝殿内瞧去。 殿内没有点灯,有些昏暗,内殿门又被合上,让人无法看清楚里边的情况。 想起暴君的秉性,众臣暂时按捺住硬闯的心思,微眯着眼睛凝视着苏北,问道: “陛下此刻已经睡下了?” 苏北局促的应道:“是,是。陛下已经歇下了。” 一位大臣注意到苏北额间薄汗,眯着眼上下几番打量后,幽幽发问: “贵君很热?”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锐利的逼视着苏北。 大冷天汗水直流,不外乎心虚,以及…… 苏北心思陡转,垂下眸子,咬着唇支吾的解释: “陛下与本贵君情投意合,自然,自然是……” 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话语最是引人遐想,加上他因为心虚而变得略微沙哑的嗓音,竟让人听出一种欲拒还迎的羞涩之意。 深领其会的大臣,审视的眸光变成了了然。 有些人却觉察了其中的不对劲…… 苏贵君衣衫整齐,脸颊微红,嘴唇却微微泛白,这一点,怎么看都不太和谐。 另,目光躲闪,不敢与他们对视,若是陛下真的在里边,现在他应当是一副恃宠而骄的蛮横姿态。 眼下这番神色,更像是紧张。 紧张什么? 众臣将视线从苏北的脸上,移到了紧把着门沿的手上,这个样子,分明是在阻止他们进去。 最合理的解释是…… “苏贵君,陛下根本就不在里边,对不对?” 大理寺卿一字一句的说道。 苏北瞬间一慌,面前的人全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最会的就是洞察人心。 他只能勉强的笑道: “这位大人胡说什么,陛下刚刚还有与本贵君……翻云覆雨,怎么可能不在呢?” “哦,是么?”大理寺卿沉着双眸,似乎早已看穿一切,“可贵君不是说,陛下身体不适么?” 苏北面倏然惨白,这逻辑上的巨大漏洞,他没有办法填补。 那一瞬间他觉得凤瑾当初说的很对,皇宫里太过尔虞我诈,被家人保护得太好的他,根本应付不过来。 但有一点凤瑾说错了,他不是不适合这里,他是没学会如何适应这里,为了凤瑾,他愿意去学习如何在这阴诡的地方生存。 “如果诸位大人不信,可以进去看看,若是扰了陛下安眠,后果你们自己承担。” 苏北强压着即将跳出的心脏,缓缓松开手,将大门让了出来。 这是阿瑾说的以退为进。 他在赌。 第152章 两个亲亲可摆不平 距离长寿殿只有几步之遥,众臣忽然静默在了原地。 大开着的殿门,比苏北拦在面前时,还要难以跨越。 再如何法不责众,最后总会有人被拎出来承担这一切,他们都不想成为担下苦果的那人。 再者,暴君喜怒无常,从不在意世俗眼光,法不责众的条例,对她没有太大的约束力。 她的狠辣暴戾,比任何事都令人惧怕。 说实话,薛开不过是一个四品官,京中官员多如牛毛,死他一个,又会有新人前仆后继的占据那个位置。 反正他也一把年纪,死他一个,总好过为了给他要交代,让他们惹怒暴君,被株连九族的好。 众臣心思各异,但都不敢再往前跨一步。 一直在后方看戏的凤归麟低声一笑,待吸引了众臣注意之后,眉头一挑,狭长惑人的眸子泛起粼粼波光。 “本王昨日还同陛下,促,膝,长,谈。今日身体不适,实属正常。” 带笑的凤归麟,眸光潋滟,红衣张扬,担得上艳丽无双四个字。 众臣只觉心头一跳,连忙在心里骂骂咧咧的撇开了目光。 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美,这不是妖孽是什么? 妖孽,便是不祥,晋阳王府的灭门惨案,十有八九就是他犯下的! 有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作证,众臣再不敢怀疑凤瑾不在里边,朝长寿殿内殿遥遥一礼后,安安静静的退下了。 见众臣散去,强做镇定苏北心弦一松,才觉察到后背黏腻的湿意。 长长呼了口气,抬眸就对上凤归麟深不可测的眸子。 汗毛倒竖,咽了下唾沫,紧张的与其对峙。 这个人的阴晴不定,与近几年的阿瑾有得一拼,若他要硬闯,他根本拦不住! 出乎意料的是,凤归麟微眯着眸子扫了他一眼,便悠然远去。 “还真是奇怪。” 苏北心有余悸的叹着气,双腿一软,终是靠坐在了门后。 回想着刚才的紧张场景,他抚着胸口,哼哼的念叨: “阿瑾,这一次,两个亲亲可摆不平!紧急情况翻十倍,哼,至少二十个才摆得平!” 远在北方风雪里的凤瑾完全不知道长极宫的惊险对峙,更不知,世人构陷她的“荒淫”被苏北与凤归麟坐实。 若是知道,多半会学朝臣那般,骂骂咧咧的离开。 她人都差点儿没了,还荒淫个屁! 从薛开身份背景入手,顾长风越查越觉得心惊。 薛开乃兵部侍郎,虽然功绩不显,却因着职位便利,收受贿赂,安插了许多人到军队当中。 倒不是说冯年与他有什么关系,而是进京求援的路上,必经之地霜城,其城门史就是他弄进去的。 据查,算算时间,也就是冯年离开的第二日,城门史就换了人,从前那个好像破例回京去了。 关于冯年进京求援一事,若非他一直坚持的缘故,云京几乎少有人知道,所以冯年到底到没到云都,这是值得推敲的问题。 被诬通敌叛国的消息,比预计的应援的消息,来得早了那么一点,顾长风没办法不这样猜测,一切都是凤瑾的手笔。 ——旨意应当是提前拟好的。 他对凤瑾的最后一分期盼,都粉碎在了这看似猜测,却隐约是真相的事实里。 他握住身侧的剑,被风霜镌刻过的脸上,带着浓烈的杀意。 那场惨烈的战争里,他习惯了将剑放在身边,只要敌人一靠近,他就会下意识的挥起。 过了这么多年,剑不离身的习惯,他还是没办法更改。 望着那巍峨帝宫,他的内心在不停呼号,劝着他最好立刻带兵包围皇宫,将那个狠心无情的暴君,斩杀于午门之前,用于祭奠黑虎军二十万英灵! 但他知道,不能那样做,否则二十万黑虎军,甚至如今的铁甲军,都成了通敌叛国之辈! “将军,”陈实低声言语,“有消息称,陛下不在云都。” “什么?” 顾长风凝起眸子,渐渐眯起,晦暗难明的盯着手中的长剑。 同样从薛开着手的楚辞,却发现了不一样的秘密。 作为薛大夫人进门多年才生下的女儿,薛婉并没有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不得宠,相反,她受尽了宠爱。 这件事,可以从回到乡下的奶娘口中得到证实。 不过奇怪的一点是,深受家人宠爱的薛婉,随着年岁的增长,其性格却越来越古怪,为人也越来越孤僻。 与薛家关系较近的小姐,时常能发现,她一个人坐在偏僻角落,盯着缝隙里爬出的蜈蚣一类的毒虫出神。 甚至还有人发现,她将蜈蚣抓到掌心,轻柔的抚摸,嘴角的笑直让人头皮发麻。 分析另外两位小姐,似乎都存在一样的情况,她们都痴迷或者接触过毒虫一类的东西。 楚辞有着不好的猜测,暗中让杜明查探三位小姐的尸骨葬于何处,最终得到的结果是,仅有远房表妹吴秋艳没被焚化,远远的葬在云都郊外一处偏僻无人的山丘上。 到了那处山丘,才发现从胭脂巷带走的少年一直在跟着。 亏得大雪封路,行走艰难,不然那少年铁定是追不上的。 楚辞撩开车帘,静静的扫了他一眼,冷淡的朝杜明以及暗中随行的楚家暗卫道: “挖!” 冰雪将泥土冻住,让掘墓之事变得有些困难。 约莫一个时辰后,那葬着吴家小姐的棺椁才暴露于众人眼前。 楚辞披上披风,踩着马凳,步履平缓的朝棺椁走去。 衣摆微动,衬得他越发清朗,竟然人生出一种奔赴风花雪月的浪漫感。 只不过,真实的是,他奔赴的是一座埋了多年的坟墓。 “开棺——” 一声令下,四人同时用力,被牢牢钉住的棺盖忽然被打开。 腐朽到白骨可见的吴家小姐,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她的肚子,还隐约能看到凸起,只是那狰狞的、纵横交错的条状物,彰显着她身孕的怪异。 楚辞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下不了结论。 远远躲在后边的少年微微抬头,扫到当中的怪异后,几步跨过,凝重的开了口: “有人在用那孩子养蛊。” “你说什么?” 楚辞沉沉的盯着这个不复局促的少年。 察觉众人注意,少年又紧张了起来,惶恐不安的解释道: “小的喜欢看各种志怪,以及奇奇怪怪的记载。这种情况与我曾看过的描述相似,以子养蛊,养的是极为阴邪的蛊虫。” 第153章 谁搞破坏朕就搞谁 时过两日,关于薛开满门被灭一事,身为帝王的凤瑾始终没有表态,甚至没有露过面。 自众臣闯宫失败,灰溜溜的离去后,巍峨的长极宫一直是一派静悄悄的模样,静得让人心慌。 有些大臣忍不住在私底下猜测,薛府被灭极有可能是暴君授意的,不然暴君怎么对外界喧闹充耳不闻? 不过猜测终究是猜测,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宣扬此事,更不敢不管不顾的冲到长极宫里进行质问。 人拥有的东西越多,就越是瞻前顾后,就越显得贪生怕死。 就在云都因为查找杀害薛府上下的凶手,以及爆炸案的幕后黑手而戒严时,雄伟壮观的东华门下,两道乔装过后的落魄身影,混进了长长的入城队伍里。 入城需接受盘查,守城的士兵见二人姿态怪异,下意识的喝道: “做什么的?” 谢玄眸光微寒。 就在士兵被惊吓到的瞬间,趴在他背上的凤瑾艰难的仰起头,拨开了结成绺的头发,抖着声线,半死不活说道: “这位大哥,我们是进城求医的,咳咳。 “我已经病了许久了,寻了好些医师都不管用,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隶属于药王谷的回春阁了。” 故意将唾沫往外滋,骇得盘查的士兵脸色大变,连连后退,生怕染了这难以医治的恶疾。 捂着口鼻,用余光警惕的盯着二人,继续盘问: “你们二人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不回话?” 凤瑾顿时觉得这士兵还挺敬业,用咳嗽盖住满意的神色后,故意颤巍巍的回道: “我是他主家,实际上说来,他是家里人给我买的童养夫,忽逢家中剧变,只有我们二人活了下来。 “他本来就不怎么说话,事情发生后,他受了刺激,就变成了哑巴。” 凤瑾的戏瘾忽然上来,忍不住给自己加了戏,加着加着就偏离了重心。 ——重心变成了撩拨谢玄。 听到她口中的“童养夫”二字,谢玄眸底死潭微波起伏。 身子像是不堪重负,不停往前倾去,脑袋也越垂越低,就怕被人看见他心中起了妄念的样子。 守卫皱眉,对此解释七分相信,三分存疑。 正欲放二人通过时,凤瑾怀里的突兀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眸光一凛,厉声喝道: “藏的是什么,拿出来!” 有人呵斥凤瑾,谢玄第一个不允,冰寒刺骨的视线刚刚凝起,就被凤瑾轻拍的动作挥散了。 凤瑾藏起眼底勃勃兴致,伸手一掏,就将差点儿被闷死的小玄子捞了出来,垂下手臂轻柔的往地上抛去。 “这是我养的狗子,它也染了重病。它的父母从小陪着我长大,最后死在了意外里,便只剩下我们与它相依为命。 “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它离去……” 一个人的性格往往会影响周边的人或者事,小玄子顿时领会其意,圆圆的滚了一圈,露出粉粉嫩嫩的肚皮儿。 翻着白眼,歪着舌头,嘴里不停的滋着唾沫,四条小短腿儿指着天一抖一抖的,还真像病了的那么回事儿。 只不过似乎用力过猛,守军吓得往后一跳,大喝一声:“瘟疫!” 惊惧之声瞬间在人群里掀起波澜,众人慌张四散,转眼城门下就只剩下二人一狗。 凤瑾瞪了比她戏还多的小玄子,讪讪的笑了笑,凑到谢玄耳边说道: “看来是进不去城了,谢玄,咱们得往外跑了。” 一听到“跑”字,小玄子蹬的翻过了身,颠儿着小步子就往来处跑,那灵活的身影,哪像个要死的狗子? 再朝“病重许久”的凤瑾看去,眸带精光,精神勃发,守卫顿觉自己被人玩弄,心中大怒,厉声召来其他人朝二人围去。 “这两人故意隐瞒身份,来历不明,多半与云京诸事有所牵连,快把他们抓住!” 为防备旁人看出端倪,凤瑾特意叮嘱谢玄收敛功夫,即是如此,也在一刻之后将追逐的守军远远抛下。 凤瑾趴在谢玄背上,看着落后的守军,以及拼命颠儿着小步子的小玄子,整个人开怀大笑。 待到人烟稀少处,谢玄小心的将凤瑾放了下来,脱下外袍垫在横着的枯木上,扶着凤瑾坐了上去。 “陛下,你根本没有打算用伪装的办法混进云都是么?” 谢玄垂眸盯着雪地,让人辨不清他的神色。 凤瑾偏头望着他,轻言道: “不,朕只是觉得,你应当笑一笑。 见谢玄仍旧低眉敛目,死气沉沉,凤瑾不由得叹起了气。 这家伙哪儿都好,就是心思敏感,爱多想。 拍了拍身旁的树干,示意谢玄坐下,哪知谢玄一副安守本分的模样,根本不肯前来,只好叹道: “北风凛冽,你过来替朕挡挡风。” 谢玄一步跨到她身边,挺直着脊背,就像在雪地里屹立千年的雕像。 无奈的摇摇头,弯腰拎起小玄子圆滚滚的身子,拍掉它身上落雪后,就放在膝上,拿它当了暖手宝。 “云都眼线遍布,想从城门口混进去,很难。 “朕虽不知云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经过刚才的观察,依然能推出,离京这段日子,云都里定然发生了大事。 “就是不知是针对朕,还是针对别的什么人。” 凤瑾微微转头,仰视着面容坚毅的谢玄,拖长着尾音叹着气。 “谢玄,我们又回到狼窝了。” 谢玄抿着唇,定定的望着凤瑾,视线交错的刹那,他似乎看到了过往。 “谢玄,我还没有准备好。” 即将登上至尊之位,即将踏入虎狼环伺的处境,即将直面腥风血雨,阴谋诡计,她应当是有些害怕的。 但他却回的是“殿下是天生的帝王,不需要准备”,他不准她犹豫,他没给她退路。 他再一次觉得,这世上任何人都比他对陛下要好。 苏贵君能逗她开心,楚丞相能为她分忧,顾将军能为她守卫边疆,沈谷主能懂她心思…… 而他,说是陛下的影子,护卫陛下的安全,可他的功夫,根本抵不上陛下,他什么都做不到。 爱,会使一个人变得卑微,谢玄已卑微到了尘埃里。 “但是,即便是狼窝,朕也得是当中的狼王! “哼,这云都是朕的,大禹是朕的,谁要给朕搞破坏,朕就搞谁!” 谢玄被气势十足的话语唤醒,微抬眸子,就看到凤瑾站在身前,睥睨着万物,周身都是势不可挡的威严霸气。 陛下她,好像与曾经不太一样。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154章 陛下要百官接她才回去 翌日。 东华门外,北风呼啸。 城墙上的旗帜猎猎作响,城下一片严静谧,像极了多日前大军凯旋的样子。 只是眼下,雄壮威武的城门空地上,站了一道威严十足的背影。 背影周围风速变得极慢,似是畏惧于她周身的气势,就连那黑金色的衣摆也仅是微微浮动。 比起宏伟的城门,她只不过是一点儿小小的影子,却没人敢忽视她的存在。 公卿引路,将军随行,太仆驾车,从城内驶出车辆多大八十一乘,这是帝王出行规格最高的卤簿仪仗。 这是凤瑾的要求,要文武百官都来迎她,她才愿意回长极宫。 这是暴君的气势,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帝王的偏执,是阴晴不定的昏君对百官的恩赐。 “众爱卿,你们来了? “朕还以为要等到太阳落山呢,哦不对,如今阴云已连绵数日,何曾有过太阳?是朕糊涂了。 “都怪这北风太过凛冽,朕于风中伫立良久,头脑竟显昏沉。 “爱卿些,朕知你们忠心耿耿,将仪仗准备的一丝不苟才肯前来,就是不知你们将御医安排好了没有。” 虽不曾明说,可那意思,分明是在嘲讽他们故意来迟。 众臣眉头一拧,暗恨这“欺压”他们的暴君。 要求用卤簿仪仗去城门迎接的消息,最先是从曹国舅处传出的,然后迅速蔓延至众臣府邸。 想起曹国舅所传达的傲慢无比的话语,他们就恨不得朝凤瑾脸上,狠狠地啐口唾沫星子。 什么叫不来接你,你就不回云都了? 呸,你死在外头都行,你这个狠辣无情的暴君! 可心底再怎么愤恨,都必须屈服于现实。 凤瑾是他们的君,是大禹的君,她只能住在巍峨的长极宫里,并且有她在,大禹才算名副其实。 因为君主与王朝、国家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卫国公沉着眸子,朝凤瑾的背影拱手一礼,幽幽说道: “陛下,大驾卤簿已备好,请陛下随臣等回宫。” 大驾卤簿是帝王仪仗中规格最高的一种,向来用于帝王主持祭天、祈雨等,别的时候都不会用此规格。 “诸位爱卿真是好样的,回宫这么点儿路程都不忘提点朕,向上天祈祷风调雨顺。 “真是有心了,百姓会感激你们的。” 凤瑾勾唇笑笑,神色淡然朝当中最奢华大气的车撵走去。 一把年纪的卫国公略显刻薄的唇微微翕动,目光鹰隼般的盯着凤瑾悠然前行的身影。 ·谢玄紧随其后,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微眯着眼,扔下一道冰寒入骨,锋利如刃的视线。 只一瞬,卫国公便收敛起情绪,垂着头立在原地。如果与他只有咫尺的距离,便可听到衣袖下传来骨节紧握的咯吱声。 “微臣斗胆,敢问陛下为何会在云都城外?” 大理寺卿始终对当日闯宫之事心存疑虑,无论从哪方面看,当时凤瑾都不太像在宫里。 虽有摄政王的证词,可终归是一片之词,他与凤瑾之间是否有过什么,谁又说得清呢? 凤瑾停下步子,微微偏头,看着旁边表面恭敬实则带着质问之意的大臣,心中对云都的混乱有了个模糊的概念。 轻轻一笑,朱唇轻启,将一个个看似随意却暗含杀机的字眼吐了出来。 “怎么,朕去哪儿还需向爱卿报备? “朕出来微服私访,体察明情,顺道看一看让众臣沉溺的温柔乡是个什么模样,这也不行么? “朕已经是个傀儡了吗,连出个宫的自由都没有?” 大理寺卿心弦一颤,抬眸就对上凤瑾诡谲的目光。 那一刻,似乎死神降临,他脑袋一阵阵发懵,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似乎看到了面前的人刚登基时,力压百官,以强硬的姿态整顿朝纲的场面。 那时,减税,修路,重整水利……百姓都说她是千年一见的明君,可在百官眼里,尤其是那些手上不干净的官员来说,她就是个不听建议,一意孤行的杀神! 有多少腐朽的东西被她连根铲除,有多少纨绔子弟断送性命,就连卫国公那般煊赫的门庭,其公子仍然没有逃过大禹律法的制裁。 大理寺卿心中庆幸,他的手还不算太脏,他勉强逃过了一劫。 深深吸了口气,垂首低语: “陛下是大禹的主人,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无需向任何人报备。” “嗯,还算有眼见,好好干,力当百姓父母官!” 凤瑾的赞赏是大理寺卿没想到的,抬头讶然的看了那传闻中狠辣无情的暴君一眼,注意力渐渐落到了被拍过的肩头上。 有一种辛苦被人承认的感动袭来,填补了他因宦海沉浮而失去初心的空洞内心。 “臣定不负陛下期望!” 大理寺卿郑重的应道,脸上重新带上了朝气。 凤瑾挑了下眉,在谢玄的搀扶下上了车辇。 那本该因悄然潜出皇宫,而要偷偷摸摸的返回皇宫的凤瑾,最终是被文武百官以豪华的阵仗给迎接回去的。 正是因为她太过明目张胆,再没多少人敢妄议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都城外的事情。 大理寺卿说得很对,她是大禹的帝王,是这遥遥数十万里江山的主宰,她去任何地方,都是理所应当。 仪仗行至宫门前,凤瑾抬手撩开了车帘,往大臣的队伍里看去,难辨喜怒的吩咐道: “传令,让楚丞相与顾将军一个时辰后来长极宫见朕。” 鎏金的窗帘轻晃,再看不到威严的圣颜。 百官心思浮动,暗自猜测,暴君是因为迎接的队伍中没有二人,特意传令让二人进宫,就是为了问责。 凤瑾可不管他们如何做想,摸了摸胳膊,合上眼睛,靠在了柔软的靠枕上。 舒服,温暖,这待遇真真是棒极了! 顾长风早在昨日城门处就发现了凤瑾的身影,他虽多年不在云都,不曾与凤瑾日日相见,他还是能从神韵里认出她来。 有些人,即使只出现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熟悉他的人,都能在第一眼将他认出来。 果然,消息不假,凤瑾真的不在云都! 顾长风按住桌面舆图,眸光变得深沉。 “将军,外边有人传令,说是陛下口谕,要您前往长极宫觐见。” “何事?” “听传言,应当是针对您没有前去迎接的事。” “迎接?”顾长风冷笑一声,“架子可真大!” 第155章 亲亲你都不可以吗 早就听闻凤瑾回京消息的苏北,一大早就沐浴更衣,备好披风、手炉、点心,来到长极宫的宫门口等候。 他穿着贵君等级专有的金线挑绣的朱雀暗纹长袍,袖口镶着一小节低调奢华的银锦,就算是在阴云之下,周身上下都会有粼粼微光,贵重而大气。 因为天冷,他还披了一件银狐披风,毛茸茸的领子堆在脖颈处,衬得他肌肤瓷白,乖巧柔软。 站在风口处许久了,白皙的脸颊都生出了冷红,鼻尖处也是,像极了被冻得泪光涟涟的波斯猫。 久久不见人影,圆润的猫眼逐渐黯淡,丧气的垂着头,望着手中拎着的食盒。 这次的点心,是他亲自学做的……阿瑾该不会又尝不到吧? “公子,要不我们先回去吧,陛下会不会立即回宫,都还不一定呢。” 清风低声劝慰道,伸手就朝苏北手中的食盒接去。 苏北紧了紧双手,随后又丧气的松了松,正在他准备将食盒交给清风,转身离去全都时候,豪华的车辇驶入了前方的宫道。 “阿瑾?” 圆润的眸子瞬间恢复了神采,比那品质最好的猫眼石还要亮眼。 他不仅没将食盒交到清风手里,反而还将披风手炉夺了过来,转身就朝远处跑去。 华丽的衣摆呼呼飘扬,身上的狐裘已然飞至半空。 “阿瑾,阿瑾——” 靠在宽大舒适的车厢里昏昏欲睡的凤瑾,忽然被这激动又心酸的声音唤醒。 撩开车帘往外看去,苏北拎着一大堆东西,可怜兮兮的在仪仗队外跟着,就像被抛弃的猫儿。 他不敢喊得太大声,怕被护卫车辇的禁军拦下。 他又担心喊得太小声,以至于凤瑾听不见。 凤瑾心中无名火起,冷声喊道: “停—— “苏贵君在此,你们看不到吗?” 车辇稳稳停下,从宫门口开始接替公卿在前方开路的禁军统领默默的让开了道路。 见此,苏北瘪起的嘴角瞬间扬了起来,欢欢喜喜的跑到了车辇前方,不停的朝凤瑾展示着手里的东西。 “阿瑾你身子冷不冷,极北冰原里的雪狐皮最是御寒,我将家里寄过来的几张皮子按你穿的大小做了件披风。 “阿瑾你手凉不凉,这是我提前让人准备好的手炉,你捂在手心里,指尖就不会被冻得发痛了。不过,好像,炭火快熄灭了,没用了…… “那阿瑾你饿不饿,这些日……这两天我见你胃口不好,就学着做了松软可口的奶糕,我小时候很喜欢,我想你也应该会喜欢的……” 他没有一个字与思念有关,但一言一行,都表露着思念二字。 苏北一直垂着头,急切的向凤瑾展示着带来的东西,待所有言语都从口中说出以后,他整个人便陷入了安静状态。 待他因呼唤而抬起头的时候,凤瑾才发现,他已经红了眼眶。 周围的人都不知凤瑾离开的真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是一场近乎生死诀别的重逢。 “阿瑾——” 苏北再一次郑重的呼喊,确认着眼前人的真实。 他真怕这是一场梦境,怕梦醒来,凤瑾已经命丧于求医的路上。 凤瑾无声的叹了口气,伸手捡起堆在车门处的一堆东西,放在了身侧,轻声说道: “外边冷,上来吧。” 苏北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周围的禁军,咬着唇,撩起衣摆钻进了车辇。 车厢宽大,进去之后,就坐在了右侧,凝者眸目不转睛的盯着凤瑾。 他的视线太过炽热,凤瑾面上有些难捱,正欲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喉咙突然出现的痒意让她不停的咳嗽了起来。 苏北瞬间换上了忧愁的模样,急切的拍着凤瑾的后背。 他极其想问凤瑾身体如何了,可念着外人在场,不好泄露凤瑾中毒的事情,只能忍下担忧,轻轻的问了句: “阿瑾,你还难受吗?” 凤瑾平缓气息后,摇了摇头。 苏北仍旧轻抚着凤瑾的后背,替她顺着气,身子却越凑越近,已经从右侧窗下移到了凤瑾的旁边。 “阿瑾——” 嗓音高低起伏,又轻又柔,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怎么了?” 凤瑾微抬眸子,只当这小奶狗又撒娇了。 可在转头的一刹那,那在她面前一向以乖巧著称的苏北,猛然袭了上来,唇齿相依间,一种奇怪的氛围在车厢里弥漫。 凤瑾愣神片刻便回过神来,抬手将压过来人的推了推。 “咳咳,小北坐好! “你要再乱来,朕就生气了!” “阿瑾,亲亲你都不可以吗?” 苏北瘪着嘴可怜巴巴的坐了回去,勾人的双眼里水波荡漾,似乎随时都能溢出来。 “不行。” 凤瑾移开目光,端坐于位置上,目不斜视。 这厮惯会装可怜,她可不能被他骗了。 “啊,为什么?” 苏北怅然的看着她,伸出指尖捏着凤瑾的袖子,轻轻摇了摇。 “我不是你贵君么,咱们不是有名分么?” 凤瑾暗自唾骂,这名分一事,还不是你骗来的? 苏北见她不理,收回手往眼角处擦去,抽抽噎噎的说道: “阿瑾,你是不是又不承认了? “阿瑾,你是不是又要赶我走? “阿瑾,你是不是想把我打入冷宫?” 一声比一声凄惨,凤瑾心焦的同时又头皮发麻。 这奶狗真是缠人,打不得,骂不得,她真的很…… 余光瞥了眼表情逐渐变化的凤瑾,苏北嘴角微扬,决定加最后一把火。 “阿瑾,所有人都知道你为了宠幸我,连早朝都不顾了。 “昨日柔情蜜语如在耳边,今日你却翻脸不认,想将我打入冷宫。阿瑾,你是要始乱终弃么?” 凤瑾瞬间暴躁: “朕什么时候……” “阿瑾,我知道,帝王心思最是难测,高处不胜寒,你总有你的苦衷。阿瑾,我不怪你。” 苏北缩在一旁,哭得凄凄惨惨。 凤瑾抓狂不已,所有情绪凝在口中,最后只化作了一个字:“靠!” 论加戏,还是苏北更胜一筹。 苏北哭起来就像一只备受冷落,只能缩在角落暗自伤心的猫儿,直令人心软。 凤瑾暗骂了自己一声“真渣”,蓄起笑脸,柔声哄道: “小北乖——” 苏北惬意的眯起眼,将脑袋放到了凤瑾的手心下,真像一只猫儿那边,乖乖巧巧的靠在她身边。 凤瑾虽唾弃自己,可无法否认的是,内心升起了巨大的满足感。 第156章 楚爱卿再给朕一次机会 巳时末,凤瑾在含英殿接见了楚辞与顾长风二人。 凤瑾选择此处,是深思熟虑过的。 含英殿,取自“含英咀华”,正好与此殿用途贴合,里边各种典籍极多,是帝王的私有藏书阁。 此处没有清凉殿的严肃,没有长寿殿的随意,处于二者之间,还有个原因是她幼时读书习字便是在此地。 殿内因藏书而形成复层结构,高大的殿宇被分成了三层,当中书架林立,木梯回形向上,一眼望去都是密匝的书籍,给人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大厅正中,摆有一张宽大的书案,案上摆着四个笔架,架上挂有不同型号不同材质的毛笔。 左侧一方大气磅礴的落日长河砚台紧邻笔架,一对乌木沉香镇纸静卧中间。 凤瑾便坐于书案后方,静静的看着二人。 楚辞暗中揣测着她的用意,看着这熟悉的地方,忍不住皱了皱眉。 顾长风沉着眸光,注意力全在不言不语的凤瑾身上。 凤瑾看着不远处长身玉立的楚辞,身姿挺拔的顾长风,久远的记忆逐渐与二人重合。 恍如隔世,她仍旧找不到记忆里呈现的那种,强烈的熟悉感。 她只感觉,仍旧有些东西是缺失的。 她不熟悉,他们又何曾对她熟悉? 几年前的惊变,让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面目全非。 虽相距不过数尺,他们与她,却好似隔了万水千山。 凤瑾张了张口,原定的叙旧心思在此刻歇下,抿了下唇后,另起了话题来。 “朕听闻兵部侍郎薛开死了,不知丞相与将军有何看法?” 二人齐刷刷的看向了她,眸中的意思,他们所谓的看法,分明与她有关。 蛊的用途是什么? 无非是害人和控制人罢了。 为何堂堂四品官能在都城悄无声息的被杀害? 除了长极宫的主人,谁还有那个本事? 被二人怀疑,凤瑾并不生气,因为她对过往发生的事情体会不深,就像是两辈子的事。 现在的她,只不过想要好好儿活下去,一如最开始从长极宫醒来那般。 凤瑾眸光微闪,拖长着声音,寂寂的说道: “其实,这半月以来,朕都不在云都。” “什么?” 消息被证实,顾长风身上杀意涌现。 凤瑾懒抬眸子扫了他一眼,右手掩唇,坦然的咳嗽了起来。 “这半月的时间,谢统领带朕去了药王谷求医。云都所发生的事,朕一概不知。” 她倒没细说为何求医,但仅仅是“药王谷”三个字,就透露出不同寻常的信号。 宫中太医令陈寻浸淫医术数十年,算得上医界鼎鼎有名的存在,就算比起药王谷的某些长老,医术也毫不逊色。 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必须要亲自前往药王谷? 再者,她身负玄机子百年功力,武功算得上独步天下,这天底下,还有几人伤得了她? 楚辞敛下眸子,静心思索此事。 顾长风对凤瑾的言行并无动容,黑虎军当年经历过的惨烈事情,他每每想起,都特别期望凤瑾活得生不如死。 如今这般,又有什么值得恻隐的? 他仍旧死死的盯着凤瑾,眸里似有风云暗涌,身后似有千军万马,快要凝成实质的恨与愤,以难以匹敌之势朝凤瑾压去。 寂静,超乎寻常的寂静,场中有两人都身怀武功,压制气息不算什么问题,于是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就只能听到楚辞一人的心跳声。 真是静得诡异,又令人心生不适。 凤瑾仅与顾长风眸光对视,就犹如身临烽火连天、马革裹尸的战场。 她摸着桌面上久经岁月的乌木镇纸,摸着上边被摔出的残缺,无声的叹了口气,心里已经有了新的决定。 “无事了,你们退下吧。” 她挥了挥手,怔然的望着物是人非的阁楼。 顾长风眯起眸子,满心怀疑,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既不称臣,也不说告退,直接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楚辞倒比他好,只将狐疑存于心中,双手合握于空中,缓缓弯腰朝凤瑾行了个礼。 “臣告退。” 余光一直注意的着凤瑾,借此揣摩她的心思。 见凤瑾不再说话,他行着礼后退几步后,立起身子往离开的方向转去。 蓝色的锦袍微微浮动,在视线里划出轻柔的弧度,腰间的白玉玉佩轻轻晃动,长而典雅的天蓝色流苏掀起微波,就像晴天时,山谷里静静流淌的溪流。 “楚辞——” 凤瑾张口,叫住了即将离去的清风朗月般的男子。 听到呼唤,楚辞优雅转身,俊朗温润的眉间染了抹犹疑。 “陛下,您是否还有什么吩咐?” 凤瑾抿了下唇,将视线放到了后方书架下方第三排的鎏金雕花黑檀木盒上。 盒子细长,约莫三尺,盒面还是干干净净的,屹立灰尘都没有,想来是刚放到此处不久。 凤瑾几步走过,弯下腰将木盒取出,捧于手中,迈步去了楚辞的面前。 指尖扣在盒子中部的锁扣上,微微用力,只听咔哒一声,锁扣就被打开。 捏着上方铜片,就将盒盖翻了起来,里边赫然躺着一把痕迹斑驳、却又经岁月抛光的戒尺。 “这是母帝赐给你的东西,又曾被多位德高望重的夫子持有过,想来对你的意义不一般,你还是留着吧。 “它的材质虽不珍贵,可总归是御赐之物,下次,别再随意拿出去抵了。” 楚辞愣在了原地,目光全被那把深褐色的戒尺吸引。 那双善用笔墨纸砚的手握起又松开,如此好几次才缓慢的抬到了身前,小心翼翼的抚着锦缎上犹如在沉睡的戒尺。 这把戒尺的象征意义极大,几乎承担了他此生的活着的意义,那便是协助凤瑾成为千古一帝,开创大禹盛世。 然因凤瑾出尔反尔,不打算放苏北离开,他没法与苏家交代,便没有底气赎回此物。 如今忽然出现在眼前,他自然是激动的,可想起眼前人的身份,他又犹豫了起来。 “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话语里还有着别的含义在里边。 “去日不可追,来日犹可期。朕恳请楚爱卿再给朕一次机会,陪朕开创盛世。” 凤瑾嘴角轻扬,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楚辞思虑良久,终是缓缓抬头,缓慢又郑重的接过了戒尺,就像当年接过先帝的重托。 楚辞 “或许是报应吧,陈太医说朕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第157章 不是陛下的错 楚辞没说话,定定望了她许久才将盒子夹于腋下,步履平缓的离开了含英殿,凤瑾却是知道,他是默认了她的请求。 楚辞这个人,就算没有过往的记忆她也知道,这是个一切为大局着想的人,他可以为了天下忍受任何事。 就如同他口中曾说,他被她强迫过,然而当初,天下却无任何人知晓此事。 这何曾不是一种顾全大局? 凤瑾心里闷得慌,说不上是气恼于他的顾全大局,还是悲哀于他的顾全大局。 下意识的拎起茶壶来斟水,里边却是空空如也,烦躁的将茶壶一扔,撞得茶杯杯底转了好几圈儿才停下。 脑袋忽然晕眩,原地踩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抬眸往周围看去,视线里竟出现了影影绰绰的身影。 “为君者,以何取天下,以何治天下,又以何固江山?殿下谨记,为君者,当以仁取天下,以德治天下,以礼固江山。” …… “殿下,为君之道,何以为明?功不滥赏,罪不滥刑;谠言则听,谄言不听;王至是然,可为明焉。” …… “殿下,你明日就要出宫历练,我虽无法跟在你身旁随时督促,但你也要自觉,不可落下太傅布置的功课。一路上,你要仔细看,用心听,留意百姓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模样。 “陛下说你年前应该就会回来,那时,我会代替太傅提前考教你,若是答不上来,除夕夜的灯花典,我是不会陪你去看的。” 凤瑾甩了甩脑袋,视线逐渐被各种虚影所侵占。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只有一个念头: “靠!果然,有病就得好好儿养着!真是吃错药了,才这么勤勉!” 顾长风的埋头前行,路过的宫人或者巡逻禁军朝他行礼,他都不曾答复过,一颗心全用来思索后续的事情。 西北又传了消息来,说是今年大雪,淹没了越国唯一的平原,原野上圈养的牛马都被冻死,一年四季远远源源不断为越国提供鱼类的霜花湖,也被两尺的冰冻住。 越国就像被逼到角落的野狗,意图倾全国之力,就算两败俱伤都要从大禹身上要掉一块肉,去填补他们空瘪的肚子。 光论面积,加上放牧的原野,落月山脉北部的冰川,越国也不过大禹的六分之一。 可这样一个国家,却常年让身为王朝的大禹头疼加肉疼,不仅因为他们有着釜底抽薪般的狠劲,还因大禹被多国虎视眈眈,需要防备的地方太多。 越国蠢蠢欲动,为黑虎军平反之事又无进展,顾长风剑眉紧拧,周身都是肃杀之气。 “大将军,留步——” 即将走完游廊,到达长寿殿附近的时候,有略显尖细的声音唤住了他。 顾长风准备前移的右脚瞬间顿住,眸子一暗,沉着脸转过身,看着不远处追来的内监。 他不认识宫里人,实在不知一个内监叫住他会有什么事。 审视的朝来人看去,来人大概三十四五的年纪,嘴角有着褶痕,是多年惯于谄笑形成的痕迹。 穿着一身茄色的专属服饰,跑起路来会不自觉的扭捏,脸上擦着像似擦了厚厚的粉,白得像个死人,怀中抱了把浅褐色的素面油纸伞,正气喘吁吁的朝这里奔来。 最后,停在了他面前三尺远,双手捧着油纸伞,恭恭敬敬的递了上来。 “何事?” 他冷淡的问道。 内监微微望了他一眼,复低下头,咬字清楚的说道: “陛下说这天阴沉沉的,应当快要下雪了,大将军不妨带把伞走。” “带伞?” “是。陛下说将军不喜欢雪落到脖子里。” 顾长风眸光微暗,犀利的审视着面前表露恭敬的人。 静默了片刻忽然嗤笑起来,连目光都移到了别处。 “喜不喜欢,都这么过了十多年。 “我还需要她这把伞?” 他抬头望着阴云聚集的天,就像看到了当年血流成河的场面,那一日,也是这般天色。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用不着来讨好我。当年的事,我绝不可能放手。 “如果她心虚,那又能怪谁,是她残害忠良!如果没做过,那就更不需要这样,我顾长风自有掂量。” 他蓦然转身,毅然离去,不曾对这相似于过往的关怀有半分动容。 张全逐渐直起身子,看着怀里没送出去伞不停的叹着气。 陛下的打算终究是落空了,顾将军心里的恨,没那容易被化解。 张全仔细的将伞收好,装进了麻布织成的伞套里,然后携着伞往含英殿走去。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该回去复命。 他走到含英殿门口的时候,凤瑾正靠坐于一楼东侧的太师椅上,闭着眼在小憩,她的身侧站着宛若雕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谢玄。 轻手轻脚的往殿内走去,路上一直同谢玄对视,见谢玄表情略显凝重,他压了压声音,小声禀报: “陛下,大将军没有要您给的伞。” 静了许久,凤瑾才睁开眼,轻叹道: “我已经预料到了。无妨,你先退下吧,长寿殿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忙。” “是。” 张全躬身退下,直到退到门口才转过身去。 凤瑾靠在椅背上,神色怅然。 张全是她一回到宫中就从启明殿调来的,她隐约有着印象,这是原大监张德仁的徒弟,一门心思忠于先帝忠于她。 翠云虽是鱼饵,她一直不曾处置,不过如今许多事逐渐浮于水面,身边有信得过的人比钓鱼更重要。 这几年的事情她没多少印象,许多事都只能根据旁人的议论推测个三四分出来,像顾长风被诬通敌叛国一事,她不知当中细节,却感觉与她,准确的来说是这具身体有脱不开的关系。 让顾长风继续追查,只能将嫌疑坐实,这于她不利。 另外,顾长风手握重兵,她不能放任他生了反心。 今日赠伞,她既是在找寻过去,又是试探顾长风的态度,很可惜,他与当初她第一眼看到的一样,他就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谢玄你说,朕是不是做过许多错事?” 凤瑾微抬眸子,话语似乎意有所指。 谢玄回错了意,脸色刹那间变白,名为羞愤和痛苦的情绪爬上了坚毅的脸庞。 只是这羞愤却不是针对凤瑾。 “不是陛下的错……” 一字一句,心都在滴血。 第158章 你们为什么要逃呢 “快一点,再快一点!” 夜幕之下,梧桐街上的吴府,正传来催促的声音。 凝神朝那里看去,灯火昏黄,照着墙上的两撮雪,显得有些凄冷。 院墙之内,下人收着声儿,不停的在屋里院中来去,将主家值钱的、便于携带的物件儿全搬了出来。 花廊中的长凳上,坐了个衣衫艳丽、面相泼辣的中年妇人,手上脖子上都套满了金银,纵然累的无法坐直,她也拼了命的抱着一尊珐琅金佛像。 看着院中手脚慌乱的下人,她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可望向廊下单手负于身后的中年男人,她又变得楚楚可怜。 “老爷,咱们真的要逃吗?我们已经在云都生活了半辈子了,妾身这半辈子积攒的东西都在儿的。” 中年男人面色一沉,愠怒的训着她: “命都要没了,还管那么多干嘛? “你没看到我已经在让人搬了吗,方便携带的贵重物品我都会带走!” 妇人抱着半人高的金佛不撒手,金佛底座刚好搁在地上,而她的双手正巧搂着金佛的脖子,那紧张模样,就像是搂着情人。 “可妾身藏的琉璃青尊还在库房里呢,听说那是开元帝喜欢的物件,最是值钱了。” 她的目光,总是会在“值钱”二字上闪着光,就像折射着昏黄灯火的金佛。 中年男人一听,顿时怒了,掩在宽大袖袍里的手一挥,响亮的耳光就扇在了妇人擦脂抹粉的脸上。 经粗粝的手掌带过,艳红的口脂在右脸颊上擦出飘逸的红痕。 “耿玉娇你有完没完,你要是想死,我决不阻拦! “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是在逃命,逃命! “你要带金佛我可以答应,可你带那青尊做什么,六尺高的东西,放了马车还能塞下东西吗?” 妇人被他这么一扇顿时就懵了,捂着脸侧身靠在雕栏上,怔怔的看着那只收回到袖子里的手。 气一发泄出去,吴大人就觉得不太妥当,长长的叹道: “夫人,我们是要逃命去的,值钱的东西已经带的够多了,青尊便放在家里吧,如果有幸逃过一劫,以后再派人回来取就是了。” “老爷,东西装好了。” 管家在院中压低声音唤道。 耿玉娇渐渐回过神来,看看装好的马车,又看看面前焦头烂额的中年男人,不带多少希望的问道: “老爷,我们可以不走吗?” 怒意再度回到了吴大人的身上,袖子狠狠一摔,气急败坏的在原地走来走去。 “耿玉娇,你还要我怎么说,薛开都已经死了,很快就会轮到我们了! “我是念着你我夫妻多年的情分,才一次又一次的包容你。 “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不走,那你留在这儿等死便是,没人会给你收尸!” 耿玉娇神色一变,颤巍巍的松开了金佛。 “老爷,你不能丢下我!” 对街府邸的阁楼上,站着一道妖冶十足的身影,正勾着唇,眸光深邃的盯着吴府发生的事情。 阴云遮挡了月光,让未点灯的阁楼,阴影更加深沉。 窗扇在右后方咯吱轻摇,一道迅捷的黑影落入了阁楼外的廊道。 “主子,今日陛下回宫后,当即召见了楚丞相与顾将军,召见的地方选在了含英殿。 “面见时间不过半个时辰,顾将军就从含英殿里出来了,至于楚丞相,陛下多留了他一会儿。 “陛下未曾用过午膳,因为午时末,她晕倒了。” 凤归麟危险的眯起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冥然。 片刻后,嘴角勾了抹嗤笑: “她晕倒你都能打探到,你确定不是她有意为之?” 冥然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道主子真难搞。 之前潜入长极宫被玄卫活捉,就嫌弃他能力不行,如今他都能靠近陛下了,竟嘲讽是对方故意放水? 对方有意与否他不知道,反正这消息是打探到了。 凤归麟将视线从他脸上掠过,放到了对街小心谨慎的吴大人身上,幽幽说道: “既然凤瑾活着回来了,那么本王,就应当送上一份大礼,以贺新生。” 话音一落,一直潜藏于阴影下的穆言悄无声息的离开,直到脸上有异样的微风拂过,冥然才发现他的存在。 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儿,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户部侍郎吴大人一家,没有遇上灭门之祸,倒是遇上了阶下囚的处境。 无尽到使人心慌的黑暗,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夫妇二人,被锁进了摄政王府藏于湖底的暗牢。 凤归麟好像极喜欢这里,幽暗的灯火下,是他鬼魅的红衣,以及兴致勃勃的邪肆笑意。 “吴大人,你们为何要逃命呢?” 低沉的嗓音自他口中溢出,幽幽的传向了四周。 夫妇二人紧紧的锁在角落,被遮蔽了双眼,绑住了四肢,这无从辨认周围情况的困难处境,让他们的心越发恐慌。 “吴大人,当年令爱肚子里究竟怀的是什么东西?” 凤归麟缓缓提脚,向牢门迈近了一步。 地上似乎积了水,他提脚的时候,带起了一小串水花,落下的时候,又踩出了极小的水声。 吴氏夫妇想要张口,只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他们的嘴已经被堵住,他们也知道凤归麟根本不需要他们作答。 “听说二位的外孙已经从坟墓里爬了出来,还真是奇特,普通人的行动叫走,它的叫蠕动。 “二位可要见见,顺便再享享天伦之乐?” 凤归麟低低的笑了起来,在山洞建成的暗牢里回荡,直令人毛骨悚然。 二人惊叫连连,宁死都不愿看到他口中的“外孙”。 当年他们的女儿秋艳被诊出有孕的时候,精神就隐约不太正常,时常一个人摸着怪异鼓动的肚子傻笑。 几番旁敲侧击,才发现她为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怀的,所谓神子,他们几次想将怪异的身孕弄掉,都被她凶狠的阻止。 后来察觉到那身孕像是中蛊,他们越发不敢张扬。 毕竟三百多年前祸乱后宫的枯骨香便是属于巫蛊之术,自那后,大禹对巫蛊之术深恶痛绝,偏远之地不好说,天子脚下若出现此事,视同谋反。 后来有人威逼利诱,又见女儿已经没救,只好放任了此事,并细心对外界隐瞒。 他们虽然没见过,却也知道是什么,那应当是一条巨大的虫子。 第159章 有些病是心病 楚辞正思索于白日凤瑾所说的话,眼前的书案上,摆着细长的鎏金雕花黑檀木,盒子正中的锦缎上,摆着那把被他抵给苏家的戒尺。 戒尺的含意,便是训诫、教导二词。 凤瑾将戒尺交还于他的意思,是要他像从前那般辅佐她么? “阿辞,你如今已位至丞相,我希望你我君臣二人携手,共创大禹盛世!” 这是凤瑾登基三日后对他说的话,他也一直将此作为此生的追求,只是后来,是凤瑾先违背了承诺。 楚辞敛起眸子,将繁多的情绪压回心底,低声念道: “凤瑾,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伸手将盒子锁上,小心的放到了后方的架子上,回到桌案前,收拾掉与另一份谋划相关的东西,握起朱笔,细心的批改起今日大臣递来的折子。 夜色渐深,灯火微摇,左边堆积如山的奏折换到了右边,楚辞批完手中的那一份后,搁下笔,揉着眉心,暂时歇息起来。 他喜静,不太喜欢人随时候在身边伺候,每每忙公务的时候,杜明都会被他屏退。 烛火刹那间晃动,紧接着门外出现了动静,他睁开眼疲惫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 “杜明,我不是让你退下了么?” 没有回应,凝神细听,只有断断续续的喘息。 楚辞眉头一皱,起身朝门口走去。 两手握在门沿上微微一拉,噬人的黑暗瞬间朝屋里涌来,却又被暖橘色的灯火拦在了门外。 院里雪都被勤快的下人扫进了,青石地面反射不了多少光,如此便显得黑漆漆的。 楚辞平视着外边,没发现任何人的踪影,暗下眸子,正欲回到书房继续批改奏折,就听到如刚才所闻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从右下方传来。 几步迈过,便见到廊下白梅丛边,躺着一个惨不忍睹的人影。 或许都算不得人了,手脚被斩断,断处已变得乌黑,缓缓的烫着暗红色的黏液。 “救我……救我……” 楚辞脸色一沉,警惕的朝四周寻去,却没见着任何人的影子。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那个“人”,已经用嘶哑到宛如枯枝磨动的声音,喊了好几次“救我”。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处?” 谨慎问着话的同时,注意力一直在四周,只要有异样出现,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 地上的人却在他话音落下之时,激动起来。 “楚……丞相,一切……与我无关。艳儿腹中的蛊,我们原……不知是针对你的……” 吴秋艳肚子里的蛊,原来吴侍郎早就知道! 楚辞眸光一凛,锐力十足的看着地上的人。 眼见气息越来越弱,他沉了下眉,从屋中取了杯茶水倒入几乎变成人彘的吴大人口中,深沉的问道: “你还知道什么?” 吴大人身子颤栗起来,意图说出凤归麟胁迫他的事,可念头一起,那黑暗不见五指的地方,那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就让他惊恐万分。 “我不知下蛊的人……是谁,我也不知,陛下为何会将……艳儿赐婚给你。 “楚丞相,我只是隐瞒了艳儿……身中蛊虫一事,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蛊虫的作用,无外乎杀人与控制人。 楚辞刚刚定下的心忽然动摇,心狠手辣、阴晴不定,与亲和宽厚、意气风发,究竟哪一个才是凤瑾最真实的一面? 凤瑾是想要他死,还是要控制他? 楚辞身形微晃,对凤瑾赠还戒尺一事,免不得生了其他猜测。 翌日一早,户部侍郎夫妇人间蒸发被云都众人传为怪谈,有消息称,昨天傍晚吴府颇显忙碌,似是吴大人在收拾东西准备携夫人回乡省亲。 然而今日一早,每日都会上门收金水的夜香工却见后门紧闭,无论如何都敲不开,高声呼喊也没见着有人应和。 心生疑惑的他,第一次大起胆子,踩在粪车上攀上了重臣府邸的院墙,窥探着大官们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而,他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邻里包括城门附近的摊贩,都表示没见过吴家人。 凤瑾听到消息还被惊了一跳,云都乃天子脚下,怎么又出事儿了? 命人去传楚辞进宫,却被告知楚丞相昨夜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无法入宫觐见。 “朕昨天中午见他,他都还好好儿的,怎么会偶感风寒?” 凤瑾心生不悦,楚辞分明默认了要协助她,今日这般推脱,难不成想要出尔反尔? “昨夜,偶感风寒。” 夜一抬眸注视着凤瑾,学着杜明的样子,将重音放在了“昨夜”二字上。 “昨夜?”凤瑾咀嚼了几番,感觉里边暗藏玄机,“难不成是在试探什么?” 这是帝王的敏锐,也是……她这段时间摸索出的朝臣的狗德行,话语向来不肯直说,非得七弯八拐。 就像详细叙述某人坐了某趟公交车,车中经停几次,上下了几人,最后问你今天天气如何…… 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当帝王真累,主要是心累! 凤瑾暂时放下归纳整理与绿云相关的事,带上陈寻,换上便衣后,去了楚府。 “开门开门。” 走到紧闭的楚府门前,凤瑾亲自“敲”起了门。 “温柔”极了,让因早起而昏昏欲睡的杜明,精神为之一振。 心里猜测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竟敢到丞相府来闹事,打开门一看,竟是换下帝王服饰的凤瑾。 去了黑金色的朝服,取下庄严的玉冕,只着了身素白长裙,裙摆虽有银丝挑绣的龙凤,整个人也只剩下清丽。 配上那绝美之姿,就像是刚下凡尘的仙,不是仙子而是仙尊,因为她身上有着威严和孤傲在。 “陛下,您功力深厚,能不能别再踹门了?丞相府比较清贫,实在经不起三番五次的换门。” 这意思,就像已曾换过多次门一样。 凤瑾挑了下眉,怪异的扫了杜明一眼,心思微转,道: “听说你家主子病了?朕特意来探望。” 杜明不敢阻拦,连忙让开了身子,在侧前方引路。 将凤瑾送到卧房前时,他自顾自低声的叹道: “有些病,是心病。” 凤瑾转过身打量了他一眼,抬手叩响了房门。 “楚爱卿,听闻你病了,朕特意唤了太医令来为你看诊。” 第160章 来自楚丞相的死亡凝视 房内无人应答。 凤瑾抿了抿唇,下意识破开房门。 屋内静悄悄的,跨步朝里走去,视线所及之处,陈列干净整洁。 奢华亮眼的东西几乎没有,谈得上额外的装饰品的,只有墙上几幅字画。 颇为文雅。 目光最后停在了床上。 四周挂着烟蓝色的纱帐,清寒入户,纱帐微微浮动,就像是寂静流淌的河流,透露出“清冷”二字。 纱帐的正前方被铜钩勾起,钩子上坠着深蓝色的流苏,左侧流苏下,靠坐着一位面相儒雅温润的男子。 一贯注重仪态的人却卸了发冠,将泼墨般的长发披在身后,身上只着了素白寝衣,肩上搭着厚重典雅外袍。 脚榻上堆着一大堆折子,床沿上也散乱的放了几本书册。 听到房门外震颤的声响,他顿下批改的动作,蹙眉抬头看去。 见是凤瑾,眸中嘲讽一闪而过,重新埋下了头,忙着手中事务。 真是劳模,这是凤瑾的感想。 自觉放轻步子往床榻走去,待到床前立住,轻声问道: “朕听说你病了,可有什么大碍?” “偶感风寒,比不得蛊虫要命。” 宛若清风的嗓音响起,那清风朗月的人却不曾抬头。 凤瑾疑惑的皱了下眉,扬手让陈寻上前看诊。 “蛊虫,什么蛊虫?” 楚辞缓缓抬头,看着装傻充愣的凤瑾,他一点儿都不想同她说话,只扔给她一个讥诮的眼神。 凤瑾登时就炸了,惯的你,扔个眼神给朕体会,体会个毛线!猜猜猜的,很烦人的好吧! 几步跨前,便来到了楚辞的身边,下意识的抓他衣襟,奈何被脚榻上散乱的奏则绊住,重心偏移,整个人就抓拽着楚辞往里侧压去。 视线回落,正巧对上楚辞冷漠与羞辱掺杂的目光,这是来自楚辞的死亡凝视。 那一刻,凤瑾脑中有零碎的片段浮现: 山野外月华似练,虫鸟低鸣,各归巢穴。 “陛下,放开臣!” 清风般的嗓音里压抑着愤怒,仔细瞧去,那双温润的眸子都被赤红所替代,那是悲愤与震惊,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然而他却将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是担心被人觉察。 再要细看后续,又变得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楚辞的里衣被拽开,露出几分硬实的胸膛来,他虽是文人,却也会练些寻常的功夫,毕竟君子六艺,乃是必修之课。 见着拽着自己衣襟,趴在自己身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凤瑾,时过几年,难堪再一次涌上心头。 凤瑾功力深厚,天下难逢敌手,又怎么会被区区奏折绊倒? 楚辞将悲愤掩在眸底深处,不挣扎,不反抗,就这么冷漠至极的望着她。 “怎么,陛下大清早来臣府上,就是为了给臣难堪的? “不知陈太医可有诊出什么来?” 隐忍的模样触动凤瑾心底最深处,凤瑾顿生愧疚,却也知当下任何异于平常的反应都是不合时宜的。 缓缓松开攥着他衣襟的手,极为淡定的从他身上离开,一本正经的理了下衣衫,转头看向了陈寻。 “回陛下,楚丞相确实有风寒之症状。” 只需望几眼,陈寻便诊出了楚辞的病情。 楚辞嘴勾嘲讽,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陛下难不成以为臣是装的?” 凤瑾轻叹一声,担忧的说道: “朕只是忧心楚爱卿的身体,你看你一心操劳国事,如今累病了,都还不忘处理政务。 “朕实在是愧疚不已。” 话落,扬手命陈寻与杜明退下,屋子里便只剩下她与楚辞二人。 窗扇轻摇,咯吱轻响。 楚辞捡起落于被子上的外袍披上,握着拳咳嗽了两声。 他确实是病了,如陈寻所说是风寒,也如杜明所言是心病。 吴侍郎隐约中透露的真相,让他备受打击。 “楚辞,你能否给朕说一说,蛊虫是怎么回事?” 凤瑾放缓了声音,侧坐于床沿,亲切得就像曾经那样。 狭长的眼尾低垂,眸子澄澈得一眼就能看到底,楚辞辨不清她此刻究竟是真的还是伪装的。 “楚辞,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几年朕如灵魂离体,活得浑浑噩噩,许多事都做得荒唐。” 凤瑾起身朝窗户走去,寒风扬起她的鬓发,扬起她冷冷清清的衣摆,整个人周身都是孤寂感。 楚辞拧着眉头,审视着她的背影,他不知该不该相信她。 “臣想知道,陛下为何会赐婚给臣?” 他没有直白的质问凤瑾,为何会将身怀蛊虫的女人赐给他,究竟是想要杀他,还是想要控制他? 有些事,在真相大白之前,不适合全部透露。 凤瑾努力回忆了许久,仅仅会回忆出几个朝堂之上,对他百般嘲讽的场景。 多数的讥诮言语,应当是另一个人说的。 “是为了给你难堪。” 这是凤瑾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楚辞是她左膀右臂,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削弱她力量最好的方式。 这个回答是楚辞早就想到过的,可从凤瑾口中听到,还是让他心的生了凄凉。 “陛下没有别的用意?” 楚辞握了握拳,将悲哀藏于眼底,平静到疏离的问道: “既是为了给臣难堪,陛下直接让臣娶了她们便是。 “大婚之后,无论臣有没有与她们发生过什么,天底下的人都会将臣看做私生活混乱、不知检点的人,比之京中纨绔,还要令人不齿。 “对于陛下来说,这个结果,应当是最好的。” 他没有问为何要杀她们,凤瑾却是听出了当中隐含的意思。 微微转过头,蹙着眉,迷茫又坚定的回道: “朕只知道,不能让她们与你有肌肤之亲。 “朕不会让她的阴谋得逞!” 一个“她”字点出了不同之处。 婚是凤瑾赐的,人是凤瑾杀的,就算有阴谋也是凤瑾自己设下的,那个“她”究竟是指的谁? 楚辞心中布满疑云。 神思之后,不动声色的试探道: “臣所说的蛊,正是陛下第三次给臣赐婚的吴家小姐身上的。” 凤瑾稍稍一想,就有了接近于真实的猜测。 “她”将三位行为不检的小姐赐婚给楚辞,用意其一是破坏她与楚辞君臣关系,二是借机控制楚辞,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 想明白的凤瑾嘴角一勾,冷哼道:想搞朕,没门儿! 第161章 云都西塔楼 凤瑾的午膳是在丞相府用的,楚辞惯于食用清淡的菜色,但因凤瑾的突然前来,厨房几番忙碌,终是在用膳前将几道色香味十足的菜肴端上了餐桌。 清一色的素色菜肴里,三盘红艳艳的菜肴显得极为瞩目。 楚辞穿戴整齐,发冠端正的立于头顶,平日里穿着的蓝色锦袍被理得一丝不苟。 若非眉间那一缕淡淡的病色,整个人依旧是那清风朗月、芝兰玉树的君子。 “菜式简陋粗淡,比不得宫里玉盘珍馐,陛下若是嫌弃,没必要勉强自己。” 杜明先习惯性给楚辞呈了半碗饭,放到他的面前,后经凤瑾首肯后,才小心翼翼的给她添上饭。 碗中的饭粒晶莹剔透,虽是软弹却也颗粒分明,配上前方一桌素菜,倒有种隐居世外的悠然。 再看看对面俊雅温润的男子,一个动作,一道目光,都流露出细水长流的温柔。 岁月静好四个字骤然浮现于凤瑾的脑海。 “偶尔换换口味也挺好的,再者,楚爱卿的家的厨子不是特意为朕加了几道菜么?” 凤瑾长眸微眯,勾了抹真切的弧度。 片刻过后,问了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的问题: “楚辞,如果朕忽然驾崩了,你会怎么做?” 楚辞怔住,夹菜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愣了一瞬,眸光逐渐变得深沉。 静默了许久,垂下目光,沉声说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若陛下出事,臣自当另拥新帝。” “那你可错过机会了。” 凤瑾将楚辞爱夹的菜全夺了过去,颇显随意的话语里,带了几分叹息。 楚辞瞥了一眼面前的空盘子,默默的放下筷子,从袖中抽出手帕,轻轻的按着嘴角,擦拭着并不存在的油渍。 他在琢磨凤瑾话里的意思。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久违的温馨场面,他忍不住皱了下眉。 抬头往厅门看去,看到的是面含急切的老管家。 “陛下——”老管家恭敬的唤了声,随即面向楚辞,压低声音禀报道,“公子,大理寺卿带人来了。” 楚辞下意识的看向凤瑾,却见她兴致勃勃的吃着从他面前夺过去的菜,那得意的模样,竟隐约与旧时重合。 ——像极了当初将猫爪印章,耀武扬威的盖到他收藏的书册上。 楚辞蹙起眉头,立即收回了目光。 “大理寺卿来做什么?” 老管家捶了下掌心,忧切万分的说道: “说是要追查什么线索。想要同公子你谈谈,人间蒸发的兵部侍郎的案子。” “兵部侍郎的案子?” 楚辞重复着话语,心里忽然怀疑起凤瑾出现在此的目的。 恰巧凤瑾放下筷子,抬头就对上他审视的目光。 “不要这样看着朕,朕本欲召你入宫商讨兵部侍郎失踪一事,听到你病了才急急的赶来。 “大理寺卿出现在这里,与朕并无半分关系。” 凤瑾坦然的迎上他的目光。 凤瑾对楚辞的心思了解得比较透彻,深知这人念旧、看重大局、品性高洁、有着文人特有的风骨,这样的人就应当心态平和与他讲理。 只要不触碰他的底线,他是会听的。 知晓的这些事,也算是从前的自己给现在的自己加的外挂吧。 自己当自己的外挂,可还行? “走吧,朕随你一道看看,兵部侍郎又是怎么回事。” 缓缓起身,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如她所料,楚辞确实听进去了,暂时压下对她的怀疑,跟着她去了前厅。 …… 清河湾外的青山已被皑皑白雪覆盖。 谢玄面容冷峻,踩着竹排,不动声色的挤进了掩藏于连绵青山中的河湾。 竹排悠悠停靠于长长的竹桥码头,微微提气,一跃便上了岸。 他立在竹桥中部,敛着眸,怔怔的看着涌动的白雾。 这一日来,他不敢面对凤瑾,因为残缺的他,根本不配陪在陛下的身边。 每每想到现在的自己,他都会觉得难堪、自卑,甚至会憎恶当下的自己。 只有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他的心,才不至于痛得离谱。 除了必要的交流、接触,这已经是他避着凤瑾的第十三个时辰。 谢玄最后数了一遍时间,抬起黯淡无光的眸子,朝被白雪覆盖的河湾看去。 思索许久,终是决定按去往药王谷路上的路上,凤瑾所提到的线索,查找一切祸乱的源头。 他深吸口气,垂着头,疾步朝凤瑾所说的老树走去。 这是谢玄第二次上清河湾,也是他第一次只身前来清河湾。 比之上一次所见,这里的样子已经面目全非,用“满目疮痍”形容都不为过。 他皱起眉头,小心的将斜埋在雪地里的墓碑拔了起来,然后用粗粝的、伤痕累累的手仔细的拂去上边的积雪与泥土,露出了上边略显凌乱的几个字: 凤瑾于梦年所立。 谢玄的手在墓碑上一寸寸抚过,最后在“凤瑾”二字上徘徊不去。 “陛下……” 不用酝酿,无需思索,这个词习惯性的脱口而出。 “究竟什么才是一场梦?” 这句话,像是在问凤瑾,又像是在问自己。 他默默关注凤瑾十八年,期间与她感同身受的时间长达六年,光是通过墓碑上凌乱的字迹,他都能想象出当时刻下字迹时,凤瑾的悲痛。 这世上建立坟冢的原因无外乎是埋葬,他实在难以想象,凤瑾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希望将她自己埋葬。 谢玄重重的吐了口气,小心的将墓碑立在记忆中的原处,起身去了旁边的老树。 陛下曾说,若想知道他不会死的原因,可以去河湾找空冢旁的老树,如果能破解当中的秘密,就能知道其中的真相。 谢玄围着老树缓慢的移动,全神贯注的观察着上边的情况,端详了许久,才从树洞下方干枯的树皮缝隙里,读出了两条竖杠。 谢玄的表情显得一言难尽。 陛下真不愧是陛下,要不是他熟知她起笔落笔的锋芒,都看不出那是她划下的。 不过那是什么意思? 嗯,陛下曾提过,那与十一同义。 十一…… 何处出现过十一? 灵光一闪,他瞬间转头,将目光投到了云都西方。 “十一,十一楼!云都西塔楼!” 凤瑾曾戏称自己在梦里住于巍巍高楼,于是将处于繁华闹市、城中最高建筑的西边塔楼,私下唤作十一楼。 他当时问过十一由来,凤瑾却答,她于巍巍高楼中宿于十一楼。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162章 楚丞相要炸了 “陛下,楚丞相,就是这些了。” 站在厅中禀报的大理寺卿,面上有些局促。 门外站着随侍而来的大理寺衙役,比他还要畏惧,死死的埋着头,就怕惹了暴君不悦。 “听你的意思,胭脂巷爆炸,薛家灭门,吴家众人人间蒸发,这几件事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凤瑾懒抬眸子,淡淡发问。 “是……是。” 不惑之年的大理寺卿紧张的在官服上擦了擦手心,凤瑾威压太甚,他有些承受不住。 他隐瞒了一些事,关于线索指向楚丞相的事,他担心刚夸奖过他的凤瑾会失望。 可余光的试探,还是被楚辞察觉了。 被做成人彘的吴侍郎确在府上。 鲜血淋淋的吴侍郎于夜半出现在书房外,现在大理寺卿突兀的上门,这怎么看都不同寻常。 楚辞拧了拧眉,微寒的视线落在了凤瑾的身上。 不是他不愿信凤瑾的说辞,实在是她这个人,根本无法令人信任。 “爱卿啊,朕一直相信你的能力。 “另外,遭受波及的百姓需要好好安抚,至于胭脂巷被炸毁的民房,就由朕……咳咳,的丞相拨款重建。” 刚想学着电视里充大款的凤瑾,想起了自己空荡荡的内库,瞬间心惊肉跳的改了口。 好险好险,差点儿就让自己本就贫穷的处境雪上加霜了! 楚辞审视的目光变得怪异,对左边这人的无耻有了更深的认识。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亦没有表露不满,毕竟胭脂巷民房重建一事,他早已安排下去。 再次听到凤瑾的肯定,大理寺卿心头振奋,转瞬下定了决心。 “陛下,”他抬起头,郑重又忠心的看着凤瑾,“微臣已有线索,隐约指向了楚丞相。有消息称,吴侍郎昨夜曾在丞相府出现过。” 如果有五雷轰顶的情况,那现在就是。 凤瑾吞咽了下唾沫,极其缓慢的转过了头。 她该做何反应? 如果是明君,就应秉公处理,可这只能将楚辞越推越远,那…… “楚爱卿与朕一起长大,他的为人朕最是清楚。 “前段时日,京都流言纷起,后来证实为谣传,那次事件,就是针对于楚爱卿的,想必这一次也不例外。 “大理寺卿在职多年,应该清楚某些看似真相的背后存在的龌龊手段,爱卿你可不能被有心人误导,成了陷害忠良的帮凶啊!” 凤瑾在心里默默对寻回初心的大理寺卿说着对不起,面上却带上了威严。 她要维护她的丞相,收回属于自己的力量,才能与现在暗处的人对抗。 她要活命,她还想要更多…… 大理寺卿不停的擦着汗水,弓着身连连点头。 “是臣大意了,谢陛下提点,差点儿就落入了圈套。 “楚丞相,实在是抱歉,是在下缺乏考虑,还望楚丞相大人不记小人过。” 楚辞礼貌疏离的点了下头,展示着一国宰相的气量,余光却打量着凤瑾。 她信他? 楚辞眸光渐深,半月未见,如今再见态度陡然大变,分明是不正常。 待大理寺卿领着衙役退下,凤瑾才转过脸来,凤眸明亮,朱唇微扬,吐出了几个轻挑的字眼。 “楚爱卿,别这样看着朕,朕怕你一不小心……会爱上朕。” 楚辞的脸登时黑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毅然起身往厅外走去。 凤瑾眼疾手快的将他拽住,垂着眸,忧郁的唤道:“阿辞——” 楚辞蹙了下眉,低头朝左手看去,那里的衣袖正被凤瑾抓住。 “你是不是生气了?” 楚辞一瞬间变得恍惚。 “阿辞,你是不是生气了?那我下次不开你玩笑了。” 彼时的凤瑾还穿着帝女的衣衫,上边的凤凰绣纹华贵又活泼。发丝细软,脸上还有着婴儿般的肉感。 她真的特别喜欢惹恼他,好似他出现情绪波动会让她有成就感。 知他喜静,便在他看书的时候敲得哐当作响;知他喜净,便拿着沾了红色印泥的猫爪印章,在他的书册甚至是手上盖戳;知他内敛,便总爱问他是不是喜欢她…… 她似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不喜她开这种玩笑,明明他们的婚约从小就被定下。 自那次他沉着脸许久不说话后,她果真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没想到如今…… “你们是不是都很恨朕。” 凤瑾定定的望着他,郑重无比的问道。 那一瞬,脑中也有极其久远的记忆破开牢笼。 她目送着少年楚辞愤然离去,摸索着坐在含英殿的门槛儿上,望着前方绵延的殿宇,上方灰白的苍穹。 “是不是所有人都不喜欢我?” 含英殿虽隶属于长极宫,可这里从未出现过所谓帝、君二人的身影,教导她的大臣,都只是出于将她教导成仁君的目的。 这世上,看似所有人都对她很好,却又没有人对她好。 在世人眼中,她只不过是大禹的储君凤瑾,而不是单纯的一个名唤凤瑾的人。 她屡次同楚辞开玩笑,是因为她觉得身为君子的楚辞不会说谎。她想要知道楚辞对她的好,是出于身份,还是她这个人。不用太多,一分便好。 可惜的是,她从未得到过肯定的答案。 凤瑾闭上眼难受的摇了摇头,暗自唾骂着过往的悲惨处境,身为全国的希望,竟比现在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君处境还惨! 简直,靠! 她缓缓抬头,眯了眯眼,眸中的悲伤变作了阴沉。 她的气息因为阴沉而变得难以察觉,她就这么锁定着楚辞,一点一点的靠近。 楚辞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将她逼近,略微不悦了皱了下眉。 然后他便看着她欺身上前,贴在他耳侧,冰冷而戏谑的说道: “楚爱卿,你喜欢朕。” 楚辞的面色变得铁青,人也隐约处于愤怒之中。 “呵——” 一声低笑,像是毒蛊一般难以阻挡的钻入他的右耳,钻入了他的心脏。 “不然当初在鹿泽山,你怎么会默认? “你若不是心中有朕,又怎么会放弃抵抗,逆来顺受?” 楚辞的脸色红白交错,难堪铺天盖地的涌来,快要将他淹没。 他宁死都不会承认凤瑾说的话,但他难以否认的是,当初他见无法抵抗凤瑾的强迫,确实生了一丝放任事情发展的心思。 可是这心思见不得光,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羞耻。 “凤瑾!” 楚辞咬牙切齿的低喝。 凤瑾挑了下眉,瞬间站了回去,甩下一句“楚爱卿好好修养”,便扬长而去。 她害怕了,因为她似乎猜对了,导致楚辞要炸了! 真苦恼,能猜对这也怪她吗? 什么鹿泽山,什么强迫他,除了他的一面之词,她完全没印象好吗? 第163章 朕可以不爱你但你 厅里便只剩下楚辞。 北风很冷,从大开的厅门处灌了进来,吹得墙壁上的画卷在半空中飞起又摔下,砰,砰,碰的声音直接敲到了楚辞的心上。 恼羞成怒的情绪随着凤瑾消失而散去,悲凉随即侵上了心头。 在朝堂上待久了,洞察的人心多了,他已然能领会幼时凤瑾玩笑的问询他喜不喜欢的含义。 ——她不过是想要知道,这么多人对她的好,有没有一分是纯粹的,并非是出于情爱。 她的身份,是天底下最显赫的存在,她是大禹女帝凤鸣与巫族族长的女儿,注定了生来就拥有继承帝位的权利。 然而便是如此尊贵的一个人,天下众人趋之若鹜的对她好,却没有一分是真的,甚至她连亲情都几乎没有享受到。 因为出生后她就被扔给了乳母,稍大后扔给了大臣,再大后扔到了宫墙之外,经历着风吹雨打,人生百态…… 可等他领会之后,已经晚了,再没有告诉她的机会了。 楚辞紧了紧拳,又无力的松开,他开始弄不清对凤瑾到底是恨,还是……愧疚? 他长长的呼了口气,转身朝书房走去。 他答应了要再给她一次机会,就当是对当初的弥补。 …… 凤瑾着急忙慌的溜回了皇宫,就怕被楚辞的死亡凝视锁定。 越是温文尔雅的人,发起火来越是骇人,更何况楚辞乃大禹丞相,手握重权,智计过人,下个套挖个坑分分钟的事! 她已经处境艰难了,可不能再掉陷阱里去! 谢玄,护驾! 不知不觉间提起了内力,佯装小太监在宫门扫地实则监视周边情况的夜九,只觉得冷风袭面,还没做出反应,那风就消失了。 疑惑的观察了片刻,没发现异样,紧锁眉头,继续扫地去了。 长寿殿内静悄悄的,想来玄卫又躲到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去了。 凤瑾抽了抽嘴角,不再管顾,寻找谢玄去了,可遍寻寝殿都找不到他的身影,美而不媚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谢玄发现老树上的秘密后,便发现天色不早了,算着时间,应当是凤瑾准备用晚膳的时间。 仔细的将出现过的痕迹抹去,然后急急的往回赶。 脚尖刚落到内殿门口,手才将房门拉开一条缝,就听见一道难辨喜怒的声音自里边传来。 “谢玄,你去了哪儿?” 谢玄的身子瞬间僵住,凝神朝里望去,昏暗的屋子里,左前方的太师椅上,坐着一动不动的凤瑾。 他敛下眸子,将门往两侧轻轻推开,挤身进去,沉默的来到了凤瑾的面前。 “朕再问你一遍,你去哪儿了?” 谢玄不想说是故意避着她,于是垂着眸保持着沉默。 凤瑾本来也没怎么生气,可他这不言不语的模样,令凤瑾大为恼火,言行越发不受控制。 冷笑一声,从椅子上起身,双手负于身后,就这么绕着谢玄,晦暗难明的打量着他。 “谢玄,朕是不是说过,你不许离开朕三步以外? “你是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 谢玄低垂着头颅,就像个逆来顺受的奴隶。 陛下说的没错,他的耳旁确实有风,湿润的、温热的,带着暖香的风…… 他的心沉重的跳动,却又在想起自身情况后,瞬间停止了跳动。 他右脚微提,自卑、耻辱的往后移了一步,刚好与凤瑾分开,刚好那温热的呼吸落不到他的脸上。 凤瑾的身上,有着暴虐因子的残留,见谢玄不但不回应,反而抗拒的后退,心中的怒火已然燎原。 惩治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自然是羞辱。 “谢玄,你不是连心都敢挖么,现在退什么呢?是朕要吃人么? “啧啧,确实长了一副俊俏的好相貌,既忠厚又纯情。” 凤瑾勾着邪肆的笑,一步步前行,最终将谢玄逼到了角落。 脑海中忽然闪现谢玄跪在榻前,仰头看着榻上妖媚而阴鸷的“她”,赤诚的眸光里压抑着欣喜的模样,心中的愤怒成倍的暴涨。 她左手死死的攥着他的衣襟,用力到平整光滑的指甲揪住了他的胸口……刺痛,微微的刺痛,谢玄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 紧抿的唇上有柔软温热的东西侵袭上来,几丝馨香入鼻,仅在怔愣的一瞬后,便有淡淡的血腥在口中弥散开来。 “谢玄,你要明白,你是朕的影子,一辈子都得受朕掌控。既是朕的人,便只能够听朕的命令。 “你记住了,朕可以不爱你,但你,这个地方,休想再装下其他东西!” 胸口处的刺痛变成了剧痛,他感觉附在胸口处的纤纤玉手,快要透过胸腔,将他那半死不活的心脏捏爆。 即使喉中的腥甜快要凝成实质,盖过口中的血腥,他却诡异的发现,那颗半死不活的心在这样的重负下,竟缓慢、欢快的搏动了起来。 他没法拒绝他的陛下,就算是羞辱般的亲密接触,也够他周身上下的血液叫嚣许久。 他的心,他的身体,先于他的大脑做出反应,它们都欢呼雀跃的,答应了面前人恶劣到极致的要求。 ——极其羞辱、极其不平等的要求。 它们,竟比他的大脑更诚实。 谢玄闭上双眸,微微转过脸,兀自苦笑。 凤瑾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缓缓松手放开了谢玄的衣襟,见着上边褶皱,顿觉碍眼的理了理。 然后慢慢转过了身,冷淡的问道: “你究竟去了何处,现在能说了吧?” 她没有说抱歉,因为她并没有觉得很抱歉。 她实在不知为什么,明明最听她命令的谢玄,总能勾起她心底最暴虐的一面。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对这个结果很无奈。 身后极为安静,只有那沉重却又略显欢呼的心跳,告知着她谢玄仍然存在的事实。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室内由漆黑变得微亮。 ——窗外下雪了。 在呼啸的风雪钻入寝殿的那一刻,谢玄终于开了口。 “属下,去了清河湾。 “属下想要知道,陛下所谓的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 谢玄艰难的抬头,将视线锁定在前方不远,那道秀丽而威严的背影。 “属下想知道,为何陛下说属下不会死……” “人怎么可能不会死呢?” 凤瑾轻嘲的声音转瞬被楚辞打断。 “属下讲的是,同生共死!” 凤瑾一怔,意识到言语所指的内容后,沉默了起来。 第164章 凤归麟你是不是有病 谢玄从内殿出来,酉时都过了。 外殿已经点上了灯,照得亮堂堂的。 没有出外勤的玄卫,百无聊赖的缩在自己的角落,耳尖的聆听着内殿的动静。 殿门被轻轻打开,外殿明亮的灯火照见了谢玄痛苦又隐忍的脸庞,更照见了唇角那抹艳丽又旖旎的殷红。 众玄卫只觉心头一震,一种浓烈的到让嘴角止不住上扬的情绪,自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那锐利到能刺破黑夜的目光,在此刻亮起了八卦的光,反射着殿内便燃的灯火,显得幽然而诡异。 “看见没,统领大人的唇角破了。” “像是被人咬破的!” 角落里有压低的议论声传来。 谢玄眸子一沉,精准的扫向了说话的人,殿内瞬间变得死寂。 他重新转回头,变回那副沉默到悲哀的模样,寂然的地朝殿外走去。 他的陛下还没用晚膳,他要去给他的陛下传膳。 夜色扑面而来,将身后的明亮的灯火拦在了大门处。 他顿了下步子,压制住即将紊乱的心跳,缓慢谨慎的抬起手,做贼心虚般抚上了刚才被议论的,唇角上被人咬破的伤痕。 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却又在想起与凤瑾之间宛如天堑的差距后,那一丝雀跃变成了羞怒。 他态度恶劣的骂着自己痴心妄想,死抿着唇,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长寿殿内,花窗轻摇,灌了好多洁白的雪花进来。 凤瑾倚靠于窗户处,出神的望着殿后的鲤鱼池。 这段时间发生的变故太多,比还要精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灵魂与身体时常有分离的感觉,她似乎真的是这里的人,又似乎只是遥远时空里偶然落于此地的看客。 是的,夜深人静时,是最适合伤春悲秋的时候。 凤瑾也学了回俗人,垂着头兀自叹气起来。 现在的她,就是个貌美又忧郁的帝王,这气质应当有李煜的一分感觉吧? 嘴角刚刚扬起的弧度,被突然袭来的冷风吹散了,她心头警钟一响,下意识的抬头,飘落于身前的雪花因轻柔内力的加持,化作了攻势凌厉的暗器。 殷红的衣摆翻飞,来人就势往半空翻转了一圈,便躲开了攻击,稳稳的落到了窗户北侧的花丛里。 “真不愧是玄机子的徒儿,侄女儿,不,师妹功力就是高深,本王差点儿就无力反抗,任由你胡作非为了!” 低沉撩人的轻笑声从微微开合的薄唇里传出,凤瑾不悦的扫了他一眼,目光掠过被雪花斩断的花枝,低下头隐晦的打量着自己的手心。 刚才的变故实属突然,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自然而然的将内力灌注于落雪之中,在世人眼中柔柔弱弱的白雪,竟能化作威力十足的暗器,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难道这便是春风化雨,以柔克刚的境界? 凤瑾蹙了蹙眉,她分明记得她没法使用内力与武学来着,怎么如今…… 难道是记忆恢复了部分的缘故? 我去,这威力也太大了吧! 来人被凤瑾无端忽视,心中大为不悦,踩着沉重的步法,勾着邪肆的冷笑,微眯着惑人的长眸,一点一点朝凤瑾逼近。 凤瑾余光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了到别处去。 呵,又是凤归麟这妖孽! “说罢,摄政王大晚上潜入朕的长极宫,不知有何贵干? “难道是洗刷干净了,想给朕侍寝?” 凤瑾也不是故意说这些露骨的话来嘲讽于他,可她明白,像凤归麟这种家伙,你就得比他更强势,更目中无人! 缓缓走近的凤归麟眸光一暗,站着凤瑾的面前便不动了。 他们两人,只隔了一道窗户,却好似隔了久远的岁月。 他一直望着凤瑾,脸上看不出或愠怒或嗤嘲的神色。 他不说话,凤瑾也不说话。 二人便这么相视而立,聆听着风雪的悲歌。 “凤瑾,除夕夜快到了。” 就在凤瑾准备转身离去时,卸去冷意与讥讽的、低沉而轻柔的嗓音从凤归麟喉中发出来。 凤瑾将视线投回到他身上,恰巧看见略显高傲的不带一丝赘肉的下颌的阴影下,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除夕夜?除夕夜要到了……” 凤瑾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如今这即将而来的除夕,究竟算她在大禹度过的第一个除夕,还是第许多个除夕? 除夕,讲究团圆,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似乎都没法得到。 见她思绪又飘走了,凤归麟脸上晃过一瞬紧张,伸手便擒住了凤瑾的胳膊,拉过她与自己四目相对。 “凤瑾,除夕夜快到了!” 他再次强调了一遍。 凤瑾因为失神,才被他得逞,现在她的脑袋正抵在他的腋处,被迫仰着头与他对视。 他的表情很奇怪,阴沉、紧张、狠戾、期待……都混杂在了一起,他成了一个巨大的矛盾体。 凤瑾眨了下眼,皱着眉怪异的打量着近处的妖孽,心里努力的分辨着他话中的深意。 为何他对除夕夜如此看重? 为何他要对她强调一遍? 真是奇怪! 听着正殿传来的动静,看着一无所知的凤瑾,凤归麟的心顿时被愤怒占据。 他掰着凤瑾的头颅,就如龇着獠牙的恶狼,发疯似的朝她的脖子咬去。 感受着脖间的钝痛,以及空气中逐渐弥散的血腥,凤瑾的瞳孔瞬间放大,左手一抬,将无知无觉间蓄满内力的一掌,拍到了他的胸口处。 禁锢她的人身形一颤,脖间被撕咬的疼痛忽然消失,接着一大口血从上方喷到了她的衣襟上。 凤归麟眸如深潭,任由鲜血从嘴角滴落,他依然死死的箍着凤瑾不肯放手。 凤瑾被他的狠劲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朝他拍去,这一次的攻击,带来更大一口血喷撒到她的衣襟上。 “凤归麟,你是不是有病!” 凤瑾惊怒交加的低喝道。 凤归麟抱着她的狠劲,以及面对威力十足的攻击无动于衷的坦然,让凤瑾大为震惊。 她实在不明白,凤归麟为什么会这样。 脚步声越逼越近,眼看着就要从内殿门进来,凤归麟用命般收紧了双臂,死死的将凤瑾抱住,却又在一瞬后松开了手。 “凤瑾!” 咬牙切齿的低吼后,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165章 这是最让人憎恶的人住的地方 就在凤归麟消失的那一刻,殿门被人从中拉开,露出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的身影。 谢玄垂着头,稳稳的端着托盘,小心的将饭菜摆到了左侧的桌上。 空气里的异样让他眉头微蹙,但他暂时将异样封存心底,本分的唤道: “陛下,您还没有用膳,属下已经端来了。 “晚膳有些简陋,但这已经是张公公用仅有的食材,尽全力做出来的了。 “属下请陛下将就一下,毕竟……” 凤瑾懂后边的意思,就是她穷,没钱吃好吃的! 想起自己身为堂堂女帝,小金库竟然空荡荡的,心里就很不得劲儿。 凤瑾的心思落在了“贫穷”上,完全忘了谢玄出现前的插曲,长吁短叹的坐到了桌子旁。 她靠近时带来的血腥气以及衣襟上妖冶的红莲,让谢玄瞳孔骤然一缩,却又在看见她脖子上被人咬过的痕迹后,压下心脏的抽痛,本分的关心道: “陛下,您受伤了。 “陛下,您现在可要更衣?” 他拼命的隐忍着酸涩,凤瑾还是感觉出来了。 低头望了眼染血的衣襟,下意识伸手触摸脖间的异样,冰凉的指尖落在被咬裂的皮肤上,痛得让她龇牙咧嘴起来。 “谢玄,你就不问问朕这伤是怎么来的?” 稍微缓解后,凤瑾揪着脸,忍着酸爽的痛感,气息虚浮的问道。 谢玄极想安守本分的扮演着下属的角色,是下属就不该过问主子的事。 可听到凤瑾的问询,他还是越了内心对自己的束缚,替心底那个被他重重关押的人说出了心里话。 “陛下,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有一丁点儿的质问在里边。 凤瑾偏着头,就怕触碰到脖间的伤口,愤愤的骂道: “朕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疯狗咬了!痛死朕了! “谢玄,长极宫的安全由你负责,朕如今受了伤,朕要治你护卫不利之责!” “属下甘愿受罚!” 谢玄双膝一屈,响亮的跪地声幽幽的回荡于内殿之中。 他跪得很诚恳,很干脆,认罪的话语里还带了一丝让人难以觉察的欣喜。 凤瑾怪异的扫了眼跪得干脆利落的谢玄,又想起了刚才奇怪的凤归麟,眉头死巴的拧在一起,一言难尽便是形容她现在的感觉。 她身边的人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她高人风范啊! “先起来,找点儿药给朕把伤口处理、包扎一下,痛死朕了。” 谢玄迅速的站了起来,到里间寻伤药去了。 他将伤药与绷带拿出来,不过是片刻的事情。 伤在脖子处,梳妆的铜镜又不够清晰,凤瑾根本没办法自己上手,只能将此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谢玄。 伤口处的血迹需要被清理,他寻了柔软的棉帕,拧了一把井中水,用内力祛除上边的寒气后,才小心的蘸着凤瑾的伤口。 “啊,痛!” 凤瑾惊慌的喊了一声。 她本就极为怕痛,如今谢玄小心翼翼对待她的模样,让她想起医院里打针时,护士也是这般温柔的拿着碘酒擦拭着她的皮肤…… 这种“残忍的”温柔,将她的痛感无限的放大,甚至还让她凭空生出了疼痛来! 谢玄看着离她伤口还有一指的棉帕,默默的敛了下眸子,纠结着不知道该不该落下去。 片刻后…… “陛下,属下还没有碰到您的伤口……” “你在骗朕!” 凤瑾戒备的看着他,嘴角隐约有下沉的趋势。 眼前的凤瑾,竟有些像无理取闹的孩子,在这一瞬间,谢玄才重新意识到,面前这人比他小了许多。 他应该成为她的羽翼,而不是藏在她的羽翼下。 “陛下,属下不会骗您的。 “陛下,如今这天寒地冻的,若不尽快处理,伤口会被冻裂的。” 凤瑾拧巴着眉头,思索了一下,终是慷慨就义的亮出了脖子。 谢玄暗自松了口气,将变得冰寒的湿棉帕重新温了一下,才小心至极的蘸着凤瑾伤口上的血迹。 冷毅的面庞就在眼前,凤瑾第一次如此仔细的观察着他的容貌。 眉如山峦般稳重,眸如黑夜般深沉,鼻梁挺拔却又并非盛气凌人,嘴唇被抿成一条线,脸颊棱角分明,整个给人的感觉就是坚毅与稳重。 或许是身为暗卫的缘故,又或许是刻意收敛的缘故,他没有顾长风那般锐气逼人,锋芒毕露。 这样一个人,放在小说里,也是男主角般的人物! 凤瑾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她躲在密室里,压抑着痛苦的模样,心里对谢玄的重要有了进一步认知。 她不知过去的她爱不爱谢玄,但她知道,能忍着巨大的痛楚将肉活生生的剜下来,那至少是在乎的。 不过若是现在的她,决计不会这么做。 “谢玄,朕可以不爱你……” 听着她郑重的重复着之前的话语,谢玄动作一僵,握着棉帕的手,忍不住的颤抖。 冷风呼啸,吹得他心凉如冰。 “但朕,可以先喜欢你。” 谢玄的心跳蓦的一滞,刹那后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激动得快要冲破胸膛。 他死死攥着棉帕不敢回应,既怕自己的声音将这一场虚幻惊碎,更怕梦醒之后是更加难捱的处境。 剧烈的心跳带起了火焰,以燎原之势从他心底燃烧,快要烧掉他所有的理智。 这一次,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 天边还是一片灰色,落锁的宫门被人从里艰难的拉开一条缝,随后在数位宫人的齐心协力下,才将高大沉重的红漆宫门从外往里推开。 门外已经立着两道人影,一道具有铁血之气,一道具有异域风情。 “见过大将军——” 宫人刚喘了口气,余光瞥见人影后,便低着头急急的挪着步子来到二人的面前。 “这位是齐国的大公主。 “本将军现在正要护送公主去见陛下。” 顾长风略微点了下头,稍作解释后,径直朝大开的宫门走去,被他称作大公主的人紧随其后。 守门的宫人对视几眼,与守门的禁军交谈两声后,便派出一人抄近路朝长极宫赶去。 这是兰心第一次进入大禹的皇宫,恢弘殿宇,艳丽宫墙,都让她大开眼界。 “这便是你们大禹最有权势的人住的地方?” “不,这是最让人憎恶的人住的地方!” 顾长风阴沉着脸,踏进这个地方,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第166章 你这是要送朕出嫁么 凤瑾醒来的时候,整座长寿殿,里里外外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虽然平日也有宫人打扫,可不至于房梁都一尘不染吧? 凤瑾心神恍惚,顿觉自己陷入了幻象。 ……她总会陷入幻象。 坐起身子朝四周看去,小玄子呼噜呼噜的睡在脚榻上,肚子下塞着她的长靴,再往远了看,就没有其他的活物了。 凤瑾秀眉轻蹙,殿门忽然被人轻轻巧巧的拉开,原来是谢玄端了热水进来。 “陛下,属下伺候您梳洗。” 凤瑾微微点了下头。 谢玄拧了面巾托于双手中,呈到了凤瑾的面前,他一直弯着腰强迫自己收敛着情绪,目光却止不住的往上扬去。 凤瑾扫了他一眼,顺手接过面巾在脸上擦了擦,而后扔回到他的手上。 “要看就正大光明的看,朕又不是长得见不得人。 “快一点别磨蹭,朕今日还有要事。” 谢玄瞬间垂下眸子,局促不安的托着用过的面巾。 凤瑾没再看他,擦过脸身子一转,便将双脚放于脚榻上。 谢玄见此连忙放好面巾,拎着呼呼大睡的小玄子就扔到了一边,用袖子将鞋子上的狗毛擦得干干净净,才放到凤瑾的脚边。 凤瑾将脚一伸,套上靴子就朝窗下的梳妆台走去,极其自然的坐到绣凳上。 她的头发一直是谢玄在梳,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完全想不起来了。 想着昨晚她曾说过的话,谢玄的心紧张的跳动着,连带着手都在微微颤抖。 陛下说,可以先喜欢他…… 先喜欢他…… 他可以有机会分得一丝陛下的情,能够有机会在陛下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不管这是真是假还是为了羞辱,他都……甘之如饴!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满目的爱恋,一步一步的朝窗下倩影走去。 他极为缓慢的拾起妆台上的凤形梳,鼓了极大的勇气,才做到像往常那样理出凤瑾的一缕青丝,小心翼翼的握在伤痕累累的掌心里,虔诚无比的梳理着发尾。 像是握了千斤巨石,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他的小心翼翼与磨磨蹭蹭,让凤瑾抓狂的同时又生了逗弄的心思。 凤瑾留意着铜镜里的情况,见凤形梳刚好从发尾离开的时候,她嘴角一勾,挑着眉轻笑着说道: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谢玄,你这是要送朕出嫁么?” 谢玄心头一惊,黑檀木雕出、金片点缀的凤形梳就这么被摔到了地上。 凤瑾无奈的叹了口气,弯腰将梳子捡了起来。 檀木上纯金打造的凤眼已经被摔落,梳脊上栩栩如生的凤羽,也被摔出了一丝缺口。 谢玄顿时慌张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完成好任务,而且这把梳子,还是先帝留下的遗物。 “陛下,属下该死,摔坏了先帝的东西! “还请陛下重责!” 在他跪地的那一刻,凤瑾将梳子握在了他的手心,平静的转过身去。 “这世上本就不存在圆满,留一点缺憾挺好的。 “纵然是母帝留下的东西,终归也是死物,比不上活着的人。 “谢玄,朕赶时间,你再跪下去,朕就只能披头散发的出去了。” 谢玄紧紧握着掌心的梳子,看看它,又看看凤瑾,双膝微微用力,便从地上站了起来。 凤瑾刚穿戴好,夜十九就叩响了房门。 “陛下,顾将军与齐国大公主觐见。” “嗯?” 凤瑾皱了皱眉,实在不知大清早的,顾长风就来找她做什么,展着双臂任由谢玄理着衣衫。 “他们现下人在何处?” 夜十九低声回复: “毕竟是他国的公主,属下便将人引去了清凉殿。” “嗯,好。” 凤瑾偏头看着谢玄一眼,示意他跟上,便大步流星的朝清凉殿走去。 “陛下,人已经在里边候着了。” 走到清凉殿附近,顶替绿云地位的张全疾步下了台阶,撑开油纸伞就挡在了她的头上。 谢玄眸光微沉,顺手接过油纸伞给凤瑾遮着落雪。 张全讪讪的收回空了的右手,弯着腰在侧前方引着路。 殿内,顾长风神色不明,那几乎从不离身的天光剑,已经在到达长极宫宫门时被禁军收走,身边没了长剑,他很不习惯。 他的身边,站着一位绿色长裙的女子,腰间缠着一圈儿彩色丝线编织出的流苏样禁步,最底端坠着银质小铃。 光是裙摆微扬,都足以让银铃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声响。 那想必就是近日被朝臣议论的齐国大公主。 凤瑾有了思量,扬手止住了张全的唱喝,从侧门进来,绕到了二人的正前方。 “顾将军,一大清早就来了长极宫,想必是有事找朕吧?” 她没有居高临下的坐在龙椅上,只是站在大殿上、二人的正前方。 顾长风阴沉着眸子扫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道: “并非是臣找陛下,而是大公主找陛下。这位,便是齐国的大公主,兰心。” 凤瑾打量着眼前长相端庄,又隐约带着异域风情的女子,扬高尾音,轻笑道: “既然是兰心公主找朕,那顾将军又是为何而来?莫非是怕朕将公主给吃了?” “陛下是怎样的人,陛下自己不清楚吗?” 顾长风出言嘲讽。 谢玄的眸光瞬间化作了寒冰,锁定在了顾长风的身上。 眼见气氛有些不对,安静的站在一旁的兰心微微张口,将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女帝陛下,是兰心要见你。” “何事?” 凤瑾懒抬眼皮,兴味十足。 兰心一一扫视过殿中的张全、顾长风、谢玄,仰起头平静又郑重的说道: “兰心所说的事,陛下应该还不想其他人知道。” 话语一出,不仅是凤瑾,就连早与她相识的顾长风都心生犹疑。 大禹与齐国被庞大的落月山脉所阻隔,凤瑾没去过齐国,兰心更是第一次来大禹,二人何时有了交集? 顾长风沉着眸,隐晦的打量着二人。 凤瑾按下心中疑惑,一脸的波澜不惊,微微扬了下手,示意张全等人退下。 “谢玄,听说宫里来了种新茶,你不妨带顾将军去品品。” 顾长风不愿退下,奈何有着谢玄无声逼迫,只能阴沉着脸离开了大殿。 至于所谓新茶? 她穷成这样,怎么舍得买茶叶那种贵重物品? 那茶,不过是苏家带给苏北,苏北再送给她的。 殿中,只剩下她们二人。 “陛下,您不曾见过兰心,兰心也不曾见过陛下。” 大公主抬头,说出了这样的话。 第167章 陛下曾允兰心一个要求 “陛下曾允诺兰心一个要求。” 是要求而非请求。 兰心毫不退缩的与凤瑾对视,眸里有着郑重与逼迫。 “我已将事情办妥,女帝陛下不会不认吧?” 凤瑾斜靠在了龙椅上,闲散的撑着脑袋,不言不语,平静无波。 她在等,等兰心自己将她忘却的事情说出来。 这就是帝王的高深莫测,其实……也就是不懂装懂。 看着底下被震慑住的大公主,凤瑾差点儿笑了出来。 见她无所反应,兰心面含不悦,朱唇轻启,讲述出一个足够让凤瑾心惊的真相来。 “当年,黑虎军于猎鹰峡与越国铁骑交战,因着多日大雪,阻断了粮草押运的道路,使得军中补给捉襟见肘。 “顾家世代征战沙场,顾将军年纪轻轻却已领兵多年,粮草中断一事于他而言,不是太大的问题。 “只是那一战,越军的总数并非之前了解到的三十五万,正面相对足有四十万。 “另外,有人里通敌国,提早放了五万人从猎鹰峡旁的葬尸崖通过,让这五万人绕到了黑虎军的身后。 “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屠戮,纵然黑虎军威名赫赫,堪称大禹雄狮,饥寒交迫、精疲力尽、腹背受敌,这样的黑虎军如何能像往常那样所向披靡? “于是顾将军人生第一次派人求援了……” 兰心轻嘲一笑,腰间的银铃响应她的情绪,发出沉闷的声响。 凤瑾凤眸微眯,微微垂眸,掩下眸中的凝重。 她大致知道后边的事,顾长风派了人进京求援,谁知最后竟变成了他通敌叛国。 “那样惨烈的情况下,顾将军又是个身先士卒的将领,他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陛下应该记得,是你私底下派人到西北边境寻人帮助,许以重诺,让人帮你把顾将军救下来。 “陛下似是早知道这战局背后的阴谋,但陛下身为大禹女帝,又为何会暗中委托毫不认识的人,来替你办这件事?你就不担心消息泄露吗? “唯一的解释是陛下受制于人,只能委托不认识的人。不过这都是你大禹的私事,与我无关。 “我已经将顾将军救了下来,我只希望陛下能兑现承诺。” 兰心的话在凤瑾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原来顾长风能从战场上活下来,是她特意派了人相救。 凤瑾从椅子上坐起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审视着底下女子,嘴角微勾,幽幽的问道: “大公主就不怕朕现在仍受制于人?你将这些说出来,只能给你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兰心扫视着清凉殿四周,淡定的回道: “兰心自然能确定陛下已脱离掌控。 凤瑾凝眸盯着她,就见她故意停顿片刻,然后将几个字诡异的吐了出来。 “女帝陛下,你曾经的受制于人,是夺舍吧。” 大殿陷入了死寂。 殿外的空地上,顾长风与谢玄顶着飞雪无声的对峙着。 顾长风面色阴沉,眸中是势不可挡的杀意,厚重的衣摆被寒风裹挟而起,就像是他带了千军万马而来。 谢玄面容肃杀,眸中是在凤瑾面前不曾有过的嗜血森寒,他雕塑般的立在台阶前,阻挡着顾长风的前进。 一个让人想起惨烈无比的战场,一个让人想起无人生还的夜晚,站在旁边的张全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担心二人当场打起来,想要劝阻二人,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说。 可陛下就在殿里,若是二人争斗惊扰了陛下,他死不足惜! 他深吸口气,还是决定冒死劝诫。 “大将军,谢统领,陛下就在清凉殿里! “陛下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你们不能再让陛下费心!” 谢统领最在乎的就是陛下,这样一说,肯定不会主动动手。 不过大将军的话,就难说。 他决定再大胆一把。 “大将军,就算是证据确凿后,已然被定罪的犯人,都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更何况陛下根本就不是犯人呢。 “当年之事,多有蹊跷,奴才说句冒犯的话,如果陛下想要将军死,将军又怎么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顾长风面容狰狞,“这自然是舍命救的我,还有兰心公主救的我!” 张全朝顾长风拱了拱手,随后便弯着腰一脸崇敬的朝谢玄拱手。 “顾将军与黑虎军的英勇当然名副其实,可将军就没想过,谢家暗卫无孔不入,陛下若有心置将军于死地,纵然大禹疆域辽阔,将军也逃不出谢家暗卫的监控吗?” 谢玄默了一下,抬起双眸寂静的望着面色铁青的顾长风。 “陛下没有命令过我追杀顾将军,甚至那一段时间,谢家在西北边境布下的眼线都处于静默状态。 “我谢家在西北根本没有过任何动作。” 顾长风自然不信的,主要是他不愿意相信。 张全与谢玄都是凤瑾的人,为她说好话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话中的意思,还是不容拒绝的烙在了他的脑海里。 当初他连日厮杀,精疲力尽下再也难以为继,眼皮如同巨石般压了下来,原以为会死在战场上,没想到还有睁眼的一刻。 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幢西北边境,最朴素的泥土砌成的房屋,厚厚的茅草沿着屋脊从前后铺开。 院子里光秃秃的,厚实的雪层给了这片荒凉大地纯洁的色彩。 望着天边明亮的日光,纵然大雪反射着强烈的光线,快要照瞎他的双眼,他还是流着泪,坚持望着白茫茫的旷野。 他感受到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那段时间,可真是宁静啊,宁静到让他忍不住怀疑所经历的惨烈厮杀,不过是一场梦。 是啊,西北虽辽阔,可人烟稀少不易藏匿,谢家暗卫善于追踪,又怎么会找不到他的下落? 思索间,上前方的咯吱声将他唤醒,抬头一看,兰心一片平静的走了出来。 凝眸朝里望去,隐约能瞧见昏暗大殿正前方的龙椅上,疲惫不已的黑金色身影。 顾长风皱了皱眉,压下心中那丝不该升起的恻隐,转头看向了兰心。 “大公主如何,她没有对你怎样吧?” 兰心微抬眸子,略显讶异的问道: “顾将军是在关心我?” “公主是在下的救命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下自然不能让公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事。” “救命恩人?” 兰心怪异一笑,转头扫了眼尚未关闭的大殿,轻轻摇了摇头,兀自朝前走去。 第168章 霜城地动 “陛下,您没事儿吧?” 听到有人关切,凤瑾无力的撑开眼皮,见是谢玄,微微摇了摇头。 她现在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 先不说顾长风因她获救的事,就说兰心的要求。 那什么要求? 兰心要求陛下离我家太子殿下远一点…… 你家太子殿下谁啊,朕都不认识! 呸,朕都女帝了,还稀罕你家太子? 你家太子很好吗? 有谢玄体贴吗? 有楚辞能干吗? 有苏北乖巧吗? 有顾长风威武吗? 有沈毅医术高吗? 有……凤归麟美貌吗? 朕大禹人才众多,个顶个儿的好,惦念你家太子,是我大禹的儿郎们不香了吗? “陛下,您……还好吧?” 见凤瑾表情越来越暴躁,谢玄忍不住再次出声。 冷寂又满含担忧担忧的声音,将凤瑾的思绪拉了回来,她伸手便拽住谢玄胳膊,拉着他上下左右的打量。 就在谢玄眸光因局促而躲闪时,她终于冷哼道: “谢玄,兰心让我离她家太子远一点。” 谢玄紧抿着唇,心有些沉重,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接着,便听到凤瑾嫌弃的说道: “谁稀罕那什么太子,朕何必舍近求远?” 谢玄眸光微闪,心脏紧张又小心的跳动……陛下说的“近”,会是他么? 没等他多想,凤瑾就松开了手,起身催促起来。 “朕说了今日有要事,没想到一大早起来,却被齐国大公主耽搁了时间,真是…… “谢玄,你现在就随朕出宫。” 谢玄敛眸,低声应着“是”。 …… 年关将至,因飞雪而变得凄冷的云都逐渐变得喜庆起来。 云都各处的店铺都挂上了红红的灯笼,有钱的人家从寺里请回了缠着红绸的玉佛,普通的人家屋檐下也换了新刻的桃符。 街头巷尾,涌现了一类新的商贩。 他们大都衣着朴素,甚至是破旧,肩上挎了个脏脏旧旧的麻布包,里边放着一沓红底儿的门神像。 那神像都是由墨坊里剩下的边角料研出的墨,用竹签子蘸着墨,一笔一笔勾出来的。 大禹的墨,分为松烟墨与油烟墨,因着制作时间长,所需地方大,墨坊大都建在城郊偏僻处。 郊外的百姓,几乎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一年到头埋在地里都侍弄不出多少粮食。 年关将至时,为了挣几个铜板给年夜饭添点儿荤腥,农户以及流浪儿便会去墨坊边捡拾些边角料,照着学堂里先生给出的模样,勾一沓歪歪扭扭的门神相来。 至于红纸嘛,都是乡镇衙门里领的。 在年关时,给穷苦百姓发点儿纸,让他们去学堂学着勾几个门神像,自力更生的挣几个铜板,是大禹几百年前就传下来的规矩。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是开元帝的远见。 正因如此,只要这群人敲开了府门,那家人都会买下一份门神像,既当响应号召,又当讨个吉利。 今日,一个瘦弱的流浪儿,畏畏缩缩的敲开了顾府的大门。 “大老爷,大老爷,买一份门神像吧,它会保佑您的。” 流浪儿好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脏兮兮的脸憋得通红,声音也细弱蚊蝇。 开门的下人见他小小年纪流浪至此,觉得他着实可怜,便自掏腰包多给了俩铜板。 流浪儿偏生只要一个,多了的死活不肯拿着,下人还第一次见他那么犟的人,看着时间空闲便与他争论了两句。 楚府向来安静,一点儿都不像一国宰相的府邸,就这么点儿动静,都被在院里踱步的楚辞听见了。 云都算得上多事之秋,便是这么点儿喧闹都引得楚辞亲自前往。 “老林,发生了何事?” 开门的下人应声儿转过头,恭恭敬敬的行着礼。 “公子,是个卖门神相的孩子。 “我见他一身单薄,便想着多给两个铜板,谁知这孩子硬是不要,还煞有其事的跟我争论什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还有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什么的。 “公子,你说这孩子……” “罢了,不要便不要吧。” 楚辞摇摇头,转头示意着杜明。 “你去厨房寻些干净的吃食来,用油纸包好,给那孩子吧。就当……我们向神荼讨的吉利。” 他的目光从老林手中的画技粗糙的门神像上掠过,然后转回身,就要到书房里去。 温润的嗓音让门外颠沛多日的流浪儿心定了几分,他紧攥着身前麻绳搓成的背包带,张了张口,努力的许久终于发出了声儿。 “刚才说话的那位老爷,还请您留步。 “先生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志士不饮盗泉之水’,不过我……我确实已经饿了好几天了,但我仍希望能通过平等的交易来获取食物。” 忽然被叫住,准备回到书房处理公务楚辞沉了下脸,又在听到流浪儿后边的话语后,略显赞赏的转回了身。 对于身处困境,仍不屈傲骨的流浪儿,他生了一分惜才之心。 见楚辞移步走来,老林连忙将大门拉开,而后弱化自己存在感,低着头站在门沿处。 “你倒是说说,你能与本官做什么交易?” 楚辞单手负于身后,笑容温润,兴味十足的看着与他只隔了一道门槛的流浪儿。 面前的男子是仙人般的人物,流浪儿顿时涨红了脸,紧张的不知说什么好,可蓦然逃开实在不礼貌,他便深吸一口气,忍着紧张开了口。 “霜城发生了地动,我猜云都里还没有得到消息吧? “我就是从那里逃来的,既是躲避天灾,也是躲避人祸。 “霜城来了一伙人,将城里的官员与富商都控制了起来……至于我为何知道是控制,是因为我父亲就是其中一员。” 流浪儿没再多说霜城的情况,抿着唇,惴惴不安的盯着楚辞。 时常听父亲说起,云都是大禹的中心,虽繁花似锦,却也因权力倾轧变得波诡云谲。 少听,少看,少说话,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 “地动”二字一出,瞬间让楚辞想到了在青山脚下遇到的情况,细算来,大致有了半月之久了。 霜城地动,有人控制了官员与富商…… 究竟是谁,才会在悄无声息间控制大禹腹地的一座城,或许,还不止一座城! 第169章 朕该补补脑了 楚辞压下心中凝重,微微抬眸,抿了一抹清风朗月的浅笑,问道: “你是有求于本官?想让本官彻查霜城之事,同时救下你的父母?” 流浪儿藏起浓重的担忧,稳着声儿回答着楚辞。 “京官不都需要功绩么,你如果能摆平霜城之事,加官进爵不是问题。 “再者……我觉得你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老林与杜明顿时失笑,无奈的对视一眼后,好笑的说道: “小兄弟,我家公子已经位居宰相,你觉得,他还需要加官进爵?” 原来是宰相…… 先生常说朝堂之上风云暗涌,阴谋不断,封侯拜相的人,无一不是心机深沉的人。 流浪儿心头一慌,食盒也不接,转头就跑了。 窄巷里的雪无人轻扫,被路过的人踩化后边凝成了冰,他不停地朝身后戒备的看去,哪知一个不注意,脚底下就打了滑。 隐约间要扑进一个清冷馨香的怀里,却在一瞬间,撞上了一堵鬼魅肃杀的黑墙。 正巧是出宫的凤瑾与谢玄。 听说,这段时日绿云总偷偷摸摸的出宫,似是要与人接头,凤瑾出宫的目的之一就是探一探情况。 “陛……主子,您没事儿吧?” 谢玄忧切的查视着凤瑾的情况,却又在说出第一个字后,谨慎的改了口。 凤瑾看了眼被撞飞到地上的少年,轻轻摇了摇头。 “无事。” 流浪儿揉着疼痛的后肩,一边惶恐的关注着巷尾,一边挣扎着从地上坐起。 “喂,你急急忙忙的是要做什么去?” 凤瑾移步到了他的身前。 反正绿云那儿已有夜二在盯着,去得早与晚,都没多大影响。 听到声音从侧上方传来,流浪儿揉着肩膀的动作刹那僵住,心慌的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一双惑人的凤眸。 “我……我好像见过你。” 鬼使神差的,他说出了这样一句听起来比较轻浮的话。 凤瑾忍不住低笑起来,惑人的眸子里都是耀眼的光。 她实在没有想到,这里竟会有人懂这种老套的撩妹技法,实在是……好笑! “小兄弟,你是在吸引我的注意么?” 旁边的谢玄瞬间暗下眸子,森冷的盯着流浪儿。 流浪儿抱着破烂的麻布包往墙角缩了缩,脏兮兮的脸颊因羞怯而变得通红。 整理了好几遍措辞,才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我,我,我,我是在霜城见过你。我,我没有想吸引你的注意。” 凤瑾顿时笑不出来了,微眯着眼睛,沉声追问: “你说你见过我,在霜城?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 霜城,她的脑中没有任何的印象,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地方多半不简单。 流浪儿被她突然散发的气势所震慑,一时不敢再多言。 果然,父亲说都没错,在云都就该少说话,他后悔刚才的不假思索。 “说!” 谢玄只吐出了简单的一个字,他就感受到死亡降临的战栗感。 “是,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我都要记不清了。云都乃天子脚下,你们可不能为所欲为!” 凤瑾不再管他,转头看向了谢玄。 “你去探探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刚才又去过哪些地方。” 谢玄应着是,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原地。 凤瑾不是个无聊的人,没有为难人的嗜好,对流浪儿摆了下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得到赦免,流浪儿将破布包揣到怀里,拼了命的往外巷尾跑去。 巷口的风很大,将巷子上方堆积的绵软白雪吹落了几撮,沾在了凤瑾的头顶上。 她唉声叹气的站在风口出,任由寒风将她忧郁的嗓音吞没。 “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朕是不是该补补脑了?” 右侧转角出现一道极其轻微的、落雪被踩踏的声音,凤瑾心生警惕,下意识转身,就见每每相对都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顾长风出现在了转角处。 “顾将军,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长风没说话,腰间别着几乎不离身的天光剑,剑眉微拧,星眸微沉,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 凤瑾眯起眸子,将视线锁定在他的佩剑上,冷静的说道: “顾将军,你在跟踪朕。”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早就觉察到后方传来的窥探之意,只是距离太远,她无法确定是巧合还是刻意。 如今看来,那一直在暗中窥探的人,应当就是顾长风! “顾将军,你是要刺杀朕?” 凤瑾嘴角微勾,在顾长风拔剑的瞬间扬起了手,削铁如泥的宝剑被她稳稳的夹在指尖。 森森寒芒,衬得她的手指白皙修长,宛若上等白玉。 顾长风也不恼,极为淡定的收回了剑,刚才的突袭只是试探而已,仅仅用了不到三成的功力。 “陛下不是说不会动手么,还说这是你欠谢玄的?” “朕是这样说过。 “可谢玄被朕派出去了,他对朕万分在意,若是回来见朕受了伤,定然会自责不已。 “有些债,不是那么还的。” 凤瑾敛了下眸子,比他还要坦然。 顾长风挑眉轻嗤,对凤瑾的故作深情不屑一顾,一个没有心的人,又怎么会有情? “凤瑾,我不是来与你呈口舌之争的,我是想要问,冯年命丧霜城一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顾长风压下纷繁情绪,疏离冷漠的看着她。 霜城,又是霜城? 凤瑾顿觉头大。 “朕不知道。” “是不想说,还是你做得亏心事太多,想不起来了?” 顾长风冷笑连连,深吸一口气后,转而压下怒意,嘲讽的叹道: “也罢,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置我于死地?” “没有。” 凤瑾回答得很干脆,这是她的心告诉她的答案。 顾长风心里有一瞬间的细小波澜,而后便是满满的疑云,抬起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凤瑾的表情。 “我既然是通敌叛国之人,依我大禹律例按罪当诛,我从战场上死里逃生后,你有没有派人追杀?” “没有。” 凤瑾也对此感到怪异。 按理说,夺舍的那个人为了分解她的势力不遗余力,从战场上逃脱的顾长风是最容易被下手的,“她”为什么没有动手? 难道是因为她将救援顾长风的消息隐瞒的太好了? 凤瑾不信的,在龙椅上呆久了,脑子里最多的就是阴谋诡计,她忍不住就会多想。 好难啊! 第170章 算无遗策的朕大意了 一连三个问题,都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顾长风垂在腰侧的右手微微握起,像汲取力量一般按着天光剑。 如果他的手不是握在了一起,很容易让人认为下一刻,他就会让利剑出鞘,无情的挥向凤瑾白皙的脖颈。 “凤瑾。” 顾长风平静的看着她,不带任何恨意的喊了一声。 听见呼唤的凤瑾挑了下眉,微微偏头,讶异的看着他。 顾长风陷入了沉默。 眼前的人是有些变了,变得与过往相差万里。 容貌绮丽,身姿修长,倾城的皮相下才藏着不可违拗的帝王气,她是一怒就可伏尸百万的女帝,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旧识。 她似乎又没变,虽总要保持帝王的高深莫测,她的眼底还是有难以掩盖的亮光发出,那源自于她的赤子之心。 貌美绝伦的容颜逐渐柔和,变成了稚嫩的面庞。 巷子的落雪也逐渐消失,变成了春日里细雨蒙蒙的景象…… 檐下衣着奢华的小姑娘背着手倚在门框上,一脸闲散的望着踏雨而来的英气少年。 “瑾儿,你又把我的剑藏起来了?” 少年接过侍从递来的面巾,擦了擦满头的大汗,颇为无奈的像小姑娘说着话。 “我,没有!” 小姑淡定极了。 少年摇了摇头,叹气道: “小三子可是亲眼看见的,你偷偷潜入了我的房间。” 小姑娘收起下颌,嫌弃的蔑了一眼托着面巾的侍从,理直气壮的回道: “瞎说!我就算要去,也是光明正大!” “那这是什么?” 少年瞬间闪身,伸手一摸,就将藏在房门后的长剑拿了出来。 人证五证俱在,小姑娘将背着的手摸索着放到身前来,仰起头乖乖巧巧的望着他。 “你要去练剑么,我也要练练!” 他的剑屡次被藏起来,就是因为她也想学,只是…… “听说你要拜在天机殿玄机子的门下,现在这些粗鄙功夫,都只适合战场上拼杀,瑾儿你学了也没什么用处。 “稍安勿躁,玄机子大师乃世外高人,虽然行踪不定,可应下的事必然会做到。” “哦,好吧……” 小姑娘委屈的垂下了头,哪知趁他不注意就朝他的剑抓去。 顾家的剑,都是从血海里厮杀出来的剑,这样的暴虐之剑,出了鞘,不饮点儿血怎么肯回去? “剑刃锋利,你别碰!” 少年急声喊道,却还是晚了。 “你说你为什么要伸手来碰我的剑?” 少年给她缠着鲜血直涌的手指头,语气自然变得严厉。 小姑娘因为疼痛而拧巴着脸,忿忿的喊道: “我只不过是想学电……咳,外边那些高手,两根指头就能将剑给夹住,谁知道你这剑锋利得过了头啊! “明日太傅给的课业,我肯定没办法写了,若是太傅问起,我就说是你带我练二指神功造成的!” 少年包扎的动作一滞,无奈又无语的摊摊手: “先不说太傅那里,光是楚辞那小子都得把我念叨死,瑾儿,你过分了。” “这个锅,你不背谁背?” 时光陡转,当初那被割伤手指的小姑娘,已经能于瞬息之间,稳稳的接住削铁如泥的天光剑,一身内力,更是在他之上。 顾长风自嘲的笑了一声,何必纠结于过去? 她变了,他也变了,就连那总爱一本正经的数落人的楚辞,不也变成了权倾朝野的丞相了么? “你叫朕有什么事?” 见他迟迟没反应,凤瑾轻声问了出来。 顾长风移开目光,转身就要离开。 白雪飘飘扬扬,吹得他背影凄凉。 凤瑾神色恍惚,顾长风披麻戴孝的走在六七口棺椁的前方,来到她的面前停下。 “瑾儿,你是帝女,是我大禹的储君,你不要为逝去的人难过,你的心是要装天下人的。 “从今以后,西北屏障由我守护,你的江山,由我守护!” “姑娘,姑娘,买一份年画吧,我的孙子还等着我给她买糖葫芦回去呢。” 低头间,看见了一个身形佝偻,面容瘦削,鬓发苍苍的褴褛老人。 他的手里拄着一根年代久远的竹杖,左手攥着一只灰扑扑的布包,他正抬着头,用那双灰白色的死鱼眼一动不动的瞪着她。 凤瑾心头一跳,脑海中警铃大作,欲移步退开,脑袋却阵阵发蒙。 恍惚间只觉一片冰凉入腹,接着便是滚烫的液体从腹部涌出,抬眸看去,那灰白的死鱼眼光芒诡异。 凤瑾心中的暴躁压过了腹部的疼痛。 靠,朕算得头都秃了,怎么还是大意了! 转身离开的顾长风在转角处顿下步子,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想要回头再看一眼,就当是同过去告别。 他缓缓回头,看到的却是凤瑾身形不稳,一手捂着鲜血直流的腹部,一手朝袭击她的老人拍去。 而那老人手中的破布包里,露出了一只黑色的铁球,铁球顶端长着一根深灰色的线,线的尾部正闪着好看的星光。 那是……霹雳铁球! 顾长风死死攥着双拳,想要袖手旁观,可那些意图被他深埋的记忆与感情,控制着他的身体朝凤瑾飞去。 行刺的老人被摔在墙上,落下的青砖毫不留情的将他掩埋,而那闪烁着星光的火正欣喜的朝凤瑾奔去。 顾长风将气一提,猛扑过去,抱着凤瑾摔到了堆积杂物的角落里。 就在引信声音消失的那刻,顾长风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将凤瑾的脑袋护住,耳朵捂住。 转瞬之间,铁球声势浩大的炸开,巷子山的白雪以及青砖都挣脱了束缚,拼命的往顾长风身上砸去。 灼人的热浪带着皮肉焦熟的味道传来,浓烟之中,顾长风难受的咳嗽了一声,仅仅是这么一咳,五脏六腑都在疼痛。 接着浓烟的掩映,他缓慢的撑起身子,看着眼前仍然白净和无暇的脸蛋,他长长呼了口气。 这丫头最臭美了……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只有这个想法。 察觉自己的想法后,他的脸顿时阴了下来。 起身就要离去,却见凤瑾眉头紧拧,未曾醒来,腹部的血已染红大半的衣衫。 他只能两指一并在她身上几处穴位轻点,而后就闭眸坐在旁边,虽脸色阴沉,但也没有离开。 凤瑾是被摔懵了…… 第171章 你可以等陛下醒来自己问她 后背疼,腹部疼,脸被重物压得喘不过气,她脑子本就发蒙,这下因缺氧的缘故更是一阵阵晕眩。 她想要睁开眼,眼皮微微动弹,都令她恶心不已,她只能忍着难受,躺在地上慢慢调整。 爆炸不止这一处,此处的动静传出之后,云都各处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让因除夕到来而变得喜庆的云都,多了几丝血腥的年味儿。 爆炸全都起自于走街串巷兜售年画的商贩,那群本该被世人同情的人,却因今次有意无意的恶行,变成了人人痛恨的刽子手。 云都百姓伤亡惨重,尤其是在闹市之中。 听着巷子里传来的爆炸声,潜入楚府探查情况的谢玄心神一颤,不顾踪迹显露与否,折身就朝巷子的方向飞去。 向来隐匿于黑暗中的玄色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了楚府众人的眼前,还没等众人的惊讶完全释放,就消失在了地位显赫的丞相府里。 青石巷离楚府很近,也就是个转角再转角的距离,小巷走到尽头后拐上另一条更宽些的巷子,就能到达楚府的后门。 距离如此之近,谢玄便来得很快。 顾长风也就刚给凤瑾点完穴道,忍着后背的砸伤与烧伤坐在旁边时,谢玄就落到了巷子里。 爆炸所带来的的浓烟与升华的水汽混杂在一起,在他离去时还幽寂的巷子,已经被浓浓的白雾笼罩。 谢玄心尖儿颤动,生怕浓雾掩盖的是他接受不了的事实,眸子一暗,不顾一切的扎了进去。 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地上那抹烟蓝色的身影吸引。 疾步朝地上的人跨过去,双膝一颤,不由自主的跪在了一旁,手足无措的看着那一片灼人双目的殷红。 “陛下,陛下……” 泣血之声从他喉中发出,黯淡的双眸微光闪动,转眼那微光就凝成了实质,从眼角滚落。 一旁被他吵扰的顾长风皱起了眉头,睁眼就看到眼泪从谢玄眼角滑落,蔑了他一眼,轻嗤了一声。 “那女人还没死呢。一个大男人,还哭哭啼啼……” 想起了什么,顾长风瞬间噤声,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听到嗤笑声,谢玄才察觉到这里还有除他陛下之外的人,思及凤瑾腹部狰狞伤口,他瞬间抬起头,狠戾的盯着说话的人。 “陛下是你伤的?” 声音幽沉到令人胆寒,眸光森然到令人心慌。 可顾长风是谁,在战场上浴血多年,早已看淡了生死,对于他的逼迫,丝毫不惧。 “呵——”低笑一声,厌烦的说道,“如果是天光剑,我会直接将她捅个对穿,怎么可能还留她一口气?” 谢玄吃人般的盯了他片刻,随即收敛气势,垂着头,默默的为凤瑾粗略的包扎起伤口来。 顾长风背上很是疼痛,便一直坐在那里,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对待那狠辣无情的女人,心里觉得很疑惑。 但他问出口的话,却变成了: “她怎么还没醒?不过是流了点儿血,何时变得这么娇气了?果然是在安乐窝里呆久了……” 谢玄的动作一顿,几息过后才抬眸扫了他一眼,继续给凤瑾处理着伤势。 “陛下她……旧伤未愈。” “旧伤未愈?” 顾长风想起凤瑾之前所说近日都不在云都,因为是去药王谷求医去了。 他一直以为那是她推脱嫌疑胡乱编造的借口,如今一看倒像有那么回事儿。 “什么伤?” 顾长风沉眸追问。 凤瑾一身武功虽不像他与谢玄那样,是幼年就开始日复一日早起贪黑练出来的,若只论武学,她定不能敌他们。 但因有玄机子灌顶的百年功力,弥补了她武学不够精通造成的漏洞,现在的她,当世少有人匹敌。 不仅如此,身边还有个武功卓绝的谢玄,她能受什么伤? 谢玄已经将凤瑾腹部的伤口撒了药,再用布条缠住,听得顾长风接连询问,他只是压着眸中痴情到悲哀的目光望着凤瑾,冷淡的回道: “你可以等陛下醒来自己问她。” 顾长风没应,也没动。 谢玄不再管他,小心到虔诚的将凤瑾抱起。 中间牵动了伤口,凤瑾难受的哼了一声,他心一紧,手一抖,险些没将人抱稳,亏得一旁的顾长风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谢玄一脸冷漠到朝他颔首,转身抱着凤瑾离去。 顾长风扫了眼一片狼藉的小巷,几步走过巡察着老人的情况,将他身上可能具有线索意义的东西收走后,朝天上放了颗蓝色的信号弹。 将东西揣到怀中,迈步朝谢玄的方向跟去。 …… 书房里,楚辞正在踱来踱去,他一点看奏折的心思都没有。 胭脂巷的爆炸还没理清线索,今日又发生了更严重的情况,听暗探来报,云都各处已有爆炸十三起,最近的一处,就是旁边的青石巷。 借由贩卖门神像的穷苦百姓制造爆炸,究竟是谁,才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房门被叩响,传来杜明的低语。 “主子,主子……有客人来了。” 杜明的话有些犹豫,楚辞蹙了蹙眉头。 疾步朝房门走去,双手按在门沿上,就将书房的门拉开,侧头看着杜明,问道: “来了什么客人,值得你如此犹犹豫豫?” 杜明望了望来的方向,纠结的回道: “主子,您去看了就知道。” 楚辞心中不耐,但也没多说什么,迈步朝会客厅走去。 杜明在后追着,心虚的解释道: “主子,主子,人不在会客厅,在……在客房。” 楚辞顿住脚步,转过头半眯着眸子盯着他。 “客房?” 来客一般都在厅堂等待主人接见,今日就是是什么客人,径直就去了客房? 楚辞隐约有些不悦。 刚走到院外,就看到府医急匆匆的进了房间,又想起之前兰心公主在府中横冲直撞,楚辞心头更为恼火。 亲自抬手叩了叩房门,略显不耐的敲门声,足以见得他的不喜。 咯吱一声,房门被打开,露出了一张冷毅中带着担忧与肃杀的脸。 脸的主人危险的扫了他一眼,无情的转身朝里走去。 楚辞隐约暴躁,待黑色身影错开,他才有机会看到房中的情况。 外间的椅子上坐着袒露上身,眉间隐忍,形容狼狈的顾长风,里间的床榻边,站着雕塑一般的谢玄。 那床榻上…… 楚辞心头一沉,疾步走去。 “青石巷里发生了爆炸。” 见他进来,顾长风停下擦洗伤口的动作,平静的说道。 第172章 陛下她像个智障 “赵叔,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 府医朝楚辞颔首见礼,转头继续收拾着药箱,不停的摇头叹气。 “陛下脉相虚浮,气息紊乱,身体虚弱,神志恍惚,敢问谢统领,陛下是否受过什么大伤?” 府医问得比较委婉,他本想说凤瑾的情况,近乎于日薄西山,但帝王对寿命之事都存有忌讳,他不敢说得太明白。 府医姓赵,原是陈寻旧识,二人又一同考入太医院,因为天赋出众拜在上任太医令门下学习,后来因为某些事离开了皇宫,进到楚府当起了府医。 他的话,具有一定的信服力。 谢玄一直望着凤瑾,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去药王谷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始终忘不了凤瑾于凛冽风雪中在他怀里醒来,气若游丝的叹道: “实在不行,你就放下朕吧,朕可能撑不到到药王谷的那一刻了……”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就像回到了当初在山洞里的时候,他死死的睁着眼睛,就怕一眨眼她就没了声息。 理智在六七息后才恢复,他垂眸看着府医,轻声道: “你先把陛下腹部的伤势处理好,其他的事,赵太医无需管顾。” 府医朝谢玄拱了拱手。 “在下不过是楚府的府医罢了,‘太医’二字可当不起,既然谢统领都吩咐了,在下照做便是。” 府医麻利的给凤瑾处理好伤势,并将注意事项写在了之上,交到谢玄手中就离开了。 事关陛下安危,三位都是大禹举足轻重的人物,必然有话要讲,他还是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了。 府医离开后,楚辞看看凤瑾,又看看谢玄,几次欲言又止。 谢玄寂寂的望着凤瑾,目光不曾有片刻离开。 “楚丞相想要知道什么,等陛下醒来,你直接问便是了。” 听到这与之前相差无几的回答,顾长风用余光扫了二人一眼,蹙起了眉头。 将药瓶搁在旁边桌案上,双手捏着衣领往上一抖,结实黝黑的上身就被白净的中衣给遮住。 套好衣服后,冷着脸往床榻方向走去,他要去看看,凤瑾那狠辣无情的女人究竟如何了。 三道目光,或忧切,或疑惑,或审视长时间落到身上,早已醒来却假装昏迷的凤瑾冷汗直冒。 她感觉就像噩梦所见一般,她被架到了刑场上,主持审判的就是这几人。 心虚,惶恐,她再也没办法装下去。 唾液一咽,长气一出,她就知道糟糕,就在落到身上的两道目光变得锐利,她翻身就坐了起来。 龇牙咧嘴的忍着腹部酸爽,在看到床榻前三道俊朗的人影时,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哥哥,抱——” 听起来像个智障! 按照一般的套路,重伤醒来必定失忆,凤瑾又怎么舍得让他们失望,自导自演了个失意的戏码。 不,这完全不是失意,这是变成了智障! 不仅她自己觉得用力过猛,面前三位泰山崩顶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大佬脸色瞬间一变,心痛、震惊、难以置信分别浮现在他们的脸上。 “陛下这是……” 楚辞瞪着眼睛,全然没法接受。 顾长风浓眉死死的拧在一起,眸子暗得跟夜晚一样。 谢玄目光呆滞,神色木然,凤瑾却是知道,他是在拼命的隐忍,不让悲痛涌上面庞。 凤瑾心头不忍,狭长的眸子微眯,嘴角轻扬,变成了眉眼弯弯的乖巧模样。 “冷面哥哥抱——” 喊得时候,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可那又如何呢,还不是得硬着头皮上,为了谢玄这颗玻璃心,她简直付出得太多了。 看着床上朝他伸着双臂,眸子晶莹,扭着身子朝他要抱抱的……大小孩,他心头涌出的热流里夹杂了几分酸涩。 他迟疑、小心、几乎用尽此生温柔的向凤瑾靠近,然后侧坐于床沿上,长期厮杀而变得粗粝的手几次伸出又收回,他实在不知如何办才好。 凤瑾将眸中兴味压下,猛地朝他扑去,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朱唇贴在他的耳侧,趁顾、楚二人不注意,低声呢喃道: “朕装的。” 谢玄垂下眸,缓慢呼出一口气,身体竟然有些乏力了。 凤瑾玩心大起,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用比刚才还要绵长轻柔的嗓音,一字一句的唤道: “谢,哥,哥——” 谢玄身子一僵,被暖风拂过的耳朵像是着了火,以燎原之势烧到了他的心里。 一颗死气沉沉的心急剧的跳动,宛若蓄势即将喷发的火山。 在紊乱的呼吸落到耳中的那刻,凤瑾笑眯眯的松开了他,转头向另外两人望去。 她想要试探一下这二人的反应,虽然目的很渣,但不得不说,试探的结果关系到她未来的处境与谋算。 唤了两次“哥哥”,她已经能无惧羞耻,很坦然的将这两个字说出口。 “温柔哥哥,阿瑾要抱抱——” 在她盈盈的期盼目光下,楚辞挂着一言难尽的表情,移步来到了她的身边,僵硬的抱了抱她。 然后就只剩下顾长风……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黑着脸,眯着眼,目不转睛的审视朕她,他的模样,让凤瑾想起了两个字“熬鹰”。 “凤瑾,你又在搞什么鬼? “你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觉得很有意思吗?” 凤瑾脸皮最是厚了,可怜巴巴的转过头,用懵懂的小眼神向楚辞与谢玄卖委屈。 谢玄本就无法拒绝凤瑾的任何要求,见她目露央求,一颗心全陷了进去,以保护的姿态站在她的身边,嗜血的盯着口不择言的顾长风。 至于楚辞,为人正直,见顾长风对心智宛若幼儿的凤瑾疾言厉色,微沉着脸色与顾长风对峙良久。 他的心中还是有着侥幸,希望凤瑾这个个样子不是真的。 “陛下,你看他是谁?” 他指着顾长风。 凤瑾双手捏着脸蛋偏头琢磨了片刻,冷哼道: “他?凶哥哥!他刚刚凶我了,他好可怕。” 就在顾长风被气得青筋直冒的时候,她“适时”的晕倒在了谢玄的怀里。 不跟他打,还不能躲了? 晕倒前,她眨巴了下眼睛,对稳稳接住她的谢玄竖了个大拇指。 就在室内陷入诡异气氛的时候,几声碎碎的咳嗽声响起,凤瑾以女帝身份再次醒来。 “咳咳,朕是在何处?” 第173章 背后阴谋 陷在刚才的情况里还没抽身出来的楚辞拧了拧眉,眸含担忧的望着她,微微倾过身子,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凤瑾,似要将她脸上有多少根汗毛数出来一般。 “陛下,你刚才……” “朕刚才?” 凤瑾微抬眸子,将疑问恰到好处的抛给了谢玄。 谢玄抿了抿唇,冷毅的脸上一片凝重,整个人欲言又止: “陛下,你刚才……” 二人如有感应般,凤瑾瞬间领会了谢玄的意思,缓慢的靠在谢玄细心堆叠的靠枕上,苦笑的叹着气。 “你们是想问朕刚才为何……为何与平时有异对吧? “不知博闻强识的楚丞相,广见洽闻的顾将军,有没有听说过‘夺舍’? “罢了,就算听说过,你们也不会相信的,朕罪孽深重,你们定然以为这是朕为自己脱罪的借口。 “罢了,罢了……” 凤瑾闭上了双眸,一直不停的叹息。 顾长风紧皱着眉头打量着她,明明不愿相信,可心里还是不受控制的起了猜测,猜测凤瑾的狠辣是所谓的夺舍导致的。 但他不曾出声,发问的人是楚辞。 他问得委婉,没有问这几年的异样是否与“夺舍”有关,而是从求医着手。 “那陛下之前所说的,谢统领带您前往药王谷求医是怎么回事?” “陛下中了毒,陈太医说药王谷可能存有一线生机。” 谢玄适时接过话。 躺在靠枕的凤瑾难受的咳嗽了两声,因牵动伤口,苍白的脸上有薄汗渗出。 缓了许久之后,她仰着头颓丧的靠在枕头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一路上艰险万分,是谢玄背着朕,穿过风雪,爬上悬崖,走过深渊之上的索桥,闯过重重围困,才将朕送到的药王谷。 “朕原以为撑不到最后的,朕以为茫茫雪原就是朕最终的归宿。 “长风,让你失望了,朕竟然活下来了……” 倾国倾城的脸因失血过多以及疼痛变得苍白,冷汗一滴一滴从她额间滚落,让她整个人都多了种惹人垂怜的病弱感。 她的桀骜不驯,她的不可一世,她的狠辣无情,都因这副病态的皮囊弱化了攻击性。 少有的,顾长风没再讥讽于她,垂着头,脸庞匿于自身的阴影下,让人看不透他此刻再想什么。 楚辞藏于宽大袖袍中的手紧紧攥住,面上也一片凝重,他几次想要拉下马的暴君,竟险些死了。 他从未想过她这样的祸害,有比别人早死的可能性。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古往今来不都是这么流传的么? “凤……陛下……” 楚辞该换了称呼,可唤过之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低低的叹着气。 凤瑾挣扎着就要从床上起来,碍于她的执拗,谢玄只好上手搀扶。 凤瑾站起身后歇了会儿,将寂寂的目光从楚辞与顾长风脸上移过。 “楚,咳咳丞相,顾将军,咳咳,云都风云暗涌,阴谋层出,等着朕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朕没时间在此多待,朕这就告辞了。” 在谢玄的搀扶下,凤瑾颤巍巍的远去。 在她离开不久后,隶属于顾长风私有力量的卫兵小队敲响了楚府的大门。 “你有什么事?” 老林小心的把大门开出一条缝隙,然后将皱巴巴的老脸顶在门缝处往外张望,模样实在是谨慎。 陈实被他这防贼的模样刺激到,心中隐隐升起不悦,指了指街上被士兵羁押的流浪儿,提高声音说道: “我听人说我家将军在里边,这是我们抓来的爆炸案嫌犯,需要立刻交由将军定夺。” 老林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被羁押的嫌犯竟然是早上卖过他门神像,说话文绉绉的小子! 老林气愤陈实等人是莽夫,竟随意抓个人来当嫌犯,又因担忧流浪儿处境,连忙折身朝府内走去。 得到允许后,不多时,陈实便带着押解流浪儿的两位士兵进了楚府。 “怎么是他?” 楚辞站于廊下,眉头紧皱,投向顾长风的目光里,带上了质问之意。 顾长风停在台阶旁,低头望了望院中的五人,最后将注意力停留在陈实的脸上,沉声道: “究竟怎么回事,你说的嫌犯是什么意思?” 陈实扬了下手,两位士兵将流浪儿扭送到前方,用力一按,铺上薄雪还未来得及轻扫的青石板,传来了沉闷的声响。 陈实扫了眼被迫跪下的流浪儿,握拳回禀道: “回将军,今日末将正如前几日那般,与城防军的兄弟一起巡逻,谁知半路竟传来了爆炸声。 “爆炸的地上属实多,分布又散,末将只能就近前往,这小子是末将在梧桐街与鲤鱼巷相接的角落里逮到的。 “他一个人缩在角落,警惕的看着青石巷的爆炸。待末将等人一靠近,他翻身爬了起来,拼命的逃跑。 “他这样子,不是心虚是什么?” 被强按着跪在地上的流浪儿,不停的扭着身子,想要挣脱禁锢。 一张脸因羞恼而变得通红,口中一直说着“我,我”,可说了半天都没解释出什么来。 顾长风沉眸思索,片刻后向楚辞征询道: “本将军能否借楚丞相客房一用?” 眼前的院子被四面的回廊包围,顾长风面对的方向是院门,身后是客房所在的园子。 得到楚辞首肯,顾长风朝陈实点了下头,转身朝园子里走去。 顾长风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晦暗难明的审视着底下跪着的流浪儿。 手边的桌子上,备着几盘可口的点心,右手按在茶案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让流浪儿的心惊惧的颤动起来。 “先,先生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休想用点心来贿赂我!” 流浪儿挣脱不了士兵的束缚,梗着脖子与顾长风对峙。 见他对顾长风无礼,士兵手劲加重,肩胛骨几近碎裂的疼痛令流浪儿身体痉挛。 顾长风不苟言笑,叩响桌案的手抚上了身侧的宝剑,他将宝剑从腰间卸下,横握于手中。 微眯着眸子,目光锐利的盯着不肯屈服的流浪儿。 “本将军的剑却是说,最讨厌说谎的人。 “这把剑名曰天光,已经传了数百年,在战场上斩杀过无数的敌人,它的血饮得够多了,但……也不多你这一个。” “我说我说——” 流浪儿眼泪鼻涕一起冒了出来。 在顾长风的逼迫下,他抽噎着说道: “我已经猜到了云都爆炸的结果,当初我从霜城一路逃过来,身上银钱都被抢光了,饥寒交迫下看到有人在放红纸,并且还有银钱拿,于是我就去了。 “我愿想着发放红纸是官府的事,私人发放总归不妥,奈何垂涎那份银两,我还是压下怀疑凑了上去。 “后来我终于知道那里不对了,发放银钱与红纸的同时,他们还给某些看起来憨厚穷困的人发了铁球,并称去到云都后将尾部的细绳点亮,回来就会得到丰厚的奖赏。 “我家算得上霜城的大户,那个铁球我幼时曾见过,我知道那东西的威力,拿了红纸和银两就跑了……” 第174章 那一道落魄至极的身影 顾长风目若鹰隼的盯着流浪儿许久,想要从那张经历颠沛流离的稚嫩脸上,窥探出谎言的迹象,可看了许久,眼里都是流浪儿心有余悸以及诚惶诚恐的模样。 顾长风将目光收回,落到了右侧,那里摆着他几乎不曾离身的天光剑,沾了无数人鲜血的天光剑。 “具体地点是哪里?” 不容置疑的语气,带着迎面而来的杀意。 流浪儿后脊一凉,身形一颤,吓得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回,回大人,我对云都地形不熟,但我隐约记得那是一处建在山坡旁边的墨坊,算……算得上云都郊外。” 云都乃大禹中心,官员多如牛毛,加之城中有无涯楼等文坛圣地,自是引得各地文人心向往之。 如此一来,对文房四宝的需求远超其他城市,光“墨”一行,云都周边就形成了特色产业链。 云都所造之墨因其极佳的品质,被统称为京墨,在民间被世人心照不宣的评为了“国墨”。 云都虽寸土寸金,郊外的土地价值也是其他富裕城市的几倍,即是如此也有财大气粗的制墨世家将墨坊落坐于云都郊外。 光是“郊外墨坊”四个字,实在难以锁定目标! “还有呢?” 顾长风冷漠至极的发问。 流浪儿被当中冷意冻得浑身发抖,长久跪着的双腿逐渐有僵痛感传来,他艰难的碰了下疼得要命的肩胛骨,畏畏缩缩的扫视着顾长风。 “没……没有了,我就只知道这么多。” “嗯?” “有,我想,我想,我再想想…… “我想出来后你就放了我吧,我爹娘费力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我送出霜城,就是希望我能好好活着。 “我不想让他们失望,我还想回去救他们……” 顾长风被他哭声扰得心烦,剑眉一拧,冷冷的说了个子:“说!” “我从墨坊旁就开始跑,穿过了青石坝子,穿过了树林,树林里有条河,那条河很宽很大,尽头被掩在黛青色的连绵山峦里。 “哦,我想起来了,墨坊门外立了两块立雕的孔夫子的相!” 门外习惯性立孔相的制墨世家,好像只有宋家。 听闻宋家祖上是淮州的,南淮一代对孔夫子的推崇到了狂热的地步,就连宗族祠堂里最正中的位置,都让给了孔相。 顾长风越想眉头皱得越深,这宋家虽算不得什么豪门望族,可它与大禹首富苏家是姻亲关系,商界名流都因着这层关系捧着宋家,希望能借此与苏家搭上关系。 宋家在将云都弄乱并没有什么好处,这会不会是苏家在背后谋划,就为了苏家的宝贝疙瘩苏北? 毕竟,先不论苏北在苏家的地位,他还是目前宋家家主夫人的亲侄儿。 不过,若非苏家所为,这番臆断只能平白冤枉人,若真是苏家所为,一切都有迹可查,光凭推测证明不了什么。 顾长风摆了摆手,陈实朝士兵点了下头,二人便押着流浪儿出去了。 被顾长风念及的苏家宝贝疙瘩苏北,已经自怨自艾的将自己禁足在庆云宫好几日了,差不多是从凤瑾回来过后,他就将自己限制在了自己的宫殿里。 整日里唉声叹气,饭也不好好吃,一有闲暇就坐在正殿门台阶上,殷切却又小心的朝宫门处张望。 立春疑惑了许久,正巧现下清风与明月不在,她拿着扫帚一边虚虚的扫着地,一边向苏北挪去。 许是挪得太过去,挡了他远眺的目光,苏北微微蹙了下眉,偏头朝宫门处张望。 立春双手紧握着扫帚,酝酿了下情绪,低声问道: “贵君,您在看什么?” 苏北没回应,伸长了脖子望着,冰凉的落雪钻入衣襟,融化在脖子里,他只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而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殷切模样。 立春从小在宫里长大,所有的价值观就是奴才与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自然希望自家贵君能够圣宠不衰。 “贵君,您是在看陛下么?” 她大起了胆子,拖着扫帚坐到了最低一级的台阶上,学着他的样子一起张望。 “贵君,之前你不是总去陛下的长极宫么,您与陛下如胶似漆,你们二人可是羡煞许多人。 “贵君,为何您这两日不去找陛下了?” 听到问询,苏北缩了缩脖子,将下颌放在了膝盖上,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阿瑾交给我的事,我没有办好,我愧对阿瑾。” 静默了许久后,他又说道: “很久之前,我就对阿瑾说我不是只会缠着她给她添麻烦,我能帮上忙的,可是……可是她如今交给我的事,我却没有办好。” 他以寻香蝶锁定偷盗摆件人的藏身之处,却没想到在阿瑾回来前,那个地方就因忽如其来的爆炸而摧毁。 关于幕后人的身份,再难寻到一点儿蛛丝马迹,就连阿瑾给他做的那批摆件,都消失了踪迹。 想着想着,苏北的眼睛就酸了起来,喉咙也出现了堵塞的感觉。 正在苏北溺于难过之中时,想要给大禹后宫最有身份的人卖好的宫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苏贵君,苏贵君,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奴才刚才听到消息说,陛下在宫外遇到了爆炸,伤势极重,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阿瑾受伤了?” 苏北瞬间止住眼泪,噔的一下站起身子。 得到宫人的肯定后,耳朵里在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拼了命的往长极宫跑去。 他几次在雪地里摔倒,不曾休息片刻,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他身上用来保暖的大氅,不知挂到了某个地方,他右脚上的鞋子,也因摔倒的时候掉了。 他到达长极宫外的时候,脸颊与鼻尖都被冻得通红,脸侧、唇角、手心上都被冰棱擦出了血痕。 “苏贵君,您这是?” 宫门口的禁军躬身行着礼,半天不见人回应,转身一看,那处于盛宠中的苏贵君,跌跌撞撞的朝长寿殿跑去。 凤瑾正得意的同谢玄解释着楚府里欲擒故纵的把戏,阻拦风雪的殿门忽然被撞开,猛烈晃动的咯吱声里,传来了一道心酸至极的呼喊。 “阿瑾——” 嗓音颤抖,已然带上了哭腔。 凤瑾顿时一愣,转头朝门口看去,内殿门口走来一道落魄至极的身影。 沾着淡淡泥渍与血迹的脚印零星的延伸到殿外,延伸到茫茫白雪中…… 第175章 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小北,你……” 凤瑾震惊于他的落魄模样,不提脸上斑驳的血痕,光看那被冻得发青发白、每次离地都会在地面流出淡淡的血色,她心里就一阵战栗。 苏北定定的望着凤瑾,清澈水润的眸子微微泛红,只能印下她一个人的身影。 他在门口望了活生生的凤瑾好久,被冻得发青的唇不停的颤抖,嘴角总是不受控制的往下垂去,却又在他拼命的抑制下往上扬了弧度。 只是这样,倒让人看不懂他是在哭还是在笑。 脚榻上抱着凤瑾长靴,双腿儿抽搐般蹬着的小玄子,将脑袋倒垂在脚榻边沿,往地上翻着白眼,打量着门口那个衣衫像是被它撕咬过的人。 黑黢黢的几根儿长眉疑惑的抖了抖,而后身体重心前倾,脑袋嘭的声砸到了地上,圆圆的后臀顶着脑袋就朝前滑去。 四条短腿儿拼命的蹬着,终于翻身爬了起来,甩着小尾巴朝苏北奔去。 “阿瑾……” 苏北迈着重于千钧的步子,忽略着缠腿儿的小玄子,一步步朝凤瑾靠近。 唯一一个与凤瑾有名分的人出现在了眼前,谢玄心尖儿如同针扎一般,但他却垂下眸子,极度自卑的压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小玄子比之当初大了两圈的圆润身子,受了苏北脚上前行的力道,滚到了脚榻前卡住了。 在他努力的挣扎着脱困的时候,苏北右脚轻提,迈上了脚榻…… 在凤瑾的惊愕目光下,他猛然朝凤瑾扑去,脸埋在凤瑾脖间,拼了此生力气将凤瑾箍住。 凤瑾岔气了咳了一声,右手死死的揪着身旁锦被,努力的忍着腹部伤口被牵扯到的酸爽。 “咳咳……小北……你怎么了?” 凤瑾咬着牙,待隐约能适应酸爽感后,才颤着声儿问道。 苏北骤然一惊,慌张的往后退去,见凤瑾虚汗直流,毫不顾忌的在凤瑾身上翻来覆去的看去。 “阿瑾,你怎么样了,你的伤严不严重,爆炸是谁做的,是不是有人想要刺杀你……” 被苏北陀螺似的拨来拨去,凤瑾紧张得眉心都在跳,她感觉自己怕是要伤上加伤了。 啊,好难! 苏北,你这小子确定不是敌人派来的吗? “哈,没事……” 凤瑾的声线被挤得像垂垂老矣的老奶奶,每一节声音都会断断续续。 她尽全力的凝着慈爱的笑容,可那笑分明显得……狰狞。 苏北被她一吓,险些倒栽于地上,还好罪魁祸首眼疾手快的帮扶了一把,才没有导致惨剧的发生。 见也见了这么久了,情绪也释放得差不多了,凤瑾便传唤陈寻,让他进殿给苏北治治伤。 期间,苏北犹犹豫豫的讲了自己的失误,凤瑾表示没有关系,一边安慰着他,一边从听他事无巨细的讲述她不在云都时发生的事情。 她既赞叹于苏北的灵活变通,更急切的想要知道,从前的她留下的信息。 或许知道后,一切都能真相大白,包括这些时日看似杂乱,却隐约有着联系的事件。 凤瑾逐渐陷入了沉思……如果没遇上爆炸的话,现在的她,应该出现在西塔楼上,这是她出宫的主要目的。 …… 归来客栈。 因着年关将至,作为云都最豪华的客栈,平日里热闹的消减了大半,显得有些冷清。 可即便如此,客房也是处于满售状态,外地里的权势人家提前将客房预订,就为了看除夕夜特有的灯花典。 空寂寂的客栈里,迎来了一位身形曼妙,带着异域风情的女子。 “掌柜,天字一号房在哪儿?” 小亦从兰心身旁迈出一步,出声问道。 拨着算盘的掌柜停下动作,抬起头来,和蔼的笑道: “姑娘,我们这里没有天字号房,您要找的房号,应该是‘鸡鸣’。” “‘鸡鸣’?可是《诗经·郑风》里的那个?” 听得兰心发问,掌柜附和的笑笑。 “姑娘理解得没错,这整座客栈,都是以诗经里的篇名作为房号。 “客栈名为‘归来’,源自第一任主人,他建这所客栈就是为了等心爱的女子回来。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能与心爱之人细水长流,相携一生,是他最大的渴求,‘鸡鸣’篇就作为了天字一号房的名字。” 兰心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抬眸朝掌柜看去。 “那‘鸡鸣’该如何去?” 掌柜指了指楼梯下布帘遮挡的门。 “从那里去就是了,那是一幢独立小院,正面临溪,站在楼上可以看苍溪上的落雪,右侧看又是闹市,视野与环境都是极好的,” 兰心颔首致谢,转身朝小门走去。 径直进了客栈后院,向右转经过一道修着圆形拱门的院墙,就进了归来客栈最好的客房。 小楼一片安静,底下大门虚掩,兰心犹豫之后轻巧的推开了门,小心翼翼的朝里走去。 “殿下,殿下,兰心求见。” 无人应答。 兰心垂下眸光,朱唇一抿,死死的盯着上楼的木质台阶,垂于身侧的纤纤玉手隐约颤抖。 她再次试探了唤了两声“殿下”,没得到回应后,转头示意小亦在此处等候,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往台阶上迈去。 她走得极为心虚,生怕发出一点儿声音,被小楼现在的主人当做不请自来的恶客。 走过转角,再走过转角,最后停在了三楼上楼处。 透过精致的雕花门扇往里看,隐约能看到临溪的窗下按了矮塌,上边盘坐着一道身姿修长、背影沉稳的影子。 痴痴的望着那道身影,兰心的心里顿时有种小偷行窃的心虚感。 鼓足了勇气,才来到了房门前,轻叩门扉,低声唤道: “殿下,殿下,兰心求见——” 里边盘腿调息的人被突兀的动静扰乱了注意力,一时气息紊乱,从口中喷出了一滩黑血。 听到里边异常的动静,兰心不管有没有得到允许,一下撞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墨绿色的长发,长发的主人正难受的揪着胸口,旁边的地上洒了一大滩刺目的黑血。 “殿下,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着急的就要过去。 男子忍着胸口剧痛,用疼到嘶哑的嗓音厉声低喝:“出去!” 兰心步子一僵,愣愣的唤着:“太子殿下?” “我叫你出去!” 第176章 她是我的命定之人 待调整好气息,并将墨绿的发色隐去后,贺察才冷漠的吩咐道: “进来吧。” 兰心踌躇的走了进去,垂着头,小心翼翼的唤着:“殿下……” “何事?” 贺察一丝目光都没舍得分给她,转头望着窗外在飘雪下静静流淌的苍溪。 他身上有着无情无欲的冷,明明近在眼前,却让人感觉遥不可及。 兰心犹豫的移着莲步往里走去,腰间的宫绦都察觉了她的小心,尾部的银质小铃抑制了自己犹如呼吸的清越声响,陪着她靠近那仿佛世俗之外断情绝欲的无情人。 “殿……大人,兰心是收到消息,说你到了云都,想着出行之前长老的吩咐,我便想着来看看您。” 临溪的窗户大开着,寒风卷着碎雪随性的闯入阁楼里,沾在了贺察浓墨般的长发上。 从某些角度,还是能隐约觉察到发丝上墨绿的色泽。 他的眉头不带任何感情的蹙了蹙,用无情到冷冽的嗓音说道: “看也看了,这就离开吧。我的身边,不应当有任何人。” 兰心攥着裙摆,咬唇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见贺察仍旧无情的看着窗外,对她流露的关切没有半分动容,杏眸里闪烁起晶莹。 “祭司大人!” 她死死的咬了下唇,瞪着眼睛,极度愤怒极度悲哀的喊道: “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 “我默默的爱你那么久,你的任何要求我都拼了命的去完成,你的一举一动都烙在我的心上,你就算皱一下眉头,我都会觉得心痛。 “难道我对你的爱,你看不到吗?” 贺察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不是因兰心的深情而触动,只是因为她的声嘶力竭太吵闹了。 她从未向她下达过任何命令,她所谓需要拼命去要求,不过是她从别人手里夺来的。 贺察不想说什么,也不愿同她说什么,身体里从凤瑾身上移来的黑气,无时无刻不在冲击他的肺腑。 搭在盘起的膝盖上双手,因为他的隐忍而不由自主的攥了起来。 见他无视自己,兰心心中的凄凉与讥讽无限的放大,她忘却了在贺察面前一直维持的端庄,仰天大笑的嘲讽了起来。 “祭司大人,你与她只有几面之缘,她乃大禹的女帝,身边男人无数,怎么可能记得你? “你呢,眼中从未有过情爱,一直沉心于祭司责任,你也根本不爱她,可你竟然可以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仅仅是因为她是你的命定之人?” 调息了片刻,气息稍稍平稳,贺察缓缓睁开了双眼,平静无波的看着她。 “她是我族圣物卜出来的,我的命定之人。我信命,我族中人都信命。” 这如此简单的几句话,却粉碎了兰心所有的念想。 是,他是不爱,可那又如何? 他信命,便可一直为了凤瑾舍生忘死。 巫族人号称能推演天命,真是讥讽,能推演天命的人,却逃不脱命运的束缚。 是命运,让他们未卜先知的能力变得极为可笑。 巫族中人都信命,天命,于巫族人而言,便如同大禹圣旨,神圣不可违拗。 ……她怎么争得过天命呢? 兰心时哭时笑,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衣衫凌乱,发髻不整,宛若疯癫了一般。 腰间的银铃断断续续的发出尖锐的声音,应和着她的哭声与笑声。 小亦一直守在楼梯口,没有得到命令,她不敢随意探听楼上的动静。 眼前一道粉紫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往外跑去,她柳眉一拧,瞬间瞪大眼睛着急忙慌的追了上去。 “公主,公主,你等等我——” 待喧嚣声远去,贺察再次睁开了双眼。 “夺舍之人蓄谋已久,她的灵魂迟早会被吞噬殆尽,留下一具空空的躯壳……想救她,只有一个办法……你会像失去了心一样,失去爱的能力,彻底沦为没有感情的生物。” 耳边忽然响起族中老祖的话,贺察疑惑的皱了皱眉,缓缓抚上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在微微的跳动,就如同普通人一样,可他就是感觉不到心脏的温度,感觉不到外边凛冽的寒风。 他的血是凉的,身体是凉的,只有与黑雾抗争的疼痛,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没有心……没有感情…… 有感情会是什么样的? 他有过……爱么? 爱该是什么样的? 眼前有凤瑾的面庞一闪而逝,他讶异的蹙起眉头,弄不清为什么会出现她的模样。 天渐晚。 夜色从苍溪上游的山林湖泊里铺开,逐渐晕染了繁华的街巷,将白日里的喧闹都逼退,人来人往的云都,成了万家灯火点缀的静谧画卷。 在辉煌灯火的尽头,落满楼阁亭台的抚顺街,临近皇宫西的地方,依傍暮迟山而建的广阔府邸中,阴影将整座府邸遮盖,亮白的雪景都因上方翻涌的黑云变得惨白可怖。 这里,没有任何光亮。 如果说长极宫是大禹之人最畏惧的地方,那么此处,便是他们最忌讳的地方。 这里,是能够只手遮天的摄政王凤归麟的府邸。 自摄政王府建成,抚顺街尾的四位重臣都搬了宅子,过后便一直不敢有人居住,就怕沾上晦气与……某些不干净的东西。 周围一片死寂,空置的府邸偏门屋檐下,多年前灯花典所挂的红色花灯已经完全褪色,面上糊的宣纸脱落成一片一片的,在凄厉风声的撕扯下,惊恐的拍打着灯笼骨架。 凝神听去,这些声响里隐约还有一种更凄厉、更癫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诡异得枯树上的乌鸦都噤了声。 摄政王乃是权势滔天的人,怎么会点不起一盏灯? 这是所有知晓此处诡异的官员、百姓,尤其是尽职尽责的打更人胆寒般的疑惑。 这里,已经是第三晚不曾有一粒灯火了,若是往常,还会有稀疏的几盏灯,这几日真是…… 打更的人敲了下梆子,急急忙忙的远离了王府。 黑暗将王府遮掩,更是将湖底的暗牢完全吞噬,在那湿润、腐臭、压抑、血腥的天然洞窟最深处,还有另一间更加封闭、森严、由半丈厚的大理石砌成了牢房。 癫狂到令人心惊胆战的嘶吼就是从里传出的…… 第177章 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暗牢沉在湖底,没有任何的光,能维持人的呼吸,还是因为山底暗河卷来的空气。 这牢固到就算是武学高手都无法破除的暗牢里,关着一位姿容绝世、红衣艳艳的男子。 ——他便是这座王府的主人,摄政王凤归麟。 只是如今他面目狰狞,惑人的长眸里是血红的光,柔顺光泽的墨发因汗水、血水拧在了一起,再不复曾经一颦一笑都引人沉沦的模样。 他那纤长白皙却力气十足的手,已经变得血肉模糊,他瞪着红丝遍布的双眸,发了疯似的朝四处撞去。 如果此处有灯,定然可以看到坚固的石墙上,遍布着深深的抓痕以及各种剥落的痕迹。 上边的色彩由深至浅,最深的已然变成了黑色,深深浅浅相互重叠,隐晦的暗示着这里一直发生的不为人知的事情。 凤归麟拼命的朝墙上撞去,抓去,想要毁灭可以触及的一切,甚至是他自己。 脑海里有无数种声音浪潮般翻涌而来,震得他几近耳鸣,那些声音幻化成万千虫子,势不可挡的朝他脑子、身体、心脏处钻去,吞噬着所有出现在它们眼前的东西。 那种又痒又痛又麻,却又无法触碰的虚幻感觉,让他生不如死,那些小虫最后将他的长大后的记忆尽数吞噬,凝聚成一句萦绕不去的“你去死吧”…… 他一直不曾放弃对父爱的奢望,可这句话,却是那所谓的父亲呼喝他的。 他叫凤归麟,他有着皇族血脉,他继承了凤氏一族无与伦比的美貌,他像父亲,更像母亲。 然而,他的父亲与母亲,二者长相却更加相像…… 天下人都说,他是带着诅咒出生的。 什么诅咒? 不过是他那所谓的父亲,为了掩盖对亲妹妹犯下的丑事,用来愚弄天下人的借口! 可笑,他这个世人眼中晋阳王府的嫡长子,却是上一代晋阳王世子与郡主的乱伦后的产物,他的存在就被世人所不容。 他无数次的怨恨他的母亲,为何不在生下他前,就用床幔将自己勒死。 他更怨恨他的祖父也是外祖父,竟然会荒谬到让自己的女儿生下自己儿子的孩子,竟会为了防止女儿自杀,将屋中所有的锐器收走,将她锁在连柜子的棱角都被用棉布包好的闺房里。 只因他听信术士说,他的存在会让他长命百岁…… 外界广泛流传的是,晋阳王世子夫人难产而死,什么难产,不过是无地自容罢了。 什么世子夫人,不过是为了掩盖真相,不要脸的为那可怜的女人刻下的污名。 真是可笑,身为晋阳王府的郡主,最后却要以儿媳身份葬入祖陵,九泉之下遇上列祖列宗,她又该如何称呼? 幼年的他哪懂什么叫“乱伦”,只能在下人日复一日的指指点点下,逐渐领会到当中令人不齿的真意。 晋阳王府的温度,比这世间任何一处都要冷,冷得人凉彻心扉,他真想一把火烧了这里,不知道那时会不会暖和一点。 敏感的身份,让他一直被限在晋阳王府里,他不知道府邸外是什么样子,更不知这世上还有除这群丑陋之人的其他人。 他所能见过的最大新意,就是血缘上的父亲,不时从府外领回的女人,浮花浪蕊,放浪至极。 自母亲将自己勒死后就开始落败的院子,他就住在那里,住在那母亲死不瞑目的闺房里。 坐在被磨的光滑的门槛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从房顶垂下的蜘蛛,外边总会有各种奇怪的,或亢奋或痛苦的动静来打破院中的死寂。 好事的下人说,那就是爱。 一个个烦人的小孩儿,从那些女人鼓囊得快要爆炸的肚子里钻了出来,自此后院子外边从早到晚都不再安静。 他透过门缝,总能看到那些女人将各自的孩子护在身后,我见犹怜的交锋,说什么“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那他呢,他又是哪家的人? 春雨绵绵的一天,那令人怨恨的老头儿终于断气了,可他连栖身的破落院子都没有了…… 王府郡主的院子,比之莺莺燕燕挤的院子自然是极大的,晋阳王世子,不,应该叫晋阳王了,他的莺莺燕燕们拼了命的抢夺那所院子。 趁着众人扭打之时,他终于跑出了府门。 外边的世界也很冷很黑,虚幻的灯火下人来人往,他始终孑然一人。 他饥寒交迫却不知如何解决,只能低着头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忽然被一个刚及腰的萝卜拦住了去路。 “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这让他想起了府里的女人,趁王府主人不在时,轻挑的勾着他的下巴,迷离着双眼吹着气: “麟儿,你长得真好看。” 心中的恶心与愤怒成倍增长,他只能阴狠的喝着:“滚!” 萝卜竟没滚,背着手笑眯眯的盯着他。 他去哪儿,她便跟到哪儿,兴致勃勃的踩着他的影子,就像个技巧拙劣的尾随者。 “我叫你别跟着我!” “你长得好看,我就要跟着你。小哥哥,你是不是没地方去啊,要不跟我回家?我家很大的。” 家? 这是最让人恶心的字眼。 不管他的抗拒,小萝卜竟不容拒绝的拽起他,跌跌撞撞的跑了,跑到了一处颜色斑驳的宫墙下。 “小哥哥,我跟你说,这里没人来的,你以后要是不开心,都可以来这里躲躲。钥匙我给你了,我家离这儿很近,你要记得常来,找我一起玩儿。” 小萝卜给了他这世上另一处容身之所? 终于,在次日清晨,他迎来了第一次偷跑出府的惩罚,长满尖刺的荆条,在那些女人们恶劣的笑声下,降落到他的背上。 “说!你去哪儿了!你是不是想要本王沦为全天下人的笑柄?凤归麟,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 痛,很痛,皮肉被撕扯掉的感觉,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紧紧捂着藏在胸口处的宫门钥匙,那是他在这世上另一处安身之地的钥匙。 第一次遭受如此重责,第一次他唤了父亲。 “闭嘴!你怎么配叫本王父亲! “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要不是那糟老头子,你以为你会活到今日?不,你根本就不会出生在这个世上!” 愈加残暴的鞭笞落到后背,鲜血逐渐从他嘴角流出来,滴在了地上…… 第178章 楚丞相求求你做个人 湖底的暗牢是王府禁地,就算是贴身侍从存在般的冥然,也不敢轻易踏足,尤其是在眼下这般情况。 冥然在假山旁焦急的踱来踱去,听着从里传来的痛苦与癫狂的嘶吼,心就像被悬在了丝线上。 “究竟怎么回事,从皇宫回来我就见主子脸色不对,没想到一回来就钻进了暗牢。 “听这动静,怕是病情发作了,可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怎么还没出来?”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被夜风拂过的湖面,有一点儿粼粼的波光,他的身边,没看见任何人。 是中了外界传言的“邪”,还是…… 凝神仔细看去,假山下可通暗牢的嶙峋入口前,隐了一道比夜色更深的黑影,岿然不动,宛若磐石。 若不打起十全十的精神留意,只会将那当做假山的阴影。 见穆言四人似的不给反应,就连眼珠子都没转动一下,冥然顿时就怒了,瞬间忘却眼前人的恐怖,指着他就开始骂了起来。 “平日里都是我跟着主子,那天晚上却是你跟着去的。 “皇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告诉你,主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脱不了干系!” 穆言仍未给予反应,但平视的眸子微微下沉,将视线落到了碎石路面的枯叶与落雪上。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长极宫内高手如云,应当是怕他藏不好行迹。 随行到长极宫外,主子就严令他不准再前进一步,独自跃过了红墙。 等主子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面色苍白,双眸赤红,嘴角挂着血迹,气息紊乱又暴虐。 看情况,应当是受了重伤。 能伤他的人世间少有,究竟会是谁…… 凤归麟生生受了凤瑾两掌,不带任何抵抗。 传承了世外高人玄机子的百年功力,就算只用了四五成功力,也足以让他身负重伤。 重伤不治,久难愈。 偏偏他放任伤势恶化。 因为痛的心,才让他在被过往的记忆逼得快要疯掉的时候,还能隐约记得自己逃离了魔窟。 因为那里的伤,是凤瑾留下的,就像他把她脖子撕咬的鲜血淋漓一样,有来有往才是爱。 这是他看到被父亲折磨致死的女人时,那些下人告诉他的。 第一次出逃被捉回去后,所谓的父亲担心他暴露他的丑事,就将他关到了暗无天日的地牢。 很黑,很静,很饿,很痛…… 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他几乎要被逼疯了。 外边静了几年,常需承受的鞭笞也停歇了几年。 好像是继承了王位的父亲拖家带口去了晋阳封地,他这个现在的晋阳王世子被遗忘了…… 父亲真是老了,他这么大个人怎么能被忘掉呢? 时隔几年,喧嚣再起,刺骨的风钻进了地牢。 他记得极为清楚,那一晚,坐落于云都的晋阳王府老宅,是他此生所见最温暖的一次。 大火跳得真美,就如同第一次出逃离府,小萝卜身后辉煌的灯火一样。 除夕夜,灯花典,真美。 “真美……” 他努力思索着当年,凭借快要消散的记忆,找到了当初的宫门。 他不吃不喝的坐在落败的安阳宫台阶处,看了好几日的风雪。 没见着人,没听见有软糯的“小哥哥,你真好看”。 她失约了。 凤归麟血肉模糊的指尖抱住脑袋,停止了撞击,缓缓抬起头来,赤红的眸子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体内有一股道家真气以强硬的姿态向经脉四处冲击,不容违拗、不留情面的,压制住他心中任何一丝想要毁灭的意图。 天机殿的人说,放任他流窜于世间,迟早会为祸苍生。 …… 不知是受了伤还是什么的缘故,凤瑾一晚上都睡不安稳。 梦里总会有一个长得极为好看的少年,狠戾的喝着:“滚!” 但她自己竟毫不胆怯,笑眯眯的凑上去,道:“小哥哥,你真好看!” 她记得,她将他拽到了一处铜锈斑斑的宫门,给了他一把前几日碰巧寻来的钥匙。 她记得,她对他说要常来找她玩,别把她忘了,可连着几年,趁着楚辞不注意,从含英殿里溜过来,都没见着人。 几年都不见,他肯定是忘了。 只是再没机会询问,因为她被迫离宫了。 ——那个早已与她有师徒之名的世外高人,玄机子来了。 场景转瞬黑暗…… 少年阴沉着脸,狭长的双眸深邃得见不到底,一遍遍阴狠的对她说: “你失约了……” 凤瑾瞬间就被吓醒了,捶了捶昏昏沉沉的脑袋,恍惚的朝窗户看去,外边正风雪呼啸。 很冷,快到除夕夜了。 等回过神儿来,才发觉衣衫湿透,腹部的伤口受了汗水,又开始作痛。 多年来养成的敏感,仅凭呼吸的一丝变化,谢玄都能了解到她的状况,更何况夜半惊醒。 “陛下?” 谢玄用内力温了杯茶,端到凤瑾的面前。 眼前的人毕竟是女帝,心中总有些不能同外人提及的秘密,他将问询的心思藏起,仅留了关切。 这才是他的本分。 凤瑾摇了摇头,轻声叹道:“没事。” 顺手接过斟来的温茶饮了两口,便又躺了回去。 谢玄细心的将窗户关了一半,摸了摸睡意朦胧的小玄子扬起的脑袋,也合衣躺到了自己的地铺上。 守着凤瑾,才能让他找到存在的意义。 为她而活,似乎从最开始就注定好了。 他反抗不了,也不想反抗。 夜晚很静很静,凤瑾终于数着各种被烹饪过的羊,再次睡了过去。 睡梦前唯一的念头是,明日不想吃萝卜了,因为梦里有人叫她萝卜…… 她要吃羊肉! 烤全羊,羊肉串,羊肉汤锅,红烧羊肉……随便什么都好。 悲哀的是,第二天她最先见到的不是羊肉,而是责任心爆表的大禹劳模——楚辞。 听张全通禀,他是来探望她的伤势的。 只是…… “陛下,你既然想要痛改前非,让我给你的机会。 “那么从现在起,你不可再荒废朝政,懈怠政务。 “考虑到你整整两年都没有碰过奏折,处理起来肯定不会有以前那么顺手,以后臣会将不算重要的挑出来,仅留重要的让陛下决策。 “陛下可有异议?” 楚辞单手负于身后,昂首挺胸,不卑不亢的盯着凤瑾。 一身蓝色锦袍,腰间玉质绶带,头上簪着大禹文人最爱的四君子玉簪,真的是将清风朗月、芝兰玉树四个词阐释得完美。 可在凤瑾眼里…… 求求你做个人! 第179章 陛下她大丈夫能屈能伸 她还有伤在身呢,就不怕她带伤上阵过劳死? 还有,什么叫做痛改前非? 她咋啦,坏事儿是她干的吗? 不知道不要乱说,你可以侮辱她是人品,不能侮辱她的人格! 凤瑾心里怒骂楚辞不讲人道主义精神,势要给他单开个补习班儿好好教育教育,只是说出口的话却与心里所想相去甚远。 凤瑾虚虚捂着腹部,难受至极的咳嗽道: “咳咳,楚爱卿,朕还有伤在身,可不可……” “陛下,您所受的不过是皮外伤,您乃世间高手,这点儿小伤,对你没有什么影响。 “更何况陈太医的医术谓之登峰造极,不出三日,陛下的伤就可完好如初。” 我艹! 凤瑾心头更暴躁了,恨不得抓来楚辞狠狠的揍他一顿。 什么叫你是世间高手,这点儿伤没有什么影响? 世间高手受伤就理所当然吗? 她这高手身份,是她自己吃苦练出来的吗? 楚辞,朕求求你做个人! 好好儿做人,难道不好吗? “嗯?” 察觉凤瑾胸膛起伏不定,隐约有发怒的征兆,楚辞微微蹙起了眉,眯着眼打量起她来。 凤瑾立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楚爱卿说得极是,朕毕竟是大禹的女帝,处理政务乃是朕应尽之责。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乃是朕毕生所求!” 慷慨陈词张口就来,她差点儿就将自己感动哭了。 猛女嘤嘤嘤,她怎么可以如此的高尚! 中间四句一出,立即将楚辞震慑住,饶是他博古通今,学富五车,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语还是震惊了好久。 陛下她……竟有如此崇高的理想! 自答应了凤瑾要再给她一次机会后,楚辞费尽心思的想要给她的暴君形象洗白。 奈何她的狠辣无情实在太过深入人心,纵然有之前她自己所做的系列铺垫,他还是束手无策。 没想到今日,这个契机就来了。 楚辞压下心中震惊与振奋,行了个君臣礼,叮嘱了凤瑾一声不可懈怠政务,便转身急匆匆的往宫外走去。 凤瑾嘴角抽了抽,一时难以理解楚辞的变化。 永远不要忽略文字的力量,更不要忽略文人的力量。 有身为大禹文坛领袖的楚辞宣传,有三朝太傅楚行之的推波助澜,凤瑾在文坛的声望一时无两。 她的四句箴言,隐隐成为大禹文人毕生追逐的崇高理想。 京都爆炸案的热度被压了下去,前些日子就来了云都的齐国大公主,也被众人淡忘。 众人开始重新正视凤瑾这个暴君,他们模模糊糊的记起,刚登基时,她展露的仁君风范! 只是这样,有人不喜了。 笼罩在年末喜庆氛围中的云都,暗处有更大的风波在酝酿。 凤瑾看着崇尚君子风仪的楚辞,风风火火的朝宫外走去,忍不住可惜的摇了摇头,视线不小心落在了最西侧的花窗处。 外边被冷雪切掉的花枝已经被清理了,只有整齐的断口在提醒她,几日前的夜晚曾发生的事情。 伸手摸摸脖子,伤口已经结痂了,再摸摸腹部,那里还很痛。 她不停的叹着气,为什么短短两月,她就受了这么多伤? 她真想找个能占卜的人问问,她最近是不是有血光之灾! 忽然又想起了那个疯狗般的妖孽。 她只不过是条件反射的拍去,根本来不及控制力道。 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一点儿都不躲闪,生生的挨了她的攻击。 莫非他也有受虐倾向? 凤瑾忍不住将目光落到了身旁立着的,忠诚大狗谢玄的身上。 察觉她的打量,谢玄转过身,压低声音,迷惑的问道: “陛下,怎么了?” 凤瑾连忙摇头,颇显心虚的回道: “没,没什么。” 忆起当时凤归麟吐血的激烈情况,凤瑾顿时觉得心惊肉跳。 摄政王凤归麟,手握大禹一半兵权,为人睚眦必报,比当初的她还要喜怒无常。 现在顾长风还对她心有记恨,若凤归麟一怒之下举兵,她这女帝岂不是要当场玩儿完? 凤瑾暗骂了自己讨嫌的爪子一声,急声催促着谢玄: “你赶紧去太医院找陈寻,让他挑选些珍贵的药材包好,给朕拿过来。 “记住,一定要珍贵,用途不用管,往珍贵的挑就是了。” “陛下,您怎么了,可是身体……” 谢玄一脸担忧。 凤瑾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将当日发生之事和盘托出。 “前几天晚上,朕不是说被疯狗咬了吗? “凤疯狗,呸,凤归麟咬了朕之后,朕就将他打了,哎哟那血,吐了好多,把朕的前襟全都打湿了,你又不是没看见。” 听到凤瑾当晚脖子上狰狞的伤是凤归麟咬的,他冷沉的黑眸就泛起了寒光。 凤归麟,他竟敢以下犯上! 陛下凤体,岂是他可以亵渎的! 他紧紧攥起了拳头,怀中匕首似有出鞘之意。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即使不用剑,即使只用匕首,他也愿以身犯险,将任何伤害了他家陛下的人送入黄泉! 凤瑾没注意到他的变化,接着长吁短叹起来。 “他可是大禹炙手可热的人物,尚不知是敌是友,朕如今式微,实在开罪不起他。 “朕是想着挑拣些贵重药材,亲自前往探望,看能不能挽回点儿情面。 “朕好难啊,谢玄。” 最后一句话,将谢玄心中的杀意浇灭,他所有的坚定与勇往直前,都被这六个字压垮。 如今的陛下,周围虎狼环伺,处境艰难,一向傲气一向赏罚分明的她,竟然在有人以下犯上后,还要低声下气的去给对方道歉。 陛下她可是大禹的主宰,一句话就可断成千上万人生死的女帝,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谢玄的心很痛,比当遭受凤瑾折辱还要痛万分。 他恨不得立即拔出匕首,将威胁他陛下的人清除干净,就像最开始一样。 他死死攥着拳头,拼命的将心中杀气收敛。 低着头,垂着眸,用隐忍到颤抖的声音回道: “陛下,属下这就去太医院。” 凤瑾摆手催促:“去吧,快去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若能换来一时安稳,以便她势力收拢,低个头道个歉,有什么困难的? 大丈夫? 帝王是没有性别的,谢谢! 凤瑾仰躺于凤榻上,哼起了歌,对自己的英明决策赞赏不已。 女帝陛下英明! 第180章 不像省亲更像是避祸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凤瑾没见到凤归麟的面儿,甚至连大门都没能进去。 将掏家底儿翻出的珍稀药材交给冥然,她便离开了。 赔礼已经送上,凤归麟接不接受,她都已经尽力了,后续将会发生什么,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冥然站在王府大门,怀里抱着一大堆锦盒,进去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主子的脾气一向古怪,很难让人判断什么情况会惹他不喜。 陛下送来的慰问礼,没到主子首肯,他一个下属实在不好收下,可是陛下又是个狠辣无情的人…… 两边为难,做下属的好难哦! “穆言,你说收还是不收,我听你的。” 冥然征询的望着穆言。 对方只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就转身消失在王府大门旁。 冥然看着怀里的一大堆东西,突然觉得好烫。 该死的穆言,怎么那么机智,套路失败了! 走在宽阔的抚顺街上,看着两侧鬼宅似的院落,凤瑾心头有点儿凉。 摄政王府周围的环境,还真是跟凤归麟的人一样森寒诡异。 寒颤一过,脑子变得清明,注意到摄政王府紧挨暮迟山,凤瑾黛眉轻蹙,转头看着谢玄。 “朕怎么感觉摄政王府离皇宫有些近? “谢玄,你可知凤归麟因何选址此地?” “说来话长。” …… 午后,尚穿着官服的大理寺卿,急急茫茫的从府衙里走了出来,乘着马车径直往城郊军营赶去。 顾长风正与副将陈实商议即将面临的越人入侵一事,就听到士兵在他议事时,违例的出现在了帐门处。 “将军,陈将军,大理寺卿求见。” 一个京官,何曾与他有过什么交集? 顾长风剑眉紧蹙,略一思索后,想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右手抚在舆图边侧,几下就将其卷了起来,放到了旁边。 “让他进来吧。” 少顷,开始中年发福的大理寺卿来到了营帐内,弯腰朝顾长风见了个礼。 随后抬起头来,看着顾长风身侧长得黑黢黢的陈实,欲言又止。 顾长风不喜的皱了下眉,沉声道: “严大人,若查到什么直说便是,陈实是本将军左右臂膀,无需屏退。” 大理寺卿拧了下眉头,轻叹道: “好吧,既然大将军要求,下官自然照办。” 停顿了片刻,双眸四下里探寻。 他这故作神秘的样子,让顾长风少了耐烦之心,还好,在顾长风的耐心被消耗殆尽前,他终于说出口了。 “幸得大将军相助,提供了线索,下官才得以短时间内,查出京都爆炸案与胭脂巷爆炸案的嫌犯。 “半月前,宋家人以为除夕夜灯花典做准备为由,向兵部申请了一批不少的火药原料。 “那批原料的进出项,在兵部应该都有备案。下官已派人去宋家的烟花作坊核实过,就算抛去损耗,还是差了至少一半的分量。” 怎么又与宋家有关? 依据流浪儿的供词,在云都郊外越俎代庖的发放红纸,并以银钱为诱的人,就是宋家的人。 顾长风凝重又疑惑的看向严浩,沉声发问: “宋家擅制墨,为何灯花典它也能掺和?” 大理寺卿摆了摆手,出声解释: “宋家虽以制墨享誉天下,但用句通俗却不太好听的话来讲,墨,都是附庸风雅的东西。 “若是出自名师大家,受人吹捧,定价自然就高。 “若是卖相与所赋予的意境不够,纵然有宋家这块金字招牌,就算是相同质地,也卖不了多少价。 “几年前,不知什么原因,宋家就开始涉足烟花市场,因它与首富苏家的关系,加之一直以来良好的信誉,朝廷就给了他专营烟花的资格。 “大将军,你是知道的,除夕夜的灯花典,是我大禹除帝王大婚、皇陵祭祖、开坛祭天以外,最为盛大的庆典。 “烟花也受朝廷管控,平日里都作为信号传递使用,也就灯花典时,暂时放宽管控,专门生产了些焰火极美的烟花,自然就卖得翘。” 顾长风稍稍思索后,继续追问: “你确定宋家烟花作坊里,少了五成的量,是不是你少算了? “比如成品已经运走为灯花典做准备,比如还有部分原料放在别处?” 大理寺卿一脸凝重的摇头,抿唇的时候,脸颊会有肉堆起,显得他比较富态。 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也有着自己的傲气。 “大将军,我大理寺也是人才济济,这烟花的余缺,是下官手下一个对火药极为了解的人算出来的。 “火硝、硫磺、碳粉,该如何混合,不同的用量会有什么效果,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他同下官说,今年宋家制出的烟花品质极差,十支有两支能燃都算不错了。 “再根据所剩不多的硫磺与硝石计算,确实差了五成的量。” 两位主角还没多想,旁边木头人的陈实眸子亮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白得发光的牙从唇缝间露了出来,衬得他的皮肤越发深沉有内涵。 大理寺卿若有所感,连忙瞪着陈实,紧张的说道: “陈将军可使不得,我们两处编制不同,可不能随便调拨。更何况那人闲散惯了,我怕他会影响铁甲军的风气!” 顾长风怪异的扫了身旁准备挖墙脚的陈实一眼,能得到擅制火药的人才,自然是好事,尤其对即将来犯的凶残越人。 不过大理寺卿明显不愿意,若真强制将人要来,肯定会将其得罪,大战在即,还是不要得罪京官的好,以免…… “严大人,可还有其他发现?” 顾长风直接打断了二人的互动。 见他不曾提及要人一事,大理寺卿悬着的心落回大半。 从陈实身上收回目光,拱手行了一礼。 “宋家人已经不在云都了,他们,去了信陵。” “信陵?” “是,以除夕团聚为由,直奔苏家。 “如今看来,不像省亲,更像是避祸。” 顾长风面色沉沉,心里一直在猜测,京都爆炸究竟与苏家有没有关系? 凤瑾到达西塔楼,只花了一刻钟。 塔楼有七层,八角飞檐,檐下有八只铜质异兽,将屋檐稳稳的顶住。 漆色脱落的木柱上,有一个凸起的小桩,每一个上边都挂了一串铜铃,叮叮当当,催的人昏昏欲睡。 凤瑾缓缓的巡视着每一层楼,当站在最后一层上,可以将皇宫尽收眼底后,她的心忽然一震,急急匆匆下了楼,不自觉间用起了轻功,朝冷宫跃去。 第181章 一封来自过去的信笺 墙上红漆脱落,早不见宫墙固有的艳丽模样,墙上的琉璃瓦也落得差不多了,青苔从地面爬到了墙上。 这里的雪似乎比别处更大,将本就黯淡的环境衬得越发灰白与灰败。 走到铜环生绿的大门前,凤瑾又踌躇了起来。 她忆起了自己的身份,但仍旧有很多记忆想不起来。 来这个地方,是她记忆中的第二次。 谢玄静静的站在她侧后方,等待着她的决定。 吱呀一声,宫门上铜环轻晃,沉重的宫门从里被人打开,然后伸出一只惨白干枯的手来。 凤瑾被吓了一跳,再抬眸看出,手的主人已经弓着腰,垂着头,恭恭敬敬的候在了一旁。 “陛下,您来了。” 那是曾经的大总管张德仁,是她皇祖母、母帝、还有她的大伴,对凤氏一族的忠心,早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心底的声音在告诉她,这个人,是除谢玄以外,最值得她信任的人。 “是。天气真好。” 凤瑾牵了抹浅笑。 后四个字脱口而出后,她顿时尴尬了起来,她也不知为什么会那么说,或许是脑抽了。 哪知张德仁竟和蔼又恭敬的笑了起来,长叹道着附和道: “是啊,瑞雪兆丰年,天气真好。 “陛下,您终于来了,陛下,请随老奴来——” 凤瑾怔愣一瞬,疑惑的与谢玄对视。 之前她前往庆云宫时,不小心走错了路,来到这里后,张德仁张公公……怎么这么多张公公? 不管了,之前来此,他对她说的是此地不宜久留,让她赶紧走,今日竟主动领她进去? 她好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上了暗号! 冷宫之中,别有玄机。 主殿正中有一把浮雕的木椅,积了厚厚的灰尘。 张德仁毫不嫌弃的走了过去,在上边摸了摸,椅子瞬间消失,原来所处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向下的入口。 张德仁拿了烛台,朝凤瑾躬身一礼,毅然的走在了前边。 凤瑾黛眉轻蹙,捂着口鼻,也跟了上去。 暗道很长很蜿蜒,一直往底下通去,三人的脚步声在通道里悠悠远处,最后被极远处的黑暗吞噬。 不知道走了多久,凤瑾只觉得眼睛很花,就像是熬了许久的夜。 终于,在她心情暴躁的时候,走到了目的地。 张德仁颔首,示意二人先等在远处,他执着烛台就往右边走去。 右手抬高,往壁上一碰,嵌于墙内的几十盏油灯接连亮起,将整个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凤瑾连忙抬袖挡住了眼睛,待逐渐适应亮度后,才将袖子放了下来。 眼前所见是一处宽阔的大厅,四周都有质地细密的岩石,灯火在墙壁内的鹤形灯里幽幽跳动,让这整个地方都充满神秘。 秘密,只是凤瑾的预感。 “张公公,这是……” 张德仁干瘪的眼皮下是洞察人心的双眸,但在凤瑾面前,他就像一个无害的老者。 “陛下,你唤奴才老高便可,就像当初一样。 “陛下,你再等等。” 凤瑾不知道要等什么,但半个时辰后,灯火渐熄,黑暗之中浮现出荧光色的暗纹,一直延伸到中部……墙缝儿里? “陛下,请跟奴才来——” 凤瑾跟了上去,随着距离的缩短、角度的变换,她逐渐窥探出“墙缝”的秘密,全是一道道窄门,只是视觉误差才让她误以为周围都是整面的墙。 凤瑾没留意其他,她关心的是路的尽头。 尽头,是一间石室。 张德仁停在了门处,不再前行。 “陛下,您自己进去便可。” 谢玄沉下了脸,锐利的逼视着,那个看起来半截入土的老太监,里边情况不明,他只能让陛下身犯险境? 凤瑾看向了张德仁。 张德仁躬身,“全看陛下的意愿。” 凤瑾选择将谢玄暂留门外,里边究竟有什么,她应当先自己看看。 出乎她意料的是,门后的密室狭小,室内的东西也少得可怜。 一张木桌,一把椅子,上边堆了零散的几本书,再旁边有一个看起来比较凄冷的书架。 鬼使神差的,她拿起了书架上的信封。 信封结了很厚的灰,她闭着眼一吹,乱飞的尘埃呛得她直咳嗽,她双手拼命的在前拍着,捏着信封就往后退。 待尘埃稍稍落定,咳嗽也缓解之后,她才打量起那封信来。 信封空白,没有任何自己,里边却有些鼓囊,看得出装的秘密不少。 可看到信笺抬头第一个词,她就愣住了。 “凤瑾……” 视线鬼迷心窍般的下移,越看越觉得心惊。 “当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应该已经脱离了控制。 “我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不仅仅是针对我的阴谋,但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尽力筹谋。 “我知道你能来此实属不易,你的记忆肯定缺少了许多,这个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将我知道的、能透露的写在信上等你阅读。 “清河湾的坟冢是我故意立的,其实是方空坟,目的只是为了指引我自己,也就是你,为打破阴谋做出最后的努力。 “你的一贫如洗,甚至会欠下苏家的债务,不过是我的将计就计,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知道了绿云的身份。 “凤归麟的兵权,也是我给的,在我还能占据身体主导权时,交付出去的。他算是我天机殿的师兄,只是性情有些阴晴不定,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毕竟如果我终究会被他人替代,孤家寡人的“我”,对大禹的伤害是最小的。 “……我曾设下许多安排,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触及到了我的安排,若你有幸完全脱离凤颖的掌控,希望你能与她都上一斗。 “其他的秘密,需要你自己去发现,我不能多说,因为我无法确定此刻的你,究竟是完整的你,还是仍旧受制于人。 “另,我相信你肯定看到了小北的龙猫,那你应当知道我……你最初的身份。 “最后我想告诉你,做人不能太执拗,凤瑾,随心就好。不然痛苦的将会是自己,就像曾经的你,也就是我一样。 “终究是我不够成熟,才落到了这样的境地……” 凤瑾双手颤抖,将信纸死死的攥在了一起,她紧咬着下唇,双眸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她承认最初看到这一封从过去来的信时,她是震惊的,还隐约有些心慌的,可现在,她完全就是气愤。 她这段时间经历的风波,十有八九是她自己设下的,就算源头不是她,也有她的将计就计…… 自己坑自己,可还行? 死凤瑾,朕一点儿都不想看开! 其他还好,一贫如洗,你是有猫饼吧? 她很想打人,可她又不能扇她自己耳光,一口气憋在心里,只能暴躁的踹墙。 门外的两人听着里边沉闷的动静,眉间都升起了担忧。 第182章 他都愿意沉沦 凤瑾从冷宫里出来一直没说话,眼尾低垂,凤眸半眯,朱唇紧抿,面色阴沉,妥妥一喜怒无常的暴君。 偏偏如此,她每走几步都要谨慎的朝四处打量,像是周围存有未知的危险。 也不怪她多疑,从信笺上的留言,以及这段时间的不平静来看,从前的她设了太多圈套,谁知道暗处还有多少后手。 真是,为什么要自己坑自己? 这自损一千还没杀敌八百,不,可能一个敌人都没杀到…… 靠! 凤瑾骤然转身,忿忿的朝墙上踹去。 被风雨侵蚀了数百年,见证了一代又一代朝局更替的宫墙,再也承受不住压力,轰然倒塌。 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皇宫上方回荡,巡逻的禁军如临大敌,纷纷拔刀,带着十足的戒备朝声源处赶去。 听着有铁甲摩擦之声迅速逼近,凤瑾拧眉转身,就看到两对禁军从两侧夹击,手里大刀寒光闪闪,霎时渗人。 默默的收回腿,极为优雅的理了理缠龙绣凤的袍子,抬手拨了拨肩上落雪后,才懒抬眸子扔了个淡漠的眼神给禁军们。 “你们,拿刀,来朕面前? “是要朕指点一二,还是同朕一较高下?” 糟糕,不是刺客,是暴君! 闻讯赶来的禁军腿脚发软,平日里耍得虎虎生风的大刀,此刻却重逾千斤。 手腕一酸,膝盖一软,人就要往地上融化去。 “诶,稳住!” 凤瑾厉声一喝。 众人跪也不是,不跪……腿它软啊! “站好,把腿给朕绷直了! “你你你,手抖什么抖,刀往哪儿伸呢,插回去!” 凤瑾半眯着眼,在怂的跟鹌鹑的禁军小队面前晃来晃去,她顿时有了种为人师表的感觉。 被她呵斥的那人各个方面都还行,只是人比较憨,歉疚的看着旁边的兄弟,结结巴巴的问道: “陛陛陛下,你确定吗?” 说着,颤巍巍的握着刀,就要往最初的朝向伸去,在发现刺客是陛下之前,他的刀就是…… “你往哪儿插呢,插刀鞘里去,你莫非还想插你弟兄两刀?” 凤瑾被气笑了,难道禁军队伍里,都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不管怎样,都是笑,她的郁闷少了两分。 恰巧禁军统领按着刀柄,步伐有力的来到了凤瑾的面前,躬身抱拳行礼,中气十足的喊道: “见过陛下。” 得到凤瑾允许,起身的时候,又对一旁沉默寡言的谢玄点了下头,略微扫视了下当下的情况,接着问道: “陛下,属下刚才听到这边有很大的动静,担心刺客闯宫惊扰了陛下,便急急赶了过来。 “陛下,您可有什么大碍?” 凤瑾摇了摇头,恰到好处的夸奖道: “有肖统领在,朕的皇宫万分安全。” 这是帝王心术。 禁军统领掩住眸中激动,抬头示意后方塌了一丈宽的宫墙。 “陛下,可需属下修缮一番?” “那就劳烦肖统领了,这墙,多半是建得太久了,不行了。” 凤瑾一手负在伸手,一手不停的摆动,摇头晃脑的叹着气,极为淡定的逃离了现场。 谢玄就沉默寡言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前行。 他不知她将走到何处,但无论何处,他都会一直跟下去。 ……直到,不再需要他的那一天。 身后的人脚步很轻,呼吸都很浅,就像真的影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 凤瑾忽然停下了脚步,微微抬头,直视着喜欢垂眸的谢玄。 “你是不是她的圈套,是不是也是她的安排?” 谢玄跟在她身边多年,他知道的有关于她的秘密,或许比现在的自己还要多的多。 她很难不去猜测,谢玄与过去的她达成了某些秘密合作。 谢玄忽然一怔,艰难的启唇: “陛下,你是在怀疑属下?” 他那消失数日的,惯有的悲哀再次浮现于脸上,凤瑾无声的叹了口气,谢玄这番反应,看来是她多虑了。 谢玄,或许很多事都被蒙在鼓里。 凤瑾直视着他赤诚的双眸,一步一步逼近。 谢玄自觉低她一等,气势上根本无法与她匹敌,只能痛着心往后退去。 后背忽然撞上了硬物,心神稍微恢复,一看竟被逼到了凉亭边。 陛下不信他,他退无可退了…… 谢玄苦笑一声,缓缓敛上双眸。 凤瑾右手搭上了雕栏,仍旧继续朝谢玄逼近。 眼前的人面容冷毅,眉尾低垂,眉间带着几丝褶痕,长年累月的心灰意冷,给他印下了恰到好处的悲伤,整个人真是又俊又冷又悲。 明明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在她面前却收敛起所有的锋芒,甘愿成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侍从。 真是…… 她曾拥有所有,她险些一无所有。 既然还有挽回的机会,那么只要是属于她的东西,她都不会放手! 凤瑾双眸一眯,抬头便凑了上去,带着七分强势与三分凶狠,在面前人的唇上印下属于她的痕迹。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谢玄脑袋一懵,睁开眼的同时瞳孔一缩,不可置信的看着当下的情况。 唇沿与舌尖有刺痛传来,鲜血的味道逐渐在口中弥漫,他将双手死死的反扣在亭柱上,借此让自己有力量隐忍。 心如重鼓敲击,震得他近乎耳鸣。 他认命的闭上了双眼。 他不愿反抗,他甘愿沦陷。 风雪呼啸,给碧玉池铺上了一片薄薄的白玉,池边花草,都掩在了素白的雪里。 观花亭静静的伫立于池边,琉璃瓦,红漆柱,将这片天寒地冻受人厌弃的景象,融进了诗文里。 凤瑾逐渐松开唇齿间的纠缠,勾唇一笑,附到谢玄的耳边低语: “你这个圈套,朕很喜欢。” 随后退开身子,抬头与谢玄对视,撑在栏杆上的手被收回,抬起来扶去了谢玄头上的碎雪。 “他日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她挑了挑眉,笑得邪肆又轻挑。 谢玄看不透她眼里的真假,只能看到她的轻浮与放纵。 抬起头时,凤瑾已经转着圈儿得意洋洋的离去。 他垂下眸,忍不住抿起了唇,可传来的刺痛还是让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皱眉之后,便是良久的回忆。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只要是陛下给的,他都愿意沉沦。 他望着那抹不可一世的背影,大步跟了上去。 第183章 糟糕菜里有毒 苏北受伤的事经由苏家白鹰,迅速传到了信陵,在带回苏家人的关怀时,也带来了苏家家主苏金楠最后的通牒。 ——限苏北于大年初三之前返回信陵,否则与苏家恩断义绝! 苏北正坐在躺椅上,层层包起的右脚被放到了铺了羊羔绒的绣凳上,椅子附近,摆了暖烘烘的炭盆。 他怀抱着暖炉,眼眶发红,但他就是死死咬着唇,坚决不让眼泪掉下来。 “公子,还要继续念么?” 清风心有不忍,信上的字句太过无情,他实在不明白,一向宠爱公子的老爷,为何会如此心狠! 明月瞪了他一眼,作势就要将信夺过来,不准他再继续念下去。 苏北紧紧箍着手炉,睫羽轻颤,用严厉的语气将字从口中逼了出来:“念!” “公子,还是不要让清风念了吧,老爷也是太想你了,你不要多想。” “我让你念!” 明月抢夺的动作一僵,百般不愿的收回手,恭敬的立在一旁。 清风看了眼妥协的明月,又看了看坚持的苏北,犹豫着念了起来: “圣人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自当初离家出走,至今已逾四载,中间不曾主动写信问候父母,不曾关怀过姐姐们,甚至连只言片语都不曾有。 “你这逆子,若你心里还有家人,你就赶紧给我滚回来,否则,我苏金楠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清风艰难的将最后两字吐出,缓缓将书信折了起来,面色难看的望着苏北。 他不想提及信中言语,只压低声音,小心的问道: “公子,我们回去么?” 明月恶狠狠的瞪着他,斩钉截铁的回道: “信陵是公子的家,公子自然要回去!” 转头看向苏北,语气缓和了许多。 “公子,老爷说的对,你已经有四年多没回去了,老爷一向宠爱你,这么几年都见不到,不知道心里有多挂念。 “还有大小姐,二小姐……五小姐她们,每次听到你受了欺负,都会立即找对方麻烦。这几年你在宫里受了这么多苦,她们不知道有多心疼。 “公子,你就听老爷的话,回去吧。” 苏北不想走,他不愿同凤瑾分开。 当年为了寻她,他历经千辛万苦才从上千里之外的信陵,来到了云都,又经了几番波折才进宫见到了她。 过后没相处几月,阿瑾又…… 他再等了三年,如今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回来,竟要让他离开,那他的这几年都成了什么? 他们都是他爱的人,放弃任何一方,都像在他心上剜肉。 难道越长大越无法获得圆满,这世上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父亲,非得要逼他么? “公子?” “你们都出去!让我,静一静。” 明月的话语刚到嘴边你,就被苏北呵斥了回去。 他忽视了二人,将头埋到了双臂上。 离开前,清风留意到他身形微颤,抱着暖炉的手指尖泛白。 见明月不肯离开,他眸子一沉,连拉带拽的将人弄了出去。 到达门外,明月气愤的甩开了清风的手,恨恨的骂道: “你是有病吗,没看到我在劝公子回家,只要再努力一下,公子就会同意了!” 清风眸子一暗,嘴角牵了抹冷嘲,将明月堵到了墙角。 “你没看到公子那么难受么,你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有些事,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明月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人如此碍眼,既不懂劝解公子脱离苦海,说出的话还那么难听。 她一把将他推开。 “只不过是放下陛下而已,哪有那么困难,家人才对公子最好的人,公子怎么就不明白。” 清风稳住身形,左手一直撑在墙上,愣愣的看着空了墙角许久,低低叹道: “放下,没有那么容易,因为心不甘。” 是夜,庆云宫烛火通明,珍馐满桌,凤瑾应邀前来。 苏北以庆云宫主人身份,拒绝谢玄入内,谢玄本不愿听从他的命令,但因凤瑾首肯,只能退守宫外。 “你先在外等候,我去看看那小子伤势如何,顺便瞧瞧又在搞什么鬼。” 谢玄默默退下,就算陛下对他另眼相待,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只能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如何比得上晋封贵君时,被广而告之过的苏北? 凤瑾坐到苏北对面,被眼前的苏北所惊艳。 辉煌灯火下,他一袭奢华到极致的贵君制服,头上戴着明珠玉冠,孔雀尾羽的刺绣翻领玉扣被拨开,微微向两边翻去,加之肩上垂着几缕青丝,衬得他鹅颈白皙修长。 白瓷的肌肤上染着暖橘,又长又翘的睫羽轻闪,却遮不住猫眼里的盈盈水波。 “阿瑾,你来了。” 见着凤瑾在对面坐下,他扬唇一笑,整个人都变成了撒娇的猫儿,真是既贵气又小气,既典雅又放纵,既纯情又暧昧。 凤瑾心头一跳,咳嗽两声后,平静不失温柔的问道: “小北你唤朕来有什么事,还有,你脚上的伤如何了?” 苏北只是撑着桌沿,艰难的移到凤瑾的身边坐下,一边目光盈盈的望着她,一边不停的给她夹着菜。 “阿瑾,你快尝尝,这些菜合不合你的胃口?” 低眸往桌面扫去,全是淮州一带的特色,信陵乃淮州首府,苏北喜欢这些菜实为正常。 就这么愣神一小会儿,苏北已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虽然知道他是在装可怜,可对上眸子里一水儿的烟波,凤瑾的心还是软了下来。 菜式清淡,偏酸甜,凤瑾不太喜欢,但还是违心的点了点头。 过后苏北便一直欢喜的给她夹菜,她盛情难却,只能不停的下咽,至于吃出什么味道,那倒没怎么注意。 她忽然后悔应邀前来。 半个时辰过后,凤瑾的脑袋开始昏沉起来,饭桌摆在寝卧里,苏北就趁机牵着凤瑾往床榻走去。 凤瑾拍了拍脑袋,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菜里被人下了药,但她无法确定这是敌方的阴谋,还是曾经的她留下的后手。 既然门外的谢玄一直没有动静,说明敌人不再此处,又或许虔诚囊于殿内某处,最好的办法是先不动声色,确定敌人的情况。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药出自一直乖巧可人的苏北之手。 “小北小心,一会儿可能会有危险,你要紧跟在朕身边。” 灯火渐熄,苏北略显紊乱的回应响起: “好,好的,阿瑾。” 凤瑾甩了甩脑袋,眼前一片模糊,耳边窸窣声响起,她侧着身子将苏北拦在身后,小心的戒备起来。 然而身后却伸来一只手将她的手拉住,按到了一片细腻光滑又滚烫的墙上,墙内还有急促的跳动。 “阿瑾——” 苏北气息不稳,嘶哑的嗓音像火一样点着了凤瑾的耳朵。 凤瑾如遭五雷轰顶。 第184章 朕是有底线的 “苏北,你这是在做什么!” 凤瑾触电似的缩回手,察觉出今晚的事都是苏北的谋算,愤怒之情油然而生。 听到殿内动静,谢玄面色一寒,转身欲破门而入,却被侍立一旁的清风给拦住了去路。 “让开!” 谢玄眸如利刃,声如寒冰,抬手就欲朝他拍去。 清风强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在谢玄强大的压迫下退缩,抬起头,略显艰难的回道: “谢统领,我知你与陛下形影不离,是你的职责,但我仍奉劝你现在不要进去。 “里边会发生什么,你应该能猜到。我家公子是陛下的贵君,陛下宠幸他是天经地义的。” 清风双手把住房门,带着视死如归的信念阻拦着谢玄。 他知道今晚的局是苏北设下的,这是公子对老爷的要求所做出的选择,也是最后的挣扎。 话语一出,袭向面门的凌厉掌风忽然凝滞,停顿一瞬后,无力的垂了下去。 谢玄深深的望了被殿宇收拢的黑暗一眼,认命又无可奈何的敛下眸子,关闭了自己的听觉,寂静又悲哀的融进了夜色里。 清风暗自松了口气,刚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现在回过神来才发现后背湿透。 小心翼翼的向旁边看去,那险些置他于死地的人,正寂寂的立在门旁。 低眉敛目,连呼吸都难以察觉,就像一尊高门大院外屹立多年的石狮子。 从某些方面来讲,他是同情谢玄的,可以他的身份,他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无声的叹了口气,站到了殿门的另一侧。 寝殿里灯火昏暗,只有最东侧的柱子上,挂着的青铜缫丝飞鹤壁灯,腹部里还有一簇火焰在跳动。 “苏北,你究竟要干什么!” 凤瑾撑着昏沉的脑袋,将脸撇到一边去,即使辨不清身前人的模样,她还是不愿意将脸朝向他。 寒风呜咽声响起,摇动着窗纱,将雪花裹挟了进来,落到身上,凉意阵阵,苏北咬了咬唇朝凤瑾扑去。 “阿瑾,我都这样表示了,意思还不明显吗? “我是你亲封的贵君,你的后宫又没有其他人,我们可算是夫妻! “我今晚特意穿了晋封贵君那日的衣衫,做了与那日一样的打扮,我想要与你完成当晚未完成之事,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 苏北死死抱着凤瑾,将头埋在她的脖间,用嘶哑的嗓音轻喘的说道。 他周身都着了火,带着极高的温度,灼得凤瑾险些喘不过气。 凤瑾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被人逼迫,被人欺骗,她能在最开始忍住没有发怒,已经是极有修养了。 现在苏北不顾廉耻,褪尽衣衫抱着她,让她心里升起强烈的反感,她再也控制不住脾气,毫不怜惜的硬掰着他的手。 “苏北,朕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放不放开?” 苏北的双手在她腹部前交握,紧紧的扣在一起,纵然身子在寒风与畏惧中瑟瑟发抖,他仍然不肯将身前的人松开一丝。 “好,很好。苏北,你今日设计了朕。” 凤瑾勾唇冷笑,凤眸一沉,暗蓄内力灌注于双手,试图用蛮力将禁锢破开。 简单粗暴的动作,将苏北的手掰得变形,他不肯放手,她也不肯妥协,对峙的结果便是苏北痛到失声。 “阿瑾,阿瑾,你不要推开我! “我是唯一与你有名分的人,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阿瑾,我喜欢你,今晚你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他紧紧贴在凤瑾身后,死也不肯松手。 忽然一声脆响,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随即双手无力的松开,他再也没法将凤瑾抱住。 无情的推攘由怀中的人发出,他身子受力,失重的往地上摔去。 他直挺挺的摔倒了地上,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因手腕脱臼无法用力,只能忍着剧痛用手肘暂且将身子撑起。 “阿瑾——” 他小心翼翼的唤道。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间滚落,他的脸色苍白得堪比外间积雪。 凤瑾强忍着头脑晕眩带来的恶心,目光沉沉的盯着地上可怜兮兮的人,秀眉紧紧蹙在一起。 “苏北,朕是有底线的,朕最讨厌的就是受人胁迫! “贵君的身份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如果你不想再待在云都,朕随时可以放你离去。 “这是宫门的通行令牌,你想好了,随时可以出宫,无需特意向朕禀报。” 黑金令牌,是大禹最高等级的通行凭证,持它可在除长极宫以外的大禹任何地方畅通无阻。 这是凤瑾的关怀与补偿,苏北却觉得那令牌太烫手。 刺骨的寒意从地面源源不断的传向他的身体,却不及心中的万一,他的心很凉也很痛。 “阿瑾,你明明答应了不会赶我走的? “我不要你的令牌,我也不想离开! “阿瑾,都说君无戏言,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即使痛到快要失声,他还是不停歇的呼喊着凤瑾,想要唤回她心底的一分柔情。 凤瑾垂下目光扫了眼被摔到脚边的令牌,静默了片刻,用平静得有些无情的声音回道: “苏北,朕给你时间好好考虑。 “除夕将至,朕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就不在庆云宫多待了。 “你,记得让清风或是明月熬一碗姜汤。”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没有展露最强硬的一面,逼迫苏北离开,她还留了一分转圜余地,只因她庆幸,苏北并没有太过分。 若是将下给她的药从迷药变成媚药,她定然不会再给他机会。 还好,他还有底线。 殿门忽然被打开,咯吱的声音唤醒了旁边关闭视听的谢玄。 倏然转头,看到的竟然是凤瑾,谢玄明显有些怔愣。 她的脸色极为不好,脚步也有些虚浮,谢玄忍不住低声问道: “陛下,您……” 若依清风所说,此刻陛下应该正同苏北……怎么会变成这样? 凤瑾无力的摇了摇头,只字未提,分明是不想多说什么。 身形晃动之时,她下意识扶住了谢玄,待能稳住身形后,低声叹道: “谢玄,回宫。”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苏北都还坐在地上,抬着软软的手臂,抿着唇无声的呜咽。 他与阿瑾是夫妻,他没有做错。 理所当然的是,第二日,他就病了。 一直不同意昨晚计划的明月,吵嚷着要去找凤瑾要个公道,苏北自然不允,又见她要写信给家里,直接命清风将她给绑了起来。 待绑好明月后,清风便来到床榻前,看着脸颊被烧得通红,人也迷迷糊糊的苏北,担忧的问道: “公子,我现在就去给你传太医。” “不许去!咳咳……” 他的嗓子干得冒火,一说话,就疼得厉害。 他立不愿意将生病的消息透露出去,尤其是让凤瑾知晓。 清风无法,只得立即出宫,去宫外购些能退烧的药来。 . 第185章 给陛下四百万离开我弟弟 云都愈加繁忙。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府邸内外焕然一新。 有钱的人家,那三进三出的院子,只要是门都被贴上了对联,门外的石狮子,也在下人的小心侍弄下戴上了红绸花,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办什么喜事。 街上人流众多,都在为最后几个时辰做着准备,众人喜笑颜开,逢人问好,好似都忘却了前几日死亡数十人的惨烈爆炸案。 他们只记得一件事。 明日,便是除夕,一年中的团圆之日。 按照旧例,除夕之夜,帝王会在汉阳殿宴请百官,并大肆封上功绩突出的官员,或是金银珠宝,或是加官进爵。 只是今年情况有变,实为帝王的凤瑾推行节俭,又以祭奠爆炸案中数十名罹难的百姓为由,义正言辞的将封赏一事延后。 百官虽心存异议,却不敢反驳,毕竟凤瑾所言有理有据。 更何况能参加除夕宴的,都是朝廷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个宴会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时隔三年,今年的宴会他们实在不想放过。 凤瑾,正在为除夕宴一事头痛。 这几日,她都在抽丝剥茧的理着信上所提的阴谋,不管怎样看,这个除夕,都不会平静。 将楚辞挑来的奏折批完后,就懒散的倒在靠椅上,仰头看着书房顶上嵌着金色龙凤浮雕的房梁,一个人怔怔的出神。 耳边忽然响起苏北痛到失声的嗓音,回忆起当时掰开他手时的异样,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将他两只手腕掰得脱臼,她心里有一丝愧疚涌了上来。 垂眸向门外看去,想要问一问谢玄有关苏北的情况,可就在开口的瞬间,愤怒与失望将愧疚完全掩盖。 苏北设计了她。 给人下药,意图发生关系,无论是书里还是现实,这都是最令人恶心的事。 如果她没有武功,如果她不是大禹的女帝,如果苏北再狠一点,她必然会沦为受人强迫的可怜虫。 什么都需讲究两厢情愿,尤其是这种事。 这是底线。 她没有唤任何人,书房的门却被人叩响。 “陛下,楚丞相求见。” 说话的人是张全。 一听到是楚辞,凤瑾第一反应是来监工,连忙瞟了眼奏折旁那对大气的玉石印章,眼疾手快的将它们藏了起来。 凌乱堆积的奏章下,有两本未被合上的奏折,可以看见上边覆了红印,隐约可以拼出两个词。 ——通过、驳回。 这两个词,就是那对玉印的名字,是别出心裁的凤瑾,处理政务的高效办法。 楚辞在张全的引领下来到了厅中,于屋子龙凤织金地毯的外侧站定,拱手朝凤瑾拜了拜。 “臣,见过陛下。” 凤瑾连忙坐正,右手握拳,掩唇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的问道: “楚爱卿可是来监督朕的? “奏折已经处理好了,楚爱卿将它们发回去,让各位大臣照办便是。” 楚辞应了声“是”,随即开口,禀明此次来意。 “陛下,万民钱庄的苏庄主求见。” 书房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苏庄主? 如此具有江湖气的称呼,凤瑾一度以为她幻听了。 见她蹙眉,楚辞温声解释道: “万名钱庄的苏庄主,就是首富苏家的大小姐,苏鸣英。” 如此一说,凤瑾便懂了。 听闻苏家家主育有五女一子,因此一家人对唯一的男丁苏北甚是宠溺, 除夕将至,苏北却只身在外,家里人必定会十分想念,再者,苏北已离家几年,苏家会派人进宫探望,实属应该。 想着前天晚上的事,凤瑾揉了揉眉心,轻叹道: “传她进宫来吧,能有人劝劝他也挺好。” 她所谓的劝,是希望苏北能懂得自爱。 一个懂得自爱的人,才值得被他人所爱。 哪知楚辞摇了下头,再次拱手,定定的望着凤瑾。 “陛下,苏庄主是来见您的。” “见朕?” “是。” “不管地点是哪儿,她都希望有户部尚书在场。” 凤瑾蹙起眉头,对苏鸣英的的来意有些不解。 一介白身想要面见她,可谓难如登天。 可她倒好,不仅要见她,还要求朝中重臣在场,实乃荒谬,真不知她究竟有何用意! 这样荒谬的消息,竟然是通过固守礼节的楚辞之口传来的,凤瑾更加想不明白。 见到过去留给自己的书信后,她的疑心病就犯了。 她眯起双眸,审视着下方温文尔雅的人。 “楚爱卿,你希望朕答应? “你与苏鸣英,是否有过交集?” 楚辞放下手,缓缓直起身子,淡定从容的与她对视。 良久,他终于开口: “君子言出必行。 “臣既然答应了陛下,就会一心一意的辅佐陛下,若有异心,愿声名尽失,受万民唾骂,凄惨离世,不得好死。” 停顿片刻后,他温声劝道: “陛下,可愿听臣一言?” 最后,凤瑾还是答应了,思索之后,定于未时于大兴酒楼相见,具体的包间与面见时的安全保证,都交由楚辞安排。 未时初,一身便衣的凤瑾带着谢玄准时到达,大兴酒楼一楼,楚辞与户部尚书李远文已等候多时。 “人来了吗?” 凤瑾近前后问道。 “人已经来了,就在三楼最里侧的包间里。” 楚辞顺其自然的接道。 说罢,楚辞便引着凤瑾进了酒楼。 一旁准备见礼的户部尚书,将“陛下”二字咽回喉中,虚抬着行礼的双手也被他尴尬的收了回来,互揣到衣袖里。 然后垂着头,悻悻的跟了上去。 上了三楼后,楚辞将包间的门推开,候在一旁,等凤瑾先进去后,才跟着走了进去。 稍加注意,就可发现屋中的圆桌旁,坐了一位面相英气,衣饰雍容,眼角隐约带着岁月痕迹的妇人。 凤瑾感觉有些熟悉。 走过去的时候,那妇人自觉的就站了起来,行了个颇有江湖豪气的抱拳礼,手上的软金织就的护腕,让她极具英气。 凤瑾颔首回礼,侧身坐在谢玄拉出来的凳子上。 “苏庄主有话不妨直说。” 苏鸣英果真不拐弯抹角,从怀里掏出一张契书,拍在了桌面上。 “陛下,我苏家愿给您四百万两白银,换取幼弟苏北自由之身。” 凤瑾一愣,这剧情,像极了里男主母亲拆散男女主二人时的样子。 给你四百万,离开我弟弟/儿子! 第186章 你这不恰当的要求朕不会答应 此言一出,户部尚书将手往袖子里揣得更深了,发福的身子默默的缩在一起,加上那身臃肿的橄榄绿衣袍,像极了一个刚结不久的大南瓜。 苏庄主的话听不得,容易被陛下灭口! 凤瑾把着青瓷杯,拨着杯沿儿在桌上转动,心里对开口就是上百万两的苏鸣英没了好感。 她有些印象了,当初暂居于苏家,就听苏北说过他的这个长姐。 据说她曾有过一段婚姻,也曾安于家室相夫教子,奈何遇人不淑,心灰意冷之下写下和离书净身出户。 后接手苏家收益平平的万民钱庄,一心事业,几年后,就将钱庄分布开遍大禹各处,万民钱庄一跃成为大禹第三的钱庄。 苏北当初曾屡次隐晦的抱怨,他大姐对他的好只是不停的送奇珍异宝,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他就是想要家里人陪陪他而已,而不是那一堆堆冰冷的物件。 凤瑾指尖一停,转着圈儿的青瓷杯摇晃几下后停了下来。 她将目光从瓷杯上,移到了苏鸣英的脸上,朱唇轻启,平静又冷淡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 “四百万两白银换苏北自由之身? “朕不曾禁锢过他,他也不是可以交换的货物。 “苏庄主,你这不恰当的要求朕不能答应。” 苏鸣英眸子微沉,按在契书上的手骨节突出,满涂丹蔻的指甲在契书上留下了几丝划痕。 她略显愠怒,沉声反问: “陛下可是觉得四百万两白银太少? “陛下,现在不是民妇在求你,实在同你做交易。 “四百万两对一个王朝来讲,确实不多。可是陛下,你不知道吧,如今皇室名下的各大产业已严重缩水,甚至,还欠下我苏家三百万两白银的债务。 “想必国库更加空虚,陛下若不信,可以问问你的户部尚书。” 已经尽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缩着身子在一旁默着户部账本的李大人忽然被点名,吓得他身子一抖,椅子一翻,连人带椅子一起失重的往后倒去。 一阵凌乱后,他颤巍巍的从被摔坏的椅子间爬起,诚惶诚恐的拱手拜着凤瑾。 “陛陛陛下……” 凤瑾抬起头,将目光放在了李远文的身上。 受了如此近距离的帝王审视,又是如此敏感的问题,李远文的衣摆荡阿荡的,一看就知道是腿在打颤。 “回,回陛下,苏庄主所言不假,抛除抵押的产业,倒闭的店铺,我们还欠苏家三百五十七万四千两白银。 “国库……只能维持朝廷运转的最基本的开支。” 凤瑾蹙眉,沉默的盯着地面。 她没想到情况竟如此的严峻,可苏北为她做了那么多,让她把他当成货物一样交易,她良心难安。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处境已经这么难了,再多困难又何妨? 她相信,总会有办法的。 她微微转头,静静的看着壕无人性的苏鸣英,轻嘲的笑了一声。 “朕知道朕的处境,四百万两确实能解燃眉之急,但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事都可以以金钱作为交换。 “朕给了他你们不曾给过的绝对自由,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离开皇宫。” 苏鸣英杏眸微眯,死死叩着契书,愤怒已经浮现于脸上,她在明显的压制。 “他愿意离开就可以离开? “陛下,你当民妇是傻子么? “如果他愿意走,他早就离开了,如果不是我家幼弟是铁了心的要跟你,我苏家又怎会做出如此大的退步? “陛下,如果你肯主动放他离开,朝廷欠我苏家的债务可以一笔勾销,并且我们会另外支付陛下四百万两白银,陛下既可以选择要物资,也可以要现银。” 凤瑾没再说话,愣愣的看向了窗外。 窗外飞雪飘扬,张灯结彩。 明日便是除夕了,大团圆之日。 “苏庄主如果不急,可以去看看苏北。”她轻叹道。 苏北的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长姐为母,他曾不止一次的说过大姐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大姐婚姻还算美满时,总会带着幼小的他与她的孩子,在花园里玩闹。 他摔倒时会细心的擦拭他的脸蛋,问他疼不疼;天变冷时,会给他缝褂子,问他冷不冷,他一个人坐在廊下发呆时,会问他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可这一切,都在她接手钱庄后变了。 ——他最期待的团圆晚宴上,她却同商贾们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心里只有如何将钱庄壮大。 这算得上他第二次丧母。 凤瑾的话语让苏鸣英怔了一下,随即沉下眸子,隐晦的打量着对面的女帝。 凤瑾无疑给了她一个不需要任何代价,就能将小北带回去的办法,只要,她能劝说动他。 她一定会把握住机会,劝得被鬼迷心窍的小北,脱离苦海。 她垂眸颔首,不卑不亢的应下: “既然陛下肯给民妇机会见幼弟,民妇就先谢过陛下隆恩了。” 凤瑾能看出苏鸣英打的什么主意,若她真能劝得苏北心甘情愿的离开,她也不会阻拦。 云都的水太深了,她很多时候都自身难保,再者苏北心性太纯粹,她都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带任何心理负担的利用他。 这算她最后的良善吧! 真让人嘲讽,她还居然还有良善? 凤瑾自嘲的笑笑,扫了谢玄一眼,起身离开了酒楼。 在一旁站着快要睡过去的户部尚书,揣着袖子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 苏鸣英抚了抚契书上的划痕,指尖再一用力,月白色的纸笺就被抓破。 她眉眼轻蔑,伸手一团,顺手一抛,就将捏成小纸球的契约扔到了大街上,在来往的人流中,消弭了踪迹。 腊月三十日傍晚,风声呼啸,大雪纷飞,汉阳殿里宴请百官的除夕宴于酉时开宴。 凤瑾穿着龙凤双绣的暗金色长袍,绣出凤尾的奢华后摆在地毯上逶迤着向高台而去。 众臣面前菜式简约,四菜一汤一点心,配了一壶小酒,在她一声简洁的“开宴”后,君臣和睦的场景由此上演。 有大臣注意到凤瑾右侧的位置是空的,斟了杯酒,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陛下,今日乃除夕佳宴,怎么不见苏贵君?” 大臣的话,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引到高台右侧的空位上去,虽未表露质疑,可目光里都是疑虑。 凤瑾心思渐凉,沉着眸扫视着众人。 她身边的人,楚辞被针对过,谢玄被针对过,现在又要对苏北下手了么? 凤瑾朝张全招了下手,侧首吩咐道: “今日贵君身体不适,无法出席,你吩咐御膳房做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送过去,还有,你把朕桌上的桂花酥也端过去,他喜欢。”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所有人侧耳都能依稀听到。 第187章 阿瑾你要卖了我么 尽管除夕宴被精简,汉阳殿稀稀落落的丝竹管弦之声,还是传到了庆云宫。 苏北的高烧刚退,躺在床上,意识还有些不清楚。 他透过床幔顶部愣愣的盯着屋梁,被掰得脱臼的双手已经复位,用短木板固定住。 他的手脱臼的有些久了,现在手腕都还是红肿的。 听着远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丝竹声,双眼止不住的发酸。 ……他被遗弃了。 急促的脚步声逼近,寝殿的门被人着急又强制轻柔的叩响,四五声之后,门就被人推开了。 脚步声来到了殿中。 “公子公子,大小姐来了! “公子快看,大小姐千里迢迢的来看你了!” 来人是明月,脸上表露着与她端庄外貌不相符合的激动。 以一己之力,将收益平平的万民钱庄开遍大禹的大小姐,是她的偶像,也是信陵所有女子的榜样! 公子一向依恋大小姐,有她在,公子肯定会被劝服的。 苏北的眼珠机械的转了转,明月的话,他着实不信。 大姐一心沉浸于钱庄事业,每日都需奔赴各处,或检查分部,或参与酒宴,怎么舍得抽出时间来云都看他? “明月,你不要骗我了……” 苏北无力的闭上双眸,眼角有湿意出现。 “小北——” 片刻过后,一道气势十足,略显咄咄逼人的女声响起,苏北周身一震,睁开眼,艰难的抬起身子朝声源处看去。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那里站着一个珠翠满头,眉眼凌厉,气度雍容的妇人,那个人像极了他认识的一个人。 “大姐——” 苏北瞬间失声哭了出来,几年里的思念,心上担着的重负,心里边的委屈,爱而不得的心痛,都在此刻释放了出来。 他现在只想躲在大姐怀里痛哭,就像幼时受了委屈习惯躲在她怀里一样。 他轻颤的呼喊犹如针尖扎在了苏鸣英的心上,看着他脸色苍白,一脸虚弱,双手还打着绷带的惨状,她的心就像被巨石碾过。 她疾步走过,如曾经那般,将他揽在怀里,一手摸着他的脑袋,一手轻拍着他的后背。 “小北乖,小北别哭,大姐在呢。是谁敢欺负我的宝贝弟弟,姐姐这就给你出气!” 话语也与他幼时所听一样护短,苏北一阵恍惚,只能死死将头埋在她臂弯里,不愿去想自己已长大了的事实。 长大了会痛苦,他一点儿都不想长大。 哭了许久,待情绪发泄得差不多后,他的嗓子已经嘶哑到快要无法发声的程度了。 他僵硬的抬起双手,转过头,在肩膀上擦了擦了眼泪,随后疑惑看着这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大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苏鸣英冷下眸光,略显严厉的说道: “我自然是来带你回去的! “小北,你真是翅膀硬了,敢离家出走了,一连四年,若不是父亲与我们派人四处寻你,你是不是不打算联系我们了? “这几年里,每次看到明月传来的书信,父亲都会连着好几天吃不下饭。 “听管家说,父亲总是在私底下念叨:小北是不是瘦了?知不知道该添衣服了?宫里有没有人欺负你?陛下有没有打你骂你? “但凡你还有点儿孝心,你就该随我回去!” 苏北支着被木板固定的双手,垂着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 “我知道这样有些不孝,可是大姐,我不想回去。” 苏鸣英怒而起身,恨铁不成钢的骂着他: “苏北,你是被鬼迷心窍了吗,为了她,你连家都不要了? “这世间到处都是虚情假意,更何况帝王,她哪里会有真情?” “她……”苏北心在滴血,可仍旧嘴硬道,“阿瑾喜欢我的,我们是两情相悦!” 苏鸣英嘴角勾起冷笑,指节捏得咯吱作响。 两情相悦? 也曾有人对她说海枯石烂,地久天长的鬼话,可后来呢,还不是被外边的花丛迷了眼。不仅如此,还要带着外边的野花谋夺她的嫁妆与产业。 她好久没这样情绪激动过了,担心放任下去会忍不住脾气对苏北发火,她转过身背对着苏北做着深呼吸。 苏北心慌了,他惹大姐生气了。 “大姐,大姐,小北知错了,你不要生气了,不要不理我。今日是除夕,你是小北唯一见到的亲人了。” 他喊的声嘶力竭,隐约间又显得小心翼翼。 苏鸣英软下了心肠,重新将他揽到了怀里。 待发现她真的不生气了,苏北才缓慢的抬起头来,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的表情。 “大姐,皇宫守卫森严,你是如何进来的?” 他不想他大姐受到伤害。 苏鸣英微眯起眸子,斟酌着词句: “是陛下让我进宫的。 “我向她提出,用四百万两白银换你自由之身,小北,你可以放心大胆的随我回家。” 以四百万两换他自由之身? 她们是把他当做可以随便买卖的货物了吗? 苏北身子一僵,抬起头,艰难的问道: “阿瑾她……答应了吗?” 苏鸣英掏出手帕,温柔到极致的擦拭着他眼角的泪痕,却以最冰冷的嗓音,说出最让他痛心的话。 “我们不光提出给她四百万两白银,还同意抹除朝廷三百多万两的欠债。 “如今国库空虚,大禹政权岌岌可危,为了她的帝位,她一定会答应的!” 她一定会答应的,她一定会答应的…… 这句话如同魔音在他耳边萦绕不去,将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逼褪了。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心如刀割,什么叫悲痛欲绝,什么叫心痛到无法呼吸,他开始领会到大姐当初的决绝。 突然之间,一块巨石压在了他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还是觉得快要背过气去。 他拼命的呼吸,伴随着眼泪决堤。 他终于没法再留在此地,爬下床就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无论苏鸣英如何气愤的呼喊,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穿了中衣,他没穿鞋子,他的手还夹着木板,他不顾一切的在风雪里奔行。 他想问问成为他年少憧憬的人,那个占据了他整颗心的人,那个他不远万里都要奔赴的人,听她亲口回答一个问题。 “阿瑾,阿瑾,你要卖了我么?” 阿瑾答应了不赶他走,是否就是……要卖了他? 第188章 公子陛下根本不想见你 苏北没有当面问到凤瑾,因为他根本没能去到凤瑾的面前。 他只透过飘飞的大雪,遥遥望着灯火通明的汉阳殿,看着当中极力表演的宫人,看着外边森严的守卫,脚步再也无法迈出一步。 ——他被人打晕了。 是苏鸣英吩咐的明月,她觉得她的弟弟已经魔怔了。 为爱疯魔,不是魔怔是什么? 小北太单纯了,就是不懂得现实的残酷。 这世上所谓的深爱,不过是利益保证下的虚情假意,利益一旦消失,那承诺陪你到天荒地老的人,连说一个爱字都会吝啬。 只有清风才是在场三人中最清醒的一个,只有他最能体会苏北心里的痛。 可苏北是他的主子,苏鸣英也是他的主子,他没法违抗主子的命令。 他只能掩下不忍,将被打晕的苏北背回了庆云宫。 凤瑾的感官,比常人敏锐几十倍,即使坐在汉阳殿最里处的高台上,她还是隐约听到了呼喊。 “阿瑾,你是不是要卖了我?” 嗓音嘶哑,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她瞬间站起了身子,却只能看见殿外纷飞的大雪。 她的忽然起身,引得酒兴酣然的百官一怔,立刻停下推杯换盏的动作,如履薄冰,躬身而立。 陛下坐着,他们可以站着,帝王站着他们绝对不可以坐着。 这是君臣之间的差距,这是帝王逾越众生的权利。 谢玄扫了眼殿中如同惊弓之鸟的百官,无声无息的从龙椅后的阴影里走出,停在凤瑾的右后侧。 “陛下,你怎么了?” 他压低声音,担忧的问道。 凤瑾愣愣的看着飞殿外雪,缓缓收回目光,轻轻的摇了摇头。 “没什么,许是朕听错了。朕听见小北在唤朕。” 谢玄凝眸往外看去,除了往来的宫人,再没见着其他人。 陛下应该是听错了。 凤瑾长叹着气,转身坐会了椅子上,伸着指尖发泄似的捣弄着空了的酒杯,她心里有些烦躁,她仍旧对那晚的事耿耿于怀。 谢玄见她如此,抿了抿唇,低声劝道: “陛下,张全不是已经带着食物去庆云宫了吗,等他回来,您就能得知苏贵君的情况了。” 凤瑾微微点了下头,举杯,对战战兢兢的百官说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乃除夕佳节,众爱卿定要尽兴!” 她拖着杯底,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众臣见为君者都如此爽快,也迅速进入了状态,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气氛好不热烈。 然而劝他们尽兴的凤瑾,却安坐于高台,嘴角勾着抹平易近人的笑,对向她敬酒的大臣颔首,同时用狭长的双眸隐晦的审视着众人。 她就想看看,暗地里的风云,会不会来到除夕宴的上空。 另一边,张全领着一个小太监从御膳房里出来,用衣袖小心笼着食盒,快步朝庆云宫走去。 他去得稍微晚了一步,苏北已经被清风背回了庆典,庆云宫的门也在苏鸣英的命令下暂时关闭了。 除夕佳节,宴会将进行到很晚,皇宫的门彻夜不上锁,她也就还没有离开。 张全将点心盒交到小太监手里,抚着衣袖,抓着铜环叩击着红漆宫门。 敲了许久,才有人拖拖拉拉的将门给打开。 “立春姑娘,我是奉陛下之令,特意来给苏贵君送晚膳的。里边还有陛下在宴会上特意留给苏贵君的桂花酥。” 张全一口就唤出了来人的名字,他是原大监张德仁的高徒,在记事方面格外的有天赋。 自接手长极宫总管这一身份后,他就用心记着前朝后宫里的人,到现在,皇宫里三等以上的宫人他都存有印象。 立春掩着门,为难的看着他。 “张公公,贵君,贵君他已经休息了,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立春姑娘,这可是陛下亲自吩咐的,还当着众大臣的面儿,姑娘,你可不能让我难做啊!” 立春把着大门,防止张全硬闯后,才小心的往身后看去,等转回头时,态度稍稍变了。 “既然如此,你就把陛下赏赐的膳食交给奴婢吧,奴婢回去后会交给贵君的。” 见立春态度坚决,死活不肯让他进去,他只得被迫的叫三个食盒交由立春,眼睁睁看着大门落锁。 “大总管,陛下的意思分明是要你亲自交到苏贵君的手中,好顺便替她探望一下贵君的情况,这下该如何向陛下交待啊?” “小林子,不可妄揣圣意!” 张全倏然转身,言辞严厉的训斥着小太监。 小林子被他凌厉的目光威慑住,浑身忍不住战栗。 他担惊受怕的模样,让张全想到了当初被师父训斥的自己,轻轻叹着气,领着他往回走去。 “小林子,皇宫里耳线遍布,你要学会谨言慎行。 “最后,你要记住,陛下才是我们唯一的倚仗,我们所做的所有事,都必须对陛下有利。” 二人离开不久,将食盒套在两只细胳膊上的立春,艰难的挪回了庆云宫的正殿。 苏鸣英盘腿坐在床榻右侧前不远的地垫上,抿了口茶,将杯子放回了面前的茶案,沉着双眸逼视着立春。 “来的是什么人?” 立春看了眼之前在门口给她指示的明月,低声回道: “是陛下身边的大总管,张公公,说是奉陛下之命来给贵君送吃食的。” 苏鸣英眯起眸子,涂了丹蔻的指甲不轻不重的敲击着茶案,带给人无形的压力。 立春垂着头,紧张的攥着食盒的提手,明月领会其意,强硬的将食盒夺过,放到苏鸣英的面前打开。 里边都是些清汤寡水的食物,也就旁边的桂花酥看起来勉强能入口,苏鸣英顿时大怒,扬手一挥,就将食盒里的东西尽数打翻在地。 “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这哪里是人吃的食物,凤瑾乃堂堂女帝,就是这么苛待你们公子的吗? “你家公子可是我苏家这代唯一的男丁,从小到大,哪次不是玉盘珍馐,凤瑾都如此待他,他竟还执迷不悟! “告诉你们公子,明日一早,我就会坐着马车到宫门接他,你们务必让他准时到达!” 苏鸣英愤然离去,苏北随后醒来。 他僵硬的动了动脑袋,机械的转动着眼珠子,周围的场景分明属于他的庆云宫。 他压抑着悲痛,声音带着几分缥缈。 “我是在哪儿,阿瑾呢?” 清风想要回答,却被明月抢先。 “公子,你忘了,你根本没有见到陛下,你还没靠近汉阳殿,就被陛下的人拦住了,然后你就晕倒了。 “公子,陛下根本不想见你。” 清风看着那编纂谎言来欺骗苏北的女子,心情有些愤怒有些悲凉。 她变了。 第189章 他是六姐弟中最执拗的一个 苏北艰难的支着手臂,将棉被往脖子处推,待明月话尽,他已然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他不想看到说出让他心痛的话语的明月,他不想看到任何人! 明月上前两步,想要将被子从他脸上移开,却得到他怒到极致的吼叫。 只好讪讪的收回手,压低声音劝道: “公子,你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大小姐就会到皇宫西门接我们。公子,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座牢笼回家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殿内的灯火也被熄灭得差不多,仅留床榻右侧矮柜上的铜雀灯还亮着。 苏北双臂搅着棉被,死死的往嘴里塞去。 明月说,阿瑾根本不想见他的。 明月说,大姐明日会强行带他离开。 他死死的咬着被子,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因为没人会在意的。 哭,只能让别人笑话。 他们都不在乎他想要的是什么,或许在他们眼里,他只是一只可以随意逗弄,用来消遣的小宠。 是啊,一只小宠罢了,谁会在意小宠的想法呢?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忍到身子都微微抽搐。 许久后,他掀开被子,睁开红肿的双眼,愣愣的看着矮柜上颜色肃穆的黑金令牌。 …… 信陵苏家。 灯火浅淡,人声寂静,完全没有年味儿。 偌大的花厅里,摆着满满一桌宴席,而那桌子前,就只有苏家家主苏金楠捏着筷子,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 团圆之夜,一个能团圆的人都没出现。 “老爷,大小姐动身去了云都。 “二小姐与二姑爷在北地遇到了暴风雪,至少五日后才能继续启程。 “宇小少爷年前生了大病,三小姐作为母亲,根本无法脱身。 “五小姐又要生了,算起来就是这几日了,她连下床都做不到。 “老爷,只怕今年除夕只有您一个人了……” 看着形单影只、孤孤单单的苏金楠,苏管家轻轻的叹着气。 老爷看似儿女绕膝,如今团圆之夜,却没有一个子女在身边,真是造化弄人啊! 苏金楠蹙了蹙眉,将筷子放到碗底敲了敲,沉声问道: “岚儿呢? “她一没打理家业,二没嫁人生子,整日最闲的就是她,她人呢?” 苏管家干干的咳嗽了一声,尴尬的回道: “四小姐,四小姐最爱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听说最近缠上了武林世家出身的一位公子。” 苏金楠将筷子狠狠的拍在桌上,十四只金线镶边的南窑白瓷碗,在这震颤之下发出素雅干净的清越之声。 “身为女儿家,却缠着人家男子,她还要点儿脸面吗? “如今还没嫁出去呢,就整日的不着家,她是把我这个爹都忘了吗? “除夕都不回来,要不以后都别回来了!” 他大骂了一通,苏管家在一旁微微弓着身子,既不搭话也不回应,就静静的听着他发泄。 见他气息稍微平稳后,苏管家才压低声音,说出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老爷,您可是在想公子? “算着时日,大小姐应该已经到云都了。公子最是听大小姐的话,有大小姐出马,一定能将公子带回来的。” “不,鸣英也没法将他带回来的。 “小北这孩子,是六姐弟中最执拗的一个……” 窗扇轻摇,应和着苏金楠长长的叹息。 “爹爹,爹爹,小北还想吃鱼。” “好,爹爹再给你夹。” 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苏北小时候的模样,小苏北正坐在他的坐腿上,吵嚷着要让他夹鱼肉。 他在碗底齐了齐筷子,然后伸出去夹着嫩鱼片,一连夹了三片,都放在了左手边的空碗里。 他怔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朝他撒娇的小孩子。 虚掩着的大门忽然被风摔开,震耳的声音之下,有鹅毛大雪被北风裹挟着进了花厅。 苏金楠被声音一震,眼前的幻象迅速化为了飞雪。 他抬头看了看门外,没有人归来。 苏管家请着罪,疾步过去,关上了大门,折回身来,才注意到苏金楠一脸的惆怅。 “我很后悔,当初就不应该放任小北离开。” “老爷不必自责,那是陛下的密旨,民不与官斗,我们如何有能力反抗呢?” 苏管家劝慰着他。 苏金楠缓缓抬起头,怪异的看了苏管家一眼,不想戳破他的装傻,将目光放到了远处,轻轻叹着气。 “陛下有没有密旨,我最清楚。 “知子莫若父,其实从当年他见陛下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不会长久的待在苏家,待在信陵。 “我知道他心意已决,我劝不住他。除了能将他关在屋子里,根本没有能阻止他的办法。 “与其如此,还不如放他走,至少这样,我们父子情分尚且还在。” 苏金楠起了倾诉的心思,苏管家比谁都明白。 也不过多搭话,只偶尔说几个字,引导他继续说下去在,这是他与苏金楠相处多年的默契。 “我苏家家大业大,树敌无数,总会有人暗中捣鬼……” 苏金楠逐渐回到了当初苏北深夜离家出走的时候。 世人皆知首富苏家有个绝世至宝,那个至宝就是苏北,听得苏北离家出走,黑暗中有阴谋蠢蠢欲动。 他们没办法在商界动摇苏家的地位,但他们可以挟持苏北,给予苏家重创。 苏北一门心思的想要去找凤瑾,他没离开过家,又如何斗得过路上的妖魔鬼怪? “陛下不一样,整个大禹都是她的,普天之下没有人敢同她作对。 “我故意将陛下密旨逼迫小北入宫的流言坐实,就是希望借助陛下的名头来震慑宵小,以保小北平安到达云都。 “欺君之罪,由我担下便可。” 苏管家回忆着当初的惊心动魄,沉默了许久后,低叹道: “老爷,公子会理解你的,大小姐也会带他回来。” 苏金楠遥望着云都的方向,叹息一声比一声悠长。 “希望如此。” …… 辰时末,酒宴尽散。 所有人都从室内出来,顶着寒风,等待着大禹最负盛名的灯花典的开始。 云都朱雀大街,以及周边与其横向连通的四条街巷,都垂挂着密密匝匝的、五光十色的素色花灯串。 花灯最底下,坠着黑色的纸框,上边绘着简化的黑龙白凤的和谐统一的图腾,这是大禹皇权的象征。 灯花典,意味晦气消退,新年伊始,既属于祭典又属于庆典,忽略主街上营造的肃穆庄严的气氛,其他地方,都格外的欢闹。 宴会上没发生什么事,凤瑾与楚辞一起,来到了宫外。 第190章 有些事开不得玩笑 灯花典,历来由礼部操持,凤瑾没去掺和,甘愿当个普通人一样,在挂满花灯的长街上走走停停。 凤瑾与楚辞并排而行。 她在找过去,他在找回忆。 “娘亲,娘亲,我想要只老虎灯!” “好,娘亲给你买。” 一对母子相携走过,璀璨灯火下幸福的笑容,引得凤瑾驻足,她陷入了怔愣。 无论是哪里的过去,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的脑海里都没有父母二人的形象,究竟是她记不清了,还是她的世界里从没有这种身份的人存在? 她对父母唯一的印象,只有回这个世界之前,那一句温柔又严肃的嘱咐: “孩子你要记得,你手臂内侧的伤是烫伤。” 那有着与这句身体一模一样的伤痕,她知晓现在这伤势真实的来历,是破坏契约留下的痕迹。 父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呢? 凤瑾疑惑的摇了摇头,抬眸就对上楚辞诚挚的双眸,他似乎已经望了她许久。 目光对上的刹那,楚辞迅将视线移开,落到了不远处。 那里,有一对年轻的男女,拎着花灯在街上追逐打闹,即使在这落雪纷飞的寒冬腊月,白皙的脸颊上,都染上了暖色。 “我听说在烟火炸开的那一瞬间,只要是许的愿望,都能够实现。 “我说我们能白头到老,修哥哥,你信吗?” “芸儿,我会保佑你,让你的话变成真的。” “你又不是神,你怎么保佑?” “我愿做你的神,以我的性命为誓,佑你平安喜乐。” 二人打闹着从旁边经过,楚辞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尴尬。 凤瑾约他同游,他没有问她的目的,她也没有说她的来意。 一路走来,他们都没有搭过一句话,但周围的人不时会投来祝福的目光,这气氛着实令人难捱。 “陛下,”楚辞将沉默打破,抬头望了望天边月色,起了一个与当下场景完全不搭调的话题,“臣派去霜城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查探流浪儿口中的霜城地动一事?” “是。” 凤瑾了然的点了下头,轻声道: “应是有人故意阻断了云都与霜城的联系,依朕看,这个除夕必定不会平静。” 说完之后,她偏头打量着楚辞。 “你刚才是不是想说别的什么?” “别的?” 楚辞一愣,看着笑语盈盈中仍带着睥睨天下之气的倾城面容,他微微蹙了下眉,掩饰的摇了摇头。 “陛下多虑了,臣想说的只有这个。” 他的声音带着三分凉意,像是在与自己置气。 “真的?楚辞你可不要欺君哦?” 凤瑾双手捏着身后,前倾着身子,笑眯眯的盯着他。 她此次邀楚辞同游,一是为了联络感情,二是为了唤起他过往的记忆,希望他这个手握实权的大禹丞相,能对她有几分柔情。 是别有用心,是玩弄人心,是不得已而为之。 通过过去留下的片语只言,可以见得曾经的她的无力,能让曾经稳坐帝位的她都束手无策,心生绝望,那隐藏在暗中的阴谋,一定令人难以想象。 危险逼近,她必须要尽快收拢大权力,即使过程中有些违背仁义的事。 她伸出右臂,轻轻的拂去楚辞肩上的落雪,勾唇一笑。 “阿辞,如此良辰美景之下,你真不想说些什么?比如说喜欢朕?” 如此近的距离,让楚辞颇感不适,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愿同任何人有亲密接触。 可这一次,他有些迟疑了。 他蹙起眉头,张了张口,只说出一句略带训诫的叹息。 “陛下,有些事,开不得玩笑。” 温文尔雅,君子风度的楚辞竟然没愤而离去,凤瑾有些讶异,刚想说什么,就有炸响在夜空响起。 炸响声从朱雀大街两旁而起,迅速蔓延至全城,天上璀璨至极的烟花,将整座都城,都照得如同白昼。 灯花典,开始了。 凤瑾仰着头,眯着眼,看着照亮夜空的烟火,真诚的笑从心底升起,最后通过上扬的嘴角表现出来。 今年除夕,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回头看着化作影子,亦步亦趋跟随的男子,她欢快的招了招手。 “谢玄,灯谜大会要开始了,以朕的本事,定能将全城的奖品都赢下来,到时候就得靠你了。” 谢玄逐渐从影子的状态里走出,抬起头愣愣的望着凤瑾,他的黑眸里有光,是凤瑾给他点亮的。 她笑得很真,就像在沈毅面前那般,陛下在他面前,也能,也能展现真实的自己。 察觉到这一点的谢玄慌乱起来,见凤瑾盯着他等待着回答,他握着拳无措的回道: “属,属下定,不负陛下所托。” 他已经忘了,她说过的话,私下里他不必称“属下”,可以称“我”。 得到满意的答复,凤瑾又看向了楚辞,挑着眉,跃跃欲试的看着他。 “今晚没有君臣,只有儿时故交。 “楚辞,今晚咱就比一比,谁猜中的灯谜最快最多,你可敢应战?” 烟火下,她的笑容都变得极为耀眼。 卸去了帝王的拒人千里,敏感多疑,她的笑变得好真,就如当初每次整蛊他时的笑容一样。 楚辞的心有些闷,但他却扬了抹温柔的笑,对与幼时模样重合的凤瑾说了声“好。” 他活在过去与将来,他总是一门心思的忽略现在。 只因他不爱现在,他愿意沉溺过往,他可以更改将来。 街道两旁的阁楼上,都是倾着身子,观赏烟火的人,纵然身边是不认识的人,他们都可以因为绝美的烟火而交谈在一起。 街巷的上方,除了绮丽的烟火,还有五光十色的花灯,花灯底下挂着坠有铜铃的细木板,上边便是写着各种各样的灯谜。 夜风也被灯花典的喜庆所感染,兴致勃勃的钻入了人群。 风不止,铃不停,悦耳之声与烟火炸响交相呼应,将都城的喧嚣糅合成充满喜悦的欢庆之音。 凤瑾走在最前,挤着摩肩接踵的人群,费了千辛万苦,才来到了灯谜满挂,却人流稀少的巷尾。 她微微仰头,握住了一只铜铃,细看着上方谜语。 一道狼狈的红色身影,却于跌跌撞撞之下,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秀眉轻皱,将视线从灯谜上,移到了身前的人身上。 她从那披散的头发中,对上了一双带有阴沉、偏执的眸子。 第191章 你说不说说不说 凤归麟记得,他是除夕夜当晚,从晋阳王府里跑出来的。 他很累,很冷,很饿。 可这世界如此之大,却没有一个属于他的容身之所。 天上的烟火好刺眼啊,照得黑暗都消失无踪。 他怕极了,这夺目的光亮将他照得无所遁形,周围的人一定看出了他的身份,是那个生带诅咒的晋阳王世子。 他跌跌撞撞的走,涌动的人潮将他冲走,他已然辨不清方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往前走。 因为这所谓的团圆之夜,那个所谓的家,根本不需要他。 他是惹人厌烦的、多余的那一个。 烟火一直在天边炸开,过往的人群逐渐停下了脚步,他终于能从人潮里脱身,来到人烟稀少的巷尾喘喘气。 这里人少,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吧? 他松了口气,忍着饥饿,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他抬起头,静静的盯着对方许久,可那个以灿烂烟火作为背景的倾城人,没有说出印象里的那句话。 ——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为什么她不说呢? 凤归麟的眸子逐渐变得赤红,沾满血污的双手硬成爪,死死的抓住了凤瑾的肩头,狠戾的摇晃着她。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啊? “你说,我问你,你怎么不说话……” 凤瑾的脑袋有些晕,她还有点儿暴躁。 她早看出来人是消失多日,连除夕宴都没露面的凤归麟。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更不知凤归麟为何会突然发疯。 她是因辨清了来人身份,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动手。 现在肩头好痛,凤妖孽下这么重的手,怕是想要杀了她。 她下意识的想要出掌,却想起了那晚他硬生生受下的模样,更因看清了他现在周身血迹,狼狈不堪的样子。 “凤归麟,你发什么疯呢,朕忍你很久了,再不松开朕真就动手了!” 凤瑾吃痛的呵斥着,回应她的却是癫狂到凄惶的呼喊。 “不,不是这句,不是这句! “你说啊,你说啊!” 他偏执得像个孩子,落后几步的楚辞与谢玄跨步近前,伸手就想将发狂的凤归麟拉开。 这一次,凤瑾没再阻止,凤归麟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可是被二人拉扯的凤归麟拼命的挣扎着,声音也越加惊惧和凄惶,即是如此,也不忘提醒着她。 “你说啊,你说啊!你怎么不说……” 凤瑾忽然有些可怜他。 她所见的凤归麟,一向注意形象,没有一次不是带着妖孽到极致的美貌,轻蔑又深沉的扫视着众生。 他把世间所有当成了蝼蚁,他是他自己的神灵。 怎么如今,会如此狼狈? 她愈加搞不清,为什么她当初会将一半的兵权交给他? 凤瑾扬了下手,二人便停下了拉扯,仅仅是搀扶着他,不让他摔倒。 凤瑾移步上前,静静的打量着陷入癫狂的凤归麟,伸出右手,探上了他的脖子。 气息紊乱,气血暴动,内力又以蛮横之姿,将他的体内的暴虐之气镇压。、 现在的凤归麟,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就算是一个普通人,都能将他置于死地。 “陛下,你可有看出什么,摄政王究竟是怎么了?” 凤瑾看向发出疑问的楚辞,轻叹道: “朕也不知。摄政王的情况不太好,放任他在外,很容易出现意外,我们还是先将他送回去吧。” 察觉了谢玄的担忧,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谢玄与楚辞点头应下,架着凤归麟就欲离去,然而凤归麟却忽然表露出幻梦破碎的绝望。 他一直望着凤瑾,眸里的黑暗让凤瑾都觉得心惊。 那一瞬,她记忆深处有东西破壳而出,她迎上去几步,愣了愣,朱唇微启,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轻挑的话语。 “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凤归麟停止了挣扎,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凤瑾,只知道看凤瑾,任由自己被拖曳着前行。 血色逐渐从他双眸里褪去,癫狂的状态也慢慢消失。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惑人的双眸里起了浅淡的泪光。 他在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容身之所,真好,这不是假象。 凤归麟的突然出现,将凤瑾与楚辞的灯谜对决打断,但那也没有办法,为了凤归麟的安全,他们只能先行将他送回王府。 王府大门被人从外锁上,根本无法进去。 就在他们打算光明正大的翻墙时,外出寻找凤归麟的冥然回到了府外。 “陛陛陛下,谢统领,还有楚丞相? “你们这是…… “主子!” 冥然连忙迎了上去,又见大门上锁,只能急急忙忙的将门打开。 “陛下,谢统领,楚丞相,真是麻烦你们了,现在已经到王府了,你们便将我家主子交给我吧。” 冥然再次伸出手来,意图将凤归麟扶过。 凤瑾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沉着眸子问询道: “你家主子究竟是怎么了?” 冥然垂下头,似有为难,“主子,主子他……” “主子的事,做下属的如何得知?” 一道冷漠的声音从天而降,破解了冥然的困难处境。 往声源处看去,一身黑衣,面容冷得像石头一样的男子,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在他身上,凤瑾窥见了多年前谢玄的一丝影子。 她转头看了眼谢玄,沉默寡言,逆来顺受,身上没有锐气,眸里没有冷光,他被磨平了棱角。 冥然被不懂尊卑的穆言吓了一跳,连忙紧张的解释: “陛下,谢统领,楚丞相,穆言一向如此,他也是太过担心主子,还请你们不要恼怒于他。 “穆言,快过来给陛下赔个不是。” 穆言置若罔闻,径直走到了楚辞与谢玄的面前,伸手就想将凤归麟搀过,他的样子,分明是不希望三人入府。 凤归麟从不喜欢外人涉足他的地盘,身为他下属的穆言,自然当次作为金科玉律。 只是凤瑾不会轻易的让他走脱,她想要知道凤归麟变成这样的原因。 “摄政王如此,盖因他体内真气压制气血,你确定你有这个能力为他疏通经脉? “如果我预料不错的话,你不是他的一招之敌。 “我与他师出同门,功法同源,我怀有百年功力,你要是不想你家主子继续这样半死不活的话,你应该放我们进去。” 第192章 这个世上并不存在 在烟花绽开的那一瞬,顾长风便抬起来了头来。 营帐的门帘被人从外撩开,透过缝隙,可以看见城里热烈的烟花盛典,只是这热闹并不属于他。 他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放到了来人的身上。 “不知大公主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来人是兰心。 兰心拎着裙摆,对他颔首致礼,而后便侧身坐在他的对面,仔细的理了理裙摆,模样随意至极。 “顾将军可承认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是顾将军曾说过的话,可对? “不知现在这话,还作不作数?” 顾长风皱了皱眉,不知她此刻提出这件事有何用意。 转念一想,有恩必报是顾家的传统,兰心又不似挟恩求报的人,她的要求,应该不算太为难。 于是点头应道: “大丈夫言出必行,公主有何要求,尽管吩咐便是。只要不违背道德,在下都会尽全力而为。” 兰心微微眯了下眸子,对顾长风的反应极为满意。 她愿出手救他,不过是看在凤瑾给出的诱人条件上,如今看来,倒是别有用处。 “对了,顾将军针对于薛家,可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她并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要求,而是从其他话题切入。 顾长风犹疑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线索中断,再无进展,从各方消息来看,冯年算的上是凭空消失了。” 兰心微微一笑,别有深意的说道: “你可知,你们陛下赐予楚丞相的三个姑娘,均是身中蛊虫的人。 “你们大禹的陛下,可真是有意思得紧!” “蛊虫?” 顾长风皱起了眉头,面上有些不虞。 这蛊虫一听便是阴邪之物,当初为祸西南的长生教,之所以能迅速崛起,就是凭借此物愚弄百姓。 “陛下与蛊虫有什么联系?” 他如此发问,心里便信了三分,凤瑾或许真的与这东西有联系。 兰心故作神秘,笑而不答。 片刻过后,幽幽的问道: “顾将军可想看看你们陛下治下的天下,百姓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 “大公主,你此话何意?” 见顾长风面目露审视,兰心沉眸一笑,微微启唇,道: “顾将军,我希望你的涌泉相报是今夜子时,开启北城门。” 顾长风常年征战,对于城门关隘等的重要性,比任何人都清楚。 为了防止乱贼趁夜潜入,城门都会在戌时前关闭。 云都乃大禹皇城,夜间对于城门的管控更是森严,他实在想不出兰心为何会提出这样一个近乎无礼的要求。 “公主,这个要求恕在下……” “不能答应?“ 刚一开口,就被兰心的轻笑打断。 “顾将军,你们大禹的人真是说一套做一套。刚还信誓旦旦的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现在我一提出要求,你就立刻否定。 “顾将军,你有此决定,我并不生气,我只是可怜你,还不愿看清现实,还甘愿被人蒙在鼓里。” 兰心的脸上,是从未显露过的轻蔑,而那轻蔑里又带着一丝的记恨,让明媚清丽的脸,多了几分阴郁之气。 顾长风心中一缕反感,他是第一次见到兰心这样的嘴脸。 “大公主有话不妨直说,我顾长风做事无愧于心,无需冷嘲热讽。” 兰心拨了拨桌上被卷起的舆图,她亲眼看到,顾长风在她进门的时候迅速卷起来的。 也是,她毕竟是他国的人,舆图被她看见,无异于泄密,往更严重了说,是通敌叛国。 她的指尖刚碰到,舆图就被顾长风收走,她见此只能摇着头,啧啧叹息。 “顾将军,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担心边境的入侵?” 停顿了一息,接着又道: “顾将军怕是还没看清自己效忠的是什么样的人。 “你之前不是问我,这世上有没有形似夺魂之类的术法?” 顾长风敛声屏气,等待着她的回答。 兰心嗤笑一声,拖长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个世上,当然没有。” 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让顾长风本就摇摆的心,彻底偏离了凤瑾。 这一刻,他对凤瑾连微薄的信任都不再有,他认定她所谓的夺舍全是鬼话。 兰心虽没有刻意提过自己的身份,他也能从她的行为与某些习惯中推测出,她与销声匿迹数百年的巫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巫族,擅巫术,常能达成许多神秘莫测的效果,既然她都说这世上不存在夺魂之术,那这世上多半是没有的。 ……凤瑾,在欺骗他。 “顾将军,其实我让你开城门并不是为了做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救救那些无辜的人。 “他们,也都是人啊!难道你忍心他们在新年里冻死饿死在雪地里? “城里热闹十足,城外凄寒入骨,这是不是你们大禹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顾长风眸光冷冽,气息森冷,因为他想起了黑虎军惨死的三十万袍泽兄弟。 今晚汉阳殿里笙歌满载,觥筹交错,当中可有一人记得他们? “大公主,我会随你去的。我希望,你没有骗我。” 兰心眸中暗光一闪,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安抚笑容。 “大禹与我而言,仅是异国他乡。 “若非答应了你,要帮你追查黑虎军被诬通敌叛国的前因后果,我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处? “再者,齐国与大禹被落雪山脉所阻隔,顾将军应当知道,我的心在齐国,我的根也在齐国。” 暗含的意思便是,伤害大禹,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益处。 她的话倒是找不出什么漏洞,毕竟她在大禹没有什么熟识的人,更不会与谁存在利益冲突。 顾长风深思了会儿,终是抬眸往外看去,门帘背风吹动,露出了时隐时现的缝隙,缝隙所圈起的云都夜空,烟火正是最热烈耀眼的时候。 他带着逐渐冷下的心肠,轻轻点了下头。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是子时,我们可以动身往北门去了。” 军营驻地在西郊,距离北门还有很远的距离,趁着烟火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此刻前往是最好的。 顾长风与兰心由西往北门而去,而在北门的正北荒野里,有一大群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迅速向北城门逼近。 他们眸光幽幽,正如饿极了的老鼠,但他们看见树上还带着一点儿汁水的野果,都只是驻足了片刻,咽了咽唾沫,继续往前奔去。 夜色很浓,烟花很亮。 第193章 摄政王他喜当儿 顾家乃生于将门世家,世代受人敬重,他如今又是大禹的战神将军,地位崇高,仅凭那张脸就可随意出入城门。 东华门,是大禹都城的正东门,进出云都主要是通过这道城门。 顾长风只立身于城门之下,城墙上的守军就察觉了他的身份。 “底下可是大将军?” 守军只倾身问了一句,还不等顾长风答复,就转头催促着士兵。 “快开门,大将军要进城!” 持续不停的烟花炸响之声,完全盖过了守门士兵协力拉开城门的声音,沉重的门扇在地上磨出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声音,半盏茶后,终于能通过一人。 “大将军,今晚除夕宴陛下宴请百官,您怎么不去呢?” 守军参将已来到了城门处,满是尊敬的迎接着顾长风。 顾长风知道自己能随意进出城门,但于深夜之中,让皇城大门单独为他所开,这还是第一次。 按着凤瑾的所作所为,此刻她应该戒备他有谋反之心,不应该让他轻而易举的进城。 白天可以说是面子工程,厚待于他就是做给世人看的,可晚上还需要吗? “谁来都能轻而易举的进城吗?你们为何不核实入城人的身份?” 顾长风将试探放进了斥责当中,面容严肃的训着崇拜他的参将与士兵。 参将的表情微僵,而后诚诚恳恳的解释道: “陛下曾吩咐过,大将军一心为国,为护我大禹边境不受侵扰浴血多年,实为国之义士。 “城门是用来阻拦乱臣贼子的,不是用来拦大将军这种忠义之士的,只要是城门,大将军均可于任何时刻自由出入。” 这番解释让顾长风心头微动,可想起凤瑾的所作所为后,他沉下了眸子,朝身侧兰心颔首示意。 “呵,以退为进,还真是把人心剖析得透彻!” 嗤笑一声,扬长而去。 西门是小门,平日里都不开启,然而此刻门外,涌现一大堆难民,惊恐又绝望的拍打着门扉。 顾长风刚好靠近,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他们好像都饿晕了,呼喊都是枯枝般的声音,让人辨不清是否是人声,更辨不清呼喊的是什么。 顾长风看向了兰心,等她出声解释。 兰心神神秘秘的闭上了双眸,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推衍些什么,片刻过后,她睁开了悲天悯人的双眼。 “几日前我就觉得大禹北部的天象不对,我用天衍之术重复推衍好几次,得出的结果都是天灾人祸已经出现。 “暴君在位,上天降责。 “若我推算得没错的话,北地在数日前遭受了地动,外边的应该是北地逃来的灾民。” 见顾长风生疑,她便知自己的意图表现得过于明显,连忙歉疚的解释: “不过,这推断的结果并非准确,毕竟我并非专精于此,这点儿微末道行,实在推演不了什么天命。” 顾长风陷入了沉默。 这么久以来,根本没有任何关于北地地动的消息传回云都,现在却忽然涌现一大批灾民。 究竟是凤瑾放任不管,还是兰心的推演之术过于神异? 不管如何,顾长风都将外边那群人放进了云都。 凤瑾自己犯下的错事,就应当自己承担。 被迫留在摄政王府的凤瑾还不知道,真的有风云席卷到了繁华如梦的云都上空。 说是被迫,并非是假话。 半个时辰前,她盘腿坐于凤归麟对面,遵照记忆里的方法,将真气缓慢的灌入他的体内。 她的真气来源于玄机子,柔和、玄妙、润物无声,但就是这样的真气,竟让凤归麟体内霸道强硬的真气纷纷臣服,逐渐放开了对他气血的禁锢。 他渐渐恢复了意识,看清了面前的人。 他艰难的张了张口,喉咙就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因为他对面前的人没有正式的称呼,他不知道该喊她什么。 凤瑾,陛下,师妹,侄女儿……远不及他喊得最多的,干巴巴的“你”。 眼前的人,逐渐与灯火下轻挑却又暖心的小人重合,他一把拽住了凤瑾的胳膊,就怕她再次失约。 他拼尽所有的力气禁锢着凤瑾的左臂,微微张唇,喊了三个字:“小萝卜。” 在被家人厌弃的孤独岁月里,在地牢里的无尽黑暗里,这三个字与染着铜臭的庆云宫小宫门钥匙,成了他唯一的伙伴。 他是靠着从冰凉钥匙上汲取的消散已久的温暖,对那三个字幻成的一面之缘的小女孩儿,低声念叨着日常琐事,才没有被静到可怕的黑暗逼疯。 他或许是疯了,他竟幻想着她陪他一起,蜷缩在黑暗的角落。 他又或许没疯,他渴望着像那所谓的父亲,毫不怜惜的对待王府里的那些女人一样,疯狂的将她占有。 凤瑾没读到他眼里的疯狂,她只注意到自己的手臂,因为血液无法流通,前半肢逐渐由白变青。 她龇牙咧嘴的看着转变颜色的手,努力的掰着妖孽的魔爪。 在听到“小萝卜”三个字后,她再也没法忍下去,右手一扬,就将发狂的凤归麟给拍晕了。 “还萝卜,你全家都是萝卜!” 侮辱人,也要有个限度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惹了她,病人也一样要挨打! 凤归麟脑袋上受了一巴掌,直挺挺了倒了下去,那落于床榻的沉闷声响,引得门外的冥然担忧不已。 “陛下,陛下,您与主子情况都还好吧?” 凤瑾心虚的看向了门口,见门外的几道身影只是微微晃了晃,并没有破门而入的倾向后,她长呼了一口气。 打量着倒在四仰八叉倒在床榻上,脑袋略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红肿的凤归麟,她违心的摇了摇头。 “并无大碍,很快就好了。” 说罢,跌倒于凤归麟身边的凤瑾,目露难色的打量着被紧攥的手臂。 怎么办,这妖孽还不肯松手? 要想离开,只得砍手,砍谁的? 砍自己的? 独臂女帝,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砍凤归麟的? 似乎,有点儿……趁人之危,还有些暴殄天物。 凤瑾很为难。 好在凤归麟做了什么噩梦,挣扎之时,她趁机逃脱。 看着悲伤至极的凤归麟,她抿着唇,脑子一抽,伸手拍上了他的胸口。 “不怕不怕,爹爹在呢。” 凤归麟完全不知,他恨不得将其溶于骨血的人,在此刻当了他的爹。 第194章 陛下可是想要本王的命 一刻钟后,房门被人从里边拉开,露出了凤瑾嫌弃的面容。 一抬头便迎上谢玄担忧的目光,她平静的摇了摇头。 冥然忍着焦急,小心的从楚辞旁边挤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陛下,我家主子究竟怎么样了?” 凤瑾的脸上有心虚和奸诈一闪而过,挑了下眉头,握拳放在唇边掩饰的咳嗽了两声。 “你家主子只是睡着了,休息休息应该就没事了。” 冥然不太信,主子在地牢里独自待了那么多天,怎么可能没事? 今夜他们只是稍微松懈了一下,哪知一个愣神,主子就从地牢里跑出来,然后不见了。 “陛下,主子的真的没什么事?” 凤瑾捏着下巴沉吟道: “若说真没一点儿事儿,那是不可能的。不过那伤,不伤及性命,凭练武之人的身体,休养几天就行了。 “若是你们不放心,明日朕派陈寻过来瞧瞧,今晚人家放假,深夜传唤委实不地道。” 她这番解释,让楚辞表情微僵,默默的扫了一眼凤瑾,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她没想过他也在休沐吗,大半夜的约他出来,让他只能把今夜要处理的事务堆到了明天。 结果……就这? 就连楚辞自己也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有一点儿异样。 “陛下,天色已晚,灯花典都差不多结束了,臣看摄政王的情况已经稳定,这就先行退下了。” 楚辞拱了拱手,转身往府外走去。 王府之中机关阵法众多,冥然必须得前往领路,他在原地愣了愣,观察着凤瑾的反应。 “朕再待会儿,你先将楚丞相送出去吧。” 冥然有些为难,楚丞相那儿他得去领路,陛下这儿他又该伺候着,眼下这实在是难以选择。 凤瑾蹙了蹙眉,谢玄见此上前一步,出声道: “你无需担心陛下,现在护送楚丞相出府,才是你的任务。” 冥然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转身朝楚辞追去。 凤瑾真的在摄政王府里留了下来,趁着凤归麟还没醒,她还可以四处走走看看。 王府上空的夜色,浓得拨不开,偌大的府邸,连只灯都舍不得点。 亏得习武之人感觉异常敏锐,她才能在这夜色下,于王府之中自由穿行。 一路上,她注意到王府里假山、池沼、凉亭、楼宇呈现出精妙的布局,就连联通莲湖的墨玉石板铺成的小径,都有着一定的规律。 她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有人以整座王府作为基础,设下了阵法。 天机殿的人神秘莫测,被世人所知的特长便是设置阵法,凤归麟曾拜入天机殿,通晓阵法也是理所应当。 都摄政王了,权倾朝野,炙手可热,想来暗处的敌人更是数不胜数,学以致用设下点儿机关阵法以保安全,也是应该的。 想明白这一点后,凤瑾不再纠结此事,凭着感觉在王府里畅通无阻。 可越走越觉得奇怪,纵然她的记忆还不完整,她也能看出周围的布置不太一般。 ——整座王府,不像是防御阵,更像是困阵。 困谁? 上方的黑云被风拨开了一角,投射下几丝惨白的月光。 就在她的面前不远,墨玉小径的尽头,假山的前方,有一个周身红艳,青丝披散的人,正目光幽幽的盯着她。 前方蓦然出现道鬼魅身影,吓得凤瑾心尖儿一颤,也就一瞬间,她便冷静了下来。 尽头的人缓缓抬起了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凉薄的唇微微张合,发出了渗人至极的低沉嗓音。 “你在找什么?” 他是最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本该昏倒在床榻上的……凤归麟。 他的脸色还很白,苍白得有些虚幻。 他的唇红得有些艳,就如同身上的衣衫,宛若鲜血染就的一般。 他的容颜精致得过于妖媚,恰似月圆之夜里走出来,要勾人性命去修炼的狐妖,还是那种被同族惧怕、被种族流放的恶魔。 凤瑾根本没注意到他是何时出现的,以他的身体情况,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出现。 凤瑾敛了下眸子,嘴角轻轻上扬,慵懒又随意的回道: “朕就随便逛一逛,摄政王不会这么小气吧? “若非是朕,不知道摄政王现在,还能不能好好儿的站在这里? “朕看这府邸布局巧妙,普通人来了,定是有来无回。摄政王还真不愧是天机殿出来的人,这些都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凤归麟眸中的血色逐渐退去,垂下眸子,整个人呈现出死一般的沉默。 他穿着单薄的外衣,寒风鼓动他的衣衫,让他微微合拢的领口被扯开,露出了锁骨处清晰的明暗对比。 静了许久,他才微微张口,对凤瑾说了三个字: “不是我。” 他的声音入到人的耳中时,顺便携来了一块巨石,压到了人的心上。 沉重,这是凤瑾此时的感觉。 凤瑾正欲出声,他却忽然笑了,长眸微眯,薄唇微勾,整个人笑得放浪又暧昧。 “怎么,陛下深更半夜待在本王的府邸不肯走,可是在等本王醒来,好与你春风一度?” 凤瑾心里直作呕,真想一掌糊上去。 那脸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过讨人嫌。 凤归麟掩唇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颊泛起薄红,惑人的双眸也因身体乏力而微微阖上。 他只能强抬眼皮,才能保证自己还清醒,即便是如此,他都不放弃与凤瑾逞口舌之快。 “陛下,听你刚才所言,本王是被你救回来的,本王身体情况如何,陛下应当是知晓的。 “陛下这样,可是想要本王的命?” 他撑在假山上,怅惘又为难的看着凤瑾。 单薄的衣衫衬得他身形修长,苍白的面色,虚弱的气息,妖孽的容颜,真真是个绝色病美人! “唉……” 病美人长叹一口气,蹙了蹙眉头,慷慨就义的应道: “若是陛下非要这样,本王就算舍命,也愿陪陛下度过一个美妙良宵。” 凤瑾额头青筋直跳,还是不说话的凤归麟好,至少那张脸还能过得去。 这一说话,就让人恨不得撕了那张妖孽皮囊! 凤瑾凤眸微眯,抬手就朝凤归麟拍去,他只是微微仰头,露出那修长白皙的脖颈,敛了敛眸子,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195章 玩儿够了把他拎回去吧 他的脸色苍白极了,却又染着不正常的红晕。 见凤瑾的右掌停在他的脸侧,迟迟不曾落下,他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凤瑾稳着右掌,从他脸上涌到手心的滚滚热浪,让她皱起了眉头。 这让她知晓他引颈待戮的那一刻,他根本没有能力反抗。 他好像病了,病得还很重。 “陛下可是下不了手?” 他甩了甩被烧得发昏的脑袋,挑了抹欲色十足的笑,暧昧至极的望着凤瑾。 凤瑾的情绪早就被练到收放自如的境界,便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就了解了凤归麟的秉性,心里烦躁了一瞬,就恢复了冷静。 她看出了他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冷哼一声,淡淡的问道: “天机殿的人修道,真气柔和,润物无声,最善以柔克刚。 “凤归麟,你说你拜入了天机殿,为何你体内的真气带着一点儿凶煞呢?” 镇压他气血的事,她没有说出来,有些话还是别挑得太明,大家心里知道就行了。 凤归麟放浪的笑瞬间被阴沉所替代,他气息低沉,目光幽幽的盯着凤瑾。 “天,机,殿。” 带着森寒的笑鬼魅的响起,可就在转瞬间,他自嘲起来。 “自然是本王练功太过急功近利,不小心走火入魔。天机殿的人为了救我,才不得已给本王设下禁锢,以防再次走火入魔。 “陛下,你是不是在担心本王?” 只有在说“天机殿”三个字时,他表露的情绪才像是真的,后边的自嘲与无奈,都像是装的。 另,他直称天机殿,没有喊过师父,正常情况下在提及门人时,都不应当直接以门派的名称作为代称。 他这样喊,更像是个外人。 凤瑾心中迷雾重重,既有对凤归麟的,也有对天机殿的。 她知道,玄机子在天机殿具有极高的地位,作为他的关门弟子,她应当有机会了解天机殿的辛秘。 奇怪的是,她非但不了解天机殿的辛秘,更算得上对天机殿上一无所知,她没有对天机殿的印象。 世人皆知,她于十岁时随玄机子去了天机殿,并在那里修行了两年,过后带着玄机子灌顶的百年功力回到了皇宫。 这真是,神秘又诡异! 凤瑾眸光微暗,轻笑着应道: “是是是,朕关心你,毕竟你算得上朕的师兄嘛! “对了,师兄,朕怎么从没在天机殿见过你?” 凤归麟的笑僵住了,就连整张脸都僵住了。 扶着假山的手,死死的抓紧,指尖都嵌入了石头里。 他在隐忍,拼命的隐忍。 凤瑾凝眸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动作,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她在诈他,只要他回复了,她就达到了一箭双雕的效果。 毕竟她不记得天机殿,更不记得见过他。 如果他底气十足的笑她健忘,说明他在天机殿的身份光明正大,她不记得天机殿,很可能是被人夺舍,导致记忆链断掉的缘故。 如果他顾左右而言他,那他的存在在天机殿就值得推敲。 而她对天机殿的记忆缺失,就出现了两个原因,一个是同上,另一个很可能是她的师父,玄机子搞的鬼。 黑云逐渐合拢,将冷月拦在了身后,这方隶属于王府的夜色变得极为浓重。 凤归麟气息有些不稳,他果然没有正面回答凤瑾的问题。 “师妹这么想要了解师兄,是不是被师兄美色所惑? “你可要小心了,我听人说,好奇一个人的过往,就是爱上他的开始。” 顿了顿,嘴角慢慢勾起,低沉着嗓音,幽幽的补充: “本王的爱,可狭隘的很。” 他的眼底出现了一汪血色凝集的深潭,一眼望不到底,表面的平静下,遮掩着翻涌的偏执与疯狂。 同样在这无边的夜色下,有一道柔弱的身影,张皇失措的在林间奔行。 他总是忍不住回望,却又在刹那后,转回了头惊恐的往前跑。 他的两只手颇显臃肿,因为不怎么活动,不容易保持身体平衡,一路上他已经跌倒了许多次。 他的头很晕,身子很乏力,只因藏匿于黑暗的,不停追逐他的东西,让他强行打起了精神。 黑暗里的有好多道影子,好几次都要超越他,却又忽然放慢了速度,与他拉开了几丈的距离。 黑暗里有低笑响起,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最后此起彼伏的笑声混杂在一起。 那些黑影就像猫抓老鼠一样,逗弄着拼尽全身力气来逃跑的苏北。 逃命的人,确实是苏北。 两个时辰前,他将下过迷药的酒水赐给了清风与明月,而后便拿着凤瑾给的黑金令牌,光明正大的离了宫,出了城。 他只是个可以被随意交易的货物,皇宫不欢迎他,信陵不在意他,他还不如自己逃开,至少心还是自由的。 哪知那些黑影就像提前知道他会离开一般,一早就藏在了城外,在他被关在城门外后,露出了身形,恶劣的笑着,撵着他慌不择路的逃命。 他有些后悔意气用事了,止不住的担心,这会不会是一场针对于凤瑾的阴谋? 荒郊野外,夜半无人,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他。 他只能跑,拼命跑,带着渺茫的希望,努力的尝试着逃脱黑影们的追捕。 他唯一的希望便是,凤瑾不会落入这阴谋织就的陷阱。 “咱们还追吗?” “这小身板儿还挺能跑,我看他还能再跑一阵子。” “急什么,留条命就可以了。” 身后的树影里,传来窃窃私语。 苏北的心都蹦到了嗓子眼,他惊惧的回望,然后又转回头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哟,你看,他还有精神头看我们呢!” “你们猜,他还能跑多久?” “苏家小公子,后宫苏贵君,温室里的娇花罢了,我猜他已经到极限了,我赌一个铜板,十声之后他就会倒下。” “小气,一锭银子,我觉得他还能跑,二十声!” “百两银票,一盏茶!” 苏北被那么一吓,顿时一慌,冷不防就被脚下枯枝绊倒。 “哟哟哟,快看快看,他摔倒了!银票和银子都拿来吧!” “我们还没输,你看他又爬起来了!” 一声惨叫过后,黑暗里传来了得意的笑。 “这下,他没法子跑了吧,你们啊,都输了!” “你……算了,也玩儿够了,把他拎回去吧。” 第196章 只能怪你们的陛下树敌太多 破晓的时候,凤瑾才回宫,手里拿着两支途经小商贩院墙时,从人家厨房顺回来的糖葫芦。 本来是有三支的,其中一支被她在路上给吃了,谢玄又不要甜的,她便打算拿着剩余的两支一起给苏北送去。 大过年的,就应当辞旧迎新,之前的不愉快还攒着做什么? 糖葫芦红红火火寓意好,这东西,喜庆! “你先回长极宫,看看夜一他们有没有什么要禀报的,整理好了等朕回来处理。 “小北一个人在外,身边没什么亲人,朕应当去看看。” 过了宣武门,凤瑾便侧身吩咐着谢玄,随后二人分道,去了不同的方向。 原本长极宫离庆云宫很近,但后来因某种原因,连通二者的沁芳园被人为封锁。 如此一来,导致二者的距离多了数倍,几乎要跨越大半个皇宫。 凤瑾是要保持帝王的高深莫测,才按捺着不耐烦,一步一步的走着。 走了一半儿,再懒得走路,左右察看,一无巡逻禁军,二无过往宫人,真气微提,便轻松的穿越宫墙、殿宇、园林等阻碍,径直朝庆云宫掠去。 “你们可有感觉到什么?” “啊,快看那是不是刺客?” 刚从御花园转过来的禁军察觉真气波动,迅速抬头,就看到一缺黑金色的衣摆一晃而过。 破晓的浅淡光芒下,金线暗挑的衣摆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煞是华贵逼人。 “啊,那……嘘,那是陛下。” 那一队禁军的队长连忙做着噤声的动作,畏惧的嘱咐着众人。 凤瑾到庆云宫的时候,恪守本分的立春早已经起来,拿着抹布、鸡毛掸子就从偏殿门口,仔仔细细的打扫起来。 见凤瑾轻飘飘的从天上降落到院中,杏眸一瞪,右手一松,鸡毛掸子便兀自落到了地上。 听到物品落地的声响,凤瑾微微转过头,对上了立春震惊的目光,习惯性的颔首,随后便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殿内,清风与明月或趴在桌上,或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如此不顾形象,令凤瑾不喜的皱了皱眉。 先去里间看了看苏北,没见着任何人影,床铺凌乱一片冰凉,足以见得主人离开了许久。 凤瑾对外边睡得跟死猪似的两人越发不喜,脚步轻提,衣摆微动,整个人便阴沉着脸出现在了清风的脸边。 伸出脚尖踢了踢他的肩头,仰躺于地,沉浸在不可描述的梦境里的清风骤然清醒,翻身而起,下意识的警觉。 却在看到微眯着眸子,难辨喜怒的凤瑾时,收敛起所有的反抗之心。 “陛,陛下,您怎么在这儿?” 凤瑾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缓缓转身,就看到从桌上抬起头、小心翼翼戒备的明月。 “你们公子呢?” 凤瑾声音幽冷。 明月误以为她是来阻止苏北离开的,下意识的往里屋望了一眼,敛下眸子,强迫自己不因凤瑾慑人的气势而退缩。 “公子……公子还在休息。” 凤瑾脸上阴云遍布,直视着明月双眼,一字一句的问道: “朕再问一次,你们公子呢?” 明月心弦一颤,巨大的恐惧从心底最深处升起,她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随时都能冲破胸膛。 她艰难的呼吸着,干干的咽了下唾沫,抬起头畏惧的望着凤瑾。 “我……奴婢想起来了,昨日深夜,公子以除夕欢聚唯由,赐了奴婢与清风各自一杯酒,然后我们便不省人事了。 “公子……公子,公子呢?” 明月冷汗直冒,忍受着在凤瑾压迫下身体隐约传来的痛楚,一路跌跌撞撞的朝寝殿内跑去。 床榻上没有人! 她再也管不了那么多,膝盖一软,转身就朝凤瑾跪了下去。 “陛下,公子还病着,手腕上的伤也还没好全,他一个人在外,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 “陛下,奴婢求您帮我们找一找公子吧!” 她一起在祈求,额头已经变得麻木,却始终没得到凤瑾的回应。 愤怒的火焰不可遏制的燃烧,她想要斥骂那无情无义的暴君,抬起头才注意到前方不远,凤瑾之前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面上的金黄色芽糖已经被摔裂,就像是水晶碴子一般,四散在地上,折射出温柔祥和的光。 她跌坐在原地,愣愣的望着地上的水晶。 畏畏缩缩的脚步声响起,她僵硬的抬眸,看到的是紧抱着鸡毛掸子,猫着腰从外探进来的立春。 立春摸索着移动到她的身边,四下里打量了一番,低声问道: “明月大人,您坐在地上做什么? “奴婢看见陛下与清风大人匆匆忙忙离开了庆云宫,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明月死死的盯着立春,片刻过后,落于身侧的左手死死扣着地面。 她要立即将公子失踪的事,禀报给大小姐! 凤瑾遣出一半的玄卫,在云都暗中寻找苏北的下落。 然而综合宫门与城门处的消息来看,苏北于凭借她给的黑金令牌,已于子时左右离开了云都。 她在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与苏北一句,便认命的往城外奔去。 她倒是没想到,苏北那温温顺顺的死孩子,竟敢大半夜的潜逃出宫? 她给他令牌,是拿来离家出走的吗? 就在凤瑾携半数玄卫出城寻找苏北时,夜晚就笼罩在云都上空的风云,迅速席卷了开来。 北地灾民大批量的涌进,导致云都街头巷尾,都有流浪者的影子。 他们状若疯狂,见什么都抢,城防军前往镇压,灾民却无视那寒光深深的冷铁,凶狠的朝他们扑了上去。 最后的结果,便是血溅当场。 城防军得上头人授意,屠杀北地灾民的消息不胫而走,云都百姓对灾民的厌恶转变成了同情。 所有人都在揣测,授意城防军的人究竟手眼通天到了何种地步,竟敢无视王法,放任城防军在都城中屠戮灾民? 仅几个时辰,此事就迅速发酵,到最后,所有人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答案。 ——能无视王法,指使城防军公然残杀灾民的人,除了凤瑾,再无其他! 凤瑾还不知道此事,她还在搜寻苏北的下落。 目睹了全过程的顾长风沉下眸子,锐利的扫了身侧笑意盎然的兰心。 他已经知道自己受了利用,事态恶化如此之快,后边分明是有人推波助澜,甚至是操纵这一切! “兰心公主,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兰心微微摇头,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脸上的笑意却分毫未减。 “顾将军,这你就说错了,事情会演变到这一地步,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要怪,只能怪你们的陛下树敌太多!” 兰心轻笑着离去,雪地里只剩下她翩然远去的声音,还有那悦耳到令人头晕的铃声。 第197章 争做大禹好公民 新年的第一天,百姓就浩浩荡荡的围了大理寺。 这让携亲眷在归云山上香祈福的大理寺卿严浩,扔了妻儿老小,卸下马车,翻身上了马,颠着那把常年不怎么活动的骨头翻,就随侍从与报信的人马不停蹄的往城里赶。 “你可给本官说清楚,百姓为何要围我大理寺?” 大理寺专管刑狱案件审理,又不负责京城治安,大过年的,根本没什么案子需要处理。 报信的人是寺正,从五品下,是大理寺下直接审理案件的官员,掌审理具体案件或出使到地方复审案件。 少卿派他而不是派个普通衙役,就是担心缺乏信服力,请不动严浩。 他将事情简单的解释了一遍,严浩了解情况后,既气愤又有些无奈。 大理寺是不负责维持治安,但负责案件审理,在百姓眼中,他们就是主持正义的存在。 百信围堵大理寺,就是希望他们能出面主持公道。 “不过大人,这件事有些不好办,围观百姓要求将罪魁祸首当场惩办,以慰死去灾民的在天之灵。 “这屠戮一事少卿已经派人核实清楚,实乃谣言。 “是那灾民拼了命的往士兵的刀上扑去,那士兵已经在努力避让了,谁知后面忽然窜出个人推了他一把,才酿成了此次惨祸。” 寒风从脸庞呼啸而过,寺正的声音有些听不清,严浩还是从断断续续的语言中窥出了阴谋的影子。 他一抖缰绳,大喝一声“驾”。 马儿仰天嘶鸣,后踢击飞阵阵落雪,迅速消失在了山路上。 大理寺府衙大院,寺内一众官员焦急的在廊下踱来踱去。 院子里,跪着一位面容慌张,一身甲胄的士兵。 他的身边,站着一位面色黑沉,眉如虬须的大汉。 顺着被强行打开的府衙大门往外看去,外边站了黑压压的人群,正在义愤填膺的为灾民鸣不平。 “杀了他,杀了他,如此暴徒,留下只能为祸百姓!” “杀了他,杀了那个暴徒!” “杀了那个屠戮灾民的刽子手!” 声浪一声比一声高,几乎盖过了周围环境里所有的声音。 那名士兵周身颤抖,跪着往大汉行去,声嘶力竭的求道: “将军,你一定要救我! “兄弟们都看见了的,根本不是卑职动的手!” 大汉闭上双眼,厉喝道: “闭嘴!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 “将军——” 见大汉不为所动,士兵跪行到他的身前,拉住了他的裤腿,哀声求道: “大伯,你之前答应了祖父,会完完整整的将我带回去。你不救我,今年元宵,你是想把我的头当做新年礼送给祖父吗?” 大汉死死攥起了拳头,将带着颤抖的话语,一字一句的从厚唇间逼出。 “住口,军营里没有亲属,只有上级和下级。 “涵儿,是大伯对不起你。” 大汉用了极大的勇气才将这话说出口。 他这侄儿,虽是生于繁华之家,却一点儿纨绔的影子都没有,踏实、好学、能吃苦,在营中无人不对他表露喜爱。 可如今,他却护不了他。 他要顺应民意,不然引起众怒,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他颤巍巍的举起了刀,偏过脸扬手就要将刀麾下,他不忍看见亲侄儿血溅当场的画面。 少卿与其他官员着急万分,想要阻止大汉的大刀,却又担心府衙外人山人海会在他们阻止的瞬间失控。 人,真的太多的了,多到令府衙内所有人都心惊。 “大伯,你这是要亲手杀了我,就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人是我杀的? “大伯,你曾对我说人不能被流言左右,要有一颗辨明真假的心,你做的怎么与你说的不一样?” 高举的大刀格外刺眼,士兵已经睁不开眼睛,只能一个劲儿的悲笑。 大汉举着刀的手隐隐颤抖,士兵的话让他无地自容,也让他开始怨起了凤瑾。 大刀如风迅猛落下,他对凤瑾的忠心也寸寸皲裂。 就在所有人都闭眼躲避那血腥一幕时,一道极其尖锐的破空声从远处倏然而至,将大汉手里的冷铁击中,让它仅削掉了士兵一缕额发,便重重的嵌入了地面。 一道冷煞的身影从阴影里出现,无声的落到了院子正中。 “我大禹律例,纵然犯人证据确凿,也有权力进行辩驳。 “另,由大理寺负责的案件中,所有被判处的死刑,都需陛下过目,由陛下批准后方可执行。 “大理寺一向严格遵守律法,今日竟不加审问,越过陛下,便要直接动用死刑,你们是想要造反吗?” 谢玄黑眸冷凝,面容肃杀的呵斥着大理寺官员。 众人虽被骂得狗血淋头,还险些盖上了造反的印记,他们却是暗自松了口气。 石晋早年在战场厮杀,历经大小战役近百次,可谓是功勋卓着。 后来在战场上不小心受了伤,不仅瘸了腿还丧失了生育能力,先帝怕苛待忠臣,就将他调回京城,让他负责起城防军来。 他一直未婚,对这个侄儿宠得很,几乎是当成继承人一样培养。 如果这小子真死在他们大理寺了,纵然是石晋亲自动的手,他们也摊上大事儿了。 幸亏谢统领出现及时,不然,他们还真怕孑然一身的石大将军,会干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来! 接连三道噗通声,在院墙处响起。 众人皱着眉头疑惑的转头,就看到一身狼狈的大理寺卿拎着前摆,一瘸一拐的从院墙的阴影下走出来。 “谢统领说的太对了,人命关天的事,岂可如此草率? “本官还有你们全都该回去闭门思过,顺便再将大禹律法抄十遍!” 来到院中,先向大汉行了个礼,随后拨了拨脑袋上的草叶与落雪,理了理褶皱的衣摆。 整理好形象后,一抖衣摆,沉声道: “来人,先将此人收押,待事情查清之后,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大家快看,他们要徇私枉法,包庇罪人!” 喧嚣逐渐平息的人群里,忽然响起一道愤慨的呼喊,将百姓的愤怒情绪再次调动起来。 谢玄眸子一暗,瞬间锁定那人。 人群里忽然出现另一道气愤的声音: “我刚才看见了,是他故意撞了小军爷一下。 “你这他国奸细,休要破坏我大禹和谐!” 说罢,便挥舞着双手,就要朝那人撕咬过去。 见百姓审视的盯着自己,那人心头一慌,落荒而逃。 一身正气的小哥缓缓抬起了头,隐晦的与府衙内的谢玄对视一眼,便留给了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他是夜十一,他要做陛下口中的大禹好公民,他要追坏人去了。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198章 朕的风雨只有自己来挡 大汉看着被衙役押走的士兵,再看了看府衙外逐渐被驱散的围观百姓,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拱手便向谢玄行了一礼。 “此次谢过谢统领了。” 他的右臂现在都还在抖。 刀锋挥向的可是他的亲侄子,更是被他当成亲儿子看待的人,他用了对向敌人的狠心,才有勇气下手。 还好,他的刀没有落在涵儿的脖子上。 谢玄礼貌性的颔首,冷漠的回复道: “无需谢我,这是陛下的意思。” 说罢,转身就消失在了阴影里。 石晋愣在了原地,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郊外山林里,一处多年前因为滚石而废弃的村子里。 苏北忍着腿部以及手腕的疼痛,艰难的挪动着身子,终于在半个时辰后,靠坐在了屋子角落里的柴堆旁。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透过破烂的门窗,看着外边的荒芜,听着山林里独有的呼啸之声,眼泪不争气的从眼角落下。 表弟曾说他被娇养太过,惯出了任性的毛病,他对此嗤之以鼻。 今日沦落到这般地步,他开始尝到了任性的苦果。 他是拿着凤瑾给的令牌出的城,一路上畅通无阻,根本没有人敢盘问他去何处。 为了不被人找回去,他是夜半逃离,见过他的人极少,更何况径直出了城,就更是人烟稀少。 “阿瑾……” 苏北忍着哽咽,低声唤着这个名字。 在他心里,凤瑾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如今,恐怕就只有她能找到他了。 踩踏积雪的咯吱声逐渐清晰,苏北身体瞬间一僵,下意识往柴垛里缩了缩。 脚步声最后停在了门外,吱呀一声,风雪猛烈的灌了进来,苏北难受的闭上了眼睛。 待风雪消停,他才试探性的睁开了双眼。 只一瞬,他的瞳孔便骤然放大,不可置信的喊道: “屏儿,怎么是你?” 面前的人一身黑色的紧袖劲装,双臂上缠着暗红色绑带的护腕,向来风流的坠于鬓角的发丝被编成了细辫,严谨的贴合在头皮上。 “表哥……” 来人垂下眸子,不敢与苏北对视,面上带着明显的挣扎之意。 他是消失已久的宋屏。 苏北的紧绷的心弦稍稍松懈,对于右腿以及手腕的疼痛,有了更加清晰的感知。 他痛苦的拧起眉头,舒缓了一阵后,压低声音质问着与平日穿着截然不同的宋屏。 “屏儿,你怎么在这里? “你也是被他们抓来的,还是……” 见宋屏紧咬着唇沉默不语,苏北终于问出了那句,他始终不愿相信的话语。 “你和抓我的人是一伙儿的?” 宋屏攥紧了双手,白皙的面庞染上了死人般的惨白,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带着颤抖低声的吐出了几个字: “表哥,对不起。” 说完后便不管不顾的离去,好似害怕与苏北相处。 可在跨出大门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步子,微微转头,于悲哀中带着艳羡之意。 “表哥,我最羡慕的人是你,你才是那个身心皆自由的人。” 他逐渐被风雪隐没,他消失在了眼前。 苏北一遍又一遍的呼喊,始终只有风雪在回应。 他呆愣的坐在原地,带着痛心,喃喃自语。 “屏儿,你说你向往自由,便毅然离家出走,当了个什么江湖百晓生。 “如今,你怎么……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机械转动的声响在附近响起,最后将整座木屋都包围起来。 他没听到有人声,却能感觉到四周潜藏的人,很多人。 他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抓他来具体有什么目的,但他的心里,就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一遍遍品味着宋屏的“对不起”,努力琢磨着当中的意思,他是没办法救他而愧疚,还是把他当做待宰的羔羊而心虚? 他宁愿是前者。 呼啸的风从破烂的窗户灌了进来,却带着灼人的热意,苏北惊讶的抬头,看到木屋现在了火海之中。 ——他被大火包围了,这里或许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他的手脚都受了伤,根本没办法跑出这里,纵然他身体康健,他也越不出这火海,逃不出坏人的拦截。 到了临死的这一刻,他然而变得坦然,宁静。 他开始思索起此事的不同寻常。 这群人费劲将他抓来,隐匿踪迹,关到荒郊野外的破屋子里,却又将他围困于火海中。 寒冬腊月在山林里放火,定然很容易被人发现,他们这样,难道就不怕引来云都的人? 除非……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引人前来。 引谁? 极有可能是……阿瑾! 热浪灼得他呼吸不畅,他双目所及,都是一片火海。 打斗声忽然响起,外边出现了骚乱,他艰难的抬起眼皮,想要越过火海看到外边的情况。 片刻之后,哀嚎阵阵,有劲风袭来,震得屋子欲坠。 然而那火焰,却以更加迅猛的姿态,直接涌向了房屋,窜进了室内,还差一点点,就烧到了苏北的衣摆。 他难受至极的咳嗽,咳得头晕目眩、天昏地暗。 他的思维变得迟缓,这样,却让他注意到火焰外围的一声低声怒骂“我靠”…… 是谁,是谁来了? 他努力的撑开眼皮,恍惚之中,看见一道黑金色的身影,穿越火海而来。 最后,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脑子完全空了,只会愣愣的唤着: “阿瑾……” 见他这般狼狈,凤瑾心中的愤怒陡然消失,斥骂的话语再也不忍心说出,伸手将他揽过,护在了真气撑起的防护罩之下。 她将苏北揽在怀中,左手放在他的胸口处,将柔和的真气缓缓的注于他的身体里。 “小北,朕从没说过要赶你走。皇宫这么大,却只住朕一个,你不觉得…… “小北,朕只是希望,有疼爱你的家人、有人为你遮风挡雨的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做自己。” 她拖长了声音,低声叹道: “这是朕的向往,可朕做不到,因为朕只能自己来挡风雨。” 苏北的难受已经缓解了许多,他已经能不费力气的睁开双眼。 看着将他护在羽翼下的人,看着那面庞比他还要稚嫩,却散发着成熟稳重之气的人,他的心一阵一阵的痛。 一直以来,她都是自己直面风雨。 而他,却始终是个孩子。 “阿瑾……” 苏北颤抖的抬起了右手,抚摸着凤瑾精致到让人沉沦的面庞,猫眼里泛起了微光,那是他无声的歉意。 第199章 不整得你怀疑人生朕就不姓凤 焰火噼啪的炸响,上方的横梁被火龙吞噬,出现微弱的晃动,仰头的苏北正好看见,心头一紧,瞬间喊出声: “阿瑾,小心!” 凤瑾黛眉轻蹙,抚在苏北胸口上的手微微上拨,即将砸落的横梁于瞬息之间转变方向,迅猛的朝门外飞去。 又是一地惨叫,刺耳得让人牙酸。 苏北抖了下身子,暗暗松了口气。 他险些忘了,阿瑾的武功独步天下,在这世间可谓难逢敌手。 “阿瑾,你怎么独自一人出来了?” 苏北抬起手臂,搭在了凤瑾的手心,依托她的拉力,缓慢的站了起来。 凤瑾扶着他,淡然的在火海中穿行。 “你这死孩子,不都已经独身一人深夜潜逃出宫?朕有什么不敢?” 苏北的脸变得绯红,也不知是热浪灼的,还是心虚的缘故。 他小心的扫了凤瑾一眼,迅速低下头,扭捏的解释道: “我不是孩子,我比你大。 “我,我那不叫潜逃出宫,我就想……就想出来静一静。 “畏罪才叫潜逃,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凤瑾的脚步一顿,眉头紧拧,下意识的环视一周后,表情变得极为凝重。 可这表情只维持了片刻,就被深深的掩藏于郑重之下。 “小北,如果不是朕亲自出来寻找,你可想得到后果?” 她没有正面回应苏北的问题,只抛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问题。 她知道自己身为一国帝王,最不该的就是以身犯险。 她可以想出许多万全之策来营救苏北,甚至可以借此设下许多精密的布局,让幕后之人陷进去。 可是她没有,因为她怕敌人不够耐心,怕没法保证苏北能活到布局完的那一刻。 “小北,下次你要走,就正大光明的走。朕还可以派一队禁军护送,将你安全的送回信陵。” 他们已经离开了火海,远离了大火。 凤瑾是松开了苏北,撑在树干上,说下的这句话。 苏北猛然一怔,心里那片在看到凤瑾后就澎湃不止的汪洋,被这简单的两句话语强行冻住。 他敛声屏气的望着凤瑾的背影,声线轻颤,执拗又小心的反驳道: “阿瑾,我不走! “我不会再走了……” 他怕留凤瑾一个人,怕自己会在深夜中惊醒,怕自己的梦全是凤瑾孑然一身的凄楚模样。 凤瑾敷衍的应着,脑袋轻晃,像是在表露对苏北的不满。 苏北想要扑上去将她抱住,诚挚的述说着自己的不舍,可一想起那天晚上,凤瑾将一丝不挂的他冷漠推开,心里就只剩下羞耻与胆怯。 那是他有史以来最不要脸的一次,他抛下了所有的节操与自尊,仅仅是希望能同她有肌肤之亲。 双脚生根似的长在了雪地里,他只能强行压制内心的冲动,全神贯注的望着凤瑾的背影。 那道背影一直忽视着他,吝啬着一丝一毫的回应,但就在他心痛到快要绝望的时候,那道背影猛然一颤,在纯洁的雪地上留下了一朵艳丽至极的花。 ……那是血。 “阿瑾,阿瑾,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羞耻,急急的瘸拐着上前,揽住了凤瑾的身子,伸出手指细心的抚去她嘴角的血迹。 凤瑾的重心由树干向苏北偏移,她没靠在苏北身上多久,便又倚靠在了树上。 她抬起衣袖在嘴角处蹭了蹭,目光隐晦的朝黑烟升起的方向扫去,威严的眉间出现了凝重的褶痕。 一把抓住苏北的手臂,便提着气,尽力往前飞去。 她除了一句低喝的“快走”,什么也没说。 她能说什么? 说她察觉了大火烧出的烟气里有毒,还是专门针对于她的毒? 说出来,除了让苏北更慌张,他们更不容易逃走外,还有什么作用? 她已经感觉到了,那个毒能为夺舍提供助力,她的神思已经逐渐混沌。没想到那人,还不肯罢手。 关于苏北失踪的消息,明月一见到苏鸣英,就将此事抖了出去。 她的消息过于片面,加上苏鸣英对凤瑾持有的偏见,消息落到苏鸣英的耳中,就变成了苏北的失踪是凤瑾的手笔。 ——凤瑾将人囚禁了。 ——为了威胁苏家,换取巨大的利益。 一封从云都发出的紧急书信,通过苏家豢养的白鹰,以风驰电掣之势,到达了信陵苏家。 苏家人对凤瑾恶劣行径的反应是,倾苏家之力,于商业上给予凤瑾致命一击。 凤瑾没钱,朝廷没钱,他们可以让二者更没钱! 云都的商品价格混乱得一塌糊涂,粮油用品定价顷刻飞涨,居高不下,官府开粮仓平抑粮价,却被人低价收购高价卖出,让情况更加恶劣。 云都里本就涌进一大批灾民,使得云都比往常混乱,如今还有百姓哄抢粮食,云都乱象更上一层! 起初,所有人都骂商人见利忘义,挣那违背良心的黑心钱,逐渐逐渐,所有人都骂起了凤瑾。 商人本就利欲熏心,喜挣黑心钱是古往今来的普遍例子,反倒是凤瑾,身为大禹帝王不加整治,放任事情乱下去,这完全是昏君行径! 事情一件一件叠在一起,让云都的热闹达到了与和谐相反的极端。 凤瑾揽着苏北,在树尖借力,迅速的往回京的方向飞去。 眼见着已经到了西郊,能远远的望见宋家的宽广的墨坊,她的真气瞬间滞住,二人只能失重的往下坠去。 下方是河岸,面上结着碎冰,二人直接压碎了薄薄的冰层,摔倒在了河岸附近。 他们的衣衫都湿了,冷风一过,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发抖。 苏北忍着右腿上的疼痛,先行站了起来,而后便伸着手,小心的将凤瑾扶起。 “阿瑾,你没事吧?” 凤瑾微微摇了摇头,暗暗唾骂: 你这该死的凤颖,你有本事搞鬼夺朕的舍,却没本事当面较量,就是一个缩头乌龟! 你要是敢站在朕的面前,朕不将你整的怀疑人生,朕就不姓凤! 刚从离开河水,就有敌人从四面八方迅速逼近,手持森森冷铁,将二人围了起来。 包围圈外,有一道瘦弱的身影,紧紧的攥着拳头,挣扎的低语: “表哥,对不起。” 凤瑾即使身体有异,也在一刻钟之内将围困他们的人尽数斩杀,最后只留下宋屏。 被她斩杀的那些人,根本无法将她留下,幕后黑手,不过是将他们当成了消耗她精力的炮灰。 凤瑾转头看向了苏北,将捂着胸口,嘴角带血的宋屏留给了他。 第200章 表哥对不起 “宋屏,你看着我! “你跟我说,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只要你说,我一定会信你的。” 苏北在宋屏的身边缓缓蹲下,捏着衣袖就要为他擦拭嘴角血迹,就在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他忽然撇开了脸。 他左手撑在地上,右手捂着胸口,低垂着头难受的咳嗽了两声。 他用余光扫了蹲在身侧,一脸不愿相信的苏北一眼,然后越过他,注意着靠在前方不远的柳树上的背影。 他嗤声一笑,冷漠的说道: “苏北,你何必自欺欺人,又何必用这些花言巧语来蒙骗我? “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全然相信了这个事实,既是如此,又何必来问我? “大丈夫敢作敢当,我既然做了,我就有胆量承认!” 苏北跌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他曾经极为熟悉的人,可现在,他竟觉得这个人如此的陌生,陌生到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 他认识的宋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是想做什么就立刻做什么的,在大人眼中就是个惊世骇俗、标新立异、极度叛逆的少年。 就比如为了躲避宋家人,他竟然躲到了王府后院,当了成王的一个小夫侍。 他的心,一直都是充满热意的,如今怎么会…… “屏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苏北声线轻颤,分明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可得到的,却是宋屏近乎声嘶力竭的怒斥: “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 “我是宋家的人,不是你们苏家的人! “我是谁,你又是谁? “我是宋家排不上号儿的庶子,仅仅是因为膝下无子的大夫人可怜我,才让我过继到她的名下,在人丁兴旺的宋家有了一分地位。 “而你,是首富苏家唯一的男丁,生下来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少爷,我们这些孩子期盼许久都得不到的东西,你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你说,我该是什么样子?” 他面目狰狞的看着苏北,几乎是将此生所有的凶煞都表露了出来。但他的视线却微微低垂,与苏北探询的目光错开了半分。 苏北已经被他凶狠的模样慑住,心里有悲痛、震惊、失望、心痛轮番涌出,最后交织在了一起。 他只能喃喃的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 宋屏死死低着头,心脏与喉咙的异样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他抓着胸口的手缓缓收紧,目光却以极其隐晦的方式望向了凤瑾。 为什么,因为他比苏北更先遇上她。 那一日,杏花春雨。 他随大夫人去信陵省亲,半路却遭遇劫匪。 劫匪凶残,他们带的护卫只能勉力抵抗,大夫人带着他一路逃跑,眼见逃命的机会渺茫,大夫人就将他藏到了草丛里,独自去引开劫匪。 然而,那群劫匪比普通劫匪思虑得更加周全,只分了三个人去追大夫人,余下的人一半搬着车上的金银珠宝,一半来搜寻活口将其灭口。 就在劫匪的大刀劈断身边的草叶,即将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一片青翠欲滴的树叶轻悠悠的飘了过来,大刀与树叶相碰,竟发出金戈交鸣的声音。 最后的结果是,大刀断成两截,劫匪因大刀断折的反向推力,失足坠下了山崖。 他跌坐在地上,仍旧心有余悸。 远处缓缓走来一道鲜艳如火的身影,停在了他的面前,微微蹙眉,不甚在意的说道: “你的娘亲在北边的大石壁旁等你。” 说完之后,那身影就像仙人一样,轻飘飘的就要消失。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以后我好找你偿还恩情。” 艳冠天下的面容上浮现了一抹讶异,随后低低一笑,挑着眉,有些不正经的回道: “我的名字叫好心人。” 最后,他只记住了那抹笑。 同时,他开始向往江湖。 慢慢的,他开始通过宋、苏两家的势力,查找她的下落,可一直都一无所获,直到在苏家看到了她。 可她对他没有半分印象,他想要了解她的情况,苏家上下却一致的告诉他,那是苏北的护卫。 护卫…… 真是可笑,别以为他没瞧见苏金楠对她点头哈腰,就连她住的院子,都是苏家除苏北以外最好的院落。 苏北可以叫她阿瑾,可以与她谈笑风生,而他连她全名是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她忽然消失了,他努力追查下落,才知道她去了云都。 所以他不顾一切的去了云都,却阴差阳错的陷在了成王府的后院里。 可笑,他自称江湖百晓生,却在两个多月前才知道她的身份。 苏北再一次优先于他,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已经朝夕相对,甚至同床共枕了好几年。 “你知道吗,有你做对比,显得我永远是那么可怜。” 他缓慢的抬起了头,不动声色的关注河岸的对面,眸子微微眯起,冷声说道: “你们,是逃不掉的。” 周围陷入了死寂,刹那之后,河对岸有数道黑影踩着河面碎冰,转瞬之间来到了这边,他们的气息比之之前那拨更加阴冷。 这显然是另一拨势力,极有可能直属于幕后之人。 他们没有拿任何武器,手里只有一只银铃,极有节奏的晃着铃铛,一步一步朝凤瑾逼近。 苏北的心神全部被突然出现的敌人而吸引,他紧张的望着凤瑾,生怕她出现什么闪失。 就在这时,宋屏留恋的看了一眼凤瑾,随后收回目光歉疚的望着苏北,无声的呢喃: “表哥,对不起。” 他慢慢的闭上了双眼,藏在衣袖的匕首刹那出鞘,狠狠的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他说的话真假掺半,他对苏北只有羡慕,没有嫉妒。 因为他这小表哥对他很好,比他的亲哥哥对他还要好。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一直龟缩于成王府的后院,将杏花春雨里的相遇当做南柯一梦。 那样就不会被宋家人找到,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身不由己,做出苏北与她的事情来。 “表哥,你要小心我的几个哥哥还有父亲。” 他说完这最后的叮嘱,毅然赴死,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微微睁眼,一片枯叶悠悠的飘落到胸口,将手中的匕首击到了远处的树上。 “你们快走!” 凤瑾吐出一口鲜血,厉声呵斥着他们。 第201章 属于她一个人的祭司大人 黑衣人轻摇着铃铛,一步步逼近。 那些铃音以不可抵挡的力量钻入了凤瑾的耳中,让她的大脑变得昏沉又疼痛。 她的真气时有时无,再没法有效的抵挡那群人的靠近。 在距离她半丈远的时候,那群顶着兜帽,穿着古怪的黑衣人以她为中心,盘腿坐了下来,更加用力,更加缓慢的摇晃着银铃。 她的耳朵出现嗡鸣,什么也听不到了,她就像着了魔,脑海里只有铃声萦绕不去。 身体变得沉重,灵魂却轻飘飘,好似随时都会离体。 她再次见到了那个黑雾凝成的人,阴诡的笑着: “凤瑾,你还是斗不过我,我终将成为你,彻底毁去你在乎的一切! “天命,只能属于我!” 凤瑾望着那神神叨叨的黑雾,忍不住皱了皱眉,带着嫌弃的意思幽幽发问: “你是凤颖?” 黑雾明显一震,身后的雾气不停翻涌,好似随时都会朝凤瑾扑来。 “你怎么会知道?” 黑雾的反问倒让凤瑾怔住了,她将那团黑不溜秋的、情绪异常的东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好像不该知道。 诶,可她偏偏就是知道了! “朕毕竟是巫族预言里天命所归的存在,能知道这些,不足为奇,谁叫朕受上天眷顾呢?” 黑雾的气息变得暴虐,身后冒出数十只雾气凝成的触手,发了疯似的朝凤瑾涌去,拼命的撕扯着意识世界里的凤瑾。 她要让这个占据了她天命的人灰飞烟灭! 这个世上,只有她才配独享天命,独尊女帝! 凤瑾的灵魂因为萦绕不去的铃音完全丧失了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触手撕扯,那强烈的疼痛让她痛到战栗。 果然,知道得越多的人,死得越惨,她现在就要成为证明这件事真实的例子之一。 这算不算得上为科学献身?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灵魂要被撕成碎片,灰飞烟灭的那刻,阴冷的浅绿色光晕逐渐浮现在她周身,将撕扯她的触手斩断,慢慢治愈着她负有的伤痕。 那光晕,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之气,就像万千毒虫蛰伏在了周围,但偏偏,她诡异的觉得心定。 凤瑾思索着光晕的来源,样子随意又散漫,一点儿临死的惊惶都没有。 不过也算正常,就这短短的几个月,她已经数次死里逃生,死之一字与她而言,都快有家常便饭那么平常。 有光晕的出现,触手再难靠近凤瑾半分,黑雾见此瞬间暴怒,低着声音阴鸷的骂道: “该死!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就应当被斩草除根!” 黑雾与光晕交锋不止,一旁的凤瑾眼皮变得很沉,不知在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你以为你还是之前那个神鬼莫测,可勘天命的巫族祭司? “当初你为了护下凤瑾的神魂,耗费了大半的修为,现在的你,有何能力与我抗衡?” 光晕渐渐明显,凝成了一个身穿墨绿色、颇具异域感的衣衫,披着闪着微弱绿色光泽的长发的男子。 他转头望了躺在地上的凤瑾一眼,不带任何感情的蹙了蹙眉头,回过头与黑雾对视。 “只可惜,当初在慎刑司的黑牢里,你还留了我一命。” 话音落下之时,他并着两指从额间引出一道红色的血气,击散了周围的黑气,让这片处于意识中的世界染成了红色。 最后红色褪去,还回了一片澄澈天空。 “贺察,你……” 黑雾只剩下个人形,多余的黑气想要从她身体里溢出,却被无形的力量拦住,在现在这个世界里,她再也没办法为所欲为。 在这里,她的力量被禁锢了。 “你竟然为了她,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黑雾扫了一眼安详的躺在地上的凤瑾,恶狠狠的盯着面前身影迅速变得虚幻的人影。 “贺察,我与你势不两立!” 黑雾万般不愿,却又不得不就此退去。 贺察一直看着她完全退去,才稍稍松了口气。 云都,归来客栈,鸡鸣小院。 盘腿在床上打坐的男子猛然喷出一口黑血,身子失力的往后倒去。 他的面色变得极为苍白,墨绿色的青丝于瞬息之间褪为了灰绿色,隐约间还有向白雪靠近的趋势。 他静静的躺在榻上,气息微弱,几乎像个死人。 兰心轻巧的推开了房门,来到了屋里,坐到了塌边,以纤纤玉手做笔,一点点的在他的面庞上描摹。 他的五官深邃而立体,英俊之中又带着巫族人特有的神秘。 即使是处于昏迷状态,周身仍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意,无情到令人心颤,冷漠到令人着迷。 这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祭司大人,巫族里地位最高的人,她一直都只能仰望着的存在。 可现在,他却无法动弹的落到了她的手里,就算她吻遍他的全身,与他合二为一,他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这是仅属于她一个人的祭司大人! 兰心的嘴角疯狂的上扬,望向贺察的目光里,充满了侵略性。 不过,她爱得还是不够疯狂,她仍然畏惧死亡。 贺察既然是巫族里地位最高的存在,他的安危族里自然有办法观测到。 只不过观测的是他的巫力,只要灵灯里巫力变化的火苗还在燃烧,他就还是活着的。 巫族祭司的巫力远高于其他族人,便是因为他们修炼的功法特殊,以纯阳之身修炼可一日千里。 一旦阳元泄露,周身巫力顷刻化为乌有,以巫力作为灯芯的灵灯,自然就灭了。 残害族中祭司,相当于其他国家的谋害帝王,更严重些相当于弑杀神灵。 犯下这样的罪行,是要被剔去筋骨,扔下万蛊坑的。 兰心拉起了贺察的手,按到了自己心跳澎湃却又心虚胆怯的胸口。 小亦一直守在楼下,防备着外人的侵入。 渐渐的,她听到上边由安静变得吵闹。 吵闹源自于兰心,是她口中不断溢出语调奇怪的声音。 小亦咽了下唾沫,不知道为什么喉咙有些干涩,更不知为何公主的声音,会让她面红心跳起来。 “公主,祭司大人究竟怎么样了?” 她拍了拍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拍了拍红得发烧的脸颊,稍稍压着声音,谨慎的问道。 回应她的,只有兰心粗重的呼吸。 她迷茫的坐在了台阶上,猜测着上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公主不说话,是不是祭司大人出什么事了? 第202章 他是我弟弟 “苏贵君,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苏北怔怔的抬起了头,见夜一等人凭空出现,他再也没法强装镇定,发泄的哭了出来。 “阿瑾,阿瑾,你们快去救阿瑾!” 他一个劲儿的哭喊着,好似只会说这一句话。 玄卫就是皇城中的杀神,有他们更有谢玄在,那一个个将凤瑾围在中间,施展着阴邪术法的古怪敌人,未来得及反抗就已尸首分离。 看着手中沾满红色,一丝丝往下坠落的粘稠血液的树枝,谢玄嫌恶的皱了下眉,将手一松,作为收割了数人性命的凶器,就这样被人遗弃了。 他没有用匕首,只因这群人,实在不配。 他们的污浊血液,只会弄脏陛下给他的匕首。 他几步就朝晕倒在中间的人跨去,想将她拦腰抱起,却又觉得这样有损凤瑾的帝王的威仪,唤来夜一帮忙,小心的将凤瑾扶到了后背上,稳稳的将人背了起来。 他转头环视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一眼,将心中的那丝疑惑压下,背着凤瑾一步步朝云都走去。 苏北小跑着追在他身侧,脸上挂着泪痕,就那么小心翼翼的看着凤瑾。 唇张合了好几次,他才鼓起勇气,压低着嗓音颤抖的问道: “阿瑾究竟怎么样了? “她不会有事的,对吧?” 谢玄脚步微顿,转头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行去。 苏北是贵君又如何,害得陛下身负重伤,就只能是他的敌人。 苏北被他充满冷意的目光一扫,紧紧咬着唇,低着头,一脸愧疚,默不作声的跟在后边。 他不敢斥责谢玄的不分尊卑,更不敢斥责谢玄的无礼,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影子一样存在的谢玄在凤瑾心中,具有无可替代的地位。 那是数年的朝夕相处,同生共死换来的,不是他撒个娇,就可以得到的。 他安安静静的跟在后边,尽量不让人觉得他是拖累。 作为与刺客一伙儿的唯一的幸存者,宋屏是被押着走的。 苏北与谢玄互动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伸长脖子,支着耳朵,留意着前方的情况。 他想要知道凤瑾的情况。 羁押他的夜七见此眸光一暗,以为他又起了什么坏心思,一把推搡着他,呵斥道: “快走!磨磨蹭蹭做什么,你要不愿意走,我们可以直接打断你的腿骨,然后为你代劳。” 正敛声屏气聆听着谢玄回复的宋屏,一个趔趄,摔到了右边的猎坑里,吃了一嘴混着枯叶的积雪。 捆绑他的绳索因为他的忽然倾倒,勒住了他的脖子,几乎快要将他的喉咙勒断。 他的脸色青红交错,艰难的咳了两声,心里瞬间被凄凉与自嘲所溢满。 这一次,不会有人来救他的。 因为他站到了“劫匪”的那一边,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他们,是敌人。 绳索传来拉力,他的身体忽然腾空,摔到了一旁的树干上。 他从树上滚落于地,蜷缩着身子,撕心裂肺的咳嗽着,心里竟莫名的生起快意。 自作孽,不可活,这都是报应! 老天爷,是长了眼的! 咳着咳着,他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番喧闹引得苏北停步回望,更引得谢玄眉宇紧蹙,极为不悦。 苏北小心翼翼的观察了谢玄一眼,紧张的跑到了夜七的跟前,一半商量一半祈求的说道: “夜七,他是我弟弟。” 夜七拉紧的绳索松了松,疑惑反问: “苏贵君,你说这刺客是你弟弟?” 苏北偏头望着滚在雪地里,狼狈不堪、落魄至极的宋屏,双眼止不住的发酸。 压着鼻音,重复的应道: “是,他是我弟弟。 “夜七,你能不能暂且饶了他,等回去查明事情真相之后,再让他接受应有的惩罚?” 夜七拽着绳索,面上有些为难,在看到前边夜一投来的暗示之后,终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既如此,便依苏贵君。” 苏北深深的望了地上的宋屏一眼,长长的呼了口气你,转身向背着凤瑾的苏北追去。 天空阴沉,飘着飞雪,逐渐模糊了宋屏的视线。 他敛上了眸子,将脸埋在厚雪里,无声的苦笑着。 陈寻早早的就被夜十一拎到长极宫等候了,原以为是要给出逃的苏北治伤,哪知是要给昏迷不醒的凤瑾诊治。 染了点儿白霜的眉毛抖了抖,那头养护得极为浓密的秀发微微晃了晃,应和着他的叹息。 他蹙起眉对夜十一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内殿里走去。 夜十一得到暗示,及时的将大门关上,恪尽职守的守在了门口。 恰好将苏北阻拦在了门外。 “十一,你让我进去,我想要看看阿瑾。” 他焦急的在门外踱来踱去,夜十一就像个木头桩子一样,不给一丁点儿的反应。 玄卫就是为女帝而生的,凤瑾的安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这就是夜十一坚决不让步的原因。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时间就如那江水,转瞬便奔涌去了远方。 凤瑾还没醒,谢玄、陈寻还没出来。 苏北几次想要强行突破,都被夜一、夜十一身体为盾,给拦住了。 一道鬼魅的身影出现在了殿前,不喜的扫了不安分的三人一眼,将目光放到了长极宫的宫门处。 那里,出现了一道颇显急切的袅娜身形。 夜二沉下了目光,皱起了眉头,无声无息的来到了苏北的旁边,拦下了他硬闯的第六次尝试。 暗卫身上都带着惯有的冷漠,冷漠到没有一丝人情味儿。 夜二也是这样,平日里不常说话,如今一说话就直击痛处。 “苏贵君,我希望你能懂点儿事,陛下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 苏北被他训得发懵,全然无法理解话中的含意,就见到夜二阴着脸用下颌指了指,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一脸着急的明月慌慌张张的往长寿殿赶来。 他转回头看着夜二,想要知晓是什么意思,夜二目不斜视,完全化作了雕塑。 他又看向夜一与夜十一,二人摇头叹息,都不肯说一个字。 他心头迷雾重重,却又能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直到明月来到面前,亲自为他揭开了谜底…… “公子,幸得苏家倾全族之力向朝廷施压,你才能这么快就被放出来。” “你什么意思?” “苏家已经走出了惊险的一步,如今看来,我们是押对了,朝廷扛不住了。” “明月!苏家究竟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联合所有力量,在商业上给予朝廷重击,如今啊,朝廷应该稳不住了吧。” 第203章 君无戏言 清风也来了,就在明月得意的将苏家所做之事讲完之后。 苏北身体无力的后退,最后撞在了盘龙巨柱上,失力的滑到了地上。 他从清风的口中得知了整个事情的详细经过,大姐以为阿瑾想要以他为赌注,同苏家换取更大的利益,将他囚禁起来了。 于是大姐将消息传回信陵,与父亲等人商议,以在商业上给予朝廷重创的办法,来逼迫阿瑾将他放出来。 苏北更觉好笑和悲哀的是,他的阿瑾根本没有答应大姐,四百万两白银换他自由的条件。 如今云都物价混乱,民心动摇,全是他一念之差引起的,是他半夜偷离皇宫,才造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阿瑾没有将他当成货物随意交换,没有做任何伤害他的事,反倒是他,让阿瑾身受重伤,让阿瑾的处境愈加艰难。 他就是个混账! 屏儿说的没错,他就是个任性无比的人,任性到只考虑自己的感受,不在乎他人的难处。 阿瑾可是女帝,权衡利弊才是她应做的事,但她却放弃了可解燃眉之急的四百万两白银,只为了让他自己选择去留。 响亮的耳光声接连响起,在这空荡而幽寂的长极宫,显得格外的引人注意。 苏北是真的下了狠手,瓷白的肌肤转眼间就肿的老高,皮肤下深红色的痕迹层层堆叠,好似要渗出血来。 “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快停下!” 明月连忙扑上去,想要抓住他狠扇自己耳光的手,却迎来苏北阴狠和爆怒的呵斥: “你给我滚! “你是大姐的侍女,你不是我的侍女!” 明月震惊在了原地,喃喃反问: “公子,我怎么不是你的侍女,我从十岁就开始跟着你。” “你滚,你滚,我此生都不想再看见你!” 明月还想上前再分辩几句,却被面容冷凝的清风禁锢住了手腕,被强行拽到了远远的宫墙之下。 “松手,你松开我!” 挣扎之下,她被清风摔到了角落。 清风将她抵在朱红的宫墙上,厉声训斥: “你不要再打着为公子好的名义,去做伤害他的事! “我知道你一直都对宋大公子念念不忘,如果你听到有人说他坏话,你是什么感受?”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明月被戳中心事,不已羞怒,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 清风笑得有些悲戚,敛了下眸子,用冷凝的目光逼视着她。 “你可以回想一下,这几年的时间里,你究竟在公子耳边说了多少关于陛下的坏话? “你以为你为了让公子死心,刻意贬低他喜欢的人,他的心就不会痛吗? “是你一次又一次让他的心,经历千刀万剐的滋味,他是念在多年的情分上,才没有将你赶走。” 明月仍旧执迷不悟,对清风的话语嗤之以鼻。 陛下对公子的好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初家主就说过,帝王没有情爱,公子若是恋上陛下,一生都会陷于苦难之中。 她就是为了公子好,世间女子千千万,比陛下好的女子多得是,公子又何必泥足深陷? 见她这番不知悔改的模样,清风气得快要无法控制自己,一把将她按到了墙上,埋下头强硬的朝她的樱唇吻去。 明月拼命的挣扎,不停的朝身前的人拍去,她的大脑快要缺氧,口中又出现浓烈的血气,难受得让她压抑的哭了起来。 清风的身子一僵,垂下眸子缓慢的将她松开。 她的樱唇红艳欲滴,染着他的鲜血,更是多了一分撩人的媚意。 他左手抚着胸口剧烈的咳嗽,咳嗽时拉扯着他的胸腔都在震痛。 缓解了片刻后,抬袖擦拭着嘴角血迹,掩下眸中情愫,冷冷的望着明月。 “你看,我逼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你都有这么大的反应,你可有想过逼迫公子时,他有多么的难受?” 明月委屈的缩在了墙角,抱在膝盖无声低泣。 清风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见,她只记得刚才清风强硬的夺走了她的吻,还将鲜血渡到了她的口中,让他的味道久久无法散去。 她的吻,应当献给喜欢的人,而不是被人随意的夺走! 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难过,她的声音逐渐放开,混在这冷风里,让人觉得极为心酸。 清风无声的叹了口气,微微弯下腰,将手臂放到了她的面前,声音比之前多了一丝温柔。 “你要是还生气,你就咬我吧,直到你气消了为止,我保证不会还手。” 明月的止住了哭泣,微微抬头,愣愣的看着伸来的手臂。 微抬眸子,谨慎的打量着他,见他表情不似作伪,冷哼一声,一把拉过他的手发狠的咬了下去。 清风连忙撇过头,遮掩着唇,压抑的咳嗽了两声,而他的左手一直放在明月的面前,任由她撕咬,都不曾退缩半分。 凤瑾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了,雪落了大半夜,将整座皇宫都变得极为纯净,就像一座尘世外的仙宫,而非尔虞我诈的凡间皇宫。 她双手撑在凤榻上,挪着身子,靠在了软枕上。 她还有些困倦,陈寻说,这是太过操劳,心力交瘁的结果。 转头看了眼脚榻,小玄子已经跑没影儿了,不知又跑到哪儿撒欢去了,只希望它别把皇宫里的花花草草整废了,来年添补还是需要一笔钱的。 低声唤了一句“来人”,门倒是被人推开了,只是来人不是玄卫,更不是谢玄。 “阿瑾……” 苏北垂着头,揉捏着衣摆,就算隔着珠帘,也不敢与凤瑾对视。 黑晶珠帘离凤榻还很远,他差不多只算踏进了内殿。 “小北,你没事吧? “除夕夜那晚朕有事,留你一个人过的,实在是抱歉。 ”也不知你喜不喜欢,回来的时候朕带了两串糖葫芦,又酸又甜很是开胃,不过被朕不小心弄掉了。 “罢了都是不值钱的街边吃食,你山珍海味吃惯了,定然不会喜欢这种粗鄙的食物。” 凤瑾稍稍坐起了身子,笑得如往常一样平易近人,苏北半夜逃离,引发后续一系列的事情,都好似不存在一般。 苏北的双眸变得湿润,他逐渐看不清凤瑾的容颜。 “阿瑾——” 他长唤一声,带着明显的颤音。 随即,他低下头了头,用蚊蝇般的声音说道: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回信陵了。” 凤瑾一怔,片刻后轻轻笑笑: “也好,你许久没回过家了,你的家人应该很想你。” “我……”苏北欲言又止,紧紧抿了下唇,终于将心中的想法说出,“阿瑾,我能找你要一个愿望吗,就当是除夕夜你独留我一个人的赔礼?” 凤瑾微微一笑,道: “好,只要在朕能力范围内,朕都可以答应。 “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看着她的倾城容颜,苏北哽咽了起来。 “阿瑾,你先欠着,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第204章 朕要查封你家产业了哟 苏北正午的时候就随着苏鸣英离开了,他特意叮嘱了凤瑾不要去送行,于是凤瑾去了慎刑司,宋屏就被关在那里。 凤瑾已经从谢玄的口中,了解到这短短半日发生的事情。 苏北被绑架,城防军被泼脏水,百姓群情激奋,不需思索,都能看出这背后的阴谋。 她能猜出一些,但窥不出全貌。 慎刑司是邢、张两位公公的地盘,往常的时候,凤瑾可是时常光顾此处,这连着好几月都没来此,让二人心里生了不小的疑惑。 正教训着宫里不听话的宫人,就听到“陛下驾到”的呼喊,二人对视一眼,连忙去了门口。 “陛下,您可是来看那被谢统领关进来的小子?” 凤瑾蹙起眉,微微点了下头。 “带路。” 宋屏被关在靠近中间的牢房,浑身都是血,双眸紧闭的躺在潮湿的地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长年累月的血腥气与霉臭味儿,凤瑾忍不住蹙起了眉头,眼前忽然出现一方质地柔软的手帕,顺着手帕望去,是谢玄诚挚的目光。 她的目光停留在了谢玄的脸上,极其自然的接过手帕后,便转过头了,掩住口鼻,看向了牢房。 两位公公谄媚的将牢门打开,还顺手用角落里洗手脏水将宋屏泼醒后,朝凤瑾行了礼,极有眼色的退到了地牢的入口。 凤瑾嫌恶的皱着眉,移步来到了宋屏的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 “宋屏,制墨世家宋家大夫人苏阮过继来的儿子,生于昭阳六年夏,五年前来到云都,潜伏在成王凤姝的后院,两月多前从成王府逃离。 “轻功中上,没有武功,因为消息来源广,被称为江湖百晓生,与苏北为表兄弟关系。” 几句话,就将宋屏的身世揭开。 眼尾微微一挑,嘴角勾起了笑,难辨喜怒的问道: “你既然被称为江湖百晓生,那朕问你,你可知道朕要问你什么?” 凤瑾将什么都说了,唯独没说认识他,宋屏垂下眸子,背靠在牢门上,艰难的咳嗽了两声,无力的笑道: “陛下将我查的一清二楚,想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即使不知道的,距离知道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猜陛下是想问,苏北对我那么好,怎么能心狠手辣到对他下此毒手?” 凤瑾对这个身陷囹吾,仍旧面不改色的少年多了一丝兴味,抬了抬眼皮,故意惊讶的发问: “哦,是么?可朕并不想问你这个。” 宋屏怔了一下,随即苦笑: “既然陛下想问的不是这个,我猜,陛下是想亲自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上位者不都这样么,明明什么都了然于胸,非要人亲口再陈述一遍?” 地牢昏暗,唯有上方窄窄的窗户有零星的光透进来,还有几片胆大妄为的雪花,勇敢的闯进这片阴晦之地。 宋屏往后移了下身子,支着腿坐了起来,左手搭在膝盖上,右手接了片雪花,看起来有些风流散漫。 那雪花真好看,就像是杏花一样。 “没错。” 他抬头望向了凤瑾。 “云都的爆炸案确实与我宋家有关,苏北被人绑架引陛下前往,也有我宋家的影子在里面。 “可以这样说,这段时日云都的纷乱,我宋家都掺和了,不止是宋家,还有许多势力都掺和在了里面。 “有些是身不由己,有些是利欲熏心,但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针对陛下。” 凤瑾重新叠了下手帕,挑着下眉,带着兴味的反问: “那你呢,是利欲熏心,还是身不由己?” “我……” 宋屏再次一怔,敛了下眸子,低下了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生在世,无非都是为了利益罢了。” 声音一顿,而后溢出了自嘲。 “宋家虽是制墨世家,与文韵沾边,可不管怎么说,都是商人世家,商人都只是追求利益的人。 “我是宋家人,我也是如此。” 他一句推脱责任的话语都没说,反倒是将罪责往身上揽,从他的解释来看,这段时间的混乱都是商人的利欲熏心。 可凤瑾是谁,洞察人心是她的必修课,她何曾看不出这家伙存了死志? 那怎么行呢,正是青春年少,时光正好,死了多不划算? 再者,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一条命怎么够赔? “宋屏,光是昨日你们算计朕的事,就足以被株连九族,不过朕看在苏北的面上,勉强给你留了一条活路。 “株连九族暂且不必,但宋家在云都的产业,朕必须要查封,你是宋家的人,这件事就交由你来办,如果有一丝的遗漏……” 宋屏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等待着她的判决。 凤瑾勾唇一笑,幽幽的说道: “烟云楼是大禹有名的烟花之地,里边男俏女娇,以你的姿色,值得朕力捧你成为云楼的头牌。 “你不会死,你会日日在别人身下承欢,这个下场好不好?” 这是凤瑾的恶趣味,她还是没能压制住自己腐女的心思。 宋屏长得很可,与苏北相比,可爱之中又带着点儿风流,与她对视的时候,目光会微微的躲闪,妥妥一小受。 凤瑾忽然不想当什么女帝了,她想直接盘下烟云楼,整日看着美男之间的爱情故事。 宋屏瞪大了眼睛,紧咬牙关,搭在膝盖上的手隐约有些颤抖。 片刻之后,他便松了力道,无力的仰靠在牢门上。 “陛下的吩咐,在下不敢不从。” “好,朕会派城防军协助你。” 从宋屏的牢房里出来,走到转角的时候,凤瑾停住了脚步。 左侧通道的尽头,有一道厚实的牢门,寒铁筑成,坚固无比,她下意识的往那间牢房走去。 “陛下?” 谢玄在身后小心呼唤,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只好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凤瑾一步步靠近,不由自主的触摸着牢门,大脑瞬间出现针扎般的疼痛,她难受的抱住了脑袋。 有些不像是她的记忆,浮现在了眼前。 “你就算杀了我也没有,这世上,只有她才是天命所归。” 一个男人被绑在刑架上,身上全是狰狞的伤痕,衣衫上凝结着暗红色的血块,已辨不清原本的颜色。 他的声音很冷,无情又无欲。 就算深陷困境,濒临死亡,仍旧是一脸超脱世俗的淡然。 第205章 可怕陛下她被逼婚了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谢玄焦急的呼喊,终是唤回了凤瑾的意识。 凤瑾拨开谢玄的手,拍了拍脑袋,凝重的朝铁牢望去。 一整块的寒铁牢门,直接斩断了她的视线,一分让她窥伺的机会都不给。 凤瑾拧起了眉头,心头迷雾渐深。 那个男人,他究竟是谁? 邢、张两位公公被谢玄的呼唤吸引了过来,停在凤瑾的身侧不远,眸里闪着暗光。 二人的脸本就是常年不见光的死人白,在地牢昏暗的光线里,反射出森冷的惨白。 惨白的脸上有鲜红如血的唇微微开合,露出了里边森森白牙。 “陛下,您怎么了?” 凤瑾暂时辨不出二人是忠于凤颖还是忠于她,藏起脸上疑惑,状似不喜的蹙了下眉,将余光扫向了铁牢。 两位公公对视一眼,压低着声音猜测道: “陛下可是又想折磨那人? “也对,那人嘴硬骨头也硬,这样的人,折磨起来才够滋味。” 凤瑾微眯起眸子,周身散发出骇人的冷意。 “你们,碰过他?” 她假装什么都知道,只是为了从二人口中套出一些情况。 这算不算空手套白狼? 暗自吐槽时,二人噗通噗通跪在了地上,匍匐着身子,战战兢兢的求饶: “陛下,他是您亲自抓来的重犯,您每日都会来此一趟,奴才们怎么敢动他?” “嗯?” 凤瑾转头看了眼谢玄,见他垂下头一脸不知情,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他身为玄卫首领,整座皇宫都在他的掌控下,此处竟还有他不知道隐秘,情况有些不简单啊。 凤瑾微微垂眸,危险的审视着二人。 “朕每日都会来此?” 声音幽冷,明明是疑问句,尾音却只上扬了半分,听起来就像是自言自语,让人听不出是喜是怒。 二人在宫里活了那么多年,仰仗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他们最害怕的就是这样的帝王,猜不出她的心思,便没法完美的应对。 他们只能用最笨的办法,那便是磕头求饶。 “是的陛下,您以前每日都会来此,可是自那人逃离之后,您就不再来了,您已经有快三个月没来慎刑司了。” 凤瑾陷入了沉思。 快三月了…… 这算起来,差不多就是她回来的时间。 这样说,之前将男人囚在此处的是占据了她身体的凤颖,她将他囚禁在此,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凤瑾的思维陷入了僵局,信上说的对,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有个天大的阴谋。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了出口的方向。 或许等凤颖正式出现在她面前,许多真相都会浮出水面。 “走吧。” 她侧头对谢玄低语,衣摆边沿金龙腾飞,越过了跪地求饶的二人。 谢玄一直跟在身后低头不语,像是揣着什么心思,离开慎刑司许久一,他仍是这副模样。 凤瑾不由得停下步子,挑着眉,懒懒的朝他看去。 “有什么问题便问,朕赐你向朕提问的权力。” 谢玄还是没能问出来,他想要看向凤瑾的眼睛,又不敢与她对视,耳尖有些红,脸色却微微泛白,看起来极为奇怪。 凤瑾眉头一挑,抬手便捏住了他的下颌,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他仍然撇开了目光。 可就在移开的那一刻,凤瑾忽然知道了他的犹豫。 “你是想问朕为何会提出,将宋屏送去烟云楼当小倌的事?” 谢玄的脸色更白了。 凤瑾不想暴露自己的心思,更不想带坏谢玄。 有些美男,她可以欣喜的看着他们被凑成一对,有些却是不可以的。 像是谢玄,她只愿将他留在身边,留着她一个人看,就算别人碰他一根指头,她都会震怒,只因她那奇怪又变态的占有欲。 她禁锢住谢玄的下颌,控制着他靠近自己,在他耳边低喃: “你放心,就算朕将所有人送进去,都不会将你送进去。 “谢玄,不管你是生是死,是健全还是残缺,你的身心都只属于朕,不带有一丝自由。” 她轻笑中暗含强势,谢玄没法拒绝,更不愿反抗。 “属下,明白。” 声线轻颤,他在努力的压抑着汹涌的情感。 他早就知道这会是他的命,他心甘情愿的承受这般宿命。 “乖——” 凤瑾轻轻的抚上了他的脸,轻轻一笑后翩然远去。 宫墙犹如鲜血涂抹而成,巍峨殿宇在阴影里窥伺着世人,那纷飞的白雪就像是送葬的纸钱,她就这样悠然而张狂的隐入这阴诡的世界。 她像极了喋血世间的恶魔,给他下了禁忌的诅咒,让他再也没办法逃离她的手心。 谢玄长长的、无声的呼了口气,默默的向那道张扬的身影行去。 云都的情况真的是瞬息万变,除夕前几日大家都还在议论云都爆炸案的事,大年初一便愤慨城防军屠戮灾民的恶行。 至于傍晚,更是让人难以想象,百姓开始担忧起凤瑾后宫空虚,次日一早,文武百官便齐齐上奏,要为凤瑾遴选君侍。 这……真的,凤瑾这个算是活了几世的人,都被这样的转变而震惊。 她真不知大禹百姓以及文武百官究竟是什么变的,心思咋那么跳跃呢? 这一次的奏折,楚辞没有筛选,直接全部转交给了她。 凤瑾看着书案上高得堆不下,已经堆到了地上的折子,瞬间觉得头大。 这楚大丞相究竟怎么回事,大过年的就要罢工,等等,过年不是休假么,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奏折? 谁准他们递上来的? “张全张全,给朕滚进来!” 听到凤瑾的怒喝,张全扶了下帽檐,连滚带爬的进了书房。 “陛陛陛下……” 还没等他说完,凤瑾就阴着脸,示意着成山的奏折。 “谁让他们递上来的?” 张全夹着拂尘,缩了缩脖子,弱弱的笑道: “陛下,这是摄政王允许的,而且楚丞相也没驳回啊! “按照往日,奏折都会由楚丞相事先审阅一遍,将不合格的按下,这次,这次楚丞相直接就派人送来了。 “奴才们又没资格不接下,毕竟,万一里边全是要事呢?” “呵,要事?” 催婚算什么要事! 凤瑾笑得渗人至极,牙齿磨得咯吱作响。 在她的“抚摸”下,承担了数百年盛放奏折,陪伴帝王勤于政事的黑檀木书案,就这么缺了巴掌大一块。 凤瑾暗自生了许久闷气,终是忍不住摸了一本儿奏折来。 她倒要看看,这些“奸臣”究竟能选出些什么人来? 翻开一看,一个极为熟悉的名字跃入眼帘。 第206章 陛下她又看出阴谋了 凤归麟…… “凤归麟?” 凤瑾像是受了惊吓,下意识一抛,奏折就朝远处击射而去。 谢玄刚好从阴影里出现,抬起手,就将折子抓住,移步走到书案旁,用双手托起,呈给了凤瑾。 凤瑾抬了下眸,接过折子,翻开扫了眼,又重新塞回他的手心。 “谢玄,你给朕瞧瞧,这是哪个王八羔子给朕推荐的人选!” “是。” 他紧抿着唇,颤抖的收回了手,深吸了好几口气,用了极大的勇气才将折子翻开。 他早知道他不会是陛下身边同床共枕的人,可让他亲自过目陛下君侍的人选,心还是痛到抽搐。 凤归麟……怀远侯余承烨。 谢玄默念几次,微微将折子握紧,垂眸回禀回禀道: “陛下,这本奏折是怀远侯写的。” “怀远侯?” 朝中大臣多如牛毛,凤瑾一点儿都不耐烦去记他们,从前是,现在也是,导致她对这么个人完全没有印象。 谢玄将折子轻轻合上,默默的摆在的凤瑾的面前,出声解释道: “怀远侯统领威远军二十万,一直镇守于大禹西南边界。 “因着到了年关,他才回京述职,算起来刚回来五天。中间觐见陛下好几次,陛下要事繁忙,都没有见他。” 顿了一下,观察着凤瑾的表情,压低声音补充道了一句。 “摄政王有大禹一半兵权,怀远侯便是他麾下将领之一。” “嗯?嗯……” 凤瑾拧了拧眉头,理解了凤归麟与怀远侯的关系,但她不能理解凤归麟的名字为何会在怀远侯的折子上,还是以各大臣的君侍推荐人选的身份呈上来的。 这到底是怀远侯自己的想法,还是有凤归麟授意呢? 凤归麟乃大禹的摄政王,权势滔天,炙手可热,说句连她自己都不爱听的话,这家伙随时都可以造反。 他完全有这个资本! 好好儿的王爷不当,把名字贴进后宫遴选名单做什么? 有古怪! 想起那家伙阴晴不定的样子,凤瑾立马将折子扔到了角落,塞在了桌脚下,似乎这样,就能将他踩在脚下。 要他? 等他来食她肉,啖她血么? “嗯,不错不错,这高度,垫桌子正好。” 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抬头便对上谢玄难解与怪异的目光,一点儿都不心虚的问道: “对吧,你觉得呢?” “嗯……正好。” 谢玄微微抬起头,如冰雪凝集的脸庞,化开了一抹春风 雕龙刻凤的宽大龙椅上,垫了厚厚的织金棉垫,塞了柔软无比的云锦靠枕,凤瑾挑眉一笑,双手懒懒的搭在椅把上,整个人便仰靠在椅背上。 她还能更张狂,双脚一抬,便搁在了书案上,勾着手指头对谢玄招呼道: “把那些折子挨个递给朕瞧瞧,朕倒要看看,一天闲的没事儿干的大臣们,到底能搞些什么名堂出来?” 谢玄敛眸颔首,默默无声的将旁边的折子呈到她的手中。 她将其接过,翻开一看,哟呵,又是凤归麟! 莫非那些大臣都觉得,应该来个人将他收入后院,以免他为祸苍生? 摇头暗笑,抬手就将折子扔了。 空了的右手就那么一伸,又是一本折子放到了她的手心。 这一次的人选,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楚辞,上一辈早早的就定下了他们的婚约,若是没有意外,想必现在,他都成为了她的凤君。 什么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什么风花雪月,缱绻深情,都将会是他们的写照。 只是人生中处处都有意外,楚辞不但没成为她的凤君,二人的关系也是越来越远,到现在,他才稍稍放下将她拉下马的心思。 真的好难啊! 感慨间,张全压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启禀陛下,楚丞相求见——” 凤瑾的视线重新落回了大腿上翻开的奏折上,眼皮往上抬了抬,嘴角噙着兴味十足的笑。 “进来吧。”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往两侧推开,走进来一道清风朗月的身影,而谢玄,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就化作了雕塑,守在了凤瑾的身侧。 “臣,见过陛下——” 楚辞躬身一礼,目不斜视,脸上一派淡然。 凤瑾将视线慢慢的从折子上移到了楚辞的脸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表情。 “不知楚爱卿现在觐见,是有什么要事吗?” 问得有些意味不明。 楚辞只扫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奏折,便重新抬眸与她对视。 他像是听不懂凤瑾的暗示,眉头凝重的拧起,就那么一本正经的说道: “陛下,关于石云澜屠戮灾民一事,已经有了眉目。” “哦,说来听听?” 凤瑾将腿从桌上一收,合上折子就抛到了桌面右侧,稍稍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现已查明,灾民是除夕前夜到达云都所辖范围,除夕当晚子时左右,拥堵在了北门,而后被人放了进来。 “放他们进来的人,是大将军顾长风。” 楚辞谨慎的看了眼凤瑾,继续凝重的回禀道: “据东华门的守军来禀,约莫亥时三刻,顾将军出现在了东华门下,随行的还有齐国来的大公主兰心。 “因着陛下的吩咐,守军不曾盘问,便直接打开城门将二人放了进去。” 凤瑾抬了下手,止住了他后边的话。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与顾长风有关? “楚辞,朕知道你还有所顾虑,不敢去想万一顾长风真的与兰心有所勾结该怎么办。 “你不妨看开一些,心态放平一些,你或许会看到更多的东西,比如整件事的背后还有其他人呢?” 楚辞抿了下唇,紧皱眉头望着她。 凤瑾点了下头,起身来到了书房中间,双手负于身后,在他身前踱步。 “顾长风的品性你我都清楚,他抛下边关事务返回云都的目的,你我也清楚,无非是为了给黑虎军沉冤昭雪。 “他的一颗心都扑在了查找当年黑虎军,被诬通敌叛国的真相上,几乎没有多余的心思关注其他的事情,更准确来说他不在意其他的事。 “灾民于子时到达城外,他于亥时三刻进到城中,一切都像是计算好了的,不能排除是他谋划的,但还有另一种可能,他被人利用了。” 凤瑾早就看出了当中的联系,除夕之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先是凤归麟神思不清,为了不让他被人所害,她就将其送回了摄政王府,于是就没法关注其他的事。 再是苏北于夜半逃离,因为他带着令牌,就不会有人敢上前盘问,直到第二日破晓她回宫才知道他不见了。 救人如救火,她只好先行前往追寻他的下落,因她暂时不在城中坐镇,以致灾民四窜,流言纷起,等她回来,整个云都都乱了。 这几件事环环相扣,精彩绝伦,她都忍不住大喝一声“好”! 第207章 陛下属下不悔 分析了半天,便觉得口干舌燥,唇瓣就这么轻轻一抿,就有一杯温热的茶杯递到了面前。 “陛下。” 凤瑾就着谢玄的手,抿着杯沿,将茶水饮尽,微微点了下头后,谢玄便带着杯子退到了一旁,当回了影子与雕塑。 “楚辞,现在我们的处境算得上极为艰难,像你这般瞻前顾后,只会让情况恶化,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是最有希望的路。 “所以,你有什么猜测尽管说,有什么想法尽管做。你是朕的丞相,朕信你。” 楚辞的瞻前顾后,只不过是想尽心尽力的做好他该做的事,不希望凤瑾认为他存有异心。 “陛下?” 楚辞抬起头,隐晦的审视着眼前人,他有些看不懂凤瑾了。 她对自己的艰难处境,竟一点儿紧张的感觉都没有,四面楚歌,虎狼环伺,她却仍旧淡定从容。 是她胸有成竹,还是根本不在乎这个天下? “别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朕,”凤瑾刹那间转头,嘴角勾起抹邪肆的笑容,低语道,“朕怕你看透朕后,会无法自拔。” 楚辞的脸瞬间僵住,饶是如此谦和温柔的人,也隐约露出暴躁的神色。 凤瑾左手一伸,凭空一抓,那被扔在桌子左侧的奏折,就飞到了她的手中。 她将折子轻轻的拍到楚辞的胸口,似笑非笑的问道: “楚爱卿,不知你对这上边的内容有何看法?” 楚辞将奏折缓缓翻开,视线定格在了几行字上。 楚氏有子,名曰辞……如圭如璋,冰壶玉衡,光风霁月,……宜为君上。 君上,是大禹民众对女帝正夫特有的尊称。 女帝为陛下,凤君为君上,合称帝君,共治天下。 楚辞深知“君上”二字的含义,那代表着要与凤瑾相携一生,并且要肩负起振兴整个王朝的责任。 他的眸光微微闪了闪,慢慢的将折子合上,平静的启唇: “何大人的这份折子遣词多有不妥,叙事还算简洁,可列为中上。” “嗯?” 凤瑾猛眨了几下眼睛,对楚辞淡定的模样震惊不已。 这家伙,怎么能如此淡定? “楚爱卿,你对大臣们推荐君侍,以及何大人举荐你为凤君的事情,有何看法? “你对你今日不审阅奏章,导致朕忙碌不已的事实有何看法?” 楚辞仍旧那般淡定,还说的一本正经。 “陛下的后宫确实空虚,至今都未有皇子皇女。诸位大臣联名上奏,也只是担心陛下罢了。 “臣没有审阅奏章,是臣觉得不合适,陛下的君侍应当由陛下自己来选,臣做不得主,臣无权筛下任何一个人。 “至于推荐谁那是大臣们的自由,臣无权干涉。 “若是陛下要因此迁怒于臣,臣也没办法反抗。” 凤瑾心里憋着一口气,真想将他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撕开。 她严重怀疑他是在逼婚,当今天下谁都有资格说她没有子嗣,就他楚辞没有,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人。 景历二年三月十八日晚的事,她有着零星的记忆。 正当此时,楚辞低声补充道: “就像当初在鹿泽山一样。” 凤瑾忽然想吐血,他还真敢说。 他不是一向讲究君子那套么,现在的他怎么与芝兰玉树,温柔内敛的人设不一样啊? 楚丞相,你闭嘴吧,你人设崩了! 凤瑾不想再同他纠缠,就怕他再口不择言说些什么话出来。 文人,最会的就是文字游戏,谁知道他会把当初的无可奈何说成什么样子? 有可能是她如狼似虎、饥渴难耐,有可能是她蓄谋已久、一朝下手,有可能是她嗜好古怪、强人所难…… 凤瑾瞪了他一眼,摔袖朝龙椅走去。 “谢玄,送客——” 楚辞眸光暗了暗,躬身行礼。 “臣,先行退下了。” 楚辞退下之后,凤瑾烦躁得在屋中走来走去,一瞥见桌案上的折子就觉得心烦。 这都什么世界了,她还要被催婚? 催催催催催,她堂堂女帝了,还愁找不到人? “谢玄,把那些统统拿去烧了,正巧前几日内务府的公公在跟张全说银丝炭有些不够了,朕想这些应该能烧半天的。” “陛下?” 谢玄有些犹豫,那奏折当炭火,这还是古往今来头一遭。 陛下此举,会不会被有心人当成把柄? “朕让你烧!” 被凤瑾厉声一喝,谢玄低声应了个“是”,便垂下头,沉默的去端火盆去了。 凤瑾离开偏殿的书房,去了寝殿,至于折子,她让谢玄全都搬到了脚榻上。 她就坐在凤榻的边沿,双手撑着下颌,目不转睛的盯着从奏折上蔓延开的橙色火焰。 “谢玄,”过了许久,她这么喊道,“朕是不是烧过你的东西?” 谢玄将奏折放进炭盆里的动作一滞,直到火焰蔓延而上,灼烧到他的手掌,他才蓦的回过神来。 垂下眸子,轻声应道: “是。”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日,陛下命令他解下衣衫,让他直挺挺的跪于脚榻上。 她倾过身子,笑得妖邪又暧昧,可就在朱唇贴上他耳沿的瞬间,恶毒的话语便从她的口中溢出。 “谢玄,你只是个奴才,你不配! “你不配得到朕的青睐,更不配得到朕的偏爱,冰蚕丝织就的衣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不是你这样的奴才配得上的!” 陛下送给他的那套暗卫制服,就这样被陛下亲自扔进了火中。 “陛下是主子,属下是奴才,陛下想做的事,没有人敢阻拦。” 谢玄像是在劝说自己,又像是在安慰凤瑾。 他低着头,将奏折一本一本的添入炭盆。 火焰烧得猛烈,猛烈到可以模糊人的视线。 凤瑾幽幽的叹了口气,起身来到了谢玄的身边,蹲下身子,从他手里接过折子,添进了炭盆里。 “谢玄,你与不信,朕都想解释,朕对你说过的狠话做过的狠事,都只是希望你能离朕远一点。 “你知道,朕很多时候都不是朕。 “朕的身体被人掌控,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对朕身边的人下毒手,可朕都没法阻止。 “只能在愤怒到极致的时候暂时夺回主控权,时间很短,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赶你走。” 凤瑾情绪上涌,声音多了一分嘶哑。 “你说你怎么不走呢,朕给了你那么多的机会? “如果你没这么忠心,你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仍旧会是叱咤风云的玄卫首领,统领谢家所有的暗卫。 “更不会……” 谢玄用了许久才平稳下情绪,直视着凤瑾,悲哀却坚定的低喃道: “陛下,属下不悔。” 第208章 玄卫首领是拿来给女帝陪葬的 不悔? 不悔什么? 不悔守在她的身旁,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凤瑾摇头轻嘲,起身从他身旁离开。 “谢玄,你先退下吧。” 她站在了花窗下,仅留了一道略显孤寂的背影。 谢玄抬起头,静静的看了背影一眼,敛眸起身,默默的离开了寝殿。 殿里再没有别的呼吸声,最明显的声音,仅有堆积的折子被烧空后,轰然塌下的动静。 凤瑾微微转身,将视线移到了谢玄离去的方向,他真的就像个寂静无声的影子,来来去去都留不下一点儿存在过的痕迹。 她时常会想,若是有一天他忽然从这个世上离开,是不是都不会有人能记得?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口还是闷得厉害。 她倒是希望他后悔,很后悔,非常后悔,后悔到直接否定他们在茫茫人海中遇见,这样,她的心就不会如此难受。 他才是最会掌控人心的人,不爱他会觉得亏欠,爱他又会觉得内疚,不管如何选,他都凭自己的本事,在她心里占据了一片无人可以染指的地盘。 这才是心机深沉,算无遗策! 凤瑾捶了捶胸口,将视线从门口抽回,放到了窗外。 天空蒙上了浅灰,却又极亮,天地颠覆般的余辉从极远的地方传来,而后被蒙蒙的云层散射开来。 大团大团的飞雪从上空砸落下来,势要将这方世界掩埋。 “山雨已来,朕在此静候。 “凤颖,看你何时才有勇气站到朕的面前。 “现在的朕,一无所有,顾忌也不再有了,你犯下的罪,朕会让你百倍偿还。” 同样在这片灰蒙蒙之下,奢华到极致的,大禹三大钱庄之一的,万民钱庄庄主的马车,在四匹汗血宝马的牵引下,朝信陵飞速的驶去。 马车周身都以鸿鹄作为主要花纹,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足以窥见其主人冲天的志气。 不陷于情爱,不困于宅院,这是苏鸣英只身一人从章家离开时,唯一的想法。 可就是有着这般豪气的人,紧张的靠坐在车厢内,忐忑的等待着对面的人开口说话。 那个从小受了一丁点儿委屈,都要扑倒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孩子,这次死里逃生,却只是静静的坐在她的对面,没掉落一滴眼泪。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大姐。” 路程过一半的时候,苏北终于开口了。 他忽然就体会到凤瑾给他念的《乡思》里,那位文人的心境,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他就如那位文人看不清故乡一样,再也看不到云都了。 他终于肯与苏鸣英对视了。 “我虽是自愿回家的,但你与阿瑾的交易仍然算是达成了的,换我自由的四百万两白银,我希望你七日之内能全部结清。” 苏北的言语轻柔,却带着不用违拗的逼迫之意。 苏鸣英杏眸一瞪,对这个幼弟的话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哪里还是那个乖巧柔软的孩子? “小北,你……” 苏北勾了抹嗤笑,勾人的猫眼里冷光微闪,直直射入苏鸣英的内心。 “怎么,大姐这么点儿钱都不肯给吗?” “这次你们以我为饵,搅弄得大禹不得安宁,你们赚的何止于四百万? “苏家族训,以德为商,大姐,你们不觉得亏心吗?” 苏北猜得没错,苏家这次以为苏北撑腰,以及讨伐凤瑾残暴不仁的名义,联合了与苏家有着姻亲关系的商界八大世家豪门,让官方所辖产业损失惨重。 商人是无利不起早,若非有巨大的利益可以图谋,那八大豪门怎么敢明目张胆的与朝廷作对? 苏鸣英张了张口,长叹一声后陷入了沉默。 苏家获利是事实,这是掩盖不了的。 光是这一次大动作,就有数额庞大的现银涌入她的钱庄,让她的钱庄一跃成为大禹第一钱庄。 二人再没有任何交流,车厢里的氛围,静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步。 苏北拢了拢狐裘,撇过脸,将车帘撩开了一角。 他还想再看看云都,可入眼的只有鹅毛大雪。 马蹄声在旷野里回荡,空旷得让人心头发慌。 卷翘的睫羽闪了闪,他伸出指尖将上边的异物抹去。 ……是碎雪。 他将下颌搭在手背上,伏在车窗处,看着外边快速掠过却又一成不变的景色,紧紧咬住了牙关。 夜幕逐渐落下,整片世界都笼在了黑暗之下,只有极遥远的天际,还有一星半点朦胧的光辉。 带着难料的归期,马车越行越远。 就在这片噬人的黑暗之下,一袭冷寂的黑衣隐入了其中,悄无声息的朝云都城外掠去。 “夜半子时,归云寺见。” 归云寺,在城外六十里的归云山上,那里香火鼎盛,香客来往不绝,是大禹极负盛名的佛寺。 也是一切事情的源起之地,当初陛下从山上下来后,整个人都变了。 谢玄攥紧了前往御膳房路上,撞上他的宫人塞到他怀里的纸条。 那宫人身形敏捷,竟能在他反应过来前东西塞给他,可追寻而去,那宫人就已自绝身亡。 谢玄紧蹙着眉头,寂静无声的落到了归云寺的山门前。 他凝重的思索着引他前来的幕后之人的身份,一道比他还要肃杀的黑色身影,从山门旁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来人满头白发,步履轻盈,眸如寒星,仅仅是往那一站,身后的黑暗似乎都心惊胆战的退了一分。 忽略那与气势不相符合的苍老,仅看眉眼,都能窥见曾经的风姿,与谢玄有着七分相似。 他是谢家的大长老,谢玄血缘上的大伯。 “大长老,怎么是你?” 谢玄震惊万分,下意识的就朝皇宫的方向看去。 他的陛下还在那里,一个人在那里。 大长老灰白的眉头沉了沉,向身侧跨了两步,站在了刻有“归云寺”三个大字的石门的正下方。 “你是在担忧凤瑾?” 不带有任何感情,展露着暗卫应有的模样。 谢玄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后移动,他的人还在与大长老对峙,他的心已经奔赴向了凤瑾。 一道无情的陈述话语,阻断了他的退路。 “你可知,玄卫首领是拿来给女帝陪葬的?” 谢玄猛地抬头看向了的大长老,瞳孔放大,仔仔细细的观察着他的表情。 大长老微微仰头,目光穿破了簌簌白雪,穿破了云层,去了极遥远的世界里。 第209章 摄政王他自荐枕席 “凤氏一系身负诅咒,子嗣凋零便是这个原因。 “凤氏一脉,后代中唯有女儿勉强能活,但即使侥幸存活,二十岁起也会生机消退,三十岁时性命堪忧。 “为了保证凤氏一脉不绝后,谢家只好毎代都选出一个天赋过人、实力超绝的弟子,与当代女帝结下契约,通过契约之力为女帝供给生机。 “契约,是我谢氏先祖费尽千辛万苦,从隐世近千年的巫族里求来的。” 夜风静了下来,也在敛声屏气的聆听这个,谢家从未被外人知晓过的秘密。 “主仆契约既成,影子的生死都在女帝一念之间,但同时,影子的性命也影响着女帝的生死。 “这都是我谢家第二十一代先祖谢氏修宜犯下的深重罪孽,重到要让后世子子孙孙都来偿还。” 大长老的声音变得深沉、沉重,还带着一分若有若无的叹息,他像是不愿认命,可又不得不认命。 谢玄完全陷在了大长老的话里,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攥住,让他呼吸都觉得困难。 二十岁生机消退,三十岁性命垂危…… 这是他们谢氏先祖犯下的罪…… 陛下…… 他忽然就明白了当时对陛下起杀意以后,族长与长老们为何不顾一点情分,直接下令将他掌控的暗卫全部撤回,严令谢家任何势力受他差遣。 纵然他被陛下折磨得生不如死,他们仍然没有一点的反应。 他曾以为单单是因为谢家人心狠,如今看来,主要是因为是他们谢家欠凤家的。 凤氏皇族几乎绝后,这个亏欠,实在是太大了! “小子!” 大长老皱了下眉头,对完全陷在了辛秘里而无法脱身的谢玄有些不满。 微微抬眸,犹如冷刃的目光便朝谢玄射去。 “我现在告诉你这个,不是让你来心疼你家陛下的。 “我是想以此警告你,紧着点儿你的命,别动不动就慷慨赴死,小心中了敌人的奸计。 “凤瑾是凤氏皇族最后的血脉,她一死,大禹就完了。” 转变实在太大,谢玄还没能接受前者,大长老又说了这番话出来。 他的表情极为混乱,不知道是该悲痛、震惊、亦或是紧张。 “大长老,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稍稍平复后,他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大长老侧过了身,不去与他对视。 一句更让谢玄震惊的话语,从他口中说了出来。 “谢弘还活着。” “什么,您是说小……”本想喊小叔,可想起谢家的规矩,他立即改了口,“谢弘统领还活着?” 这句话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没有办法相信这是真的。 影子与女帝性命相连的事,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女帝一死,影子也必死无疑。 六年前,先帝驾崩,凤君薨逝,举国大丧,文武百官前行送葬,当时还只是帝女的陛下被紧急召回,被迫于帝、君灵堂前登基。 昭阳纪事结束,景历之年开启。 殿下就这样没来得及对先帝君的离世做出反应,就被推上了帝位,承担起整个王朝的责任。 谢弘没死,岂不是说明先帝也没死? 仔细一想,当年帝君大行实在有些奇怪,按理说历代帝君死后都会被葬于九台山的皇陵,先帝君二人却并非如此,而是被送去了归云寺停放。 寺中高僧主持接连颂经七日,而后遵照遗旨,将尸首火化。 那七日里,文武百官包括陛下都跪在大殿之中,殿外则由禁军统领肖安亲率左右翎卫把守,怎么可能有被偷梁换柱的机会? 谢玄缓缓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归云寺”三个洒脱的大字。 大长老没有解答他的疑惑,而是叮嘱道: “你要记得,你能影响陛下生死的事情,千万不能被外人知晓。” 话音落下的那瞬,整个人就隐入了山门后的阴影里,消失不见了。 谢玄的视线锁在了“归云寺”三个字上,心里不住的猜测,这座享誉天下的佛寺,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谢玄最后望了一眼蜿蜒到山顶的石阶,毅然转身,迅速朝皇城掠去。 …… 凤瑾的榻上,已经多了个衣衫不整,夺魂摄魄,玉体横陈的美人。 他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极为撩人的把弄着一本面部凹陷的奏本。 仔细瞧去,正是白日里凤瑾拿去垫了桌脚的那本。 “陛下,你把诸位大臣推荐君侍的奏本都烧了,唯独留了怀远侯这本,你说你是什么意思呢?” 指尖一拨,深蓝色封皮的奏本就在他指尖翩翩起舞,灵动得像只求偶的蝴蝶。 凤瑾穿着一身单薄寝衣,黑着脸立在殿中,看着床上玉体横陈的妖孽,头皮止不住的发麻。 她在长极宫内,一般不会有多少戒备之心,这便导致她的观察力不如外出时敏锐。 再加上深夜正是人困倦之时,睡觉对于她来说向来是人生大事,换上寝衣心满意足的躺到床上,就开始想要与周公约会。 谁他娘的能想到,她刚躺下,眼睛才闭上,榻上就多了一个人!吓得她瞬间就从榻上跃下。 “凤,归,麟!” 凤瑾咬牙切齿的将这三个字吐出。 榻上去不得,她只能将双臂抄在胸前,以此来取暖。 “陛下这是被戳破心思,不好意思了?还是看到本王,太过激动了?” 凤归麟惆怅的叹着气,指尖一转,折子就在半空中被打开。 他当着凤瑾的面将当中内容扫了一边,而后将折子挥落在地,敞开衣衫,噙着笑,半眯着眸子,就这样欲气十足的盯着凤瑾。 “本王早知陛下对本王的身体垂涎已久,只可惜上次在府里,本王身体有碍,实在无法陪陛下一战。 “为陛下解忧,是臣子的本分,所以今日身体一好转,本王就来了,提前焚香沐浴,陛下对本王的贴心可感到满意?” 凤瑾气得额前青筋直挑,自己大半夜衣衫不整跑到她床上来,还说是她对他垂涎已久,这分明是他在觊觎她的美色! 凤归麟,能不能要点儿脸? 但她知道凤归麟这种人的脾性,你越是心虚退缩,他越是步步紧逼, 凤瑾深吸一口气,缓缓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略带轻蔑的嘲讽道: “凤归麟,你这是在自荐枕席?” 微微一顿后,冷幽幽的补充道: “凡是自己爬上来的人,朕都觉得……脏!” 第210章 朕的心动你能否感同身受(七夕加) 整个世界,都被瓢泼的大雨覆盖,让人看不到远处繁华的都城。 潮湿的山洞里,困着两道略显虚弱的人影,瀑布般的雨帘,将他们阻在了山洞之中。 黑到粘稠的夜空里,偶尔会有一道夺目的亮光将黑暗劈碎,几息过后,便是天崩地裂般的轰鸣逐渐蔓延到四面八方。 幽长的山洞将雷声收集,再进行扩散,让匿身于山洞的两人,双耳快要失聪。 凤瑾靠在谢玄的肩上,咳嗽的时候,嘴角总会有淡淡的血水溢出来。 在这绝境之中,她的心却变得极为平静,甚至还有玩闹的念头升起。 “谢玄,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指着外边偶尔亮白的黑暗,轻轻的笑了起来。 谢玄只知道今日是他们被追杀的第三日,云都暴乱,顾长风起兵造反,苏家资助叛军,药王谷拒绝提供药物支援,凤归麟作壁上观,巫族冷眼旁观…… 或许很快,就会是他们的丧命之日。 但他没有将这让人堪忧的现实说出来,而是迎着凤瑾的指示的方向望去,低声应道: “属下不知。” 陛下想要做什么,他陪着就好。 凤瑾用余光观察了他一眼,嘴角勾了抹隐晦的笑。 轻轻的叹着气,有气无力的说道: “今日是七夕。” “七夕是什么?” 他恰到好处的发问,很容易便引着凤瑾说下去。 “一道鹊桥横渺渺,千声玉佩过玲玲。别离还有经年客,怅望不如河鼓星。 “七夕今宵看碧霄,牛郎织女渡鹊桥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炸响的雷声里,混进了凤瑾缠绵悱恻的嗓音,低沉、轻柔,就像是在他耳边说着情话。 “今日,牛郎织女相会于鹊桥。” 凤瑾抬起头,温柔的看着他。 她离他好近,近到能感受到她湿润的呼吸,他只需稍稍动弹,就能让她的唇变成落于他脸颊上的吻。 谢玄僵直着身体,不敢有一丝的晃动,怕自己做下以下犯上的事来。 “而我们,相会于此地。” 低笑声回荡于山洞之中,他像是着了魔,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灵魂像是已经离体,身体就像行尸走肉般坐在地上。 陛下说什么,他们这是……相会? 他们,不是在逃命么? “相会”二字变成了一把大火,点燃了他周身所有的血液,仅仅是这样两个字,都让他周身的血液沸腾不止。 可他又极为小心,不将任何一丝情绪表露出来,就怕凤瑾看到他心存奢望,奢望那永远不可能属于他柔情。 若非听到他心如擂鼓,凤瑾都会以为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见他如此小心隐忍,不由得无声的叹了口气。 “谢玄——” 她轻轻唤着他,声音几乎被雷声淹没。 “陛下?” 谢玄转过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她一身凄冷,周身都被孤寂包围,他想要伸手将吞噬她的孤寂拨开,最终却无力的垂下了手。 她是大禹的女帝,他的陛下,他的主子,是他不能亵渎的人。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静静的聆听着她的话语。 “谢玄,如果契约还完整,朕心动时,你能不能感觉得到?” 谢玄默默的敛下了眸子,看一眼面前的身影,他的心都会疼。 过了许久,他才低低的应道: “能。” 他一直都数着,在他还能感同身受的时候,他的陛下,究竟对哪些人动过心。 他忍着心痛,压抑着嗓音的颤抖,缓缓的陈述道: “属下感觉到的,一共有四次。” 听到这个回答,凤瑾酝酿的忧郁瞬间消失,转过头震惊的盯着这个木头。 撩不动? 她还成了个花心大萝卜? 没注意到凤瑾的表情,他艰难的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第一次,是楚丞相,是陛下第一次与他去灯花典,他为陛下拈开头上的落雪时。 “第二次,是顾将军领兵出征那日,他对陛下说边关有他时。 “第三次,是陛下在沈谷主身边时。属下没在陛下身边,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第四次,是苏贵君躺在陛下怀里时。” “没了?” 听到凤瑾讶异的反问,谢玄死死攥着拳头,将头垂得更低了。 陛下应当还喜欢过更多的人,可悲的是,从来没有他。 凤瑾心头有些暴躁,她的套路好像对这家伙不管用啊! 另外,她明明记得有两次是因为他。 “谢玄,朕记得还有两次。” 谢玄闭上了双眼,关闭了听觉,不愿去了解那更多的,让他他心痛的事实。 凤瑾气得直接捧住了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幽幽说道: “是因为你。” 谢玄心头一紧,难以置信的睁开了双眼,正好对上凤瑾深沉的目光。 “一次是你穿上朕赐你的冰蚕丝织成的暗卫制服时,另一次……” 凤瑾倾过身,将唇贴在他耳旁,话语如呼吸般轻盈。 “是你脱下那身衣衫时。” 谢玄的耳朵像是着了火,哽着声音,干干的问道: “陛下不是心悸么?” 问出这样的话,说明他还是不敢相信的。 凤瑾都要心梗了,她对别人心动是心动,对他倒是变成了心悸,她可是有心脏病? 凤瑾心头一狠,按着谢玄的后颈,就让他与自己靠在了一起。 “那现在呢?” 心与心的距离变得极近,让人分不清如擂重鼓,是从谁那里发出来的声音。 谢玄的身子僵硬了半刻,逐渐松懈了下来。 他紧紧抿着唇,眸光微闪,脸上是拨云见月的动容。 凤瑾长长的叹着气,雨渐渐歇了,云都也恢复了宁静。 第211章 他是真的在为陛下而活 凤归麟极其缓慢的抬起眸子,带着隐约可查的戾气,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再说一遍?” 凤瑾忽然没来由的觉得亏心,她只是眨了下眼睛,周围的场景全都变了。 身处的地方不像是皇宫,更像是避暑的皇家别苑。 手持森森冷铁的军队,将别苑里里外外都控制了,森严得连一只苍蝇都逃不掉。 视线在最恢宏奢华的主院里停留了片刻,便移到了别处,顺着花廊前行,最终跨入了一方僻静宅院。 那里安静极了,安静到空气都凝滞了,这方宅院好像已自成一片世界,一点儿都不曾被外界的紧张气氛所侵扰。 视线越过门槛,进到了屋里。 屋里立着一道艳红的身影,他微微转身,便露出那勾魂夺魄的美貌。 “皇贵君,这是陛下特意赏赐给你的,用了就上路吧。” “为什么?” 对面的人明显有些不肯相信。 她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微勾,压下心头得意,讥诮的说道: “陛下做什么还需要理由么? “你非要听,奴婢便告诉你,陛下说……你很脏。” 对面的男子身形不稳,狭长惑人的双眸悲痛的敛在一起,带着一半自嘲一半狠厉。 向来低沉撩人的嗓音,都有了微不可查的颤抖。 “她当初,怎么不说我脏?” 她微眯起眸子,将蟠龙金盏呈到他的面前,幽幽的笑道: “赐君一杯酒,来世不相逢。这是陛下的口吻,你可听得出来?” “赐君一杯酒,来世不相逢,来世……不相逢。 “凤瑾,你的心可真狠。” 他毅然的端起鸩酒,仰头一饮而尽,她注意到他悲愤的表情里藏着眷恋,看向了最奢华的院落。 薄唇微启,无声的说了几个字: “凤瑾,珍重。” 他坦然极了,衣冠早被理得一丝不苟,让他夺魂摄魄的美,全部展露了出来。 他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这是一个完全不属于凤瑾的视角,更准确来说,她不是屋中任何一个人,这是一段完全不属于她的记忆。 凤瑾心慌得很,连忙抬头,看见凤归麟还衣衫不整的躺在她的榻上,顿时松了一口气。 听见他带着戾气的问话,脑中不可遏制的浮现他绝望自嘲的模样。 如果一个人有前世今生,如果那真是凤归麟上一辈子的下场…… 凤瑾不敢再细想,收了暴躁,亏心的改口道: “摄政王衣衫单薄,小心着凉。” 她几步走到凤榻前,伸手隔空一勾便取过被子,严谨的盖在了凤归麟的身上。 在转身离去的时候,微微侧过头,低叹道: “朕还不困,既然你困了,这床榻便让给你吧。” 活色生香的场面就因为她的反应,因为这一句话,变得极为简单纯洁。 凤归麟就望着她穿着一身素色寝衣,从屏风上取下一件锦绣披风,便推开了殿门,逐渐远去,最后融入了茫茫的风雪。 他疑惑的蹙起了眉头,对凤瑾忽然的转变感到难解。 哪一次他们相见不是针锋相对,斗得旗鼓相当? 他明明听见她在骂他,怎么转瞬便认输了? 凤归麟枕着左臂,身上盖着隐约中散发出淡香的锦被,心底深处所有的暴虐都在此刻变得宁静。 她是小萝卜,他找到她了。 眼皮渐渐变得沉重,他安然熟睡,周身的戾气都如婴儿般蜷缩在了角落,他安静得就像个沉睡千年的美人。 凤瑾裹着披风出来,就后悔了,外边的风雪太大,她穿得太薄,纵然有真气护体,还是免不了牙齿打颤。 她猥琐的裹着披风,斜着目光往长寿殿里望了一眼,心里暗骂凤归麟这妖孽惑人,竟让她做出这般出乎意料的举动来。 她于殿中所见,无论是前世还是幻象,都没有睡觉重要。 她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星子,再将唾沫星子落下的地方狠狠的跺了几脚,似乎那是凤归麟蛊惑人心的美貌。 多踩了几脚,她便认命了,身子一提,轻悠悠的来到了屋檐上。 她学着殿脊处的螭吻雕像一样,抬头张望着远方。 谢玄从郊外掠了回来,几乎是悄无声息的回到了长极宫,待看到殿脊处那抹极目远眺的身影,忽然有些紧张。 陛下曾命令他,未得她的允许,不能离开她三步以外,今晚,他是背着她出去的。 谢玄在长寿殿前站了一会儿,才微微提气,跃到了屋顶上。 他像一道影子,默默的向凤瑾移动。 在他以为凤瑾会厉声逼问的时候,凤瑾却拍了拍身侧的屋脊,轻声道: “陪朕坐会儿,这上边风雪大,能让人清醒。” 谢玄顺从的坐了过去,看了无声远眺的凤瑾许久,张了张口。 “陛下……” 他想要将今晚知晓的事情和盘托出,可话一出口,他便犹豫了。 “怎么了?” 凤瑾转过了头,紧了紧披风,吸了吸鼻子,讶异的看着他。 谢玄却摇了摇头,低声关切道: “屋顶风寒露重易着凉,陛下坐一坐就下去吧。” 他没能将话语说出口,他害怕凤瑾一旦知道真相,会认为他是在拿性命威胁她。 堂堂大禹女帝,却只能靠他延续生机,这实在是天大的笑话! “哦,好。” 凤瑾愣愣的点了下头,随即又看向了无边的夜色。 谢玄一直小心翼翼的凝视着她,一遍遍回忆着大长老说过的话,一颗心逐渐变得充盈。 从今往后,他的命不止是他的命。 他是真的在为陛下而活! 翌日,凤瑾大选后宫一事,迅速传遍了全国。 前来参选的公子少爷极多,也有些屡试不中的寒门弟子,都想凭借那副皮囊,换取后半辈子的高床软枕。 一时之间,云都热闹得堪比灯花庆典时一样。 凤瑾嗑着瓜子,翘着腿,听着谢玄朗读底下递上来的候选名单,时不时对候选人的身世姓名品头论足,那好事的模样,完全像个局外人。 她的这种反应,不仅让谢玄摸不着头脑,更让众玄卫一头雾水,议论来商讨去,他们终是得出了一个结论。 ——统领大人才是陛下的最爱! 外边那些歪歪倒倒的野花,哪有他们的统领大人香? 长相俊朗,身材极棒,沉默寡言,唯命是从,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斩得敌人灭得逆贼,真是人世间顶好的……以陛下的话来说,就是忠犬。 “诶,我明白了!” 夜一眸子一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见此,他隐晦的扫了眼大门紧闭的书房,猥琐笑道: “陛下让统领大人念候选者的名单,就是故意的,想让他吃醋!” 众人一听,嗤笑一声,各自散开。 陛下只需对统领大人笑一笑,他就有慷慨赴死的勇气。 他们统领大人会吃醋,鬼都不会信的。 第212章 大反派她终于出来了 当一辆简单典雅到让人眼前一亮的马车,于次日晨曦之中驶入东华门,凤瑾就让谢玄为她换上常服里边最张狂的那套,与朝服相比,只差了绶带披肩的衣袍。 仍旧是黑金色的主色调,质地最细腻轻柔却又显露庄严厚重的纯黑色东华锦上,金线、银线各混于冰蚕丝之中,通过尚衣局资历最老的、手最巧绣娘,以南淮一代最精妙绝伦的飞针绣法,跃上了栩栩如生的龙凤。 步子轻移,衣摆处的九条银龙似要腾云而出,双臂一展,身后一只展翅金凤恰似涅槃重生。 奢华至极,贵气无比,让人没有勇气直视。 “谢玄,她终于出现了。” 凤瑾凤眸微眯,嘴角缓缓上扬,勾了抹意味深长的笑。 谢玄知道她指的谁,半个时辰前,藏于云都暗处打探消息的夜十一来禀,在外游历数年的逍遥王凤颖回来了。 但他不太明白凤瑾为何会如此打扮,难道是因为姐妹多年未见,陛下为了表示对凤颖的看重? 凤颖,他都快要记不得这个人了。 她离开云都有多久了,五年,十年,十五年……还是几乎一直都在外边? 然而,穿上这一身奢华衣衫的凤瑾,并没有同他想象的那般,心潮澎湃的往宫外赶。 她身影一闪,去到了楚辞的府上。 楚辞对着忽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表现出极大的意外和震惊。 今日逍遥王回京,陛下不去姐妹情深一番,来这里做什么,还穿得如此张狂? “陛下,你……” 凤瑾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笑得意味不明。 “朕是来看戏的。” “看戏?” 楚辞抚了下鼻尖,怪异的看着那像主人一般,径直朝茶厅走去,还毫不客气的吩咐他的下人准备茶点的女子。 看戏,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戏! 他随后跟了上去。 凤颖的归来,带来了一件闻者落泪,见者伤心的大事。 大半月之前,凤凰山一带发生了地动,造成附近的霜城、白城、襄城等地面塌陷,山坡倾覆,民居倒塌,受灾群众多达三十万数,死亡百姓已有七千左右。 然而暴风雪从北地往南席卷,迅速将泥土冻结,冰雪虽抑制了瘟疫的发生,却让还未得到救援的百姓,永久的被掩埋于厚土之下。 刚好游览到霜城附近的凤颖,再也没有心思徜徉于名山大川之中,解下华服,扛起铲子,就加入到了救援人员当中。 她同那些百姓,一起挖掘着一息尚存的灾民。 纵然精疲力尽,饥寒交迫,他们也不敢停下,只因那底下的人,撑不了太久。 受灾面积实在是太大了,光凭他们这些缺衣少食的幸存者,所做的努力与被掩埋的人群来讲,只算得上杯水车薪。 迫于无奈,他们只得向云都求援,希望朝廷能加派人手,前往救助。 可是,出去求援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霜城一带仍旧尸横遍野,云都城中依然歌舞升平。 璀璨夺目的灯花典一如往常的进行,除夕过后,睥睨众生的女帝又开始广纳后宫。 没有人在乎几城百姓的生死,身为大禹统治者的凤瑾,更是不以为意。 “我皇室一脉本就人丁凋零,皇姐作为大禹的女帝,更应该肩负起延续凤氏皇族血脉的重任。 “她至今都未有血脉留存,广纳后宫,是理所应当的。” 凤颖穿着一身朴素到有些破烂的衣袍,颤着手,端起了身侧的茶盏,急不可耐的抿了一大口。 见众臣都蹙起眉头,她稍显虚弱的咳嗽了两声,侧过身子,将茶盏放回了桌案上。 就在她侧身的时候,袖袍微微后移,露出了血痂开始脱落的纤纤玉指,更露出了手背上大片的擦伤。 曹国舅登时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颤巍巍的伸出了手,心痛又担忧的问道: “殿下,您的手是怎么了?” 曹国舅是凤颖亲爹,先帝皇贵君容渊的远方表哥,算起来场中人之中,就他与凤颖的关系最近。 再者,他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凤颖自然要给他面子。 她连忙坐直身子,扯着袖袍将手藏了起来,稍显苍白的脸上带着歉疚。 “抱歉诸位,是小王的不是,这么有碍观瞻的伤势,实在不应该显露在诸位眼前。” 低头瞥见被磨毛了几处的衣摆,局促的收回了脚,伸手拈了下腰侧,掩耳盗铃般的将那几处破损掩住。 来曹府拜谒的数位大臣见此,拧着眉头,凝重的盯着凤颖。 “王爷这伤,这衣摆,是不是在救助灾民时弄的?” “王爷,你可是我大禹的逍遥王,千金之躯,如何能以身犯险,去那等危险之地?” “王爷,您要是有个好歹,我们如何向先帝,向皇贵君交代?” 凤颖掩唇咳嗽了好几声,略微缓解后,才抬起头来,扫视着众大臣。 “小王受点儿伤,破点儿衣服算什么,就算让小王死,小王都愿意,只要霜城一代的百姓都好好的。 “只可惜,小王一人终究是势单力薄,没法救出所有人,小王只能拼尽全力,能多救一个便是一个。” 她神色大恸,说着说着,竟忍不住以袖掩面,暗自垂泪起来。 见她如此,众人也执起衣袖,轻轻的擦拭着眼角,陪着她一起,为地动中丧失的百姓默哀。 “不过还好,现在灾情算是控制住了,也不枉小王殚精竭虑思索解决之法。” 众人都哽咽的感叹凤颖心怀天下,爱民如子,比起那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暴君,这才是仁君应有的模样! 一世的嘤嘤声,竟引得旁边院落狗吠不止,此起彼伏的吠叫,完全将他们费尽心思酝酿出的悲痛驱散。 哭得正起劲的一位大臣蓦的抬头,瞪着又红又浑浊的眼珠子,阴狠的骂道: “不听话的畜生,再叫就把你们全杀了!” 狗叫得凶了,然而那大臣终是没能将它们杀了。 只因曹国舅哀叹了一句,那全是陛下的狗,那位大臣缩了缩脖子,只能用最瑟缩的语气,说出最凶狠的话语,悄悄的唾骂着那群畜生。 “暴君啊,暴君,果然是暴君,天理难容啊!” 就在众人的捶胸顿足之中,凤颖归京一事,拉开了帷幕。 第213章 陛下她是真的狗 丞相府里。 凤瑾刚就着对座楚辞的美色,吃完那盘楚家享誉云都的玉露糕,谢玄就从暗处慢慢隐现。 她用白玉般的手指蹭掉唇间的碎屑,朝谢玄隐晦了点了下头,便掸了掸了衣襟,起身从黄花梨的靠椅上起来。 “楚爱卿,走吧。” 走,去何处? 楚辞心中疑惑,却还是吩咐下人将狼藉收拾掉,迈步跟了上去。 曹府里大臣的嘤嘤哭泣,群狗的猖狂乱嚎,交相呼应,让刚走到院门口的凤瑾险些笑出了声。 门口望风的曹府下人见她来此,膝盖一软,就想高呼万岁,凤瑾轻轻扬了下手,下人便似被冻住一样,不敢再发出任何的动静。 凤瑾眼神示意着谢玄,谢玄从她身旁离开,一瞬之间,就将院中所有的下人控制住。 如此一来,会客厅里的纷纷议论,清晰无比的在四周传开。 凤瑾停住步子,侧耳聆听着厅中言谈。 “王爷才是心怀天下,爱民如子的人啊!” “大禹有逍遥王,简直是万民之福气啊!” “不像那暴君,残暴不仁,罔顾人命……” 凤瑾嘴角一勾,提步便来到门口,跨过门槛,出现在了会客厅里。 “诸位爱卿在说什么呢,可愿说来给朕听听?” 众人“高谈阔论”的言辞,被堵在了喉咙处,上不来下不去。 那带着矫揉造作表情的脸,忽然被憋得通红,在意识到来人的身份后,又变得苍白。 “陛陛陛下……” 众人身子一颤,心惊的望着门口突兀出现的人,衣摆上银龙金凤的绣纹,张狂得让他们没有勇气直视。 双膝发软,起身就朝凤瑾的方向跪了下去。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瑾大致扫了眼跪拜于地的大臣,既不属于楚辞一派,又不亲近顾长风与凤归麟,除了当中曹国舅她还算有印象外,其他的都是些陌生的面孔。 说是陌生,差不多是无足轻重的臣子,就算上朝,也站到中后部分去了。 视线越过了众人,落到了最里的、形容狼狈略显落魄的女子身上。 明明是当代除凤归麟以外,皇室唯一的王爷,却穿得脏脏旧旧破破烂烂,宛若从难民营里逃出来的一样。 配上那一脸悲天悯人的表情,还真像个忧国忧民的好王爷呢! 凤瑾心里忍不住的嗤笑,还以为有高招呢,没想到夺舍时狠的一匹的家伙,最终会以白莲圣母的形象出现。 她早有预感,遴选君侍一事,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结合霜城地动,导致百姓尸横遍野的事实来看,目的就是为了凸显她昏庸暴虐,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此时一旦有人做出对灾民有益的事情,他的声望必然被无限拔高。 凤瑾换上激动与心疼的表情,移着步子就朝落魄的凤颖奔去,衣摆上龙凤飞扬,熠熠生辉,煞是狷狂! “皇妹,皇妹啊,你受苦了!” 凤瑾把住了凤颖的肩膀,险些涕泗横流,可忽然就压低声音,偏过头鬼鬼祟祟的问着谢玄: “朕没叫错吧,这是朕失散多年的妹子吧?” 安静立在门口的楚辞,就见到不远处匿于阴影中的谢玄,极为配合的点了点头,然后凤瑾便欣喜不已的看向了凤颖。 楚辞感觉有些……一言难尽。 天下皆知,逍遥王凤颖乃先帝与皇贵君容氏所生,是当今陛下凤瑾同母异父的亲妹妹,与被过继来的成王凤姝完全不一样。 陛下连这都能忘,是不是太刻意了? 凤瑾可不管旁人的想法,激动万分的拍着凤颖的肩膀,差点儿将多日来不眠不休、身体虚弱的凤颖拍到岔气儿。 “皇妹啊,姐姐想你想得好苦啊! “朕只身一人坐于龙椅之上,高处不胜寒,每次看着寂寂深宫,却无人能述说心底的孤苦,就觉得万分悲哀。 “还好,现在你回来了,朕终于有可以说心里话的人了。 “皇妹啊,你是不知道,那龙椅宽敞是宽敞,就是金子雕出的龙凤太硬,硌得慌!” 凤瑾就差与凤颖抱头痛哭。 虽是抱怨,可言语里无一不是在提醒她的崇高地位,她才是当今大禹至高无上的女帝! 凤颖眼眸深处黑云翻涌,嫌恶得将死死抱住她的人扒皮拆骨,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是古来便有的定律。 凤颖心头再愤怒,也只能任由凤瑾为所欲为,受不住的时候,就掩唇虚虚的咳了两声。 凤瑾的关怀比之大臣来得更快,众臣才刚刚抬起头,担忧的看向凤颖,凤瑾就已经扳着她的身子上下左右的观察。 “皇妹啊,你是怎么了,你千万不要吓朕啊! “你离宫多年,定是没有好好注意身体。哪里不舒服,你就同朕说。 “陈寻是我大禹最好的太医,无论你身体情况有多么……他都会尽全力治好你!他要是做不到,朕就杀了他!” 凤颖是真岔气儿了,有气的,也有被凤瑾下死手拍的。 她捶着胸口,咳得苍白的脸颊通红通红的,却仍旧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好声好气的为陈寻求情。 “陛下,陈太医位居太医令多年,一直为我皇室鞠躬尽瘁,你不能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要处置他。 “这既对他不公,又容易让陛下你受人指摘。” 跪在地上,一直没被允许起身的大臣扬起脸,煞有其事的点头。 凤瑾凤眸一瞪,一把拍到凤颖的后背威严毕露的喝道: “处置他又如何,你是朕唯一的皇妹,你的身体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你放心,就算朕倾尽整个天下,也会让人治好你的!” 凤颖额头青筋直跳,以凤瑾的话来看,她简直是得了不治之症!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将愤怒压下,掩着唇轻轻咳嗽了两声,不甚在意的解释道: “不用了,陛下,微臣只是在救助灾民时受了凉,感染了风寒罢了。” 凤瑾一听,垂着眼尾,心疼不已的打量着她。 见她一身单薄破烂,止不住的摇头。 “皇妹啊,你好歹我大禹的逍遥王,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室的脸面,怎可穿得如此……唉!” “陛下,殿下她数日来都忧心灾民,没有时间更换。” 曹国舅弱弱的解释了一句。 凤瑾危险的扫了他一眼,重新将视线放到凤颖的单薄衣服上。 “皇妹,天气寒冷,你怎可穿得如此单薄,让朕好是心疼!” 作势就要脱下自己的外袍。 可就在凤颖准备义正言辞的拒绝时,她捏在衣襟处的手,只是拈着衣襟理了理。 第214章 不是皇姐舍不得 凤瑾颇显疑惑的抬头,关切的问道: “皇妹,你刚才可是想要对朕说什么?” 凤颖眼皮直跳,深吸一口气后,虚弱的笑道: “没什么,陛下。” “哦。” 凤瑾略显失望的摇摇头,扫了眼自己奢华无比的衣衫,最后将视线停在了相较之下,凤颖破烂无比的衣袍上。 二人的穿着真是天差地别,凤瑾的是通天的贵气,凤颖的算得衣衫褴褛,虽然此言有些夸张。 作为臣子,就是要为君主分忧的,楚辞见凤瑾面露忧愁,蹙了蹙眉,忍不住轻声问询道: “陛下,怎么了?” 凤瑾悄悄的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而后长吁短叹道: “朕见皇妹衣衫单薄,担心她着了凉,想要解下外衣为她遮挡寒风,可是…… “唉,早知就不穿这身了,瞧瞧这碍眼的龙凤,如果朕解下为皇妹披上,指不定那些多嘴的大臣又要传出什么言论来。 “许是犯上作乱,许是预谋造反,朕不能让皇妹受此冤屈!” 楚辞顿时觉得自己进了凤瑾的圈套,她那么自私自利的人,怎么会担心旁人? 他就不该问,这虚假的姐妹情深,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她一直都在理着自己的衣衫,凸显着上边彰显地位的龙凤,他是没看出她有一丁点儿想要脱下的意图。 她是怎么睁眼说出这等瞎话来的? 楚辞表情微僵,艰难的启唇,将违心的话语说出了口。 “陛下考虑得……真是周全。” 陛下她考虑得还能更周全! 凤瑾挑了挑眉,将楚辞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了一抹笑,便怅然的叹起了气。 “皇妹啊,你也能看出来,这身衣服的华贵程度仅次于帝王朝服,皇姐是为了表示对你的看重,才将压箱底儿的它掏了出来。 “不是皇姐舍不得,实在是这衣服啊,需要手艺精湛的绣娘,十来人至少赶工半年才做得出来。 “耗时不短,造价不菲,如今国库空虚,又听你朕报来霜城灾情,朕实在无法坐视灾情不理,挪出银钱再制一件了。” 那一通情深意切的解释,最终显露的意思就成了凤颖想要那衣服,但凤瑾为了百姓,没有办法给。 凤颖几乎想要吐血。 她实在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再次相遇,她的嘴皮子竟变得如此厉害! 凤颖微眯起眸子,隐晦的审视着凤瑾。 她会如此心高气傲,多半是将许多事忘了,既然如此,不妨再让她重新想起来。 曾经凤瑾是如何崩溃的,她会让她再感受一次,感受到那生不如死,心灰意冷的滋味! 眼睛刚眯了小会儿,左右脸颊上就迎来了几道巴掌。 她阴狠的朝动手的人看去,却撞入了凤瑾满是担忧的目光。 面前的人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问道: “皇妹啊,你刚刚险些晕倒了,朕迫不得已,只能强行将你唤醒。” 凤瑾的脸上带着最诚挚的歉意,恍惚间,让她以为那是真的。 察觉到自己猛然蹦出的想法后,凤颖顿时黑下了脸,眸光阴沉,周身隐约散发出幽冷的气息。 凤瑾好似完全没有觉察她的异样,疾步朝花窗走去,于众人的疑惑之下,将旁边褚褐色的帷幔扯了下来。 还不及凤颖反应,就将那厚实的帷幔裹在了她的身上。 “朕出门着急,也没带个披风,皇妹穿得着实有些单薄了,朕思量许久勉强觉得这东西能挡一下寒风。 “皇妹你不要心怀芥蒂,朕实在是迫于无奈,你就先披着吧,总比风寒加重了要强。 “你不要担心,朕想,曹国舅一定不会介意的。” 被点名的曹国舅已经埋下了头,努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凤瑾积威已久,上次惹了她,她要的那群狗现在还养在他府上的呢,他实在不想同这个暴君对上。 在外人眼前,凤颖必须得保持心怀天下,不争不抢,无心权力的逍遥王形象,是以对凤瑾的所作所为,都只能表示服从。 只因君臣。 凤瑾将凤颖裹成了粽子,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叮嘱了几句小声身体,转身潇洒离去。 银龙金凤张扬,直令凤颖眼睛刺痛。 离了曹府,拐进无人小巷,凤瑾便猖狂大笑。 她笑了许久,笑得谢玄与楚辞都心生异样。 见此,她直起身子,掩饰的咳了两声,高深莫测的解释道: “凤颖既然选择了安居幕后这条路,就注定了短时间内,她不敢明目张胆的与朕作对,甚至在明面上,她对朕的命令都会表示服从。 “她在幕后搅弄风云这么久,处理事情的方式一时转变不过来,在暗地里她能运筹帷幄,在明面上却步步艰难。 “这是朕的机会。” “陛下,你说什么?” 谢玄与楚辞完全没有领会她的意思,他们根本不明白,她为何会对凤颖有如此大的敌意。 凤瑾眯起眸子,微微朝楚辞倾去,目光锐利的逼视着他。 “一山不容二虎。 “一个在外游历多年的闲散王爷,忽然携着极高的威望归来,楚辞,你是信她心思不纯,还是信朕敏感多疑?” 停顿了片刻,仔细的观察着楚辞表情的变化。 最后不带任何感情的补充道: “有许多事,你想要知道真相,你就必须随朕走下去。朕可能会骗你,但她,一定不会同你说真话。 “楚辞,你有查到霜城灾情无法传到云都的真相吗,真的是大雪封路,或者朕故意阻拦吗?” 楚辞确实有过这样的猜测,能阻止波及数十万人的灾情的消息传回云都的人,只有权倾朝野的人才有这个实力。 一般的朝臣都不会这么做,因为东窗事发后,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至于摄政王,他那个人亦正亦邪,冷漠无情,阴晴不定,对朝臣对百姓向来不在意,他们在他眼里就如蝼蚁一般。 蝼蚁的生死,他才懒得干涉。 所以,能做出这样的事,极有可能是当今陛下,阻滞受灾消息的传回,只是为了延长歌舞升平的虚假繁华。 他看着凤瑾毅然离去的身影,陷入了沉默。 她的行事作风比之从前变化极大,她的行为实在让人难以预判。 在街巷里穿过,凤瑾的心情有些沉重。 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后方如影随形的谢玄身上。 “谢玄,你信朕说的话么?” “我信,陛下。” . 第215章 酒酿圆子里的酒不够烈 “凤瑾——” 一道醇厚的男声,止住了凤瑾前行脚步。 她转过身子,就看到巷子左侧小商铺的台阶上,站着一身风霜的顾长风。 “顾将军唤住朕,可是有什么要事?” 凤瑾讶异的出声,心里忍不住猜测,他究竟是久候多时,又或许仅仅是偶然相逢? 顾长风从不离身的天光剑被别在了背后,并非从前那触手可及的腰侧。 他对凤瑾的凛然杀意已经被收起,穿着耐磨而方便的紧袖交领衣衫,背着长剑,眉间染着一分忧愁,就像江湖里漂泊的侠客。 “我若是说请你饮酒去,你敢应吗?” 他剑眉低垂,轻声问了一句,身上那征战沙场所带有的铁血锐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好像有些愁,就想找个人说说话。 至于为何会找上她,凤瑾隐约能猜到几分。 他亲人尽逝,情同手足的黑虎军又在与越人一战中,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离开云都多年,曾经熟悉的朋友死的死,散的散,即使某些仍在云都,却变了心境界。 云都一切于他而言,物是人非四个字就能概括。 如今的他在云都,几乎算一个异乡来客。 与他相识最久的,就只有她了,虽然她也变了。 凤瑾轻叹了一声,没去计较他的不分尊卑,抬眸望了眼寂静的为她撑伞的谢玄,才慢慢的将视线落到檐下的顾长风身上。 “顾将军想请朕吃酒? “不过今日有些不便,若朕就穿这一身衣服进去,老板都会被吓跑。” 她对这个爱憎分明的大将军,还是有些同情的。 只是她今天的穿着,着实不适合在大街上招摇,她只要一出现,街道两旁的人全都得跪下了了。 顾长风剑眉微蹙,审视着她: “你是不愿,还是不敢?” 没有通天的杀气,就像个普通的朋友,平静得让人心酸。 凤瑾知道,今天必须得赴约了。 她无奈的叹着气,带着劝说的意味同顾长风商量: “酒是伤心物,越饮愁越多。” 四下里扫视了几眼,一直没见什么人影,这条偏僻街巷就像被外界隔离,孤寂的被人遗忘在繁华的东城某处。 可这寂静,却让她想起了什么。她嘴角微微上扬,有些带着怀念与隐约可察的欣喜,望向了远处。 “不如朕请你吃小圆子? “朕似乎记得,这附近有一家代代相传的甜食铺子,它的桂花酒酿小圆子又香又糯,极为可口。 “酒酿圆子里也有酒,这样既饮了酒,又不至于伤身,大将军觉得怎么样?” 顾长风眉头轻轻蹙了起来,看向凤瑾的目光里,多了一种名为怀念的东西。 凤瑾一路张望了好久,才找到模糊记忆里的这个地方,她最先跨进院子,下意识的就朝四周打量。 那是一家开在自家院子里的铺子,说是铺子都言过其实,顶多算得上小摊子。 青石砌成的院墙上,撑了一道油布棚子,撑布棚的竹竿都上了深褐色的包浆,一点儿都没有因久经岁月而断掉,反而变得更结实了。 院里静悄悄的,地上的积雪却被扫得干干净净,仔细的堆在了光秃秃的老槐树下。 凤瑾有些怅然的唤道: “请问,这里有人吗?” 一连唤了好几次,才见着一个鬓发稀疏,头上缠着蓝布巾的老妪,摸索着从昏暗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眯着眼,往前伸着脖子,像是看不太清楚来人的模样,却又担心对方等太久了,真的耽误了事。 于是倚在门口,迷茫的问道: “你们有什么事吗?” 凤瑾略显失望的叹了口气,她可能是找错地方了。 可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又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老人家,您这里以前卖过酒酿圆子吗?” 老妪明显一愣,像是许久没听到这件事了,半晌之后,面庞上浮现了悲痛的神色。 “不卖了,早就不卖了。” 她不停的摇头叹气。 “自我儿子死后没多久,老伴儿也撒手人寰了,我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脑子还时不时犯糊涂,索性就不卖了,反正也没什么盼头了。” “您的儿子……” 凤瑾小心的出声。 老妪就撑着门方,抬起头,怔怔看着阴沉沉的天。 “我儿子是大禹第一雄师黑虎军的兵卒子,只可惜前些年在与越人一战中,再也没有回来…… “他是我儿子,我最懂他,他是保家卫国去了,他是英雄,不是通敌叛国的贼寇。” 凤瑾的心忽然虚得厉害,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妪害怕了起来。 她完全不敢看她,甚至不敢在这方落败小院里多作停留,心慌的说了声抱歉,便落荒而逃了。 顾长风还是在后边跟着,像是不肯罢休,于默默无言中逼迫着凤瑾陪他喝酒去,凤瑾没应。 最后的最后,是谢玄去街边小摊上带了两碗酒酿圆子回来,二人各自端着一碗,蹲在背街的小巷子里,吃了起来。 虽不是桂花味儿的,凤瑾还是吃出了心酸的味道。 她忍不住抬头,对静静撑伞的男子抱怨: “谢玄,你是不是没让老板加糖,这吃起来怎么有些苦?” 谢玄抿着唇,担忧的看着她。 圆子不苦,陛下是心里苦吧。 “那属下这就去让老板添点儿糖?” 凤瑾却摇了摇头,用勺子舀起就往嘴里塞。 “不用,甜的吃多了会蛀牙,就像好话听多了,再无法看清事实一样。” 蹲在对面台阶的顾长风慢慢放下勺子,抬起眸子,无声的打量着凤瑾。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嫌弃的说道: “凤瑾,圆子里的酒不够烈。” 让人醉不了。 醉不了,就只能保持清醒,清醒,就必须面对沉重的真相。 凤瑾表情微僵,勉强的笑了笑: “是么?不烈也好,免得伤身。” “那么凤瑾,景历二年冬月初七,你在哪儿,谢玄在哪儿,你们可曾谋划过什么?” 这是顾长风查出的事情,景历二年冬月初三至初七,凤瑾称病不朝,可黑虎军被定下通敌叛国之罪的时间正好是冬月初八。 凤瑾记不清了,捏着勺子轻轻叩击着碗沿,微微的摇了摇头。 谢玄却明显一震,纸伞倾斜,将边沿的白雪抖入了凤瑾的碗里。 . 第216章 朕会是那个执棋的人 “谢玄,你怎么了?” 凤瑾捧着碗,偏扬着头,澄澈的凤眸里写满疑惑和关切。 “没,没什么,陛下。” 谢玄连忙摇着头,将脸上的异样情绪收敛,平视前方,稳稳的撑着伞,却撞进了顾长风审视的目光。 “谢统领,那几日里真有发生过什么?” 顾长风有些咄咄逼人,随即又悲痛的敛了敛眸子,悲苦的看着凤瑾。 “你们知道,我抛下偏关诸多事务赶回京中,只是想要查清楚当年的真相,为我黑虎军的兄弟沉冤昭雪。 “陛下,你的话我可以信的,但是三十万黑虎军的名誉,却不是你轻飘飘的‘夺舍’二字,就能换回的。 “我需要证据,我要当年的真相!” 凤瑾一声接一声的叹着气,真相,哪些才是真相? 就算找到了这些浮于表面的真相,然后呢,又能做什么? 凤瑾将盛放酒酿圆子的碗,放到了台阶上,软和着语气,解释道: “真相,朕也在找。 “顾长风,有些事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顾长风将视线垂到了地面上,没再追问下去。 飞雪落在他的肩头和发上,让他整个人都变成了雕塑。 片刻过后,他仰起头,将最后一滴带着酒气的甜汤饮下,才低声对凤瑾说道: “这个酒酿圆子不够好,还是刚才那位老婆婆做的好吃。 “只可惜,她不卖了。” 物是人非…… 槐花巷离顾家的校场很远,从前他每次进宫,都会特意拐过去打包一份桂花酒酿圆子,带给凤瑾。 他能找到那家藏在民居里的甜食铺子,还是因为他的父母带他来过,一边吃着圆子一边给他讲述缘起缘深的故事。 父母的相识与定情,都因为那碗酒酿圆子。 偶然的一次,凤瑾那狗鼻子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偏要说他背着她吃独食,困扰于她的无理取闹,只得给她带了份儿进宫。 如此,却一发不可收拾,每次见他进宫都要伸手朝他讨要,非说什么山珍海味吃多了,得吃吃街边小吃接接地气。 “凤瑾,我还是想要喝酒。” 顾长风站起身子,身后的天光剑响应他的悲戚,发出细微的嗡鸣。 风雪成了他一个人的背景,让他带上了无边的孤苦。 凤瑾对他今日的异样有些不解,思索了许久,都没想出今日有何特别。 “可朕这样……” 顾长风摇着头,打消了她的犹豫。 “无需去酒馆,随我去一个地方。” 凤瑾思虑了半刻,终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顾长风说的地方,是顾府的后山,山上有小片桃林,临崖的地方有座风雪亭。 他将一坛子泥封的酒,从桃树底下挖了出来。 酒很醇很烈,刚一开封,扑面而来的酒气便让人微醺起来。 他抓着坛沿,往亭中粗瓷碗里倒了满满一碗酒,旁若无人的端着酒,走到亭边,手腕一翻,就将烈酒倒在了地上。 “第一杯,敬天地。” 他又倒了第二碗。 “第二杯,敬爹娘、叔婶与兄长。 “第三杯,敬黑虎军的弟兄。” 待将第三碗酒倒在地上后,他才慢慢的回到了石桌旁,坐到了凤瑾的对面。 一手扶着坛底,一手抓着坛沿,微微一倾,桌上的两个粗瓷碗就溢满了酒水。 他将酒坛子放好,抬头看着凤瑾。 “陛下可能是忘了,今天是我顾家人的忌日。” 他说的很笼统,很不祥,但他又说得很真实。 七年前,越国来势汹汹,一路上如有神助,势如劈竹,不到三个月,就占领了滁州、颍州、西州、覃州,西北六州仅剩凉州、寒州尚未陷落。 顾家老少全体披甲上阵,各自领兵,在六州与越人周旋,奈何苍天无眼,顾家所做的排兵布阵等被敌人一眼看破,西北六州完全陷落。 顾家的顾涛、顾衡等老年一辈,顾青云、顾南雁等青年一辈,顾朔、顾子义等少年一辈,接连战死,仅剩不曾上战场的顾长风一人幸存。 那一次,他最真切的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并非像父兄离开时所说的‘不要担心,过段时间我们就会回来’那么轻松,他们每一次上战场,都做好了一去不返的准备。 他拂柩而归,将顾家人葬在祖坟的日子是大年初五,因此每年除夕后的第五天,都成了顾家十余口人的忌日。 这让顾长风再也没办法心安理得的过新年,再者,亲人尽逝去,他也找不到人团圆。 说是请凤瑾喝酒,他却一碗一碗的往自己嘴里灌,一点儿与凤瑾对饮的倾向都没有。 凤瑾有些无奈,也有些担心,便轻声劝道: “喂,你少喝点儿。 “你要是喝醉了,朕可不会管你。” 顾长风完全听不进去,饮完酒便摔了碗,抱着酒坛发泄似的往嘴里灌去。 烈酒从坛口里倾倒出来,泼得他衣衫尽湿,那酒,只有极少一部分进入了他的口中。 凤瑾轻叹的摇了摇头,他哪是喝的酒,分明是喝的愁! 酒被倒得一干二净后,他将酒坛重重的拍在了石桌上,脸上带着醉意,眸子有些泛红。 “凤瑾,你让我失望了。” 他在笑,无声的苦笑,到自嘲的轻笑,最后是猖狂到令人心酸的大笑。 崖边的风很烈,却不及酒烈,他的笑声完全将风声压过。 “你没有成为千古一帝,你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君。 “你没能护住你身边的人,没能护住你的子民,你只能蜷缩在你那狭小的长极宫里,任由别人胡作非为!” “你知道些什么?” 凤瑾放于石桌上的拳头死死攥紧,压着心头沉闷,严肃的逼问着顾长风。 顾长风笑得不停的咳嗽,久经风霜却仍旧锐气逼人的眉眼,染上了浓浓的自嘲。 “我觉得你很可怜,我很可怜,全天下的人都很可怜,我们只是别人的棋子。 “凤瑾,城中的灾民是我放进来的,如何,你可要治我个谋逆之罪?” 顾长风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口不择言。 这让人猜不出究竟是酒意作祟,还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凤瑾的心像是压了座大山,她静静的凝视着对面发借着不知真假的醉意,撒着酒疯的人,敛了下眸子,情绪格外低落的叹道: “就算不是你,还会有别人。 “顾长风,朕会是那个执棋的人,所有的阴谋诡计,朕都会一步步化解,直到所有的真相都大白于天下。” 顾长风的笑声渐息,他摸上了另一坛酒,倒在碗里,默默无声的饮了起来。 第217章 本王仍然会这样说 凤瑾在顾府后山待了半个时辰,见顾长风没再显露倾诉的情绪,便起身告辞了。 雪变得很小,很小,远不及当年送葬时可以遮蔽视线的鹅毛大雪。 顾长风望着那抹黑金色的身影,逐渐隐没于满坠白雪的桃林,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按着酒坛的手加重了力道。 “我到底该不该信你? “可你连这酒,这地方,都忘了。” 关于夺舍是否存在一事,他曾多次向兰心征询意见,无一例外,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不存在。 他曾咬定凤瑾所言为谎言,并非因为兰心的救命之恩让他对她盲目信任,他有着自己的判断方式。 可经过这段时间在云都所见,以及兰心的转变,他逐渐有些相信凤瑾说的是真话。 他现在最大的疑虑是,现在的凤瑾还是不是凤瑾,换句话来说,现在的凤瑾是不是夺舍之人假扮的,又或许说,二人同时存在? 如果是这样,想要用和平的手段为黑虎军沉冤昭雪,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这样,他愿背上通敌叛国之罪杀了她,就当……为瑾儿报仇。 他将桌上开封的最后一坛酒,高高的抬了起来,待其尽数入口后,便用力掷到了地上。 碎声清脆响亮,代替了他的心声,同天地述说他那视死如归的决心。 凤瑾移步从后山下来,拐过廊桥水榭,最后离开了顾府。 一路上,谢玄都没说过话,要不是她明确知道他就跟在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她都要以为他早已不在了。 “谢玄。” 凤瑾低低唤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 “你说,朕有赢的机会吗?” 她大致能看懂凤颖占据她身体这几年,所作所为的目的。 说实话,凤颖很聪慧,很有城府,明白天下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天下。 从百姓入手,让她仁君的形象颠覆,让她失去民心。 从她身边的人入手,让文臣之首丞相楚辞对她失望,让武官领头顾长风对她生恨,左右臂膀忠心不再,她的皇位岌岌可危。 再对谢玄各种折辱,让这个天底下最忠于她的人,与她生出隔阂,至此,保护她安全的最后一道屏障变得若有若无。 谢玄一直没有回应,凤瑾蹙眉转身,就看到他神色木然,目光像是被定住一样,一直望着虚空的某处。 “谢玄,谢玄!” 凤瑾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他仍旧是一副呆呆的模样,黑眸黯淡无光,不知不觉流露出悲哀。 凤瑾眉头紧锁,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思索间,一道妖冶的身影缓缓停到了她的面前。 凤瑾感觉有些头疼,真不知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的缘故,怎么又来个人堵她? “摄政王有什么事?” 她转过了头,看着身前一举一动都勾魂夺魄的人,有些焦躁的长吁短叹。 他不会又要作妖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凤归麟立在原地,静静的望着她,好似要看透她的前世今生。 过了许久,他才唇角微扬,一字一句的说道: “凤瑾,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凤瑾神色怪异的打量着凤归麟,实在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他们前天晚上才见过呢,他还十分过分的霸占了她的床,让她饥寒交迫的在屋顶坐了一晚上! 凤归麟好似能看透她心中所想,狭长的眸子里是惑人的光,微微挑了下眉,附到她耳旁,用低沉愉悦的嗓音说道: “陛下可是在气恼本王,将你的床榻占用了一晚上?” 还不及凤瑾反驳,他便用低到难以听清的语调补充道: “本王可以给陛下补偿,本王的床虽不及凤榻奢华,却是极为宽敞,躺两个人不在话下。 “本王特意准许陛下占用,一辈子都好。 “一晚换一生,陛下,有没有觉得自己赚大了?” 暖风抚在耳边,让耳朵里痒酥酥的,那低沉撩人的嗓音,就像猫爪子在凤瑾的心里抓挠,让她想要抵抗却又无可奈何。 她的心做贼心虚般跳动,生怕被对方发现,再做出什么得寸进尺的事情来。 凤瑾暴躁得很,她真不知凤归麟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一举一动都那么……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从他身前退开,礼貌的笑道: “摄政王的好意朕心领了,不过还是不用了,朕喜欢一个人,两个人始终挤得慌。” 凤归麟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阴森森的盯着凤瑾,一步步朝她逼近。 待到凤瑾不再后退,而是将谢玄挡在身后的时候,他嘴角勾起了嗤笑,眸子里血光暗涌。 她将别的男人挡在身后的样子,真的是碍眼得很! “凤瑾,每天夜里,你与他同床共枕怎么没觉得挤? “呵,自然不挤,你们从榻上滚到地上,长极宫那么大的地方,都是你们的床,你怎么会觉得挤呢?” 他的话太难听了,凤瑾压不住心中脾气,右手一扬就朝他脸上扇去。 凤归麟偏着头,嘴角的笑容逐渐放大,他用葱白的手指将嘴角的那一丝血迹抹掉,伸出舌尖尝了尝鲜血的味道。 血的味道很腥,很熟悉,是曾经的他最讨厌,现在的他最喜欢的味道。 他慢慢的转回了头,幽幽的盯着凤瑾,眸子里有血海在翻涌,那是他从心底生出的暴戾。 “怎么,被本王说中心而恼羞成怒了么? “凤瑾,你还真是饥不择食。 “想要与人颠鸾倒凤,不会选个正常人么,他又算不得真正的男人,他如何能满足得了你? “还是说,他可以用别的方法满足你? “嗯,凤瑾?” 凤瑾的愤怒成倍的暴涨,恨不得将面前那胡言乱语的人大卸八块。 身后忽然传来颤动,她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出谢玄难堪到绝望的模样。 这三年多来,她的身体都是被被人主导,这三年多的记忆,她算得上几乎没有。 许多人或者事,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因此她不清楚谢玄到底是怎样了。 可不管怎样,凤归麟的话语都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将他本就支离破碎的心,踩在地上碾磨。 她的右掌带着极致的愤怒朝凤归麟扇去,然而凤归麟却嗤笑不已的偏了偏头,将左脸完全展露在凤瑾的面前。 “你尽管扇,就算你带着十成的功力,本王仍然会这样说! “凤瑾,你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第218章 可否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在蓄满力量的右掌落到凤归麟脸颊上的那一瞬,凤瑾忽然收住了手,散去了力道。 凤瑾,你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这句话,她不止一次的听到过。 顾长风说过,楚辞说过,没想到如今,连凤归麟也这样说。 她知道,自己欠了太多,有记得的,有不记得的,可这些又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她是人,她怎么没有心呢? 凤瑾缓缓收回了手,视线垂到了地上,无力的叹道: “凤归麟,你走吧,朕希望你下次说话前,能考虑下别人的感受。” 就在她的手落下的那一刻,一只刺骨冰寒的手极其用力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将暴虐的真气灌于她的掌心,箍住她的手,发狠的朝她面前人的胸口拍去。 那是凤归麟的手,是凤归麟的真气,亦是他的胸口。 凤瑾惊愕的抬头,就看到凤归麟拉着她的手,狠戾的攻击着他自己,嘴角的笑嘲弄又阴狠。 “你不是想为他报仇吗,来啊,我亲自帮你! “这下够不够,够不够!” 鲜血从他嘴角渗出,沿着下颌滴落,最后在凤瑾的手背上绽开一枝妖艳至极的花朵。 “我知道你们所有人都在怕我,认为我生带诅咒,会给所有人带来不祥。 “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我就该死在晋阳王府当年的大火里? “凤瑾,你是不是也这样想?” 凤归麟的情况让凤瑾触目惊心,看着手背上的鲜血,她心头沉重,胃里却又止不住的泛酸。 她第一次见到凤归麟这样狠的人,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他的感情里沾满了鲜血,他的世界也是鲜血淋漓。 身上猎猎作响的红衣,也艳得跟血一样。 血色,似乎成了他最显著的特点。 视线停留在他胸口艳极的衣衫上,脑袋忽然出现刺痛,耳边出现了一道带着一丝稚气的女声。 “凤归麟,你穿红衣的样子最好看。” “……你喜欢?” 低沉撩人的男声怔了怔,随后便染上了微不可查的欣喜,欣喜到,连嗓音都表露出细微的沙哑。 “好。” 凤瑾隐约能猜到那姑娘是谁,但她却不敢确定。 沉重的呼吸了一下,将真气灌于右掌,与凤归麟的控制相抵抗。 待右手能自已后,慢慢的贴在了他的胸口上,将柔和的真气缓慢的输了进去,缓解着他的伤势。 “你既然从大火里幸免于难,说明你还是受上天眷顾的。 “凤归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亦有他自己的难处。便是朕,都不可能随心所欲。 “旁人的话,你无需在意,你为你自己活就好,不然像朕这般人人得而诛之的人,早就活不下去了。” 待真气再无法出现作用的时候,凤瑾停下了动作,为他理了理脏乱的衣襟,缓缓收回了手,转身就要离去。 “凤颖归来,许多事都穿在了一起,并织成了阴谋的大网,稍有不慎,朕就会尸骨无存。 “朕先走了,你的伤,你记得找陈寻看一看,他是朕的人,不会乱张扬的。” 凤归麟愣在原地,看了一眼被理得整齐的衣襟,眸里的血色渐渐褪去。 他抿了抿唇,终是唤住了凤瑾。 “摄政王还有何事?” 看着那与多年前除夕夜耀眼灯火下一样的眉眼,却已变得绝色的脸庞,他心潮一阵涌动。 他想听她再说一遍:小哥哥你真好看,小哥哥,你跟我回家。 他张了张口,只叹息的说了一声: “你可不可以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凤归麟?” 凤瑾略微偏头,蹙起眉疑惑的看着他。 没得到回应,凤瑾摇着头,转身领着谢玄离开了。 待即将消失在巷尾的时候,凤归麟不再压抑心中感情,眸光微湿,带着微笑,一字一句的回应道: “我叫凤归麟,晋阳王府世子,家住抚顺街十二号。” 他是在替从前的自己,回答初见时凤瑾的问题。 小哥哥,你家在哪儿? 如果当初他是回答了问题,而非一直喊“滚”,那她现在是不是就能知道他,知道他们在很久的曾经就相遇了? 世上没有如果,他得不到答案。 …… 前来探望的大臣一走,凤颖就不再伪装,彻底阴下了脸。 曹国舅不知她周身的气息,为何会变得如此阴森可怖,不敢问询,只能干干的咽着唾沫,在一旁如坐针毡。 “殿下……” 即使先帝驾崩,皇贵君容渊离开云都,容家的权势仍旧不可小觑,他仍然想要攀附容家。 “您要回来也不事先知会一声儿,我好派人提前将王府修缮一番。 “现在我让管家雇了云都最好的工匠去了王府,不过至少还要半个月才能完工。 “殿下,府上最好的院落已经被腾出来了,里边的物件儿全是新换的,这半月就委屈殿下住在老臣府上可好?” 凤颖微眯起眼睛,危险的盯着自作主张的曹光耀。 在世人眼中,她虽多年未曾回来,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她打算阻止曹光耀派人修缮府邸的行为,可转念一想,由他出资,岂不正好显得她清贫? 至于有些东西,吩咐人藏好变形了,不然的话,杀一两个工匠,也是可以的。 收敛起周身杀意,朝曹国舅冷淡的点了下头。 “也罢,如此就劳烦了。 “不过曹国舅家中人丁兴旺,本王一个外人留在府上多有不便,再者,本王喜静,这是多年来游历养成的习惯。 “住所的话,本王自有安排,就不麻烦曹国舅了。” 不管怎样,凤颖总归是接受了示好,曹国舅激动万分,连忙派了下人叮嘱负责修缮王府的管家去了。 又见凤颖心生离意,恭恭敬敬的将人送出了大门,直到看不见人影,才心满意足的关上了大门。 他得到消息,月前凤瑾曾前往药王谷求医,似乎是染了重疾。 如果发生意外,她不幸驾崩的话,逍遥王凤颖毫无疑问就是下一任的皇帝! 从龙之功,会让他曹家如日中天! 想到此处,他招手唤来了一名小厮,严肃的叮嘱道: “你也跑一趟逍遥王府,告诉管家,钱不是问题,王府修缮一定要尽善尽美,就算是一块地砖,也得给我选好了!” 小厮领命,飞也似的朝逍遥王府奔去。 第219章 陛下是你将药喂给的我 “谢玄,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从顾长风问景历二年冬月初七,有没有发生什么后,你就有些不对了。 “所以,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玄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不愿去看,不愿去想那日发生的事情。 他的脸色极白,身子都在轻颤,那是他的心在痛到颤抖。 他仍然分辨不清,当初对他做出那种事的,是不是他的陛下。 凤瑾心中戾气顿生,用力一推,再几步跨去,就将谢玄逼到了墙处。 谢玄这死也不肯说的模样,让她忍不住猜测,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时候,凤颖用她的身体同他发生过什么。 即使是她的身体,她也觉得格外愤怒,就像自己的私有物被人觊觎,被人占有,烙下了不属于她的印记。 在她意识的最深处,谢玄就是她一个人的,是她的私有物! 谢玄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初,她不是亲眼见到,他心生雀跃的来侍寝么? 当初,若不是她还能感知,及时阻止,他恐怕早与凤颖春风几度! 她死死的抓住谢玄的衣襟,强大的力道快要穿过胸腔,将他的心脏捏爆。 “谢玄,朕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将那日发生的所有事告诉朕!” 她几乎是暴虐的低吼。 谢玄受痛,唇齿间溢出了痛苦的闷哼。 他垂于身侧的手,反扣在墙壁上,拼命的、默默的承受着凤瑾施虐般的行为。 汗水从额角渗出,慢慢凝成清晰可见的水珠,终于再无法附着在肌肤上,沿着鬓角、下颌滚落。 寝殿里还未掌灯,他的脸色极白,一室昏暗之下,竟让人分辨不出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还是心里的疼痛。 或许,都在痛。 “陛下……” 谢玄忍受了许久,将呼吸调整了多次,才嘶哑的出声。 “或许是你,或许不是你,冬月初三到初七,你称病不朝,待在长极宫中……都只是为了羞辱属下。 “初七那日,你拿出了一只锦盒,里边放着一颗红色的药丸,你将它喂给了我。” 通晓毒性,是身为暗卫的基本素质,他仅仅是扫了一眼,便能断定那药有毒。 即使如此,他也心甘情愿的咽了下去,只因那毒药,是他的陛下通过唇齿间的相依,渡给他的。 “药,什么药?” 凤瑾微眯起凤眸,贴近他的下颌,仔仔细细的审视着他每一丝表情,就连他眸底深处藏起的羞辱和难堪都不肯放过。 谢玄沉重的呼吸着,呼吸沉重到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他努力的好久,才敢将目光做到与凤瑾对视,他赤诚的望着凤瑾,目光里没有愤怒和埋怨,只有无尽的悲哀与落寞。 “是你喂给我的药,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望进那双黯淡却赤诚的双眸,凤瑾脑海深处的记忆开始涌动。 现在的,从前的,她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在翻滚,让她平静的脑海变作了火山喷涌的火海,让整片记忆的海面都沸腾了起来。 她的头很难受,记忆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既让她理不清因果,又有种灵魂离体的虚幻感。 隐约间,她从谢玄的双眸里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她。 景历二年冬月初七,傍晚,微风,天小雪。 谢玄穿着一身单薄里衣,周身鲜血淋漓的跪在凤榻前方的地毯上。 凤瑾拖曳着长长的裙摆,赤着脚从凤榻上走下来,嘴角勾着轻嘲,笑得暴戾而冷艳。 她莲步轻移,转身从凤榻背后墙上暗格里,取出了一方锦盒,锦盒以紫色为底,周围绣着谢了一半的并蒂莲。 她来到谢玄的身前,当着他的面将锦盒打开,露出了里边异香扑鼻的红色药丸。 纤纤玉指捏起了药丸,对着谢玄温柔一笑,然后微微启唇,将药丸含到了口中,在谢玄的惊愕之下,贴上了他的唇,将药渡到了他的口中。 谢玄瞪大了双眼,他既不敢相信凤瑾将毒药喂到他的口中,更不敢信,凤瑾于他唇齿相依。 他贪恋着唇间的温暖触感,掩下悲痛,缓缓闭上了双眼。 不带有一丝犹豫,一丝抵抗,一丝拒绝的,将药咽了下去。 只要他的陛下给的,就算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他也能心甘情愿的饮下。 凤瑾一直看着他,感觉到他喉头微动,将药咽下去后,便瞬间离开他,化作无情的模样,极尽嘲讽的蔑着他。 “谢玄,你朕是暗卫统领,叫你侍寝你就来,你怎么那么下贱? “你不是总想着与她欢好么,今次之后,朕看你还如何与她翻云覆雨! “这世间之人都能背叛朕,唯独你谢玄不可以,至死都不可以!” 那药名曰同心结,向来为一白一红两颗。 红色为毒,白色为解,红色的那颗掺入了一对人任意一方的鲜血,具有强烈的催情之效。 若是服下它的人没能在两个时辰内同服下白丸的鲜血主人交合,它将化作情毒,让那人在生不如死之后,沦为不举废物。 可以相爱,不能背叛,这是同心结对背叛者的惩罚。 凤瑾愣愣的抬起头,望着用静到悲哀的目光望着她的谢玄。 她明显有些不敢相信,她回来后明明记得谢玄所受为切肤之痛,更不敢相信,谢玄如此是因为她。 她好像是有一丁点儿印象,凤颖召了他,她是极为的愤怒。 好像从许久之前,凤颖就盯上了他,一直想将他收入囊中,也是,谢玄为谢家当代唯一有资格继承谢姓的人,手握谢家在外所有的暗卫,他的势力不可小觑。 凤瑾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脑子仍旧有些疼,可已经能表现得极为轻松。 她缓缓松开了攥压着谢玄胸口的手,心里只有一瞬间的歉疚闪过,随后便是庆幸。 “确实是朕,谢玄。” 她极为坦然的同谢玄对视,顺便理了他的前襟。 凤眸微眯,嘴角微勾,揽着他的后颈,便缓慢的倾身于他的耳侧。 “朕很庆幸,在一切都可挽回之前,先下了手。还好,你没同她发生过什么,谢玄,你只能是朕的。 “是生是死,你都是,你要给朕记住了!” 谢玄身体一僵,无力的阖上了眸子。 第220章 就当给你的教训 凤颖因为亲力亲为,救助百姓一事,在民间的呼声极高,云都百姓集结街头,万人请愿,希望凤瑾能给予凤颖应有的嘉奖。 百官听从民意,联名上奏,逼迫凤瑾给逍遥王举办接洗尘宴以及赐下“为国为民”的金匾。 凤瑾无力推脱,只能勉强应下,实则将百官要求的豪华洗尘宴极力精简,美其名曰:为逝去的霜城百姓默哀。 洗尘宴暂定初九,因其规格较低,实在无法逾越祖制在汉阳殿里进行,凤瑾“满心愧疚”之下,将宴会地点定在了芳华园。 初六那日,凤瑾正散步于碧玉池,玩心正起,就听得夜一来禀,说是城防军统领石晋来见。 凤瑾眉头一挑,面上有喜悦之意浮现,挥了挥手,就道: “快宣——” 石晋的佩刀在进宫时,就被镇守宫门的禁军给卸下了,此时出现在凤瑾面前,算得上是手无寸铁。 “末将见过陛下。” 他双手握拳,弯腰一礼。 在起身的时候,粗犷的眉眼间隐约带着疑惑,他很少见凤瑾,尤其是在暴君之名传扬开后。 他仍然有些怀疑,那日派人解开困局,让澜儿免于一死的人,究竟是不是凤瑾。 凤瑾颔首,平淡的问道: “可是查封宋家产业一事有结果了?” 石晋蹙了蹙眉,点了下头,垂眸应道: “是,陛下。 “这是查封的宋家在云都的产业的明细,陛下可以看看。”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叠着了墨的宣纸,弯着腰,双手托起呈于凤瑾的面前。 凤瑾扫了眼谢玄,谢玄深领其意,将纸卷接过,递给了凤瑾。 “……三套四进宅院,两座墨坊,三间茶楼,一间客栈,两间书铺,还有一间点心铺子,加上字画摆件等,可折合现银四百万两。” 凤瑾将宣纸放了下来,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宋家算得上京墨行首,又在几年前沾染了烟花制作,怎么只有这么点儿银钱?” “回禀陛下,末将带人查封的时候,宋家的人早就人去楼空了,像是宅院库房里方便带走的金银珠宝,也早就被转移了。” 凤瑾惋惜的摇摇头,轻叹着气,将宣纸卷起,放到了谢玄的手中。 “罢了罢了,聊胜于无,有四百万总比没有好。 “朕记得石将军的侄儿快要及冠了吧,将军劳苦功高,朕就把槐花巷的四进宅院赐给他,就当朕提前给的新婚贺礼了。 “对了,你侄儿在牢里的情况如何了?” 凤瑾像是随意的一说,石晋却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没想到高高在上,掌管千千万人生死的女帝,竟然能记得他侄儿的,还惦念着他的情况。 他对凤瑾的那一丝恼恨,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武将的感情都是如此简单直白,上位者只需要稍稍将他们放在心上,即便是不甚在意的随口关心一句,都足以让他们忠心到死。 石晋双臂前伸,弯着腰,隔空拜着凤瑾,粗沙的嗓音带着轻颤: “谢陛下隆恩—— “澜儿他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能活着已经是天恩了。” 凤瑾用余光扫了他一眼,轻叹道: “不过民怨未消,他仍需在牢里待上一段时间,待霜城事了,朕就会命人将他放出来。 “石将军,希望你能理解。” 石晋的神色有些动容,嘴唇微微蠕动。 “澜儿他很好,在牢里有吃有穿,陛下无需挂怀。” 凤瑾点了点头,移着步子在湖边走动,下了两道台阶,便上了湖中的廊桥。 她的衣摆沾着落雪,在木色的桥面上扫过,将脚底印下的凤凰剪影隐去了几分。 谢玄像一道影子,无声无息的跟在她的身后,他的目光,从不肯轻易的从她身上离开。 石晋落后于二人丈远,因着凤瑾没允他走,他便不敢走。 走到湖心的亭上,凤瑾倚在了栏边,将栏上的的白雪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在了湖中。 “宋屏可有什么异动?有没有人与他私下联系过?” 石晋看了眼谢玄,见他不为所动,便知道凤瑾是在问自己。 将近日所见回忆了下,便向凤瑾回禀道: “这几日里,宋公子都是与末将待在一起,他住的屋子外边也有人看守,平日也就查抄宋家产业的时候他才能出去。 “他倒是没同陌生人接触过,不过前天半夜,末将忽然听下属来禀,宋公子忽然出现了心悸。 “末将已寻了医师看诊,不过没看出什么毛病,而且一个时辰后,他情况便好转了。” “心悸?” 凤瑾拧起眉头,重复念了一遍,转头端详着他。 “那他现在呢,身在何处?” 石晋犹豫道: “陛下没做特别要求,查封完宋家产业后,末将就将他放了。” “放了?” “不过末将听得负责浮云巷巡逻的士兵说,这两日,他们总能看到,宋公子在东巷的何氏酒馆里饮酒。” 凤瑾朝谢玄使了个眼色,谢玄轻轻抬了下手,匿于暗处的夜十一瞬间就消失了。 …… 城北的碧水苑,自成王凤姝暴毙后,就一直无人问津。 直到逍遥王凤颖归来,看上了那处僻静宅院,以极低的价格将其收入囊中。 然而清晨的时候,在外人眼中深居简出的逍遥王,悄悄的消失在了碧水苑里。 浮云巷的何氏酒馆,才将将开门,里边却已经坐了一少年,桌上地上都是倒放的酒壶,看样子他已经在此至少饮了一晚上了。 他头上编着细辫,穿着与发型不相符合的白净衣衫,他这一身怪异又和谐,衬得他风流又神秘。 酒馆掌柜的孙女躲在后厨的布帘子后,偷偷的看了他许多眼,想要上前说话却又觉得羞怯,只能在他壶中的酒倒尽之后,借着送酒的名义近距离的瞄他几眼。 就在她换了酒去到酒窖之后,空荡荡的酒馆迎来了一个神秘人。 神秘人周身上下都掩在厚重的黑袍里,兜帽极大,几乎垂到了下颌,很容易让人疑惑,这样穿着的人究竟是如何看路的。 她来到了宋屏的对面,从袖里抛出一个小瓷瓶,扔到了宋屏的面前。 “这是你的药,是你的父兄向本座求的,能暂时压制你的蛊毒。 “这次你没有听本座的命令,噬心之痛就当给你的教训,若再有下次,你便等着蛊虫钻入肺腑,七窍流血而死吧。”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221章 十四年的女儿红 神秘人走后,宋屏一边含着酒壶尖嘴饮着酒,一边嘲弄的把玩着小瓷瓶。 就是这个东西,让他不得自由。 虫蛊究竟是什么埋在身体里的呢,或许早到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吧,只是如今,才显露出端倪。 藏得可真深啊! 眼皮懒懒的抬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意有所指,嗤笑不已的说道: “出来吧,还藏着做什么? “怕本公子发现你偷窥秘密,杀人灭口?” 片刻后,有一道娇小的身影局促不安的从后厨的布帘子后走了出来,来到他的身侧,心虚的低下了头。 “公……公子,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我见你酒快没了,而我刚好从地窖里取了坛好酒出来。” 闻言,宋屏朝她身前瞟去,洗得发白的围裙前方,两条细细的手臂,紧紧的箍着一大坛酒,写了酒名的红纸朝向了旁边,隐约可以见到三个字“女儿红”。 又捕捉到她偶尔谨慎的窥探目光,宋屏嘴角一勾,眸子微微抬了抬,凉凉的说道: “小丫头,你莫非喜欢本公子?” “我……” 小月瞬间红了脸,转身就要逃开,却不及宋屏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围裙,就在酒坛脱手的瞬间,将人揽到了怀里,最后连酒坛也稳稳的被他拿在手中。 宋屏将挣扎不已的人禁在怀里,伸出左手掀开了酒封,凑近闻了两口,随即偏过头,满是戏谑的看着怀里双颊通红的姑娘。 “十四年的女儿红,小丫头,这酒恐怕是你瞒着家里人拿出来的吧?” 酒馆里静悄悄的,老掌柜夫妇都上街买菜去了,仅留了小姑娘一人照看着店面。 酒坛的材质比其他的好了许多,封口都被做得一丝不苟,就连“女儿红”三个字,虽然字迹有些过度注意的歪扭,也能窥出当时炮制这坛酒的郑重。 不管怀中人的羞怯与心慌,当着人的面便将微抬坛底,将酒饮了一大口,而后将带着怡人酒香的薄唇,贴到了小月的耳沿,低笑道: “这酒,恐怕是你父母给你藏的送嫁酒吧?” 大禹虽然男嫁女娶,女嫁男娶是依照权势和地位来的,可在女儿出生时就为她埋下女儿红,待到出嫁日当做陪嫁的重头戏,将女儿一同送走的习俗,仍有些人保留着。 那酒,是在新婚之夜给新人当合卺酒的。 小月的脸已经完全烧着了,可宋屏力道太大,她根本挣不脱,只能用双手紧紧的捂着脸,靠在他满是酒气的怀里。 她根本没有想到,连饮了一天一夜的宋屏,还能清醒的说出酒的来历与寓意。 手腕忽然被人死死的抓住,从脸上掰开,而后有湿热的东西附在她的唇上,往她嘴里灌了一大口烈酒。 她虽是酒馆主人的孙女,却是第一次饮酒,辛辣的味道直冲天灵盖,让她眼泪止不住的冒了出来。 她含着眼泪,气愤的瞪着罪魁祸首,却见他眼角多了一滴晶莹。 “这酒,怎么还烧心呢?” 宋屏自嘲的摇了摇头,察觉小月的注视,重新轻挑至极的袭上了她的唇,控制了她的呼吸。 在他直起身子的时候,他已将小瓷瓶塞到了小月的腰带里。 “小丫头,你若真喜欢本公子,就将这东西送到长庆街的楚府去。” 话音一落,左手微微用力,小月不受控制的转了两圈儿,就回到了之前的位置。 她愣愣的站在原地,刚才的事就像没有发生过。 可刚才的事,分明是发生了,那位俊的白衣公子,正一杯接一杯的饮着,她偷拿出来的女儿红。 脸颊、耳朵的热意如浪滚滚,她心慌的低下头,就看到左侧腰带鼓鼓囊囊的。 她忽然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在原地踱了几下步子,谨慎的将凸起捂住。 那东西,对公子来说应该很重要。 她暗暗催眠着自己,并非是喜欢上了他,仅仅是觉得落魄的他可怜罢了。 酒馆里恢复了寂静,店面了又只剩宋屏一人了。 他饮着酒,却有温热的东西从嘴角流出。 他抬起袖子不甚在意的擦了擦,用最豪放的方式,将最后一杯酒饮尽。 蛊毒发作,三次攻心,回天乏术。 他拉了拉衣襟,将蔓延至胸口的诡异紫纹遮住,往桌上扔下一大锭金子,起身扬长而去。 “这一次,我可以选的。” 就在他离开不久,一脸胆怯的小月叩响了楚府的大门。 她是第一次来此,这周围都是高门大户,显得他们这种普通百姓,低到了尘埃里。 她不知道这种比三个有酒馆大门合起来还要大的大门该如何叩响,只好握起拳头往铜色的圆顶上敲了敲。 手都敲红了,却没发出一点儿动静,她只能压着害怕,怯怯的问道: “有,有人吗?” 门房老林疑惑的拉开了一道门缝,往外张望去,就看到低着头站在门口的小姑娘。 “小丫头,你有什么事?” 小月紧紧捂着腰侧,几番思索后,小心翼翼的回道: “有人让我送一样东西到长庆街的楚府,长庆街只有你们这一家姓楚的吧?” “自然只有我们这一家。 “我家主人公务繁忙,你有什么东西,不妨交给我,我再转交给我家主人。” 小月犹犹豫豫的叫小瓷瓶拿出,正欲交到老林手中之时,一道急切的“等一下”吓住了她。 眼见瓷瓶就要摔到地上,从外而来的杜明伸手一探,就将瓷瓶接到了手中,怪异的往后方看去。 “怎么了?” 一个瘦弱又腼腆的少年从不远处走来,面色凝重的接过瓷瓶,微微打开盖子,轻轻扇着瓶口上方的空气,分辨着内里的东西。 片刻之后,极其严肃的对杜明说道: “我们应当立即禀报丞相大人。” “究竟怎么了?” 少年将杜明引到一旁,四下察看一番后,低声解释道: “那药,是压制蛊毒的药。” “蛊毒?” 杜明失声,连忙捂住了嘴,警惕的扫着四周。 经查证,当初赐婚给主子的三位小姐,都是身怀蛊虫的人。 可是查来查去,都毫无进展,如今忽然出现了压制蛊毒的药物,岂不是说明,幕后黑手已在云都显露踪迹? “快去禀报主子。 “小许,你是对蛊了解得最多的人,这件事,就由你来说!” 第222章 那便让你再窃喜一阵吧 派夜一协助石晋将查封来的东西封到私库后,凤瑾又听得户部来报,说是有人调拨了大批现银入到了户部的账上。 凤瑾疑惑的看向谢玄,他只是沉默,看来不是他。 凤瑾只好亲自前往,去看看究竟是哪个小可爱,做了好事不留名? 到达户部时,院子里已经堆满了箱子,箱子里全是一锭锭现银,即使在阴沉的天色下,仍然闪瞎了众人的眼。 见到来了能说话的人,小厮模样的人从堆满箱子的旮旯里走出来,躬身朝凤瑾身旁的谢玄递上了一只楼花木盒。 他身黑色短打,外套蓝色棉短褂子,背后印着鸿鹄花纹,像是某个势力下的制服。 “万民钱庄履行约定,送来纹银四百万,另添补两百万作为补偿,共计六百万。 “这是收据,还请陛下签字。” 谢玄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边果真有一张纸卷,纸卷旁,还细心的摆了一小盒朱砂。 凤瑾皱起眉头,将纸卷接过,缓缓展开,就看到上边的内容。 大意是,感谢她放苏北回苏家,按照约定,苏家当支付她四百万两,当做换苏北自由的价码,另外多出的两百万,是苏北与她恩断义绝的补偿。 “陛下,这钱收吗?” 户部一众官员,暗暗搓了搓手,双眼泛着绿光,像极了饿狼,他们陷在了钱眼里似的。 凤瑾的耳边,仍是苏北那句: “阿瑾,你要卖了我?” 见她情绪有些不对,谢玄小声提醒: “陛下?” 凤瑾回过神来,犹疑的看向了他。 谢玄能猜出这批银两与苏北的离去有关,于是压下担忧,轻声问道: “陛下,这银两,您收吗?” 凤瑾眯了眯眸子,双手忍不住将收据攥紧,片刻过后,目光凌厉的扫向面露觊觎的户部官员,强硬的回道: “收,自然要收! “全部给朕搬到私库去!” “陛下,国库……” 中年发福的油腻大叔掏出了算盘,卑微的笑着,眼里流露出殷切,在凤瑾面前将上了一层又一层包浆的算盘,拨得叮当作响, 凤瑾瞬间阴下脸,晦暗不明的扫着李远文。 “李尚书,这是苏贵君的卖身钱,你想要?” 算盘珠子拨得有多快,他的脑袋便摇得有多快。 “不敢,不敢……” 于是在当天傍晚前,所有人知道了,大禹后宫再没有苏贵君这个人了。 陛下的后宫,彻底空了! 大禹人心攒动,再一次掀起参选后宫君侍的热潮。 然而,就在这当口,凤瑾抛下了更加令人眼热的消息,逍遥王凤颖已过及笄,却一直不曾成亲,她将亲自为她遴选君侍们。 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在眼前,云都这片世界,燃起了熊熊大火,以迅雷之势朝大禹四处蔓延。 更多的人家带着家族中年轻后生赶往云都,短短几日,云都的客栈满客。 不但民宿被挤爆,就连城外闹鬼的破庙,都有横七竖八的人打着地铺,白日出去晃悠一阵,回来晚了,连落脚的地儿都没了。 凤瑾高高在上,平日都待在宏伟的宫殿里,商贾小官的后人心知自知地位不够,不敢肖想后宫地位,只好将目光落在爱民如子,待人亲和的凤颖身上。 碧水苑的周围蹲满了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盯着整座大苑,仔细看看,都可发现那些人怀揣着馍馍,早中晚完全不是一班人马。 当中有倒卖凤颖行踪消息的,有想要与凤颖偶遇,妄图一飞冲半天的,整座院落被人死死盯着,就算飞了只苍蝇进去,都有人知道。 这造成的后果便是,凤颖没办法自由的出入府邸,即便是轻功,都不可以。 她心里愤怒异常,想要将屋里碍眼的东西全部砸碎,却又担心动静被外边堵满的人察觉,影响她在外亲和、恬淡的形象。 “凤瑾!” 她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右手捏得咯吱作响,好似凤瑾的脖子正被她攥在手中。 一道干瘦而苍老的身影,在她身后无声的隐现。 “少主,云都百姓的目光都在您的身上,如今的情况实在不便于我们行动。” “我知道!” 凤颖转头,满是戾气的低喝。 她如今连出个大门都百般受限,即使出去了,那些为了给自家公子少爷打探她情况的暗探,不也在暗处跟随么? 她能甩开一个两个,九个十个,她能轻易的甩开几十个吗? 纵然甩开了,谁保证下一个地方不会出现准备跟随她的人? 想到此处,她愈加愤怒,桃花眼里都是骇人的血光。 “我真是小瞧凤瑾了,没想到她侥幸醒来,竟变得如此有城府。 “将云都百姓全部变成她的眼线,真是高,高啊!” “对了,兰心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老邪低声回道: “因为少主一直未曾赴约,她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带着贺察离开云都了。” 凤颖阴险的眯起了双眸,冷笑不已: “若是换个人,我自然就答应了,可想要与贺察双宿双飞,怎么可能呢? “我怎么会让贺察好好儿的活下去,以后再来同我作对呢?” “少主您的意思是?” “今晚,我必须出去一趟。” …… 长极宫中,凤瑾正翻看着一本名册,右手拿着朱笔,时不时在上边涂抹。 那是上次百官呈上来的君侍候选人的名单,奏折虽然被烧了,可是备份没被烧。 从开元帝起,为了防止重要的信息遗失,奏折、奏报、信件等全都存有备份。 至于是哪个机构,凤瑾还没见过,不过备份的东西,都会在次日摆放在含英殿地下密室的机密间里。 她只是隐约记得,很久之前有人给她提过,但是一直未曾用过,没想到第一次用备份,却是在这么个滑稽事上。 勾勾画画得差不多后,就将其叠好,递给了谢玄,让他将名单交给礼部。 见谢玄静悄悄的没说话,抬起眸子扫了他一眼,淡淡道: “这份名单是给凤颖选君侍用的,至于朕……” 谢玄的目光微微闪了闪,抿着唇,全神贯注的听着凤瑾后边的话语。 “朕的后宫现在空无一人,你很窃喜对吗?” 凤瑾拉住了他的衣领,强迫他与坐着的自己平视。 见他面色微微泛白,便轻笑的凑到他耳边,低低的说道: “那便,让你再窃喜一阵吧。” 第223章 只要你肯要我就肯给的 当名单到达礼部尚书手中的时候,凤归麟已然暴戾十足的闯到了长极宫里。 只可惜,凤瑾去了别处,张全等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去向。 凤归麟一怒之下,将长极宫内的东西几乎破坏殆尽,而后便阴着脸,一言不发的坐在唯一完好的凤榻边沿。 宫殿里的惨样让宫人面如死灰,他们难以想象暴君发现这一切后,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怎样的下场。 是千刀万剐,是凌迟处死,是五马分尸,还是将他们打进传言里有进无出,可弑鬼神的慎刑司最里处的铁牢里? 然而有张全压着,让他们连自戕的勇气都没有。 张全嫌恶的瞪了眼缩在角落的宫人们一眼,急急的在暗处搜寻,终于找到了玄卫中最沉稳的夜二。 稍稍商量几句后,夜二纵身一跃,就消失在了长寿殿里。 凤归麟阴沉沉的看着消失的身影,双手撑在床沿上,幽幽的等着凤瑾归来。 凤瑾却是去了安阳宫。 皇宫里的每一个地方,都能让她记忆的海面出现波动,她一直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这在凤颖归来后尤为迫切。 这几日,只要无事,她都会在四处走走停停,以期触发被尘封的记忆。 而她,恰巧走到了安阳宫。 这是座荒废近三百年的宫殿,朱红的宫墙早已斑驳,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墙檐上堆着积雪,门沿上又挂着枯藤。 刚伸手碰到宫门,它就已经咯吱的往两侧倒去,失魂落魄的拍在了墙上。 凤瑾跨过了宫门,疑惑重重的环视着四周。 里边没有想象中的荒芜和杂乱,青砖缝隙里长出的杂草,都被人用气刃斩断,瑟瑟缩缩的贴着地面。 她没有再往里走,而是凭着模糊不清的感觉,坐在了主殿前洒满落叶与碎雪的台阶上。 然后抬起了双手,撑住了下颌,静静的盯向了左侧。 她想不起来,但她隐约能感觉到自己在等人。 半天都没找到有用的记忆,她不由得生了恼意,长伸的脚急切的拍着地面。 “凤瑾,凤瑾,快想起来,你不能落入自己的圈套啊!” 自从见了曾经的自己留下的信,她就有些疑神疑鬼,即使遇到点小事,都忍不住猜测是不是从前自己的手笔。 她现在不仅要防备敌人,还要防备自己,真是头大! 天渐渐黑了,她仍旧坐在台阶上暗自懊恼。 如今好不容易借遴选君侍一事,暂时限制了凤颖的行动,可她好多事情都还不知道,她现在最怕的就是现在的布置与以前的布局相冲突。 “啊,真的好烦!” 大喝一声,便摇头晃脑的起身,朝长极宫走去。 长极宫内,玄卫等大气都不敢出,只敢以戒备的模样,透过雕花木门的薄纱,小心的盯着凤榻上血色的身影。 凤瑾刚到宫门,就觉得气氛有些凝滞,疑惑的皱了皱眉,低着头径直朝长寿殿走去。 在通过大开的殿门,看到满殿狼藉之后,瞬间暴怒出声: “谁他娘的这么大胆子,竟敢砸了朕的寝殿? “看朕不诛他九族,呸,十族!” 十族,街坊邻里都不放过。 众玄卫感叹她残暴的时候,仍不忘悄悄的指了指内殿。 凤瑾眸子半眯,危险十足的朝里走去。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贼人? 刚拉开门,凤归麟瞬间抬起头,于瞬息之间将她拽到了凤榻上。 “凤瑾!” 凤归麟眸中黑云翻涌,狠戾的控制着身下人的一处死穴。 凤瑾翻了翻白眼,伸手就拍了拍他的脸颊,眨着与他一样惑人的双眸,微偏着脑袋,戏精的拖长了声音。 “小哥哥,你是不是又没吃药?” 就在凤归麟失神的片刻,她稍微用力,就反败为胜,将他压在了身下。 “凤妖孽,想咬朕,没门儿! “你的把戏朕早看透了,朕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说,朕的寝殿是不是你砸的?” 她的右手揣在他的身下,左手放在他的胸口,支撑着下颌,好似把他当成了地毯,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上面。 看似亲密暧昧,实则另藏杀机。 她的右手正好揣在他后腰的命门处,只需稍稍运用真气,他就会立刻殒命。 “凤妖孽你说,朕又怎么惹到你了,让你将整个长寿殿都砸了?” 她眯着眼睛,说的笑意温柔。 可仔细体会,就可察觉她周身弥漫的杀气。 帝王所用之物,向来万里挑一,贵重都不够形容它的价值。 长寿殿历经千年,里边每一样物件都经过历史筛淘,只有质地最上乘,做工最精巧,寓意最美好的东西,来历最特别……才不会被某个帝王摒弃,才能一直留下来。 她刚到手的六百万现银,根本无法重新置办一套! 好气,气到炸裂! 感受到身后的异样,凤归麟的眸子逐渐染了上赤色,盯着凤瑾的目光里,除了深沉还多了别的东西。 他伸出左手,抓住了凤瑾右手的手腕,幽幽的盯着她,嗓音带了一丝沙哑。 “凤瑾,命门处两肾俞之间,为元气之根本,重击可致死,轻按,可提。 “凤瑾,你可有想好,你想做什么?” 凤瑾骇得立马抽回了手,翻身就跃下了床榻,远远的站在殿中,凝着目光,警惕着那绝美胜妖的人。 她真搞不明白,他脑子里一天天的装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太…… 眼见他撑着身子就要坐起,她连忙大喝一声: “不准动!躺下!不许过来! “你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朕说,朕会酌情处理。” 凤归麟果真就躺了回去,却没如她所命令的那般没动,而是左手撑着脑袋,斜斜的躺着,衣衫松垮,双眸简直能勾人。 “凤瑾,你要让本王也去参选凤颖的君侍?” 不似双眸的潋滟勾人,声音却冷得骇人。 “你?”凤瑾摆手嗤笑道,“你是大爷,谁敢让你去?” 她确实划掉了凤归麟的名字,至于原因,他手握重兵,让他去参选凤颖的君侍,她是怕活得太长了么? 更何况,凤归麟的兵权是她给的,她的东西,怎么能给凤颖! 得到否定的回答,凤归麟懒懒的敛了下眼皮,将狠戾尽数掩下,只剩下眸中那因刚才亲密接触而染上的赤色。 “你是舍不得,因为你想要选本王?” 停顿了片刻,右臂一扬,宽大的袖袍一直滑到了手肘以上,露出了白皙的手臂,不太仔细的话,很难看清上边交织的疤痕。 他拍了拍身前的凤榻。 “凤瑾,是本王砸了你的寝殿,本王把自己赔给你可好?” 想起他阴狠的模样,凤瑾就打了个寒颤,连忙摇头。 “要不起,要不起。” 凤归麟定定的望着她,散去了轻佻与放浪,极其郑重的说道: “凤瑾,只要你肯要,我就肯给的。” 他像是意有所指。 第224章 我一直在等你开口 “是么,那朕要收回你手里所有的兵权,你肯给吗?” 凤瑾缓缓抬起头,唇角一勾,看向凤归麟的目光里尽是戏谑。 她分明是不信的,他能在朝廷里力压百官,即使在清凉殿上斩杀官员,却没有任何人敢表露不满,一是因为他手握重兵,二是因为他孤僻狠戾。 一旦失去兵权,朝中大臣必定群起而攻之,他将落得比死还要凄惨的下场。 然而,出乎意料的时,原坐于榻上的人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目光迷茫又坚定,就像一往无前的奔赴无法预知的未来。 “我肯。” 他眸光微闪,恰似湖面的粼粼波光。 这一次,换凤瑾怔住了,她蹙起了眉头,怪异的打量着向自己走来的人,犹疑的问道: “你真当肯给?” 听到她的反问,凤归麟忽然失笑,伸手撩起她耳旁一缕发丝,柔情的在手心把弄,而后抚摸着她的耳垂,将薄唇附了上去。 “当然肯,只要陛下将本王伺候好了,别说兵权,就算是命,本王都肯给。” 低沉撩人的嗓音暗含危险,他恢复了轻挑与放浪。 若是可以看见他的表情,就可发现他眸光变得暗沉,笑容里隐现危险的味道,那是他发怒的前兆。 凤瑾若信,他说的就是真的,凤瑾若不信,他说的便是玩笑。 只可惜啊,他当真过了,既然过了,就不可能再不付任何代价的拿回去。 他用低沉到快要消失的声音,带着幽冷到令人胆寒的气息,携上撩拨到令人沉沦的语气,将几个放浪的字眼从口中吐出。 “凤瑾,你想要兵权,代价是你自己。 “只要你肯给本王侍寝一个月,届时,无论本王满意与否,本王都会将它交给你。” 他好似已经把凤瑾当做了为期一月的禁脔,冰凉的指尖从她的耳垂抚到她的后颈,还欲沿着脊柱往下。 凤瑾汗毛倒竖,再顾不得那么多,右手一抬就要朝他后脖颈劈去,凤归麟左手一伸,就势一拉,就将凤瑾揽在怀里。 她发出攻击的手,正被他禁锢在他衣领处,远远看去,就像她正强硬的扒着他的衣服,而他欲擒故纵,欲拒还迎…… “陛下,这么快就迫不及待了?” 凤归麟为难的看着凤瑾,左手死死按着她的命门,右手慢慢的在她的头顶,脸侧,胸口等地拂过。 他笑得柔情蜜意,然而每拂过一个地方,都会让凤瑾的脸色苍白一分,到最后她嘴角已然渗出了血迹。 凤瑾死死的瞪着凤归麟,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狠,先是制住她的命门,随后一一点过百会、耳门、风池、膻中、鸠尾等要位。 她现在头昏耳鸣,真气漫散,心悸不已,神志不清,若非身体底子好,她怀疑自己要当场去世! 战场对敌,狠击一处,就能让敌人失去行动能力,这妖孽倒好,全给她点了,是怕她命太硬么? 早知道,就不手下留情,一掌拍死他算了! “哎呀,陛下,你嘴角怎么流血了?” 凤归麟对她恨恨的目光熟视无睹,修长的指尖勾回她嘴角血迹,用她自己的鲜血,将她整个唇都涂抹得殷红诱人。 凤瑾的脑子越来越昏沉,心悸导致她胃海翻腾不已,她强行撑着眼皮,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模糊到连凤归麟艳红的衣衫都看不清。 她看不到外界了,连感知都做不到了。 她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凤归麟搂着怀中失去反抗能力的女子,气息变得紊乱,惑人的双眸染上了情欲的色彩。 他几乎发了狂,就像当初他父亲对待后院那些女人一样,粗暴的对待着凤瑾。 身后冷风袭来,他右手一抬,就将凌厉的攻势拦了下来。 谢玄眸如寒冰,身后的黑暗成了他的拥护者,托着他凌冽的杀意迅速朝凤归麟涌去。 他才是黑夜里的主宰,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就不会有活口留下。 对方是天机殿出来的人又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又如何,为了陛下,他愿拼死一战! 狂暴的杀意在长寿殿内弥漫,内力真气相接之处,桌椅摆件瞬间化作齑粉,纷扬于夜色之中。 夜晚很静,长极宫很静,这一场无声的鏖战,除了外殿玄卫等人,根本没有其他人知晓。 凤瑾的衣衫本就扯得松弛,这番鏖战,让她的衣襟滑落,在冷月下露出了雪白的美人肩来。 见谢玄的目光落在了上边,凤归麟顿时有种所有物为人侵占的感觉,暴虐之意从心底迸发,让他恨不得毁了这世间的一切。 攻击越发凌厉,体内真气却渐渐反叛,强势的镇压着他的气血,似乎要让他的血液都凝滞下来。 他危险的眯了眯眸子,死死的搂住了凤瑾,不甘的扫了谢玄一眼,趁机越出了窗扇,径直朝王府掠去。 中间他身形几颤,险些从空中跌落,幸好在真气完全反叛的时候,他摔进了王府的院墙。 他将凤瑾搂得极紧,就算后背摔在了花廊的石阶的尖棱上,他仍旧不肯松手。 他在肩上蹭了下嘴角,艰难的起身,紧紧的抱着凤瑾,让她苍白的脸埋在了他的胸口。 他就像抱着极其珍爱的小宠,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朝卧房挪去。 将凤瑾放到床榻上的时候,她的气息已经很虚弱了。 他没有点灯,将所有的窗帘都拉了起来,整间屋子是凝重到令人难以呼吸的黑暗。 他抱着凤瑾,蜷缩在角落,心满意足的看着这黑暗。 这是他曾经最想要做的事,就是让小萝卜一起,陪着他聆听黑暗的呼吸,感受这令人发疯的压抑感。 在这凝滞般的黑暗里,有低笑声不停回荡,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何时,他手里拿了一卷诏书,他发狠的捏着,恨不得将其撕得粉碎。 他仍然记得当初凤瑾对他的托付,对他说的誓言。 “凤归麟,我现将大禹一半的兵权交给你,以三年为期,届时如果我没回来,你可携兵权与诏书登基为帝。” 一夜之间,他从被世人厌弃的晋阳王世子,一跃成为大禹手握重兵、狠辣无情的摄政王,文武百官畏他,惧他,对他避如蛇蝎。 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说他生带不祥,没人再敢将他看做晋阳王府的丑闻。 “凤瑾,三年已过…… “我一直在等你开口,只要你肯要,我就肯给的。” 他还是没能看着她气息消失,他将随时携在身上的那棵丹药,喂给了她。 第225章 如今的你怕是从来没有信过我 天光渐亮,凤瑾紧拧着眉头,紧紧的眯着眼睛,待稍微适应后,才艰难的撑开了眼皮。 她的头还是有些疼,五脏六腑破碎的痛感仍旧滞留,不过比之意识消散前,已经好了太多。 入眼是大红色的绫罗帐,床榻正前是一把绣的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屏风,屏风右后方临窗处是精巧大气的梳妆台,台上摆了一支支形制各异的长簪。 越过屏风往更后方看去,屋子正中的小拱门处,是绯色与黑色的珍珠穿成的珠帘,珠帘轻撞,发出一种靡靡之音。 这个地方完全不是长极宫,这里的陈设也令凤瑾陌生得很。 她有些怔愣,一度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别处。 身后忽然袭来一只手,勾着她的腰腹就往里拉,最后让她的后背抵上了一处炽热的硬墙。 她眉心直跳,心脏也快从喉中蹦出,下意识的转身,就对上了一双隐露赤色、极具侵略性的目光。 她连忙移远,待将这忽然出现在她背后的人尽收眼底,她才发觉对方微眯着狭长惑人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陛下,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凤归麟挑了下眉,极其自然的探过手去,入手是温润滑腻的肌肤,他惬意的眯了眯眼。 凤瑾额间青筋直跳,一把拽过他身上的半边锦被,就势往外一滚,腰腹再微微用劲,整个人就裹着被子坐了起来。 她压抑着戾气,阴沉的盯着携倚在榻上,毫不在意的人。 “凤归麟,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出这一句话。 凤归麟懒抬眸子,咂摸了下嘴,显得意犹未尽。 “陛下,你觉得本王做了什么? “还是陛下你,想要同本王再做些什么?” 凤瑾整个人气得发颤,看向凤归麟的目光里,是骇人的冷意。 她对他的同情全然消失了,就像刚从长极宫醒来时一样,她不认识他,他仅仅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造反的人。 她可以无情的对他呵斥着“滚”,能够没有任何负担的对他下死手,就算他死在她面前,她都不会有一丁点儿的恻隐之心。 “凤归麟?摄政王?很好。” 她冷笑不已。 凤归麟轻放于身前的手无声的攥紧,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满是讥诮的看着凤瑾。 “世人都说帝王无情,本王看也是,昨夜陛下还同本王巫山云雨,没想到刚离开床榻就翻脸不认人了。 “事情已经做过了,陛下却想要同本王算账? “本王想想,以下犯上,大不敬,按罪……当诛。 “陛下可是要杀我?” 见凤瑾一语不发,阴沉沉的盯着他,他嗤笑一声,又道: “陛下,本王现在身受反噬,真气凝滞,算得上手无缚鸡之力,现在杀我,是最好的时机。” “既然摄政王都这么说了,朕怎么忍心违拗摄政王的意思?” 凤瑾低声冷笑,眸子一眯,瞬间掐住了凤归麟的脖子。 锦被微微敞开,露出了她如玉的臂膀,精致的锁骨,她凤眸微微眯着,嘴角勾着笑,比身穿黑金色帝服的时候,多了动人的妩媚。 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纵然杀机凛然,却仍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明知危险,也愿就此沉沦。 凤归麟喉结微动,轻眨了下眼眸,掩下那一闪而逝的痛色,毫不退缩的仰了仰头,让禁锢他喉咙的纤纤玉手掐的更紧了。 他挑着眉,仍是平常那般意味深长的笑: “陛下的味道,比这世间任何人都要美。” 他的肌肤渐渐发烫,喉结时不时干涩的滚动,惑人的长眸里,染上了情欲的赤色。 凤瑾顿觉难堪,嫌恶的收回了手,就像他是什么脏污之物,连在他身旁停留都觉得不适。 “凤归麟,你真令朕作呕。” 她紧皱着眉头,脸上的反感丝毫不加掩饰。 凤归麟愣愣的盯着她,随即阴沉沉的笑,渐渐变成癫狂的大笑。 她说,他令她作呕? 他令她恶心了,她竟觉得他恶心了? 好久都没有人这么厌恶的对他说过话。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哦,好像是早死的晋阳王,他名义与血缘上的父亲。 说他什么呢? 你这个肮脏货,你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如果可以选,他也不想来到这满是罪恶的世界,是他们非得要生下他! 如今,连她也这么嫌恶他…… “凤瑾,虎符就在枕头底下。 “你现在杀了我,它就是你的!” 凤归麟一直在笑,猖狂到令人心酸。 凤瑾真的好想杀了他,那样她就能收回给出去的兵权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当初的自己为何要将兵权交给他? 凤瑾抬起了右掌,蓄起了十成十的真气,沉着脸,无情的凝视着榻上的人。 “凤归麟,你当真想死?” “我想不想死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希不希望我死。” 他既狠戾又散漫,既高傲又坦然。 即使面对死亡,他也是那个不可一世,视人如蝼蚁的摄政王。 这样的他,让凤瑾隐约间有种阔别的熟悉感。 她不喜的皱了皱眉,沉着目光逼视着他。 “凤归麟,朕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们是不是在许久之前见过?” “怎么,陛下这是舍不得了?” 凤归麟轻挑的望着她,声音出现微不可查的颤抖。 凤瑾紧皱起眉头,右掌随时都有落下的趋势。 “朕再一遍,我们是不是在许久之前见过?” 见过,当然见过,很久很久之前。 久到他还是第一次走出晋阳王府,看到王府以外的世界。 外边好吵,人好多,或窃窃私语,或追逐打闹,他们笑得好奇怪,一点儿都没有后院女人们的争斗感。 凤归麟沉默了许久,才将真挚的情感掩在讥诮之下,轻挑的看着凤瑾。 “见没见过,陛下自己都不知道。 “我的话,陛下肯信吗? “凤瑾,如今的你,怕是从来没有信过我。” 他眸光微闪,带着痛心的微光。 凤瑾逐渐握起了手,蓄于掌心的力量就此消散,将手腕一转,就垂在了身侧。 漠然转身,伸手一捞,身子一旋,就将凤归麟搭在屏风上的衣衫穿好,将提了提腰侧,用腰带将衣摆收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一直思索着凤归麟的话,如今的你,从未信过我。 为何是“如今”的你? 难道…… 第226章 刚才宫里进了一只老鼠 凤瑾阴着脸,循着记忆就往外走,一路上都安然无恙,并未触发任何机关阵法。 从王府大门走出的时候,就见着气息虚浮,眉间满是疲惫的谢玄拖着步子迎了上来。 他的衣衫略显凌乱,脸上、手背等处都带有血痕,看起来狼狈不已。 他右手执着一把细长幽寒的剑,那是他自继承谢姓便接过的使命,是被他尘封了几年的佩剑,如今出鞘却仍旧锋芒锐利,带有浓浓的嗜血之意。 “陛下,您怎么样了?” 他将长剑拿到了身后,担忧的望着凤瑾,在看到她身上不属于她自己的衣衫后,眸子一缩,卑微的将头颅垂了下来。 一想起发生过的事,凤瑾眉头直跳,心里压着怒火,语气很不耐烦。 “问什么?回宫!” 她正眼都未瞧过谢玄,直接越过他,带着一身冷煞,径直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谢玄紧拧着眉头,幽邃的扫了王府一眼,握着剑柄的手指节泛白。 转过身,闭上眼睛,在原地静了好久,才拖着步子,形如鬼魅的朝凤瑾跟去。 不知怎么的,凤瑾从摄政王府离开,身上还穿着凤归麟衣衫的消息,在百官之间迅速传开。 他们似乎忆起了不久前,结队勇闯帝宫,在长寿殿外逼迫凤瑾,为惨死的兵部侍郎薛开做主时,所听到的言论。 在他们所有人都在怀疑陛下根本不在宫中时,一向不掺和任何闲事的摄政王却忽然作证,说陛下昨晚与他“促膝长谈”。 现在看来,二人之间确有猫腻,或许在更早的时候,二人就已经发生了关系,今次所见,就是猜测的佐证! 陛下于清晨时分,堂而皇之的从摄政王府离开,岂不是说明昨晚…… 就算休沐在家,那帮官员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两个阴狠毒辣的主,凑成了一对儿,这还要人活吗? 不不不,不行! 陛下的后宫,还是该挑选些温润亲和的男子来! 摄政王……不可以! 为此,百官竭尽心思的为凤瑾留意各色二郎,高矮胖瘦,强壮瘦弱,弹琴赋诗等应有尽有,就等到在恰当的时机,让他们沾点儿凤瑾的眼缘。 至于凤归麟,众臣悄悄扒出他没被抹除干净的过去,努力的编造着他与凤瑾不合适的故事,谁知传到民间,越传越飘。 民间谣传: 震惊,炙手可热的摄政王却不近女色,竟然是因为这样! 从偏巷里钻出的冥然皱了下眉,好奇的躲到了门边,偷听着院里聚集的四五人的窃窃私语。 他好像听到有人提到了主子,他好像好久都没听到过关于主子的流言了,如今忽然出现,这些人是不怕死了么? 敛声屏气的偷听,几句骇到他咳嗽不止的话语,从院里那群人的嘴里飘了出来。 “我跟你们说,摄政王不肯娶妻,是因为……他是断袖!” “断袖?不可能吧,他那样的地位,可谓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怎么可能断袖?” “你别不信,我表弟的侄媳妇就是李大人府上的,她亲口听到李大人说的。” “就是就是,张大人也这么说过……” 激烈的咳嗽声从门外传出,吓得几人瞬间躲进了屋子。 他们大意了,这样的话,可千万别被摄政王听到啊! 冥然被口水呛道,咳得快要背过气去,幸得随后而至的穆言无情的往他后背拍了一掌,以肺腑生痛作为代价,把他的气儿顺下来了。 冥然狠狠的瞪了穆言一眼,再隐晦的扫了死寂的院落一眼,微微提气,就朝王府跃去。 “长寿殿修缮的如何了?” 刚落到主卧的门前,双手按在门沿上,昏暗的内室就传来一道幽沉的声音。 嗓音压抑着痛苦,显得有些低哑,有些虚弱。 冥然心中升起了担忧,压低着声音,恭顺的回道: “回主子,工部专管敕造的那群家伙,都被您扔到了长极宫,更因是修缮帝宫,他们一点儿都不敢懈怠。 “再有十日,长寿殿一切都会恢复原貌。” “十日?” 屋里人语气阴森森的,分明是对这个回答不满。 冥然面有难色,犹豫的解释: “可是主子,长寿殿内的陈设被毁得太厉害,短时间内根本无法……” “帝宫里的东西,名称、形制、样式全都存有记录,拼不出来就照着图纸造新的! “本王限你三日之内,必须将长寿殿恢复原样,否则……” 威胁完后,就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从他紊乱的呼吸,充满戾气的语气,冥然都能想象出里边人的惨样。 这是第一次,主子在身受反噬后没待在湖底暗牢,这是他第一次能保持清醒。 他将自己关在卧房里,好几次都差点儿发狂,却又在彻底迷失前,找回了自我。 冥然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因为主子每次丧失自我前,都曾唤过陛下的名字。 “属下遵命。” 冥然微微低头,应下了凤归麟的命令。 在即将转身离去的时候,屋里的人,再次说了话。 “她对修缮的帝宫满意吗?” 冥然稍加思索,就知道凤归麟说的是凤瑾。 想了想后,轻轻摇了摇头。 “这几日,陛下未曾在长极宫出现过。” 冥然在门口待了许久,屋里的人都没再出过声。 …… 自长寿殿被毁后,凤瑾便趁机将长极宫内的宫人换掉一大批,至于原先的宫人,则被她以“爱”之名,赐给了凤颖。 她无法肯定从前的宫人里有多少其他人的眼线,她能肯定的是,现在长极宫的宫人几乎都是值得信赖的人,因为他们都是经过原大监张德仁筛选了的。 冷宫偏殿阴暗处,头发斑白的张德仁躺在破旧的摇椅上,松弛干瘪的眼皮耷拉在一起,气息低得近乎没有,就像一个死去多时的人。 躺椅摇啊摇啊,应和着年久失修、无法关紧的窗扇的咯吱声,让这冷宫这方世界,成了后宫中的不祥之地。 极细微的声响从宫墙处传了进来,摇椅突然停下,那“死去”的蓦的睁开了双眼,阴狠锐利的目光,足以穿透门墙。 他悄无声息的起身,片刻后,冷宫的荒地上多了几撮新泥。 宫门被人叩响,他凌厉的往那里扫去,在察觉到来人带给他的熟悉感后,瞬间收敛了阴鸷,略显急促的往宫门走去。 连忙将门打开,浑浊的双眸里是尊敬与慈爱。 “陛下,您来了——” 发现他身上的泥渍,凤瑾皱了皱眉,越过他的肩线往冷宫里瞧去。 “老张,你刚才在做什么?” 没听到疏离的唤他张公公,张德仁脸都笑出了褶子,稍稍离远凤瑾,甩起袖子掸了掸衣衫。 “陛下,刚才冷宫里溜进来一只老鼠,现在已经被奴才处理干净了。” . 第227章 陛下你的宫女太不禁事了 转眼之间,冬月初九已至。 芳华园里人来人往,因身为女帝的凤瑾尚未驾临,大臣们想尽办法的靠到宴会主角凤颖的身边,对她大加赞赏。 凤颖极为谦虚的颔首,对搭话的大臣回着: “应该的。” 抬眸便见一抹鲜艳夺目的红色身影由远而至,身影所经之处,大臣均做鸟兽散,都怕与他打上照面。 当初他在清凉殿上,当着陛下与文武百官的面,当场斩杀林大人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呢! 众臣打了个哆嗦,躲在廊后、林木后,只敢远远的看着。 凤颖眸光微暗,嘴角扯起一抹极其隐晦的笑,迈着步子就朝凤归麟迎了上去。 凤瑾到的时候,正巧见到二人在杏花树下相谈甚欢,若是在春日,清风拂过,花朵簌簌飘落,那当是极美的场面。 张全尖声呼喊的“陛下驾到”,都没能拉回二人的注意力,凤瑾皱了皱眉,扫了二人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径直朝园子正前方的小木台走去。 “众卿平身。 “今日是朕为逍遥王举办的洗尘宴,愿众卿都以逍遥王为主。 “逍遥王离京多年,想必对京中情况知之甚少。如今大禹国库空虚,各地灾情不断,我等位居高位,更应作为表率,开源节流。 “今次宴会比较简陋,还望皇妹勿怪,众卿也不要胡思乱想,以免破坏朕与逍遥王的姐妹情谊。朕身为皇姐,自然想要给皇妹最好的。” 凤瑾说谎眼睛不带眨的,话毕,看向台下侍立的张全。 张全颔首回应,拍了拍手,便有端着托盘的宫人鱼贯而入,将酒水点心等放在了园中各处的桌、台之上。 众臣本就诧异于这游园会般的洗尘宴,在见到桌台之上一应全是素食,竟未半点儿荤腥时,嘴角都僵硬了起来。 凤瑾黛眉轻挑,唇角微勾,一字一句道: “霜城受灾,亡魂四野,今日宜食素,忌荤腥。” 以祭奠死于天灾的百姓为由,众臣完全没法反驳,暗叹凤瑾抠门儿黑心,端起酒杯与旁人畅饮起来。 陛下是要偷偷骂的,面子是必须要给的! 凤瑾说完话,便要从木台上走下,张全将袖子理得一丝不苟,才弓着身子将手臂横抬起来。 凤瑾左手虚虚的搭在上边,移步下了台阶。 她将好好儿的洗尘宴,办成了冬日游园会,即使如此,也没人敢同她搭话。 只在她将要路过身侧的时候,恭恭敬敬行着礼,待人走远了才抹着冷汗起身。 如非必要,她也懒得同这些老狐狸打马虎眼,一个人就在这座园子里闲逛,走走停停,多日来紧绷心弦,倒也寻到了宁静。 原以为不会有人同她搭话,偏偏大禹王朝如今仅存的两位王爷,相携走来。 “陛下。” 二人在她身前不远处停下,凤颖本分的行了下礼,凤归麟却只用了余光撇着她,像是那分余光都是恩赐,整个人高傲得不可一世。 凤瑾皱着眉,稍显不耐的点了下头,背过身,等待二人先发话。 这是为君者惯于营造的高深。 看着她这般孤零零的样子,凤颖眼底深处有讥诮一闪而过,正欲开口时,凤归麟先她一步。 “陛下,你不是广昭天下,要给逍遥王遴选君侍么?” 她眼眸微沉,带着一丝阴鸷,在听清凤归麟的言语后,嘴角隐晦的笑明显了两分。 “本王与逍遥王一见如故,身份地位又极为匹配,不知陛下认为我俩能否结成良缘?” 凤归麟笑得风流放浪,对于自己的话语,没带半点儿认真。 好似成亲之事于他而言,不过是无足轻重的玩笑。 当玩具也好,工具也好,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娶很多的女人。 他把弄着凤颖垂于肩侧的一缕鬓发,放在鼻翼处,闭眸轻嗅,神色尽是享受。 片刻过后,缓缓睁眼,看着凤瑾嗤笑道: “陛下,虽然你的味道很美,但本王并不是非你不可。 “只要那张脸过得去,熄灯之后,在本王身下的用处,都一样。” 这般直白到令人难堪的话语,让他身侧典雅端庄的凤颖愤怒起来,但她很快就调整了呼吸,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能将凤归麟的兵权收入囊中,凤瑾连一丝东山再起的机会都不会有! 凤瑾却不想忍,额头青筋鼓起,沉着声音嗤笑道: “是么,看来朕不仅要审查逍遥王的君侍人选,还要操持摄政王的选妃之事。 “不过你二人虽然地位相匹配,却并非良缘,朕的皇妹在外受苦多年,如今回京,理应有三夫四侍来伺候。 “摄政王权倾朝野,又‘性’’致极高,一个女人怕是不够,朕看三妻四妾勉强能满足摄政王。 “摄政王劳苦功高,朕现在就吩咐下去,让五品以上官员家中适龄女子,全部来京参加选妃一事! “摄政王对朕的安排,可还满意?” 凤归麟胸膛起伏不定,若目光能杀人,凤瑾怕是早已被千刀万剐。 “让五品以上官员家中的适龄女子都来京参选?” 凤归麟怒极反笑,一把搂过了为旁边石桌添补酒品点心的宫女。 “那样实在是太慢了,本王已经等不及了,先借陛下的宫女一用,陛下不会介意吧?” 他完全不在乎当下场合,拽过宫女,当着凤瑾的面,就开始扒起宫女的衣服来。 那名宫女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张小家碧玉的脸吓得惨白。 她拼命的挣扎,换来的是凤归麟更加粗暴的对待,她想要呼喊,口鼻却被死死的捂住,只能发出惊慌的呜呜声。 这边的动静引得分散在四处的官员频频窥伺,窃窃私语,凤瑾额头青筋暴起。 就在她准备出手阻止,以维护帝王颜面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咖嚓声从宫女的脖间传来。 沉眸看去,就见凤归麟惆怅的松开了手,衣衫被褪了一半的宫女直挺挺的砸到地面。 脖子呈现诡异的扭曲,让本该朝上的脸紧紧的贴在了地面。 披散的头发下,有鲜血逐渐蔓延开来。 凤归麟惋惜的摇了摇头,收回目光,与凤瑾对视。 “陛下,你的宫女太不禁事了,本王什么都还没做,她就已经死了。” 凤瑾气到炸裂。 . 第229章 或许是上辈子呢 不过片刻的时间,活生生的宫女就变成了尸体,散落各处的大臣仅凭窥探,完全满足不了内心的好奇,与旁边的人对视之后,迈着步子就朝案发现场围了过去。 场中三位主角,一位邪魅浪荡,一位暴戾凶狠,一位温雅谦逊。 三人明明算得上一个场景下的整体,偏偏凤颖像是被排除在外。 诡异又诡异的氛围里,是凤瑾与凤归麟之间的对峙,至于凤颖,完全是个多余的人。 凤瑾彻底被气到了,凤归麟的无耻再一次刷新了她的世界观。 不仅想当着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强迫她的宫女,上演一场活色生香的大戏,最后还毫不怜惜的拧断了宫女的脖子,嘲笑她的宫女不禁事,受不住折磨? 这世上就没有这么气人的事! 对付病娇的好办法是比他更病娇,既然他要这么做,她不介意陪他演上一演。 凤瑾半眯起眸子,死死咬在一起的牙缓缓松开,阴沉沉的笑了起来,若不注意周身的阴冷之气,倒还极为冷艳动人。 朱唇微启,便有勾人的低笑声从口中传出。 “原来,摄政王喜欢这样。 “朕就说近日云都暗地有关于摄政王为断袖一事是谣传,其实不是断袖,仅仅是摄政王爱好太过特别了而已。 “摄政王劳苦功高,朕不能苛待于你,给你寻一群女人泄泄劲儿,这样的小事,朕自然会办到的。” 话落,微抬双手,于身体右侧拍了拍。 半盏茶后,便有数十名身形袅娜,姿容美妙的宫女由园外而来,低着头极为本分的站到了园子中的空地上。 站好之后,有两位面带死人白,眼睛诡异得像地沟里的老鼠一样的内侍,领着四名低阶太监走了进来。 四人将抬着的箱子往地上一扔,盖子受了震动而被摔开,露出了里边各式的刑具,有些血色凝集,有些才将将染上。 凤瑾理了下衣摆,向身后看了眼,便有手脚麻利的宫人移了靠椅过来。 她抖着衣袍,悠悠的坐了下来。 “既然摄政王好心邀大家观戏,朕怎么好违了摄政王的心意,旁边虽然都是犯了错的宫女,模样却都挺周正的。 “约有三十四人,摄政王应该能尽兴吧?” 望着箱子里堆积的染血刑具,百官心里发毛,忍不住偷偷擦着额间冷汗。 凤瑾这段时间的作为,让他们都快忘了她的狠辣无情,阴晴不定。 如今一看,暴君果然还是那个暴君! 凤归麟缓慢的抬起头,看着凤瑾,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他一步步朝凤瑾靠近,宛如从尸山血海里走来,周身的骇人的气息,压得四周百官瑟瑟发抖。 最后,停在了凤瑾的面前,那意图挑起她下颌的修长指尖,被她于瞬间拂开。 “这就是陛下的选择?” 他收回了手,眸子敛了敛,看向手腕那片绯红色时,目光里写满了欢愉。 “哦?”凤瑾故作迷惘的蹙了蹙眉,低低笑道,“这不是摄政王的想法么?” 凤归麟忽然停住了笑,用那血光暗涌的赤红双眸,死死的盯着凤瑾,一息之后,又重新笑了起来。 “是啊,这就是本王的想法。 “本王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女人,都关在王府后院,一个个的宠幸! “陛下还真了解本王,简直是本王肚里的蛔虫!” 仔细听去,就可察觉他的咬牙切齿。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其他的女人,除凤瑾以外,他都觉得脏! 他一直逼视着凤瑾的双眸,想要从她眼里看出哪怕一丝的玩闹。 终是他略逊一筹,凤瑾把他的真话当做了假话,将他的假话当做了真话。 最后死死的盯了凤瑾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他是真的怒了。 身为场中第三个主角,只有最初时有注意力落在凤颖的身上。 从凤瑾出现到凤归麟愤然离去,凤归麟的目光始终落在凤瑾的身上,就算是他高傲的转头,余光也一直注意着凤瑾。 凤颖是真的成了多余的人,她没想到这一世,凤归麟的心仍然在凤瑾身上。 她沉着眸阴鸷的望着远处的艳红身影,垂于身侧的手紧紧攥住。 她愿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仍无法为自己所用,那灭亡将是他唯一的归路! 凤归麟走后,凤瑾便恢复了威严的模样,淡淡了瞥了周遭的大臣一眼,他们就极有眼色的、心惊胆战的散开了。 待人尽数散去,凤瑾就将目光落在了凤颖的脸上,左臂轻轻一挥,就从扶手上回到了腰侧。 她优雅的起身,步子轻移,停到了凤颖身前一步远的地方。 “凤颖你说,霜城之事你是不是早有预谋?” 瞥见面前人略显阴沉的脸,凤瑾嘴角微勾,说出了让凤颖心中大震的话。 “地动之事,自古难以预料,你竟能将受灾消息封锁近半月,这说明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能知道地动发生的准确时间,很有可能是因为你曾经经历过。” “什么曾经,陛下在说些什么?” 凤颖的目光带了几分噬人之意,她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凤瑾能轻易的猜到结果。 她的经历,当是这世上最为神异的存在,区区凤瑾又怎么会有资格、有能力知道? 想到此处,内心逐渐安定下来,看向凤瑾的目光里,带上了轻蔑之意。 凤瑾掩唇轻笑,像是开了个极大的玩笑。 “或许,是上辈子呢?”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如冰雹,于盛夏之日砸到了凤颖的心上,砸得她头晕眼花、心慌意乱。 她连忙眨了眨眼,凝神朝凤瑾望去,见到的只有翩然远去的身影。 她没法知道她是随口一提,还是掌握了准确的证据。 她惧怕了起来,顾不得回应大臣的示好,埋着头急匆匆才往宫外走去。 上前准备敬酒的大臣面色有些难看,拿着酒杯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几分。 “陛下,逍遥王刚才急急忙忙的就离开了。” 听得回话声,凤瑾停下了步子,倚在白玉桥上,疑惑的扫向了张全。 “走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全摇了摇头,显然不知道。 凤瑾蹙眉沉思,表情逐渐变得怪异。 她没有同张全解说自己的猜测,抬头看了看天色。 “回宫吧,想必得知了霜城情况的丞相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第230章 浩然正气楚丞相 回到长极宫后,果然发现楚辞立在长寿殿门外。 头上、肩上,都落了好几片被风吹过来的碎雪,显然已等候多时。 “你怎么不进去等着?” 凤瑾停在他面前,用眸光示意了下摆着炭火,暖烘烘的寝殿。 楚辞目不斜视,双手抬于身前,微微一拜。 “谢陛下抬爱—— “只是这寝殿,还是不要随便进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 凤瑾骤然失笑,对拘谨的楚辞感到奇怪,怎么看怎么让她不适应。 楚辞这人一身凛然正气,只要为了百姓、为了大禹好,他便无惧触怒圣颜,敢于直言不讳。 凤瑾相信他能学御史当着天下人的面指着她鼻子骂昏君,却不相信他会有今日这般别扭。 还真是,奇怪! 摇头思索间,有清风般的嗓音入耳。 “陛下正值妙龄,后宫空虚,遴选君侍当为眼下大禹要事。 “若陛下不在,臣私自进入,将会引得百官胡乱猜想,这于陛下充盈后宫不利。” 说得还真是正义凛然! 凤瑾暗自撇撇嘴,跨过殿门,就径直往里走。 待楚辞进来后,又转头揶揄道: “那现在呢?” 楚辞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不变,淡淡道: “臣应陛下召见,入殿只是为了商议政事。” 不卑不亢,神情坦然,回答亦是滴水不漏。 凤瑾被凤归麟挑起的不服输的劲头,现在都还没完全散去。见楚辞如此,心里忍不住就想较劲儿,她还非得要让他败下阵来! 刚走到偏殿书房门口的凤瑾,忽然转过身子,幽幽的望着那清风朗月、飘逸出尘的贵公子,嘴角勾了抹意味深长的笑。 “是么,楚爱卿如此担心被人误会么?” 凤瑾在等,等他下意识的反驳他与她清清白白…… 他们之间,可一点儿都不清白! 然而,凤瑾失策了,楚辞并没有同她预想的那般着急反驳,而是深沉的看着她,静静的看了她好久,让她后脊都有些发凉。 殿内静悄悄的,那本该让凤瑾放松的气氛,却因为楚辞的言行凝滞了起来。 “君子行得端坐得正,不怕被人误会。 “臣怕的是,再被陛下羞辱。 “陛下与臣的婚约三年前就被解除,这三年里,陛下又为臣赐婚三次。 “现在的臣算得上鳏夫,还是离陛下远些好,免得玷污了陛下的清誉。” 楚辞的视线微微下垂,无知无觉间染上了一丝落寞。 他的话里带着讥讽和自嘲,凤瑾听得真真切切,心里瞬间有种油然而生的愧疚感。 凤瑾的表情刹时僵住,几息之后,眼珠微微转了转,上上下下将楚辞打量了一遍,便下意识的反问: “你是不是生气了?” 这是霎时间出现在她内心的想法。 她还隐约记得小时候,他生气了就会是这般模样,冷淡又疏离,带给人强烈的距离感。 每次见到他这样,她就知道自己还没完成太傅布下的课业,就溜出去的事情,被他给发现了。 他于她而言,亦师亦友,更是生命中的前十年,她最依赖的存在。 凤瑾微微低头,抬起手蹭了下鼻尖,将异样掩饰后,又略微不正经的审视着楚辞。 察觉到她的灼热视线,楚辞蹙了下眉,停下了步子,朗声回道: “臣今日觐见陛下,是为了商议政事,还请陛下不要提那些毫无意义的话题。” 他也想起了过往,可他现在不想纠结于从前。 他将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是极其严肃的表情,正经到让开玩笑的凤瑾忍不住心虚。 他惯于穿蓝色的锦袍,而非紫调的官服,今日也是如此。 这应该是最讲礼仪、最遵守规矩的楚丞相,唯一“叛逆”的地方。 他站在近门的地方,外边是纷纷而落的雪,白亮的天空都成了他的背景,衬得他君子如玉,光风霁月,更是浩然正气! 这样的楚辞,让凤瑾一丝玩笑的心思都生不起。领着他进了书房,待张全将茶水摆上之后,就与他说起了正事来。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朕让人通知你的原因,谢玄已经从霜城传了消息回来,朕还没来得及审阅,这便同你一道查看。” “嗯,臣知道。” 楚辞凝重的点了下头。 自前往青城拜访祖父路上发现异样后,他就开始留意各地的动静,可一直没有任何关于地动的情况上报。 除夕前日,一得知霜城地动的消息,他就派人查探,谁知不仅没查到消息,他派出去的人更是一个都没回来! 如今,也只有玄卫统领谢玄亲自前往,才能窥得霜城真相。 “……城中塌陷,出现巨坑,城内少有人在,一片死气沉沉,路上偶然遇见的百姓,均是目光呆滞。 “此次受灾民众甚多,尸横遍野,饿殍遍地,但依属下看,此次霜城受灾一事,既有天灾,也有人祸。” “人祸”二字,死死的抓住了二人的心。 凤凰山一带地动,本就波及甚广,严重影响了白城、霜城与襄城,霜城作为进入大禹腹地的关隘,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如果有人刻意把控了霜城,导致地动一事无法通过的唯一出入口传到云都,这将是天怒人怨的行为! 很显然,已经有人这么做了。 他既然会将地动的消息封锁,那他势必不是为了救人,这次灾情恐怕比现今他们知晓的还要严重数倍! 楚辞敏锐的联想到了凤颖,她忽然归京,就带回了霜城地动的消息,这说明她至少了解一些真相,更有可能她与幕后之人有联系。 霜城受灾严重,若暗地还有心怀不轨的人搅弄风云,那霜城对百姓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楚辞当即起身站到凤瑾的面前,一撩袍子就跪了下去。 “恳请陛下下旨,派臣前往霜城赈灾!” 凤瑾心头咯噔一声,端着茶杯、捏着茶盖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她早就预料到,霜城地动之事被证实之后,心怀天下的楚辞必然会不顾危险的前去赈灾。 她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她猜到霜城会有凤颖的布局,因此,她极不希望楚辞前往。他要是真去了,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可碍于楚辞的坚持,她不得不敛上眸子,轻点下颌: “准。” 第231章 你说凤归麟烧了朕皇宫 凤瑾手下的人效率极高,楚辞于午后领旨,于下午动身,一应事宜在动身前就已准备妥当。 此次赈灾,楚辞领太医院医监一人,医官两人,学徒四人先行前往,工部郎中一人,吏部员外郎一人与户部侍郎与赈灾随后,一路各有一队禁军护送。 临行的时候,凤瑾与百官在城门相送,看着楚辞身后轻装简行的马车,与殷切等候的医官等人,忽然有些难受。 曾经是楚辞目送她离去,如今是她看着他远行。 提前编好打算在百官面前刷一波好感的话语,再没法说出口,她张了张口,最后只说了死个字。 “楚辞,保重。” 楚辞点了点头,行着礼,诚诚恳恳的说道: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话落,便毅然转身上了马车。 车轱辘缓缓转动,在开阔的道路上碾下了四条雪白的褶痕。 凤瑾静静的望了好久,待急促的马蹄声都快要消失不见,她才收回目光,怅然的摇了摇头。 “陛下,您可是在担心楚丞相?” 凤瑾看向后侧的张全,将心中的担忧压下,有些后悔的叹道: “不,朕是在心疼钱。” 鬼知道下午楚辞朝她伸手要赈灾银的时候她竟然会答应,答应便罢了,苏家给的六百万还全给了! 想到此处,凤瑾转过头了,恶狠狠的盯了眼楚辞离去的方向,无声的骂道: 楚辞,你拿了朕的钱,你就必须得回来! 她抬眸扫了下人群中的隐秘处,微微挑了下眉,便有一道极细微的波动,径直朝楚辞掠去。 她还是不放心,她派了玄卫中的夜十八暗中保护。 众臣的目光从空荡荡的道路转到了凤瑾的身上,想要根据凤瑾的心情来说些或感慨或安慰的话语,以表示他们的忧君忧国忧民。 然而,他们看到的却是…… “朕的丞相诶,你可一定要回来,六百万的现银你还得还朕呢!” 凤瑾双手负于身后,一边摇头一边叹气的往回走。 百官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还是不要搭话了吧,不然陛下让他们还,那可怎么办? 赈灾银都要还,简直惨无人道! 路过凤颖身旁的时候,凤瑾稍稍停顿了一下,偏过头,笑盈盈的说道: “皇妹,你还真是爱民如子的好王爷。 “不过你现在可以放心了,朕已经亲派了楚丞相前往,以楚丞相的才干,想必很快就能将灾情稳定下来。 “你可以放下心,好好儿休息休息了。” 凤颖微微颔首,轻声应道: “陛下说的是。” 待凤瑾走后,她慢慢抬起了头,眸中黑云微涌。 云都仍旧是那般热闹,可对于凤瑾来说,却是冷清了许多。 形影不离的跟在身侧的谢玄,早在初五就离开了云都,前往霜城查探情况,如今,楚辞也走了。 繁华喧嚣的云都里,她没几个信得过,说得上几句话的人了。 百无聊赖间,她郊游到了归云山。 听说云都郊外有座归云山,山上的归云寺是大禹远近闻名的佛寺,里边高僧云集,佛法渊源,求签占卜一向极为灵验。 她倒不是要窥探些虚无缥缈的未来,只是想见一见这悠久佛刹的真容罢了。 归云山的雪,似乎比其他山上的雪更厚重更静谧。 洁净的白雪,寂静的堆在山尖儿,山尖儿上白雾轻涌,山与天的边界快要看不清,雪与雾几乎是混合在了一起。 提步往山上走去,洒落的白雪随处可见,林间鸟雀低鸣,让肃杀的冬风少了几分凌冽。 归云山的青石阶极有规律,每九小阶合为一大阶,暗合九九归一之意。 走在这带着玄妙之意的台阶上,凤瑾的心变得十分宁静,宁静到似乎窥见了另一个世界…… 她的身后是沉默不语,身穿丧服的百官。 她穿着素服,压着悲伤,一步一步踩上台阶,稍稍抬头,就能看到整支队伍的最前方,是拥着两抬肃穆又贵重的棺木的仪仗队。 他们,似乎是在送葬,为两个地位显赫的人送葬。 凤瑾心里的声音告诉她,她正在为帝君送行,为她的父母送行。 她不想哭,一点儿都不想哭,二人只是她血缘上的父母,她与他们没有太多的交集。 她仅仅是有些难过,这世上本就不多的与她有亲密关系的人,又少了两个。 棺木被人抬着进了归云寺,她正欲进去,却见到寺院的门口站着一个笑容慈祥的老僧人。 “施主,今日闭寺,不接待香客。” 凤瑾回过神儿来,愣了楞。 “还有闭寺一说?” “想必施主不常来,所以不知道此事。” 凤瑾隐隐觉得奇怪,可老僧人的话让她没法反驳。现在的她确实是第一次来。 她犹豫的看了几眼,终是在老僧人慈祥的阻拦下,转身下了山。 她一路磨磨蹭蹭,走到山底下时,天色已经变得昏暗了。 她的眼皮忽然直跳,心也有些慌乱,想不清楚是何原因,便只能加紧往城内赶,如果是霜城出事,夜一等人一定会有消息。 行至城外,冲天的火光将她吓了一跳,仔细看去,那正是皇宫的方向。 凤瑾心头一紧,将气一提,脚尖在城墙上借力,便形如鬼魅的越过了城墙,进到了都城当中。 “刚刚可有看到一道黑影从底下飞了上来?” 城墙上的士兵揉了揉眼,压低声音谨慎的问着旁边的人。 旁边的人皱起眉头,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你是不是撞鬼了,城墙这么高,怎么会有东西上得来?” 说到此处,声音瞬间小了下来。 鬼鬼祟祟的看了下四周,而后略过火光冲天的方向,悄悄的说道: “我看皇宫才是闹鬼了,起了这么大的火。毕竟当今天下,除了妖魔古怪,哪有人敢这么做? “你还记不记得三个多月前,皇宫上方黑云翻滚?很多人都在议论,是有妖怪被放出来了。” 凤瑾不知守城士兵的充沛象象,站在火龙飞舞的皇宫前,她的心痛得滴血。 “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来给朕说一说!” 她满待愤怒的话语,将火龙的威势都压低了一分。 已经用轻功数次来去灭火的夜一疲惫不堪的走了出来,吞了吞唾沫,畏惧的垂下头,隐晦的指了指东北方向。 “陛下,是摄政王干的。” “你说什么,是凤归麟那家伙烧了朕的皇宫?” 凤瑾震惊的反问,缓慢的向东北方向转头,就看到黑暗的尽头,站了一道血红色的身影。 第232章 陛下必须给本王道歉 凤瑾的脾气完全压不住,既不管宫内险情如何,也不管宫人能否将火救过来,鼓瞪着眼睛,气势汹汹的就朝东北方向走。 东北向的楼阁没被波及,下方的又窄又深的夹道还是黑漆漆的。 凤归麟安静的栖身于黑暗里,视线随着凤瑾移动而移动,似乎他出现在那里,就是为了等她。 见她怒气十足的往这边走,他根本没有一点儿胆怯,甚至她暴怒的将他推到墙壁,杀意凛然的制住了他,他都没有半点儿退缩。 他坦然极了,脸上表情丝毫未变,似乎他所身处的只是寻常的处境罢了。 ……一点儿认错的意思都没有。 凤瑾的怒火更加旺盛,左臂死死的抵着他的腰腹,右手以掐的方式按在他的锁骨处,用极低沉极幽冷的声音,将质问的字句从口中逼出。 “凤归麟,皇宫里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看着被制在墙壁处,死不悔改的人,她几乎达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他可真是好样儿的,之前不由分说的砸了她的寝殿,最后却连个解释都没有,如今更好,直接一把火烧了她的皇宫。 她不由得怀疑,她上辈子与凤归麟是宿敌! 她凶恶的模样,仅仅让凤归麟挑了下眉头。 他不挣扎,不反抗,淡定至极的看着她。 “是本王做的,怎么了?” 凤归麟平淡的回道。 他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嗓音同凤瑾说话,不低沉,不撩人,平淡得像是对待不相干的人。 ——他仍在生凤瑾的气。 气到一联想到凤瑾就会生出的情欲,在此刻被他完全压制了下来。 气到连与她调笑,与她暧昧的心情都没有。 上方用来防备的小楼,因远处的熊熊火光,在高高的宫墙上方留下了颤动的浅影,而夹道下方,却因宫墙和小楼的遮挡,将浓稠如墨的黑暗护了下来。 二人贴于墙壁,匿于黑暗,就像小心的躲着宫人的眼睛在此处私会一般。 可现实中的气氛,并非从远处看到的那般旖旎。 凤瑾气得发疯,左臂冷不防的猛然朝凤归麟腹部击去,让他咳嗽之余,神色忽然一遍。 凤瑾没察觉到他的样,指着他就开始骂: “还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你烧了朕的皇宫,你还问朕怎么了? “你前几日才砸了朕的寝宫,现在倒好,直接来个火烧皇宫,你是不是看到朕睡在大街上你才开心?草!” 最后一个字,用尽了凤瑾周身所有的力气,声音之响亮,气势之磅礴,威慑力之强,让凤归麟泰山崩顶都可不改的面色在此刻僵住。 深呼吸了两口,待气息平稳后,她冷声说道: “现在你必须得给朕一个解释!” 凤归麟蹙了蹙眉,抬手抹了把脸,审视的视线落在了那发出“震慑”的朱唇,长睫低垂之下,更让人看不清他的目光。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低极轻的哼声,理所当然的为自己反驳: “本王很有分寸,这大火不会波及长极宫,陛下露宿街头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凤瑾被气笑了,左手不自觉的收紧,直接就掐着他是锁骨处的皮肤拧了起来。 “这样说朕还得夸你了,谢谢你特意给朕留了个寝宫?” 这冷嘲热讽的话语算是一语中的。 凤归麟火烧皇宫,无非是不想她宿在除她自己与他的床榻以外的地方,尤其是别的男人睡过的床榻。 可是这些天,她不仅没去看他将她的宫殿修缮得如何了,反倒是一直待在庆云宫里。 这不能忍! 他为她做的事,她就算眼睛瞎了,耳朵聋了,都必须得知道,然后死死的记在心里! “本王可以给你道歉,但是——” 凤归麟直直的盯着凤瑾的眼睛,长眸微眯,里边是不容拒绝的目光,语调忽然一转,阴沉狠戾的补充道: “陛下必须先同本王道歉!” 道歉,给他道歉? 凤瑾顿觉搞笑,烧了她的皇宫,还气势逼人的要她道歉,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事? “凤归麟,你烧了朕的皇宫却要朕给你道歉?” 凤瑾完全被气笑了,凤归麟的无耻,让她再一次刷新了观感。 凤归麟被掩在黑暗之中,用那双比黑暗还要诡异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凤瑾。 他盯了凤瑾好久,久到眸中的汹涌与身体的反应快要压制不住,但他仍就在拼命的隐忍着。 凤瑾总能轻易挑起他的情欲,然而此时,他并不想在凤瑾的面前表现出来,因为他不想认输。 就在凤瑾以为他会这样一直同她对峙下去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 “凤瑾,本王不喜欢其他的女人,更不想碰其他的女人,这世上除了你以外,本王都觉得脏。 “初七那日,你当着百官的面,将那些脏东西丢给了本王,你难道不该同本王道歉?” 他用的是极其平淡的语气陈述着事实,平淡到能让人轻易听出当中的认真,平淡到仿佛凤瑾才是做错了事的那个人。 他没有错,一点儿错的没有,就算今夜大火让百十名宫人死于非命,他的心都不会生出半分愧疚。 世间之人,除了凤瑾,就没有值得他在意的人,所以,管他们的死活做什么? 凤瑾心中百感交集,既震惊于凤归麟偏执的爱,更震惊于他对人命的漠视。 她想要训斥两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沉默之时,忽然有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她的腰后,随即用力一提,她整个人都被紧贴在了凤归麟的身上。 不悦的皱了皱眉,抬头就看到凤归麟嘴角噙着笑,幽幽的问道: “陛下,你这样子是想本王陪你看烟花? “那当是极为盛大的场面,定然比灯花典上的烟火还要灿烂。” 纵然凤瑾自诩思维跳脱,也跟不上凤归麟的节奏,犹疑的观察着凤归麟,就见他低下了头,柔情蜜意的将她的头揽到了脖间。 “陛下,我特意为你准备了的盛大典礼。 “炸药与烟花同源,却比它威力更大,你说,当皇宫四周的炸药被点燃之后,那是不是比灯花典还要让人难忘的场面?” 他用最暧昧的语气,说着最令人胆寒的话语,凤瑾的心登时就凉了。 凤归麟的狠,从与他相处的情况就可看出来。凤瑾相信,在皇宫四处埋下炸药,将整座皇宫夷为平地的事,他一定做得出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生死之间,凤瑾的大脑转得飞快。 眸子一眯,右手微抬,便撩去了凤归麟鬓角垂落的发丝,轻轻的、可怜兮兮的叹道: “小哥哥,朕错了。” 凤归麟的眸光,瞬间潋滟了一分。 第232章 你又选了一条错误的路 搂着凤瑾纤腰的手不自觉握起,就像在努力抓住那些因他的疏忽而溜掉的过往。 他嘴角扬起了浅浅的、真切的弧度,抱着不争不吵的凤瑾,内心升起一种拨云见月的感动。 然而他将情绪收敛得很快,在感觉到凤瑾快要收不住脾气的时候,他稍稍松了力道,让她有了几分喘息的机会。 “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小瑾瑾?” 正准备睁眼说瞎话的凤瑾被他的称呼骇了一跳,忍不住后脊发凉。 为什么要叫她这个称呼,以前生气的时候不都是喊的大名么? 小瑾瑾,呕…… 也不待凤瑾将错处说出来,他便眯着眼,用低沉幽冷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霸王条款。 “既然陛下知错,本王便暂且不与你计较,只是以后,陛下可得注意了。 “从今往后,陛下必须每天至少来摄政王府两次,早上叫本王起床,晚上陪本王用膳,风雨无阻。 “你可以宿在你的寝宫,亦可歇在本王的卧房,其他的地方,你都不准睡!” “你这是要朕向你晨昏定省?” 凤瑾抽了抽嘴角,表示有些抗拒,至于歇在他卧房的事,自动被她给忽略了。 凤归麟斜视着扫了她一眼,挑着眉欠欠的轻笑道: “如果陛下非要陪本王用午膳,本王也会看事务忙完与否,勉为其难的答应的。 “哦对了,皇宫四周的炸药被埋得很深,一时半会儿不会被点燃,既然陛下都这么有诚意了,本王也该拿出点儿诚意。” 说罢,抓着凤瑾的手便从松散的领口探入了进去,让她亲自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折了三次的澄心纸。 纸张四四方方,角与角都完全重合,光是从纸张的折叠方式,都能看出主人心底的那分偏执。 凤瑾的左手被死死的夹在了她与凤归麟的身体之间,右手又被他紧紧的把着,强迫她抓着那张纸笺。 为了看到纸笺的内容,她只能鼓着腮帮子不顾形象的往折叠的豁口吹气,纸张被鼓起,她瞥见了皇宫的部分布局。 还想再细看,凤归麟的戏谑便从头顶上方传了下来。 “陛下,你再磨蹭大火可就要将炸药给点燃了。 “莫非是想同本王殉情?” 偏头一看,果真见火光蔓延了过来,夹道的黑暗都被驱散了五分。 她就说嘛,习武之人夜视能力再好,也不可能在黑乎乎的地方看清小纸片上的字迹的。 担心凤归麟是在试探,给出的不是完全的炸药埋藏地点,为了她的生命财产安全,还有防止他再搞事,她只能心有不甘的应下这霸王条约。 叫他起床,陪他晚膳? 你等着吧,有你后悔的的时候! “小瑾瑾,本王明日就在榻上等你。” 耳朵忽然一麻,抬眸就瞥见凤归麟暧昧不明的笑,眉头直跳,想要反击时,凤归麟却已经心满意足的将她松开。 皇宫里的火,在丑时末被完全扑灭,这一场只烧了三个时辰的火,除了将庆云宫烧得干干净净外,并没有明显的波及到其他的宫殿。 那看起来蔓延到整座皇宫的火,不过是烧在了柴房、花园小楼阁等算不得紧要的地方,被熏黑的宫墙,只需重新漆一遍,就能恢复原样。 这一场隆冬时节忽然暴起,妄图吞噬整座皇宫的大火,最后却只吞了庆云宫那一座宫殿,让云都的百姓忍不住往鬼神之说上靠拢。 霜城地动,皇宫大火,这或许就是上天示警,预示着当今陛下乃大禹之祸! 云都关于凤瑾的不利言论越传越烈,看似最为获利的凤颖,却阴沉着双眸,阴险的目光死死的卡在摄政王府的方向。 对身后无声出现的枯瘦老人点了下头,她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惨白的夜色里。 凤瑾拖延了许久,眼看着快要到子时,她才磨磨蹭蹭的前往摄政王府。 就这样,瞧他一眼立马就走,这也能算数吧? 她是陛下,公务繁忙,忙到现在才脱身,这个理由很正当吧? 轻叹着气,认命的往摄政王府飞去,去向里边的妖孽“请安”,余光忽的瞥见一道黑影,极为熟练的绕开王府内的阵法机关,径直朝主院的方向掠去。 摄政王府的阵法机关源于天机殿,不是天机殿的人,根本意识不到,很容易就会自寻死路。 天机殿神秘异常,即便是各国高层,江湖顶流,对它的了解都是少之又少,常人更是难以接触得到。 据她所知,现大禹除了她与凤归麟与天机殿有关系外,再没有其他的。 那黑影能如此熟练的就躲开阵法,最大的可能是他与凤归麟有联系。 凤瑾犹疑不解的皱起了眉头,再要看去,人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下,为了一探究竟,她隐蔽的追了上去。 最后从轩窗翻进,悄无声息的隐在了床榻背后。 “阁下在本王的府邸还真是来去自如,让本王都有一种鸠占鹊巢的不适感。” 外间灯火通明,凤归麟斜倚在铺了雪狐皮的贵妃榻上,眼皮困倦般的敛了敛,停住打磨指甲的动作,对着指尖轻轻一吹,便又继续用锉子磨了起来。 他身侧的窗户被木棍支起,飘飘扬扬的雪沿着扇四周洒落,衬得他妖孽般的容颜,多了几丝清冷的仙气。 离房门大约半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周身都笼在黑色斗篷下的人,兜帽宽大,直接笼住了那人的肩膀。 凤归麟讥讽的话语,就是对她说的。 “天底下,就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黑袍人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声音是伪装过后的沉闷,让人分不清男女。 那声音就像对着狂风说出来的,对耳朵简直是一种伤害。 “摄政王,你提前在皇宫放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你难道真的不后悔,心甘情愿的困在这座王府,一辈子都无法离开云都半步?” 凤归麟手中的锉刀一下擦了出去,将无名指的指背都擦出了血迹,整个人僵滞了一瞬后,又静静的在手心将血迹蹭掉,再次磨了起来。 黑袍人嗤笑一声,继续说道: “天机殿的老家伙将你困在这里,你就没打算反抗过? “我跟你说了我有办法,只可惜啊,你选择了猜忌。 “摄政王殿下,你又选了一条错误的路。”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233章 这条腰不穿露脐装可惜了 黑袍人离开后,凤瑾理了理衣衫,光明正大的从里间走了出来。 听到动静的凤归麟刹那间抬头,在看清楚来人是凤瑾后,慢悠悠的躺了回去,自得其乐的磨着指甲。 “看样子陛下来了有些时候了,躲在本王卧房里不肯出来,莫非是在等本王进去? “又或许……” 声音故意拉长,眼尾微微垂下,扫了眼松散到滑落右肩处的领口,再慢慢的将视线移到凤瑾的身上,嘴角勾起抹暧昧不明的笑。 “陛下是在偷窥本王,不知陛下可有看到什么想看的? “要不要本王帮帮忙?” 凤瑾半眯着眸子倚在屏风旁,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凤归麟。 又是这般轻挑和放荡,但此次,她却听出了不同来。 他的心并没有平常那般轻松,就像在故意掩饰什么,很可能是在掩饰与刚才黑袍人的交谈。 可他已经知道她就躲在暗处,关于他们的谈话她极大可能从头听到了尾。 既如此掩饰还有什么作用? 他应该是在转移话题,不想提及黑袍人说的事。 他想不想提及,凤瑾也不想放弃,在知道他也是天机殿的人后,凤瑾就开始着手调查,但一直没有进展。 如今算是个了解天机殿,了解凤归麟的好时机。 凤瑾装作没有听到那露骨的调笑,极为淡然的将贵妃榻上衣衫不整、欲拒还迎的妖孽扫了一遍,移着步子,淡定的坐到了旁边的茶案前的圆垫上。 “凤妖孽,你跟那见不得人的家伙是不是认识?” 凤瑾极其随意的为自己斟了杯茶,就着桌子上的新鲜糕点便吃了一起来,一点儿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若是在以前,她定会矜持一两分,以免某些不恰当的言行,将手握重兵的摄政王给惹怒,如今她是一点儿都不在乎了。 凤归麟砸了她寝殿,烧了她皇宫,现在已经是这样的处境了,再小心翼翼的捧着他,岂不是给自己找气受? 再说了,她穷!揭不开锅了! 凤归麟蹙了下眉,缓缓抬起了头,一脸拧巴,心里的嫌弃都快要溢出来了。 “那种藏头露尾的家伙,不用看就知道长相见不得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本王长得这么美,怎么会认识那种人?” 说到后半句时,眼尾微微上挑,惑人的眸子闪着亮人的光,颇有种洋洋得意的自负感。 余光瞥见埋头苦吃的凤瑾,忍不住拉下脸,皱起了眉头,有些气恼的骂道: “凤瑾,你是猪吗,美色当前你竟然只顾着吃?” 美色,自然是说他自己。 凤瑾端起茶杯,借着茶水的帮助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后,指尖一勾,就将凤归麟落在身前的手帕取到了手中。 优雅的将手帕叠成方块,用折出的尖角沾了沾唇沿,整理好一切后,才将目光慢悠悠的抛到凤归麟的身上。 “古人云:民以食为天。朕虽为堂堂女帝,但也是天下生民中的一员,吃饱才是首要之事。 “朕如今不仅皇宫破破烂烂,解决人生首要大事的御膳房也被你烧得一片狼藉,每日三餐不饱,哪还顾得了美色。 “再者,美色能让人当饭吃吗?” “陛下,你的意思是,上次本王没能喂饱你?” 凤归麟眯了眯眼,将双脚放在地上,起身向凤瑾走去。 灯盏多摆于窗下,橘色的灯火将凤归麟的身形拔高,长长的影子先于他到达了凤瑾的面前,然后将凤瑾尽数吞了进去。 他就站在逆光处,居高临下的立凤瑾的面前。 单薄的赤色纱衣在冷风中轻轻飘动,明亮的灯火透过纱衣,将被敛住的腰身,朦朦胧胧的展现在凤瑾的眼前。 腰身紧实,瘦窄而不纤弱,结实却不壮硕,真是少一分太瘦,多一分又太壮。 现在正是恰到好处,呈现出极其完美的曲线。 这腰,不穿个露脐装可惜了! “是条好腰!” 感叹间,她的手不受控制的摸了上去,手感果真如同预想的一样紧实,一丁点儿赘肉都没有,腹部中间,还能清楚的感觉到长长的浅沟。 这腰,啧啧,确实不错! “摸得还舒服吗?” 低沉的嗓音幽幽的从头顶上传来,凤瑾心头一跳。 又于瞬息之后稳如老狗,厚着脸皮再摸了一把,才极为坦然的收回了手。 “嗯,还行,勉强过得去。” 凤归麟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紧实的腰腹缓缓弯曲,便上身送到了凤瑾的面前,脸颊几乎与凤瑾挨在了一起。 他半眯着眸子,眼中带有三分讥讽,三分阴沉,还有四分暧昧,幽幽的笑道: “你再说遍还行? “上次陛下你可是软若无骨的趴在它上边,口中发出的娇喘一声比一声勾人。 “它能稳稳的将陛下撑起,为陛下完成任何想做的事,难道陛下不应该很满意吗?” 他尽说些意味不明,让人面红耳赤的话语,若放在旁人身上,早就羞得无地自容。 可凤瑾活了几世,一颗心静得跟死潭一样,即使出现涟漪也能很好的掩藏起来。 再者她为女帝,这是个适于掩饰的好身份。 女帝怎么能表现出害羞? 她若与人发生关系,那就叫宠幸,宠幸二字于他人来说,可是极大的荣耀。 凤瑾垂下目光,盯着他的腰腹端详着,片刻过后,若有其事的点了下头,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改口道: “……还算,将就?” 凤归麟眉头直跳,气笑着出声: “还行?将就?看来本王果然没能伺候好陛下!” 说罢,就要解开自己的衣衫朝凤瑾扑上去。 凤瑾右手一抬,撑着他的额头就将他推到了旁边。 凤归麟还想强来,顿感真气一泄,浑身上下竟没半点儿力气。 在他摔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凤瑾几步跨过扶住了他,然后好心的将他送回了贵妃榻,腰间以下,还被她贴心的盖了毯子。 之后从旁拖了只绣凳过来,双手撑着下颌,微眯着眼睛盯着榻上的貌美如妖的美人儿。 “来,凤妖孽,不要再故意转移话题了,我们继续说黑袍人的事情。” 凤归麟瞥见她目光澄澈,一点儿色心都有,心里顿时升起巨大的挫败感。 是他不够美,不够撩人吗? 不,是她瞎! 冷哼一声,将脸转到了另一侧,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看到凤瑾。 凤瑾低笑出声,忽然觉得凤归麟还挺可爱的。 “喂,凤妖孽,你既然声称不认识那人,那朕就来给你分析分析,看朕究竟能猜到何种地步。”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234章 我为祸的是没有你的天下 回应她的,仍旧是凤归麟不开心的冷哼。 凤瑾挑了挑眉,开始了自己的阴谋论。 “摄政王府的机关阵法布局,乃是天机殿所有,他既然能来去自如,说明他对你的王府颇为了解。 “了解有两种程度,一是对天机殿所有阵法机关了如指掌,二是仅仅对你府上的布局熟悉。 “若是前者,无外乎只有他是天机殿的人这一种可能,若是后者,就有是你朋友或者敌人这两种可能。 “他的言辞对天机殿多有不敬,那如今的他一定不是天机殿的人,从你的回复来看,他又不是你朋友,言语上却又对你表露熟悉。 “凤妖孽,朕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他上辈子来过这里。” 凤归麟抽了抽嘴角,背对着凤瑾嗤笑不已。 “我还以为你能分析出什么来,没想到竟是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 “凤瑾,你相信人有来世和前生么?” “行行行,不开玩笑了,刚刚的话你就当朕胡言乱语吧。” 凤瑾咳嗽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她会那样想,还不是因为看的小说太多,对许许多多的套路了然于胸。 像凤归麟这种情况,最有看头的套路便是,黑袍人是重生之人,因为上辈子来过凤归麟的王府,所以今生才能在他完全不知道原因的情况下来去自如。 这解释除了玄幻些,完全合情合理啊! 凤瑾清了清嗓子,掩下尴尬的同时,压住了自己飘了的思绪,坐直了身子,忧心忡忡的问道: “凤归麟,你之前就说过,王府里的机关阵法不是你的手笔,刚才黑袍人又说你困在王府,一辈子都无法离开云都半步。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凤瑾思来想去,最后的注意里落到了“天机殿”三个字上。 榻上的背影微微战栗,像是在拼命的压抑心中的恨意。 凤瑾疑惑的皱了皱眉,软下语气想要再说些什么,凤归麟忽然侧回了身子,薄唇抿了抿,低低的笑道: “因为小瑾瑾你在云都啊,本王又不稀罕别的女人,本王这是被你困在的云都。” 他的笑容给人以虚幻之感,像是随时都会破碎,他明明就在眼前,却让人觉得他的存在不真切。 凤瑾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凤妖孽,那黑袍人说过,是天机殿的老家伙将你困在了这里。 “那些机关阵法你针对你么? “这座王府是你的囚笼吗?” 凤归麟单手撑着脑侧,无力的敛上了眸子,窗外忽然飘进了一阵大雪,越过琉璃灯罩,从上方落下,浇灭了不少的灯火。 室内的光线昏暗了几分,他的脸都隐在了阴影下,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凤瑾心头有些压抑,想要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在脖子都变得僵硬时,凤归麟悲凉的大笑了两声,慢慢撑开了眼皮,郑重的望着她。 “凤瑾,你觉得我会祸乱天下,为害苍生吗?” 惑人的双眸里一片黑暗,黑暗之下,又沉寂着血色,然而最上方,是驯服了黑暗与血色的点点星光,那是凤瑾在耀眼灯火下的笑。 凤瑾蹙了下眉,不知道凤归麟此言何意。 她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他此刻的凄凉,他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流浪者,在世间来来回回的游荡,始终找不到可以归去的地方。 她心情很是沉重,下意识的就摇了下头。 见她如此,凤归麟嘴角扬了抹浅笑,眸中星光点点。 “凤瑾,我会祸乱天下,为害苍生,但我祸乱的是没有你的天下,为害的是不包括你的苍生。 “所以凤瑾,你最好活得长一点,至少比我活得长,不然你将是整个世界的罪人,你将与我一起,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这般近乎诅咒的话语,让凤瑾瞬间一怔,她实在不知道凤归麟这对她深到变成执念的感情,究竟从而来。 与他对视了半刻后,她终是低低的应道: “好,朕会努力活下去,争取比你活得长。” 气氛再次静谧了下来,能听到风声,能听到灯芯炸响的声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凤归麟在黑暗里待了多年,听力比旁人敏锐太多,灯火晃悠悠的,又灭了两盏,屋内变得更加昏暗。 他轻轻的阖上了眸子,静静的听着风声里的动静,心脏处有着充盈之感。 ——当下的场景是他一直都曾幻想的模样。 “凤瑾,看样子天机殿的事你想不起来了……其实,我也记不得太清了。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每次努力回想,都只能得到模糊的片段,但我唯一能记清楚的就是你。 “凤瑾,我们在天机殿见过,见过很多很多次,你还……让我抱过你。” 低沉撩人的嗓音变得缥缈,述说着凤瑾完全想不起来的过往。 就在凤瑾努力的回忆的时候,缥缈的嗓音音调一转,恢复了惯有的低撩模样。 “凤瑾,你别以为打岔了这么久,就能让本王忘记你傍晚没来陪本王用膳的事情。 “陛下,你今天晚上是不是根本不打算来的,嗯?” 凤瑾心弦一颤,抬头一看,就发现凤归麟正眯着眼,危险的盯着她。 凤瑾嘴角僵了僵,用余光瞥着凤归麟,呵呵的干笑着。就差手里捏张艳红的手绢,嗲嗲的嗔道: “讨厌!” 然而,她并没有应景的嗔道“讨厌”,而是一巴掌拍在了凤归麟的肩头,拧着眉豪气的埋怨道: “哎呀,朕怎么可能忘记呢? “朕只是公务太过繁忙,一时处理不过来,你看,朕这不是一处理完就来了,真是的! “朕是帝王,一言九鼎,说了要来就一定会来的,摄政王这样想,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哟!” 那感觉就像在抱怨,咱俩是兄弟,斤斤计较就太见外了! 凤归麟难受的咳嗽了几声,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这死丫头,下手还真不客气! 听听那语气,谁家姑娘像那样,谁要跟她哥俩儿好? 他与她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床榻之上,一上一下! 凤归麟撑着贵妃榻,坐起了身子,暗下眸子,嘴角勾起危险的笑,重重的击了一掌。 “来人,传膳——” “传……传膳?” 凤归麟将目光移到了凤瑾震惊的脸上,轻轻挑了下眉,惆怅的反问: “陛下是君,本王是臣,做君主的都没来,臣子怎么敢动筷子呢? “本王一直在等陛下,现在好了,陛下来了,本王终于能用晚膳了。 “陛下,你可是答应了陪本王用晚膳的,陛下是帝王,一言九鼎呢。” 凤瑾摸着鼓鼓的肚子,嘴角瞬间僵硬了起来。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235章 养鸡场的鸡都不敢这么长 明明从外来看,摄政王府就只有凤归麟与他两个下属三个活物,偏偏传膳食的旨意一传达出去,一刻钟不到,主卧外间的桌子上就摆了十来道菜。 “陛下,别愣着,动筷啊!” 凤归麟将象牙筷用新取的手帕连着擦了三遍,才笑盈盈的塞到了凤瑾的手中。 凤瑾看着满桌的菜肴诚惶诚恐,她感觉手中握着的不是筷子,而是杀她的利器! 她的手指头努力的松开,却因凤归麟的禁锢,只能被迫的将筷子握住,尴尬的笑了笑,有些不情愿的叹道: “啊这…… “这本来就是摄政王的晚膳,当以摄政王为主,朕在一旁陪着就好。” 凤归麟笑容转瞬散去,故意忽视凤瑾,视将目光落在了身前一道道美味佳肴上,像是随口一提,又像在隐晦威胁。 “陛下,你的皇宫……修复几成了? “本王昨日一时兴起,去宫里逛了一圈,本王感觉那些工匠好像没用心啊?” 凤瑾心头咯噔一跳,拿不准他到底想做什么,将眸子抬起,谨慎的打量着他。 就见他嘴角微勾,薄唇轻启,嗓音低沉又危险: “陛下乃万金之躯,怎么可以住在偷工减料的地方,想来陛下也对此极为不满,只因陛下仁慈一时心软,才没有处理此事。 “陛下,要不然……” 尾音拖长,他没在说下去,将无尽的遐想留给了凤瑾。 说一半,留一半,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凤瑾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这家伙,该不会又想放过火吧? “草!” 凤瑾当即爆了粗口。 皇宫里幸存的建筑都还是乌漆墨黑的,这还想再放一次火? 不如把她一起给烧了吧! 可到最后,她说出的话却没有想象中那般硬气。 “咳咳,这大可不必,朕觉得挺好的,真挺好的,摄政王就不必操心了。” 凤瑾礼貌而不失微笑的婉拒了凤归麟的好意,她的皇宫,就不由他操心了。 她倒想硬气,最好不给面子的一把掀翻饭桌,骂骂咧咧的离开。 可事情并非那么简单,想要以绝后患,她将凤归麟宰了,不然按他的性子,一旦惹了他,他就会搞事的。 她武功上能胜他一筹,但并不意味着,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她都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她不可能随时随地就将他盯着,防备他异常的举动,毕竟,这世上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莫非她以后,都只能待在宫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关注着他的动静,防止他动手脚? 算了算了,太累了。 凤瑾轻轻叹起了气,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谢玄沉默忠心的身影,忍不住的想,若是他未曾离开,一直在宫里守着,凤归麟很难轻易的毁了她的皇宫。 唉,谢玄不在的第……忘了多少天,想他。 “陛下,你迟迟不动筷,是不肯给本王面子吗? “本王可是为了等你,一直没有用晚膳。” 阴沉沉的声音从身侧传了过来,凤瑾无奈的转了转头,在凤归麟危险的目光下,勉为其难的夹起了菜,抗拒的放到了嘴里。 她吃饱了,真饱了。 无力的咀嚼了一下,始终不肯咽下去。 凤归麟忽然倾过了身子,而后她的唇上便多了湿热之意,口中的异样让她有些不习惯。 待回过神儿时,凤归麟已经离开,懒懒抬着眼皮,在凤瑾的注视下,极其回味的抿了下唇沿,片刻之后,缓缓勾起了邪笑。 “看来今晚的厨子做的不错,这菜比以往更香。” 他的眉眼尽管勾人,凤瑾却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表情还变得有些诡异,有些……一言难尽。 她没感觉到暧昧,她感觉到的是大鸟给雏鸟喂食时的母爱,真真就是母爱…… 她拧巴着眉头,小心翼翼的将凤归麟打量个遍。 察觉她视线中隐含的怪异,凤归麟蹙了蹙眉,狐疑的扫视着她。 那死丫头是什么眼神儿,难道不应该心慌意乱,眉眼含春? 与凤瑾四目相对了半个时辰后,凤归麟自觉败下阵来,直接忽略了那心如铁石,不生波澜的女子,气呼呼的用起膳来。 眼见凤归麟食欲大振,凤瑾心怀慰藉,待他用得差不多后,就打算起身告辞。 临行前,她还特意转过身,温声细语的叮嘱: “亲爱的摄政王殿下,明日有朝会,你可不要迟到哦!” 凤归麟拉着脸目送她离去,双眸缓缓眯了起来。 为了抓紧时间将皇宫修复,宫中四处都搭着架子,虽然好生归置了一翻,尽量不影响原有陈设布局。 宫门早就上了锁,凤瑾想要人不知鬼不觉的回寝殿,就只能翻墙而入。 几次掠过,都险些被突然出现的架子绊倒,最后回到长寿外,简直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 她真的太难了! 停在台阶下上,看着黑漆漆的寝殿,心里忽然生出一两分失落,因为那黑暗里,没有人在等着她归来。 她于长极宫的归属感,隐约间淡了不少。 她不想进去了,里边的气氛定然比外边还要压抑,倒不如坐在台阶上,看看笼在薄雾里的月轮,也顺带消消食。 正兀自惆怅间,右前方的花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过后,一道庞大的敏捷身影,反射着皎皎月华,迅猛的冲向了她。 凤瑾心头一紧,瞳孔瞬间放大,条件反射的就朝左侧移了半丈。 待身影完全于月色下显露,就可看清它油光水滑的毛皮毛,威武雄壮的躯体,强健有力的四肢,可窥破黑暗的犀利眼神。 那本该是猛兽一般的存在,此刻却微微偏着脑袋,不停的吐着舌头,粗壮的狼尾欢快的摆动,将它身后的地面,扫出一片干净到不然尘埃的区域。 “小玄子。” 凤瑾低低唤了一声,蹲坐在地上的庞然大物更加欢快的甩着尾巴,与那一身浓密的褐色皮毛,反射着冷月光辉所烘托出来的高傲气质,完全不相符合。 凤瑾叹着气,僵着脸,无奈的摸了摸大脑袋。 她真不知小玄子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明明才养了三个月,明明它是憨憨的小土狗。 为什么会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变成了雄壮的狼王模样? 明明一个月前,谢玄还将它揣在怀里,带着它背着她,穿过茫茫风雪。 这是打了激素吗,养鸡场的鸡都不敢这么长! 最后,凤瑾坐在台阶上,揽着蹲下与她一样高的小玄子,陪着它一起遥望月亮。 “嗷呜——” 凤瑾先叫了一声,引得小玄子疑惑的看了看它,片刻之后,也跟着嚎了一起来。 幽冷的大禹皇宫,于深夜传出了的狼嚎,世间百姓对于这座屹立了千年的建筑群,多了更深的畏惧。 不仅有鬼,还有狼,可怕!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236章 地窖已经被我挖通了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留守长极宫的一众玄卫见此,都挤到了门缝或者窗缝处,鬼鬼祟祟的打量着外边台阶上,一唱一和的两个家伙。 “陛下是不是精通狼语啊,你们说,陛下究竟在跟小玄子说些什么?” 最先出声的是夜一。 谢玄就是觉得他太多嘴,太能瞎想,才选了夜二而非他随行,没想到他不仅一点儿反思的意向都没有,如今更好,瞎想起来连小玄子都不放过。 “陛下肯定在跟小玄子说,她今晚跟摄政王吃了什么东西,说了什么话,还感叹了一下她对摄政王斩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夜十一微微抬首,做出独倚高楼的孤寂模样,几乎用尽了从诗文里浸染来的深情,才缓缓的说出了这一番话。 然而话还未落,就吃了夜一好几个爆栗。 “瞎说,瞎说,瞎说!瞎说!我叫你瞎说! “陛下只跟统领大人有情愫,其他人不可能,陛下跟统领大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霸道主子加忠犬暗卫,陛下亲口所说这才有看头,意思就是这样很般配!” “其实……” 夜十九将双手握在胸口前,扭了扭肩头,略带羞涩的低语: “我觉得陛下跟楚丞相更合适。 “楚丞相清风朗月、气质出尘,陛下阴晴不定、强势霸道,陛下轻而易举的就能将楚丞相……楚丞相还反抗不了。” 作为玄卫中唯一的女性,被众人照顾着的存在,她这话一出口,就吓得旁人四散而逃。 一个个在不同的角落里挤眉弄眼,悄悄交流着“关于十九竟然是这样的十九”的话题。 他们可得躲远了,免得十九看上他们,趁他们不注意用强,那他们的男子尊严可就不保了! 夜十九眯起眼睛,活动着脖子,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一刻之后,黑漆漆的长寿殿里,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动静。 凤瑾将打量的视线抽了回来,嫌弃的撇撇嘴,伸手拍了下小玄子的脑袋,起身去了别处。 “小玄子,里边的人可能有病,你最好离他们远一点。” 小玄子望望殿内又望望她,终是甩着尾巴跟了上去。 霜城的夜色,却比皇宫诡异凝重得多。 楚辞领太医院众人先行前往,到达城外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原想着救灾要紧,便打算利用丞相的身份,获取入城之便利,命杜明敲了许久城门,却始终不见回应。 楚辞蹙了下眉,移步走到了城门正前方的空地上。 “本官乃大禹丞相楚辞,今特奉陛下之命前来赈灾,还请将军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去。” 他喊得礼貌而委婉,将城门守将尊了一声“将军”,并没有以势压人的感觉。 重复呼喊了好几遍,城墙上方才探出了一颗头,仔仔细细的将底下人打量一番后,阴沉的问道: “你说你是丞相,你们都是从云都来的?” “确实如此。” 楚辞温雅的颔首。 墙上的脑袋瞬间就失去了踪影,就在众人以为城门即将打开的时候,城墙上方出现了一排弓箭手。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惑之年的医监大惊失色,忍不住就斥责起霜城守卫,“你们莫非是想造反?” “我看你们才是想要造反!假冒丞相,假传圣旨,如果陛下有心派人赈灾,怎么会拖到现在? “她根本就不会管我们的死活,你们,都是群招摇撞骗的家伙!你们,都该死!” 站在城墙最中间的具有绝对话语权的人,狠厉的挥下了手,刹那时间,箭矢如雨,纷纷朝楚辞等人射去。 转眼间,刚发出过斥责的医监忽然被四支箭矢洞穿,倒地之前,双瞳瞪如铜铃,似乎完全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情况实在突然,充当护卫的六名禁军在医监中箭后,才反应过来,拔出佩刀拼命的抵挡着箭雨。 他们一早就被受了自家统领的耳提面命,听得是凤瑾刻意叮嘱,他们拼着不惧死的狠劲,都要将楚辞安然无恙的护送回去。 有了杜明以及六名禁军的保护,楚辞在箭雨之下人处于安全地带。 楚辞在七人的护送下往林间中退去,同时忍不住猜测,城门守将连他们身份都没验证过,便一口咬定他们是骗子,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按照正常情况,偏远之地若有京官驾临,城中官员无一不是诚惶诚恐,为表慎重,城中官员首要之事就是查验他们的令牌、圣旨等证明身份的东西。 如今这种直接将他们打成骗子,打算将他们乱箭射死的情况,楚辞还是第一次见到。 难道城内官员就不怕担上谋杀京官的罪名吗? 楚辞皱起了眉头,回头看了眼乱箭齐发的城墙,凝重的暗下了眸光。 霜城的情况,似乎越来越来越不简单了! 霜城的入口,建在梅花坳里边,两侧是陡峭的险峰,因此除了城门,再没有别的入口。 只是如今城门被人把守,稍微靠近就会有箭雨伺候,他们根本进不去,灾民的情况却十分危机,楚辞一时犯了难。 犯难也进不了城,楚辞只得叹着气,吩咐剩下的人暂且在城外扎营。 晨光微熹的时候,驻地了蓦然出现了一道人影,六名禁军是负责庆云宫一带巡逻的,因此没见过谢玄。 六把佩刀纷纷出窍,六道冷芒将谢玄死死的围了起来。 谢玄微微蹙着眉,一脸冷漠无情,在六人还未意识到的时候,就点了他们的穴位并且退出了包围圈。 “我带你们进城。” 谢玄扫见从帐篷里出来的楚辞,冷淡的说道。 楚辞愣了愣,疑惑的反问: “你还能找到其他的入口? “如果无法破开城门,即便我们进去了,后边的物资也进不来,物资进不来,赈灾就只是停留在言语上的空谈。” 谢玄没再应话,转身就要走。 楚辞将唇一抿,提步就跟了上去,杜明得到眼神示意,连忙催促着众人收纳行李。 一路上,谢玄都没再说话,他虽与楚辞是旧识,可他此行霜城,只是为了公事。 “梅花坳右侧的望月峰有一天然形成的通道,通过那通道,可以直接穿到水井巷16号的地窖里,地窖已经被我挖通了。” 第237章 陛下是个黑心肝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因为谢玄不在,没人敢叫她起床,凤瑾担心一觉就错过时间,一直没到床榻上去,就搂着小玄子在含英殿一楼左侧的书架旁,眯了一个多时辰。 当天色从惨白变成灰白时,她就睡意朦胧的抬起了头来, 如今仍在年关休沐期间,今日的朝会算是临时加上的,好些官员都还在祖地没有回来,凤瑾便将议事处从启明殿换到了清凉殿。 其实倒没什么大事,就是杂事很多。 往常楚辞在的话,根本无需上报,他直接就处理好了,但眼下楚辞离京赈灾,许多事情都得重新办分派人。 “今日召诸卿前来,实为三件事。 “一是昨日齐国大公主递上帖子辞行,打算近几日就离开大禹,回到齐国。 “之前朕公务繁忙,忽略了大公主,现今想来实在不妥,于情于理,我大禹都应尽尽地主之谊,以显王朝的气度和风范! “此次送行之事,便全权交由礼部尚书秦大人操持,近日京城多乱象,朕另派禁军左翎卫将军高远协助,务必保证大公主平安离开。” 凤瑾话音一落,底下的官员就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议论的,无非是增派禁军协助的事。 禁军十二卫由统领肖安负责调遣,直接听命于凤瑾,是直属于凤瑾的力量。 她现在派遣禁军中的人协助,莫非是想借此调查礼部尚书? 难道登基时大换官员的历史又要上演? 在场的官员人人自危,尤其是礼部尚书秦勉,后背衣衫都湿透了。 只需一扫,凤瑾就猜出了众人所想,心中十分无奈。 霜城事未了,西北军情传,她实在不想再多出什么事端来。 心思一转,手肘撑在龙椅把手上的龙头浮雕上,半眯起眸子,难辨喜怒的说道: “眼下毕竟仍在年关附近,再过几日又是元宵,朕只希望安安静静的度过新年。 “但如果有人偏要弄出点事儿,朕也不介意朕的双手在新年里沾上鲜血。 “你们应当清楚,朕,没有什么忌讳的。” 此话一出,众人周身一颤,垂着头,拿着袖子悄悄的擦着汗。 陛下大清早就发火,怕是……咳咳,真希望春日早来,那样君侍大选的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美男在怀,左拥右抱,陛下应该没心思吓唬他们了吧? “第二件事……” 凤瑾幽幽开口,长眸微眯,笑意不明的扫着底下锦袍玉带的家伙。 “诸位爱卿应该早就知道了,前几日皇宫无故失火,烧毁了宫中一半的建筑。 “朕一直公务繁忙,拖到今日才有时间追究此事。” “陛下是找到纵火之人了?” 说话的是督御史,性子较直,跟他的官职还挺契合的。 凤瑾还认不得他,只觉得这人下意识反问挺有趣,嘴角微勾,拖长着声音应道: “朕刚才便说过,无故失火,自然不存在什么纵火之人。 “只是……” 话音一转,声音变得低沉阴森。 “诸卿是不是该好好反思反思,朕的皇宫为什么会失火? “究竟是防火措施不恰当,还是京城治安不好,又或者是防护设备低劣、偷工减料?” 一下子至少点出了三个部门,如此,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暴君有什么坏心思呢,她的心思,不过是想让他们为皇宫的损失买单罢了! 呸,昏君,连臣子的钱都不放过! 你倒不如直接叩俸禄,还光明正大些! 见众人挤眉弄眼无声的交流,就是不给回应,凤瑾也不生气,凉凉的扫了旁边缩在人群后,尽量降低存在敢的工部尚书。 “蔡尚书,宫中建筑保养修缮历来是工部负责,这次朕的皇宫无故遭逢大火,你怎么看?” 被点名的老者胡子一抖,用眯眯眼瞥了凤瑾一眼,双手揣在袖子里,硬着头皮从分开的人群里走了出来。 “臣……” 憋了半天,始终只有这一个字。 他能怎么看? 工部上至侍郎,下至扫地小厮,都被摄政王撵去修缮皇宫去了,也就看他一大把年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才勉强放过他一马。 他现在就是孤家寡人、光杆司令,还想让他做什么? 工部尚书瘪着嘴,弯着腰,双手揣在袖子里,一双绿豆眼哀怨的瞥着凤瑾,看起来委屈极了。 凤瑾良心稍微有点儿过意不过,压住笑,若有其事的夸赞道: “蔡大人一听到皇宫失火,就将工部的人全部派遣出来,大到布局复原,小到寻漆上色,都是蔡大人亲自监督。 “蔡大人一把年纪,却能做到如此地步,真是国之大义者!” 蔡国之大义者愣愣的抬起头,努力将绿豆眼睁到黄豆那么大。 陛下说的人是他吗,他没听错吧? 自工部的人被全部抽调走以后,他不就宅在院儿里含饴弄孙么? 即是如此,凤瑾的一番话仍说得他热血沸腾,不知不觉间就挺直了身子,脸上洋溢着骄傲自满的模样。 嘚瑟的小眼神儿懒懒的扫过众人,仿佛在说,都学学,都学学,向他这个国之大义者好好学学! 众人被他蔑视的眼神儿气得眉头直跳,却又不敢发火。 如今有工部尚书在前,他们再不做出点儿什么就引人诟病了。 不就是……钱嘛!哼! 暴君不仅喜怒无常,还是个黑心肝儿! “陛下,如今有工部的人修缮皇宫,人力倒是不缺了,老臣思来想去,觉得能尽尽臣子本分的也就是为陛下镶镶地了。 “陛下,家中小儿前几年外出游玩,不小心发现了一座微不足道了玉矿,丹壁石、白玉桥以及汤池所用暖玉等,一切交给臣就好。” 玉石要卖出去才是钱,放矿里就只是好看点儿的石头,哪有已经到手的真金白银香! 家里有玉矿的几人,听此大骂那人老奸巨猾,他想得倒,好直接拉玉石来,有工部的人在,加工费都不用出! 他不肉痛了,他们呢? “陛下,臣内人家里是做苗木生意的,在南北各地都有苗圃。 “此次大火应该将宫中花木烧得差不多了,臣唯一能做的,就是为陛下添补几棵花木,不让那些坏掉的苗木碍陛下眼了。” “陛下,臣侄女婿家在南边海域圈了地,养了些珠蚌,陛下不嫌弃的话,汤池、楼阁里的珠帘,就交给臣吧……” 不到一刻,皇宫修缮基本的物件都有了,若凤瑾狠一点,完全可以凭借这些重建一座皇宫,不过那样倒是缺了底蕴。 即是如此,凤瑾也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暗暗赞叹道:有钱! “陛下,你说吧,第三件事是什么?” 被剜了肉的大臣心很累,不在顾忌,直接就问了出来。 要死,早点儿死算了,免得拖拖拉拉尽让人心慌! 第238章 凭你只是个妹妹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三件事就是……” 没扫见那张扬的红色身影,凤瑾皱起了眉头。 “摄政王怎么没来?” 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到凤归麟。 二人见面不是一向斗得死去活来么? 联想起京中传言,众人不由得猜测这第三件事与凤归麟有关。 有关是有关,关系却不是特别大,主要是凤瑾想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免得他背着她捣乱。 见人不在,只好先将心里隐约的不祥压下,看向站在左前方寂静不语,独成一方世界的凤颖,意有所指: “皇妹回京多时,一直都只是曹国舅几个人去探望。 “皇妹常年在外,对京中诸事多不了解,朕公务繁忙无暇顾及,你们是朕的肱股之臣,应该替朕照顾好她。” 众臣见不是继续要钱,瞬间松了口气,连忙应着是。 凤颖虽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眉间却布了一丝阴郁之色。 凤瑾所为,不过是想正大光明的限制凤颖的行动。 她知道凤颖是敌人,但不知替代她的这几年,她布下了多少阴谋陷阱,更不知她的背后还有没有其他的人。 “如此,就散了吧。 “皇妹先等一等,正巧朕现在暂时无事,不妨陪朕在宫里走一走,也好促进促进你与朕的姐妹之情。” 凤颖好像极不喜欢皇妹这个称呼,待人散尽之后,便略显冷淡的看着凤瑾。 “陛下,你乃大禹女帝,地位至高无上,不适合与任何人当姐妹,你直接唤我名字即可。” “好吧凤颖。”凤瑾嘴角缓缓勾起,诡异的出声,“南柯一梦的感觉可还好?” 凤颖瞬间拧起眉头,转过头,戒备的观察着凤瑾。 “你说什么?” 被夺舍的人无一不是意识崩溃的人,并且随着夺舍的时间越长,灵魂被侵蚀得越厉害,能够醒来已经是万中无一了,还想拥有记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面对这样的凤瑾,她又忍不住猜疑,她真的还记得些什么。 再想看去,凤瑾已经换了表情,眉眼带笑,煞是温柔。 “朕的意思是,你如今回了京,在外漂泊吃得苦,正是南柯一梦都过去了。 “今后由朕护着你,你可以永远安安心心的做你的……逍遥王!” 凤颖忍了忍,才恭恭敬敬的应下: “谢陛下隆恩!” “好了,咱们走另一侧吧,前边的建筑被烧毁得厉害,就不过去了。” 从大殿里出来,凤瑾就引着凤颖去了北向,北向靠山,山间还有悬崖,整个长极宫就建在临崖之处。 站在含英殿的楼阁上往北望去,可以看见极小的房舍,蚂蚁大小的百姓在街上走来走去。 长极宫是整个云都最高的建筑,北侧宫墙下方是绝壁,就算武功绝世的人,都无法攀登上去。 从云都各处看,长极宫周围云雾缭绕,巍峨雄伟,庄严肃穆,就像镇压整片世界的云上仙宫。 ——正好符合大禹帝王至高无上的地位! 凤瑾带着凤颖一路走走停停,最后领着她上了含英殿的最高处,她一直都有观察凤颖的表情。 “高处不胜寒。” 凤瑾低低的叹着气,一脸惆怅与寂寥。 就在凤颖出于本分准备安慰她的时候,她继续叹道: “奈何朕是天命所归,这副担子,朕根本摆脱不了。 “凤颖,你相信天命吗?” 凤瑾转过了头,静静的盯着凤颖。 绝壁下的风很大,若不是身怀武功,想要站稳都觉得吃力。 凤颖根本忘了把住栏杆,掩藏自己不会武功的事情,就那么阴沉沉的盯着凤瑾,心里止不住的升起将她推下去的念头。 推下去吧,推下去吧,管他什么天命,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就算是神仙也活不了! 没了凤瑾,她将是这世上唯一有资格继位的人! 然而,脑海里闪现出某一世的下场,令她忽然迟疑了。 曾经,她百般谋划,终于让凤瑾死于非命,可到最后,她登基不过一月就死了。 ——只因谢玄、凤归麟、楚辞、顾长风等人,发现了凤瑾亡故的真相,合力反击,短短十日就颠覆了她苦心建立起的皇权。 所以一切的症结,都在那七个人对凤瑾的感情上。 “巫族神秘莫测,天命一说,应该具有一定依据。” 凤颖握紧了手,淡淡的敷衍道。 凤瑾挑眉,伸手抓住了砸落的雪团,轻轻一笑: “相信天命的人,都是该认命的人。 “朕不是,朕信自己。” 右手慢慢展开,接到手中的雪团,已化作薄薄的雾气,从手心升起,最后被绝壁下的乱流吹散。 凤颖开始有了危机感,这样的凤瑾,是她从来未曾见过的凤瑾。 这便说明,从前对付她的方法不再适用,那么她之前做下的布置,都只能算白费心血。 她在心底不住的嘶吼: 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改变,你只应该是任我摆弄的玩偶! 凤瑾微微转头,就看到她狰狞的模样,怪异的蹙了蹙眉。 与凤颖目光相接的时候,她忽然就看懂了对方眼底的疑惑,脑子一抽,下意识就回道: “凭你只是个妹妹!” 反应过来后,她还寻思了两遍,越寻思越觉得对味儿。 嗯,可不就是妹妹么! 她忽然想起了成王凤姝,凭借近几日恢复的记忆来看,她将凤姝当成妹妹百般照顾,仅仅是因为她自己无聊,还有就是看对方可怜…… 啧啧,如此一看,确实可怜。 就不知道眼前这个妹妹,到底是不是亲妹妹了。 凤颖被她的话怔住,一时觉得那句话奇怪,又想不出哪里奇怪。 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两三息后,她轻轻点了下头,应道: “陛下说的是。” 听此,凤瑾在心底爆笑。 再吹了一会儿风,凤瑾就送凤颖离开了。 在这一个时辰里的相处,她隐约可看出对方的性格,偏执,认命,却又忍不住与天命相抗,这与意识世界里看到的相吻合。 所以天命究竟是什么,可否具象成什么,有什么表征? 难道只是空泛而虚幻的两个字? 不应该,刚才有一瞬间她感受到强烈的杀意,却又在片刻之后消失无踪。 如果凤颖一心皇位,人也够狠的话,刚才就应该动手。 即便最后证明她弑君夺位,也因她皇室仅存血脉的身份,可以正大光明的登基。 她在犹豫什么? 凤瑾眯起了眼睛。 第239章 你就是这样叫本王起床的么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239章你就是这样叫本王起床的么走在回寝宫的路上,凤瑾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进入外殿,看到堆满肉食的狗盆儿,下意识唤了几声小玄子,等了好大会儿始终不见狗子过来,心里感觉有些奇怪。 小玄子是干饭的崽儿,往常不管去哪儿浪,到了饭点儿都会回来。 早上的狗食放到现在都还没动,分明是不正常。 凤瑾在殿内环视了几圈,没见着任何异常,只好召了夜一出来。 “你们可见到小玄子跑哪儿野去了?” 夜一摇了摇头。 “昨晚小玄子随陛下去了含英殿,今日寅时末,它又跟着陛下从含英殿里出来。 “待陛下早朝去后,它就跑出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凤瑾皱起了眉头,这么大的狗子,在皇宫内都能丢,究竟是狗子疯过头了,还是有人胆大包天了? “哦对了陛下,属下想起来,前几日听得工部的人说,他们总能在安阳宫附近看到小玄子。” 一小会儿后,夜一若有所思的补充道。 安阳宫? 凤瑾心头一紧,坏了,那里离摄政王府很近,要是被凤归麟逮了,可就是凶多吉少了。 等等,凤归麟,他今天早上没来! 凤瑾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转头就朝宫外掠去,速度快得夜一只感受到一阵猛烈的风,以及一道快到难以捕捉的残影。 安阳宫与摄政王府通过暮迟山相连接,凤瑾一路从山林掠过,惊飞了雪地上觅食的一众云雀,终于于半刻钟后,落到了摄政王府西边的院墙下。 王府里很静,诡异的寂静,静得像是久无人住,空气中弥漫的都是阴森肃杀之气。 莫非,凤归麟没在府上? 凤瑾皱了皱眉,移步向王府主院走去。 走到缠满木香花藤的花廊下时,却瞥见冥然低着头,端着一个放满血淋淋块状物的大铜盆,急匆匆的往主院的方向走。 凤瑾眯了眯眼睛,真气微提,便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冥然的身后。 “你端的是什么?” 耳边忽然多了幽魅的声音,冥然身体一颤,双手一抖,装满东西的大铜盆就被脱手摔到了地上。 沾了血的毛绒绒的大脑袋从盆里滚落,转了几圈儿后,慢悠悠的停到了凤瑾的脚旁。 脑袋上沾满了污血,让人看不清原本的毛色,唯一能看清的是,那是一颗狗脑袋。 凤瑾心头一紧,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话语从齿缝里逼了出来。 “这是朕养的那只大狼狗么?” 冥然愣了愣,下意识的扫了下院子里,连忙蹲下身子着急忙慌的将血淋淋的脑袋往盆里塞。 将脑袋以及其他待毛的肉块捡到盆子里后,将手在衣摆处擦了擦,然后就将铜盆夹在腋下,垂着眸子,一脸小心的说道: “陛下,主子说你今晨没去叫他起床。” 说完,他还悄悄的指了指院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也不待凤瑾反应,就急匆匆的跑向了院子。 凤瑾死死咬着牙,眼带凶光的盯向了主卧。 不就是没按约定叫他起床,所以他就要杀了她的狗? 凤瑾长气一呼,隐蔽着身形,就朝院子里跃去,她四下找了许多地方,既没见着小玄子饱受折磨的痕迹,也没找见凤归麟的踪影。 小心潜入了主卧,正打量间,一道极低极凄凉的嗷呜声从角落里传出,凤瑾凝起眸子,悄无声息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逼近。 微微抬手,止住珠帘晃动,于无声间向里间靠去。 然而,那声音没再传来,仿佛凤瑾刚才所闻是错觉一般。 正欲转身离开,床榻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凤瑾目光一沉,瞬间转身朝被子掀去,眼前刹那出现如玉的肌肤。 就在怔愣的那一刻,一只手紧贴着被子向她的右手腕袭来,猛一用力,她整个人就失重的摔了过去。 被掀起的锦被,优优雅雅的落回了原处,遮掩住灼人的春光。 入目皆是黑暗,没有任何地方漏出一丝光线来。 在这狭窄、紧闭的环境里,空气的温度高得吓人,就这短短的片刻,凤瑾已经闷出了薄汗。 在黑暗里,在她头顶上,有极低沉、极嘶哑、极隐忍、极破碎的喘息溢出,每溢出一次声音,就让她的心慌上一分,让她的脸热上一分。 “凤归麟,是不是你? “小玄子是不是在你这儿?” 她问得话着实煞风景,揽住她的人根本不给予回应。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从对方的胸腔里传来,在她的手臂处不停的拍击,隔着冬日里她厚重的衣衫,她都能感受到灼人的温度。 察觉到控制她的手开始探向她的腰间,准备解开她的腰带,凤瑾顿时一慌,下意识就开始反抗。 也许对方正是见她抗拒的心理十分严重,担心激怒了她,便放弃了解她腰带的动作,只是重新用手将她的手腕钳制住。 凤瑾稍稍松了口气,努力思索着逃离之法。 然而,就是在这片刻的喘息之机里,用呼吸声铸就喃喃低唤,难以阻挡的钻入了凤瑾的耳中。 “小萝卜,小萝卜,小萝卜……” 一声比一声急促和颤抖,勾得人心慌意乱。 就在凤瑾压抑着心中异样,思索着似乎从某处听过的“小萝卜”称呼时,对方突兀的将炽热滚烫的东西塞到了她的手中。 凤瑾左手一僵,心弦崩断,纵然看不清黑暗,她也 瞪大了眼睛,她完全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 片刻之后,紧拧着眉,拼着真气逆流的危险,强势挣脱禁锢,从床榻上离开。 她眯着眼睛,恼怒又戒备的盯着锦被下的突起,低哑的轻笑从里边传来。 一息之后,一只染着暖色的玉臂从里伸了出来,将被沿儿往外叠了一小截,散在枕头上的被墨发轻轻拉动,转眼间,就露出了一副绝美胜妖,凤眸迷离的容颜来。 也不在意春光乍泄露与否,凤归麟噙着笑,直接弯起右臂,撑着身子斜躺在榻上。 肌肤上红霞满布,就连深邃立体的五官,也染上了与阴冷狠戾完全不搭边的温柔桃花色。 他不说话,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凤瑾,眼里的火寂静无声,却又势不可挡的往凤瑾烧去。 凤瑾抬起袖子,心慌的擦拭了下额间的薄汗,冷下脸问道: “凤归麟,朕养的狗是不是在你这儿?” 凤归麟懒懒的扫了凤瑾一眼,故意从喉中溢出一声细碎的喘息,暧昧不明却又暗含杀机的问道: “陛下,你就是这样来叫本王起床的么? “你的狗丢了,关本王什么事?” 第240章 你是本王今生唯一看上的东西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凤瑾顿时怒火中烧,厉声问道: “朕再问你一次,小玄子在没在你这儿?凤归麟,你知道朕的脾气,如果你真的对它不利的话……” 凤瑾的怒火铺天盖地朝凤归麟涌去,她这浓烈到吓人的怒火源于两件事,一是小玄子可能出了意外,二是又被凤归麟轻薄,颜面无光。 屋子里安静得很,旖旎的氛围仍然在二人之间流转。 凤归麟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对她脸颊上未退的红晕极有兴趣,却对她的威胁毫不在意。 “陛下,你这是占了本王便宜,却要恶人先告状,来个先发制人么? “凤瑾,本王一直信你,信你乃一国之君,一言九鼎,断然做不出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之事,但今日你让本王失望了。 “凤瑾,你忘了自己该遵守的约定,一上来就厉声质问于本王,像你这样的人,本王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凤归麟斜倚在榻上,左手指尖轻轻撑着太阳穴,缓缓阖上了眸子,不再去看站在屋中的凤瑾一眼。 不知他故意,还是根本不在意,浅金色的锦被堆在了手肘处,让深陷的锁骨变得极为清晰,就连腹部处凹下的线条,都若影若现。 那一瞬间,凤瑾变得极为心虚,连忙移开了视线。 就在她视线移开的刹那,凤归麟慢慢睁开了双眼,露出了眸底的深潭。 薄唇微启,将意味不明又隐含威胁的话语从口中说出: “陛下,若你肯帮帮本王,本王还是可以回答你的问题的,比如……小玄子又没有活着,若是死了尸体又在哪里?” 凤瑾沉下脸,皱了下眉,冷淡的回道: “既然如此,该如何帮你,你直说便是。” 听此,他嘴角噙了抹邪肆的笑,将侵略又暧昧的目光落到了凤瑾的身上。 “本王需要陛下帮本王去去火。 “陛下,你跟那哑巴同床共枕那么久,应该知道每天早上男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哦,对了,那哑巴已算不得男人,陛下应该还没遇见过。 “只是陛下,你来得可真是时候,你打断了本王的行为,让本王身体里的火烧得更旺,陛下惹出来的麻烦就应该陛下亲自来解决。 “陛下又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想来你应该知道本王指的是什么。” 凤瑾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凤归麟火气那么大,无非是她来得不是时候,打断了他的自娱自乐…… 可这,算算时间,还有约莫一个时辰就正午了,白日宣淫,还就只有他自个儿,这简直…… 凤瑾顿时觉得头很痛,她就不该来,真的。 这妖孽脾气本就古怪,现在她扰了他兴致,还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以后怕是更难平心静气的相处的。 他有没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提刀杀了她吧? 那既然他一直窝在床上,那小玄子的失踪是不是就跟他没关系? 想清楚这一点后,凤瑾立即转身,抬脚就想遁走。 “凤瑾——” 像是不解,像是无奈,像是气恼,又像自怨自艾,凤归麟忽然叫住了凤瑾。 “是本王长得不够美,身材不够好,技术不够硬,还持久力不行,为什么你要逃? “凤瑾,与本王纵情欢愉一次又何妨?” 凤瑾恨不得立即就遁走,更恨不得今天从未来过此处。 见凤瑾离去之意更甚,凤归麟缓缓坐直了身子,阴下脸,眸光幽幽的望着凤瑾。 他的眼底,翻涌着黑云与血海,好似要将凤瑾吸进去,带着她在被世人遗忘的黑暗世界里粉身碎骨。 “凤瑾,今日本王便明确的告诉你,本王就是看上你了,管你是讨人厌的小萝卜,还是狠辣无情的女帝。 “你是本王今生唯一看上的东西,不管你是死是活,不管你愿不愿意,本王都会把你夺到手中。 “你是本王的,心肝脾肺都是本王的!” 身后传来凤归麟阴恻恻的笑,即便在这简单的笑里,也能窥见他内心的黑暗与疯狂。 凤瑾心头止不住的发凉,那一瞬,她好像看到自己成了小说里被病娇痴恋的人。 她完全能够想象,若她换一个身份,若她没有玄机子灌顶的百年功力,她一定会沦为凤归麟任意摆弄的玩具。 他会将她关在漆黑的密室里,会拿着匕首低低的笑着: “我最爱最爱的人,让我来看看,你的血究竟有没有因我而沸腾?” 想到此处,凤瑾抱拳做了个告辞,闪身就消失了。 凤归麟愣在床榻上,瞥见已经空了的房间,慢慢眯起眼睛,鼻腔里发出气恼的冷哼。 这就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你自己惹出的麻烦,不亲自解决倒也罢了,直接走了是个什么意思? 你不肯给本王睡,其他解决办法也不肯给? 凤瑾,若本王有一天英年早逝了,那本王不是被你气死的,就是被你烧死的! 凤瑾从卧房里遁走后,却没走远,因为他再次遇到了冥然。 冥然不敢与她多说话,但通过只言片语,也能了解到小玄子就在摄政王府,并且还活着的事实。 不过从冥然欲言又止的模样来看,小玄子多半在凤归麟的手中。 但卧房说话多有不便,被逼无奈,凤瑾只得在坐在院门口的门槛上等着,等凤归麟自己解决好出来的那一刻。 凤归麟在一刻钟后就出来了,胡乱的套着一身妖冶夺目红色衣衫,阴沉着脸走出了房门。 在瞥见悠然自得的坐在门槛儿上的凤瑾时,脸色难看得难以形容。 冥然察觉自家主子表露的欲求不满,拼命压着企图上扬的嘴角,默默退了下去。 “凤瑾,你还在这里坐着干什么,是想看本王笑话?” 凤归麟停在离院门一丈远的地方,阴森森的问着话。 凤瑾戏精又善变,刚才屋里发生的事情好像不存在,她已经能坦然的与凤归麟对视。 “哎呀,摄政王怎么可能有笑话呢?” 脸上笑盈盈的,话语一转,问道: “朕的狗是不是在你这儿?” 前后两句之跳跃,让凤归麟都没猜到。 他撇过头,气呼呼的哼了好久,才讥笑道: “怎么,陛下这是咬定本王盗了你的狗? “呵,它在本王手上又如何,本王正想邀请陛下,看本王如何将它千刀万剐!” 西厢传来了可怜兮兮的嗷呜声。 凤瑾目光一凝,幽幽笑道: “好啊,摄政王带路吧。” 第241章 是我输了 西厢门窗紧闭,里边一片死寂,若聆听更仔细些,就可听到黏腻的液滴从高处砸落,然后啪的一声黏到了地板上。 凤归麟走在前方,到达厢房外还特意停下步子,侧身等了等凤瑾,见她也到门前停下,微微挑了下眉,便提步跨过了门槛。 在凤归麟将大门推开的那一瞬,便有一种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从里边飘了出来。 凤瑾没有继续跟上,条件反射的抬袖捂着口鼻,紧皱起眉头,死死的盯着光线昏暗的厢房。 “怎么,陛下这是胆怯了?” 愣神的片刻,凤归麟充满戏谑,仍带着一分低哑的嗓音,从昏暗之中传了出来。 凤瑾眸光一沉,一声不吭的踏了进去。 一路循着脚步声往前走,待眼睛完全适应黑暗后,她已经能看清厢房里的陈设。 此刻凤归麟正站在厢房里侧的地方,拿了根儿木棍戳着面前的一样东西,那东西像是活物,隐约还能发出惨兮兮的嗷呜声。 凤瑾的心顿时一紧,几步跨过,就看到里侧的地方搭了个木架,架子顶端倒挂着一只庞然大物。 它的身子仅通过小拇指粗的麻绳与木架相连,身体因为呼吸而晃动的时候,就会让整个木架咯吱轻响。 它倒垂着脑袋,舌头长长的伸着,口涎顺着舌尖流到地上,将脑袋下方的那一块地毯染了好大片深色。 “小玄子?” 听到呼喊,被倒挂金钩的大狼狗猛然睁开了眼睛,可无论它怎么挣扎,它所能看到的都只是凤瑾倒置的身影,更看不清她的倾国之貌。 想到此处,它停止了挣扎,半死不活的垂下了脑袋,一声比一声凄惨,一声比一声委屈的嘤嘤起来。 凤瑾心有不忍,正欲上前,却因忽然注意到的情况停止了行动。 小玄子的脑袋周围,还挂着三颗血淋淋的狗脑袋,吐着舌头,流着血水,眼球暴突,就那样阴森可怖的瞪着它。 凤瑾对当下的场景无法理解,蹙起黛眉侧过脑袋,看向了凤归麟。 凤归麟轻蔑的扫了她一眼,收回视线落到了小玄子的身上。 他拿着小木棍,行为恶劣的拨弄着三颗狗脑袋,让它们形似惊慌般的摆动,吓得被围在中间的小玄子皮毛轻颤,嗷嗷声不停从喉咙里溢出来。 “叫你这畜生不听话! “有些地方该去,有些地方不该去,你不知道吗? “有些人该惹,有些人不该惹,你不清楚吗?” 凤归麟低声斥骂着小玄子,余光时不时的往凤瑾那儿瞥。 凤瑾被他看得眉头直跳,心里竟然有种那些话是对她而说的怪诞之感。 “凤归麟,咳咳……” 凤瑾出声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清了清嗓子,好声好气的商量道: “既然你气也出了,这畜生就让朕带回去吧,免得在此处碍了你的眼。” 凤归麟缓缓转过身,眯起眸子,晦暗不明的凝视着凤瑾。 “陛下,你就打算这么简简单单的就将那畜生带回去? “凤瑾,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凤瑾紧拧起眉头,谨慎的打量着眼前气息逐渐变得阴冷的人,心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 凤归麟一向以本王自居,偶尔说“我”的时候,都只是为了表现亲密。 这紧接在“本王”之后的“我”,完全是与之前不同的感觉,既像讥讽的冷笑,又像失望的质问,质问一个极为熟悉的人。 凤瑾望了可怜兮兮的大狗子一眼,转过头静静的望着凤归麟,轻轻的叹道: “你说吧,要如何才能让我将它带走?” 这本该是温和中带着妥协的商量语气,极容易促成事情的正向发展,偏偏凤归麟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双眸瞬间闪烁起嗜血的光芒。 “凤瑾,你为了一只畜生都肯妥协,你怎么就不对本王妥协一次?” “凤归麟,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现在我们说的是小玄子的事。另外,它不是畜生,它是朕送给谢玄的礼物,谢玄不在,朕就要将它护好。” 凤归麟隐晦的抚上了被塞在怀里的铜匙,不自觉的攥紧了手。 他极慢的抬起头,将盛满风雨的双眸与凤瑾冷淡的目光对视。 “凤瑾,你怎么不送本王礼物?” 他以质问的语气说出了违心的话语。 凤瑾怪异的眨了下眼睛,想到身侧正在受苦的小玄子,略一思索后答道: “要不你想想,你要朕送什么给你?” “不,凤瑾……” 凤归麟察觉了她飘向小玄子的余光,嘴角的笑容逐渐加大,逐渐令人毛骨悚然。 “本王不稀罕你为了敷衍本王而送的东西,你想要将那畜生带回去,可以,前提是你跪下来求我。 “如果你不愿那便罢了,正巧本王近日身体不好,听说狗肉极为滋补,对本王身体极有益处,本王这就谢陛下的慰问关怀了。” 凤瑾的脸完全僵住,转动着眼珠子上下打量着凤归麟,身强体壮气色好,哪里有半分有恙的模样? 好吧,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她是吧? 威胁堂堂大禹女帝,真是好样儿的! 凤瑾危险的眯起眸子,竟与凤归麟如出一辙。 刀光剑影从二人的凤眸里展开,将整间厢房,都笼在旗鼓相当的肃杀之气下。 后腿儿被挂在架子上的大狼狗瑟瑟发抖,实在忍不住害怕,就死死咬着嘴,低低的、轻轻的呜一声。 它好想离二人远一点,他们对视的感觉好可怕! 正敛声屏气的窥伺着二人的小玄子忽然感觉自己身子一抖,瞪大了狗样就朝上方望去,竟发现左腿的绳索断开了一分! 见此,它连忙扑腾,着急的嗷呜声不停从狗嘴里传出,恰好将对峙二人的注意力吸了过来。 凤瑾瞬间往侧边跨过一步,正好将凤归麟拦住。 她的右手藏在身后,不停的指挥着小玄子,让它赶紧挣脱束缚。 察觉一人一狗的互动,凤归麟心头杀意顿起,挥手就欲朝小玄子击去,却在将要落下的时候被凤瑾接住。 “小哥哥,求你好不好?” 凤归麟怔愣的低眸,就看到凤瑾微偏着脑袋,装乖的望着他。 “你叫我什么?” 低哑的嗓音里带了一丝颤抖。 难道他的小萝卜还记得他? 就在此刻,被挂在架子上的小玄子成功的脱离禁锢,瘸着后腿儿没命的往外跑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凤归麟蹙了蹙眉,却没追上去。 转回头就看到凤瑾,缓缓松开了抓着他手臂的双手,得逞的笑道: “凤归麟,小玄子已经逃了,你输了哟!” 凤归麟怔怔的看着她,看着她与灯花典上拦路的小萝卜重合,低低叹道: “是我输了……” 第242章 深爱如长风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云都大晴。 荒凉的西北连着飘了七日的大雪,将干枯的牧草死死的盖住,并冻死了疆外大群的牛马之后,主要以放牧为生的越国王庭再也按捺不住,派出八成以上的军队,带着背水一战的决心,举兵南犯。 传信兵的战马在云都禁行的大道上横冲直撞,惊扰着街上往来如织的行人。 眼见马蹄将踏碎蹒跚学步的幼童的脑袋,士兵强打起精神,紧急的拉住了缰绳。 幼童安然无恙,战马却因猛然停住,使得身子失重,仰砸在了地上,将士兵的右腿死死的挤压在上了地上。 士兵咳嗽了一声,才慢慢缓过气来,就听得人群传来唾骂。 “元宵日朱雀大街上行人极多,因此历来有令严禁策马,你却明知故犯,是不是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可不是,历来元宵节上,都不允许策马狂奔。你一路冲来,你就没想想多少人因为躲避而受了伤?” “就是!元宵当日,就算陛下骑马都得缓行,你倒好横冲直撞!” “军中纪律更是严明,你平白无故就在大街上策马,视律法为无物,不知道你的长官知不知道?” 耳朵嗡嗡的,他感觉心很凉。 他艰难的抽出自己的右腿,虚弱的说了句: “抱歉。” 马儿彻夜奔袭,不眠不休,这一倒下便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它强撑着眼皮,嘴里一直在呼出白汽,用最后的力量看着被它摔到地上的士兵,圆润的眸子里亮起了晶莹。 这一次,它没法再完成身为战马的任务了,它再也跑不动了。 士兵艰难的挪动着身子,伸出被勒出血痕的颤抖的抚上了马儿的眼睛,忍着悲痛,轻轻的说道: “睡吧,你已经完成任务了。”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送行了。 西北边疆离云都有近万里之遥,为了确保将消息传回云都,而不是半路被人拦截,军情一类的东西都是由专门的士兵传送。 虽然效率比飞鸽飞鹰低了一些,却又比飞鸽飞鹰安全了些,一旦出现意外,因为人类得天独厚的思维能力,纵然传信士兵身死,也有能力将消息传递出去。 此行路途遥远,本该一个一站换一匹马,但他敏锐的察觉到有些驿站情况不对,只能放弃更换战马,转到下一站再看情况。 他知道自己在理智上做得很对,可感情上……四匹战马因他而死。 它们也本该同他们一样,是应该战死在沙场上的勇士! 他撑着地面,挣扎着站起,最后望了眼不再醒来的战马,心里涌起莫大的悲哀。 “此次是我有错在先,待我将西北军情上传天听之后,我会承担今日的一切后果。” 出言斥责的人忽然就噤了声,他们诡异的发现,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他们,在士兵的面前变得卑微而渺小。 围观的众人面色难看的让开了道路,目送着拖着左腿,毅然前行的士兵远去。 士兵到达外宫门的时候,凤瑾还在逗狗。 小玄子太胖,又被吊了太久,导致后腿儿血液不流通,险些坏死,好在陈寻医术过人,在他三两下扎针之下,就已好转了大半。 如今,再缠两日带药的绷带就能完全好转了。 听到携来西北军情的士兵一身狼狈的候在宫外,凤瑾心头咯噔一声,抿了下唇后连忙让人传唤他入宫。 士兵走到长寿殿的时候,再也撑不住,神情恍惚的一瞬,被压断的左腿挂在了门槛上,让他整个人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拼命的打起精神,努力补救着自己的殿前失仪,可仅凭他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站起。 凤瑾用眼神示意张全,张全赶紧挪着小步子,在太监装扮的夜一的帮助下,将人搀扶了起来。 “陛下,小的……” 士兵心存畏惧的想要跪下,凤瑾见他左腿隐约冒着鲜血,脸色苍白的骇人,蹙起了眉头,冷淡道: “朕听宫人说西北军情紧急,此次无需行礼,将东西呈上来即可。” 张全将加盖火漆、用特殊技法封口的信件,从士兵手上接过,挪着步子,深深弓着腰,呈到了凤瑾的面前。 凤瑾微微低眸,伸手将信件拿过,几番处理后,仔细审阅中当中内容。 “陛下,此次元宵,小的于大街上策马,惊了不少行人。 “小的知道我大禹律例严苛,如今小的任务已经完成,小的……” 没人敢不经允许就说话,特别是在凤瑾聚精会神做事的时候。 发现士兵突然发话的张全,心瞬间悬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正在审阅信件的凤瑾,见她没受影响,才恶狠狠的瞪向了士兵。 “张全。” 凤瑾忽然冷幽幽的唤了一声,吓得等人的张全周身一颤。 “陛……陛下。” 凤瑾懒懒的扫了他一眼,将视线移到了浑身狼狈,强打精神的士兵,轻轻说道: “大禹以武建国,最初便定下规矩,军情如火,可超越一切大事,如有妨碍军情者,杀无赦! “这位勇士,你无罪。” 士兵愣住,对于凤瑾所说的规矩,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见他不给反应,张全着了急,压低声音训道: “还愣着做什么,谢陛下隆恩!” “谢,谢陛下……隆恩。” 凤瑾点了下头,示意让人将他带下去救治。 人一离开,凤瑾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抬头望向阴沉沉的西北方向,眉间的阴霾却凝越浓。 信上说: 越人举兵,背水一战,加之得到顾长风不在边关坐镇的消息,气势高涨,使得大禹守军节节败退,现已烧杀抢夺了三座边陲重镇。 顾长风不在…… 他听到这消息肯回西北去吗? 如果不肯去,她又该如何应对? 想了很久,她还是打算去见一见顾长风。 如今的情况,显然比私人恩怨更重要,只要他肯回去,她愿意给出最大的让步。 ……就算让她背负不属于她的罪名,承受不属于她的怨恨。 “小玄子,你说天下一直太平该有多好?” 凤瑾轻轻摸了摸毛绒绒的脑袋,轻叹着气,起身往宫外走去。 顾长风……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 凤瑾抬头看着被历史侵蚀的顾氏门匾,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了这句话,像是她曾经说过的话。 第243章 他想震慑的仅仅是她罢了 “砰砰,砰砰,砰砰。” 凤瑾抓住门环,叩响了大门。 三声过后,她等了等,约莫半刻中,才有蹒跚的脚步声靠近。 锁门的横木被人拿开,吱呀一声,从开了两尺的大门里,探出一张苍老如树皮的脸来。 “谁啊?” 老者眯着眼,努力辨认着来人的身份。 凤瑾觉得他很面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只好柔声问道: “老人家,我是来找顾长风的。” 老者侧着耳朵愣了下,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摆着手,轻轻叹道: “少爷啊……他不在这里,姑娘若是要找他,只能去铁甲军驻扎在城郊的军营碰碰运气。” 云都西郊,驻扎着顾长风从西北带回来的两万铁甲军精锐,他们以一当十,且都只听从顾长风一人的号令。 黑虎军中,有半数的 黑虎军全军覆没一事 让她去军营找人,这怎么都有点儿狼入虎穴的感觉。 凤瑾抿了抿唇,低声又问: “那他何时回来?” 老者的叹气声一次比一次悠长,让人忍不住担心,下一刻他就喘不上气来。 他下意识的望向没有人气的府邸,脸上写满了悲痛与回忆的神色。 “少爷一向住在军营里,很少回府。 “姑娘有所不知,自府中诸位老爷公子离世,我家少爷便不愿意回来,因为他看着空荡荡的府邸心里难受。” 凤瑾的眼睛酸涩了起来,老者说的那些人,过往的她都认识,并且十分熟悉。 她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笑道: “那谢谢老伯,我这便去军营碰碰运气。” 礼貌的颔首,转身往外走去。 老者把着门沿,目送着她离去,张了张口,终于伸出手,忍不住唤道: “姑娘—— “你是我家少爷的心上人吗?” 凤瑾心头一惊,瞬间回头。 不等凤瑾回应,他便收回视线摇起了脑袋,缓缓的合上了大门,自顾自的低语: “真好,以后少爷他,就不用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老者的感慨轻易的钻入了凤瑾的耳中,她蹙起眉,静静的望着逐渐关上的顾府大门,内心深处有种强烈的孤独感。 这个世上,她熟悉的人或物越来越少。 她曾认识的很多人,都已经死了,活着的人,也与她成了仇敌,还真符合众叛亲离的暴君形象! 她自嘲的笑了笑,拖着步子朝城郊走去。 城郊的风,刮得铁甲军的黑骑猎猎作响。 简易的校场之中,传来士兵震的呼喝声,震耳欲聋,直冲九霄,让人恍惚间以为自己正身处金戈交鸣的战场。 凤瑾停步于军营外,微转视线在四周打量了一番。 营门值守的士兵虽未见过天颜,可那一身华贵的缠龙绣凤的黑金色衣衫,足以让人看出来人身份的不凡。 “这里是军营重地,请问您有什么事?” 守卫隔着阻拦的鹿砦,小心翼翼的问着凤瑾。 “朕是来找你家将军的?” 虽直接点出了自己的身份,语气却十分平和,一点儿都没有上位者的盛气凌人。 问话的守卫有些木讷,听到她的身份后,不但没有诚惶诚恐的将她迎进去,反而愣愣的让凤瑾稍等,他先进去通报。 凤瑾轻轻点了下头,看着身为当今陛下的自己被拦在军营之外,就忍不住自嘲。 她忽然想起楚辞说过的话…… 铁甲军是顾长风一手培植起来的,没有用她一分饷银,他们心里只有将军顾长风,他们,不懂得忠君。 “不懂得忠君?”凤瑾自嘲一声,“确实理所应当。” 若说黑虎军当中有一半是云都的人,或者祖上曾经是云都的人,那铁甲军中的士兵完全就是历代扎根于大西北的人。 他们喝西北的水,吃西北大地种出的粮食,对于繁荣热闹到宛若天上仙都的云京,知之甚少,甚至当中有许多人,只把云京二字,当做空泛到做梦都梦不清的概念。 怅然间,几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微微抬眸,就看到刚才进去通传的士兵涨红着脸,低着头,跟在两名步步生风,身穿甲胄的男子身后。 随着三人的逼近,其他值守的士兵手脚麻利的,将用营门口一方树干搭成、满是尖锥的鹿砦挪开,以便三人进出。 三人最后停在了凤瑾前方不远。 为首的男子将沉甸甸的玄色头盔取下,夹到了腋下,露出了脸部硬朗的线条。 “末将见过陛下——” 顾长风凝着眉,抱拳弯腰,向凤瑾行了个军礼。 “平身吧。” 凤瑾淡淡的回道。 顾长风直起了身子,压下眸中的对凤瑾出现在此的那丝讶然,恭敬却疏离的为下属辩解: “陛下,铁甲军里的士兵大半辈子都生活在西北,没有见过外边的世界,更没有见过陛下。 “若是他们言行不妥,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见谅。” 一直未曾直起身来的陈实,拉了拉后边垂着脑袋的守卫,随他一起,更加诚恳的向凤瑾行着礼。 凤瑾静静的端详着顾长风,英武不凡的脸上写满了不屈的意志,再将目光落到他的身侧,左手抱着头盔,右手按着剑柄。 她相信,只要她有追究守卫错处的意图,他会毫不犹豫的拔剑相向。 他们,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凤瑾淡淡的笑了笑,眉间染着凄冷,轻轻的瞟了守卫一眼,便重新将视线放在了顾长风的身上。 “顾长风,朕今日是来找你的,不是来找麻烦的。 “朕有只身入你军营的勇气,莫非你没有迎朕进去的胆量?” 顾长风皱了下眉,调整了下怀抱盔甲的姿势,松开握住剑柄的右手,侧过身子,引着凤瑾。 “陛下,请——” 待凤瑾踏入军营,他便几步上前,走在凤瑾的左前方引路。 军营里忽然出现了衣衫华贵的陌生人,再看那样子,自家将军对她多有尊敬,操练的士兵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动作,安静的打量着来人。 顾长风见此眸光一沉,厉声训道: “战场凶险,每一次都生死难料,像你们这样懈怠,下一个被敌人刺穿的人就是你们! “还愣着做什么,练!” 话音一落,操练继续,呼喝的声音直冲九霄,宛若滚滚雷鸣,极具震慑力。 凤瑾用余光瞥了眼顾长风,对他的意图有了清晰的认知。 他想震慑的仅仅是她罢了。 第244章 朕可以下罪己诏 行至主账门口,顾长风接过帐们两侧士兵的活计,伸手撩开了门帘,引着凤瑾进入。 待二人都进到营帐中后,身为副将的陈实挥退了士兵,亲自把守在了门口。 中军帐中,凤瑾缓移莲步,打量着当中布局。 陈设极为简单,右侧是一张垫了稻草,上方再铺着粗麻布的简易木床,屋子正中,是燃着炭火,挂着水壶的篝火架。 壶中的水咕噜噜的叫个不停,壶嘴处放肆的吐着白汽,如此,倒让这清寒到简陋的军中主账,多了几分人气。 然而,当中最引人注意的是右侧的沙盘与长桌,见凤瑾的注意力落到上面,顾长风极为淡定的将桌上做了标记的舆图收起,再顺手将沙盘打乱。 “陛下,你口渴了吧?” 也不管凤瑾表情如何,拿过桌上的粗瓷碗,用手帕擦了两把,便走到篝火旁,取下水壶斟起了茶来。 凤瑾看着淡定的作着掩饰的顾长风,竟不知说什么好。 近日西北边疆频频动乱,她一直关注着那边的情况。 纵然她做不到对西北地形了如指掌,可从沙盘上摆出的地形来,她依然能够看出顾长风之前做的是关山一带的排兵布阵。 她一来他就将费心堆好的地形打乱,是怕她知道他忧心战局,让他在二人的博弈中落了下风么? 顾长风,你还真是耿直与执拗! 凤瑾接过了粗瓷碗,凑近水面吹了吹,礼貌性的抿了一口,就递回给顾长风。 她直直的盯着顾长风的眼睛,假装不知道他对西北战况的忧虑,郑重的说道: “顾长风,朕今日特来此见你,是为了越人南下一事。” 将开水吹了吹,正不浪费的饮着的顾长风抬起眸子,目光稍稍沉了沉,将最后一滴茶水饮尽后,顺手就将碗扣到了茶壶盖上。 “怎么,陛下是来命令我为你攻打越人的? “然后掐断我军粮草,再将我军中情况告知越国,在我腹背受敌时,给我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凤瑾,铁甲军是我的心血,他们可不像黑虎军那样,是死忠于你的顾家军,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步了黑虎军的后尘!” 顾长风侧身看着凤瑾,嗤笑不已。 他剑眉微拧,虎目微沉,配上脸部硬朗的线条,让他整个人都化作了出鞘的利剑,寒意森森、锐气逼人! 凤瑾不想再解释什么黑虎军的事与她无关的内容,她不在意顾长风这把利剑是否会伤人,坦然的跨前一步。 “顾长风,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这一次朕不想用女帝的身份逼迫你,朕只是想与你简单的做个交易。 “整个大禹的将帅之中,镇守西北的人选非你莫属。 “顾长风,只要你能击退越人,朕可以下罪己诏。” 率领军队击退越国入侵的事情,本就是顾长风的使命,自离开边疆之后,他便辗转难眠,西北的军情成了他心头的重负。 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即使凤瑾不下旨,他也决定好破晓之时,率军返疆。 他不是为了凤瑾,不是为了大禹,他为的是边关的百姓,为的是顾家历代的心血,为的是黑虎军浴血征战的意义! 听到“罪己诏”三个字从凤瑾口中说出时,他就像幻听了一般,完全不敢相信。 毕竟在此之前,凤瑾从来不肯承认黑虎军被诬通敌叛国与她有关,再者她若真是被夺舍后犯下的错误,那依她从前的性子,这些错她坚决不会承担! “凤瑾,你不是说那些不是你做的,与你无关么?” 甲胄发出沉闷的声响,顾长风转过了身,正对着凤瑾,篝火堆里炸飞的火星,撞击在玄甲之上,转瞬就湮灭了。 凤瑾勾起一抹淡到没有的笑,自嘲的说道: “顾长风,你何必纠结那么多,你在意的只是结果。只要能为黑虎军沉冤昭雪,谁背上那个罪名,你是不会在意的。” 凤瑾静了静,直视着顾长风的双眼,不带有任何的玩笑之意。 “我愿意给你,你想要的结果。” 顾长风抿着唇,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凤瑾。 罪己诏乃是帝王的专利,虽然从大局来看,可以树立起自我反省的明君形象,或者是幡然醒悟的昏君的形象,在笼络人心方面有奇效。 但在多数情况下,没人哪个帝王愿意写下罪己诏。 诏,昭告天下,帝王是不会错的,没有哪个帝王会承认自己做错事,更遑论昭告天下。 更何况黑虎军一事并非小事,此诏一下,凤瑾将成为残害忠良,坑杀将士的昏君。 三十万黑虎军的战死,都将由凤瑾买单,无论她以后做出多少利国利民的贡献,都无法掩盖在黑虎军上的滔天大错。 即将达成为黑虎军沉冤昭雪心愿的顾长风,忽然心生迟疑。 “你确定要这么做?” “你是在担心朕?” 凤瑾的调笑有些敷衍。 摊了摊手,故作轻松的玩笑道: “朕能有什么法子呢? “没有钱,没有兵,只有这个虚虚假假的女帝头衔。 “可能再浑浑噩噩的过一段时间,这虚虚假假的权都没法再拥有。 “朕都不在意,所以长风,你又在担心什么呢?” 顾长风眉头紧蹙,陷入了沉思。 片刻过后,抬起头凌厉的逼视着凤瑾。 “我可以答应你,甚至可以不要你的粮草和军饷,但你必须得保证,云都里不会有人作乱。 “凤瑾,你知道对浴血沙场的人来说,最害怕的是什么吗?不是坚不可摧的敌人,而是背后捅刀的自己人。” 他的话,将他自己结痂的伤口撕开,也凝成利刃,插在了凤瑾的心上。 背后捅刀,这是他们之间最大的信任危机。 凤瑾压下心头的痛感,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 “朕可以。 “朕会派玄卫中的两人,专门负责西北与云都消息的传递。朕也赋予你最大的便利,凭借你的将军令,西北一带官员,都可受你号令。” 全部受他号令,这样说,即便他做出与大禹不利的事,那些官员都不能反抗? 顾长风紧盯着凤瑾,沉声反道: “即便我让他们造反?” 最受人忌讳的两个字轻易的被他说出,而且是当着最不应该听到此话的人的面。 凤瑾无力的笑道: “你若是真的想造反,朕又有什么办法呢?” 第245章 凤归麟朕要你的心 若顾长风真要谋反,她不会放任他这样做,她会提前做好布局。 现在她肯给予极大的权利,并表现出无可奈何的模样,不过是以退为进。 她在赌,赌顾长风的忠肝义胆,就算要反,也会在击退越国的军队之后。 这样虽然有些无耻,可西北六州只剩两州,若再放任越军南下,那时候大禹门户大开,越国铁骑长驱直入,造成的后果将无法估量! 她见过西北惨烈的战争,记得落日余晖里连天的烽烟,仍能清晰的回忆起,当年敌军撞击城门的巨大声响。 “长风,城是不是要破了?” “瑾儿别怕,我爹与叔伯他们都在最前线,他们会击退敌人的。” …… “瑾儿,不好了,我二哥身边的副将拼死传来消息,说我军秘密被泄……顾家麾下八十万大军兵力被分,于各州战场同越军陷入了胶着状态。 “他们抽不出兵力了,这座城守不住了,让我赶紧带你转移!” 凤瑾看着记忆中的人完全褪去了稚气,眉飞入鬓,棱角分明,他已经不是那个只能带着她被迫转移的少年,他已经成了手持重兵,镇守一片疆域的铁血将军。 “顾长风——” 她下意识就要喊出了声。 闻声,顾长风皱了皱眉头,抬眸望着她,淡淡的问道: “怎么,你可是要反悔,不敢下罪己诏了?” 黑虎军的事一直没有定论,虽然文武百官知晓通敌叛国是不实言论,但因未曾昭告天下,很多不明真相的人,仍在暗地里唾骂黑虎军见利忘义。 他丢下边疆回京就是为了这一件事,见凤瑾似有反悔之意,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凤瑾忽略他的质问,轻轻回道: “此次出征,朕就不为你送行了,以免让人误以为我们重修旧好,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顾长风心里有些不痛快,她这意思就是不愿与他有所牵连? 他也不知心中的郁气从何而来,正准备讥笑两句,就对上了凤瑾忧郁的目光。 “顾长风,一定要平安回来。 “朕下罪己诏的前提,就是你能活着回来。” 清越的嗓音散去了威严,只剩下浓浓的担忧,落在耳中,无端的令人心情压抑。 顾长风抿着唇,转过了身,清扫着篝火旁的烟尘,借此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你希望我活着?” 他很早就想知道结果的问题,就这么被他随意的问了出来。 凤瑾看着故意在一旁忙碌,像是心寒到仿佛不愿再与她有交集的男子,声音沉重到快要令人听不清。 “你说的,你为朕镇守边疆,让朕好好儿的在云都当自己的女帝。 “顾长风,朕从来没想过让你死。 “你信与不信,当年在猎鹰峡让黑虎军全军覆没的那场战役里,都是朕让人救的你。” 凤瑾思虑了那么久,终于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她也想过不说,毕竟那场战役里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将这件事提出,无疑是将他结痂的伤口撕开。 他们之间有旧,或许还有过朦朦胧胧的情,她没有那么狠的心。 今时不同往日,她做过的事,就是该让人知道。 她看着身形骤然一僵的顾长风,没有再多说什么,静悄悄的转身离开了营帐。 他需要时间,她也不奢望他能相信。 她目前所要的,仅仅是他能一心一意的抗击敌军,若还多要一点,那便是希望他在考虑谋反的时候,能多一点犹豫。 他的犹豫,就是她机会。 她还真是会玩弄人心! 凤瑾自嘲一声,身影逐渐从军营中远去。 正月十六日破晓,雪停,寒风凛冽,顾长风下令拔营,亲率铁甲军三万精锐,急赴西北边疆。 北风里,催促的号角低沉嘹亮,在尚处沉睡的云都上空传开,让百姓因阖家团圆而作的美梦里,多了几许凄惶之意。 在云都快要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顾长风终于舍得回头,他微微拉了拉缰绳,让乌金的速度放慢了一分。 云都寂静,城门紧闭,一个人影都没有,她还真没来送行! 这将是归期难料的远行,或许他也会像叔伯兄长一样,战死于沙场,回来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罢了罢了,不送也好,省得不知道怎么面对! 顾长风转回头,重重的抽了下马鞭,乌金受痛,嘶鸣一声,狂奔起来,带着他迅速消失在了明暗交界之处。 巍峨的东华门城墙之上,逐渐显露出一道黑金色的身影。 她鬓角的发丝垂落了好几缕,学着城墙上的象征大禹的黑白旗迎风舞动,无声的告知着旁人,它的主人在此处已经站了许久。 “你不是说你不会来送行么?如今这恋恋不舍,望穿秋水的模样,是舍不得了?” 旁边忽然出现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引得凤瑾皱了皱眉。 用余光嫌弃的瞥了他一眼,继续眺望着远方。 “朕不是来送行的,朕是来应战的。” “应战,应什么战?” 凤归麟停下了讥诮,犹疑不解的看着她。 “我们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凤瑾眯起眸子凝视着天边的阴云,嘴角缓慢的勾了抹森冷的笑。 听见凤归麟的问询,她瞬间收敛起眸中的深沉,噙了抹不带任何感情的撩人笑容,抬手揽在了他的后脊处,凑到他耳边柔情低语: “凤归麟,朕要你的心。 “你给么?” 凤归麟压下心脏不安分的跳动,猛然转头,极为细致的打量着很少肯主动靠近他的女子,极不正经的戏谑道: “陛下究竟是想要本王的心呢,还是想要本王手里的兵?” 凤瑾挑了挑眉,无奈的耸耸肩,轻挑的回道: “如果你都肯给,朕都会欣然接受。” 凤归麟沉着眸,死死的盯了她好久,最后低声嗤笑道: “亲爱的陛下,本王怕你承受不起。” 他想过交出兵权的,但凡凤瑾的眼里有一分他的影子,他此时都愿意将虎符交出。 可是,他没有看到。 他一旦将兵权交出去,他就没了利用的价值,很不愿靠近他的凤瑾,就更不会接近他了。 而且一旦交出去,他将不再是炙手可热、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连理直气壮寻她的便利都不再有。 “陛下,本王的心可是贵重无比,你想要,就看你给本王的东西够不够价值了。” 第246章 陛下与摄政王他三岁半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想要一个人的心,最善良的办法是以真心换真心,最狠毒的办法是以欺骗来获取。 凤瑾选了折中的办法,半真半假。 平日相见笑脸相迎柔情蜜意,转身之后重归漠然,与之前判若两人。 凤归麟知道她是为了夺回兵权而陪他演戏,但他还是不可自拔的陷了进去。 短短三日,他就体会遍了他从未尝过的滋味,温情,温馨,琴瑟和鸣,最主要的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家”的感觉。 昏黄灯火下,她撑着下颌安静的盯着他,场面实在太温馨了,让他感觉心中燃烧的**变成了一种罪恶。 他强行将它们压了下来,抬袖擦了擦额间薄汗,用低哑的嗓音,为凤瑾讲述着“有一个人”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人,生于煊赫的皇室,他的父亲是世袭的王爷,而他便是王府中地位尊贵的嫡子。 “他是堂堂世子爷,人们都对他百般恭敬,直到有一天,他对着王爷的胞妹唤了母亲。 “众人这才醒悟,他哪里是什么地位尊贵的世子,他分明是个人人唾弃、不该来到这世上的腌臜物!” 凤瑾眸子一瞪,讶然的盯着对面的妖孽。 “你是说他的父母是兄妹?那岂不是……” 凤归麟冷淡的点了下头,对“有个人”的身世,没有一点儿同情。 见凤瑾眸中燃起八卦之火,他瞬间沉下眸光,幽幽的问道: “凤瑾,你还听不听本王讲了? “你若对本王讲的内容不感兴趣的话,难道是想要跟本王到床榻上去? “自当日与你**之后,本王便对你食髓知味,这数日未曾与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凤瑾坚定的打断: “朕听! “凤妖孽,你讲的故事很有趣! “请继续你的表演——” 凤归麟咂摸了下嘴,失望不已的收回了侵略的目光,从头上拔下根发簪,揭开琉璃灯罩,拨起了桌上的油灯来。 他看着灯芯处燃烧的火焰时,很是入神,凤瑾总有种异样的感觉,认为他想要将灯火掐灭。 凤归麟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他似乎喜欢光,却又好像不喜欢光,总之让她摸不着头脑。 “凤瑾,你见过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黑暗么?” 凤瑾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拉回了现实,低眸一看,就发现凤归麟捏着被烧得通红的簪尾,骨节分明的手指烫出了难看的疤痕,空气中还隐约飘着肉香。 她下意识的就伸手朝凤归麟拍去,在发簪被拍落的瞬间,便拽过了他的右手,拉着他被烫伤的指头往凉了的茶水里面按。 “你是不是有病啊?” 她气恼的骂着凤归麟。 此刻她所表露的情绪,都是真的。 凤归麟眨了眨长眸,细细的打量着她的神色,见着她眉间染着郁气,心里不可遏制的生出了愉悦。 “你是不是在心疼本王?” 他戏谑的问出了声,忍不住后悔,刚才就该直接将整只手按到油灯里,那样她肯定会更加担心。 凤瑾白了他一眼,嫌弃的回道: “朕可没有担心你,朕是可惜这只手,多好看的手啊,就这么被你糟蹋了!” 她虽没有什么恋手癖,可看见凤归麟那只手被烫伤,心里仍旧止不住的心疼。 这么好看的手,不拿去劈砖真的是可惜了! 这要放现代,拍个短视频绝对火,若真拍了,她都愿意打赏几块钱,看他徒手劈十块! 啧啧,想法真妙啊! “你还是在担心我。” 凤归麟紧紧的盯着她,执拗的重复道。 凤瑾瞄了他一眼,挑了下眉,敷衍的点头。 “是是是,你长得美,不担心你担心谁?” “你也不错,勉强能及上本王一成的美貌。” 凤归麟懒懒的抬了下眼皮,微微扬着下颌,周身尽显倨傲。 凤瑾被气笑了,发狠的捏了下他泡在冷茶里的指头,斜视着他,伸手就要将他的手从眼前挥开。 “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朕的容貌在世间绝无仅有,举世无双,无与伦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与朕比?谓之相形见绌,不,应该叫难以望其项背!” “你从哪儿找的瞎子,尽是胡言乱语! “本王的美貌,就算是狗,见了都要沦陷,你还在人的层面上,凤瑾,你比输了。” 被内涵的狗往前迈的右前腿忽然就停住,抬在半空中,迟迟不肯落下。 眉头像是被蚂蚁爬过般抖来抖去,黑珍珠的眼珠子鬼鬼祟祟的转了转,随后拉下眼皮,默默的从窗下退到了院子外。 今天,还是不要玩勇闯妖精府邸的游戏了,免得被逮到之后,又要被挂起来。 改日,改日多闯几次,它一定可以在这里来去自如! 这世上,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难倒它小玄子! “诶,陛下的狗……” 冥然从外边拐到了院墙下,小玄子一听,撒腿就跑。 冥然见此疑惑的摇了摇头,跨步朝院子里走去。 “主子,陛下,你们吩咐的铜炉铁锅小肉片等已经备好,现在可要呈上来?” 房门被人叩响,二人下意识就朝门口看去,齐声问道: “冥然,你说朕/本王与凤归麟/凤瑾比,谁更美?” 冥然叩门的手瞬间僵住,干巴巴的笑了一声,思索半天只挤出来几个字: “这……二位均是貌美绝伦,不分伯仲,不分伯仲,呵呵……” “谁最美?” 二人同时逼迫。 冥然汗水直冒,这完全是个送命题啊! “主子,陛下,属下想起还有一盘菜没有摘出来,属下这就去,这就去!” 说罢,一溜烟儿就跑了。 两凤氏大佬比武还行,比美……想不通,想不通! 待铜炉等物件摆上桌时,外边已是月上梢头。 冷月清辉透过大开的花窗漏了一地,细细碎碎,还有映着窗柩上的花鸟虫鱼,显得煞是好看。 二人仍在较劲,只是这较劲因为美食的出现,改变了形式。 “小瑾瑾,本王手痛痛,拿不了筷筷,要你喂。” 凤归麟单手撑着下颌,狭长的眸子愉悦的眯起,目光盈盈的盯着凤瑾,嘴角噙着好玩的坏笑。 一连几个叠词,吓得正涮着羊肉的凤瑾手一抖,连忙抬起头,不可置信的打量着凤归麟。 瑾瑾,痛痛,筷筷?呕—— 凤归麟你三岁半么,你这是诚心来恶心她的吧? 凤瑾阴险一笑,捏着嗓子回道: “妖孽孽,不行行,没空空,人家要吃肉肉。” 凤归麟吐了,就连凤瑾自己也被恶心吐了。 今天晚上,他们俩可能都有神经病! “凤瑾,你给老子好生说话!” 凤归麟干呕过后,擦了擦嘴,顺手就拿起手边的菜叶朝凤瑾砸过去。 这是傲娇摄政王第一次爆粗口。 第247章 有人假冒统领大人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霜城的雪已经停好几日了,只是地上的土依然坚硬,地底的山洞也垂着零星的冰晶。 蜿蜒狭窄的通道里,有冷风不停的往里灌,通道里边的一间洞窟,关着十来个形容狼狈的人。 当中除了身穿蓝色锦袍,面如冠玉的男子,被蒙住双眼单独绑在角落外,其他人都是四五个被扎在一起。 他们被关在此处有几天了,气息有些虚弱,饿得眼冒金星。 “楚丞相,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被绑架了?” 太医院出身的四人,再次怕死的抽泣了起来。 原以为此次赈灾,可以跟在当朝丞相身边,捞些功劳,好往上升一升。 他们学徒的话,就想提前转个正,入一入太医院任职人员的册簿,每个年节好多收两个赏钱。 如今看来,别说捞功劳,能否活着回去都是个问题! 楚辞独自坐在角落,双手双脚被铁链绑住,眼睛又被蒙了厚厚的黑布,若非呼吸还在,都要让人以为他饿晕过去了。 他没有过多安慰,只是冷静的说了简单的几个字: “稍安勿躁,很快就能出去。” 很快是多快,他根本预测不了。 眼下的处境他完全没有料想到,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当日来城外领他们进城的人,根本就不是谢玄! 那个人是很像,有着谢玄的沉默寡言,冷漠无情。 但只有与凤瑾相关的事,他才会上心,别的人或物,他根本懒得搭理。 那日引他们进城,“谢玄”竟然破天荒的解释了一番,虽然话语简洁,也能看出是为了让他们放心。 他是那种愿意同旁人解释的人吗? 不,谢玄不是,若他们一行不肯跟上,他会转身就走,根本懒得搭理。 在者谢玄的冷漠只针对于旁人,他的情,都被他卑微的献给了凤瑾。 可一路上都没听到那人问过凤瑾,当他提起凤瑾的名字,不小心说漏她的近况时,那人仍旧没有反应。 楚辞将后脑勺靠在凹凸不平的石墙上,无声的叹着气。 是他大意了! 他看不到周围的情况,仅能通过听觉嗅觉推测出身处的环境。 潮湿,阴冷,一点儿声音就可得到长久的回响。 他们应该在地下,是从梅岭附近的入口进入的地下山洞。 如今手脚被缚,又多日滴水未进,想凭自己的力量逃脱,实在有些困难。 “楚丞相你已经让我们稍安勿躁好几天了,还想让我们再等多久,你究竟有没有办法?” 医官害怕到愤怒,将连日担惊受怕得的闷气,都发泄在了楚辞的身上。 楚辞微微侧了下头颅,将脸移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用清冷却极具威慑力的声音,冷淡的回道: “本相说了,稍安勿躁!” 话语一出,医官瞬间畏惧的低下了头,就连害怕到低声啜泣的太医院出来的另外几人,也在刹那间收住了声音。 楚辞的淡定从容,变成了一颗定心丸,喂到了他们的腹中。 一时之间,湿寒入骨的地下洞穴,再次陷入死寂,寂静到让人感觉耳朵都在嗡鸣。 就在众人以为这让人心慌的静谧,会如这几日那般持续下去,零零散散的脚步声从很远的地方开始回荡,逐渐逐渐逼近。 “丞相大人——” “主子——” 杜明与禁军队长同时出声。 楚辞明白他们的担忧,沉了沉眉头,低声嘱咐: “别说话!” 现在他们已经成了阶下囚,反正也逃不了,静观其变是最好的办法。 就在杜明与禁军队长噤声不久,刚才的那一串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就来到了面前,有奸佞的声音催促着随行而来的人,将楚辞等人押走。 楚辞轻咳三声,暗示杜明不可轻举妄动。 感觉到拉扯的力道落在身上,他便抵着墙,顺从的站起了身子。 “干什么干什么?动作轻点儿,这可是个大官儿呢! “上头还有用,若出了问题你担得起吗?” 奸佞的细嗓音,阴邪的呵斥着推攘着楚辞的人,经他那么呵斥之后,押解楚辞的人动作果真小心了不少。 楚辞任由自己被押走,一路上,都努力的运用着听力,不动声色的留意着周围的情况。 …… 躺在凤榻上酣然入眠的凤瑾,是被周身的凉意给惊醒的,敏锐的就要发动攻击,却因入目所见的的情形僵住了动作。 小玄子咬着锦被,不停的摇着尾巴,将她盖得暖烘烘的被子拖到了地上。 这坏东西,是想冻死她不成? 凤瑾正想训斥两句,小玄子叼着锦被的一角转身就跑,不得已,她右手一勾,披上外衫就朝外走去。 刚拉开寝殿的滑门,就看到一众玄卫面色凝重的围在门口,当中还有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夜十八。 “你怎么在这儿,朕不是让你暗中保护楚丞相去了么?” 凤瑾拉了拉外衫,沉着脸难辨喜怒的问着风尘仆仆的夜十八。 小玄子见她拉动衣衫,担心她冷,从旁边挤进来,将被子放在了她的面前,蹲坐于地,偏着脑袋,眸如清泉的望着她。 凤瑾嫌弃了瞥了眼上边的口水,重新将审视的目光,移回了夜十八的身上。 “陛下,属下护卫不力,还请陛下治罪!” 夜十八双膝一屈,重重的跪在了地上,膝盖与地面相接时发出沉闷又响亮的声音,足以见得他的实诚。 凤瑾皱起眉头,眼中流出冷意。 这与他们的统领还真相像,不先说明缘由,一来就要认罪,实在是让人心情郁闷。 “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不快如实向朕禀报!” 夜十八将暗中随行所见到的事和盘托出,更是将霜城外遇到谢玄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你说,谢玄将楚辞与医官等人绑架了?” 夜十八连忙摇头,急声辩解: “不是的陛下,是有人假冒统领大人,引楚丞相等人进了圈套。” “你说这是六日前发生的事,那你为何现在才向朕禀报? “你有没有联系谢玄,告知他情况?” “陛下,属下在发现事情不对之后,就尝试着联系统领大人,只是一直没有结果。 “属下见事情紧急,不容耽搁,当日就匆忙返京,只是……回京的路上,属下的行动被阻滞了一日半,所以现在才回到陛下面前。” 夜十八简明扼要,点出了事情的不同寻常之处。 楚辞被绑,谢玄杳无音讯,事情还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第248章 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在夜间一向以诡异阴森著称的摄政王府,道路两旁,比从前多点了几盏灯,像是在随时恭候某人的到来。 这是为凤瑾做出的改变,只是后半夜,等来的是一个不速之客。 “本王说了,让你去看看路上的灯熄没熄,你怎么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凤归麟倚在半眯着眸子,脾气古怪的训斥着冥然,察觉脚步声不对,懒懒的撑开了眼皮。 “本王还以为是冥然那个懒东西,没想到是你这见不得人的家伙。” 凤归麟挑了下眉,模样慵懒迷人,话语却极有侮辱性。 不过夜深如墨,全身却仍旧笼在厚实的黑斗篷下,这不是见不得人是什么? 黑袍人的身形比正常男子娇小些许,听见凤归麟的讥讽,身子微微动了动,分明是有些不悦。 片刻过后,低低的笑了起来。 嗓音沙哑、低沉、闷声闷气,无端的令人心头烦躁。 “笑得跟个鬼一样,这么难听,本王劝你还是别笑了,小心把自己吓哭了。” 凤归麟嘴上一点儿都不饶人。 不过,他要是肯饶人的话,就不是凤归麟了! 黑袍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巨大的兜帽微微上抬,隐约之间,露出被黑色立领裹住的细脖。 毒蛇般的目光穿透厚实的兜帽,阴森森的落到凤归麟的身上,近乎半盏茶之久。 ——就像在盯一个每次都居她上风的死敌。 “摄政王,我之前就说了,愿意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不知现今你考虑得如何了?” “你希望本王拥兵自重,是想对付凤瑾吧? “本王确实闲得很,总想给凤瑾制造些麻烦,可本王凭什么要帮你?” 凤归麟把玩着垂在胸口处的一缕青丝,顿觉有趣的笑了起来。 嗓音低沉、带着绵绵的呼吸,宛若在耳旁同你言语温存,极容易撩拨人的心弦。 “你要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像你这种见不得光的人,应该更加明白这一点。” “你是在同我谈交易?” “不不不,是你在出价,想要求得本王的帮助。” 黑袍人缄默起来,周身气息阴寒诡异,惹得屋中烛火跳动不已。 凤归麟不悦的蹙了蹙眉,从榻上撑起身子,伸手护在了旁边矮桌上的油灯周围。 这是给小萝卜点的灯,可不能熄了,免得眼瞎的她更看不见他的美貌! 几息之后,黑袍人双手负于身后,饶有兴致的在屋中巡视,同时对凤归麟循循善诱。 “如果不是凤瑾的师父玄机子,你会被困在这座王府吗?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古至今,向来就有父债子偿这一说,所以这债难道不应该凤瑾来还么? “你不是一直想将她囚在身边么,现在有那么多男人围着她转,你不夺了她的皇位,你以为你能轻易得手么?” 凤归麟的目光越来越沉,越来越暗,多日子不曾显现过的暴戾,再次慢慢的从他身上浮现。 他死死的盯着油灯,跳动的灯火映在了他的眸中,照亮了眼底翻涌的血潭。 他眸光幽冷,如同鬼魅,诡异渗人。 见此,黑袍人嘴角微勾,再次添了把火。 “摄政王,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何在天机殿的那几年,你一直没有记忆?” 凤归麟猛然抬起头,双眸充血,宛若要吃人一样。 “唉呀——” 黑袍人惆怅的叹着气,为难的说道: “在天机殿的那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立刻告诉本王,否则,死!” 屋中灯火,于瞬息之间全灭。 屋里多了几丝角度刁钻,风向转瞬就可改变的厉风。 厉风在屋中四处窜动,方向根本难以预测。 飘扬的帷幔在这场风中化为了碎片,奢华贵气的深海珠帘,也倏然断开,淡粉色的珍珠在地上砸出连绵不绝的清脆声响,然后向桌底床下等自由天地奔赴。 半柱香后,风声骤停,人声乍起。 “摄政王殿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不是我的对手。 “如果你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唯一的办法就是答应我的要求。 “凤归麟,你已经被你的家人负了一次,难道还想再被人负第二次,第三次?” 凤归麟死死的握住拳头,用力到修得平整光滑的指甲刺破了掌心,让粘稠的鲜血沿着指缝渗出,滴落。 滴答,滴答,声音好听到令人入魔。 宁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凤归麟森冷的笑了起来,即便对着即将达成合作的黑袍人,他眼中也是凛然的杀意。 这个人,武功阴狠,招式刁钻,算不得出色,但他似乎对他的武功了然于胸,轻易的就能看出他的破绽,才导致他略逊一筹。 呵,也不是个好东西! 不过,眼下的他也不在乎那么多,他就想要知道天机殿里发生过什么。 他收回周身暴戾,悠悠转身,既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他凤归麟,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承诺什么! 黑袍人盯了他半刻,像是达成了目的,逐渐隐没于黑暗之中。 “主子,主子,道路两侧的灯我都打理好了,该点燃的点燃,该添灯油的添灯油,一切都按照你说的办的。” 黑袍人消失不久,冥然拿着点灯的一众器具,讨赏般的来到了门外。 凤归麟缓缓转身,眸中黑云尚未完全湮灭。 没得到预想中的夸奖,冥然惆怅的叹了口气,状似不解的问道: “主子,陛下一般上半夜就会离开,下半夜根本不会再来,您让我点灯,根本没什么用。 “依我看,后半夜的灯不点都可以。” 凤归麟深觉吵闹,阴沉沉的扫向门外,抬袖一挥,一道疾风从掌中传出,猛然袭向了大门。 门扇轰然倒塌,将吵嚷着个不停的冥然砸在了门板下。 这下,算是清净了。 “主,主子,你怎么,咳咳,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属下?” 凤归麟心头暴躁,冷冷的扫向了暗处,厉声道: “把他给本王拖下去!” 隐于黑暗的穆言悄悄显现出身形,伸手掀开门板,无情的拽着冥然的左脚,单手拽着他,面无表情的往院子外拖去。 “穆言你怎么能这么无情!这么冷漠!怎么能这么对我!” 穆言也皱了皱眉头,更加快速的将他往外拖去。 第249章 凤归麟拆房子怎么拆到这儿来了 正月二十二日,逍遥王府重建完毕,这座空了二十年的王府,终于光明正大的迎来了它的主人。 清晨一早,凤颖一身隆重,立在府门口看着文武百官向她恭贺乔迁之喜。 从城北的碧水苑搬到王府,却也算得上乔迁。 宴会将开,身为长姐的凤瑾却迟迟未到,百官免不了心生猜疑,私下里开始议论起来。 “陛下对成王多有包容,就算她犯下谋反的罪,陛下都一笔揭过。 “逍遥王乃是陛下亲妹妹,如今新府落成,她竟然都没来?” “嘘,我听说王府重建一切事务,都是由曹国舅负责,陛下可是分文未出。” “啧啧啧,还真是冷漠无情,血缘亲情还比不得一个外人!” “血缘亲情算什么,多年前就跟在她身边的那个侍卫,这么多年的情分,她不也一样下得去手?” “叫什么来着,姓谢……” “姓谢?这个姓,在我大禹可不多见。” 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都是坐在院子外,品阶不高的官员。 年纪大的,已经是耄耋之年,年纪小的,才被提上来没多久。 年纪大的不懂察言观色,这么多年都得不到升迁,年纪小的不懂谨言慎行,迟早要给家族引来灾祸。 坐在园中的人,即便议论也是与就近的人窃窃私语。 离主位很近的那一拨,根本没有与旁人交流,就冷冷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底下造谣生事的人。 他们都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来此,不过是做做表面工作,更是为了观察凤瑾的态度。 良禽择木而栖,也得先观察观察新木与旧木,究竟哪个更好栖息些。 对于某些官员添油加醋的议论,凤颖假装没听见,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亲切微笑,任由他们发挥。 她仍旧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口,虽为说话,外人也能看出她的期盼。 逍遥王真是善解人意啊,即便陛下不来,她也没有生气,只是这翘首以盼的样子,真是有点儿让人心酸! 宴会已开一刻钟,凤颖终是在老管家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的往园中走去。 她身为主人,不能冷落了宾客! 她压抑着失望,拖着步子往主位走去,眼底的阴险一闪而逝。 就在她撩着衣袍,即将在最前最正中的高位坐下的时候,一道被拉长的尖细嗓音,从府门处扬了过来。 “陛下驾到——” 众人瞬间噤声,齐齐朝外望去,待到黑金色的影子隐约可见的时候后,他们已经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 凤颖呆愣的盯着逐渐靠近的人影,后臀离椅子只有半尺的距离。 见众人都跪了下去,她阴下眸光,抖了都袍子,移到下方跪了下去。 强大的威慑由远及近,最后在她身边驻足片刻,径直坐到了园中最靠前最高的位置上去。 “众卿平身——” 凤瑾选了个舒适的姿势,单手撑着后脑勺,双腿搭在椅把上。 举止轻佻,行为散漫,根本不将人放在眼里,完完全全一个昏君。 近处的肱骨老臣忍不住皱了皱眉,想起她的为人,倒没多说什么,仍旧保持着最初的缄默。 凤瑾扫视了底下的人一眼,心里嗤笑不已。 来得还真是齐全,几乎整个朝堂的人,都出现在了这里,离京多年的逍遥王,面子还真大呢! 视线最后落在了一旁站立的凤颖身上,身为主人,却找不到座处,到底是找不到呢,还是根本没有准备多的呢? 或许从最开始,就认为她一定没空过来吧! “都开宴了,皇妹还站着做什么,难道是不欢迎朕?” 话语一出,众人的注意力全落到了二人的身上。 两人都是先帝的血脉,一人生父是先凤君贺蓝,一人生父是皇贵君容渊,两人的父族都是隐世大族,她们能够和平共处才是奇怪。 对于巫族与容氏了解不多的官员,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而对此了解颇深的元老级人物,都眯着皱巴巴的眼睛,谨慎的观察着二人。 “欢迎,陛下驾临,令臣的王府蓬荜生辉,臣自然是欢迎至极。” 凤颖谦卑回应,只是那语气,似乎存在着一丝咬牙切齿味道。 似乎有些焦急,情绪藏得没有往常好,凤瑾眸光暗了暗,对此疑虑颇深。 如今楚辞被绑,谢玄音讯全无,理论上该慌的人应当是她。 凤颖作为很早就开始布置夺舍之事的人,应该早就懂得喜怒不形于色,眼下她表现焦急究竟从何而来? 凤瑾明面上没再针对她,主人一般的吩咐张全,派人搬了一套桌椅,放在她左下首的位置,方便凤颖入座,暗地里一直在关注凤颖以及大臣们的言行举止。 乔迁宴办得奢华隆重,菜肴一水儿的全是山珍海味,相较之下,倒显得凤瑾举办的几次宴会寒酸无比。 凤瑾心里酸溜溜的,这个从外归来的野王爷,竟然比她这个女帝过得还好! 心头一酸,就忍不住多话: “皇妹啊,没想到你财力如此雄厚,你瞧瞧朕,整日就只能吃点儿萝卜,勉强度日。 “如此一看,还是当个闲散王爷好啊!” 凤颖的筷子僵住,在碗沿拨了拨,放在了梨木雕出的小鱼上。 拧着眉头,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如此数次,才有些尴尬的回道: “陛下多虑了,臣在外浪迹多年,囊中羞涩,回来之后连府邸都是曹大人出资修建的,就连今日这宴会,也是由曹大人…… “臣多年未曾回京,对京中礼数多有不懂,只是觉得盛情难却,就接下了曹大人的援助。” “哦,曹大人,哪个曹大人?” 凤瑾幽幽发问,视线轻飘飘的落在了底下的曹国舅身上。 凤颖蹙了下眉,毫不掩饰的抛出了曹国舅的名讳,完全一副不通人情世故的模样! 凤瑾低笑起来: “看不出来,财力雄厚的人是曹国舅呢? “不到一月,就能让一座年久失修的王府焕然一新,不知曹国舅曹大人,能不能好心将朕的皇宫也修缮一番呢?” 被点名的曹光耀身子一颤,畏畏缩缩的朝高位上瞥了一眼,快速的缩起了脖子。 修皇宫,怕是让他把底裤当出去都修不好! 气氛凝滞之时,一道鲜红的身影阴沉沉的从外踏来,掀起一地的桌子,在他跨过园门之后,连围墙都塌了! 那个瘟神怎么来了? 众人惊慌四散,就怕被他周身携带气流波及。 凤瑾喉咙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就站起了身,凤归麟拆房子怎么拆到这儿来了,不会又是针对她的吧? 他昨天傍晚不都还好好儿的么?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250章 唯独陛下是不一样的 “凤瑾,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凤归麟袖袍一挥,凤瑾面前的桌子连带着酒水,飞到了园子正中,最后摔得四分五裂。 他站在离凤瑾一尺的距离,死死的盯着她,双眸充血,薄唇艳得宛若染过血,及腰的墨发就那么被稍显凌乱的披在身后。 冬日里伤人的冷风吹进他宽大的袖袍,将单薄的两层衣衫鼓了起来,浓浓的血气与酒气,在冷风的逼迫下,从他的松散的领口,逸散到凤瑾的口鼻之间。 大白天的喝酒,还喝得这么醉醺醺的,醉到连衣裳都穿不齐…… 凤瑾皱起眉头,神情有些不悦。 “你要是喝醉了,在你王府歇息便是,大白天跑到这儿来质问朕,你是想要做什么? “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这几日朕对你好,不过是想要取回那一半兵权么? “如果你指的是这件事,朕没什么好辩解的。” 凤归麟这人清醒的时候,都会做出让人难以预料的事情来,如今大醉,行动怕是更难被控制! 她还要回宫安排营救楚辞,寻找谢玄的事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凤瑾转身就走,谁知转身的刹那,手臂却被人死死的攥住。 她吃痛的回头,下意识就朝拽住她的手臂击去,在听到一声痛苦的闷哼后,心头一紧,将击打变作了掰拉。 “凤归麟,快给朕松手!” 探询的目光越集越多,都想要知道,当今陛下与摄政王发生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见此,凤瑾更加恼怒,下手也越来越重,然而拽住她的人始终不肯松手,她被箍住的前肢已经开始发麻。 “凤归麟,你要疯别在朕面前疯!” 低喝一声,虽未运用真气,但也算下了狠手。 狠手一下,心里的气便出了一些,理智也渐渐恢复了一些,她这才感觉到掌心的异样来。 指尖在手心捻了捻,粘稠的而温热的触感让她皱起了眉头。 垂眸往制住她的手臂看去,艳丽的红纱隐约显现出亮眼的光泽,她抿了下唇,疑惑的朝凤归麟的袖子撩去。 随着袖袍的上移,斑驳而狰狞的血痕,逐渐暴露在她的视野里。 如玉的手臂上,全是那种狰狞到令人不适的伤痕,粘稠的血液正从那些裂口间渗出,然后侵染在他的袖袍上。 这绝对不是她弄出来的! 凤瑾猛然抬头,就看到凤归麟面色苍白,额间渗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似乎一点儿都不痛,表情依然是刚才那般凶戾,他似乎又很痛,因为他的呼吸变得紊乱。 凤瑾的心上被压了座大山,她也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他,他的心情不是愤怒就是沉重。 “凤瑾,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思索间,面前的人再次出声。 凤瑾压住心中沉重,抬眸坦然的看着他。 “刚才朕已经说了,如果你问的是这几日对你好的事,朕承认。相互利用而已,你不也从朕身上得到了你想要的么?” 他一直都知道,心里也极为明白,因为他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凤归麟抓着她的手臂用力一扯,急声喝道: “凤瑾,我是在给你最后的机会!” 凤瑾思来想去,都没弄明白凤归麟话里的意思。 如果不是指的这件事,那他指的是什么? 察觉到周围窥探的人越围越近,凤瑾冷笑连连: “怎么,诸位爱卿这是想要救驾却又不敢上前?” 救驾,救了还有命么? 众人一听,瞬间散得无影无踪。 看见二人仇敌般的模样,凤颖隐晦一笑,也默默退了下去。 待人散尽之后,凤归麟身子晃悠了两下,终于撑不住,倒在了凤瑾的身上。 凤瑾拧巴着眉头,看着贴在脖子上的妖孽容颜,脸上尽是一言难尽的神色。 刚才还恨不得要吃人,这下就蔫了? 嘁! 一边吐槽一边伸手朝他手腕探去,脉象杂乱无章,真气四处乱窜,体内气血凝滞…… 又是这种情况! 理智上想要将他扔在地上不管不顾,感情上又不忍心这么做,到最后,只能认命的扶着他,通过偏僻的路径往摄政王府走去。 一脚踹开大门,就朝府里呼喊。 “冥然,冥然——” 喊了好多声都不见得有人回应,只好独自带着凤归麟往主院走去。 将人安置在床榻上,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要为他处理伤势。 找到之后,将药瓶纱布规规矩矩的摆在了床沿上,便去院里打了盆水,一边忍着胃中酸意,一边撇着脸为他擦拭伤口。 “冥然那家伙,究竟死哪儿去了? “主子不靠谱,这做下属的更不靠谱! “没想到朕身为堂堂女帝,今日好还要做这伺候人的活计,凤归麟,你面子可真大! “你啊,还是这样安安静静的做个睡美人就好,别老是干些招人恨的事,平白浪费了这张皮囊! “唉你说,你三天两头就给朕搞事,上辈子咱们莫不是仇人?”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院中响起,随之而来就是哼哼唧唧的声音。 凤瑾停下自言自语,起身警惕的往门口走去。 左手轻轻的按在门沿上,右掌暗自蓄力,只要发现敌情,在开门的瞬间她就能发动攻击。 “死穆言,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你怎么能直接把我摔到地上?” 听这声音,分明是凤归麟那不靠谱的跟班儿。 拉开门一看,就看到周身都打着绷带的冥然,哀怨的望着来处。 凤瑾眉头直抖,忍不出出声: “你这是?” 冥然艰难的翻动着身子,在地上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见过陛下—— “陛下,您刚才着急的唤属下,是不是主子出了什么事?” 凤瑾松开门,侧过身子,将路让了出来,无奈的叹道: “你家主子又发疯! “冥然,你知不知道你家主子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三天两头发疯,一发疯就要找朕麻烦,朕心很累!” 冥然小心翼翼的望向室内,紧抿着唇,一脸为难。 纠结了许久,才畏畏缩缩的回道: “陛下,其实属下也不太清楚,您若真想知道的话,直接问主子就好。 “陛下,我家主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凤瑾撇撇嘴,冷哼个不停: “消耗了朕的真气,你说他怎么了? “他身上还有伤,朕懒得管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陛下,您看属下这样子,要不还是麻烦您……” “你在使唤朕?” 凤瑾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冥然冷汗直冒,连忙摇头。 “不不不,属下不敢。 “主要是主子不准旁人碰他,不管他伤得多重,只要是有人碰他,他拼着一口气都要将人脖子拧了。 “唯独陛下是不一样的……” “哦,你的意思是朕要杀他,他都不会醒?” 凤瑾饶有兴致的反问。 “是!” 冥然不加思索的点头。 在明白话里的内容后,他心头一慌,哭饶道: “陛下,你千万不能一气之下将主子杀了!”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吵嚷得很!” 凤瑾蹙起眉,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 第251章 凤归麟这一次算朕对不起你 凤瑾回到皇宫的时候后,已经是傍晚了。 此次出宫,除了凤归麟的事是个意外,她倒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今日凌晨她得到楚辞出事的消息,白天凤颖就大肆举办乔迁宴。 虽说王府落成日期在月余前就有传言,可这时机卡得如此之妙,没法不让她多想。 她早早去了王府附近,只是一直隐在暗中,留心观察王府动静。 凤颖似乎猜到她会被事情绊住,不会出现在宴会之上,府门处无声中流露的期盼,不过是她在演戏罢了。 凤颖放任众人对她的负面言论,她听得一清二楚。 假如她一直不出现,关于她的负面消息将会迅速发酵,吞噬她好不容易立起的威望,还有可能会波及霜城赈灾,以及抗击越国入侵的事。 这应该就是凤颖这一步的行动。 凭对她的了解,她能看出凤颖所做,都是间接作用于她,而不敢直接对她下手,怎么看都有种投鼠忌器的感觉。 还真是古怪得很! 这一次楚辞出事,应该与凤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的话,倒是危险了! 关于救援,凤瑾目前所做的打算是—— 先派武功最高的夜一,轻功最好的夜七,心思最细腻的夜十八,前往霜城查探下落,同时让他们想办法与谢玄联系。 再派一队禁军彻夜奔袭,紧随其后提供援助。 一切以低调为主,尽量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楚辞救出来。 不过,按行进速度,押解赈灾银、粮的户部侍郎等人,差不多应该抵达霜城了吧! 看来,速度需要更快了! 凤瑾眯着眼倚在龙椅上,书案上灯火晃动,努力为她驱散蔓延进来的黑暗。 “陛下,陛下?” 夜一叩响了含英殿的大门。 凤瑾调整了下心情,睁眼往门口看去,淡淡的吩咐道: “进来吧。” 夜一停在一丈远的地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而后低声回道: “陛下,一切以准备妥当,属下等即刻就可出发。” 凤瑾揉着太阳穴,轻轻点着头。 得到首肯,夜一躬身退下,无声的潜入了黑暗里。 凤瑾缓缓睁开了双眼,四下扫视着这静到令人心慌的藏书阁,一声接一声叹着气。 也不知谢玄遇上了什么,怎么会失去联系? 还有楚辞,还没进城就中了圈套,看来是她将霜城看得太简单了! 灯火逐渐暗了下去,张全颠着小步子,悄悄的走到旁边剪着灯芯。 发现凤瑾靠坐在椅子上,显得十分疲惫,便压低声音问道: “陛下,你可要就寝?” 凤瑾摆了摆手,轻叹道: “不用,朕心乱,睡不着,在这里静一静就好。” 才安静了小会儿,就有脚步声迅速靠近,来人穿着甲胄,听起来很是焦急。 凤瑾微微睁眼,坐起身子,朝张全点了下头。 张全受令,疾步朝门口走去,门一拉开,就看到禁军统领肖安,神色着急的问道: “陛下可在里边?” 张全甩了把拂尘,有些不悦的回道: “肖统领,你不在宫中四处巡逻,来这里做什么? “这么晚了,着实不应该来打扰陛下。” 肖安死拧着眉头,豪气冷硬的眉间,带着浓浓的担忧之色。 “我知道,张公公,可此次确实有要紧的事,需要求见陛下。烦请通报一声。” 张全转过了头,见凤瑾眯了眯眼睛,便沉声回复: “肖统领不妨先告诉奴才,究竟是什么要事,以免让某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扰了陛下清净。” 肖安眉间山峦沟壑相连,对张全的话语有些恼怒,可抬眸逾距的望向殿内,看到凤瑾阖眸小憩之后,不得不无奈的妥协。 “是这样的,我麾下禁军有专门的联系方式,就在半个时辰前,我收到了护送赈灾银两的下属的加急信。 “拆开一看,里边竟然说霜城发生了第二次大规模的地动,队伍被困在了霜城外三十里的地方,想要抵达霜城,还需一点儿时间。 “事关赈灾,我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就来向陛下禀报。” “朕知道了,劳烦肖统领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凤瑾沉稳冷静的声音传来。 张全领会其意,微笑的送着肖安。 肖安纠结了片刻,行礼之后就退下了。 送完肖安,张全回到殿中,看到的是一脸凝重,隐约不安的凤瑾。 “陛下,您可是在担心楚丞相与谢统领的安危?” 凤瑾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 “朕必须得亲自去一趟霜城!” “可是陛下,您要是去了霜城,云都无人坐镇,将会发生动乱的。 “眼下越军南下,正是抗击敌军的关键时刻,大将军最需要的就是后方稳定!” 张全着急的劝慰,生怕凤瑾一念之下,不管不顾的离开了云都。 凤瑾是他的主子,他唯一关心的就是凤瑾,他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凤瑾皇位稳固,性命无忧,他才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他是太监,太监所要的,除了重权与长命,还能有什么? 他的一席话,让凤瑾陷入了沉思。 张全说的很对,离开云都固然容易,想要再回来,就没有那么简单。 如今凤颖身在云都,她要是在外出了点儿事,一旦有人宣扬她意外驾崩,即便是谣言,也够心怀不轨的大臣拥护凤颖上位。 凤颖一旦即位,她驾崩的事谣言都会变成事实,她想要阻止,完全是鞭长莫及。 云都,还是需要一个人坐镇才行! 她如今能信的,能托付的,有本事担起这重任的,还有谁呢? 凤瑾怔怔的出神,视线逐渐向东侧移去。 那个方向,是安阳宫的方向,往外,就是暮迟山,再往外,就是摄政王府。 凤归麟…… 凤瑾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脑海里逐渐有了计划。 她唾弃自己的行为,却又不得不按照计划走下去。 凤归麟,这一次,算朕对不起你。 “张全,备水,朕要沐浴。” 低声吩咐后,凤瑾起身,寂寥的踏进了黑夜里。 张全愣了愣,不知她突然要沐浴是做什么,想不通就不想,圣心难测,他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 这样一想,便颠着步子追了上去。 陛下要沐浴,他可得赶紧准备,最好在陛下回到长寿殿就将一切准备妥当。 第252章 那朕便把自己给你 长寿殿以北的汤池里,柔柔的暖雾从里间往外涌出,熏得木质结构的雕梁滑门水汽十足。 冷热空气相接之下,使得汤池周围轻纱曼舞,珠帘轻撞。 透过珠帘与轻纱,隐约可见一身姿窈窕的女子,修长白皙的玉臂慢悠悠撩起水帘,显得一室春意。 凤瑾背靠在汤池边沿,将大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水面上是这个季节少有的,暖房里才能养出的鲜花,颜色极为艳丽,味道也有些旖旎。 她一直低眸盯着微波荡漾的水面,极慢极慢的进行洗浴,慢到似乎浴室这片空间里的时间,都快要因她而凝滞。 她的心里一片平静,没有对将要发生的事怀有一点儿的紧张,冷漠得就像是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 禁军队伍巡逻的脚步声从长极宫外围整齐划一的传来,虽然因为时至半夜而故意放轻,也能让人听出他们的恪尽职守,严于律己。 凤瑾微微抬起头,将视线落到了不远处的雕花木门上。 汤池前方是挂着一道道珠帘的回廊,右侧是两道大门,通过第一道门,便可进入物品陈列整齐的更衣室,进入第二道门,就能通到寝殿内。 她记得,当初重归这个世界的时候,谢玄便是强撑着一口气,倚靠在第二道门旁,远远的望着她,发出一声悲痛到令人心碎的质问。 “你不是我的陛下……” 她还能清晰的回忆起,黯淡黑眸里细微的晶莹。 凤瑾的呼吸变得很缓,很沉,她长呼了一口气,慢慢的看向了月华惨白,黑云翻涌的夜空。 轻轻蹙了下眉头,哗啦一声后,便从汤池里站起,右手一翻,就将旁边屏风上的薄纱裙捞到了手中,身子一转,在踏出浴池的那一刻,就已经穿好了衣衫。 她一步步往更衣室走去,身上有淡淡的雾气被蒸腾而起,立身于镂金的铜镜前时,及腰的墨发只剩下淡淡的湿意。 望着镜中唇红齿白,肤若凝脂,微蹙的眉宇间染着无情的女子,她心里顿时有种古怪的感觉。 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卸了那一身肃穆的帝王服饰,她的气质竟清冷了许多,更少了那种慑人的气势。 凤瑾摇了摇头,扯过架子上的披风,便隐入了夜色里。 凤归麟已经醒了,醒了有很久了。 醒来之后就纹丝不动的坐在床榻上,低垂着眉眼,愣愣的看着稀疏的月光落在床前一尺的地方,然后看着它逐渐偏移,逐渐远离。 他不愿意想任何事情,无论是关于凤瑾,还是关于天机殿,又或是关于从前。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坚定的人,他没有自己的信仰,没有活着的目标,所做的任何事,他都没考虑过当中的目的和意义。 卧室里很暗,很暗,惨白的月光已经移到了窗柩处。 没有人知道他醒了,没有人在屋子里放下任何的光源。 愣神之间,他无意识的将目光移向了门外,隔着房门与院墙,眺望着从府门处蜿蜒而来的道路两旁的灯盏。 他心里极为明白,那彻夜不熄的灯火,等不来它该等的人。 凤归麟低低的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在黑暗的室内回荡,让这间屋子,都变得诡异渗人。 “小萝卜,我过不好,你怎么可以过好呢? “你啊,要陪我呢!” 不知何时,黑金色的虎符被他捏在手里,柔情的抚弄着,宛若在对待被他扒皮拆骨得来的人形艺术品。 “凤瑾,你既然记不起本王,那就算了,本王会让你有深刻的记忆,深刻到永远也忘不掉。” 喃喃低语时,有冷风猛然从房门处灌了进来。 他不适的蹙了蹙眉,阴沉着眸子就朝门口望去,却看见一道永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他王府的身影。 道路两旁那些彻夜不息的灯火,竟然等来了它该等的人! 他曾在数次梦里见过的,白日里幻象过的,让他血液沸腾的场景,蓦然出现在了眼前。 来人那一身于他而言,单薄到近乎无物的衣衫,在夜风里轻轻的飘动,将被遮掩的玲珑曲线完完整整的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这本该是最令他兴奋的场面,只是来人双眸里的淡漠,将满室春意变成了隆冬。 凤归麟喉头滚动了下,眯起双眼,气息沉沉的望着来人。 “怎么,陛下这是寂寞难耐无法排解,便大半夜的来本王这里自荐枕席?” 他压下心里那一丝不知缘由的恼怒,满含讥诮看着凤瑾。 凤瑾停在了床榻不远,正对着他,慢慢解开了披风。 她坦然得很,脸上连一丝该有的羞涩都没有。周身是夜里穿行染上了寒意,镇压了芍药牡丹旖旎的香气。 她直视着凤归麟的双眸,极为认真的问道: “凤归麟,你想要朕的皇位么?” “怎么,陛下这是想要给本王扣上谋反的罪名? “本王还以为陛下特意沐浴更衣,穿着如此暴露的前来,是为了与本王翻云覆雨呢。” 凤归麟嗤笑不已,右手不自觉的收紧,将手中的虎符死死的攥紧。 若非虎符材质特殊,恐怕经他那么一捏,早就化作了齑粉。 凤瑾往前移动了一小步,如此,离凤归麟更近。 “凤归麟,你想要朕的皇位么?” 凤瑾用平静的嗓音重复着刚才的话语,没有一丝压迫感,就像与旧时好友闲聊一般。 凤归麟不明白她话语中的意思,是认定了他会谋朝篡位,还是仅仅在试探他会不会这么做? 又或许…… 凤归麟唇角一勾,有些心凉的讥讽道: “皇位,呵,本王可不稀罕什么皇位。 “还是这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来得痛快,你看,陛下你不也准备向本王宽衣解带?” 凤瑾听出了他话中潜藏的心痛,也看出了他眼中的恼怒。 心里默默的说着抱歉,抬眸定定的望着他。 “凤归麟,你既然不要皇位,那朕便把自己给你,希望你能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 “凤瑾,你这是要委身于本王么?” 凤归麟紧攥着双拳,手底下的锦被,已经被他拽出了裂纹。 他希望她委身于他,但他不希望她是为了别人这么做。 偏偏凤瑾说出了实话,他不想听到的实话…… “霜城出事,朕必须得亲自去一趟,云都需要人坐镇,朕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你。 “凤归麟,朕知道你一直想要朕,这算是交易,不接受的话,朕可就走了。” 凤归麟望着近在咫尺的倾城容颜,感受着嘴角的柔软与温热,心里有怒火与欲火交相燃烧。 最后二者融为一体,猛烈的灼烧着他的理智。 “凤瑾!你知道本王拒绝不了你! “凤瑾……这交易,本王接受了。” 他愤愤的骂了一声,终于不再隐忍,一把揽过了纤腰,狠狠的往贴在他嘴角的朱唇吻去。 . 第253章 乖瑾儿唤我小哥哥 黄花梨木打造的床榻,宽敞又坚固,上边铺着柔软丝滑的锦被,比他曾经向凤瑾夸口的那样,还要让他觉得舒适。 他从小到大,住的最多最久的地方,就是晋阳王府西苑里的地牢。 地牢里有床,是由劣等的青砖砌成的,表面粗糙,易吸水,不易干。 石床很硬,很磨皮肤,每次在他受伤之后,都会变作要命的刑具。 他只是微微翻动身体,粗糙的石面就会隔着衣衫,刮动他翻起的皮肉,挤出里边的鲜血,像水蛭一般拼命的吞咽。 可他还是在日复一日的被迫承受中,习惯了坚硬的床面,即便是硌到骨头发痛,他仍旧会有一种怪异的心安。 ——只因对那种感觉熟悉。 熟悉的感觉,便是心安的感觉。 因此,他的床榻,一直以来都是极硬的存在,只是后来封了摄政王,他才勉为其难的在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被垫,再铺上一层华贵的薄毯。 这是第一次,这硬到令他难受却又心安的床榻,让他感受到了柔软与舒适。 他还觉得那将他关押到地狱里的黑暗,变得不那么阴森可怕。 他周身都很暖,暖到凛冽的寒风猛烈的摇晃着窗扇,不受阻挡的从外入侵,他也感受不到一丝的寒冷。 正月底,府中翠湖都还凝着冰,密集的灌木花草之下,也还能寻到积雪。 可他却觉得很热,比盛夏时突兀的站在太阳底下,忍受烈阳曝晒几个时辰还要热。 他的心像是正被大火灼烧,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周身冒出,最后再也没法保持圆润的模样,相互汇合在了一起,沿着身体曲线流下。 “凤归麟,朕赶时间,你可快点儿。” 一向以威严显露于人前的女子,声音在此刻变得清脆,并多了一丝平日里没有的柔媚。 偶胜婉转莺啼,偶又沙哑轻颤,极为善变。 “赶时间?你还叫本王快点儿?” 凤归麟早因她为别人而委身于他的闷气,憋得肺管子儿都要炸裂。 如今听她不耐的催促,闷气变成了火油,腾的浇在了身上那炽烈燃烧的火焰上。 他危险的眯起赤红的双眸,哑着撩人心弦的低沉嗓音,怒中带笑的嗤道: “凤瑾,你这是在讽刺本王,你是不是看不起本王? “你我同为天机殿所出,你应该知晓,你我二人旗鼓相当,就算对战三天三夜,都分不出个明显的胜负来。 “可不是你那只会陛下长陛下短的哑巴暗卫,整日哭哭啼啼的毛都没长齐的狗屁贵君,只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弱鸡丞相可以比的!” 凤瑾眯了眯眼,而后对他露了下眼白,干干脆脆嗤了声: “滚!” 凤归麟气得眉头直跳,尽往底下人关键处袭去,真气相撞,险些将坚硬稳固的黄花梨的床榻给拆了。 “凤瑾,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他心里憋得慌,这死丫头倒好,不仅正大光明的玩弄他的感情,堂而皇之的利用他的真心,还…… 他都心甘情愿的妥协这么多了,她到底还想怎样? 空手套白狼就过分了吧,他好歹也是堂堂摄政王! “凤归麟,朕可没有求你。 “最开始朕就说明白了,这是交易,两厢情愿即可。 “朕这是第一次对你主动,也许会是最后一次,机会可不等人,你若想反悔……” “闭嘴!谁说本王反悔了,草!” “凤归麟,你竟然爆粗口?” “不准叫我名字!” “摄政王?王爷?殿下?” “不许这样叫我!” “那……师兄?王叔?” “凤瑾!” 凤归麟怒气十足的低吼一声,见凤瑾噤了声,又不由自主的软下语气,哑着声音蛊惑道: “乖瑾儿,唤我小哥哥。” 他的嗓音像是法力无边的妖尊,单单这七个字,就勾得凤瑾心尖儿一颤,随后宛若着了魔,微微启唇,愣愣的唤着: “小哥哥?” 她内心深处,似乎出现过这个称呼。 她应该是在哪儿听过的,在哪儿? 她好像因这称呼,等过一个人,等了好久好久,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那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哥哥,小哥哥,小哥哥……” 她一遍又一遍喃喃的唤着,心地深处的感觉越来越熟悉,有真相似乎要呼之欲出。 她的呼唤声又柔又软,还带着一丁点儿鼻音,像极了小孩子软糯的模样。 她一声声柔软的呼喊,化作了浅浅的星点,挂在了凤归麟暗无天日的世界里,让被黑暗吞噬的他,重新感受到了光的存在。 他嘶哑的嗓音染上了轻颤,他就像溺水挣扎的人,终于看到了希望。 他以为,自他从晋阳王府的大火里走出来,在安阳宫苦等数日的他,再也感受不到希望的存在。 “乖瑾儿,小萝卜,我就是你的小哥哥,你说过你要带我回家,你不能忘了我…… “你若敢忘了我,我就让你死在这榻上! “让你的魂魄永生永世被困在这里,永远与我困在一起!” 天边鱼肚泛白,寒风呼啸后,又陷入了浓重的黑夜。 夜色,比之前更深。 北方的天空,乌云也越来越低沉,让人不禁想到天地倾覆四个字。 冥然拄着拐杖,几乎能够自行走动,每到饭点,他都会悉心的将最适合充饥的肉食,放在食盒里,然将它们悄悄的放在房门外,便自觉的退下。 在夜色最深的时候,风声忽然消失,向来诡异的摄政王府,古怪的多了丝温馨的感觉。 凤归麟枕着硬实的玉枕,平躺在硌死人的床榻上,紧贴在胸口处的清浅呼吸,让他的心变得与夜晚一样宁静。 他极为困倦,可他仍紧紧的揽着身上的人,努力的撑着眼皮,不让自己陷入深眠。 他要多看她几眼,多看好多好多眼,他要死死的盯着她,免得像当年那样,一分开就不见了。 他调整了自己的计划,重新做出了打算。 与黑袍人的合作算什么,他凤归麟向来是随心所欲。 怀中的人,才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执念。 即便是只差白纸黑字画押的交易,他心里还是升起了希望。 “小萝卜,你知道,有些人是不能被给予希望的,一旦给了,又让希望破灭的话,他就没救了。 “如果你想要整个世界都安然无恙的话,你最好,别再让我失望。” . 第254章 你呀就仗着我喜欢你 夜风拨开乌云,将憋屈了许久的冷月露出了半张脸来,稀疏的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柩,在床榻前方的地面上,洒下银色的光辉。 凤瑾眼皮微微动了动,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挪动身体,只是扬了仰头,一边听着右脸下的心跳,一边打量着视线当中精致的下颌。 她醒了,他没睡,二人就这样聆听着彼此的呼吸,细数着漏到床沿的月色。 凤瑾的心,始终被霜城的情况所牵动,她看着窗外不知第几日的冷月,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难以控制。 她知道自己的无耻,这一次,是她光明正大的玩弄凤归麟的感情,即便是阳谋,也让她心虚和内疚。 强迫着自己忍下担忧,尽量延长着温情的时间,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她再也按捺不住,右手撑在硬实而火热的厚墙上,毅然的坐了起来。 准备从床榻离开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紧紧的拽住了她的胳膊,一时不察,又重新摔了回去。 “怎么,陛下这么快就要不认人了?” 嗓音里满是轻挑和戏谑,却也有事后尚未恢复的沙哑。 “你瞧瞧,你浑身上下都是本王留下的痕迹,都是你与本王欢好的证据,这么着急,是想毁灭证据?” 凤瑾对他露了下眼白,根本懒得搭理。 毁灭证据,除非毁尸灭迹! 让她自戕,除非她有病! 起身又欲离开,后腰忽然一紧,又重重的落回热墙之上。 凤归麟几次三番的阻拦她的行动,她已经有一些生气了,沉下目光正欲冷声呵斥,就见他一脸的执拗与傲娇。 “本王在你身上留下那么多专属徽记,你却小心谨慎得一点儿没在本王身上留下。 “若你离开后翻脸不认人,本王还没证据指证你这几日的所作所为,本王不就吃大亏了?” 凤瑾拉了拉腰间的锦被,撇过脸无奈的叹道: “凤归麟,你到底想怎样?” 微风乍起,抓住她右臂的手瞬间揽住了她的脖子,强大的力道带着她妖孽的肩侧摔去。 唇角传来辣辣的疼痛,她皱起眉头吃痛的起身,就看到凤归麟笑得春波荡漾,极为蛊惑人心。 “小瑾瑾,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听他意有所指,凤瑾蹙了蹙眉,下意识往他左肩看去,凝脂白玉般的肌肤上,多了几点红梅,红梅连成一圈儿,恰好合一排齿痕。 凤瑾抖了抖眉头,用指尖碰了碰磕破的唇角,幽幽的盯着一脸委屈的妖孽,心情暴躁得厉害。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气,噙着礼貌的微笑,一字一句的问道: “这下,你总满意了吧?” “本王满意? “不是应该问陛下你,对本王的表现满不满意?” 凤瑾冷冷的瞟了榻上胡搅蛮缠的男子一眼,周身真气一阵,身子一转,便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她头也没回,自顾自的穿着右侧屏风上的红色衣衫,衣衫大了很多,后摆直接拖在了地上,更衬得她身姿纤长。 她似乎完全忽略了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凤归麟阴下眸子,气息沉沉的盯着前方的人影。 即便他从开始就明白将会有这一刻,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心里还是不可遏制的升起了熊熊怒火。 “凤瑾,你还真是个三心二意,水性杨花的女人! “刚从本王身下离开,就要急不可耐的去找别的男人! “凤瑾,你还真是无情无心” 凤瑾只吃软不吃硬,听得凤归麟露骨到令人难堪的讥诮,心里的那一分愧疚已经被她压到了心底。 她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性,她知道当务之急是赶赴霜城,而非在此与他纠缠不休。 她扯过流苏腰带,将衣摆提了提,将长出来的衣衫扎进了腰带了,最后仔细的理了理衣襟,缓缓的转过了头。 “凤归麟,朕可能真的没有心,不然在谢玄与楚辞生死不明的情况下,怎么还能与你做这种事? “你们都说朕没有心,朕也觉得……朕就不该有心!” 一次两次还好,可总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凤瑾,你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难道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她若真是无情无义,就不会对他心生恻隐,屡次手下留情。 她知道她欠了很多,难道非得要她把那些沉重的东西一直背在身上,让她连喘息之机都没有么? 她唇角无力的一勾,敛下眸子自嘲的笑了起来。 “朕可是堂堂女帝,要心做什么? “朕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利用! “朕善于玩弄人的感情,欺骗人的真心,并以此为乐,摄政王说说,朕总结得可对?” 她重新睁开眼,正好撞进了一双深沉如海的眸子。 海面波涛汹涌,海上黑云翻涌,似乎要将她吸入无尽的深海,强制的将她葬在海底的深处,永远与大海为伴。 这是他的感情,偏执、沉重又阴森。 那一瞬,凤瑾觉得自己与凤归麟是一类人。 他们不会对利用他人之事心生摇摆,也不担心自己被别人利用,只要能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谁利用谁,都是一样的。 凤瑾转回了头,拿了花窗下的木梳梳起了头发。 她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但她没有再说话。 低低的笑声从榻上传来,伴随着轻轻的叹息,一时让人分辨不清,他表露的究竟是真情实意,还是在逢场作戏? “凤瑾,你就是仗着本王对你有意思,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你还拿捏着本王的弱点,知道本王没有办法离开云都半步,才敢与本王做这样的交易。 “凤瑾啊,你还真是谋算人心的一把好手!” 凤归麟跨步从榻上下来,身上只搭了件儿被凤瑾嫌弃而剩下的轻纱红裳,赤脚走到凤瑾的身后,从她手里夺过发梳,轻轻的为她梳弄着发尾。 “这天底下恐怕就只有我一个这样好的摄政王了,要是换了别人,你早被囚在后宫之中,怎么可能还能以女帝之身滚出都城浪荡? “你呀,就仗着我喜欢你。” 他轻轻笑着,带着轻轻的叹息,一点儿也看不出性子里的暴虐。 凤瑾通过面前桌台上的铜镜,看着站在身旁轻柔的为她梳理发丝的妖孽,心里被压下的愧疚,再次浮了出来。 她想要转身轻轻揽住他告别,但一想起他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脾性,顿时将这危险的想法掐灭。 最后只是用余光静静的瞥着身侧的人,低低说了一句: “小心。” 云都的风云比显现出来的还要猛烈,暗处的危险,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凤归麟的病症,会让他失去反抗的能力,若被有心人知晓,他将面临巨大的危机。 她不希望他出事,不只是因为他将替她镇守云都,还有内心深处呼之欲出却又戛然而止的熟悉感。 凤归麟握着发梳的手一顿,片刻后,轻挑的笑了起来。 “你这是在担心我? “你难道没听说过,晋阳王府世子凤归麟是生而不祥的人,这样的人,命硬,很难死的。” 凤瑾望着镜中笑意浅淡。故作轻松的人,心情变得极为沉重,她想了又想,愿意给他一点儿他想要的东西。 “小哥哥,小心。” 她极轻的叮嘱道。 她知道,凤归麟好像极喜欢这个称呼。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256章 凤瑾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她想得很对,凤归麟在这个世界苦熬那么久,就是为了她。 他屡次三番的找她麻烦,只是想发泄她忘却他的闷气,顺便唤起她的记忆。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人始终初心不改,那便是凤归麟。 从始至终,他惦记的、追寻的、想要变为现实的,不过是她当初那句,随口而提的戏言。 ——小哥哥,跟我回家。 他是没有家的人,他想要一个能容下他、不嫌弃他、不厌恶他的居所。 恰好在他遇见的所有人中,凤瑾是唯一一个对他有过善意关怀的人。 凤归麟轻轻吐了口浊气,心情愉悦到嘴角都止不住的上翘,这比上一次趁人之危,强迫昏迷不明的凤瑾在他身下承欢,还要令他愉悦。 因为上一次被取悦的是身体,这一次被取悦的是内心。 更何况,在内心被取悦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得到了极度的满足。 身心舒畅,人也变得温柔起来。 将青丝理得顺滑之后,从摆放铜镜的桌台上,拿了一支星辰花样式的发簪,将她一半的青丝挽起。 看着那寓意“你只属于我”的花簪,别在身前女子的发丝上,衬得她面容姣好,柔媚迷人,他就极度的欢喜。 眉头微挑,扳着凤瑾回转半圈儿,正好面对着他,而没法看见发簪的样式。 见此,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压下嘴角弧度,傲娇的催促道: “好了,我看时间不早了,你要走就走吧,免得你的弱鸡丞相和哑巴暗卫死翘翘了,到时候你又得记恨我。 “你既然喜欢皇位,他俩活着更有用。 “虽然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但不得不说,他俩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凤瑾,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眸光潋滟,嘴角上翘,下颌上提,用眼角的余光状,似不经意的瞥着凤瑾,如果身后长了尾巴,可能已经得意的翘到天上去了。 这世上有他那么厉害,那么美,那么棒,那么善解人意的摄政王么? 没有吧,没有吧? 如果说他这样完美的人,凤瑾都还看不见,那她不仅眼瞎,心也瞎得很! 凤归麟的转变,是凤瑾完全没有想到过,对比,她表示深深的疑惑。 他坏不坏,她目前还下不了定论,可有病,这是千真万确,无法更改的事实! 凤归麟如此轻易的放她离开,还表现出理解的模样,不会是有诈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问题! 凤瑾仰着头,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笑意温柔,蛊惑人心的面容,顿觉古怪的往头上抚去。 问题不会出在那发簪上吧? 手还没碰到,就被面前的人制住。 凤归麟蹙着眉,收着下颌,眼睛微微上翻,就这么故作恼怒的训道: “别弄,一会儿将头发弄乱了,你不是着急么,碰乱了又得耽搁时间。” 训完后眉心舒展,嘴角勾着温柔的笑,轻柔的在她头顶上揉了揉,而后再小心翼翼的为她正了正发簪。 “你是不是嫌弃它被人用过? 他眯起眸子,将病态的深爱掩于潋滟波光之下,将偏执的占有欲,藏在了蛊惑人心的笑容之下。 “瑾儿乖,这发簪我没有用过,保准儿是新的,它只属于你,而你……。” 只属于我。 “我乃堂堂摄政王,不至于这么点儿小东西都要抠门儿。” 葱白的指尖在凤瑾的金簪,发髻、耳沿,以及脸庞划过,最后带着暧昧不明的感觉,停在了雪颈处的衣领上,轻轻摩挲着上边的桃花刺绣,似乎有着别样的企图。 就在手指将衣领掀开半指的时候,凤瑾条件反射的躲开,攥着胸口衣襟,站在月色难及之处,警惕的盯着他。 手中动作落了空,他保持着抚弄的姿势,怅然若失的捻了捻手指,似乎在回味刚才的感觉。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挑了挑眉,满是戏谑的叹道: “我的好瑾儿,你在想什么,我不过是想给你整理整理衣衫。 “你这般戒备,究竟是想到哪儿去了? “莫非,你是以为,我又要拉着你共赴巫山云雨? “唉,看来小瑾儿是真想要我的命,一点儿休息时间都不肯给,唉……” 那一脸的无可奈何看得凤瑾眉头直跳,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抡起拳头,将那妖孽般的脸打得稀巴烂。 凤归麟还真是有本事,总能让她的威严冷漠破防。 凤瑾将披风披上,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低骂道: “笑笑笑,笑个鬼,笑死你得了!” 骂完之后,纵身一跃,钻进了夜色当中。 即便她在黑夜中迅速往皇宫掠去,耳朵依然像中了魔咒,能听到凤归麟低沉又无奈的笑从很远的黑暗中传来。 “唉,小瑾儿真不懂得盘算,留着我的命多享受几次,难道不比一次吃撑要强?” 凤瑾身形一抖,险些摔到了池子里,在地上稳住身形后,气得她一脚就朝旁边的凉亭踹去。 轰隆一声,亭子塌了,惊得冥然一瘸一拐的跑了出来。 难道是有刺客? 四处寻找,都没见到刺客的踪影,反倒是在不远处的院墙上,看到一身随意与慵懒凤归麟。 “别找了,明日派人修修就好了。 “唉,我家小瑾儿真是跟我一个模样,连拆房子都拆得如此的干脆利落!” 他单立着右腿,斜倚在积雪未消的院墙上,衣摆懒洋洋的垂在墙边,随着不解风情的夜风上下飞扬 他这副柔情蜜意的模样,冥然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知怎么的,冥然突然就觉得牙齿酸的厉害。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看来,得去找个医师好好看看牙齿了,不然冷不丁的,这牙齿怎么就这么酸? 冥然忍不住打了个颤,缩了缩脖子,低声的应了一句“是”,便安静的退下了。 凤瑾径直回了长寿殿,刚从窗户处落到汤池边,张全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尚且温热的汤药来到了面前。 “陛下,药还是热的,是陈太医特意调配的,不会伤及身体。 “陛下,您现在可要服用?” 凤瑾点了下头,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待她梳洗整齐,换上最合适隐于黑暗中的玄色衣衫,驾着汗血良驹赤雪从城门离开的时候,冷月刚刚挂在头顶正上方。 扬鞭一甩,骏马嘶鸣,踏碎一地薄冰,带着她急速往霜城赶去。 她无情,她没有心,她已经从与凤归麟的温存中完全抽身。 她最理智的地方在于,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 现在,自然是救人要紧! 第257章 我们今晚就入城 凤瑾离去当晚,是由城防军统帅石晋亲自值守城门,因此那晚,没有人知道本该待在皇宫里,安安静静的坐着龙椅的凤瑾,趁夜离开了云都。 云都的气氛变得很奇怪,但也很静谧,没有除夕附近那么多的灾祸。 最让人引为谈资的是,摄政王凤归麟总是在宫门落锁之时从往宫里走去,又在宫门刚开的时候从里面走出。 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平民百姓,都明白了一件事,摄政王才是陛下心中所爱。 不出意外,他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凤君,手握大禹一半兵权的摄政王,担得起君上之位。 不过,就是不知道当今陛下对他滔天的权势,有没有心生戒备,如果有的话,恐怕大禹将迎来一场极大的动乱! 然而有些人,却敏锐的觉察到了当中的不寻常,凤归麟如今的表现,分明是暂时放下了颠覆凤瑾皇权的打算。 不肯起兵造反,他就是对凤瑾心软了! “凤归麟,我给过你机会,你竟然再次对她心软? “凤瑾究竟有什么好,让你每一次都选择了她? “凤归麟,你既然偏要与凤瑾站在一起,不肯为我所用,那么,你就是我的敌人。 “这一次的死路,仍然是你自己选的,莫要怪我心狠手辣!” 逍遥王府的物品碎裂之声,几乎持续了一上午,不,应该是持续了接连三天的上午。 但靠近王府主院的人,口风都极紧,如果不是每日与正常人一样吃喝拉撒,都要让人怀疑他们不是活人。 他们的脚步,是故意夸张的沉重,沉重到已经在地上拖着走。 王府里的其他下人见此都很是疑惑,忍不住怀疑那些人身患重症,但因着那些人身上传来的诡异煞气,让他们止住了探询的念头。 凤瑾这一走,长极宫完全成了凤归麟的地盘儿。 他整日在里边闲逛,见着碍眼的东西,就会强制命人扔掉,换上合他心意的物件儿。 像堆放在床榻角落的被卷儿,一早就被他毁得干干净净,看起来谢玄有可能触碰过的东西,也被他换得一干二净。 换好之后,他便严禁除他以外的任何男人踏入寝殿,包括藏在暗处的玄卫。 凤瑾是他的,她的寝宫里,只能有他一个人的味道,别的男子,不可以! 自凤归麟进驻长极宫后,余下的玄卫就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连遮风避雨的地方都不再有。 白日里,就换上低等太监的服饰,从杂物间里偷了几把扫帚放在身边,而后三两成群的坐在偏僻的长廊底下,撑着脑袋一声又一声的叹着气。 晚间,就学着蝙蝠挂在屋檐底下,幽怨的望着远处温暖舒适的长寿殿。 “陛下不在的第三天,想她。” “小声点儿!你想陛下,你是想死么,里边那人耳朵尖着呢!” “唉,也不知这种风吹雪淋的日子何时是个头,我好怀念长寿殿里那跟大横梁。” “等着吧,等陛下回来就好了,陛下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陛下不在,统领大人不在,就连小玄子也不在,我感觉好无趣啊!” “嘘,小玄子可是执行任务去了,我觉得我们连条狗都比不上,真可悲!” 正如夜九感叹的那般,挂职威武将军,享受朝廷三品俸禄的小玄子,正带领着它的步兵队,火速朝凤瑾追去。 这便是云都中第二大奇异之事。 正月二十八清晨,曹国舅的府邸一阵鸡飞狗跳。 从几个月前就受命于凤瑾,被他养在梨院,每餐好生伺候的狗群忽然发了疯,狼吞虎咽吃完早食后,便叼着狗盆儿秩序森严的往院子外冲去。 大多是体格健硕,油光发亮的猛犬,甫一出现,就吓得在花园里争奇斗艳的姨娘们花容失色,随后呼啦啦的冲出了曹府,惊得附近路人魂飞魄散。 若光是平民百姓还好,可当中还有三朝元老一品要员的孙媳,刚从归云山上祈福回来,保佑腹中孩子平安落地,这就受了惊。 因着狗群是从曹府里冲出来的,周边那么多百姓都看着,曹国舅想抵赖都没办法,解释半天说是陛下的狗,人家根本不相信。 凤瑾是谁,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暴君,她会搞这种无聊的事? 无法,被堵了几日大门后,曹国舅只得亲自登门道歉,在斥巨资送上药王谷珍稀灵药后,才勉强摆平了这件事。 道歉之后,当今国舅纵狗伤人的事,便成了百姓饭后的闲谈。 听得外边议论,曹国舅心情暴躁,整日躲在府中,看着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梨园,暗暗骂着狗群。 吃他的,喝他的,如今还让他背锅? 只是…… “老爷,那些狗可是陛下让你帮忙养着的,如今全丢了,这……” 府中管家心思还算明白,将关键之处一点,曹国舅立马慌了神,一连几日都在宫门处负荆请罪,连与凤颖日常寒暄都顾不上了。 狗群从曹府里跑出,就径直往城门处跑去,小玄子已经在墙下阴影里等候多时,见众狗前来参与救援却不忘狗盆,黑珍珠的眼睛露出了森冷之意。 众狗瞬间一抖,狗盆齐齐摔落在地,在小玄子的威压之下,万般不舍的望了狗盆儿一眼,跟着往城外跑去。 “将军,这……” 士兵看着城门口镶金锻银的狗盆,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石晋知道小玄子的神异,微微蹙了下眉头,沉声吩咐道: “收起来,打包送到皇宫去。” 狗群的速度,比赤雪慢了不少,加之落后于凤瑾一日,待凤瑾成功与夜一三人汇合之后,他们才姗姗来迟。 “陛下,你怎么把他们带来了?” 夜一看着周围瘫了一地,舌头伸个不停的狗群,整张脸完全僵住。 凤瑾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召过小玄子,轻轻的撸着它的大脑袋。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然你以为朕留下它们,还让你偷偷儿的去训练它们做什么? “你要知道,地动之后,狗寻人比人寻人,要有效率得多。 “还是没联系上你家统领大人么?” 听见询问,夜一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陛下,你来之后我们也没有放弃与统领大人联系,但仍然无果,另外,城中的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陛下,统领大人不会……” 凤瑾轻轻的摸着小玄子的脑袋,静静的与它对视,认真的说道: “有朕在,朕会找到他的。 “我们今晚就入城!” 第258章 古怪的霜城 凤瑾武功绝世,夜一等轻功也是极好,五人在夜色掩映之下,直接就从高大的城墙处翻了进去。 至于狗群,则是在小玄子的带领下,从北边的狗洞里,光明正大的走了进去。 冷风袭来,将天上密布的乌云吹散了几分,凄冷的月光从云层里洒了下来,照得四周泥砌楼阁冷冷清清。 霜城与别处不同,为了遮挡夏日里猛烈的阳光,防御冬季从北方袭来的暴风雪,房屋建造多用黄泥加固,也就是在木栅栏的墙上砌上厚厚的泥层。 因此城中风色,多为单调乏味的褐色,加之夜晚无人走动,更显得这座城是一座死城。 说是地动造成百姓流离失所,可凤瑾一行在城中走了一个时辰,都没见到多少倒塌的房屋,更没有看见一盏灯火。 凤瑾停下步子,敛眸侧耳,倾听着夜色下的动静。 一刻过后,她缓缓睁开了双眼,黛眉紧蹙。 还真是古怪,她竟然没听到有除却他们一行人的呼吸! 夜一小心的打量了下四周,压低声音回复道: “陛下,这就是属下同你讲的奇怪之处。 “霜城地动,房屋倒塌,受灾百姓应多达万数,可属下等在城中查寻多日,都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这座城,分明是座空城!” 听了夜一的讲述,凤瑾紧皱着眉头,凝重的往周围扫去。 她仔仔细细的看着周围的情况,同时思考着这座城的不合理之处,古怪的地方太多了。 霜城是空城,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它真的是空城,之前派来查探的人,应当轻而易举的就带了消息回去,又怎么会不知所踪? 如果它是空城,楚辞一行就怎么会在城门口,遇到守城军队的伏击? 如果它是空城,凤颖又怎么会声称,自己在城中彻夜不眠的救助灾民?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霜城乃大禹西部重镇,光是标军队标准配置都有五万士兵,那么那些人到底去了何处? 凤瑾眸光一凝,严肃的问道: “多日前,谢玄来信说霜城因为地动,城中出现了巨大的天坑,关于天坑,你们瞧出什么不同寻常之处没有?” 夜一与夜十九对视一眼,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将年纪最小的夜七留在了前头,目的明确得很,就是让夜七来回答凤瑾的问题。 死道友不死贫道,夜七年纪小,应该多见见人心险恶,这样才能尽快长大! 二人重重的点了下头,对彼此的良苦用心感叹不已。 夜七习惯性的咬了咬指甲,疑惑的瞥了二人一眼,对忽然不再回话的夜一表现出不解。 凤瑾眯了眯眼,冷下声音问道: “你们可有找到天坑的下落?” 夜七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见凤瑾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便撇撇嘴,实诚的回道: “回禀陛下,属下等没有找到它的下落。” 凤瑾顿时气上心头,恨不得一掌就把眼前的人扇飞。 “你们说找不到谢玄,这也罢了,偌大的城中找一个,确实有点儿困难,可你们连个天坑都找不到? “天坑是什么意思,是巨大的坑洞,你们连这个也找不到,你们的眼睛是有多瞎? “朕终于知道谢玄为什么要做到事必躬亲了,因为你们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凤瑾恼怒的骂了几声,转身就要独自离开。 夜七偷偷瞄了眼气息冷沉的背影,像左侧移了移,对低着头,努力装聋作哑的夜一吐槽了几句: “统领大人事必躬亲,还不是只针对于与陛下有关的事。 “哼,洗衣叠被,端茶倒水,晚上还得暖被窝儿,也就统领大人傻,能为陛下做到这地步!” “夜七,你在说什么?” 幽幽的声音从眼前冒出,夜一瞬间就从夜七身边闪开。 凤瑾眯着眼,正欲追究下去的时候,右耳微侧,拧起眉头低喝道: “有人来了!” 五人转眼间就躲进了旁边的小楼,反扣住窗扇,摒着呼吸,贴身于厚实的泥墙上。 约莫一刻钟后,一队手持冷月弯刀,身穿红色镶边黑色袍子的人,从下方的街道里慢慢的走过。 他们步伐显得很沉,却又无声无息,宛若鬼魅一般,在夜色下的街巷里穿行。 就在五人以为这对人走远了就没事儿后,其他方向又出现了相同装扮的队伍,以路径相互交织的模式在城里飘荡,就像在巡逻一般。 凤瑾对这忽然多出来的巡逻队伍并不害怕,反倒是抓住了线索一般,隐约有些振奋。 夜一的本事她还是相信的,假若夜七说的是真话,那么那个在众人眼前消失的天坑,就显得极为重要。 他们刚才在成了转了一圈儿都没见着人影,如今忽然出现这么多人,这说明消失的人就藏在附近,或许,天坑的入口也在附近! 凤瑾朝夜一等人打着手势,让夜一三人尾随一队巡逻队,察看他们究竟在做什么,而让护卫不力、弄丢楚辞的夜十八跟在身后,随她往巡逻队伍出现的方向潜去,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神异,光是她的师门,就有着许多玄之又玄的手段,比如无形中将凤归麟困在云都。 那么,这世上出现一种蒙蔽人双眼的术法,也是极有可能的。 凤瑾一路小心前行,借着周围屋舍阴影的掩映,躲躲藏藏间,终于根据路上遇到的队伍,成功到达了入口的附近。 所谓的入口,是一间废弃许久的院子,院中的地窖里,时不时的就会有人冒出来。 他们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即便是夜鸦盘旋着落到了院中的枯树上,也值得他们警醒戒备。 凤瑾不敢靠得太近,因为破败院落四周暗处,隐藏了许多道呼吸。 她无法确定地窖里边还会走出多少的人马,更没办法确定,里边会不会有隐世的老怪物,担心落入虎穴,她不敢轻举妄动。 天边渐渐泛灰的时候,外出巡逻的队伍如鸟归笼,有条不紊的从入口处钻了进去。 夜鸦抖了抖羽毛,机械的转着黝黑的眼珠子,诡异的盯着钻入地下的人群。 打更的人敲着梆子,喊着最后一句任务,便慢慢噤了声。 凤瑾从附近空宅里寻了套当地人的衣衫换上,才悄悄的从阴影下走了出来。 这座城,陷入了黎明时的静谧。 第259章 这是一座蛊城 清晨里,低沉悦耳的铃声从远处传来,惊碎了这片静谧,慢慢的,街上出现了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凤瑾蹙着眉,仔细的观察街道上宛若凭空冒出来的人,脑海中忽然一针扎的疼痛。 她连忙甩了下脑袋,回过神来就看到夜十八跨过院门,神情呆滞的往街上走去。 见此,她一把将夜十八拽了回来,朝他脸上狠狠的扇了两巴掌,一边等着他苏醒,一边微眯起眸子,审视着街上的行人。 半刻过后,夜十八双眼逐渐清明,摸着脸颊咧了咧嘴,忐忑不安的看着面前难辨喜怒的女帝。 “陛下,属下刚才……” “你刚才心神被摄,就像那些人一样。” 凤瑾眸光示意着院外那个只知道往前走,不知道往后退,一个劲儿往柱子上撞的家伙。 看着那人头破血流,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仍旧继续撞着柱头的人,夜十八就觉得后脊发凉。 那还是人么? 凤瑾嫌弃的瞥了眼打着寒颤的夜十八,迈步往外走去。 一直撞柱子不懂拐弯儿的,就只有那一个人,街上其他行人,除了目光呆滞以外,都还算正常。 行人的出现,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指令,因为他们算得上同时出现在街上。 正常情况下,就算为了赶集早早离家,也要分个先后顺序,这不约而同的出现,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清晨里,低沉悦耳的铃声从远处传来,惊碎了这片静谧,慢慢的,街上出现了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凤瑾蹙着眉,仔细的观察街道上宛若凭空冒出来的人,脑海中忽然一针扎的疼痛。 她连忙甩了下脑袋,回过神来就看到夜十八跨过院门,神情呆滞的往街上走去。 见此,她一把将夜十八拽了回来,朝他脸上狠狠的扇了两巴掌,一边等着他苏醒,一边微眯起眸子,审视着街上的行人。 半刻过后,夜十八双眼逐渐清明,摸着脸颊咧了咧嘴,忐忑不安的看着面前难辨喜怒的女帝。 “陛下,属下刚才……” “你刚才心神被摄,就像那些人一样。” 凤瑾眸光示意着院外那个只知道往前走,不知道往后退,一个劲儿往柱子上撞的家伙。 看着那人头破血流,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仍旧继续撞着柱头的人,夜十八就觉得后脊发凉。 那还是人么? 凤瑾嫌弃的瞥了眼打着寒颤的夜十八,迈步往外走去。 一直撞柱子不懂拐弯儿的,就只有那一个人,街上其他行人,除了目光呆滞以外,都还算正常。 凤瑾陷入沉思,行人的出现,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指令,因为他们算得上同时出现在街上。 正常情况下,就算为了赶集早早离家,也要分个先后顺序,这不约而同的出现,到底是出于什么缘故呢…… 凤瑾陷入了思索,脑中再次出现疼痛,她下意识抬头,就朝铃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极目远眺,隐约可以看见西边伫立着一座黑塔,塔檐飞翘,共有三层,最上一层,挂着一口大黑钟。 那座塔,算得上整座城中,最高的建筑。 凤瑾拧了拧眉,回忆着天亮后的情况,好像就是在铃声响起之后,街上出现了行人,夜十八受了控制,她的脑海也出现了疼痛。 不过,黑塔上挂的是钟,为什么听到的是铃铛的声音? 凤瑾暗下眸子,低声叮嘱了夜十八一声,移步朝黑塔走去。 黑塔的构造,与周围的建筑不同,整座塔由黑铁打造,八根空心铁柱,深深的插入地底。 屋檐、廊下,挂了满满当当的小铃铛。铃铛长相比较奇怪,尾部凸起,中间没有铜舌。 一般这种铃铛都是手动敲击才可发声,几乎没有人会将这种样式的铃铛,当做风铃使用。 凤瑾满腹狐疑,小心谨慎的往楼梯上走去。 暂时关闭了听觉的她,只能用其他感觉,来预知周围的危险。 行至二楼楼梯转角,忽然有冷风袭面,目光一凛,抬手就朝冷风劈去,却在最后关头收住了手。 她皱了皱眉,略显不喜的审视着,被吓得险些魂飞魄散的夜一。 夜一拍了拍胸口,将耳朵里的棉花团塞得更紧,手势配合着口型比划道: “陛下,巡逻队的目的地便是这里,他们似乎对这座黑塔极为重视,这座塔能发摄人心神的声音,陛下一定要小心。” 凤瑾冷淡的点了下头,随着夜一的引领上了三楼。 三楼开阔,只有二尺高的黑铁围栏,没有像一二楼那样封闭度较高的铁墙。 凤瑾从远处看到的大黑钟,正是眼前这只通过铁索,固定在实心铁铸地面上,根本不可能因撞击而响的怪钟。 然而,凤瑾越靠近,心里那根能够预知危险的弦崩得越紧,她挣扎良久,最终停在了离黑钟一尺的距离处。 砰砰,砰砰,砰砰…… 一道沉闷的心跳声,挤入这凝滞的气氛当中。 五人瞬间戒备起来,四周搜寻之下,最后都神色诡异的,将注意力停在了黑钟之上。 心跳声不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是从黑钟底下传来的! 夜一艰难的吞咽了下唾沫,颤抖的伸出手往钟身探去,他想要确定一下,那心跳真的是从那里传来的。 不知是他太过紧张,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指尖碰到钟身时,竟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更古怪的是,鲜血被蹭到钟身上的刹那,就消失不见了! 夜一等人睁大了眼睛,包括凤瑾,都察觉出此地的不同寻常来。 忽然之间,凤瑾心中警铃大作,她刚呵完“快走”,黑钟底下就出现了沉闷的撞击声。 撞击声一起,黑塔四周的无舌铃铛,就开始拼命的摇晃,连带着整座塔楼,都出现剧烈的震动。 急促而尖锐的铃声迅速往霜城四面传去,引得消失了踪迹的百姓,宛若虫群,不停的从地底下喷涌而出。 凤瑾顿觉头皮发麻,眼见着破晓时才钻回地下的巡逻队急速逼近,她暗爆一声粗口,带着玄卫四人往人少的地方躲去。 空荡荡的城市,转眼间就被填满,听着院外嘈杂的动静,五人冷汗直冒。 纵然他们有着以一敌百,甚至以一敌千的本事,也很难在一城人的围攻下,安然无恙的逃出去。 这霜城,真是见了鬼了! “进去看看有没有情况,如今正是关键时刻,莫要让人把那位大人给救走了,不然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是,我这就带人进去查一查。” 第260章 美人儿我是沈恪 凤瑾打算从地底下出去,刚伸手准备往上方推动的时候,风流的嗓音再次于黑暗中响起了起来。 “护神队的人已经走了,不过现在出去太危险,我劝你还是待在底下避避风头更好。” 凤瑾停住了动作,转头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周遭都很黑,即便是凭借习武之人出色的视力,也只能看出个模糊的身形。 “护神队,你说的莫非是那群手持弯刀,穿着一身古怪的红黑色袍子的人?”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组织,而且他们的穿着,她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只不过印象不深,一时想不起来。 身处陌生之地,首要大事便是弄清楚周围的情况。 凤瑾放平呼吸,不动声色的留意着情况,心存警惕的观察着黑暗中那个难分敌友的男子。 空间有些狭窄,隐约之中,又有极小的回音传来,应该还有别的空间,只是目前被隔断了而已。 他似乎在翻东西,因为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正从他那里传来。 “护神,护的就是蛊神。 “我仔细观察过外边的动静,能遇上那番阵仗,想来你们已经见过了,不然,护神队的人不会满城搜捕你们。” 凤瑾下意识反问: “不会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黑暗中的男子打断,用风流的嗓音,平淡的语气,为她解了惑。 “就是城中黑塔上的那口大铁钟,里边养了一只蛊虫虫母,塔上那百近千只铜铃的尾部,装的是子蛊。 “每到黎明之时,虫母就会醒来,子蛊为了供养它,就会撞击铜铃,铃铛发出的清越之声,会吸引城中百姓靠近。 “那些被铃声完全操控的人,都是中了蛊的人,这座城已经完全被蛊虫占领了。” 蛊虫,蛊虫,又是蛊虫! 凤瑾心里极为不适,当初凤颖夺舍于她,以她的身份给楚辞赐婚的三名女子,身上都携带有蛊虫。 她还隐约记得,当初刚登基时,就派了谢玄前往西南,铲除为害民间的长生教。 长生教,便是以蛊术愚弄百姓的邪教。 如今蛊虫占据霜城,控制了全城的百姓,让这一大禹重镇名不符实,成了不受朝廷管辖的法外之地。 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一两年是办不到的,然而云都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方面的消息,看来,霜城的水,不是一般深呢! 正沉思间,一簇火苗忽然摇摇晃晃的出现,片刻之后,昏黄的灯光便将浓重的黑暗驱退,她的视线一直停留的地方,显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跟我走吧,这地方又窄又闷,总不好一直待下去。” 男子将一只老旧的马灯拎在脸庞处,努力照着凤瑾,暖橘色的灯火在他眼底跳动,让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愈加轻挑。 就这么照了半天,终于缓慢的放下马灯,满意的喟叹: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古人诚不欺我! “唉,看来看去,还是觉得活蹦乱跳的美人儿更好看!” 这番言语落到耳中,正常人都会认为遇到了登徒子。 凤瑾也不例外,眉心直跳,但因为人冷静,没有当即做出什么应激性的反应。 她紧紧的盯着不远处举灯的男子,难辨喜怒的问道: “我的那几个下属去哪儿了?” “他们?他们自有他们的去处。” 男子愣了愣,转瞬又回过神,继续欣赏着凤瑾的盛世美颜。 他的心,他的身体,都在蠢蠢欲动,正如当初第一次看到凤瑾时所说,如果他有那么美的心上人,就算是死也甘愿! 可一想起她身边那个痴情到让所见之人动人的男子,他便讪讪的压下了心思。 “美人儿,我是沈恪。” 他转过身,轻叹着气,这是他为自己的不甘心,所做的最后的挣扎。 “跟我走吧,这座城,几乎算得上是地下之城,上边的建筑,早就成了掩藏真相的障眼法。 “地下道路,四通八达,你先随我去我待的地方,避避风头。” 沈恪熟悉的摸上了面前墙壁,往中间某处一按,刚才传来回音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条漆黑而幽长的通道。 他朝凤瑾回望一眼,提步往下走去。 凤瑾有几分犹豫,内心有着微微的挣扎。 她的记忆断断续续,不代表她的记忆力不好,相反,她的记忆力极为惊人,只要她稍稍留心过的东西,都能记下来。 恰好,谢玄带着她去药王谷求医的那段时间,她留心了药王谷的情况,沈恪虽然没在面前出现过,她也通过谷中人的谈论,知道了这样一个人。 他是谷中沐长老的亲传弟子,掌管外人进出药王谷的事,地位算是不低。 如今出现在这里,让凤瑾觉得一有些奇怪。 许是是见她迟迟没有跟上,沈恪拎着灯盏,倒了回来。 “你放心,我们药王谷的人一向以治病救人为使命,可不会干那些害人的勾当,那是违背医德的。 “美人儿,你信我,我敢拿我的人品保证。” 他一手拎着灯,一手发着誓,脸上一片真诚,可他的话怎么听怎么让人有种诱拐的味道在里边。 或许是他这个人,生来就不正经。 夜一四人消失不见,楚辞又下落不明,外边还有什么护神队全城搜捕,现在看来最好的办法便是跟着他混入地下城,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凤瑾一言难尽的扫了他几眼,叹着气跟了上了。 见她跟上,沈恪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心情一好,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美人儿,你不要把我当成坏人,我跟那群见不得光的人,可不是一伙儿的。 “我是受了邀请,来此不过是为了给人治病,我们药王谷的人,眼里只有病人与身体康健的人,可没有什么好坏之分。 “你去过药王谷你就应该知道,药王谷距离霜城,算不得遥远,而且这里的城主似乎特别看重那人个,才会派人去药王谷寻人。 “几年前药王谷遇事之后,我门中人便不再出诊,我是在谷里被闷坏了,才偷偷跑了出来,接下这一单。 “诶,美人儿,你知不知道……” 这一口一个美人,就像在调戏人一般,凤瑾心情略微暴躁,压低声音斥道: “别再叫我美人儿!” “好的,美人儿。” 察觉说错了话,沈恪尴尬的笑了下,立马改口叫着凤瑾。 “凤瑾,你知不道霜城城主要我救的人是谁?” 第261章 陛下她要去抢亲 凤瑾还在震惊于他干干脆脆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就听得他说了更令她心情沉重的话。 “是个细皮嫩肉的贵公子,听说还是你手底下一个大官儿。” 沈恪同情的叹了几口气,接着又道: “美人儿,你说你这女帝是怎么当的,好好的一座把守内地入口的关键城市,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你的府尹、县令之类的去哪儿了? “城中掌权的竟然是个劳什子城主,我沈恪活了这么多年,才知道受朝廷管辖的地方还会出现这样的职位。” 凤瑾心头一紧,忍不住厉声逼问: “那人是不是从云都来的? “他怎么样了,为什么需要你诊治? “他现在在何处,有没有什么大碍?” 凤瑾顾不了身份暴露的事,以及沈恪有可能是敌非友的事。 她现在就想要知道沈恪所提的人,情况究竟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 那人,极有可能是楚辞! 沈恪挑了挑眉,侧身拎着灯盏往前走,他的动作极为贴心,都是让灯光尽量照亮凤瑾的脚下,以免被地底不平的道路绊倒。 浓重的黑暗像是蛰伏的巨兽,一前一后的幽幽的盯着二人,马灯之中火光摇曳,拼了全力也只能照亮半丈多的范围。 沈恪没有立即搭话,走了一截路,拐了好几道弯儿后,才冷轻慢的回道: “我药王谷世代中立,从不参与任何纷争。你若想通过我,救回你的大臣,恕我不能奉陪! “好了,到了,你暂且就在这里待上几日。 “现在,我要去忙的事了。” 沈恪扔下话,径直去了拐入了右边的巷道里。 眼前是一方小山洞,洞里有着三道隔门。 最外间面积最大,长度也够长。进门的地方摆着一条简易粗糙的木桌,桌上摆了两个粗瓷碗和一盏油灯。 第二间摆了许多瓶瓶罐罐与各色草药,靠近外间的墙角处,安了一把破旧的躺椅,椅子上还搭着毯子,看得出主人时常在上边休息。 第三间则是卧室,简简单单,一张被撑起来的木板,加上粗麻床单和又硬又臭的棉被,床榻四周的床幔,一片暗沉,很难看出曾经的雪白。 这个地方,应该是普通的城中人的居所,现在,成了沈恪的住处。 凤瑾压着心头不适,坐在了躺椅的边沿,静静的思索着,短短几个时辰中遇到的变故。 城中的一切都是那么古怪,就连她遇到的沈恪,表现的都是那么奇怪。 护神队算是地下城内部人员,应该对城中地形了如指掌,进院搜寻时,竟然没有想到城中地下通道的事。 就算没有想到,翻箱倒柜时地板下出现的空响,没有理由会听不见。 再有就是,沈恪口口声声说是受邀而来,既是受邀,应当被奉为上宾,此处偏僻简陋,可不像上宾的待遇! “把这个穿上!” 半个时辰后,沈恪眉头紧蹙,极度不悦的将一条红黑编织的腰带,抛给了凤瑾。 只不过他的不悦,似乎是针对于旁人。 凤瑾目光微沉,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 察觉她的审视,沈恪气恼的将桌上的瓶瓶罐罐一把扫掉,才怒火中烧的斥骂起来。 “我辛辛苦苦救的人,他们倒好,整日给他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坏了又让我救! “我说了病人需要好好修养,现在又搞什么大婚,他那身体情况,如何能坚持得下来? “出了毛病就召我去看,我的话,却被当成耳旁风。我他妈是医师,不是保姆,更不是玩具!”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凤瑾冷着脸,出声质问。 她关心着病人的情况,还有那所谓的大婚。 沈恪确实被气狠了,完全不在意之前所说的话,转过头直视着凤瑾,气息不平的回道: “你的那个大臣被他们下了蛊,因为意志太过坚定,单靠蛊虫不能完全将他控制,于是,他们给他喂了许多能摧毁心神的药。 “好几次都命悬一线,若非我医术精湛,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如今他身体刚刚好转,城主竟然下令为女儿与他举行大婚,时间就定在明日,举城欢庆,真是荒谬!” 凤瑾双拳紧攥,心头的怒火猛烈燃烧。 她想过楚辞可能遭遇的处境,却没想到有这么的惨烈。 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文人的风骨注定了他不会屈服。 她不敢去想任何与他有关的事情,尤其是他被人强行灌药的场面,即使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去想,她的心还是一抽一抽的痛。 “我可以带你去他所在的地方!” 沈恪怒气冲冲的喊道,他要为自己出一出气。 凤瑾眯起眸子,眼底冷意足以将整片空间冻裂。 “我要去抢亲。” 她朱唇轻启,一字一句的说道。 平平淡淡的语气,却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意,以及破釜沉舟的决心。 她要带楚辞离开这个鬼地方,无论是以青梅竹马的身份,还是君臣的身份,不管他曾经是她的未婚夫,伴读,还是现在的丞相,她都必须带他离开。 他为她坠入了龙潭虎穴,她就要将他平安的带出来。 听到她的话语,沈恪明显的一震,不可置信的重复道: “你说你要抢亲? “整座地下城,都听从城主号令,凤瑾,我知道你师从玄机子,当世难寻敌手,可妄图以一人之力与一座城抗衡,这不太明智吧?” 说到此处,沈恪暗了暗眸子,看透一切的猜道: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大臣? “当初拼死拼活带你来药王谷求医的人,他不是你的爱人,仅仅是一个忠心的下属,对么?” “你问得太多了,但我还是想说一句,你说的那人,于我而言,不仅仅是下属。” 凤瑾解释了一句,即便谢玄不在跟前,她也不想说谎。 她很难说清对谢玄是什么感情,不过,她对谢玄的占有欲,达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的人,他的灵魂,都是她的。 他的眼里心里,都只能装她。 骂她蛮横也好,渣女也罢,她都不会动摇半分。 或许是因为契约,或许是因为多年的朝夕相伴,谢玄于她,乃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沈恪眯着眼打量着凤瑾,半刻之后,冷冷的应下: “好,我便带你去,你要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是不愿看到我多日的成果,被人三番五次的糟蹋! “我他妈是医师!” 最后一句话,他是恨恨的喊出来的。 第262章 我不认得姑娘 城主府是建在消失的天坑底下的巨大堡垒,整个由底下盛产的铁矿砌成,墙壁厚实,通道幽长,宛若一座守卫森严的监牢。 府内道路犬牙交错,四通八达,幸得两侧挂有幽幽燃烧的壁灯,顶上每隔一段距离,也坠有照明的古怪油灯。 不然,想在里边通行,可谓难之又难! 沈恪对府内的地形比较熟悉,挑的都是人少的路径。 即便遇上三两个人,也是府中下人,知晓他的身份,行了个礼就让开了。 如此,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遇见人盘问,一路还算顺利。 凤瑾穿着一身黑沉沉的袍子,腰间系着沈恪给她的腰带,低着头,安安静静的跟在后边走。 忽然迎面走来一名艳若桃李,梳着双丫髻的女子,沈恪停下步子,噙着笑,点头道: “巧儿姑娘好走——” 女子拎着篮子,将大红布往中间扯了扯,礼貌颔首: “见过沈公子。” 说罢,裙摆微微往右甩动,身形袅娜的去了相反的方向。 从沈恪停下脚步的那一刻,凤瑾便侧过身子紧挨着墙壁,唯唯诺诺的候在一旁,待沈恪继续前行时,她才挪着步子迅速跟上。 见她堂堂女帝,小丫鬟似的跟在身后,加之她容颜绝世,谓之当世第一美人都不为过,沈恪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被城主府的人糟蹋心血的郁气散了不少。 侧过头,压低声音好心好意的解释道: “刚才那位巧儿姑娘,就是城主的女儿,霜城大小姐的贴身婢女,你记得,别被她注意到了。 “现在这个时辰,你的那位大臣应该在午睡,府中下人都不敢打扰他,眼下是见他最好的时机。” 随着他们的前行,漆黑石壁的两侧,挂得红绸越来越多,配着昏暗,幽深的隧道,显得诡异而骇人。 这样的场面,竟像是要结冥婚一般! 凤瑾压住心头的不适与担忧,努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跟在沈恪的后面。 约莫一刻钟后,沈恪领着她停在了一道嵌在石墙里的雕花的木门处,木门都被上了深色的漆,镂花夹层里贴的窗纸,都是灰蒙蒙的。 凤瑾只看得屋内灯火摇曳,却看不清屋内的人影。 “他就在里边,你快去吧,我在周围帮你把风。” 沈恪催促了一句,便移步往外面走去。 凤瑾黛眉蹙了蹙,咬了下唇,略显紧张的将手按在了木门上。 犹豫片刻,闭上眸子用力一推,吱呀一声,大门往里转去。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仍旧保持着推门的姿势,手心不自觉的握了握,她才慢慢睁开眼,心怀忐忑的往里边看去。 视线飞速的从红绸、珠帘、大红喜字上掠过,最后不受控制的停在了石室右侧书案旁,卷着书本,靠在椅子上静静阅读的身影上。 “楚辞,朕来救你了。” 凤瑾几步走到书案前,张了张口,轻轻的叹道。 楚辞缓缓将书本放到了膝盖上,抬起眸子打量了凤瑾,随后轻蹙了下眉头,略显疑惑的回道: “姑娘,在下不认得你。” 凤瑾心中酸涩涌来,她不适的眨了下眼睛,继续看着眼前那眉间写着倦怠,却仍然清风朗月的男子。 楚辞不记得她了,嗯,这或许是报应吧,她也忘记过他。 她深深吸了口气,拉过附近的矮凳,坐到了楚辞的对面。 “那么楚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像是闲聊一般,与楚辞轻声说着话。 “我?” 楚辞再次放下书册,眼底有怔愣一闪而过,半刻过后,轻轻的抚着书扉,温温柔柔的笑了起来。 “我在等我的未婚妻,今日,是我们大婚之日。” 凤瑾撑着下颌的手不自觉的攥紧,就连手肘下方的树藤桌案,都被另一只手抠出了凹痕。 他的未婚妻,不就只有她么? 可他现在等的,分明不是她! 凤瑾忍着声线的轻颤,饶有兴致的问道: “你的未婚妻,是谁?” 楚辞眸光微闪,敛了下眸子,整个人陷入了追忆里。 凤瑾不知道他陷入了是真实的回忆,还是来到霜城后,被人编造出的回忆。 “冷冷。” 几息之后,楚辞轻轻的说道。 凤瑾心弦一颤,忍住眼中酸涩,出声反问: “为什么叫冷冷?” 她没听过这个名字,想来,是城主女儿的乳名吧。 桌案上的油灯摇晃了两下,火苗逐渐缩小,在即将熄灭的时候,火焰中的浅蓝色完全褪去,转瞬之间,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暖色的灯火,照得楚辞眉眼温柔。 “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没哭过。她坚强得很,就跟个小大人一样。” 他疼惜的笑了笑,眼底盛满了星河。 凤瑾眼睛止不住的酸涩,喉咙也被无形的东西哽住,几次张口,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见她还待在屋子里,楚辞拧起眉头,沉下脸,有些严厉的下起了逐客令。 “姑娘,我将是有妻室的人,你还是快离开吧,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凤瑾站起身来,朝楚辞逼近,一字一句的问道: “楚辞,你真的不记得朕是谁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他的睫羽轻闪,视线一瞬间落到远处,却又在刹那间收回到凤瑾的脸上来。 他沉下脸,隐隐有些发怒的斥道: “我楚辞讲究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对我的未婚妻忠贞不一,姑娘,你若再不走,那就恕在下不客气了!” 凤瑾如遭万箭穿心,悲与怒同时从心底升起,她情绪失控,身形都在微微颤抖。 她猛然朝楚辞袭去,按着他往椅背上倒去,就如她曾经在鹿泽山对待楚辞的那样,运起周身真气将他制住,暴戾的朝他唇上咬去。 楚辞敛上了眸子,被禁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才用力的朝身前的人推去。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了沈恪焦急的低唤: “凤瑾,快点儿出来,有人来了!” 凤瑾下意识转头朝门外看去,眸子凝了凝,不甘心的瞪了咳嗽起来的楚辞一眼,恶狠狠的说道: “朕不管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朕一定会将你带回去,纵有千难万难,朕也决不会罢休! “你记住,你是朕的丞相,本殿的伴读,我的阿辞!” 待急风远去,拱门处的帷幔恢复了静谧,楚辞抿着唇沿血腥,清风般的嗓音染上了秋日的凄冷。 “我不认得姑娘……” 第263章 愿为一人逞勇 “阿辞,刚才可有什么人来过?” 房门被人推开,一位面容看似典雅大方,眉目间却隐露浪荡的女子,勾着楚辞的脖子,侧身妖娆的坐在了树藤桌案上。 楚辞略显不喜的皱了皱眉头,将视线移到了旁边,不去看那赫然闯入眼中的白皙大腿。 焕云眯了眯眼,伸手就要朝楚辞的胸口摸去,却因楚辞的躲闪落了空。 “阿辞,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焕云柔情蜜意的关切着楚辞,一边从胸口处的衣襟里,掏了一支扁平的铜质小药瓶,掰开瓶盖,拔下一根发簪,用簪尾往灯盏里拨了点儿药粉。 随着药粉的添入,暖橘色的灯火变成了幽蓝,冷清而诡异。 将药瓶收好后,便有意无意的拨弄着套在右腿上的铜铃环,见楚辞目光逐渐变得呆滞,她嘴角微勾,踢掉绣鞋,将玉足伸到了他的怀里。 “阿辞,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楚辞的指尖颤了颤,内心剧烈的挣扎,终是因外力压下了他心中要将怀中的玉足推开的冲动,轻轻的回道: “今天,是我与我未婚妻大婚的日子。” “哦,那我是谁?” 楚辞紧拧着眉,一个字也不再回答。 焕云目光微沉,噙着笑,轻提着右腿,搭在了楚辞的怀里,随后便欺身而上。 “我的好阿辞,你忘了吗,我就是你的未婚妻啊! “你说我从小到大,即便是受了委屈都不会哭,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着,就像一个小大人一样。 “你呀,还偷偷的给人家取了个绰号,叫冷冷呢!” 躲在外边隐蔽处的凤瑾银牙紧咬,几次想要冲进去将那朵浮花浪蕊给掐了,竟敢当着她的面吃她丞相大人的豆腐! 还未婚妻,你是哪门子未婚妻? 你就是个屁! 幸得沈恪死死的拽住了她,不然她一怒之下破门而入,整个城主府都会被惊动,到时候,他们很难从这座堡垒里逃出去! 凤瑾拼命的做着深呼吸,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不要生气。 可她一想要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楚辞,被这样的妖艳贱货给玷污,气就不打一处来。 眼见怒火快要压不住的时候,之前遇见过的巧儿领了一大串儿侍人走了过来。 手中都端着托盘,巧儿手中是一碗颜色奇怪的汤药,其他下人手中则是喜服,珠冠,长靴等,应有尽有,极为齐全。 走到门外一丈远,众人停了下来,巧儿独自近前叩响了房门。 “小姐,楚公子的喜服到了,现在送进来么?” “送进来吧,后边仪式繁琐,莫要耽误了吉时。” “是。” 侍人鱼贯而入,凤瑾通过大开的房门,看到里边神情古怪,略显呆滞的楚辞。 那朵浮花浪蕊正吹着汤药,一点点往楚辞的唇边喂去。 一旦见楚辞面露拒绝,她便阴下眸子,柔情的哄道: “阿辞听话,吃了药你的身体才会好,这样才不会耽误我们的大婚。 “你不肯喝药,难道是不想与我成亲?” 楚辞无神的望着门外,紧抿着唇,就是不肯喝下。 焕云下意识朝他看的地方扫去,凤瑾忽然觉得后脊发凉,这是危险的味道! 就在此刻,楚辞敛上了眸子,微微张开了口,将喂到嘴边的药咽了下去。 即便额间开始渗出虚汗,胃部出现痉挛,他还是忍着不适,将所有的药喝完了。 凤瑾心有余悸的呼了口气,转过头,看着沈恪用口型给她解释。 “焕云既是城主的女儿,也是霜城的圣女,黑塔上的虫母,就是她在照料,她以及她身边的人都会蛊术。 “这座城早被蛊虫占领,这地底下,也不知哪些地方藏有蛊虫,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纵然凤瑾多有不甘,也不得不悄悄的从城主府里离开。 现在府中正是喧闹之时,人来人往,很是危险,听闻霜城大婚,会有街上巡游的习俗,傍晚队伍巡街,将是个极好的时机。 相比于在堡垒般的城主府动手,在四通八达的地下街巷里动手,获胜的机会更大! 凤瑾要兜帽拉了拉,埋着头跟在沈恪的身后。 黑漆漆的街巷里,点着一盏又一盏的骨灯,冬日里雷声轰鸣,在穹顶之上回荡。 凤瑾耳朵有些难受,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就看到穹顶上方爬满了莹绿色的星点,应和着雷声一明一暗,比天上流淌的星河还要好看。 “别看了,这样会引起人的注意的。 “你知道为何这次地动,霜城看不到尸横遍野的惨相么?那些人的尸体,都被你看的那些发光的虫子给吃了。” 凤瑾周身一抖,心里泛起了恶心。 某瞬灵光一闪,竟将眼下的场景联想了别处。 她怀疑自己进了神秘墓穴,所要做的事就是挖出此处深埋的秘密,救出重要的人。 诶,等等,她是不是走错片场了? 她不会风水堪舆之术,也没有洛阳铲与黑驴蹄啊! 地下城的白天黑夜,都是一个模样,仅能通过中心广场十二石柱上灯盏的燃烧数量,来知晓当下的时间。 现在已经亮了第十盏,正好是酉时初,即下午五点。 街道两旁已经聚集了欢庆的人群,他们的欢庆,便是高举着火把,热切的等待着迎亲队伍的出现。 凤瑾也在等,掩藏着身形,站在难以引人注意的角落,右手紧攥,死死的盯着城主府的方向。 她愿以一敌万,为一人逞勇。 这是她欠楚辞的。 待回过身来,一直站在身侧的沈恪竟不见了踪影,她努力的在四周搜寻,始终无果,不由得心生警惕。 “快看快看,圣女与楚公子的车辇出来了!” 眼尖儿的人见着远处大红车辇出现,便激动的喊了出来。 街上的人一听,纷纷伏拜于地,高声呼喊: “圣女洪福齐天——” “圣女洪福齐天——” “圣女洪福齐天——” 大红的车辇在街道上缓缓行过,车帘微动,被人撩开,温柔的眉眼从窗帘的缝隙里露了出来。 目光落到孤零零抬着头的凤瑾脸上,视线还未交错,对方便轻轻的放下了车帘。 凤瑾死死的抠着地面,拼命的忍住当即就要冲上去的想法,强行迫使自己与拜伏的人群融为一体。 因为,她从对方的口型里读出了两个字: “快走。” 走? 她可不会走,她要将他救出去! 第263章 你别再死缠烂打 车辇停于广场之外,面容肃穆的护神队,将弯刀别在腰后,恭恭敬敬的侯着二人下车。 巧儿将车帘撩开,先伸手扶着焕云。 焕云一身血红色的高腰紧身绣花衣,腰间挂着一排银铃配饰,衬得白皙紧致的腹部勾人心弦。 轻纱裙摆从腰间开叉,走一步,修长白嫩的大腿便若隐若现。 双脚踩在台阶上的红毯上,紧了紧身上的火狐披肩,才笑盈盈的转过身,等着车里的男子下来。 “阿辞,快出来,让信众参拜参拜他们圣女大人的夫君。” 娇柔的嗓音一出,底下一溜烟儿穿着红黑服饰的百姓全噤了声,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的朝焕云呼喊的地方看去,生怕有一丝的遗漏。 车帘静止不动,半刻过后,才被人从里撩开,走出来一名眉目温润,却隐约带着冷意的男子。 “阿辞,来,跟我走。” 焕云笑眯眯的朝他伸出了手。 楚辞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头,在满城人的殷切期盼下,伸手朝那指尖柔荑探去。 凤瑾躲在暗处,看着他那只逐渐靠近别的女子指尖的手,心里有种珍贵之物即将丢失的疼痛感。 “阿辞,来嘛,你跳下来嘛!” 她看见自己站在御花园假山中的凉亭上,一掀裙摆就从高台处往下跳,跳完之后转过身仰起头,不停撺掇注重仪态的楚辞。 他没有说话,拧着眉头看了她几眼,理了理衣摆,从台阶上缓步走下,淡淡的瞥了眼她伸出的手来。 “回去,记得洗洗,洗干净后再碰那些书册。” 说罢,优雅的离去。 时光陡转,他不再记得她,还回应了其他女人牵他的意图。 凤瑾心中一哽,周身真气微提,就要往广场正中冲去。 她看见了焕云衣袖里蠢蠢蠕动的蛊虫,她不愿看到楚辞在她眼前受伤,更不愿看到他与旁人举止亲密。 右脚刚准备迈出,人群便忽然出现骚动,火光映照的黑暗世界里,人群往来攒动,就连驻守在广场周围的护神队,也因混乱的人群而乱了秩序。 “快,大家快警戒,有人入侵!” “有外人进来了!” “快,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 凤瑾停住了步子,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看了半天才发现,惊得城内人惶惶难安的不是她。 她懒得去管顾除她以外的入侵者,暗了暗眸子,运起真气,掩身于混乱的人群,悄无声息的朝楚辞接近。 楚辞的手还停在半空中,还没有碰到焕云的指尖,她抢先一步牵过他,拉着他转身就朝人海里躲闪而去。 十指相扣,他手心的温度与他的人一样的温暖与温柔。 周围的喧嚣好像都远去了,凤瑾只记得自己一定要将身后的人带出去。 “这一次,你不走也得走!” 凤瑾一路披荆斩棘,逆流而上,没有片刻的犹豫。 楚辞踉踉跄跄的跟在身后,不挣扎,不反抗,只在她话音落下之后,相扣的手无意识的紧了紧。 力度很小,小到几乎难以察觉。 凤瑾也确实没有察觉。 焕云因着忽然出现的动乱愣了愣神,醒转过来却发现楚辞消失了踪迹。 她沉下柳叶弯眉,眉峰因震怒而轻颤,像是底下有虫子在蠕动。 双臂一扬,轻纱袖摆缓缓落下,从里边飞出一群让人头皮发麻的蛊虫,蛊虫振翅,凭着无形中的牵引,朝远处飞去。 焕云倚在广场正中蛊神雕像旁,眯着眼,懒懒的搂着披肩,等待着她预料到的结果。 有着虫群的指引,凤瑾二人逃离的方向很快就被发现,一大波的人转移了目标,直直的朝他们追去。 地下之城,山洞高低错落,隧道四通八达,时而盘旋而上,时又蜿蜒而下,前路复杂难料,一不小心又会拐回广场附近。 眼见就要失足坠落于广场之中,凤瑾心中一紧,瞬间倒行真气,刹住了车,气息还未平稳,就见到底下阴狠的搜寻目光。 她连忙拉着楚辞,紧贴在洞壁内侧,借着高处无灯的自然的黑暗,掩藏着身形。 “楚辞,你知不知道出去的路怎么走?” 凤瑾压低声音着急的问道。 拐了这么久,她早就寻不到沈恪带她下来的那条路了。 “不知道。” 楚辞仍是那副冷漠疏离的模样,清风般的嗓音凝了冰,能直接冻到人的心底去。 整个人安静又沉稳,配上眼中的陌生,那三个字就像是礼貌的敷衍。 凤瑾气恼的在他虎口处掐了一把,狠狠的骂道: “不知道? “哼,朕会有办法把你弄出去的,你休想待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便是在这当口,护神队的人堵住了山洞狭小的入口,正往这边逼近,凤瑾想要从隧道里退出去,完全不可能。 她紧紧拽着楚辞的手,四下里寻找逃生的通道。 他们所处之地,离地下广场约有十来丈,下方视野宽阔,根本没有任何借力的东西,想要直接飞过去,很难办到。 凤瑾深思之下,还是打算以硬碰硬。 然而,就在她准备带着楚辞横冲直撞的时候,楚辞忽然甩开了她的手。 她怔愣的转头,正好对上楚辞隐含愤怒的目光。 “姑娘,请你自重!” “你说什么?” 凤瑾眨了下眼,有些难以置信的反问。 楚辞理了理袖袍,将视线移到了别处,像是不愿看到她一般。 “姑娘,在下早就说过了,根本认不得你,你若再要纠缠,在下就不客气了。 “今日是在下的大婚之日,若姑娘有心贺喜,在下深表欢迎,甚至可以同未婚妻解释一句,让她饶了你的无心之失。” “你当真要跟那女人成亲?” 凤瑾死死扯着衣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出了这句话。 她不信楚辞一点儿都记不得她,若真是一点儿记忆都没了,那他怎么会撩开车帘,用口型对她说着“快走”? 楚辞眉头紧皱,冷冷的转过身,背对着凤瑾,显得有些不耐烦。 “姑娘,你还要在下同你解释多少次? “不认识便是不认识,你别再死缠烂打,今日是我大婚之日,我不想同你计较! “你若来此不是为了贺喜,那恕不远送!” 楚辞转身冷然的朝巷道里走去,却在转角处停了停。 “楚公子,你没有什么大碍吧?刚才的动乱,有没有惊到您?” “走吧,莫让我家冷冷等久了。” 声音渐渐远去,凤瑾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第264章 他是我的丞相他只能跟我走 “阿辞,你刚才去哪儿了,人家还以为你被某些心怀不轨的人拐跑了。” 山洞下方,广场之中,焕云矫揉造作的扭着步子朝楚辞迎了上去,她故意将“心怀不轨”四个字咬了咬,像是在旁敲侧击一般。 楚辞冷着脸,额间青筋鼓动,任由脂香粉浓的女子倚到他的怀里。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平静的回道: “刚才确实遇到一个疯子,不过已经被护神队的人赶跑了。” 他的温柔少了真意,他的眼底也没有星辰。 他总是忍不住偷偷的往上方的黑暗里望去。 焕云隐约觉得奇怪,伸手将他的胳膊环住,倚在他肩上,娇媚无比的发着嗲: “阿辞,你在看什么嘛? “这座城里的东西,哪有人家长得好看!” 楚辞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身子不自觉的往外侧移了移,暗着眸光,一本正经的慨叹道: “我在看城里的星河,它们比我曾见过的奇异太多。” 焕云咯咯的笑了起来,颇为自豪的回道: “那是自然,阿辞你是第一次出门,会有如此反应理所当然。这片星河可不简单,它们是……” 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楚辞不动声色的追问: “它们是什么?” 焕云揽着他胳膊,笑盈盈的往车辇走去,一路说些露骨言辞转移话题。 见楚辞被吊足了胃口,眉宇间隐约显露出不悦,她轻轻晃了晃他胳膊,娇娇的求道: “唉呀,我的好阿辞,你就别问那么多了。 “我们还是快回去吧,我收到消息,有一位大人要来观看我们的婚礼。” 楚辞最后隐晦的望了高处的黑暗一眼,便跟着焕云踏上了车辇。 人群开始跟着车辇移动,兴致高昂的往城主府围去。 近万支火把在底下世界里翩翩起舞,照得顶端星河流光溢彩。 凤瑾静静的靠坐在石壁旁,紧抿着唇,目送着队伍远去。 “凤瑾,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 “刚才听到有入侵者出现,护神队大批人马出动,我还以为他们要搜捕的人是你,还好还好,可吓死我了。” 抱怨声突兀的在身侧的黑暗里响起,凤瑾下意识抬头,就看到消失了半个多时辰的沈恪。 他的脸色有些白,额间沁着汗,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凤瑾将心思从楚辞那里抽回来,眯了眯眼,状似随意的问道: “你之前到哪儿去了,送亲队伍才从巷口出现,你就不见了。” 沈恪偏着脑袋,抬手抚了抚两侧的鬓发,恢复到自以为的英俊状态后,讪讪的笑了笑。 “人有三急,即便是如我这般的风流倜傥美男子,也不例外。 “有你这么个大美人儿在身边,我总要顾惜下自己的形象,总不能将腰带一抽,当着你的面儿就开始方便吧? “再说了,你武功那么高,我那有碍观瞻的玩意儿一出来,我怕你当场给我废了!” 他有心隐瞒真相,凤瑾也不戳穿,冷淡的瞥了他两眼,撑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 “刚才的入侵者,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感觉,他们是夜一四人,前提是他们几个没出什么意外。 沈恪挑了下眉,隐晦的打量着凤瑾的表情,见她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剑眉一扬,恍然大悟的嚷道: “我方便的时候混乱就发生在附近,吓得我差点儿就不行了。 “我隐隐约约看见有四个人,虽是穿了身儿黑衣,却与这里的人完全不同,似乎是你的那四名下属。 “他们搞那么大的阵仗,应该是想吸引人的注意,打算声东击西,将你的大臣给救出来吧!” 穹顶上的星河很美,指尖还尚存余温,凤瑾握起了牵过楚辞的左手,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这几个时辰相见的场面。 似乎在每一次紧要关头,楚辞都会将她推开。 依照楚辞的秉性,若真不认得她,就根本不会与她多言,更不会默默的跟着她跑那么久。 他是温柔的人,可他的温柔向来只针对于在乎的人,对于旁人,他有的只是恰到好处的礼貌与疏离。 他有着文人的傲骨,对男女之间的相处看得极重,男女授受不亲,这是他一贯秉持的原则。 嘴上说着不认识她,人却不自觉的跟着她走,手让牵,唇让吻,当时怎么不厉声呵斥男女授受不亲? “我是不会罢休的!” 想明白这一点的凤瑾,唇角微微上扬,难受的心也变得轻快。 可以说她铁石心肠,也可以说她没有心,不然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怎么能将情绪调整得如此之快? 沈恪对她的转变有些震惊,可那震惊也只出现了一瞬。 “今夜我还会去给他看诊,你可以装成给我打下手的小童。 “你要救人就尽快吧,不然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就不好收场。” 说到此处,沈恪故作随意的抚了抚胸口,将身体不适压了下去,转头继续对凤瑾说: “我必须提醒你一句,焕云给他下的是真情蛊,一旦二人交合之后,子蛊的宿主就会完全受控,眼里心里,都只有母蛊的宿主。” “你是要帮我?” 凤瑾审视着沈恪,犹疑的发问。 她总感觉沈恪有些奇怪,似乎在催促她尽快将楚辞救走。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仅仅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心血被人糟蹋? 沈恪移开了目光,看起来有些躲闪。 “我之前说过,我药王谷世代中立,我不会参与任何的争斗。我只是看在你我投缘的面上,才叮嘱你这么两句。 “救与不救,全看你自己,不过时间不等人,今晚一过,你想挽回都不可能了!” 他的视线不住的往城主府移去,眉间生着褶痕,整个人隐隐有些焦急。 凤瑾沉思了片刻,坚定的应道: “我救!我自然会救! “我不会放任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更不会放任他与旁人有了瓜葛! “他是我的丞相,他只能跟我回云都!” 沈恪暗自松了口气,熟门熟路的的带着凤瑾朝城主府钻去。 路上听得几声低低的嗷呜声,凤瑾警惕的回头,就看到黑暗的拐角,有一道庞大的黑影。 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摆了摆手,黑影便渐渐消失在了拐角。 “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沈恪停下步子,担忧的问道。 凤瑾摇了摇头,催促道: “时间不等人,快走!” 第265章 莫非她真要同楚辞喝交杯酒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城主府里的情况比之前所见要古怪些,府内人声静谧,巡逻的队伍以及往来的侍从,都放轻了脚步,来去匆匆。 他们不敢往更里处走去,单单在外围来回警戒,就像里边来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凤瑾用眼神询问着沈恪,他摊了摊手,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随后,沈恪掐着手指估算着时间,神色隐约变得着急,压低声音不住的催促: “快走吧,城主吩咐婚礼一切从简,算算时间,二人快要喝合卺酒了!” 凤瑾没有犹豫,直接加快了步伐。 “沈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少顷,一直困扰在心中的疑惑,终于被她问了出来。 她不信陌生人之间存在无条件的帮助,沈恪与她,确实算不得朋友,毕竟真正的初遇,还是一个诡异的巧合。 前方急速穿行的身体一僵,转瞬间,又变得如常。 轻笑声从沈恪的口中传了出来,带着不正经的调侃: “别说那么直白,我一个医师能有什么坏心思? “我啊,不过是看在你的绝美容貌上,想偷偷的祝你一臂之力!食色性也,人之常情。 “当然了,我没胆子对你动手动脚,我怕你这玄机子高徒,一巴掌就拍死我,我还是怕死的。” 凤瑾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他尚有用处,毕竟,府中地形复杂,要想又快有隐蔽的抵达新房,跟着他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凤瑾跟着他往右边一侧,躲到了长廊右侧雕花石柱后,待托着酒水的侍人急匆匆的走过,才慢慢从阴影里显露出身形。 “沈恪,我不怕你有所图谋,只要能让我成功的将楚辞带出去,我会记得你这份恩情。 “只要你提的要求在我能力范围之力,我都会办到,君无戏言。” 沈恪的玩世不恭被收敛了起来,他眸光冷冷的打量着凤瑾,片刻之后,轻点下颌,郑重的回道: “好。” 一时寂静无声,二人继续潜行。 整座府邸,是以天坑底下的不完整的山洞群为基础,往上加盖石砖石瓦,打通某些不符合居住规则的洞壁,粉饰修整而成。 因此院落之间并不以院墙为界,而是以隧道与索桥形成的走廊为界。 焕云与楚辞的新房,修在了城主府东苑的三层小石楼里,石楼之外,有悬空的索桥连接到洞壁之上。 洞里洞外,堆放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看起来就像是后院儿一样。 凤瑾便通过外边索桥,轻轻跃到了二层往外延伸的屋顶上。 细碎的人声,从东北向的房屋里传了过来,正要凝神细听,就见到下方房屋门口驻守的两名侍从,目光如炬的扫了过来。 她心弦一紧,瞬间往后仰去,借着飞檐的遮掩,就着石瓦往后一滚,双脚一收,便紧贴在了左边墙上。 躲藏的角度选得极好,上方有山洞原生的岩石相互掩映,两侧有后建的石墙为其遮掩,加之孤灯渐熄,她已完全融入到粘稠的黑暗之中。 她能瞧见不远处房门外驻守的人,人家却完全看不见她。 见门口侍从将视线收回,她与倒挂于屋檐下的沈恪对视一眼,敛声屏气的关注着对面屋里的情况。 一路前行,他们并非光顾着躲躲藏藏,他们还从某个说漏嘴的下人口中,得知府中来了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听说那大人物是云都来的,被城中人奉为圣女的焕云,都得低声下气的陪侍着。 还真是奇了! 云都里,究竟是谁的手伸到了这里? 她不敢胡乱猜测,只得努力辨析着房中谈论的话语。 “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声若枯枝折断,又似尖石划地,让人牙酸。 “很快了,今晚一过,楚辞就能为我所用。” 凤瑾听得出来,此时说话的应该是焕云。 “你说什么,为你所用?” “不不不,为主上所用!焕云失言!” “你记住,你虽用蛊虫控制了楚丞相,但他会效忠的人,始终只有主上! “动作快一点,免得夜长梦多,你看看你,将他抓来这么久,都还没有得手! “你不过是个风尘女子,本就生**荡,如今这紧要关头却矜持起来,着实可笑! “这下就去吧,勾引一个男人与你而言不算什么,何况还是被你控制了心神的。 “墙角什么的,老夫年纪大了就不听了,老夫相信你会将事情办好的。” “是,焕云这就去,使者大人走好。” 屋中的人影少了一个,看样子是从别的通道离开了。 凤瑾心思攒动,以刚才的话来看,控制楚辞的事幕后之人似乎早有预谋,这不得不让她想起当初楚辞被赐婚的事。 还好她剑斩得快,不然,楚辞别说**,整个人被控制去了! 哪还能成天端着清风朗月、温润儒雅的君子形象来教训她? 就她是昏君,就他是忠臣,呵! 不过这幕后之人,到底是凤颖呢,还是另有其人,但无论怎么看,凤颖都脱不了干系! 转头看向沈恪,竟见他双拳紧攥,双眼赤红,分明是发怒的模样。 发怒,他发哪门子怒? 凤瑾心下疑惑,正欲发问,沈恪扔下一句“他在西边最里间”,便向相反的方向迅速潜去。 相反的方向,那里只有焕云…… 凤瑾摇了摇头,纵身一跃,从屋顶上离开,在即将落地之前,身子微转,便入落叶一般,从微启的窗户处,轻飘飘的钻进了进去。 喜房极大,里边有雕花木门隔断,隔出了至少三室的模样。 沈恪说的最里边,应该要通过两道门吧。 凤瑾凝着神,小心翼翼的撩开屋中一条条飘飞的红纱。 走至隔门处,悄悄的吸了一口气,轻轻巧巧的将门往两侧,划出了一条一尺多的缝隙。 然后侧身一挤,便离开了外厅,进到了卧房里。 卧房之中,红纱飞扬,影影绰绰间,可以看到西北向的床沿上,端坐的优雅身姿。 他像是睡着了,更像是丧失了意识。 瞥见前方桌上陈列的一对儿系着红绸的高脚金盏,凤瑾眸光一暗,指尖一勾,隔空取了进门处叠得整齐的红盖头。 往头上一抛,便大步朝圆桌走去,斟了两杯酒,向床榻处走去。 她一直在暗中观察楚辞的情况,如果他见到她没有反应,一如往常,那他已经丧失了自我,识不得旁人,她可以通过哄骗将他带走。 若他会高声呼喊,引来守卫,那他就是被焕云所控,那她就只能将他敲晕,强行带走! 她深吸着气,缓缓的靠近,床边的人始终没有反应,她心头大石渐落,却又有闷气渐生。 房门忽然被人叩响,传来了巧儿压低的声音: “大小姐,时辰到了,你该同姑爷喝交杯酒了。” 凤瑾眸子微转,通过盖头下方的空隙,努力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外边候着三两个下人,似是来催促她进行仪式的,不过,他们为何会以为焕云在里面? 还没想明白,房门又被叩响,似是要推门而入。 “大小姐,莫要错过了吉时!吉时!” 身侧忽然出现窸窣声,透过不算厚实的盖头,她看到楚辞已转过脸,静静的望着她。 她心头一紧,捏着嗓子回道: “知道了。” 话刚落,手腕被人捏住。 “今晚,是我们的大喜之日。” 楚辞语气平常,难道是将她误当焕云了? 凤瑾有些慌,莫非她真要同楚辞喝交杯酒? 第267章 乖乖你破坏了我的卧底游戏 她该将他打晕强行带走呢,还是轻言软语的哄骗走呢? 凤瑾不自觉的紧了紧酒杯,捏着嗓音,柔声诱骗道: “阿辞,你要跟人家走吗?” 身旁的人静了静,抓住她手腕的大手也细微的收了收。 “我的未婚妻叫我走,我才走。” 凤瑾顿生闷气,恨不得当场把他扇醒。 未婚妻,未婚妻,那是哪门子未婚妻? 还在惦记,命都要没了! 怕被门外的人发现,招来府中守卫,也怕楚辞看出端倪,不再同她交流,她只能作着深呼吸,将心中的郁闷之气压下。 将当中一只酒杯递到了楚辞的手里,强行自己温言软语: “来,喝了这杯酒,你就跟我走。” 身旁的人身体微僵,指尖颤了又颤,却始终没有将金盏握紧。 凤瑾留意着屋外的动静,靠近的脚步声渐渐多了起来,见楚辞不给力,忍不住有些暴躁。 她将酒杯强行握紧在楚辞的手里,左手举着另一只酒杯勾住了他的手臂,咬着牙,可谓用尽了此生温柔。 “来嘛,人家不就是你的未婚妻嘛! “说什么新婚之夜,说什么最爱人家,原来全是空话,你看你,连杯酒都不肯同人家喝!” 她心里连连泛着恶心,鸡皮疙瘩落了一地,这辈子,不,几辈子她都没用这么嗲的声音说过话。 恶心! 要不是为了诱拐她的丞相,她用得着这么大的牺牲么? 身侧的人似乎在做着剧烈的挣扎,他犹豫了很久,终是用力握住了酒杯,还反过来握紧了她的手。 “我喝……” 嗓音隐约有些沙哑,更有一丝无奈的叹息。 凤瑾感觉有些不对,还没来得及细想,门外的催促再次响起。 她差点儿忘了,沈恪同她说过,这里的人喝完交杯酒是要摔杯子的,意为岁岁平安。 巧儿等人没听见摔杯子的声音,自然会心生猜疑。 无法,她只得勾住楚辞的手臂,仰头让酒入了喉。 两道清越的声音一先一后的响起,随即就听到巧儿等人笑咧的呼喊。 “礼成,礼成! “大小姐,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和姑爷可不要浪费光阴哦!” “咳咳,快走快走,不要耽误他们了,小心大小姐同你急!” “唉,真是神仙眷侣啊!” 凤瑾的心跳得飞快,幸好那群碍事的人走了。 不然,后面怎么演的下去? 她不会真同……还好还好。 “好了,酒也喝了,你该听我话了吧?” 身旁的人没说话,但凤瑾就是知道,他默认了。 还想再说什么,离去的人忽然跑了回来,整座府邸,也在刹那间沸腾了起来。 “大小姐不见了,一定是被入侵者掳走了!” “快,圣女大人不见了!” 凤瑾心头直跳,哪管楚辞会有什么反应,拽着他就从右侧的小门跑出了出去,一路蜿蜒而上,气都不敢歇一口。 行至高处,余光瞥见下方光线明亮,凝眸一看,竟见府邸四处火焰升腾,熏人的黑烟冲天而起,后受了天坑中的凛冬飓风,回转之后,钻入了周边的洞穴。 城主府失火了,一座石砌的堡垒失火了? 凤瑾双眼微眯,想要再看,护神队的人便拼命朝那里赶去,却在接触黑烟之后,双腿一软,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凤瑾心头一凛,暗道不好,连忙拽着楚辞往远处跑去。 城中大为混乱,一些信众颤抖的跪拜在蛊神雕像之前,恳求蛊神降下恩泽,阻止这场灾祸,还有些掩着口鼻,抱着贵重物件,惊慌四散。 凤瑾跑了好远,跑了好多好多像出口的地方,但都被层层铁门封锁,还有巨石阻断。 她心里不禁升起一个不祥的猜测: 修建这座城的人设下了防御机制,一旦里边出了意外,所有人都会成为陪葬品! 如此重复,她停在第十五道被封锁的出口后,有些气恼的甩开了楚辞的手。 若非之前他硬要离开,她早就带他出去了,哪还能遇到这样的绝境? 转头间,便看到右边深巷里出现一道巨大的黑影,黑影朝她吠了两声,因着通道幽长,震得她耳朵发麻。 揉了揉耳朵,狠狠的瞪了楚辞一眼,重新拉住他跟着小玄子跑去。 小玄子的意思是跟它走,小玄子比较神异,跟着它,或许还真能出去。 一路弯弯绕绕,不时会撞上涌来的黑烟,如此,凤瑾越发觉得乏力。 拐了约有一个时辰,小玄子终于摇着尾巴停在了一间四周铁铸的屋子外,转头朝凤瑾嗷呜两声,一步一回头的顶开虚掩的铁门,示意凤瑾跟上。 凤瑾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没走两步,就要撑着膝盖歇一歇。 盖头早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弄丢了,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对长靴,蓝色的衣摆散发出清幽淡雅的香气。 凤瑾刹时一慌,暗自蓄力准备将面前的人击晕,自己脑袋却先行一晕,身体踉跄的就要往后倒去。 面前的人长臂一身,就将她接到了怀里,清风的嗓音带着无奈的叹息。 “乖乖,你破坏了我的卧底游戏。” 凤瑾想要努力保持清醒,却在看到远处怀抱着一名女子着急的奔来的身影后,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沈恪横抱着焕云,停到楚辞的面前,看到楚辞怀中晕倒的凤瑾,苍白的、渗着虚汗的脸上带上了歉意。 “抱歉,我忘了她中过天星蕊与碧海潮的毒。” 楚辞将抬袖将凤瑾脸侧的薄汗擦了擦,平淡的颔首: “此次倒是我该谢谢你,若非你将她准备下给我的蛊虫替换掉,我可能就真的受制于人了。 “还有那些摧毁心神的药,若非你尽力为我医治,或许我现在都没命站在这儿了。 “你,还好吧?” 楚辞看了看沈恪,又看了看他怀中的焕云,欲言又止。 沈恪摇了摇头,轻叹道: “无事,子蛊是我甘愿饮下的。 “楚丞相,焕云虽然做了很多错事,还险些害了你与陛下,可她也是受制于人,还望你能饶她一命。” 楚辞皱了皱眉,视线放了远处,那里正奔来四个身形狼狈的人,待人停在不远处见了礼,才看清那是夜一四人。 “沈医师,一切都按你说的搞定了。 “楚丞相,陛下她?” 沈恪回头一看,瞬间凝起眉,低声催道: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快出去!” 第268章 原来楚辞是闷骚 凤瑾难受的捶了捶脑袋,慢慢醒了过来,就见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领口处的流云暗纹素雅又好看,呼吸之间,还能闻到极淡的、梅花松木样的冷香。 她赫然瞪大了眼眼睛,抬手指着那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她的手就被牵到脖子处的锦袍给盖住了。 “醒了?” 声如清风拂面,让人心中宁静。 凝眸望去,抱住她的人眉目温柔,气质儒雅,极为自然的给她掖了掖盖在身上的袍子,星辰般的眸子里,还流露出若有若无的宠溺。 凤瑾心弦一颤,转而咽了口唾沫,暗自警惕起来。 这个人,是楚辞么? 这这这,假的吧! 楚辞那家伙,成日里眉头紧锁,见她都一脸凝重,好似她那个昏君,马上要将大禹玩儿完一般! 他还清高又孤傲,一身文人风骨,宁折不弯,别说对她温柔了,不大义凛然的训死她都不错了! 再者,他深受教条“所害”,当着他面儿脱个外袍,他都得转过脸,做出非礼勿视的模样,碰姑娘,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正想着,头上便传来了无奈的轻叹: “醒了便起来吧,再不活动活动,我身子都要没知觉了。” 凤瑾瞬间弹起,却又因动作过猛,眼前一黑,重新倒了回去。 楚辞伸手将她结果住,腿脚与胳膊处的酸麻,让他不适的皱了下眉头,随后轻轻的撩开了她那贴到脸颊上的那缕发丝。 “我已经抱了你一整天了,你总得让我歇歇吧?” 凤瑾深受惊吓的从他怀里离开,抖着手指头,结巴的问道: “你你你,你是谁!楚辞那家伙绝不会这样同我说话!” 被她用手指着的男子优雅的理了理衣襟,抚平腿上的褶皱,懒懒的抬起眸,饶有兴致的问道: “喝了那杯酒,我便跟你走。你我交杯酒都喝了,你还问我是谁?嗯,我的未婚妻?” 幻觉,幻觉,一定是幻觉! 凤瑾毫不怜惜的拍打着自己的脸颊,想要将面前的幻觉拍散。 小玄子见她这样,觉得很好玩儿,两颗黑珍珠熠熠生辉,摇着毛绒绒的大尾巴,围着她转来转去。 感受到蹭着自己的毛绒绒尚有温度,凤瑾渐渐冷静了下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那本该被蛊虫控制的人,幽幽的问道: “你不是被控制了么?” 楚辞挑了下眉,凤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不远处的沈恪,以及被沈恪悉心照料的焕云。 “谁说我受了控制?” 他目光坦然,不带隐瞒,便是如此,让凤瑾的所作所为成了玩笑。 凤瑾压着心中的闷气,再次发问: “你不是要与那女人成亲么,你不是说认不得我么?” 夜一四人即使心中再看好他们的统领大人,在此刻,也不得不顾惜性命的溜到了远处。 陛下之怒,承受不起,承受不起啊! 楚辞抬起了手,手中拿着一方干净的手帕,示意着凤瑾近前。 凤瑾不明所以,倒也听话的走了过去。 刚一走进,那手帕便覆在了她的脸上,轻柔的擦拭。 “我是险些被焕云所控,但在蛊毒尚浅时,就被沈恪兄所救,是他诱出了我体内的子蛊,让我免于沦为行尸走肉。 “我说我不认得你,广场处又用口型催你走,是因为我发现这座霜城的背后的复杂之处,我想弄清楚这一切。 “这也是我恢复清醒后,再三思索后做出的打算。” 凤瑾一把挥开他的手,胸膛起伏不定。 “哦,那你怎么不继续卧底下去了,你去跟你的未婚妻成亲啊?” 楚辞将被挥落在地的手帕捡了起来,四四方方的叠好,重新揣回了衣袖,嘴角噙着宠溺的笑,低声解释道: “乖乖,是你破坏了我的卧底游戏的。” “这竟然还是我的不是了?” 凤瑾指了指自己,气得在原地踱来踱去。 小玄子吐着舌头,欢快的跟在她脚后跟跑,几次都差点儿让她摔倒。 楚辞望了望不远处的照料昏迷的焕云的沈恪,又看了看缩在铁墙角落的夜一四人,见他们都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他敛了下眸子,轻轻一笑。 “不是你还是谁? “我辛辛苦苦的筹谋,一个人如履薄冰的伪装了那么久,你一来就破坏了我的计划。” “我怎么就破坏了你的计划?” 凤瑾气呼呼的瞪着楚辞,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楚辞微微挑了下眉头,嘴角噙着温柔的笑,眸子的里星河满盛。 “难道不是你向我撒娇,才破坏了我的计划? “我的好未婚妻,你那个样子同我说话,我怎么受得了?” 凤瑾顿觉心弦一颤,头皮一麻,悸动与惶恐同时在心底升起,她咽了下唾沫,抬手拦在身前,苦兮兮的嚎叫着。 “我求你了,你别这样跟我说话好不好,我瘆得慌!” 楚辞的脸色沉了沉,跨前一步,抓住了凤瑾的手,声音冷了两分。 “你说我这样让你瘆得慌?” “是的,你要成亲的未婚妻在那里,你要说什么对她说吧,别来找我了!” 凤瑾都要被吓惨了,任谁遇到平时板着脸只知道训斥自己的人,忽然在某一天温柔至极的对自己说话,都会瘆得慌。 总会让人忍不住猜测,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无可饶恕的罪,让对方要下死手了? 温柔,是最好的武器! “喜欢你说得还不够明显么?” 楚辞隐约有些发怒,他紧拽着凤瑾的手腕,不复以往的淡然。 我楚辞讲究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对我的未婚妻忠贞不一。 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没哭过。 我在等我的未婚妻。 她叫冷冷。 他不知凤瑾的脑袋究竟怎么长的,在地下城对她说的话,她一点儿都听不明白么? 楚辞那忽如其来的表白,让凤瑾一时难以接受。 她缩了缩手,尴尬的笑道: “我以为……” “我是那种随便见一个就爱一个的人? “凤瑾,你直接气死我吧!” 楚辞松开了凤瑾,转身就欲离开,却在踏出半步之后,停住了动作。闭上双眼,深一口气,慢慢的转回了身体。 他直直的望着凤瑾,眼底写满了真意,即便周围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也不再固守旧礼,将他一直认为的认为惊世骇俗的言语从口中吐出。 “你知道为什么这多年,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大都波澜不惊么?” 第269章 给臣生个楚飘飘 “我把你当成了还没长大的孩子,我看着你笑,看着你闹,看着你把我心爱的书册弄得脏乱不堪,我都没有苛责过你。 “即便在鹿泽山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我都不敢训斥与你,因为我觉得你还小,怕伤了你的自尊心。我对所有人包括你,隐瞒了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 “瑾儿,我一直都认为你还没长大,不懂得何为情何为爱,我不敢逼你,怕你回应我的是依恋而非情爱。 “只是如今,我不想再静静的看着你了,因为你要被别人抢走了!” 楚辞步步紧逼,凤瑾虚汗直冒。 眼前直白的述说爱意的楚辞,是她第一次见到。 在她的记忆里,楚辞就是那种清风朗月,飘逸出尘,不会将情之一字宣之于口的人。 如今这直白而浓烈的感情,让她感觉太不真实。 他不是不喜欢她么? 从小到大,她问过那么多次,除了得到他沉下去的脸色,并没有得到任何肯定的回答。 可她算是活了几世的人,这点儿惊变,她还是能做到冷静。 甚至因为勾心斗角久了,她开始忍不住猜想,鹿泽山上,被她遗忘的那场,受人陷害而诞生的风月里,是不是还有着其他的内情? “当初你有没有……” 话还没说完,就被楚辞近乎撕心裂肺的呼喊而打断。 “你之前说得没错,在鹿泽山那晚,若我真的不愿意,我大可高声呼喊将人引来, “再者,你从来不对我设防,即便你武功高强又如何,我也能轻而易举的通过你的死穴将你制住。 “你知道文人最看重的就是纯粹,哪怕是死,我都不会同不喜欢的人有任何肌肤之亲。 “我就是心怀不轨,我就是别有用心,我就是卑鄙无耻,我就是想要在你心里烙下独一无二的痕迹。 “不管你以后会有多少皇夫,我楚辞,都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拔高的声音在铁塔之中回荡,话语的内容引得沈恪与夜一四人瞪大了眼睛。 八卦的火焰在他们心底熊熊燃烧,却又在看见气势上旗鼓相当的二人后,默默的缩到了角落。 楚辞年纪轻轻就能坐到丞相的位置,这么多年地位不仅没有丝毫动摇,反倒更加稳固,这样的人,手段怕是不简单。 陛下就别说了,心狠手辣的暴君一个! 这等秘密,还是不要知道了,不然不知哪天就醒不过来了! 凤瑾看见几人极有眼力见儿的缩了回去,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脸上的尴尬与羞怒也跟着淡了几分。 她完全没想到,楚辞会大声的将那件事说出来,他不是一向最看重名声了么? 不过,经他那么一说,她怎么感觉吃亏的是自己啊? 入了圈套的人,也是她自己啊? 莫名敌人的圈套,楚辞顺水推舟的圈套,合着她就是被人揉捏的小白兔了呗? 靠,她号称算无遗策,被群臣视作心机深沉,怎么现在中套的是她自己,还是个套中套? 愣神之中,身体忽然变得温暖,回过神来,才发现楚辞将她揽到了他的怀里,温暖的手心抚在她的脑袋上,让她的脸静静的靠在他的胸口。 “凤瑾,你知道我这个人对待任何事都很认真,你破坏了我四次婚礼,如今又撒着娇诱着我喝了交杯酒,从今往后我都不会放手。”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很认真,就像一滴纯净无比的水,带着穿石的执着,滴落到她的心里,往外晕开一圈圈涟漪。 心海里的水波漾啊漾啊,蔓延到双眸里,让威严又勾人的双眸,出现了一汪潺潺的小溪。 凤瑾别的不知道,她清楚的是此刻的她很动心。 楚辞是她最先喜欢上的人,也是此时此刻她心跳为之加速的人。 从小到大,她很少见到所谓的父母,她最喜欢看到的,就是楚辞看着她时,眸中的宠溺与嘴角的温柔。 她屡次对他心爱的书册下手,也不过是因为想要知道,他会不会一直那样陪着她。 她啊,孤独怕了…… 骂她三心二意,朝秦暮楚也好,她所要的,就是让身边的人一直待在她身边。 茫茫天下,芸芸众生,与她有关的人,就只有那几个。 他不会放手,她又何曾想过放他们离开过? 她狠狠的眨了下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好啊,我的丞相大人。 “你饮了朕的交杯酒,又因朕失了身,你们楚家人讲究从一而终,这以后,你应该都只能跟朕了吧?” 她是陛下,纵然是在感情上,她都不愿落于下风。 楚辞揉了揉她的脑袋,轻笑一声后,怅然的喟叹起来。 “凤瑾啊,你可知当初云都盛传你抛夫弃子的时候,我内心有多复杂么? “我不敢相信你与宋越有瓜葛,但我又隐约觉得紧张,因为算算时间,若你与我那一夜后有了身孕,孩子正巧是小宝那么大。 “我不信你会看上宋越,所以我忍不住猜测,小宝有没有可能是我们的孩子? “唉,可惜了,大名我都想好了,未来该如何教导他,我都做好准备了,由我这个太傅之孙,公主伴读,大禹丞相来教导他,一定能将他教成个芝兰玉树的贵公子! “可惜了,可惜了……要不陛下,你给臣生一个?” 凤瑾心里的柔情瞬间就散了,脸上红白交错,一脚就将楚辞给踹开。 “滚!生你个大头鬼!” 凤瑾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的转过了身。 生个屁,她都还是个宝宝呢! 楚辞那家伙,平日里看着正经,如今刚表完白,就要她给他生孩子,着实有点儿闷骚过头了! “气大伤人,莫气了,莫气了。 “就算你给我生个大头鬼,我也很开心,一只鬼的话,肯定培养不成芝兰玉树贵公子,那该叫什么名字呢,楚飘飘?” 凤瑾险些气到发狂,看着那张笑容温润的脸,恨不得将他撕八块儿! 楚飘飘? 还真适合阿飘呢! “老子让你楚飘飘,让你楚飘飘,老子现在就揍得你原地变阿飘!” 哎哟,太气人了,好好儿当原来温文尔雅,才高八斗,一本正经,光风霁月的丞相大人不好么? 沈恪等人拼命憋着笑,然而转瞬之间,笑声戛然而止。 第270章 情之一字最没道理 一道沉默到让人难以觉察的身形,逐渐从地下的通道里显现,他安静又专注的望着凤瑾,眼里的痛色快要溢了出来。 他卑微的停在阴影里,望着嬉笑后拥在一起的两人,不敢显露于光明之下。 直到夜一惊喜的出声,才打乱了他一直藏于黑暗处的决定。 “统领大人!” 谢玄眼皮微微动了动,视线从角落猛然坐直身子的夜一等人掠过,慢慢移动着步子,双腿如灌铅一般向凤瑾移去。 他假装没看到与凤瑾举止亲密的楚辞,单单朝凤瑾唤了声“陛下”,声音沉重又无力,险些完全匿在了风声里。 熟悉的嗓音让凤瑾心头一喜,但在察觉到他的异样后,顿时觉得心虚,从楚辞怀中挣开,摇晃了两下后站稳了身子。 诡异的气氛在三人之间升起,凤瑾尴尬得恨不得遁地消失。 恰好不远处的焕云咳嗽之后,悠悠转醒,见到自己身处的环境后,高声呼喊了起来。 沈恪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警惕的留意着周遭的动静,见她不再挣扎,也不再呼喊之后,长长的松了口气,轻轻柔柔的将她松开。 凤瑾的心思逐渐被二人吸引,想起焕云的身份,看向沈恪的目光也变得冷冽。 “你把她带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 杀气涌动,衣摆轻扬,沈恪连忙将焕云给护住,略显紧张的解释道: “她也是受人所控,身不由己,还望陛下能饶她一命。” 塔中的心跳变得很慢,很缓,却也很明显,应和着焕云的心跳,让她的脸霎时间变得惨白。 沈恪着急的将她搂在怀里,从身上掏了许多药丸出来,可没有一样能缓解焕云的症状,她变得越来越奇怪,双眸都变得幽绿诡异。 沈恪用右腿将她双腿压住,伸出手死死的制住她的双臂,紧紧抿着嘴,脸上显露出内心剧烈的挣扎。 片刻之后,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之前喂过焕云的药全部吃了一遍,用内力发散着药性。 随后撩起袖口,紧捏着拳头,以双指做刃,在手腕处划开一条细长的口子,待鲜血渗出后,便将手腕放到了焕云的口中。 焕云鼓瞪着双眸,发疯似的吮吸着他的鲜血。 不知是腕间的伤口,还是药物的作用,他紧抿着唇,冷汗直冒,整个人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凤瑾在一旁审视着他,对他在霜城的目的越发猜疑。 “你认识她?” 待焕云喝足血昏睡过去,他轻轻的将人放下,盖好袍子后,扯了素白手帕将手腕缠上,这才有些虚弱的对凤瑾歉疚的笑了笑。 “抱歉,凤瑾,此次是我骗了你,我来霜城都是目的便是因为她。” 凤瑾转头,望了眼身后侧温雅淡然的楚辞,皱起眉头质问道: “你不是说你是受邀而来,是为了给楚辞诊治的么? “焕云乃是城主之女,又被城中信众奉为圣女,霜城的一切与她脱不了关系。 “你是药王谷的人,你与她能有什么瓜葛?” 沈恪将视线轻轻的放在焕云的脸上,眸光既轻挑却也深情,低声开口,讲述出一个霜城人大都不知道的辛秘。 “其实,焕云不是城主的女儿,她也不是霜城的人。” 楚辞微微侧头,向沉默寡言的谢玄看去,见谢玄不搭理他,皱了皱眉又看向了沈恪。 凤瑾怪异的扫了私底下有互动的楚、谢二人,目光逐渐变得晦暗,以她敏锐的观察力,她能看出二人有事瞒她。 她暂做不知,继续问着沈恪: “你说她不是城主之女?” “是。” 沈恪点了点头,嘴角扬着轻浮又真切的笑,眉间挂着怅然,慢慢陷入了回忆。 “我第一次见她,还是在钺城的春月楼里,她还是个不肯同命运屈服,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的人。 “钺城乃大禹军械重城,那里多的是髭须满脸的糙汉,春月楼的姑娘,不是周边贫苦人家卖进去的女儿,就是朝中被贬为奴的罪臣之女。 “……我看着她游走在钺城各大有权者的身边,既不贪他们的钱,也不要求他们给她赎身,我就觉得很……特别。 “可后来我才知道,她想要的是将所有欺辱过她的人踩在脚下,她要当生杀予夺的人上人! “好了,扯远了,直到有一天,我听人说她跟着一群古怪的人走了,我才知道她终究做出了选择,就算以后生不如死,她也要当被人仰望的人。” 一向八卦又多嘴的夜一挤到了旁边,眼珠滴溜溜的转,模样猥琐的插话: “你是不是喜欢她?你竟然不介意她是青楼女子?” 夜一已经尽量委婉了,他其实最初想问的是,你竟然不介意她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夜一!” 凤瑾拉着脸,低声呵斥了一句。 沈恪听出了弦外之音,瞧着对方人多势众,嗤笑着耸了耸肩。 “那又如何,我游戏人间,她又何尝不可以?若是能够选择,谁愿意以卖笑为生呢? “之前我曾见过那衣着古怪的人去找过她,我藏于暗中窃听,得知他们是想让她去养蛊。 “蛊术阴邪恶毒,稍有不慎就会反噬其身,我劝诫过,哪知她偏偏一意孤行,后来多方打听加上霜城派人到药王谷求医,我便接下了对方的求助,来到了这里。 “这里,远没有我们见到的那么简单。” 凤瑾暗了暗眸子,静默几息后,将注意力落到他被手帕缠紧的腕间,脑海中有相似的画面一闪而过。 “值得吗?” 她愣愣的问出了口,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是在问沈恪,还是在问自己,又或许在问别的什么人。 沈恪顺着她的视线,停在了腕间,伸出左手理了手帕,让它能更好的将伤口缠住,随即摇头浪笑起来。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哪有那么难以理解? “当初,沈毅不也是心甘情愿的被你放了血?” 话语一出,所有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凤瑾的身上。 原来江湖传闻,将药王谷年轻谷主伤得遍体鳞伤的,致使药王谷与外关系断绝,封闭药王谷的人,竟然是凤瑾! “情之一字,最没道理。 “陛下,你说我说得可对?” 沈恪的目光一一在凤瑾、楚辞、谢玄身上移过。 凤瑾顿生退意,因为左右两侧的视线,或伤痛,或冷厉,让她有些受不住。 第271章 陛下一生气就想搞事 凤瑾,已经陷入窘境之中。 该如何脱困,不让自己受楚辞与谢玄的指责,这是目前首要的问题。 再三思索,都不得其法,可就在看到二人都平安无恙的那一瞬,她忽然醍醐灌顶,神思清明。 是了,除了以退为进,她还有先发制人的高招! 她转身离去,三步之后微侧头颅,嘴角勾起冷笑与自嘲。 “呵,楚辞,你没事,谢玄,你也没事。 “为了救你们,朕昧着良心欺骗了别人,可到最后才发现,你们也是在欺骗朕!” 话一出口,她对凤归麟的愧疚更深。 纵然是交易,她也觉得卑鄙,因为她堂而皇之的利用了他的真心。 她忽然后悔了,世上最难还的就是情债,她可能还不清了,本来,这债是可以不用欠的。 她越看二人越觉得气,被人欺骗的心痛也演得更逼真。 谢玄最怕的就是从她口中说出的“欺骗”二字,他拼命的隐忍,隐忍到身体都有细微的颤抖,他隐忍着不让心化为死灰。 “陛下——” 他喊住了意图愤然离去的身影,将她给予的苦果咽了下去。 “你可愿听属下辩解一次?” 他在她面前从来不肯辩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是她的影子,能为她达成所愿就够了,不需要辩解什么。 只是如今,他想要辩解那么一次,只因他不想让自己对凤瑾的承诺,变为无足轻重的戏言。 凤瑾的双脚生了根似的长在了地上,别说往前走了,她连离去的意图都被谢玄心痛的呼喊给击碎了。 见她变得迟疑,楚辞轻轻叹着气,希望她能放下脾气,好好儿听上一听。 “凤瑾,霜城情况之复杂,确实令人难以想象。” 凤瑾在原地停上一停,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便收敛起心中沉重,佯装出余怒未消但尚且理智的模样,往旁边移了两步,交叉着双手,翘着左腿儿,坐在了小玄子的背上。 谢玄的手指颤了颤,抿着唇,慢慢的抬头望向了凤瑾。 “陛下,属下在霜城发现了巫族的痕迹。” 楚辞好心解释道: “铃类物件儿,是巫族惯用的摄魂之物。 “这是我近些日子不小心窥见的秘密。 “巫族乃是隐世大族,远离红尘,不被世人所知,他们拥有众多神鬼莫测的手段,可以让人防不胜防。 “巫族的踪迹出现在了大霜城,不得不让人深思。” 三人在说话的时候,沈恪等都自觉的移到了别处,不敢窥探这边的谈话内容。 有些事,不该知道就不要去知道,不然,将会惹来杀身之祸! 里边三人都是了不得的主儿,不管哪个,他们都惹不起。 凤瑾的表情松动了几分,轻蹙起眉头,神情有些凝重。 谢玄紧攥起拳头,拼命忍着心底的震动,深呼着气,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道: “陛下,属下还看到了一个形似小……谢弘的人。” 他一直将成为先帝影子的小叔当做榜样,发誓要成为与他一样的人。 影子与当代女帝性命相连,自先帝驾崩后,他没想过还能再见到他。 可那身影分明就是小叔的,他不会认错! 楚辞也知道女帝与影子的关联,单手负在身后,眉头紧锁,对越来越让人震惊的消息,表示出极大的担忧。 这样的消息越多,越意味着,大禹将要迎来的震动,比预想的还要猛烈十倍百倍。 他怕的是一步走错,大禹王朝就彻底倾覆了! “凤瑾,入城的那天,我们最开始遇到的确实是谢玄。 “他告诉我城中的情况极为复杂,去了很可能就是有去无回,就比如我们才逃出来的地方,你所见的只不过是霜城的冰山一角。 “底下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城主府,所谓的城主为何从来没露过面,他又会是谁,霜城的真正核心到底在何处,是谁教会焕云养的蛊? “直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将这些搞明白。” 他移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凤瑾微微抬眸就可将他看清,如今却需要仰头。 凤瑾能看清他此刻的严肃与慎重,完全超越了情爱两个字。 他轻轻叹了口气,挺直的脊背,让人联想到崖边的青松。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事关大禹生死存亡之大事,我作为大禹的丞相,我就绝不可坐视不理,于是我与谢玄商议,将计就计混入霜城。 “他在暗,我在明,我俩联手,定能窥破霜城背后的秘密!” 他远远望了一眼躲到通道入口处夜一等人,重新看着凤瑾的时候,表情柔和了两分。 “我不知道你暗中派了夜十八跟随于我,时间紧迫加情况紧急,当时谢玄也没有注意到。 “我们都还能自保,所以,夜十八传回云都的消息,算是一个乌龙。” 凤瑾紧了紧交叉在一起的双臂,脸色有些红,是被气的。 “那夜一等人始终联系不上你是怎么回事? “谢玄,你来答!” 谢玄拖着沉重的步子,略微超出楚辞一点,飘忽着目光,就是不敢与凤瑾对视。 “我……属下当时不在霜城。” 呵,是个乌龙? 呵,不在霜城? 解释来解释去,倒真坐实她是个笑话了? 凤瑾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眸中闪着渗人至极的冷光,嘴角噙着杀气满满的冷笑,柔情蜜意的唤道: “来,你俩过来。” 这份温柔的背后,有太多的危险。 楚辞深知凤瑾的秉性,笑成这副鬼样子,坏心眼不知道有多少,他没被这温柔所惑,理智无比,挑着眉淡然的站在一旁。 任谁见了,都得感叹一声,好一个清风朗月的贵公子! 谢玄也没上前,倒不是他看懂了凤瑾的坏心,只是因为他还沉浸在凤瑾与楚辞的亲密场景之中。 二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上前,他有什么资格? 他垂下目光,假装听不到凤瑾话里的诱惑。 凤瑾的每一句让他靠近的话,于他而言都是诱惑。 两个人都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凤瑾气到炸裂,狠狠的抽了下坐下的小玄子,在小玄子的乍然响起的嗷呜声中,气冲冲的往外走去。 一路上见什么都不顺眼,看到什么都想破坏,然而结果却出乎意料,泥墙上连块皮都没掉…… “唉,凤瑾凤瑾,你别出去啊!” 沈恪站在铁塔一口门口,扫了眼气氛古怪的霜城,焦急的对谢玄与楚辞说道: “凤瑾曾中过天星蕊与碧海潮的毒,这让她对任何毒都很敏感,即便提前服了解药,也没多大用处。 “如今她真气受阻,无法使用,她就跟个普通人一样,霜城之中危机四伏,你们还是别让她横冲直撞了。 “另外,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恪缩了缩肩,竟变得扭捏起来。 楚辞皱眉低语: “讲。” 沈恪摸摸鼻头,讪讪一笑: “我配的解药,解毒原理来自于以毒攻毒,它……” 话还没落,楚、谢二人各自用吃人的眼光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冲到了外边。 二人皆有功夫在身,转眼就拦住了凤瑾的去路。 即使楚辞算不得绝世高手,却也不是眼下真气被阻的凤瑾可以比的。 “冷冷乖,跟我回去。” “陛下。” 二人尽量放轻语气,出声哄着凤瑾。 凤瑾哪能看不懂他们的意思,如今这样,不就是觉得她的存在只会打乱他们的计划么? 呵,想劝她憋屈的回去? 没门儿! 她就要搞事! “走远点儿,该卧底的卧底去,该出城鬼混的鬼混去,老子来霜城不是来救你们的,老子是来游山玩水、放松心情的! “小玄子,带着你的军队跟朕走,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去!” 第272章 陛下要带小玄子它们喝花酒 小玄子偏着头望了望自家沉默寡言的主人,见他不吭声的站在原地,以为他默认了。 眸子登时一亮,尾巴一甩,就窜到凤瑾的身边,绕着凤瑾走了两圈,仰天嗷呜了一声。 半刻之后,四周犄角旮旯里,呼啦啦的涌出一大群毛色各异的狗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的老鼠洞被人捣了。 凤瑾走在最前头,小玄子落后一步,就这么趾高气扬的走了。 楚辞与谢玄的表情有些诡异,当狗群涌现的时候,他们着实吃了一惊。 他们实在没想明白,打着救援名号来霜城的凤瑾,怎么会带群狗子来? 这……似乎真不像来救他们的…… 二人面面相觑,多嘴的夜一刚好到了二人身后,压着声音神神秘秘的解释了一句: “这啊,是陛下的奇兵!” 来自于两位大佬的死亡凝视,同时落到了身上,夜一心头一凉,头皮一麻,屏着气鬼祟的缩了回去。 谢玄心里有点儿酸涩,但还是跟了上去。 楚辞则留在原地,配合夜一沈恪等人布置接下来的事宜。 赈灾没有开始,霜城情况也没有被摸清,他们还需滞留此地,安全方面与探查方面,都需花费心思。 天光蒙蒙作亮,泥墙与屋顶上未消的积雪反射着莹莹白光,让着一方静到诡异的世界,少了一分阴沉,多了一分宁静。 凤瑾吆喝着狗群,顺着倾斜的道路,走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条街巷,作为城中最高建筑的黑塔,已经无法被她仰望到了。 她去了地势更低的地方,周围还有断裂的地缝,倒塌的房屋,这才让她感受到这是经历了地震的城市。 她最后停在了一处矮坡附近。 那矮坡生得奇怪,坡上是历经多年风霜的泥墙,端墙左边又是一幢一人来高的小方屋,屋子里黑洞洞的,仅在近屋檐的地方开了一方小天窗。 坡道处有一条约莫半丈宽的崖缝,长度与泥墙持平,那悬缝像是因为地理作用,使得原本平坦的地面出现裂痕,一边高一边低,高的,便是那矮坡。 赫然出现在街道尽头的幽深的崖缝里,隐约透着橘色的光,里边有冷风袭来,似乎还能闻出若有若无的酒香。 凤瑾撑着膝盖,佝着身子站在边上,好奇的打量着这古怪的缝隙。 小玄子紧挨着她趴在旁边,学着她的模样,死劲儿将大脑袋往深渊里够去,尾巴一甩一甩的摇,伸出嘴外的舌头上,有一串串晶莹的细线往底下垂去。 其他狗子则抽着鼻子,将二者围了一圈儿,都目露殷切的望着缝隙底下。 谢玄被狗子拦在凤瑾三丈开外,以他的视角,缝隙上下刚好重合,在他眼中,凤瑾所面对的就是一处建在街尾的破败的泥墙。 凤瑾的忽然停下,外加沉默不语,在他眼中就是在等他自行认罪,他垂着头在原地挣扎了许久,第一次大起胆子想要狡辩。 纵然楚丞相与陛下看起来天造地设,他也觉得难受。 “陛下——” 他几番犹豫后,稍微扬高声音,呼喊了出来。 见凤瑾没给反应,他收回垂下眸子,无力的握了握拳头,低声解释道: “陛下,属下是去追与谢弘相像的那个人去了,不是去鬼混。” 静默片刻后,抿了下唇,有些心虚的扫向了前方一直佝身的女子,耳尖微红,声音于低哑之中,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 “陛下一直就没给属下解药……属下根本没办法鬼混。” 凤瑾瞬间起身,灵光一闪后,嘴角噙着冷笑转身对谢玄哼了一声。 鬼混,好主意! 自古风月场所是消息来源最快的地方,她刚才聆听了半天,可是听到底下人声交织,还有靡靡之音。 底下,怕是繁华的得很吧! 诶,那俩家伙不是嫌弃她么,她不跟他们走了,她要找路到底下城镇中去,她要搞事情去! 哪知谢玄被她那么一哼,心情瞬间凉了半截儿。 “陛下,属下的意思是,属下,属下……” 属下个半天都没讲出个所以然来。 被他的结巴拉回现实的凤瑾拧了下眉头,从一只只挺尸的狗子身边跨过,在他身边绕着,紧着他打量。 “谢玄,你结巴个什么?你现在想说什么,罢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凤瑾眯着眼等了他许久,他都跟哑巴似的憋不出话来。 凤瑾顿觉没意思,吆着狗就准备离去,手腕却在转身的瞬间被人拽住。转头看去,谢玄触电似的松开了手。 “朕问你你又不说,朕要走了你又不准走。 “谢玄,你是在逗朕玩儿么? “朕被你与楚辞玩弄得还不够么,你还想怎样?” 凤瑾有些疾言厉色,天知道她听见他下落不明的消息后有多紧张。 可到最后,他下落不明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当时不在云都? 行吧。 凤瑾调整好情绪,准备不管那碍眼的家伙,直接搞事去了。 哪知一向寡言少语的谢玄一股脑的吐了一番话,语速又快,又带着紧张。 “陛下,属下是去追与谢弘相像的那个人去了,不是去鬼混。 “自当初陛下将药喂给了属下,就一直没给过属下解药,属下也没办法鬼混。 “还有陛下,现在你武功暂时无法使用,独自在外多有危险,所以陛下,恳请您跟属下回去。” 凤瑾面色瞬间僵硬,机械的转回头,看着身旁那个面容冷毅,被磨去了锋芒与棱角的男子。 她顿时心虚起来,他说得倒是真话,同心结的解药……她可以说她不知道放在哪儿的么? 不过,他的意思是不是,若他同心结的毒已解,他还真的要去鬼混? “滚!老子就不给你解药,你有本事打我啊? “武功暂时无法使用又怎么样,你是觉得朕没了武功就是个废人是吧? “呸!聪明人用得是脑子,才不是那一身蛮力,朕心机深沉、胸有城府、算无遗策,不用武功,朕照样玩儿得转! “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爱做什么做什么去,朕不稀罕你,朕要带小玄子它们吃香的喝辣的去!” 谢玄拧着眉,表情略微古怪。 陛下的脾气,怎得如此暴躁? 开口闭口都是粗话,跟她形象不太搭啊! 莫非,是因为中毒过深? 就在他怔愣的时候,小玄子颠着小碎步,来到了他的面前,黑珍珠的眼睛里,写满了激动。 谢玄读出了里边意思:神仙姐姐要带我们呵花酒,主人,去不? 喝花酒? 谢玄眼睛猛然一睁,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第273章 好像遇上个卖假药的 凤瑾还真寻到了下去的道路。 不远,很近,就在六丈外的老槐树底下,更准确的来说,是在小方屋的底下,那里才算得上真正的入口。 入口处有一道上了年月的木门,门扉处长着深褐色的苔痕,门上没有锁,是虚掩着的,如此,倒有一种诱敌深入的感觉。 凤瑾拉开门正欲踏下长阶,小玄子滑溜的挡在了她的身前,眉头动了动,派了油光水滑的大黄打头阵。 狗子被分成了两队,三只在前,剩下的在后,将凤瑾护在了中间,至于小玄子则紧挨着凤瑾走在了她的左侧,谨防她失足从时不时出现的悬崖处坠下。 没有石壁遮挡的地方,就是悬崖,通过那时不时出现的悬崖,可以看到白色的亮光从崖缝里漏下,然后逐渐变得浅淡,直到它们再也触及不到。 白天与黑夜在此逆转,她已经看不到崖缝,更看不到天光。 然而,喧嚣的人声逐渐变得明显,橘色的灯火也从虚幻的模样变作了现实。 往底下看去,悬崖两侧都挂着粗糙简约却又别有韵味的木楼,木楼之间相互重叠,绳桥之间相互交叉,远远看去,分明是一处人间不该有的魔幻世界! 随着距离的缩短,灯火逐渐变得辉煌起来。 凤瑾学着往来的人,将脖子上缠起来取暖的棉麻大纱巾展开,盖住脑袋再继续在脖子上缠几圈儿,如此一来,便遮住了半张脸。 底下的人似乎都和蔼得很,见凤瑾从台阶上走下,不仅没有敌意,反而朝她微笑颔首。 倒是见到她身边体型庞大的小玄子时,眸子里闪现出惊讶之色,揣在衣袖里的手伸了几次,都不敢唐突的摸上去。 眼瞧着身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凤瑾一咬牙,拍了拍小玄子的脑袋,无声示意它出卖皮相,就当给这里的人打好关系。 小玄子的眼睛里瞬间泛起幽绿的光,倒立的毛发,龇着尖厉的牙齿,将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就在凤瑾担心它要发动攻击的时候,化整为零藏于街巷的狗子大军从各处偷偷冒了冒脑袋,最后是大黄慷慨就义的出现在了街头。 还没近到凤瑾的身前,就摇着尾巴哈着气,躺倒地上翻起了肚皮求摸摸。 它这撒娇卖萌的样子一出,围观人的视线,顷刻间就从凤瑾与小玄子的身上移开,如此一来,极为顺当的解了二者围困之急。 凤瑾拍了拍小玄子的脑袋,一人一狼就这么偷偷给溜了。 这方世界与之前所见的不同,虽然同为底下之城,二者却天差地别。 前者灯火明亮,热闹非凡,气氛温馨,除却魔幻交叠的地形外,完全就是普通的入夜后的城镇。 后者光线昏暗,死气沉沉,氛围诡异,陪着穹顶上明明灭灭的虫群,几乎就是秘密众多的地下墓穴! “却行酒,却行酒,活血化瘀嘞!” 街边木楼廊下阴影处有位老者如唱戏般曲调起伏的吆喝,他的身前摆倒扣着一只半人高的竹篓,篓子底上摆了一张开裂的旧木板。 凤瑾顺着声儿走了过去,就见到木板上的两排竹杯里,斟着浅褐色的透明液体,轻嗅一口,竟有浓浓的酒香。 蹙着眉思索间,老者已经笑呵呵的推销起来。 “姑娘,瞧瞧这酒,加了八十八种珍贵药材,窖藏三年,充分浸泡,药效正是最好的时候。 “活血化瘀,镇痉息风,能治伤寒病或温热病高热、惊狂乱语和小儿惊风抽搐等,奏效快捷! “姑娘,要不打几两藏家里,啥时候都能用!” 老者的行事作风,像极了现代推销狗皮膏药的贩子,凤瑾挑了下眉,兴致勃勃的打量着眼前那不知真假的东西。 老板行为古怪,这酒,名字也很奇怪。 却行却行…… “太子跪而逢迎,却行为道,跪而拂席”,可不算什么好意思。 “来嘛,尝一口,立马见效,没有效果我分文不收!” 等回过神来,老者已推了杯酒到面前,殷切的劝着她亲身体验一番。 凤瑾盛情难却之下,又不敢真喝来历不明的东西,趁老者松懈之时,拿着酒杯就朝身后泼去,直到左手遇见了阻力,她才慢吞吞的转回了头。 清风朗月的楚辞阴着脸盯着她,脸上一滴滴的往下滴着酒。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一下,似乎饮了几滴酒水到肚子里。 凤瑾滴溜溜转着眼珠子,僵硬的转回脑袋,抬手遮住楚辞望来的视线,压低声音问道: “老人家,你那到底是什么酒?” 老者嫌弃的撇撇嘴,朗声解释道: “却行嘛,不就是地龙咯!” “地……地龙,蚯蚓?” “不然嘞?却行不就是地龙的别称嘛,只是比较少用就是啦,这才显得出我的档次! “地龙,诶,人一听就嫌弃了,地里随便翻翻就有了,谁肯花钱来买嘞?” 说的好有道理,凤瑾竟无法辩解。 “那八十八种药材……” “这你放心好了,老头子绝不是那种卖假药的黑心肝儿,说八十八种就有八十八种,有时还能有九十几种嘞,药效好得很,买它不吃亏!” 凤瑾悄悄看了眼在一旁吐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楚辞,继续问了句: “那老人家可否透露下,里边到底有些什么?” 老者原本兴致勃勃,听她这么一问,转眼就拉下脸来,摇头拒绝道: “不说不说,这是我吃饭的家伙,这是辛秘! “你放心好了,老头子这酒好得很,你夫君不会有事的!年轻人,就是矫情,这么好的东西都给吐了!” 凤瑾摸了下脸,强行将嘴角的弧度抹了下去,在楚辞深沉的眸光注视下,心虚的溜了。 谁知道他那个重度洁癖患者会出现在她旁边啊,哼,自找的! 跑了好长一截路,她才撑着膝盖歇了歇。 后脖子忽然一痒,低头看去,从身上悠悠落下一张脂香粉浓的手帕,上边,隐约还能看到殷红的唇印。 头皮一麻,下意识就朝上方望去,吊脚楼的栏杆处,倚着一位点唇敷粉,衣襟半开,面若桃花的清瘦男子。 他正承受着旁边几位姑娘的讥讽,摇着扇子对凤瑾送着秋波。 凤瑾打了个寒颤,随即沉下心思,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呵,找到了! 第274章 那我就只有调戏你了哟 凤瑾正经的理了理衣衫,望了眼楼前原木匾额上的“春风楼”三个字,提着步子大义凛然的迈了进去。 她绝对不是干坏事去了,她是去当卧底,摸查情况去了! 真的! 见她迈了进去,倚在栏杆处的男子拉了拉滑到肩头的衣衫,目光即便隔着墙壁地板,也在跟着她移动。 待她进了楼里,他已经扶着扶手,眸含秋水的等在了楼梯处。 人刚走到大厅,还没来得及感慨里边熏人的脂粉香,便有两位伙计将毛巾往肩上一搭,弓着身子恭敬又坚决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不可以带猛兽进来。” “姑娘,你这样会吓跑楼里的客人的。” 凤瑾望了望楼中相携的男女的面上确有惊骇之色,歉意的笑了笑,低下头对小玄子惋惜的摇了摇头。 小玄子的眸光瞬间冷了下来,幽幽泛绿,周身皮毛倒竖,隐约有攻击之相。 神仙姐姐答应了要带它喝什么花酒的,没想到竟被眼前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给阻拦了! 凤瑾伸手就薅住了小玄子的后颈皮,谨防它生气咬人,讪讪的就要退去。 眼瞧着气氛僵滞,楼里的客人也有逃遁倾向,倚在栏杆处的男子摇了下团扇,掩面轻笑,俗艳的衣衫再次滑落,露出了白皙的肩头与深凹的锁骨。 “无事无事,我见那位姑娘身边的宠儿颇有灵性,想来定不会随意伤人。 “这次就罢了吧,若出现了什么意外,一律算在我的头上。今晚客人们的压惊费,也算在我头上。” “可是花娘娘说过……” 男子眉头一蹙,迷离的双眼眯了眯,待两位伙计噤了声,便不再搭理他们,笑吟吟的问着凤瑾: “姑娘可是在寻人做陪?” 凤瑾虽为事件主角,却也暗中观察着这一切。 男子做派轻浮放荡,着装极尽媚俗,楼中女子都对他指指点点,然而他只是眯了眯眼,楼中伙计就不再开口。 步履看似沉重,实则轻缓,衣摆无风微动,怕是不简单呢! 凤瑾轻轻摸了摸小玄子的脑袋,对他颔首微笑。 “既然如此,姑娘觉得由奴来陪你可好?” 男子衣袂翻飞,转眼就拖着裙摆到了凤瑾的面前。 “来嘛,跟奴来嘛——” 眼波流转,唇齿轻含,用团扇勾着凤瑾的手就要引她到阁楼上去。 凤瑾扫了眼逐渐恢复热闹的春风楼,顺从的跟着男子走了上去。 行至二楼转角,他半掩着脸,拖长着声音,伴着绵绵呼吸嗔笑道: “姑娘,奴的艺名叫扶桑——” 声音高低回环,煞是勾人,最后朝凤瑾抛了个媚眼,便推开门踩着步子走了进去。 凤瑾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就围了一群男儿,环肥燕瘦一词,用在他们身上也极为恰当。 她面上一派风流作相,勾着这人的下颌啧啧两声,抚过那人的脸颊调笑两句,却在暗中躲闪着周遭男子的亲密接触,目光隐晦的关注着横躺在藤椅上的扶桑。 他懒懒的靠在椅子上,衣襟大敞,嘴角噙着笑,似乎极为喜欢眼下的热闹,尤其看着凤瑾满目风流实则无情的样子。 凤瑾眸光微暗,勾过旁侧的男子的下颌,挑着眉缓缓说道: “来,让本姑娘一亲芳泽。” 她可没想真过亲上去,哪知一阵冷风袭过,她便吻上了一处带着凉意的薄唇,唇齿间气息又几分冷冽,几分伤痛,是她极为熟悉的味道。 凝神一瞧,被她挑着下颌的男子已经摔到了地上,正意外与她唇齿相依的,竟是那一直逆来顺受、寡言少语的谢玄! 凤瑾心头一震,眸子亮了一分,试探性的揽住了附近另一名男子,作势就要欺身而上,又是一道冷风,被她抵在桌边的人,再次变成了谢玄。 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是如此。 她努力压下嘴角上扬的弧度,俯身凑到谢玄耳侧,暧昧不明的低语道: “朕的好影子,你是要朕轻薄你么?” 谢玄的耳根由微红变作了通红,他眉头一拧,狠一咬牙,便将凤瑾禁在了身下。 他的双手都握着拳头按在桌子上,就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陛,主子,你喜欢楚公子他们,属下都能接受,但你要喜欢这些人,属下坚决不会同意!” 他黑夜般的双眸中,有锋芒一闪而逝,看着自己大胆的行为,他身子都有轻微的战栗。 他以为自己能已经能接受凤瑾爱上除他以外的人,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他只能接受凤瑾喜欢上比他优秀的人。 像春风楼里这些庸脂俗粉、浮花浪蕊,完全就是在玷污他的陛下,玷污他可望不可及的痴恋。 他真的很气,恰好凤瑾真气暂时无法使用,那一瞬,他才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 既然已经以下犯上了,他不介意再多犯一点,即便过后他的陛下要赐他死罪,他也无怨无悔。 他专注的望着凤瑾,下手又轻又准,直接点住了凤瑾的穴道,让她无法自行动弹,随后便在凤瑾的不可置信之下,轻轻柔柔的将她抱在怀里,毅然往外走去。 小玄子从正大光明偷吃的模式中切换回来,拼命甩着尾巴,跟在谢玄身后不停的嗷呜叫唤,那样子,比吃了大骨头还要欢快。 “谢玄,你可想清楚你在做什么?” “属下想得很清楚,陛下不应该来这种地方。” 谢玄不敢看凤瑾的眼睛,逼着自己用公事公办的冷漠语气回着话,只是那如同擂鼓的心跳,却毫不犹豫的出卖了他。 “是么?” 凤瑾藏起眼底坏笑,难辨喜怒的吩咐道: “朕很生气,朕必须得重责于你,你凑近些!” 谢玄停下步子,无力的敛了敛眸子,将脸朝凤瑾靠去,直到脸颊的热意消退,他才慌乱的回过神来。 然而,对上的是怀中人戏谑的目光。 “你不让我调戏小哥哥们,那我就只有调戏你了哟,谢哥哥?” 小玄子汪了三声,似乎也在叫“谢哥哥”。 谢玄心慌得厉害,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被凤瑾偷袭吻过的地方,有火焰迅速蔓延,让他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心慌到,险些脱手将凤瑾抛了出去。 “你与她,还真像。” 一声近似叹息的低笑声从后方传来,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也让屋中的气氛凝滞起来。 二人心头大惊,不停的猜测,他说的是“他”还是“她”呢? 第275章 扶桑城主 “年轻,真好。” 谢玄转过了身,警惕起从藤椅上起来,不停发出感慨的艳俗男子。 见他一步步逼近,谢玄小心的解开凤瑾的穴道,将她放了下来。 “年轻,真好?” 凤瑾紧皱起眉头,将扶桑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实在没有想明白,为何一个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的人,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莫非…… 扶桑已经摇着团扇,笑吟吟的来到了她的身旁,作势就要用团扇去勾她的下颌,却被一身冷意的谢玄给击开。 他倒没介意,指尖将团扇的手把捻了捻,又朝谢玄伸去,毫无疑问,又被谢玄给击开了。 “啧啧啧,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番感叹,也不知在说谁。 扶桑转回身了,他身上更偏近女性化的衣衫随着他的移动,而轻轻飘动,尤其是那开叉到大腿处的裙摆,随时都有一片若隐若现的风光来。 “瞧你们这一身狼狈,怕是刚从墓城里回来吧? “啧啧,身上一股子臭虫味儿,也不怕熏着奴家!” “墓城?” 凤瑾将强行拦在她面前的谢玄轻轻推开,往扶桑的方向移了两步。 听出她想知晓的意图,扶桑掩着面,朝她不停的送着秋波。 “可不是嘛,你瞧瞧那里都是什么样儿啊? “黑漆漆的,人全住石头砌成的房子里,崇拜着一只令人恶心的蠕虫,完全就是一座坟墓之城!” 听他的意思,似乎对那里了解颇深。 凤瑾想要了解更多的情况,便隐晦的旁敲侧击起来。 “你说那你是墓城,这里不也建在地下么?” 说了才觉不对,这话语,分明将自己外来人的身份点明了! 不过,若扶桑真对那里了解很深的话,他们怎么隐藏都是没用的,一个当地人,很容易看出来的是不是外人。 扶桑的眼皮抬了抬,似乎明白了凤瑾的心思,摇着头怅然的叹道: “唉,真像,真的很像。” “像,你说的倒是是什么意思?” 凤瑾感觉他认得自己,应该说认得上一辈。 如果他真认得上一辈,那他现在的年纪乃不惑左右,如此年轻,当真是驻颜有术啊! 扶桑意图用团扇拍一拍凤瑾的脑袋,却在看到一旁蛰伏的凶狼般的谢玄,默默的收回了手。 “罢了罢了,你们这小辈真是无趣,我也懒得逗你们了。” 他摇着头,拖着裙摆往床后的纱幔拂去,半刻之后,从墙缝里抠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笺,扔到了屋中的树根长桌上。 “看看吧,姓谢的家伙说给你的。” 扶桑努努嘴,轻摇着团扇,示意凤瑾拆开。 谢玄担心有诈,先凤瑾一步将信件拿到手中,翻来覆去的查探,一点儿异样都没查到后,才小心的交到了凤瑾的手上。 扶桑翻了下眼白,无语的嗤道: “放心,即便是动手脚,也不会针对你们两个小家伙,奴家喜欢的又不是你们。” 谢玄不以为意,凤瑾则怪异的扫了他一眼,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信纸上。 姓谢的家伙? 凤瑾与谢玄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凝重。 谢玄之前就说过,他被误以为下落不明的那段时间,是去追一个长得像谢弘的人去了。 扶桑口中姓谢的人,是不是就是谢弘? 如果作为影子的谢弘没死,那岂不是说明母帝凤鸣,当初是假死? 凤瑾压住心中震动,缓缓的将信纸展开,上边只有一句话: 小殿下,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相信你的心。 “不要相信我的眼睛,要相信我的心,这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不解的问着谢玄。 “啧,又是这种故作高深的把戏,什么事直接说出来不久好了,幸亏奴家及时悬崖勒马,不然迟早得被闷死。” 扶桑的讥诮声传来,凤瑾这下确定,他真的认识谢弘。 察觉凤瑾的审视,扶桑摇着团扇,颇为嫌弃的劝道: “虽说姓谢那家伙行为方式很讨人厌,但不得不说,他做的事都有自己的思虑和安排,最后也会证明,他那样做才能以保万全。 “为人冷漠,做事认真,还真是有魅力呢!” 他摇晃着身子,呢喃般的叹息,春水荡漾的眸子落了几片桃花。 “如果,能与他……他一定与他人一样,宏伟又磅礴。” 凤瑾头皮一麻,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总感觉他的话带有某种色彩的意思。 “小家伙,你再想什么呢? “呵呵呵呵,你与他说的一样,还真是有灵气,人群之中,只需一眼,就能将你挑出来。” 谢玄已经忍了很久,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小叔谢弘的下落,但因时不时落在身上的热切目光,让他没有办法开口。 凤瑾正是看出了这一点,外加她也想要知道真相,便带着二人的意志,开口问道: “你知道他现在在何处吗?” 她用指尖点了下手中信纸,意思指的是留下这封信的人。 扶桑坦然一笑,反问道: “若奴知道他的下落,现在岂不是正与他双宿双飞? “小家伙,你不是连你娘亲的下落,你都不知道么? “说起你娘,唉,又是奴可望不可及的白月光。” 他的话可谓惊世骇俗,最容易被禁的特点都糅合在了他的身上,这比凤瑾看过的任何一本中的人物还要大胆。 他似乎是…… “别这么看着奴,奴爱的只是比常人多一点,不然,奴怎么会栖身于扶桑城的风月楼?” 他没有一丁点儿不好意思。 不过,扶桑城,这座藏在底下悬崖缝隙之中的城市,叫扶桑城? 扶桑…… 凤瑾还在怔愣之际,他已经开口将她的猜想证实。 “对了,两个小家伙,奴是这座城的城主,看在与你们长辈有旧的份儿上,奴便照顾你们一点儿,这段时间就住在城里吧。 “有奴护着,墓城的人不敢轻举妄动的。” 说完之后,也不管二人的表情,扬高声音便唤着“花娘”,在众人的鄙夷之下,春风楼的老板花娘提着裙子上了楼来。 扶桑自然的搂住女子的腰,对着她亲了一口后,出声引荐道: “这就是本城主跟你提过的,本城主爱而不得的两人的后人。他们在墓城惹了点儿麻烦,暂时要在这里避避风头,你寻个稳妥的住处给他们。” 待花娘远去之后,他侧坐在木窗处,好心的解释了几句: “不管扶桑城还是墓城,都是现今霜城的一部分,在很久之前,城中百姓也如大禹其他的百姓那样,居住于地面之上。 “只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才让我们甘愿放弃光明的生活,迁移至地下。 “奴再多说一句,就当遇到故人的感慨吧。 “墓城中人,算是外来者。” 第276章 长生之秘 花娘很快就给凤瑾等人寻了住处,不过详细地址很难用言语表达,那地形也复杂得令人头晕。 倚在厢房外的小天台处,可以看到底下有悬桥街巷,上方也有多层悬桥街巷,房子上方有楼,下方也有楼。 根本不知所在的到底是第几重街,第几层楼。 凤瑾看得眼花,十分头大,这地方,若不是久居在此的人,恐怕很难找到正确的路啊吧! 不过勉强算好的是,此处离春风楼较近,甚至可以在喧嚣渐小的后半夜,听到让人面红心跳的靡靡之音。 凤瑾与谢玄将屋子里里外外大致收拾了一下,便相对着商讨起事情来。 只是楼里声音实在有些乱人心神,二人说了不到一刻就再也说不下去,尴尬的对视一眼,连忙移开了目光。 “朕刚来这里的时候,发现墓城的人入夜而出,天明而归,实在有些古怪。 “眼下时机恰好,你不妨随朕出去探一探,也顺道看看夜一等人是否有了什么收获。” 谢玄紧紧的盯着地板的缝隙,郑重的点了下头。 冷毅的俊脸上染着淡淡的红霞,让他表现出来的模样,与通身杀伐果断、冷漠无情的气质大为不符。 不过,倒是挺可爱的。 见凤瑾准备得差不多了,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件披风,熟练又小心的披在了凤瑾的身上。 在凤瑾望过去的时候,他垂下眸子,压低声音,故作冷硬的解释道: “陛下暂时无法使用真气护体,地面风大,容易着凉。” “你关心我就不能明说,嗯,谢哥哥?” 凤瑾拢了拢披风,挑着眉,蔫儿坏的注视着身后侧的人。 她清楚的看到,在“谢哥哥”三个字出口的时候,谢玄的身体有一瞬间的颤动。 难怪书里的绿茶白莲,总喜欢哥哥长哥哥短的喊着,这“哥哥”两字魔力还真大,竟能让一向闷石头一样的谢玄,心都酥了…… 凤瑾不再逗他,提步往门口走去,刚一抬头,就看到门沿处倚着面颊驼红,双眼迷离,疲软无力的扶桑。 “你们这是要出去?” 眸胜秋水,吟吟带笑,糜乱的感觉以他为中心,悄悄的蔓延到了屋子里。 他像是早有察觉,因此问的话,都是带着反问的意思。 “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奴就住在隔壁的院子。” 凤瑾表情忽变,知晓此地离春风楼很近,但没想到扶桑竟然在附近,她有些怕他。 凤归麟虽然也放浪形骸,但他有自己的底线,她能镇得住他,扶桑却不一样,周身上下都在告诉着外人,他来着不拒。 扶桑见二人蹙起眉头,不适感由心底升起,便疲累的喘了两口气,稍稍压了压表情中的放荡,比较理性的说道: “这个时间出去,可不是好决定呢。 “扶桑城与墓城中人近乎死敌,碰在一起,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奴看在你们长辈面上再多说几句,你们可看到过入夜后的霜城? “无声无息间窜于街头巷尾的什么劳什子护神队,他们的目的,旨在驱逐我城中人。” 凤瑾眉头紧皱,不再顾忌心中尴尬,将注意力放在了一副手无缚鸡之力般娇弱模样的扶桑。 “你是说他们夜晚出来是为了驱逐你们? “难道不是为了守护黑塔中的蛊虫?” “小家伙,这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呢? “你想要知道扶桑城中的秘密,就不舍得付出点儿什么代价?” 扶桑艰难的抬袖,擦了擦脖子与下颌的汗水,鬓角的发丝结成一缕一缕的,以他的样子,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处。 凤瑾不想与他纠缠,尤其是听到他说谢弘与凤鸣是他单恋的人之后,躲避他的心思愈加强烈。 然而,他却一直把守在门口,瞧那样子,分明是特意出现在此,不允他俩离开! “小家伙,你真不想知道? “那,你呢?” 他看向了凤瑾身旁的谢玄,视线忽然被什么吸引,定定的停在了腰腹以下的位置,转而掩唇轻笑起来。 “小家伙,你还真是驭下有术呢!真霸道!” 凤瑾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视线朝谢玄看去,胸口瞬间一梗,头皮也当即发麻起来。 谢玄的脸因扶桑的注视着某处而变青,又因凤瑾的注视而变红,脸色青红交错,煞是多变。 “陛下——” 他握了握拳,垂下眸子,声音有力,声线有一丝颤抖。 凤瑾因他的呼喊而回过神来,连忙飘忽的移开了目光。 城里挂着的都是橙红色的灯笼,红艳艳的灯火从屋子中间撒下,照得二人面若桃花。 “两个小家伙还真是有趣,你们都这样的关系了,还害什么羞? “罢了,年轻人嘛,害羞倒也能理解。 “小家伙,奴好心的给你说个秘密吧,等你听了再决定要不要付出代价,听我扶桑城其他的秘密。” 在二人的注视下,他鲜艳欲滴的双唇轻启: “奴啊,活了快有一百年了吧。” 一百年,竟然还是弱冠的模样? 若单看他的脸,可谓人比花娇,若看着他的双眼,则会让人想起一个词:风韵犹存。 两个词语虽然都不太恰当,但却极好的概括了他给人的印象。 他活了一百年了,仍旧青春年少,这简直是长生不老啊! 长生,是世人拼死都要追逐的目标,联想起霜城的古怪情况,凤瑾不由得猜想,这一切与这背后的秘密有关。 他是扶桑城的城主,至今一百岁,很显然比谢弘与凤鸣大了好几轮,若他与二人相识,那最大的可能是二人在此地出现过。 那他们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长生? 凤瑾看了下谢玄,用眸光示意他按捺不动,沉声问道: “我有些感兴趣了,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代价?” 扶桑似乎早已猜到结果,并未表现出多大的惊喜。 掩唇打了两个呵欠,便泪眼朦胧的望着二人,一瘸一拐的往窗下扑了毛皮的藤椅上倚去。 “这很简单,奴现在最想要的不过是二两活血化瘀的却行酒,你们谁去给奴打二两来? “刚才那个客人真讨厌,一点儿都不懂得怜惜奴!” 凤瑾头皮再次一麻,窗下那人,似乎比她遇见的所有人都要难缠啊,主要是…… 凤瑾的脚不自觉的向门口移去,即将跨出门口的时候,再次被扶桑叫住。 “城中地形复杂,相似之处极多,也不知你俩知不知道在哪里,奴为了自己便好心提一提,怪老头行踪不定,不过最爱去的破桥旁。 “破桥,你们一问便知,真的是个破破烂烂的长桥,老有人从那里掉到下边街上去,城里人对它怨气颇深呢! “哦对了,记得提一下奴的名字,可以有优惠哦!” 第277章 一个关于长生的实验 二人凭着记忆,往遇见卖却行酒老者的地方寻去。 扶桑城里的灯火,彻夜长明,后半夜的街巷比之上半夜虽然冷清,却也有零星的几个行人。 一路走错了好几次,终于在问了第三个人之后,成功的到了所谓的破桥。 老者还在那里,身前是倒扣的背篓,背篓旁是一个深褐色的酒坛,而他正揣着双手,坐在台阶上,靠着旁边的栏杆打着盹儿。 “喂,老伯,你的酒……还卖么?” 凤瑾纠结的出了声。 老者翻出着眼白,正鼾声震天,听到有人问酒,浑身一个哆嗦,条件反射的睁开眼睛,转瞬之间,又呼呼的躺了回去。 凤瑾再次唤了几声,得到的都是这样的反应,心头一闷,伸手就要朝地上的酒坛子掀去。 刹那间,老者就坐直了身体,小心的将酒坛护在怀里。 待看清凤瑾的模样,浑浊的眼睛顿时精光闪耀,起身就挤眉弄眼的问道: “姑娘可是觉出酒的好来? “我可跟你说哦,这个时候老头子的酒,销量最是火爆,来晚了就没有了哦! “二两够不够,啧啧,瞧旁边这位气势轩昂,身材挺拔的公子,一看就是战场悍将,姑娘,半斤吧!” 说些什么暧昧不明的话! 凤瑾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若不是看在城中情况未明,不想再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她早就将面前那老头儿的嘴给缝了! 真不知她是什么运气,怎么老碰上这种怪老头儿? 皇宫里有个陈寻就够受的了,没想到出门在外,呵,又遇上了另外的! 凤瑾将脸一拉,斜着眼,略显不耐的喊道: “二两二两,春风楼的扶桑委托我们来买的!” 老者眯了眯眼,隐晦的将二人打量了一番,热切消了两分,手脚麻利的量了二两酒,封装在了小竹筒里,另外还递了两颗药丸子二人面前。 “给,这是二两酒,这是赠品!老顾客才有的福利哦!” 凤瑾指着拖在树叶上的药丸子,不解的问道: “这个怎么不装一装?” 老者嗔怪道: “诶,浪费包装,你不瞧瞧外边大雪封山,竹子树叶哪有那么好找?” 好像是这么个礼儿。 凤瑾望了眼院子的方向,左手拎着小竹筒,右手就朝药丸子抓去,哪知刚一碰到,药丸就要往手心里钻去。 谢玄紧张的往她的手心拍去,然而另一个药丸子钻进了他的手心,二人的手掌正中,都出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火焰印记。 “你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谢玄握着凤瑾的手,看向老者的目光,足以将人凌迟处死。 老者丝毫不惧,还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老头子的东西一旦交易成功,一概不支持退换!” 谢玄将凤瑾挡在身后,眸光一冷,暗自运气,准备将谋害他家陛下的人当场斩杀。 老者弯下腰,整理着木板上的准备,幽幽出声: “年轻人,劝你不要冲动,这里,可不是你们的地盘儿。” 在凤瑾的制止下,谢玄暂时放弃了动手,将凤瑾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见她没有丝毫不妥后,才顺从的跟着她回了春风楼附近的院子。 窗下藤椅上,扶桑闭眸小憩,双腿蜷缩在椅子上,使得裙摆从侧边分开,垂落于地,隐约可见到白皙肌肤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听到脚步声靠近,他轻轻的打了个呵欠,困倦的睁开了眼睛,朝门口看去,凤瑾二人正一脸凝重的走了回来。 “奴要的东西可买到了? “嗯,不错,另外的东西也拿到了。” 扶桑淡淡的表情,让凤瑾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她紧紧捏着手心,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住心中的愤怒。 大步跨过,将酒筒拍在了藤椅旁的矮树墩上,扬起手,声音冷冽的问道: “这东西,是不是你搞的鬼?” 扶桑懒懒的撑起身子,捞过旁边的却行酒,便旁若无人的在身上青紫处揉了起来。 “稍安勿躁,怎得这般沉不住气?奴根本就舍不得害你们,你们又不是看不出来。 “唉,罢了,就见不得你们生气,同样的脸,生气来让奴一样的心痛。 “屋里坐下吧,奴就跟你们讲讲好了,事关长生之秘术……” 凤瑾冷眼看着他,拉着谢玄远远的坐在了下来。 “霜城中人,向来长寿,古往今来,古稀耄耋之人极为常见。外界猜测,应当是霜城水土原因,因此对城中人艳羡不已,城中对此人引以为傲。 “……后来城中一群衣着古怪的人,他们四处勘察,到处挖掘,终于在城中央地陷之处,挖出一只被,埋在地底多年的黑钟……” 扶桑所提,正值炎炎夏日,黑钟显现于世的时候,霜城上空狂风呼啸,林野之间,鸟兽惊慌失措,就连院中家禽,也是惊颤不已。 半日之后,地面涌动,无数的虫子从地下钻出,掀翻了庭院中的石板,搅烂了城中光滑平整道路。 由于对方人数较少,挨不过城中百姓的抵制,那群人在三日后灰溜溜的退离了霜城,那口从地陷之处挖出来的不祥黑钟,重新被掩埋至地底。 不知是什么原因,自黑钟现世之后,城中的人愈加长寿,甚至还显露出容颜不老的征兆,但是城中的婴孩越来越难以存活,到后来,再也没有婴儿出世。 老人不老,幼子不出,这座城仿佛被时间冻住了一般。 “几十年前,那伙人再次出现,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将为霜城带来不祥的黑钟,光明正大的供在了专门修建的黑塔之中。 “百姓自发阻止,却一去不返,沦为了他们的傀儡。 “……如今奴已经知道,黑钟里锁着一只活了几百年的蛊虫,霜城人的长生不老,便是因为它。 “当然了,这长生不老并非真正的传言中的长生不老,活到一百多岁以后,也会死亡。 “你们可知,当初奴听到姓谢的与凤鸣的猜测时,有多震惊?” “什么猜测?” 凤瑾下意识反问,其实她心里也有了雏形,只是事实太过骇人,让她完全不敢相信。 “凤鸣怀疑,霜城人的长寿,是一个从几百年前就开始的实验,一个关于长生的实验。” 第278章 谢玄受伤了 凤瑾走在离开地底的道路上,脑中一直在想扶桑说的话,想着想着便到了木门处,轻轻的推开门,谨慎来到槐树根下,小心的打量着夜色弥漫的周围。 城中安静极了,没有活物存在的痕迹,但隐约之间又有幽幽的呼吸在不远处的街巷里穿行。 凤瑾觉得奇怪,之前护神队的人出来巡视,可都是点了火把,如今怎么的一点儿光亮都不带? 转头看向了谢玄,借着乌云裂开时漏下来的稀疏月光,越看越觉得他……咳,眉清目秀。 凤瑾偷偷抽了自己一耳光,暗骂自己瞎想什么,刚一抬头就看到谢玄正担忧的注视着自己。 他离她很近,就在挨着左肩站着,她能看清他坚毅的面庞,高挺的鼻梁,还有脸上一条一指长的疤痕,这是她刚回来不久时才留下的。 视线相交的地方,温度逐渐升高,连带着二人感觉自己的脸,在冷风的吹拂下,都有了明显的热意。 凤瑾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与谢玄同时错开目光。 “咳,这可能是扶桑所说的那什么药丸子的副作用。” 她还记得扶桑解释怪老头的赠品时,一脸的兴味。 “别看那药丸子古里古怪的,却能驱墓城里的臭虫,效果奇好,墓城里逃出来的难民,可都是靠着这药才安然无恙的在这里活下去的。 “不过呢,有一丢丢的,小小的副作用。 “不过你俩,真有什么也不怕。” 当时不解其意,现在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妈的,扶桑城里的人跟他们城主一个德行,好好儿的驱虫药整些什么恶趣味! “快走!” 凤瑾突然冷下了脸,气呼呼的就往外走。 谢玄抿了下唇,兀自跟了上去。 二人离开不久,槐树东、南二向出现在密密匝匝的黑影,都隐在残垣断壁之中,很难让人分清那到底是建筑的影子,还是夜里的魑魅魍魉。 凤瑾没法使用真气,走起路来都是实打实的一步一个脚印,因着习惯了如履平地,甚至御风而行的感觉,实诚的步行,让她觉得极为憋屈。 才拐了两条街巷,她便不耐烦的停住了步子,转回头想朝逆来顺受的谢玄发发火,却见着后方的屋檐下,多了一排不符合自然规律的黑影。 她心头瞬间一跳,“谢”字刚呼出口,就看到黑影化作了人形,迅速朝这里逼近。 不止屋檐下,周遭的黑暗里,都浮现了好多人,身形僵硬,动作迅速,当他们当成了瓮中之鳖! 谢玄的眸光瞬间一凛,拉过凤瑾的手一带,整个人就被他横抱在怀里,内力一提,就要朝西北方向飞去。 夜风吹拂,将天边乌云拨开,惨白的月光从天上撒下,照出了头顶之上成千上万晶亮的小点。 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只是在这特殊环境之中,这好看的奇景,成了令人心凉的场景。 我去,全是虫子! 凤瑾暗骂了一声,忍不住收紧了环住谢玄脖子的双手。 谢玄也在刹那间反应过来,连忙收住上行的力道,奋力在街巷里穿行。 “谢玄,你说那破药丸到底有用没用,怎么天上那群虫子还紧追不舍了?” 联想起后方出现的傀儡,凤瑾总觉得现在的遭遇是有人提前设计。 谢玄无心思考,但仍能时机恰好的回应着凤瑾: “陛下放心,属下不会让你出事的!” 上有虫云遮顶,后有傀儡追赶,谢玄又不能遁地,即便能遁地,也不知会在地底下遇到什么更恶心的东西。 他只好紧紧抱住凤瑾,尽全力的往前方奔袭。 不管卖却行酒的怪老头给的药,有没有效果,他都不能让他的陛下以身犯险! 奔袭之间,闯入了一间看起来稍微完好的院子,本想着甩开傀儡,现在只需将门窗封闭,就能躲开天上的虫云。 哪知刚一进屋,地板豁然漏空,谢玄一时不察,失足落了下去。 他知事情无可逆转,只能在落地之前拼命的护住凤瑾。 一声轻响,地板重新合上。 谢玄的右臂因为护着凤瑾的脑袋,不知磕到了什么类似薄刃的东西上,闷哼过后,便哑着声音,关切起凤瑾的情况来。 黑暗之中,有吹气声响起,一息之后,一道橙色的火苗自不远处出现,两息之后,便出现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放心吧,这里很安全。” 说话的声音出现,二人才明白,那是此处的主人,在用火折子点灯。 不过,这里给凤瑾的感觉怎么似曾相识? “我说你们,抱一抱就够了,现在都安全了,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主人拎着灯盏来到二人的身旁,还特意将灯火在紧搂的二人头顶处晃了晃,随后便啧啧的去了旁边,将墙上的一盏壁灯给点亮。 凤瑾紧盯着旁若无人点着壁灯的身影,眼底的审视不加掩盖,但她又极为小心,撑着谢玄的胸膛站起来之后,极为随意的问道: “沈恪,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她来到霜城后第一次遇到沈恪的地方。 当时她也是与夜一四人被蛊虫与护神队的人追击,慌不择路之下,逃到了此处,后来竟阴差阳错的被他救下。 不过让她疑惑的是,沈恪作为毁掉墓城城主府的人,不随着他们去扶桑城避难,竟仍旧栖居于此,怎么看都有些不同寻常。 要知道,楚辞与夜一四人,后来也是进了扶桑城的,并且实在寻到住处后,才来到地面上查探消息。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沈恪竟然没有下来。 “哎哟我说凤瑾,你的心怎么那么大,你不看看你的忠心下属伤成什么样了,还在这里傻站着呢?” 沈恪从墙边的破破烂烂的长桌上,挑了两瓶伤药,便径直来到谢玄的身边蹲下。 对于凤瑾的问题,他直接充耳不闻。 “啧,真是无情!如果我眼没瞎的话,你这下属的右臂,是磕在了我铡药刀刀背上了吧!” 凤瑾的心瞬间一紧,伸手就朝谢玄扶去。 谢玄皱了下眉,将眉间的痛色完全收起,对凤瑾一脸平淡的摇了摇头,左手一撑,就靠坐在了墙角处。 “他没什么大碍吧?” 凤瑾心中担忧,但也没有刚才那么紧张,因为她没有从谢玄的脸上,看到疼痛的模样。 “呵,没什么大碍,从那么高的地方磕到这刀背上,怀里还抱着你,如果不是他,你脑袋可是要磕坏了。 “你说有没有什么大碍? “若我没猜错的话,他右臂的骨头都伤着了吧?” 第279章 沈恪这个人不对劲我们要小心 凤瑾眉头一拧,作势就要朝谢玄的衣服扒去。 谢玄抿着唇,用尚好的左手制住了凤瑾的行动,用宽慰的目光看着她,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沈恪刚好瞥见他手心上的火焰印记,眸子暗了暗,随手掏了把剪刀出来,戏谑道: “来吧,别硬撑了,我是医师,你伤得如何我能看不出来? “有伤不治,装什么男子气概,小心手臂真废了,那就再也抱不稳你家陛下了!” 听到这等调笑之言,凤瑾狠狠瞪了眼不正经的沈恪,夺过他手里的剪刀就朝谢玄的伤处伸去。 谢玄心头一紧,虽说凤瑾曾经赠给他的暗卫制服刀枪不入,却也怕她一发狠,真气忽然恢复,将衣服剪坏。 连忙抬手将凤瑾的剪刀抓住,垂下眸子挣扎了片刻,底气不足的说道: “我,属下……自己来。” 在凤瑾火热的视线下,他以复杂、羞怯、慌乱的情绪,犹犹豫豫的将上衣解开,露出了右边坚硬的胸膛,以及被鲜血描绘的臂膀。 “陛,陛下,好了,真没有什么大碍。” 右手五指紧攥,他一直都不敢抬头,尤其不敢与凤瑾对视。 凤瑾不自觉的吞咽了下口水,连忙将视线移到受伤的手臂上。 磕碰在刀背上的地方深凹下去,皮肤已经开裂,露出了相互牵连的组织,鲜血正从深凹处,汩汩的流出来。 伤口的感觉就像,你拎了一块肉,用力的砸在立住的刀背上,与那是一样的。 若是没皮的猪瘦肉,早砸出乱飞的肉屑来了! “你是傻的么,这都不痛,怎么样才痛? “是不是刀砍在你的手臂上,你都不吱声? “还没有大碍,你是不是想当独臂大侠,朕可告诉你,朕身边可不留残疾人!” 凤瑾一顿朝谢玄凶去,训得他脑袋低垂,一声都不敢吭。 若依往常,谢玄定然会心痛不已的还嘴,说什么“不痛”的话语,只是现在,他光顾着紧张去了。 ——他的陛下,表情太真诚,动作也太温柔了。 直到凤瑾将他的伤势处理好,用绷带缠得妥妥当当,提醒他好了,他才心头一慌,低着头着急忙慌的穿起衣服来。 那着急的模样,就像动作慢了,凤瑾要把他怎么着一样! 凤瑾心头一梗,深吸一口气,转头望向了一旁看戏的沈恪。 “沈恪,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跟着我们走? “还有焕云呢,她的情况还好吧?” 沈恪一愣,含糊不清的解释起来: “扶桑城与墓城中人乃生死之敌,焕云是墓城圣女,过去实在是不合适。 “她受虫母所控,现在蛊毒发作,我正在找寻救治她的办法。” 话还没说完,他便转过身,往墙上某处按了按,哗的一声,顶上地板移开,露出了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房间。 “虫云已经散了,追你们的傀儡也走远了,我们先出去吧。” 内力微提,轻轻一跃,就从头上的豁口到了上方的屋子。 凤瑾小心的搀扶起谢玄,自觉的从左侧搂住他的脖子,谢玄领会其意,轻轻的就跃出了地窖。 “陛下,出来了。” 他低声提醒着凤瑾,完全不敢去看她的脸。 如果屋中灯火明亮,凤瑾又仔细留意的话,定会发现他耳根处胭脂未消。 凤瑾将双手松开,微眯着眸子打量着进门处背对着他们的沈恪。 他的话倒是奇怪,他们根本没有说被虫云追逐,即便能听到外边的动静,也只能听到傀儡移动的脚步声,如何知晓虫云一事? 要知道,若不是月光出现,使得虫云反射着月光,他们根本不会发现头顶上方的异样。 还有,扶桑城…… 沈恪曾说,他是受邀为楚辞治病而来,作为一个外来人,他怎么能在短短时间内了解霜城的实际情况? 凤瑾越看,越觉得沈恪形迹可疑。 不说他能在墓城里自由穿行,就光说炸毁守卫森严犹如堡垒的城主府,这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他不仅做到了,还抱着圣女焕云,安然无恙的逃了出来! “沈恪,你来霜城真的只是为了焕云?” “不然呢,凤瑾,我之前就解释清楚了。” 沈恪微微侧过头来,大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下,让他的表情变得有些诡异。 凤瑾心中预知危险的警钟瞬间被敲响,她强压下心头颤动,故作懊恼的笑了起来。 “唉,你看我这记性。 “都说生性风流的人,一旦认准了一个人,就会变得极为深情,我看你沈恪是要折在焕云身上了。 “诶对了,你可知楚辞他们现在在何处?真是的,出来打探消息,都不留点儿什么标记。” 凤瑾的右手,悄悄的伸到了谢玄的手心,拉住了他的手指。一旦遇到危险,她就能与谢玄及时逃离。 “楚辞?” 沈恪表现出疑惑,仍然没有转回身来。 “他们几人不是去扶桑城找你们了么,从昨日未时,我们就分开了。他们现在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我还得给焕云准备药呢!” 说着就要踏入夜色里,却在即将离开房门的时候,转过了脸来。 “你们俩,如今是不是不惧蛊虫了?” 夜色的包裹下,凤瑾与谢玄只能看到一个渗人的背影。 凤瑾不自觉的抓紧了谢玄的手,心跳在一瞬间停滞,片刻后又紊乱的撞击起来。 “若是不怕,刚才遇上那虫云,我们又怎么会没命的逃跑呢? “沈恪,你是药王谷出来的人,你说说我的真气何时能够使用? “现在的我只能像个废人一样仰仗谢玄的庇护,着实有些憋屈!” “真气嘛……” 沈恪仰头思索了一下,略显凝重的回复道: “这倒有些拿不准,毕竟你曾经中过天星蕊与碧海潮的毒,对于毒性极为敏感,若你后边又不小心沾上其他毒的话,就有些难办了。 “这样,我想办法调配一剂药性温和的解药,应该能够帮你尽快恢复如常。” 凤瑾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表现出感激。 “好啊,想我也是独步天下的高手,无法使用真气真的太难受了,而且霜城危机重重,我武功恢复的话,能让我们的实力大大增加! “这件事,你可要放在心上啊!” “自当如此。” 沈恪回应之后,便隐没在夜色里。 待人再也看不见,凤瑾颤抖的呼出一口气,冷风袭来,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谢玄温暖的手掌,都被她手心的汗浸湿了。 谢玄感觉到她指尖冰凉,拉着她的手轻轻的在自己身上擦干,而后便轻柔的反握着她的手,用体温给她暖着。 “陛下?” 他满含担忧的唤了一声。 凤瑾转过身子,抬头看着他,凝重的说道: “沈恪这个人不对劲,我们要小心!” 第280章 陛陛下你不能这样 凤瑾对于生命看得极为重要,从刚开始拉谢玄后,就再不肯松手,就怕遇见意外,谢玄来不及护住她。 她的独步天下,本就是靠着玄机子灌顶的百年功力堆积起来的。 根本不像谢玄或者顾长风,甚至都比不上楚辞,他们可都是积年累月练出来的本事! 哪像她,真气一旦不能用,就成了渣渣! 她紧紧拉着谢玄走到院子里,忽然想起两次到达这院子的情况,害,围三缺一,可不就是请君入瓮! 刚想说出脑中瞬间出现的想法,地面一个震动,她就带着谢玄坠了下去。 好吧,他们又掉往不知名的地方了! 陷阱极深,像是地裂出现的狭缝,靠着谢玄向岩壁上偶尔出现的凸起借力,他们才比较平缓的降落到地上。 落地之时,谢玄迅速翻转身子,将凤瑾托在上方,这才免了她本该承受的皮肉之苦。 毫无疑问的是,此间为了抱住凤瑾,谢玄伤上加伤,本就有些骨裂的右臂,完全提不起力气,就连他整个人,也是在地上躺了许久,才恢复了清明。 凤瑾从怀里掏出一只硬化蚕丝编成的小藤球,重重的往地上一磕,翅膀扑扇声响起,蚕丝小球里,就发出明亮的橘色光芒。 这是从扶桑那里顺的,据说扶桑城的灯火能彻夜不息,靠的就是里边那种发光虫子。 扶桑城的人,极恨蛊虫,因此逮了什么虫子,都物尽其用,使劲儿薅羊毛。 这倒是,咳,挺可爱的! 她将藤球往衣襟前一挂,就伸手小心的搀扶起谢玄来。 这一次,谢玄既没拒绝说不必,更没嘴硬说不痛,毕竟脸上的痛色与虚汗是藏不住的。 谢玄一边借着她的力,却又不敢真的将所有重量放在她身上。 悄悄的用那只握住匕首,通过刺穿岩壁用来减速,使得虎口已经被震到开裂的左手协助,才将身体挪动到近处还算的平整的石壁处靠坐着。 “你怎么样了?” 凤瑾凑近谢玄关切道,她分明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儿。 谢玄咬了咬牙,不让自己痛呼出来,拧着眉头对凤瑾摇了摇头。 “属下的情况还好,咳咳,陛下可否容属下歇息一下?不用太久,一会儿便好。” 凤瑾看着他的右臂僵硬的垂在身旁,一直在不停的颤抖,鲜血便顺着被衣服盖住的手臂,流到手心,再沿着指尖低落到地面的沙土里。 凤瑾见他好像真的有些累了,同时顾及他的自尊心,寻了个打探情况的由头,带着小藤球去了不远处。 谢玄紧盯着凤瑾的背影,见她真的在全神贯注的查探周围的环境后,才终于忍不住,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的左手握着右臂,都能摸到一片濡湿。 待凤瑾离远了,周围的光线也逐渐暗了,他无声又快速的解开腰带,脱下右侧衣衫,露出形状略显古怪的右臂。 随后用匕首挑开之前扎好的绷带与细木板,将刀背往嘴里一横,左手握住右臂关节处,发狠的一掰,姿态怪异的手臂恢复了原样,鲜血冒得却更加厉害。 他闭着眼睛仰头靠在石壁上,长长的呼了口气,稍微歇息后,便捡着被鲜血浸湿的绷带,单手艰难的缠了起来。 其实凤瑾一直都关注着他的动静,他的闷哼,他的松气,他努力压制着的紊乱的呼吸,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屡次冲动的想要折返,但都被他独自疗伤的习以为常所阻拦,她的脚生了根似的扎在地上,让她没法没法前行,又难以折返。 几声窸窣过后,推测谢玄已经处理好伤势,穿好了衣衫,她才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谢玄,朕去周围看了,没有什么出路。” 她用正事打破了当下沉闷的气氛,右脚在岩石面上踢了踢,将碎石头踢开后,身子一侧,极其自然的坐到了谢玄的旁边。 谢玄紧抿着唇,额间一直渗着冷汗,却不忘用安慰的目光回应她。 见此,凤瑾又问: “你能从这缝隙里飞上去么?” 她说的是实话,周围确实没有什么出路,都是死胡同,他们的处境,就像被困在井底只能看到狭小天空的青蛙一样。 唯一的出路,只有来时的方向,即天上。 谢玄扶着右臂,微微转过身,低声回道: “陛下,属下飞不上去。 “但如果陛下真气能够使用的话,可以在属下升至最高处的时候,把属下当做借力点,那样的话,陛下完全是可以出去的。” 凤瑾心口一闷,看向谢玄的时候表情染上了愠怒。 又是这样的话,当初渡过药王谷的灵渊,他也是这么说的! “谢玄,你休想擅自决定你自己的生死,你的命,朕说了算! “就这样吧,反正朕的真气也用不了,你和朕还是乖乖的待着这鬼地方等救援吧,如果楚辞睿智的话,应该能在咱俩饿死前将我们救出去。” 凤瑾双手操在胸前,生气的斜视着谢玄。 谢玄也不再说话,靠在石壁上休息起来。 他拼命的压住呼吸,就怕疼痛的颤音打扰了凤瑾的安宁。 气氛变得宁静,在暖橘色光亮下,气氛又逐渐变得暧昧。 凤瑾的斜视的目光,渐渐聚焦在了不该看的地方。 她想起了扶桑戏谑的话: “你还真是驭下有术呢!真霸道!” 脑子一抽,一个大胆的问题便脱口而出: “谢玄,你的那,咳咳还好吧?” 问出后又觉得不妥,掩着唇故意咳嗽了两声,以此掩饰尴尬。 可话真问出后,她还真想知道答案。 用余光悄悄瞥着谢玄,凑近他耳侧,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补充道: “朕给你喂的那什么同心结,真有那么厉害?” 察觉她灼热的视线落在不该落的地方,谢玄嗓子发干,脸颊也出奇的烫。 他挣扎了许久才勉强压下不正常的心跳,握拳掩在唇边,往没有凤瑾的方向侧过脸,支支吾吾的回道: “陛,陛下,您可不可以不要问属下……这样的问题?” 他的遮遮掩掩倒激起了凤瑾的逆反之心,也不管行为有多么惊世骇俗,凤瑾往他肩上一靠,伸手就朝他腰带抓去。 “让朕看一看嘛!” 谢玄被口水一呛,一边咳咳嗽嗽的,一边死死的按住凤瑾扯他腰带的手。 “陛下你,你……不,不能这样!” 第281章 陛下对不起属下不行 “看一看没什么大不了,你又不会少块儿肉!” “陛下,属下其他都能依你,这,这……还望陛下松手!” 谢玄左手死死的扣住凤瑾作乱双手的手腕,晶莹的汗水不停从脸侧滑落,那样子也不知是牵扯到了伤势,还是其他什么。 凤瑾不再挣扎,将下颌稳稳的放在他的左手手肘上,瞬间沉着脸,冷下目光盯着他。 “你说了,什么都能依朕。谢玄。” 最后两个字,带着无可抗逆的威势。 谢玄立即醒悟过来,她是主,他是仆,主人的命令就是这天底下最不可违抗的圣言! 他慢慢松开了凤瑾的手,犹豫了片刻,将眼一闭,将心一横,顺从的解起自己的腰带来。 凤瑾只快速的瞄了一眼,就灰溜溜的怂了回去,视线飘忽不定,整个人也心虚不已。 “咳,谢玄,朕告诉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生朕的气。 “你知道朕记忆有些混乱,所以,所以同心结的解药,朕根本想不起放在哪儿了。” “这算朕对不起你,你放心,朕一定想办法给你解毒的!” 谢玄颤抖着手,默默的系着腰带,脸上的温度,依旧灼人。 凤瑾的安慰之言,让他心中的难堪消散了许多,也让他的声音,沙哑得更加明显。 “属下不怨。 “即便一辈子如此,只要能守在陛下身边,属下都甘之如饴。 “陛下,你是属下的命,与命相比,那根本算不得什么。” 凤瑾大胆,他也破天荒的大胆起来。 他没有勇气在凤瑾清醒的时候,对她说“我心悦你”,可这几句话,却比简单的“喜欢”二字,更加沉重和真挚。 听到他的落寞之语,凤瑾下意识的回嘴: “可朕……喜欢你啊!” “陛下,你……你说什么,你怎么可能……” 安静的地底空间之中,心跳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为急促,极为响亮,那都来源于谢玄。 既然说出了口,凤瑾也懒得再遮遮掩掩,索性实话实说了。 她虽不确定对谢玄有没有达到爱的程度,但喜欢是肯定有的。 她是女帝,有什么好害羞的! 而且,她一直以来的想法就是,她喜欢的东西,她都要死死的抓在手中! “朕最离不开的人,是你。 “你不是知道么,你死了,朕也活不了多久,二十岁之后,朕要用的命,是你的。如今,快了…… “你不觉得朕就像菟丝子么? “女帝呵,这样的命运,呵!” 堂堂女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怒之下可致伏尸百万的存在,竟然只能依靠别人而活,还真是讽刺! 凤瑾忆起了这一点,便满心的不甘。 她更同情谢玄,承受了这么多沉重的负担。 谢玄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她知道了关于凤氏一族子嗣凋零的真相,火热的心瞬间冰凉,心中无垠的雪原刮起了暴风雪,几乎快要将他彻底冰封。 他无力的垂下头颅,脸色变得煞白,自嘲又绝望的喃喃道: “陛下,你都知道了? “这都是我谢家的错,是我……” “什么谢家的错? “这是我凤氏一族的诅咒,你被逼着付出了这么多,如今还得将命分给朕,怎么比朕还愧疚?” 凤瑾蹙着黛眉,将脸放在他肩膀靠下的位置,眨着眼睛,满是疑惑的打量着他,不愿漏下他的一丝表情。 她觉得奇怪,谢玄为什么会说是谢家的错,他们凤氏一族数百年前就有的诅咒,关他们谢家什么事? 审视的视线让谢玄心头一紧,他已明白凤瑾不知诅咒背后的真相,迅速收敛起脸上的愧色,垂下眸光,结结巴巴的应道: “我,属下……” 一丁点儿有价值的内容,他都没有说漏嘴。 他没有勇气说出真相,他担心他的陛下对他那来之不易的喜欢,会因为过往的真相而烟消云散,甚至还有可能憎恨他。 他不怕敌人饮血的刀剑,他怕凤瑾看向他的冷冽目光。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卑鄙,竟然在用欺瞒,去维持陛下对他的喜欢! 他分明对他的陛下承诺过,他永远不会欺瞒她,不会背叛他,不会蒙骗她…… 谢玄,你那丑恶的嘴脸真让人憎恨! 他在心里用各种卑劣的言辞骂着自己,却因唇上忽然覆上的柔软而怔住。 呼吸之间,都是让他沉沦的淡香,唇齿之间,都是令他着魔的温软。 他愣了好久,即便这并非凤瑾第一次主动吻他,也仍旧让他感觉这可能是镜花水月。 他靠在墙上,闭上双眼,垂着双臂,对凤瑾的侵略逆来顺受。 直到紊乱的心跳再难被抑制,直到下属的本分被烈火焚烧,他终于开始笨拙又胆怯的回应。 他对他的陛下,已经痴恋到忘却自我的地步。 纵然他的陛下给予他的是羞辱般的亲密接触,也足够让他周身上下的血液叫嚣许久。 他慢慢的,试探性的扶住了身前人的肩膀,没有感受到拒绝之意后,大胆的抚上了她的后背。 凤瑾的心中烦躁不已,脑子也乱得厉害,她被某种不知名的感觉牵引,只想要离谢玄更近。 她周身的毛孔逐渐不受控制的张开,往外渗出密密的细汗。 她的呼吸已经乱了,已经跟不上刚从生涩境况下走出来的谢玄的节奏。 她整个人已经贴在了谢玄的身上,胸腔处犹如擂鼓般的重击传来,颤动的感觉让她分不清是谢玄的心跳,还是自己的心跳。 再快要跨入最后一层时,谢玄忽然醒转了过来,轻轻的将凤瑾推离了半寸,手指不自觉的紧攥。 杂乱的呼吸中,是他满含愧疚的沙哑嗓音: “陛下,对不起,属下……不行。” “不行”二字像是冰雹一样,砸到了凤瑾的心上,让她瞬间清醒。 发觉自己与谢玄的姿势后,心头一紧,刹那间就从谢玄的腿上移开,坐回了之前的位置。 她拼命的咳嗽,却仍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然而找不到地缝…… “咳,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是那药的问题,不是朕…… “该死的扶桑,还有那卖酒的糟老头!” 最后,她终于找到了打破尴尬处境的完美解释。 这解释,倒也极为真实。 刚才凑谢玄那么近,她脑子一下就蒙了,就想,就想……然后就吻了上去。 “谢玄,你要相信朕,朕……朕不是那样的人,朕是个正经人。” “嗯。” 谢玄低低嗯了一声,他眼里的真诚让凤瑾更加心虚。 第282章 破晓惊魂 凤瑾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尴尬了一会儿,便困意上头。 她想要睡一觉,又担心这诡异的地方出现什么状况,再有,不知是眼花还是怎样,她隐约感觉地上的沙土在动。 羞耻哪有性命重要! 她转过身子,努力撑着眼皮,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此来霜城,朕骑上赤雪彻夜奔袭,不眠不休,来此之后,又遇到了太多意外,至今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谢玄,朕困了。” 谢玄从闭目养神的状态醒转过来,静静端详着凤瑾。 见她眼皮犹如磁石吸附,却仍旧在强撑着,心中的疼惜不小心从目光里流露了出来。 “陛下,你放心歇息,一切都有属下在。” 凤瑾眼皮颤了颤,摇了摇头,让自己不会立即昏睡过去,发着神,就那么略显呆滞的瞄了瞄他垂在一旁的右臂。 在快要倒下的时候,她猛地一睁眼,又直直的坐了起来。 她将注意力移到了谢玄的脸上,有些担忧,有些强势的问道: “谢玄,你的伤还好吧?” “嗯?” “此地情况不明,实在危险。朕担心你反应不及,会让朕置于险境,所以……朕要在你怀里睡!” 谢玄忽然就明白了凤瑾的担忧,不是担心他的伤势,是担心受伤了的他,抱不住她。 他一直都在努力的为她挡下暗地里的腥风血雨,现在,他甘愿当一个让她安心的庇护所。 “陛下,属下的伤没有大碍,属下的左臂依然能抱住你。” 凤瑾一门心思的想睡觉,没功夫分辨他话里浓烈情感,跨到他右侧一躺,搂着他的腰就犯起困来。 听着近在耳边的强劲有力的心跳,她觉得极为安心,几息的功夫,人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静谧之中,就还剩谢玄仍旧清醒着。 他微抬左臂,尽量以让凤瑾舒服的角度搂着她,他平稳着呼吸,不让一丁点儿的动静打搅到她。 沉睡中的凤瑾,少了睥睨天下的威严,少了叱咤风云的霸气,位居众生之上的女帝光辉,也被闲置在了角落。 让她只剩下怀里那真实的躯体,那么娇小的一团。 对于谢玄来说,与她平时高大威严的女帝形象相比,确实娇小。 应是高位者惯有的高深,让他总会忽略怀中的人的年纪。 明明是不到双十年华的年纪,却让他习惯性的认为,她是运筹帷幄、无所不能的存在。 他潜意识里觉得,即便是众叛亲离,她也能凭自己的能力与全世界为敌。 ——她是不需要任何依靠的存在。 如今看来…… 他被她的身份蒙蔽了太久,看不清她真正的想法。 怀里的人忽然轻轻颤抖了几下,将谢玄从意识世界里拉回。 他借着凤瑾衣襟处藤球的光亮,仔细的观察着她的情况。 该死,他竟然忽略了陛下不能用真气护体的事实! 霜城位居大禹西北,离暴风雪的源头很近,即便已经雪停数日,即便这底下陷阱没有凛冽狂风,可这夜半的寒冷,仍旧伤人! 如果右臂还能活动,他真会死死的抽自己一耳光! 怀里的人再次一颤,他再顾不得那么多,暗自发散着内力,让他整个人暖成了火炉。 凤瑾往他怀里缩了缩,将脸埋在他胸口处,双臂环抱住他的腰身,惬意无比的进入了梦乡。 谢玄轻轻的呼了一口气,不敢再胡思乱想,将目光移远,戒备起周围的情况来。 极轻极细的窸窣声从不明处传来,谢玄紧皱起眉头,调动周身的感官,分辨着异常传来的方向。 两侧的石壁似有碎石脱落,晃眼一扫,整面墙都是碎石,正按照一定的节奏,往右侧两壁合拢的缝隙移去。 谢玄心觉不对,凝神一看,那哪里是什么碎石,那分明是颜色与石壁一模一样的虫子! 想起自己正靠在石壁上,担心古怪的虫子通过自己钻到了凤瑾的身上。 正欲护着凤瑾悄悄移动,却见那些虫子在即将靠近自己的时候分成了两拨儿,绕过他之后再重新聚拢。 低眸朝地上翻滚的沙土瞧去,也是一样,那些虫子,根本就不敢靠近他。 莫非,这就是卖酒老翁所给的驱虫丸的神奇功效? 谢玄摊开了左手,打量着掌心的火焰印记。 印记微微发烫,像是有只活物。 两壁合拢的夹缝之处,褐色的虫子前仆后继,像是在啃食一般,虫子与碎石同时哗啦啦的掉落。 谢玄再没看出什么危险,便轻轻的捂着了凤瑾的耳朵,免得周边的动静打扰到她。 他家陛下有个怪脾气,睡着时不能被打扰,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随着虫群的啃食,本来密合在一起的夹缝,逐渐有风透过来。 蓝色的冰霜,在刺骨寒风的帮助下,沿着夹缝悄悄的蔓延。 …… 霜城上空的阴云,久聚不散,眼瞧着快到破晓,却因厚重的阴云,让人感受到天地倾覆的窒息。 灰白的天空之下,一道鬼魅的身影迅速穿行,在快要到达城门附近的时候,慢慢减了速度。 他眸光一寒,面目逐渐改变,成了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嘴角缓缓勾起,又变成了倾国倾城的女貌。 城门处的驻军不见了踪影,墙根地下的暗房里,是楚辞与来此的玄卫几人。 屋中的长桌地下,还趴着授命跟随的大黄。 进入地下的暗门被打开,袅娜的身影正顺着台阶缓缓走下。 趴在地上打着盹儿的大黄瞬间抬起头,戒备的盯着有影子晃动的入口处。 楚辞正在整理新得的收获,想要将其抽丝剥茧后,还原出霜城背后的阴谋。 玄卫三人也在帮忙收拾东西,都没有注意到门口忽然多出来的人影。 “阿辞,你有发现什么么?” 屋中四人心头一跳,蓦的转身,就看到倚在房门处,盈盈带笑的凤瑾。 楚辞觉得有些不对,并非是凤瑾在此不对,而是给他的感觉有些奇怪。 一时又想不出什么来,只好凝眸朝她身后,寻找半天都没找到跟班谢玄,便皱起眉头,带着几分严厉的责问道: “凤瑾,你怎么在这儿,谢玄呢? “你难不知道你如今真气无法使用,城中危险重重,你怎么敢独自一人出来? “若你有个好歹,你让我……你让大禹王朝怎么办? “凤瑾,你实在太任性了!” 门口倚着的女子翘着僵硬的兰指,故作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便移步想要靠近。 趴在地上的大黄却忽然站起身子,凶狠的朝着她吠叫,任夜十九如何训斥,都没有作用。 女子停住了步子,挑了下眉,冷哼道: “谢玄被我派去查其他的事情去了。 “区区霜城,我如何不敢,我不信没了真气,自己还成废人了?” 听到这个回答,楚辞蹙了蹙眉,没再多说,而是做着符合自己性格的反应,略显不悦的转过了身子。 他隐晦的打量着在屋中的夜七,夜十八,夜十九。 他们,怎么对凤瑾的到来没有提前察觉,凤瑾的真气不是还有一阵才能恢复么? 第283章 变脸异术 “楚辞,你给我说说,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我先去找了沈恪,他正在给焕云熬药,觉得我打扰了他与焕云的二人世界,便支着我来了此处。 “他说你对城门守军生有怀疑,认为他们隶属于第三方势力。” 凤瑾的话打消了楚辞的疑虑,他怀疑城门守军既不属于扶桑城,又不属于墓城的想法,起于之前在城主府时,沈恪无意间的话语。 沈恪能猜到他会来城门处查探,这也算情理之中。 楚辞将桌子清理出来,引着凤瑾来到旁边,用食指沾了下壶中茶水,便以指做笔,在桌面勾画起来。 “以我现在查到的情况来看,扶桑城与墓城两个势力几乎是同时出现。 “扶桑城里全是霜城的原住民,他们知道自己的长寿来源于蛊虫的影响,立志祛除蛊虫让霜城重归宁静。只是外来势力太过强大,现如今他们只能偏安一隅苟延残喘。 “墓城里的人以外来者为掌权者,通过玄化巫蛊之术,蛊惑了诸多百姓,使他们自甘沦为蛊神的信徒,对原本亲如一家的扶桑城人心生敌意。 “现在重要的是,墓城似乎与云都有所联系,那晚与焕云的大婚之夜,我听到底下的人议论焕云陪侍云都来的大人物去了。 “这还不算,你知道我查探到城中守军什么了么?” 他将指尖一顿,慢慢的写下了一个“容”字。 “容?什么意思?” 楚辞收回手指,斟了杯茶水,朝字迹泼去,。 桌面被冲得湿润一片,再看不清曾经被描绘过的痕迹,才压低声音解释道: “容,乃先帝皇贵君容渊之姓。” 凤瑾的眸光暗了暗,随即夸张的放大,震惊的追问道: “你可还发现了其他什么?” 楚辞怪异的皱了皱眉头,心中的不适让他隐秘的后退了一步。 “我还发现墓城从未露面的城主,”顿了顿,凝重的补充道,“其实一直在霜城范围之内。” “哦,是吗,你是怎么发现的?” 凤瑾嘴角的笑越放越大。 “丞相大人,陛下与统领大人出事了!” 一声急呼,吸引走所有人的视线。 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门口的地方站着外出查探的夜一,他正焦急万分的在原地踱着步子。 身形魁梧长相凶狠的小玄子,正堵在入口之处,遮住了外边所有的光亮。 “你们,你们……” 屋中几人不吱声,夜一急得快要发狂,就在视线停留到楚辞对面的女子身上时,他犹如见鬼的颤声儿道: “陛……陛下? “你,你不是与统领大人坠入地底了么? “小玄子慌乱无措的找到属下来搬救兵的,您怎么,怎么在这里?” 楚辞等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这人,根本不是凤瑾! 难怪自她出现,离了小玄子监视便消极怠工的大黄,破天荒的捡起了自己看家的本分,对着来人汪汪直叫呢! 难怪无论夜十九怎么呵斥,它都毛发倒竖,坚持戒备。 原来,它早认出那不是凤瑾了! “哦,是么,我应该在地底下?” “凤瑾”阴森森的笑了起来,面目变幻,一会儿是凤瑾,一会儿是谢玄,一会儿是沈恪,一会儿又变成了楚辞。 他偏了偏头,诡异的问道: “你是大禹丞相楚辞? “我才是楚辞,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夜一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也落了一地。 那不男不女,能够不停换脸的人,究竟是什么怪物? 楚辞暗自戒警惕,面上却未显露丝毫怯意。 他忽然想起了入城之时,在进入梅花坳望月峰的隐蔽山洞后,谢玄便被一个极其相像的人替代了。 若不是谢玄提前告知了他,短时间内,他根本辨别不出来! 只是进入地窖后他们就中了招,被关押在地下洞穴里的那几日,双眼一直被蒙住,过后就再也没看到那个人。 没想到消失了那么久的人出现在了眼前,还变幻出这么多张脸,这让楚辞心头大骇。 这个人不仅能变幻出他们熟悉人的脸,还能用对方的语气与他说话,这证明,这个人一直潜伏在他们的身边! 是谁? 是谢玄,还是凤瑾? 不对不对,心是不会骗人的! 那夜一,夜七,夜十八,夜十九? 这四个,傻憨憨,替代他们能有什么用? 楚辞在遇见的人中一一做着筛选,最后不肯相信,却又不得不怀疑的是——沈恪! “沈恪”对解蛊之术了解颇深,轻而易举的就将他体内的子蛊引出。 他还在墓城里来去自如,听凤瑾说,她能成功找到他,沈恪功不可没! 眼前冷风袭来,楚辞下意识反击,却见屋中灯火轻摇,灯火反射之下,四壁出现了密密匝匝的晶莹小虫。 “本城主的小可爱们饿了,你们谁先献身呢?” 与楚辞一样俊朗的脸迅速干瘪,连带着他整个身子都变得枯瘦,原有的衣服如今竟显得空荡荡的。 那张乌黑皱巴的脸,应该就是他原本的面貌。 一向不怎么稳重的夜一当即就呕了出来,难受的骂道: “妈的,好丑!呕——” “你在说本城主丑?” 男子伸手一抓,壁上的虫子欢喜的朝他涌去,转眼之间,他就变得与夜一一模一样。 面前的阴影逐渐加重,夜一捶着胸口艰难抬头,就看到一张与自己相同的脸。 惊骇之中,下意识出拳,就将那张俊脸砸得凹陷,他牙齿一酸,感觉砸在了自己的脸上。 没想到他那么俊俏的脸,被砸塌了竟然那么丑,以后与敌人交战,一定要护好自己的脸! 就在这插曲之中,楚辞与夜七三人准备趁着墓城城主注意力被夜一吸引之时,从后方掩门逃离。 哪知那城主犹如背后长了眼睛,右臂一抬,虫雾便从他袖中涌出,朝四人袭卷而去。 又见正门处夜一小心逃遁,目光一冷,左袖一挥,虫雾弥散,他的身形也再次干瘪起来。 建于地下的木质房屋咯吱作响,顶上的油灯拼命摇晃,半刻之后,灯碗倏然炸裂。 屋子,陷入了黑暗。 “呵呵呵呵,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生死绝境,重新降临。 五人一黄狗,砰然倒地。 墓城城主自言自语: “来人,将他们绑回去!” 第284章 魇中奇遇 春风楼后的一幢独居小院里,不停有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传来,即便是院子下方春风楼的动静,都盖不住此地的风情。 总是游荡于街头巷尾,犹如江湖骗子般兜售却行酒的老者,背着装酒坛的背篓,踌躇的站在木栅栏外。 里边的声音太过糜乱,让他这一大把年纪的人,都有些气血上涌。 “哥哥,快一点——” 准备推门的手再次一僵,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从春风楼楼顶托着温酒走来的花娘,见到院门口身形鬼祟的老者,柳眉轻蹙,放慢了速度,轻轻巧巧的靠近。 在看清楚背篓里那从门板上拆卸下来的,破破烂烂标志性木板,花娘便松懈了心神,好笑的问道: “怪老,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怎么不进去?” 又见老者一脸扭捏,稍加分析,便知他不肯进院的原因。 粗略的问了几句,在听到与凤、谢二人相关后,便单手托着酒水,推开栅栏引着老者进去。 行至房门处,示意老者等候,便伸手叩响门扉,轻声禀报: “城主,怪老有急事找您。” 半刻之后,屋中动静渐小,嘶哑却酥媚入骨的男声随后响起,直让人心弦颤动。 “什么事?” 花娘看向了老者,示意他快快禀报。 老者对花娘感激点头,斟酌词句后说道: “桑小子,你让老夫关照的那对儿小年轻现已失去联系。” 屋中动静瞬间一停,酥媚嗓音顿时染上令人胆寒的冷意,毫不留情的低喝道: “从本城主身上滚下去!” 片刻之后,侧门轻响,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抱着衣裳,弯着腰,慌里慌张的从院中离开。 离开不久,房门被人打开,露出了单单披着外袍的扶桑,身子软若无骨的倚在门沿处,脸上染着尚未褪去的情欲。 淡淡的瞥了老脸涨红的老者一眼,拖着衣摆向屋中逶迤而去。 “什么叫失去了联系?” 老者随花娘进屋,就看到扶桑侧坐在外屋矮塌上,任由花娘为他擦洗,目光散发着与他周身暧昧气氛天差地别的冷意。 “我不是让你在里边加了回声虫么,怎么还能失去联系? “你告诉我,失去联系是什么意思?” 回声虫这东西生得古怪,脑袋与尾巴极其相似,将其一分为二后,脑袋与尾巴会相互感应,颤动着靠近。 城中人向来把它制成集市上供情侣逗趣的玩具,又或是给贵重物品做标记,以免将来忘记,找寻不到。 老者是研究出回声虫给人定位的第一人,当然,这用在人身上也是第一次…… “就是今晨起来,老夫看到俩脑袋不动了。往常戳一下,还能弹跳几次,今天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知道的,回声虫的命卑贱得很,若不是将它碾得稀巴烂,它是不会死的。” 扶桑抬起右腿,蹬在侧坐于床沿的花娘的怀里,目光随着擦拭的棉巾移动而移动,直到擦得清爽才略显舒心的将注意力落在老者的身上。 “怪老头,你说说你他们到底在哪儿失去联系的,这么简单的事,你应该能看出来吧?” 老者一脸苦色,扶桑小子分明是在为难他,他连虫脑袋何时不动的都不知道,这该如何看出距离? 不过来时,他已经拼了老命进行过测算分析,结合双城协定进行排除,将位置大致锁在了老槐树以五里,黑塔以东三里。 听到此番回答的扶桑,面色逐渐阴了下来,向来春水荡漾的桃花眼凝起了冰霜。 他眯着眼,略显愤恨的低骂道: “该死,一定是他搞的鬼!” 瞥见扶桑脸色不对,花娘满含担忧的唤道: “城主?” 扶桑那原本懒懒的搭在大腿上的左手不自觉握紧,修长好看的指甲,在白皙的腿上掐住深深的痕迹。 约有半盏茶的功夫,他才从负面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冷漠却又隐含逼迫的命令道: “我是不会离开扶桑城半步的,寻找凤瑾与谢玄下落的任务,便交由你们二人。 “怪老头,此次花娘能否完成任务,就要仰仗你了!” 老者察觉扶桑话中严肃,便知道他是想起了不好的事,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背着背篓就往外走去。 走到院中时,花娘追了出来,低声追问着老者那个让扶桑憎恨的“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老者回望了一眼,摇了摇头,小声提点道: “有些事,你不知道反而更好。” 约莫巳时初,花娘便安排了十来个城中有能耐的“年轻人”,领着他们出了扶桑城。 游走与街上的傀儡,已经消失了踪影,此时的霜城,属于扶桑城人,墓城中人不可干涉,这便是双城协定的最主要的内容。 老者将两只虫脑袋捞出,放在蝈蝈笼里,挂在腰间,带着扶桑城的人朝凤瑾二人坠落的地方逼近。 踏足小破院子方圆半里的范围时,地上的有别于别处的寒意,让众人疑惑不已。 冰蓝色的霜花已经从夹缝里挤出,还有一部分蔓延到地面之上。 底下夹缝的温度,低得骇人,谢玄将内力挥散的程度调到最大,才勉强护住凤瑾。 霜花蔓延的狭缝已经被打开,露出黑漆漆的,却又有幽蓝暗光的自然长廊。 他想要起身进去探一探,或许能找到别的出路,然而凤瑾犹如魔怔一般,始终无法醒转。 他独臂难支,根本没法将她稳稳抱住,无奈之下,只得安坐原地,小心的将她搂着。 凤瑾以为自己是醒了的,她慌张的四顾,除了后方死路,以及前方幽蓝色窄道,再也没有看见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 她更是没有看到谢玄! 她绕着夹缝被破开之前的空间踱来踱去,竟开始怀疑从一开始坠落地底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低垂着眸光,无神的盯着地面,疑惑不已的抬头时,却在恍惚之间看到一个青丝长披,身着墨绿色衣衫的男子。 浅灰色的眸子里是不沾染世间情爱的无情,长披的青丝带着墨绿色的光泽,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习惯性的微蹙眉宇,整个人都带着超脱红尘的神秘。 凤瑾顿时一惊,仔细一看,男子竟不见了踪影。 她四下里寻找,在准备放弃的时候,幽蓝色长廊里出现了他远去的身影。 “喂,喂,你知不知都出去的路?” 她努力的追逐,却与男子越拉越远。 眼见着身影即将消失,她心里没由来的一抽,仿佛那一隔便是一世。 那一刻,耳边瞬间响起药王谷匆匆一瞥的话语: “我叫贺察。” “你是贺察对不对?” 凤瑾高声呼喊,幽深的长廊里响起阵阵回音。 第285章 沉睡之人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见怀中人绝望的挣扎,谢玄顿时着急起来,也不管右臂伤势是否加重,咬着牙拼命抬起,拿着手帕为她擦拭着冷汗。 凤瑾被呼喊声唤住,她不再追逐,愣愣的转过了头。 谢玄在叫她? 他不是没有随她掉下来么? 应该,是找到救她上去的办法了吧! 凤瑾犹豫的望了望幽深长廊的不可预知的尽头,收回目光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来处的黑暗逐渐被橘色的光芒驱散,她抬手稍微遮了遮,再放下后就看到谢玄一脸着急的模样。 “谢玄?” 她怪异的打量着四周,对身处谢玄怀里的事实表现出迷茫,片刻之后,神思逐渐清明。 她抱着谢玄的腰,便从他怀里坐起,煞有其事的点着头: “此次朕睡得还算不过,你谢玄功不可没,回去必定好好奖赏于你!” 插科打诨就想蒙混过关,用在以前的谢玄身上那还有可能,用在如今这就差最后一步,就能坐实与她亲密关系的谢玄身上,那根本不可能。 是她的主动与热情,让他有了追问的勇气。 “陛下,你刚才怎么了? “属下听你一直喊一个名字。” 凤瑾心中一惊,下意识反问: “什么名字?” 谢玄本就是微亮的眸子黯淡了一分,他抿了抿唇,用极其平静的语气回复道: “是贺察。 “你一直在问‘你是不是贺察?’” “什么?” 凤瑾鬼迷心窍般的往右侧望去,那里夹缝微开,隧道幽长,地面周围幽蓝色的光,也同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她震惊的发问: “那个通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个地方,四周不都是死路么?” 谢玄藏起眉间痛色,不动声色的握着伤势加重的右臂,放回到身侧,轻轻呼一口气后,好声解释道: “陛下睡着不久,此处就出现了异样。 “那个通道,是一大群虫子啃食出来的。” “虫子?” 凤瑾打了个寒颤,登时一跃而起,摸着双臂谨慎的打量着四周。 她最恶心的就是虫子了,尤其是那种身子柔软有弹性的虫子,头尾一合,一放,就能弹走的那种。 咦,我去,受不了! “它们不会从朕身上爬过了吧?” 这么一想,凤瑾连忙撩着袖子,拉扯着衣襟,查看起自己的情况来。 她就那么坐在谢玄的身前,当着他的面将衣衫剥下,露出了犹如上等羊脂白玉,经由大师之手雕刻打磨出来的肩膀。 “谢玄,你快给朕看看,有没有被虫子咬过的痕迹?” 谢玄像是着了魔一般,怔怔的盯着那白皙滑腻的肌肤,不受控制的、心虚般的,吞咽了一下唾沫。 那一刻,他忽然懂得了“软玉温香”四个字的真谛。 凤瑾脑中想的是别的事,既然幽蓝色的长廊存在,那说明刚才的梦境与现实世界有所关联。 不过为何会见到贺察?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不不,她就只见过他一面,一面之缘,如何能让她念念不忘呢? 没听到有人答话,她疑惑的抬起头,就见到谢玄紧紧的盯着她露出的肌肤。 目光聚焦之处,被点上了火苗,让她在寒风吹拂下温凉的肌肤,变得有些发烫。 又是那种心底生出的异样感觉,牵引着她鬼使神差的向谢玄靠近,却在即将吻上之时,及时的收住了动作。 右手一提,双手一转,几下就将衣服穿好。 妈的,怎么一看到谢玄就忍不住! 她乃堂堂女帝,怎么说也是见大风大浪的,怎么连这点儿小情况都控制不住? 一定是那药! 那挨千刀的扶桑,那为老不尊的死老头儿! 不过倒是奇了,谢玄明明也用了那药,怎么一点儿异常都没有,难道是她魅力不够大? 她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谢玄,越逼越近,越逼越近,就想从那张冷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反常。 就在她以为谢玄一直会绷着脸,不会出现异样时,她清楚的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了清晰无比的吞咽声。 她得胜般的挑了挑眉,将他上下打量个遍,才转身朝长廊处看去。 “朕刚才在梦里就看到那条长廊的,那里还有一个人,不言不语,逐渐消失在了尽头。 “那个人你与朕都见过的,药王谷时,贺察。” “贺察?” 谢玄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心中却有了猜测。 “陛下,你说的是为你治病的那人?” “是,朕看见他了。” 凤瑾点了下头,目光顺着长廊追寻而去。 谢玄的心有些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凤瑾执着于那个身影,脑海里止不住的浮起一个想法: 陛下与名叫贺察的人,有着冥冥之中的牵引。 简单的两个字,那便是天命。 他们谢家走到现在,他与陛下走到现在,不也是因为那个“命”字? “陛下——” 谢玄左臂撑墙,慢慢的站了起来,他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便轻轻柔柔的握住了凤瑾的手腕。 他想要牵她,却在想到“命数”时露了怯,将牵变作了传递内力发散产生的温暖。 “陛下,待在此处也不是办法,既然有了别的通路,我们不妨走上一走,或许不用等救援,自己就可以出去。” 他的话语恰中凤瑾心思,二人相时之后,便谨慎的踏入了夹缝。 长廊幽长,四周都是冰蓝色的霜花,往前多走了一段距离,右侧就出现了窄窄的暗河。 通道幽深,水声幽寂,指引者人前往未知的地方。 越往里走,温度就越低,哗哗的暗河,面上逐渐堆积起碎冰,过了一个转角消失又重现的时候,暗河已经成结出厚厚的冰层。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凤瑾对底下既能产铁矿又能出冰窟,还能让人根据四通八达的通道建造城市的霜城,难以理解到抽了抽嘴角。 她忍不住猜测,这是一个不同维度相互重合的地方。 她还真怕外星人发射个二向箔出来。 “陛下,你看。” 谢玄略显凝重的声音击碎了她跳脱无比的胡思乱想。 犹疑的瞥了眼谢玄后,抬头朝前方看去,冰霜的源头之处,出现了一张自然凝成的冰床。 上边,正躺着一个人。 第286章 吾以巫族祭司之名 凤瑾没由来的想到梦境中出现的身影,忽然挣开了谢玄的手,也不管寒气是否袭人,疾步就炒藕冰床走去。 床上的人表情安详,双手自然的交叠于腹部,他似乎在那里躺了许久,长睫、青丝都挂上了细碎的冰晶,就连脸颊上极细极浅的绒毛,也凝起了晶莹的粉末。 身上那层层交错的墨绿色的长衫,被理得整整齐齐,眉心的水滴晶石,折射出冷月般的光辉,衬得他整个人,越发神秘莫测。 即便是沉睡不醒,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无情仍足以拒人千里。 他是贺察,凤瑾记得他,清清楚楚。 是他将她从濒死的梦魇里带出来,她至今都还记得那一句沉稳又令人安心的“跟我走”。 “他怎么会躺在这儿?” 凤瑾表现出巨大的困惑,她更想知道的是,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情况,才会像现在这样,了无生息的躺在冰床之上。 是的,他没有呼吸,凤瑾也没能试探出活人应有的脉搏。 谢玄摇了摇头,对眼前的情况说不出一丝有用的看法。 凤瑾绕着冰床一步步走着,刺骨的寒气不停透过衣衫钻入她的肺腑,纵然冷得周身发痛,她也没有退后半步。 望着那沉睡着的,无情到令人心颤的容颜,她灵魂之中有一根弦儿被触动,牵引着她,鬼使神差的将手搭在了他的胸口。 伤人的冷意不住的往手心里钻去,然而底下硬实却又空荡的感觉让她眉头一蹙,心头发凉之后,一声犹如水滴坠落的声音,在手心下,脑海里,甚至心底出现。 她吞了下唾液,瞬间回头,却见到谢玄一点异样都没察觉到。 “谢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她不放心,小心翼翼的追问道。 谢玄审视床上之人的目光收了回来,轻轻的落在了凤瑾的身上,微微摇了摇头。 “陛下,属下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凤瑾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一股不明的力量从手心里传来,瞬间窜入了她的脑海,让她一瞬间又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没有心了又如何,能救下她便够了。” …… “吾以巫族祭司之名,施以逆转阴阳之术,将生者之灵送往安宁之地。” …… “凤瑾,这是唯一能让你灵魂不会被吞噬的办法。我已为你赐下福泽,愿你在异世,能一直平安无忧。” …… “咳咳,我不能送你了。” 谁,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他怎么会说,愿她在异世平安无忧的话语? 凤瑾拼命的朝四周寻去,但她始终看不穿铺天盖地的迷雾。 “你究竟是谁?” 她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仰天大喊,眼泪却不受控制的落下。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眼睛和心,都极为的难受。 是因为那个人的话么? “你到底是谁?” 她将双手护在嘴边,仰天发疯似的高喊。 声音传得很远很远,远到一直都没有回声出现。 喊得累的,眼睛也流累了,她便抱着膝盖低着头,委委屈屈的缩在地上,将自己变成一个更加渺小的存在。 在这一方被无边迷雾笼罩的世界,她显得比蝼蚁还要渺小。 她吸了吸鼻子,右手不知何时拿了根儿小木棍儿,乱七八糟的在地上画画戳戳。 如果画个圈圈真的能有诅咒产生,她可能已经画了无数个了。 正烦闷对地面撒着气,余光之中,忽然有一道墨绿色的衣摆靠近,衣摆下方是繁复又神秘的黑色花纹,衣摆两侧,还坠着丝线编织出的流苏飘带。 衣摆与黑靴最后停在了她的眼前。 “你在这里哭什么?” 衣摆的主人犹疑的问道,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无情与淡漠。 凤瑾蓦的抬头,就看到一张突显神秘的英俊脸庞。 “你……” 凤瑾怔住了。 男子习惯性的蹙了蹙眉,扫了抱膝蹲在地上,脸上泪痕斑驳,不成体统的凤瑾,冷淡又沉稳的问道: “你又找不到路了?” “又找不到路?” 凤瑾傻傻的重复着他的话语。 男子用余光瞥了她一眼,悠然的转身,回首低语: “跟我走。” 有男子的带领,迷雾自动分开了一条小径。 小径两侧,虚化出一个个人影,犹如电影般,演示着一段段剧情。 “没有心了又如何,能救下她便够了。” “吾以巫族祭司之名,施以逆转阴阳之术,将生者之灵送往安宁之地。” “我是巫族祭司,生来信命。” “她是我的命定之人。” “我送不了你了,另一个世界路,得你自己走。” 一个个人影,最后露出的脸,都是贺察的脸。 凤瑾瞳孔逐渐放大,心里的难受与震惊,难以言表。 如果路上所见是真的,那她的穿越根本就是不是偶然,而是他一手促成的。 前边的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凤瑾的异样,路上倒没表现出什么,仍旧那般沉稳与淡漠。 走到浓雾的尽头,可以看到一方漆黑的山洞,他停下了步子,转头对凤瑾说道: “到了,从这里出去你就不会迷路了。” “刚刚我见到的那些……” 凤瑾犹豫的望了眼山洞,期盼的看着男子,希望他能说出一个还算合理的答案,最好是,她想要听到的答案。 男子蹙了蹙眉,浅灰色的眸子暗了一分,没等凤瑾多说话,便一挥衣袖,将她拂入了山洞。 凤瑾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山洞深处飞去,越飞越远,离迷雾的世界越来越远,离一身神秘的男子越来越远,到最后,再也看不到那方世界。 她也逐渐忘了在路上看到的场景。 “这些都不是你该知道的。” 男子定定的望着漆黑的山洞一眼,毅然转身,融入了迷雾之中。 凤瑾扭着脖子幽幽醒转,眼睛怎么也睁不大开。伸手摸了摸,才感觉到它肿了核桃那么大。 努力的看清近在眼前的关切俊脸,她暴怒的出拳,恨恨的骂道: “谢玄,是不是你打的朕?” 谢玄扶住了她的右手,让她那气势上颇具杀伤力的拳头砸在了他的胸口。 “陛下,属下就算是死,也不会伤你一根毫毛。 “陛下,你刚才怎么哭了?” 他大胆却又小心的用拇指拭去凤瑾眼角的湿意,那虔诚的模样,看得凤瑾心头一跳。 顿时一慌,腾的一下就从他怀里离开,视线却再次被冰床上沉睡不醒的人吸引。 打算上前之时,另一个方向却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 悠远,空荡,让人心慌。 凤瑾眉头一拧,与谢玄对视一眼,便快速的寻了地方夺了起来。 第287章 美色惑人呐 一个穿着黑袍,周身似有虫子蠕动的人影,出现在了放有冰床的洞穴之内。 他绕着冰床走了两圈儿,见床上的人没有异样,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忽然感觉有些不对,下意识往凤瑾与谢玄躲藏的地方扫去。 正准备往那里移动的时候,右侧通道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如此倒让那张又黑又皱的脸变得愈加狰狞。 他谨慎的回望了床上的人一眼,大步朝右侧通道里走去。 几息之后,便传来他低声的咒骂: “该死的,又是这些食石蚁!都给本城主滚开! “该死的,把这个地方啃得乱七八糟的,还好,没有把这个地方的存在给泄露出去。” 他双手一抬,袖袍瞬间变得鼓鼓囊囊,铺天盖地的虫蝇之声在幽寂的空间里响起,片刻之后,便有细小之物簌簌的掉落。 做完这一切,他才收回虫云,噙着嗤笑,负手离开。 待脚步声消失不见,二人才从暗河上方的狭小空间中跃下,地上密密匝匝的虫尸,让凤瑾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忍着恶心踩在地上,都还能听到噗嗤噗嗤的爆浆之声。 走过那一片虫尸之后,凤瑾才有心思思索别的事情。 “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个古里古怪的人有些熟悉?” 谢玄的视线一一在黑脸人出现过的地方移动,最后凝重的点了点头。 “确实有些熟悉。” 随即提醒道: “陛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行离开吧。” 凤瑾心中生出一丝犹豫,心里深处的奇异感觉让她想要留在此处,留在贺察的旁边,但理智终究居于上风。 她迟疑的点头,用余光快速的看了眼那个生死难辨的身影,随着谢玄的搀扶往旁边拐去。 在快要看不见的时候,她猛地转头,仔细的看了最后一眼。 贺察…… 她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带着满心疑惑离开了。 …… 有时候,狗子比人有用多了,就比如说现在—— 就在凤瑾与谢玄面对着四通八达的道路难以选择,又有护神队的脚步声逐渐从不同方向逼近之时,最让人觉得是死路的狭窄小道儿里,猛然窜出了一只精壮皮实的大黑狗来。 大黑狗甩了甩毛发,朝二人仰了仰头,示意跟上,随后又钻进了小道儿里。 凤瑾认得它,是当初从曹国舅手里巧取豪夺来的狗子之一。 她能认出是因为它脖子上挂了个玄铁铭牌,这是威武将军麾下士兵的身份标识,咳,也就是小玄子的狗腿子。 有这牌牌儿的,都能免费在曹国舅家吃大餐…… 咳,她这陛下好像还真挺无良的。 “跟着走吧。” 凤瑾挑了下眉,扶着石壁弯腰走了进去。 二人刚走不久,护神队的人就在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碰到了一起,队长之间相互点头之后,又往对方的来处巡去。 “城主大人带了几个要犯回来,一定要看好了!” 二人弯着腰跟着大黑狗艰难的走了好一段距离,才走到开阔处,一处来凤瑾就难受的捶着腰背。 一个巨大的黑影迅速逼近,快到身前时就蹲在了地上,朝着二人不停的摇着尾巴。 粗壮的狼尾扫出阵阵灰尘,呛得二人直打喷嚏。 “小玄子,不准摇尾巴,停下!” 凤瑾揉了揉鼻子,低声制止道。 小玄子瞬间就不摇了,昏暗的底下空间,它用那双幽绿色的眼珠子紧紧的盯着凤瑾,嘴里发出与渗人目光不同的,委屈嗷呜声。 凤瑾不搭理它,转头看向了谢玄。 “怎么出去?” 刚一出口又便抬手做出暂停的动作,拧起眉头,犹疑的呼道: “等等!刚才我不小心听到护神队说,墓城城主抓了几个要犯。 “墓城城主一直在此地?那么那几个要犯是……” …… 楚辞睁眼看到的,就是一排精铁锻造的牢房。 不知为何,他只是周身乏力,内力全无,除此以外,周身上下并无太大伤势,看来那个墓城城主没想要他的命。 他活动活动了身体,待双眼适应这昏暗之后,便看到夜一等人七歪八扭的叠躺在一旁,宛若死狗一般。 抚着石壁慢慢站了起来,从怀中抽出手帕缠在手上,对着四人的脸拍了拍,试了几次都没得到反应后,便放弃了唤醒四人的想法。 他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情况。 就在隔壁的牢房,躺着一个比较虚弱的人,那是…… “杜明!” “放心,他没死,只是快被饿死了。” 染着疲惫的风流戏谑的嗓音忽的响起,楚辞这在看到,杜明所在牢房的里侧阴影里,还有另外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女,他们都见过。 “沈恪?焕云?” 楚辞皱起了眉头,凝重的念出这两个名字。 沈恪用衣袖小心的擦了擦怀中女子的嘴角,自嘲的笑道: “唉,没想到你也被关到这个地方了。 “怎么,凤瑾没把你救出去? “啧啧,说不定凤瑾也都沦为阶下囚了呢!” 楚辞没有立即接话,他眯着眼谨慎的打量着旁边牢房的那两人,他实在不知,眼前这个沈恪,究竟是还是不是墓城城主幻化的。 如果是的话,那他说话就要万分小心了。 “唉——” 沈恪长叹口气,惆怅的摇了摇头,对于楚辞戒备他虽有些不舒服,却也表现出理解。 “楚丞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非是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沈恪。 “现在自我介绍一遍,我是沈恪,药王谷第二百三十八代弟子,现谷中武师堂沐长老亲传弟子。 “当然了,我医术也是很不错的,虽然与谷主相比,算得上云泥之别……” 见楚辞仍然心存怀疑,他长吁短叹了半刻。 半刻之后,才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你既然落到这样的地步,我估计你们都被那狗屁墓城城主给迷惑了。 “说实话,我也被他骗到了,凤瑾准备救你的那一天,他幻化成焕云的模样,躲避旁人偷偷的找我过去。 “我以为是焕云想通了,不想当什么狗屁圣女,想要跟着我离开,哪知道从他袖子里飞出一群虫子,然后就给我整晕了。 “美色惑人呐,美色惑人呐!” 楚辞抽了抽嘴角,淡漠的目光里带了一丝嫌弃。 即使被沈恪的话语逗住,他也捕捉到当中的关键信息。 ——从袖子里飞出一群虫子。 广场之上,焕云袖子里不也飞出了一群虫子么? 那时候,墓城城主就以焕云的模样在他身边了? 那后来,又是在何时变成沈恪的? 难道是城主府起火之时? 第288章 我是谢家大长老 “你的意思是,你是在迎亲队伍巡游广场的时候被袭击的?在那之前,你一直是你?” 楚辞单手负在身后,立在精铁栏杆处,目光深沉的打量着沈恪。 此刻的沈恪正低着头,细心的整理着焕云鬓角的青丝,纵然青丝被结成一缕一缕,他也毫不嫌弃,嘴角一直噙着温柔的笑。 风流这么多年,他这艘漂泊无依的扁舟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口。 有些时候,认定一个人,一眼就够了。 他将发丝整理得差不多后,眉头一皱,右手一抬,借着不远处吊灯的昏暗光亮,楚辞才看到沈恪手中一寸来长的银针。 看到怀中人的狰狞的表情松缓了许多,沈恪长呼一口气,这才有心思回复楚辞的疑问。 “我确实是在迎亲队伍即将出现的时候被引走的,自那时候起,我才沦为了阶下囚,在那之前,我都是自由的。 “但我一般很少待在墓城,因为这里太压抑了,还有就是,焕云身中蛊毒,我时常需要外出寻找化解蛊毒的办法。” 沈恪停顿了一会儿,忍不住将心中猜测说出。 “不过我现今发现,焕云的蛊毒被人压制过。 “她昨日上午才被投进来,你一直在外面,你可知道是谁为她压制了蛊毒?” 沈恪的话,让楚辞忽然联想到他们趁乱从墓城逃出时,藏身于黑塔底楼时,焕云曾发狂过,是“沈恪”割腕喂血,才控制住她的情况。 如今看来,问题一定出在那血上。 他忍不住不猜测,墓城城主不仅仅以“沈恪”与“焕云”的身份,出现在他们身边。 他并没有隐瞒事实,而是将当时情况事无巨细的讲述了出来。 他将话情况说完之后,沈恪便死拧着眉头琢磨起来。 就在气氛静得让人发慌时,他忽然醍醐灌顶般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我说我怎么苦寻解毒之法,却始终无法触及关键之处,原来,解毒的关键在于墓城城主的鲜血。 ”是我忽略了,墓城城主以养蛊,周身血液乃是解蛊毒的良药,再者,焕云所中的毒,极有可能来自于他。 ”用他的血,解焕云的毒,也算是因果循环。” 楚辞不想再议论焕云之事,他对轻浮放纵的焕云,本来就没有好感。 若不是想要将计就计,他怎么可能强迫着自己,待在她的身边,还要将她当做他对一之一往情深的人。 ”你既然先于我们来此,那么你可发现了出去的办法?” “如果有,我怎么还会留在这里?” “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沈恪神色奇怪的追问着那清风朗月的人。 “我明白,万事只能靠自己。” 说罢,楚辞优雅转身,随后在牢房东北处靠坐起来,双指一并,眉头一皱,便朝身上某些穴位点去。 既然在那样的处境下,墓城城主都没伤他性命,这说明,留着他的命还有些用处。 既然重要,那就不会看着他命丧黄泉! 沈恪先是一惊,随后就明白了楚辞的用意,这是在以命做赌啊! 他虽震惊楚辞对自己的狠,但也极为配合,出声惊慌的喊道: “来人,快来人啊,那位公子快要不行了!” 呼喊几声后,就有人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逼近,然后就看到两个守卫模样的人,着急又小心的近前来。 “嚷嚷什么,谁要不行了!” 一脸横肉的守卫,一上来就对着沈恪大骂,余了不解气,还抬脚朝牢门上狠狠踹了两脚。 沈恪故作怯弱,往里缩了缩,然后颤着指头指了指旁边。 “你们看,那位公子真的快要不行了。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是城主好不容易捉来的人。 “当初他险些丧命时,城主可是废了好大力气才派人到药王谷把我找来的。 “城中蛊虫遍布,有何况是这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如今他体内数种毒性相克,他真的快要不行了!” 一脸横肉的守卫还想再唾骂几句,他身边的小个子守卫扯了扯他的手臂,低声耳语了几句,然后就骂骂咧咧的走了。 人走不久,小个守卫就行为古怪的近前,拿了一根细长的金属丝线一弯,插进钥匙孔一拧,咔哒一声,精铁牢门就被打开了。 “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出去。” 语气平淡,公事民办。 看向他的步伐,轻巧无声,无形中透露出敏捷,这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暗卫才有的模样! 楚辞心中越加迷惑重重,但留在牢房里乃是下下之选,还不如跟上去,还能有一线生机。 眸光深邃的望了眼渐远的身影,就就将视线落到了沈恪身上。 “有什么办法将他们叫醒?” 沈恪已将焕云背在身上,叫楚辞发问,好心的取了根儿最长最粗的金针,往昏迷的夜一等人身上一扎。 转瞬之间,杀猪般的叫唤声响起,他及时塞了两把烂干草堵住了发声的嘴,得意的笑道: “这不就醒了?” 跟着小个守卫,在错综复杂的地下巷道里,穿行了约有半个时辰。 就在众人以为又入狼窝之时,守卫忽然停下了步子,对着密室后方的阴影行了个礼,道: “大长老,人已经救出来了。” 阴影太深,让人看不到什么异动,然而守卫却转过了身,往来路走去。 在经过楚辞等人身边的时候,冷声催促道: “大长老就在前边等着,还请各位抓紧过去。” 楚辞忍着不适,咳嗽了两声,沉思片刻,就带着众人往密室里走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众人可以看到里侧的阴影里,有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 在那人将身子转过来的一刹那,夜一四人瞬间惊呼出声: “大长老?” 阴影里的人视线只在夜一四人身上微微停留,就转到了为首的楚辞身上。 往前移了几步,身后的黑暗似乎也在跟随他移动。 “我是谢家大长老。” 他停在楚辞面前半丈远,冷漠的说道。 谢家大长老? 传闻里,谢家大长老几乎从不离开谢家族地,为何现在又出现在了这里? 楚辞眉头紧锁,对大长老的来霜城的目的表示怀疑。 大长老冷淡的暼着他,冷漠的解释道: “刚才带你们过来的墓城守卫,是我谢家之前未曾启用过的暗桩。 “这间密室已经紧贴地面了,从我身后的密门里通过,就能安全离开墓城。 “楚丞相,陛下与谢玄还在上边等你,有事情,将要同你商议。” 第289章 当朕男宠可好 凤瑾等人没在霜城滞留太久,只因几乎在谢家族地之外出现的大长老突兀的出现在了霜城,还破天荒的管了把闲事。 刚好使得押送钱粮的户部侍郎等人在到达时,就顺利取道霜城,前往襄城与白城赈灾。 但霜城背后的事情,他们却没再查到任何线索。 一场从忽然升起的大火,将这座处处朝透露着诡异的城市化为了焦土,无论是墓城还是扶桑城,都带着各自的秘密被深埋地底。 黑色的浓烟在霜城上空久久不散,一向预示不祥的鸦群,抖擞着羽毛在城市周围的密林里虎视眈眈。 “陛下,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还是先行离开吧。” 谢玄站在凤瑾身侧,为她遮挡着从北处袭来的狂风,黑色瞳孔里的担忧,不加掩饰的流露了出来。 凤瑾愣愣的站在城外,看着被黑烟笼罩的城市,一股巨大的悲怆感与危机感从心底升起。 她低下头望了望手心里逐渐变淡的火焰痕迹,慢慢的握紧了手心。 在这之前,她见到了好多活生生的,卖却行酒的不正经老头儿,年近百岁却驻颜有术的扶桑,还有扶桑城里好多好多的百姓…… 她现在都还记得扶桑自嘲的对她解释着: “你不要看不起我们,我们纵情声色,不过是在这苟延残喘的岁月里寻些快乐。 “我们不像你们,可以谈情说爱。 “因为谁也不知道另外一个人会在什么时候忽然离逝世,谁也不知道其他人的容貌是在何时被定格。 “奴就喜欢凤鸣与谢弘,并且一点儿也不觉得恶心。” 城中的黑烟渐渐落在了肩上,让她的衣衫都变得灰蒙蒙。 她慢慢转过脸,视线一一在夜一楚辞等人身上移过,最后停在了身边的谢玄身上。 “大长老呢?” 她微眯起眸子,喜怒难辨的问道。 谢玄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抿了抿,伸手轻轻拂去她头上、肩上的灰尘,忧声回道: “大长老行踪不定,自昨日见过之后就没看到了。” 大长老突兀的出现在了霜城,带给他们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就消失无踪。 直到楚辞等人从墓城里逃出,他们才知道大长老去救他们去了。 谢家暗卫无孔不入,能在墓城埋下暗桩,这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但让谢玄疑惑的是,为什么大长老会突然涉足此地,还调动了从未启用过的暗桩? 仅仅是为了救出大禹丞相? 不,谢家可是只会顾惜女帝的命! “凤瑾,谢家大长老说你有事与我商议,究竟是什么事?” 楚辞拿着手帕,掩住口鼻咳嗽了两声,再次追问道。 凤瑾从沉思里醒转过来,下意识的抬头,望向西北的方向,英气的黛眉越蹙越深。 “大长老告诉朕,齐国举兵了。” “齐国?有落月山脉相阻隔,他们起什么兵?” 楚辞的眉头皱得与凤瑾一样深。 齐国举兵,向哪儿举兵? 大禹与齐国世代相安无事,如果是大禹的话,它冒着跨越落月山脉被损耗的危险,到底想做什么? 凤瑾点了点头,道: “确实是向大禹举兵,现在正往康门西边靠去,似乎是要增援越国。 “朕打算去西北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你的任务本就是赈灾,你就留在此处吧。” “赈灾,霜城都这样了,你让本相赈什么灾? “既然陛下要前往西北,本相自然也要前往,陛下别想着离了云都就能不务正业,荒废朝政!” 楚辞掸了掸衣袖,以丞相之威淡淡的瞥了凤瑾一眼,转身就进了马车。 直到冰面上印下两条车辙印,凤瑾才抽了抽嘴角,迷惘的呼了一口气。 霜城是不需要赈灾了,可白城与襄城呢? 她怎么感觉楚辞是故意要跟着走呢? 他不会是要憋什么坏吧? “陛下,楚丞相都走远了,我们也走吧。” 谢玄低声提醒道。 凤瑾无奈的点了下头,以指做哨,放在唇边一吹,嗒嗒几声,当日到达城外就被放开的赤雪,从林子深处奔了出来。 红艳艳的马鬃上,顶了几撮林间带来的白雪,看起来竟有几分诗情画意。 凤瑾牵过拿下缰绳,翻身上马,身姿敏捷,英气十足。 赤雪驮着她在原地转来转去,高头大马上,她的气质越发威严,淡漠的目光,几乎成了睥睨。 谢玄就站在雪地上,静静的望着马背上的有着气吞山河之气的女子。 这就是他的陛下,他为之生为之死的人! 他一辈子都看不够的人! “来,上来——” 凤瑾左手执着缰绳,右手朝谢玄伸出,眼见天色变暗,他却站在原地发呆,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你还愣着做什么,莫非你是想飞着去?” 她倒是想过她骑马,让他在后边追,这才符合女帝的身份。 毕竟,让一个暗卫与她同骑,算什么意思? 奈何她心地善良,此去西北边关近乎千里,若让谢玄用内力一路飞行,那实在是太不人道了! 还有就是,她……咳咳,心疼。 谢玄小心翼翼的将右手搭在了凤瑾的指尖,几乎不敢用力。 凤瑾嫌他啰嗦,运起稍微能使用的真气,一拉一带,就将他提到了身后。 她将谢玄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而后叮嘱一声“坐稳了”,便高扬马鞭,用力一抽,赤雪便以绝尘之姿消失在了原地。 两侧寒风呼啸,脸颊隐约传来割裂的痛感,凤瑾低呼一声,谢玄正好听见,目光一凛,发散着内力就帮助她暖着身体。 “陛下,好些了么?” 过了许久,他轻声问道。 他的目光,他的心神,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凤瑾的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与凤瑾亲密的姿势,更没注意到周围的楚辞与夜一等人的视线。 凤瑾心头一暖,余光瞥见右前方车帘被气愤的摔下,她挑了挑眉,唇角逐渐有弧度扬起。 她转过头,刚好贴在谢玄的下颌处,有些不正经的玩笑道: “谢玄,你当朕男宠可好?” “宠”类字眼,放在人的身上,大都带有贬义。 “男宠”二字,即便是放在女帝当政的大禹,都带有一定的羞辱之意。 毕竟即便是入赘,都还是正夫,有着三书六礼、天地为证,想要解除关系必须得去官府走一套程序才可。 哪像什么男宠,说收就收,说丢就丢,完全是玩物一般的存在! 凤瑾以为,谢玄能听得出这是玩笑。 谢玄也确实听出来了,更听出了她内心更深处的想法。 他愿意为自己博一次,就算以后真成了玩笑又如何,至少如今答应了,他连吃醋都有了资格。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闭上眸子吻在了身前人的发顶,声线轻颤又沙哑的应道: “好……” 第290章 兰心不会是大长老的私生女吧 “谢玄你……” 凤瑾心跳漏了一拍,僵硬着身子,不太确信的问道: “你不觉得这是羞辱吗?” 谢玄慢慢的收紧揽在凤瑾腰腹的右臂,动作轻柔小心,却又带着不可遏制的渴求。 他好想将他的陛下融入骨血当中! 他一直吻着凤瑾的发顶,让那颗只为身前人而跳动的心放肆的跳动着,他想要让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心。 “陛下,如果你还记得以前,你就知道什么才叫羞辱。 “属下的心最痛的一次,是陛下你以自己为饵,诱着属下心甘情愿的承受所有奚落和嘲讽。 “经历了那么多,如今这于属下而言,算得上恩赐。 “陛下,我心悦你。” 那一个个沙哑的字眼,宛若带火的柴垛,烧着了凤瑾的耳朵,也以燎原之势烧灼着她的内心。 她最怕的是真情,最不能抵抗的也是真情。 如果谁插科打诨的同她说什么“山无棱……天地合”,她也能毫无心理负担,柔情蜜意的笑回“不是鸟中偏爱尔,为缘交颈睡南塘。” 如今谢玄这对她的情,真得不能再真了! 手心的缰绳被她不自觉的握紧,鬼使神差中,她的脑袋又不受控制了转了过去。 就在谢玄微微弯着后背,将脸降低的时候,后方暗处一道猥琐的狂笑,击散了此间旖旎。 “我去,亲上了,要亲上了! “我就说统领大人跟陛下有猫腻,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过来。 前行的马车忽然一抖,原来是被分神的杜明给拉住了。 两侧的树木一阵晃动,竟然是随行的夜七三人脚下踩空,摔到了地上。 左侧坡地处,伴随着一声声嗷呜声,各色的大饺子不停的往坡地下落去。 不用说,是那一心想要自家主人与仙女姐姐百年好合的小玄子,急刹车后,被狗腿子们挤了下去。 车帘被人气愤的撩开,里边的人气息不平,沉着脸,疾言厉色道: “一个是女帝,一个是影卫,光天化日之下,实在是有伤风化!” 凤瑾瞥见向来淡雅如竹,现在却被气得脸色发红的楚辞,忽然就心虚起来,蓦的转回了脸。 隐晦的扫视着周围生物,干咳了两声后,轻轻抖了抖缰绳,示意赤雪加快前行。 谢玄一脸淡然,并没有任何心虚或者羞怯,在凤瑾转头之后,他便阴沉着眸光,向后方发出声音的地方盯去。 不止是他,就连凤瑾,楚辞,三人虽然心思不一,却都以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夜一。 楚辞冷煞道: “诽谤陛下,按律当诛!” 谢玄冷漠道: “身为暗卫却行踪暴露,当回封魔窟重造!” 凤瑾不悦道: “你吓到朕的赤雪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夜一心头拔凉,这三个人,是想让他死,然后再鞭尸,最后再挫骨扬灰吗? 呵呵,这样才死得到三次啊! 他说个实话怎么了,陛下倒罢了,统领大人怎么不护他“? 他夜一就是命苦啊! 夜十九在一旁偷偷发嗤笑,扰了统领大人的好事,能护他,不把他挫骨扬灰都算好的了! “本相听闻连绵千里的西北雪山之中,有一种异兽,食之可解百毒,如今陛下体内余毒难清。 “你不妨趁着入夜后安营扎寨之时,前往山中寻找,若能寻到,本相可法外开恩,算你将功抵过。” 楚辞话音一落,凤瑾与谢玄便齐声赞同。 他们如此,不过是不想看到夜一罢了! 楚辞对谢玄随凤瑾唱和的行为不满,更对他与凤瑾亲密无间的模样愤怒,眯着眼,眸光深邃的盯着凤瑾,清风般的嗓音里暗含逼迫之意。 “陛下,臣一个人坐车实在不成体统,外边寒风凛冽,陛下真气尚未完全恢复,还是快进来坐吧。” 凤瑾看看谢玄,又看看楚辞,干咳两声后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她嗅到了危险的感觉。 见凤瑾不为所动,楚辞的目光越来越冷,看谢玄也越来越不顺眼。 “陛下,臣有要事同你商议,事关边关战况,你确定不进来么?” 凤瑾犹豫之下,还是进了马车。 外边确实有些冷,即便有谢玄用内力为她提供温暖,可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谢玄的右臂伤势未好,目前就只有左臂能使,如果遇上意外,战力可是大打折扣,如果内力不济,那将极为危险。 再者,她知道,楚辞对于边关之事,除了齐国举兵,还知道多少。 刚一撩开前方车帘,就有一双大手从前方袭来,拉着她往里一拽,就将她锁在了一个温暖淡雅的怀里。 凤瑾拧了下眉头,抬眸朝罪魁祸首看去,人家正不带任何风月的,扯了旁边绒毯给她盖上。 “这,咳咳,是不是不必?” 凤瑾被勒得咳嗽,然而楚辞却一脸严肃的盯着她,紧紧的给她掖着被角。 “臣在陛下在外吹风多时,猜测陛下一定冷。此乃臣一番苦心,陛下还是不要拒绝的好!” 好吧,他觉得她冷,她就得冷。 “楚辞,你真像个老妈子!” 楚辞眼睛一眯,右手按住凤瑾脖间的毯子,将脸倾过去危险的说道: “陛下,臣还可以像其他的。” 那一瞬,让凤瑾有种他被凤归麟附身的感觉。 她在心底忍不住嚎叫: 楚辞,你人设崩了! 还朕光风霁月,芝兰玉树,清冷矜贵的丞相大人! 凤瑾表示心很累,好像从那日表白之后,他就变了…… 呵,暴露了! 凤瑾目前可不想再来一个凤归麟,没再挣扎,反正这样躺着挺暖和。 抬眸望着楚辞下颌,打着呵欠出声道: “说吧,你有什么发现?” 见她泪眼朦胧的乖顺模样,楚辞的气恼消散了大半。 将紧在她脖间的毯子松了松,又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在她脸上仔仔细细的擦来擦去,就跟……擦摆件似的,随后略显凝重的说道: “我在霜城见过兰心。” “兰心?” “我还发现一件事,兰心手中有一枚与大长老一模一样的黑色戒指。” “什么,你不会是以为……” “我现在只是猜测齐国举兵与兰心有关,大长老与她有何联系,我一时还没有头绪。” 凤瑾最爱胡思乱想,听到二人有相同的信物,年龄又相差一辈,便忍不住惊讶道: “兰心不会是大长老的私生女吧?” 第291章 可我没有时间了 在所有人都认为霜城将归于寂然之时,浓烟之中,走出来一位黑衣紧身,头发花白,面容冷煞老者。 他眉头紧锁,无情的双眸最深处,掩藏着极一丝愧疚和疼惜,但最多的表情,仍旧是冷漠无情。 这四个字塑造了他的根骨,他已经没办法再改变了。 他背对着身后一脸怒容和戒备的姑娘,视线犀利的嵌在地上被熏得发黑的枯树根上,带着逼迫的开口: “兰心公主,大禹境内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趁现在我还未反悔之前,还请立即离开!” 兰心恨恨的瞪着前方的人影,将牙咬的咯吱作响,深吸一口气,嗤笑道: “放本公主离开? “你莫不是在害怕我齐国的大军,担心本公主在大禹的地界上出事?” 大长老白眉皱了皱,似是对兰心威胁的语气不满,身子微微侧了侧,却依然背对着她。 “如果我愿意,我有一千种办法让你无声无息的在大禹境内消失,兰心公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还是不要太猖狂的好。” 顿了顿后,苍老低沉的声音里,多了一抹叹息。 “不知你对巫族祭司的所作所为,你的母亲可知道?” “你想要做什么?” 兰心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瞬间尖锐起来。她记恨的瞪着大长老,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祭司地位在巫族至高无上,完全是神灵一样的存在。 亵渎神灵,莫说她那身为右使的母亲不会放过她,就算是族人,都不会放过她! 巫族祭司之神秘,世人难知,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她第一眼看上去心里就感觉不太舒服的老头儿,会知道祭司大人的身份。 明明祭司大人对外的身份一直都只有齐国太子! “你胡说什么,你将太子掳到哪儿去了? “本公主警告你,赶紧将他安全的送回来,不然小心我齐国大军压境!” 火焰腾的燃起,右侧的屋檩被烧断,轰隆着就要从旁边滚下,兰心只记得声嘶力竭的对大长老呼喊,却不知即将面临的危险。 眼见着带火的屋檩就要砸在她的身上,大长老眸子一凛,两步踏过,左手一拉,右手一拨,重物落地声响起,兰心才回过神来。 她戒备的就要甩开护住她的手臂,低头时却不小心看到小拇指上的黑戒,与她身上的母亲给她的一模一样! “这是……” 她震惊的伸手,大长老目光一沉,将她放置在安全之地后,就瞬间离远。 双手负于身后,左手握着右手小指处,背对着她,冷漠的说道: “兰心公主,你既然身为齐国公主,就应当为齐国考虑,有些事,是不可以任性妄为的。 “既然你已脱离危险,就赶紧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兰心望着那无声无息间就消失的身影,目光由震惊变得阴沉,她紧紧扯住了身侧的衣衫,长长的指甲,将黑色的布料戳的有些变形。 霜城被毁的事情发生不久,在云都一向以温和谦逊示人的逍遥王凤姝,听到充当管家的老邪禀报的消息后,容光焕发的脸瞬间布上了忐忑的阴云。 正打着请教大禹风土人情,了解各地奇闻轶事旗号的大臣们,抬起头,目光“盈盈”的望着她,似是希望她能继续讲述。 “殿下,你所讲的内容老臣可是闻所未闻,以老夫愚见,殿下的经历足矣被编撰成一本鸿篇巨著,流传世间!” “是啊是啊,所述内容必当精彩绝伦,引人沉醉!”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日就敲定著作内容,张卷,臣等正好回去……” “不用了,送客!” 凤颖直接打断众人话语,吩咐老邪送客,周身散发的阴冷之气,将厅中的大臣吓了一跳。 也不在意众人表情如何,她直接阴着脸,步履匆匆的走了。 有大臣对她的反应心怀疑惑,沉下眉头,问着老邪:老邪只是一个劲儿的说着抱歉,同时将众人往府外撵。 在府门被重重关上的瞬间,一脸的歉意与和气,也在瞬间消失不见。 …… 城北有处破庙,占地儿还算大,差不多有两进两出的宅院那么大。 院前种了两棵阴气森森的垂柳,支棱在院墙缺口处的树枝,上面还被搭了个粗陋不堪的鸟窝。 大殿之中神像倒塌,头身分离,周身因着长年被地上水汽所侵,原来的漆色尽数脱落,已看不到原本庄严的法相。 半身神像左侧处,站着从逍遥王府疾奔而来的凤颖,她正紧紧咬着牙,握着拳头,垂着头听暗处的人说话。 “颖儿,你太沉不住气了,近来这些日子,你做事越发不顾章法! “没想到你竟然将楚辞等人引了过去,你想做什么,嗯? “霜城之事,还算善后及时,若是再晚一步…… “我也不严惩于你,但我已吩咐老邪,未来一个月内,不会让你随意调动我的力量。 “你,就待在云都,好好反省反省!” 凤颖在心里拼命的挣扎,她已重活多世,对于亲缘关系早就淡薄了,但不知为何,匿于黑暗中的人,仍旧让她打心底的战栗。 她对被限制行动的惩罚表现出不满,因为这样会妨碍她的谋算,可到最后,她只是有些不甘心的唤了声: “父亲——” 黑暗中没有人搭理她,她低着头紧抿着垂在原地等了好久,直到一直都得不到回应后,她才试探性的往黑暗里寻去。 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她紧握着拳头,带着愤恨与心慌的低吼道: “可我没有时间了!” 是的,她没有时间了。 每一世她都会在那一个节点死去,无论凤瑾下场如何,无论她有没有成功继位,她都会在明年春闱狩猎的第二日死去。 她想要当大禹至高无上的女帝,她还想打破这该死的魔咒,这降在凤瑾身上的该死的天命! “谁也不能拦我,即便是你,也不行!” 听到大殿内的嘶吼,老邪踌躇着来到了殿门处,低声问道: “少主,依主上的命令,今后属下就没法全力协助你了,还请少主恕罪。” “不能全力协助?不,你还可以为我做得更多。” 凤颖缓缓转过身子,阴森森的笑了起来。 第292章 我是真的来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长寿殿里,凤归麟懒懒的躺着,目光所及,都是他喜爱的东西,缫金地毯,深海珠帘,沉香木椅,烟罗红帐…… 若非窗门之处少了大红的双喜,是个人都要以为这里被布置成了喜房。 一道疾风出现,迅速窜入了长寿殿。 留守长极宫的玄卫,早被逼得对此事见怪不怪了,微微抬了下眼皮,便又缩在花廊底下,继续用意念抵抗外界寒风的侵袭。 穆言翻窗而入,就地一滚,便稳稳的跪在了凤榻的前方。 “主子,齐国举兵,似是要在大禹与越国的战役中支持越国。” 凤归麟单手撑着脑侧,闭目小憩,就算是穆言回禀,他都懒得睁眼,直接嗤笑道: “关本王屁事! “反正如今镇守西北的是顾家最后的香火,死了也好,正巧到地下与顾家的人团聚。” 穆言眸光微动,继续冷声回禀道: “陛下与玄卫统领谢玄,丞相楚辞正前往西北边关。” 凤归麟瞬间睁眼,狭长凤眸闪烁着森寒的光芒。 “呵,让本王给她守云都,自己却带着俩男人出去鬼混! “凤瑾,你他妈就是在玩儿我!” “咳咳,主子……” 穆言抿了下唇,轻声提醒道。 他果然应该听冥然的,主子遇上陛下,就会变得奇怪。 “打,尽管打,最好打死那没心没肺的狗东西! “本王要是管了闲事,本王他妈的就不姓凤!” 凤归麟面色阴沉的坐在床沿处,眯起眼睛死死的盯着地面,就像把它当成了凤瑾。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凤瑾,不停的打着喷嚏,惹得楚辞与谢玄二人担忧不已。 一人将她裹粽子似的捂在怀里,另一人近不了身,只好烧了些热水,熬了碗清粥给她。 大雪地里,寒风刮得积雪乱飞,谢玄架着特意带走的汤瓮,小心的护着柴火,就那么不合时宜却但又贴心无比的熬着粥。 粥熬得不多,盛出一碗后,还剩半碗。 这个量是经他仔细算过的,如果凤瑾一碗不够,这半碗就刚好,如果一碗喝不下,浪费得也不算多。 然而他熬得粥,最后都落在了楚辞的手上,由楚辞将粥晾得温热,然后再一勺一勺的喂到凤瑾的口中。 二人的亲密,实在让他难受,将汤瓮里的粥盖好,再在周围拢了拢柴火,便借着打探周围情况的借口,起身离开了。 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吃醋,虽然心中难受,但也有几分雀跃。 待谢玄离开后,楚辞就松开了凤瑾,将她放在身侧,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 凤瑾对他露了下眼白,小声的问道: “你是不是在同谢玄较劲,因为白天的事?” 勺子被重重的摔回碗里,溅起几点汤水在,无时无刻不随主人透露出风雅的蓝色衣衫上。 “凤瑾,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清风般的嗓音里,带着些许愠怒之意。 凤瑾忽然就心生叛逆,一把扯开缠在身上的毯子,冷冷的回道: “从他到朕身边之后,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都陪在朕的身边,他默默的陪了朕那么久,朕喜欢他有什么不可以? “楚辞,朕曾经问过你那么多次喜不喜欢朕,你不是冷着脸无所回应,就略显不喜的训斥朕不务正业。 “楚辞,你是朕最先喜欢的人,可惜了,那也只是曾经喜欢的罢了。” 楚辞握着白瓷碗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火光映照下,他俊雅的面庞带上了隐忍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他将粥碗放到了与凤瑾座位中间的树根上,轻叹口气,叮嘱道: “喝了粥,你就去马车里歇息吧。我出去走走,不会打扰你的。” 凤瑾独自坐在树根上,望着煨着清粥的汤瓮出神。 楚辞的情绪忽然变得好奇怪,让她一点儿也看不懂。 她有说错吗,没有,凭借过往的记忆来看,她说的全是实话。 她就不明白了,既然是实话,楚辞又怎么做出那样的反应,就像是心累一般。 她没继续想楚辞为什么会怎样,而是发散思维琢磨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来。 谢弘没死,霜城涉及有关长生的实验,云都中有人与墓城城主有联系,城中消失的守军又与容氏有所关联。 向来不离开谢家族地的大长老出现在了霜城,地底深处还有着沉睡不起的贺察,还有早该离境的兰心竟然也留下了踪迹…… 真的太奇怪了! 想着想着,她就裹着毯子靠在小玄子的身上睡着了。 谢玄查探后回来,就看到一圈儿狗子将篝火、凤瑾与小玄子围在了中间。 他小心的将步子落在狗子间的缝隙里,尽量无声的往包围圈儿里走去,小玄子听到的动静蓦的抬起了头,在谢玄轻轻的安抚下,它又将脑袋埋了回去。 窸窣之声响起,群狗瞬间戒备,就在众狗准备翻身而起的时候,一个身形鬼祟的人被夜七从暗处擒了出来。 “嘿嘿,不要担心,是我,是我。” 那人举着双手,被夜七推得趔趄,稳住身形后,嬉皮笑脸的脱下了古里古怪的外袍。 谢玄皱着眉头正欲说话,就见熟睡的人睡意惺忪的醒来。 “什么啊,那么吵? “嗯,沈恪?” 凤瑾撑着身子,靠坐在了小玄子的肚子处,凝眸打量着空地当中被夜七制住的人。 “诶,对的,对的,还是陛下记性好。 “我啊,是来投奔你们的。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的医术虽不及谷主精妙绝伦,但还是不错的,有我在,总会有用的。” 谢玄看向了凤瑾,有凤瑾在的地方,他从不多言。 知晓了墓城城主变脸之术后,凤瑾便对接近的目的不明的人怀有戒心,更何况,沈恪曾被墓城城主替代过。 要不是他嘴碎,墓城城主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辛秘,让他成功的在他们身边浑水摸鱼? 谁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个墓城城主那样的人? “你说你来投奔我们,那你的心上人焕云呢,她不是身中蛊毒,情况危险么,你怎么不陪在她的身边?” 一连几个问题,轰得沈恪脑子嗡嗡的。 他搓了搓手,无奈的回道: “我又不会制蛊解蛊之术,光着急也没有,我已经压制了她体内的毒性。 “现在我将她送到了最近的回春阁,暗中找寻擅蛊之人为她解毒。 “我来,是真的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第293章 朕是顶级大佬 凤瑾将他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平淡的说道: “既如此,那你暂且就先跟着吧。” 沈恪拨浪鼓似的点着头,将破破烂烂的用于伪装的外披紧了紧,偏过头睁大眼睛紧紧的制住他的夜七,颇有几分猥琐。 夜七得了命令,又觉这人笑容猥琐,就像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立马松开了手。 沈恪脱了控制,蓦的从手腕间放出一把锋利无比的薄刃,几下就将绑在手腕的绳子割开。 挣脱束缚之后,极其自来熟的走到凤瑾与谢玄的对面,双腿一屈,便席地坐在了篝火旁,然后还顺走了火上煨着的清粥。 谢玄目光凛冽的盯着对面男子,足以让他感受到比风雪还要肃杀的冷意。 沈恪正拿着汤匙将热粥放到唇边,后脊忽然一凉,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危险的盯着他的谢玄。 “你……我不过是喝个粥,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谢玄用余光瞧瞧望了眼凤瑾,幽冷的说道: “放下!那是陛下的。” 汤瓮、汤勺、清粥,每一样都是他特意为陛下准备的,让别的人享用,那算什么道理? 更何况还是个男的,要是把口水沾上去了,以后再用那套汤瓮给陛下做饭,那还能行么,那不就是间接性…… 滚! 凤瑾没想明白谢玄心里的弯弯绕绕,只当他饿了,毕竟晚饭时,他什么也没用就离开了。 凤瑾往夜十九的方向看了一眼,吩咐她拿了点儿干粮过来,扔给了沈恪。 “那粥,你给朕放下,是你偷偷要跟上来的,原本就没计划包你食宿。 “今晚这一餐,当朕赠你,后面你可得自己解决。” 沈恪迫于压力,左手抱着干得掉渣的大饼,委屈的将暖乎乎的白粥给放下,抬袖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恨恨的咬起大饼来。 谢玄手快的将汤瓮端回,呈到了凤瑾的面前。 “陛下,你现在饿不饿?” 凤瑾摇了摇头,轻声道: “你吃吧,朕看你忙碌了那么久,都还未吃过东西。” “属下,不饿,陛下不用担心。” “嗯?” 凤瑾皱了皱眉,斜视着身旁的人,看起来有几分不悦,随即又挑眉笑了笑,低声道: “你莫非是想朕亲自来喂你?” 亲……自…… 谢玄想岔了,以为她是打算用那种极为暧昧的方式去喂他,耳根当时就红了,目光也多了分躲闪。 他垂着视线,不太敢直视凤瑾,有些结巴的回道: “陛,陛下,那样,咳咳,不太好吧……” 凤瑾眨巴了两下眼睛,发出一声音调下降最后拔高的“嗯”,长长的尾音在夜风里显得极为清晰。 大致思索了下,觉得谢玄说得也没错,她可是堂堂女帝,亲自给旁人喂东西,是有点儿损害她的威严。 嗯,不错,谢玄考虑得还真是细致! “朕也觉得不太妥,罢了,你赶紧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谢玄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陛下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然这大庭广众之下,用嘴给他喂粥,他是吃呢还是不吃呢? 可他怎么拒绝得了? 见他听了话,凤瑾双臂往后一枕,就靠在小玄子软乎乎的肚子上,看着谢玄吃饭。 她感觉有些奇怪,此次用膳,谢玄一点儿也不认真,眼睛时不时的偷偷往她这里瞥,视线中偶尔显露的灼热,让她的唇都有些不舒服。 她抿了下唇,却见到口中没粥的谢玄,不自觉的做出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谢玄?” 凤瑾疑惑出声。 被唤回理智的谢玄连忙埋下头,囫囵的将粥喝了好大几口,才一脸刚听到的转过头来。 “陛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借着篝火,凤瑾抬起眸子,仔细的打量着直挺挺坐着的谢玄,没看出什么异样,便认为自己是想多了。 “没什么,叫你一声罢了。” 坐在对面的沈恪,逼迫着自己的喉咙,将那噎死人的大饼咽下,翻着白眼,悄悄的嘲讽道: “喝粥,喝的什么粥? “哼,分明是起了色心。 “一直盯着人家的唇,再盯几下,都要扑上去了。” 杀人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沈恪周身发凉,头皮发麻,死死的用大饼塞住了嘴,然后默默的低下了头。 气氛僵滞之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前方林子里传出,众人群狗戒备之时,露出了外出散心的楚辞的身影。 他一脸凝重,眉间还有些焦急,几步走到凤瑾的面前,敛了下眸子,轻叹道: “凤瑾,我不能陪你去边疆了,我现在必须立即赶回去,后边的路……” 他转头看向了谢玄,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托付道: “凤瑾就交给你了,边关危险,我希望你能将她安然无恙的带回云都。 “她是凤瑾,她是陛下,她才是我大禹的希望!” 谢玄不明所以,但也郑重承诺: “就算拼死,我也不会让陛下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听着二人的对话,凤瑾嘴角抽了抽,她怎么感觉自己成了废物? 她只是真气还未完全恢复好吗,一旦恢复了,莫说谢玄,这世间有多少人是她的对手? 她不是累赘,不是拖油瓶,她是智慧与美貌并存,武力与权势相当的顶级大佬! “你直接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别那样交代来交代去的。 “朕的真气很快就能恢复,恢复之后谁都没办法把朕怎样!” 楚辞身形有些微微的颤抖,他深呼吸了好久,才慢慢的、用平稳的嗓音将事实说出: “青城传来消息,太傅他老人家……出事了。” “什么,你说太傅出事了,什么时候的事?” 凤瑾心头一惊,腰腹一收,就从小玄子肚子上离开。 谢玄也紧皱着眉头,凝重的盯着楚辞。 自陛下登基之后,太傅便隐居青城境内最宁静的兰城小镇,不理朝政,修养之中,身体理当更加硬朗。 此时出事,时机总有些不太恰当。 “算起来已经是六日前的事情了,太傅辞官退隐之后,身边还是有一点儿势力的,因此才能还算及时的通知我。 “如今情况到底如何,信中并没有提过,但里边的遣词造句显得极为紧迫,我必须要立即回去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凤瑾担忧的点了点头: “那你快回去吧,回去之后便派人传召陈寻前往兰城为太傅诊治,就说是朕的吩咐。” 楚辞取下马车前的骏马,准备同杜明策马离去之时,谢玄忽然发声: “你确定,传信的人就是太傅的人?” 楚辞身子一僵,一息后重新紧了紧缰绳,低声叹道: “无论真假,我都要回去看看,他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驾——” 骏马嘶鸣,二人绝尘而去。 第294章 顾长风老子捶死你 直到二人的身影被光秃秃的密林完全吞没,凤瑾才将视线慢慢的收回来。 “谢玄,你说太傅他老人家到底怎么样了?” 她转头看着谢玄,双眸里写满了担忧。 她还记得陪同楚辞前往兰城给太傅贺寿的时期里,她曾被人算计过。 如果此次太傅亦是如此,那岂不是说明有人将手伸到了太傅那里? 针对谢玄、楚辞、顾长风等还好说,可以直接影响到她的力量,针对退隐多年、不理朝政的太傅,这又是为了什么? 谢玄看得出她的担心,坐直身子,坚定的安慰道: “楚太傅乃三朝元老,那些阴谋诡计一眼就能被他看穿,再者,老人家身体康健,一定不会有事的!” 楚辞的突然离开,让凤瑾等人的心变得沉重,天只是蒙蒙亮,谢玄就下令继续前行了。 凤瑾一行直接通过霜城,一路通过峡谷,畅通无阻的去了西北边关,比顾长风当时带大军,通过城外梅花拗往北绕行时好走得多。 站在北处那建于山脊之上的城墙上,可以看到境外荒凉辽阔的原野,可以看到境内宏伟壮阔的山河。 只是长城尽头的远处,滚滚狼烟遮掩了天光大亮的天空。 在多年以前,那被狼烟遮掩的土地,都是大禹国土,最北处在原野上缓缓展开的垣山,她曾经还随顾长风去过。 垣山垣山,断壁残垣,如今西北那一整片草原连带四周的荒原,西处的颍州等四周,都成了越国的地界。 这个名字,取的还真应景! “陛下,我已经让夜十八去打探了,顾将军现与越国大军交战于黑水岭。 “这一次,连越国老王上完颜阿鲁都在军营里坐镇,越国可谓倾巢出动。” 凤瑾撑在城墙粗糙的石栏上,眺望着浓烟升起的黑水岭,轻轻叹了口气,扬高声音问道: “顾长风呢,如今战局如何?” 城墙上风很大,将那一排排象征大禹政权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在上边谈话,唯有拔高声音,才能让对方听清。 谢玄眼疾手快,将凤瑾险些被吹走的披风抓住,给她重新系上后,一字一句的回道: “陛下,我军已经同越国大军鏖战多日,现约定停战一日,顾将军现在应该在军营里休整。” “好,让夜一等人留守,你随朕直接过去。” “陛下,此时虽然约定停战,可越国不一定会信守承诺。 “战场上刀剑无眼,陛下,有什么需要传给顾将军的话,您直接吩咐属下即可,您可不可以不去?” “谢玄——” 凤瑾转过身,轻轻抚上了谢玄的脸颊,冰凉的指尖在遗留于他脸上的细长刀疤上慢慢移动。 “你不要把朕想得那么娇弱,我亲眼见过连天的战火,我还经历过生与死的劫难。 “朕啊,比你们想象的都要坚强无情得多,说朕铁石心肠,倒也……还算适合。 “走吧,别太担心了,朕的真气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谢玄沉思了片刻,抬手握住了脸侧的柔荑,定定的望着面前的人。 “既然如此,陛下,你一定要跟紧我!” “好。” 凤瑾答应得爽快,她又不是没脑子,想要去寻死的人,跟紧自家暗卫,那是必须的! 二人所在的长城,离黑水岭不算太远,不过半个时辰,二人就隐匿身形掠了过去。 还没靠近战场,浓烈的血腥味就从军营里传来。 抬眸看去,营中多的是负伤的士兵,许是太累了,直接坐在地上背靠在的睡着了。 鲜血,将地上的白雪染得极为脏污,若不只细看胸腔处的起伏,都要误以为那些人都成了尸体。 虽然如此,负责巡逻警戒的士兵,仍旧恪尽职守,努力睁着眼睛,侧着耳朵,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敢有半点儿马虎。 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人并没有正大光明的从营门处进去,而是凭借高深的武学,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营中主账。 待安全进去之后,谢玄就极有本分的离开了。 他得时刻关注着周围的情况,以免有什么危险会危及到他的陛下。 营中简易的床榻上,躺着和衣而卧的顾长风,卸掉了头盔,露出了里边被捂得湿成一缕一缕的头发。 凤瑾轻巧的移着步子,在这处距离战场最近的庇护所四处打量,帐篷里满是浓烈的汗味,熏得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一个没注意,就踢到了地上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查看究竟是什么,床上的人已经翻身而起剑拔出鞘,将冷锋横在了她的脖子处。 凤瑾本没有对顾长风存有戒备,忽然落到这样的地步,她更没有想到。 但她一点儿都没有紧张,白白嫩嫩的两根指头,直接夹住了天光剑的剑身,让它从紧贴的状态离开。 “亲爱的顾大将军,你这是在做什么?” 凤瑾挑了下眉,笑盈盈的问着举剑的男子。 “凤瑾,你来做什么?” 顾长风沉眉,顺手将剑一收,身上铠甲哗啦作响,便转身将佩剑放回了床边的剑鞘里。 银灰色的铠甲上凝结了许多鲜血,再联想到他在她弄出动静后才醒来的现状,不难知道现在的他已经疲倦的不成样子。 凤瑾忽然有些难受,可她没有表现出来,侧身跨过,大喇喇的坐在了旁边晾着毛皮的椅子上,轻笑道: “朕啊,自然是来看你的。 “怎么,亲爱的顾将军,你不欢迎?” 顾长风从水壶里倒了一大碗水,咕噜咕噜喝完后,用余光冷淡的瞥了凤瑾一声,冷声说道: “我不管你来这里是做什么,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搞什么阴谋诡计,如果当年黑虎军的事情重演,我不会放过你的。” 凤瑾撇撇嘴,伸手抚着毛皮上软乎乎的毛毛。 “朕都懒得跟你解释。 “你放心了,朕不会做危害铁甲军的事,朕还指望着你们打胜仗呢! “这毛皮不错,你小心的晾在这儿是给谁的? “啧啧,白毛毛,软乎乎,极品雪狐,朕征用了!” 顾长风正准备将毛皮拿走,却被凤瑾手快的塞到臀下当起了坐垫,他眉心直跳,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冷哼一声后,不去看那碍眼的人。 “嗯,质感确实不错,等你平安回去,朕可要好好奖赏你一番!” “嗤,粮草都不是你出的,你能奖赏出什么? “你这身娇肉贵的女帝陛下,还是赶紧离开吧,小心刀剑无眼,伤了你的性命!” “你在吓唬朕?” “不,我只是觉得你贪生怕死。” “顾长风,老子捶死你!” 这一次,被气到的是凤瑾。 第295章 大将军的心还是不够狠 “将军,您怎么样了,可需要卑职进来?” 刚好路过的陈实发现帐中动静不太对,首先想到的是越国奸细潜入,心思沉了沉,便候在门帘外提高声音问了句。 顾长风瞬间抓住作乱的凤瑾,下意识的观察着周围是否存在躲藏的地方,然而营帐内简陋得很,想藏下一个人,实属困难。 他沉着眸光警告的瞪了眼凤瑾,示意她不许出声,便干干的咳了两声,以疲倦的语气回道: “无事,本将军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帐中的陈设。 “如今每一时每一刻都极为珍贵,你还是抓紧时间休息吧,今日一过,怕又是不眠不休的拼杀。” 凤瑾总想搞点事儿,顾长风这样禁止她除非,是怕他们被麾下士兵知道他金屋藏娇,在军中影响不好? 她眼珠子滴溜的转,心中顿时有了想法,下定决心后,纵然武功盖世,也任由顾长风抓住她的两只手腕。 趁顾长风与陈实谈话没顾及到她时,她轻轻挑了下远山一般的眉头,捏着嗓子波浪起伏的嗔道: “长风哥哥,讨厌——” 帐外的陈实转身的动作瞬间停住,缓慢又僵硬的转过头颅,不可置信的盯着军中主账。 他听到什么了,他没听错吧,是姑娘的声音,还在跟他家将军撒娇? 那姑娘是什么时候来到将军营帐的,他怎么不知道? 不过算是他失职,将军常年不近女色,竟让他忽略了他正是身强体壮之时,也是有着生理需求的。 “将,将军,需不需要卑职准备几套女装?” 顾长风看着身亲那收着声音,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子,脸色漆黑如炭,眉心气得直跳。 用眼神再次恶狠狠的警告了她一次,沉声喝道: “不需要! “陈实,你什么都没听到! “现在立即马上,给本将军退下!” “哦,额,卑职领命——” 应下之后,陈实便化为清风,一下就消失了。 听着账外再没有其他人,顾长风这才有心思来收拾面前的人。 他死死的钳制着凤瑾的手腕,向前俯身,瞪着双眸逼视着她。 “凤瑾,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凤瑾借着他的推力,身子往远处一转,恰如流云一般,动作丝滑的靠在了之前的椅子上。 手肘撑在椅背上,伸出指头勾着脑后的青丝,懒懒的望着相貌堂堂,铁血硬朗的顾长风。 “朕都说了,就是过来看看你的,不要那么戒备嘛! “云都距此上万里,朕一路走来可是不容易。朕一片好心,大将军现在却是连碗水都吝啬?” 顾长风冷哼一声,转身倒着茶水去了。 寻了张还算干净的帕子将之前旁边未被用过的粗瓷碗擦了擦,取下炉子上的水壶,往里斟了大半碗水,有些不耐的端到了凤瑾的面前。 “来吧,喝吧,只要你不怕里边有毒!” 凤瑾微微起身,没有立即接过粗瓷碗,而是伸出指尖弹了弹,饶有兴致的抬眸。 “哦,大将军还想给朕下毒?” “是,本将军一直恨不得毒死你! “现在,喝还是不喝?” 顾长风毫不避讳,直接将大逆不道的话语说出,蔑了凤瑾一眼,就嗤笑着将视线移开。 凤瑾的目光从端着的粗瓷碗,慢慢移动到了顾长风的身上。 他一身特等玄铁铸就的战甲,记忆中一直被他擦得一尘不染,光亮无比,如今却沾着发黑的血污没有清理,怕是…… 凤瑾摇头叹了口气,抬头的时候,又是之前那种不正经的模样。 “唉,总归是大将军的一份心意,朕怎么好拒绝? “朕现在就看看,这水里的毒是会让朕肠穿肚烂呢,还是让朕……魂牵梦萦?” 凤瑾接过茶水,极为坦然的饮了下去,末了还抬袖擦了擦嘴角,有些惋惜的叹道: “看来,大将军的心还是不够狠。” 她平静的看着顾长风,嘴角微微勾了下,话中的真意比戏谑更多。 望着她轻嘲的模样,顾长风心里堵得慌,做出一个摔袖的动作,转身背了过去。 “凤瑾,你若没什么事,现在就给我离开! “我军与越国休战只是暂时,我不希望你在这里影响到战局!” “你是真的在忧心战局,还是怕朕出事? “你放心,朕已经安排好了,即便朕出什么意外,短时间内,铁甲军的补给都不会受到影响。 “对了,世人皆传朕从未给铁甲军发过饷银,提供过粮草,你也曾说过铁甲军不稀罕朕的东西。 “可近日忽有神秘富商相助,朕安排的粮草与饷银怕是要到了吧。 “顾将军,你要还是不要呢?” 顾长风的眼底的沉重消失了部分,眉间的疲惫也被驱散了几分。 他蹙起眉头,转过身打量着凤瑾,用富有磁性的嗓音说道: “凤瑾,我有些看不透你。” 冷漠无情是她,心狠手辣是她,随性乖张是她,坚强沉着是她,如今这不正经的也是她。 她到底有多少面,究竟那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凤瑾笑了笑,颇为无奈的回道: “说实话,朕也看不透自己。 “人嘛,为了自保,为了利益,或是为了某些其他的原因,总会有不同的面目的。 “几乎所有人连自己半生都看不明白,更何况是几生几世?” 顾长风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但又想不明白,他虽然仍旧疲累,却也没法再回去躺下,直接从凤瑾身旁越过,去到旁边的桌案处,琢磨起局势来。 一看到舆图,他整个人瞬间变得全神贯注,时候皱眉思索,时而眉目舒展,完全没心思注意别的动静。 凤瑾便移步到他的对面,撑着下颌静静的盯着他。 见他费心到如此地步,凤瑾舔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的唤着他: “顾长风,朕这里有个不好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顾长风在地图上比划的右手顿了下,又继续动作了起来。 凤瑾虚假的咳嗽了两声,试图借此打破僵局,见顾长风的注意力仍旧在地图上,便不管不顾的说道: “顾长风,你知不知道齐国对大禹举兵了? “如果消息没错的话,大军很快就能通过白玉山,与越军会合了。” 在地图上比划的大手瞬间收起,重重的往桌上一拍。 “凤瑾,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可知齐国为什么要对大禹举兵? “有消息称齐国太子在大禹境内出事,他们此举是为了逼迫我们,将齐国太子安全的送回去!” 凤瑾被桌面升起的尘土呛得直咳嗽,一边挥着袖子,一边问道: “什么齐国太子?” 第296章 这陛下你行你来当 “凤瑾,你这女帝究竟是怎么当的?” 顾长风被气笑了,敢情这人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往这儿闯呢,是昏君当久了,什么都不管了是么? 凤瑾被问得发懵,她又招惹谁了? 下意识就还嘴: “朕不会当,这陛下你行你来当!” “你这是巴不得本将军谋逆是么? “然后好借机将铁甲军全部铲除,最后让我顾家数百年的荣光毁于一旦?” 顾长风眸如冷剑的瞪着她,一脸“本将军早就看透你”的表情,直接让凤瑾心情郁结。 什么大将军,她愿称他为脑补帝! “朕只知道齐国的兰心公主来过大禹,并不知道什么齐国太子。” 凤瑾站起身子,无聊的把玩着桌上用来在沙盘上摆阵的小旗子,心累的为自己辩解。 顾长风用木条制作的镇纸将地图右边压住,抬起头紧紧盯着凤瑾,如果她有一丝的异样,他都能看得出来。 几息过后,视线中的人悄悄撇了撇嘴,兀自生气的样子,让顾长风眸中的刀锋钝化了不少。 “齐国太子,贺兰察。” 他一字一句的解释道。 “贺兰察?” 凤瑾当时便发出疑问,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还没想得起来,营中的号角就被吹响,转瞬之间,紧急的气氛便从外边涌了进来。 门帘晃动,一道黑色的虚影突然降临。 “陛下,敌军偷袭,现在你必须立即跟属下离开!” “被偷袭了?” 凤瑾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疾步朝床榻走去的顾长风身上,似是在嘲笑他这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怎么没有料到此事一样。 不过片刻的时间,顾长风就穿戴好盔甲,配好了天光剑。 手中宝剑反射着森森寒芒,与他人一样杀气腾腾,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 转身见凤瑾仍戏谑的站在桌边,他不由得沉下了脸,怒声斥道: “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凤瑾,两军对垒可不是儿戏,你现在就给本将军离开!” “陛下,来不及了,快同属下走!” 谢玄朝凤瑾伸出了手,一脸着急的催促道。 凤瑾双手怀抱胸前,对谢玄摇了摇头,淡淡发问: “敌军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从她刚才站在顾长风对面,观察着舆图上的标记,她大致能猜出如今的战况。 以顾长风对军事的敏感,再加上知道为其一日的停战协议多半有诈,那他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安排。 现在敌军竟然能悄无声息的接近铁甲军军营并发动突袭,这背后的真相,很容易引人遐想。 “是从右侧的狼山过来的。” 狼山多狼,地势陡峭,很难行走,当中只有一条路可以通过,那条路是顾长风当年从战场上逃生后,辗转奔逃时发现的。 一般人中,若不是不要命的、被朝廷或者江湖追杀恶徒,是不敢上狼山的。 顾长风心知此时不同寻常,对凤瑾疾言厉色道: “赶紧走,别在这里耽误本将军! “你若再待下去,本将军不得不怀疑敌军就是被你引过来的!” “你说是朕?” 凤瑾指着自己讥讽的笑了笑,转身就朝账外走去。 谢玄看了眼装备整齐,随时都可提剑杀敌的顾长风,毅然跟上了凤瑾。 头盔之下,顾长风有一瞬间的松气,而后便毫不怯弱的跨上乌金,领着麾下大军,冲入了滚滚狼烟之中。 杀声四起,凤瑾从旁边的营帐显露出身形。 “若是此时正面的敌军同时出动,顾长风是不是就被夹击了?这样的局势,可是极为不妙啊!” “陛下,你的踪迹可不能暴露,先不说被朝中大臣知道了会怎样,光是被越国发现,就会让顾将军遇到更加猛烈的攻击。 “擒贼先擒王,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 “你放心,即便朕自恃武功盖世,也不会傻到跟千军万马对抗的。” 凤瑾极为淡定的承诺道。 忽然想到了什么,狭长的凤眸里闪起了精光,亮得谢玄心头一惊,他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说擒贼先擒王,要不……” “不行!” 谢玄未加思考,直接义正言辞的否定了凤瑾的打算。 “属下是不会让陛下身犯险境的!” 凤瑾撇撇嘴,偏头看着他,微蹙的眉间,染上了怅惘之色。 “谢玄,朕是陛下。” 言外之意就是,她不能被拒绝,不能有人对她说不。 谢玄左臂一抬,手掌一挥,内力凝成的暗器,直接射入了挥舞着钩镰逼近的越国士兵。 “陛下,您永远都是我的陛下。 “您其他的命令属下都会遵从,即便是让属下自戕,属下都不会有半分犹豫。 “但事关陛下安危,属下恕难从命!” 他一把揽过了凤瑾,带着她在战火中穿行。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躲避敌我双方刺来的尖锋与血迹,但凡凤瑾挣扎一下,都足以让他陷入生死之局。 凤瑾有些无奈,只能收敛起全身真气,重当之前的废人,任由谢玄将她提溜出去。 她这女帝啊,当得真憋屈! 手握重兵的顾大将军,敢当面说毒死她倒也罢了,如今这忠犬暗卫都敢不听命令,以下犯上了,她不仅不能反抗,还得顾惜他的性命。 真是操蛋的很! “谢玄。” 凤瑾一声呼唤,让谢玄瞬间分神。 眼瞧着空中的长箭就要刺穿谢玄的后肩,凤瑾眉头一皱,真气于瞬息之间形成屏障,带着破空之声的箭矢,被强行消磨掉速度,恹恹的落在了地上。 “你还是不是朕的忠犬了?” 凤瑾深藏功与名的散去真气,惆怅的问道。 谢玄揽着凤瑾,身子一转,便绕开了横冲而来的战马。 “陛下,忠犬是……” 他不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陛下是要他像小玄子那样,当她身边的一条狗么? 凤瑾愣了愣,努力拼凑着字眼解释道: “额,就是忠诚、钟情与顺从。” “属下的心永远只忠于陛下一人。 “为陛下生,为陛下死,是属下必然背负的使命,亦是属下甘之如饴的宿命。 “陛下的安危是属下的底线,只要不触碰到这条底线,陛下的任何吩咐,属下都会拼死办到! “陛下,是这个意思么?” 谢玄的目光真挚又灼热,盯得凤瑾躲闪了起来。 “咳,是,是这样的。” 第297章 陛下的社会性死亡 凤瑾还没放弃以一敌万,勇闯敌营,怒擒敌国首领的打算。 她知道当中的危险性,更思考过万一有人私通越国,她的擒王计划就会变成敌人的圈套。 但是,人生嘛,总得有点儿挑战! 她在云都里憋屈了那么久,现在海阔天空自由无比,周身真气又完全恢复,她自然要干一票大的。 人生,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要干一件说做就做的大事,这才不枉来尘世间走了一遭! 她眯着眼一直打量着谢玄,琢磨着得找个合适的办法,让谢玄自愿离开,还不能留一点儿设计的痕迹。 不然以他的敏锐,一定会发现她的真实目的。 心思渐深,看向谢玄的目光,逐渐深沉了起来。 待到安全之处,凤瑾忽然眉头紧皱,脸上浮现出疼痛的表情。 “谢玄,朕肚子有些疼。” 这虽是里用烂了的招数,但以她平时的性格,以及谢玄对她的关心,他一定会上钩并且不会心生怀疑的。 “陛下,你怎么样了?” 谢玄将凤瑾松开,凭着凤瑾赐予你男宠身份,毫不避讳的察看着她的情况。 原以为是自己粗心,让陛下在战场上受了伤害,哪知检查遍全身,都没发现任何伤势。 谢玄神色变得凝重,整个人也越发自责起来。 他紧抿着唇,小心翼翼的将手探向了凤瑾的腹部,忧声问道: “陛下,你可否同属下讲述一下,究竟是哪种疼痛? “谢家之人在研习毒术前,会学习望闻问切之法。 “此地离城中较远,属下希望能尽快为陛下压制痛楚,然后带着陛下回去找沈恪。” 凤瑾没想到谢玄会这么细致,这本就是装的,是他太过信任才没有怀疑。 这让她如何描述? 思索了半天,只结结巴巴的说: “就,就那种痛,你不明白,朕也形容不来……” 她一脸的犹豫,让谢玄想到了别处。 他目光一沉,横抱起凤瑾,快速的朝来时遇到的避风山洞掠去。 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凤瑾嘴角僵硬。 一刻过后,谢玄将凤瑾小心的放下,迅速的在石头上垫上干草,脱下几件外衫铺在面上后,便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将她放到了上边。 又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在前方不远升了堆暖乎乎的篝火,然后穿着薄薄的一层里衣,义无反顾的踏入了凛冽的北风之中。 “陛下,等我回来。” 凤瑾心跳漏了一拍,双手抓住垫着的黑衣,忍不住喊道: “你不冷么?” “陛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谢玄回头安抚的看了她一眼,眨眼就消失在了荒凉的雪景之中。 凤瑾的心紧张的跳动起来,鬼祟的从位置上站起,心虚的打量着四周。 用心感受后,发现谢玄果真离开了,她悄悄的呼了一口气,就要往黑水岭飞去。 哪知刚走到洞口,肚子忽然一阵绞痛,一种山崩地裂般的感觉,让她再难前行半步。 她撑着岩壁,不由自主的蹲了下去,双眸不受控制的流露出湿意。 也不知是她在嘲笑自己的操蛋的遭遇,还是真的被疼哭了。 又或许,二者皆有。 “妈的,乌鸦嘴! “早知道不拿肚子痛当借口了,别说勇闯敌营了,老子现在连走路都做不到!” 她死死按着肚子,以按压止痛法,勉强镇住疼痛,扶着洞壁,艰难的往里边挪去。 摸索到谢玄为她铺的座位,重重的喘了口气,手肘撑在旁边,一鼓作气的将谢玄的衣服扯开。 纠结了许久,直到双腿快要撑不住,才骂骂咧咧的坐了上去。 真的是没有一点点防备…… 女帝也有这些痛苦吗,明明前几月过得挺舒心的。 如今在荒郊野外,唯一能指望的人只有谢玄,她不要面子的吗? 她将谢玄的衣服团成团,暴躁的哼了起来,渐渐的,声音变得委屈吧啦的。 她想云都了,想她的皇宫了,武功盖世又如何,还不是比不得权势? 现在好凄惨,嘤嘤嘤…… 约两刻钟后,谢玄从外返回,就看到她俯身抱着膝盖,一个人孤零零的缩成一团,可怜得就像被遗弃的猫儿。 心头一紧,几步迈到凤瑾身边蹲下,一边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着,一边尽量软和着语气询问道: “陛下别怕,属下已经回来了。肚子怎么样了,是不是仍旧很痛? “这是属下从镇上药铺买的姜糖水,说是能够缓解这种痛楚。因为不太好拿,只能放在竹筒里。 “陛下你试试,应该有一点用。” 谢玄轻轻的将凤瑾扶了起来,将怀里紧紧捂着的竹筒递到了她的手中。 而后便不顾凤瑾的反抗,双手抄在她腋下一提,就让她坐到了自己的怀里。 凤瑾又气又羞又尴尬,但因腹部疼痛难忍,让她提不起力气,只好死死闭着眼睛,接受这社死的现实。 谢玄确实看到了干草上的异样,但他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一边揽着抱着凤瑾,一边从怀里掏出针线布料,全神贯注的缝了起来。 单薄的里衣,因为当中塞的东西过多,取出之后衣襟便松松垮垮的搭着。 凤瑾一个不小心,视线便触及到里边古铜色的肌肤,借着衣襟欲擒故纵般的遮掩,可以看到里边起伏的山丘沟壑,正无声的展示着主人的健硕。 凤瑾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连忙收回了不听话的视线,一脸古怪的看着那双沾满无数鲜血的手,灵敏又熟练的穿针引线。 可在弄明白他穿针引线的目的后,她却恨不得找个地方钻下去! 他缝的是什么? 古称月事带,现唤姨妈巾! 草! 察觉凤瑾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谢玄抬眸看了她几眼,一本正经但又隐含愧疚的解释道: “陛下,这是镇上最好的棉布了。边关的条件比不得云都,只能先委屈一下了。” 说完之后,他又低下头,聚精会神的缝了起来,那专注的模样,让凤瑾心中的尴尬越来越满。 就在凤瑾快要强迫自己将尴尬压下去时,谢玄抖了抖手中成品,大功告成的呼了口气。 转头看着凤瑾: “陛下,属下缝了三条,脏了就换洗,应该能够应付得过来。” 望着一脸坦然的谢玄,凤瑾心中哀嚎不已,难道她注定了是要在谢玄面前社会性死亡了吗? 他一个大男人,为何缝缝补补的活计做得这么熟练? 为什么他还会缝那东西? 第298章 谢玄的转移疗法 “换……洗?” 凤瑾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用了好大的勇气与力气,才勉强发出这两个音节。 即便是腹部绞痛能造成脸色苍白的效果,也难以盖住此刻她脸上无地自容的番茄色。 “陛下受不得凉,这等事情自然有属下负责。” 谢玄恍若未觉,仍旧一脸平静,仿佛他的做法是理所应当。 “陛下,快去吧。” 他满含关切的催促,臊得凤瑾人都快炸了。 凤瑾于隐晦之中,满目凶光的瞪着他,但又碍于现状,不得不得认命的拿着他亲手缝制的月事带,往山洞里侧落荒而逃。 一个人的时候,凤瑾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谢玄既然能从镇上快速的折返,那为何不一开始就带着她回去? 他去的那个小镇,离他们落脚的蒙城并不算远吧? 她严重怀疑,谢玄就是故意的! 她收拾好后从山洞里处气呼呼的走出来,脸上染着羞意与恼意,脸颊处晕开的烟霞,衬得她整个人面如桃花。 “谢玄,你为什么要把朕丢在这里,而不是直接将朕送回去?” 凤瑾站在谢玄身侧的石头上,显得有些居高临下。 但腹部的疼痛,让她的声音非但没有气势,听起来还无力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谢玄摇着头站起身子,赤诚无比的望着凤瑾。 “那样风大,陛下你会受不了的。待疼痛缓解,属下再送你回去。” 双手一伸,就将怔愣的凤瑾拉过,在凤瑾倒下之时,宛若抱孩子一般,将她抱在了怀中。 而后搓搓着双手,同时发散着内力,待手掌足够温暖后,便放到了凤瑾的腹部处,轻缓的揉了起来。 “谢玄你……” 凤瑾惊呼出声,他的行为着实太过暧昧。 刚才他亲自给她缝了那东西已经够了,现在怎么还给她揉起来肚子,这是不是有些不恰当? 看出她的紧张,谢玄扯过放于旁边的外衫,小心的盖在了凤瑾的身上,然后继续给她揉了起来。 “陛下,属下听说这样你会舒服一点。” 嗓音隐约带了点儿异样,凤瑾只顾着身体的情况,没有心思关注其他。 感觉确实舒服了些,便不再管顾什么帝王威严,放任自流的享受的谢玄的服务。 肚子暖乎乎的,身子也暖乎乎的,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成了猫儿,而谢玄便是得了猫主子恩赐,使用着短暂撸猫的机会的人类…… 她靠在谢玄的怀中,惬意的眯上了眼睛,完全没有注意到谢玄的目光越发深沉。 “陛下,你还难受吗?” 谢玄眸中异样一闪而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嗓音也有些沉闷和沙哑。 凤瑾就像熟睡时被人逗弄着眉须的猫,眉头皱了下,眼皮动了动,懒懒的哼道: “嗯,还痛……但比刚才好点儿了。” “陛下,我有种办法让你不那么难受。” “嗯?” 凤瑾刚发出短短的疑惑之声,就有一种冷煞之气涌入了口鼻之中。 那是谢玄于血雨腥风中染上了冷意,是刻进了他骨子里的视人如草芥的无情。 但那无情之中,又蕴含着火山般的热情,这是他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对凤瑾浓烈的情感。 他极有分寸,有些隐忍,却又毫不退缩的在凤瑾唇齿间挑逗,这是第一次在他与凤瑾的相处中,占据了主导地位。 凤瑾没想过谢玄会这么大胆,竟然会搞突然袭击,一时不察落了下风,最后只能落到一步,退步步退的境地。 谢玄逐渐加深着掠夺的力度,失了先机的凤瑾慢慢跟不上节奏。 在这样第一次唱响起义之歌,容不得半分马虎的局势下,谢玄竟还分心解释: “陛下,这是转移疗法。 “我的手法与此法配合,可谓是双管齐下,陛下是不是根本心思注意腹部的疼痛了?” 凤瑾心里骂骂咧咧: 谢狗子究竟去哪儿学的这些不正经的招式? 呸,什么转移疗法,纯粹就是想占她便宜! 她那不服输的劲头,让她想要反抗谢玄重回高位,可技巧娴熟的谢玄,又让引着她不受控制的回应。 西北的雪,早就停了,荒凉的旷野,只剩凛冽寒风在任意妄为。 空旷的山洞之中,寒风呜鸣,炭火炸裂,在这两种比较明显的声音之下,还有着断断续续的,难以呼吸的喘息。 谢玄鬼迷心窍的沉醉的吻着,那香甜温软的唇瓣,让他一刻都舍不得离开。 他的陛下好甜好软,好香好乖,哪怕让他这样抱一辈子,他都不可能觉得腻烦。 “陛下……” “……嗯……” 他哑着嗓音,动情的唤了一声,回应他的是呼吸被攫取后,努力喘息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让他后脊一麻,内心深处不受控制的生出了别的想法。 陛下收他当了男宠,让他汹涌的情感能够合情合理的显露于外,既是如此,光捧出一颗真心怎么够呢? 他不想一辈子都最多只能将陛下抱在怀里,他要像个正常男人一样,他要将他的身他的心,不带任何任何保留的奉给他的陛下! 他不恨凤瑾对他下了同心结,恰巧是因为那毒,才让陛下敢近距离的靠近他,敢与他同居一室,敢让他暖床,敢不带任何戒备的靠在他的怀里。 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他与她都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亲密! 只差最后一步了…… 那不正坠落墓城地底陷阱时,她想要的么? 陛下答应会替他找寻解毒之法,他自己也要用心找寻解药了! 直到狭长凤眸里晃起了惑人的水光,谢玄才恋恋不舍的将怀中人松开,让带着冷意的空气被她拼命的吸进胸腔。 “陛下,感觉怎么样了?” 凤瑾努力平缓着呼吸,回神就看到谢玄垂眸望着她,如果不仔细聆听他动乱般的心跳,他几乎就是一直以来那副沉默寡言,不受外界影响的孤寂模样。 山洞里,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紊乱的呼吸。 凤瑾心头暴躁,只要是个人,都会以为是她对谢玄起了色心! 靠,心机真深! “咳咳,转移疗法,确有奇效!” 凤瑾几乎是噙着笑,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个回答。 原因无他,谢玄不知使了什么巫术,揉着她肚子的手无形中让她身体变得奇怪,四肢酸软无力外,额间还冒起了薄汗。 她心里有预感,但凡她说个痛字,忠犬立马化身饿狼,又不知得吻她多久…… 真是,她这陛下当得怎么那么憋屈? 第298章 小玄子是个嘤嘤怪 黑水岭的风,刮得格外的张狂。 那里的空气,烈得跟酒一样。 一支支带火的箭矢从上方袭来,甫一落地,火焰就猛烈腾起,烧灼着任何接触到的东西。 浓烈的血腥味中,混杂着刺鼻的火油味儿,还有皮肉烧焦的味道。 好多人身上中了箭,裹满火油的箭尖穿破衣衫,刺入皮肉,活生生的将完好的皮肉烧焦。 即便是这样,铁甲军中的士兵,仍不忘挥舞着武器,奋力劈砍着任何想要侵占他们家园的人。 麾下士兵一个个倒下,一个个将血流入了这片荒凉的土地。 顾长风对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当初那一场让黑虎军全军覆没,让他成为通敌叛国的逆贼的战役,也是如此的境况。 他心中一凉,死死的握住了天光剑的剑柄,狠狠的朝四周盯去,右手顺势一划,两名扑上来的越国蛮人,转眼间躺在了血泊里。 鲜血溅了乌金满身,它打了个响鼻,极为淡定的甩了甩脑袋。 额间精铁面具反射出森森寒意,恰与背上人手中瞬息之间,便收割了一条性命的染血宝剑,交相辉映。 顾长风虽然心生恻隐,但战场之上你死我活的道理他打小就明白,平日里与他关系再亲密的士兵又如何,上了战场,总有些人再也回不去。 他只能一边斩杀着敌军,一边在心中迅速分析着战况,他所能做的,只有尽量让铁甲军在此次战役中的损耗减少。 “将军,情况有些不对。” 陈实跨越重重阻碍,终于骑着马来到了顾长风的附近,盔甲带血,别有一股冷煞之气。 “情况确实有些古怪。” 顾长风轻拽缰绳,乌金前蹄高抬,而后用力一踏,准备从下方偷袭的敌人就被铁蹄踏得血肉模糊。 “越军派兵偷袭,算起来此刻我军已是处于劣势,但他们攻势虽猛,杀伤力却不足,似乎是在忌惮些什么。” 一种阴谋的感觉,逐渐在顾长风心中扩散。 他们与越军可是老对手了,相互之间,没什么好忌惮了,今次却如此反常,分明是有古怪! 顾长风努力思索着缘由,梳理着自己所有的安排,检查是否存在什么疏漏之处。 一日半后,这场古怪的对战因越国主动鸣金收兵而结束。 陈实等将领,都被顾长风派去检查伤员的情况,组织扎营,而他则眉头紧锁,神色凝重的在战场四周搜寻。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晚些时候,我要去趟狼山,你守好营地。” 吩咐完后,他便骑着乌金渐渐远去。 他骑着马,在鲜血与黑烟交织的战场上穿行,这样的场景,忽然触动了他脑海最深处的记忆,他最不愿回想的记忆。 狼烟四起,赤色的火焰无情的烧灼着周围的土地,努力的在将遍野的尸体,化为焦土。 他艰难的睁开眼,四肢已经被鲜血浸湿,他愣愣的望向四周,辽阔的荒野里,没有一个站起来的人影。 麾下将士,无一生还。 “我顾家世代金戈铁马,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努力的向前爬去,想要从战场上离开,想要活下去。 那样,他才能找到这一切背后的真相,保住他顾家满门的荣光,安慰黑虎军众将士的英灵! 银铃声被冷风捎带着靠近,有一刻过后,一抹浅绿色的厚重裙摆,停在了他朦胧的视线之中。 “你就是大禹的战神将军顾长风? “呵,命还真硬,也罢也罢,就当你命不该绝!” 他被那姑娘救了回去。 一个月后,他终于能下床走动,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坐在门槛处,看着人烟稀少的村庄。 村子的东边,他看不见的远方,是他曾经最记挂的地方。 “又在想以前呢? “你是不是想回去查清真相,可你就不怕羊入虎口? “镇上的人可都是在议论,黑虎军首将顾长风通敌叛国呢。” “我问心无愧,没做过便是没做过。 “要是我查到是谁设下的局,我会让他血债血偿!” “若原因是你功高震主呢,我粗通占卜之术,或许能勉强帮得上忙。” 顾长风心神一晃,立马醒转过来。 兰心似乎最开始救他就是带着别的目的,在他养伤的那段时间,也有意无意的将他的注意力往云都引去。 凤瑾之前对他说过,无论信与不信,都是她安排人救的他。 若那次不是她设的局,那这一次的古怪,是不是也是来自于同一个人? 思及此处,忍不住想起了突兀的出现在他营帐,险些被他抹了脖子的凤瑾。 那一句极不正经的“朕来看你啊”,一直在耳边萦绕,让他的心情变得颇为复杂。 也不知她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不知,她抵达安全之地了没有? 乌金驮着他摇头摆尾,再次死里逃生从战场上全身而退,让它心情雀跃得很。 行至丛林深处,乌金忽然停住步子,顾长风蹙了下眉头,往四周看去,数十双绿油油的眼睛,从光线昏暗的地方显现了出来。 狼山的狼,还真是多呢! 眸子一沉,右手一抽,长剑立刻出鞘。 周围的狼群身子一瞬间出现退缩的倾向,看着那锋利无比的剑刃,似是被激怒一般,开始龇着牙朝一人一马嘶吼。 四五只躲在凹地里的灰狼眯了眯眼睛,绕着圈儿想要潜到顾长风后方去,其他的狼则步步逼近。 夜风里多了呜呜的叫唤,左侧灌木里有黑影瞬间扑出,顾长风目光一凝,反手就挑破了那只狼的肚皮。 剩下的狼完全被激怒,眼看着就要一拥而上,将一人一马撕得粉碎,刚才呜呜的声音忽然拉长,带着极强的威慑力在山间传开。 准备进攻的狼一听,瞬间后退了几步,低着脑袋不甘愿的叫唤着。 悬崖边上的那块大石头上,跃上了一道巨大的黑影,冷冷的月光从悬崖处落下,将那道黑影衬得越发威武。 顾长风将长剑靠于右腿之上,凝着眸仰头看着高处的黑影,若有异动,他会像挑破灰狼肚皮那样,将那道黑影刺穿! 谁知那黑影转过了脑袋,看向了右侧的林子。 “来看看,小玄子是不是又在欺负狼群?” 一道无奈却又得意的女声响起,上边的黑影欢快的要起了尾巴,嘴里还发出嗷嗷的叫声,颇有一种肌肉大汉装嘤嘤怪的反差感。 “凤瑾?” “顾长风?” 在看清楚对方之后,二人皆是一脸惊讶。 第299章 你确定信他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二人同时问出,在发现对方也问了一样的问题后,立马停止了发问。 小玄子在凤瑾身边转来转去,大而蓬松的狼尾有一搭没一搭的扇在凤瑾的手背上,让她顿生气恼,抬手就啪啪的拍在了它的大脑门儿上。 待小玄子趴在她脚边嘤嘤嘤个不停后,凤瑾才再次俯视着下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顾长风。 “两日前,越国那只突袭的队伍,是从狼山绕过来的,正巧朕闲来无事,就决定过来看看。 “诶,真巧啊,顾将军你也很闲?” “巧?呵——” 顾长风的脸色有些沉,鼻腔里发出淡淡的冷哼,微眯着眼睛扫视起凤瑾的后方,随后紧紧的盯着凤瑾。 “你是一个人来的?” 小玄子不满的抬起头,嗷呜一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凤瑾紧拧着眉头瞪了它一眼,用眼神告诫它,是猛男就不许嘤嘤嘤,随后有些心虚的看向了旁边。 额,顾长风说的没错,她确实是一个人跑出来的。 向来与她形影不离的谢玄,被她用美人计留在了红丰镇。 她也是出于无奈,现在这个谢玄可与之前的不一样,这样不许那样不许,让他跟在身边,她还怎么搞事? “怎么,你不会是想要在这荒郊野外杀人抛尸吧? “朕可是才救过你,刚才要不是小玄子嗷那一嗓子,你现在被狼群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凤瑾挑着眉,故作害怕的抱紧了自己。 乌金在原地转了转,顾长风握着缰绳,随着身下坐骑摆动,轻嗤一声,眸光晦暗的盯着她。 “是么,此处荒凉,没有人烟,即便我在此杀了你,狼群就能为我毁尸灭迹。 “这世上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谋逆之举。” “我去,顾长风,你怎么那么无情!” 顾长风将染血长剑横于身前,从怀里掏出手帕缓慢又仔细的擦拭,刺眼的寒光从擦得发亮的剑刃上反射出来,晃得凤瑾有些眼花。 “凤瑾,是不是后悔没带你的贴身暗卫出来了?” 话语无情,却没有平时那么冷,隐约还能感觉到当中的气恼,那种从心底自然生出的气恼。 “顾长风,你是不是在担心朕?” 凤瑾眯着眼,捏着下巴,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 忽见顾长风将脸一沉,周身杀意顿起,她连忙停止开玩笑,侧过身去做着引路姿态。 “走吧,既然来都来了了,不妨与朕同行,多一个人更容易看出问题。 “其实朕也刚来不久,这山上的狼实在是太多了,没有两百也有一百。 “朕是等着小玄子将附近的头狼全部打服,获得狼山最高掌控权后才上来的。 “这么说,啧啧,顾大将军,你上来得似乎有点儿狼狈啊!” 凤瑾走在前边,小玄子紧紧贴在她身侧,随着她往高处走去。 一路上,凤瑾都在说话,那闲适的模样,简直一点儿没把,这当地人眼中的死亡之地放在心上。 顾长风的脸有些黑,就是黑,他不愿去细想原因。 察觉到落在后背的目光,凤瑾嘴角一勾,摇头轻笑: “你可不要突然给朕来一剑,朕可是对你没有一点儿戒备之心。 “咱俩不提君臣,好歹也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你不至于这么一会儿都看不惯吧?” 顾长风懒得搭理她,将视线移到了旁边。 山上冷风呼啸,石头凹陷处以及灌木丛下,都还积着一撮撮白雪。 有些灌木丛间,被踩得光滑,细长的枝条上,好些被磨的锃亮的痕迹,一看就是活物时常从那里经过。 顾长风已经从乌金背上下来,拉着缰绳,小心翼翼的在坡道上前行。 像那种地势陡峭的荒山,可以走的地方少之又少,但二人在山上绕了好远,都没看到有人走过的痕迹。 突袭的敌军数量约有八百,八百人的队伍从荒山上走过,却没有造成灌木大面积的倒塌。 到底是因为他们身怀绝顶武功,还是根本没有从此处经过? 最符合现实的可能性,只有最后一个! 那么,为什么会有人说敌军是从狼山绕过来的? 顾长风戒备的看向了前方的女子,这个消息,最开始就是从谢玄口中说出的。 “凤瑾,你来边关到底是做什么的?” 凤瑾步子一停,转过身,奇怪的看着突然变得森冷的顾长风。 “顾将军,你又联想到什么了? “虽然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但朕一遍又一遍的解释,真的很烦。 “你要是不信,你就当朕来看你会有什么下场的。齐国大军一来,你的处境可就不好咯!” 前方的女子,黛眉轻蹙,眸子微微上翻,看起来有几分无奈,更有几分烦躁。 从她的表情来看,似乎真的没有说假话。 顾长风斟酌再三,平静的问道: “你信谢玄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 凤瑾顿时沉下脸,有些愤怒的盯着他。 “我的意思你不明白么? “一路走来,你不觉得这狼山很古怪么,这里没有一点行军的痕迹。 “敌军从狼山绕行的消息,你我都是从谢玄口中听说的。” 顾长风示意她向周围看去,他会不加犹豫的怀疑谢玄。 是因为过往的经历,让他明白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即便是他以为的最重要的人。 “顾长风!” 凤瑾紧握着双拳低喝一声,狭长的双眸泛起了冷意。 “谢玄不可能骗朕的!” 谢玄于她的意义,不只是主仆那么简单。 在她曾以为自己众叛亲离,孑然一身的时候,只有谢玄一直站在她身边。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光是这份情谊,就值得她托付信任,更何况他们还经历过生死的考验。 信任,不是依照事实再三斟酌后给的,而是跟随内心的想法给的。 “你真的信他?” “信!你在这样说,朕就生气了。” 顾长风暂时打消了心中怀疑,轻叹道: “好吧,既然如此,其中应该有别的原因。” 凤瑾蔑了他一眼,双手抱于胸前,冷哼道: “肯定有,你要相信朕的眼光。 “比如朕看得出来,你杀朕的想法没有最开始返回云都时那么坚定,甚至你不想杀朕了。 “你感觉到事情背后存在阴谋,你的心动摇了。” 顾长风牵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垂下视线察看起脚下的情况。 关于凤瑾善于洞察人心这一点,有时真的很让人讨厌。 第300章 狼山幻境 二人仍旧继续在山中行走,越走越是陡峭难行,还好悬崖边上的路,只有最开始那一截,不然乌金很难继续走下去。 山中多狼,顾长风又不敢松了缰绳撵它下山,又过了一个小山坳,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你有没有发现,这山上一只狼都没有?” 凤瑾嘲笑的扫了他一眼,不假思索的回应: “狼山怎么可能没有狼? “你怕是忘了,刚才在山下的时候,你是怎么被狼群围攻的。” 话刚说完,挂着嗤笑的嘴角瞬间僵硬。 抬眸朝四周看去,林间树枝灌木禁止不动,侧耳倾听,除了风声与他们走路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动静。 山中野狼数目极大,怎么可能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感觉到了吧,周围的一切,似乎都禁止了。” 顾长风神色凝重的朝四周看去,右手拔剑一挥,石堆上刺藤一阵晃动,藤条纷纷断裂,天光剑斩断藤条时的声音清晰可闻。 “怎么会,难道不是幻觉?” 顾长风收回长剑,皱眉低语。 凤瑾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所见所闻,与他感知到的完全一样。 “再走走,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根据凤瑾的提议,二人革自己将警惕性拉满,继续在山中穿行。 就在顾长风离开后不久,被斩断的荆棘丛微微晃动,无声无息间,就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乱石之中,哪还有什么藤条! 越往前走,顾长风越觉得恍惚,夜色下的荒郊野岭,渐渐变成了繁花喧闹的云都,他能看到来往的人群,还能看到顾府外打量的仆从。 “小少爷,你去哪儿,怎么现在才回来,老太爷、还有几位老爷都在训练上等着呢,说是要考较你与另外几位少爷的功夫!” “老太爷,几位老爷,另外几位少爷?” 顾长风顿时一愣,祖父叔伯还有几位兄长,不是早在好几年前就离世了么,怎么会…… “小少爷,你再愣下去,老太爷他们可就发怒了!” 下人伸手一拉,就将他扯进了顾府大门微启的门缝,将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喧嚣拦在了外边。 顾长风一直被迫着前行,直到进入校场,看到当中的场景,他不可置信的停住了步子,再也没办法前行一步。 只见校场前方的看台上,站着三个相貌堂堂,一身铁血的青年男子。 三名青年的中间,是一位头发灰白却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的老者。 看台下方不远处,三名沉稳的少年,正挥动着自己的武器,作着热身的准备。长剑一斩无敌,缨枪横扫千军,重刀所向披靡。 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是他最熟悉的样子。 “父亲,祖父,大伯,还有堂兄……” 他呆呆的唤出了声,双脚犹如根扎在地,难以前行。 “小风来了。” 离他最近的清俊少年反手一挥,将剑握在了身侧。 手持大刀的少年嘿嘿笑了两声,几步跨过,来到了他的面前,将大刀地上一插,便伸出空闲的左手胡乱的揉着他的脑袋。 “傻站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我父亲上次教你的那套招式,你没有认真练习? “今日祖父可是亲自来督导我们,小风,这次哥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顾硕!” 持剑的清俊少年朝他低喝一声,也来到了顾长风的面前。稍稍屈膝,让自己与面前孩子的相对,不至于显得居高临下。 “小风,别听你硕哥乱说。你不要有压力,按照平时练习的样子发挥就行。祖父他们,只是来指点我们的。” 顾长风越发恍惚,身体不受控制的点了点头。 现在,是祖父来指点他们的时间吗? 祖父他们,是不是又要匆忙离开了? 他再一愣神,耳边忽然多了此起彼伏的称赞声。 他甩了甩脑袋,抬头朝前方看去,老当益壮的祖父等人正笑意满满,啧啧不已。 “小风天资确实不错,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将剑诀练得炉火纯青,如今唯一缺少的就是历练了!” “是啊,小风的资质可是比我们这几个哥哥要好,我看那,以后定然是当大将军的料!” “小风大将军,苟富贵,勿相忘!” “顾硕,你再胡言乱语,我手里的剑,可是没长眼睛!” “子义你看,顾衍那家伙又仗着暂管天光剑的资本,试图谋杀堂哥!” “对不起,我不掺和这些。” 三位堂兄之间的打闹,数位长辈间的言谈,都让顾长风的感觉,真实到了虚幻的地步。 就是太真了,真的太真了,真的让他不敢轻易相信! 难道是他出现了错觉,还是他做了噩梦? 长辈们没事,堂兄们没事,顾家没事,黑虎军没事,一切的一切,都没事? 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他下意识转头,就看到身子下方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长风,你到底教不教我练剑? “你不教,我可就不走了,看剑!” 一把精致的木剑再次敲在了他的肩头,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弯下腰俯身看着身前霸气十足的小鬼头。 “凤瑾,你还知不知道你是个公主,未来还是要继承帝位的人?” 小姑娘缓慢的翻了个白眼,傲气十足的嗤了声。 “公主又怎么了,难道我就得成日待在皇宫里弹琴绣花?” 顾长风伸出手指夹住了肩上的木剑,轻轻的将它推开,无奈的笑道: “谁要求过你弹琴绣花的,要督促也是督促你读书习字。 “我的意思是,你堂堂嫡公主,大禹的储君,你脑袋里能不能少点儿打打杀杀?” “什么打打杀杀,这叫劳逸结合!” 眼瞧着她向他身侧扑去,他连忙将身子一转,就将藏于背后以免伤到她的长剑,抬到了身前。 垂眸一看,竟然是祖传的天光剑! 这不是在出征前,祖父亲自传给他的么? 难道…… “小风,我说你为何拿了生辰礼就跑,没想到是到殿下这里显摆来了。” “小风,天光剑出鞘必见血,不然归不了鞘,你得让殿下离它远远儿的。” “生辰?什么生辰?” “你这孩子,你十六岁的生辰都记不得了,你怎么回事? “我顾家男儿,十六岁后就得有自己的武器,要不是你天资确实不错,祖父怎么舍得将天光剑赏给你?” 顾长风眉头深锁,他怎么不记得天光剑是十六岁的生辰礼? 第301章 你与顾家所有人今晚都得死 “长风,你怎么了?” 一直葱白纤细的玉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顾长风回过神来,凝眸一看,面前的女子容貌绝世,风华无双,一身缠龙绣凤的黑金色帝服,衬得她整个人威严又冷艳。 “你……” 顾长风观察了周围情况许久,只发出了这样一个音节。 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女子垂下眸子抿了下唇,再次看向他的时候,勾人的双眸里溢满了担忧。 她抬起纤纤玉手,轻轻的抚在了顾长风的右脸处,冰凉的感觉却让顾长风心尖一颤。 “长风,朕知此次出征危险重重,可蛮夷汹汹来犯,顾将军等人难以支撑,西北六州眼看就要陷落。 “现在,唯有你率兵支援,方可皆颍州围困之局。 “朕与你定下约定,你凯旋之日,便是你与朕大婚之时。 “顾长风,朕等你,记住,一定要平安回来!” 顾长风的眸光逐渐坚定,看向西北的时候,周身散发出一往无前,横扫千军的气势。 是了,他想起来了,他与当今陛下青梅竹马,婚约早定,如果不是先帝夫妇溘然长逝,瑾儿早就是他得天地以及世人认可的妻子。 顾家祖训,其一忠君,其二爱妻。 无论是哪一条,披甲上阵都是他的使命。 “瑾儿,你放心,有我在,你就安安心心的在云都当你的陛下。” 拇指抚着女子娇艳欲滴的朱唇,正欲倾身吻去,却察觉到话语的似曾相识。 疑惑的思忖了片刻,仍难找寻到原因,便将其抛之脑后,强势的吻上了香软的唇瓣。 他想要拼命的索取,可理智终究战胜了欲望。 他只是浅尝辄止,随后轻轻的将凤瑾松开,慢慢的环视着周围的人群。 有即将随他奔赴西北的大军,有随凤瑾出城为他送行的官员,也有站得极远的、偷偷打量的百姓。 他悄悄的呼了口气,还好,他的行为不算放肆,不然瑾儿的帝王威仪可就不复存在了。 抬起手,将凤瑾鬓角的发丝撩在而后,郑重的说道: “瑾儿,等我回来,我将携安定的西北六州来娶你。” 风声呼啸,他已率军远去。 回望的视线逐渐被碧山暮云相阻隔,西北方撕天裂地的金戈交鸣之声,迅速将大军笼罩了起来。 手起剑落,血液喷射。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迅速的被收割,以身化沃土的结局,来为侵犯大禹国土的恶劣行径赎罪。 西北空中久久不散的阴云,渐渐被明媚的阳光驱散。 遮天蔽日的狼烟,被清晨的大雨裹挟进了泥土,与那些来犯的蛮夷一样,用自己的躯体肥沃着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 顾长风骑在乌金身上,手里拿着饱饮鲜血的天光剑,漫无目的的在战场上晃荡着。 这一仗,他顾长风赢了! “启禀将军,颍州围困已解。” “回将军,滁州敌人全线崩溃。” “将军,西州传来消息,敌人已被全歼!” “将军将军,顾老将军来信说,可以启程回京了!” …… 一个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从四周传来,顾长风闭上眼睛,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一颗心变得轻松无比。 西北六州重归大禹,这一次,他做到了! “瑾儿,我说了,我将携安定的西北六州来娶你。” 一声令下,率军返京。 遍地鲜血,转眼就变为艳丽的红毯,一直从城外铺到皇宫之中。 整座都城,都挂满了红绸,走向皇宫的主道已经被禁军封锁,想要看热闹的百姓,只能拼了命的挤在两旁的楼阁之上。 喧闹的人声配着空中炸响的烟火,顾长风已经完全听不到文武百官对他的恭维。 听不到便听不到吧,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城门之下,那一位身穿大红嫁衣的倩影所吸引。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了副将,在众人敛声屏气的注目之下,一步步往那有着倾国之色的女子走去。 “凤瑾,我做到了。” “所以,朕来兑现承诺。 “你的喜服朕早已命人备好,今晚,就是你我二人的洞房之夜。 “无需那套繁琐的礼节,因为在大禹,朕就是天,有朕承认,便足够了!” 他郑重的牵上了那只为大婚才涂满丹蔻的手,与身侧他心仪已久的人,并排着朝皇宫走去。 前往皇宫的路很长,真的很长,长到他将前半生全部都回忆了一遍。 如今顾家仍在,父亲叔伯等人皆在后边,祝福的看着他与瑾儿携手。 西北六州也在,瑾儿成了受万民敬仰的仁君,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珠帘轻撞,他牵着心仪的女子,坐在了床榻边沿。 凤榻四周,是气氛旖旎的烟罗红纱帐,往前方看去,一对儿龙凤相缠的绣花屏风,屏风旁边的桌台上,摆了粗壮的红烛。 二人十指相扣,挨坐在一旁。 静谧的大殿是,是清晰无比的、紊乱无比的心跳。 此起,彼伏,二人都有些紧张。 “我们现在……” 凤瑾的声音带着隐约的轻颤,不经意间,就撩动了顾长风的心弦。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一下,嗓子有些发干。 “我们……现在?” “咳咳,你想不想吃点儿点心? “你一路风尘仆仆,应该很饿了。” 对于凤瑾的提议,顾长风摇了摇头。 凤瑾咬了下唇,左手紧张的拧着衣摆,又问: “要不喝点甜汤,暖胃?” 顾长风目光深沉的盯着凤瑾,忽然炸响的灯芯,将他面前的人吓了一跳,烛火映照之下,他的双眸变得极为幽深。 “咳,米,米粥呢?” 凤瑾额间薄汗渗了出来。 他嘴角微微一勾,低声回绝: “不用。” “那你想要什么,朕吩咐宫人去做。” “呵,我……想要你。” 他倾过身去,抬手就按住了她的腰带,搂住她的左手一收,她便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就在她的身体落在凤榻上的那一刻,腰带因为自身重力作用,被拉开。 衣衫松散,春光乍现。 他右腿一抬,便翻过身子,无情的压了上去。 身下的人,口中不停溢出一句句破碎的轻喘。 “长风哥哥——” 娇软的呼唤忽然响起,顾长风周身一颤。 低头看去,那面如桃花,眸如春水的女子,正抬着粉霞遍布的玉臂,将一把冷光森森的匕首抵到了他的胸口。 “凤瑾你……” “你与顾家所有人,今晚都得死,呵呵呵呵呵呵——” 第302章 陛下的无妄之灾 凤瑾刚从幻境里醒来,就看到顾长风拔出了天光剑,锋利无比的剑尖抵在了他自己的胸口。 凤瑾双目圆睁,对顾长风此刻的行为震惊不已。 她也入了幻境,她知道里边多的是引人沉沦的诱惑,有金钱有权利,有美男有亲人…… 然而她活了几世,早已看淡了很多,年纪虽轻,却没有什么过深的执念,因此即便幻境诱惑再多,也难以将她留在里边。 顾长风如此,执念是想死? 凤瑾黛眉拧了拧,几步跨过来到他的身边,伸手就欲夺去他手中利剑。 可惊变发生得更快,前方的人握剑的手顺势一转,在她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狠狠的刺入了她的腹部。 噗呲一声,皮肉被刺穿,鲜血顺着伤口,慢慢的往外泅散,把那身新换的素色罗裙染得妖冶艳丽。 “顾长风,你是不是有病?” 凤瑾冷汗直冒,死皱着眉头,咬牙切齿的喝道。 她是不是跟救人两个字犯冲,上次也是,她伸手去抓谢玄的匕首,阻止他自戕,然而最后匕首却深深的刺入了她的腹部。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 想善良一下就那么难么?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朕不防备你,你就这样回报朕? 凤瑾额间虚汗直冒,纤纤玉手握住了剑锋,颤抖的将它稳住,身子却忍不住退后了两步。 顾长风从幻境中惊醒,那濒死之感令他心有余悸。 可看到前方被利剑刺穿,嘴角渗出鲜血的人影,他忽然一慌,愣愣的松开了剑柄。 崖边碎石滚落,面前的人扶着剑,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顾长风,你奶奶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气愤至极却又虚弱无力的斥骂声,从凤瑾口中传来,渐渐的,被凛冽的寒风吞噬。 原来,他已经逼近了悬崖。 原来,他刚才所经历的不过是幻境。 原来,他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亲人们的离世,以及黑虎军的冤屈,那已经成了他心底最深的执念。 就算他的人生重来一次,他还是会担忧这样的结局,所以他才敢在凤瑾亮出匕首时,毫不犹豫的钳制她的手腕,不留情面的反刺回去。 爱都是相互的,既然凤瑾都那么狠心,那他又何必顾及情分? 只是现在,他发现那都是自己的臆想。 凤瑾从来都不分长幼的叫他长风,根本不会叫他长风哥哥;与她从小定下婚约的人,是楚辞而非他;祖父父亲等人战死沙场的时候,她还只是帝女…… 他早该发现异常的,在顾府下人不顾尊卑的将他拉进大门里,他就应该怀疑的! 他不知道凤瑾到底与黑虎军全军覆没,与他九死一生的事情有没有关。 可这一次,没有任何疑虑的是,他亲手将天光剑刺入了她的腹部,就像他一直对她说的那样: 若一切真与你有关,我必杀你! “凤瑾——” 他站在悬崖边,声嘶力竭的呼喊,回应他的,只有回荡在山间的,他自己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摸索着天光剑,才发现它与她一起坠入了崖底的黑暗。 他的手与他的心,同时空了。 小玄子拼命的撕扯着他的衣摆,希望他能想办法将凤瑾救上来,然而他只是呆呆的靠坐在悬崖边,怔怔的望着下方浓墨般的黑暗出神。 小玄子黑珍珠的眼睛里闪着湿意,愤恨的咬伤了他持剑的手臂,便紧紧的趴在悬崖处,朝崖底哀切的呜鸣。 “呜呜呜,呜呜呜,嗷呜……” 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风声还是狼嚎。 它完全不明白,刚刚还是神仙姐姐将它从街边的杂物堆里抱起,送给他的主人,为什么一回过神,它的神仙姐姐就流着鲜血往悬崖坠去。 “嗷呜——” 它仰起头,对着天上残月哀嚎不已,这座被当地人视作禁地的狼山,顿时染上了悲壮的感觉。 红丰镇,悦来客栈。 天字号客房里,因为中了迷药而沉睡的谢玄,忽然心口一痛,那丝生于刹那间的尖锐痛感,让他瞬间醒转过来。 他翻身坐起,下意识往床榻里侧看去,那里早已没了人影,就连被窝都一片冰凉。 里边的人,已经离开了许久! 之前陛下说,她肚子疼,周身冷,得要他抱着她睡才行。 他顺从的抱了,恪尽职守的履行着自己男宠的责任,却不知为何,嗅着那份馨香,他的脑袋越来越沉…… 他不顾一切的往外冲去,将悦来客栈每一间屋子每一个角落都查探了一遍,纵然惹得其他客人愤怒不已,他也不肯放弃。 “陛下呢,你们看到陛下去哪儿了?” 谢玄撞开了夜一等人所宿的房间,杀意腾腾的问道。 夜一嘴快,下意识就出声: “陛下不是一直与统领大人你,待在屋子里,咳咳吗?” 夜一说的是实话,自前日下午统领大人将陛下抱回来后,二人之间的氛围就有些引人遐想。 果不其然,晚间的时候,陛下便召了统领大人同宿,时至今晚,二人都没有出来过。 他们是下属,该有的眼色还是有的,哪里敢不知好歹的打扰二人的好事? 眼瞧着谢玄目光变得森冷,夜七连忙补充道: “统领大人,老大说的是真话,天字号房的房门一直紧闭着,我等根本没有见到陛下有出来过。” 谢玄死死握住拳头,身体因为惧怕和紧张而微微颤抖。 他怕凤瑾出了意外! “前日下午,你去给凤瑾熬汤的时候,她曾找我要了份迷药,她该不会将迷药用在了你的身上吧?” 沈恪打着呵欠从旁边走了出来,背靠在门沿处,懒懒的撑了撑眼皮,而后又困倦的闭上了眼睛。 听了沈恪的话,谢玄紧咬牙关,一张脸沉的能滴出墨来。 陛下召他暖床,不会是为了迷倒他,好一个人前往越国军营,擒拿完颜老王上吧? 该死,他怎么能放松警惕呢? 他沉下眸子,气息冷沉的扫视着众人,最后纵身一跃,潜入了黑暗。 陛下,你一定不能有事! 凤瑾在下坠过程中,心情逐渐变得平和。 如今,她因拯救顾长风被误伤,最后不小心坠崖,那她到底算是被谋杀,还是意外身亡呢? 她重新掌控这局躯体,不过寥寥几月,没想到现在又陷入了死亡的境地。 天命,什么是天命? 莫非就是让她生不好过,死不安详? 这样的天命,拿来做什么? 她的身体,急速的往崖底坠去,她伸手拔掉了冰冷的天光剑,平静的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浅绿色的光晕逐渐在她周身蔓延开来,她的意识慢慢陷入混沌。 “瑾儿,母帝是不是同你说过,有什么事就找小辞和小风他们?” 第303章 竹马的作用 “为什么不能找你们,你们不是我爹娘么?” 长寿殿外,站着一个软软糯糯的一团,正拧着还没长浓的眉毛,偏着头盯着被打开一尺的门缝,奶声奶气问着把着殿门不让进的威严女子。 “听话,快去,爹娘可是掌管了一个王朝,都很忙的!” 小奶团撇了撇嘴,一步三回头的往台阶走去。 眼瞧着小奶娃神色恹恹的走了,女子松了口气,得意的将门摔上,大步的往内殿走去。 里边,起了说话的声音。 “你又把瑾儿骗走了,她那么小,恋父母是很正常的,鸣儿,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 温雅低沉的男声响起,能让人听出话里的无奈。 女子冷哼了两声,强词夺理道: “带孩子多麻烦? “我已经将她需要的吃穿用度,要懂的学业政务,未来的婚姻大事,继位后的直系势力都安排好了,还想怎么样? “再说了,我就不信两个竹马还带不大一个青梅,这件小事都做不到,还把他们留在瑾儿身边做什么?” “鸣儿——” 男子带着叹息,将声音拖得长长的,却也能轻易的听出当中的宠溺。 “你说要是小风和小辞知道了你的安排,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一直恪尽职守的待在瑾儿的身边,就是因为你给人家灌输的忠君爱国的理念,哪知道,你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们帮咱带女儿?” 女子嗤了一声,傲气十足的回道: “知道了又如何,朕是女帝!” “行行行,你说了都算。一会儿咱们还是悄悄去看看。 “每次听到她在门外问为什么,我就有些心疼……嘘,瑾儿是不是在门外偷听?” 趴在门口,努力将耳朵往门缝里探的小奶团一听,眸子一转,连忙躲到了旁边巍峨的盘龙金柱后边。 待二人携手离去,她才悄悄的从柱子后边走了出来,瞥见天边耀眼阳光,她心头一紧,立即心虚的往含英殿跑去。 时光陡转,她不再是奶奶的一团,所有人期望的沉稳,她身上都有。 她执着书册,伏在含英殿里侧的书案上苦读,她的身侧,站着温润如月华的少年。 “殿下,陛下与君上政务繁忙,没时间来看你,你要多多体谅。天下没有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平日在督促她学习时不苟言笑的少年,破天荒的安慰着她,微抬眸子往前方望去,殿门处三两道身影伏在一起,低声交谈。 “殿下聪慧至极,只要肯听,不管学什么很快都能学会,就是性格吧,有时候沉闷得像个大人。” “唉,不知陛下与君上怎么想的,平日里忙于政务倒也罢了,今日乃是殿下生辰,他们竟然也不舍得来探望一下!” “我已经同陛下与君上提了好多次,可是…… “唉,咱们这三把老骨头还是多操点儿心吧,我看好殿下,将来一定是仁君,可不能被养歪了!” 小姑娘将注意力从前方收回,微微侧过脑袋,借着身侧人的遮掩,隐晦的往右后处扫去。 那里,多了鬼鬼祟祟的两道人影。 小姑娘的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在快被身旁少年发现的时候,故作忧郁的紧抿起唇来。 “瑾儿,今日你生辰,那我便允你下午可以不用温书。” 少年心有不忍,斟酌再三之后,终于做出了让步。 若是平日,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头疼脑热,与学业相关的事,他都不允许凤瑾偷懒儿的。 凤瑾蹙着眉头,抿着唇,“满怀伤心”的望着楚辞,缓缓的点了点头。 然而刚到时间,她便将手里的书一抛,一溜烟儿就跑没影儿了。 当夜云都灯火辉煌,街道之上人来人往。 她惬意的张开了手臂,抬头等待着烟花炸响。 为了防备被邪术所害,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大禹嫡公主的真实生辰,是除夕夜那天。 除夕夜,灯花典,她遇到了一个长相极美,纵然狼狈也美得惊心动魄的少年。 “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她大胆的拦住了他的去路,势要将少年诱拐回家。 因为她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人,她觉得这是上天给的最好的生辰礼。 “滚!” 少年垂着头,阴冷的喝道。 惑人的双眸里,看不到一点光的存在。 人长得这么美,脾气怎么这么怪? 罢了罢了,颜值即正义! “小哥哥,你大晚上一个人在这儿,你是不是无家可归呢?” 她眼珠子滴溜的转着,仰着头,一脸真诚的看着面前少年,循循善诱的问着话,就像一只伪装成小白兔的大灰狼。 在注意到他因“家”字而脸色突变的时候,她顿时领会其中深意,趁热打铁的说道: “小哥哥,那你跟我回家吧,我家很大!” 她一把牵住了少年的手,向撒欢的小狗,心中雀跃的往安阳宫的方向跑去。 皇宫虽大,却不能随意接纳外人,更何况这美少年脾气古怪,一看就是不喜欢与人接触的存在,将他带到安阳宫那个秘密基地去,才算合适。 “小哥哥,这里虽然有些破,可也算能遮风挡雨,收拾收拾还能住人的。 “你可以把这里暂时当成家,我把钥匙给你,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可以来这里避一避。 “哦对了,我家离这里很近,你可要时常来找我玩儿哦! “天晚了,我得回家了,明天早上我可以给你带早膳。” 她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去,期待着被她“拯救”来的少年,可以说一句“谢谢”,或者“再见”,最起码也要告诉她一下他的名字。 可是除了在街上的阴沉的“滚”,他再没说过别的话。 唉,好看的人都有怪癖么? “小哥哥,我叫凤瑾,记住了,明天见!” 天色渐明,她雀跃的从床上爬起,在宫人的伺候下梳洗完毕后,便准备拎着饭盒往安阳宫跑去。 可变化来的总比计划快,昨日上午还让她觉得顺眼无比的人,忽然出现在了眼前。 “殿下,昨日情况特殊,允你不用温书,但课业不能拉下,今天你必须把昨天的补上!” 讨厌,竟然在这个时候打扰她找小哥哥去! “知道了,伴读大人!” 耐着性子温完,再经楚辞检查完之后,她才被允许离开。 时间已是日上三竿,饭盒里的粥食点心早已冰凉。 无奈之下,她只能捎了两盘松软的点心,谁知走到安阳宫里,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安阳宫西边的小宫门似乎被人打开,她疑惑的往外走去,仍然没见到夜里那个美少年。 “奇怪,真走了?” 摇着头溜到了大街上,心不在焉的逛了起来,街上行人的窃窃私语,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们听说了吗,昨晚晋阳王府失窃,出动了好多人才将小偷捉拿归案!” “晋阳王可是世袭的王位,哪个小偷敢在晋阳王府动手?” “不知道,不知道,总有些人胆大包天!” “那小偷儿呢,结局如何?” “看早上的动向,好像是被抓回晋阳王府了,毕竟偷了晋阳王府的东西,不交出来,府尹也不敢处理。” “啧,别说了别说了,晋阳王府有点邪门儿!” 晋阳王府? 凤瑾停住步子,犹疑的皱起了眉头。 第304章 天机殿禁地的秘密 这时机怎么那么巧,小哥哥不会就是盗窃了晋阳王府的小偷儿吧? 不,不像,完全不像! 他虽一身狼狈,周身隐约散发着阴暗处带来的腐霉味,但骨子里的高傲却不容忽视! 高傲的人,是不会允许自己做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如果小偷不是小哥哥,那他到底去了哪儿? 那还要去晋阳王府看看吗? 可身边的人,无论是太傅,还是母帝身边的张德仁,都曾提醒过她,不要靠近晋阳王府一家。 凤瑾轻叹着气,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食盒,掀开盖子,放到了路边墙根下。 送不出的东西,还不如扔了。 在她走后,一只骨瘦如柴,毛色灰中带黄,似乎已病入膏肓的犬只,抬着后腿儿,一颠一颠的凑了过去。 有些缘分,就是这样无意中种下的。 她只好认命的回了皇宫,平日里最喜欢的闲暇时光,竟让她觉得有些没意思。 罢了,大不了明天再去看看,他总不可能连个谢谢都不来说吧? “殿下,玄机子大师来了,陛下与君上让老奴赶紧带你过去!” 张德仁努力的压着嗓音,不让尖细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惊吓到凤瑾。 老树皮般的脸堆在一起,让那恭敬中带着慈爱的笑容,变得有些不怀好意。 他的大半辈子都在勾心斗角里度过,奸佞的样子已经定格住了,想改变也改变不了。 “玄机子,是你们曾提到过的高人吗? “我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就听到这个名字了,如今才得见真容,还真是神龙见首难见尾呢!” 凤瑾不在意的撇撇嘴,躺倒在了床上,仍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张德仁朝宫女使了个眼色,一会儿过后便接过宫女拿来的绒毛斗篷,笑眯眯的走到了脚榻边。 “殿下,殿下? “玄机子大师毕竟是世外高人嘛,哪能跟普通人一样呢?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或许对大师来说这几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殿下,快起来吧,你不是一直想练武么,以后啊,可都是由玄机子大师亲自教导你呢,飞天遁地,可比跟着顾小公子舞刀弄枪来得有趣?” 听到“飞天遁地”四个字,凤瑾眸子一亮,瞬间翻身而起,连忙催促着张德仁带她过去。 通过皇宫北侧隐藏的栈道,她随张德仁去往了建在北处山尖的北塔。 在隐约能看见塔楼上方的人影时,她忽然问道: “老张,为什么不能靠近晋阳王一家?” 小心的在身后护着他的张德仁表情一僵,眸光变得晦暗,几息之后轻叹道: “殿下,你不要去就是了。” “难道是因为晋阳王世子生而不祥的传闻?” “殿下!” 张德仁的声音比之前高了一度。 “总之,你听陛下的话就是了,那一家……” 他摇起了头来,却不再多言。 追问无果,她只能将心思放在将要面见的玄机子身上。 一个从她出生起就与她有了师徒名分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人? 她认命的往山上爬去。 北塔飞檐之上,站着一个鹤发童颜,道骨清风的老者,她还未爬上台阶,他只轻轻挥了挥衣袖,她便被卷到了屋檐之上。 老者上下打量着她,摸着长而顺滑的白胡须,轻轻点了点头。 “傍晚便随贫道前往天机殿。” 话落之后,老者脚踏虚空,悠然远去,留着她一人在屋顶上“涕泗横流”。 这是什么师父,刚见面就要她的老命么? “师父大人,你不管我了?” 老者身形一僵,一晃,便没了踪影,最后还是贴心的谢玄将她抱下来的。 眼前一花,便是春去秋来。 天机殿的日子平淡又闲适,平淡到她总是难以回想起来。 十岁的时候,世人终于知道她这个嫡公主外出学艺去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破地方,吃个肉都还得提前一个月申请!” 看着她又端着碗,坐在大殿外的台阶上,啃得满脸油光,周围的年轻弟子都酸溜溜。 “小师妹,也就是你,能光明正大的吃肉,换了人,早被扒了皮了!” “唉,谁让人家是掌门的关门弟子!” “别酸,师父说我长身体,要吃点儿肉才行。” 啃着鸡腿儿,忽然听到负责后山禁地的门中弟子悄悄议论,说里边的人又发狂了什么的。 身为掌门的关门弟子,她的地位可不一般,天机殿大多数地方都被她逛遍了,可那禁地她却一次都没去过。 琢磨着昨日偷听到的谈话,知道师父近两日都不在门中,稍稍思索,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倒要去瞧瞧,禁地里边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她将剩下的半只烤鸡包好,小气的系在了腰间,便仰着头,光明正大的从大殿外离开。 正因她表现如常,才没有任何人注意她,轻而易举的,她溜进了禁地。 禁地之中设有阵法,她蹲在外边回忆了下玄机子曾经给她演练过的内容,一下就看破各道阵法关键,不费吹飞之力的走了进去。 遍布冰晶的山洞里,有一方陈设简单的屋子,桌有床有凳子,勉强算得上屋子。 屋子由一块宽约一丈,长约两丈,厚一寸的雾蓝色冰石为地基,左右前三面无遮挡,唯有后方有一堵天然的石墙。 在最显眼的地方,冰墙的墙根底下,坐着一个身形消瘦的人。 天机殿禁地的秘密是一个人? 按照经典的剧本来看,这样的人一定不简单! 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里边的人像是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 有些人,只需看过一眼,就难以被忘记。 她躲在了冰柱后边,努力偏着脑袋,打量着靠坐墙根,单膝而立,垂着视线紧紧的盯着地面的少年。 那不是……当年那个好看的小哥哥么? 她心生雀跃,准备跑过去,最后却只能站在屋子的正前方。 因为无墙的三面隐隐有光晕出现,存在着一种隐形的阻拦。 她在前方挥舞着双臂,努力的展现着自己的存在感,然而里边阴郁的美少年,却一直不曾有过反应。 凤瑾心情郁结,想要喊他小哥哥的心思瞬间淡了。 既然你都不认识我,那我也不认识你! 她冷哼着往山洞外走去,即将走出洞口的时候,就气哼哼的折了回去。 “给你,早膳!” 她把半只烤鸡放在冰石台下,转身就走了。 第305章 不要轻易说不爱 过后,她便时常溜去后山。 禁地阵法屡次被触动的情况,早就被门中长老发现,可将事情禀报上去时,玄机子却轻轻摇了摇头,一脸的风轻云淡。 “制服野兽的,不一定是猎人。” 他双手负于身后,将目光落于后山,白色的道袍在风中翻飞,完全是一个胸有乾坤的世外高人。 有了他的默认,门中长老对凤瑾前往禁地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凤瑾像往常一样偷溜去后山,脑子忽然一疼,清醒后就发现自己在跑,一直在跑,跌跌撞撞、慌不择路的在建于山间的庄严殿宇中穿行。 身后一直厮杀声远远的传来,她心头一慌,脚下一滑,便从最上边的台阶上滚下。 她周身疼到痉挛,试了好几次才艰难的攀着台阶爬起。 凤瑾睁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洒满鲜血的长阶。 “小师妹,快跑!” 天机殿的一位弟子,浑身鲜血、跌跌撞撞的移到她的身边,说完这一句话,便被后方劈来的利刃挑开。 她只能紧咬着牙,用破皮的双手撑在地上,艰难的站了起来。 她一直跑,努力跑,拼命跑,只知道跑。 天机殿遗世独立的存在,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一点儿也想不明白。 “喂,小萝卜,我数到三,你就跑。” 身边忽然多了一个衣衫艳丽的少年。 她眨了下眼睛,愣愣的看着停下步子,甩开她手的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直接喊了“三”。 后发脚步声越逼越紧,他眉头一皱,一把将她推了下去。天机殿建山峦之上,对多的便是倾斜向下的道路,毫无意外的,她一直往坡下滚去。 “是贫道失算了。” 耳边突兀的出现了玄机子沧桑的叹息声,她努力的想要醒来,却始终睁不开眼。 玄机子抬起袖子,慢慢的在凤瑾的身体上空拂过。 “这一切都是梦,梦醒之后,什么都忘了。” 星星点点的光芒之后,她逐渐变得安稳。 …… 她摸了摸手臂,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浓重的黑暗之下,出现了一堆暖色的篝火。 这是梦,还是…… “你醒了。” 低醇无情的男声响起。 她疑惑的朝声源处望去,篝火光芒之外的昏暗处,坐着一个身穿深色衣衫,额间水晶反射着冷月光辉的男子。 “你是……” 她觉得很是熟悉,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男子眸光微微晦暗,伸手往火堆里添了几块柴火后,不厌其烦的介绍道: “我叫贺察。” 他微抬眸子,说得极为熟练,好似这样的事,已经做了好多遍。 凤瑾皱了皱眉头,撑起身子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周围一片黑暗,抬头往上看去,可以看到被峭壁遮掩了一半的弦月。 这里是…… 她记起来了,她不是身中天光剑,失足坠落悬崖了吗,那她现在怎么还活着? 她连忙伸手往腹部摸去,那里还有着半干的血迹,轻轻触碰,都有着钻心的疼痛。 既然伤势是真的,那她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来,又怎么会没事? “你……救的我?” 凤瑾偏过头,仔细的观察着隐在昏暗处的人影。 贺察眼皮微微动了动,一脸平静的看着她周身,快要完全消失的浅绿色光晕,慢慢站起了身子。 “既然你醒了,我便先走了。” 他平淡的说出这句话,转身就朝黑暗里走去,毅然转身的模样,就像面对的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他慢慢的走了,慢慢的在黑暗中变得虚幻。 他明明没有了任何人类的情感,却在快要彻底消失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抚在了胸口的位置。 那里原来是有心的,如今却是而冰冷的一片。 他想不起什么是悲,什么痛,只是觉得身体有些沉重。 “无论介绍多少次,她总会很快忘记你,逆转阴阳的后果,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么?” 他按着再也没有跳动感的胸口,敛着眸子,自言自语。 凤瑾挪着身子,靠坐在石头旁,凝着双目看着贺察消失的方向,心底深处有熟悉的感觉拼命的想要破土而出,却又在关键之处被无形的东西阻拦。 又是这类奇怪的感觉,每当她想回忆,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出现。 不过还好的是,这次坠崖,有许多她满心疑惑的事情真相大白。 她想起了凤归麟,就是她一直想在安阳宫等到的人,那个她在除夕之夜想要诱拐的美少年。 难怪他每次看着她的感觉,都令她觉得奇怪。 难怪她嘲讽于他的时候,他都会恨得要死。 难怪每次惹他生气,他都会愤恨十足的搞事…… 原以为是那病娇摄政王与她这个暴君不对付,如今看来,倒是她自己惹上的债。 还有她几乎没有印象的父母,搞个半天竟是那样的存在,还真是亲妈和亲爹啊! 凤瑾摇着头,不停的长吁短叹。 狼山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叹着叹着,她又被拉入了回忆。 她倚在高楼栏杆之处,看着下方站在瓢泼大雨中的谢家子弟,一刻之后,便扬起头,看向了身侧气息冷肃的青年。 “谢弘叔,你是不是喜欢我娘亲?” “殿下,不可胡言乱语,陛下深爱的人,只有君上一人。” 青年一直观察着大雨中的被筛选出来的谢家子弟,听到她的话后,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隐约可以察觉到他的黯然。 凤瑾蹙了蹙眉,撇着嘴不信的说道: “是么,可娘亲不是和那个皇贵君容渊青梅竹马么? “其实要我说,谢弘叔你比那个容渊要好,我虽然很少遇见他,但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 谢弘将视线从大雨中收了回来,转过身子,低眸看向了她。 “殿下,陛下深爱的只有君上一人……” 他扬着极淡的笑,耐心的同凤瑾解释着。 长长叹了口气后,又静静的看着她,低声喃喃起来,就像在透过面前的小姑娘,看着别的人。 “我只是陛下的影子,影子又怎么能被当成一个真实的人?” 凤瑾看得出来,他是喜欢她娘亲的,只是因为身份,让那份感情无法展露于阳光之下。 她余光瞥着谢家子弟前方站得最直,最引人注意的少年,忍不住问道: “如果我要喜欢谢玄呢,谢弘叔,你会不会阻止?” 谢弘嘴角动了动,怔怔的看向了滂沱大雨中咬牙坚持的谢玄,就像看到了竞选凤鸣影子时,拼命的自己。 “情爱自由……那孩子,应该会很开心。” 轻叹之后,转回头,严肃的凝视着凤瑾,郑重的说道: “殿下,有些人最是执着,你若真心想要那么做,就别轻易反悔,不然…… “有些人最是认真,他没法潇洒的抽身离开,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会头破血流的走下去。 “我希望你的喜欢能维持一辈子,我希望殿下你,不要轻易的,说不爱就不爱了。” 第306章 他们根本没有死 说不爱就不爱了…… 他怎么有些感同身受的样子? 想要看清他的表情,他却转过了头颅,迈着步子往楼梯下走去。 侥幸活着回来,身上的血迹被滂沱的大雨,冲洗干净的谢家子弟,已经候在了大厅之外。 凤瑾随谢弘站在屏风之后,不露真容,屏风之前的谢家族长及其长老等,更将二人隐约可见的身影挡在了后边。 “殿下,当中将有一人,会为你生为你死。 “陛下与君上不会一直陪你,但他一直都在。” 此次,他没有特意点出谢玄的名字,但凤瑾知道,他最看好的就是谢玄。 将视线落在外边伤痕累累的少年身上后,她有些心慌的问道: “他们不会一直陪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本来就没怎么陪我,什么亲爹亲娘,合起来的次数还没见你见得多! “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弘抬起手,放在了凤瑾的脑袋上,沉默的了好久,才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殿下,不要相信耳朵和眼睛,你要相信自己的心。” 相信,自己的心…… 凤瑾在心里咀嚼着这句话,但越思索越觉得糊涂。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她懂,可心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该如何去评判它的真假? 耳边忽然嗡嗡作响,抬头一看,她正独自一人走在皇宫之中,看那周围的场景,差不多是到了冷宫附近。 花木遮掩的僻静角落里,有几人窃窃私语。 “其实陛下与皇贵君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二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如果不是君上带着什么先祖誓约横插进来,陛下又怎么可能舍了容贵君,与他成亲? “听说当年可是闹了好大的风波,大禹都差点儿乱了!” “难怪,瑾殿下一出生,就被陛下命人带离了身边,也就是她嫡长公主的身份,陛下才迫不得已的派了太傅等人去照看。 “后来开始读书习字,即便就在含英殿里,陛下都没去看一眼。 “这不,又被送出去学艺去了么?” “可是颖殿下不也没在陛下身边长大么?” “你懂什么,皇室里向来不乏权势争斗,陛下这样做,还不是怕君上对颖殿下不利……” 她失魂落魄的往前走,交头接耳的声音逐渐在后方远去。 她努力的想要回忆起凤鸣的模样,可到最后,都仍旧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大概,她的人生里,就没有这个人的参与。 不对,为什么她想着“娘亲”二字,心里会感到逗趣? 究竟是哪里缺失了一环? “殿下,节哀——” 文武百官身着素服,对着她整整齐齐的叩了下去。 她不明所以的扫视着众人,前方一位头发稀疏,难胜簪冠的老者颤抖着声,仰天哀嚎了起来。 “瑾殿下,陛下驾崩了……君上也随之而去了!” 驾崩…… 他们,死了? 低头看见自己周身衣衫,也是一片素白。 纸钱飞扬,灵幡飘动,她领着文武百官,一步步为帝君送行。 归云山的台阶很长,蜿蜒曲折,她就这样依据先帝遗诏,将二人送往了皇陵之外的地方。 帝君二人的死亡太过突然,不得不让她怀疑当中另有隐情,继位之后,便一直暗中查找证据。 然而,关于亲爹贺蓝的不利言论越来越多,连带着与她有关的负面言论也多了起来。 “凤瑾,你就是个可怜虫,他们所有人都在骗你,就你一直被蒙在鼓里,甚至毫不知情!” 夜半恍惚之时,耳边开始有窃笑声出现,警惕的睁眼,却看不到任何可疑的身影。 召出谢玄询问,答案与她看到的一样,次数一多,倒显得她疑神疑鬼。 她再次于二人忌日附近前往归云山,到达山底时,她隐晦的审视着面前那个,关于夜晚异样状况,回答始终一成不变的人。 “谢玄,朕希望你不要背叛朕。” “陛下?” 她头也不回的往山上走去。 归云寺一片冷清,因为在先帝忌辰附近,全寺僧人都会诵经祈福,这是所有的大禹百姓都知道的事情。 这一次,她没有露出身份,而是悄悄了潜入了寺内,里边一片安静,大雄宝殿内,空无一人。 有古怪! 放轻了步子,无声的在殿中巡视,佛像后侧,佛绸遮掩的地方,隐约出现一个人影。 冷风穿来,吹得佛绸轻轻飘动,一瞥之下,露出了后边神似谢玄的侧颜! 谢玄不是该在山下等她么? 大步往里跨去,里边黑影一晃,瞬间失去了踪影。 继续往里走去,大殿里间,是专门用来陈列灵位的地方,下意识往正中处看去,原本摆放着先帝君二人灵位的地方,空空如也。 “住持呢,主持呢,给朕滚出来!” 凤瑾顿时勃然大怒。 过了一刻之后,才有人慢吞吞的从侧门走了进来。 “贫僧慧空,见过陛下。” 凤瑾一把拽住了老和尚的念珠与袈裟,指着空了地方,厉声质问: “朕母帝与父君的灵位去了何处?” 老和尚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因凤瑾的无礼与慑人而变化。 “不过死物罢了,刻了人名就是灵位,不刻,就是普普通通的木板一块。 “你若将他们二人的名字刻于心上,无论身在何处,都可进行祭奠。 “陛下你何必拘泥于此?” 一个和尚,有胆量轻易去动帝王的灵位么? 无论礼佛还是修道,都有忌讳一说,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有气运在身,人死之后,他们的东西可轻易动不得。 这老主持不像个糊涂之人,除非…… “他们根本没有死,对不对?” 老和尚仍是笑眯眯的看着她,那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陷入丧亲之痛的孩子。 凤瑾眼神一冷,满满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幽幽嗤道: “住持,朕刚才看见了。” 看见? 兵不厌诈罢了。 果然,她从老和尚表情一瞬间的变化里捕捉到了真相。 二人,多半还活着! 她松开了老和尚,阴沉着脸,往山下走去。 山门的位置,停着她的马车,马车的旁边,站着恪尽职守的谢玄。 见她从山上下来,他连忙迎了上去,隐含着关切的模样,显得有些可笑。 “谢玄,你是不是也在骗我?” 她自嘲的笑了笑,眼前这张忠诚冷毅的脸,让她觉得很是碍眼。 在上山前,主动提出留守山下,却在她上山之后偷偷离开。 他出现在大殿背后,是想与什么人会面,是她那诈死的父母么? “陛下你说什么?” 谢玄怔怔的问着她。 凤瑾轻嘲一声,鄙夷的移开了视线,卸掉车架,骑着赤雪绝尘而去。 第307章 如果朕现在对你说不喜欢了 “谢玄,你疯了!” 狼山之上,顾长风站起身子,捂着被咬伤的右臂,瞪大了眼睛,厉声喝止着站在悬崖边上的人。 “疯?” 谢玄嗤笑了一声,敛起眸子,掩下其中悲怆。 “陛下出事,我也不会独活。 “为陛下生,为陛下死,就是我的命。” 他说的平静又坦然,无端的令人心生悲哀。 天边的残月淡化的差不多了,蒙蒙的天光,已经从天际涌现出来。 他本是奔着黑水岭去的,可心里一直有声音指引着他往狼山方向掠去。 靠近狼山的时候,悲痛至极的狼嚎在山间久久不散,那是小玄子的叫声,这下他确定,凤瑾真的来了这里。 他拼命的往山上飞去,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可传来狼嚎的山顶之上,悬崖之处,只有小玄子与一个眼熟人的身影。 “陛下呢,陛下去哪儿了?” 他慌忙四顾,急声追问。 顾长风只是闭着眼无力的靠在石头上,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 偏生小玄子趴在悬崖边上,着急的扒拉着前肢,偏着头,不停的嗷呜低唤。 碎石哗啦的从崖底下滚落,他的心咯噔一声。 “她掉下去了……” 顾长风苍凉的轻嘲声从旁边传来。 谢玄瞬间转头,颤着声音,冷煞的逼问: “什么叫掉下去了?” 回应他的,只有顾长风一个劲儿的凄凉大笑。 他是在血雨腥风里穿行的人,对于鲜血的味道,极为敏感。 他察觉到顾长风右臂鲜血淋漓的伤口,察觉到小玄子口中的血腥,还看到……崖边两点滴落的血迹。 小玄子平日都没有攻击性,顾长风的伤势似是因它而来,除非…… “没错,凤瑾是因为我掉下去的……她的身上,还插着我顾家的家传宝剑!” “顾长风!” 谢玄赤红着双眸,蓄力朝地上的人劈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她给我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她设计让黑虎军无一生还,她还不知悔改,如今在这与越军对战的关键时机,来到了边关! “你说,她该不该死?” 顾长风的双手死死的扣在凹凸不平、粗糙无比的岩地之上,一脸的愤恨,更像是在咒骂自己。 顾长风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落在谢玄眼里就显得极为无耻,他恨不得当即将这罪魁祸首置之死地,可最后他没有伤及他的性命。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找寻陛下的下落,陛下的安危,比这世上任何事都重要! 可让他失望的,悬崖四面环山,均是绝壁,根本没有下去的路。 眼见天色渐明,却始终没有找到凤瑾,谢玄的心完全凉了下去。 陛下身上中剑,又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恐怕…… 陛下现在一定很孤单。 “你一直在出言不逊,无非是想逼我动手。 “我不会如你愿的,因为黄泉路上,你会碍了陛下的眼。 “顾长风,会有人来杀你的,但在那之前,你便在愧疚里好好煎熬吧!” 眼见谢玄意图跃下悬崖,顾长风瞬间站起身来,他并没有因凤瑾坠崖而崩溃,是因为他看到谢玄出现在了眼前。 影子与女帝的关系,他是知道的。 若凤瑾死了,谢玄一定会死,但他一直安然无恙,就说明凤瑾没有性命之忧。 见谢玄停住了身子,他连忙问道: “你是凤瑾的影子,你不是能感觉到她的安危么?” “感觉?我早已感觉不到陛下的任何情况。 “陛下说,她出了事我不会死的,但,她出了事,我为什么不死?” 谢玄敛上了双眸,晶莹的东西从眼角渗了出来。 身为影子,他却没有保护好陛下,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陛下,你等我,那些拦路的小鬼,就交给属下好了。” 他一脚踏入了悬崖,毅然的往下坠去。 顾长风瞪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宛若雕塑一般在冷风中立了好久,最后喉头一动,呕出一口暗红的鲜血。 谢玄那一跃,将他最后的希望都打碎了。 难道凤瑾真的…… 是他亲手杀了她。 大哭与大笑之声在悬崖上方回荡,伴随着凄厉至极的狼嚎,让这狼山变得愈加诡异。 凤瑾的梦,停在了策马离去时。 心慌的感觉,逼迫着她从追寻记忆的长路上折返,黑暗涌现,白光忽起,她从熄掉多时的火堆旁醒了过来。 上方呼啸的风声有些奇怪,她仰头一看,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迅速坠来。 靠,谢玄那家伙怎么也掉下来了! 她深吸口气,将牙一咬,右脚在石头上借力一蹬,快速往上方跃去,刚好在接近谢玄身边的时候速度减零。 而后便轻轻松松的抱住他,跟着他往下坠去。 “陛下你……” “你什么你,想死是不是?” 忽然多了个人抱住自己,还是他的陛下,谢玄哪里还想求死,拼命压着眼底翻涌的情绪,轻轻回道: “不想。” 凤瑾在他耳边怒骂道: “不想死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想办法减速!” “哦,哦,好。” 纵然谢玄已经尽力将匕首刺入崖壁帮助减速,纵然凤瑾也在带伤帮忙,可由于减速的时间太短,二人还是狠狠砸到了地上。 闷哼与痛呼同时响起,谢玄忍着后背剧痛,着急不已的扶着身上的人。 “陛下,你怎么样?” “怎么样了,朕要死了! “说,你怎么也掉下来了?” 凤瑾艰难的将手从腹部处收回,看着上边沾满的鲜血,怕死的咽着唾沫。 谢玄抿了唇,失而复得的惊喜让他湿了双眸,他强忍着将身上人揽入怀中的冲动,哑着声音说道: “我……属下自己跳下来的。” 听到这个回答,凤瑾心头一梗,感受到腹部正汩汩的流着血,又顿生气恼。 抬起染血的右手,一巴掌抽在了谢玄的脸上。 “都是你!你好好儿的跳什么崖? “若不是为了救你,朕的伤口会崩开么? “要是朕因失血过多而死了,朕一定要拉你给朕陪葬!” “好。不需陛下动手,属下心甘情愿的为陛下陪葬。” 凤瑾更气了,但也懒得看那一脸赤诚的家伙,从他身上移开,仰躺在了旁边。 她突然就不喜欢谢玄了,她还没死呢,不想办法给她止血,却想着如何给她陪葬,靠! “谢玄,如果朕现在对你说不喜欢了,你会怎么样?” 第308章 根本不是巧合 这一句话的杀伤力,比世间任何的武器都要厉害。 谢玄没奢望过陛下会喜欢他,可自从陛下说过喜欢他后,他就不敢去想有一天陛下不喜欢他了。 他的心正像被人千刀万剐,让他痛不欲生。 可那是他的陛下啊! “只要……是陛下的决定,属下……都会支持。” 他用了极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一句话。 凤瑾当即怒喝: “支持个屁!还不想办法给朕止血? “朕死了,鬼去喜欢你! “还愣着做什么,你是不是想看着朕死了后,再去找个陛下?” 谢玄这才明白自己的错处,陛下哪里是不喜欢他,分明是他自己不称职,惹得陛下生气了。 这世上除了她凤瑾,还会有谁是他的陛下? 不会再有的,他只认她一个人。 “陛下,你还活着,真好。” 谢玄定定的望着凤瑾,少有的笑了笑。 他一笑,冷峻的模样便随和了不少。 凤瑾被他的笑所吸引,连衣服被匕首挑开都没注意到,直到止血的药粉洒在伤口之上,带来酸牙的痛感后,她才回过神来。 她死拧着眉头,冷汗不停的从额间冒出,让那气势十足的倾城貌,染上了弱柳扶风的娇柔感。 适应了痛感之后,她将裙带再往下拉了一点,腹部另一侧的雪白肌肤上,留着一条拇指长的粉色疤痕。 她皱巴着脸,恶狠狠的瞪着谢玄。 “看到没有,那个伤是为了救你而落下的,今天的伤虽是因为救顾长风而得的,但又是为了你,才加重的! “如果落了什么毛病,即便朕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你也得受着,你休想逃出朕的魔掌!” 谢玄紧紧的盯着那处刀疤,既有心疼,又有种奇怪的欣喜。 他抿着唇,盯了好久,然后伸出手,鬼使神差的摸了上去。 粗粝的手指在疤痕处来回抚动,在滑腻的白瓷上生出一道道细小的电流。 凤瑾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轻轻战栗,朱唇于微启之时,溢出了一声极小的莺啼。 “谢玄,把你狗爪子拿开!” 凤瑾梗着脖子,瞪着眼睛,低声喝道。 谢玄留恋的摸了最后一下,带着心底生出的异样,默默的收回了手。 腹部的血被制住,谢玄又不再乱摸之后,凤瑾侧身躺在一旁,开始琢磨起解封的记忆来。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她的记忆至少被动了两次手脚,存在三层内容。 第一层就是她被趁虚而入性情大变的真相。 她只记得表面上看到的,即凤鸣不待见她,后来诈死,谢玄有可能知道这一切,但就是没有告诉她。 第二层是天机殿的发生的事,与凤归麟有关的事。 他们在很早的时候相遇,在天机殿之中重逢,但因天机殿暂不知缘由的大乱,让师父玄机子封掉了一切相关的记忆。 虽然,现在也没想起多少。 第三层包涵了所有的真相,即她所有的,完完整整的记忆。 世传凤鸣对她的不待见,都是虚言,不过是因为凤鸣这个母亲不太正经,一心爱玩。 没正大光明的探望过她,但与父亲贺蓝偷偷的藏在暗处看她的次数,完全数不过来。 她的忧郁,她的沉稳,只是为了迎合世人的谣传,配合父母的演出,她当然得尽心尽力。 但是记忆的逐渐缺失,让她走向了濒临死亡的道路。 这一切,应该有人在操纵吧! 也许可以这样解释,她爹娘早就知道惊天阴谋的存在,于是在她刚生下来就开始布局。 从来不去看她,是为了给背后造成不待见她的假象,又将谢、楚、顾、苏等有钱或者有权的大家族子弟,放在她的身边,是为了给她布下势力网络。 将她送去天机殿学艺,也是当中的一环。 不然无法解释,为何刚一生下来,她就与世外高人玄机子有了师徒之名。 更在消磨几年时间下山后,直接为她灌顶百年功力,让她一跃成为世人当中的绝顶高手! 奈何天机殿忽逢意外,使得计划出现了纰漏,无法,二人只得以诈死的办法,转明为暗。 他们应该对她记忆出现问题的事情早有预料,谢弘很早前对她说的,后来又在霜城派人提醒的那句话,“一定要相信自己的心”,可以进行印证。 越想越觉得心惊,越想周身越凉,凤瑾不敢再想下去,便将注意力放到了找出路之上。 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她觉得,有可能是自己小说看多了的原因…… “谢玄,朕可能在母帝去世后见到过谢弘。” 凤瑾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她相信谢玄不会骗她,那在归云寺大殿里出现的与谢玄侧颜神似的人,极有可能是谢弘。 二人毕竟是叔侄,有着一定的血缘关系,相貌上也存在相似之处。 “陛下,你说你……” 谢玄停止了寻找出路,转过身来,有些震惊有些激动的看着凤瑾。 “是,朕的母帝与父君,也很有可能没死。” “陛下,你说的是真的?” 谢玄疾步走来,单膝跪地,蹲在了凤瑾的身旁。 凤瑾仰头看了看天色,沉声道: “十之……八九。” 她继续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谢玄,或许朕来到狼山,根本不是巧合。” 狼山有幻境,既可遮掩越国偷袭小队的踪迹,也能唤醒她被封印的记忆。 但这食物链的顶端,即狼山布局的最后的黄雀,究竟是敌还是友人呢? 凤瑾更倾向于后者,友人将计就计,让她深陷狼山危局时,唤醒她被封住的记忆。 额,不过,她是不是对友军太自信了点儿? 那便再小小的印证一下吧! “谢玄,你是从何处得知,发动偷袭的那只敌军小队,是从狼山绕过来的?” 谢玄紧拧着眉头,思索后回道: “是铁甲军中的斥候,如今看来,恐怕不是了。” “罢了,总之这一次,朕是赚到了。 “不过朕这一剑之仇不能不报,谢玄,你说呢?” 谢玄目光一凛,握紧了右掌。 “陛下,属下会为你报仇的!” “好,但你给朕打下手,朕要亲自来!” “可是陛下,你的伤……” “此动手非彼动手,朕有的是办法治他顾长风!” 有了霜城的经验,二人对于找山洞找隧道可是熟练得很,一个时辰后,就寻了个地下岩洞,弯弯拐拐的绕出了狼山。 出来一看,哟呵,正巧看到铁甲军的军营呢! 巧了! 第310章 陛下问我甜不甜 陈实发现顾长风出去了一晚上都还没有回来,顿时着急不已。 眼下正处两军交战期间,主将只身在外恐有危险,他连忙召了十来位心腹士兵组成一个小队,直接朝狼山策马而去。 山路陡峭,周遭的环境却有辨识度,没用多久,就找到了顾长风所在的山崖。 悬崖边上,顾长风一个人靠坐在石头旁,一动不动的望着下方,一种由内而外,快要让人窒息的悔恨感,让陈实等人担忧不已。 无论是谁,都没有看到过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陈实扬了下手,让士兵候在原地,一个人慢慢的往前靠近。 “将军,卑职见你彻夜未归,担心你遇到什么状况,便自作主张,带了一对人马出来寻你。” 顾长风充耳不闻,完全没有反应。 见此,陈实继续前行,行至顾长风身侧的时候,手臂上染血的狰狞伤口赫然映入眼帘。 他顿时大惊,连忙在旁蹲下,着急万分的就要查看顾长风的伤势。 “将军,你受伤了?” 察觉有人向他胳膊探去,顾长风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将手臂往回收,如此,恰好躲开陈实的动作。 这点儿伤算什么,是他罪有应得。 如果他的伤能换来时光逆流,即便让他被小玄子咬得血肉模糊,他都愿以此为代价回到对凤瑾拔剑的那一刻。 他该看清的。 可是他又有些迷惘,若那不是幻境,他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他会不会也那样毫不犹豫的出手? 可笑,他自己都给不了自己答案。 “将军,快随卑职回去吧!敌人既然能偷袭一次,也可能会有第二次!” 顾长风慢慢的站起了身子,因为彻夜长坐,身体受风所侵,双腿血液凝滞,他撑在岩石上缓了好久,才勉强缓了过来。 他望着狂风怒号的山崖,怔怔的问道: “你说,人若从此处掉下去了,还有活着的希望么?” 陈实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样的话题,但也配合的探头往下方看了看,而后摇着头惋惜的回道: “这悬崖太高了,人摔下去必然尸骨难存。 “将军,还好你没事,快随卑职回去吧!” “尸骨……难存?” 顾长风摇头轻笑,那向来在战场上杀意满满,仅凭一个眼神就可震慑宵小的双眼,在此时泛起了心酸的微光。 “呵,走吧,走吧…… “我顾长风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他将视线从山崖处收回,毅然转身,寂寥的往来处走去。 陈实摸了摸脑袋,疑惑的看着渐远的身影,喃喃道: “答应我的事? “将军你,没有答应过我任何事啊?” 从狼山回来,陈实就有一个感觉,将军更冷僻了。 往常见到负伤的士兵,他还会前去慰问几句,如今却一直冷着脸,沉着眸,径直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路上遇到将士招呼,他都视而不见,直接走了过去。 快到营帐的时候,顾长风忽然停下了步子,转过身语气冷硬吩咐道: “你去看看底下人有没有按本将军的要求做,这里,不需要你。” 他想一个人待着,他不想任何人看见他的异样。 大战时期,军心不稳,可是大忌! 然而愤然的撩开门帘,跨步进去,看到里边的情况后,他瞬间就愣在了原地。 营帐里侧,他那简陋的床榻上,躺着一个脸色泛白,衣衫略显脏乱,却倾国倾城的女子。 那是他从狼山一直念到现在的人,险些让愧疚将他压垮的人。 “凤瑾,你,是你么?”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的人,颤抖的抬起了手,想要将那她抓住,即便是一片衣袂也好。 “滚开,不要碰陛下!” 被人愤怒的呵斥后,顾长风才发现床榻边上,还有另外一个人。 ——谢玄,那跃下悬崖,本该必死无疑的人。 床上的人难受的轻咳了两声,悠悠转醒,在看到他之后,登即换上一副大失所望的心痛模样。 “顾长风,朕好心救你,你却要杀朕。 “顾家不是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么,你报恩的方式,真令人大开眼界!” 凤瑾在谢玄的搀扶下靠坐起来,看着顾长风,嗤笑不已。 比杀人更觉痛快的是,诛心! 她的气,她要让他尝受诛心之痛来化解! 狠毒? 暴君不狠毒,那还叫暴君么? 只不过…… “咳咳,谢玄,朕可能时日无多。” 她周身凌厉的气势瞬间消失,病恹恹的倚在谢玄的肩上,一副日薄西山的模样。 谢玄静静的坐在她的身旁,冷毅的眉眼间,潜藏着他拼命隐忍的悲痛。 顾长风的刚刚回温的心,再次冰凉。 看着那病恹恹的人,他的双脚生根似的长在地上,让他再没有半点儿上前的勇气。 “谢玄,朕感觉好困,也好冷,你抱着朕睡好不好?” 凤瑾眉头微微挑了挑,嘴角的邪笑一闪而逝,而后便做出悲从中来的样子,虚弱的呕出了一口血。 鲜血红艳艳,在床榻前方的地面上,晕开了一朵妖异的花。 谢玄配合着她,轻轻的上了床榻,合衣躺下后,小心翼翼,轻柔无比的将她揽在了怀里。 顾长风心里堵得慌,可他却无法阻止。 身冷,犯困,这向来是重伤垂危的征兆。 他哪里敢驱赶走谢玄,再伤她一遍? 他死死握着双手,心气不平的看着她当着他的面,被别的男人揽在怀里,还躺在他的榻上…… 凤瑾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水,朕想喝水。” 她虚弱无比的低唤,却又紧紧的抱住谢玄的腰,摆明了不让他起来。 谢玄没法起身,那营帐里还有谁能端茶送水? 自然是顾长风! 愤怒让他想要摔袖离开,愧疚却让他忍气吞声,到最后,他憋屈十足的、主动的斟好茶水,晾温后,端到床榻上。 “凤瑾,你不是口渴么,来,喝水。” 他伸手就要去扶凤瑾,凤瑾往谢玄怀中一缩,泥鳅似的逃离了他的“魔爪”。 随后咳嗽了两声,虚弱无比的对谢玄说道: “谢玄,朕要你喂,朕怕水里有毒。” 顾长风心中无名火腾腾冒起,当即就想将碗,直接砸在凤瑾的脑袋上。 但崖边那一剑,让他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将茶水碗放在床沿上,愤然转身,往外走去。 “陛下,你怎么样了,伤口还疼么?” 待顾长风离远之后,谢玄才问了出来,他一直都知道凤瑾的虚弱是装的,但他的担忧与心痛,始终都是真的。 “朕之前不就跟你说了,是假的么,你还担心什么?” 凤瑾眨眼一笑,直接将朱唇贴了上去。 片刻后离开,笑问道: “怎么样,甜不甜?” 谢玄沉默的望着她,过了许久才扯了扯嘴角,移开目光,违心的叹道: “甜。” 即便她吐出来的并不是真的血,看到她嘴角的红色,也让他的心慌张的厉害。 第311章 我知道你还活着 顾长风被气走之后,就在军营四处巡视。 营中有些地方还结着冰,干枯的野草匍匐在地,被踩踏进了泥泞之中。 盔甲碰撞的声音铿锵有力的逼近,正问询随军医师有关伤员情况的陈实,止住了声音,转回了身子。 “将军。” 顾长风点了下头,扫视了面露恭敬的几人,对陈实冷声问道; “敌人可有异动? “士兵们的伤势诊治得怎么样了? “军中粮草、药材还剩多少?” 问完后,还不等陈实说话,又拧着眉略显纠结的补充道: “你可有发现军营里的异样?” 他隐着怒意,又有些小心的查看着四周。 陈实双眼微眯,也学着他警惕的观察着周围,压低声音道: “军营里的异样? “莫非将军发现有奸细潜入了军中? “将军放心,卑职这就派人仔细筛查,定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顾长风心头一紧,表情瞬间切换,握拳掩在唇边,干咳了几声。 “咳,不,不用了,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没有奸细混进来,想来是我多虑了。” 凤瑾与谢玄正举止亲密的躺在他的床上,先不说她的身份,本该坐镇云都的女帝却与贴身暗卫现身于西北边关。 一经传扬,帝威便会大大折损,军中的士气也将一落千丈。 再者,他们两人同躺于一张床上,在外人眼中,他们就是在行不轨之事。 凤瑾的名声本就不好,独自离开云都,与自己贴身暗卫翻云覆雨,世人不过只能在她心狠手辣的形象以外,给她贴上风流浪荡的标签。 掌权者都是如此,这个王朝还有什么希望? 到最后,最先受波及的就是边关。 顾长风如此劝慰着自己,但就是感觉头上有点儿不对。 不过,凤瑾与谢玄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怎么会没事? 他们究竟是不是…… 他转身折返,一把撩开门帘,却叫见里边空无一人。 帐中陈设,一如初始,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床榻亦是如此。 怎么会,凤瑾呢,他们两人刚才不还亲密的躺在一起么? “将军,您怎么了,营帐可有什么不妥?” 陈实随后敢来,一脸警惕的问道。 “你真的没有发现军营里有什么异样?” 顾长风不情不愿将视线从床榻处收回,沉重的落在了陈实的脸上。 陈实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失魂落魄起来,但也没有犹豫,诚实的摇了摇头。 “将军,卑职确实没发现什么异样。如果将军看出什么问题,可以吩咐卑职前去处理。” “无事,你先退下吧,本将军想静一静。” 顾长风摆了摆手,移步往里走去。 门帘落下的一瞬,营帐右侧暗处,浮现一个脸色惨白,腹部重剑的女子。 顾长风凝眸盯着暗处,确定人影不会突然消失后,提着心,大步跨了过去。 “凤瑾,是你么?” 醇厚的嗓音有一丝颤抖。 他伸手就欲朝她腹部的天光剑探去,暗处的女子却后移了一步,幽幽轻嗤道: “顾长风,你是不是还想杀朕一次?” 还杀她一次,怎么会? 她不是还活着么,和谢玄一起活着? 面前的女子衣衫静止不动,鲜血却从伤口处汩汩流出,她死死的盯着他,眼里溢满了失望。 “顾长风,朕本想救你,你却恩将仇报!” 他还清楚,他刺出那一剑的时候,幻境中,他正与她起承转合。 他的心,真的如此狠么? “将军,将军,不好了,乌金它……乌金它发狂了!” 愣神间,专门这照看马厩的士兵,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在门外大呼小叫。 陈实应声而来,刚到的时候,门帘就被人从里边撩开,走出了一脸深沉的顾长风。 “怎么回事?” 顾长风皱了皱眉,对突然大呼小叫的士兵有些不喜,毕竟吓了他一跳。 士兵很是年轻,见顾长风如此,一张脸涨得通红,紧张的连一句话都说不明白。 陈实抬眸看向了顾长风,得他默写许后,上前两步,抬手拍了拍士兵的肩膀。 “不要紧张,慢慢说,乌金究竟怎么回事,它怎么会发狂?” 士兵低着头支支吾吾起来。 “将军的乌金,不知从,从哪儿拐了一匹毛色赤红的汗血宝马来,正,正不停的骚扰着那匹马……” 眼瞧着顾长风脸色不对,陈实连忙训道: “你在说什么!军营里怎么会有别的马,乌金又怎么可能会骚,咳,它!” 将军重情,乌金马乃顾老将军亲自为他培养的,这么多年战场上九死一生,都是乌金带着他回来的。 他对乌金的看重,近乎于自己的命。 哪知顾长风瞬间回头,往营帐中看去,随后眉头一皱,直接忽略了士兵与他,神色匆匆的往马厩奔去。 乌金已经挣脱了缰绳,激动不已的围着场中一匹赤色骏马绕来绕去,那殷切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舔狗。 顾长风满头黑线,大为不虞。 乌金最喜欢赤雪,但,赤雪与它一样,都是公马啊! “过来!” 顾长风一把拉过缰绳,将乌金拴在了马厩之中。 随后不管乌金的不悦,拿了一把上好的马草,一边抚摸着赤雪的额头,一边往它嘴里喂着马草。 “你的主人现在是不是在这里? “她是不是还活着? “你与乌金一样具有灵性,当年还是我从边关把你带回云都,再送给你主人的。 “她啊,一直想要小马驹,乌金要陪我上战场,只有你能在繁华喧闹的云都载着她飞奔。” 顾长风的逐渐静了下来,赤雪有灵性,如果不是凤瑾在此,它是不会来的。 营帐里第一次所见应该是真的,第二次见,定是她在装神弄鬼想要吓唬他。 吓唬吧,她还活着就好。 不然,他没办法原谅自己。 在乌金的痴迷一下,他将赤雪仔仔细细的刷洗了一遍,而后吩咐士兵悉心照料,便离开的马厩。 “将军怎么对这匹马儿如此上心?” 他的怪异行为,引得底下士兵疑惑不已。 “凤瑾,出来吧,我知道你还活着。” 顾长风带着伙头军尽量做的清淡精致的粥,扫视一圈后,放到了桌子上。 第312章 在朕心里他比你高贵 “还想让你活在愧疚与自责当中,哪知竟然没有骗到你。 “顾长风你说,刚才朕质问你的时候,你有没有心慌?” 营帐里侧毡布出现条缝隙,从外挤进来一身狼狈的凤瑾,嘴角怅惘的叹笑,可以晃花人的眼。 顾长风默了片刻,不言不语的将粥盛到海碗里,摆好蒸的肉干,配上一碟在这个季节里难见的菜蔬后,抬头看向了凤瑾。 “边关条件恶劣,军营里的东西完全比不上皇宫的,你将就吃一点,对养伤有好处。 “肉干我已经命人蒸过了,没有平常那般坚硬难咽。” 一说到吃饭,凤瑾还真有些饿了,眼下谢玄没空,因为给她洗……东西去了,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到吃的。 她想了想,故作戒备的看着顾长风,慢慢向前挪去。 “喂,你不会在里边下毒吧? “朕如今身受重伤,毫无反抗之力,你若杀心再起,朕就只能认命了。” 顾长风垂在身侧的右手紧了紧,几息之后慢慢松开,用手指将粥碗往凤瑾的方向推了推。 “没有毒的,你可以放心。” 他表情冷静,声音平静,对凤瑾的乱加罪名,没有一点儿的生气。 不针锋相对,不拔剑相向,这样的顾长风,让凤瑾有点儿不适应。 她可能脑子有点儿问题,不然为何更喜欢,看她时目光凛冽的顾长风? 她撇撇嘴,近前落座,手中勺子将碗敲得叮当作响。 顾长风眉头微蹙,下意识脱口而出: “吃饭时别敲碗,不吉利。” 说完后才想起这已经不是凤瑾小时候,她与他,已经成了无可逾越的君臣关系。 凤瑾停住了敲碗的动作,舀了一勺粥吹得半温,眸子微转,于电光火石间将勺子塞到了顾长风口中,而后笑眯眯的收回手,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样。 “喂,你想朕死却又害怕朕死,你说你,对朕到底是什么心思?” 顾长风看着面前撑着下颌,脸色虽苍白但也难掩风姿的女子,喉头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喂到口中的粥,被他无意识的咽了下去。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环境中所见,她一袭大红嫁衣,她成了他的新娘,她与他缠绵如交颈鸳鸯…… 他现在极度希望,除了最后的惊变,那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更冲动,未经过大脑允许,直接就做出了反应。 他倾过身子,一把揽住凤瑾,在柔软的朱唇上拼命的掠夺,沉重的粗喘从他口中发出,让这严肃的铁甲军主账,变得暧昧而旖旎。 鲜血混杂着汗水的味道从他的身上飘散出来,这属于顾长风的浓烈的男子气息让凤瑾心头发慌。 现在的顾长风就像是一头猛兽,而她,是待宰的羔羊,虽然她向来坚定的信仰颜值即正义,可这种备受压迫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 她是女帝,只有她强迫别人的份儿! 她微提真气,一把推开了顾长风,抬手就将桌上的清粥小菜挥到了地上。 “顾长风,你吻朕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朕水性杨花,还没有心么,现在这样迫不及待,是想朕喜欢你? “抱歉,朕不仅心狠手辣,心眼儿还小得很,你刺了朕一剑,莫说喜欢,朕根本不可能那么容易原谅你!” 凤瑾尽量用发狠的语气说着话,对于顾长风这种爱憎分明的人,最好的办法是不停放大他心中负面的情绪。 愧疚,是控制人的上等武器。 顾长风一个没注意,被她推了个趔趄,在屋中间倒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听到凤瑾的话语,他果然剑眉紧蹙,双拳紧握,周身紧绷,似是在拼命的隐忍。 一刻之后,他微抬下颌,定定的望着凤瑾。 “我顾长风做事向来敢作敢当!狼山悬崖边的那一剑,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你直接说,要我如何做,你才会原谅我?” 愧疚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况且他已经感觉到事情的背后存在天大的阴谋,当年黑虎军全军覆没,极有可能不是凤瑾所为。 既然恨已经淡去,那被强制封印的爱,又怎么不会破封而出? 敢爱敢恨,才是顾家人的性格! 凤瑾站在桌子旁,看着前方气势十足的顾长风,抽了抽嘴角。 她似乎明白这顾大将军,这么多年都母胎单身的原因了,听听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干架! 明明是他做错了,承认错误用得着那副义正辞严的模样么,还有诶,这种情况不应该哄人么? 什么小可爱,小宝贝,我错了,我不应该对你动手,你疼不疼,要不你打我出出气,还有你想吃什么…… 呸,直男! 呸,瞎想! “好,这可是你说的。” 凤瑾眯了眯眼,嘴角逐渐上扬,完全一副心机深沉的大反派模样。 “既如此,那朕便要你端茶倒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或许朕一高兴了,就原谅你了。” 帐外毡布上,被月光投下的浅浅人影,顿时一僵。 顾长风死死盯着凤瑾,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按凤瑾的要求,那岂不是成了下人? 遂拉着脸,沉声问道: “给你端茶倒水的不是有谢玄么?” 凤瑾侧身坐于椅子上,将右脚往左边膝盖一搭,懒抬眸子,抚着平整光滑的指甲,嗤笑道: “怎么,顾大将军是觉得大材小用了?” 随即目光一凛,冷声斥道: “你是觉得你身份高贵,端茶倒水委屈你了,谢玄就该做这等琐事么? “呵,在朕心里,他比你高贵,尤其是现在。 “端茶倒水,朕就只有这一个要求,你若不想答应,直接退下吧,跟你说了这么久的废话,朕的伤口又隐隐作痛。 “或许应该说,看到你,朕的伤口就钻心的痛!” 顾长风死死握着双拳,拼命的忍着心中情绪。 端茶倒水,以他的身份来说,无疑是侮辱! 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当时的剑刺得有多深,那皮肉被刺穿的声音,仍在他耳边萦绕。 终归是他有错在先…… “凤瑾,你确定就是这个要求?” 他深吸一口气,气息不平,又深吸了一口,才稳住了嗓音。 “是。” 凤瑾不假思索的点头。 “好,那我答应。” 顾长风一字一句的说道,点的那下头颅,让他耗费了周身的力气。 凤瑾嘴角微勾,目光从顾长风身上,移动到帐外浅灰色的人影上。 “从今天起,给朕端茶倒水的活儿就全权交给你,至于谢玄,陪着朕就行。” 第312章 听说凤归麟失踪了 云都的天色时晴时阴,与往年乍暖还寒的冬末时节相比,没有什么差别,但一种让人由心底升起的阴冷,让街上往来路人行色匆匆。 凤颖穿了一身黑袍,隐在西边塔楼的阴影里,伸手微微撇开窗扇,露了半指天光进去。 她透过微开的窗,望着巍峨雄壮的殿宇,嘴角缓缓上扬。 “凤瑾,你不会以为偷偷离开云都,并让凤归麟帮忙做掩护,就不会有人察觉吧? “呵,真是天真!这一次,我定要你有去无回! “这次,是你身边的人动的手,跟我可没有什么关系,天命呵……” 轻嗤之声,恰与天边冬雷相和,让人心中莫名慌乱。 古语有云:春正月雷,民不炊,为丧为疫。 为了尽快回到家中的小贩,大胆的从西塔楼旁抄近路,竟在听到打雷的瞬间脸色煞白,直接扔了吃饭的家伙什,没命的跑了。 冬雷不祥,天将亡! 凤颖看了眼下方不算闹剧的闹剧,轻嗤一声,微侧头颅,睥睨的看着深受控制,难以自主的枯瘦老者。 “我前日交给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老者仅有眼珠子还能稍显自由的转动,除此之外,周身紧绷,完全不像个正常人。 “少主……” 咕噜咕噜的声音从他喉咙传出,似是有失望,似是有惆怅,似是有悲伤。 但到最后,都化成了僵硬而机械的一句: “事情已经办妥。” 这个回答,应该让凤颖十分满意,她无论如何故作高深,嘴角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住,慢慢的,她也不再压制,猖狂大笑了起来。 凤瑾不在云都,很快也不在世上,云都将是她的天下,即便猖狂又何妨? 她再次抬头,将视线落在了摄政王府的方向,眯着眼,阴狠的讥诮道: “凤归麟,这是你自己选的死路。” 也罢也罢,既然他始终喜欢凤瑾,就让他陪她去吧,也算是她的一点儿好心了! “主人。” 讥诮声刚落,就有恭敬无比的声音从后传来,凤颖下意识蹙了蹙眉,转过身去,施舍般的给了个眼神。 “说,结果如何了?” 刚才出声的人躬身而立,嘴角是养成习惯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即使整个人眼神空洞,也难以让人忽略他气质里的风流,与他周身的随性。 “回禀主人,女帝被成功引至狼山,顾将军也随后前去,上山后不久,二人便进入了狼山幻境。 “按照主人的意思,顾将军将在幻境之中,经历新的人生,但在达成圆满的最后时刻,幻境中的女帝会面目全非,击碎这一切。 “也就是在那时,他将因惧怕事情重蹈覆辙,狠心杀了女帝。” 凤颖略显满意的点了点头,吹着窗外的冷风,懒懒抬起了眸子。 “无需那么详细,你直接说结果如何。” 回话的男子梳着细辫,穿着黑衣,眉目之间是天生的风流,听到凤颖的话,空洞的双眼里有一丝异样闪过。 他或许是笑了…… “回禀主人,女帝中剑之后失足坠崖……” “她死了,凤瑾死了!哈哈哈哈哈……” “不,她又出现在了铁甲军的军营之中,凤瑾她,还活着。” “怎么可能!” 凤颖顿时暴怒,右手一伸,隔空一抓,男子便抬起双手,狠狠的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凤颖有多愤怒,他便有多用力。 白皙的脖颈被掐的隐露血色,乖巧却风流的脸,被憋得青紫。 “宋屏,你是如何办事的!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怎么可能不死,你给我解释清楚!” 是呢,为什么不会死呢? 宋屏空洞的双眼里,亮起了微弱的光。 她啊,就是不一样! 她是神,是天命所归,那些沉溺于邪魔外道的人,又怎么可能与她相试锋芒? “主人,女帝终归有天命在身,冥冥之中得上天庇护,应该是顾将军那一剑没有刺中要害,才让她侥幸死里逃生。” 宋屏的嘴一张一合,机械的吐着字句。 凤颖一想,理当如此,不然活了这么多世,她怎么夺得帝位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侥幸,也……也就两次。 她心思缜密,算无遗策,这定然是那玄之又玄的天命作祟! “也罢,这一次,我就暂且放过你。 “你的心神已完全被我所摄,谅你也做不出什么背叛我的事情来!” 凤颖冷哼一声,将手一摆后收回。 宋屏受了横向的力,失重的往左侧摔去,而后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他条件反射的捂住了胸口,往地上叩首,道: “宋屏叩谢主人不杀之恩。” “罢了,刺杀凤瑾还需多加筹谋,你先退下吧。” 宋屏弓着身,以后退的方式离开。 待隐入无人小巷后,狠咬着舌尖,稍微能自控后,引来了一只近似信鸽的雀鸟,将几个写有简单字眼的纸条,藏在了雀鸟的翅下。 雀鸟扑扇着翅膀,在巷子里起起落落,就像滞留云都的普通鸟儿,在四处寻找着吃食。 扑扇了一段距离后,振翅一飞,以疾风之速,往信陵飞去。 “苏北,就看你的了。” 长极宫,已经保持低气压的状态很久了。 然而里边并没有什么值得让人畏惧的大人物,但就是因为这样,才让玄卫等人心慌。 凤归麟已经有两日未曾在宫中露面了。 摄政王身边的人还去宫里寻过,问他们可曾看到过凤归麟。 连摄政王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 “怎么办,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摄政王在帮忙掩饰,如果摄政王失踪了,那陛下离开云都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可是摄政王位高权重,武功又比咱们高得多,他的失踪,恐怕不简单!” “或许,不是失踪呢?” 夜二平稳的嗓音如一块巨石,砸入海面,激起浪花千层。 “不是失踪,那他怎么会消失? “他与陛下有约,陛下不在的这段期间,都将由他主持朝中大事! “他不可能对陛下言而无信的!” 夜二摇了摇头,沉声解释道: “陛下的意思,她与摄政王只是合作关系,我们对于摄政王应该存有一定的戒备。 “你也说了,摄政王位高权重,武功高强,一般人如何动得了他,除非他自己走的。”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13章 若是属下便欢喜得很 “那我们该如何做? “一旦陛下不在云都的消息被泄露出去,势必引起巨大的风波。” 夜二扫了眼说话的夜十七,点头回道: “无论陛下对摄政王存有多少信任,这件事,都必须立即告知陛下!” 狂风忽起,长寿殿的窗扇被人破开,好不容易不用在殿外经受风吹雪侵蚀的玄卫等人,猛然一个哆嗦,条件反射的往声源处望去。 难道是摄政王回来了? 一刻过后,殿门被人从里打开,走出了一脸冷漠,更显严肃的穆言。 “我家主子可有来过?” 玄卫等人仔细的打量着他,这个人,他们知道是摄政王身边的,但很少见过。 如今第一次正式的出现在他们面前,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些奇怪。 这个人,是不是与谢家有什么渊源? “没有,摄政王并没有来过皇宫。” 夜二审视着穆言,轻轻摇了摇头。 “多谢。” 穆言抱拳一礼,闪身消失在了殿内。 “皇宫的守备,是不是太松懈了些?” 望着大开的内殿门,有玄卫呆呆的问道。 …… “老邪,你看,你还是在帮我。” 凤颖仍站在塔楼内,修长的指尖慢慢拂过窗扇、桌沿、供台,绕了大半圈之后,才重新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迫跪地的枯瘦老者。 “你活了这么大岁数,难道不明白忠仆不事二主的道理? “你是我父亲的人,一直待在我身边,名义上是在保护我,实际上,无非是想替父亲监视我。 “你以为,我会乖乖就范? “呵,从今以后啊,你就只听命我一人。 “你不是总对旁人说,你看着我长大么,我便格外开恩让你继续看下去,也算……嗯,你的有始有终?” 老邪跪在地上,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他与控制自己的力量对抗了好久,才勉强从口中发出违背凤颖意志的嚯嚯声。 勉强能听出说的内容: “少主,你不可以这样看待主上。” “呵,还真是忠心呢!” 凤颖忍着怒意,一脚将他踢翻,曳着黑色斗篷,往楼梯下走去。 天色渐渐暗了,云都四处亮起了颤巍巍的灯火,似乎城中百姓都在担心冬雷预言的不祥,紧紧关闭了门窗。 同一片夜空下,西北狂风呼啸的铁甲军营地中,亮起了让人心安的篝火。 自偷袭所引之战结束后,越军便再无异动,铁甲军众将士,也算有了喘息之机。 不用值守的人,便三两成群的围在火堆旁,或打瞌睡,或思念亲人,或讲些所见所闻的轶事来逗趣儿。 谁也不知道明天是怎么样的,更不知道下一次战事,哪些人再也回不来,将快乐留在当下才是最好的。 “我听说在北方某些地下岩洞里,生有一种冰蓝色的植物,莹莹蓝光,一闪一闪的。 “听说那东西可以让人看见死去的亡灵……” “如果真有那么神奇,我倒想通过它见见我的母亲,一直困于战事,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看到。” 陈实正放松着心神,移着步子好奇的往篝火处走去,哪知还没走到,就见到顾长风拎了两大盒食物,行色匆匆的往主账走去。 “将军——” 陈实脚步一顿,转身唤住了顾长风。 “您要是饿了,直接吩咐帐外守卫一声,到时候会有人给您送来的,您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顾长风就觉后脊一凉,稳了稳声音,义正言辞的回道: “不用,本将军有手有脚,衣食方面应当亲力亲为。 “以后本将军的营帐外,都不需要留人了,士兵们如此辛苦,我这做将军的自当体谅。” 陈实被顾长风的话语小小的感动了一把,将军还真是能为士兵们考虑。 可主帐当中多的是军中机密,不要人看守,是不是不太妥当? “将军,我觉得……” “你无需多言,本将军心意已决,关于你的担忧,本将军自有安排。” 还不等陈实反应过来,顾长风就拎着食盒溜了。 多说多错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刚走到帐外,就听到凤瑾与谢玄之间,气氛不太对劲的声音传来。 “谢玄,拿过来让朕摸摸。” “陛下,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朕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陛下,别碰。” “什么行不行的,朕是大禹的女帝,朕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违抗朕的命令?” 顾长风的脸黑得不能再黑,额间青筋鼓起,可以明显察觉到他的不悦。 该死的凤瑾,她到底想与谢玄做什么,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儿么,还有没有点儿分寸? 一把撩开门帘,气冲冲的闯了进去,直接将食盒毫不客气的将食盒摔到了桌面上。 “给,你要的晚膳!” 咬牙切齿,怒火中烧,二者皆有。 响亮的动静,将床沿处的两人吓了一跳,尤其是凤瑾,抚着胸口生气的喝道: “顾长风,你就是这样伺候人的? “朕早晚得被你吓死!” “呵,我是怎么伺候人的,你不看看你是怎么在别人身……” 顾长风冷笑不已,却在抬头看清楚二人的情况后,讥讽的声音瞬间消了下去。 “你说清楚,朕在别人什么?” 凤瑾眯着眼,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顾长风自觉失言,故意岔开话题,装作极为好奇的问道: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凤瑾紧紧的盯着他,嘴角勾了勾,幽幽回道: “朕没手帕可用了,谢玄便在给朕绣手帕。 “朕本想摸摸他绣的细不细腻,用起来会不会伤到朕滑腻的脸蛋儿。 “哪知他硬要认为绣花针会扎到朕的手指,非要等绣好后才肯给朕。 “顾长风,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顾长风尴尬的抬了下眼皮,将目光移到了旁边。 原来是在绣花呢? 不过他的心里,仍在吐槽,依凤瑾的朝三暮四,谁知道她说的绣花正不正经? 嘁! “你是不是想说,朕是如何在别人身下承欢的?” 凤瑾表情未变,更未曾显露羞涩与局促,就那么幽幽的盯着顾长风,反倒是让顾长风紧张了起来。 被戳中了心思,怎么能不心虚? 凤瑾敛了下眸子,轻蔑的扫了他一眼,身子一转,便扑在了谢玄的身上,压着他往床上倒去。 “这样,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吧?” 还未压着谢玄躺平,她便痛呼一声: “哎哟,你扎到朕了!” 扎到她了,什么扎到她了? 是绣花的针,还是…… 顾长风一口气憋在胸口处,上不去下不来,只能将袖一摔,气冲冲的出了营帐。 凤瑾吮着指尖,看着重重落下的门帘,一头雾水。 “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无论男女,对情敌的感应都极为灵敏,以顾长风的反应来看,一定是对他的陛下有着别样的心思。 即便他的毒还未解,他的身体还没好,没法与正常的男人一样满足凤瑾,他都不希望有更多的人,觊觎他的陛下。 “可能顾将军觉得太憋屈了,不想给陛下端茶倒水了。” 说这话的时候,谢玄一脸坦然。 凤瑾瞬间拉下脸,倾下身子,危险的盯着近在咫尺的人。 “你说,给朕端茶倒水很憋屈?” “不,若是属下,便欢喜得很。”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14章 属下的命很硬 “欢喜?” 凤瑾将黛眉一挑,唇角微扬,勾了抹邪笑,便狠狠的揪住他的衣领,俯身于他的耳侧。 “如果朕这样,你是不是更欢喜?” 她一口咬在了谢玄脖子的左侧,慢慢掠到了他的喉间。 脖子左侧的刺痛,像一种迷惑人心的毒药,随着温暖的移动而渐入肺腑。 谢玄的心失控的跳动,比庆典所击的牛皮大鼓还要沉闷大声。 身体的变化,让他不由自主的做出吞咽的动作,但又担心惊到喉间危险与诱惑交织的毒物,努力的控制住吞咽的想法,连喉头都不敢滚动一下。 他的陛下,时而冷艳倾城、贵气逼人,时而纯情率真、随性亲和,时而狠辣妖媚、危险迷人。 无论是哪一面,都让他爱到迷失的地步。 什么自由,什么性命,什么心,只要是她想要的,肯要的,愿意要的,他都能心甘情愿的交付。 “属下,欢喜。” 他努力控制着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澎湃,导致的声线的微颤,用略显嘶哑的嗓音回道。 他赤诚无比的望着凤瑾,眼里心里,装满了她一个人的身影,就连他的呼吸,也不由自主的跟随她起伏。 他的陛下正匐在他的身上。 湿热而香甜的吻,正落在他的喉间,只要杀心一起,稍稍用力,就可以收割掉他的性命。 冰凉细腻的指尖,正一点点移向他的胸口,携带来的寒气,如刀刃般锋利,刮得他胸口的皮肤,出现细微的刺痛与麻痒。 死亡离他是如此的近,陛下离他也是如此的近。 “能待在陛下的身边,属下便觉得欢喜。” 谢玄直直的望进凤瑾的双眸,被磨去棱角的冷峻面庞上,忠诚与痴情未减分毫。 凤瑾对他,总有一种变态的掌控欲,这就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谢玄的原因。 “既然如此……” 凤瑾半眯着眸子,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 空闲的左手小拇指一勾,就将那不知何时松散的腰带拉开,再一勾,就将他腰侧的系带解开,将那硬厚实的胸膛,毫无遗漏的展现在凤瑾的眼前。 她单手撑着下颌,手肘顶在最中的沟壑之间,葱白的指尖闲适的敲击着硬墙,微提着眼尾,笑得神秘又危险。 “闲敲棋子落灯花”,竟让人想起这样的场景来,凤瑾与此,倒也相似。 响亮的撞击声从指尖与硬墙的交接处传来,让人分不清是她捣出的敲击声,还是谢玄的心跳声。 谢玄在她身下,被她当做了暖和的地毯,更兼有逗趣的玩偶。 “嗯,不错嘛!” 凤瑾盈盈带笑,让谢玄的感情愈加汹涌澎湃。 他感觉有一种不受控制的想法从心底升起,让他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让他想要离他的陛下更近。 他明白那是什么,但他不愿去阻止凤瑾的行为。 凤瑾看到他向来黯淡的黑眸睁得通红,坚实平稳令人心安的硬墙,也从浅铜色染上了赤色。 他紧紧抿着唇,死死的握着双拳,隐忍的粗重呼吸不停的溢出,晶莹的汗珠不停的从皮肤上冒出。 他周身都紧绷着,紧绷到颤抖的地步。 他对凤瑾的所有的以下犯上的想法,都被一座巍巍高山所阻拦。 凤瑾没给他解药,他便没有办法…… “唉——” 凤瑾玩笑性的叹了口气,好心的捏着衣袖,擦着他下颌的汗珠。 许是见他忍得实在难受,心里过意不去,便不再捣乱,单单撑着下颌,眯着眼睛,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他。 “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让朕动心。” 明知道不可能发生什么,宁愿难受得要死,也不肯阻止她心怀叵测的行为。 她的心怀叵测,不过是想看看他狼狈的一面。 被夺舍的时间里,她的身体也沾上了那些阴狠毒辣的习性,捉弄人、折磨人,也能让她的心情好起来。 不过,他把他自己当成了什么,她的玩物么? 真是傻得让人心疼! 她侧身躺在了谢玄的身边,透过帐篷上方厚实的毡布,仰望着自己幻想出来的星河。 谢玄既能快速的勾起她心中的暴虐,也能快速的让她的心安宁下来。 “谢玄,你为什么非朕不可? “朕的意思是,假如没有契约这一因素,不过,如今这契约,似乎也没多大用处了。” 凤瑾双手交叠于腹部上方,转头看了眼情绪尚未平和下来的谢玄,少有的伤春悲秋了起来。 她的情绪变化得极快,总能在各种相去甚远的情绪之间无缝切换,便是如此,才让她显得更加神秘迷人。 谢玄努力平复着心中澎湃,痴迷般的凝视着凤瑾。 不是他非她不可,而是…… “陛下恕罪,属下回答不上来。 “从生下来,陛下就成了属下存在这世上的唯一的意义。” 他不敢说谢、凤两家的渊源与纠葛,只说了属于他自己的,片面的答案。 凤瑾轻轻一笑,眸中的光彩,比那撒在繁华间的春光还要耀眼。 “看不出来,你平日沉闷得像个哑巴,说的情话,竟如此令人怦然心动。” 谢玄被那抹笑晃花了眼,整颗心,都刻满了凤瑾的笑颜。 陛下对他,笑得很美。 余光却在瞥见她如瀑墨发中的一根银线后,刹那变得恐慌和沉默起来。 凤瑾只感觉身边的人气息一下就变了,皱了皱眉,转过眼睛,疑惑的问道: “怎么了?” 察觉他的目光死死的锁在她的发丝间,她拧着黛眉,略显烦躁的追问道: “可有什么不妥?” 谢玄的目光,分明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没什么。” 谢玄摇了摇头,趁凤瑾不注意,瞬间拔去了那根本不该在这个年龄出现的银丝。 还剩不到一年了,陛下她的身体情况,现在就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了么? 不,不可能! 他们之间,明明有主仆契约存在,因为契约的联系,她就可以直接获取他的生机。 他的命很硬,受得住陛下的掠夺,可银丝出现是为什么? 陛下说,她死了,他也不会死,难道是因为她破坏了契约的缘故? “陛下!” 他瞬间坐起身子,既愤怒又悲痛的呼喊着凤瑾,死死握着拳头,于片刻后松开,珍惜无比的抚上了凤瑾的脸庞。 “属下的命很硬,属下不怕死的。” 嗓音嘶哑又颤动,就像凤瑾转眼就会消散一般。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15章 陛下说真没了 “你……是不是哭了?” 凤瑾眨了下眼睛,怔怔的问着谢玄。 眼前的人衣衫大开,她却没有心思欣赏那,让人心跳加速的景色,只因他的话语太过奇怪。 他命硬不硬很重要么? 难不成她八字很厉害,还会克他不成? 瞎操心! 傻狗莫不是被街上哪个算命的给忽悠了? 凤瑾撑床榻,慢慢坐了起来,她无声中展露的强势霸道,逐渐逼退了谢玄。 “你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朕可就……强吻你了?” 谢玄眼皮一跳,虽然内心很想要这样美好的惩罚,可他也很是理智,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好。 他落脚于地上,俯身揭过里侧的被子,就要给凤瑾盖上。 “陛下,天晚了,你还是早些就寝吧,这样有助于伤势的恢复。” 他并没有主动穿好衣服,而是任由衣衫大开,寒气冻得他胸腹发凉,也正好降一降周身的燥热。 凤瑾还不太想睡觉,也没有出声说自己想干什么,而是挑了下眉,眨巴着眼,想看一看谢玄是不是真的那么了解她。 接受了她的眼神指令,谢玄果真弯下身子,伸手朝他刚才躺的地方摸去,摸了一小会儿,摸出个两寸见方的油布包。 待他慢慢解开,便露出了里边物件的真容。 凤瑾嘴角一僵,恨不得将他的嘴给捂上,可终究慢了……好几步。 “就寝之前,应该换一条干净的月布,不然晚上会不舒服的。” 谢玄说得煞有其事。 凤瑾瞬间涨红了脸,顺手抄起枕头,气急败坏的朝他砸去。 “没了,没了! “谢玄你丫的,给朕滚远点儿!” 谢玄挺直了脊背站在原地,一点儿也不躲闪,待枕头重重的砸到他的胸口处后,眉头一紧,咳嗽了一声后,继续劝着凤瑾。 “可是陛下,白日属下清洗的时候,上边明明还有许多血迹…… “陛下,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医师说,要勤更换,不然对身体不好。” 谢玄越说越着急,凤瑾已经恨不得找个地方钻下去。 但凡他换个性别,她都没有如此羞臊! 不,换性别也没用,即便是家中老母亲这样,正常人也有些局促。 更何况,谁他丫的盯着你换下来的东西看? “没了,没了,真没了! “你要朕说几遍?” 凤瑾脸颊通红,凝脂肌肤变作了暖玉,桃花的颜色一直从脸颊延伸到脖颈下,只一眼,就够人生出无尽的遐想。 注意到他话里的某个词语,凤瑾瞬间抬眸瞪住了谢玄,扬高声音,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医师,哪门子的医师,谁家医师会给你讲这些?” 究竟是哪里来的庸医,竟敢给谢玄说这些,是摆明了不想让她这女帝有威严是么? “是沈恪说的。” 眼瞧着凤瑾是真生气了,谢玄抿了下唇,“极不情愿”的出卖了友人。 死道友不死贫道! 再者,他是陛下的忠犬,自然要站在陛下这一边。 忠犬,怎么能做惹主人不开心的事呢? 谢玄的回答,凤瑾信了。 谢玄完全是纯情忠犬人设,怎么会知道那么些隐秘的事情,也就沈恪那种不正经的人,才会四处乱说! 呵,沈恪! 缩在红丰镇悦来客栈炕上的沈恪,顿觉后脊一凉,谨慎的扫了四周一眼,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见此,他颤巍巍的从被子里伸出手,捧着矮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伸脚踢向了两侧的夜一与夜十八。 “大晚上的,你干嘛呢?” 夜一翻了下身,有些不悦的吼了一句。 沈恪不屑的撇撇嘴,悄悄的轻嗤一声后,鬼鬼祟祟的问道: “喂,你们武功高强,快帮我感受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危险在周围?” “你怕是做了亏心事,怕被鬼敲门吧!” 夜一将被子一拉,直接捂住了脑袋。 陛下都说了,不给这家伙包吃包住,这家伙倒好,如今不要脸的蹭吃蹭住也就罢了,睡个觉都还不让人消停,真是气煞他也! 受了夜一冷眼,沈恪不虞的耸耸肩,转头望向夜十八,那殷切的模样,摆明了要他说出个好歹来! 夜十八不敢太冲,怕惹恼了这药王谷的人,什么时候被下了毒药都不知道。 皱眉思索片刻,纠结的回道: “我觉得……老大说的对,沈医师你不妨仔细想想,到底有多少被你始乱终弃的姑娘!” 沈恪的脸一黑,直接朝夜十八呸了一声,忿忿的骂道: “老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你说话给我小心点儿,若是被我家焕云听见,对我有了什么不好的看法,我定要让你尝尝药王谷十大奇毒的滋味!” 药王谷十大奇毒?瞎编而已。 杀人毒药与救命良药虽然都属医药范畴,但药王谷向来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毒药,谷中可没把专研的重心放在这上边! 沈恪再次对缩进被窝的夜十八呸了一口,独自裹着棉被,盘腿坐在热炕中间的位置,兀自叹起气来。 也不知谢玄那么闷的人,有没有将凤瑾搞定? 其实当谢玄一脸紧张的追问他,关于女子来葵水的期间,该如何照顾,要注意些什么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他根本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在腥风血雨、夜黑风高的杀机中浴血穿行的男人,会如此的细心与贴心。 这一次,他有一丝羡慕凤瑾了,有一个如此爱她的人,当真是人世间最大的幸事! 也不知他家焕云,何时才能回应他的感情? 黑夜从窗外漫进来,让沈恪渐渐染上了睡意。 铁甲军的主帐之中,凤瑾与谢玄仍处于近乎对峙的状态。 一个不肯退步,一个不肯屈服。 凤瑾双臂交叉于胸前,沉着目光,不悦的噘着嘴,戒备的盯着意图强行上前的谢玄。 丫的,谢狗子是听不懂人话吗,都说没了没了,怎么还一副她无理取闹的样子? 没了,没了,额,这怎么听起来有点儿奇怪? 凤瑾的思绪倏然飘远,她好似看到自己贴了两撇小胡子,变成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拍了拍晕眩的脑袋,体虚的从床上离开。 “大爷,再来一次嘛!” 说话的是甩着手绢儿,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香肩半露的谢玄。 被唤“大爷”的她心头一慌,连忙摇头拒绝: “没了,没了,大爷已经来不起了!” 心头一阵恶寒,打了个寒颤,便从飘到极致的胡思乱想里醒转过来。 “陛下?” “大爷真没了!” 抬头一看,竟是纠结拧眉的谢玄。 凤瑾连忙咳嗽了起来。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16章 可否请陛下去药王谷一趟 齐国军队行踪诡秘,竟在忽然之间,就出现在了大禹边境,背对着附属于落月山脉的苍山,与越国大军遥相呼应。 比消息先行一步到达军营的,是欲言又止的沈恪。 “你怎么来了?” 凤瑾接过谢玄递来的茶水,托着碗底,就着碗沿轻轻的抿了一口后,懒抬眸子看着从军营正门,背着药箱一路走进来的沈恪。 装傻充愣、插科打诨的跟着他们这么久,终于忍不住,要露出真面目了么? 沈恪没有打算继续隐瞒下去,毕竟能身居帝位的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更何况普通人身在与凤瑾一样的处境下,恐怕早就死地渣都不剩了。 然而凤瑾不仅活得好好儿的,还敢放心大胆的离开云都,这说明,她对掌控全局极有信心。 “陛下。” 沈恪正式的唤着凤瑾,以药王谷中的人身份,斟酌词句,双手不停的在身前揉搓,看起来有些为难。 凤瑾不提问,不烦躁,就这么闲散而随意的盯着他。 在某些时候,先说话的人,就落了下风。 沈恪已经耐着性子追了他们那么久,他没有多少时间再拖下去了。 “陛下,你能不能去药王谷一趟?” 他终于抬起头,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说是请求,倒也有些奇怪。 自几年前药王谷闭门谢客后,就不再与外界来往,更不欢迎外人入谷。 上一次谢玄背着她前往药王谷求医,受尽了的磨难,才得以踏入谷中,沈恪这个请求,实在有些奇怪。 “你倒是说说,为何要朕过去?” “我……不能说。” “不能说还让朕去,万一是个陷阱,你以为朕会那么傻么?” 凤瑾轻嗤一声,抚弄起了指甲。 她将指甲磨得很短,这是她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太长不方便做事。 谢玄取了披风搭在她的肩上,而后便雕塑一般立在旁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沈恪就知道,让凤瑾前往药王谷的事情难度很大,可谷主他…… “陛下,你莫不是不清楚,药王谷是因何而闭谷的?” 沈恪冷下声音,开始咄咄逼人起来。 凤瑾抚弄指甲的动作一顿,长睫轻颤了一下,垂下眸子,又若无其事的数着手背上细微的汗毛来。 她看见了的…… 她离开几年后再次出现在沈毅面前,诱骗他放弃药王谷,与她浪迹天涯。 小竹楼里,她与他喜结良缘,婚礼上的宾客,就只有院中叽叽喳喳的鸟雀。 可最后,她与他成亲不过是为了取他的血,救一个她如何也想不起来的人。 这算是她动的手,却又不是她动的手,可总归,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心虚、愧疚、还有心疼,这是她不愿再踏进药王谷的原因。 或许沈毅,根本就不愿再见到她,她何必再出现在他的眼前,揭开他的伤疤,再伤他一次? 见她不为所动,沈恪眉心直跳,而后气极而笑。 “凤瑾,世人皆传你心狠手辣,冷漠无情,如今看来,还真是没有一句假话!” “沈恪,你想做什么?” 谢玄周身杀机毕现,凤瑾扬了下手,制止了谢玄的行为,放任沈恪继续说下去。 她想听听,当年沈毅究竟是如何……活下去的。 “谷主向来温文尔雅,嘴角的浅笑一直不减,偏是当年铁了心离开时,竟严肃的与谷中长老对峙起来。 “长老们都劝他说,药王谷离不得他,需要救治的百姓也离不得他。 “但他却说:‘医师众多,少我一个不少,但她,只有我一人。’ “你说,你瞒他瞒得好苦,什么只有他一人,你的身边,明明一直都有谢玄!” 凤瑾不曾抬头,没人知道她的眼眶湿了。 当初她骗沈毅无家可归,要他陪她一起浪迹天涯,不过是因为她想逃避云都的一切,逃避那波诡云谲的地方。 沈毅很干净,眼里心里都干净,跟他在一起,就像躺在草坪上,仰望着蓝天白云一样轻松自由。 谢玄感觉到她的不对,将手轻轻的放在了她的肩上,无声的给予安慰。 “谷中长老与弟子都对他的毅然离开难过不已,可短短三个月,他便浑身是血,晕倒在灵渊旁边。 “他连过桥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初若不是我与师父争吵后,愤然离谷,他可能连最后一口气都没有了! “形容枯槁,遍体鳞伤,休养了足足才半年勉强能下地! “所有人都在私下议论,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的蛇蝎心肠? “只可惜,他什么都不肯说,或者,他到那个时候,都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呵,你真够可以的!” 待沈恪讥讽得差不多了,凤瑾不动声色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抬头平静的看着他。 “你说完了么?” 她是女帝,她脆弱的一面,不应该让外人看到,最好,不要给任何人看到。 “凤瑾,你就是这样的反应?” 沈恪额间青筋暴起,双眼都瞪出了血色。 凤瑾嘴角一勾,漫不经心的反问: “朕该是怎样的反应? “痛哭流涕,悔不当初,还是你想看到朕负荆请罪? “你都说了沈毅被朕伤得这么狠,你就不怕朕突然出现,会将你们的谷主给气死?” “凤瑾!谷主当初真的是瞎了眼,才会为了你,舍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沈恪死死的盯着凤瑾,极度后悔当初给他们指路。 如果当时没有告诉谢玄进入药王谷的另一个入口,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应该早就死了! 果然,像这种长得越美的,越是有毒。 营中的脚步声乱了起来,凤瑾皱了下眉,蔑视着沈恪,嗤笑道: “是啊,朕也觉得他瞎了眼,才会有这样的下场!” 如果不曾认识她,那他依然是那个医绝天下,妙手仁心,怀有热血,在世人眼中存有极高声望的少年谷主。 所以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遇见她。 呵,真可怜呢…… “陛下——” 谢玄心头一紧,瞬间呼喊出声。 就在凤瑾回头的刹那,将手抚到了她的额角,以气成刃,将鬓角那一缕忽然变白的发丝,割下藏到了掌心。 “怎么了?” 凤瑾尽量扯了抹还算真切的笑,轻声问着谢玄。 谢玄摇了摇头,隐晦的观察着前方,露出怀疑目光的沈恪。 凤瑾长呼一口气,重新望向了沈恪。 借此机会,谢玄迅速的收回手,将那一缕银丝别到了后方腰带之中。 沈恪与凤瑾没谈拢,没多时,就一脸怒容的离开了。 在他离开之后,凤瑾低声吩咐: “你派人加紧盯着他,另外,再派人去药王谷看看。 “他此时请求我前往药王谷,又故意提起沈毅,却对原因只字未提,朕担心……” 凤瑾顿了顿,压下声音中的异样,慢慢的、尽量平静的补充道: “朕担心药王谷出了什么变故,沈毅他,遇到了什么危险。” “属下领命。 “陛下,你也不要太过自责,当初的事,本就不是你做的。”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17章 好的吧谢奶妈 帐外脚步声迅速逼近,门帘忽然被人从外撩开,露出了一张麦色的老实忠厚的脸。 陈实受顾长风所托,前来告知主帐中的贵人立即撤退的消息,即便心里早有准备,可在看到里边的凤瑾时,仍旧呆愣了一刻。 “陛,陛下,齐国大军已陈兵边境,似有与越军结盟之意,将军让卑职掩护你们撤退。” 凤瑾将思绪从沈毅那里抽回来,皱着眉头,凝重的问道: “昨日怎么没有半点儿消息? “顾长风现在身在何处?” 陈实平稳了下情绪,低声回禀道: “在,在卑职的帐中,与另外几位将领商议对敌良策。 “将军说,情况危急,陛下不要,不要闹小孩子脾气,赶紧离开才是,答应了陛下的事,此次如果还能活着回来,他会继续践行自己的承诺的。” 景和七年二月初十,齐、越两军结盟,集中兵力,联手攻打顾长风镇守的平阳关。 顾长风凭将军令抽调凉州、寒州兵马,但因两州也属于边关之地,无法抽调太多,因此仍然兵力不足。 为今之计,只有让其他地方增派援军。 首要的,是经过凤归麟的首肯。 凤瑾已经陷入了抉择当中,现在的她,正处于三难的境地。 两日前,得到夜二传来的密信,凤归麟失踪多日。 凤归麟答应过她,要给她镇守云都,在这个时机失踪非比寻常。 然而昨日,沈恪极为着急的说出了让她去药王谷的缘由,并催促她赶紧上路。 药王谷在一月多前就已大乱,身为谷主的沈毅,现已被人控制,生死不明。 现在,顾长风被两军围困,处境艰难,若援军不能及时赶到,那与当年黑虎军一样的事就会重新上演。 不过这一次,没有人会帮她救下顾长风。 她死死的攥着掌心的纸条,想要用真气将它化作齑粉,可她终究没能下得去手。 她忍着慌乱的心跳,压着暴涨的怒火,再次将纸条展开。 “凤归麟下落不明,沈毅生死未卜,顾长风险象环生,凤瑾,你选择救谁,又选择让哪两人去死?” 选择? 让当中任何一个人死,她都没法忍受。 她与凤归麟的渊源,始于除夕夜的一见钟情。 他们两人太像了,同样的容貌倾城,同样的心机深沉,同样的喜怒无常,同样的心狠薄情。 他们在一起,就是针尖对麦芒,终究会两败俱伤,但彼此之间,又存在着致命的吸引力。 那几年被夺舍的经历,让她的性格与凤归麟的越来越像,就比如占有欲极强,险些让她将谢玄完全毁灭。 对于沈毅,比起年少的怦然心动,她更多的是深深的自责与愧疚。 如果不是她,他怎么可能中了凤颖的奸计,经历九死一生? 他落入圈套,上当受骗,终归是因为信她。 小神医啊,你怎么就不愿意想想,这个世界存在的险恶呢? 你一直相信这世上好人居多,只可惜,你遇上了我,我不是你口中的好人。 好人是不会骗你的,而我,从一开始就在骗你。 “陛下,这信笺是谁送来的?” 谢玄从怀中掏出绣好的手帕,在她眼角、额间轻轻沾了沾,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拭去她眼角的湿意。 “是凤颖!” 凤瑾将左手捏得咯吱作响,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凤归麟失踪了,那朕派夜一送去云都,要求增派援军的信,根本没用了! “说不定现在云都,都处在凤颖的掌控之下!” 她的心,一下又一下沉重的跳动着,越来越快,越来越慌。 时间如此紧迫,她该怎么办,莫非真的只能救下一人? 不,成年人了,她都要! 凤瑾眸子一眯,嘴角微勾,提笔便写了起来。 也就两三息的功夫,她就将信写好,装在了信封当中。 “你把这个送回云都,送到凤归麟的府上。” 谢玄双手接过信封一看,上边写着“小哥哥亲启”这五个大字。 谢玄微微沉了下眉,攥紧了信封,出声问道: “陛下,属下离开的话,谁来保护你?” 凤瑾抬了下眼皮,看着面前这对她的吩咐,提出提出质疑的男子,冷静的回道: “此信须得由你亲自送到摄政王府。 “至于朕的安危,你无需太过担忧,朕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完全有自保之力。” 凤归麟同她说过,摄政王府是困住他的囚笼,他无法离开云都半步。 所以即便他下落不明,他的活动范围都可以锁定在云都。 再者,他一身武功可以与她相匹敌,云都之中能将他拿下的人,几乎是没有。 因此,他的消失极有可能是他自己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当初半夜在摄政王府出现的黑袍人,对他说了什么。 他对“小哥哥”这个称呼极为看重,她便故意在信封上写下这个称呼,他在云都眼线众多,一旦得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出来的。 抬头见谢玄仍站在原地,她有些不虞的扫了过去,低喝一句: “谢玄!” 却又在猜出他内心想法后,无声的叹了口气。 挑着眉,轻轻喊道: “谢哥哥?” “嗯,陛下?” 谢玄从怔愣中回过神来,默默的将信件揣进了衣襟里,开始事无巨细的叮嘱着凤瑾。 “陛下,虽然你的例假已经走了,但你也要少喝凉水,不然对身体不好。 “每天的早中晚三顿,都必须吃一点。想吃什么,吩咐夜七他们去买,不要饱一顿饿一顿,对胃不好。 “还有陛下,你得记住了,你不能吃鸡蛋!听属下的,蛋类都别吃,谁给你都别吃! “所有的吃食,都先让夜七他们试一下,没问题了再碰,听到没有!” 谢玄的音量顿时一大,凤瑾惊得身子抖了一下,随即撇撇嘴,嗯嗯个不停。 她又不是没长大的孩子,用得着什么都叮嘱么? “衣服脏了的话,留在那儿等属下回来,实在不行,直接扔了就是。陛下你又没洗过衣服,别把手给伤着了。 “外出的时候,不能单独行动,要带上夜十九,你要觉得她烦,带上小玄子也可以。 “陛下,属下再叮嘱一句,什么勇闯敌营,生擒敌方首领的事千万不能做! “你就好好的待在红丰镇,吃喝玩乐也好,赏景溜达也罢,不要跟陌生人讲话,乖乖的等属下回来。” 凤瑾低着头,悄悄的在心里吐槽: 话这么多,干脆叫你谢妈得了! 转念一想,她似乎还有个楚妈,整日盯着她学习工作,这样一比,谢玄更像是保姆,放古代就是奶妈…… “好的吧,谢奶妈,朕都记住了。” 谢玄的脸有些僵。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18章 我是沈毅的亲哥哥 趁谢玄僵住的瞬间,凤瑾抬手便揪住他的衣襟,迫使他屈身靠近自己。 眸子微眯,嘴角一勾,凑到他耳边低声笑道: “谢奶妈,朕迟早要把你睡了,让你知道知道,社会的险恶!” 谢玄心头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到的是凤瑾一本正经的注视着他。 “还不快行动!这么慢,是等着朕亲自去么?” 他的陛下,为人还真是善变。 谢玄最后留恋的看了她一眼,注意力集中在凤瑾被金簪束住的青丝上,他希望离开的这几日,不会再有什么变化。 凤瑾站起了身,慢慢移步到谢玄的面前,微微踮脚,揽住他的后颈,在他唇上印下了温柔的一吻。 “谢玄,这是送别吻,如果还能有下一次见面……” “陛下,你要做什么?” “咳咳,这是离别的仪式感和氛围感!去去去,不和你说话了,没意思。” 凤瑾翻了下白眼,转身就松开了谢玄,没骨头似的倚在了客栈窗下的贵妃榻上,拿着矮桌上的南瓜子就嗑了起来。 谢玄蹙起眉头,深深的望了凤瑾一眼,没有从她的神态里看出异样,思忖了片刻便离开了。 在他走后不久,凤瑾便收起了闲适,从榻上起身,冷漠又隐含威慑的扫向了里间。 最里间纱幔轻晃,从木质拼接屏风后,走出了一脸无奈的沈恪。 “你这般恋恋不舍,难道还想看场活色生香的好戏?” 凤瑾轻嗤一声,右手一勾,挂在屏风上的披风,便轻悠悠的落到了她的手中。 她将披风往身上一穿,就轻移步子,往门外走去。 行至房门处,她忽然回首,冷声道: “还愣着做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要朕去药王谷么? “如今谢玄不在朕的身边,顾长风又身陷囹吾,朕只身前去,应该是很好的结果吧?” 沈恪从腰间掏出一把折扇,唰的一声打开,嘴角噙着风流笑意,步履稳健的朝凤瑾走去。 大冬天的扇扇子,凤瑾只把他当做神经病。 “若那场活色生香真能上演,我自然会满怀激动的看下去,不过陛下,你也知道谢玄的情况,所以可惜了,我没那个眼福了。 “那同心结的解药,可不好找啊!” 凤瑾沉下了目光,危险的扫视着沈恪,随即蔑他一眼,轻轻一笑,径直往前走去。 “你若再不跟上,朕就改主意了。” 冷而无情的嗤笑声从楼梯处传来,越来越远。 沈恪摇了摇头,自觉风度翩翩的摇着扇子,跟了上去。 走到客栈大门处,正巧碰到留下来伺候凤瑾的夜十九,凤瑾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沈毅的事,也不愿多带一个人,不方便行动,于是随便下达了一个命令将夜十九骗走。 去到后院马厩牵出赤雪,踩着脚蹬,一跃上了马。 动作行云流水,豪气万丈,看得沈恪都忍不住怔愣。 “你就打算这样去药王谷,是不是太招摇了些,你就不怕暴露行踪么?” 凤瑾拉了拉缰绳,赤雪在原地来回转圈。 半月形的铁蹄将地面踩得一片泥泞,马尾甩起来的泥点,直接飞到了沈恪的轻摇的折扇上。 凤瑾忍着笑,挑了下眉,意味不明的回道: “赤雪乃是宝马良驹,可以日行千里,此去药王谷路途虽算不得遥远,但有它的话,可以省很多力气。 “至于你说的暴露行踪,呵,你觉得朕的行踪还能被隐瞒多久? “或许,朕在西北的事情,早就泄露出去了,沈恪,你说呢?” 沈恪掏出方手帕,不悦的擦拭着扇面上的泥点。 他的表情,有些讪讪的。 如此一看,擦拭扇面的动作便显得有些做作,是在心虚,是想继续隐瞒吧? 凤瑾最后居高临下的扫了沈恪一眼,便不再管他,一抽马鞭,便骑着骏马扬长而去。 因为边关战事告急,而变得有些冷清的悦来客栈,回响着马蹄飞踏的空响之声。 嘚嘚嘚,嘚嘚嘚,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直到声音只能隐约的在耳中回响,沈恪才醒过神来,随手掏了片金叶子扔给客栈的伙计,买了匹马,追了上去。 一路上都很是安静,在快接近药王谷的时候,凤瑾扯了下缰绳,让赤雪的速度慢了下来。 “你去霜城的主要目的并非是为了焕云吧? “不然你为何不直接带着她回药王谷,由谷中长老为她医治岂不是更好?” 凤瑾没有说他还故意留在他们身边,以沈恪的心智,应该能明白她后边的话。 她就如与旧时好友闲聊一般,没有带上任何的敌意,整个人闲适极了,周身的亲和,可以让人不由自主的放下戒备。 北风呼啸,卷起噬魂岭里堆积的雪末,倒扬在天上,造成了大雪纷飞的假象。 沈恪握紧缰绳,轻轻夹了下马腹,走到与凤瑾齐平的线上,感慨的笑道: “陛下真不愧是陛下,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你说的没错,我去霜城,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去霜城,至于焕云,是偶然间遇见的。 “去之前,我根本没想到我会在那里遇见,当初忽然就销声匿迹的她。” 沈恪顿了顿,噙着笑,上上下下打量着骑在汗血宝马上,英姿勃发的倾城之人。 骏马与美人,美与力量完美的洽和在了一起,当真是令人心动。 “陛下,不瞒你说,若是我在见到焕云的惊鸿一瞥前遇见你,可能我如今念念不忘的人就是你了。” “呵——” 凤瑾抬了抬眼皮,冷淡的笑了一声。 “你费尽心思的引我去药王谷,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轻浮言语吧? “那就要让你失望了,因朕神魂颠倒的人不计其数,对朕爱若痴狂的人,也是数不胜数。 “你呢,可能下辈子都排不上号儿。” 沈恪叹着气,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美的伤人的罂粟花,他似乎还真没有本事拿下。 罢了罢了,何必再逞口舌之快,他已经有焕云了。 沈恪恢复了正行,平静的说道: “其实,我是沈毅的亲哥哥,只不过,没有几个人知道罢了。” “还真是戏剧性!” 凤瑾啧啧了两声,自顾自的说道: “你是不是还想说,药王谷的动乱,全因夺权而起? “知道你身份的人,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便提早筹谋,要扶你上位? “你还想说,你顾念兄弟之情,并不想要什么谷主之位?” 第319章 入药王谷 沈恪的眼睛瞪得老大,似是震惊凤瑾怎会知道这一切? “凤瑾,你是如何得知的? “难道你已经将手伸到了我药王谷?” 他的身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想要他将沈毅取而代之的人,更是小心谨慎。 远在云都的凤瑾,竟会知道这一切,这实在是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沈恪越想越觉得心惊,看向凤瑾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妖怪。 凤瑾不屑的嗤了一声,还是太年轻啊,看得多了,什么套路都知道了。 “如果你是真心不想与沈毅争夺谷主之位,那你费尽千辛万苦的找朕,应该是觉得朕有能力救他。 “如果你真实的想法与表现出来的相反,那么,沈毅此时应该处境艰难,朕去了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样的话,你表现出的兄弟情深,仅仅是为了迷惑门人。” 凤瑾慢慢抬头,直视着沈恪的眼睛。 “你觉得,朕说的对不对?” 沈恪的表情顿时僵住,片刻之后,又惆怅的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陛下你的一番推测,说得精彩绝伦,差点儿都把我吓到了。 “不过真实情况下,只有前一部分内容是对的。 “我就不是个能耐住寂寞的人,让我当谷主,整日守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闷都要被闷死! “我啊,喜好的是外边的花花世界,红尘中的烦扰与喧嚣,才让我有活着的感觉。 “谷主他,我还是习惯叫谷主,他的情况真的不太好,陛下你武功高强,为人聪慧,一定能找到救他的办法的。 “此次深入虎穴,就当,你还他的吧。” 凤瑾抓住缰绳的手紧了紧,心头闷得厉害,脸上却一点儿也不显。 她微微偏头,看向了沈恪,略显疑惑的问道: “你是如何知道那些事的?” “呓语。我是从他的呓语中听到的。” 呓语…… 凤瑾默默的念着这两个字,心脏不受控制的抽搐。 “有人来了!” 沈恪一声呼喊,将快要陷入意识世界的凤瑾唤了出来。 抬头往山坳后看去,果真有一队身穿浅绿色衣衫的人从远处走来。 “快,躲起来,不然被发现就麻烦了!” 沈恪着急的催促,扯了扯左边的缰绳,就控制着马儿往隐蔽处走去。 偏是凤瑾不躲不藏,一脸坦然的立在原地。 “凤瑾,你是不是疯了,快过来啊!” 凤瑾不为所动,反而夹了夹马腹,往人来处走去。 在快要出现在队伍的视线之中时,平静的声音飘到了沈恪的耳中。 “何必潜进去,朕去任何地方,都是光明正大。” 无声的潜入危险之地,那才是缺少谋算的表现。 很多情况下,光明正大的进入虎穴,人家反倒不敢轻易将你如何。 可若是悄悄的潜进去,对方就没什么顾虑了,即便将你给杀了,他都可以对外宣称完全不知道此事,你根本就没在他们眼前出现过! 直到那一队人将凤瑾团团围住,沈恪迫于无奈,不得不从隐蔽处走了出来。 凤瑾打了个呵欠,懒懒的扫了他一眼,示意他来干这种传话的活计。 她是陛下,开的是金口,普普通通都是几个人都要她去搭理的话,那她的威严往哪里摆? 沈恪牵着马儿来到人群中,伸手接过赤雪的缰绳,转头对为首的说道: “女帝陛下非要来感谢谷主的救命之恩,我实在无法,只好为陛下引路,顺便再应她的要求,带她去探望探望几位长老。” “那我等先行退下。” 为首的人作揖后退,而后便领着身后人继续前行。 待队伍渐远,沈恪轻摇着头,叹道: “走吧,这样进去,行动定然多有不便了,后边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灵渊底下的狂风带着常年不消的寒气,不停往上涌来,使得上方索桥咯吱作响。 人走在上边,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晕眩感。 凤瑾把住了桥边的锁链,僵硬的仰着脑袋,丝毫不敢往底下看去。 平日里飞来掠去,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如今走在这灵渊之上,她的腿却不由自主的打颤。 下面实在是太深了,黑漆漆的,却又有白雾翻滚,狂风咆哮,似是有恶龙被镇压在底下一般! 这十来丈的距离,她却磨蹭了将近半个时辰。 沈恪与两匹马儿在对面站得都有些烦躁了,偏她亦无所觉,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巨慢的往对面挪动。 最终,是沈恪在心情暴躁的瞬间飞身而起,趁凤瑾不注意,拎着她的后领子,就将她带到了对岸。 “你堂堂女帝,竟然还怕高,这实在是……” “女帝又怎么了,高处不胜寒的高,又不是可以化为实质的高度!” 凤瑾微扬着头,抖了抖袖子,气势十足的理着自己的衣衫。 若不仔细看那微微抖动的下摆,都要以为刚才半天都过不了桥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行,我说不过你。” 沈恪叹着气,牵着马儿在前边引路。 有他亲自领路,凤瑾进谷可谓是畅通无阻,别说碰到什么机关暗器,就连守卫对她的防备都没有多少。 “恪公子,你这是……” 二人碰上了负责谷中安全的江林,这个人是沈恪师父沐永年的心腹。 沈恪对他点了点头,道: “这是女帝陛下,她此行前来是为了感谢谷主。” 一听到“谷主”二字,江林的脸色瞬间变了,不再与沈恪多说话,敷衍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凤瑾心里觉得奇怪,想要再观察一下江林,却被沈恪恰到时机的打断了。 “陛下,我们先去拜见秦鹤长老吧。” 沈恪征询着意见,凤瑾同意的颔首。 越往里走,凤瑾越觉得奇怪,整座山谷平和的很,哪里有什么大乱过的样子? 秦鹤的住处,建在北边的山坡上,是一间带有药园的三层小楼的院子,同属于药王谷的主建筑群。 里边所种的药物奇奇怪怪,套着篓子,遮着白布,淋着颜色奇异的药水……总之,数也数不过来。 至于近楼的青砖空地上,搭了一间挡雨的亭子,里边摆了各式的器具,还有瓶瓶罐罐。 凤瑾不清楚都是些什么,但她有一个比较准确的比喻,就像在捣鼓什么巫术一般…… “秦鹤长老,弟子沈恪带女帝求见。” 亭子正建在房门处,几声碎响后,就被人从里艰难的打开,接着,走出来满脸疲惫的秦鹤。 “你来了。” 秦鹤回着沈恪的话,目光却隐晦的落在凤瑾的身上。 第320章 她甘愿落入的圈套 “秦鹤长老。” 凤瑾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 秦鹤蹙了蹙开始染霜的粗眉,拿着帕子仔仔细细的擦着手,整个人站着房门处亭子落下的阴影下,对凤瑾敷衍的颔首。 而后便重新望向沈恪,随意的吩咐道: “带陛下去沉香院休息休息吧。” 话还没说,就转过了身,意图往屋内走去。 凤瑾瞥了眼准备躬身退下的沈恪,扬声对穿着朴素蓝布袍子的背影喊道: “秦鹤长老,朕可否见一见沈谷主?” 听她呼喊,沈恪立马停住步子,紧张的向她使着眼色,希望她不要因此触怒秦鹤,似乎秦鹤就是掌控了整个药王谷的恶人一样。 凤瑾分了点儿余光给他,便不再搭理,微微养着下颌,不卑不亢的望着阴影中顿住的人影。 秦鹤慢慢的转过身,方正的脸上起了淡淡的、略显阴冷的笑。 他停住了擦手的动作,缓缓开口,道: “女帝陛下,实在不好意思,谷主他身体不适,无法见客,还请您见谅。” 说是抱歉,脸上却没有一丁点儿抱歉的样子。 解释完后,漠然转身,直到房门被关上的重响出现,沈恪才吞咽了一下唾沫,拍着胸脯,压低声音,心有余悸的劝着凤瑾。 “哎哟我说陛下诶,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来做什么的? “你这样明目张胆的问询谷主的下落,岂不是直接暴露了来意,这下好了,算是打草惊蛇了!” 沈恪的话里,带上了埋怨的意思。 凤瑾眯了眯眼,审视的目光在关闭的房门与沈恪之间流转。 打草惊蛇呵,就不知道这是真蛇还是假蛇了。 “走吧,朕一路风尘仆仆,确实有些累了。 “小恪子,送朕去休息吧。” 凤瑾掩唇轻轻打了个呵欠,呼气之时,已懒懒的朝沈恪伸出了指尖,似是要人搀扶一般。 沈恪拧巴着脸,倒也配合,唉声叹气的回道: “奴才领命。” 在左手快要触碰到凤瑾指尖的刹那,凤瑾手腕微转,便收回了手,沈恪的眼前,就只剩下一抹渐远的衣摆。 孤傲冷艳,拒人千里,这就是此刻的凤瑾给他的感觉。 沈恪隐晦的看向了紧闭的房门,片刻之后,小跑着追了上去。 “陛下,陛下,你找得到路么,光顾着往前走?” “朕找不到,你还找不到么?” 凤瑾淡淡的瞥着他,感觉话里有话。 沈恪有些汗颜,正准备帅气的打开折扇,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哪知扇面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被雪水浸湿,唰的一声开扇动静后,直接左右倒成了两半儿。 他连忙将扇子合拢,麻溜的抛进了旁边的杂物堆里,将长臂往前一摆,恭敬有礼的说道: “陛下的住处在沉香院,陛下,这边请——” “呵,这变脸变得真快,你都不觉得做作么?” 凤瑾抚了抚胳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陛下,请——” 沈恪再次弯腰,脸上那故意噙着的油腻笑容,直让凤瑾恶寒。 沉香院是客院里最大的院子,有东西厢房,有小池花廊,院中还有一棵落完叶片的,上了年月的老梨树。 树上挂着一只斑驳了的秋千,拇指粗的绳索已经与上方的树干长在了一起,一看就知它多年前就被挂上了。 凤瑾对于秋千的记忆,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 隐隐约约的,是在她初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细算来,都有四世了吧。 当然,要把回到这里也算作一世。 凤瑾带着记忆中的感觉,指尖在木板上拂过,而后把住两侧绳索,慢慢坐了上去。 坐上的一瞬间,童年的激动与欣喜跃上了心头。 沈恪被她那纯真的笑意晃花了眼,心里不受控制的产生离开悸动。 他将那一丝不由自主的悸动压下之后,往树下靠了几步,下意识的放轻声音问道: “要不要我推你?” 凤瑾的笑转瞬消散,黛眉微蹙,冷淡的回道: “不用。” 手腕一翻,真气自身体溢出,停在原地的秋千开始晃荡起来。 沈恪收回险些触碰到秋千绳索的手,讪讪的摸了摸鼻尖,努力的给自己找着台阶。 “那陛下你先自己玩儿着,我去四处走走,打探打探情况。” 说罢,就移着步子,离开了沉香院。 凤瑾越荡越高,在他离去之后,便完全严肃起来,微眯着眸子,凭借沉香院地理上的高度,与秋千荡起的高度,俯瞰着大半个药王谷。 谷中四处都很安宁,门人按着药材生长的习性,进行浇水、除草、授粉、收割、晾晒等工作。 唯有秦鹤所在的院子,时不时有人背着药篓,行色匆匆的过去。 凤瑾对整件事的认知,逐渐明了。 这是一个圈套,却是她甘愿落入的圈套。 沉香院的右边,地势更高的地方,姿态不错的紫竹林旁,是一座更大更雅致的院落。 即便她只进去过一次,她都能记住,那是沈毅住的地方。 只是院落四周,都有人把守,比起“囚禁”二字,“守卫”似乎更为合适。 秦鹤将她安置在此处,就不怕她扛着沈毅就跑了? 秋千往低处荡去,凤瑾落向扶风苑的视线,迅速移到了地面上。 她轻轻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两道院墙,一片竹林,还有隐在四周的人,将她与沈毅所隔的千山万壑化为了实质。 她跨不过去,如果里边有人,也走不出来。 “咳咳,咳咳……” 沉香院的主卧之中,沈毅被外边的动静吵扰,从极度浅眠的状态中醒了过来。 他对沉香院周围的动静都极为熟悉,因为他病情的缘故,靠近院子的人,都不敢稍微大声说话,就连脚步声都不敢发出。 如今他分明感觉到外边来了人,不属于药王谷的人。 他艰难的撑着身子,靠坐了起来,怔怔的望向窗外,看到的却是一成不变的黑暗。 白术见他醒来,有些急切的走了过来。 沈毅微侧右耳,敛上眸子,病恹恹的问道: “白术,外面是什么天了?” “回禀谷主,天已经黑了,现在都快子时了。” 沈毅无力的嗤笑一声,不再纠缠于白术的故意隐瞒,身子往后扬了扬,轻咳了两声,继续问道: “外边是不是来了什么人?” 白术沉着眉,深沉的看向了暖阳轻撒的窗外。 有希望了,他默念着这几个字。 转回头,对沈毅信誓旦旦的说道: “谷主放心,您的病,很快就会好的,秦鹤长老已经找到了救治你的办法!” 第321章 堂堂少谷主竟然耍流氓 “救我?” 沈毅不住的笑了起来,笑得忧郁又凄怆。 “我如今被你们困在这里,连下床都做不到,我这个样子,与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们何必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反正你们想做什么,我也没有能力阻拦。” 沈毅抚着胸口,歇了歇气,对自己这病西子的样子感到厌恶。 曾经他也是少年英杰,意气风发,也曾鲜衣怒马,江湖潇洒,如今这样,还真是可悲、可叹、可怜、可笑啊! “谷主,你在胡说些什么,属下永远都不可能背叛你的!” 白术双手紧握,着急的为自己辩驳。 温暖的阳光从窗缝处透了进来,见此,他轻手轻脚的移到窗户处,将其关了起来。 窗台底下,浅蓝色的,由天星蕊驯化而来,专用于观赏的小花点点开放,引着谷中专用于炼蜜的药蜂流连忘返。 这就是他所谓的夜半子时。 沈毅缓缓的脸上眸子,嘴角挂着极淡极敷衍的笑。 虽说医者难自医,可凭他的本事,怎么会诊断不出自己双目失明的情况来? 每次醒来都是黑暗,每次白术回复的均为夜半,呵,他怎么可能每次都在深夜的时机醒来? “罢了,你先退下吧,我还有些累,就不和你多说了。” 沈毅闭上了眼睛,抓着被角,咳嗽着躺了回去。 白术见他确实虚弱,低声叮嘱了“谷主有事唤我”,便轻手轻脚的退下。 就在快要走出房门时,沈毅冷而忧郁的声音蓦的响起。 “白术,这一期成熟的天星蕊,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白术身体僵硬,艰难的转头,干笑着辩解道: “谷主,你在说什么胡话呢,天星蕊的收获与炮制,向来都是谷中几位长老协助秦鹤长老进行,哪里轮得到属下? “再者,这一次的天星蕊,不也依然被盗了么? “是属下失职!” “盗?究竟是被盗,还是监守自盗? “天星蕊成熟之前,均是由你每日巡逻。白术,五年前的失窃事件,有没有你的影子?” “谷主,你还是先休息吧,一会儿我让白芨将汤药给泥送来。” 扔下话,他就神色匆匆的离开了。 走到院外,压低声音对周围的人吩咐道: “记住,谷主身体不好,不要让他离开院子,还有,不能让任何人接近这座院子!” “是,白执事,我等领命。” 沈毅压着闷气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就迷糊了起来。 耳边逐渐传来清亮却似呢喃的哼唱,将他带回了意气风发,逍遥江湖的从前。 “小神医,你怎么还在睡,今天赶集,你答应了要去集市上摆摊,挣钱给我买梅子糖的!” 沈毅有些迷茫,身上忽然一凉,他即便还没清醒,也条件反射的扯下床幔,裹住了下身。 掩唇干咳了两声,有些局促,有些羞恼,有些头疼的看向了,那一把掀了他被子的姑娘。 “咳,我记得的,可现在不还早么? “瑾儿,你,咳,你可不可以先出去?” 姑娘捏着被角,嘴角噙着坏笑,往侧边上一倒,就靠在了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仅有轻薄床幔遮住关键处的沈毅。 “那不行,万一我离开后,你又背着我睡回笼觉怎么办? “我可是打听了的,卖梅子糖的商队是从南边过的来,带的都是进贡给宫里的极品,入口酸甜不腻,果香扑鼻。 “今天晚间他们可就要继续往东走了,说是要去倒弄些海边的货物。 “你再赖在床上,我可就要喊了。” “你要喊什么?” 沈毅心头一紧,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凤瑾得意的挑了下眉,两手做喇叭状护在脸庞,大声嚷道: “我就要喊…… “堂堂药王谷少谷主,深得万千少女喜爱的沈神医,竟然是个睡觉什么也不穿,就喜欢耍流氓的……” 话还没说完,沈毅便紧张的迅速捂住了凤瑾的嘴,警惕又心虚的扫着四周,压低声音对凤瑾训道: “瑾儿,你乱嚷什么!” 凤瑾用力扯着他的手腕,勉强寻了一丝喘息之机。 “我可没乱嚷,你敢不敢跟我在百姓面前对峙?” 沈毅扫着她不用真气,假装奋力挣扎的样子,脸上起了几条黑线。 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朝凤瑾眉心戳去,半眯着眸子,目光带着威胁与躲闪,一字一句说道: “瑾儿,不许将此事说出去!” 他,咳,不过就是喜欢睡觉的时候什么都不穿而已,那样比较舒服,这没什么值得公之于众的吧? 明明是她自己不敲门进来,还直接掀了他被子,竟反咬他是流氓,这丫头实在有些得寸进尺了些! “那我要是说出去了呢?” 凤瑾眼尾上扬,笑得有些奸诈,打量的目光落在身上,沈毅感觉自己成了集市上待价而沽的咸鱼,当真令觉得不自在。 凤瑾也才扫了他几眼,他就已经把着她的肩膀,强制的扭过她的身子,让她背对着自己。 没有四目相对,他的局促倒是缓解了不少。 想起凤瑾整日搞事,让他忝着脸去收拾残局,心里就有几丝不平衡。 他的身体慢慢前倾,左脸贴在凤瑾的头顶上,压低声音幽幽说道: “如果你敢说出去,那么,我就只有对外宣称你是我娘子了,毕竟,晚上睡觉的时候穿不穿衣服,只有自家娘子才知道。 “瑾儿,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小神医,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怎么会威胁你,分明是你在威胁我!” 凤瑾从他怀里挣脱,双手抄在袖子里,斜着眼瞥着他,鼻腔里不停的发出哼哼声。 “沈毅,看不出啊,哼哼,流氓! “罢了罢了,你爱穿穿,不穿就不穿,即便你光着身子在街上狂奔,都不碍我的事。 “我先出去等你,你可要搞快点儿,免得好的摊位都被别人占了,你还怎么卖艺挣钱?” 房门被凤瑾重重关上,沈毅将视线从房门处抽回,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情况,自觉羞恼的摇了摇头。 那丫头到底还是不是姑娘,大清早的就擅闯男子卧房,还胡乱掀人家被子,应该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吧? 看来下次一定要将房门反锁,不然,万一…… “喂,好了没有? “磨磨蹭蹭,是要在里边下崽儿吗?” 沈毅表情一僵,心情忽然有几分暴躁。 第322章 凤瑾说能胸口碎大山 既然是出谷历练,自然不能依靠药王谷的力量。 沈毅从客栈杂货间里借了张瘸腿儿的桌子,断脚下垫上砖头,桌面上铺张废旧窗帘布,就这样在集市的偏僻处,支起了一个给人看诊的小摊子。 想他堂堂药王谷嫡系传人,在谷中时,哪次出诊不是病人排成长龙,身携重金苦苦哀求。 如今这样,落差是不是太大了些? “他那么年轻,怕是个招摇撞骗的!” “啧,这么年轻就出来骗人,还药王谷传人,也不知望闻问切搞明白没,就平白玷污药王谷这三个字!” “走走走!” 路过的人看着旁边挂着的,写有“药谷传人,今日义诊,疑难杂症,药到病除”的布幡,不停的摇着头。 有牙疼的看中“义诊”二字,想要省下那点儿碎银子,便上前问道: “小子,既然是义诊,应该不要钱吧?” 眼见着来了客,不,病人,沈毅顿时精神起来,摆手解释道: “虽是义诊,却仍旧要收一点的,毕竟……” “我懂我懂,要讨口饭吃嘛,你说,几个铜板能看好?” 沈毅慢慢的伸出了食指,殷切的举起了起来。 “一个铜板?那好那好!” 沈毅笑眯眯的看着那人,轻轻摇了摇头,道: “不,一百两黄金。” “你小子是失心疯了吧,看个牙疼要一百两? “果然是来招摇撞骗的,平白耽搁了我这么多时间,还真是晦气!” 中年男子捂着牙,愤愤的踹了下桌子,转身气冲冲的离开了。 沈毅黑着脸,将掀翻的桌子摆好,默默的捡着摔落在地的脉枕,以及纸笔等东西。 一抹鲜艳的衣摆,慢慢的出现在低垂的视线范围内。 “怎么了这是?” 凤瑾持剑站在桌子前边,惊讶的问道。 沈毅撇撇嘴,一边低头摆着东西,一边气恼的解释道: “我堂堂药王谷少谷主,历练回去便正式继承谷主之位,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差不多能从阎王手里抢人。 “我不过只收区区一百两黄金的诊金,那家伙就被气跑了。” 他一点儿也不觉得高,相反,他觉得这已经是骨折价了,以往朝廷、武林的重臣巨擘前往药王谷求医,哪个不是重金相求? 区区一百两,就单单只能买棵药王谷的地级草药。 “你做什么要收人家一百两黄金?” 凤瑾来了兴致,这偏僻小镇,最有钱的大户怕都拿不出一百两黄金来。 乡野集市上摆摊,开口就要一百两黄金,这家伙莫不是有病? 沈毅将桌子一拍,理直气壮的回道: “他牙疼! “而且肾亏体虚,气血不足,脚伤复发,心脏不好,还隐约有中风之症……我一次性就能全给他解决好,他却说我招摇撞骗! “我收一百怎么了,我的医术难道不值一百么?” 沈毅脸色微沉,显得有些生气。 “可,人家不是只看牙疼么,你这样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些?” 凤瑾纠结的看着他。 沈毅冷哼一声,对凤瑾的质疑表露不满。 “看病哪能单看一种,那岂不是太不将我堂堂药王谷少谷主的身份放在眼里? “再者,牙疼不过是其他病的并发症,光看牙疼,完全是治标不治本,那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凤瑾噗嗤一声,在接受到沈毅危险的目光后,连忙掩住了笑,郑重其事的点着头。 “少谷主说得对,是那些人太不识好歹! “收他一百两算什么,人命可比黄白之物更珍贵! “那敢问少谷主,你摆了一上午,可有挣到什么钱?” 问及此处,刚还怒气冲冲的人瞬间偃旗息鼓,偏过头,不敢与凤瑾对视。 正在此时,不知谁的肚子传来了空响,即便在街上的喧嚣中,仍显得明显无比。 沈毅微微垂首,轮廓清晰却柔和的脸上起了薄红,有些难为情的支吾道: “没,没有。瑾儿,对不起,我食言了。” 凤瑾就知道是这结果,这家伙,谱儿摆的比京中达官子弟还要大,衣食无忧,出门有人打点好一切,不懂银钱。 要不是他身边的白术恰好不在,将他忽悠了出来,恐怕他连这尘世的烟火气都沾不上。 “罢了罢了,你欠我的梅子糖就先欠着,以后加倍还给我,现在,姑奶奶先带你吃饭去!” 凤瑾一把牵住了沈毅的手,转身拽着他往人群中跑去。 “你哪来的钱?” 沈毅任她牵着,路上的时候,疑惑的问道。 他的钱都由白术保管,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他也从未亲自用过钱。 至于瑾儿,都是跟着他蹭吃蹭喝的。 凤瑾挑了下眉,示意他往右边围观的人群看去,故意笑道: “我挣的,表演胸口碎大石!” “胸口碎大石?” 沈毅一愣,脚步一顿,就停了下来,拉着凤瑾上上下仔细查看,虽未发现什么伤势,但也蹙眉训道: “谁让你去的? “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 “万一伤及肺腑,你后半生还想不想活了?” 凤瑾接受着过往行人行的注目礼,揉了揉耳朵,小声的顶嘴: “我武功那么高,别说胸口碎大石了,胸口碎大山都可以,再说了,你不是神医么,怕什么?” 沈毅被气笑了,拿着手指点着她。 “你尽管碎,命我能给你保住,要是一辈子平胸我可就不管了!” 腰间垂挂的流苏香囊,因他的恼怒而左右摆动,散发出让人心安的药香,将靠近的蚊蝇驱散。 跟他的关怀一样,润物无声。 “平胸就平胸,我还能省布料! “哎呀少谷主大人,咱就别磨蹭了,一会儿就吃不上了!” 凤瑾拽着沈毅,跑向了常平镇上最大的客栈。 进了客栈后寻了个靠窗的位置,随手将剑摆在了撮桌子上,便豪气的召来了店小二。 “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全上上来!” 店小二见二人衣着不凡,气质不俗,也没多想,便欢欢喜喜的进了后厨。 见人离开,沈毅谨慎的看着大堂里的客人,压低声音问着凤瑾: “胸口碎大石这么挣钱么?” 凤瑾嘴角微勾,笑而不语。 待吃饱喝足后,凤瑾鬼鬼祟祟的看向四周,神神秘秘的问道: “小神医,准备好了么?” 沈毅正拿着手帕,细致的擦拭着嘴角,听到凤瑾的问话,瞬间停住了动作。 “准备什么?” “当然是……跑!” 凤瑾顺手抄起剑,拉过沈毅,翻身出了窗户。 端着最后一道菜品出来的店小二见此,登时大喊: “来人,快追,他们吃霸王餐!” 沈毅心头一紧,黑下脸问着拉着他拼命奔跑的姑娘。 “这就是你说的带我吃饭,霸王餐? “你让我堂堂药王谷少谷主的面子往哪儿搁?” 凤瑾嘁了声音,侧过头凉凉的扫着他。 “跟不跟我跑,不跟的话,我可就自己跑了哟?” 沈毅转头一眼,客栈里冲出十来个大汉,正拿着扫帚,棍棒,甚至菜刀在后边紧追不舍。 不跑,等死么? 凤瑾,等躲过这一切再找你算账! 第323章 小神医快游哦 二人在集市里胡乱穿行,跑过好几条街巷,仍然没能甩掉后边的“追兵”。 沈毅神色已经变了,擦着额间的汗,压低声音催促道: “瑾儿,你是不武功高么,你倒是用啊!” 在前面拉着她的凤瑾左右摆着头,压着嘚瑟反驳道: “那怎么能行,高强的武功不是用来欺凌弱小的,另外,若是被人看出了我的路数,我岂不是给师门抹黑了?” “抹黑?抹黑你还吃霸王餐?” 沈毅心绪难平,这丫头一天不整点儿事,就过不了了是么? 凤瑾噙着笑,眨着眼,好心提议道: “要不,你拿你药王谷少谷主的名头去给我摆平了?” 眼前人的笑与她的衣衫一样张扬,张扬到让他想要打人。 药王谷少谷主的名头,岂是这样用的? 简直胡闹! “瑾儿,你是不是故意的?” 得了沈毅低吼,凤瑾神色恹恹,摇头叹气: “小神医,你是不是觉得,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不去失望?” 凤瑾的情绪低落起来,一步一叹气,就差眼角挂上两道泪痕,纵然沈毅知道她是装的,一颗心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她一个姑娘,却在这世上孤苦无依,独自流浪,尝过的苦楚的与艰辛,恐怕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她本心不坏,只是调皮了些,如今跟在他身边,他耐心纠正就好了,何必同她一个小姑娘计较? “瑾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毅软下了语气,好生作着解释,忽见正前方白汽袅袅,热气扑面,原来他们来到了常平镇近郊处的露天打铁场。 凤瑾一直回头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前方的危险。 眼见着淬火池白雾腾起,即将扑到她的身上,沈毅呼了一声“小心”,着急的拉过她,正好与她换了位置。 以为会迎来烫伤的痛感,回过神才发现,他们二人正从白雾上方掠过,悠悠的闯进了不远处如覆白雪的梨花林间。 清风拂过,纯白的花瓣纷扬于天地之间,她高束的青丝,发尾正与他鬓角的发丝纠缠。 耳边呼啸的风声,直接将远处闹市的喧嚣,不远处打铁场的闷响隔绝在外。 “我说了啊,以后有我罩着你,小神医。” 凤瑾笑得极为灿烂,眸子略微闪亮,似是盛了星光,左手一抓,就将他腰侧的香囊勾到了食指上。 “小神医,以后每当我救你一次,我就会从你腰间取下一个药香香囊,集齐十个之后,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怎么样?” “还十次,你真当我有这么倒霉呢?” 沈毅与凤瑾轻轻落地,站稳之后,便抬手拨去她发顶的花瓣。 凤瑾也不过到他胸口,看她的时候,他总需垂下视线,这样娇小的一个却说保护他,还真是有些令人感动。 身前的人慢慢抬起了头,静静盯着他,缓缓开口: “我是怕救你的次数不够多,我说的话,你不肯当真。” 她明亮的双眼蒙上了阴霾,让人看不透她的想法。 她那欢快调皮的气质刹那消散,沉重忧郁的目光落在人的身上,无端的令人心头烦闷。 她周身溢满了孤寂和不安,沈毅几乎从未见过这个样子,他猜测应当是这些年独自颠沛流离的缘故。 他无声的呼出一口气,轻轻的揉着凤瑾的发顶,嘴角漾起温柔亲和的笑,一字一句的应道: “好,只要你集齐了十个我的香囊,我就答应你一件事,什么事都好。” 凤瑾滑溜的从他身边离开,眨眼就到了前方互相掩映的梨花丛后,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笑嘻嘻的甩着刚取下来的香囊。 “如果我叫你暖床你也答应吗?” 沈毅脸上的笑瞬间僵住,过了小会儿后,又恢复了笑,淡淡的回道: “我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但你,还没到嫁人的年纪。” 想调戏他,他倒要看看谁先败下阵来! 话音刚落,凝神一看,梨花后的红色人影已经不见了踪迹,他连忙提气,着急的追了上去。 …… 矮矮的河岸边上,凤瑾亮出剑与将他们包围的贼寇对峙,忽然转头,笑盈盈的看着沈毅。 左手并指一划,就将他腰侧的香囊取到了手中。 “小神医,这是第三次了哦!” “瑾儿,这也算么,匪窝分明是你去捣的?” “哪儿那么多废话,给我下去,看我帮你收拾这堆渣渣!” 凤瑾回身一踹,就将站在岸边的沈毅踹到了河里。 沈毅扑腾了两下,才跃出了水面,凭空立在微波之上,不停的拧着衣服上的水。 “凤瑾!我又不是废物,我有武功!” 凤瑾闲庭信步般的在几十个手持大刀的贼寇之间穿梭,时而用剑格挡,时而借力打力,完全把他们当做了猫猫狗狗逗弄。 甚至,她有闲心与沈毅对话。 “小神医,跟我比,你那就是三脚猫的功夫,好意思说? “快游到对岸去,别打扰我帮你揍人!” “我又不是不会飞,你踹我下河做什么?” 沈毅气呼呼的吼了一声。 一摔袖子,上边甩出的河水,溅了他满脸的水。 凤瑾挑翻一个刀疤脸的大汉后,转回头对他歉意的撇撇嘴,纠结的说道: “要不打完之后,我跳下去陪你?” 沈毅黑着脸瞪了她一眼,双臂一展,轻轻落到了对岸,然后自顾自的往不远处的竹篱小院走去。 没多时,凤瑾也浑身湿漉漉的来到小院。 厨房里飘出能勾人馋虫的香气,她极为自然的挤到沈毅的身边,压低着脑袋,神神秘秘的问道: “里边是什么,怎么那么香?” 沈毅将毛巾拍到她脸上,然后拿了另一方干燥的帕子,撒气的似的在她脑袋上揉。 “白术来了,说是熬了点儿汤,给我驱驱寒气。” “白术?就是掌管了你的钱袋子,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术?” 正议论着,话题的主人就沉着脸,端着汤盅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谷主,给——” 桌上只有一个碗,那样子,分明只给沈毅准备了。 沈毅接过碗,用余光扫视着凤瑾,侧过头压低声音对白术训道: “都说了历练回去我才算正式继承谷主之位,现在,不准叫我谷主!” “是,少谷主。” 凤瑾的脑袋已经凑到了他手里的汤碗旁边,里边的鱼汤真香,是她从未闻过的味道。 沈毅也觉得惊讶,扇着冒上来的热气闻了闻,几乎能辨出里边所有的材料,唯独有一味,他不知道是什么。 “少谷主,我听说海边有一种植物可以提鲜,我以前吃过添加了它的鱼汤,确实不错。 “刚好我在集市上遇到了卖这东西的商贩,就买来试了一试,少谷主您尝尝,味道可还行?” 趁沈毅不注意,凤瑾直接含住了碗沿,将里边的汤喝了一大口。 白术恭敬的看着沈毅,却在看见凤瑾的行为后,眼睛眯了眯。 海边的东西? 沈毅瞬间惊醒,艰难的抬起手擦拭着额间的冷汗。 碧海潮便是生长在海边,常被渔民用作提鲜之物! 还有,白术见过凤瑾,为何前段日子她来谷中求医时,白术表现出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女大十八变,所以他认不出来么? “谷主,你醒了,我把你要喝的汤药端过来了。” 白芨的声音响起,将沈毅拉回了现实。 他眉头越蹙越深,接过汤药饮尽后,凝重的问着白芨: “你觉不觉得白术有些奇怪?” 第324章 令人震惊的事实 “白术不奇怪啊,谷主,你是不是多虑了?” 白芨将药碗放回托盘,就开始收拾起屋子来。 沈毅就知道,问他也是白问。 白芨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便不会将人往更深层次去想,他哪能看出什么名堂? 咳嗽几声后,冷声问道: “白芨,谷中是不是来了什么人?” 顿了顿后,补充道: “我刚才听到有人在哼歌。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风一更,雪一更,撕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白芨正准备隐瞒,却在听到他后边的话语后,后脊一凉,周身都僵硬起来。 这该如何解释,秦鹤长老吩咐过,谷主需要好生休养,不能让他情绪波动过大。 如果听到陛下在此的消息,那岂不是…… 白芨拨浪鼓似的摇着头: “谷主,您肯定是梦魇了,屋子我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就先退下了,有事的话您直接唤我就是。” 说完,直接就溜了。 生怕自己说漏嘴,让沈毅出现什么好歹,那他可就是药王谷的罪人了! 跑出院子,就见到从外归来的沈恪,他收住步子,问着托盘行着礼。 “师兄好——” 沈恪对他点了点头,步子一转,就踏入了旁边的沉香院。 他已经换了把折扇,刚迈入屋中看到凤瑾,就唰的一声,风流无比的打开。 “凤瑾,我已经找到破局之法了。” “哦,是什么?” 凤瑾懒抬眸子,煞有其事的追问道。 沈恪往前移步,右手下沉,扇沿在屋中花草中慢慢拂过,扇面上衣襟半开的仕女,便因扇子的移动时隐时现。 “我悄悄潜入后山,发现那里被人严密看守,秦鹤长老与白芨鬼鬼祟祟的走了进去,像是在密谋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不小心听到他们说,今晚就动手。看来是你的出现打草惊蛇了,让他们不得不提前行动。 “凤瑾,没时间了,要救沈毅,就只有去阻止他们的阴谋!” “好。” 凤瑾转了转头,面朝着扶风苑的方向,却是垂眸看着地上。 夜晚静谧之时,她便随着沈恪潜入了后山。 …… 冷月笼罩的狼山上,可以听到远处惨烈的厮杀。 凤瑾曾坠落的山崖处,出现了一道稳重的女子身影,她眺望着药王谷的方向,轻嗤一声,似是在与黑夜闲谈。 “你敢出现在这里,就不怕我杀了你?” “杀我有什么用,再说,你杀得了我么?嗯,鸣儿?” 黑夜里响起了一道带着低笑的男声。 女子眯了眯眼,冷漠的斥道: “你不配叫这个称呼! “你在这里,就不怕你的好女儿打乱你的计划,你的好女儿呢,可是跟你一样的货色!” 男声愉悦的笑了起来,嗓音听起来温雅迷人。 “现在该担心的,应该是你吧,你就不怕凤瑾这一去不返? “另外,何必那么绝情,颖儿不也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既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她是我们的女儿。” 女子袖袍鼓动,似是要当即出手,但片刻之后,她又将杀意收敛,嘲讽的觑着右侧树下的暗影。 “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你在达成目的之前,是不会允许我家瑾儿有性命危险的,这算不算嘲讽?” “唉,何必那么绝情呢,鸣儿,我们可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我们也曾洞房花烛,肌肤之亲,这般见外做什么?” 暗影故作怅惘的叹着气,似是对女子的冷漠心痛。 女子讥笑不已,直接收回了目光,连看一眼暗影都觉得恶心。 “当年我迫于无奈向你屈服,这才生下凤颖,不过是想还有机会,为阿蓝怀上我家瑾儿。 “容渊,青梅竹马又怎么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即便你耍手段让我给你生了个孩子,我一样不喜欢你。 “再者,别做出那副深情不悔的模样,我觉得恶心,你想要什么你自己清楚!” “唉,你还是一样任性,孩子都谈婚论嫁了都还不肯认,罢了罢了,你身边毕竟有那么多男人,对我这个竹马厌烦也很正常! “哎对了,世人是不是还不知道,凤瑾是嫡女,却不是长女呢? “呵,嫡长女,世人还真是眼瞎,说什么信什么,凤瑾比凤颖小了两岁都看不出来! “唉,凤瑾身为妹妹,却一直保护姐姐,实在是太可怜了,鸣儿,你的心真狠。” 暗影低笑起来,应和着崖边穿石的风声,变成了渗人的鬼哭狼嚎。 女子冷漠的蔑了他一眼,与现身在山坡处的气息神秘的男子,相携离开。 古怪的夜风刮着,让同一片夜空下的青山,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楚辞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生怕自己路上耽搁,会错过与祖父的最后一面。 哪知进了隐在青山中的田园居,看到里边通明的灯火,才知道自己上了当。 什么重伤,什么病危,都是引他回来的计谋! 他想要重新回到凤瑾的身边,祖父竟然直接限制了他的行动! 听闻今日山中来了贵客,祖父才将他从屋中放了出来。 “楚辞,一会儿务必稳重,莫要丢了我楚家的颜面!” 楚行之吩咐周边守卫退下,亲自给房门开了锁,面容严肃的提点着楚辞。 他一身正式,衣冠端正,周身隆重仅次于朝服,配上那一番意味不明的话,让楚辞大为疑惑。 究竟是什么人,值得祖父如此看重? 楚辞被迫换上下人送来的肃穆服饰,听命的在长廊尾部等候,期间一直想要窥探水榭上与楚行之对话的人影,可因垂下的草帘的遮住了视线而失败。 既然无法窥探,他只好百无聊赖的赏起了月色来。 听闻边关战事告急,也不知凤瑾…… “楚辞,过来一下。” 楚行之苍老有力的声音响起。 楚辞收回了望月的目光,迈着步子朝水榭走去。 近到水榭之时,楚行之的两名心腹暗卫恭敬的撩开了草帘,好让他能进去。 楚辞理了理衣衫,停到楚行之的旁边,弯腰见礼。 “见过祖父——” 楚行之平静的应了一声,示意他往对面的人看去。 “楚公子。” 冷肃醇厚的男声引得他忽然抬起了头,楚辞这才看清楚行之的对面,黑衣黑发黑眸,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人的真实面目。 “您是……谢弘统领!” 他的瞳孔蓦然放大。 这岂不是说明…… 谢弘微微颔首,伸手示意他坐下。 楚辞压着心中震惊,撩起袍子,跪坐在了空的一方处。 “楚公子,你不应该离开云都的。” 谢弘淡淡的说道。 第325章 你得把命还给他 “因为你是六个人中最稳重的一个,你是陛下眼中为小殿下稳定朝局的最好人选。” “谢弘统领,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六个人,陛下,小殿下,稳定朝局……这些词他一个都没听明白! 似是猜中他心中所想,谢弘与楚行之对视一眼后,轻轻点了下头,用惯有的冷漠声音说道: “你想得没错,陛下快要来了,你应该在霜城的时候,就隐约猜到了。 “是的,陛下没死,凤君没死,当年的国丧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亡故。 “陛下与君上如此,不过使的金蝉脱壳之计。” “什么,竟是如此?” 楚辞震惊之余,双拳逐渐收紧,脸色渐沉,看向谢弘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愤怒与敌视。 他还记得凤瑾为帝君二人送行归来后,丧服都没有脱下,就坐在含英殿的门槛上,愣愣的望着长寿殿的方向。 几刻过后,她转过头,平静对他说道: “阿辞,我没有亲人了。” 她的嗓音与目光,均是平静到让他忍不住心生悲恸。 “你们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凤瑾的感受?” 楚辞在楚行之恼怒的目光下拍桌而起,整个人不复往日的沉稳,显得有几分歇息底里。 他从谢玄处了解到凤瑾被夺舍的大致的前因后果,免不了猜想,击碎凤瑾意志的主要原因便是帝君的忽然离世。 如今却被告知,他们的死亡乃是金蝉脱壳之计,那凤瑾这几年的遭遇算什么? “生而不养,他们算什么父母?” 纵然谢弘是先帝的影子又如何,纵然辱骂先帝他们又如何,他心里就是气,就是想给凤瑾讨一个公道! 见他出言不逊,楚行之的脸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楚辞,辱骂先帝,你这是大逆不道! “还不快给我坐下!” 转头又腆着张老脸,为难的向谢弘讨着人情。 “谢弘大人,我孙子也是太过关心陛下了,这才一时气急,冲撞了先帝,还请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楚行之与谢弘自称自的陛下,一点儿都没有混乱。 在楚行之眼里,凤瑾登了基,那她就是陛下,凤鸣便成了先帝。 而在谢弘心中,他的陛下始终只有凤鸣,至于凤瑾,则是他轻轻一抱就能抱起的小殿下,他最爱的人的孩子。 “无妨。” 谢弘对楚行之摆了摆手,抬头重新审视着楚辞。 “你可以继续恨我,恨陛下,恨君上,但是我要同你说一句,如果你真的担心小殿下,那你就立刻回云都。 “很多事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很多看似毫无关联的事,却存在着极大的联系。” 楚辞握紧了拳头,压着心头怒意,沉声问道: “那先帝陛下呢,如果凤瑾有危险,她为何不出手?” 谢弘摇了摇头,视线贴着水榭的草檐,看着昏沉天空上的半截弦月。 “命运掌握在你们的手上,只有你们自己才能决定。” 楚辞抿着唇,神色更显凝重。 思忖片刻后,出声问道: “谢弘统领,你可否告诉我,‘是六个人中最稳重的一个’,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凤瑾的身边是不是……” 谢弘对楚行之颔首后,站起了身,最后重复了一遍: “我说了,命运掌握在你们的手上,只有你们自己才能决定。” 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徒留楚辞始终想不明白话里的深意。 楚行之从小火炉上取下茶壶,为自己斟了杯清茶,拿在鼻子处享受的品了品。 而后放下杯子,抖了下袖袍,看着立身沉思的楚辞叹着气。 “辞儿,下次你再着急,说话也不能不经思考。 “幸得你与陛下关系匪浅,不然以你辱骂先帝这一条,谢弘就能置你于死地。 “除了先帝,谢弘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你呀!” 楚行之摇起了头,唤来小童弘儿,搀着他往卧房走去。 楚辞的眸子暗了暗,藏于袖袍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他做出了谢弘所期望的决定。 既然先帝认为,他是为凤瑾稳住朝局最好的人选,那么,他返回云都便是。 他倒要看看,引得先帝夫妇不惜假死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 沈毅饮下白芨送去的汤药不久,就沉沉的昏睡过去,无论怎么呼喊,都没有半点反应。 白芨顿生着急,正慌里慌张的往院外跑去,就看到白术领着一队人,抬着架子直接闯了进来。 他连忙追了上去,不解的质问着白术。 白术只是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就下令让人将昏迷不醒的沈毅搬上了架子。 见此,白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端给谷主的汤药里,一定是被白术下了东西! 谷主身体不好,双目失明,哪有心思分辨药中的异样? 难怪,谷主醒来后问过他白术奇不奇怪,恐怕谷主早就开始怀疑白术了! 现在,他竟然成了谋害谷主的帮凶! “白术,你怎么能伤害谷主?” 白芨横冲直撞的拦住了白术的去路,死死的瞪着他,愤怒至极的问道。 白术不悦的皱了下眉,右手一扬,冷冷道: “拿下!” 一声令下,白芨就被近前的四名守卫制住,周身用上绳索,被扔在了卧房角落。 白术微眯着眸子,漠然转身,领着队伍往后山走去。 凤瑾已经成功潜入后山,见到重病在身沈毅被搬到寒池附近,一颗心就揪得厉害。 莫非他们,真的是想谋害小神医? “凤瑾,我就说吧,他们要动手了。” 沈恪躲在冰柱后,警惕的观察着寒池旁,走动的白术与秦鹤。 池边寒气漫漫,池中绿叶卷卷,二人便绕着躺在池边的沈毅进行布置。 他们的步法踩得极有规律,摆放的物件也是乱中有序,凤瑾虽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凭借玄机子所教的知识,她隐约能猜出他们在摆阵。 摆阵,是要做什么? 凤瑾正想问询沈恪是否知道当中内情,一转头,就发现沈恪早早的离开附近,站在山洞入口处意味不明的笑着。 她顿觉不好,往外一踏,白色的光晕自冰柱而起,以寒池周围一丈为界限,将她与昏迷不醒的沈恪圈在了当中。 “女帝陛下,谷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因你而起,你得把命还给他。” 不知何时,在寒池对面的秦鹤,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的光墙之外,噙着冷笑,心满意足的看着她。 第326章 这是我第十次救你 “所以,你们一早就是这个打算是么? “让沈恪去往霜城,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好成功的接近朕?” 凤瑾轻轻嗤笑一声,并没有对自身的出现表现出多大的震惊。 她一早就预料到此行是深入虎穴,只不过,不是她与沈恪,只有她一个人罢了。 凤瑾的淡定,放在秦鹤的眼中就是不知悔改,他的脸瞬间阴了下来,鼓瞪起锐利的双眼,死死的锁住凤瑾。 “真不愧是女帝,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害怕,该说你无情无义,还是不惧死呢? “谷主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今日我便要以你周身鲜血为引,让谷主重获健康!” 坚定又略显疯癫的声音在山洞四周回响,让寒池中升腾的白雾轻轻晃荡。 凤瑾站在光墙之后,静静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心里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因为即将救回沈毅而激动得周身颤抖的秦鹤,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个钻研药物走火入魔的医师。 至于远远站在洞口,轻摇折扇的沈恪,就是一个不愿被束缚,并将对沈毅所有的关怀藏起的兄长。 二人表现都不算得奇怪,唯有隐在阴影下的白术,嘴角慢慢勾起一抹阴诡的笑容。 凤瑾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白术的动向,微微转头,一脸轻慢的问着秦鹤: “拿朕的血救人,你莫不是在药王谷待久了,把脑子呆傻了? “这世间,可不是谁的血都有药王谷嫡系血液,一样的奇效果!” 秦鹤蹙了蹙眉,半眯着眼,紧紧的盯着凤瑾。 “别人不行,但,你的可以。因为,天命。” 话音刚落,凤瑾便眉心一跳,轻踏白雾,于瞬息之间落到了寒池对岸,沈毅的身旁。 她仔细的扫视着周围的物品陈列,隐约之间,都以寒池之中天星蕊植株为主。 极轻极悠远的铃声传来,在寒池上方萦绕,池中那在谷中人眼中被盗的天星蕊,从绿叶下方钻出,带着晶莹的水珠,倏然绽放。 咔嗒的花开之声在山洞中响起,虽然声音极小,却也因此起彼伏的缘故,压过了场中四人的心跳。 在两月前就该绽放的天星蕊,花期被人为的推迟了! 又或许,它本来就该在今日成熟! 凤瑾的脑袋出现针扎般的痛楚,身子有些不稳,后退了两步,仍然是踉踉跄跄的。 秦鹤脸上露出喜色,可在看见淡淡的黑气,自布阵之物一出,并慢慢污染天星蕊周围纯净的白雾时,顿时瞪大了双眼。 他眉心一跳,惊颤的呼喊: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oM “不好,那阵法有古怪!” “此阵用途,实为夺魂。” 凤瑾苍白的脸上噙着淡笑,她已经跌坐在了地上,慢慢伸出手,抚住了沈毅交叠于胸口的手上。 她静静的看着昏迷不醒的男子,就像好几年前一样。 “小神医,我再救你最后一次,这次过后,我可就集齐十个香囊了。 “我还没想好要什么,就先与那些你还不清的梅子糖一起欠着。 “小神医,你们都说我心机深沉,擅弄人心,但我与你的相遇,确实是偶然。 “我除了对你隐瞒了身世,其他的事情,我都没有骗过你。” 她将舌尖一咬,拼命的让自己清醒,右手微提,将周身所有真气皆灌于掌中。 秦鹤已经发现了不对,连忙唤人破阵。 沈恪将扇一合,神色凝重的闪身近前。 阵法始终难以破开,里边的两人气息越加虚弱。 秦鹤暴躁的捶着脑袋,睁着血丝遍布的双眼朝白术瞪去,怒喝道: “白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这样可以救回谷主么?” 白术阴沉沉的笑着,慢慢从阴影里显露出身形,看向秦鹤的目光,不复以往的恭敬。 “白术? “你是说那个谷主长,谷主短的家伙么?” 白术眉头轻挑,笑容逐渐放大。 “他呀,不是死了很久了么? “还有你说阵法,那可不是所谓阵法,而是神鬼莫测的巫术,里边的人,你们一个都救不了!” “来人,快来人,谷中有人入侵!” 秦鹤脸色大变,扬高声音就朝外呼喊。 他的一生都用在钻研医术之上,为了救治沈毅,他才被迫无奈的相信了白术的鬼话。 他的孤注一掷,终究是赌错了。 …… “小神医,这是我第九次救你。 “我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 凤瑾扯下床榻上沈毅的香囊,指尖轻点,便解了他的穴道。 窗外的夜色黑沉沉的,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在窗下昏黄的烛火以外,曾有一场腥风血雨上演。 窗外的世界,不是凤瑾想要待的世界,屋中的宁静,才是她一直想要的生活。 可终究,她只属于波诡云谲、尔虞我诈的世界。 “殿下,太傅又来催了,让你赶紧回去。 “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你在外边,只能陷入困境,就像沈谷主,你在他身边,只会给他带来数不尽的危险。” “谢玄!” 凤瑾压着愤怒低喝一声,手中的剑似有出鞘的倾向。 “你再说一遍?” 谢玄微抬下颌,迈步向前,将凤瑾尚未出鞘的剑,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他定定的望着凤瑾,没有丝毫畏惧之意。 “殿下,你是帝君之女,是我大禹的储君,继承帝位,是你无法抗拒的宿命。 “我是你的影子,自当听从你的命令,你想要继续逃避,属下没有资格阻拦。 “但,属下只会在乎你一个人的性命,至于以后沈谷主的死活,全看殿下的反应了。” “谢玄!” 凤瑾咬牙切齿的喊着这两个字,右手气得发颤,剑鞘因抖动而下滑,已经有青锋在他的脖子上留下血痕。 谢玄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因为是凤瑾,所以他无所畏惧,因为是凤瑾,所以他心甘情愿。 “即便殿下杀了属下,也改变不了属下刚才说的事实。 “还望殿下能好好考虑。” “你当真不怕我动手?” 凤瑾将剑用力一压,剑锋微转,嵌入了谢玄的肩膀。 鲜血慢慢的从伤口处渗了出来,让肩上的黑衣,隐约能反射烛光。 “滚!” 凤瑾紧握着剑柄,一掌将他拍开。 天色渐渐明亮,屋外的血气,因后半夜大雨的冲刷而消失殆尽,深嗅一口,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沈毅缓缓睁眼,揉了揉胀痛的脑袋,视线里忽然闯入一抹鲜艳的衣衫。 他顿时大惊,连忙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住。 “瑾儿,你怎么又不经我的允许,闯了进来?” 凤瑾收起沉重,挑着眉上下打量着他。 “慌什么,你看你衣服不是穿得好好儿么?” “好好儿的?” 沈毅疑惑的低头,谨慎的将被子拉开一条缝隙,见着自己衣衫整齐,倒是有些迷茫。 他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别想了,你放心,你不穿衣服睡觉的喜好,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走了,陪我出去逛一逛!” 第327章 以后不许再开那样的玩笑 说是逛逛,还真是单纯的在逛。 街边小摊上的包子热气腾腾,白白嫩嫩的外表,无不在表露勾引的意思。 旁边小食摊上,热乎乎的羊肉汤鲜香四溢。 老当益壮的老板抓着面团伸展数次,便拉出一碗劲道的面条,再舀一大勺炖的软烂的羊肉汤往上一浇,撒上几粒葱花,就成了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拉面。 就连穿着粗麻衣的小贩,肩上扛着一大束红澄澄的糖葫芦从眼前晃过,凤瑾都没有一点儿欢喜。 “瑾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沈毅顿住了步子,指了指渐远的糖葫芦,哄小孩儿似的问道: “你要不要,我这就去给你买? “昨日被张县令请去府上给他母亲看诊,离开的时候,给了我一点儿报酬,我想,应该够把那一束都买下来。 “瑾儿,别吃霸王餐了,那样做不好。” 凤瑾垂着眸子,指尖无意识的抠着剑鞘上的花纹,半晌之后,抬起头安静的望着沈毅,眸中隐约有微光闪亮。 “小神医,你知不知道糖葫芦三文钱一串,梅子糖一两银子一包?” “额,怎么了?” 沈毅表情一僵,讪讪的问道。 他对钱一直没有概念,向来认为,付给商家钱时,对方不会找麻烦,那么他的钱就是付对了的。 我以诚待人,人便以诚待我,这是他一直秉承的理念。 凤瑾浅淡一笑,摇了摇头,撇过脸去。 沈毅分明察觉出她的心情的低落,见她不吭声,以为她想吃却担心他没钱,蹙眉叹了口气,一边摸索着袖子,一边朝扛着糖葫芦的小贩追去。 还没追上小贩,却忽然出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翁,在他面前倒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沈毅着急的甩了下袖子,还是没办法见死不救,连忙蹲下身子,给老翁号起了脉来。 在他凝神诊脉时,老翁眸子里暗光一闪,被压在身下的左手微动,杀意还未爆发,就因刹那间点在腰侧的气劲,停止了行动。 不远处,凤瑾拖着出鞘的长剑慢慢走来,锋利的剑尖在地面激起一阵阵火花。 最后,她停在了沈毅的身旁。 “小神医,你不是说给我买糖葫芦去了么,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在剑刃寒光的威慑之下,老翁恢复了老态,左手按着腰哀嚎个不停。 沈毅从老翁手腕处将手收回,从随身携带的药瓶里,翻出两粒活血化瘀的药喂到了老翁口中,待到老翁一瘸一拐的远去,他才歉疚的看向凤瑾。 “瑾儿,你知道的,我药王谷向来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我不能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 凤瑾眯着眼审视着即将消失的老翁,勾了抹嗤嘲的笑。 她的右手逐渐收紧,将剑柄握得更紧。 “你就不怕他是坏人?” 沈毅摇了摇头,对凤瑾今日的行为觉得有些奇怪,抬手摸上了她的脑袋,温温柔柔的笑道: “在我眼中,只有病人,没有坏人。 “糖葫芦没能给你买到,要不,我带你吃其他的?” 凤瑾的脚定在原地,她抿了抿唇,伸出指尖捏住了沈毅的袖子,神色有些复杂的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是坏人?” 沈毅微微弯下腰,看着面前只到他胸口处,黛眉轻蹙,神色怅然的少女,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颊。 “没吃到糖葫芦,怎么还伤春悲秋起来了? “你心不坏,只是调皮了些,我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有,瑾儿听话,不准再吃霸王餐!” 凤瑾张了张口,终是没能再问下去。 担心击碎了他的赤子之心,凤瑾立即扬起脸,偏着头,勾着坏笑,问了一句: “你确定?” 在得到沈毅肯定之后,她立马转身大喊: “告诉大家一个秘密,药王谷少谷主睡觉不穿衣服!” “瑾儿,你瞎嚷嚷什么!” 沈毅连忙捂住了凤瑾的嘴,搂着她的腰将她往人少处拖去。 在接连受到路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后,绯红色一直蔓延到脖子处。 待到进了旁边小巷,确定不再有人注意到他时,他才勉强的将凤瑾松开,拉着脸又羞又恼的瞪着凤瑾。 “瑾儿,你不是说不告诉任何人么?” “哦,是么?” 凤瑾撑着下巴沉思了片刻,眯眼一笑,理直气壮的回道: “小神医,我是在让你体验社会的险恶! “那你现在觉得,我是不是一个坏人?” “你开这样的玩笑有意思么?” 沈毅握起了拳头,紧咬着牙,瞪了凤瑾一眼,便一摔袖子,转身离去。 在他离开之后,凤瑾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左手握着剑鞘,右手微微用力,便露出了当中锋利的剑刃,冷光森森,是收人性命最好的利器! “没意思,怎么会没意思呢? “你连好人坏人都分不出来,一味的善良,只能危害到你自己的性命。” 右手持剑一划,长剑完全出鞘之时,剑气直接将刚巧路过巷尾的老翁击中。 噗通一声,他整个人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后腰淬毒的匕首,也因固定物的碎裂而掉落。 鲜血慢慢泅散开来,将那一方泥地,染上了艳丽的色彩。 “把他处理干净。” 凤瑾冷漠的扫向阴影处,将剑一收,便朝沈毅离开的方向走去。 微风忽起,巷尾的泥地沾满了水渍,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异样。 凤瑾原以为沈毅会直接拂袖离开,哪知拐到正街上,就看到他拿着一大束糖葫芦,拉着脸,一言不发的盯着巷口。 凤瑾吸了口气,扬着笑,朝他跑了过去。 “你还知道跟上,我以为你今晚就要在那儿住了! “给你的,我才不像你,说话不算数!” 微微用力,就将插满糖葫芦的稻草杆,推到了凤瑾的身边,见她拿稳后,便大步离开了。 凤瑾艰难的扛着糖葫芦束,就在后边追。 “小神医,你还在生气呢? “哎呀,我下次不开玩笑了! “等等我嘛,我两手都没空,我快要追不上你了!” 前方的沈毅蓦的一停,凤瑾一个没收住,连人带糖葫芦,朝他撞去。 沈毅眉头一沉,抽了抽嘴角,表情虽然仍有些气恼,却也好心的伸出了手,将凤瑾给接住。 待凤瑾站稳后,他便冷着脸训道: “以后不许开那样的玩笑了!” “好嘛好嘛,我以后不跟别人说你的秘密了!” 凤瑾撇撇嘴,眨巴着眼睛,委委屈屈的点头。 沈毅眉心一跳,满脸黑沉的瞪着她,扬高声音重复道: “我说,你心不坏,以后不许再开那样的玩笑!” “嗯,好。” 凤瑾低下了头,用鼻音小声的回道。 第328章 他将瑾儿弄丢了 日头渐渐落下,西边的山岭上,布满了耀眼的晚霞。 凤瑾往来往的人群扫去,问了沈毅一个一时兴起的怪异问题。 “小神医,你觉得当今天下情况如何?” 沈毅的气恼还未完全散去,想起历练途中所见的场景,随口说道: “危如累卵,四面楚歌,民不聊生……” 凤瑾不自觉的掐着指腹,心情略微沉重的追问: “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是。” 沈毅没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移步前行。 都说残阳如血,他却觉得天边的夕阳很美,有一种生死交替,即将重迎朝气的张扬。 破茧为蝶,正是在生机燃尽时,重新焕发活力。 生死交替,日落日出,周而复始,就是自然的玄妙! “我知道了……可我不想回去。” 耳边出现凤瑾闷闷的回应,沈毅眉头微蹙,疑惑的转过头。 “瑾儿,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凤瑾摇了摇头,转而笑道: “小神医,我想吃梅子糖! “我今天惹你生气了,你可不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在这里等会儿我,我自己去买?” 沈毅觉得,也该让她长长记性,免得下次还犯! 于是用余光瞥着她,表情淡淡的,略显敷衍的点了下头。 直到凤瑾从他身边离开,他才想起还没有给她钱,担心她又吃霸王餐,连忙转过身朝她离开的方向望去。 然而,他只看到凤瑾站在夕阳的方向,目光微莹,朱唇微动,说了几个字。 “小神医,保重——” 他心头一慌,凝神看去,街道上就只剩下涌动的人潮,夕阳照来的对街上,再也没有那抹殷红的身影。 他拼命的在人群里前行,慌乱无措的寻找。 “瑾儿,瑾儿—— “我没有生你的气。 “你说我不穿衣服睡觉也好,你乱开玩笑也好,我都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想让你记住,不要随便说自己的坏话。 “你快出来啊,你不出来,我欠你的梅子糖,每天都要翻一倍利息,你让我如何还得完,你又让我如何去还? “你不是还要集齐我的十个香囊,好让我答应你一个要求么,你不是才集齐八个么?” 附近酒楼临街的窗扇后,有人心狠的在上方看着他,在人群中跌跌撞撞,遍寻不到。 “殿下,你决定好了么?” 谢玄站在凤瑾身边,漠然的看着街巷中,不复淡然的清俊公子。 凤瑾怔怔的看着呼喊的沈毅,眼泪不受控制的湿了眼眶。 她攥紧了手中的长剑,闭上双眼,略显嘶哑的念道: “糖葫芦三文钱一串,梅子糖一两银子一包……小神医,我们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谢玄默默的递出了手帕,凤瑾抬手拒绝,冷淡转身离去。 “救他九次,有七次是我带来的危险,只希望,不会再有第十次。” 天边的夕阳很红,就像凤瑾殷红的衣摆,猎猎作响时,像极了边关染血的旗帜。 沈毅拼命的往酒楼的方向挤去,然而又是一眨眼,她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他第一次觉得夕阳绝美又悲情。 他在城中待了三日,找了三日,始终找不到后,便快马加鞭赶回了药王谷。 “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继承谷主之位!” 他对谷中长老斩钉截铁的喊道。 六名长老窃窃私语,不明白之前非要历练完,在江湖上闯荡够,才肯正式接受谷主之位的沈毅,为何会突然如此坚决? 不过,他肯继承谷主之位是好事,老谷主已经消失这么多年,药王谷早该有主心骨了! 在沈毅强硬的态度之下,继位典礼只进行了一日,药王谷史上最年轻的谷主,就此诞生。 那一日,谷中热闹非凡,宾客络绎不绝。 那一日,五湖四海的权贵巨擘,皆为此送上贺礼。 少年神医之名,谷主清俊之姿,同被世人流传。 然而这近乎普天同庆的日子,名望高涨的沈毅,却一个人闷闷不乐。 “我让你们找的人,你们找了吗? “我药王谷分部,无论是在各国都城,还是边陲小镇都存有踪迹,我不信你们连一个人都找不到!” “谷主,回春阁的人以治病救人见长,至于找人,确实不怎么擅长,还请谷主再给些时间。” 白芨从扶风苑退下,就被担心沈毅的谷中弟子围住。 “谷主究竟怎么了?” 白芨摇了摇头,道: “谷主说他弄丢了一个人,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将人找到。” “什么人,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不知道,叮嘱底下人尽全力寻找就是了,如若找不到,谷主怕是一直要活在愧疚当中了。” 凤瑾,凤瑾,会是大禹储君的那个凤瑾么? 她出现在谷主的身边,会不会带有别的目的? 当白芨将这个问题提出时,沈毅一怔,随即陷入了沉默。 “小神医,你会不会怀疑我在你身边别有用心?” 他还记得当时的回复是: “别有用心? “我除了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外,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人觊觎的? “除非啊,你想吃药,毕竟我就只会开药。你要不怕苦,我可以整日变着花样给你开。” 她瞬间拉下脸,嫌弃的回道: “呸呸呸!我没病,为什么要吃药! “我不吃药我才不吃药!” “对嘛,你看,我还怀疑什么?” 沈毅因白芨的呼唤回过神来,目光有些忧郁,笑容却略显慰藉。 “不会的,我信她。” “好吧。谷主放心,我们会尽全力找人的。” 时间慢慢,药王谷的人尽力找了许久,凤瑾的消息却如石沉大海,沈毅心中的愧疚越积越深。 他无数次的幻想,假如当初没有故意敷衍瑾儿,没有假装生气的背对着她,假如当初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她是不是就不会被弄丢? 假如呢,真是一个梦幻的词语! “谷主,大禹新帝即将登基,药王谷需不需要做出表示?” “大禹新帝……是谁?” 沈毅蹙了蹙眉,对于外界事,尤其是各国争斗,他向来懒得关注。 皇权更迭,亲人相残,新君即位,这在各国之中屡见不鲜,若是每件事都要他注意,那他哪还有心思琢磨医术呢? 白芨小心的看了他一眼,低声回禀: “谷主,大禹新帝名唤凤瑾……与你要找的人,名字一样,你就没有怀疑……” 第329章 是爱是恨都该他自己选择 “女帝……凤瑾?” 虚弱的声音从沈毅口中溢出。 凤瑾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臂,以气成刃,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秦鹤长老,你说朕的血能做药引,那就请你,救他。” 说完之后便彻底昏死过去,胸膛的起伏很小,竟比一旁重病的沈毅还要微弱。 洞中的阵法,早因凤瑾运起真气,全力一击而破碎,甚至这个培育了天星蕊数百年的山洞,也开始迅速坍塌。 秦鹤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假白术,连忙喊了赶来的沐永年,让他先行将沈毅救出去。 临到凤瑾,他心有愤恨,却也因她的言行而动容,更因救死扶伤的准则在心中,让他没有办法见死不救。 即便再不愿,也只能吩咐郑氏兄弟赶紧将她背出去。 洞中人手已够,沈恪便放下担忧,一门心思的朝假白术追去。 他的医术虽难比沈毅,但因一心向武,又跟着谷中武学第一人的沐永年寒来暑往的修习,让他的武功成了谷内弟子中顶尖的存在。 没追多久,就成功的将假白术捉住,关进了由沐永年亲自看守的密牢。 远在几千里外,正骑着赤雪,奋力往云都行去的谢玄,忽觉胸口一烫,心慌的感觉不可遏制的从心底升起。 他顾不得多想,下意识的抓住衣领往下压去。 硬实的胸膛之上,梅花上方的位置,渐渐浮现出一缕金光,然后凝成一道玄之又玄的花纹。 他曾经见过这道光纹,在他正式成为凤瑾影子的那天,同样的光纹在他的胸口,与凤瑾的左臂闪现,最后隐入了各自的血肉之中。 光纹隐,契约成。 凤瑾的喜怒与伤痛,他皆能感同身受。 如今这突然浮现,究竟是为什么? 他不敢去深想,怕得到自己难以接受的答案。 然而光纹却不受他内心情绪的影响,自私又决然的碎裂,逐渐化作星星点点的光,往四周散去。 他拼命的抓住胸口,几乎是带着与敌人殊死一搏的勇气,想要将开始消散的光纹抓住。 纵然胸口出现闷痛,纵然嘴角溢出鲜血,他还是没有能力阻止这一切。 在金光完全散去之后,他的灵魂忽然变得空落落。 他知道,他与他的陛下,最后的联系都没有了。 “陛下,你究竟怎么了,属下不是让你……等属下回来么?” 谢玄骑在马上,整个人宛若行尸走肉,只知道念这一句话。 陛下吩咐他的事,他还要继续完成吗? 波诡云谲的云都,他还继续往那里去么? 尖锐的破空之声,从后方山坡上迅速逼近,正欲狠狠刺入他的后背,却被刀枪不入的外衣所阻拦。 到最后,他只是受到巨大的冲击力从马上坠落,不受控制的往斜坡下滚去。 他闭上了眼睛,将生死交给了上天。 族长说过,除非一方身死,不然主仆契约会一直存在下去,如今契约已毁,那么陛下…… 如果陛下出了事,他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陛下,你送属下的衣服,让属下连死都变得困难。” 他悲戚一笑,慢慢的抚上了自己的唇,那里似乎还留有凤瑾的余温。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是他不愿再看到这方没有凤瑾的世界。 与北风相反的微风从林间拂来,一道杀意凛然的身影忽然出现。 “敢伤我谢家人,找死!” 话语一落,微风四起,冷箭袭来的地方,开始有血气弥漫。 树枝轻晃,尖端上的枝条悠然落下,却又在半空中,受了不知从何处拂来的微风,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到落在地上时,已经看不到枝条了。 大长老单手负于身后,垂首端详着自主沉睡的谢玄,长长的叹了口气。 “情之一字,于暗卫来讲,就是夺命的利器。 “谢弘如此,你也如此,落在凤家人身上的是诅咒,我觉得谢家应下的也是诅咒……是为情咒! “罢了,先跟我回去吧。” 微风渐停,从北刮来的风再次称王。 呼啸声中,是大长老沧桑低沉的叹息: “一切,终将走上正轨。” …… 沈毅以为,饮下白芨送来的汤药后,就可以撒手人寰,以后无需再拖着病体,苟延残喘。 可是,他竟然再次睁开了。 眼前,不再是一成不变的黑暗。 他看到了围在周围的好多人,看到了外边照来的天光,看到窗下的寿松落满霜白。 “谷主,你醒了,你快看看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秦鹤双眼血丝遍布,整个人疲惫得厉害,即便如此,他努力的瞪大眼睛,希望亲眼看到沈毅好转。 沈毅皱了下眉,有些不悦的反问: “秦鹤长老,你这是做什么,我脑子又没病! “还有,全都围在床边做什么,闷得我头痛!” “谷主,谷主,你好了,你没事了!” 秦鹤转忧为喜,险些老泪纵横。 看见周围人皆是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沈毅紧皱眉头,心中极为疑惑,下意识的探上自己的脉搏,结果更让他震惊。 脉搏强劲有力,周身气血充足,只是因为缺乏锻炼,稍微有点儿虚弱,除此之外,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不,不可能! 他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已经到了药石难医的地步,根本不可能有转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毅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众人担心他还没彻底好转,连忙着急的上前搀扶。 哪知他只在开始脚步有些久躺后的虚浮外,过后每一步都稳重有力。 “太好了,太好了,谷主你真的没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毅沉声逼问着白芨,白芨目光躲闪,时不时的就朝秦鹤看去。 沈毅见此,几步迈到秦鹤的面前,厉声问道: “秦鹤长老,本谷主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你还把我当谷主,你就认认真真的回答我这个问题!” 秦鹤侧过脸,两手纠结的揉搓着,他发自内心的不想让沈毅,再跟凤瑾有任何瓜葛。 他原本做的打算就是,待沈毅的身体好转之后,他就派人将凤瑾送出去。 一个是心地善良、救死扶伤的神医,一个是心机深沉、狠辣无情的暴君,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待在一起,只会害人害己! 沈恪有些看不下去了,是爱是恨,都该由沈毅自己做选择。 侧过身子,指了指西厢,低声说道: “你去看看吧,凤瑾救的你。” “凤……瑾?” 沈毅将拳一握,在原地停顿片刻后,转身便朝那里跑去。 见此,秦鹤不由得大怒: “沈恪,你谁让你说的?” 沈恪摇扇轻笑,不以为意的回道: “你隐瞒又有什么用,以谷主的聪慧,迟早都能发现这一切。 “再者,谷中这么多人都知道女帝在此的消息,你以为,你瞒得了么? “秦鹤长老,有些事,顺其自然更好,尤其是感情。我们终归是旁人,一叶障目的事,还少么?” 第330章 未及说再见幸好已重逢 西厢卧房里,窗帘微动,窗下瑞兽香炉中,轻烟袅袅。 屋子里很静,就只能听到窗扇偶尔发出的咯吱声,以及白色水晶珠帘相撞的清越之声。 沈毅将视线从西窗处收了回来,抿着唇站在房门处,虽已将抬起手,却迟迟无法落下。 沈恪说,她就在里边。 该喊她凤瑾,还是瑾儿? 他恨的是凤瑾,可让他深感歉疚的是瑾儿。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门沿上,用力一推,便走了进去。 他很想不去看屋里的那个人,可视线又不受控制的往床榻的方向飘去。 待双目被一道莹白的光晃住之后,他大口喘着气,飞快移着步子,难以置信的往那里奔去。 床榻上的人,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双手静静的交叠于胸口,极浅的呼吸从她鼻翼前发出。 黛眉如山,由浅入深,双眸狭长,眼尾微翘,于无声中展露诱惑,但因满头胜雪的银丝,减去了那一分魅惑之意,让她整个人纯净得不似凡尘中人。 肤白,发白,衣衫白。 如果这世上有神,她完全可以被奉为雪神。 只是这个模样,不该出现在她这般妙龄少女的身上。 沈毅颤着手,小心翼翼的朝她的发丝摸去,内心深处不可遏制的生出几分悲痛。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毅立即转头,朝房门处赶来的众人低声质问道。 秦鹤纠结的看着地面,一小会儿后惋惜的解释道: “我已经诊过了,她的身体亏空得厉害,后来又自愿取血,给谷主你做药引,能否醒来全看天意了。” “你说什么?” 沈毅登时睁大了眼睛,右手不由得攥紧。 他不知道该不该信秦鹤的话,但他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秦鹤没有骗他。 秦鹤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略显心虚的解释道: “身负天命的人,身上携有玄之又玄的力量,他的血也蕴含着这种力量,能够无形中影响人的命数。 “这已经不属于医学的范畴了,用两个字概括,这就是:奇迹!” 沈毅向来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眼前的事实让他不得不信。 不过秦鹤又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正欲对秦鹤发火,左侧的衣袖忽然传来拉扯的力道,他带着难消的恨意将衣袖往回收。 却在余光不小心瞥见抬起头望着他,脸色苍白,目光迷茫的女子后,再也恨不起来。 凤瑾的目光逐渐纯净,捏着沈毅衣袖的手,始终不肯松开。 沈毅是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她只愿意信他。 见沈毅不说话,她微微偏头,眨着眼睛,再次摇了摇他的袖子,试探的唤道: “哥哥?” 沈毅蹙了蹙眉,心里有些烦躁。 她是否是在装可怜,是否还想戏弄他? 于是沉下脸,有些冷漠的反驳道: “我不是你哥哥!” 凤瑾的表情瞬间就变了,死死的抓住了沈毅的衣袖,紧紧咬着唇,狭长的凤目里泛起了晶莹。 沈毅有一点儿动容,但恨不恨是一回事,原不原谅又是一回事。 害怕再次被她蒙骗,他连忙撇开脸,右手按在了她的手腕间,给她诊起了脉来。 眼前人给他的感觉有些奇怪,怎么看起来一副傻傻的样子? “谷主,我看女帝陛下这样,恐怕是吸收了太多天星蕊,使得中幻的程度太深,她一时无法承受,心智退化了的缘故。 “你还记得吧,她之前就中过天星蕊与碧海潮的毒?” 不知何时,秦鹤那家伙鬼鬼祟祟的来到了沈毅的身后,忽然出声,将静心诊脉的沈毅吓了一跳。 转回头一看,不知秦鹤,就连白芨、沈恪、沐永年等人,都围在了他身后! 沈毅眉心直跳,说不上是气的,还是怎么样。 憋着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便逮了秦鹤骂道: “她的情况如何,我诊不出来吗,还要你说? “都围在这里作什么,你们都没事儿是吗?” 话来未落,左侧就挤上来一个人。 正欲发火,就听到沐永年沉重的说道: “谷主啊,女帝陛下的武功似乎因全力破阵而毁了。 “还有啊,这一看就是早夭之相,活到现在实属不易,你还是尽快将她送走吧。 “以免她在谷中出了意外,给药王谷带来灭顶之灾!” “沐长老,你何时还会看相了?” 沈毅心情压抑,忍着怒意就朝沐永年凶去。 什么早夭之相,真是荒唐至极! 袖子一紧,耳边忽然传来凤瑾不安的低语: “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丢了? “外边有好多人,都想要我死。” 沈毅心尖一颤,当年就是他的粗心,才将瑾儿弄丢的,才会有后来的一切。 当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瑾儿问他天下如何,无非是想要知道有没有可能留在他身边。 问他知不知道糖葫芦与梅子糖的价格,无非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与他过普通人的生活。 “嗯,瑾儿乖,我怎么会丢掉你呢?” 沈毅拼命的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将凤瑾揽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一切都很好,他没来得及说再见,但他们现在已经重逢,只是那泛着银光的头发,让他觉得极为刺目。 沈毅一边哄着怀里的人,一边用眼神示意众人退下。 即使心智如同孩子,凤瑾的情绪也如正常时一样,来得快去得快。 她将下颌搭在沈毅臂弯里,伸手搅着他的青丝,疑惑的问道: “哥哥,为什么你的头发与我的头发,颜色不太一样?” “因为……” “是我病了么?病了就要吃药的!” 沈毅忍着悲痛,抚着她的脑袋轻声,声音轻颤的解释道: “不,是我们病了,整个谷中只有你没病。” 凤瑾把弄沈毅青丝的手一顿,随后便抓了一缕自己的头发,与沈毅的摆在一起,同情的说道: “那你们病了,你们是不是都需要吃药? “可我觉得,黑色也挺好看的啊,当然了,没有我的好看就是了!” “是,瑾儿的头发最好看。 “瑾儿,你先休息一会儿,我要去给大家熬药。” 沈毅已经没法再说下去,他怕自己再说话,就会让凤瑾听出他的异样。 他将凤瑾轻轻的放回床上,想要离开时才发现,凤瑾抓着她袖子的左手,一直没有松开。 “瑾儿,你先松开一下。” 凤瑾睁着眼,定定的望着他。 “如果我松开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不会的……” 沈毅转过脸去,沙哑的应道。 第331章 沈谷主哄人吃药的绝技 西厢的场景渐渐缩小,化为了一方蛇纹古鉴中的镜像。 古鉴前的人伸手一拂,镜面水波晃动,沈毅与凤瑾的身影渐渐消散,恢复了可以照人的模样。 镜面里,映出一个英俊不凡的人,双目如鹰隼般锐利,与他面貌所表现的俊逸不相符合。 他轻嗤一声,喃喃笑道: “连血液都有近乎起死回生的奇效,看来,我推测的一点儿都没错。” 脚步声迅速逼近,却又在接近门口时,忽然慢了下来,给人一种诚惶诚恐的感觉。 接着,便听到有人压低声音唤道: “主上,少主不知从哪儿获悉了凤瑾的事,打算将凤瑾死亡一事宣告天下。 “可要派人阻止? “毕竟,凤瑾并没有真死。” “不必,只要不乱我的事,她爱闹,就让她闹去吧!” 男人剑眉一挑,懒懒的摆了下手,一点儿也不将来人的禀报放在心上。 天色渐渐晚了,沈毅端着熬好的汤药进了西厢。 秦鹤与沐永年说的都没错,凤瑾如今的身体情况,比他最坏的时候还要糟糕。 他只能将药方一个一个的试,看看有没有哪个会起一点效果。 他更没想到的是,当初说她要是喜欢,可以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开药的戏言,竟然成真了。 “瑾儿——” 沈毅将药碗摆在床边绣凳上,将榻上睡意朦胧的凤瑾唤醒。 “快来喝……茶!对,喝茶,醒神茶!” 凤瑾揉了揉眼睛,撑开一条缝儿,朝药碗看去。 透明的、略微泛黄的液体,散发着一阵阵药味儿。 这是茶,骗她的吧! “哥哥,你确定你给我喝的不是药?” 凤瑾眯了眯眼,仔细的观察着沈毅的表情。 沈毅笑容一僵,暗暗骂道,怎么心智退化成小孩子,还是这么的机敏? 不过还好,他早有对策! 转身朝外喊道: “快给本谷主进来!”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推开,走进来垂头丧气的秦鹤等人。 众人虽不情愿,但在沈毅的逼迫下,也不得不在屋中排成了几排。 再一呼喊,就有谷中弟子端着托盘,络绎不绝的走来。 托盘之中,摆着盛满黑乎乎的、苦得令人作呕的汤药,每经过一个人,托盘上的汤药就会少一碗。 待屋中所有人都有一碗后,沈毅接过白芨递来的汤药,对凤瑾笑道: “瑾儿你看,这黑乎乎的,一闻就苦死人的东西才是药! “你看你那个,水质那么干净,还有着淡淡的清香,哪里是药呢,对吧? “瑾儿,你要信我,你又没有生病,我怎么可能给你开药呢,是他们病了!” 沈毅瞬间转头,厉目一扫,众人苦着脸,忙不迭是的将黑乎乎的汤药一饮而尽,喝完之后,嘴角都还有黑涎流下。 一个个在心里骂着沈毅见色忘义,却不知道,是他们打算不顾凤瑾的死活,背着他将她送出药王谷,他才会这么做。 “瑾儿你看,他们都把药喝完了,接下来该我喝了。” 沈毅噙着笑,温温柔柔的拧了拧凤瑾的脸颊。 准备仰头饮下,手腕却被人拉住,低头一看,凤瑾正担忧的看着他。 “哥哥,你不怕苦么? “我看他们喝了都那么难受,你要不别喝了吧?” 众人殷切的盯着沈毅,希望他能点头,这样的话,他们就不着每天陪着“吃苦”了。 沈毅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五官揪在一起的沐永年身上。 “沐长老,你说喝不喝?” 沐永年后脊一凉,苦哈哈的回道: “生病了自然要喝药,不然病怎么好的了?” 早知道谷主这么记仇,他就不乱说话了! 谷主的医术比他高那么多,就算在他的饭菜里下了药,他都难以察觉! 造孽哦,说难听点儿,他就是个看家护院儿的,何故当时夺了秦鹤等人的活计! 沈毅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对凤瑾温声说道: “你看瑾儿,沐长老都这么说,讳疾忌医可不好!” “那,好吧。” 凤瑾默默的收回了手。 在众人的比较之下,她的那一碗,似乎真的只是清茶。 怕苦着沈毅,她也将碗端了起来,一边咕噜咕噜的喝着药,一边用余光去看沈毅。 骗着凤瑾将汤药饮下去之后,沈毅立马翻脸,将屋中的工具人们赶了出去。 秦鹤撇着嘴,揉着肚子,一脸丧气的从西厢出来,止不住的跟旁边的沐永年抱怨: “谷主真是太过分了,竟捡又苦又臭的药开,老夫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药! “我的胃到现在都还难受得不行,这些天啊,恐怕是好不了了!” 沈恪摇着扇子,嘚瑟的出现在了院门处。 见众人一脸苦色,忍不住说起了风凉话。 “谁叫你们见死不救,还无情无义的? “人家好歹是女帝,却肯舍命救谷主,你们还想要什么?” “小兔崽子,怎么和老夫说话的?” 沐永年往地上啐了口沾满药气的黑痰,顺手抄起旁边的铁锹就朝沈恪追去。 外边的喧闹,让沈毅不悦的皱了皱眉,转头查探着凤瑾的情况,轻声询问道: “瑾儿,你感觉怎么样?” 凤瑾耷拉着肩,摇了摇头,随后抬眸望着他,双眼里亮起了光。 “哥哥,我想吃梅子糖。” “梅……梅子糖?” 沈毅一怔,双目微湿,哑声回道: “好,我明天派人给你买。 “你现在困了吧,那就先睡吧,我看着你。” “那你一定要等我睡着了再离开,我怕有人要杀我。” “有我在,没人敢伤你。” 沈毅轻柔的掖了掖被角,细心的将窗户关上,而后便坐回床沿,轻轻哼着凤瑾从前哼过的小调。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撕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瑾儿,你都经历过什么?” 见凤瑾彻底睡去,沈毅才小心翼翼的起身,步履轻巧的往屋外走去,离开之前,还仔细的关上了门。 她住在西厢,他住在东厢,也就隔了个院坝,不算远。 如果有什么动静,他都能听到。 回到卧房后,沈毅在窗下站了会儿,便到了床上。 病了这么几年,因着一直需要人伺候,他一直合衣而睡,周身的束缚感,让他极不适应。 如今身体大好,完全不需要白芨近身伺候,倒是可以恢复以前的喜好。 几下除掉身上的衣衫,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身心放松的缘故,没过多久,他就沉沉睡去。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32章 小流氓快松开 半夜的时候,忽然受到一种压迫感,胸口像是被石头压住,脖子像是被人勒住,濒死的感觉让他瞬间醒了过来。 缠绵病榻的几年里,他总会因这种感觉惊醒,总会觉得,自己会在某一天晚上后,再也醒不过来。 借着窗外稀疏的冷月,他看清了给他带来濒死感的东西—— 银灰的发色,白瓷的肌肤,苍白的脸色,狭长的凤目,一个姿容绝美的女子,正紧紧搂着他,睡颜像婴孩一般安详。 这…… 草! 凤瑾! 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来的? 来了多久了? 他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 她为什么要钻他被窝? 草,他没穿衣服,什么都没穿! 沈毅脑中的弦完全绷紧,心情格外的暴躁,他不由自主的伸出还能活动的右手,拼命的薅着自己的头发。 不是说了她武功已毁么,为什么他没有听到她来的动静,难道他的武功真的有那么渣么? 沈毅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将凤瑾唤醒,岂不是让人怀疑他堂堂谷主耍流氓? 毕竟如今凤瑾心智如孩童,说她钻他被窝,秦鹤那丫的都不会信他! 还有就是,他现在什么都没穿,要是让凤瑾看见不该看的,他还怎么用浅显易懂的话给她解释? 若是不唤醒,难道就要让她这样抱一晚上? 他是清心寡欲,但那是抱病在身的缘故,他又不是柳下惠! 沈毅的心揪成了一团麻绳,耳边一道因睡意未散,而有些沙哑和撩人的女声,让他的周身瞬间紧绷了起来。 “哥哥,你为什么不睡觉呢?” 凤瑾迷茫的抬起头来,看着身下脸颊涨得通红的沈毅。 沈毅心乱如麻,尽量让自己冷静,轻声问道: “瑾儿,你为什么不在自己的房里睡觉?” 凤瑾吸了吸鼻子,瘪着嘴,委屈的回道: “因为我冷,很冷很冷,就像要死了一样。 “我感觉到哥哥这边暖和,所以我就来了。” 听见她的话,沈毅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嘴唇发白,周身冰凉,逼人的寒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沈毅抿着唇,神色凝重的思索了片刻,小声诱哄道: “要不我给你多拿几床被子,多烧几盆炭火? “你一个姑娘,与我睡在一起,实在有些不合适。” 凤瑾察觉出他的驱赶之意,直接将腿往他腰上一搭,将脑袋缩回了他的胸口,紧紧的抱着他,坚决不松开。 “我不干,我睡不暖! “你要不怕明天早上看到的是一具凉透的尸体,你就尽管送我回去! “哥哥,你也想要我死么?” 沈毅准备推她的手顿时一僵,心一阵阵的痛。 但现实处境,让他难以抉择。 如果他合衣而躺,倒还能勉为其难的接受她的要求,可他现在……实在不合适。 挣扎半天后,小声劝道: “要不瑾儿,你先从我身上下去,我把,咳,让我先穿上衣服好不好?” 凤瑾越缩越下去,脑袋已经完全被被子盖住了。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 “不行!我知道你们大人的嘴,哄人的鬼! “我要是松手了,你直接就把我撵出去了! “还有,穿什么穿,就这样才暖和!” 沈毅顿觉头大,凤瑾这个样子,显然不可能离开,更因她刚才往下躲避的缘故,让他的身体隐约起了反应。 原以为她心智变成孩童就会乖很多,谁知道比正常时还要折磨人! 他后悔极了,早知道不脱衣服了。 他反手从枕头下掏出银针,刺了身上几处穴位,强行的将那种冲动压下。 而后粗喘口气,沉着脸,对凤瑾严厉的说道: “瑾儿,你想要待在这里,就不许乱动,否则的话……” “好嘛好嘛,我乱动什么,哥哥,能不能别吵了,我好困啊。” 凤瑾倦意浓重的话语,直接将沈毅的话堵住,让他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占了他便宜,这下还嫌弃起他来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讲理的事情? 沈毅也就是在心里抱怨抱怨,没敢发生声音,就怕将睡着的凤瑾给惊醒。 她的周身确实很凉,与他吵闹了这么久,落在他胸口上的指尖,还是冰凉到让他皮肤刺痛。 今天的药不管用,明天,得再换一种! 琢磨着药方的事情,沈毅完全忘却了自己的窘状,渐渐睡了过去。 天色将明之时,一种难以言明的痛感刹那出现,让他心头咯噔一声,瞬间惊醒。 凤瑾也迷迷糊糊的醒来,微微顶起被子,透过缝隙朝沈毅望去。 “哥哥,刚刚有什么东西挠我的脚心。” 就是那奇奇怪怪的东西,扰得她脚心发痒,打断了她的好梦。 她将脚下意识往前一伸,哥哥便痛哼了一声,还真是奇怪呢! “哥哥,那到底是什么?” 沈毅脸颊通红,眼泪都疼了出来,听到凤瑾的话语,心头蓦的一紧,还没来得及阻止,那罪魁祸首便麻溜的缩了下去。 凤瑾眯了一只眼,努力往下伸着手,然后一抓,沈毅口中便溢出一声闷哼。 她再捏了一下,沈毅口中不仅溢出了闷哼,就连呼吸都粗了几分。 她的眸子逐渐亮了起来,好神奇的东西,不仅暖和,还像机关一样,竟然可以控制哥哥? 她的嘴角慢慢上扬,沈毅脑中的一根线瞬间绷紧,连忙低喝一声,想要阻止凤瑾捣蛋的行为。 “小流氓,快松手!” 沈毅眸子泛红,声音沙哑,汗珠已经沿着鬓角滚下。 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拉着凤瑾打一顿! 这丫头,怎么这般不知轻重? 还是正常的时候好,至少懂得羞耻和避嫌! 听了他的话,凤瑾失望的撇撇嘴,慢慢的松开了手。 沈毅长呼一口气,慢慢的将心放回肚子里。 然而就是在他即将完全放松警惕之时,凤瑾眸子半眯,嘴勾坏笑,左手忽然折了回去,塑馒头似的又捏又按。 沈毅周身一颤,死咬着牙,哑着声音怒意十足的低喝道: “凤瑾!” 一听被唤了大名,凤瑾眨了眨眼,委屈巴巴的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沈毅擦了下下颌的汗水,拼命隐忍着身体的异样,一把拎住凤瑾的后领,将她扔了出去。 “你给本谷主到那边面壁思过去!” “哥哥?” 凤瑾心虚的回头瞄了一眼,希望沈毅能收回处罚。 “快去! “你要不去,今天一顿饭都不给你吃!” ”好吧……“ 凤瑾低着脑袋,挪着步子,可怜兮兮的往墙角走去。 担心她转身,沈毅一直用余光关注着她,看到她的背影给人一种可怜的感觉,心情就止不住的暴躁。 她自己犯了错,还觉得委屈?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样,希望凤瑾赶紧恢复正常! 骂不听,打不得,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带熊孩子,真他的累!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33章 你还是叫我小神医吧 临吃饭时,沈恪便窜到扶风苑来。 扶风苑的菜式,因为需要给凤瑾补身体的缘故,是谷中最为丰盛的存在。 自来熟的端起碗,准备落筷时,就发现凤瑾有些闷闷不乐,便好心的问道: “小瑾怎么了,是不是你毅哥哥欺负你了?” 凤瑾低头瞟着沈毅,不停用筷子戳着碗,可怜巴巴的答道: “哥哥他,他凶我,他还罚我面壁思……” “凤瑾!” 沈毅冷着脸,一声低喝,凤瑾便将头埋到了桌子下,默默抓紧了筷子,往嘴里扒拉着米饭。 沈恪的目光在二人间来回移动,沈毅待人向来亲和,对凤瑾更是极为贴心,如今却破天荒的凶人家,分明是发生了什么。 沈恪压着嘴角的笑,藏起眼底的勃勃兴致,一本正经的关怀道: “谷主,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瑾毕竟还小,她到底怎么惹到你了,你竟还凶人家?” 沈毅将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狠狠的朝多事的沈恪瞪去。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下次你就别来了!” “火气还真大……” 沈恪吐槽一句,学着凤瑾,慢慢的往桌子底下缩去。 他就不信了,他还没办法知道当中的详情,沈毅不说,哄哄凤瑾总行吧? 现在她不过是个孩子,难不成还同以前那么有城府? 自信一笑,压低声音,同时用手比划道: “小瑾,你与你毅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告诉我的话,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的糖。” 凤瑾只信任沈毅一人,见沈恪故意亲近,她眯了眯眼,嘴角微勾,当即大喊: “哥哥,沈恪他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说我要是敢说谎的话,你就要扔了我!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说谎的孩子?” 沈恪心头一跳,登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抬头一看,果然沈毅黑着脸,指尖敲着桌面,危险十足的盯着他。 “你说,她要说谎的话,我就扔了她?” “不不不,谷主你听错了!” 沈恪连忙摆着手,讪讪的解释着,后背冷汗直冒。 余光瞥见站到了沈毅背后的凤瑾,嘴角勾了抹难以察觉的笑,就知道自己落了圈套。 好一招祸水东引,比什么“哥哥不让我说”,“沈恪威胁我”,“我不敢说”厉害得多! 凤瑾坦然的对上沈恪的目光,挑了挑眉,随即将眉一蹙,忧郁的望向了沈毅。 轻轻摇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道: “哥哥,你是不是讨厌我说谎? “哥哥,我是不是该说出来? “哥哥,你是不是会丢了我?” 沈恪气得想吐血,猛然一听,没有一句话是针对他,但仔细琢磨,每一句话直击要害。 如果她说他现在在瞪她一类的话,沈毅或许还能绕过他。 女帝始终是女帝啊,还真是小瞧了她,即便心智如幼童,这段位,也不是一般的高! 他沈恪,甘拜下风! “谷主大人金手,我自己滚,我自己滚!” 沈恪做了个揖,顺走了正用的碗,麻溜得跑了。 别看沈毅为人亲和,小气起来,谁都不敢惹! 多余的人一走,凤瑾就端着碗在沈毅身旁坐下,紧紧的盯着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毅蹙了蹙眉,感觉有些奇怪。 他也不是没有理智的人,以他对沈恪的了解,沈恪可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转头打量着凤瑾,沉声问道: “瑾儿,沈恪没有说那样的话对吧?” 凤瑾不躲不闪,神色坦然。 “是。任何人,都不要想和我抢哥哥。”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沈毅却察觉出当中的暴戾,仔细一看,凤瑾的目光又极为澄澈。 不对,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他一把抓住凤瑾的手腕,给她切脉,查探之下就发现脉搏有些紊乱,脸上气色极好,放在重病的人身上,这就是回光返照之相! 他顾不得吃饭,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迅速放到床榻之上。 而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开方,抓药,熬药,数道工序一气呵成。 当沈毅将药端到床边时,凤瑾原本苍白的脸已经烧得绯红。 她静静的望着沈毅,艰难的伸出手,朝他的衣袖抓去,嗓子干涩的问道: “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昨日骗我喝的茶,其实就是药吧? “可是你答应我的梅子糖,还没有给我呢。” 沈毅的心中涌出巨大的悲痛,但他是医师,必须要冷静,这样才能找到救她的方法。 他强忍着情绪,侧身坐在床沿上,主动将衣袖放到了她的手中,拿着勺子,轻轻的吹着苦涩的汤药。 “不会的,我可是叫沈毅呢! “沈毅,神医,直接通过名字就封神了。 “难道,你不信我么?” “我信。” 凤瑾迷迷糊糊的点了下头,汤药刚喂到嘴边,她的眉头便虚弱的拧巴在了一起。 “可是哥哥,这个药好苦啊,苦得我想吐。 “我可不可以,咳咳,可不可以……不喝它?” 沈毅扬了下头,将眸中湿意压下,努力稳着颤抖的手,重新吹凉一勺汤药,喂到凤瑾的嘴边。 “不行,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越苦,你好得就越快。 “瑾儿,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你要的梅子糖,早上的时候我已经吩咐白芨去买了,等你把药喝了,差不多就买回来了。” 凤瑾尽力睁着眼,有些悲凉的笑了笑: “你不要骗我,我最恨的就是有人骗我。” 沈毅连忙用手帕擦去她嘴角流下的淡色的血水,噙着假笑,哑着声音劝道: “不会的,神医是不会骗人的。 “瑾儿,你不要再叫我哥哥了,你还是叫我小神医吧。” 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他心慌。 他怕一不小心,她连呼吸都停了。 还是叫他小神医的时候好,意气风发,武功高强,精力十足,一看就是个要遗留千年的祸害! “小神医?” 凤瑾虚弱的喊了一声,忍着心里的难受,将喂到口中的药,拼命的咽了下去。 见她终于肯吞下去,沈毅稍稍松了口气。 她的病情来势汹汹却算不得严重,只要肯喝药,一切都好说。 将凤瑾哄睡着之后,沈毅就在琢磨她忽然如此的原因,注意力忽然停留到,她昨晚偷钻到他被窝的情况。 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上半夜一个人睡的时候,受了凉吧! 沈毅无奈的叹着气,看来不能留她一个人了! 第334章 凤瑾的隐性病娇属性 沈毅在床边守了一晚上。 一直努力保持清醒的他,不知何时合上了眼,身子一晃,整个人险些栽倒。 他连忙摇了摇头,稳住了身体,抬眸朝窗外看去。 老枫树上湿漉漉的一片,还有些地方结出了冰晶,想来是昨晚下过雨的缘故。 将视线收回,落在床榻上女子的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已经完全褪去,脸色是气血不足,身体亏空的苍白,似乎一碰就会消散。 反倒是这样,沈毅才将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凤瑾的如今的情况,根本受不得风寒,一旦高烧,就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 沈毅伸手理了理被子,而后探上了凤瑾额头与脸颊,见体温与他观望出的一样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将一晚上的心焦散去。 外边传来的叩门声,得到回应后,白芨压低声音禀报道: “谷主,魏家人听说您大病初愈,特意派了魏小姐来探望你,人已经在花厅里侯着了。” 虽说药王谷偏安一隅,世代中立,不掺和朝廷、武林的争斗,但它的特殊性,让它一直立于江湖之中。 再者,魏家与沈家算得上世交,其掌管的逍遥派,在武林上也颇有威望。 他身为药王谷的谷主,怎么都应该前去接待一番。 沈毅蹙了下眉,转头打量了凤瑾几眼,见她仍在沉睡,便站起身子,理了理衣衫,迈步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压低声音叮嘱着白芨: “我先离开一会儿,你留意着屋里的动静,一旦瑾儿醒了,你就立马差人告诉我。 “如果她哭了,你就先把梅子糖给她,如果还不行,你就哄她说我给她配药去了。 “总之,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白芨抽了抽嘴角,目送着操碎了心的沈毅远去。 谷主也太小心了吧,陛下又不是真的变成了小孩子,这样未免有些担忧过度? “他去哪儿了?” 一道阴沉的女声,幽幽传来。 白芨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回道: “谷主去见魏家小姐了。” 说完才觉得不对,慢慢的、僵硬的转头,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银发披肩,凤眸微眯,目光晦暗,周身散发着幽冷的女子,在视野里逐渐清晰。 白芨的喉咙像是被硬物堵塞了一般,只能断断续续的、干巴巴的,发出几个难听的音节。 “陛,陛,陛下……你何时醒的?” 他已经忘了现在只能称她瑾儿姑娘的事了。 凤瑾目光的过于平静,平静到染上了死亡的气息。 她静静的盯着白芨,朱唇轻启,一字一句的说道: “白芨,我听到了,哥哥想要让你骗我。” 白芨心中警铃大响,在他眼中,被世人传为暴君的凤瑾,周身一直有危险的气息。 而此时,他觉得她极度的危险。 还没做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杀意骤然出现,向他的脖子劈去。 白芨已经丧失了呼救与行动的能力,眼睁睁的看着凤瑾宛若送葬的白衣,翩翩远去,最后重重的摔到在地上,陷入意识的黑暗。 魏家小姐侯着的花厅,距离药王谷的议事厅不远,但两侧花木掩映,比之议事厅,少了肃穆多了清幽。 沈毅刚踏入院门,一抹艳到让人心生眼睛发痛的紫红色便飘到了身前。 “毅哥哥,别来无恙啊!” 女子爽朗一笑,极其自然的将手搭在了沈毅的肩上。 马尾高扬,衣衫紧致,脂香粉浓,想要扮出江湖儿女豪气万千的模样,却是光有形而韵不足。 不免让人想起“东施效颦”四个字来! 沈毅也自然的往旁边移了两步,阻止女子的继续触碰,温雅有礼的寒暄道: “千雪,你怎么来了?” 魏千雪上下打量着沈毅,挑眉一笑,懒懒的叹道: “还不是听说你大病初愈,这才想着来看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好了? “我正在江湖上闯荡得正愉快呢,我爹我娘非得召我回去,押着我来看你小子一眼!” 二人的熟稔的模样,一分不少的落入了凤瑾的眼里。 待二人说完话,下人领着魏千雪去客院休息,凤瑾才无声无息的从花厅里侧的暗处走来。 她站在沈毅六步开外,双眸阴沉如视猎物,平静到诡异的开口问道: “她是谁?” 凤瑾连称呼都不肯加。 看着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沈毅陷入了怔愣,随后便涌起担忧,轻声细语的问道: “瑾儿,你何时醒的?” 凤瑾对他的担忧视而不见,再次重复了一遍: “她是谁?” 沈毅顺着凤瑾视线的方向望去,魏千雪的一摆一扫,就完全消失在了远处。 沈毅转回头,坦然的解释道: “她是魏家小姐魏千雪,逍遥派掌门之女,他们魏家与我沈家乃是世交。” 凤瑾又问: “你与她什么关系?” 沈毅没觉察出凤瑾的异样,倒也实诚,回忆般的轻笑了一声。 “说有关系……在我与出生前,父辈约下的娃娃亲算么? “不过终归是长辈戏言,当不得真。” “娃,娃,亲?” 凤瑾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右手轻搭住的茶案上,杯盘应声而碎,垒得整齐的点心滚了两块儿到地上去。 沈毅走上前去,轻轻揉着她的脑袋,无奈的哄道: “好了好了,我不就只离开了一小会儿么,用得着跟出来么? “走吧,我送你回去。” 手臂往下一沉,就将凤瑾冰凉的小手握住,然后小心的牵着她朝扶风苑走去。 凤瑾默不作声的任由他牵着,离开花厅的时候,她略微抬头,幽幽的望着沈毅的身影,嘴角勾了抹危险十足的笑意。 待他们回到扶风苑时,白芨已经不在原地,因着沈毅早有吩咐,扶风苑周围,更是没有人。 院落静悄悄的,就只有凤瑾与他两个人。 沈毅想要哄凤瑾再睡一会儿,哪知后脖颈一痛,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四肢都被禁锢。 凤瑾正现在床榻前,目光幽冷的看着他。 沈毅心觉不好,拼命的挣扎,挣扎无果后,便沉着脸,对凤瑾疾言厉色道: “瑾儿,你这是做什么,快把我放开!” 凤瑾不为所动,依旧阴冷的盯着他。 “瑾儿,我让你把我放开,你听到没有,你若再不听话,我可就生气了!” 他闹了很久,最终只得到凤瑾略显委屈,又令他后脊发凉的话: “哥哥,整个药王谷只有你一个人对我好,所以,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我看上的东西,谁都不能抢!” 第335章 我有江山数十万里 沈毅不再挣扎,皱着眉细细观察着凤瑾,医师的本能让他明显感觉到凤瑾的不对。 眼前的凤瑾,与平时乖巧调皮的样子完全相反,他知道有些人,在遭受重创后性格会改变。 不过凤瑾是否是这个原因,他还暂且不确定,为了尽快脱困,他尽量放轻声音,循循善诱道: “瑾儿,不要调皮了,快把我放开。 “你看外边天色,都下午了,你肚子恐怕都饿了吧,快把我放开,我好吩咐厨房给你做。 “听话,一会儿被人看见我这个样子,我堂堂谷主还如何在门人面前立威呢?” 凤瑾一步步朝他逼近,待他说完后,已经侧身坐到了床沿处,微微摇了摇头,将食指抚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不行哦,因为你不听话。 “你想要去找别的女人,你还想要……骗我。” 骗她,自己何时要骗她? 唯一有可能被称作“骗她”的,只有早晨他离开去见魏千雪时,对白芨嘱咐的那番话。 沈毅喉头微干,还有些心慌。 莫非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可既然醒了,为何不叫他? 还没想明白,胸口便忽然一凉,回过神朝身前看去,凤瑾不知何时已经翻到了床上,正麻利的除着他的衣服。 沈毅被缚住的双手指尖轻颤,他憋着一口气,局促又气恼的低喝: “凤瑾,你到底要干什么? “还不快住手!” 凤瑾停住了动作,微微转头,黛眉轻挑,惑人的眸子转了转,呈现出迷茫的模样。 “我知道,你喜欢这样睡觉,我只是在帮你啊。” 随即耸耸肩,继续手上的动作,理所当然的补充道: “小神医,天快黑了,你得先帮我暖床。” 周身的凉意越来越明显,每一根汗毛都受到寒风恶意的抚动,沈毅头皮发麻,清俊的脸上,染上了羞恼的绯色。 他止不住的怀疑,凤瑾根本没有武功尽失。 如果武功尽失的她,却能让自己落败到这种地步,那他又算什么? 算个废物? 被一个姑娘制住,还被扒成了这个模样,沈毅顿感耻辱,顾不得凤瑾的还如幼童,厉声喝道: “凤瑾,我再说一遍,快把我放开! “不然的话,我就让秦鹤他们将你送走,无论谷外有多少人想要杀你,我都不会心软! “如果你还想待在我的身边,你就按我说的去……” 一番怒意十足的呵斥还没说完,他的声音便因身体某处涌上的异样戛然而止。 沙哑又隐忍的哼声,替代了呵斥,从他的喉中溢出。 凤瑾眯眼一笑,嗓音软软的叹道: “小神医,你又在骗我了,你说了不会送我走的。 “你不听话,我就只好动用能控制你的机关了,你看,你现在就不会乱说话了。” 世间万物,皆有机巧一说,只要能把控当中关键,就能为所欲为,不受阻拦。 这是凤瑾心底深处的声音。 刚好,这声音让她得心应手的利用起之前发现的,能影响沈毅言行的关键因素,让她能在此时将沈毅完全掌控。 沈毅双眼已经充血,汗水不停的从额间、鬓角滚落,他紧紧咬着牙,不让那嘶哑的哼声从口中溢出。 凤瑾兴致十足的笑了笑,从他的衣袖里抽出一方干净的手帕,轻轻的覆在了他的双眼上,便从床榻上退下。 “小神医,你先暖着床,我要先出去一会儿。” 说罢,瞬间冷下脸,转身朝屋外走去。 门扇咯吱轻响,慢慢的合上,更将那压抑的、让人心慌意乱的粗喘关在了身后。 凤瑾仍旧是那一身催人性命的白裙,逶迤又鬼魅的朝魏千雪所在的方向隐去。 清澜院中,魏千雪正主人似倚在屋檐下的躺椅上,一边捏着指尖,做作的尝着点心,一边主人似的对派来伺候她的下人呼来喝去。 许是觉得烦了,将手里半块儿点心往院中地上一撇,便起身朝屋子里走去。 待院中下人被尽数喝退,她就更懒得装,直接从随行的箱子里翻出一套夜行衣换上,鬼鬼祟祟的跃出了院墙。 清风崖是从客院上到药王谷藏书阁、炼药阁、珍药阁等以及谷主住所扶风苑所在的必经之路。 正欲直接飞掠而过,崖上平台处,忽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魏千雪先是警惕,后竟蔑笑一声,伸手摘下了蒙面的黑巾。 “你就是他们说的,被沈毅好心的留在身边的小傻子吧?啧,不得不说,还是有两分姿色。 “不过你也不要太得意,沈毅一向心善,路边看到受伤的猫猫狗狗都会捡回来,你啊,在他眼中多半也是如此。 “小傻子,赶紧让开,等以后我成了谷主夫人,说不定还能念着你今日的懂事,让沈毅继续收留你呢!” 魏千雪刚到谷中,就听说了凤瑾的存在。 因着逍遥派与药王谷世代交好的缘故,谷中人都没怎么瞒她,见她有意探询,就将关于凤瑾的事情和盘托出。 据了解,这个瑾儿姑娘因为受了伤,心智退化成小孩子,沈毅不愿见死不救,才将她暂时留在了身边。 亏她还以为沈毅身边出现了个厉害角色,能与她一较高下,如今看来,呵! 这样一想,心里更加高傲起来。 “小傻子,还不快让开,沈毅还是不可能看上你的。 “我身后有整个逍遥派,你呢,你有什么?” 凤瑾下意识回道: “我有大禹江山数十万里。” “呵,还真是个傻子!” 魏千雪瞬间阴下脸,一个小傻子都敢跟她顶嘴,还真是无法无天! 凤瑾一直看傻子似的看着叨叨叨个不停的魏千雪,不明白小神医怎么会背着她去见她? 后来一想,小神医絮叨起来,话比这姓魏的女人还多。 “就是她,动手。”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魏千雪口中传来,凤瑾只觉冷风袭面,想要躲闪,却真气瘀滞。 就在掌风逼到胸前的时候,凤瑾眸子一暗,发狠似的箍住了魏千雪的手臂,带着她一起朝石栏边扑去。 即便真气时有时无,凤瑾也因敏锐的观察力与极强的反应力,在翻出石栏的那一刻抓住了崖边的松枝。 药王谷地处北方风雪之地,纵然因为山谷的特殊地形,造成谷内温暖如春的结果,可谷内的风依然剧烈。 凤瑾咬着牙,拼命的抓住松枝,努力撑着沉重的眼皮。 最终,她成功的从崖边上去,也只有她一个人上去。 被缚住榻上的沈毅差不多都要睡着了,身体一颤,感觉有渗人的冷意透进了被窝。 睁眼一看,原来是凤瑾携着周身寒气钻了进来。 “凤瑾,凤瑾,快给我松开!”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喝着,怀中人却没有一点儿回应。 第337章 做我谷主夫人可好 凤瑾意外驾崩的消息,不知从何处开始传出,用了不到两日的时间,整个大陆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大禹朝中过半官员上奏,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连凤瑾死亡的真相都不肯去核实,就大义凛然的“逼迫”逍遥王凤颖择日登基。 时机尚未成熟,还差一分火候,更为了加深众人眼中,她不恋权势的印象,于是对登基一事百般推脱。 楚辞因为有谢弘的提点,知道这当中必然存在着阴谋,但仍旧不由自主的担忧起凤瑾的情况。 他不知道她现在具体在何处,更不知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隐隐期盼她一切安好。 远在万里之外的药王谷没被这等事件影响,但也隐约起了波澜。 沈毅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在听到脚步声靠近院子的时候,就紧张的醒了过来。 怀中人的体温有些低,他顾不得自己的窘状,就想要伸手查探,然而他根本没法动弹,双臂也已经失去了知觉。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轻叩两声后,便推门进来。 来人是被凤瑾打晕过的白芨。 白芨醒来后不敢大肆宣扬,担心因此激怒了凤瑾,再者他想先行观察,看凤瑾到底存在什么目的。 后听得他人议论,说沈毅自与魏家小姐见过面后,就没再出现过,担心凤瑾对他不利,就急急的赶了过来。 哪知推门一看,竟见到自家谷主被人缚在床上,身上的被子被顶得高了一截,那样子分明是藏了个人! “谷主,你这是……” 低头朝脚榻看去,一双长靴,一双绣鞋…… 鞋面上绣着簇兰草,他记得,是谷主让他给陛下买的。 难道他们已经…… 白芨的瞳孔逐渐放大,担忧与激动同时在心底升起。 沈毅压着声音,怒意十足的喝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给我解开?” 白芨被吓了一跳,连忙近到床榻前,麻利的为沈毅解开四肢的束缚。 解完之后,沈毅就将白芨遣了出去。 “今天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别怪本谷主不念过往情谊!” 沈毅沉着脸,锐利十足的扫着白芨。 这是白芨所见的,沈毅最为严厉的一次,哪还敢胡乱猜测什么,连忙恭恭敬敬的退到了屋外。 等白芨离开之后,沈毅才艰难的活动着身体,待稍微能自主后,他便起身下了床,从柜子里另寻了一套衣衫穿上。 他顾不得生气,穿好之后,就蹙着眉,脸色凝重的诊断起凤瑾的情况来。 察觉凤瑾陷入低烧状态,他一口气梗在嗓子处,死死的握起拳头,就想将凤瑾给教训一顿! “昨日高烧,今日低烧,你到底是要闹哪样? “我医术是好没错,可你的身体哪经得起你这样的糟蹋? “我救得了你一次两次,我有本事救你每一次么?” 他气得将手高高的扬起,却又在看到女子,苍白到似乎一碰就会破碎的脸色后,慢慢的松开了拳头,手臂无力的垂在了身侧。 他是该气的,她昨日竟那样对他。 沈毅忍着怒火,小心的用上银针刺穴之法,见凤瑾的情况以极慢的速度好转后,就眼不见心不烦的撇过了脸。 不看她正好,免得被气死! 他不住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她太过包容,不然她怎么敢那样对他? 沈毅一个人在旁边生着闷气,忽然听到床榻上传来奶猫似的、极小的、虚弱的咳嗽。 心头一紧,条件反射的转过了头去,正好对上凤瑾澄澈又略微湿润的双眸。 她张了张口,唤出一个低哑到难以听清的称呼: “小神医——” 沈毅心里一疼,但又怕自己被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迷惑,带着尚未消退的怒意,冷漠的转过了头。 就该晾着她,免得她还敢那么对他! “小神医,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凤瑾的声音染上了迷茫。 沈毅拉着脸,气恼的低吼道: “你问我为什么,昨晚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 他乃堂堂药王谷谷主,是一个大男人,却在她手下颜面尽失,这让他怎么咽得下那口气? 她将他当做了什么? 一个随意拿捏的物件儿,任她摆弄的玩偶? 他一点儿也不想原谅她! “可……可明明是你先丢下我的,你还让白芨骗我,是你自己说话不作数的! “我身边只有你,你身边也只能有我,我做的没错! “这世上那么多人想要我死,小神医,如今你也要丢下我了么?” 凤瑾的目光平静到悲哀的程度,沈毅敛了下眸子,隐去了眼中的异样,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她身边何曾只有他一个? 她是大禹的女帝,坐拥江山数十万里,药王谷太过安宁,太过偏僻,她迟早是要离开的! 现在待在这里,不过是身体尚未恢复,一旦他找到了办法,一旦她身体好转,不仅她身边的人会来接她,她自己都会主动离开。 要走的人是她! 丢弃这个词,永远落不到她的身上。 沈毅冷着脸,尽职尽责的诊了诊脉,调整了个别的银针切入点后,就准备起身往外走去。 他要去煎个药,顺便再沐个浴。 他周身都有些难受,必须要洗一洗,如果不是担心她的病情,他早就拂袖离开了。 昨夜颜面尽失的场景历历在目,他好话也说,狠话也说,她却变本加厉,现在的他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个罪魁祸首! 数道脚步声急急靠近,让准备离去的沈毅顿住了步子。 房门被人猛地推开,走来了神色大变的秦鹤等人。 “谷主,谷主,不好了,现在外界都在传,大禹女帝凤瑾驾崩了!” “什么?” 沈毅眉头一皱,逼视着秦鹤。 沈恪从旁走来,轻声叹道: “谷主,秦鹤长老的话是真的,这件事都传疯了。 “大禹的朝臣们,都在商议新帝即位的事。 “朝中风云暗涌,边关战局大变,就连各地的驻军,也隐约有叛乱的迹象。 “这件事一看就知道背后有人操纵,陛下即便痊愈,也不会有人承认她的身份,更有可能,会迎来铺天盖地的刺杀。” “凤瑾?” 凤瑾喃喃念道: “果然,这世上所有人都想要我死。” 悲凉又害怕的嗓音从床榻处传来,沈毅的双脚忽然就长在了地上。 他抿着唇,不情愿,却又不由自主的往后转去,看到的是凤瑾紧紧的缩在床上,澄澈的双眸不安的看着这个世界。 他的心蓦的一痛,不受控制的朝床榻走去。 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瑾儿,做我的谷主夫人可好,从今往后,由我护着你?” 他将凤瑾轻轻的揽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揉捏着她银白的发丝,嘴角扬着最温柔的笑。 秦鹤顿时大惊: “谷主,不可!” 沈毅充耳不闻,低着头,俯到凤瑾的耳边,柔声哄道: “瑾儿,你说好不好?” “那你还会丢了我么?” “不会,我从来都没这样想过。” “那你只会对我一个人好么?” “谷主自然只对谷主夫人好。” “那……你现在还生我的气么?” “生气。” “那你……” “你给我道歉就好了。” “那……小神医,我……我错了。” “瑾儿乖,我不生气了。” 第338章 三日之后大婚之夜 纵然门中长老对与大禹女帝的这门婚事多有不满,沈毅却直接以谷主之尊,敲定了大婚的良辰吉日。 说是吉日,倒当不得真,只不过比起大凶大煞的日子要好一些。 时间很赶,他也没有宣告天下,只是吩咐底下人加紧筹备,尽量将婚礼办得隆重。 对于这场婚礼,他心怀期待,但更重要的是,能够光明正大的护着凤瑾,当她坚强的后盾。 他想告诉她,就算全世界都不要她,那也没关系,因为他会要她。 刚正午的时候,沈毅正坐在床边给凤瑾喂饭,才喂了两勺,就听得沐长老身边的人,一脸凝重的赶来。 沈毅拿着手帕,细心的给凤瑾擦了擦嘴角,蹙起眉,慢慢转过了脑袋。 “什么事?” 来人见礼后,连忙禀报: “谷主,白术在暗牢中自尽了。” 沈毅用余光看了眼,乖巧的躺在床上的凤瑾,紧皱起眉头,沉声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 这几天操心着凤瑾的病情,都快忽略了处置那个假白术。 他越来越怀疑,凤瑾能够被人成功夺舍,他沈毅就被人设计成其中的一环。 瑾儿曾说,她并没有带着目地接近他,当初能遇见他,只是机缘巧合。 再有,后来凤瑾捣了匪窝,被人追杀到河边时,嫌他碍事,一脚将他踹到了水里。 为了化解他的气愤,解决完匪寇后,也跳下了河。 在河边的小院里,他们遇上了久不见踪影的白芨,饮了添有特殊植物的鱼汤。 当初他没怎么在意,自几月前得知凤瑾身中天星蕊与碧海潮之毒后,他便潜心钻研,已经知晓了,当初添加在鱼汤里的海边植物,就是碧海潮! 凤瑾为人警惕,几乎不会碰陌生人的东西,这就是她在浪迹江湖的几年里,从来没有遇到意外的原因。 然而那一次,她因为相信他,所以才抢了白术烧给他的鱼汤! “回谷主,经沐长老察看,白术死于昨晚。 “不过在他死前,就下了一个信息,那就是,真正的白术,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来人凝重话语将沈毅拉回了现实,沈毅紧皱着眉,神色严肃的将回禀的人看了很久。 感觉到衣袖被拉扯,他敛上了眸子,沉重的叹道: “你先退下吧。” 便又开始给凤瑾喂起了饭。 “小神医,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秦鹤长老他们似乎很抵制我当谷主夫人,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在犯难?” 凤瑾从床上爬起来,跪坐在沈毅的身旁,偏着头目光盈盈的看着他。 如果,她的发色不那么刺眼,如果,她的脸色不那么苍白,沈毅会觉得,这是极易让人动心的场面。 但偏偏,没有那么多如果。 沈毅将粥碗放到床沿上,一手轻轻的理着凤瑾散在耳边的银发,一边用手帕擦拭着她额间的虚汗,柔声宽慰道: “没有。为了你,怎样都不算难。” 听到这话,凤瑾咧嘴笑了起来,揽住沈毅的脖子就倒在他的怀里,一边笑眯眯的望着他,一边伸手捣乱似的捏着他的脸。 她的身子时不时的挪动,周身染上药气的冷香,若有若无的向沈毅的鼻尖绕去。 沈毅身体一僵,就知道这两日被他强行压下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美人在怀,还是他多年前就心仪的人,能有这种反应极为正常。 他很想将人搂在怀里,做那种人之常情的事,但他顾及凤瑾的身体情况,只能小心的将人从怀里拉开。 凤瑾对沈毅的突然转变,表示不解,疑惑的转了转眼珠子,抬手抚在了他的额间。 “小神医,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不舒服就告诉我,万一我能帮忙呢,就像我身体不舒服,我也会告诉你一样。” 冰凉滑腻的柔荑落在额头上,沈毅心弦一颤,喉头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一下。 他紧咬着牙关,心里暗骂着凤瑾,不舒服,那不是废话么,这几日她尽作怪,引得他身中火起,却又不敢真对她做什么,搞得他不上不下的。 他是医师,那是极为正常的反应,他一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他更明白屡次压制对身体的害处。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决心留下的傻姑娘,即便要了老命,还不是得宠着! 他紧蹙着眉头,轻叹着将凤瑾的手拿开。 “瑾儿,你乖乖坐在一边,别碰我就行,现在的你,帮不上忙的。” 凤瑾不开心的撇撇嘴,下意识反问道: “那我何时才能帮上忙?” 沈毅心跳一滞,而后剧烈的跳动了起来,连带着周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他热切的望着凤瑾,恨不得立即将她搂入怀中,但最后,他保持住了理智。 他僵住身体,闭上双眼,紧皱眉头,强行逼迫自己恢复冷静。 半刻之后,重重的呼了口气,伸出手轻轻的抚着凤瑾的耳沿,凑到她耳边,略显沙哑的说道: “三日之后,大婚之夜。” …… 药王谷因为谷主大婚一事,变得紧张又忙碌,而在此之外的世界,则布上了让人心慌的阴云。 女帝驾崩之事,继续发酵。 女帝一死,帝位空悬,没有了执政者的政权,即便是庞然大物的王朝,在对上有王上亲自坐镇的越国,气势上也会低上一截。 西北边关士气低落,原本还因情绪激昂,一腔热血能够勉力支撑的西北大军,节节败退。 不仅将西北六州存于的凉、襄二州输了出去,就连凤瑾之前待过的红丰镇,甚至整个长城以外的疆土,都被迫沦为了越国的囊中物。 大禹开国帝王弘治帝,凭武力打下来的夏国疆域,彻底被葬送! “将军,我们的坚持还有意义么?” 鲜血铺洒的疆场上,一位满脸是血的士兵,机械的拔出插在自己腹部的长矛,反手一刺,就将鲜血淋漓的断矛,刺入了后方敌人的眼睛。 女帝驾崩,政权不稳,大禹乱局已起。 这种时期,谁会管边疆的战况,谁会管外敌的入侵,谁又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纵然他们拼死一战,将边关保住了又如何,这种时候,有人肯来镇守么? 没有人守,保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有,我们的亲人和朋友还在身后,能多活一天,都是希望。” 顾长风右手一挥,天光剑剑气如虹,直接将近处的三名敌军的首级斩落。 西风很烈,却又掩不住那张疲惫和沧桑脸上,一直不曾被磨去的锋芒。 第339章 你还是不肯死心么 另外一个让他即使知道结局不祥,也要奋战下去的原因,因为镇守边疆,是他曾答应了凤瑾的事。 凤瑾说,待他击退越人凯旋之后,她就会下罪己诏,对天下人宣告黑虎军的赤胆忠心,将他们枉死的罪名,背负在自己的身上。 只是如今,他未凯旋,她却去了先帝等人去了的故里。 他曾无数次认为,凤瑾的死会让他觉得大快人心,可真到了这一刻,他所有的情绪里全部都是心痛。 当初他发誓要一辈子保护的人,就这么去了他到不了的地方,带走了他年少的热血与愿想。 他与她所见的最后一面,他都还在冷语相向。 因着黑虎军的惨死,他从不肯去细想凤瑾的身不由已,他直接将所有的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寄托恨意的地方。 那样,他才不至于被愧疚和痛苦压垮。 “凤瑾,我们的初心都变了。 “但我顾长风顶天立地,一言九鼎,就算整个战场上只剩下我一人,我也会挥着手中长剑,战斗到再也无法动弹为止。 “这是我答应过你的。” 烈烈西风之下,乌金踩踏着敌人,发出阵阵嘶鸣。 顾长风执剑在左手心一划,握紧拳头,沉声低念: “我将战到鲜血流干为止,让剑下的越军亡魂,告慰……瑾儿在天之灵!” 他带着背水一战的决心,领着麾下将士,奋力朝敌军杀去。 铁甲军,双眼已然杀红! 关山外,带有苏家标识的大型商队,兵分三路,运着源源不断的物资朝西北各驻军的营地行去。 中途多次遇上贼寇盗匪,都被当中身负武功的人驱走,即便有几次失手,到最后,粮草数量仍旧可观。 有了粮草,西北大军,还能再撑一撑! 最先收到消息的,是距离关山最近的铁甲军,身上中箭,心生绝望的斥候得到商队递来的消息后,顿时“回光返照”。 感恩的道谢之后,便拖着受伤的左腿,激动的朝战场的最中心奔去。 比之其他,斥候大都身材矮小,行动便捷,毫不夸张的说,在躲藏之事上,其他士兵均难以望其项背。 纵然他左腿中箭,也敏捷的躲过了数次杀机,成功的抵达了陈实的附近。 “陈副将,有人运粮草来了! “数量之巨,保守估计,可供我军食用一月!” 陈实劈断斩到胸口的大刀的主人手臂,脚尖狠戾一蹬,直中敌人命心,在喘息之余,严肃的问道: “你确定,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可知道对方的身份?” “暂且不知,目前只知道个大型商队,具体情况,还需陈副将亲自前去审查一番。” 陈实点了下头,在偃旗息鼓之时,领队前往探查。 探查的结果便是,对方无偿供给军队物资,对方的主人姓苏。 凭空得了这么多粮草,早就心生绝望的将士重新燃起了斗志。 所有人都偏执的认为,这是百姓的支持,意味着军民一心,他们不是在单打独斗! 唯有顾长风多想了几分,想到了凤瑾曾经的贵君苏北,最终仍旧不可收拾的想到了凤瑾。 她说,当年黑虎军在猎鹰峡全军覆没的战役中,是她让人救的他,那这一次,也是她的布局么? 如果你能算出这么多,提前做下这么多准备,为什么算不到你自己的结局? 顾长风拼命的挥着剑,不停的收割着敌人的性命,只有一这样,他才没有机会陷于深深的悲痛之中。 晦暗的天空慢慢变沉,将西边如血的残阳渐渐遮掩,将惨烈无比的战场,以及波诡云谲的都城,都覆盖于黑暗之下。 黑夜里,风声如鬼低泣。 “如今凤瑾已死,你还是不肯死心么? “凤归麟,你为何就是这么偏执,我之前给你看的,你都忘了吗?” 湖心底下暗牢中,凤颖阴着脸,眸中闪出算计的光。 千斤巨石嵌合成的森严牢房里,一个面貌绝美,却又冷厉病态的红衣男子,被石壁上显现的光芒给困住,束缚住他的,仅仅是一些缥缈的、形似锁链的白光。 他丝毫没法动弹,一旦有杀意显现,他的灵魂就会被白光拉扯,出现震痛。 摄政王府,彻底变成了凤归麟的囚笼。 他垂下头颅,血光涌动的双眸,幽幽的盯着地面。 死啊,眼前那个女人唧唧喳喳的重复着,她已经死的事实,凤瑾那心肠歹毒的死丫头怎么会死呢? 她无非是骗了他一次又一次,带着他那颗被黑暗世界腐蚀烂了的心,跑到别的地方风流快活去了! 真可笑,他竟信了她的鬼话,给她守着这让他觉得无比碍眼的都城! “凤归麟,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为何没有天机殿的记忆,是因为你曾在天机殿遭遇过重创。 “当初,是凤瑾无情无义的抛下了你,让你给她抵挡追兵,她才能够成功逃脱,而你,自然是身受重伤,九死一生。 “你还想要知道什么,要不要我告诉你,她出现在你的身边,本就是别有用心,是玄机子一早就计划好了的?” 凤颖嘴角微勾,袖子一挥,凤归麟身前不远的地上,铜镜碎片之上,折射出一片朦胧虚幻的影像。 “掌门,后山阵法屡次被触碰,这样,是不是会有什么隐患?毕竟后山关着的,是一个会为祸苍生的大魔头!” “是啊掌门,我门中人善于推演天机,凤归麟会为祸天下的时,在很久之前就被先辈推衍了出来,这跟凤瑾乃天命之人是一样的。” “唯一的方法,是在他身上施加多重禁锢,这样才能避免惨剧的发生!” 众位白袍道人聚于山巅之上,眉头紧拧,不停的说着忧切之语。 “制服野兽的,不一定是猎人。” 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双手负于身后,将目光落于后山,白色的道袍在风中翻飞,完全是一个胸有乾坤的世外高人。 画面一转,冰晶洞里,一位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正带了好些肉食,殷切的诱哄着被困在无形墙壁后的绝美少年。 “喂,凤归麟,我这次又是偷跑进来的。 “你长得这么美,穿红色的衣衫肯定好看,要不下次……” 凤归麟被当中小姑娘的话语吸引,正想要知道后边的事,凤颖却将袖一拂,铜镜重归寂静。 “凤归麟,反正凤瑾都死了,你也像个困兽一样可怜,不如将兵权交出来,后边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虽然我动不了你,但,我却可以直接封锁王府,让你直接饿死、困死、窒息而死!” 凤归麟眸光幽暗,嘴角无声的勾起抹嗜血的笑容,幽幽的应道: “你过来,告诉你。” 第340章 伤了他心的人就该被挫骨扬灰 凤颖将信将疑,但想起凤归麟病态的人格,不得不按捺住怀疑,保持着十足的警惕靠了过去。 忽然之间,后脊发凉,一种强烈的危险感从近处人的身上涌现,还没得来得及反应,脖颈左侧的肌肤就被人死死的咬住…… 剧烈的痛感袭击了凤颖的大脑,她条件反射的还击,只触碰到一片幽冷的空气。 转头一看,双手被光锁链束缚住的凤归麟正缓缓抬头,嘴角勾了抹邪笑,惑人的长眸里闪烁着嗜血与戏谑的幽光。 见她看去,舌尖充满恶意的舔舐着薄唇上的鲜血,嫌恶的蹙了蹙眉,而后挑起眉头,冷森森的笑道: “你的味道很臭,你的血也没有她的香,所以,本王为什么要答应你? “既然她骗了我,那属于她的东西全部都该被毁去!” “凤归麟,你这是在找死!” 凤颖怒喝一声,抬手朝凤归麟的脸掌掴而去,凤归麟蔑笑一声,疾风直接擦着他的脸颊过去了。 凤瑾打他他接受,还可以当成是情趣,别的人,碰他都觉得脏,想让他受着挨打,那怎么可能? 凤归麟纵然被缚,也不是凤颖说动就动得了的,她也知道他的本事,便放弃了攻击,死死的盯着凤归麟。 “我屡次给你活命的机会,是你不想要的!” 凤颖紧紧捂住脖子,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流出,滴落在隐隐有龙凤腾飞的奢华衣衫上,让那通天的贵气沾上了肮脏的感觉。 凤归麟将口中属于凤颖的血沫啐的到了地上,不可一世的笑道: “你给本王活命的机会? “本王的命,向来由自己主宰,你,还不配! “你若非要我答应你,也不是不可能,除非你能将那女人的尸体带回来,伤了本王心的人,就该被挫骨扬灰!” 凤颖的阴沉的双眸渐渐眯了起来,用锐利阴寒的目光审视着身陷囹吾,仍旧执迷不悟的凤归麟。 审视了他许久,她阴鸷的表情微微松动。 是她钻牛角尖了,凤归麟就是个疯子,与疯子谈条件,怎么能用正常人的想法呢? 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便用手背蹭了蹭脖子上半干的血痂,身影鬼魅的朝暗牢外走去。 她这一走,凤归麟嗜血的双眸里涌上了愤怒,周身也被戾气环绕。 他刚才同凤颖说的是真心话,伤了他心的人,就该被挫骨扬灰! 他自愿陷入凤瑾别有用心的柔情里,为她守着她那摇摇欲坠的帝位,她用甜言蜜语与美妙身躯,彻底控制了他的不臣之心。 如果他心底深处对“小哥哥”三个字没有期盼,以他的势力,足以颠覆整个政权,完全可以将她囚在后宫之中,逼着她日日承欢! 结果,他那颗黑透了烂透了的心,仍斗不过她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心。 凤瑾,还真是好样儿! 如果再看到她,他定要把她剥皮拆骨,千刀万剐,最后将她的骨灰撒在他将来的埋骨之地,让她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跟他纠缠在一起! 黑云从天际咆哮而来,聚集在云都上空,渗人的雷电在云中明明灭灭,犹如天崩地裂的雷声接连不断,吓得人肝胆俱裂。 云都的异像,已完全超越了古往今来的此地百姓多见到的天象,没有人知道是因何而起,但所有人心里都闪现了两个——不祥! “凤瑾,如果我遭了天谴,那有一半是你的原因!” 湖边假山洞口,有癫狂的笑声从里传来。 然而却没有人能听到,更没有人能看到。 “穆言你说,主子他究竟到哪儿去了,他不是曾答应了陛下一件事的么?” 就在山洞的不远处,是一个与此处一模一样的假山。 冥然时不时抬头看着表露不祥的阴诡天色,焦急不已的在假山洞口踱来踱去。 一脸冷色的穆言摇了摇头,寻了那么久,他们都没寻到凤归麟的下落。 只是隐约间,穆言感觉到王府有些不同寻常。 云都的异象,直接造成了大禹各地驻军叛乱,然而叛乱的军队皆为摄政王一系,约有大禹一半兵马,想要牵制,只能由手持另一半兵权的顾长风出手。 奈何顾系军队,多为边防军队,顾长风更因西北战火,无法脱身。 一时之间,大禹乱象横生,百姓叫苦不迭,煊赫千年的大禹王朝,直接显露倾覆之相。 被暴风雪护住的药王谷,宛若世外之境,始终不受外界之扰。 今夜,是谷主的大婚之夜,整个药王谷挂满了红绸、灯笼,驱散了一直以来的清冷,像他们谷主一样的清冷。 沈毅也换去了那身清寒无比的素色衣衫,穿上了大红色的喜服,衬得整个人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谷中人都有一个感觉,曾经那个年少轻狂的少年郎回来了! 经过三日的细心调养,凤瑾已然能下床活泼跳动,虽然精神比不得正常人,但也能撑几个时辰。 为了照顾凤瑾的身体,婚礼事宜一切从简。 他们所需做的事,只有携手走到祠堂,拜一拜沈家列祖列宗,拜一拜皇天后土。 当沈毅省略红绸,直接牵着凤瑾的手,带着身穿凤冠霞帔,娇艳无比的姑娘走上红毯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一辈圆满了,那几年吃得苦,受的罪,都万分的值得。 “瑾儿,你怕不怕?” 在众人的殷切注视下,牵着凤瑾跨过火盆的时候,沈毅忽然压低声音问了这样一句话。 “怕什么,为什么要怕? “小神医,我虽然被脑袋上的东西挡住了视线,可你牵着我啊,我不会摔的。” 凤瑾嘟了嘟嘴,对忽然发问的沈毅表现出无语。 他牵着她,所以她不怕…… 沈毅忽觉胸中充盈,他慢慢握紧了放在掌心的柔荑,那只柔弱无骨的手,就是他未来的责任。 “嗯,不怕,有我在。” 他嘴角缓缓上扬,纯净的双眼里亮起了温柔的光。 拜完天地后,沈毅便亲自将凤瑾抱回了喜房,在众位长老以及门人的屡次催促下,他才恋恋不舍的从房间离开。 “瑾儿乖,累了吧,先休息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 沈毅轻轻的揭下凤瑾的盖头,小心的将她放进了被窝,掖好被子,移步朝门外走去。 沈恪见他一步三回头的,忍不住摇扇笑道: “瞧瞧,咱们的谷主一颗心都贴在新娘身上了! “啧,还真是见色忘义,这样的人,你们说是不是该自罚三杯?” 第340章 凤冠霞帔美娇娘 “罚罚罚,自然要罚!” 不止白芨等人,就连不苟言笑的秦鹤也被这喜庆感染,大声应和了起来。 话一说完,沈毅就被众人推攘着离开了。 议事厅宽大,前面空地也算广阔,因此被挪来当做酒席陈列之地。 大红的灯笼在夜风下轻轻摇晃,繁复的绸花挂满了整个长廊,喜气的灯火撒满了院中厅中的席面,让酒意微醺的见证者们,更加醉意深深。 沈毅只饮了起初自罚的三杯酒,就再也不肯饮了。 饮酒伤身,酒气熏人,凤瑾身体未好,他不想影响到她。 见他如此,沈恪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拍着他的肩,酒气浓烈的说道: “谷主,你这是不肯给面子? “也罢,美娇娘就坐在床上等你,你无心饮酒也情有可原,不知我的美娇娘,何时才能在喜房里等我?” 沈毅拿着手帕擦了擦沾到肩上的酒渍,微微笑道: “你的美娇娘很快就能等你了。” “等我?希望吧,希望吧,我的美娇娘啊……” 沈恪拎着酒壶,摇着头,兀自远去。 他的身影被喜庆的灯火拉长,渐渐的隐入了崖边凉亭的阴影下。 他扮演过好多角色,做了好多有好有坏的事,他快要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沈毅担忧的望了他一眼,吩咐白芨照料一下沈恪以及其他人,便移着步子,朝扶风苑走去。 “快看,谷主都等不及了!” “谁说不是呢,怎么说的来着?” “春宵一刻值千金!” …… 众人的笑声逐渐远去,沈毅迅速的逼近院子,在走到院门处时,又忍不住放慢了步子。 看着紧闭的房门,望着里边跳动的喜烛,他心脏紧张的跳动着,带着些许激动,些许幸福,些许满足,还有一丝难以明说的惶恐。 他再次与瑾儿成亲了,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仍旧是不归路。 他的心,他的手腕,他的脚踝,都有被伤过的痕迹,偶尔想起,都还让他痛到心颤。 他停在院中,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即睁开眼睛,大步朝卧房走去。 越往里走,曾经发生过的时,在眼前越发清晰。 “你我皆无亲朋到场,只能由天地证婚,三拜之后,你我二人结为夫妻,白首不离。” …… “沈毅,今日大婚,你可欢喜?” …… “饮了这杯合卺酒,我们就洞房,沈毅,我只有你了。” ……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惊讶,心痛,还是愤恨? “呵,听说药王谷嫡系的血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我不过是取你点儿血怎么了,要怪就怪你对她一往情深!” …… “真可怜,自古情深不寿,不寿,多源于因情所困,命丧他人之手!” 沈毅步子一顿,双拳死死握在身侧,再难踏出一步。 今日这算什么,重归旧好,还是重蹈覆辙? 他身体曾受的伤,心中曾生的痛,都是真的。 “小神医,是你么?” 喜床之上,传来迷茫又困倦的轻唤,声音又柔又软,还带着刚醒的低哑,更像云雨之后倦意的轻喘。 这样的声音勾得沈毅心弦一颤,也击碎了他心痛的过往,眉头一蹙,大步朝床榻走去。 侧身坐在床沿上,伸手朝凤瑾的额间探去,关切道: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凤瑾轻轻摇了摇头,打着软软的呵欠,拉着他的大手就放到了颈间,小猫似的蹭了蹭,小声呼道: “嗯,暖和。” 沈毅将她放到床上的时候,她都还穿着繁琐的嫁衣,在沈毅离开后,她觉得不舒服就悄悄的将外衣脱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中衣。 又因睡觉不安分,在被窝里滚来滚去,身侧的系绳早就松散了。 沈毅那只被迫塞到她脖间的手,便能清晰的感受到立挺的锁骨,凝脂般的肌肤,还有从更里处涌来的温暖。 他的视线,完全被乍泄的春光所吸引,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下唾沫,热意开始从下往上涌出。 凤瑾见他迟迟不进被窝,又眷恋他身上的温暖,忍不住蹙了蹙眉,不满的嚷嚷道: “小神医,你怎么还不来给我暖被窝? “你不是说谷主就要对谷主夫人好么,你现在连被窝都不肯给我暖了,你就是个骗子!” 沈毅哑然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但身体反应已起,现在靠近她实在不明智,不小心伤到她就不好了。 “瑾儿,你先睡着,我一会儿过来。” 说罢,沈毅唉声叹气的从枕头底下摸出银针卷,就准备到一边去,最终却因凤瑾的惊人之语,气血上涌,没法再往前走去。 “小神医,你又要用针扎你自己么? “你不是说大婚之夜我可以帮你么,扎针很痛的,我该怎么帮你?” 沈毅的喉头不停的滚动,薄汗已经从额间渗出。周身的血液叫嚣个不停,发疯似的催促他快与凤瑾融为一体。 他再次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慢慢转过神,用开始泛红的双眼盯着凤瑾,嗓子有些沙哑和发干的问道: “瑾儿,你说什么,你要帮我? “你……真的愿意帮我?” 凤瑾转眸思索了一下,觉得帮助小神医是理所当然的事,小神医对她好,她也应该对小神医好。 于是点着头,乖巧的应道: “嗯,你帮我,我帮你。” 沈毅心中的火再难被压制,迅速灭掉大半的喜烛,只留了窗下一对照着昏暗的屋子,便转身朝床边走去。 当他带着周身的热气近到凤瑾身边,凤瑾就感受到极大的温暖,努力汲取着他身上的热量,就开始昏昏欲睡。 借着微弱的灯火,看到她绝美的容颜,沈毅保持着最后的理智,俯身下去哑声确定道: “瑾儿,你真的要帮我?” 凤瑾用指尖挠了挠被气息弄得发痒的脸颊,毫无戒备的点了着,迷迷糊糊着就要睡过去。 沈毅鬓角的汗水已经汇聚在一起,沿着下颌滴落到白皙的肌肤之上,只衬得身下人冰肌玉骨,魅而不妖,极为勾人。 他粗喘了一声,低低叹道: “瑾儿,你知道么,睡觉还有另一种睡法。” 话音落下,便俯身朝那鲜艳如血的朱唇吻去,熟悉人体各处穴位的手,自然而然的朝各关键处抚去,春风化雨般的温柔手法,惹得身下人轻颤不已。 “小神医……我觉得很热?” 凤瑾轻喘一声,其他妄图从口中溢出才言语,都被沈毅的亲吻所毁去。 第341章 我是来接陛下回去的 紊乱的呼吸伴着夜风低语,让那昏暗的喜房,弥漫起旖旎的味道。 就在沈毅准备进入最后一步时,身下在睡梦中仍然呼声破碎的人,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描得犹如柳叶的细长黛眉,紧紧蹙在一起,魅惑天成的凤眸映着跳动的烛火,无声中流露出害怕的微光。 沈毅只能强行收住动作,咬着牙狠狠的将快要炸裂的痛感,以及冲昏头脑的欲火压住,哑着嗓音小声哄道: “瑾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凤瑾抬起乏力的右臂,在眼睛处揉了揉,声音带着勾人的轻喘,委委屈屈的低声嚷道: “我,我梦见有人要杀我,很多很多人。 “有人骂我心狠手辣,有人骂人喜怒无常,有人骂我背信弃义,无情无心……他们说我这样的人,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她在梦里,看得最清楚的是将她包围的火海,以及火海外,人群中,一道邪魅狷狂的身影。 他冷冷的看着她,狭长的双眸里,装着暗无天日的地狱,他就那样死死的盯着她,薄唇轻启。 他说凤瑾,你就该陪我一起下地狱! 那一刻,她的心痛到发慌。 沈毅见她眸光微湿,一颗心疼得厉害,俯下身就朝她的眼角吻去,一遍又一遍的哄道: “别怕,瑾儿别怕,有我在,没有人敢伤害你……” 凤瑾委屈的嗯了一声,不安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的朝沈毅靠去,滑腻的肌肤贴上的那一刻,沈毅的理智再次崩塌。 大颗大颗的汗水从额间渗出,身体的胀痛与心焦,掏空了他的大脑,让他只记得洞房之夜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他撑在凤瑾的身侧,声音沙哑无比,像是征询意见,又像是在诱骗: “这些天你老是捣蛋,弄得我不上不下的,只能通过银针刺穴来压制,那都是人的正常反应,憋久了可不行。 “瑾儿乖,你马上就能帮上我了,然后就不会害怕了,你会变得开心的……” 凤瑾傻傻的点了下头,布满红霞的俏脸,比春日的桃花还要娇艳。 夜风又起,撩得窗下纱幔轻轻飘动,喜床之上,大红的床帐犹如赤色的水波,带起一片片旖旎。 夜风只陪着纱幔厮磨了前半夜,便依依不舍的离去。 沈毅带着尚未完全被化解的异样,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心的揽住了眉间染满倦意的女子,静静的望着她不算安详的睡颜。 凤瑾的身体情况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虽然好生调养的三日,却始终比不得正常人。 在大婚之前,他便持有分寸,于洞房之事,只能浅尝辄止,不然将伤及她的身体。 今夜也算他头脑发昏,还好理智犹存,即便没能尽兴,也不敢让她过多劳累。 “瑾儿啊,你可真是害苦我了! “我堂堂谷主,爱妻在怀,最终却只能用自己的医术化解,你说,我是不是很好笑?” 沈毅左臂揽在身侧人的胸口处,为睡觉不安分的心上人压着被子,右臂则环着她的脑袋,折回来后珍惜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他一生下来就是药王谷的少谷主,外人尊敬他,门下弟子爱戴他,门中长老宠爱他,他几乎没有受过任何的苦。 这一次,他愿为凤瑾,挡下铺天盖地的风雨。 抱着怀里的人,他也沉沉睡去。 待二人沉睡后,一道浅浅的绿色光晕从凤瑾的眉心溢出,在床榻边上凝成一道虚幻的人影。 他望着相拥入睡的两人,怔怔的抬起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他早就没有心了,可为什么那里还是有些闷痛? 他闭上了双眼,微微挥袖,将皎如月华的白光从额间的水滴吊坠引入了凤瑾的身体,凤瑾的睡颜逐渐变得安详,而他的身影越来越浅淡。 远在上千里之外的巫族灵塔,顶层那一盏单独存放的灵灯,灯火轻晃,隐隐有熄灭之势。 沈毅的好梦在敲门声中破碎。 他不喜的皱了皱眉,抬眸就朝门口扫去,门外的人似乎发现他已经醒了,便低声回禀道: “谷主,陛下身边的那位谢大人来了。” “谢玄?” 沈毅抿了下唇,小心翼翼的望着睡颜安详的凤瑾,心里不免生了一丝慌张。 白芨点了下头,继续说道: “是的谷主,那位谢统领说是来接他家陛下回去的。 “可是谷主,陛下现在已经成了谷主夫人,而且,她还什么都记不得了。 “谷主,人你还见么?” 白芨有些担心,怕谢玄听到消息会大闹药王谷,毕竟他对凤瑾的情谊,从当初带着凤瑾来药王谷求医时就能够看出来。 如果得知陛下嫁给了谷主,那后果…… 沈毅神色凝重的凝视着门外,而后长叹一声,在凤瑾的额间印下温柔的一吻,便小心的从她身旁离开,无声的穿起了衣衫来。 穿好之后,他就拉开门走了出去,最后关心的望了仍在沉睡的人一眼,轻轻巧巧的关上了房门。 转头看向白芨,沉声回道: “见,自然要见,他与瑾儿的关系非比寻常,想逃避是根本逃避不了的。 “正巧,我还想问一问外界关于瑾儿的事,难道整个天下,真的就不容她了么?” 她是地位显赫、呼风唤雨、一言即可定人生死的女帝,如今却落到如此凄凉的下场,他的心,始终觉得难受。 “走吧,带我过去。 “瑾儿这边,你让人多加留意。等她醒后,就将她喜欢的东西放到屋子里去。” 谢玄候在议事厅中,听得脚步声靠近,瞬间转过了身体,没有看到朝思暮想的人,眸中的光渐渐黯了下去。 望着来人,他的脸色与他的衣衫一样,肃杀又狼狈。 待人走进,他礼貌性的唤了一声: “沈谷主。” 沈毅点了下头,超过他,走到了厅中上首的位置。 谢玄看着他精神倍爽、神采飞扬,周身隐约散发出云雨之后的味道,心忍不住蓦的一沉。 他进谷后就了解到,昨日是药王谷谷主沈毅的大婚之日,至于新娘是谁,谷中没有任何人透露。 但想起凤瑾与沈毅的旧情,他觉得新娘很可能是他的陛下。 他艰难的呼了一口气,用压抑的声音说道: “沈谷主,我是来接陛下回去的,大禹乱局四起,需要她回去主持大局。” 第342章 守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主持大局,主持什么大局?” 沈毅轻轻一笑,平易近人的笑容,带上了对峙与讥诮。 “如今大禹乱得一塌糊涂,争权夺势的人数不胜数,在背后策划阴谋的人,你多半更不清楚。 “你让她回去,你是想让她身陷囹圄,成为众人猎杀的目标么?” 沈毅步步紧逼,那属于凤瑾的若有若无的冷香,混合着糜乱的味道,从他身上飘散了出来。 谢玄心如刀割,他没办法蒙骗自己,与沈毅成亲的人,与沈毅洞房花烛的人,不是他的陛下。 陛下从不熏香,她身上的味道是自然生出的香气,极淡,极冷,就像她的人一样,强势又无情。 他陪在她身边那么多年,他就算是死,也忘不了她身上的香气。 所以,他不会认错的! 谢玄死死的攥紧了双拳,双眼冷厉的盯向沈毅,额间与手背皆有青筋鼓起。 “陛下生来就是帝女,如今更是大禹的女帝,回去主持大局,这是她该有的责任! “沈谷主,陛下到底在何处?” 沈毅抖了抖袖子,将手腕的疤痕与凤瑾的抓出的血痕仔细藏起,而后转身朝主位走去。 青衣飘飘,衬得他整个人清冷又仙气。 淡雅又略带嘲讽的嗓音从前方传来: “责任?那你有没有问过她喜不喜欢那份责任,想不想担那份责任? “你们只知道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有没有关心过她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 “她是女帝,但她也是十几岁的姑娘,如今,更是我沈毅明媒正娶的妻子!” 沈毅蓦的转头,眯着眼威逼道: “想要带她走,你要先问我同不同意!” 厅中杀机顿起,白芨急忙阻拦,却被谢玄一下撂翻。 眼见谢玄迅速逼近,沈毅紧抿着唇,瞬间摸出三根银针,就要朝谢玄飞射而去。 即便他不敌,为了瑾儿,他也会奋力阻拦! 二人的攻击即将交互的时候,充满杀意的掌风,与不肯退缩的银针同时凝滞。 凝眸一看,穿着大红嫁衣的凤瑾,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之间,左手接下了谢玄的掌风,右手拿住了沈毅的银针。 二人同时一慌,连忙近前察看凤瑾的伤势如何,凤瑾轻轻目光一沉,掌心蓄力,就将谢玄推离了身前。 “你想要杀小神医?” 她难辨喜怒的出声,移着步子一步步朝谢玄走去,鲜艳如血的嫁衣在地上逶迤前行,刺得谢玄双目发痛。 “陛下,属下来接你了。” 谢玄咳嗽了两声,捂着胸口轻颤的唤道。 凤瑾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抬手便掐上了谢玄的脖子,毫不心软的收紧。 沈毅担心她的身体,又不愿亲眼见到有人在他面前丧命,便走到凤瑾身边,抚住了她的手臂,轻声劝道: “瑾儿,松手吧,你强行动用真气,会伤到你自己的。” “可他刚刚想杀你?” 凤瑾皱了皱眉,不解的看向沈毅。 心里的狠劲儿在看到沈毅被破口的衣袖后,不可遏制的涌了上来。 小神医是她的,谁都不能动! 她的脑中只有这一个声音,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她死死的掐住了谢玄的脖子,狭长的凤目里闪烁着森冷的光芒。 谢玄任由她掐着,黑眸里的光完全黯淡了下去,他静静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认命的等待她亲手取走他的性命。 他与陛下契约已毁,若不是大长老说陛下还活着,他早就不肯醒来了。 还好,没有他,陛下依然还活着。 陛下能活着,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大胆的伸出了手,抚上了凤瑾苍白的脸颊,冷毅的脸上,扬了抹少有的笑容。 “陛下,属下不在后,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凤瑾脑中的疼痛,因谢玄的话而放到最大。 她用力甩了甩脑袋,还想用力掐去,右手却不自觉的松开。 深情又悲情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让她的脑子疼到炸裂。 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看着那说话的人,喉间忽然一痒,吐了一口黑血在谢玄的胸前,整个人便失重的往后倒去。 “陛下她,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扶风苑里,谢玄艰难的开口,嗓子的每一次颤动,都会带来酸牙的痛感与浓浓的铁锈味。 他拼命的忽略周围大红的陈设,床上大红的锦被与床帐,紧紧的看着床上陷入昏迷的人。 沈毅将银针尽数捻入凤瑾的身体后,沉重的叹了口气: “瑾儿的身体严重亏空,已有性命之忧,目前,我尚未找到让她痊愈的办法,只能尽量延长她的性命。 “她生机断绝,若是放到常人身上,早就……她乃堂堂女帝,实在不应该有这样的状况!” 谢玄心跳一滞,陛下她真的会走上凤氏一脉的道路么? “有没有什么换命之法,我可以用我的命,换陛下的命!” 谢玄的脸上只剩下哀求。 沈毅摇了摇头,心情压抑的回道: “没有。这世上,从没有什么逆天改命之法。 “另外,瑾儿现在心智犹如幼童,她只认得我,并且她总是同我说,外边有很多人要杀她,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有强行带走她的意图。 “就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她虽是女帝,但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她也会难过和害怕。 “她过会儿应该就能醒了,你先出去吧,你在她面前,只会让她情绪不稳定。” 谢玄的双手紧了紧,后又无力的松开,他深深的望了床上面色痛苦的人一眼,卑微的转回头,迈着步子默默往外走去。 他的陛下不记得他了,他的陛下还有些厌恶他。 她曾经对他说的那些话,都不作数了…… “谢玄,你是朕的人,是生是死,都不能逃出朕的掌心!” …… “可朕……喜欢你啊!” …… “谢玄,当朕的男宠可好?” ……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为你找到解药的。” …… “谢玄,朕早晚要将你睡了!” …… “陛下——” 谢玄喃喃的唤道。 她已经同沈毅成亲了,她已经不认得他了。 她忘了女帝的身份,便不会承认他这个影子,她忘了她的过往,就不会承认他男宠的身份。 所以,他如今连守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第343章 陛下的药自己喝 凤瑾醒来时,沈毅正在珍药阁里配制药剂,门口有白芨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慢慢的将脚放在地上,环视着屋中一片大红,微微蹙了蹙眉。 用余光瞥了下自己的发丝,在大婚之前就已经被沈毅用药水染黑。 她轻叹着摇了摇头,注意着门口仔细守着的白芨的身影,无声无息的从窗户处离开了。 窗户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靠坐在门口台阶上的白芨,担心凤瑾有什么需求,便压着声音问道: “夫人,你是不是醒了?” 话落之后,侧过耳朵,努力辨析着里边的动静。 一室静谧。 白芨摇着头,暗叹自己多虑。 凤瑾直接去了清风崖,眯着眼,疑惑重重的盯着崖底的方向。 那日,她就是在此处遇上魏千雪,并险些同她一摔落悬崖。 据谷中人说,魏千雪乃逍遥派掌门之女,她已坠崖多日,至今却无人反应她失踪的消息,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还有便是,当日魏千雪的声音忽然变得古怪,并对她显露凶狠的杀意,这又是出自什么原因? 这背后,是不是有凤颖的手笔,亦或是还有另外的人? 从假白术一事来看,似乎在很早之前,就有人在沈毅身边埋下针对于她的阴谋诡计,还真是煞费苦心! 想到这一点,凤瑾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她可真厉害,需要敌人费尽心思才能对付,光从世人对她的评价来看,似乎她才是大反派? 有趣,有趣! 不过这身体里的真气有些奇怪,小神医说她武功已废,可这真气分明就在体内,只是调用不如之前得心应手罢了。 沉思间,有矫健有力却隐约带着犹豫的脚步声靠近,凤瑾将视线从悬崖底下收回来,微微转过头去。 一声沉重又情真意切的“陛下”,搅乱了凤瑾平静的心湖。 她垂了垂眸子,平淡的唤道: “谢玄,你找朕有什么事?” 她能猜出谢玄的心情以及他心中的疑惑,但她确实没法解释现在的一切。 她与沈毅亲都成了,该做的都做了,让她解释什么? 不是她本意? 她就没打算和沈毅成亲? 那她成什么了,又将小神医置于何地? 还不如什么都不解释,她是女帝,做事不需要解释! 谢玄站在凤瑾三步左右的位置,崖边的冷风带着让人心伤的寒气,不留情面的打在他的身上。 他心中因凤瑾想起他的惊迅速退去,沉默寡言的站在一旁,犹豫的张了张口,问道: “陛下……你的身体,还好吧?” “如你所见。” 凤瑾云淡风轻的点了下头。 “不算好,不算差,尚且活着。” “……那便好。” “对了,朕交给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谢玄想起那被自己弄丢的书信,在契约异样时生出的死志,双腿一屈,重重的跪在了地上,仰头望着凤瑾 “属下没有完成陛下的嘱托,还请陛下责罚。” 又来? 她一听到“责罚”二字就觉得头大。 如果责罚有用,那倒还行,偏偏谢玄这样子更像是在置气,完全就是他曾经找虐的常规操作! 凤瑾揉了揉太阳穴,敷衍的摆了下手: “你先起来说话,朕看着地面有点儿头晕。” 一听凤瑾不舒服,谢玄条件反射的就从地上起来,伸出手小心的搀扶着她,满脸担忧的问道: “陛下,您还好吧,可要属下扶您回去躺躺?” “回去躺躺?你看着那喜床就不觉得难受?” “属下……” 谢玄垂下眸子,抿了下唇,片刻之后,重新抬眸望着凤瑾,一字一句的补充道: “难受。属下心很痛,还有些生气。 “属下,吃醋了。” 说着说着,他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心里话,口中话语不断,与平日沉默寡言的模样判若两人。 “属下很气,属下离开的时候,就叮嘱了陛下待在红丰镇,不要到处跑,要注意安全,要等属下回来。 “可是属下没走多久,夜一就传来了陛下失踪的消息,然而就是在这短短数日的时间里,陛下与别人成亲了。 “陛下,你曾经说的话是不是变成了戏言? “你生来便注定了要当大禹的女帝,你也曾说过,什么阴谋诡计尽管来,属于你的东西,你坚决不会放手。 “如今你却待在这偏安一隅的地方,与沈毅一起……你是不是认命了,没有斗志了,打算将整个王朝拱手相让了?” 话语越来越气愤,越来越……恨铁不成钢,凤瑾感觉自己被训成了鹌鹑! 什么贴身暗卫,简直是胆大包天! 凤瑾反手就拧住了身侧人的衣襟,咳嗽两声后,轻轻给他抚平。 “没有,朕小气得很,不属于朕的朕不强求,但该是朕的,一分都不能少。 “谢玄,你胆子真大,竟然敢训朕了。 “朕暂时不打算治你以下犯上的罪,不过朕要给自己申辩一句,朕待在药王谷并非是被磨去了斗志,而是,你看……” 右手一翻,便有碎雪从石缝中飞起,慢悠悠的飘到了她的掌心,运起真气将雪往青丝上一抹,墨色渐渐褪去,露出了当中刺眼的银白。 “银色的发丝,好看吧?” 凤瑾眸子半敛,浑不在意的笑了笑。 清风崖上,她的一身嫁衣翻飞不已,衬得她肤盛白雪,艳丽无双。 真像被迫堕入妖道的仙,让人在感慨她的美貌时,又忍不住心生凄凉。 谢玄瞳孔放大,双脚有一丝向后的踉跄,对于凤瑾满头银丝的模样心疼了,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再说不出一句重话,甚至,连稍稍大声的话都不敢,就怕她会像珍宝一般易碎。 这正好就是凤瑾想要的,她还是习惯了玩弄人心。 “先扶朕回去吧,朕出来许久了,小神医恐怕又将药熬好了,啧,真苦!” 走了几步后,她忽然转过头,朝谢玄挑了下眉。 “喂,谢玄,你说你对朕千依百顺,那趁着小神医不注意,你帮朕将药解决了好不好? “说实话,朕自己能感觉得到,小神医配的那些药越来越苦,但效用微乎其微,既是如此,朕不想再受那份罪了。” 谢玄脚步微顿,过了许久才沉重又坚决的应道: “不行。” 沈毅是救她的唯一的希望了,效用微乎其微,说明,还是有一丁点儿用的。 有用,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第344章 寒潭边上的尸首 一日后,凤瑾决定返京。 谷中长老虽不满凤瑾与沈毅刚刚大婚,便无情无义的抛下丈夫追逐权势,但同时也松了口气。 好歹这暴君不会继续待在谷中,药王谷也不会沾上外边不必要的是非。 是以凤瑾离开当日,谷中众人以长老为首,依依不舍的目送谷主夫人离去,私下却暗早已暗约酒席,打算在凤瑾离开后庆祝一番。 唯有谷主沈毅,一身青衣立在扶风苑下方不远的平台处,望着凤瑾渐远的身影,不言不语。 负于身后的手,握成拳头紧了又松,周身孤寂与忧郁上涌。 最后敛了下眸子,回想起凤瑾与他告别的场景,深吸口气,嘴角慢慢扬起淡而温柔的笑意。 “小神医,我对与你初识不悔,相伴不悔,重逢不悔,救你不悔,成亲不悔。 “只是,我小气得很,被人设计了这么多次,有好几次九死一生,我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而且,我真正拥有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我无法看着谋害了我的人,满脸得意的侵占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我听见你与谢玄的谈话,说我命不久矣,不久便不久,但属于我的东西,别人一分都别想碰! “小神医,保重。” “瑾儿,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夫君,或者相公?” “小神医,小相公。” 凤瑾单眨了下左眼,整个人灵动又调皮,就像他们相携江湖时一样。 “小神医,小相公……瑾儿啊瑾儿,你能不能别加小字,我可一点儿也不小。” 沈毅无奈的叹着气,转身往扶风苑走去。 平台人没了身影,却有清冷寂静留在那里。 沈毅在这里待了二十几年,早已习惯了药王谷的冷清,可如今他却觉这冷寂得让他有些不适。 “谷主,逍遥派传信,说魏小姐在来药王谷的路上被劫匪绑走,至今下落不明,希望我们能帮忙寻找。” 沈毅刚拿起医术,白芨就急急忙忙的闯进了书房,打散了他刚聚起来的注意力。 沈毅不喜的皱了下眉,慢慢将医术放到面前的书案上,沉声问道: “你是说魏千雪在半路被人劫走了,那进到药王谷的是谁?” 熟悉他们幼时的事,言行举止又找不到漏洞,如果那人不是魏千雪,那她到底是谁,来药王谷又有何居心? 这几日他不是忙于大婚,就是忙于寻找救治之法,一直没空留意魏千雪的情况。 现在想来,清澜院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传来,实在有些奇怪,毕竟以魏千雪好动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安安分分的待在院子里的。 沈毅想了想,又问: “那现在清澜院的那位又在何处?” 白芨将头一低,深感渎职的回道: “我……属下,不清楚。 “属下问过派去清澜院伺候的人,那几人异口同声的说,当日下午他们就被魏小姐撵出来了。 “又赶巧遇上他们照看的药草成熟,所以他们干脆就将魏小姐抛之脑后了。 “谷主,你是知道的,谷中人对药草很是执着,就算家里失火了,他们也都得先把药草侍弄好了才会回去。” 沈毅心口一堵,顺手就想将桌上的那本医术砸去,好在他对医术的宝贝,这样的冲动只是一瞬间的事。 “我药王谷进出都有人严密把守,然而如今一个大活人在谷中失去了踪迹,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白芨,你这执事当得真好,真不枉本谷主对你委以重任。” 沈毅眯眼笑了笑,露出了森森白牙,白芨后脊一凉,不由都想起那日凤瑾从卧房里走出来,邪肆一笑后就将他劈晕的场景。 真不愧是夫妻呢,谷主这危险的表情,真是与陛下,不,夫人一模一样! “咳,谷,谷主,属下还是有一点儿发现的。” 白芨哭丧着脸,连忙给自己争取逃脱责罚的机会。 “是么,你倒是说来听听,如果你的解释无法让本谷主满意,接下来一个月,给元长老当药人试药的任务,就只能交给你了。” 长老元朗是个怪老头儿,整日邋遢不修边幅,最爱做的是就是发掘各种奇怪冷门药材的药性,当然,在药王谷众长老中,以药膳见长。 不过谁也拿不准那药膳里会有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配点儿药后拿老鼠炖鸡,身为谷主的沈毅,在小时候就被欺骗着吃过。 自那以后,他就死也不肯吃元朗的滋补养身药膳了。 白芨一听要给元朗试药,那还得了,急急忙忙的就将自己了解到的事情告诉了沈毅。 “谷主,有人看见魏小姐刚来的当晚,有神秘的黑影在藏书阁与珍药阁附近出现过,后来在清风崖也有异动发生。” “既然清风崖有异动,为什么不派人去查?” “谷主,当夜在附近巡逻的人发现异样后,当即就禀报了沐长老,不过他们进到清风崖时什么都没看到,沐长老去看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白芨的禀报,让沈毅忽然想起了自己颜面尽失的那晚,凤瑾回来的时候正值黑夜,贴到他身上时带着入骨的凉意,叫也叫不醒,次日便犯起了低烧。 现在想来,她的情况有些不对,有点儿像受了伤。 正在他拧眉沉思之时,沐长老身边的人忽然急匆匆的跑来,一来就大喊着让沈毅前往寒潭边。 “怎么回事?” “谷主,沐长老让您快过去,寒潭边上发现了一具尸骨!” 寒潭正处在清风崖之下,那一具尸骨,不会是…… “快领本谷主前去!” 沈毅当即起身,健步如飞的下了山。 寒潭周围,沐永年亲自带队警戒,见沈毅出现,连忙迎了上去。 沈毅刚到尸体附近,秦鹤与另外两位长老也闻讯而来,五人一同围到尸体旁边,面色凝重的察看着地下那身穿夜行衣,被摔得有些破碎的人。 寒潭周围温度很低,尸体倒没有发出腐烂的臭味,但碎石上已经发黑的飞溅的血迹,以及被摔得略显模糊的身形,仍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沈毅等人齐齐看向当中面色惨白,头发稀少,目如鹰隼的瘦老者。 老者眯了下眼,伸出鹰勾般有力的手指,蹲下身,聚精会神的翻看起尸首来。 大致翻了几下,他心中便有了计较,待摘去尸首面罩,从发白发青的脸上摘下一张薄薄的面皮之后,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再看那尸体,虽然面相开始浮肿,也能看出与魏千雪存在三分相像! “这是什么,李代桃僵?”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这换皮之术,结果与沈恪提到的,在霜城所遇见的以蛊变脸的异术殊途同归。 药王谷中虽从未有过人尝试过将一个人的面皮,安到另一个人的脸上,但他们都清楚当中的困难程度。 究竟是谁,又这么大的本事,又这样处心积虑? 沈毅皱着眉,与秦鹤长老对视后,看向了白芨。 “你速将消息传给逍遥派,让他们查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小姐在生前可有什么异样。”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45章 故弄玄虚 “谷主,你可还记得之前的白术?” 冷不丁的,沐永年将旧事重提,众人一听,均陷入沉默当中。 早在七年前,白术就被人换掉,那在更久之前呢,药王谷里是否还有别有用心的人? 一个个看似相熟的脸庞,真正的芯子,是否早已换了人? 众人越想越觉得心惊,越想越觉得后脊发凉,看向身旁人的目光,都带上极其隐晦的审视与戒备。 寒潭冷气缭绕,地上有摔坏的青白死尸横陈,围着的几人或机械的摸着胡子,或悄悄的用指头打着让人心情沉重的节拍,或是眯着眼兴致十足的设想着将死尸解剖的快乐…… 诡异而凝重的气氛在寒潭边上弥漫,只差最后一根稻草,就能让这死寂转为动乱。 静立在旁的沈毅,眉头一皱,猛然抬头,将离他最近的秦鹤吓了一跳。 秦鹤抚了抚胸口,用余光警惕的扫视着旁人,等待着沈毅开口说出骇人听闻的言语。 沈毅说了,只不过不是骇人听闻,而是让他们大惊失色。 只听沈毅义正辞严的说道: “本谷主决定了,我要出谷找瑾儿!” 当年他们好不容易等得他放弃闯荡江湖,回来继承谷主之位,如今又要出去,那这药王谷谁来管理? 秦鹤等人心头一慌,连忙喊着“不可”。 “谷主啊,外边危险重重,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而且陛,咳,夫人因着她原有的身份,早已无法从争斗的漩涡里离开。 “我药王谷世代中立,谷主若是插手大禹的事,很容易给药王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的。” 沈毅微抬眼皮,冷淡一笑。 “本谷主不插手外边的事,药王谷就能不受影响么? “先是白术,现在是魏千雪,你们敢说我药王谷没有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的谷主夫人曾经中毒一事,就是有人利用我药王谷下的手。 “药王谷早已成了外人用来争斗的得心应手的工具,你们莫不是还想忍气吞声,龟缩在这风雪遮掩的一隅,心甘情愿的当那人可欺可利用的无能之辈? “远离纷争?却早已陷入争斗的泥潭。 “如果药王谷历来秉持的‘中立’二字,就是这样一个意思,那这样的中立,本谷主宁愿不要!” 一番言语,直接让秦鹤等人噤了声。 以他的话来看,确实如此,他们药王谷不掺争斗那么久,恐怕这世上的人都认为他们软弱可欺负! 就以当初谷主沈毅深受情伤,身负重伤归谷一事来看,虽然在今天看来当中有许多误会,但在真相尚未大白的当时,满腔气愤的他们为沈毅做了些什么? 只是撤出大禹重镇的回春阁分部,减少对大禹的药物供应,若非遇到大疫,对偌大一个王朝来讲,其实算得上不痛不痒。 沐永年早就觉得憋屈,自然是第一个称好。 秦鹤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见另外两个站着的头发青灰的长老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又见沈毅心意已决,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药王谷这平静的天,怕是要被彻底捅破了! 秦鹤最后看了地上的死尸一眼,摇头叹气的走了。 景和七年三月初,冬雪渐融,春风渐暖。 史无前例的疫病自黑水岭与霜城爆发,迅速向周边蔓延,但也以史无前例的速度,被人为的控制消灭。 一时之间,这场古怪的疫病以古怪的治愈速度,在整片大陆传开,直接盖过了大禹女帝凤瑾意外驾崩的流言,以及大禹逍遥王凤颖三拒登基的热闻。 彼时云都街头巷尾,百姓对整件事议论纷纷。 “诶,你们可知那疫病因何而起,因何而终?” 浮云巷旁的小食摊上,一个不务正业十几年的公子哥,将眉一挑,环视一圈儿,就开始故弄玄虚。 “春正月雷,民不炊,为丧为疫。” 正巧走来一位青年,将冒着热气儿的馄饨往桌子上一放,抽出筷子往筷子上一笃,随口搭了句话就兀自吃了起来。 这话,正是那公子哥儿在肚子里准备好了话,被人抢先说了出来自然是不乐意的。 转头朝邻桌看去,青年穿着深青色领衣,带有浮花的深褐色衣襟一直从领口垂到右侧腰间,双腕处绑着褐色护腕,后背挂着一顶竹篾编织的斗笠。 浑身上下,一股浓浓的江湖气。 公子哥生在都城,又在浮云巷周边混迹了十几年,身边有着一帮狐朋狗友,道上的一些贼匪流寇也认得几个。 见青年如此,只当他是个因家乡动乱活不下去,只好钻入包罗万象的云都里讨生活的江湖人。 这种人,想要在云都这种步步杀机,波诡云谲的地方生存,首先就得像当地的三教九流低头。 强龙难压地头蛇,这是无数外来人用鲜血证明的。 公子哥儿心生轻蔑,拍桌而起,走到青年旁边,一脚就将他旁边的长凳踢翻。 “故弄玄虚!” 公子哥儿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用拇指刮了刮鼻头,盛气凌人的问道: “小子,你倒是给本大爷讲讲,这疫情怎么就扯到正月雷上边去了? “你要是说得本大爷满意,你这条小命就能保住,本大爷要是不满意……呵,云都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可就出不去了。” 青年端起大海碗,仰头将里边的馄饨汤一饮而尽,视线稍微停留就可发现,他指骨修长有力,虎口处还有积年累月磨出的硬茧。 喝完汤后,青年将海碗放下,往桌上扔了六个铜板,便欲起身离开。 离开之前,冷淡的瞥了虎视眈眈的公子哥一眼,说道: “不是我扯到正月雷上,是你打算扯到上边。” 明明一脸平静,存在感也极弱,一旦扔到人群里,根本发现不了,然而就是这样淡淡的一瞥,公子哥却周身血液凝滞。 目送着青年消失在巷尾,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咿呀的发出了声音。 “那到底是谁,怎么会这么恐怖?” 公子哥扔下狐朋狗友,惊慌失措的往家里跑去,至后,再也不敢上街,更不敢看到与青色相近的衣衫。 青年停在西边荒废的塔楼之上,看着远处那混迹在人群中的那郎才女貌的一对,回忆着口中几十年都未变的味道,苦涩的砸了下嘴。 而后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飘扬的、早已褪色的红绸之下。 “娘亲,那楼上又有人,是个很帅气的大叔叔。” 孩童的母亲脸色大变,拎着他的领子,就将他塞回了屋子。 “孩儿他爹,过几日咱们去归云寺求求福吧,这孩子一定是中邪了!”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46章 闲云野鹤傅文清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待公子哥儿跑后,一直受着淫威不敢多话的几人,鄙夷的嗤了几声,又唤老板上了四碗馄饨、三笼小笼包,就开始唠起嗑来。 “还是继续说那疫病吧,说实在的,那疫病来得不算巧合,只是相隔上千里同时爆……” “怎么就不算巧合了?” 胖子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油乎乎的猪蹄手往头上一抹,反手再扇到了说话人的脸上。 “让你打断我!让你打断我! “怎么就不正常了,霜城地动死者众多,后边更是突燃大火,让整座城变得死气沉沉。 “又说西北,战争惨烈,尸横遍野,爆发个瘟疫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确实如此,不过这场疫病最值得深思的是,药王谷竟然插手了。 “按照从前,顶多是派出谷中弟子带领当地医师控制疫情,这一次,竟然有谷中长老出动! “听说这一出就好几位,想拿着拿着重金到药王谷求医的,哪个不是位高权重? “这阵仗,也不知是何等大人物,亦或是发生了难以形容的大事,才会引得药王谷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坐在桌子南向的男子,看着另外几人对自己的话陷入沉思,拿起筷子麻溜的往嘴里四五个包子。 眼瞧着包子要被他吃干净了,那几人才回过神来,当即拿着空蒸笼往他脑袋上拍去。 “好啊,你这是耍阴的,竟敢玩儿我们!” “今天就是药王谷的人出手,也就救不了你!” “别别别,好兄弟们,大不了下次我请你们! “我要是能请得动药王谷的人,保准儿让人家给你们开个方子,吃了龙精虎猛的!” 以药王谷作为谈笑的重点,这样的话,凤颖并非第一次听到,但听得多了,心里的火就不可遏制的涨了起来。 她本想将这次的事件打造成“时疫”,让人们将灾祸归咎于早已天怒人怨的凤瑾,彻彻底底的毁掉她的名声。 那样,她才能“临危受命”,登基称帝,一把解决疫情,为自己赢取无上的声望! 她最明白的就是“天命”二字的重要性,顺应民意,便是顺应天命! 凤颖停在无涯楼入口附近转角处,凝起眉头,聆听着街道行人加工过的流言。 但所有版本中,药王谷出手遏制疫病一事,都是当中不可更改的主题。 忽然楼中有人发现凤颖的踪迹,率先呼喊了起来,引得楼中高谈阔论的文人骚客纷纷转头。 不多时,门口便有一群一心入仕,想要提前得上官青睐的学子涌了出来。 今年因地动,疫病,西北战乱,以及盛传的景和帝凤瑾意外驾崩的消息,使得三月初的科举开考与否没了定数。 但无论女帝凤瑾出事与否,逍遥王凤颖在朝堂上都有着极高的地位,若凤瑾真的出事,逍遥王就是下一任女帝! 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在眼前,谁还能忍住? “王爷,王爷,请——” 众学子暗地里相互推攘,明面上却保持着文人应有的风姿,这才不会毁了无涯楼文坛圣地的美名。 凤颖皱了皱眉,惯有的轻蔑因想事的缘故,不由自主的露了出来。 她没有给那些面露热切的学子一个眼神,径直上了二楼。 她撇下群臣前来此处,可不是为了在这些声名不显的学子身上浪费时间,而是为了找一个能影响大局的人的。 一边琢磨着药王谷的事,一边思索着该以何等措辞,收拢一会儿要见的人,不知不觉间沿着楼梯上到了二楼。 绕过二楼回廊,绢丝墨宝垂挂而成的门帘拦住了去路,步子还未站住,一脸木然的宋屏便恭顺的撩开了帘子,跟着她继续往长廊走去。 长廊一直往南延伸,两侧有回旋木梯或蜿蜒而上,或盘旋而下,通往其他方向,将这座建于闹市中的质朴楼阁,与苍溪及其苍溪南边的孤岛相连。 长廊的原木漆色的光面立柱,因为历经岁月,添上了历史的厚重感。 上边或用刻刀纂刻而成,或用万年墨挥毫而留的诗篇对联数不胜数。 让这条腾空而起,横立在水汽氤氲的苍溪上的长廊,带上了浓浓的文韵之气,更奠定了整座无涯楼,在世间文人心中的神圣地位。 眼见长廊已经过半,街上的喧嚣越离越远,却始终没有看到文采风姿可以与楚辞比肩的那人,凤颖的内心忍不住焦躁起来。 时间不多了,真的不多了。 忽然有流水般清雅的琴声从岸边传来,凤颖精神一震,忍不住驻足巡视,隔着缥缈的垂帘,隐隐绰绰间可以看到对岸水榭上盘坐抚琴的白衣男子。 “主人,世传大禹文坛有双才,一是清冷矜贵楚丞相,二是闲云野鹤傅文清。 “傅文清不恋权势,不慕权贵,向来一袭白衣一把琴,流连名山大川,毕生追求乃是‘高山流水觅知音’,就因这等不沾世俗的潇洒,成了文人心中最向往的活法。 “所以他与楚丞相,一人成为天下文人的精神楷模,一人成为大禹的文坛领袖。 “傅文清的琴技极为高超,能使花垂泪,能让蝶翩跹,能引鱼跃水,看着周围的景象,抚琴之人,为傅文清无疑了。” 宋屏压低声音,仔细的解释着。 其实凤颖在来之前,就已经将傅文清的背景差得一清二楚,宋屏此言,不过是说出了她心中的猜测,坚定了她的目标罢了。 如今已至阳春三月,距离三月十八的日子不远了,然而她还没能完全肃清忠心凤瑾的力量。 目前最急切,最让她头大的就是,楚辞仍旧惦念着那个死人,对她登基之事不支持不反对。 以他为首的文人包括一部分朝廷要员,都作壁上观,她既没法得到满朝文武的支持,更无法找到处置那帮人的理由! 如果有傅文清站在她这一边,楚辞便不足为惧了,一个丞相,再是位高权重又如何,没了人支持就纸老虎! “你先在此处候着,记住,莫要让任何扰了我的安排,不然,我让你生不如死!” 凤颖侧首对宋屏嘱咐过后,就大步朝岸边水榭走去。 第347章 摄政王府怪火起 白雾从水面袅袅升起,沉底一冬的胖鲤鱼,欢快的朝水榭游去,岸边抚琴的白衣男子,越发不似凡人。 听着淡雅的琴声,看着蜂拥的游鱼,望着那潇洒自在的背影,凤颖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慢慢朝男子靠近。 待到男子轻按琴弦,琴音渐散,凤颖才出声问道: “在下逍遥王凤颖,敢问阁下可是傅文清傅大家?” “大家可不敢当,王爷直接叫我傅文清便可。” 男子淡然一笑,缓缓转头,四目相对时,两人都于瞬间怔住。 然而只怔愣了片刻,傅文清就收回了不礼貌的审视,压下心中异样,极有涵养的微笑颔首。 “王爷请坐,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傅文清将爱琴留于琴桌,抚袖引着凤颖入座,待凤颖坐下后,便为她煮起了茶来。 直到茶香四溢,白玉杯置于眼前,凤颖才堪堪回过神来。 “王爷请,此乃鄙人游历在外,琢磨焙制的雪顶含翠。只是如今冬雪渐融,再过些时日,就没法取白雪煮茶了。” 望着白玉杯中的翠茶,凤颖的手紧了又握,握了又紧,嗓子干干的难受,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鬓角滑落,让她的脸色难看得有些吓人。 她完全将此来的目的抛之脑后,甚至恨不得立即逃离。 怎么回事,傅文清怎么会是他? 眼前这副的容貌,她就算死一千次,死一万次都不可能忘记,因为在她每次死亡前,都会见到他! 如今离三月十八只有十几日的时间了,现在遇到这个人,岂不是意味着她死期将至? 不,不可能,凤瑾已经死了,今年也没有春闱,更不会有春闱狩猎庆典! 凤瑾身负天命,她直接对她下手,会导致时空重置,她是失败了无数次才总结出的这个道理。 可这一次,凤瑾是死于顾长风之手,严格来讲,与她没有半点关系,顾长风又是分摊天命的人,时空会将它当成正常的轨迹。 那这样的话,她就不可能会死! 这人出现在他面前,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凤颖惊惧的吞咽着唾沫,抚向白玉杯的手不停地颤抖。 “王爷,可是觉得不合心意? “也罢也罢,王爷身娇体贵,吃的是山珍海味,美酒佳茗,这种粗制之物,自然难以入口。” 傅文清轻叹一声,转手就将凤颖面前的茶水泼到了溪里,起身捞过琴桌上的古琴,翩然离去。 在他转上长廊之时,凤颖压着心中震惊,凝重的喊住了他。 “你就是傅文清,一直都是?” 傅文清抱着琴,慢慢转身,直视着她的双眸,极为认真的回道: “我叫傅文清,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傅文清离开很久了,却迟迟不见凤颖过来,宋屏觉得有些奇怪,便找了过来。 盘腿坐在茶案边上的凤颖,仍是一脸惊魂未定。 “主人,你与傅大家可谈妥了?” 宋屏本分的问道。 凤颖只是一个劲儿的重复“我见到他了”,脸上的惊惧,就像是见到了极为恐怖的事。 眼见着自己将顺应天命,登基称帝,却见到了与那个人一模一样的人,与她来讲,无异于见到了牛头马面! 怎么会,怎么会,难道这一次,她还是改不了命? 天命是她的,帝位是她的,大禹是她的,她才是该拥有无上权力的人! 她的表情越来越狰狞,看向宋屏的时候,眼里带着毁灭一切的狠劲儿。 “你再去打探下傅文清的接下来的动向,还有他的喜好,然后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人,你是要……” “该利用的人,还是得利用。” 心情不平静的人,并非只有凤颖一个。 傅文清从水榭离开后,便回到了无涯楼的暂居之所。 茶也不品了,画也不作了,琴也不弹了,就那样倚在南边小窗,望着被白雾遮掩的水榭。 “傅兄,你好像有些心神不宁,这可不像你。” “是,我刚才见到了一个人。” 傅文清微微转头,有些不平静的看着屋中自斟自饮的权臣,芝兰玉树的贵公子如今却一脸的苦闷,完全没有在世人眼前的风光。 “什么人值得你这般留意? “你不从一开始就宣扬着‘高山流水觅知音’么,让你入仕你不入,让你当书院先生你也不肯当。 “权啊,势啊,浮云啊……” 傅文清将窗户半掩,转身与桌旁落座,自觉的拿过一只斟着酒的干净酒杯,放到唇边一饮而尽。 缓缓放下后,认真的向对面的人解释道: “确实如此。不过在见到那人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我找到了。 “是知音,又非知音,但我的感觉告诉我,那就是我一直要找的人。” “是一名姑娘?” 楚辞摇了摇杯子,怅声一笑。 傅文清举杯对饮,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丞相府的人寻来,楚辞看了傅文清一眼,歉意一笑,起身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转头,感慨了一句: “傅兄,希望我们永远不会是敌人。” 说罢,便急急的走了,留下傅文清一人琢磨他的话语。 片刻之后,长叹一声: “我不想与任何人为敌,我只想找到我要找的人。” 从无涯楼离开的路上,楚辞一直在听杜明的禀报,越听脸色越凝重,微醺的酒意都因他口中的消息散去。 “你说齐国撤兵,齐国好端端的怎么会撤兵?” “我也不清楚,暗探传来的消息就是这样。 “齐国退兵退得很突然,之前出兵的借口是要我们交出失踪的齐国太子,如今退兵却对齐国太子贺兰察一事只字未提。 “公子你说,当初齐国太子失踪,会不会是一个幌子?” 楚辞摆了下手,沉声问道: “此事不急,你说摄政王府失火又是怎么回事?” 说到此事,杜明就一脸着急家古怪。 “这火来得蹊跷,傍晚的时候,就有人听到王府传来让人后脊发凉的低吼,不多时大火便从王府四周冒出。 “那火怪得很,沾上什么烧什么,连水面上都着了,而且那火绿幽幽的,更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我想,虽然摄政王不知所踪,但这云都没有人有胆子敢放火烧摄政王府的。 “主子,可要通知石将军?” 楚辞眉头深皱,心中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凤瑾生死不明,导致大禹乱得一塌糊涂,若是摄政王府又因为不明原因化为废墟,那这王朝还有多少权威能够维持? 再者,摄政王府毗邻皇宫,一旦火势凶猛,皇宫必然首当其冲! “迅速通知石将军带领城防军赶往摄政王府,另外再将此事告知肖统领,让他与禁军做好准备!” 第348章 凤归麟这丫的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街尾摄政王府阴森诡异,摄政王喜怒无常,王府周围的住户都搬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在年节或清明的时候,会有人回到祖宅看看,点上一两盏孤寂的灯火。 一般临近傍晚的时候,王府就与暮色融为一体,让人分不清那到底是有人居住的府邸,还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鬼宅。 如今大火将整座王府包围其中,蓝绿色的火光从黑暗的缝隙里钻出,照亮了暮迟山下向来诡异的地界儿。 这等诡异现象,自然引得百姓纷纷偷窥。 好在凤归麟声名在外,又有城防军下令驱赶,百姓只能远远的看着,连当中主持大局的人的模样都看不清。 “石将军,火势如何了?” 王府大门前方的街道上,楚辞单手负于身后,一脸凝重的问着走近的石晋。 石晋按住刀柄,拧着粗眉,侧首听着手下耳语,点了点头后,心情沉重的回道: “楚丞相,那火不是普通的火,平常灭火的办法根本派上不上用场。 “我麾下士兵用尽了各种办法,仍旧没有一点儿效果。 “不过,我有一言,不知楚丞相愿不愿意听……” 楚辞凝眸盯着将王府吞噬的幽幽绿火,摆手屏退杜明以及附近用来护他安全的士兵,沉声道: “石将军请说——” 石晋低下头斟酌着字句,按于刀柄的手有些紧张的收紧,片刻之后,抬头看向楚辞,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知楚丞相可有听过幻阵?” “幻阵? “你是想说摄政王府的这场大火是因阵法而起,这势如破竹的绿火,仅仅是阵法造成的幻象?” 面对楚辞的质疑,石晋慢慢点了下头。 “机关阵法,我们见得最多的便是机关,对于阵法,懂得的人却不算多。 “据我所知,像藏于中南绝地的谢家,掩于北部风雪中的药王谷,周围都有设下阵法的痕迹。 “再有就是天机殿,擅推衍、阵法、还会许多玄之又玄的本领,大千世界包罗万象,今日这无法扑灭的大火的形成原因,我只能往上边联想。” 石晋所说的话,楚辞考虑过,但他并没有任何解决之道,他身边唯一对阵法一事有所涉猎的凤瑾,却生死不明。 楚辞沉沉的叹了口气,将目光从石晋脸上移开,转头看向了别处。 “摄政王王府的人呢,可有出来? “若是寻到他们问上一问,应该会对此次大火的起因有所了解。” 楚辞的话音刚落,被火舌覆盖的大门在一声巨响后轰然倒塌,从里迅速钻出两道人影。 那两道人影着实奇怪,一人面容冷煞,直立而行,另一人哭天抢地,被强行拖拽着前行。 走到安全之地,直立的那人不客气的将手一松,另一人便重重的跌倒在地,顶着有些的卷曲黑发的脑袋,不受控制的磕到了台阶上。 楚辞皱眉与石晋对视一眼,大步朝二人走去。 地上那人似是没察觉到周围的情况,指着旁边的那人就开始气呼呼的大骂。 “穆言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主子待你多好,如今王府遭难,主子又下落不明,你竟然不管不顾的就想跑? “当初要不是主子将要死的你从街边捡回去,你早不知死到哪儿去了! “我不管,你自私自利是你的事,我要回去,就算是死我也要回去! “我要好好儿照看着王府,等着主子回来!” 楚辞与石晋即将走近之时,冥然猛然起身,发了疯似的朝火舌跳动的大门冲去。 穆言来不及抓住他,就看着他两步跃到了大门。 眼看着就要被火海吞噬,大门处却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无情的拦在了外边。 冥然受了无形屏障的作用力,脑袋钝痛的同时,身子失重的往后摔去。 在他被摔得骨头几近散架后,穆言才皱了下眉,一脸冷漠的将他扶了起来。 冥然气得想要离他远些,奈何自己能站稳全赖他的支撑,正欲破口大骂的时候,就见着楚辞与石晋走了过来。 “楚丞相,石将军。” 冥然礼貌性的喊了两声。 楚辞颔首,透过大开的正门望着里边昏暗的布局,凝重的出声: “你可知这大火到底是什么原因? “石将军已带领城防军救火多时,却始终没有效果,你要知道,摄政王府实际上离皇宫很近。” 冥然心疼和自责看着身后的大火,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火是忽然从……” 想到湖底暗牢乃王府禁地,不该为外人所知,冥然立即收了声,不停的摇着头。 “丞相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应该已经感觉到了,这火奇怪得很。” “你是当真不知道,还是想故意隐瞒? “告诉本相,那火到底是从哪里起来的?” 楚辞双眸一眯,审视的目光落在冥然的身上,那种似乎能洞察一切的感觉,让冥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自家狠戾乖张的主子,才是让他最惧怕的存在,有太多关于凤归麟的事是他不知道的,却又不敢问询。 像是湖底暗牢,他一次都没进去过,只知道那是王府最禁忌的地方。 大火再次腾起,不少横梁断裂、建筑倒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在这些杂乱的声音中,还有一道疯癫又狷狂的笑声传来,幽远,低沉,阴气森森,让所有人都心尖一凉。 笑声……难道里边还有人? “你们家王爷有没有回来过?” 楚辞蹙眉发问,口中问题让冥然心情一沉。 随后他拼命的摇着头,否定道: “不可能的!主子失踪了这么久,要是回了王府,我和穆言不可能没有发现! “再者,主子又不是傻瓜,这么大的火,他还待在王府里做什么?” 越是反驳,心中的天秤,就越是往楚辞所说的方面倾斜。 王府里不会有外人,那么,那笑声除了主子的,还能是谁的? 冥然瞬间心慌,挣扎的就朝大门闯去,穆言跟在他身后,无声的冲击着无形的壁垒。 楚辞见状,与石晋对视一眼,石晋深领其意,一声令下,便让麾下士兵从各处寻找进府的办法。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一道轻盈的身影从侧门处,畅通无阻的潜入了王府。 “凤归麟这丫的搞什么名堂,烧了朕的皇宫不够,如今又兴致大起,烧上自己的府邸了?” 身影朝地上啐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运着真气朝心神不宁的方向掠去。 第349章 在你眼中我是否从来就不算是人 凤瑾只顾着往湖边跑,根本没有留意到,覆在花叶上的蓝绿色火苗,在她经过的时候自动避开。 一路行来,没有烧灼到她一丝头发,一片衣角。 远远望着被大火完全遮掩的湖边,她的心越发不安。 她没有想过别的事,她唯一能想到的是,这种不祥的预感肯定来源于凤归麟又在搞事。 在自己的府邸搞事,莫非是在王府底下埋了数量庞大的火药,等着大火烧灼掉上层阻拦物后,将近处的皇宫甚至整个云都炸掉? 这是凤归麟极有可能干出来的事! 大火熏灼之下,凤瑾却从额间抹下一把冷汗。 抬袖擦了擦下颌,气沉丹田,飞速朝湖边行去。 最后,她停在了火舌张狂的假山处,忍着心中不安,打量着眼前传出危险气息的地方。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向火墙探去。 就在流转与身外的真气触碰到火焰的时候,火焰微微一颤,恭恭敬敬的往两侧退去,露出了假山下方被鸳鸯藤遮掩的隐蔽洞口。 凤瑾转了转手掌,不解的打量着眼前的变化。 没细想多久,无形之中的熟悉感,引着她朝洞口里一步步走去。 这个地方她记得,那日灯花典,将生病的凤归麟扶回来之后,她就曾来过此处。 还没来得及靠近,本来应该昏睡在床上的凤归麟,就突然出现在了入口处。 她摇了摇头,摒去脑海中凤归麟森冷的邪笑,慢慢移着步子,下方幽深的甬道走去。 滴答的水声从远处传来,寂静到让空气都凝滞起来。 凤瑾揉了揉有些耳鸣的耳朵,嗅着逐渐浓烈的发腐发臭的血腥味儿,继续向下走去。 这个地方,凤归麟究竟是拿来做什么的? 沉思间,甬道已经结束,在山洞的尽头,有一间让人微开的、让人压抑的牢房。 幽绿色的火焰匍在两侧的积水里,静静的看着她前行。 凤瑾压着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慢慢的摸上了牢门,视线从积水的地面逐渐转移,最后对上了一双漆黑到没有光亮的狭长双眸。 “凤归麟?” 凤瑾瞳孔刹那放大,在看到里边人身处的境地后,心中有难受与疑惑上涌。 冷到不停冒出寒气的铁链,将他的双臂高高锁起,宽大的赤色袖袍滑落到肘间,露出了沾着红黑血迹的惨白肌肤。 凤归麟微微抬头,就那样一动不动的,静静的看着她。 眸中没有神采,脸上没有表情,就像望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可在那冷淡之下,却有危险的气息慢慢渗出。 凤瑾心中的难受大于震惊,刚想问点儿什么,就见到一簇幽绿色的火苗落在了凤归麟的肩上,滋滋的燃烧。 她心头一颤,几步跨到他的面前,抬手就将那簇火苗掸到了地上。 “凤归麟,你怎么会被绑起来? “你不是炙手可热,还敢跟朕对着干的摄政王么,你不是说这天底下唯有朕能与你匹敌么?” 凤归麟的注意力一直在她掸去火苗,仍旧无伤的玉手上。 听见凤瑾问询,他微眯起眸子,幽幽一笑,用低沉到撩人,森冷到骇人的嗓音反问道: “你不知道么? “本王会落到这样的地步,难道不是你们一早就计划好的?” 凤瑾停下解开锁链的尝试,蹙起黛眉,有些气恼的质问道: “凤归麟,你什么意思,你这样与朕有何干系? “奶奶的,你要是再给朕安黑锅,朕这就走,朕坚决不会该管你的死活!” 凤归麟垂下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被鲜血以及汗水结成一缕缕的墨发,散在面前,完全遮挡了他的面庞。 锁链发出轻颤,细碎却又让人牙酸的声音,伴着低沉到沙哑的嗓音响起: “凤瑾,你告诉我,什么叫‘能制服野兽的不一定是猎人?’ “从一开始,在你以及你背后的人眼中,我就不算是人,对么?” 他略微扬起了头,刚好与凤瑾对视。 凤瑾的心没缘由的一痛,眼前的凤归麟,像极了当年在除夕夜的大街上遇到时的模样,整个人既狠戾又迷茫。 凤瑾抿着唇,静静的探视着他眸中的深潭。 “凤归麟——” 片刻后,凤瑾张了张口,叹道: “朕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什么野兽什么猎人,朕不清楚你是从哪儿听来的,但朕确定以及肯定的告诉你,朕不知道。” 凤归麟笑个不停,一簇簇火焰在他身上跳动,凤瑾近前着急的拍打,才注意到一个让她震惊的事实。 那些火,有一半是从锁住他的铁链上冒出来的,有一半是从他身体里钻出来的。 所以,这场怪火起源于…… “凤瑾,何必呢? “你那么慌张做什么,你是单纯的怕本王死,还是怕本王在你们利用完之前就死了?” 凤归麟嗤笑不已,话语的冷意比锁链上的寒气还要冻人。 “你这个担心的样子,会让本王心动的。 “你难道不是早就清楚,我体内真气的异样么? “凤瑾,这都是你们很久之前就布好的,一旦我不受控制,这火焰就会从我的身体内燃起,直到将我烧得灰飞烟灭。 “我原以为从晋阳王府的大火里活下来,就是我的新生,现在我终于知道我错的有多离谱。” 凤瑾惊颤的后退,凤归麟的话,让她万分震惊。 她是感觉到他体内的异样,隐约之间似乎有两股力量,现在看来,能压制他气血让他身体经常有异的,就是那属于火焰的力量。 可他说的很久之前就布好的,是什么意思? 凤瑾想不明白,咬着牙,忽略他的嘲讽再次上前,努力的拍着那怎么也拍不尽的火焰。 她是个善良的人,凤归麟虽然讨人厌,可她也不希望她死在眼前。 “你看,也只有你不怕这火,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凤瑾翻了白眼瞪了他一下,低声骂道: “你要真想死,朕可就不管你了!” “我想死,我想你陪着我一起死。” 就听得哗啦一声,凤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凤归麟发狠的抱在了怀里,原本缚住他手腕的锁链,不知已在何时松开。 凤瑾就觉得皮肤慢慢出现灼烧的痛感,身子也被箍得发疼,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火焰挤满了整间牢房,并开始沾染在她的衣服上。 她的视野里,就只有蓝绿色这一道色彩。 第350章 小哥哥啊你倒是狱长越美了 她挣扎得越狠,凤归麟就抱得越紧,笑得越森寒。 窒息的感觉慢慢升起,凤瑾感觉脑子嗡嗡的,凤归麟吻着她的耳沿,幽幽笑道: “小瑾儿,你没见过摧毁整座府邸的大火,我见过,这一次,你就陪我着好好儿经历吧。 “那种皮肉烧灼的痛,那种生不如死的痛,那种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都还让我……回味无穷?” 凤瑾死死的瞪着面前变态的家伙,咬牙切齿的骂道: “凤归麟,你丫的是不是有病,你想死别拉着朕一起!外边的世界如此精彩,朕还觉得始终活不够呢!” 凤归麟闭上眸子,将脸埋在她的脖间,嗅着她身上混着汗水的馨香,低声笑道: “那怎么行呢,本王喜欢你啊,很喜欢很喜欢呢! “喜欢到想要将你锁在坚不可摧的金丝牢笼里,对你的衣食住行亲力亲为,看着你从清晨中醒来,望着你在黄昏时睡去。 “最想要的是在温泉池里亲自给你沐浴,用最有技巧的按摩方式,让你雪白的肌肤覆上桃粉,带着本王的体温飘飘欲仙。 “你说,本王这么爱你,本王怎么舍得放你一个在这世上空虚寂寞,孤苦无依?” 凤归麟露骨言辞一句接着一句,凤瑾头皮发麻,恨不得不顾一切的将他推开。 可是她不敢,以凤归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她要那么做了,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她虽活不长,可她不想更早死! 她只能拿出杀手锏了! 凤瑾将眸子转了转,压着心中暴躁,轻唤一声“小哥哥”,随后微垫脚尖吻上了凤归麟有些缺水的薄唇。 这是她从纷繁的小说里总结出来的奥义,在有情愫的人之间,没有什么是一个吻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说明吻得还不够深沉和投入。 凤瑾忍着脊背处快要被箍裂的痛感,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头,用更欣喜的姿态去迎接与对方的唇齿的重逢。 火焰慢慢的跳动着,一簇,两簇,三簇……渐渐移到了她的肩上,沾到了她的发丝上。 奇怪的火焰,带着不算高的温度,既让灵魂出现烧灼的痛感,又让所有的伪装无所遁形。 在幽蓝色火焰的映照下,凤瑾一头被染成的墨色,逐渐褪回了银白,晃眼一看,就像月色下粼粼波光的大海。 凤归麟发泄般的抚着她变得有些消瘦的后背,喉头滚动,拼命的掠夺着她所有的甜美。 就这样很好,在死前她能清楚的记得他带给她的快乐,在死后,她身边也只有他一人。 大火焚烧将他们的尸骨化为一体,百年千年上万年,都不会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在二人怀着不同心思拥吻的时候,凤瑾身体里自她在药王谷醒来后就时有时无的真气,从丹田处苏醒,将温暖的热流带向她周身各处。 再通过相缠的唇齿,流入了凤归麟的身体,以极其温和的力量,将火焰驯成绵羊,赶着它往偷偷藏身的心脏处走去。 怪火消退,凤归麟只觉心头烦躁,怀中的柔软与唇间的甜美,让他的血液都嘶吼了起来。 他想要她,想要更多,想将她狠狠的揉进身体里,到死都不要分离! 比之火焰更高的温度从凤归麟的周身传来,澎湃的热气熏得凤瑾热汗直流。 她心有不好的感觉,半睁开眼,就见到凤归麟双眸赤红,眼底的炽热与疯狂更甚于饥饿许久的野兽! 靠,不要告诉朕,这家伙发情了! 十次见他,有九次这样,剩下一次险些这样,凤归麟这丫的脑子就是是什么做的? 这家伙,莫不是个人形泰迪? 凤瑾计上心头,以回应的姿态揽上了凤归麟的脖颈,却在他开始不安分的时候,蓄力一劈,就将那临死都还惦记与她云雨的家伙给劈晕。 “还好还好,朕还是机智的,真气也没有掉链子!” 凤瑾艰难的扶着将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的凤归麟,抬袖擦了擦红霞遍布的脸上的汗水,平缓着紊乱的呼吸。 歇好气后,凤瑾便打量起在情欲升起时被劈晕的凤归麟,轻蔑的哼了两声,顺手掐起了他光滑的脸颊。 “你应该庆幸,朕想起来你就是朕的小哥哥,不然,现在就不是劈晕你那么简单了! “小哥哥啊,你人倒是狱长越美了,可这脾气,比当初还要让人难以捉摸! “走吧,小可怜儿,把自己关在自家暗牢里,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啧,朕的命真苦,本来就时日无多,被你这么一折腾,不知道又折了多少寿,你可欠朕太多了!” 凤瑾深深的望了眼妖孽般的容颜,发狠的在左脸颊处掐了一把,见原处红晕大起,凤瑾才略显满意的收回手。 摇头叹了两口气,认命的扶着凤归麟,真气自发形成屏障,护着她在幽蓝色火海中穿行。 王府四处的火渐渐小去,消散得犹如出现时那般诡异。 红漆廊柱,琉璃飞瓦,铜色大门……所有建筑上,都没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如果非要说出一点儿不同,那就是府中的植物枯死了太多,让那本就死寂的摄政王府,更加凄寒诡异。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王府门外,楚辞眉头紧锁,犹疑不已。 城防军在王府周围都找遍了,都没法找到进府的办法,无形的屏障,将他们彻彻底底的拦在了中间。 原本他想,凤归麟要是真在里边的话,就必须将近办法将其救出来,一旦出事,势必会引起朝野震荡。 然而方法都用遍了,却始终不得门路,就在他一筹莫展时,那火竟然自动消退了? 楚辞凝重又严肃的看向冥然与穆言,他们二人是王府中人,或许知道当中缘由。 察觉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身上,冥然抬起被撞得发昏的脑袋,缓了缓后,便缓慢的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有城防军忽然来禀: “统领大人,丞相大人,小的刚才见到有一道影子从王府侧门钻出,然后消失了。” “影子,什么影子?你可有看清?” 楚辞发问,引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士兵的身上。 士兵紧张的咽了咽唾沫,不由自主的往人影消失的方向看去。 “没看清,但隐约有两个人,看那身形,似乎是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 楚辞皱起了眉头。 第351章 这人似乎藏得有些深 一男一女,还是这个时候从摄政王府里出来,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眼见夜色已深,大火又自行散去,楚辞将重重思虑压在心头,转头吩咐石晋带人离开,仅留一个小队在周围留意情况便可。 “主子,上车吧。” 杜明撩开了马车车帘,低声唤道。 楚辞微微抬头,看着眼前以蓝色调为主,古朴雅致的马车,皱了皱眉,视线落在当中繁文篆刻的“楚”字后,沉重的呼了口气。 拥护皇室正统,是楚家一直以来的责任,辅佐凤瑾重振大禹,更是他从小就有的人生目标。 如今…… 楚辞摇了下头,转过身往回府的方向走去。 那车,他坐得不心安。 杜明一脸迷茫,愣了一下后,扬声问道: “主子,这深更半夜的,你怎么还步行起来了?” “没什么,单纯的想散散步。” 楚辞平淡的回了一句,便不再管顾身后的情况,迈着步子,慢慢朝楚府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近日发生的事,想着想着注意力就落在了忽然出现在云都的傅文清身上。 傅文清这个人,虽与他同为大禹双杰,但并非与他同龄,声名鹊起之时,他正处于舞勺之年。 后来弃去浮名,一袭白衣一把琴,流连于山水之间,寻求所谓的知己,渐渐的淡出人们的视线。 或许是性情相投、惺惺相惜,他与他成了朋友,见面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能没有隔阂的畅意相谈。 不过他在这个节点抵达云都,是否带着别样的目的? 午后在无涯楼所谓的找到的想找的那人,又是个什么身份? 想到此处,楚辞停下脚步,侧头对驾着马车跟在身后的杜明低语道: “你派人去查查,今日午时,傅文清究竟和谁见面,不可大张旗鼓,也不用寻根究底,有什么情况回来禀报给我。” 吩咐完后,便继续前行,想起刚才自己的行为,不由得讥讽的笑了笑。 他现在,真是连谁都要怀疑。 这到底是因为他变了,还是因为人心难测? 次日清晨,楚辞熬夜处理完手中事务,闭目放松之时,想起昨夜对杜明的吩咐,便觉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摇了摇头后,对管家嘱咐了两声,就去了无涯楼。 楼中进来瞻仰历代大家书画名作的人络绎不绝,却都极有涵养,一个人默默观摩,又或是约着三两友人低声品评,整座楼文韵浓厚,让人心静。 楚辞迅速的扫了周围人一眼,通过二楼的长廊去了无涯楼的后园子。 不出意外的,傅文清又盘膝坐在水榭边上抚琴,引得沉底的游鱼纷纷跃出水面。 水面上袅袅的寒气慢慢升起,掩得水榭若隐若现。 那一刻,楚辞的脑海里竟浮出了“玄妙”二字。 脚步微顿后,加快着速度往水榭走去。 听得脚步声靠近,盘膝而坐的男子双手轻抚琴弦,停去琴音,慢慢睁开了眼。 在楚辞进入水榭后,他正好将古琴放在旁边的琴桌上。 “楚兄,你来了。” 傅文清温和一笑。 楚辞礼貌颔首: “傅兄。” 二人互尊为兄,并没有任何不妥。 正如究学一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年龄并未界定师与徒,兄与弟的唯一标准。 楚辞撩起衣摆,姿态优雅的坐到了傅文清的对面。 傅文清拎着茶壶,将刚放到楚辞面前的茶杯斟上,打趣道: “你这个丞相大人怎么大清早就来了,难道昨晚没有熬夜批改奏折?” 楚辞端起茶杯小酌一口,长长的叹了口气。 “通宵批改奏折是常事,毕竟陛下至今……罢了,我只是单纯的来静静心,近日的事情扰得我心烦意乱的。” 傅文清眸子微动,拎着茶壶放到了小火炉上,随意的问道: “我听说昨夜摄政王府失火……” 楚辞抬眸看向了傅文清,轻轻点了下头。 摄政王府的怪火阵仗极大,就算傅文清不理俗事,也能察觉到王府处怪异的火光,能知道不算奇怪。 “那,可有什么人员伤亡?” 傅文清认真的煮着茶,却又用余光观察着楚辞。 楚辞心里隐约觉得奇怪,傅文清问这问题的感觉,可不像想要知道伤亡情况的模样,更像是在确定一样。 这倒是奇了! “大火有些古怪,两个时辰后就自动退了,并没有伤到任何人。” 楚辞思忖之后,认真的回答了问题。 他眯了眯眼,一边觉得自己多心,一边又打量起傅文清来。 然而对方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煮茶这件事上,根本不与他对视。 如此一看,似乎还真是随口一问。 “楚兄,你这样盯着我看做什么,莫非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大家都是男人,你可不要看太仔细了。” 不要看仔细了…… 言外之意是怕喜欢上他么? 楚辞表情一僵,立马恶寒的移开了目光。 这人还真是随性,开个玩笑都不知道注意注意尺度! 傅文清放声一笑,取下沸腾不已的茶壶,为楚辞斟了杯新茶来。 “来,尝尝,我自己焙制的雪顶含翠。” 楚辞蹙起眉头,有些嫌弃的扫了眼对面的人,忍着尚未散去的恶心,端起了茶来。 这一饮,眉头便深深的皱了起来。 这茶,怎么与凤瑾宫里泡的雪里藏春一个味道? 虽说相同品类茶叶泡出的味道可以相似,当并不能达到完全相同,如今这连取茶的季节,焙制的手法都一模一样更加是不可能! 除非,这茶是同一批。 刚刚傅文清说,这茶是他亲手焙制的。 凤瑾最爱雪里藏春,每次都是由内务府高价采购,如果说这茶来源于傅文清,那么二人之间是否存在什么关联? 刚思索到关键之处,就听得傅文清怅然的叹道: “怎么,可是这茶不合口味? “想我在世三十余载,游遍名山大川,也就琢磨出这一道茶来,你却做此等反应,当真让我伤心! “罢了罢了,丞相大人精细名贵的茶饮惯了,喝不惯这等朴素之物也是正常。 “来来来,我这就给你换了。” 傅文清叹着气,顺手就拿过楚辞的茶杯,将茶泼了出去。 寒风之下,他衣袂轻扬,隐约之中,竟让楚辞察觉到一种异于内力的力量。 世上没有人知道傅文清的背景,就连他大致的年岁,也是他自己随口提的。 楚辞眸光微沉,这人,似乎藏得有些深。 第352章 小哥哥你就别气了吧 楚辞略微低头,看着水榭边正往远处散去的游鱼,抬了抬眼皮,状似随意的问道: “傅兄,你说你找到知己了,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 傅文清沉吟片刻,将留有余温的茶杯拿在手中把玩,淡淡一笑: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强求不得,顺其自然就好。 “好了,丞相大人,您如今可是我大禹的顶梁柱,还是先回去歇息歇息吧,估计晚间将会有大事发生,那时候你可有的忙了!” 傅文清笑着摆摆手,抱起旁边的古琴飘然远去,只留下一些玄奥难懂的话语。 楚辞皱起眉头,目光从白衣移到了茶案上,最后锁定在白玉杯中犹如上等翡翠的茶水上面。 他与傅文清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于是相互之间的了解也不算多,但这一次,他感受到一种高深莫测。 这又是一个信命的人。 信命者无外乎两种,一种自甘堕落,将不如意的生活甩锅给命运。 另一种也是极少数人,身怀推演占卜之能,窥探到未来既定的结果,深知逆天不得善果,便率性而为,顺其自然。 傅文清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后者。 后者…… 楚辞轻轻晃着茶杯,看着杯中水波微漾,细细的琢磨着其中蕴含的深意。 他在那里没待多久,杜明就带着北方的消息来了,他只能急匆匆的离开了。 无涯楼东处,临溪石栏旁的古树下,站着一位长身玉立、气度不凡的男子。 墨发轻扬,白衣飘飘,端得一身看淡红尘的清冷。 他微微抬头,朝西而望,嘴角微扬,淡淡一笑: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往西,有繁华的街巷,有喧嚣的集市,有重臣的府邸,尽头,还有荒废多年的安阳宫。 没有人知道傅文清意味不明的轻叹,就像没有人知道此刻安阳宫发生的事情一样。 凤瑾撑着下颌坐在正殿前还算干净的台阶上,低着头,拿着一根小木棍,百无聊赖的在积了厚厚的灰尘腐叶的地面上乱画一通。 她已经在台阶上坐了一晚上了,就等着凤归麟醒来,那样,她便可功成身退。 “唉,不会是下手太重了吧?” 自言自语间,细微的动静从殿内传来,她蹙了下眉,转身朝后方看去,却没看到任何异常,叹着气,又将脑袋转了回来。 一道红色的身影在她转头的时候,无声出现在门框处的阴影下,就那样静静的、深沉的盯着她。 凤归麟暗提真气,感受到体内的平静与祥和,神色变得复杂。 他生而不祥,他见过世上最大的恶意,他不惧鬼神,不惧世人口中恶语,他更不惧怕死亡,但他却怕凤瑾。 然而现实告诉他,他给她的仅剩的、所有的善意,都是被人设计好了的,从最开始的相逢,便是处心积虑。 凤归麟把在门沿上的手渐渐收紧,本就因久经岁月有些腐坏的门出现了裂痕。 极细微的咔嚓声,手握着的地方被他生生掰掉,他收了收拇指,手中的碎块支棱的尖角将指腹扎得鲜血淋漓。 痛么? 不痛,这与他曾经受的折磨相比,只能算九牛一毛。 可他怎么那么气,胸口处又那么堵得慌? 视线太过灼人,凤瑾根本难以忽视,用余光往后扫了眼,见凤归麟已经醒来,便懒懒的丢掉树枝,拍拍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醒了呢?” 凤归麟双眸染着赤色,表情更是阴沉,看起来有几分骇人。 凤瑾担心他脑子一抽,又要做些出格的事情来,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看那样子分明是在想办法溜之大吉。 凤归麟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宛若互不相识一般,视线越过她,与她冷漠的擦肩而过。 回忆一遍遍的在脑海里回放,明明只有几帧,他却感觉有一生那么长。 这是他们第二次同时清醒的出现在这里,这勉强算得上旧地重逢的时刻,却跨越了很多年。 他一直都活得浑浑噩噩,从没有想过值不值得,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值得。 他早该清醒的,那些所谓的亲人都对他避如蛇蝎、恨之入骨,她与他非亲非故,又怎么可能出自真心的想帮他? 什么安阳宫,什么钥匙,什么庇护之所,不过是机关算尽的谋划。 凤归麟微勾唇角,嗤笑一声,周身的气息在平日的邪肆之外,添了一分心冷。 他径直朝外走去,连个交待都没有。 凤瑾担心他再出什么事,却又不肯拉 “你不要瞎跑! “这次要不是我回来的时机恰好,谁能救你?” 凤归麟脚步一顿,极其缓慢的转身。 “凤瑾,瞎跑的人是你,不守承诺的人是你。” 他讥讽的笑了笑,受伤的手发狠的握紧,声音低沉让人压抑。 “死便死了,我可没有让你救我!” 凤瑾有几分心虚,想来是自己驾崩的传言让凤归麟处境艰难,他现在心中有火也算正常。 走上前去,看着那妖孽般的容颜,便觉得这样好看的人,还是笑一笑更好。 双手握在背后,身子微微前倾,唇角上扬,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人。 “凤归麟?摄政王殿下?王叔?哎呀,小哥哥! “你是不是在生气,是不是?” 凤归麟的心弦瞬间一颤,但他将情绪掩藏的极好,看向凤瑾的目光,仍是那般深沉与无情。 见他不答话,凤瑾挑了下眉,左右偏着脑袋,像是在逗宠物般,引着凤归麟的视线跟着她移动。 一刻之后,凤瑾双手捧在下颌处,眨着眼睛,极认真的说道: “小哥哥,你真好看。” 见凤归麟有一瞬间的表情松动,便决心趁热打铁,直接就拽上了他的胳膊。 “诶呀,小哥哥,你就别气了吧? “你看我不算瞎跑,至少我想起你来了。 “当年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不是普通人,如今一瞧,简直是惊为天人!这天底下怎么能有你这么好看的人呢? “你说对吧对吧?” 耳边聒噪得很,他似乎回到了那个烟花炸响的除夕夜。 凤归麟眸子暗了暗,缓缓抬起眼皮,薄唇轻启: “凤瑾,你喜欢说真话还是假话?” “什么?” 凤瑾忽觉迷茫,难道不是该问喜欢听真话还是假话么? 凤归麟忽视她的疑惑,直视着她的双眼,另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语。 “凤瑾,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我活在这世上没有任何的目标和信仰。” 第353章 忠犬不该做些什么么 凤瑾蹙起眉,琢磨着他的话语,轻叹一声,解释道: “其实外界传言不算假话,虽然我现在还好好的站在你的面前,但……过不了多久,或许两个三个月,又或许十天半个月,我可能就得死。 “人活在世上还是要有期许的,你不要动不动寻死觅活的,凤归麟,不管你曾经都遭遇过什么,但命始终是你自己的。” 冷风从北处肆虐而来,刮得地上枯叶惊慌失措,摇得门扇宫灯阵阵凄惶。 空地之上,红衣邪魅,黑衣狷狂,青丝张扬,银发凄冷。 两个人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隐约间,却又极为相似,就像一个人黑白的两面。 凤归麟嗤笑般扯了扯嘴角,低沉如耳语的声音响起: “想让我死的人不是我自己,我再厌恶这个世界,也不会像个懦夫一样躲在无人的角落里自戕。 “真到我活不下去的那天,我会拉着整个世界陪葬,首当其冲的就是你。” 他抬起手,试图撩起凤瑾鬓角的发丝。 见身前人目光低垂,眉头轻蹙,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捏住那一缕发丝,轻柔的捻了捻,静静端详着折射出来的银辉,慢慢松开了手。 “有时候,我倒是希望你一直在说谎。” 他毅然转身,从安阳宫的正门走了出去。 纵然他一身狼狈,也掩不住周身的冷傲。 凤瑾望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慢慢收回了目光,摇着头自言自语的叹道: “奇奇怪怪! “不过以他一点儿不如意就要火烧皇宫的性子来讲,搞得全天下大乱才是他的风格,躲在自己府中的暗牢里自杀,显然不可能!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瑾凝起目光,凝重的看向摄政王府的方向。 王府之中设有阵法,很少有外人能够安然无恙的进出,她进去时心里就隐约不对,现在细想,似乎与平日有些不一样。 这一次,她感觉到无形中的杀意。 杀谁,杀她还是凤归麟? 之前凤归麟曾玩笑似的提过,说外人有去无回的摄政王府,不过是囚住他的牢笼。 现在的她已有天机殿的记忆,她虽不会设阵,却看得出来,王府中的阵法,就是天机殿不传于外的法门。 是天机殿的人动的手么,他们想杀凤归麟? 为什么? 凤瑾陷入沉思,耳边听见巡逻禁军的脚步声靠近,微抬眸子,扫视四周,身形一闪,就从暮迟山下的破败宫墙跃了出去。 现在露面,证明她这人人得而诛之的女帝没死,还不到时候,更主要的是,这个出场不够惊艳,不够……有趣。 死人嘛,总要做些死人该做的事! 凤瑾回到藏身之地的时候,谢玄刚巧从外回来。 他抿着唇上下打量了凤瑾几眼,便垂下了眸光。 族中已交回谢家半数暗卫的掌管之权,经由这几日的布置,云都之事他虽谈不上事事知晓,昨夜晚间发生的事,他还是清楚的。 昨夜,陛下与摄政王在一起。 从夜半,直至天明。 “陛下。” 半刻过后,他才低声唤道。 他一身风尘仆仆,眉间染着倦意,那双能窥破黑夜的双眸,此刻带着些血丝,就像一只彻夜不息、奔袭千里都要回家的狗子。 凤瑾无声的叹了口气,先扬手止住了他的禀报,拉过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你先歇一歇吧,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不用,属下不困。” 谢玄紧紧的盯着凤瑾,摇着头,颇显执拗的拒绝道。 他有两日没见到他的陛下了,思念早已汇成了海洋。 不看着她,他怎么能安心,万一又像上次那样…… 他没法再次承受失去她的痛。 他目不转睛,却又安安静静,模样越发像只忠于主人的大狗。 凤瑾低声叹了口气,微微弯腰,伸手抚上了他的脸庞,怅惘的说道: “可朕有些困了,怎么办? “忠犬不该做些什么么?” 谢玄立即站了起来,转身到里屋忙碌起来,凤瑾也就打个哈欠的功夫,他就将床铺好了。 然后便拿着厚披风走了出来,拥着凤瑾往里走。 扶着凤瑾坐到床沿,伺候她脱下长靴,服侍她躺下之后,就背靠着床榻席地而坐。 转过头,压低声音劝道: “陛下,你安心睡吧,属下守着你。” 凤瑾身上的被子被掖得紧紧实实的,想要伸出胳膊动一动,谢玄却眼疾手快的将她按住。 “陛下,别乱动,受了风可就不好了。” 凤瑾忽然觉得很无奈,似乎她身边一个两个的,都将她当成了小孩子。 看着谢玄强打着精神,认真的守着她的模样,凤瑾就忍不住心生逗弄之意。 “谢奶妈——” 谢玄瞬间皱起眉头,表情僵硬又疑惑。 “陛下,你怎么了?” “这个小破院儿的床榻好硌人啊,硌得朕浑身难受。” 一听凤瑾难受,谢玄顿时紧张起来,生怕她有个好歹。 “那陛下想怎么办,你不是说这几日要低调么? “陛下,你真的很难受么,要不,实在不行的话,属下偷偷送陛下回长寿殿?” “你就没点儿原则?现在可不能回去!” “那陛下……” “你上来!” “我?” 谢玄眸子一亮,转瞬又低下头,装起了雕塑来。 “陛下不用试探属下了,属下知道分寸,还能守在陛下身边,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陛下与沈谷主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二人已是名符其实的夫妻了。 再者,陛下喜欢的人很多,他不会是靠前的那几个。 凤瑾眸子一眯,有些严厉的低喝道: “叫你暖床,男宠!” 谢玄慢腾腾的起身,去掉染着尘土的外衫,轻轻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的坐了进去。 凤瑾身子一翻,就将他压倒,然后一把扯上被子,将他盖在了里边,最后再一用力,就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拍了拍手,沉声道: “你就好好儿躺在上边吧,等什么时候将床暖得让朕满意了,什么时候才准下来。 “你若不听朕的命令,朕就没有你这个影子。” 正准备撑起身子的谢玄动作一僵,悄悄的收回了力量,默默的躺了回去。 二人的情况就此颠覆,现在,成了凤瑾守着谢玄睡觉了。 躺在床上的谢玄,眼睛怎么也闭不上,感觉也越发敏锐,凤瑾的的每一声平稳的心跳,每一丝细微的动作,他都观察得清清楚楚。 凤瑾是主,他是仆,如今却是凤瑾守着他睡,他怎么都做不到心安理得。 “陛下。” 谢玄张了张口,轻声说道: “近日逍遥王加快了动作,从她身边的人探听得知,她总在念叨什么‘没有时间了’。 “昨日,更是在无涯楼见了一人后,神色大变。” 第354章 小师妹别来无恙 “那人,是谁?” 凤瑾来了兴致,能让藏得那么深的凤颖神色大变,她还真想见一见。 谢玄一字一句的回道: “与楚丞相合称双杰的傅文清。” “傅文清?” 凤瑾敛了下眸子,努力的思索着这个人的信息,但无论如何回忆,始终想不起相关的内容。 谢玄贴心的解释道: “陛下不知道很正常,这人虽是大禹双杰之一,但声名鹊起后不久,就放弃了云都繁华,四处游历去,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而且他离开后不久,陛下也随玄机子大师去了天机殿,再后来,陛下你又在大禹四处体察民情。” “原来如此。” 凤瑾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不过这是这样一个人,竟能让凤颖神色大变? 这似乎更加有趣了,看样子,得抽个时候去瞧瞧那人的真面目,到底是长得吓人呢,还是藏得太深呢? “你好好儿休息吧,朕要出去一趟。” 谢玄立马撑起身子,担忧的问道: “你不是困么?” 凤瑾转过身,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平静的回道: “朕不困啊,朕觉得你困! “朕之前吩咐你做的事,等朕回来再说,谢玄,服从命令,好好儿休息。 “你要是不睡,朕会怀疑,你想跟朕一起睡。” “属下遵命。” “乖嘛!” 凤瑾从藏身的小院出来后,就拐到了摄政王府去,隐蔽着身形,在院墙外慢悠悠的晃荡。 她一直觉得凤归麟出事时她能径直赶来有些奇怪,但始终想不通为什么。 就在刚刚,从谢玄口中听到“傅文清”三个字后,第六感告诉她,这整件事,极有可能是针对她的。 忽然有脚步声靠近,稍加注意,就可发现来人功力深厚,步伐急促,像是特意而来。 凤瑾四下看了看,收敛气息,迅速躲在了对街院墙之后,透过墙上杂草根部抓顶出来的小洞,警惕的观察着靠近的人。 几息之后,一个披着宽大黑袍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落在了王府之外。 身影微微侧耳,注意着周围的情况,没有发现任何人后,便抬起双手,慢慢揭下了兜帽。 凤瑾睁大了眼睛,仅仅是一个藏在宽大黑袍下的身影,她也在瞬间认出了那人的身份,凤颖。 她不明白一个人在夺舍后,怎么会对占据她身体的另一个灵魂有着透彻的了解,可她的心就是肯定的告诉她,那就是凤颖,不会错的。 集中注意力,她还能听清凤颖的低语,甚至是心声。 “凤瑾死了,烦人的凤归麟也死了,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失败的! “那个人出现了,我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又该轮到谁? “我活了那么多次,我就不信避不开! “要死的人不会是我! “天命呵,身负天命又如何,凤瑾还不是死了那么多次?” 身影愤怒的低哼一声,讥诮的看了眼被怪火包围过的王府,盖上兜帽,转身离开了。 待她走远,凤瑾才慢慢从对街的荒院走出来。 耳边回想着凤颖所说的话,越琢磨神色越是凝重。 不过,没持续多久,凤瑾的双眸便越来越亮,当中的精光,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她来此本是想要查看凤归麟身陷火海的原因,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收获。 从刚才的话来看,凤颖似乎是重生多次的人啊! 难怪离京多年,回来的当日就能引得百官的重视,怕是在离京之前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吧! 那她自己呢,穿越加重生,似乎是这样。 穿越重生对多次重生,这怎么感觉那么带劲儿呢? 她倒要看看,究竟谁更厉害! “还好朕小说看得多,一点儿都不带慌的。 “穿越与重生相比,最大的区别是什么,那就是穿越者会许多这个世界没有的套路!” 傍晚,大兴酒楼,人声鼎沸。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前两日的干雷竟然在桐乡镇的矿山上,炸出来一堆的人头!” “人头?谁干的,这也太渗人了吧?” “不是活人的头,是石头的,不过听说那石人头啊,跟……” 说话的食客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天上,神神秘秘的补充道: “一模一样!” “啊,那岂不是说明,上天都在对那位不满,早早的就在矿山里孕育出了石人头?” 听客皆是一脸震惊,心里竟暗自庆幸起来,还好暴君已经驾崩,不然不知道还要搞出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来! 后边进到客栈的食客,刚召来店小二点完餐,就听得其他人的错误议论。 顿时大咳一声,吸引来众人的目光,便扬高声音忿忿反驳: “胡说!我明明听说石人头跟长庆街那位长得一模一样!” 逍遥王府坐落于长庆街,合并了十多年前消失于大火中的晋阳王府,算得上长庆街一带最大的府邸了。 一般提起长庆街,百姓首先想到的就是逍遥王府。 不过,二人虽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可相貌相去甚远,这石人头怎么又与逍遥王长得像了? “喂,你打哪儿来的,不知道不要瞎说,据可靠消息,那石人头分明就是高处那位模样! “不然,你怎么解释霜城地动、西北战乱、北方大疫? “要不是为君者品行不端,大禹又怎会接二连三的出现祸事?” “就是就是!” 看客纷纷应和,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他们可不关心那究竟是谁的头,有八卦可以同亲朋唠嗑儿就行了。 “天灾人祸,古往今来都难以避免,属实与为君者的品行没有多大关系。” 清雅的男声忽然传来,纵然在酒楼这等喧嚣之下,也足以让整座楼的人听清。 众人瞬间噤了声,不约而同的朝下方大堂望去,不多时,便走来一道仙气飘飘的白色身影。 “那人是……” “那是傅文清傅大家,一手琴技出神入化,与现在的楚丞相合称大禹双杰!” “什么,那就是傅大家? “听说他来了云都我还不相信,后去无涯楼拜谒过几次,均以失败告终,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处见到他的真容!” “可不是,他一身傲骨,活得洒脱,出淤泥而不染,他虽拒绝入仕,但权贵都不能奈何他,可是有着我等最向往的活法!” 稍微通点儿文墨的人,都对傅文清崇拜至极,见回到云都便深居简出待在无涯楼的傅文清出现在此,自是激动不已。 眼见众人蜂拥而至,傅文清微微蹙眉,无形之间,就将拥来的人群拦在了三步以外的位置。 “谢各位抬爱,只是傅某今日身负要事,不便与各位相谈。 “若是诸位不嫌弃,在下后日便在无涯楼设下琴会,以琴会友。” 说罢,便径直向三楼的兰字包间走去。 包间之中,来此听百姓议论桐乡镇石人头的凤瑾,忽然愣住。 傅文清,他怎么来了? 思索间,房门便被人叩响,伴随着清雅一笑: “你不是正想见我么?” 凤瑾拧起了眉头,看向了一旁的谢玄。 谢玄摇了摇头,表示她还活着的消息并没有被泄露。 凤瑾眸光渐沉,扬了下手,示意谢玄开门。 包间的门缓缓打开,傅文清对开门的谢玄微笑颔首,随后跨步走向了凤瑾。 “小师妹,别来无恙。” 凤瑾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不是早就已经死了么? 第356章 文清道长 凤瑾用余光扫向谢玄,谢玄领会其意,守在了门口。 凤瑾这才淡淡一笑,道: “大师兄,别来无恙。” 傅文清听此,笑容倒是真切了两分,见凤瑾一个人坐在桌子旁,便熟稔的坐到了她的对面,顺手替她斟起了茶来。 “小师妹还记得师兄,师兄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自那日过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凤瑾捏着被斟得六分满的茶杯,轻轻晃了晃,将审视的视线移到了傅文清的身上,犹疑的问道: “大师兄,那日天机殿大乱,你不是就已经……” 当年,天机殿忽逢大乱,一群身穿黑袍,头戴凶煞面具的人四处劈砍,原本安安静静的道家修炼圣地,一朝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她刚从床上起来,照例去厨房取了鸡腿,准备翘了打坐吐纳的晨课去后山。 哪想到才从厨房边溜过来,时为天机殿首徒的大师兄文清,便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不停的催促她快跑。 两三名恶徒拿着大刀紧随其后,就在大刀朝她落下的时候,他瞬间挡了过去。 她亲眼看到,黑色的大刀凶狠的嵌入了他的后脊,口中的鲜血喷了她满身,就连油纸包住的鸡腿,都沾满了滚烫的血液。 他目光逐渐涣散,用最后的力气说道: “小师妹快跑,他们是来抓你的。” 她拼命的跑着,聆听着重物沿着大殿前方的百级台阶,一直往下滚落的声音,始终不敢回头。 她想不明白天机殿为何会横生变故,她唯一知道的是大师兄文清死了。 “当日怎样重要么,现在我不是好好儿的坐在你面前?” 傅文清轻声一笑,并不肯正面回应凤瑾。 无论怎么看,都有种故意隐瞒的味道在里边。 凤瑾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将视线透过微启的窗缝,望向了一楼重新恢复吵嚷的大堂。 “不肯说便罢了,但朕想问大师兄你一个问题,你的真名究竟是叫文清还是傅文清?”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怎么知道你还活着。” 傅文清抚了下袖口,认真打量起对面的人来。 几年不见,她已经从贪玩懵懂的小姑娘,长成了沉稳与机警并存的女帝,问个问题,都不像曾经那般直来直去。 两个名字虽只有一字之差,代表的内容却是相去甚远。 若是前者为真,那便说明他遁入红尘,闯下“大禹双杰之一”的虚名,是天机殿一早就谋划好的。 若是后者为真,那便说明他藏身于天机殿另有目的。 还真是不好回答呢…… 没想到多年后重逢,那乖乖巧巧的小师妹,竟然一点儿都不客气,啧!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就像每一个称呼,都代表着一种身份,那么执着做什么? “不过既然小师妹问了,为兄就告诉你,文清是我,傅文清也是我。 “你可不要想多了,天机殿立于红尘之外,进去的人都要斩断尘缘,取个道号是少不了的,当然了,你这丫头身份不一般,是古往今来唯一的例外。 “至于我为什么直接叫文清,还不是师父懒……” 凤瑾的高深莫测的表情瞬间僵住了,她本想着万一大师兄是个隐藏的反派,她好同他无声交锋,显示自己大佬本色。 可这个反转也太突然了吧! 就这,就这? 说好的阴谋呢,这种场景下,就应该有阴谋啊! “小师妹,怎么了?” 傅文清疑惑的声音将凤瑾拉回了现实,她咳嗽了两声,掩饰着自己思维飘忽的尴尬,然后就随便问了句: “师兄怎么知道朕还活着?” 傅文清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想敲一敲凤瑾的脑袋,想起对方如今的身份,就散了这份打算。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为兄乃天机殿首徒,对于推衍之术还算应手,勉强能窥破一两分天机,又有什么值得意外的呢?” “那你倒是说说,你看到些什么?” 傅文清蹙了蹙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神色严肃的摇了摇头: “天机不可泄露。” “说了当白说。” 凤瑾嗤了一声,嗑着瓜子,聆听下方的争论去了。 “你简直是信口雌黄! “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桐乡镇矿山里出来的石人头,与上边那位一样?” “那你倒是先给大伙儿证明一下,你凭什么说那石人头与长庆街那位一个模样?” “我自然是有证据的,因为上去查探情况的那批衙役中,有一个是我的妹夫,他告诉我那些都是从西边矿山挖出来的!” “什么,西边?难道不是东边吗?” 刚还凶神恶煞的那人登时纠结起来,摸着脑袋,一脸的茫然。 “上头那位的石人头确实是在西边挖出来的,你的意思是,莫非……” 对峙的两人神情古怪的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 “那两位的石人头都有?” 瓜子磕得正起劲儿的凤瑾,一下就被呛住了。 傅文清帮忙斟了杯茶,正欲帮忙顺气,谢玄就从外瞬间出现在凤瑾身边,用恰到好处的力道给她拍着后背。 待缓解得差不多后,凤瑾拧着眉头,用眼神问询着谢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玄抿着唇,凝重的摇了摇头。 凤颖在桐乡镇的动作,他一早就发现了,前去搞破坏也是凤瑾吩咐了的。 正因是凤瑾的吩咐,他才格外的上心,偷梁换柱的时候,都有他亲自盯着的。 如今出现这样的情况,倒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毕竟事情办好之后,他还留了人暗中看守,期间一直没有任何形迹可疑的人出现过。 谢玄用余光戒备的扫了傅文清一眼,得凤瑾首肯后,附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陛下,桐乡镇的矿山就一个,入口也只有一个,根本不存在东边与西边的情况。 “属下认为,有人在说谎。” 凤瑾还在饮水,缓解着嗓子的不适,将茶壶了的饮得差不多后,便抬起手朝旁边的空位点了点。 “坐下说。” 傅文清自觉的站起身,借口泡茶之事,从包间里离开。 凤瑾疑惑的抬眸,玩笑似的喊道: “文清道长,你就不与朕讨论讨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文清无奈的转身,出言拒绝: “你这样一叫,我感觉自己成了出家人了。 “还是不了,我对人间俗世可没有兴趣,小师妹你机智过人,定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多年不见,为兄唯一能做的,仅仅是为你煮一壶茶罢了。” 第357章 他到底该怎么选 待傅文清离去,房门被关上之后,凤瑾特意同谢玄解释了一遍。 “他是天机殿首徒,玄机子的另一名亲传弟子。 “不过他整日要督促其他弟子修行,朕又另有住处,喜欢独来独往,与他算不得太熟。 “再有就是,在朕的记忆里,他应该很多年前就死了。” “陛下,你是怀疑……” “说不上来,朕只是感觉他回来的时机太巧了,要是朕也会推衍之术就好了。” 凤瑾看向谢玄,有些迷惘的摇了摇头。 仔细想一想傅文清成名与淡出世人视线的时间段,正好将顾氏众将战死沙场、她避开百官注意去往天机殿、晋阳王府大火等事件发生的时机囊括其中。 天机殿的人最会洞察天机,万事讲究听天由命,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脚步声临近,凤瑾从沉思中醒来,用略显严厉的目光扫着谢玄。 “你还是给朕解释解释底下议论的事吧! “你虽与朕有着胜于主仆的关系,并不意味着,你做错了事朕会不予追究。 “首先,你是朕的玄卫统领,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情况,其次,你才是朕的男宠,这仅仅是你我二人才知道的事情。 “你如果连最基本的要求都做不到,那,朕是不是该考虑考虑……” 谢玄表情一僵,眸子一缩,低下头实诚的跪在了地上。 “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陛下再给一次机会,半日后,属下必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朕不要答复,朕要处理好的结果。” “是。” 谢玄默默的起身,用将深情藏得极隐蔽的目光紧紧的看了她一眼,后退三步后,纵身跃出了包间。 房门被人轻轻的推开,走进来拎着茶壶的傅文清。 壶嘴冒着袅袅热气,悠悠升起、慢慢消散。 傅文清扫了眼临街处微摇的窗户,便将视线收了回来,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桌子旁边。 “来,刚煮好的茶,看看如何。” 凤瑾眯着眼嗅了口,淡雅的香气沁人心脾,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她偏着头,葱白的指尖在杯沿抹了抹,而后轻轻敲了敲杯壁,笑着问道: “大师兄,你这是去哪儿了? “泡个茶人都不见了,朕还以为你临时有事走了。” 傅文清抚着袖子给自己斟了一杯,放到唇边轻吹之后,小酌了一口,再慢慢将茶杯放下。 “我不过是回了无涯楼一趟,这茶可不是哪儿都有的。” 听他这样一说,凤瑾顿时惊奇起来,什么茶,还搞得如此郑重其事? 拿起杯子品了品,就觉得味道极为熟悉,当即就问了出来: “这不是朕宫里常备的茶么?” “还算聪明,不过你就只记得这点儿?” 凤瑾半眯着眼,神色严肃的想了想,抚着被子的手微微收拢。 她盯着面前的男子,一字一句的问道: “这还是朕当初在天机殿时,师父就吩咐我每日必饮的清心茶? “大师兄,这些年朕的茶从来没断过,是不是你……” 还没待凤瑾说完,傅文清便站了起来。 “茶也饮了,就没为兄什么事了,小师妹应该还忙着,为兄就先走了。” “大师兄,傅文清!” 傅文清负着双手,大步流星的朝门口走去,衣袍自行飞扬,颇有种行走人世的恣意! 杯中剩下的三分茶水,还冒着热气。 茶未满,并未凉,人却要走了,还留下一些难以捉摸的迷雾。 凤瑾沉下眸光,声音微凉: “摄政王府的怪火,是不是与你有关?” 白色的衣摆落在门槛上,在上边停留了一瞬,又潇洒的飘走了。 即使傅文清什么都没说,凤瑾也从停顿的那一瞬,窥出了当中的破绽。 无论幕后之人是谁,那火都与傅文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说,与天机殿有关。 摄政王府飞阵法都是天机殿不传于外的法门,除了天机殿门人,谁也没有本事能操纵那里的阵法。 可如果真与天机殿有关,他们又为何要这么做? 对了,凤归麟现在身在何处? 凤瑾透过外间走廊的窗户,看着底下议论跑偏的众人,皱了皱眉头,想着事情已经交给谢玄处理,便披好披风,戴上斗笠,避开众人的视线离开了茶楼。 当茶楼中的议论传开之后,刚从外回到府邸的凤颖,瞬间阴沉下脸,不由分说的召来负责事宜的老邪,一顿拳打脚踢。 待气儿勉强消了,人也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我让你办事,你就是这样办的,嗯? “石人头里怎么会出现我的模样,你是想诅咒我,还是想让天下人认为我不祥?” 枯瘦老者捂着胸口,艰难的咳嗽着,凹陷的脸颊上,遍布着血痕,显得极为骇人。 见他不回应,凤颖怒而冷笑,转身蹲在他的旁边,手握成鹰爪,死死的捏住了他的爬满了白色、褐色斑点的脖颈。 “我念着多年来的情分屡次饶恕你,你却屡次破坏我的计划,老邪你说,你这是在与我对抗么? “我告诉你,任何与我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死死的收紧手掌,随后嫌恶的松开了手,目光一沉就远远离开了老邪的身边。 只见那褶皱的皮肤之下此起彼伏,发黑的鼓包在他周身不停的窜动,片刻之后鼓包炸裂,腥臭的污血溅了满屋。 凤颖恶心的掩住口鼻,目光冷然的离开了屋子。 “把里边处理一下。” 走到门外,对立于雕塑的宋屏吩咐道,然后便大步离开了王府。 关于桐乡镇异象的事,还有人在头疼。 楚府大厅,楚辞头疼的看着两侧争论不休的大臣。 凤瑾生死不知,凤归麟下落不明,凤颖为了给人不恋权位的假象,一直推诿主持大局之事,所以只能由身为丞相的他暂代朝政。 底下几位大臣的来意,他是听明白了,无非是担心矿山中被干雷炸出的石头人与上天示警相联系,希望他能在凤颖声望被削之前,主动上奏推举凤颖成为新帝。 不过他不太明白,这些人凭什么认为他会帮助凤颖? “楚丞相,你就别犹豫了,我等都知道你心怀天下,眼下让逍遥王登基是最好的选择! “先帝就只有陛下与逍遥王两条血脉,如今陛下意外驾崩,就只剩下逍遥王有资格继承帝位,你还在思虑什么?” “是啊,楚丞相,现在大禹乱局纷纷,动乱无比,燃眉之急是震慑别有用心之人,稳定住朝局。 “我严重怀疑,这次石人头的事件是周围的弹丸小国们搞的鬼,它们一直觊觎我大禹肥沃的国土,如此就是想让我大禹分崩离析!” 楚辞揉着太阳穴,耳边听着众人语重心长的劝慰,心情越来越沉重。 他一直以来的理想就是辅佐凤瑾重振大禹,开创安平盛世,从没有想过会协助其他人登基称帝。 这一点,应该很多人都没有想过,祖父肯定更是如此。 祖父唯一认定的女帝只有凤瑾,这几位大臣说得又在理,但逍遥王心机太深,藏得也太深,她不会是一个心怀百姓的好帝王的。 可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是在这等危急的时刻,他到底该怎么选? 第358章 除非你给本王跳个舞 “主子,主子——” 楚辞正头疼不已,杜明又一脸焦急的跑了过来,见厅中众人的视线均落于自己身上,不自觉的就放慢脚步,朝众人行着礼。 “见过诸位大人。”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楚辞慢慢放下揉着眉心的手,慢慢睁开眼,略显烦躁的看向杜明。 杜明用余光示意着厅中大臣,欲言又止。 在场的大臣都是人精,虽然极其想要知道对方心腹禀报的要秘,却也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 他们来此的主要目的是希望楚辞支持凤颖,在人家尚未明确答应的当口,还是客气些比较好。 几人对视一眼后,故意夸张的拍了拍脑袋,懊恼的站了起来。 “瞧瞧这记性,楚丞相,老夫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加叨扰了。 “在下也想起家中老母的催促,让去探望探望乡里生病的亲戚,在下也先走了。” “楚丞相,告辞。” “楚承相,在下告辞。 几人相约离开,抖着袖子慢悠悠的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家道已趋于中落的老侯爷顿住了步子,郑重其事的劝道: “楚丞相,还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毕竟名正言顺继承帝位的,如今只有逍遥王一人。 “古语有‘良禽择木而栖’,‘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应该不希望拥有的一切化为烟云。 “现在站到逍遥王这边,还能得一份从龙之功。” 老侯爷佝偻着身子,深深的望了楚辞一样,浑浊的双眼里潜藏着算计,以及不算坚定的期盼。 侯府后人不济,一代不如一代,现在只有他这把老骨头,靠着过往的威名勉力支撑。 一旦他百年后归于尘土,侯府将会彻底没落。 现在,他不得不为子孙后代做打算。 没有谁对至尊之位不屑一顾,即便是在外人眼中喜好自由,不恋权势的逍遥王。 当他将那一份世上最大的诱惑推到她的面前,他不信她不会动心,他不信她不会给侯府应有的回报。 楚辞看向门口,察觉到老侯爷眼中的算计,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也没有态度强硬的拒绝,只是冷淡的道: “我会考虑的。” 见人走了,杜明才压低声音,略显紧张的回禀道: “主子,大理寺卿严大人想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宝华阁出了乱子,有人闹事。” 宝华阁与烟云楼不一样,阁中以附庸风雅为主,里边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比起烟云楼那种欲气十足的烟花之地,更多了几分欲擒故纵的神秘感。 但不管如何,即便是像无涯楼那种具有深厚的历史背景,文人心中圣地的地方,都免不了又不长眼的人闹事,更何况本就是这种容易招惹是非的地方。 楚辞本就隐露不悦,一听杜明的话,整张脸瞬间拉了下来,严厉的训道: “京中有京兆府,城防军,还有他大理寺,大到有人谋反、兵临城下,小到邻里口角,鸡毛蒜皮,哪个不能管? “那等场所,有人闹事极为正常,你们觉得本相很闲是么,这等小事还要本相过问?” 杜明小心翼翼的抬眸,用余光观察着面前发怒的人,惊颤的吞咽了下唾沫,小声解释道: “主子,您先别动气。 “如果是平常的寻衅滋事,不用官家人出手,宝华阁里的打手就将事情平息了,可这次闹事的人身份不一般……” 杜明还未说完,就被楚辞冷煞的打断了话: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云都乃天子脚下,这等事还需我来教他们?” 大禹动乱四起,还有人落草为寇,占山为王,希望能学着故事里的主角一呼百应,带着百姓揭竿而起,打下属于自己的江山。 这类的奏报,堆了他满桌,日常政务还有平衡朝中众臣的势力,迷惑敌国的探子,处理各地呈到中央的要事,受灾地区的重建等事。 他已经是焦头烂额,连休息时间都是挤了又挤,恨不得将一个时辰掰成几份花。 严浩却连个大理寺都管不好,还要来消耗他的精力? 楚辞心中憋闷着口气,摔袖而起,跨着步子就要往外面走去。 杜明想起大理寺卿身边心腹拜托他时的模样,完全就是让他在救命一样,他一咬牙,冒着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的风险,急急的追了上去。 “主子,闹事的不是别人,是失踪已久的摄政王! “而且,而且那里已经闹出人命了!” 楚辞瞬间停住脚步,缓缓转身,眉头紧拧的看向杜明: “凤归麟?” “是,严大人他们快撑不住了!” 杜明焦急的补充道。 楚辞沉下目光,不解的问道: “凤归麟去那里做什么,又为何会闹出人命?” 杜明摇了摇头,并不知道当中详情。 “严大人身边的人来找我的时候,只是说阁中姑娘惹恼了摄政王,有好几人已经血溅当场,希望主子能尽快过去。 “不然以摄政王喜怒无常的性子,恐怕整座楼的人都活不了!” 楚辞双手负于身后,微微抬头,望了眼愈加不祥的阴沉天色,眉间的凝重越来越深。 片刻之后,将视线收回,抬手疲倦的揉了眉心,沉重的吩咐道: “备车,去宝华楼。” “是。” 宝华楼坐落于浮云巷的巷尾,是除烟云楼外,这片烟花之地的另一处标志性建筑。 因其姑娘只卖艺不卖身,引来的都是些死要面子,喜好附庸风雅的人。 宝华楼的客流白日比晚间更大,然而就是在这客流量巅峰的午后,楼中一片死气沉沉,全然不复平日里丝竹管弦的热闹景象。 移步往里走去,就可看到每层楼都围有金漆雕栏,雕栏后方的宽阔空间,被一系列的绢丝屏风,白玉珠帘,重锦垂帘隔成了一个个暖意十足却又不失温雅的空间。 二楼最正中,能将楼下情况尽收眼底的隔间里,正坐着一个衣襟半敞,容貌绝美,顾盼之间勾魂夺魄的男子。 他的人与他的衣衫一样艳丽夺目,但他眸中的黑暗与寒意,足以置人于死地。 “你想从本王这里探听消息,你就得穿上那舞妓的衣服,在这里给本王跳个舞。” 他噙着最恶劣的笑,说着最侮辱人的话,指着当中衣着最暴露的舞娘,讥讽的望着在世人眼中意外身亡的凤瑾。 整座楼,除了他们二人,就没有别的活人了。 凤瑾感觉得到,他心中熊熊的怒火。 第359章 朕的意思是大白天就别做梦了 有些事,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因果。 一个时辰前,凤瑾从茶楼里遁出,中间遇到点儿小插曲,等回过神来就发现到了云都顶级的烟花柳巷。 她来异世多年,就只有在扶桑城时去过青楼,从浮云巷穿行的时候,她一眼就瞧中了气氛诡异的宝华阁。 彼时凤归麟已在楼中待了一天一夜,从昨日清晨从安阳宫离开后,他便来了此处。 他每次见到凤瑾都会动情,都想要将她狠狠的压在身下。 可昨日清晨见到凤瑾,在听到她那一席话后,即便在前日就未得到缓解的情欲,因她再次暴涨,拼命的烧灼着他的理智,他也不愿意显露一丝想要她的欲望。 他是世人口中生而不详的晋阳王世子,是百官眼中乖张暴戾、心狠手辣的摄政王。 只要他愿意,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可以成为他泄欲的工具,他并不是非她不可。 他是这么想,也打算这么做,所以他来了号称全是清倌儿的宝华阁。 楼中的女子姿色万千,比之凤瑾更懂得逢迎,可他却没有一丝兴趣。 什么只卖艺不卖身,什么品行高洁的清倌儿,做的还不是勾引男人的勾当? 想当初晋阳王的一位宠妾,不也是圣女一样的人物? 可跟了他所谓的父亲后,还在庭院里就迫不及待的宽衣解带,横陈玉体,就为了能争一争王府后院的大权。 “骨子里都一副贱样,装什么清纯圣女? “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把你们压箱底,准备勾引有权有势的欢客的衣服换上。 “若是不按照本王说的做,本王就让你这辈子都没机会穿了!” 话一出口,楼中男客纷纷逃离,剩下一群千娇百媚的姑娘大惊失色。 能有这番惊为天人的美貌,以及古怪到渗人的性子,除了那喜怒无常的摄政王,还能有谁? 整个大禹,可就只有两个人有资格自称“本王”。 市井上流传着关于凤归麟至今未娶的传说,说他的未娶并非是身边没有女人,只是没有能在他身边活过三天的女人。 摄政王府就像阿鼻地狱,进去的女人,没有一个活着走出来过。 不只是女人,只要是外人,进了摄政王府,都再也出不来。 宝华阁的姑娘一听,哪还稳得住,多数人惊慌失措的跑回闺房,不顾天气寒凉,更不顾玉女形象,麻利的除掉衣服,换上让人血脉贲张的单薄衣衫走了出来。 衣服一换,这群世人眼中的才貌双全的清纯圣女,瞬间变成了媚俗的妓子,甚至比烟云楼的姑娘还要放荡。 凤归麟讥诮的眼神,一一从她们身上扫过,蔑笑道: “装什么装,这才是你们最真实的样子吧?” 暼见有三人低着头,紧紧裹着披肩姗姗来迟,似是羞涩不已,凤归麟连冷笑都噙不住,阴沉着脸锐利的盯着她们。 “故作忸怩,装模作样! “本王刚才的话,你们是没听懂?” 三人中略微靠前的女子猛的抬头,两颊微红,想要出声解释,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啊”。 鲜血喷溅,在白玉珠帘上,描上了极为写意的红梅。 血色晕染,让暖色的隔间,欲色更浓。 如此让人心凉的场景,却让凤归麟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这颜色,倒让此处的布局,比刚才好看了些。” 楼中的姑娘瞬间尖叫出声,四散奔逃。 躲在杂货间里不敢出来的老板娘,连忙遣了脚快的伙计前往大理寺报官。 凤归麟好玩儿似的挥手,真气凝成利刃,割在了另外两名女子的身上。 一刀一刀,或轻或重,不急不缓的割开了脚腕、大腿、手臂、脖子…… 鲜血,随着她们慌乱无措的奔逃而不停流出。 他没有故意阻止任何人的逃离,只是大理寺卿带人赶来时,楼中已经死了三人。 “下官见过摄政王—— “王爷,大禹有律法,不可随意杀人。不知道那几位姑娘做了什么事,引得王爷如此大动肝火?” 严浩心头发虚,身上那凤归麟的轻飘飘的视线,让他的腿肚子不停打颤 还好,官服宽大,下摆够长,看不太出来。 凤归麟轻嗤一声,眯起眼幽幽回道: “她们不识好歹,本王让她们脱衣服,她们不肯脱。 “怎么,严大人要定本王的罪?” 严浩忽觉浑身发毛,一种骇人的死亡气息,将他周身笼罩。 他敢肯定,只要回复“是”,那死亡的气息就会不由分说的夺走他的性命。 这个曾经当着满朝文武以及陛下的面,都敢在清凉殿当场斩杀朝廷重臣的人,一定做得出来。 一边是宝贵的性命,一边是陛下的看重,严浩难以抉择,但最后选择他躬身退下,后请来城防军宝华阁团团围住。 凤瑾,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潜了进去。 凤归麟的情欲之火烧得极旺,在看到凤瑾的那一刻,心中欲与怒的火焰相互交织,快要侵蚀了他的理智。 他不会承认当初在听到她死讯的时候,他想要全世界给她陪葬,更准确的来说,是他想毁了这世上她在乎的一切! 他眯着眼,死死的盯着她,侵略十足又危险十足的目光紧紧的束在她的身上。 “凤归麟,你能不能告诉朕起火的原因,还有,起火前你有没有见到过天机殿的人?” 凤瑾心里惦记着这件事,没怎么注意宝华阁的里边的情况。 即使注意到又如何,与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并无关系,她也干涉不了凤归麟的行为。 几乎是理智崩溃碎的临界点上,凤归麟眯着眼,脸上挂着轻浮的笑,恶劣的说道: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想要答案,就需要用东西来交换。 “本王也不为难你,你想要从本王口中探听消息,你就得穿上那舞妓的衣服,在这里给本王跳个舞。” 他的脑中已经浮现出凤瑾穿上那一身衣衫的模样,喉咙又干又涩,身体的某处也胀痛得难受。 凤瑾转过头,看着那浑身上下合起来不过巴掌大的布料,脸色黑得很。 “你想朕穿那东西,是想要朕在你面前搔首弄姿? “天还没黑,凤归麟。” “你若是要对本王搔首弄姿,本王自然不拒,本王不在乎白天黑夜。” “朕的意思是,大白天就别做梦了。” 第359章 本王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是么,你是说本王痴心妄想? “呵,本王还以为盛传身亡的女帝出现在这欢场之地,是想要替代那些俗不可耐的妓子勾引本王,让本王护你一命呢。 “既如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别碍眼的站在这里,平白扰了本王纵情欢场的兴致。” 凤归麟沉沉的盯了凤瑾一眼,就收回目光,侧着身子衣襟大敞的靠在软垫上,旁若无人的拎着酒壶自斟自饮。 即使身前丝质的红色衣摆,被逆来顺受的塑成巍峨高山的模样,即使这没被掩饰的高山,很容易暴露在凤瑾的注意之下,他也没有半分的局促。 有什么好掩饰的,这本就是人之常情,他该怎样就怎样。 凤瑾对他目中无人的模样抽了下嘴角,两道不屑的气息从鼻腔里呼了出来。 还纵情欢场呢,宝华阁的姑娘都跑完了,他找谁纵情呢,自娱自乐么? “朕可没打扰到你,那些姑娘是你自己吓跑的。 “朕问你问题,还不是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在针对你。 “还跳舞呢,朕给你比划两招要不要?就不知摄政王伤势痊愈没有,接不接的下这身功力了。” 说话之时,凤瑾作势运起了真气,她倒没有真心想同他比武的意思,只是为自己加些气场,削一削那嘴贱之人的威风罢了。 余光瞥见凤瑾似要与他大打一场,目光瞬间阴沉,杯中美酒涟漪阵阵,杯子已临近破碎的界点。 “你这番准备大动干戈的样子,会让本王误以为你是来抓奸的。” 他噙着讥诮的笑,恶劣的态度越发不加掩饰。 “怎么了,寂寞了,见本王逛青楼就忍不住了? “可这世间女子千千万,燕肥环瘦,千娇百媚,又懂逢迎,可是比你会伺候人多了。” 凤瑾气得眉心直跳,却在分析到他真实的内心后,嗤笑了一声,然后就保持着一脸兴味,看着他唱独角戏。 凤归麟的话听起来贬低的意味十足,无一不在显露他对凤瑾的不屑一顾。 但依着对凤归麟的了解,以及对各种人心的了解,凤瑾嗅到了当中隐藏的酸味。 与其说凤归麟认为凤瑾死缠烂打,不如说他希望她对他的若即若离,都是在欲擒故纵。 凤瑾心情好了两分,看向凤归麟的目光,多了两分包容的意思。 顺毛驴,得顺着撸。 凤归麟是只娇气得不行的顺毛驴儿,顺着撸的力道还得刚刚好才行。 凤瑾想了片刻,跨着步子,坐到离他不近不远的琴凳上,包容的附和道: “摄政王说得极是,朕还真就是来捉奸的。 “不过朕就说嘛,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入得了咱摄政王殿下的眼,是朕多虑了。” 凤归麟慢慢放下了手,将酒杯放在了身侧的托盘上。 在修长好看的手指离开的那一刻,完好无损的酒杯逐渐显现出裂痕,清香的酒汁从裂纹处慢慢渗了出来。 在暖色灯光的映照下,给翠色的酒杯,添上了星光点点。 凤归麟若无其事的执起另一只杯子,斟着酒放到唇边小酌起来。 “抓本王的奸? “不知陛下是以何种身份,有何种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小哥哥嘛……你在外边鬼混,我当然是来带你回家的。” 凤瑾单眯着右眼,角度极好的将刚剥的花生粒,掷入了凤归麟手中半满的小酒杯,而后抬起眸子笑吟吟的望着他。 “如何,跟我走么?” 她伸出了纤细有力的柔荑。 凤归麟整个人忽然微颤,手中的酒水被洒了几滴到健壮勾人的胸膛上。 他敛了下眸子,睁开后就带上了深沉与讥诮。 “跟你走?落入你陷阱,然后被你利用么?” “你不是一直都在被我利用么,再给我利用一次又何妨?” 凤归麟垂下目光,微抿薄唇,犹豫的饮着酒。 楼中安静无比,美酒潺潺流入杯盏的声音,变得极为清晰。 整座宝华阁被城防军重重包围,凝重的氛围,却被斟酒的声音化解。 三杯过后,凤归麟慢慢握住了凤瑾的手。 他的手与凤瑾的手一样白皙修长,却比她的手更瘦削有力,更有着重复受伤的痕迹,即便用上了最好的药膏,依然没有她的那般完美无瑕。 他轻而易举的就将凤瑾的手握在了掌心,紧紧的包裹。 他真想将手心里那不用力时,显得软弱无骨的柔荑捏的粉碎,让它化进自己的骨血,最后汇集在心脏的位置,永永远远的与他在一起。 马车远远的逼近,慢慢降下了速度,车轱辘随着马蹄的踏响而有规律的发出低语。 离他握住凤瑾的手,不过只有片刻。 就是在这转瞬之间,他心思骤变,指尖用力扣住近处的皓腕,发狠一带,就将没反应过来的凤瑾锁在了怀中。 “你不是要利用本王么,那本王得先收个利息,然后再考虑被利用的方式。” 像与人温存般,指尖暧昧的拂过怀中人的睫羽、鼻梁、下颌、锁骨……异于耳鬓厮磨的灼热,指尖的那犹如死人般的寒意,使得所过之处肌肤战栗。 “既然你记得我本王,就应该知道,本王对你,对你的身体,觊觎良久。” 凤瑾转着眼珠,暗叹失算,本就觉得凤归麟不好哄骗,现在一看,心思也难猜得很! 稳健的脚步声已经逼近门口,按时间推算来的人应该是楚辞。 她现在活着的消息尚未被泄露,现在,也还不能让世人知晓。 凤瑾不太想与凤归麟纠缠,天机殿的事太过复杂,一时也找不到眉目,只能过后再查。 凤瑾挥开了凤归麟的手,奋力从他怀里挣脱。 “现在的朕在世人眼中已经死了,目前还不想暴露,朕就先走了,如果你想到了什么,记得告诉朕。” 刚迈两步,就觉得真气不济,难受的扶着额头,余光忽然瞥见凤归麟嘴角的邪笑。 “你惹起来的火,不打算灭一灭,就要一走了之么?” 楼下大门即将被退来,凤瑾已重新落入凤归麟怀中。 凤瑾心头烦躁,咬着牙低声质问: “凤归麟,你是什么时候动的手?” 凤归麟眸光一沉,笑容顿失,气息变得暴戾。 “你认为是什么时候? “如你所想,无论什么事,都是本王做的手脚。 “本王就是个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人。 “这不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么?”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60章 陛下的鬼话 宝华阁的大门被人推开,四道脚步声已经逐渐顺着楼梯逼近。 凤瑾紧蹙着眉头四下张望,目光在瞥见上方垂下的透明丝线后,顿时一凝,抬手就朝凤归麟推攘而去。 二人的姿势极为暧昧,在外人眼中,凤归麟正霸道十足的搂着她的腰,凤瑾则柔情蜜意的按着他衣衫大敞的胸膛。 二人分明是情到深处不能自己,哪有半分相对的杀机? 严浩提着前摆,在前方引着路,再有七八级台阶,就能看到二人的身影。 “楚丞相,摄政王就在上边,此事还需要您出面。 “您也说了,云都乃天子脚下,摄政王来的时候,宝华阁里还有很多达官显贵,那么多人都看见了的……” 严浩压低着声音,有些焦急和为难的同楚辞解释着。 楚辞眉宇微沉,默不作声的听着严浩的话语。 来之前他就在想凤归麟大闹宝华阁的用意,毕竟大禹多地动乱,皆是因他所辖的地方军队所起。 今日这般,莫非是蓄谋已久? 在楚辞三人视线能看到隔间的前一刻,凤瑾都还被凤归麟死死的禁锢在怀里,被他发泄似的掠夺着呼吸。 二人的交锋,流转在相似的凤目间,厮杀在交缠的唇齿间,他们以敌对的姿态,维持着最亲密的模样。 凤归麟明白,凤瑾暂时不想将她自己还活着的消息,被世人知晓,她有着自己的筹谋和打算。 可那又如何呢? 她越不想做的事,他越想看到她屈服于现实的苦恼。 这是她的报应,是她该承受的。 余光瞥见锦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处,凤归麟才散去与凤瑾暗地交锋的真气,难受的咳了一声,噙着又阴沉又邪魅的笑,对凤瑾耳语道: “现在,你没有死的消息可瞒不住了。” 凤瑾紧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那险些与她两败俱伤的人,心情既烦躁,又有些无可奈何。 后脊忽然一凉,接着,便有一道平静到让人心慌的低醇男声响起: “陛下,臣看你活得倒是挺好的啊!” 凤瑾止不住的心虚,面对楚辞,她总会有面对老师的胆怯感。 楚妈,确实很严厉,管得也很多。 凤瑾假装着平静,仔仔细细的理好了衣衫发丝后,才稳着女帝应有的威仪,慢慢的、带着睥睨一切的气势转身。 她微点下颌,就当让严浩与杜明起身的旨意。 让二人免礼后,她便一脸理所当然的,看向了目光晦暗不明的楚辞。 “朕确实没死,这段时间,辛苦楚爱卿了。” 凤归麟见她与楚辞眉来眼去,嗤笑一声,自言自语般说道: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恐怕天底下的人都死绝了,阎王都不肯收她!” 顿了顿后,视线在楚辞等人脸上略过,最后有意无意的落在了凤瑾的身上。 “本王不过逛个青楼,你们君臣却如此大张旗鼓的来了宝华阁,到底是来抓本王的奸呢,还是来观摩本王表演的活色生香呢?” 抬眸看去,他衣衫大敞,露出瘦削却精壮的上身,殷红如血的衣袍披在身上,遮掩着微微起伏的红梅。 他的双眸略显赤红,望向凤瑾的时候,显露出一种疯狂性和侵略性。 ——那是情欲高涨的模样。 楚辞的脸色越来越沉,不难想象,他晚来几步将会发生些什么。 楚辞眯着眼深沉的盯了凤瑾一眼,便对上了凤归麟的目光,与他无声的对峙起来。 “去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辞扬了下右手,杜明领会其意,随着大理寺卿严浩去查探楼中的三具女尸。 “摄政王殿下,你应当知道,我大禹律法严明,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若证实今日宝华阁姑娘惨死与你有关,即便你权倾朝野,也应当承受相应的惩罚。” 正在系衣带的凤归麟轻声一笑,慢慢的抬起头,眯起双眸目光幽深的看着楚辞,冷沉的反问: “相应的惩罚? “怎么,丞相大人在朝堂上没玩儿够,如今要治本王的罪? “什么罪,死罪,流放,抄家灭族? “最好的能株连九族,将那蛇蝎女人一起斩了,同本王去阴曹地府做那亡命鸳鸯!” 一旁呆的好好儿的,准备找机会遁走的凤瑾头皮一麻,心里暗骂着凤归麟不讲武德,明明战火已经转移,他竟又将火势引回到她的身上。 凤瑾大脑飞速转动,努力思索着破解的办法,若继续放任二人,别说这宝华阁保不住,这云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想起刚才无意中见到的透明丝线,凤瑾紧蹙着黛眉微微仰头,观察着阁楼中的情况。 半刻之后,换上一副难辨喜怒,深不可测的模样,沉声说道: “楚爱卿,朕确实需要你将宝华阁里里外外彻查一番。 “朕隐瞒活着的消息是迫于无奈,当时朕死里逃生后,就觉得事情并非表面那么简单,这几个月甚至是这几年发生的事情,都有人在操纵。 “朕潜回云都后,就在暗地里观察云都的情况,这座宝华阁,是朕才留意到的。 “我怀疑,宝华阁背后的人不简单。” 凤瑾的一番话,说的凤归麟一愣一愣的,再看看拧眉思索的楚辞,似乎已相信了她的鬼话。 凤归麟怪异的扫了楚辞一眼,在心里讥笑他是个白痴,竟然三言两语就被凤瑾给糊弄住了。 凤瑾来此的情况到底如何,他一清二楚,说是早有预谋,呵,鬼信! 眼见凤归麟有闹场的意思,凤瑾目光一沉,双手交叉的抚在手臂上,故作神秘的在原地踱来踱去。 “宝华阁里有蛊虫存在过的痕迹,那死去的三名姑娘身上的伤口并不是致死的原因,你们若不信尽可查探。 “因为朕在有心人的运作之下,在世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白日行动多有不便,所以才让摄政王提供援助。” 凤瑾一通瞎编,就是想洗脱自己故意隐瞒楚辞她并未死亡的嫌疑,以及不希凤归麟与楚辞较上劲。 一个是人中二哈,拆迁能手,不顺心就能烧掉皇宫的人,一个是少年老成,墨守成规,做事一板一眼的人。 两人一旦对上,遭殃不是她就是她的家!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凤瑾的一通瞎说,竟然被意外的证实了! “陛下,王爷,楚丞相,那三名姑娘的死因,确实与流血过多而死有所出入。” “主子,属下已经查探过了,这楼里隐约可见一种奇怪的蛛丝,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61章 你都驾崩了管本王做什么 经历霜城之事后,楚辞对于蛊虫有着极深的戒备,也有了粗浅的了解,紧皱着眉头对杜明吩咐道: “你将钱英杰叫来,让他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钱英杰是当初胭脂巷爆炸案件中,表现突出的少年,因着对于蛊虫有着甚于旁人的认知,一直被楚辞留在身边,协助他破了好些奇奇怪怪的陷阱。 这也是楚辞在霜城,没被蛊虫控制的原因之一。 杜明应声后离开了宝华阁,严浩有些待不住,又不敢逃走,只能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游走在各个角落,全神贯注的查找蛛丝马迹。 周围没了多余的人,楚辞便不再端着丞相的架子,与凤瑾保持着君臣的关系。 他直视着凤瑾,直白的质问道: “如果今日没有发生这件事,如果严大人没有派人来请我,如果我没有答应进入宝华阁,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凤瑾,我就那么不值得你被信任?” 面对楚辞的质问,凤瑾显得有些心虚,她不是不信任楚辞,只是在性命攸关的问题上,她只相信自己。 她如今真气时有时无,一旦暴露在敌人眼中,将会面对连连不断的杀机,莫说扭转局面了,连生存都成了问题。 她知道与她敌对的人一直都有凤颖,但她没法确定凤颖的身后还没有其他人。 她不可能因为知道凤颖早有谋逆之心,就可以将其定罪,先不说天下人如何看待,就说凤颖从很多年前就开始谋划,布下的阴谋网络,或许可以蚕食整个王朝。 现在大禹本就动乱无比,一旦凤颖身死,她下辖的势力便是群龙无首,越发难被约束,会直接让情况雪上加霜。 又或许,一直深深的藏在暗处,蛰伏,窥伺,暗中休养生息,预谋着更大的动乱。 她不会放过凤颖,更不会给她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 正欲出声简单的解释两句,突然被一旁的凤归麟夺了说话的先机。 “相信你,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行事作风。 “喊另拥新帝的声音最大的人便是你,暂代朝政越发得心应手的人是你,如今心思动摇,准备拥护凤颖上位的人也是你。 “这死丫头脑子虽然有病,眼睛也瞎,却也知道哪些人该防,那些人的大腿该抱。” 凤瑾半眯着眼,斜视着嗤笑不已的凤归麟,凶狠的目光从里边射出。 谁脑子有病,谁眼睛瞎,说他自己才对! 一天天的,杀人自戕烧皇宫闹青楼,瞎搞! 楚辞垂于身侧的手握了握,故意忽视抢话的凤归麟,严厉的逼视着凤瑾,冷冷的问道: “那日我因太傅出事与你匆匆分别,之后你去了何处,为何一直杳无音讯? “西北疫情四起,药王谷倾巢而出,全力救助,是不是与你有关? “桐乡镇矿山里炸出石人头的事,被闹得沸沸扬扬,云都各地惊现喻指凤颖图谋不轨的野物的死尸,是不是都与你有关,你到底瞒着我做了多少事? “凤瑾,我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楚辞这番话,明面上看是在斥责凤瑾搞事,暗地里却是在愤怒,凤瑾竟然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 那语气,分明是正宫在审问另一半的语气。 凤瑾不知道怎么作答,楚辞提出的问题,有一些她也不清楚,至于更多的瞒着他的事,还有……与沈毅成了个亲。 敢说吗,不敢,她要是说了,怕是没办法活着走出宝华阁了,凤归麟的狠,可比楚辞的阴暗和血腥多了。 “楚爱卿辛苦了,朕……” 凤瑾刚刚开口,又被凤归麟给打断了。 “你是敌是友都还值得推敲,我家小瑾儿可不会和敌人扯上关系,她心狠着呢! “对吧小瑾儿,你对自己人都下得去狠手!” 凤归麟似笑非笑的看向凤瑾,长眉紧蹙,故作痛苦的抚了抚肩头。 那里有血痂脱落的齿痕,是当初与凤瑾云雨之后,硬拽着凤瑾磕下的。 凤瑾的脸顿时一黑,暗骂着凤归麟心机深沉。 感受到气氛愈加诡异,她连忙出声,安抚着楚辞: “关于朕已死未死的事情,说来话长,朕也并非故意隐瞒,实在是被逼无奈。 “此事容后再提,朕还活着的消息希望二位暂且保密,一会儿人多眼杂,朕就先走了,宝华阁的事就交给楚爱卿了。” 说罢,便要遁去。 凤归麟蔑笑着扫了脸色晦暗难明的楚辞一眼,移着步子,悠悠的尾随上了凤瑾。 路过楚辞身边的时候,低笑道: “楚丞相,本王与小瑾儿还有要事相商,就先行告辞了。 “哦对了,是家事,若楚丞相抓住本王什么把柄,要给本王定罪,比如株连九族,那就是最好的。 “就是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量和本事?” 楚辞阴着脸,用余光沉沉的望着他离去。 二人离开后不久,杜明就带着钱英杰急急赶来。 “主子。” “丞相大人。” 楚辞摆了下手,杜明便带着钱英杰在宝华阁里查探起来。 多年前的旧事,至今都还有很多没被查清楚。 像耿玉娇是因何被种下的蛊,薛婉又是为何被人以子养蛊,那些蛊虫的来源又是何处,这一切与霜城存在什么联系? 一桩桩,一件件,他似乎抓到了其中关键,仔细一想,又什么都想不明白。 沉思间,不自觉的抬起头,望向了凤瑾消失的方向。 他隐约间能感觉到,凤瑾知道的事,应该要比他能查到的要多得多。 她到底在隐瞒些什么,又在与谁对弈? 楚辞的目光渐渐沉了起来。 路上,凤瑾被跟得心焦。 凤归麟那家伙穿得招摇,走得更加招摇,她活着的消息怕是瞒不住了! “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知道我现在就是个死人,您老就不能低调点儿?” 越过一方断墙,在世人的眼中消失之后,凤瑾转过身,压低着声音咬牙切齿的问道。 凤归麟从显眼的位置绕到断墙后,微抬眸子,讶异的回了个“哦”。 尾音上扬,拖得很长,直让凤瑾心生暴躁。 凤归麟动作暧昧的理着自己的衣衫,不以为意的回道: “本王又不是死人,为什么要低调? “本王是堂堂摄政王,你都驾崩了,大禹上下便以本王为尊,本王更不应该低调!”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62章 现在大可以试试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凤瑾眉头一跳,恼怒的低喝: “我是真的死了吗,啊?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凤归麟你丫的做个人! “真把朕咒死了,做鬼都不放过你!” 艳红的衣摆从地上倒塌的砖瓦上扫过,安静的陪着气定神闲的主人,慵懒的来到凤瑾面前。 “好啊,你倒是来缠。 “与鬼颠鸾倒凤……嗯,怕是有种别样的滋味。” 凤归麟慢慢的抬起眸子,目光幽幽的盯着凤瑾,嘴角噙了抹邪肆无比的笑。 凤瑾一时语塞,纵然心中暴躁难消,也找不到言语来胜凤归麟一筹。 二人的交锋,她落了下风。 面对一个脑子有病的人,她也甘拜下风! 正欲忽视他转身离去,就听得好几道颇显古怪的脚步声逼近,凤瑾心神一凝,黛眉一蹙,于瞬息之间捂住凤归麟的嘴,将他死死的抵在了断壁残垣的角落。 墙角不远处长青的暂不知名的树种,就成了二人最好的遮蔽物。 只是在瞥见凤归麟身上那红得晃眼的衣衫,凤瑾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眉目间都写满了对那骚气十足的家伙的嫌弃。 身后树木长青,他又一身艳红,红与绿的碰撞,瞎子才看不见吧! 沉重的步子已经来到了旁边的小巷,越过断墙边沿,隐约能看见四五个被人吆喝着前行的孕妇。 那几名孕妇着实奇怪,脸色泛青,肚子涨得快要炸裂,圆滚滚的肚皮下,时不时的顶出一个山丘,让人忍不住怀疑,里边的东西下一秒就会破体而出。 偏偏那几名孕妇低着头,拖着步子木然的前行,像是对腹部的异样无所察觉。 凤瑾微偏着头颅,侧着耳朵,摒着呼吸注意着旁边巷子的情况,掌心忽然出现湿热的痒意,她不适的皱了下眉。 回过神来,就发现凤归麟挑逗的舔舐着她的掌心,深邃的双眸已染上**的赤色。 凤瑾顿觉头皮发麻,担心弄出动静被那形迹可疑的几人发现,她压着心头暴躁,凑到凤归麟耳边低声喝道: “凤归麟,你这人……” “像个乱发……情的公狗是么?” 话刚出口,就被凤归麟带着讥诮的低笑声打断。 凤瑾愣了愣,随后便不喜的拧起了眉头,被湿热侵占的手心不适的收了收,哪知滑腻的指头,竟被那说话粗暴难听的人含住了。 凤归麟捏住了近在咫尺的皓腕,暧昧十足的吮吸着不小心落入口中的,那如珍珠般圆润白嫩的指头。 “你不就是这么想的么? “你能看透人心,我也能看透你。” 他一点儿也没有难堪的感觉,也没有认为自己的话让人难堪。 羞耻是什么,底线又是什么? 这二十多年的经历,遇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都不曾告诉过他。 他只知道,最能表现出对一个人的喜欢的是,像晋阳王府里日常发生的事一样,像他那所谓的父亲所做的一样,将那个人压在身下,狠狠的占有。 “本王也只对你变公狗。 “那本王是公狗的话,你又是什么?” 凤归麟的笑声越来越冷,看向凤瑾的目光,也越来越阴沉危险。 凤瑾忍着愤怒,嫌恶的退后了两步,余光关注着几人的身影,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同凤归麟待在一起。 他一句一个“公狗”,说得实在是难听,就算他说的是他自己,也让凤瑾难以忍受。 见凤瑾面露嫌恶,凤归麟气息一沉,半眯着眸子,嘴角缓缓上扬,勾了抹意味不明的笑。 “什么人?” 带着孕妇从旁边经过的领头人,顿时惊喝出声,引得同行押解的人纷纷警戒。 眼瞧着几人的视线就要扫到树丛之处,凤瑾心头一紧,死死拽着凤归麟肩上的衣服,愤怒至极的低喝道: “凤归麟,你是不是有病!” 凤归麟反握住凤瑾的手,搂着她的腰将步子一侧,刹那间二人处境颠倒,被抵在墙壁上的人就成了凤瑾。 “本王是有病,从出生的那天起,就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你是唯一能缓解病情的毒药,明知道你毒性极烈,可入肺腑,也想要饮鸩止渴的饮下你!” 他将凤瑾的手死死的摁在粗粝的石墙上,即便细嫩的肌肤被磨出血色点点,他都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他放纵自己被**之火控制,疯狂的啃噬身前人的朱唇,但他又保留了一半的理智,让这场疯狂带上了发泄与惩罚的意味。 暂落下风的凤瑾,心头一狠,将贝齿一合,风起云涌的情况被制止,四面楚歌的危局被破解。 浓浓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宣告了她将计就计,诱敌深入后获取的胜利。 凤归麟瞬间皱了下眉,仍旧不肯将她放开,并且逼迫着她将鲜血饮下。 杀机不止从凤归麟的身上传来,更有从那戒备的几人身上传来。 随着几人的接近,留在原地目光呆滞的孕妇,忽然抬起了头,露出青面獠牙,用那双看不到眼白的眼睛,幽幽的望向了树丛的方向。 嗬嗬的笑声从喉咙中传出,高挺的孕肚动乱四起,拉着她们就要朝凤瑾的方向跑来。 听到身后的动静,押解的几人神色顿变,纷纷亮起武器,对准了行动敏捷的孕妇。 “怎么办,这东西最是凶残,如今怎么会突然就发狂了,不是说还有一段时间么?” “这可如何是好,这几个东西是废了好大力气才被培养出来的,是上头人盯着要的!” “唉,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四名孕妇不顾一切的朝树丛这边掠来,凤瑾发狠的攻击精虫上脑凤归麟,打算拼个两败俱伤,也要在孕妇袭来的刹那反攻回去。 谁知道那几名孕妇究竟是什么回事,让她坐以待毙,那是不可能的! 三丈、两丈、一丈……利爪快要到达,押解几人的视线也将落到树丛后隐约可见的红衣之上。 凤归麟顶住凤瑾,空出左手轻轻一挥,一道极其细微的波澜迅速往外扩散。 他轻声嗤笑,沙哑着嗓音欲气十足的撩拨着凤瑾。 “放心,就算是你在此地与本王**,他们都不会发现。” 凤瑾紧皱着眉头,思考着孕妇变得如此的缘由。 “不信?现在大可以试试。” 第363章 亲爱的陛下你怎么不跑了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凤瑾沉着脸不喜的扫了凤归麟一眼,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逼近的几名孕妇身上。 她已将周身所有能够调动的真气蓄于右掌,只要她们靠近,她就会于刹那间给予重击。 让她意外的是,她们果真如凤归麟所说,停在了树丛的旁边,似乎中间隔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让短短的六尺变作了跨越不了的距离。 不仅如此,就连押解孕妇的几名侍从,也眼瞎了一般,对凤归麟招摇的红衣没有一点儿反应。 “你做了什么,他们怎么会看不见我们?” 凤瑾压低着声音,大惑不解的问着凤归麟,她的心神全被状若傀儡的孕妇吸引,完全没心思管顾凤归麟。 像孕妇一样的情况,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到底是哪里呢…… 身前忽然一凉,转瞬之后,烫人的温度传到了肌肤之上,她猛然回过神来,看见她与凤归麟的姿势后,倾城的脸顿时青白交错。 没有任何犹豫,她将准备朝向袭来的孕妇的一掌,直接拍了身前人的胸口。 忽如其来的攻击,让凤归麟没有任何躲闪的时机。 即便就算有,他也不会躲。 爱如何,恨如何,能将她狠狠的占有就够了。 他不受控制的倒退了好几步,大敞的衣衫在冷风下,飘起好看的波纹,犹如世传他用来浆洗衣服的血池,血腥张扬,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在距离身后的利爪还剩一指的时候,他稳住了身形。 他僵直了片刻,将涌到口中的鲜血慢慢咽了下去,而后噙着邪魅的笑,缓缓抬起了头。 他直直的盯着凤瑾,白皙修长的指尖,抚摸着唇上的血迹,渗人的低笑道: “你不是要与本王试一试么,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凤瑾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压着脾气,质问道: “朕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你我身处何种境况,你没数么,凤归麟,你是个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 “呵——” 凤归麟凉凉的扫了凤瑾一眼。 “你没拒绝,不就是默认么? “你的身体比你的人更诚实,是它说的,它需要本王,想要被本王那么对待,还是说……” 话头一转,凤归麟的目光顷刻间阴沉起来,被收敛过的暴虐的之气,有着黄河决堤的趋势。 “你与本王**的时候,从来都没认真过? “你分心的时候在想什么,想别的男人,想他们那让你快活到极致的技巧,回味着让你沉沦的滋味?” 他的话越说越难听,纵然凤瑾顾及现实有心包容,被这样的辱骂,一点儿与他好言好语的心思都没了。 他是谁,又不是她爹妈,凭什么要她耐心的去哄他? 他只不过是个多年前的旧识,是她总是惦念的小哥哥,他的美貌让她体会过一见钟情的感觉,还有过两三次的肌肤之亲。 仅仅如此。 她不是个从一而终的人,更有女帝的身份在此,对爱不爱看得很开。 她最想要的是顺从心意,一切违拗她心意的东西,她都可以发狠的毁去,即便是她自己。 所以,其他人又算得了什么? 凤归麟的无理取闹,纠缠不休,当真让她深恶痛绝。 她冷嗤一声,威严的理着杂乱的衣衫,蔑笑道: “你说的没错,朕对你从来没有认真过。 “毕竟哪,这世上有那么多的男人,比你体贴,比你温柔,比你细心,比你听话,比你温雅的人多得是,你凤归麟算什么? “朕肯哄着你,不过是想拿回本属于朕的兵马罢了,现在,朕忽然不想要了,因为朕觉得你太烦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朕说朕懒得哄你了,如今大禹反正都这样了,再乱一些又有什么大不了?” 凤归麟面无表情的望着凤瑾,双眸却早已赤红。 如果更仔细些,还可以见到衣摆垂落的地上,滴上了两滴殷红的血。 “你说的他们是谁?” “你非要听是么,那你可别后悔!” 凤瑾在气头上,哪顾得了那么多,心里怎么舒坦怎么说,才不管凤归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直接掰着指头,故意挑着眉,神情暧昧的回忆道: “谢玄体贴入微、深情不悔,朕的饮食起居,都是由他亲自照料。 “楚辞足智多谋、卓尔不群,朝中大事,大都是他在为朕打理。 “沈毅温柔似水、医绝天下,曾与朕逍遥江湖,之前朕大病之时,又对朕百般呵护……” 瞥见凤归麟死死的盯着她,没有一丝怯弱,她烦躁的吐了口气,嗤笑起来。 “怎么,不死心,还要听是么? “好,那便如你的愿。 “顾长风与朕青梅竹马,在顾家人意外战死沙场后,便不顾性命赶赴沙场,为朕镇守边疆。 “如此深情厚谊,你又如何能比? “再有朕之前的贵君苏北,乖巧可人,对朕一往情深,家中又富可敌国,即便那几年朕发生意外,他甘愿忍受着世人的冷言冷语,就为了等朕回来。 “而你凤归麟,除了烧朕皇宫,对朕百般阻挠,处处破坏朕的计划,打乱朕的布局以外,你还能做什么?” 不知何时,发狂的几名孕妇已经重新变得木然,垂着脑袋,越走越远。 凤瑾抿了下唇,打算尾随其后,观察一行人最终的目的地,便随口敷衍了两句: “朕不想同你说话了,与你说话,朕觉得心累。” 说罢,直接将对凤归麟发火的事抛之脑后,隐藏着身形潜了上去。 眼看着就要跟上,她却再难前进分毫,无论怎么运气,都没有丝毫的效果。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无声,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声音,还有后方沉重的、诡异的、让人心颤的脚步声。 这让她想起了刚才孕妇袭来的情况,明明他们二人就在孕妇面前,明明他们已落入几名侍从的视线当中,他们却将他们当成了透明人。 这应该是凤归麟动的手脚,属于阵法一类,但她看不出当中的门路,想不出破阵的办法。 怎么会这样,她受玄机子亲传,对天机殿的阵法了如指掌,她怎窥不出当中的门路? 凤归麟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为何他有时会变得那么可怕? “跑啊,陛下,你怎么不跑了?” 阴狠的笑声从耳畔传来,凤瑾顿觉头皮一麻。 该死的凤归麟! 第364章 可不要让本王失望哦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你都将朕困住了,朕还怎么跑?” 凤瑾微微侧首,淡淡的瞥了身后的人一眼,气势可不能输。 死就死,大不了少活两天,她才不想跟这等脑子有病的人服软! 话落之后,一只凉到渗人的瘦削手臂,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勾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只需微微用力,她就会一命呜呼。 濡湿的唇舌,惩罚性的衔住了她的耳垂。 “小瑾儿,你怎么那么不听话,怎么背着我在外边鬼混? “你说,我该一个个悄悄的杀了他们呢,还是将他们绑到你的面前,当着你的面剥皮拆骨? “我好久没用刀了,要是不小心将他们的皮囊剥坏了怎么办,小瑾儿可最是好色,那样肯定会心痛的。” 凤瑾在心里唾骂不已,这家伙又发病了! 当即就气势汹汹的顶嘴: “你剥啊,有本事将老子也剥了,最好是缝成个皮偶挂在你床前,天天死不瞑目的盯着你! “怕死,怕死老子就不叫凤瑾!” 耳边忽然传来凤归麟撩人心弦,却又让人胆寒的低笑: “没想到小瑾儿与我不谋而合呢,我之前就在苦恼,小瑾儿死了以后我该怎么呢? “于是我想到经过特殊处理的人皮经久不腐,还与活人一样有弹性,我把你制成人偶后,你就可以日日夜夜陪着我。 “那样的小瑾儿不会乱跑,更不会四处招惹野男人,我说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我要她怎样做她就怎样做,一点儿都不会反抗,听话得很。 “在我死后,合葬一起。生前同衾,死后同穴,十八层地狱里,也恩爱做夫妻。” 凤瑾头皮发麻,心中止不住的犯恶心。 妈的,凤归麟这神经病,谁要同他恩爱做夫妻? 这样的人,就该被关到精神病院去! 真是的,她就该在大禹建座精神病院,将那些脑子有病的人,全部都关进去! 都是她的错,是她这个女帝不作为! 她愧对穿越大军,愧对列祖列宗! “我给你最后的机会,将阵法给解了,待朕查清楚那一行人的情况后,今日之事我既往不咎。 “你还是陪我在天机殿度过了无聊时光的凤归麟,是我当年在灯花典上一眼就看见的小哥哥。” “小哥哥?” 凤归麟闭上眼睛,沉醉的嗅着凤瑾发间的馨香,禁锢着她脖颈的手,不停的在她身前游走。 “你叫得一点儿也不真。 “本王还是更喜欢在榻上辗转承欢的你,即便你对本王没有感情,在那时候,你也对本王有着十足的渴求。” 行迹可疑的队伍,已经消失在了巷尾,凤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本该被发现的线索,慢悠悠的在手中溜走。 她想起她在何时见过那样的孕妇了。 ——楚辞的初次婚礼上,盛传未婚先孕的薛婉。 大婚之夜,她夺回身体的主控权,提着长剑闯进了新房,将身怀有孕的薛婉头颅斩落,还挑破了异象连连的孕肚。 外人不知真相为何,就连楚辞也不清楚。 世人知道的是,堂堂丞相竟要娶一个怀有野种的女人为妻,新婚之夜,新娘就被女帝斩杀,在当时一度使楚辞沦为笑柄。 不是笑柄是什么? 在外人看来,堂堂丞相,不过是女帝的玩具而已。 凤瑾蹙起眉头,一半因为凤归麟低俗的话语,另一边便是因为如此。 她凝神想了想,借故转移了话题。 “凤归麟,据朕所知,在天机殿时,并没有任何人教你五行八卦,功法武学。 “所以,你身上的真气到底是怎么来的,你又为何会设阵之道?” 凤归麟深嗅的动作一停,慢慢的睁开双眼,露出了当中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直接忽略了第一个问题,对第二个问题,用调笑的语气,闪烁其词。 “本王说自己无师自通你信么?” 凤瑾不做反应,分明是不信的。 也是,五行八卦一道关系天机,为推衍的基础,自是晦涩难懂,有些人即便得人指点,十年八年也窥不到入门之法。 她就是个好的例子,天机殿殿主玄机子亲自教授,她也没能学懂,看出阵法布局,全是凭借看了太多阵法,积累而来的类似语感的东西。 嗯,就是虚无缥缈的感觉。 真要她说阵法为什么那么解,她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硬要解释,只能是胡说八道。 凤归麟将脸贴在了凤瑾的发丝上,静静的听着寂静空间中,彼此起伏的心跳。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听他与她相互应和的心跳,喜欢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温顺的凤瑾,让他生了少有的耐心。 “有个词叫久病成医……纵然始终挣不脱,被困得久了,自然就摸到了门路。 “布阵需要阵眼,物件,以及时间,你是不是百思不得其解,本王究竟是在何时布的阵?” 他稍稍松开了勒住凤瑾脖颈的力道,用另一只手,将她褪色的发丝蹭在了脸上。 “跟本王在一起的时候,你但凡多注意点,你都能够发现。 “凤瑾,是你对本王完全没有戒心,还是你根本不愿将心放在本王身上? “凤瑾,我对你忍耐再三,你就是这样回报本王的? “你知道吗,敢用这样的态度对本王,要是换个人,早就死了。” 凤归麟的态度转变得太快,让凤瑾茫然了起来。 凤瑾琢磨不透凤归麟这个人,时而阴狠,时而暴虐,时而轻浮,时而温柔,她猜不出哪个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又或许,哪个都是,只是她不愿意费心思去猜。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把朕放开。” 她的语气很淡,也很平静。 凤归麟是该生气的,但他却慢慢的将她松开,轻声说道: “本王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很没意思,但你很有意思,凤瑾,本王最后再纵容你这一次。 “你要记住,你是本王的。 “小瑾儿,去追吧,记得按时回家,可不要被野男人迷了眼。” 最后一句,带上了警告的意味,更像是意有所指。 凤瑾搞不懂他的行为,感觉自己能行动了,就没再多想,仔细观察着那行人留下的踪迹,追寻而去。 凤归麟握紧了手心,将某样东西握在了掌心,半眯着眸子笑了起来: “小瑾儿,可不要让本王失望哦!” 第365章 医师的职业操守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凤瑾还是没能追上那一伙人,她追到城西附近的时候,那伙人踪迹全无,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没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凤瑾皱着眉,立在阴影中,无声的唾骂着阻碍了她行动的凤归麟。 又谨慎的环视了好几圈后,才不死心的离去,关于撒网搜索这种事,还是交给谢玄比较好。 她从巷子里离去的场景,化作了一副动态的画面,呈现在古朴的镜子当中。 镜面涟漪阵阵,将画面毁得支离破碎。 “心狠加聪慧,比之颖儿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与我倒还挺相像,若不是她对巫力有着天生的亲和力,我都忍不住怀疑她是我的女儿。” 低沉的嗓音,赞赏的语气,从映照不出人影的镜子前方传来。 侍从模样的人低着头,本分的站在他身后不远,尊敬又带了两分畏惧,低声应道: “少主才是主上的亲骨肉,比女帝差不到哪里去。” “呵——” 男人轻蔑的扫了眼镜中隐约可见的惶恐人影,不以为意的说道: “那被凤瑾发现的人是谁的手下,行踪暴露,险些坏了大事,你告诉负责的人,自行清理干净。” “主上的您是说……” “清理门户后,自行了断。 “那孩子可聪明得很,善用人心,更善于抽丝剥茧。” “可那几只蛊是好不容易养成的,主上您真的要……” 侍从再次多话,男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周身气息渐沉,竟让侍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有什么大不了的么? “无非是再多死几百个人,多浪费一点儿时间而已。” 男人眯起眼睛,望着已经恢复原样,可以清晰的照见人影的古鉴,嘴角缓缓上扬。 “等有了她,我最不差的就是时间。” 行走在路上的凤瑾顿觉后脊发凉,猛地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她紧皱起眉头,心情越来越沉。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总能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伺,可无论怎么排查,都找不对跟踪的人。 一次两次可以认为是错觉,那五次六次,九次十次呢? 她越琢磨越觉得这种窥伺感伴随了她很久,到底有多久呢? 似乎随同沈毅游历江湖时,似乎被楚辞监督着完成学业时,似乎在她朦胧记事时,都有过这样的后脊一凉的感觉。 是谁,是人类还是魑魅魍魉? 这个世界离奇的事情太多,她不敢轻易下定论。 她唯一能想到的,自己值得被注意的原因,只有“天命”二字。 一个不留神,就撞上了一个溢着药香的怀抱。 还没来得及观察被自己撞上的人的身份,手腕就被人极为熟练的擒住,温暖的指尖搭在了她的腕间,为她切起了脉。 药香带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并没有像杀意满满的敌人那般,触发她身体的防御机制。 凤瑾没有条件反射的出掌,而是微微蹙了下眉,带着疑惑的抬起了头。 手腕被人松开,清冷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好了,情况还算稳定,看来你有注意我说的那些。 “看在你还算遵照医嘱的份上,我就把不苦的那份药给你。 “正常情况三日一粒,晨露冲服,身体不适时立即服用一粒,嚼碎咽下。” 一听这对待她病情是严肃的语气,凤瑾就知道沈毅来了。 她心里有很多问题,但握着掌心的血玉小药瓶,她抽了下嘴角,幽幽的反问: “你的意思是,你备了两份药,朕要是没有遵照医嘱,又或者身体情况恶化的话,你就会给朕苦的那一份? “你是不是有些太无情了?” 沈毅压着心中的悸动,顶着一身的风尘,板着脸郑重的解释道: “我是这么想的,要让你记住教训,医师的话,就算你是天王老子,只要你找我看病,你就得听。 “我这是对我的病人负责,更是……对我的夫人负责。” “夫人”二字,带着轻轻的叹息,稍加注意,就能听出他的倦意,想必是赶路的原因。 凤瑾默认了他对自己的称呼,将血玉瓶塞到了怀中,扫视着周围。 见并无人暗中随行后,拧眉问道: “你是怎么来的? “大禹动乱四起,你一个人来云都,长老们能放心?” 沈毅将凤瑾的衣领理了理,再将身上的镶了一圈儿银貂毛的披风,围在了她的身上,精瘦的手指灵活运动,片刻后就系好了带子。 他仔细的看着凤瑾的面容,无奈的叹道: “你这小没良心的,自然不懂我们医师的职业操守。 “我药王谷的规矩向来是对病人负责,对待问诊的病人,基本上都是一对一接待,将病人分配给指定的医师,这才能全程跟踪他的病情,针对病情的变化及时调整治疗的方法。 “你倒好,病还没好全就跑了,像你这种身体状况,可是需要定期复诊的。 “我能怎么办,你是我的病人,你能将我弃之不顾,我却做不到,当然只能跟上来了。 “想我堂堂药王谷谷主,想让我看病的人,恨不得在我门前规跪个三天三夜,如今这般追着病人满世界跑的,你还是第一个。” 对于沈毅的抱怨,凤瑾不知怎么得,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但她又不敢明显的笑出来,就怕惹恼了他,一个不注意就被下了奇奇怪怪的药。 沈毅这家伙,小心眼得很。 凤瑾努力压着嘴角,睁着眼睛认认真真的与沈毅对视,煞有其事的点头道: “是是是,沈谷主说的是。 “遇上朕这样不听话的病人,真是辛苦沈谷主了。沈谷主不辞万里来到云都,就为了给朕复诊,朕真是受宠若惊!” “还受宠若惊呢,我看你在心里都要笑死了吧。” 沈毅目光幽幽的望着凤瑾,语气既酸涩又委屈。 先不说身为夫君的他不远万里来看她,就说他堂堂药王谷的谷主,风尘仆仆的来给她复诊,两人都见面这么久了,她竟然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说。 问一句“你累不累”,“辛不辛苦”,都舍不得,真是…… 沈毅心里越想越酸,看向凤瑾怀里的目光,带上了后悔的意味。 早知道这丫头那么没良心,就该拿苦的那份药,苦死她算了! 哼! 见沈毅偏过了头,凤瑾倾过身子,挑着眉,怪异的问道: “小神医,你是不是在生气?” 沈毅冷哼一声,直楞楞的回道: “没有。气大伤身,我不是傻子。” “真没有?” “没有!” 沈毅用余光观察着凤瑾的表情,只要她显露相信的表情,他下次就一定不会心疼她,要拿最苦的药,苦死那没良心的丫头! 这气是消不了了,除非叫他“夫君”或“相公”。 第366章 朕诈他的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那好吧……” 凤瑾故作惋惜的摇了摇头。 沈毅心头一塞,抬手就擒住了凤瑾的双肩,掰着她的脑袋让她与自己对视。 “什么叫那好吧,你一句关心的话都不会说吗? “我带着药王谷众人,在西北劳心劳力的给你控制疫情,每天在生与死的边沿游走,现在又不辞万里的来给你诊脉。 “你就不问问我安不安好,累不累,辛不辛苦? “你对待朝臣都不至于这么无情,你倒是说说,我是你的谁?” 凤瑾强忍着笑,抬起右手挡住了他的手臂,试图将放在肩上的手推开。 此处不是叙旧的地方,这里虽然偏僻,但也并非一定不会有人存在。 像云都这种龙潭虎穴,说不定走街串巷的小贩,四海为家的流浪汉,都是某个势力的眼线。 “小神医,要不你先跟朕回去? “西郊这片地方,不太安全。” “你就说,我是你的谁?” 沈毅不为所动,死死盯着凤瑾,坚决要求他给一个答案。 一身青衣随风摆动,就像夹缝里生出的草木,虽然温和柔顺,有时又显得忧郁,却也有不屈的意志。 面对着沈毅,凤瑾的心有几分雀跃和充盈,沈毅带给她的是另一种更加柔和,更近乎细水长流的悸动。 她对这样的人,完全凶不起来。 不像面对凤归麟,他们两人性格太像,为人都太过强势,谁也不肯让步。 他们二人就像是针尖对麦芒,一不小心就会两败俱伤。 事实证明,他们相处的时候,确实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凤瑾将凤归麟美到让人窒息的容貌抛出脑海,对着沈毅软下心,轻轻的笑道: “你是我的相公啊—— “虽然我于大婚次日就离开了,但我的记性不至于那么差。” 沈毅眯着眼,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凤瑾的一句“相公”,直接让他飘飘欲仙起来。 以前总听底下人攀比,他们的妻子有求于他们的时候,叫的相公有多么柔情蜜意,他听到都嗤之以鼻。 现在轮到他自己……怎么那么动听! 别说答应她要求了,命都可以给了好吗! “瑾儿,我很想你。” 沈毅小心翼翼的撩开凤瑾脸颊处的发丝,在她的额间落下极为温柔的一吻。 他轻柔的搂着凤瑾,数日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他也在习惯性的检查着凤瑾的身体情况。 她的呼吸很稳,心跳有力,一点儿也看不出日薄西山的模样,沈毅无声的叹了口气,才敢哑着声音将内心的渴望说出来。 “瑾儿,它也很想你,你可不可帮帮相公我?” 旖旎的气氛才刚刚在二人之间生出,就有那没眼色的人,从旁跳出,打破了这让人心跳微微加速的暧昧。 “我说你们能不能注意场合,嘶,看得我牙疼!” 沈毅瞬间黑了脸,凶狠又锐利的目光,直接朝煞风景的人扫去。 凤瑾的表情有两分僵硬,凝神往声源处看去,一个料峭春寒里,扇着折扇的花花公子,不,神经病从远处走了过来。 除了沈恪那家伙还有谁? 凤归麟虽然骚气,却是另一种惊心动魄,让人肾上腺素激增的魅。 凤瑾抽了抽嘴角,将沈毅从身前推开,略显嫌弃的低语道: “那家伙怎么来了?” 凤瑾可记得自己心智宛若幼童的那段时间里,沈恪对她的各种忽悠。 要不是她脑子灵光,将计就计,指不定她会与沈毅怎样呢! 沈毅可是小心眼得很! 沈毅眯起双眸冷冷的看着走近的人,脸上的愠怒与嫌弃丝毫不加掩饰。 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怎么能那么碍眼? 世人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与凤瑾既是小别又是新婚,正是情意满满,蜜里调油的时候,那家伙倒好,瞎蹦跶出来做什么? “长老们觉得那家伙武功还行,医术却不精,留在西北只能碍手碍脚,倒不如当我的侍卫,勉强废物利用一下子。 “我是谷主,怎么能放弃谷中任何一个人? “所以,善良的我,担心他因为自己的一无是处而自卑,只能含泪答应了长老们的要求。” 沈毅记恨着沈恪煞风景的行为,噙着浅笑,对凤瑾温柔的贬低着他。 自诩风流的沈恪,正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走来,听见沈毅贬低的言语,一颗心暴躁得很,说话都口不择言起来。 “谁他娘的是废物,沈毅,你给老子说清楚? “医术不精是什么意思? “老子走出药王谷后,完全能撑起一座回春阁! “还有,什么叫武功还行,你这软脚虾,要不要比划比划,三十招之内,你必败无疑!” 沈毅已经习惯了沈恪偶尔的口不择言,他还没正儿八经的发火,凤瑾就先阴下脸来。 “你骂谁软脚虾? “沈恪,你很厉害啊,那么厉害的你,敢不敢与朕比试一番?” 沈恪汗毛倒竖,刚还摇着扇子极为灵活都手腕,在此刻僵硬了起来,还伴随着微微的颤抖。 同凤瑾那妖孽比试,除非他不想要命了! 谁不知那女人年纪轻轻就得了玄机子的百年功力,玄机子是谁,一个寿命不详、让各大势力当权者都讳莫如深的人。 身怀一甲子功力的都可算得绝世高手,像她那种直接身负百年功力的,当世没有几人,与她对上无异于同一个老怪物对上。 药王谷中人又不是武力见长,莫说与她比试一番,单单是对上,三招之内,他必败无疑! 他脑子出问题了才会答应! 沈恪根本不知脸皮为何物,当即就以唾骂自己的方式进行求饶。 凤瑾觉得那艳俗骚气的一身着实碍眼,蹙起眉头连连摆着手,示意他赶紧滚走。 沈恪如蒙大赦,将扇子往腰间一别,就准备脚底抹油的开溜。 今日也怪他嘴欠,更怪他出现的不是时候。 今次之后,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哟! 在他身形快要消失在转角的时候,凤瑾忽然叫住了他,说了句模棱两可,意味不明的话。 “沈恪,朕希望你来云都,仅仅是为了保护小神医。” 视线中仅剩的衣角刹那间僵滞,便又悠悠的飘走。 沈毅将视线收回,放到了说话的凤瑾的脸上,迷惑的问道: “瑾儿,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沈恪来此还有我不知道的目的?” 凤瑾摇了摇头,故作高深的挺直了脊背,幽幽回道: “不,朕诈他的,谁让他之前忽悠朕。” 第367章 他嫉妒到发狂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凤瑾将沈毅带回藏身的院落不久,谢玄就回来了。 在看到本该只有他与凤瑾两人的院子,多出来一位身穿青衣的男子,谢玄气息蓦的一沉,即将见到凤瑾的雀跃,也在此刻消失无踪。 他光是右脚跨进了院子,左脚还在院外,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目光沉沉的盯着立在院中的背影。 直到能轻易吸引他所有注意的女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才垂下头,拖着步子,继续往里走去。 “陛下——” 谢玄停在凤瑾的面前,颇为隐忍的唤了一声。 待看清楚青衣男子的面容后,冷淡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敌意,对沈毅打了声招呼: “沈谷主。” 沈毅颔首回礼后,就直接忽略了谢玄,拉住凤瑾的胳膊,哑着嗓音,低低的商量道: “瑾儿,今天晚上,你可不可以和我……” 压抑的咳嗽不停的从旁边传来,沈毅皱起眉头用余光一瞟,就看到谢玄捂着胸口,神情略显痛苦的咳嗽着。 凤瑾将注意力放到谢玄的身上,蹙起黛眉,出声问道: “你这是受了伤? “朕不过是让你查探石人头一事,根本没多少危险,以你的本事,不应该变成这样。” 凤瑾说的是实话,谢玄在腥风血雨里厮杀惯了,可不是那么容易受伤的。 谢玄抬袖擦了下嘴角,苦涩一笑,视线直接越过凤瑾,看向了屋里。 “是属下不小心而已,没什么大碍,陛下既然与沈谷主有要事相商,属下就先进去了。” 凤瑾古怪的扫了眼语气不对的谢玄,转回头,继续同沈毅说着话。 谢玄自行关闭了听觉,默默的待在黑暗里,让自己自成一方世界。 即便他听不到外界二人的说话声,他也能猜到,他们说的是怎样露骨的情话。 他的心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充满了嫉妒。 他嫉妒沈毅能自信的同凤瑾谈笑风声,能与她耳鬓厮磨,能与她达到一种为负的亲密距离。 他也想他的陛下能与他,从日落到日出的纠缠不休,听着她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 谢玄,亦或是……谢哥哥。 直到嗓音嘶哑。 他坐在黑暗的角落,纯黑的制服,带着他与黑暗化为一体。 他死死的攥着双拳,面目变得狰狞,他已经嫉妒到发狂。 为什么,明明他才是陪她最久的人,就算是日久生情,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让她感动。 是否就是因为他不举,他的陛下才一直对他若即若离? 不,陛下说过会想办法解毒的,那时候他就可以像正常男人那样,伺候好她,陪着她一起到达快乐的顶峰。 可为什么这段时间,她一点儿想办法的样子都没有? 是不是回到云都,看见楚辞与凤归麟等人后,她就懒得那么做的,又或者认为无所谓了,于是就忘了? 压抑的空气,让谢玄心揪得厉害。 陛下与沈毅就在外边,他们现在应该是唇齿相缠,陛下的呼吸将因沈毅而紊乱。 可能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旁若无人的坦诚相见,让自己的体温烧灼着对方的理智。 谢玄再也待不下去,这整座他在凤瑾没有注意到时,不动声色的、悉心布置的小院,变得极为碍眼。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他心里,这座小院仅属于他与凤瑾。 虽然这只是临时的居所,以凤瑾的身份,迟早会回到长极宫,他也幻想过在此地与凤瑾安度余生,白头到老。 他可以一直是她的暗卫,活在她的影子之中。 能守着她,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现在他恨死了自己懦弱的想法,也恨死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光守护她有什么用,在始终待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迟早会被遗忘。 谢玄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离开了院子,妒忌与心痛让他快要发狂,还是出去透透气吧,总比待在那里听着他门缠绵要好。 凤瑾止住了声音,拧着眉头古怪的看着那回也匆匆,离也匆匆的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而后继续对沈毅说道: “你说你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云都,可你不是今天才到云都么,究竟什么事这么急?” 听到此事,沈毅抬手抚上了凤瑾的发顶,温柔的叹起了气来。 “药王谷本是世代中立,不参与任何世俗的争斗,这一次,我为了你,直接带领门人投身西北控疫大事,在外人眼中,药王谷赫然成了大禹一派。 “就像你在朝中平衡朝臣势力一般,同样的情况,维持近千年的平衡被打破,许多危机都朝药王谷涌来。 “这还不是最急的,主要是我来之前,秦鹤长老就查到疫病的其中一个源头,疫病出现了变种,情况有些棘手。 “这背后似乎有人操纵,我得回去拿主意,不然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所以,瑾儿……” 沈毅的喉结滚动了下,看向凤瑾的深情目光里,带上了渴求。 他轻抚着凤瑾的发丝,就像在安慰她不要害怕一样,沙哑着嗓音说道: “我才问你今天晚上,能不能与我同塌而眠。 “你应该明白,我这些年因为重病,身边一直没有人,始终都处于禁欲状态。 “自大婚当晚与你肌肤之亲后,便食髓知味,奈何顾及你的身体,我不敢太过放纵。 “然后你就离开了,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月了,我总是想你想得难受,我以医师的角度告诉你,憋久了会憋坏的。 “瑾儿,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 沈毅直白又正经的说着话,倒让凤瑾脸颊微微泛红。 她想用玩笑的方式,来打破这让她尴尬到头皮发麻的场面,但很显然,这种情况不适合开玩笑。 因为,沈毅真的真的,特别的正经。 凤瑾头都大了,她暂时不想同任何人**,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一本正经的沈毅。 她真担心怕被来无影去无踪的归麟砍了,更怕凤归麟将沈毅给砍了。 那家伙爱得有些偏执和病态,真的很难办! 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到拒绝的方法,只好揽住沈毅的脖子,在他唇上印上一吻,故意不回应晚上的事。 离开院子,在外边失魂落魄的晃荡的谢玄,忽然被一个诡异的背影,拦住了去路。 第368章 忠犬要被骗走了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啧啧啧,这不是大禹如今的玄卫统领谢玄么,怎么如此魂不守舍的?” 谢玄心里想的都是凤瑾将会与沈毅如何,感官自然不如平时敏锐,不过那身影着实诡异了些,若不是对方出了声,他都没有注意到。 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又为何会拦住他的去路? 谢玄暗自戒备起来,眸光深沉的盯着神秘人。 对方微微侧首,嗤笑一声,惋惜的叹起了气。 “其实,我很不明白,你身为当今谢家唯一有资格继承谢姓的人,自然是出类拔萃。 “纵然女帝艳丽无双,也不至于让你爱到连起码的自尊都不要了。 “更何况如今女帝已死,你就应该看开,反正她没爱过你,你也没有得到过她,又何必对她的离去耿耿于怀?” 谢玄警惕着说话的神秘人,额头青筋鼓起,拳头已经不自觉的攥紧。 或许真如对方所说,陛下没有爱过他,他也没能得到过她,但这并不是外人可以插手他们关系的理由。 事实到底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就行了。 对方似乎看出了谢玄的自欺欺人,轻嗤一声,将宽大的袖袍一挥,便慢慢转过了身。 谢玄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意,却有困意上涌,那一丈开外的人影,周身都像笼在了光晕里,在他的视线中逐渐变得模糊。 劝慰的声音时远时近,让他对所处的环境缺乏真实感。 “你为了女帝,连男人的尊严都肯舍弃,到头来,你得到了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你以为的一往情深,落在她的眼里,只是滑稽可笑的闹剧而已? “你每日精心伺候她的饮食起居,被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能毫不担心的偎在你的怀里,却没有更亲密的举动。 “你说你算什么,与宫中的太监毫无区别!” “你住口!” 谢玄看着周围开始颠倒都世界,看着那站在光晕当中的人,理智已经被暴怒侵蚀。 他能回忆起类似神秘人所说的经历。 他的陛下明知他爱她爱到不能自已,却仍然能毫无戒心的躺在他的怀中…… 如今看来,就是最大的讽刺!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他没有能力对她做什么。 “这世间,有那么多的美好,来此人世,不体会一番,岂不是白活一场?” 数道袅娜的身影随着神秘人的话语出现,嬉笑着的,忧郁着的,露骨的**着的,都围在了谢玄的身边。 俗气浓烈的脂粉味不住的往他口鼻中钻去,他不停的挥着手,得到的却是更加刺耳的媚笑。 “公子,看看奴家嘛,奴家可是最会伺候人了,保准让公子享受极乐。” “公子,奴家可比她会疼人多了。” “公子,妾身能唱能跳,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无论公子想怎么玩儿,妾身都能奉陪呢。” 谢玄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感觉越来越迟钝。 周围的世界混乱、颠倒,一声声媚俗的嗲笑,像极了一群妖魔在身边起舞。 他厌恶的斥骂,拼命的挥打,却连她们的一片衣角都沾不到。 “还想为她守身如玉呢,她早就死透了。” 讥诮的低笑,从正前方传来,让他所在的混乱世界,更加虚幻、朦胧、偏离现实。 谢玄心里知道,自己在分神的时候,不小心落入了陷阱。 他现在只想离开,离得越远越好,这全是些庸脂俗粉,她们有什么资格与陛下相提并论? 谢玄单手捶着脑袋,另一只手发狠的朝靠近的女人们拍去,许是用力过猛,身形踉跄起来。 躲在人群后的一名姑娘,咬着唇疾步上前,伸手搀住了他。 “玄哥哥……你,你没事吧?” 姑娘声如蚊蝇的关切道,表现出一种羞涩的大胆。 谢玄捂着脑袋忽然怔住,抬头朝光亮处看去,恍惚间竟看到凤瑾衣衫单薄的朝他走来,抿嘴一笑,灵动的唤了一声: “谢哥哥——” 谢玄张了张口,有些不敢相信。 周身的血液凝固了一瞬,又在瞬间澎湃了起来。 就在他怀疑自己,怀疑现实的时刻,那艳丽无双的人朝他伸出了手,软着声哄道: “谢哥哥,跟我走好不好,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十指纤纤,柔荑如玉,宛若无骨,光是这双手,都够他心跳加速好一阵。 他看着那只好看到让他心潮涌动的手,喉结紧张的滚动,嗓子干干的问道: “陛下,你不是还要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么?” “不用了,我想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谢哥哥更重要。” 姑娘低着眉眼,双颊羞红,却又止不住的朝谢玄瞟去。 这个人,比传言中还要好看,还要忠诚深情到让她心疼。 他的沉默寡言与小心翼翼,更添了两分忧郁和悲情。 姑娘小心的看向神秘人,得了他首肯后,强忍着快要让她跳起来的欢喜,将手放进了谢玄粗粝的大掌之中。 “玄哥哥,跟我走吧,忘了那个让你痛彻心扉的人,从今往后,由我来爱你。” 谢玄声线颤抖,略微喑哑的问道: “陛下,你真的觉得……属下对你很重要?” 他紧张的握住了掌心那只软若无骨的小手,害怕它溜走,想要用力的将其握住,又担心将它捏伤,只敢像对待婴孩一般,轻轻的、谨慎小心的将它微微反握。 见他回应,姑娘的脸庞越发明艳。 她点了下头,用软如丝绸的嗓音回道: “是的。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听到有关于你的议论。 “长辈们都说,你有族长与谢弘统领的风范,未来的你,一定是谢家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果然,最后你从经历严苛试炼的二十名幸存者中脱颖而出,理所当然的继承了谢姓,成为了这一代女帝的影子。 “玄哥哥,你的身影让我撑过了最苦最难熬的日子,是我心中最为重要的人。 “我很开心,你真真正正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谢玄的心神都被姑娘吸引,神秘人勾唇轻笑,对那几名妖艳贱货皱了下眉,几人便撇撇嘴,极为不满的退下了。 只剩下清纯娇艳的姑娘,含羞带怯的牵着谢玄。 谢玄越发觉得恍惚,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竟然比他想想象的还要重要那么多? 他紧皱着眉头摇了摇脑袋,再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出现在了红艳艳的喜房当中。 谁,是谁在成亲? 陛下和别人成亲了吗? 他死死的抠着床沿,却听到一句羞怯十足的低语: “谢哥哥,你愿意和我喝合卺酒吗?” 第369章 陷阱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谢玄猛地抬头,就看到一双纤纤玉手,端了两杯酒水满溢的高脚小金盏在他的面前。 金盏周围存有龙凤呈祥的浮雕,质地奢华厚重,细脚处系了一截红绸带,这是新婚之夜才会使用的规格。 一般来讲,在大禹,龙凤形象只有皇族才有资格日常使用,但也有例外,正常情况下,新人大婚也能破例使用。 这象征着大禹皇族对新婚夫妻的祝贺,更有对百姓的看重。 谢玄心潮澎湃却又惶恐不安的朝金盏碰去,他在心里一遍遍咀嚼着“大婚”二字的含义。 礼成之后,他就能名正言顺的站在陛下的身边,不再是隐匿于黑暗中的一道虚影。 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看着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吃醋,更可以同她说已经腹稿几十上百次的绵绵情话。 他颤抖着手,饮下了那杯酒,咽了咽仍旧发干的喉咙,哑着嗓音有些大胆的问道: “陛下,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新娘紧张的拧着怀里的衣衫,指腹带着细茧的手指头,在那里打架。 她羞涩得厉害,张了好几次口,才细弱蚊蝇的说道: “玄……玄哥哥,你唤我阿婠就好。” “阿婠?” 谢玄皱起眉头,眸光逐渐变得幽深,片刻之后气息一沉,带着十足的愤怒与戒备将新娘挥开。 “你滚,你不是我的陛下!” 新娘的羞涩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她抬起手小心的朝谢玄探去,软软的问道: “玄哥哥,你怎么了?” “闭嘴!不准这样叫我!” 谢玄猛地站起身,气急败坏的喝道。 在他心里,无人知道的角落,哥哥二字,只有凤瑾能喊。 从她口中唤出的“谢哥哥”,是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他看着周围的红烛昏罗帐,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他恨不得毁了那艳红的一切,他不能背叛陛下! 心头火起,正欲动手,隐约间就听到,与拦住他去路的背影一样的轻笑声传来: “你都没有尝过与人**的滋味,又怎会知道你不喜欢这种感觉? “既然你始终忘不了女帝,不如将你身边的女人当做她的替代品,爱她就等同于爱女帝。 “只要你心里想的始终是同一个人,这就不算是背叛,你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谢玄只觉伤口忽然一痛,晕眩的感觉于瞬间侵蚀了他的大脑,他连红烛罗帐都看不清了。 烛火晃啊晃啊,逐渐湮灭于黑暗之中。 “玄哥哥,阿婠愿意成为你的妻子。” 呼吸紊乱的女声,贴着谢玄的胸口响起,脸颊带来的细微震动,就像电流的钻入了他的心脏。 谢玄慢慢的回过神来,就发现视线低了一截。 红色的纱帐在四周轻轻的飘动,喜烛微微摇晃,偶尔有灯芯因为烧得过久而炸裂。 胸口处有沉甸甸的重量,隔着那身暗卫的制服,他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灼热温度。 谢玄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当初与凤瑾坠落霜城地缝里,曾发生过的事。 他闭上了双眼,再次用苦涩的语气,低声表达着自责与歉意。 “陛下对不起,属下不行,不能给陛下想要的。” 这一次,身上的人却没有如他预料的那般,慌张局促的退开,而是抚着他的唇,将一粒红得发黑的药丸放到了他的嘴边。 “玄哥哥,我知道你如今会这样是因为有毒未解,这都是女帝下的手,你是因为忠心还不愿反抗,这不是你的错。 “这是我辛辛苦苦求来的解药,你吃了,就会恢复得与正常人一样,你本来就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谢玄犹豫的抿住了唇,双手在身侧死死的攥紧。 他很后悔,一直像个太监一样跟在陛下的身边。 同心结的药,当初是陛下亲自喂给的他,可如果重来一次,就算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他也会心甘情愿的饮下。 他没法拒绝他的陛下,她才是这世上最要命的毒! 就在药丸即将落入口中的时候,心里的声音越来越大,那声音在告诉他,身边的人不是他的陛下,这也不是他向往的真实。 谢玄瞬间咬紧了牙关,抬手就将药丸拍开,圆滚滚的药粒儿弹落到脚榻上,随后慢悠悠的滚到了远处立柜下,最后消失不见了。 阿婠心头一紧,急急的嚷道: “玄哥哥,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不想恢复正常了吗?” 谢玄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即便视线不清,走起路来有着天翻地覆的感觉,他也不肯停下,踉踉跄跄的朝他以他为的出口走去。 阿婠担心他摔倒,几次上前搀扶,可都被他凶神恶煞的推开。 谢玄也不知自己踉跄了多久,大脑忽然的一阵晕眩,让他失重的摔倒在了地上,再抬头时,就看到神秘人背对着他站在前边。 这里,正好是他被神秘人拦住去路的地方。 谢玄难受的咳嗽了两声,发狠的捶打着脑袋,撑着身旁长满绿苔的墙壁,艰难的站了起来。 视线中,神秘人的背影逐渐清晰,昏暗天光下,影影绰绰的树影,也变得真实。 谢玄撑着墙壁,沉着脸,戒备十足的喝道: “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觉得,之前所经历的红烛罗帐,都是幻境。 哪知神秘人慢慢转身,对着他挑眉一笑,示意他看向身后的方向。 “我么,不过见你爱得太过可悲,想要成全你罢了。 “你就当一个……做事不留名的好心人。” 顺着神秘人的视线往后看去,一个面若桃花,身段袅娜的女子,正蹲在地上,摸索着什么东西。 谢玄看了一眼,就将视线收了回来,看着前方不远意味深长的神秘人,脸色越来越沉。 没隔一会儿,女子就伤心自责的跑了过来,带着哭腔说道: “玄哥哥,都是阿婠不好,解药,解药……我找不到了。” “滚!” 谢玄忍着暴怒低喝,却引得神秘人轻笑不已。 “谢统领,何必那么大的火气,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哦对了,你现在又不算一个正常的男人。 “可惜了,可惜了……” 神秘人可惜了半天,脸上除了盎然的笑意,并没有一点儿惋惜的意思。 或许觉得笑得太久,脸有些僵了,啧啧两声后就不再发笑,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抛给了谢玄,便转身潇洒的离去。 谢玄紧皱着眉头,气息低沉的目视着远去的背影,戒备十足却又不明所以。 直到,惋惜的笑声从前方远远的传来—— “见你着实可怜,我便好心的将解药留下。 “如果你觉得已经习惯了太监的滋味,大可以像刚才那样将解药给扔了,我又管不着,毕竟,想不想当一个正常的男人,是你自己才能决定的。 “就是不知啊,如果女帝还活着,此刻是否正在与别人翻云覆雨呢?” 谢玄死死握紧了拳头,面色难看的转过了身。 “玄哥哥,你要到哪里去?” 听着阿婠的呼唤,谢玄一分眼神都没给她,气息沉沉的离开了。 即将走到街巷尽头的神秘人忽然停住了步子,微微侧首,噙上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抬手抛着一只药瓶在那里玩耍,仔细一看,与给谢玄的一模一样。 “忠犬什么的,最不好骗,也最好骗呢。” 第370章 属下也能给你想要的快乐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谢玄,下午朕与沈毅说话的时候,你去了何处?” 谢玄低着头回到了院子,刚迈进门槛儿,就听到凤瑾隐含不悦的质问声传来。 谢玄有些敷衍的抬眸,仔细的朝四周看去,见沈毅消失了踪影,便有些冷淡的问道: “陛下,沈谷主呢,他不是应该在同你温存么,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凤瑾眉头直跳,当即怒喝道: “谢玄! “西北疫情紧急,沈毅临时更改动身时间,你离开后不久他就走了。 “谢玄,你到底想说什么?” 激动之下,衣领微微移动,露出了白皙脖颈处一点殷红的梅印。 谢玄余光瞥见,眸子瞬间一暗,揪紧了大腿外侧的衣衫,凉凉的嗤笑了一句: “是么?” 神秘人所说的话,一句句在他耳边回响。 “她从来没有爱过你,你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她。” “你以为的一往情深,落在她的眼里,只是滑稽可笑的闹剧而已。” “她能毫无戒心的躺在你怀里,没有更亲密的举动,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此刻她可能正与别人翻云覆雨。” 谢玄既心痛又愤怒,看向凤瑾的黑眸,隐约有充血的感觉。 他不由自主的抚在了怀处,死死的按住了藏在当中的药瓶。 凭什么别人可以与她肌肤之亲,他却不可以? 凤瑾只觉得今日的谢玄有些奇怪,见他不似乎平日那般,对她恭恭敬敬千依百顺,心里便有些烦躁。 她不由自主的认为,谢玄在挑战她的权威。 “谢玄,朕吩咐你做的事情,完成的如何了? “后半晌,你竟然没向朕禀报,就擅自离开,关于朕让你办的事情的进展,你也只字未提。 “你可有将朕放在眼里?” 凤瑾睥睨着谢玄,严厉的训道,周身那属于女帝的冷漠与威严尽显。 被这样的目光审视,谢玄觉得自己成了被她轻视的蝼蚁中的一员。 果然啊,果然,她不仅没有爱过他,对他也根本没有一丁点儿的在乎。 他在她心里,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把你放不放在眼里又如何,还不如别人将你放在身下。 “陛下当时,恐怕没有空听属下的禀报吧?” “谢玄,你真当朕是个死人,认为朕如今身陷窘况,治不了你了是吧? “朕告诉你,即便朕不再是女帝,不再有一怒之后伏尸百万的惨烈景象,朕也有能力处置你! “你是生还是死,都掌控在朕的手里,你踏马这一辈子都是朕的奴才,都得被朕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凤瑾气得眉心直跳,深呼了好几口气,都没能平静下来。 妈的,一个二个都这样骂她,真当她宰相肚里能撑船? 凤瑾有心将谢玄重重教训一顿,来给自己出气,奈何脖间刺痛,让她出现一瞬间的恍惚。 她歇下重责谢玄的心思,紧皱着眉头,扶住桌沿,努力调整着身体的不适感,挥着手朝谢玄怒喝道: “你给朕滚,滚的越远越好,朕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看见你! ”妈的,气死朕了!” 将谢玄撵出去后,她就重重的摔上了房门,踉跄的走近床榻,在枕头下摸出沈毅给她的血玉瓶,取了一粒药,嚼碎咽下。 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身体好久没有出现过这种虚弱感了,而且沈毅今日给她诊过脉,说她竟然有好转的迹象。 现在这样又是为何? 或许,只是因为最近心神劳累? 凤瑾摇了摇头,只觉得困倦,掀开被子就躺了进去。 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深眠。 天色渐渐暗下,被凤瑾怒斥滚得越远越好的谢玄,周身隐在走廊处的阴影下。 气息沉得让人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仅仅能感受到一种让人心慌的压抑感。 他沉着寂静无波的黑眸,犹如棺材铺里送葬的纸人,一动不动的贴在窗户处,看着屋里床榻上沉沉睡去的女子。 他已经看了好久。 尚未点灯的卧房逐渐幽黑,快要看不清当中的陈设。 他转步无声的近到房门处,又保持着雕塑的模样,抬手触碰着门沿,沉默了许久。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鬼迷心窍的进了卧房,正坐着凤瑾就寝的床沿上,看着她因侧身而露出的纤瘦背影。 注视着被纤瘦身子撑起来的被子,他鬼使神差的,朝大开的缝隙处伸出了手。 纤腰细细,柔软却不失力量,让他的手,沉迷在了上边。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紧张、惶恐、心虚,却又不可遏制的心潮澎湃、热血上涌。 他慢慢的、充满罪恶的抚摸着松软的腰肢,不受控制的做出吞咽的动作,沙哑着嗓音,用极低的音量,试探性的唤道: “陛下,陛下?” 凤瑾睡得比他想象中要沉得多,依照正常的情况,感觉敏锐的凤瑾早在他靠近的时候就该醒来。 然而这一次,他不仅侧身坐在床沿上许久,还以下犯上了许久,凤瑾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反应。 谢玄一颗心全落在凤瑾睡得太沉之上,完全没有去思考,她为何会如此反常。 他双眸幽深的盯着近在咫尺的柔软身姿,一颗心急促的跳动,险些要蹦出胸膛。 他陪了她那么久,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帝位稳固,就是他人生的全部意义。 就算是看家护院的狗,也能得到一点儿主人的奖赏,凭什么他只能缩在黑暗里,看着她与别人巫山**? 谢玄的视线逐渐下移,最后怔怔的锁在了怀中有些凸起的地方。 他愣了愣,微微握紧了拳头,怨气与怒意并没有击碎他所有的理智,他还记得她与他是君臣,是主仆。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凤瑾脖间愈加红艳的梅印,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最后将心一狠,要瓶中暗红色的药粒咽下。 既如烈火烧灼,又似万蚁噬心的痛感,迅速蔓延至他的全身,他紧紧咬着牙,任由汗水如珠滚落。 心悸的感觉开始传来,大脑也有万千针扎,他单手撑在床榻上,另一只手死死揪着胸口,拼命的忍耐着这让他生不如死的痛。 寒气从黑漆漆的窗外涌了进来,吹落了搭在帐勾上的帷幔,轻悠悠,宛若**般的,抚在了谢玄的背上。 谢玄闷哼一声,痛感逐渐褪去,另一种他时常会因凤瑾而有的异感,破开了压抑他太久的壁垒,迅速涌至全身,最后又汇聚一处。 他重重的呼吸一声,犹豫后又坚定的将手,探向了凤瑾的腰间,轻轻的、慢慢的解开了华丽又庄重的腰带。 “陛下,属下也能给你想要的快乐。” 第371章 谢玄你算计朕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柔和的阳光划破冷雾弥漫的都城,静静的照射着声音渐悄的僻静小院。 谢玄大汗淋漓的揽着怀中的佳人,孤注一掷的不肯放开。 即便知道她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能预料到她发现他对她做的事后,会有足以惩罚他到生不如死的暴怒升起,他也不肯做那等敢做不敢认的懦夫。 他想要对方知道,他也曾与她达到过一种为负的亲密距离。 就算后果是死亡,他都不愿趁着凤瑾未醒之机,悄无声息的离开。 他甘愿赴死,都要让她看到结果—— 昨晚同她缠绵的是他谢玄,低吟浅唱中与她密不可分的是他谢玄,现在将她搂在怀里的,仍然是他谢玄。 他可以为她生,为她死,可以同她欲生欲死。 谢玄珍惜的将凤瑾搂在身前,不敢再动一分,连亲吻都觉得不够资格。 明明夜晚至天明,将凤瑾浑身上下亵渎个遍的人,就是他自己。 但偏偏此刻,怀中的人,成了他心中不敢轻易亵渎的神灵。 怀中的人动了动,谢玄心头渐凉,却又视死如归的维持着抱住她的动作,等待着她彻底苏醒。 凤瑾皱了皱眉,难受的嗯了一声,嘶哑的嗓音以及后背的温度,让她意识到了不对。 逐渐慌乱的心跳从紧贴背部的硬实胸膛传来,对方熟悉的气息让凤瑾心头渐沉。 即便她对傍晚之后的事没有任何印象,通过身体的异样,也能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敛下眸子,深吸口气,压抑着暴怒,慢慢的转过了身体,在看到谢玄大汗淋漓,沉默不语的望着她的时候,戾气顿时从心底升起。 “谢玄,你做得真好。” 凤瑾用平静到渗人的冷漠目光,扫着与她同床共枕的人,挑眉轻嗤一声,优雅大方的扯过被子,堆在胸前坐了起来。 “到如今,你也敢算计朕了是吧? “嗯,可真是朕的好影子,好暗卫。” 凤瑾的表情平静极了,一点儿也没有被谢玄亵渎后的羞愤,如果分一丝注意力在那白皙修长的手上,就可以看出她是压抑着暴怒。 修剪的平整光滑的玉指,狠狠的扣住了素色的锦被,在清淡雅致的青色被面上,留下了指甲缝里遗留的皮肉。 暗红暗红的,隐隐约约的,显示出一种旖旎又血腥粗暴的美。 凤瑾的目光逐渐聚集在了那些血色痕迹上,嘴角勾了抹极淡的嘲讽,却又在瞬间消失无踪。 她知道,这些都来自于谢玄,对应的,谢玄的身上,应该会有更加狰狞的伤痕。 这足以让她想象出昨晚战况的激烈,然而她什么印象都没有。 她不得不怀疑,傍晚见到谢玄时,身体忽然的不适,还让她联想到谢玄忽然之间恢复了正常。 但凡是个思维清晰的人,都会怀疑当中的关联。 凤瑾不厌恶与谢玄有肌肤之亲,但她憎恨算计和背叛。 同心结的药,不是那么好找的,她暗中留意了那么久,都没有一点儿眉目,谢玄又是如何得来的? 余光瞥见那将黑衣穿得整整齐齐的,垂着脑袋坐在她身侧的男子,凤瑾心中忍不住的嗤笑。 他穿得倒是整齐呢,倒显得她是那等风流浪荡的人。 凤瑾饶有兴致的翻看着自己的纤纤玉手,像是同人话家常般低语道: “怎么,还不下去,是觉得朕的床,躺起来太过舒服是么?” 气息一沉,话头一转,冷厉的喝道: “给朕跪下!” 谢玄顺从无比的跪在了脚榻前方。 他明白自己犯下的错,以下犯上,亵渎了陛下,就算让他死十次百次都不够。 陛下是该暴怒的,可从醒来开始,她的表情都太过平静,反倒是那样,让他越发慌张。 以陛下的脾气,对惹恼她的某件事反应越平静,就越说明她不在意,越不在意就意味着,越难有让她原谅的机会。 对于无关的人,无关的事,她自然不在意。 直到这一刻,谢玄才心头稍定。 凤瑾揽着被子,姿态优雅的移到了床沿处,周身风光若隐若现,配上那副沉着凤目,难辨喜怒威严表情,无形中散发出一种禁欲系的魅惑。 谢玄心跳加速,喉咙发干,回过神后便深感亵渎的低下了头。 一声不带有任何情谊的轻笑从上方传来,谢玄抿着唇,僵直着脊背,保持着跪立的姿势。 片刻之后,就有一只白皙的玉足,探到了他的面前,圆润秀气的脚指头,温柔却又满含杀机的放在了他的心窝处。 “谢玄,你很喜欢朕是么?” 凤瑾的嗓音,与她的人一样魅惑勾人。 谢玄听得出当中的森寒杀意,仍然坚定赤诚的点了头。 “属下愿意承担后果。” “后果?” 凤瑾柔情蜜意的冷笑。 说的是背叛了她的后果,还是仅仅是算计了她,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占有的后果? 玉足顿时发狠,重重的踹在了谢玄的心窝处,他气息一滞,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摔去。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也沿着鬓角滚落,那就一只手抚着胸口,另一只手,艰难的撑在地面上。 凤瑾的无情,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过。 还没待谢玄缓过劲,便冷淡的命令道: “给朕跪好。” 谢玄又移过去跪好。 他没觉得是羞辱。 相反,他觉得昨晚鬼迷心窍的让眼前的人,在他身下承欢,他才觉得是对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陛下的羞辱。 为了让凤瑾更好的出气,他仔细的跪在了原来的位置,那只搭在膝盖上,使得脚尖微翘的玉足,不偏不倚的对准了他的心窝。 他这般逆来顺受的模样,更让凤瑾心头火大。 无论怎么看,都像她在单方面的施虐。 凤瑾搂住被子的手不受控制的攥紧,双目沉沉的看着跪在脚榻前的人,发狠的踹了好几次。 直到谢玄重重的摔在地上,捂着胸口撕心裂肺的咳嗽,鲜血从他嘴角渗出,凤瑾才挑了挑眉,阴沉沉的笑道: “朕不是说了,让你跪好么,你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怎么,你也认为朕该死了,所以敢不听朕的命令了?” 她故意忽略,自己是造成谢玄如此的罪魁祸首,凉薄的讥笑着。 谢玄将口中的血腥咽下,抬袖擦了擦血迹,抿着唇,默默的回去跪好。 凤瑾忽然就觉得没了意思,谢玄的反应,让她心中的火越烧越旺,却又发泄不了。 她将眸中能吞噬天地的黑暗敛下,撇过脸,姿态优雅的起身,将袅娜的背影留给谢玄,冷淡的吩咐道: “备水,朕要沐浴。” 谢玄艰难的起身,恭敬的退下。 出了房门,他拉下衣领扫了一眼,被凤瑾接连踹了数次的地方,已经发黑发紫,放在正常人身上,早就一命呜呼。 谢玄无声的苦涩一笑,默默的拐进了厨房。 第372章 你爱的到底是谁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凤瑾从浴桶里起来,便侧身坐在偏房里简易的妆台前。 铜镜有些低劣,远不及长极宫汤池边上的那面,凤翔九天的立身镜。 可纵然是这低劣朦胧镜面,也够她看见脖间浮现出的,半掌大小,形似蛛网的黑色纹路。 最中间的那点梅红色印记,是何时出现的,她完全没有印象。 她不受控制的朝谢玄怀疑而去,因为昨天傍晚,就是红印处刺痛之后,虚弱感涌上全身,她踉跄的走到床边躺下,之后就没了知觉。 接下来的事,就与谢玄有关了。 凤瑾低着眉,将高领拉好,稍稍梳理后,便起身去了外边。 谢玄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手里拿着厚实的棉巾,见她出来,便犹豫着上前,准备同往常那样为她擦干头发。 凤瑾沉着眸,气恼的挥开,蓄力的那一瞬,才发现体内的真气,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这一次,她完完全全的,无法再使用真气了。 她握紧了手慢慢放下,半眯着眸子,压住暴怒,审视着谢玄,一字一句的问道: “解药是谁给你的?” 利用与她关系最亲密,待在她身边最久的人,来给她下毒,还真是好算计! 偏偏谢玄还上了当,成了别人谋害她的帮凶! 凤瑾多少觉得可笑,心中的气,便直指谢玄。 “朕允许你解毒,允许你恢复正常了么? “没有朕的允许,你就私自这么做,违抗朕的命令,你想好怎么死了么? “谢玄,你以为朕为什么肯让你暖床,朕只是把你当做一个工具而已。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洗衣叠被、洒扫铺床,每天做些下人做的活计,你没觉得你与某种人很像么? “在朕的眼里,你与内监没什么区别,所以,朕曾说的为你找什么解药,都是戏言而已。 “找不找,你都是朕的影子,一辈子都要听从朕的号令,那朕又为何去做那等无用之事?” 谢玄双手捧着棉巾,僵着身子立在原地,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他将棉巾握得好紧,手背都能看到鼓起的青筋。 即便这样,他都眨了好几次眼,努力调整着情绪,哑着声音尽量平静的关切道: “陛下,先把头发擦干吧,小心着凉。” 凤瑾最烦他这种深情不悔、逆来顺受的模样。 她的所作所为在他面前,都像是在无理取闹,像是因为被偏爱而有恃无恐。 凤瑾用力的将呈到面前的棉巾挥开,身形却忽然踉跄,她迅速的稳住身体,撑住旁边光秃秃的桃树,咬牙切齿的低喝: “谢玄,你算计朕!” 她不再考虑谢玄将会怎么想,他的心会不会痛,冷笑连连的盯着他,发狠的说道: “谢玄,如果朕意外亡故,便是因为你!” 因为他中了敌人诡计,成为了害她的帮凶。 凤瑾说得模棱两可,谢玄根本不明白,此刻的凤瑾真气全无,一旦走出这院子,在外遇到了暗杀,她将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谢玄空着双手,怔怔的看着远去的无情身影。 待到身影再也无法被看清,他闭上眼深吸口气,然后蹲下身子,默默的捡拾起落在地上,已沾满泥渍的纯白色棉巾。 他轻轻的拍着,却越拍越脏。 心脏抽搐的感觉,一阵阵袭来,逼出了黑眸中不轻弹的泪水。 虽然只落了一滴,也够告诉天地,告诉自己,他内心的崩溃。 他害怕了,纵然现在的他,能调动谢家多数的暗卫,纵然现在的凤瑾,是被盛传驾崩的女帝,没有曾经那滔天的权势,他也害怕了。 他害怕凤瑾从这院门出去后,就一去不返。 茫茫天地间,独身一人的她,他又如何能找得到? 谢玄慢慢的站起身子,低着头,将泥泞不堪的棉巾,塞在了闷痛的胸口处,抬头望了望灼目的日光,默默无言的朝皇宫行去。 凤瑾,去了楚府。 今日是傅文清在无涯楼以琴会友的日子,若是之前,她可以无惧暗处的危险,独自前往,可如今,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全做考虑。 凤瑾叩响了楚府的后门,叩门时三长两短的暗号,让隐在暗处的侍卫,将事情禀报给了杜明,杜明又禀报给了楚辞。 不多时,正沉心处理政务的楚辞,亲自打开了后门。 见是凤瑾,杜明惊讶万分,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楚辞冰冷的目光喝止。 楚辞还记得那日与凤归麟的交锋,喝止完杜明,便将手背在身后,冷淡的扫了凤瑾一眼,转身往回走去。 “你来做什么?” 快要绕回书房时,他才颇为吝啬的说了一句话。 凤瑾直接隐瞒真气全无的事实,插科打诨的笑道: “朕来找楚爱卿,自然是来商议大事的啊!” 负手前行的楚辞,忽然顿住了步子,慢慢转身,直视着凤瑾,问了一句在他心里萦绕了许久的问题。 “凤瑾,我很想知道,你爱的到底是谁?” 凤瑾表情微僵,片刻后又极不正经的笑了起来。 “楚爱卿,朕是来找你商议国家大事的,你问这种问题做什么?” 楚辞皱了皱眉,重新转回身子,步履沉稳的朝前走去。 “如果你爱的人是我,我就会不遗余力的帮你。 “如果你爱的是别人……抱歉,我楚辞没办法帮助别的男人的女人,我只愿意帮属于我的爱人。 “我楚家男儿,从古至今,都讲究一生一世一双人,与心爱的人举案齐眉,白头到老,这才是诗经里让人艳羡的生活。” 凤瑾的假笑散去,垂下双眸,慢慢的跟了上去。 很久以前,她曾向往过那样的生活,她也以为,楚辞就是她命定的爱人。 可后来,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权衡利弊,需要做出取舍,让她觉得,爱与不爱,都没那么重要了。 凤瑾还是没有回答楚辞的问题,就像当初,楚辞从没给过她满意的答复。 她直接另起了话头: “朕今日找你,是想让你陪朕去一趟无涯楼。 “你应该知道,傅文清亲自举办的琴会,算得上云都盛事,届时权贵名流齐聚,凤颖借机收拢,到时候,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朕越查越觉得背后事情不简单,想要弄清真相,甚至与背后的人对抗,朕活在暗处始终是不行的。 “所以,还请楚爱卿助朕一臂之力。” 楚辞冷淡的应了句: “好。” 这是君与臣的身份。 第373章 听说你们都在传朕死了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谢玄径直朝太医院走去,还有几条街就能靠近宫墙的时候,带着狗子大军在外晃荡了许久的小玄子,忽然出现在了街头。 它紧张的甩着尾巴,死死的咬住谢玄的裤腿,阻止着他犯傻的行为。 小玄子很野,从前在皇宫里,都是撒欢似的到处跑,后来在狼山分开后,想必更是如鱼得水。 谢玄有些意外,又觉得心头一暖。 他与小玄子的默契,早在无声中形成。 他微微弯下腰,拍了拍长相凶恶的狼脑袋,低声叹着气: “小玄子,你放开,我犯了错,就应该想办法弥补。” 小玄子不答应,咬着他的裤腿就往后拉,分明是不想让他去太医院。 谢玄轻叹一声,暂时敛住心思,摸着近处的狼脑袋,直接坐到了旁边的台阶上。 一人一狼,就这么并排着,安安静静的坐着。 看着静静陪着自己的狼,谢玄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几月前,凤瑾将脏兮兮的小玄子塞到他的怀中,笑道: “狗是世界上最简单最纯粹的生物,只要你肯给它一餐饭,一个遮风挡雨之所,它的全世界就只有你。 “就算所有人都弃你而去,它都不会离开。” 如今陪着他的确实是它,虽然是狼不是狗,但它却是陛下送给他的。 谢玄的心,一阵阵钝痛。 他轻轻的抚摸着小玄子的脑袋,难过又坚定的叹道: “小玄子,我希望一切能恢复原样。 “你这么陪着我,我也该这么陪着陛下的。” 他淡淡的笑着,黯淡黑眸里泛起了波光,最后沿着脸庞滑落。 小玄子知道,主人是铁了心的要做傻事了,但它没办法阻止,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找仙女姐姐求助。 她是主人最爱的人,对于她,主人向来言听计从。 小玄子忧心忡忡的望了眼一意孤行的谢玄,转过身,嗅着空气中属于凤瑾的味道,拼命的朝她的所在跑去。 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它一定可以拦下主人的! 无涯楼里,已经聚集了名流权贵,云都上下的人,都对此琴会议论纷纷。 人虽成众,却是压着声音,保持着无涯楼应有的静谧与庄严。 后方园林之中,苍溪小汀之处,草檐水榭之上,傅文清正盘腿坐于水榭前方,抚着那把举世闻名的问灵琴。 只是凡尘之中,少有人能窥出它的来历,只知道它是大禹皇宫内,被珍藏了数百年的绿芜琴。 琴声流泻而出,让听到琴声的人,都陷入了一个宁静的虚无世界。 琴声直达心底,能让傅文清清楚的看到,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善与恶。 他只扫视了一眼,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对岸的凤颖身上。 她灵魂黑如浓墨的恶,让他蹙起了眉头,对人世淡漠的双眸,也在此刻涌上了惋惜。 他隐约变得紧张,他不想她在既定日子死去。 察觉有人靠近无涯楼,他尾指轻扫琴弦,散去注于上边的玄妙力量,继续淡然的弹奏。 众人从宁静的虚无世界醒来,慨叹的看着水榭上琴技高超,近乎通神的男子,敬仰与感叹滔滔不绝。 这便是大禹双杰之一的傅文清,果真不同凡响! 众人看着离水榭最近的观景台处,穿着一身金凤刺绣的绛红色大氅,显得贵气庄严的凤颖,心思渐渐活络起来。 衣服虽是选的沉闷的绛红色系,但从上边奢华的金丝绣花,以及张扬的凤凰图案,都在无声的诉说着她的野心, 果然啊,权势最动人心,这世上,没人能抵抗得了它的诱惑。 京都权贵都朝凤颖靠近,翻着花样的说着她如何如何得成天命,应居帝位,这样才是大禹万民之福。 凤颖抬手轻摆,得体微笑,看向水榭中的白色身影时,眼中少了惧怕,多了计谋得逞的光亮。 “诸位大人,可不敢这么说,皇姐才是大禹的陛下,才是万民之福。” 这话,她说的端庄得体,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合时宜,倒让光顾着夸她的大臣们心虚起来。 这世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凤瑾就是那喜怒无常,暴虐无度的昏君,她要是万民之福,这方世界怕是座修罗地狱! 曹国舅为人油滑,当先笑道: “王爷与陛下还真是姐妹情深,时时刻刻都不忘维护陛下,您这样的人将来继承了帝位,一定是心怀天下,心怀万民的好帝王! “殿下,您也不要太过难受,世事本无常,陛下出意外,这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国不可一日无君,您就不要推辞了,就算是为了黎民百姓,您也得接下这个担子!” 周遭的权贵听此,心中暗自计较。 都说事不过三,凤颖已经上演过三拒登基的戏码了,再拒就不合适了,想必这次,她即位的事应该会板上钉钉。 思及此处,权贵均是一脸苦心孤诣,为国为民,思虑过重的模样,颤着声儿,近乎指责的说道: “殿下啊,您身为皇族,最应该的就是为百姓着想,难道你忍心将他们置于水火之中?” “是啊,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您看你顾念姐妹亲情,让我大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您就没有一点儿的愧疚?” “国之大义,难道在您的心里就如此不值一提?” 凤颖站起身,搀住了面前颤巍老者,无地自容的回道: “是本王的错,本王对不起诸位大人,对不起百姓……” 授命暗中监视凤颖的夜一,只觉得这戏煞是精彩,一把瓜子还没磕完,就瞬间移了地方,敛声屏气一眼不眨的观察起凤颖来。 不多时,喧闹渐渐从无涯楼的大门处,蔓延到了后园。 “你们看,大禹双杰齐聚于此,在下观此场景,算得上此生无憾了!” 顺着文人所指的方向看去,一袭蓝色锦袍的楚辞从长廊尽头缓缓走来,眉目温润,气质淡雅,却又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既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又是不怒而威的俊美丞相。 家学渊源,位高权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若再有美人在相伴,那就是顶级的人生赢家。 比起傅文清,楚辞的模样,才是文人最向往的现实。 然而在注意到他身侧,周身笼在华贵的黑色织锦披风的人时,渐渐止住了声音,凝神朝那里打量去。 “听说,你们都在传朕死了?” 凤瑾噙着意味不明的笑,缓缓揭下了兜帽,目光里极低的温度,让刚在宦海里沉浮了几十年的资深大臣,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374章 凤归麟说这陛下是假的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凤颖还没来得及“迫不得已”的应下即位一事,凤瑾的出现,就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她有些慌了。 她只知道凤瑾身边的谢玄、对凤瑾爱恨交织的凤归麟,是她在登基前要除去的人,楚辞是她权衡利弊拉拢或打压的人..... 她完全没想过凤瑾还活着! 凤瑾还活着,就证明这世界的大势没能被更改,她当不了女帝,还会在阳春三月,一个美好的日子死去。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长廊处,与楚辞并立的人,搀扶着耄耋之年老权臣的手,不由自主的扣紧。 老权臣痛呼一声,就连忙捂住了嘴,既怕被面前声望高涨的逍遥王记恨,又怕被不远处死而复生的暴君注意到。 凤瑾勾了勾嘴角,慢慢抬起眸子,朝在场的人扫去。 她一早就看到了人群中神色大变的凤颖,却并不肯施舍半分目光给她。 忽略,才是对敌人最大的恶意。 凤瑾噙着笑,掠了水榭处的男子一眼,收回目光,随意的,慵懒的落在了曹国舅的身上。 “听说,你们都认为朕死了? “不知可有人愿意出来讲讲,朕的死讯,是从何处开始传出的呢?” 原本还没近到凤颖边上,按捺着心思在原处就坐的人们,默默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君不坐,他们又岂敢逾矩就坐? 傅文清也随后起身,微微颔首,并不热切。 被暴君的视线锁住,曹国舅双腿发颤,心里鬼哭狼嚎的感叹,为什么自己又遭了暴君的青眼? 他与旁人说一样的话,怎么就盯上他了? 再者,他与暴君还算有“旧情”,帮她养了那么多狗,一个个纯金的狗盆,都是他捏着荷包给她打造的! 纯金啊,家里的婆娘们都少了好几套首饰! 气氛一度僵滞,楚辞单手负在身后,适时开口: “陛下前段时日不在云都,是因为关心边关战况,不惜以身犯险亲自前往西北,慰问我将士。 “奈何之后战局忽变,战况急转直下,陛下忧思军中士气,更不愿提返京之事。 “后又遇西北大疫,操劳许久,直至昨日深夜,才风尘仆仆的赶回来。 “关于意外身亡一事,实属无稽之谈!” 凤瑾微微偏头,抚了抚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将慵懒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看诸位红光满面,身体倍健,想必朕不在的这段日子,大家过得极为舒心吧? “诶,你们不都说朕死了么,怎么帝王大行,云都不仅没有一点儿白幡,你们还在这里大肆举办什么琴会?” “陛下,这琴会是……” 一位翰林院的学士,担心凤瑾将火波及到傅文清的身上,支吾着想要解释,却被凤瑾淡淡的一瞥给止住。 楚辞深知自己出现在此的原因,主要是证明凤瑾身份的真实性。 见众人被凤瑾的气势慑住,往后退了几步,一抖袖袍,行云流水的弯腰行礼,同时高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听此,嘴里高呼着万岁,习惯性的行起了叩拜大礼。 所有人那么一跪,脸色变幻不定的凤颖,就显得极为突兀。 凤瑾移着步子往观景台处走去,步子极轻,极缓,却极有规律和节奏,凤颖没有与她交手,却也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凤瑾停在了凤颖的身侧,伸手撩起了她肩上的一缕发丝,凑到她身旁,似情人般呢喃低语: “听说,你很维护朕? “朕险些命丧西北之地,你竟抵抗住朝臣拥你上位的诱惑,做到三拒登基的地步,朕不在那么久,你都没能把皇权收入囊中。 “该说你小心谨慎,还是优柔寡断? “呵,如果是朕,管他什么名正言顺与否,先将东西到手了再说,历史向来是成功者书写的。 “可是,你没有机会了。” 凤瑾拍了拍凤颖的肩头,惋惜的摇头退开。 无论以谁看来,她都该是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大反派。 凤颖死死攥着双手,压制着想要将凤瑾除而后快的冲动,双目骇人的圆瞪,配上稍高的颧骨,显得有些刻薄和狰狞。 她心头怒恨交加,却没敢出手。 凤瑾转过身,虚虚的搀扶起楚辞,与他对视一眼,各自隐晦的点了下头。 就在所有人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一道邪魅狷狂的身影,忽然从天而降,落在了凤瑾的身边,擒住了她搀着楚辞的手臂。 “你们不会以为,这个女人就是我大禹的陛下凤瑾?” 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敛声屏气的朝那狷狂的人看去。 凤归麟半眯着眸子,对凤瑾邪魅一笑。 凤瑾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质问,就感觉到擒住手腕的手忽然发力,然后就有针扎的刺痛,蔓延至她的经脉各处。 凤归麟满意的看着凤瑾顿白的脸色,在原地拉着她转圈,就像杂耍团的猴子供人观看。 “在大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陛下乃是玄机子的关门弟子,更身负玄机子的百年功力,乃是世间少有的高手。 “你们看这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本王只不过稍稍用力,哦,或许用了一点儿真气,她就变成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嗯,倒还挺让人心疼的。 “细看这脸蛋儿,这眉眼,确实与凤瑾一模一样,也不知楚丞相是从何处找来的戏子,陪你演了这么一出借尸还魂的戏码。 “楚丞相,这不会是你豢养的妓子吧?” 凤归麟轻叹着摇着头,似是在嘲笑楚辞的爱而不得。 “凤归麟,你……” 凤瑾顿生怒意,想要出声辩驳,却被凤归麟带入了怀中,捏住了咽喉。 “啧啧,这脾气,也和凤瑾一模一样呢。 “看来,楚丞相处理完政务后,确实有将她好生调教!” 凤归麟的话,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 众人没有想到,参加个琴会都如此的一波三折。 在凤瑾于楚辞的陪同下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回想着在凤瑾亡故的前提下的所作所为,顿时心惊胆颤、神不附体。 本来都已经在想办法暂时与凤颖斩断干系,没想到摄政王竟忽然出现,告知他们这陛下是假的? 底下议论顿起,都在商量着如何应对。 在这逐渐变大的喧嚣之下,凤瑾睁着双眼,发狠的瞪着凤归麟,朱唇开开合合,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凤归麟眼尾上挑,噙着暧昧十足,却又危险十足的笑,将纤瘦的食指,轻轻的放在了惹人垂涎的朱唇之上。 “本王自然知道你就是凤瑾,但,这是你自找的。” ” 第375章 确实甘洌甜美 凤瑾本就真气全无,加之凤归麟故意将真气,以逆行的方式注于她的经脉,她顿时变成了病西子一般的人。 不止手无缚鸡之力,连站着都有些费劲,若非凤归麟不安分的手起了些支撑作用,她可能早就因为经脉的剧痛摔倒在地。 此刻,她恨死了凤归麟。 “楚丞相,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妄凤瑾对于委以重用,你竟然有这般狼子野心!” 凤归麟不以为意,甚至更加过分,讥笑的与楚辞对峙,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凤瑾大肆亵玩。 他对待身前人的态度,让所有人都确定,那女子真的是楚辞为了野心,以及无果的爱情,而提前豢养的用来替代陛下的人。 楚辞沉着双眸,逼视着凤归麟,一字一句的说道: “她的身份到底如何,你难道不清楚?” 说罢,就欲上前将凤瑾夺回。 凤归麟眸光一暗,一甩袖子,抱着凤瑾往后一跃,稳稳的落在了廊桥的边沿。 那里因为要与旁边景致相合,特意没有安置栏杆,在往边上移半步,他就会与凤瑾双双落水。 但凤归麟的目的并非是为了以落水来威胁谁,单单是觉得那里人少,僻静,他能更好的亵玩凤瑾。 怀中的人真的很美,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两只眼睛就像阳光下波光粼粼的翠湖,纵然朱唇褪了血色,纵然双眼遮了阴云,都还是让他情欲上涌。 他剥开了凤瑾的衣襟,让香肩大露,在胸前粗暴的落下数个吻后,慢慢抬起头,看向了楚辞,幽幽笑道: “楚丞相应该不会介意本王将她带走吧,毕竟,这只是个豢养的妓子而已。” “凤归麟,你不要得寸进尺,赶紧给我把她放开! “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楚辞气息冷煞,面沉如墨,搭于身前,负于身后的手,都完全紧握。 凝滞的气氛之中,还能隐约听到骨节相磨的咯吱声。 凤归麟丝毫不受影响,指尖勾着怀中人的秀发,笑得更加放纵不羁。 “不客气,怎么个不客气法? “楚丞相,你是有千军万马,还是有独步天下的武功? “楚辞,不是本王看不起你,你除了文人的那点儿伤春悲秋,什么都没有。” 楚辞的博古通今、足智多谋,落到凤归麟的嘴里,竟成了伤春悲秋? 场中不乏楚辞的拥护者,与暴君一样惹人恨的凤归麟,自然引得文人气愤不已,但碍于他的恶名,没人敢做那容易惨死的出头鸟。 楚辞的气息变得不稳,看向凤归麟的目光,锐利又阴沉,这是他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暴怒。 他已经沉下了掌,隐约做出了攻击的趋势。 凤瑾深知二人的差距,动用全身所有力气,拼命的挣扎,然而她虚软无力的反抗,落在凤归麟的身上,像极了一种欲擒故纵的挑逗。 “小东西,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凤归麟控制住蓄于掌中的真气,伸出食指勾住了凤瑾的下颌,倾过身子,将薄唇吻在她的耳垂处,低笑道: “放心,不要着急,本王会给你的,但不是在这里。 “本王虽然希望全世界都知道,本王要了你,但你的潮红肌肤,你的绵软低喘,你的不胜恩泽,只能由本王一个人赏玩。” 凤瑾苍白的脸色顿时发红,并非是羞涩,而是快要将她理智烧灼殆尽的愤怒。 她咬着牙,拼了命的想要在各处经脉里调动出真气,哪怕一丝都好。 她这般无异于自残的行为,让她的身体愈加虚弱,也让真气逆流导致经脉损伤的后果,在此刻突显。 她吐出了鲜血。 凤归麟笑得更邪。 杀意在凤归麟与楚辞二人之间流转,惊得参加琴会的人,都惜命的跑的一干二净。 无涯楼中,只剩下廊桥上的凤瑾、凤归麟、楚辞,以及水榭上的傅文清,观景台上凤颖。 交锋即将闪现,凤颖眯着眼,双手抄于身前,略显讥诮的看向了被凤归麟当成妓子戏弄的凤瑾。 如今有凤归麟作证,说她是假的,看她凤瑾还如何嚣张! 没有机会了,呵,是她没有机会了吧! 剩下的几人,都知道那是真的凤瑾,可有些时候,心中知道并不代表他们会站出来说些什么。 傅文清只是在凤归麟与楚辞即将打斗起来的时候,悠悠的来到了三人的旁边,一人递上了一杯茶水。 “茶可安神,既然来了琴会,我便斗胆以主人的身份,奉请诸位一杯。” 他将最后一杯茶递到了凤瑾的手上,并没有去看袒露的锁骨与香肩,平静的说道: “你也饮一杯吧。” 没有人能看出他们的关系,傅文清似乎不愿让世人知道他真实的身份。 凤归麟看着不识相的傅文清皱了下眉,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他感觉自己应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可想来想去,都没有一点儿眉目,只能凭借野兽般敏锐的嗅觉,察觉出这个人的不同寻常。 凤归麟轻轻摇着白玉盏,余光瞥见怀中因为生不如死的痛楚,而泪光微莹的佳人,嘴角慢慢扬了抹戏弄的笑。 他将茶水饮入口中,趁凤瑾不注意,瞬间俯身锁住了她的唇,将染上自己体温的茶水,强行渡入了凤瑾的嘴里,逼迫她咽下。 半刻之后,放开她的唇,意犹未尽的叹道: “确实甘洌甜美。” 凤瑾被迫着饮下充满凤归麟气息的茶水,厌恶至极的拧着眉,却又忽然发现体内竟然隐约有真气流转。 她不动声色的垂下眸子,将傅文清特意递来的一杯,放在了唇边,准备饮下,哪知又被凤归麟半路截去,以同样的方式喂给了她。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反抗。 凤瑾忍受着唇上被啃咬的刺痛,凝眸看着不远处的傅文清。 上次在茶楼相逢,他便提过这个茶,这茶,是不是与她身体情况有关? 凤瑾与凤归麟旁若无人的拥吻,让另一侧的楚辞,双眸充血,额间与脖间的青筋鼓起,让他整个人不复芝兰玉树的公子的淡然。 此处的动乱,早被夜一看在了眼里,一发现凤瑾被凤归麟所控,就急急忙忙的遁去。 然而,他想要找的人,已经迈进了皇宫。 太医院的僻静院落里,身为院首的陈寻清闲的拿着,依照凤瑾曾说的方子配制的卤料,炖着大猪蹄。 他支着小板凳,拿着控火的蒲扇,小心的守在炉子前。 心里感觉空虚寂寞,却又有点儿自得其乐的感觉。 他望了望冷清清的院子,无可奈何的叹起了气来。 自凤瑾意外亡故的消息传开,文武百官就开始拥护凤颖上位,作为凤瑾御用太医,忠心力量的他,自然备受打压。 好好儿的太医令,竟沦落到如此地步,门口连个猫猫狗狗都不敢来。 正叹息间,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侧面。 陈寻按住蒲扇,疑惑的抬头,就看到对方冷毅的脸上,染上了寂寥的神色。 “陈太医,你这里有没有让人不举的药?” 第376章 陛下未曾爱过我 “有没有药,呵,我是太医院院首,我这里什么药没有? “即便是快要垮台的太医令,我也……等等,什么药?” 陈寻回过神来,表情一僵,震惊的看向谢玄,手里已经停住的蒲扇,开始不由自主的摇动,还越摇越快。 谢玄垂着头,眼皮无力的动了动,将刚才的话用落寞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陈太医,你这里有没有让人不举的药?” “不不不不……不举?” 陈寻结巴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 背地里找他要可以让人龙精虎猛,鏖战不休的药,倒是有很多人,其中不乏两鬓霜白的老年大臣。 这要让人不举的药,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陈寻颤巍巍的站起身子,弯着腰将谢玄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确定他就是玄卫首领谢玄,才摆回了自己业界大佬的姿态。 捻了捻下颌处重新开始蓄的胡须,沉思般的皱着眉,一本正经的回道: “手上没有,但肯定能给你配出来。 “就是不知道……谢大人,你可要考虑清楚啊,老夫的药从来都是一剂见效,服用以后可恢复不了啊! “如果老夫没看错的话,谢大人,你的毒才解吧,你确定要这么做? “你这么做,陛下知道吗?” 陈寻活了几十年,又深谙望闻问切之道,谢玄呈现出的状态,无需把脉,只通过“望”他就看出,破晓前,谢玄曾与人发生过什么。 既然都发生过关系了,为何还需这种药,莫非…… 陈寻不受控制的脑补出谢玄背着凤瑾,在外与别的女人鬼混,然后被凤瑾抓了个正着的大戏! 想起凤瑾体内的暴虐因子,狂咽几口唾沫,谨慎的眨着眼睛,压低声音鬼祟的问道: “谢大人,你不会背着陛下,与别的女人……” “所以陛下要将你废了”,后半句话,他没敢说出来,就怕自己知道太多容易被灭口。 谢玄抬起眼皮,静静的盯着陈寻,过后又无力的敛上了眸子,沉闷的摇了摇头: “除了陛下,我不会爱任何人。” 陈寻八卦之心猛烈燃烧,既然不是别的女人,那与他发生关系的就是凤瑾了! “所以破晓前与你欢好的人,是陛下?” 陈寻将话脱口而出,直到察觉谢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僵硬,他才感觉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 他撇过脸,努力摇着蒲扇,以此遮掩自己的心虚和尴尬。 只是,谢玄所处的方向再没有声音传出来。 陈寻心里有些慌,那人明明就在,不说话,连呼吸都听不到是怎么个意思? 手里的蒲扇不停的摇动,炉子里的火不停增大,焦糊味隐约从近处飘了出来。 火炉上忽然出现让人心惊的炸响,陈寻条件反射的往后跳去,正儿八经的中年人,竟跳出了少年身轻如燕的感觉。 待离开砂罐波及的范围,他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蹲下身子,心疼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砂罐,以及焦糊的猪蹄。 “陛下未曾爱过我。” 一道低到快要听不清的叹息从上方传来,直听得陈寻心头压抑。 他停住了扒拉着糊猪蹄的动作,抬头朝说话的人看去。 男子的气息有一丝案乱,应该是胸腔处重伤的缘故,黑眸黯淡,没有多少神采。 纵然他的毒已经被解,身体也恢复了健全,却比不得从前。 他的心,悲哀到了极致,找不到生机了。 陈寻不知道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都曾肌肤之亲,又为何..... 他叹着气,将手柄沾了油渍与卤水的蒲扇,扔到一边,抬手在衣摆上蹭着,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爱与不爱什么的,他作为旁观者,没什么话语权。不过有些事,旁观者却看得更加明白。 “谢大人,你先在此处等我一下,你要的东西,我很快就能给你配好,我还是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 陈寻转身去了屋子里,片刻后,便有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 再过了一会儿,他拎着一贴油纸包好的药,从屋子里出来,拿到谢玄的面前。 “最普通的熬制方法,三碗煎成一碗。 “别喝多了,一碗就行,保准让你这辈子都不再有任何反应。” 谢玄将药默默的接过,慢腾腾的转身,一点儿挣扎的意思都没有,他已经完全认命了。 没什么好考虑的,他最爱的人是陛下,除了陛下,他任何东西都能舍弃。 哪知刚跨出一步,手臂便被人拽住。 他皱了下眉,意志消沉的转头,看向了身后阻拦了他的人。 得了谢玄不习惯的目光,陈寻讪笑着松开了手,随后将一只巴掌大的黑檀木的雕花锦盒,递到了谢玄的手处。 “谢大人,这也是给你的。” “这是什么?” 谢玄将锦盒拿在手里,探询的心思很浅。 陈寻叹着气,将心一横,出声解释道: “这是陛下托我为你找的,同心结的解药。” “什么,陛下她……托你找的?” 谢玄瞳孔微微放大,拿着锦盒的手稍稍攥紧,他还是有些不信的。 陈寻抖了下袖子,将双手背于身后,四十五度仰头,叹息不已。 “我不知道陛下为何没有来拿解药,亦不知谢大人你的毒是如何解的,但我明确的告诉你,这解药确实是陛下拜托而非命令我找的。 “陛下在一个多月前就将事情托付于我,那时候,还没有背着文武百官去霜城吧。 “我不清楚陛下现在身在何处,既然你来了,我便冒死做主,将解药交给你,这药已经没用了,就当,留个纪念吧。” 谢玄紧紧的握着锦盒,声线隐约带着颤抖,像是在问陈寻,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为什么没来拿?” “谁知道呢,陛下的记性,时而记忆力过人,时而……咳咳,可能大概也许是忘了吧。 “陛下的心思,一点儿都不好揣摩。” 谢玄深吸了口气,暂时放下这无果的问题,问了另外一句: “你这解药是从何处找的?” 同心结这种药很古怪也很难找,一般都是以红白两丸出现,不会存在单一的情况。 陈寻眼神变得飘忽,拽着胡须的手,不小心用了力,将两根胡须生生拔了出来,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谢玄目光顿时一冷,厉声逼问: “这药,你到底是在哪里找到的?” 陈寻暗叹失策,尬笑了许久,才不情不愿的回道: “几年前,我不小心捡到的,见这药挺有研究价值,就藏起来了。” 第377章 你撑住我这就带你走 “你确定是不小心捡到的?” 谢玄的黑眸里,将陈寻给困了起来。 陈寻拉着老脸,欲哭无泪,却又不敢隐瞒,只能磕磕巴巴的回道: “是我,咳,老夫偶然去长极宫,不小心,顺来的。” “顺来的?” 谢玄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气息变得有些深沉。 看着一步步逼近的黑衣男子,陈寻小媳妇儿般的将双手交叉于身前,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抱住了自己。 抖着那一撮黑得发亮的胡须,虚张声势的为自己辩解: “老夫用自己的一世英名发誓,这一辈子就只顺过那一次东西! “还有,要不是老夫将东西顺来了,你现在能看到它么,以陛下的脾气,早就扔到哪个犄角旮旯了吧! “老夫不过是捡了点儿破烂儿,拿回来研究了一番,现在已经算是物归原主了,谢大人你可不能过河拆桥! “如果不是老夫,你怎么能知道陛下心里还是有你的,你想想,要是她不喜欢你,怎么会费尽心思给你寻解药?” 说着说着,气势就上来了,竟开始训起了人来。 为了说话顺畅方便,文绉绉的“老夫”都懒得说了。 “我说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啊,别动不动把爱不爱的挂在嘴边,那不是一句话说了就定了的,是要靠行动的! “夜晚还在温存,白天就忽然翻脸,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今生能遇上,就是积累了几世的缘。 “谢大人啊,我给你的药,你要想清楚了再吃,要是过两天你与陛下和好了,再来找我医治,那可就晚了。 “这种事,怎么能够开玩笑?” 谢玄的脸,已经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了。 被陈寻那么训着,他与陛下,好像真成了闹矛盾的年轻情侣,所做的事,都是一怒之下的决定。 谢玄将锦盒揣在怀里,皱巴着眉头,怪异的扫着唾沫横飞的陈寻,心里的苦涩,忽然淡了许多。 只是这一次,轮到陈寻发问了。 “同心结这种药是枯骨香演变而来的,药性却比枯骨香温和,也更加可控,但仍然脱离不了它是大禹宫闱禁药的事实。 “以我在业界的人脉,找了那么久,都没有听到任何有关它的消息。 “谢统领,谢大人,你的解药,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陈寻心中疑惑重重,更难免的布满了忧思。 上一次接风宴上,楚丞相便意外身中枯骨香,这一次谢统领身上,竟然又出现了同心结,虽然那药是陛下下的,可解药并非是陛下所下的那一颗。 陈寻忍不住担心,这一切是人早有预谋的,谢玄恐怕落入了圈套。 抬眸看见谢玄一身冷煞的模样,就觉得自己多虑了,像这样一个在腥风血雨里来去自如的人,又怎么会轻易落入敌人的圈套? 还真是年纪越大,越爱胡思乱想! 陈寻摇着头,转身到了西处廊下,拿着扫帚收拾起地上的狼藉来。 “谢大人,你还是先走吧,老夫快要垮台了,得趁着还有一口气,享受享受养老的滋味! “等陛下什么时候回来了,老夫再与你叙旧吧。” 逐客令的意思很明显,谢玄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走至院门处,正欲提气跃走时,又突然被陈寻叫住。 “谢大人,事前可刮点儿解药的粉末吃,可助兴哦!” 助,助兴,助什么兴? 谢玄身形微僵。 后便听得陈寻猥琐低笑: “哎呀,害什么羞嘛,就是你与陛下那啥的时候……不要太感谢我哟!” 谢玄忽然想吐血,更想打人。 最后,他压下了心中暴躁,纵身朝无涯楼跃去。 经陈寻插科打诨那么一闹,他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可这并不能改善他的处境,陛下对他的怨与愤,仍然没能被化解。 两种药他都留着,最后怎么选,他甘愿听从凤瑾的吩咐。 无涯楼中,凤瑾刚被喂完第二口茶水。 她讶异的注意着身体的情况,在那茶水的浇灌下,体内的真气竟如大火过后的荒野,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 她以认命的姿态,敛眸任凤归麟胡作非为,实则忍着经脉的剧痛,暗中蓄积不多的真气。 等着看好戏的凤颖,却被傅文清引走了注意力。 “逍遥王殿下,上次你我匆匆一别,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话,今日,在下可否有幸邀殿下在无涯楼中共游一番?” 近距离看着那潇洒俊朗的男子,凤颖心中的恐惧再次被唤出,那日日梦魇的场景,逐渐破开记忆久远的尘土,在眼前变得清晰。 她恨不得远离这个人,越远越好,最好生生世世都不再相见。 但,从心底生出的恐惧,让她不敢拒绝。 她压着心底深处的慌张,有些无力敷衍的笑道。 “能与傅大家同游,本王荣幸之至。” 在凤颖随同傅文清转身离去的刹那,找准时机的凤瑾,牙齿与右手同时发力。 凤归麟只觉舌尖与小腹一痛,怀中就变得空空如也。 他眯了眯眼,伸出中指,将逼到嘴角的血迹一直划拉到脖颈处,幽冷邪肆的笑道: “小东西,你一点儿也不乖啊! “你竟然对本王那里下手,后半辈子,你到底想要谁来满足你,嗯?” 凤瑾沉着脸,顺势接过了楚辞的外袍,遮住了风光大泄的身体。 凤归麟从来不懂得什么尺度,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于众目睽睽之下破坏了大半。 凤瑾对凤归麟的记恨,因为今日,多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侮辱她,就葬送他在她心里,从幼时生出的好感。 “我凤瑾生为女帝,不知道乖字怎么写! “谁满足朕,呵,反正不需要你。” 凤瑾冷笑一声,将手搭在了楚辞的臂弯处,待彻底转过身,才不再隐忍,将虚弱与痛苦从精神的层面释放。 她哑着嗓音,近乎难辨的催促道: “楚辞,我们快走!” 话还没说完,就呕了一大口鲜血在楚辞的衣服上。 楚辞眸子一缩,连忙搂住了凤瑾,转回头,敌意十足的扫了邪笑的凤归麟一眼。 “凤瑾,你撑住,我这就带你走!” “带她走,你有什么资格呢?”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78章 谁预判了陛下的预判 凤归麟的手中,赫然亮出了一只精巧可爱的银制铃铛。 细小悦耳的铃声在微风中响起,长廊两侧的丝娟书法垂幔,与微风羞涩的缠绵起来。 刚往前跨出步子的凤瑾,只觉得脖间一痛,精神便出现恍惚,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挣脱了楚辞的搀扶,迈步朝凤归麟走去。 她在心里拼命的想要阻止自己的行动,却只能随铃声移动。 她忍着耻辱任由凤归麟亵渎的付出,以及拼着深受重创做出的反抗,最终还是白费了。 她的人,已经听话的回到了凤归麟的身边。 凤归麟噙着笑,伸出空着的手,不可一世的勾着凤瑾的下颌,指尖下移,停到玉颈处,颇为嫌弃的挑开了她身上,属于楚辞的外袍。 “没想到,这铃铛还挺好用。 “小东西,以后你要是不听话,本王就像找猫儿一样,摇动这铃铛,看你还敢不敢乱跑! “本王告诉你,不听话的小东西,是要被惩罚的哦。” 指尖揉捏凤瑾的精致的耳垂,慢慢前倾,俯身于她的脖颈处,用低沉到让人心跳加速的撩人嗓音笑道: “至于具体是什么惩罚,等晚上再告诉你。” 暧昧十足,却又危险十足。 凤瑾阴沉着脸,看向凤归麟的目光里,不再有任何的情意。 即使身体受控,她的心仍然是自由的,她不甘心沦为凤归麟身边顺从的奴仆。 “凤归麟,是你做的?” 凤瑾冷漠无情的看着凤归麟,表现出一种与顺从极不相符的慑人气势。 她真气全无是今晨才发生的事,除了她自己,没有知道,就连谢玄,都被她故意隐瞒。 然而凤归麟却以此将她打为替代品,还有他手中能控制她行为的银铃,她没法将这一切同凤归麟撇开干系。 凤归麟在笑,只是笑,微扬着头,看着修长的食指上甩动的银铃,真实的喜怒有些难测。 “你是在问你真气全无的事,还是在问你受银铃所控的事? “不听话的小东西,本王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你忘了你刚才做了什么,差点儿把本王都废了。 “要本王回答也可以,除非……你同它道歉。” 视线下垂,落在身前某处,挑眉示意着凤瑾。 凤瑾微眯起眸子,死死的锁着凤归麟,气息有些不顺,脸上还染着因深受羞辱而气出的红晕。 凤归麟的话,直接点明了凤瑾真气有异一事,楚辞本就凤归麟一上来说的那些话简直莫名其妙,此刻倒窥出了一些不寻常来。 他转向了凤瑾,愠怒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提早知道,是不会在不带任何的人情况下,陪同凤瑾来此。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凤归麟故作迷惑的摇着头,手中的银铃声一刻不都不曾停息。 凤瑾的双目神采渐失,双手竟开始解着自己的衣服。 凤归麟的眸中亮出讶异的神色,似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收获,也不阻止,就那么好整以暇的等着她的主动。 楚辞额间青筋暴起,已经跨步前移,眼见着凤瑾风光大泄,对凤归麟极尽体贴的时候,一只身形巨大的狼猛地从湖里冒了出来,将凤瑾扑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这番变故,包括凤瑾。 她看着本来唾手可得的银铃,与自己猛然拉开了距离,心里就气得要吐血。 她的老天爷,今天怎么事事不顺,究竟是谁预判了她的预判? 拉出来斩了! 凤瑾气得胸口痛,体内那唯一的一点儿真气,就这样被霍霍没了。 她瞪着勾人的凤目,杀气十足的看着将她扑倒的罪魁祸首,心里已经想好了将它扒皮抽筋后该怎么做了。 小玄子狼毛倒竖,慌慌张张的向后退开,却又因担心着谢玄,冒死咬住凤瑾的衣摆,就要将她往外拖去。 凤归麟与楚辞齐齐黑了脸,刚才他们二人争夺凤瑾还算说的过去,现在一个畜生也来抢人是怎么回事? 二人敌意十足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朝凤瑾抓去,小玄子受了二人的攻击,嗷呜嗷呜的叫个不停。 凤瑾感觉自己成了落入狗圈的肉骨头,惹人垂涎,却又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她心态确实好,知道自己反抗也是浪费力气,便放弃了这般想法,忍着痛,饶有兴致的看起自己的好戏来。 她还计划着,待她真气重新恢复后,一定要将今日把她当成肉骨头争抢的人或狼,狠狠的教训一顿,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这王朝的主人! 陪着凤颖远去的傅文清听着后方动静,蹙眉转身看了一眼,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凤颖被那淡然洒脱的笑吸引了片刻的心神,待察觉到自己想异样后,便暗自恼恨了起来。 傅文清故意忽略她的怔神,语气温和的说道: “逍遥王殿下,很多事情在最开始就已经注定,你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那样只会让自己食到恶果。” 凤颖目光瞬间阴鸷,冷冷的讥笑道: “怎么,傅大家是认为本王不该同凤瑾抢? “什么叫开始就已注定,原来,傅大家就是一个不敢同命运反抗,混吃等死的家伙!” “我是在劝你。” 傅文清眸光平静。 凤颖勾唇嗤笑: “呵,劝我? “你既然相信宿命,便知道劝也没有用。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这神神叨叨的模样,本王就暂且保密,只希望,你不要再干涉本王。” 傅文清轻声一笑,微扬着头,看向了雾远处气弥漫的河面。 “我是信命,但我更信因果,我只是不希望你再重蹈覆辙。” 凤颖咀嚼着“重蹈覆辙”四个字,脸色倏然大变,双脚不受控制的后退了两步。 难道这个人,与她一样,不止活了这一世? 那他到底是谁,为何死缠着自己不放,为何会像乌鸦一样,带给她死亡的不祥? 凤颖戒备的盯着傅文清,倒退着步子离了很远,才转过身慌慌张张的跑了。 彼时的无涯楼,就只剩下傅文清与凤瑾三人一狼。 他无声的叹着气,移步朝宿处走去,刚走了两步,便微抬眸子,隐晦的朝右后方扫了一眼。 察觉到靠近的人的气息,轻轻摇了摇头,不甚在意的离开了。 长廊前临水的宽阔台子上,二人与一狼的争锋,终是凤归麟夺了魁首。 此时,一道冷毅沉闷的黑影,也来到了附近。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79章 你是我最恨的人没有之一 凤归麟已将凤瑾裹在自己殷红的外袍中,打横抱起,就像抱着战利品一般,睥睨着一败涂地的人和狼。 他转过了身,大步朝离开的方向走去,他要去享用自己的战利品了。 “把陛下放下。” 身后的一句冷肃话语,成了凤归麟享用战利品的绊脚石。 他慢慢转过身,眯起凤目,危险的讥诮: “放下,本王为何要将她放下? “这是本王从楚丞相处得来的妓子,是本王独有的玩物,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有资格染指的。” 谢玄避开凤瑾的双眼,心虚得不敢看她一眼,沉着脸,煞气十足的盯着,无论从言语还是动作,都在亵渎他陛下的人。 “凤归麟,我最后再说一遍,把陛下放下!” 二人的对峙,让凤瑾直接闭上了眼睛。 她脑子痛,心口痛,经脉痛,浑身都痛,她现在谁也不想看见。 她的表现,让凤归麟既满意又不悦,满意的是,她没有看别的男人,不悦的是,她连他都阻拦在视线之外。 想着晚上有的是时间,惩罚这不听话的小东西,他暂时压了心中的怒意,转而看向谢玄,凉薄的讥笑道: “让本王放下她,你最没有资格。” 他垂下视线,将注意力落在凤瑾的身上,却又用余光扫了一旁脸色黑沉的楚辞一眼,以着森冷的语气谑道: “毕竟让她手无缚鸡之力,沦为任人宰割的妓子的人可是你,你在本王面前演什么忠心耿耿? “你现在担心的不是她的安危,而是在回味她的滋味吧! “你还害怕,你那好不容易恢复的物件儿,又没了用武之地?” 谢玄的脸色青白交错,双拳死死的攥紧,似乎下一刻就会暴起伤人,却又因某种缘故,不敢将负面情绪全部暴露。 凤归麟不去看脸色大变的谢玄,啧啧的叹着气,噙着冷笑,将下颌贴在了凤瑾的额间,故作疼惜的安慰道: “小东西你看,这些人看似忠诚于你,实则心怀不轨,他们根本没把你当成陛下! “本王不同,一开始要的就是你。” 凤瑾紧紧的闭上眼睛,主动关闭了自己的听觉,在凤归麟的怀里装死。 他们的话,都是如此的难听,尤其是凤归麟,就当是狗在乱吠吧! 她的这副表情,落在楚辞的眼里就成了默认,意识到自己被玩的团团转,楚辞气得当即摔袖走人。 凤归麟深感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便将目光落在气势低了一大截的谢玄身上,一字一句的讥笑道: “你是奴才,你更不配!” 说完,抱着凤瑾微微提气,就踏着水面,跃离了无涯楼。 耳旁呼啸声不止,逼人的寒气越过大红外袍,侵入到凤瑾的身上。 她冷得发颤,忍不住往凤归麟的身体处缩了缩,贴近许久才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比空气中的更加要命。 凤瑾心头苦笑,这有病的人又发病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她就被扔到了冰冷刺骨的潭水中,极低的温度刚刚将她的脚踝包裹,就引得她全身痉挛。 她无法挣扎的往水底沉去,但在潭水将她完全淹没的时候,一只白皙修长、力量十足的手,将她粗暴的扯了起来,让她靠在了一面红幔遮掩的硬实墙头上。 “咳咳,凤归麟,你踏马的是不是有病,你将朕扔在冷水里做什么?” 回应她的,是身前人更加骇人的气息。 红幔被扯下,捏成了紧紧的一团,由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浸水之后,粗暴的朝凤瑾瓷白的肌肤擦去。 所经之处,带起偏偏近乎染血的殷红。 “你说做什么,凤瑾,你是不是忘了,本王警告过你什么? “原以为你会记住本王的话,没想到你已浪荡到如此地步! “从看到你的时候,本王就知道你背着本王与别的男人鬼混,你有如此的饥渴么? “但本王还没有时间查出是谁,直到谢哑巴出现的那一刻,闻到他身上沾染着你的气味,本王就知道他是那奸夫! “你被人弄脏了,本王自然要将你洗干净,里里外外的洗干净,然后再刻下属于本王的印记,留下属于本王的味道!” 凤瑾忍着让她神飞天外的痛,虚弱无力的骂道: “凤归麟,你就是个疯子! “你就说,朕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你搞的鬼?” “呵,你骂本王是疯子?” 凤归麟怒极反笑,擒住凤瑾腰肢的手,发狠的握紧。 “本王今日便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疯子!” 凤瑾被毫不怜香惜玉的摔到了岩石凸起的岸边,尖锐的石棱,剐蹭在白玉的肌肤上,晕开一朵朵艳丽的红花。 潭水激荡,冰与火在此交融。 岩缝低啸,冷风轻喘,红日渐落,胧月遁入阴云之中。 鲜血的味道,引来黑鸦盘踞寒潭上空。 一声声凄厉的大叫,合成了一首自然的送葬曲。 “凤瑾,这是你逼我的!” 沙哑又充满怒意的低吼,惊起了惨叫连连的黑鸦,待有规律的动静重回之后,黑鸦群便重新聚集在潭水周围的枯树上。 潭边的岩石上,杂草枯枝被挠的凌乱,借着偶尔出现的稀疏月光,可以看到隐约地上出现了几条深色的指痕。 “凤归麟,你是我最恨的人,没有之一。” 女子的声音已经喑哑到难以听清,就连气息也弱的可怜。 凤归麟笑得疯狂,沙哑的嗓音,更有一种危险的迷人感。 “你还恨我,你有什么好恨的,反正在你眼中,不是有男人就行了么? “我一人可以当几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更何况,这是你自找的!” 凤瑾的拼命压着心中滔天的恨意与怒意,强行不让自己失去意识,转了语气,出声唤着: “小哥哥。” 她的声音已经喑哑,不用再故意装的虚弱可怜。 但这一次,凤归麟只是噙着笑,冷冷的讥讽道: “别想再用这称呼来迷惑我,等你身上只有我的味道后,再这么柔情蜜意的唤我也不迟! “那时候,我肯定应,现在,休想! “小东西,你的心最坏了,你也最不听话了。”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80章 掘地三尺也要将陛下找出来 黑夜侵袭,偌大的楚府,就只剩主院的书房还亮着灯。 房间的主人照例批改着堆积的奏折,注意力却怎么也集中不了,已逾三更,尚未批改的奏折仍旧如山般堆积。 他心头烦躁不堪,但具体是什么心情又说不上来,只觉得脸上难堪,心里也似憋了一团火。 这所有的一切,均源于凤瑾。 在无涯楼争夺她的三人里,凤归麟与她众目睽睽之下拥吻,谢玄与她深尝缠绵滋味。 而他,虽然曾陪她初尝**,也曾与她有过旧情,可那都是在好几年前,她并没有多少意识的情况下。 或许至今,她都没能想起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他们就像是陌生人一样,在无声的交锋中,让彼此的心越离越远。 楚辞感觉自己十分可笑,与二人相比,他几乎没有什么立场,去争夺凤瑾。 他出现在那里,不过是徒增笑料! 楚辞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来下不去,握着朱笔的手不受控制的攥紧,最后咔嚓一声,将先帝托孤时赐下的朱笔捏成了两截。 房门被人叩响,他深吸口气,将断裂的朱笔细心摆于宣纸之上,沉声应道: “进来吧。” 进来的人,是他派出去查探消息的杜明。 杜明看了眼心情糟糕的楚辞,低声回道: “主子,据暗探来报,昨日傍晚曾在西郊荒废的墨坊处,见过摄政王的身影,他正与一个神秘人会面。” “神秘人?” 楚辞皱眉沉思,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起了桌子。 “你说说那神秘人可有什么特征,能否看出凤归麟大概与他在说些什么?” 杜明摇了摇头,轻叹道: “那人周身都笼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下,别说看见他长什么样了,是胖是瘦,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不过有一件有意思的事……” “什么事?” 楚辞抬起眸子,将目光落在了前方侍立的杜明脸上,等待他的解释。 “神秘人扔了一只铃铛给摄政王,本来兴致缺缺的摄政王,突然表现出一副兴味十足的样子。” 铃铛…… 楚辞慢慢的咀嚼着这个词,脑海有不由自主的闪现凤瑾挣开他的搀扶,转身朝凤归麟走去的事。 那时候,凤归麟便是摇着一只精巧的银质小铃铛。 以铃声来控制人,怎么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他拧眉思索,想了许久都没有眉目,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霜城的经历忽然在眼前闪现。 铃声惑人,多为控蛊之术! 也有例外,比如齐国大公主兰心所掌握的摄魂之术。 楚辞一时拿不准是什么情况,只得召了麾下涉猎广泛、略精巫蛊相关理论的钱英杰。 “还有,主子,傅大家似乎对逍遥王与其他人不太一样。” 楚辞沉吟片刻,摆着手,示意他先将钱英杰召来。 凤归麟向来张狂,不曾刻意隐瞒过自己的行踪,在郊外宋氏墨坊与陌生人会面的事,同样被谢家暗卫深挖出来。 不止会面的详细时间,具体地点,就连二人大致说了什么话,都被谢家当中精通唇语的暗卫翻译记录了下来。 “摄政王起初有些爱答不理,二人没有谈拢,直到对方扔给了他一只铃铛,摄政王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好,至少愿意搭理人了。” “当时对方说了什么?” 听得谢玄追问,探得此事消息的两名暗卫对视一眼,将当日的场景高度还原…… 黑衣人摇头轻笑,惋惜的叹道: “凤瑾为人高傲、不肯屈服,简直武功盖世,摄政王殿下再怎么喜欢她,也不能轻易将她怎样。” 凤归麟伸出指尖,将真气凝成刻刀,懒散的刻着手中鹅暖石的动作微顿,左手微微用力,隐约能窥见凤瑾风姿的石雕,于无声中化为了粉末。 他眯了眯眼,有些危险的盯着前方不远,藏头露尾的人。 黑衣人不在意的笑了笑,右手一挥,一只银色的小铃铛从袖子处飞往了凤归麟的方向。 “不算交易,只能算是给摄政王的见面礼。 “今夜过后,凤瑾势必真气全无。摇动这铃铛,王爷想对她怎么样就怎么样,您的任何要求她都会照办,乖顺得很。” “哦,真有这么管用?有意思。” 凤归麟捏着银铃在手中把玩,眸中兴致浓厚,名明目张胆的怀疑着对方心怀叵测,却又无所谓的收下了这所谓的见面礼。 “小瑾儿最是调皮,能让她听话,倒是极好的,省得本王整日忧心忡忡。” 见到凤归麟毫不推辞的收下,黑衣人的笑都更加的响亮,竟还以旧友的口吻开起了玩笑: “王爷,喜欢一个人,要用心才行。” 凤归麟眯起眸子,嗤笑一声,轻浮的笑道: “本王对她,不仅用了心,还……用了力。” 场景重演便停在此处,谢玄已紧攥双拳,双目赤红,青筋暴起。 他预感自己可能中了圈套,却没想到事实比他预料的更加残酷。 敌人已经将所有的后续都安排好了,就等他自愿上钩。 嫉妒侵蚀了他的理智,他还真的傻傻的上勾了,亲自将他的陛下,变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谢玄死攥的右手,突然发狠的朝自己的脸颊砸去,巨大的冲击让他身体踉跄不止,连退了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的口中充满了鲜血的味道,他就那样逼迫着自己,将其咽了下去。 他悔恨不已,但凡昨日他细心一些,多想一些,就能避免今日的事。 凤归麟可就是凭借陛下真气全无的事,对名流权贵宣称,她只是个被楚辞豢养、用来替代她自己的妓子而已! 陛下就是陛下,是大禹的九五之尊,怎么能与妓子沾上关系! “谢玄,你所犯下的错,就算你被五马分尸、千刀万剐,都不能让人解恨!” 底下的两名暗卫被吓了一跳,慌张的喊道: “统领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谢玄咳嗽了两声,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慢慢的直起了身子,神情冷肃的扫视着近处的两人。 “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陛下找出来!” 二人受了吩咐,应下之后,遁于无形。 谢玄死死揪着胸口,面色难看的闭上了双眼。 以凤归麟狠戾的性子,陛下现在应该被…… 陛下,你……属下很快就能将你救出来的! 第381章 小东西你是不是仗着我宠你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381章小东西,你是不是仗着我宠你凤瑾身体沉重无比,如同陷入了泥沼,然而灵魂却越来越轻。 她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茫茫黑暗中,迷茫的朝远处隐约的星光走去。 她的梦,走得有些远—— “小师妹,这茶是我天机殿独有的安神茶,师父说,你平日有事无事就喝一喝,对你大有裨益。” 傅文清穿着一身飘逸的纯白色道袍,领口处绣着象征天机殿的黑色花纹。 花纹简洁难掩玄妙,无声中诉说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大道至理。 他习惯性的弯下腰,噙着温柔的笑,盯着面前略高于腰部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前挎着一只精致的小包,里边塞得鼓鼓囊囊的,见傅文清长兄般的劝着她,不由得撇撇嘴。 “你就说,师父什么时候教我算命吧!” 傅文清哑然失笑,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更正道: “什么叫算命? “你听清楚了,我天机殿先辈寻得大道,独创下窥探天命的法门,这叫推衍天机,街上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可不能与这相提并论!” 小姑娘翻了下白眼,敷衍的应道: “好好好,文清道长,你就说师父把我骗到这山旮旯来,什么时候才教我真本事? “我也不贪心,能学点儿能飞的本领就行,至少下次被人忘在塔顶上,我自己就能下来。” 傅文清和善的笑容微僵,抽了抽嘴角,抓住小姑娘肩上的背包带,就将准备遁走的人逮了回来。 “师父要求你必须倒背如流的那些书,你用心去记了吗?” 小姑娘暗自生恼,转回头,幽幽的望着将背包带勾住的家伙,拖长了声音诵道: “……讷若辨大,拙若巧大,屈若直大。穷不用其,冲若盈大;弊不用其,缺若成大……” 乱七八糟背了一通,听得傅文清一愣一愣的。 见此,便撇撇嘴,嚷嚷道: “还要不要倒啦?” 傅文清这才反应过来,她就是故意搞怪,特意把《道德经》第四十五章倒着背了出来。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傅文清以正确的顺序念了一遍,而后挑着眉头,轻哼一声,心如明镜般反问: “小师妹,你是不是想讽刺我?” “瞎胡说,我怎么可能讽刺大师兄?” 小姑娘理直气壮的为自己辩解,只是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这几句话倒是极好的话,最后也是,清静无为治天下,可这倒背,岂不是暗中将意思颠倒? “小家伙,真不愧是大禹的储君,奚落个人都如此有技巧!” 傅文清摇头笑笑,松开勾住她背包带的手指,放任她逃掉吐纳的早课。 小姑娘的视线中,勾住包带的修长手指慢慢松开,慢慢的变成了轻扣着杯盏的模样。 杯中的染着薄绿的茶水见了底,从里映出傅文清略显严肃的表情。 小姑娘蹙着眉,撑着下颌坐在石桌旁,安静的听着对面人的嘱咐。 “小师妹,虽然在你将师父规定的那些书目内容,熟记于心之后,师父会直接将百年的功力,通过灌顶的方式给你,但总归不是你自己的,用起来便不会那般得心应手。 “师父应该同你讲过,他的真气柔和如春风,可对你这种还未踏上修行之路的人来说,仍然危险万分。 “所以他会设下些禁制,防止你被反噬,安神茶你更需常喝,对你控制真气有好处。 “小师妹,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你都要记住师兄的话。” 小姑娘的注意力全放在“百年功力”上了,整个人神采飞扬,煞是夺目。 “师父会直接传百年功力给我,岂不是说,一夜之间,我就能跻世间一流高手行列? “师兄,你这么年轻,你才修得几年功力啊? “到时候,你怕不是我的对手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这便是乐极生悲。” 看着笑得太张狂,被口水呛住,咳嗽得脸颊通红的小姑娘,傅文清同情的啧啧着,转身离开了凉亭。 忽然之间,凤瑾感觉自己喉咙发痒,也不受控制的咳了起来,如同身受的感觉,让她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是用的小姑娘的视角。 她就是那小姑娘,小姑娘就是她,凤瑾。 还没来得及生恼的唤住,说完风凉话就离开的身影,天光迅速被吞噬,无边的黑暗朝她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宛若溺水的人,无法挣扎的朝深潭底下沉去。 潭水的重压快要将她挤得粉碎的时候,一道低沉撩人的嗓音,染着愉悦的笑意,戏谑道: “小瑾儿,你怎么还在睡,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凤瑾只觉得嗓音很是熟悉,眉头皱了皱,正不知如何从深潭中逃出升天的时候,喉间的痒意带来撕心裂肺的咳嗽。 她死死皱着眉,不受控制的咳嗽,逐渐感受到外界的风声,以及周身各种难言的,合起来要命的痛感。 她慢慢的、艰难的睁开了双眼。 一入眼,就是凤归麟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小瑾儿,你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是不是希望我再多要你一次?” 凤归麟噙着邪魅的笑,用充满侵略和暧昧的目光,与凤瑾对视。 小东西已经受了伤,继续怕是有些勉强,不过既然她想,他为何不奉陪呢? 受伤? 不听话的小东西,就该让她长长记性! 凤瑾的思维变得清晰,她已经想起了自己的处境,想起了之前所受的,来自于凤归麟的变态折磨。 她冷冷的看着装作柔情蜜意,实则心狠手辣的凤归麟,微微扯动了下嘴角,无情、讥诮、与不屑同时升起。 看了凤归麟一眼后,就撇过脸,敛上了眸子,在心里思索起梦中所见来。 想要从这变态手里逃出去,一直这样手无缚鸡之力可不行,如果真气能够恢复一些就好了。 在梦里,傅文清曾说,她的真气被下过禁制,天机殿的安神茶,也就是长极宫里常备的雪里藏春,现在傅文清所烹制的雪顶含翠,能够控制真气。 那么…… “小东西,你是不是仗着我宠你?” 思维被喜怒难辨的话语给打断,余光一扫,柔情蜜意的凤归麟,已经变成了阴晴不定的模样。 宠,呵,他是不是对这个字有什么误解? 第382章 陛下的茶言茶语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382章陛下的茶言茶语眼看着凤归麟的气息趋于暴戾,骨节分明的手掀住了被角,他整个人也准备欺身而上,凤瑾厌恶的皱了下眉,却又于瞬间换了表情。 “是啊,我就是仗着你宠我。 “小哥哥,我很痛,浑身都痛,心口还极为难受,你先让我歇歇好不好?” 因为经脉中仍有凤归麟故意留下的真气横冲直撞,身体也因凤归麟的粗暴对待而伤痕累累。 这导致她虚弱无比,睁开眼都用了极大努力,嘶哑的嗓音说着话,也如刚被生下的小猫,软绵无力。 她并不是有受虐倾向的人,她还想要逃离凤归麟的掌控,不管是示弱还是装乖顺,只要能休养生息就好。 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能受胯下之辱,越王勾践都可卧薪尝胆。 她也是陷入困局的帝王,她也有承受胯下之辱与卧薪尝胆的勇气,虽然,这两个词比之典故,多了浓浓的**色彩。 她的装乖,并没有引得凤归麟停手,但动作的目的性倒是稍微改变了。 凤归麟粗鲁的掀开被子,俯下身,上上下下的扫视着凤瑾,而后懒懒的敛了下眸子,不可一世的勾住她的下颌,凑到她的耳边低语: “小东西,叫我……主人。” 主人? 真是将她当做奴隶了么? 凤瑾内心嗤笑不已,看向凤归麟的目光越来越冷,越来越无情,就像从来不曾遇见过他。 她将讥诮深深的埋于心底,压抑的咳了两声,艰难的动了动身体,却牵扯到周身累累的伤痕。 她忍不住虚弱的痛呼一声,便可怜兮兮的喊道: “好吧,主人——” 尾音婉转,配上那嘶哑的嗓音,更似隐忍的娇喘。 凤归麟听得身体一紧,浓浓的**从心底升起。 看着那原本高贵冷艳、目空一切的女子,宛若被折了傲骨,乖顺无比、可怜巴巴的瘫在榻上,他心里就涌起一种变态的成就感。 这天底下,恐怕只有他,才能让她摇尾乞怜! 他梗住脖子,拼命的压抑着身体狂烈的躁动,维持着一副摄政王本该有的深沉,从旁边梨花木的小柜子里,取出几盒清香宜人的膏药,用指尖剜了朝凤瑾的伤口处抹去。 瓷白的肌肤上,尽是被粗糙的岩石磨伤的痕迹,斑驳、狰狞,却又带着备受凌虐的凄美。 半透明的膏体一抹上去,手下的人就疼痛的轻颤,艳红的伤痕在药膏的滋润下变得更加艳丽,衬得瓷白肌肤也更加白皙诱人。 凤归麟的喉头不受控制的滚动,抹着伤痕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发了狠。 “小东西,你还真会勾引人!” 酸爽的痛楚让凤瑾的整张脸都揪在一起,却没有发出更多的痛呼。 她虽然暂时受处境所控,决定对凤归麟百依百顺,但并不表明她心甘情愿的让步。 与凤归麟的对弈,从来都没有停止。 她攥紧了身下艳丽华贵的床单,将紊乱的、即将汇成低喘的呼吸憋住,心里早对凤归麟大骂不止。 如果她的真气完好,她势必要让凤归麟体会体会,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察觉她故意隐忍,凤归麟眸光渐沉,眯了眯眼,难辨喜怒的盯着将喘息压在喉间的的凤瑾。 右手搽抹着膏药缓慢移动,逐渐发力,空余的左手则探向怀里,从中勾出了一只精巧的银铃。 薄唇微启,牵了抹讥笑,低沉幽冷的嗓音随之响起: “小东西,叫主人,直到我满意为止。” 凤瑾眸中的冷光一闪而逝,转瞬便轻蹙眉宇,将喉中所有被压抑的动静释放了出来。 “主人,主,主人……” 凤归麟的嘴角慢慢上扬,眸子染上了赤色。 他呼吸不稳的哼了一声,幽幽的盯着凤瑾,沙哑着嗓音道: “你知道吗,小瑾儿,你的喘息是这世上最催情的药!” 听着凤归麟那本该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凤瑾全然无感,暗自嗤笑一声,就当起了复读机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竟还能保持清醒。 凤归麟以为的乖顺,都是她装出来的。 见凤归麟逐渐沉沦,她撇撇嘴角,适时软绵绵的唤道: “主人,我好痛,我还好饿,现在什么时辰了? “你不是说你宠我么,你怎么连我那么一点点的要求都办不到?” 凤归麟半眯着眸子,狐疑的打量着凤瑾。 现在她受铃声所控,怎么能有其他的反应? 仔仔细细的打量后,却见她一口一个“主人”,喊得更加小心翼翼和柔情蜜意,便认为铃声的作用只是扰乱人的认知。 不过能保留一分自我,倒也不错,毕竟这乖顺还能撒娇闹脾气的小瑾儿,才更有意思! 凤归麟顿时失笑,倾身到凤瑾的面前,与她四目相对,彼此的气息,都能被对方直接感受到。 “小瑾儿,怎么还饿了呢,难道这几日,我没能喂饱你?” “不是那个……” 凤瑾的脸,时机恰好的起了红晕,既有羞涩的缘故,亦有赌气的原因。 恼怒的呼出一口气后,扬高声音,有些气急败坏的辩驳道: “我是说的肚子饿了,没吃饭! “浑身……都没力气了。” 吼完之后,便暗暗思索着从凤归麟处得来的信息。 他说“这几日”,这说明自无涯楼琴会,已经过去好几日了,也不知这几日外边又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她的傲娇模样,引得凤归麟止不住的笑。 “好吧,看你这么可怜,主人就大发善心给你寻点儿吃食来,等你垫垫肚子后,再用别的方式喂饱你——” 凤归麟说的暧昧无比,轻轻的在凤瑾的额间印下一吻后,就满含笑意的站起了身。 “主人——” 行至屋中的时候,又被凤瑾急急的叫住。 凤归麟慢慢转回了身,噙着笑,戏谑的问道: “怎么了,可是舍不得主人?” 凤瑾端的乖巧可人,撒娇道: “我还口渴,我想喝茶。” “什么茶?” “雪里藏春。” “非得要那个?” “非得要,我就喜欢它,就像喜欢欺负我的某人一样,没有道理可言!” 凤归麟仍存一半戒心。 凤瑾趁热打铁,直接忍痛背过了身,瞎嚷嚷着: “原来,你说的话都是假的,说什么宠我喜欢我,都是鬼话!让我渴死了算了,反正都是个没人爱的小可怜…… “我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具,玩腻了就把我扔了,我看某个人现在就要把我扔了……” “闭嘴,不许闹! “你在家里等着,我去趟皇宫,去去就回。 “你就在这里乖乖等我。” 凤归麟黑着脸,转身跃离了卧房。 待他离开后,凤瑾呕吐不止。 那些话太踏马的恶心了,隔了好多夜,消化得都差不多的饭都要给她吐出来了!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需多久,凤归麟你这杀千刀的! 第383章 她娘头上有点儿绿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383章她娘头上有点儿绿凤瑾躺在榻上,强打着精神,观察起所处的环境来。 房间稍小,但格局设置得很好,屋中陈设并不算多,色调偏暗、偏红,有种阴森与神秘的感觉。 通过那些陈设,可以看出主人并非喜好银钱的俗辈,但与那低调截然相反的是,床榻以及上边的锦被,前方的地毯,周围的帷幔,都是极为华贵的存在。 凤瑾去过好几次凤归麟的卧房,她看得出来,这里并非是摄政王府。 可根据这符合凤归麟喜好的、沾满**之色的布置,她不由得猜测,此处是凤归麟除王府以外的另一处住所。 或许,是他真正的、愿意栖居的地方。 毕竟他曾经多次提及,摄政王府是困住他的牢笼。 凤瑾心尖微凉,既然此处是凤归麟真正的住所,那以他的偏执霸道的性格,应该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那她现在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一能逃脱的办法,只有继续忍受他的侮辱,静待体内真气的恢复。 “天机殿的安神茶啊,什么破师父,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这么好的逃离机会,她却没有能力抓住,真是可悲、可气! 正感叹间,人的气息忽然出现在凤瑾的感知范围内。 她真气全无,感知倒还敏锐,蹙眉观察一番,感觉到靠近院落的人,并非去而复返的凤归麟,便闭上双眼,装作沉睡的样子。 以不变应万变,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房门被人推开,来人的脚步声轻巧又略显大胆,似是早就知道,此间的主人已离去多时。 珠帘轻撞,他已经走到了厅中。 凤瑾闭着双眼,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目的,一开始就是她,因为对方的视线,从进门时,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凤瑾见过生死,遇过风浪,对这点儿小变故应付自如。 她的双手交叠于身前,呼吸平稳,胸膛起伏轻微,真像是熟睡一般。 来人侧身坐于床沿,端详了她许久,才伸出手撩开了沾在她脸庞上的、被尚未干透的汗液结成一撂的发丝。 有些怅然的将其捻开,便轻柔的抚向了她叠于胸前,因为抓挠地面而显得狰狞可怖的玉手。 若再伤得狠些,恐怕都可以看见指骨了。 “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来人忽然开了口,隐约带着愤怒,却又有些讪讪的。 自说自话的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将凤瑾的手小心的包了起来。 包好之后,就不在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静静的坐在旁边,端详了凤瑾许久。 大火烧灼物体的声音从院子四周传了出来,淡淡的烟气也朝屋子逸了过来。 凤瑾心里咯噔一跳,不受控制的怀疑,边上的这人就是来让她葬身火海的。 在世人眼中,她已经成了自己的替代品,如果她这“替代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这个世界就永远不会再有凤瑾这张脸,这个人。 他到底是谁的人,是凤颖么? 还是其他的,对她恨之入骨的人? 这个人既然能找到这个地方,还能知道凤归麟的动向,多半与造成她这个模样的幕后黑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他就应当知道,她只是真气全无,感觉的敏锐度仍然存在。 不醒来,才让人怀疑。 凤瑾缓慢的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 来人轻轻一笑,眸子里闪过追忆、得偿所愿,最后化为了对某种人或者事物的卑怯。 待看清来人的相貌,凤瑾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但她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微蹙着黛眉,用喑哑的、染着咳嗽的嗓音淡漠的问道: “是你?” “是。是我,好久不见。” 来人揭下了遮掩身形与面容的斗篷,露出了那张微染笑意的正太脸庞。 黑色的细辫缠着黑曜石打磨的小珠,应和着眼尾上挑的眼线,以及眼角仿若刻在血肉里的、形似女子花钿的、黑色异形火焰花纹。 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乖,有些坏。 院中的大火已经逼近了卧房,在窗户外张牙舞爪的恐吓着屋里的人。 凤瑾朱唇轻启,唤出了这个应该死去多时的人的名字: “宋屏。” 对方垂下目光,摇了摇头,有些欣喜,有些感慨的纠正着她的称呼: “我姓容,不姓宋。” “容?” 凤瑾皱起了眉头,视线掠过面前的男子,停在了越过窗户,侵蚀到房间里的大火。 这世上,有些姓氏是被独享的,比如凤,比如谢,比如宋屏口中的“容”。 凤姓是大禹皇族姓氏,百姓不得享有,即便有胆子用,也不敢拿到明面上说。 至于谢,谢氏一代就只有一个人有资格继承家族姓氏,这是谢氏族群的至高荣誉,其他人要是敢用,早被谢家的暗卫无声无息的处理干净了。 容姓,古往今来无论正史还是野史记载下来的,都只有先帝皇贵君容渊的家族中人才有。 除此之外,一概寻不到踪迹,就连流传于暗处的那些,都没有写过这个姓氏。 容之一姓,比之凤、谢更加神秘。 猛然间听到这个姓氏,凤瑾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宋屏点了下头,出声应道: “就是你想的那样,最开始听到真相的时候,我与你是一样的表情。 “我是不受父亲宠爱的庶子,对我最好的、算得上慈母的宋家主母,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真相倒是截然不同,把我当成亲生儿子照顾的宋家主母,竟然就是我的亲生母亲,至于那所谓的父亲,呵,区区一个走狗而已。 “一个走狗,又怎么敢对我显露关怀,就不怕上头人怀疑他心怀叵测? “忽然觉得他挺可怜的,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却是别人的女人。” 凤瑾忽然觉得,她的人生真是超级精彩,每天都能遇到不一样的阴谋,就连一个有着一面之缘的人,都能带给她如此大的震撼。 真是……比还刺激! 凤瑾一个激动,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得脸色绯红才稍微缓过劲儿,努力平稳着语气,试探的问道: “那容渊与你……” “是我父亲。” 凤瑾顿时心疼起凤鸣来,没想到不止宋老爷头上绿,她家身为女帝的娘亲大人,头上也绿了! 第384章 寻踪定位子母蛊 宋屏也察觉到大火逼近,从腰间掏出一只小银铃,轻轻摇了摇,凤瑾脑海一痛,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昏睡前,她还记得那只小银铃,与凤归麟手中的一模一样,却更有年代感。 凤归麟手中的是后做出来的仿品,她的脑中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宋屏侧过脸,为她简单的套了两件衣服后,便弯下腰,轻轻的将她抱了起来。 他看着曾经耀眼到让他不敢直视的人,乖巧的躺在自己的怀里,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银铃。 “只是子母蛊罢了。 “好好睡一觉,我这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说罢,直接将银铃抛于火焰之中。 大火轰然升起,将那处准备用来豢养凤瑾的院落,迅速吞噬,刺眼的火光,冲天的黑烟,将这处隐蔽之所暴露在世人的眼中。 刚踏入长极宫的凤归麟眼皮直跳,怀中用来控制凤瑾的银铃,发出一阵阵让人心焦的声音。 他停住步子,暗下眸光,将银铃捏碎。 银屑之中,赫然出现一只米粒大小、蜷缩时如同铁粒的小虫,焦躁的挥舞着十只细脚。 凤归麟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指尖一捻,就将挣扎不休的小虫捏碎。 “这是……蛊?” 蛊术一道,复杂繁琐,因属旁门左道,研究它的人,十之八九都未得善终。 因此,蛊术便不像巫、医、武、修行等有完善的系统,同一个事物,放在不同的小体系里都有不同的称谓。 凤归麟活于黑暗之中,对光鲜靓丽之下的波诡云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他眼里没光,心中阴暗,自然只能看到世上阴暗的一面。 他倒是听说过,蛊术之中,类似于子母蛊的东西,可以呈现出寻踪定位的效果。 之前这子蛊未被唤醒,便一直充当着铃铛发生的铜舌,现在忽然苏醒,必定是母蛊靠近或者出了什么意外。 想起被他单独留在房里,毫无反抗之力的凤瑾,他心里暗叹不好,转身就朝来处飞掠而去。 一定不会有人根据这东西,找到他的藏身之地的! 红色身影一晃而过,留守于长极宫的夜二,慢慢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凝重的皱了皱眉,沉声吩咐道: “你将摄政王来此,却又在半路慌张离开的事,禀报给统领大人,陛下在摄政王的手上,说不定摄政王刚才脸色忽变,就是因为陛下。” 思索着好久没说过凤瑾所说的rap的夜十一,停下了将近日发生的热闻,编成朗朗上口的词句的想法,严肃的从角落里冒出,对夜二行礼之后,身负重任的朝宫外掠去。 听说他家统领大人硬气了一回,将陛下……咳咳,一会儿见上,得旁敲侧击的印证一下。 统领大人,威武! 夜十一出现在谢玄面前的时候,谢玄正气息冷肃的盯着摄政王府。 他几乎将云都所有可能藏住人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但始终没有凤瑾的下落,如今,就只剩下这摄政王府藏得极为隐蔽的密室了。 “统领大人。” 夜十一按住心中激动,对谢玄行了个礼,得他点头后,才出声回禀: “摄政王刚才出现在了长极宫,但不知为何,忽然神色大变的离开了。 “二哥让我来告诉你,说不定能有陛下的线索。” 谢玄紧皱起眉头,思索着夜十一的话。 夜二是十九玄卫中最睿智沉稳的一个,他说凤归麟去长极宫可能与陛下有关,应该不会差的。 抬头紧盯着夜十一,有些冷煞的追问道: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夜十一转身,看向了东边薄雾涌动的地方。 以这个季节傍晚的山野来说,有薄雾涌动极为正常,可细看之下,薄雾的某处又有些浓重和发灰,这分明不是自然升起的白雾! 谢玄转头盯了夜一一眼,授命他暗中强攻摄政王府,将里边每一个角落都查个一清二楚,自己则带着夜十一,急速朝东方飞去。 火烧得很快,待凤归麟回去之后,就只剩下发黑的断壁残垣了。 他眸中血色上涌,发了疯似的朝卧房的位置奔去,看见倒塌的房梁,被一堆砖瓦立柱遮掩的床榻,那被他关押起的阴暗,如大海般翻涌出来。 他就那样不带任何防护的,将骨节分明的手朝未熄的炭火抓住,疯狂的翻动着废墟。 “凤瑾,凤瑾,本王不是让你乖乖等着么,你把房子烧了做什么? “你别以为你死了就可以摆脱我,我告诉你,不可能的,即便你只剩下骨灰,都只能与我在一起! “你又不听话了是吧,嗯?” “你是不是故意如此,就想要我对你的惩罚?” 他翻了很久,什么都没有翻到。 他慢慢站起身,眯着黑暗涌动的狭长双眸,握紧了不停从指缝漏下的白灰,戾气十足的碾着脚底的一块形似指骨的炭火。 火星迸溅,湮灭于废墟之中。 谢玄随后赶来,见此死握着拳头,咬着牙将字句从口中逼出: “你杀了陛下?” 夜十一瞬间僵住身体,不可置信的盯着立于断壁残垣中的艳红身影。 什么,陛下死了? 凤归麟受扰般的蹙了下眉,极为缓慢的转过身,看见双眼充血,怒意十足的谢玄,慢慢勾了抹邪肆的笑。 “你说,本王杀了她?” “凤归麟,你这个变态、疯子! “你不是喜欢陛下么,你怎么下得去手!” 刀光剑影于无形中升起,凛冽的杀意,让夜十一心惊胆战的退开。 “本王……为何下不去手?” 凤归麟邪笑着,只扫了谢玄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似是这一眼,都是恩赐与施舍。 “奸夫与淫……什么妇? “她能背着本王与野男人厮混,就应该想到结果。 “火焰能够净化一切,你这狗奴才将她弄脏了,本王没办法将她洗干净,就只能…… “你不知道,被烧死前的这几日,她在本王身下,有多么放荡,一口一个‘主人’,还有什么‘求主人疼惜’,‘求主人垂怜’,叫得嗓子都哑了。 “真是啊,叫得人气血上涌!诶对了,你这太监怕是不明白什么是气血上涌吧?” 听着凤归麟用各种粗鄙的话,贬低着自己的陛下,谢玄心中怒火暴涨,已不再同他多说废话,直接动起了手来。 他要为他的陛下,讨回公道! 还要带着她的骨灰,离开这肮脏的地方! “想杀本王?呵,不自量力!”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85章 陛下的头脑风暴 战斗的余波,将三丈以内的地面清理得一干二净,飞溢的气刃,无声中斩断了远处刚冒的绿芽的枝条。 虽是如此,卧房所辖的范围,就像有人在暗中故意保护一样,连一粒灰尘都没被掀起。 里边有凤瑾的骨灰,他们都不希望她凄惨的落往别处。 二人的你死我活,骇得夜十一吞了吞口水,他完全不知道该不该帮忙。 纠结了一会儿,终是说服了自己,对废墟中的交锋视而不见。 这是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他一个小下属,还是别去掺和了,容易引火烧身,还要被人记恨。 只是可惜了陛下,一代绝世高手,睥睨万物的九五至尊,艳丽无双的倾国美人,就这样成为了历史。 史书上唯一能留下的“浓墨重彩”的一笔,就只有“暴君”二字。 夜十一深感惋惜,其实,凤瑾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坏。 说她心机深沉,敢问朝堂之上的官员,谁没有极深的城府? 说她残暴不仁,他见到的她所做的最残暴的事,好像就只有将他家统领大人,虐得死去活来? 说她喜怒无常,身为帝王,喜怒不形于色,这不是基本素质么? 欸,陛下这一走,就没人能给他们讲精彩纷呈、妙趣横生的故事了,也没有人教他们如何演戏了。 他们统领大人,要孤独终老了! 他们这群玄卫,怕是要退役了! 夜十一胡思乱想间,踢到了一个金属质地的小东西,东西卡在地砖的缝隙里,已经变形,却又没完全变形。 他好奇心十足的将东西捡起来,眯着左眼,对着日光打量,自言自语道: “这看起来怎么像个小铃铛?” 一阵暴戾的风刮过,食指与拇指尖就变得空空如也。 两根指头颤动个不停,等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它们是因为剧痛,才不受控制的。 两位大佬争夺的余波,差点儿切掉了他的指头,不,他感觉整个人都在阎王殿徘徊了一圈儿。 “铃铛?” 凤归麟捏着变形的金属物件,危险的眯起了凤目,周身的气息除了暴戾,更多了阴沉。 他的这处院子,有外人来过。 那小东西,骨头硬着呢,可不像寻死觅活的人,莫非…… 凤归麟的视线在废墟周围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床榻的方向,大步走过,蹲下身在上边翻找起来。 谢玄察觉到了异样,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沉下眸光,来到了凤归麟的旁边。 凤归麟最喜欢的,就是当着那些将凤瑾视若神明,视作典雅尊贵女帝的野男人的面,用最粗俗的话将她贬入泥沼,同时宣示主权。 那些爱而不得的可怜虫,他们爱而不得的女人,却是他可以随意亵玩的身下人! 每次这样,都会让他得到变态的满足感。 这一次,他仍旧嘴贱。 “本王在找一只脚环,是本王在小东西不胜恩泽时套上去的。 “那东西质比玄铁,劈不坏,烧不化,如果没有钥匙,除非将脚给砍了,不然这一辈子都得戴着!” 他再次成功的将谢玄激怒。 脚环,由脚镣演变而来,原先是为了控制犯人的行动能力,后来经由某个风流的王爷之手,成了上层人士专用来宣告对某个奴隶的主权的器物。 奴隶,在大禹这个崇尚自由的国度并不常见,不过像那些不得官方授权,暗地里做着腌臜生意的花楼倌馆倒是极多。 那便是这自由国度背后的黑暗世界了。 凤归麟竟然将脚环套在了尊贵的陛下身上,他怎么敢如此侮辱陛下! 谢玄甩了夜十一一个眼神,让他通知暗卫摸排院落周围的情况,查探有关凤瑾的蛛丝马迹,便又不畏生死的与凤归麟对上。 此处的争锋,凤瑾一概不知,如果知道,定然恨不得将二人虐得死去活来。 这俩人,可是造成她陷入龙潭虎穴的罪魁祸首,不想着如何救她来将功补过,竟在此地掐起了架来! 只是她不知道,因为她尚处昏迷当中。 宋屏抱着她一路前行,最后将她放在了一处幽深洞穴的石床上,犹豫的看了她一阵,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现在,已经拥有了与苏北争夺的力量与底气,可他的前方,又多了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她又不可能喜欢他,像之前那样孤注一掷,背叛家族,根本不值得。 更何况,这一次,他承受不起背叛的后果。 “曾经种种,与我而言不过是一场梦,我也曾为你孤注一掷过,就当是为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落幕。 “至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再无瓜葛。 “凤瑾,活于世上,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即便是自己不曾喜欢的路。 “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宋屏低叹一声,越走越远。 身影逐渐被远处的光亮吞噬,他分明是踏入了光明,却好似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中。 凤瑾虽然无法睁眼,却能听见他说的话,正是如此,才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忧。 宋屏是苏北的伪表弟,不过现在证实是亲表弟了,这人给凤瑾的第一印象就是,乖顺的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一点,从他为了躲避家族视线,变为乖巧小正太混入凤珠后院,成为她众多侍夫中的一员就可以看出来。 凤珠? 猪……好像叫凤姝,她都快忘记这个结局悲惨的假妹妹了,罢了,不管了。 宋屏……容家人,先帝皇贵君容渊的子嗣,这么说来,他与凤颖岂不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那这件事,是不是与凤颖有关? 凤瑾通过自己的智慧与脑洞,将前前后后的事,全部串了起来。 幕后之人不对她直接下手的原因是,她本就武功盖世,加上身边有谢玄形影不离,谢玄可以直接调动谢家那些无孔不入的暗卫。 而且她为人理智、冷漠,没有偏执的事物,对一切接近她的东西,都存有警惕……说白了,小说看多了,总感觉有人要谋害她。 综合所述,想要直接动她,难上加难。 但谢玄的情况就不太一样了,他虽冷血坚不可摧,可因心系于她,便有了破绽。 抓住这破绽,比如嫉妒,穷追猛打,就可让他调转枪头,对她生恨,做出一些不可控制的事情。 理智一无,就不再有警惕之心,自然而然的,成了别人谋害她的帮凶。 再论凤归麟的所作所为,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还知道她半个时辰前真气才出现异常的事,看起来像是早有预谋。 他爱的偏执又病态,从来有没有掩饰过,想要将她囚禁起来的冲动。 她真气全无,就是最好的机会。 无论他有没有察觉到阴谋,他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样一来,她就被成功的带离谢玄的身边,消失在谢家暗卫们的视野之中。 凤归麟不喜欢人,只要找到他用来囚禁她的位置,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将她抓走。 她堂堂大禹女帝,武功绝世的存在,这就样成为了任人拿捏的阶下囚。 这番阴谋,设计得真是精妙绝伦! 她这熟悉套路三百种,算无遗策的穿越者,都忍不住拍手叫绝! 凤瑾不怪敌人太聪明,就怪那俩猪队友! 她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手无缚鸡之力,睁眼都费劲,说不定正身处敌人老巢。 这种情况想逆风翻盘,怕是难了! 感叹间,数道脚步声慢慢逼近。 凤瑾心头一紧,连忙放缓自己的呼吸。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86章 陛下不在我就是王 逍遥王府里,凤颖计算着自己的最后期限,沉着脸略显焦躁的向宋屏吩咐着继位的准备,傅文清在无涯楼单独同她说的话,让她升起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如果他真的就是给她吊丧的乌鸦,那么,还不如再博一次,反正如今,时间已所剩无几了。 “钦天监占卜,六日后是最近的一个吉日,本王登基就放在那一天,时间很紧,你速去安排。 “凤归麟那人一向心思难测,凤瑾在她手上,虽然他已经对百官宣称那只是个冒牌货,但料不准他什么时候被凤瑾迷得换了主意。” 凤颖站在窗户处,微微仰头,看着外边风云不定的暮色,心跳的节奏越来越乱。 眉头忽然一皱,死瞪着双眼,伸出手一把掐掉了,金丝楠木雕刻组装的花架上,含苞欲放的兰草,用力一捏,发泄般的甩到了地上。 “凤瑾!傅文清!你们,都该死!” 低吼之后,便压着怒意,转头看着面容呆滞的宋屏。 “南地那边,有没有派人过来? “我分明已向他提过,要借用一些人手,他到底有没有应?” 宋屏无神的眼珠微微转动,自然的将视线的焦点落在凤颖的脸上,他假装对“南地”全然不知,只以下属的身份,说了件让凤颖高兴的事。 “主人,女帝已于今晨葬身于大火之中。” “你说什么?” 凤颖的瞪着眼睛,显得有些骇人。 宋屏有些机械的回道: “摄政王将她囚于隐蔽之处,不知怎么的,那地方于今晨起了大火,将原有的一切都化作了废墟。” 凤颖对凤瑾的忽然出现,以及现在忽然的死讯,弄得有些心情复杂。 她已说不上该是震惊还是庆幸,每一次她想尽办法的杀凤瑾,最终都有恶果反食其身,所以她才绞尽脑汁的布局,让凤瑾的身边人动手。 原以为今世只能抗逆天命,强登帝位,没想到竟来个了这样的结果? 她隐约有些怀疑此事的真实性,毕竟以凤归麟对凤颖的偏执到令人心惊的爱,是不是可能放任别人动她一根毫毛的。 可转念一想,就是因为这份偏执,才无法接受凤瑾与别的男人沾上关系,做出极端的事也是能够理解的。 “如此也好,少了个心腹大患。 “你先退下吧。” 宋屏拂身之后,恭恭敬敬的退下,一离开书房,无神的目光便恢复了深沉。 刚跨出房门,走到院子里,右边回廊的拐角处有一个人朝他投来目光,他皱了下眉,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 “何事?” 声音平淡,略显倨傲。 下人警惕的环视四周,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折叠了多次的信件,呈到了宋屏的面前。 “公子,那位沈公子又来催了,问我们何事才能兑现承诺?” 宋屏懒懒动手,便将信件夹在了食指与中指之间,摇晃着打量了两眼,并指一甩,就将下人小心护来的信件扔到了地上。 窸窣之声,从信纸之间传来,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风声。 宋屏在衣襟上蹭了下手指,嘴角勾了抹笑,有些玩世不恭的回道: “兑现承诺?什么承诺?” “就是……” “你以为,主上会有那闲工夫给那女人解蛊? “那女人,早就没救了。” 宋屏像是想起了自己,语气带上了淡淡的嘲讽。 “自古深情留不住,执着于此,没有结果。” “那我该如何回复?” “你就说……谢谢他的帮助了。” 宋屏回转视线,不带任何情绪的望了书房一眼,对下人摆了下手,大步向外走去。 他才走到王府的花园,就听到喧嚣声从街上传来。 浓浓的黑烟,宛若传讯的狼烟,急躁的从天边连成一线,一路朝这边烧来。 宋屏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健步如飞的朝大门奔去,就看到本该人声渐悄的大街上,涌满了惊慌失措的百姓。 先是皇宫冲天的大火,后是摄政王府诡异的大火,现在又是从郊外一直蔓延至城中的大火,“火”之一字,已经让百姓闻之色变! 宋屏拧着眉,还没听清惊慌奔逃的百姓,嘴里嚷嚷的言语,就看到一身夺魂的红衣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 百姓刹那间就不见了。 红衣出现的地方,必然有大火腾起,有房屋倒塌,有尖嚎阵阵…… “吵死了。” 祸国殃民的人受扰般的蹙了下眉,阴沉而暗含嗜血之意的勾人双眸,只分了一丝余光,给短短片刻便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可怜虫们。 轻视,是他能给的最大的恩赐。 “不过是一点儿火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说话的语气既慵懒又阴森,让人周身发毛。 不过是一点儿火而已…… 这“不过是一点儿火”的火,可是从郊外一直烧到城中,直奔皇宫而去呢! 百姓如何想,凤归麟不在意,反正他觉得自己做的没什么大不了,皇宫他都烧过了,如今只是烧几座房子,有什么大不了? 如果他们非要怪,就怪凤瑾好了,毕竟是凤瑾惹得他生气的。 “凤瑾,你最好没有伙同另外的野男人来骗我,否则……” 凤归麟缓缓抬头,望向了偏北的位置。 那里房屋低矮,街道宽阔,人流却不算多,那里一向守卫森严,只因,那里建造着兵部的火药库。 眺望了片刻,视线就被逍遥王府匾额下的疑惑打量的人影给吸引,极为随便的偏转了方向,将势头指向了逍遥王府。 城防军救火的速度根本没有凤归麟放火的那么快,他们还没想清楚凤归麟是如何办到的,眨眼间,有多了两个起火的大宅。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个,就是逍遥王府。 凤颖听得喧闹,已经从王府里出来,猜测到凤归麟下一步做法后,一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凤归麟,你想干什么?” 她已经带上了女帝呵斥臣下的语气。 凤归麟懒懒的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叹道: “什么是‘摄政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陛下不在,我就是王!” 话说一半,就将视线落到了宋屏的脸上。 三步之遥,凤归麟眯着眼,沉默下来,片刻之后,残忍发笑: “你,碰过她?” 凤颖发怒的同时,又隐约变得迷惘。 宋屏眸子一转,想到什么后,刹那间瞳孔一缩,厚着脸皮敷衍道: “摄政王,您在说什么?” 凤归麟的气势,压得他完全无法隐藏。 凤归麟凤眸微眯,幽幽反问: “你说呢?” 他的鼻子很灵,他嗅到这家伙身上沾了属于他自己的味道,要知道他离开凤瑾之前,凤瑾里里外外,都沾满了他的气味。 他的味道,已经完全掩盖了属于她自己的味道。 所以,这个人,在火起之前,一定见过凤瑾! 第387章 凤归麟的毒舌 凤归麟抬手就朝宋屏袭去,在宋屏慌忙躲闪的时候,火焰直接从他脸庞擦过,悠悠的落到了王府大门之上。 火焰奇异,一接触到实物,就不受控制的暴涨起来,就如之前摄政王府的大火,却又隐约不一样。 “呵,贪生怕死的蝼蚁! “你说说,她现在到底在何处,你又从哪里来的胆量碰她? “这件事,她有没有参与?” 凤归麟一连抛出三个问题,根本不给宋屏喘息的机会,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来要答案的。 宋屏被凤归麟的气势压迫得脸色泛白,纵然自诩见惯了风浪,面对凤归麟,他也只有咬牙强撑的份儿。 一瞬间,他更加深刻的体会到自己与凤瑾的差距,心里对正走上的违背本心的路,也生了坚定走下去的信念。 一个人可以生来凄惨,只要有钱,有权,有震慑他人的力量,就能活得自由。 宋屏缓缓挤出了一抹笑,配上那一身深沉的黑衣,头上颇显不羁的细辫,显出了几分勾人的坏。 “摄政王说什么,在下听不懂。 “在下蝼蚁,自然比不得摄政王尊贵,您要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赴汤蹈火也要为您办到。 “当然,在那之前,请王爷先征得我家主人的同意。” 他将凤归麟的注意力引到了凤颖身上,听闻此话的凤颖,神色更为震惊。 “宋屏,你,你没有被控制? “不,不可能,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我是被控制了……” 不过不是不是你,我一生下来就成了别人的棋子。 宋屏嘲讽和悲叹的情绪,在脸上一闪而逝。 如果不曾知道真相,他的心不至于如此悲哀。 蛊毒发作,三次攻心,回天乏术,当初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哪能想到他身体里还有更凶残的蛊虫,只是一直沉睡,才让凤颖得了逞。 可惜凤颖没有思考过的是,他一个该死的人,又怎么能成为她顺从的傀儡,还保持着人活着的模样? 当然是早年间就种在身体里的蛊,将凤颖所下的蛊吞噬了的原因,毒虫相逢,必定相残,这是蛊虫炼制的基本要素。 以毒攻毒间,他竟然捡回了性命。 二人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让凤归麟低笑个不停。 “死到临头都还不忘眉目传情,还真是……让人感慨不已!” 话还未落,就已拍到了宋屏的肩上,仔细看去,就可发现,手掌之下垫了一方红绸手帕。 经脉俱裂的痛让宋屏眉心揪成树皮,即使知道自己命在旦夕,他的心里还是不受控制的想到了别处: 凤归麟隔了方手帕才攻击他,是在嫌他脏…… 靠,他昨晚才沐浴了的! 凤颖不知他心头所想,却被他勾得满腔疑惑,想要知道变数究竟出在哪里,便厉声喝着凤归麟: “打狗还要看主人,摄政王,你今日不仅烧我府门,更伤我奴才,你这番作为,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呵呵,妥当?本王还真不知道什么意思呢!” 凤归麟凤眸半眯,长袖一挥,就将经脉俱损的宋屏,摔到了府门处。 一经接触,火舌沾在他的身上,疯狂肆虐起来。 若有若无的肉香飘散在空气中,竟引得空腹半日的凤颖,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唾沫,察觉到肉香来源后,就阴着脸作呕起来。 “凤归麟,你不要得寸进尺!” “怎么,你想杀我? “可惜了,你设计了这么多次,都没法取走本王性命,还真是……愚蠢的得紧! “你爹娘生你的时候,都没先剖开你脑子看看? “撒点儿香料,就可做街边叫卖的豆腐脑,这样的小孩儿,留下来做什么? “哦,卖豆腐脑!” 凤归麟掩唇笑了起来,长长的袖子掩住口鼻,分明是一副嫌弃的模样。 二人虽仍站于原地,无形的交锋却早已开始。 就在凤归麟准备动手,给予凤颖重击之时,一群黑色的虫云于瞬间出现,遮挡了他的视线,扰乱了他的行动。 待用火将虫云消灭之后,身负重伤的二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凤归麟眸光渐沉,缓缓勾唇,说了句: “有意思。” 大火迅速朝王府内涌去,很快,才修缮了不到三个月的逍遥王府,就陷入了火海之中。 大火刺眼夺目,照得人精神恍惚。 凤归麟似乎看到了当年,从晋阳王府逃出来时,自己的惶恐和迷惘。 惶恐的是,他要游荡于善恶难辨的人海之中,迷惘的是,他找不到未来的方向。 他本该恨极了晋阳王府,然而,当它在他眼前渐渐被大火吞噬的时候,他又觉得悲伤。 那是困了他十几年的地方,给了他所有的不幸与恐惧,又是给他遮蔽了十几年风雨的所在,拦住了外界纷繁的尔虞我诈。 还真是充满了矛盾与讽刺! “既然都被烧了,那这上边,就不该有新的建筑!” 他气息幽冷的转身,大火顺从他的心意,将奢华的逍遥王府,化为了废墟。 他眯着眼,看向了远处,冷森森的笑道: “小东西,你别想逃!” 凤瑾只觉得后脊一凉,思维重归清后醒,便注意到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 翠宇雕梁,珍珠壁画,沉香做椅,玄冰为床,鲛绡成幔,海兽点灯……整个形似大殿的房间,笼上了一层梦幻的雾蓝。 她睁开眼,疑惑的打量着四周,准备从玄冰床上坐起,就听到遥远的脚步声回荡在幽深的长廊之间。 黛眉将将蹙了一下,双臂也才撑住床榻,朱唇间便多了一根骨节分明的食指。 抬眸看去,面前多了一位身着墨绿衣衫,五官挺立,气息神秘的男子。 他只是轻轻的压住她的唇珠,用那双遁离红尘般淡漠的双眼看着她。 他没有说一个字,甚至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凤瑾却懂了其中意思,听话的噤了声。 耳边留意着外间长廊的动静,双眼则一直盯着这犹如神迹般,忽然出现在面前的人。 “你是……” 长廊中脚步声渐远,凤瑾黛眉微蹙,思忖片刻后,不算肯定的补充道: “贺察?” 男子垂下睫羽,慢慢收回手,偏转了视线。 第388章 化茧成蝶飞蛾扑火 凤瑾蹙起眉头,看着他不发一言的转过头,慢慢起身,在这间偌大的、密闭的房间里徘徊。 白色的冷气不停的从玄冰床上,贴着地朝四周无声的涌去,墨绿色衣摆扰动着白雾,好似要遁入无人能至的虚无世界。 凤瑾的心蓦的一紧,将腿从冰床上移下,赤着脚就朝他走去。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更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就是不原意他消失。 ……或许,只是心善的她想要拯救一个,看起来像要走上黄泉路的人? “喂一一” 凤瑾惊扰了原本安静的白雾,一路“风起云涌”的到达了贺察的身后,心中思虑重重,开口却只有简单的一句: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贺察这个人,周身都充满了神秘,她不清楚他的身份、背景、目的,以及敌友情况,对于他的了解,仅限于“贺察”二字。 贺察像是没听见一样,双手垂于身侧,自顾自的观察着屋中的布局陈设。 整个房间,除了自己的心跳,凤瑾没再听到任何的声音。 心里迷惑重重,加之身处陌生之地,又让她思虑重重,几番叠加,便忍不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来。 “宋屏是你什么人?” 贺察脚步渐缓,随之停在了凶煞海兽模样的灯座上,对于凤瑾的试探,根本没放在心上。 一次两次被忽略,凤瑾已经有了点儿脾气。 不在乎他之前在药王谷救过自己,用明目张胆的怀疑语气质问道: “你与此处的主人,到底什么关系?” 不然,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地一看便知位置隐蔽、戒备森严,说不定离幕后黑手极近。 她是被人几经辗转的绑来的,能够深入敌营腹地可以理解,那他呢,总不能说游玩时不小心误入吧? 能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敌人的朋友。 贺察的视线,落在海兽灯上幽蓝的火焰许久,才慢慢转身,一言不发的望着凤瑾。 眸光平静淡漠,口中不曾说过斥责言语,凤瑾却忽然感到心慌,后悔自己刚才不该那么直白。 在那丝毫没有责怪之意的目光之下,凤瑾心虚的偏过了头,故作沉浸的观察着另一侧的海兽灯。 海兽头大身小,皮外长着粗刺,整体由一种暗沉不透的晶石雕刻而出,大张的嘴巴周围,镶着一排细密的黑色石头。 舌尖的位置,摆着一叠奶白色的油膏,幽蓝的火焰在油膏的上方跳动,映得黑石冷光森森的,倒像是真正的牙齿。 凤瑾顿时有种“那东西本是活物”的荒诞想法。 不由自主的抚摸着冒着鸡皮疙瘩的手臂,视线不小心向侧上方移动,正好对上了贺察的双眼。 “凤瑾,我不会害你。” 说完,他便向昏暗的房门的方向走去,慢慢的淡化在玄冰床涌出的白雾当中。 这是凤瑾第一次听见贺察叫自己的名字,诧异之后,便是满满的复杂。 她的心很不好受,明明不过几面之缘,明明他对她说话的字数,不超过二十个,明明…… 可她内心深处却隐约有个声音在迷惑她,说贺察并不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了。 她想要往房门处追去,抓住那假装消失,实则隐藏暗处的家伙,身体却踉跄的后退,几步之后,就将自己摔到了玄冰床上。 她的回归,让冰床上的白雾倾泻得更加明显,一刻之后,偌大的房间,已经被冷气遮掩,让人看不清墙后的挂画,也看不真幽蓝的灯火。 凤瑾跌坐在床上,怔怔的思索着贺察话中的含义,极度的安静,让她的耳朵都出现嗡鸣的感觉。 困倦逐渐侵袭,她不受控制的闭上了双眼,呼吸清浅的躺在了玄冰床上,就像一个被冰封千年的美人。 房门之外的幽深长廊里,本来远去的脚步声,在此刻轻巧的、真正的远去。 “主上,人已经被安置好了,您可要过去看看?” 侍从弓着身,不敢直视上方的俊朗青年。 青年摆弄着桌上冰蓝色的茧蛹,一声细微的动静之后,茧蛹破开了一条窄缝。 青年伸出手,两指一捻,就将茧蛹撑开,然后从里边拈出一只流光溢彩的蓝蝴蝶来。 侍从还未感叹破茧成蝶的奇迹,就看到上方的青年,嘴角勾着笑,拈着蝴蝶的翅膀就将它放在了跳动的火焰上。 “呵,破茧成蝶……飞蛾扑火? “蝼蚁之命,还真是短!” 噼啪一声后,流光溢彩的蝴蝶便成了爆浆的焦香之物,落在了侍从的脚边。 侍从顿觉后脊发凉,慌乱的心跳,已在灯油炸响之后闹起。 “你刚才,想要禀报什么来着?” 青年懒懒的一句问话,就让侍从膝盖酸软。 “属……属下,属下想禀告主……主上,凤瑾已经被安……安置好了,主,主上,可要去……看看?” 青年优雅的用锦帕擦拭着双手,懒懒的扫了眼,被他的感慨吓得魂不附体的侍从,轻笑一声,语气舒缓的说道: “不用了。 “如果她设法逃走,你就顺她心意,让她在本座的地盘散散心,就当……提前熟悉地形好了。” 青年的话,侍从不觉得是宠溺,更觉得是戏弄。 猫儿抓到老鼠,不都得将其玩得精疲力尽,心生绝望,放弃反抗才甘心么? 侍从强忍心中的畏惧,行李之后,艰难的从屋子里离开。 一见到外界天光,嗅到外界冷入喉的空气,他才惊觉自己呼吸断了好久,已经快要在无意间将自己给憋死了! 待他稍微恢复了状态,便有一个人衣衫与他近似的人上了前,恭敬的行礼后,问道: “主上可在里边?” 他端着架子,高冷的点了下头,提步扬长而去。 若观察的够仔细,就可以看到二人均是一身黑衣,铁铸腰带,肩缝暗红布段,一看就觉得二人定非正道。 只是二人之间的差异,在肩上凸显出来,暗红布段上的黑线交叉所织的网,侍从的比行礼的那人密得多。 房门被扣响,后来的那人去到了青年的面前。 “主上,少主和屏公子已经被救回来了。” 料想中的赞赏并没有出现,上首的人反而意味不明的反问: “救回来了?” 重音,落在“救”字之上。 第389章 楚辞说他太难了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发生什么事了,竟需要你去救?” 听得青年发问,黄先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他细心的藏起那一丝邀功的想法,恭敬的禀报着来龙去脉。 “……摄政王发了疯,从城外一直放火到城中,烧毁了好多住宅。 “本来他是直逼皇宫而去的,不知是怎么的,临近逍遥王府附近,就改了方向,盯上了恰巧出现在府门处的屏公子…… “属下见他对少主与屏公子不利,心中担忧万分,便在关键时刻出了手。” “你的意思是,宋屏掳了凤瑾,没料干净后事,惹得凤归麟察觉出了端倪?” 平平淡淡的一个问句,再次让黄先紧张起来。 他说的意思明明侧重于自己将凤颖与宋屏救于危难之中,可不是要说坏话的。 虽然宋屏不像少主凤颖那般,自小在主上的关注下长大,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主上的血脉! 以后究竟是谁继承主上的势力,还说不准呢,要是他现在让宋屏得了主上的不喜,那以后必定要被给小鞋穿! 黄先连忙解释: “主上,不是这样的,屏公子做事还是……” 话未说完,就被青年低沉的嗓音打断: “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你还救他做什么?倒不如死了干净。 “本座这里不养废物,让他们立刻滚出去。” “可少主与屏公子都重伤在身?” “是生是死,全凭造化。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没本事。” 宋屏奄奄一息的躺在茅草屋内,门口是凤颖死皱着眉头,紧紧的盯着山中若隐若现的楼阁殿宇。 正思索间,就见到将她们救出来的人,从远处渐渐走来。 “少主,属下已经通过特有的传信通道,将消息传出去了,主上那么关心你,知道了您受伤的消息后,一定会尽快赶来的。” 言外之意就是,容渊现在并不在此。 凤颖又望了层峦叠嶂间的楼阁殿宇,犹疑的皱了皱眉。 她不相信容渊没在此地,但她又无法说服自己,毕竟即使身为他的女儿,她也从来都不清楚,他到底会在哪一个地方。 古语有云:狡兔三窟。 容渊此人,城府极深,藏身之所何止三窟,或许,她连一个真正的据点都没有到达过! 黄先为难的看了眼草垛上烧伤严重的宋屏,再看着凤颖,忧心忡忡的说道: “少主,主上不在,此地难保安全。您与……现在都受了伤,还是先找医师治疗一番比较妥当!” 凤颖碍于伤势,担心遇上凤瑾一系的人,会遭遇危险,便暂压住内心重重疑惑,勉强的答应与黄先一起,带着宋屏离开。 云都,或许是因为这里的百姓最为富足,不用为生计发愁,此地向来是谣言传得最快的地方。 城中的大火将将被熄灭,妻离子散的苦主还在捶胸顿足,关于摄政王与当今陛下暗卫统领,因争风吃醋而斗得你死我活的消息,就已传得漫天飞。 有人自称亲眼所见,二人在城外打斗时,招招指向对方要害,双眸赤红,面容凶煞,已恨不得将对方当场斩杀! 话说,起因关于一个与暴君相貌神韵都极为相似的女子,一个由光风霁月楚丞相豢养、调教多年的妓子。 争风吃醋的两位主角,本就是云都大佬,如今再来一个权倾朝野、摄政月余的丞相,八卦的热度,已让云都的百姓升至夏日的高温。 有人戏说人非圣贤,纵然谦谦君子,也抵挡不了美色的诱惑,这叫食色性也。 有人唾骂道貌岸然,明里坐怀不乱,实则衣冠禽兽、生活糜烂,欺世盗名,着实可恨! 听到外界的风言风语,楚辞眸如深潭。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在乎名声,品性高洁还是道貌岸然,落在他耳中都不会引起不一样的反应。 他想的只有一件事,凤瑾,到底去了何处。 派人暗中跟随凤归麟,虽然没多久就被甩掉,倒也查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被甩掉之后,我不甘心,但摄政王武功太高,我没有办法再跟下去,于是无奈之下,我将重心放在了被他烧毁的屋子=宅之上,看看是否存在什么联系。 “被他特意‘关照’过的逍遥王府,自然是我排查的重点,几次追查下来,竟得了个了不得的结果—— “原址上在大火中毁于一旦的晋阳王府,大火是从外边起的。” 一堆废话之中,楚辞竟很快挑出了当中关键。 “也就是说,多年前除夕之夜晋阳王府的惨案,是有人故意纵火,那火,并非是凤归麟放的?” 其实,当初听到市井流言,说晋阳王府世子歹毒到烧死自己全家的传闻时,他就有些不信的。 并非是他多么了解凤归麟,而是觉得一个盛传病弱的世子,足不出户的被养了那么多年,王府就是他的世界。 又怎么会亲手将其摧毁,让自己进入一个广阔的、陌生的世界? 奈何当时年纪不大,大人根本不将他的推测放在心上,只是赞赏了他一句爱思考就完了。 如今旧事重演,逍遥王府化为灰烬,牵扯出当年的旧事,是否背后还有更多的阴谋?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楚辞抿了半口茶,顺手就将茶水倒在了窗台处,单成一方景致的古松盆景之中。 白汽袅袅,衬得古松愈发凄惨。 应是最近心烦,将茶倒多了的缘故,古松松针脱落,长青的树种就这么破天荒的泛了黄,想来是回天乏术了。 楚辞摆了下手,挥退了杜明,抬起头怔怔的盯着天。 “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你们甘愿假死,藏于暗处? “如今大禹风雨飘摇,凤瑾生死未卜,你们到底有何筹谋? “祖父,您让孙儿坐镇云都,孙儿照办了,您为何就不能透露,你们要做的事? “孙儿周围的迷雾,越来越浓了,孙儿快要看不清楚前路了。” 楚辞匡扶社稷,辅佐凤瑾开创大禹盛事的心,已近动摇。 有太多疑点重重的事,有太多阴谋交织的味道,他却独身一身,在难窥全貌的迷雾里跌跌撞撞。 没有人肯告诉他一点讯息,来为他指明方向,想要自行布局,却又担心破坏先帝夫妇的计划,而投鼠忌器。 真的,太难了。 第390章 你让人留意沈恪的去向 云都的消息传到晋州的时候,沈毅正因变异的疫病而思虑重重。 晋州地处霜城与兵器重镇钺城连线的三分之一处,算是大禹西北,却远不及西北六州那般偏远。 晋州首府是晋阳,此地还算富饶,更因接近边疆,物产丰富的晋阳就显得极为重要。 若非如此,纵然当初凤永康与大禹气运相冲,开元帝也不会舍得将自己唯一的儿子,遣到这个远不及江南水乡的地方, 晋阳城里还留着从开元帝时期就建下的晋阳王府,只是自十几年前晋阳王一家返京,于除夕夜当晚被大火烧死后,这里的王府就再没人管了。 短短十几年,已经破败得不成样了。 即便当今摄政王曾为晋阳王世子,也不再有人提及这荒凉之所的来历。 但因府中开阔,州府长官殚精竭虑的想要遏制疫情,便不顾一切的将隔离救治的场所设在了此处。 沈毅揉了揉为琢磨根除之法,而长时间提起,或磨药,或施针,或控火,变得酸软的手臂,闭目养了一小会儿神,慢慢的睁开眼。 “你说瑾儿又失踪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对于白芨禀报的消息,沈毅担心之余,更多的是无奈。 他知道凤瑾的本事,心里不由得认为,这失踪一事是凤瑾故意为之。 他前不久才从云都回来,当时他可是给凤瑾好生诊治了一番,结果凤瑾的情况不仅没有恶化,反倒是有好转的趋势。 她武功高强,云都又是她地盘的核心处,说她出事,实在没有说服力。 “谷主,您的意思是,陛下是故意为之?” 白芨忍不住多动了下脑子,哪知话刚说完,就得到沈毅微蹙眉宇,带来的一个尾音上扬的“嗯”。 于是连忙改口: “不,我的意思是,夫人,夫人是故意这么做的?” 沈毅不置可否,看着面前琢磨了多日的解药,脸色略微变得凝重。 如今这疫病虽然被控制住了,可当中总有新的状况出现,从整体上来看,百姓在慢慢好转,可从疫病的严重程度上来看,却显得越来越棘手。 比如有些人开始出现腹部肿胀的情况,里边偶有鼓动,似有异物,症状显露不久就会死亡,只不过本该算得上弱势群体的孕妇,倒撑得久一些。 他越琢磨越觉得,这场疫病,最大的用处是筛选。 筛选……筛选什么呢? 沈毅抬起头,看向了立于身侧的白芨。 “你把沈恪叫来,我有事情吩咐他。” 白芨愣了会儿,下意识的回道: “谷主,我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师兄了。” 沈毅疑惑的皱了下眉,随即眉心舒展,无可奈何的摇着头,拈了点儿磨好的药粉放在鼻尖轻嗅,顺便说道: “是不是帮某个长老去了? “那群老不正经的,一从谷中出来,竟成了脱缰的野马,整日把治病救人当玩儿似的。 “若非药王谷名声在外,谷中人又一直以悬壶济世的形象露面,恐怕老百姓都要将那群笑嘻嘻的老东西当邪魔外道了!” 想到此处,沈毅就觉得脸有些挂不住。 他还记得那群老家伙们看见西北大疫,一个个就像是从监牢里放出来的,双眼闪着晃人的绿光,激动万分的朝那些病人扑去—— “真好,真是太好了,老夫被憋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 “可不是,能进药王谷求医的人,哪个不是达官显贵,一方巨擘,一群人围着一个人转,真是……” “这么多年啊,我的手早痒了,奈何受现实所限,只能待在院子里钻研医道,面对些冷淡无情的死物。 “如今,可是能过瘾了!” “你们几个,切,咱们不妨比一比,同等时间里,看谁治好的病人最多,获胜者,啧啧……” 几个老头儿那么油腻腻的一对视,就撒开蹄子各奔村落,让药王谷里跟来历练的小辈,看得一愣一愣的。 说好的稳重严厉的秦鹤长老? 说好的敦厚刚正的沐长老? 说好的乖张孤僻的元朗长老? …… 这怎么和谷中见到的不一样? 沈毅尴尬到头皮发麻,完全不知道如何解释,才能维持住他们在谷中人心中高大上的长老形象。 “谷主,长老们也没见到师兄。” 白芨的话将沈毅从回忆中拉了出来,脸上的尴尬还未褪去,便抬起沾了药粉的手,掩唇咳嗽了两声当做掩饰。 “既不在此,又不在长老处,那他到底在哪儿?” 白芨摇着头,仍然是不知道。 “我只记得好像是跟着谷主你从云都回来的次日,我碰见过师兄,现在回忆起来,那差不多是见的最近的一面了。” “已经有这么久了?” 沈毅眸光渐沉,脑中忽然回想起,当时凤瑾朝沈恪的背影喊的话—— “朕希望你来云都,仅仅是为了保护小神医。” 沈毅的心底,忽然不受控制的生了不安,于是连忙追问: “你再仔细讲讲云都传来的消息,瑾儿失踪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白芨不清楚沈毅的神色,为何忽然变得紧张、凝重,习惯性的将桌上废弃的药品分类装好,出声解释道: “……据传,摄政王将夫人掳走不久,关押夫人的宅院就起了大火,烧毁了一切的踪迹。 “以摄政王与谢统领如今的反应来看,夫人尚且活着。” 重新讲述,让沈毅抓到了当中被遗漏的信息。 “你是说,瑾儿被凤归麟掳走? “那怎么可能,瑾儿身负玄机子百年功力,武功独步天下,怎么会落入凤归麟之手?” “从无涯楼传出的情况来看,夫人当时已真气全无。” “真气……全无?” 沈毅低声念着这四个字,握着药碾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 她怎么会忽然真气全无? 沈毅不受控制的联想到了消失多日的沈恪,按照当初的叮嘱,沈恪将他护送至云都后,就不会再出现在他的可视范围内,更不会在他与凤瑾谈情说爱时出现。 偏偏那日,沈恪煞风景的出现了。 这当中,到底有没有什么联系? “你让人留意沈恪的去向,看看他这几日到底在哪里。” “是。对了谷主,逍遥派传了信来,说会尽快找到魏小姐的下落的,目前希望能将谷里的那具尸体拿回去。” 沈毅抽了下嘴角,凝重的表情逐渐被嘲讽替代。 “事情都过去多久了,他们是睡醒了么,现在才打算将尸体拿回去? “要不是我药王谷人才辈出,那尸体恐怕都已经蛆虫遍布了! “呵,尽力找魏千雪下落了,谁管你找不找得到,又不是我女儿!” “那谷主,尸体的事……” “不给他们还怎样,难道你对尸体有什么癖好?” “不不不,我正常得很,我是想说给尸体保鲜,用了我们许多珍贵的药草,要不要找逍遥派……” 白芨猥琐的眯着眼,动作微小的捻着手指头。 沈毅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药王谷可以对贫苦百姓和大义之士免除药费,逍遥派那么有钱,那假魏千雪还险些毁了本谷主的婚礼,当然是要加倍要回来了!” “可是谷主,假魏小姐当时,好像并没有影响到婚礼啊?”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91章 沈恪说没有为什么 沈毅的眼前瞬间浮现出,凤瑾逮到他与魏千雪见面后,所做的凶残之事,在那时他深感羞辱,现在回想大脑竟有些充血。 为了掩饰心中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羞耻想法,他板起脸,极有些轻蔑的扫视着白芨: “你这光棍儿自然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虽然当时瑾儿记忆有点儿缺失,像个小孩子,但见到别的女人与本谷主有渊源,心里还是不开心的。” 白芨的脸顿时僵硬起来。 沈毅还觉不够,微抬下颌,温润的笑容里隐露自豪。 “夫人家大业大,花钱的地方极多,常念本谷主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实在让她心情复杂。 “本谷主便决定,要做个持家有方的人,所以……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找逍遥派要钱去!” 音量顿时加大,吓得白芨一个激灵。 他轻抚胸口,拧巴着眉,看着下方研着药粉的谷主大人,心里别提有多古怪了。 自从谷主有了夫人,这性子倒是越来越飘了! 连他这个从小就跟在身边的忠心侍从,很多时候都猜不到,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谷主大了,猜不透了。 白芨惆怅的抚着胸口,就像是看着小辈逐渐脱离掌控的老人,长吁短叹起来。 “好的谷主,属下这就去,就当为谷主你的陪嫁,添砖加瓦了。” “陪……嫁?” 沈毅刚准备抡起药碾子上方的砂轮,就听到外边有喧闹渐起。 沈毅停住了动作,疑惑的皱起了眉。 白芨猜中他的想法,谨慎的瞟了眼自家那变得“残暴”的谷主,滑溜的往门外缩去。 王府院落、花园、等开阔地里,各自密密匝匝的立了好些简易帐篷,帐篷里住着不同程度病情的患者,隐约间,竟分成了三个互相独立的区域。 病情算轻的那些人,还能限制范围内自由活动,抬头瞥见从外走来的俊俏男子,都扬着笑,感激的朝他行礼。 “沈恪医师。” “沈恪医师——” “沈恪医师,感谢。” 药王谷中的弟子,正将今日的第二次汤药,分发给轻症区域的病患,就看到一身狼狈的沈恪,失魂落魄的走来。 见到沈恪没做任何防护,就这么冒失的闯进了作为隔离区的王府,顿时着了急。 “沈恪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明知道这疫病有一定程度的传染性,你怎么能直接就闯了进来? “我虽知道您医术不错,可有备无患、居安思危这些话,不是你时常用来念叨我们的么?” 说着,就准备将从袖子里抽出的干净白方,递给沈恪做简单的防护。 哪知沈恪像是被勾了魂魄一样,直直的将他撞开,朝谷中人的暂居之地踉跄而去。 “沈恪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了?” 弟子看了看落在地上的方巾,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背影,忧心忡忡的同对面的弟子对视。 其他人也猜不出,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沈恪遇到了什么,轻叹着摇了摇头,继续忙起诊治病患的事来。 行至偏院的时候,沈恪被院门前凌乱摆着的石头绊了一跤,眼见着要摔倒,白芨及时从旁窜出扶了他一把。 沈恪顺手将白芨推开,脸上没有任何感激之意,转身继续跌跌撞撞的朝里走去。 白芨不明所以,愣在原地,满含担忧的问道: “师兄,最近怎么没看到你,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沈恪扶住门方,还剩左脚没迈进去,听到白芨的问话,身形忽然一滞。 也就两个呼吸的时间,他又恢复了行动,一声不吭的朝屋子走去,那里,正好是沈毅用来充当临时药房的地方。 他出现在院外的时候,沈毅就已经发现了,只是一直沉心配着手里的药,打算等他近了再说话。 不成想沈恪扒着房门站了许久,既没有进来,亦没有吭声,属实奇怪。 沈毅不想无缘无故的怀疑身边的人,既然沈恪已经回来了,有什么疑问直接问就好了,胡乱猜忌,很容易得不偿失。 便微抬眸子,神色如常的喊道: “沈恪,你来了,正好我有事要吩咐你。” 见沈恪没反应,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西北大疫,意在筛选,我思考数日,总觉得这像一种‘优胜劣汰’的计谋。 “我想要你去查一查,晋州以及其他州府暗处,有没有蛊术相关的消息。” 话音刚落,撑着门沿站立的沈恪双膝一软,将自己摔到了沈毅摆弄药剂的矮脚长桌前。 沈毅连忙起身搀扶,与白芨一起,想要将他先扶起来,奈何沈恪太过执拗,非要跪在地上。 沈毅神色凝重的皱起眉,朝白芨摆了下手,示意将沈恪松开,然后便一言不发的盯着跪于地上的人,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沈恪闭上双眼,死攥着双拳,片刻后发狠的睁开了眼,瞪向了身旁的沈毅,嘶吼道: “沈毅,你不该信任我,我注定了不会与你一条心! “你还没有吸取教训吗,在后山寒冰池时,你就险些同凤瑾共赴黄泉! “人啊,一旦行差踏错,就再没了回头路。” 沈毅眉头紧锁,眼前的人,变得有些陌生。 “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你应该知道凤瑾既是大禹女帝,又是身负天命的人,那你知道有多少人觊觎她、想要她的命么? “千里迢迢的赶往云都,就为了与她互诉衷肠,一个世传已经驾崩的女帝啊……你怎么就没想过要防备我?” “你到底做了什么?” “云都的流言你应该已经听到了吧? “我药王谷随处可见的阿魏,虽是一味驱虫的药,但对某些虫蛊来说,却是一种激发他们本性的药物。 “虫蛊的毒素再与另一种物质结合,即便你是当世高手,也只能沦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沈毅的温润冷淡了两分,启唇问道: “为什么?” 负于身后的右手,已攥到发颤的地步。 沈恪侧过脸,不想沈毅看到自己的愧疚与自责,如过万花丛时,放纵不羁的嗤笑: “没有为什么,我只不过是觉得,逗弄你这个傻白甜弟弟很有意思,人心隔肚皮,你说你怎么那么容易相信人呢? “凤瑾现在,恐怕已经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了,她恐怕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落到那样的地步!”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392章 我谢氏中人只会杀人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392章我谢氏中人,只会杀人白芨听着沈恪的回复,一张脸揪得像树根一样,忍不住插话道: “师兄,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陷入嘶吼状态的沈恪维持着原有的表情,转过头看了稍远处的白芨一眼,沈毅也神色诡异的转了转眼珠。 白芨连忙闭上了嘴,默默往后移了两步。 沈毅收回目光,审视着沈恪,过了许久,才有些失望的说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曾同我透露过,我有一个大我两岁的兄长,希望我继承谷主之位后,能稍微照顾他一下。 “父亲跟我说,错的不是那个孩子,错的人是他……” 沈毅慢慢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努力控制着心中的愤怒与失望,指向沈恪,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不想再多说什么,沈恪,本谷主宣布,从今往后,你不再是药王谷的人,一辈子都不得再踏入药王谷半步! “你与本谷主,更没有任何的关系!” 沈恪长长的出了口气,好似卸下了什么重负,眸光也逐渐变得平静。 他最后看了撇过脸不愿再多看他的沈毅一眼,毅然的转身,不带任何留恋的从房间里离开。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外边新生的喧嚣逐渐散去。 沈毅慢慢睁眼,低叹了一句: “他走了?” “是,谷主,师兄已经离开了。” 应下之后,白芨又着急的追问: “谷主,真的要把师兄逐出药王谷么,能不能开恩?” 沈毅低下头,看着紧攥的、空空如也的手掌,眉间染了郁色,略带苍凉的嗤了一声,道: “看来,他对那女人是真爱了。 “只不过,有些事可以理解,却无法原谅。 “你将本谷主的旨意传下去,三日之内,本谷主要阖谷上下的知道,他沈恪,此生不再是我药王谷的人!” 凭他对沈恪的了解,这个人行事有章法,看似嬉皮笑脸,实则思虑重重。 虽没有争权夺利的想法,但让他放弃在药王谷的地位是几乎不可能的。 药王谷得世人推崇,是世间之人趋之若鹜的救命圣地,谷中的身份地位,便可以在外界转换成某些东西,比如不受约束的通行证,比如让人奉为上宾的待遇。 能让沈恪甘心放弃这些,孤注一掷,除了那个活在他口中的“焕云”,再不会有其他可能,也唯有那个焕云,能这般牵动沈恪的心。 之前总听他说,这女人被他安置在某地回春阁当中,如今一看,恐怕并非如此。 那焕云多半是中了什么了不得的蛊,若非专研蛊术的人,定然无法医治好她。 但他不该对凤瑾下手! 沈毅强压着快要逼疯他的心痛与担忧,召了已安排好将沈恪被逐出药王谷的消息,宣告天下的白芨,吩咐道: “对于探查消息,我始终不如谢玄。 “现已得知瑾儿真气全无,盖因阿魏、蛊虫与另一种可与蛊虫毒性相合的物质。 “阿魏由我带过去,那种物质应该是被提前下到了瑾儿的身上,有可能比较普通,至于蛊虫,暂时推不出来源。 “你将我的推测传信给谢玄,凭他的本事与在云都的势力,应该能查到线索,有了线索,很快就能找到抓走瑾儿的幕后真凶了。” 苏家有白鹰,药王谷也有其他的渠道,消息传向云都,只用了半日。 凤瑾从凤归麟私宅的大火中销声匿迹,已有两日,谢玄几番摸排之下,已将嫌疑锁定在了凤颖与其心腹宋屏身上。 宋屏他曾见过,这人曾带着城防军,抄过宋家在云都的产业,是个心狠之人,奈何陛下人美心善,过后就把他放走了。 不成想这东西自甘堕落,竟留在凤颖身边助纣为虐! 可他追查的线索,都因该死的凤归麟,断在了此处。 二人因那疯子在逍遥王府纵火的缘故,到现在都寻不到一点儿踪迹,还真是气人! 谢玄隐在幽寒的西塔上,双眸里映着逐渐昏暗的的天空。 这里,对长极宫以及小院,可以一览无余。 白芨传来的消息,他已看到,如果时光可以逆转,他希望自己没能从霜城地底活着出来。 那样,陛下对他有的是刚生的情谊,他也不曾伤她半分。 只因他明白了,沈毅所提的蛊虫毒素,是通过他进入到陛下身体里的。 那一晚,是他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 忽然有极轻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来者必定是个习武十几年的练家子,谢玄沉下目光,不动声色的关注着后方的动静。 三息之后…… “玄哥哥,你真的在这里?” 惊喜之声在身后响起,谢玄眯了眯眼睛,脸上写满了厌恶。 不用回头都知道,这就是那日,险些引得他犯错的女人。 谢玄的心中充满了恼怒,夜一那帮人是吃白饭的么,竟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摸到了他的行踪! 看来将他们扔到封魔窟回炉重造,迫在眉睫! 阿婠紧张的交握着手,杏眸里尽是栏杆处沉默肃杀的背影。 远处的天光凝成一线,从她的视角望去,谢玄仅凭自己,便将黑压压的天撑离了地面。 顶天立地,真有这样的人存在! “玄哥哥,我是阿婠,你不记得了么? “多年前我误闯封魔窟,是你将我救出来的。” 说是误闯,实乃假话。 谢氏族群的人都极为冷酷,只看中你能不能习武,能不能吃苦,能不能成为顶尖的暗卫,幼时的她长相柔弱,身体病弱,自然得众人鄙夷。 为了证明自己有用,她偷偷溜进封魔窟……小小年纪的她,在野怪的眼里就是上等的美味,即将成为盘中餐的时候,浑身是血,一脸冷酷的谢玄从附近冒了出来。 她咬了咬下唇,紧紧的盯着谢玄,殷切的期盼着他的回答,即使这些年在生死之间徘徊,都没有让她这么紧张。 谢玄微微偏头,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冷酷的说道: “我谢氏中人,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阿婠身体踉跄后退,交握在一起的手,抠紧了手上的皮肤。 心狠与冷酷,是谢家暗卫的基本素质。 脸上的羞涩与天真褪去,她眸光锐利的盯着前方的背影,大吼一声威胁道: “谢玄,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凤瑾的下落?” 第393章 别怕跟我走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393章别怕,跟我走谢玄蓦的转过了身,目光极冷,就像刀锋上泛起的寒光: “你说什么?”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阿婠微抬下颌,毫不退缩的与谢玄对视,右手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后腰处的武器。 谢玄沉默不语,一步步朝她踏去。 就在她以为谢玄会受威胁投鼠忌器,更会为了获得凤瑾下落而甘愿低声下气的时候,一道冷刃于瞬息之间,划破了她的脖子。 她迷茫的看向谢玄,他正用黑色的厚帕子,珍惜万分的擦拭着手中的匕首,连半分目光都不肯分给他。 他还是那么冷酷无情。 “我是想知道陛下的下落,但,我会自己找。” 重物落地,谢玄将匕首归鞘贴放于胸口,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塔楼之上,任由鲜血的腥味,向四周飘散。 陛下说,除了她,他不能跪任何人。 在他心里也是,除了在陛卫统领谢玄。 远处最后一丝天光,也完全消失,黑夜,重回大地。 房间幽深,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四周摆的像长明灯一样的海兽灯,是房间里仅有的、不熄的光源。 凤瑾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过去的,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自己又被困在这里多久。 朦胧的视线里,幽幽跳动的蓝色灯火,分散成幽冷的光晕,映得近处的男子仿若神祗。 贺察,又冒出来了。 第二次醒来,凤瑾沉静了许多,多到那些爱跑偏的想法都跑了出来。 “贺察,你说说你是如何做到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的?你是地鼠么?” 贺察与之前一样仍旧没说话,见她醒来,便慢慢转了身。 凤瑾心情有些复杂,这个人比谢玄的话还要少,不过谢玄是因为小心翼翼,而这家伙……分明是懒得搭理! 凤瑾一点儿也没有身陷囹圄的慌张感,反倒是琢磨着,如何才能让这高冷的家伙开口说话。 琢磨了一会儿,便觉得头大,因为目前对待异性的所有方式,似乎都不适合用在贺察的身上。 面对楚辞时的冷静与对待沈毅时的温柔,恐怕会被他直接忽视,对付凤归麟的轻挑与对谢玄表现的霸道,恐怕又会让他反感。 至于其他的……罢了。 思来想去,凤瑾都没有好主意,只能从贺察的身上入手,状似好奇的出声: “喂,当初在药王谷,你为什么会救我,你救我只是偶然么?” ……没反应。 “你认识齐国太子么?兰心警告了我好几次,要我离她家太子远一点。 “一个公主,一个太子,在皇室里一般都是兄弟姐妹的关系,可兰心对我放狠话的时候,可不像把齐国太子当成兄弟的模样!” ……高傲的头颅动了一丢丢。 凤瑾眯起眸子,嘴角逐渐上扬。 扔了个更劲爆的问题,就不信他还能这般淡然! “霜城地底寒冰床上,躺着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你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你?”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墨绿色的身影成了静立在时间长河中的雕塑,空气静到让人心慌,让凤瑾觉得呼吸都是罪过。 贺察慢慢转过了身,微微启唇,应道: “是我。” 幽蓝色的光晕,地上轻涌的白雾,衬得他整个人似真似幻,更让凤瑾感觉回到了霜城地下沉睡时,所看到的幻象一般。 她有些分不清年月,分不清真假了。 贺察只简单的说了两个字,就不再多说,转回身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咯吱的声音,某些细微的动静,引得他习惯性淡漠的皱了皱眉。 凤瑾也被那分动静吸引了注意,下意识的抬头,警惕的看着在海兽灯的映照下,显得幽蓝、静谧的、紧锁的房门。 凤瑾上一次醒来就注意到了那道门,材质不清楚,上边沾着白霜,若忽略这是由人精心建造的事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凤瑾心中的警惕拉满,这个地方实在古怪,屋中布局精巧,陈设自有章法,十二盏海兽灯按等距离分散,最终将玄冰床围在了正中。 整个房间形似大殿,却并非常见的方形,更像是祭坛的那种圆形,诡异的氛围通过房门处蔓延至四周的奇怪声响,顺序弥漫开来。 凤瑾只觉昏暗中有一瞬的光华明灭,抬起眸子就发现原本与她东西站立的贺察,已然到了眼前。 脸与脸的距离只剩一指,那唯一的一指,也是他那放于她朱唇之上的修长有力的食指。 “先不要出声。” 他微微偏头,斜视着房门,犹如阴沉天色下漫天风雪的灰眸,让他整个人无情到令人心颤,冷漠到令人着迷。 凤瑾承认,自己忽然对贺察有了一种猎奇的心动。 想起自己情况不明的处境,她按捺住不合时宜的想法,听话的没有出声,全神贯注的留意着外边的动静。 就在二人准备松气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全灭了。 凤瑾顿时紧张起来,如今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自保之力,若是遇到危险,岂不是…… 胡思乱想间,一只有力的手,带着不伤人的冷意牵住了她的手,随后颇带神秘感的磁性男声从前方响起: “不要怕,跟我走。” 跟我走…… 这句话一直在凤瑾的耳边回响,渐渐的,唤醒了她脑海深处某些被数次尘封的记忆。 或许是记忆,又或许是梦。 每每陷入噩梦无法挣脱,黑暗中的怪物要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时,总会有这样一个神秘的磁性男声响起。 他平静对她说: “别怕,跟我走。” 黑暗散去,她重回光明,记不做了什么噩梦,更记不起将他带出来的人。 这个地方真的很古怪,纵然凤瑾感知过人,能够夜视,在这个地方,却像是瞎了一样,看不到半点建筑亦或是物体的轮廓。 她只能跟着贺察走。 风声,碎片崩裂的声音,某种让人牙酸的尖锐声音……还有牵着她的人,隐约显得沉重的喘息。 这奇奇怪怪的动静,勾勒出一个凤瑾不曾接触过都世界。 她压低声音,有些担忧的问道: “我们现在往哪儿走,你,还好吗?” “无事。” 爱答不理的人,少有的回应了一下。 第394章 幽客居中见旧人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394章幽客居中见旧人凤瑾的视野开始清晰的时候,和煦的春风迎面吹来,温暖、祥和,这是在那间幽深的屋子里绝不可能有的感觉。 她心中疑惑重重,清晰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长身玉立,芝兰玉树的俊美之人。 那人微蹙着眉宇,带着尚未完全消退的怒意,有些冷,有些生硬的关切道: “陛下没事便好。” 说罢,便转了身,往屋外走去。 凤瑾已经逐渐看清处自己所在的地方,正是楚府中放置兰草的暖房。 如今四面大开着窗,被阳光热得暖和的微风,掠过窗下那几株含苞待放的春兰,再轻轻柔柔的抚摸在她的脸上。 凤瑾黛眉紧锁,低头朝右手看去,原本拉住她的那只修长有力、凉而不冰的手,早不见了踪影,现在手心里,只有身旁垂下的寒兰叶片。 凤瑾迷惘的环视着幽香四溢的暖房,犹如大梦了一场。 她明明还在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怎么会忽然到了楚辞的地盘? 她几步跨去,就到了在门口驻足等候的楚辞的身后,出声问道: “我……朕,为何会在这里?” “你不知?” 楚辞侧首,半眯着眼打量着凤瑾,负于身后的右手指尖磨动。 “臣最近心烦意乱,便想着在府中四处走走散散心。 “忽然想起前段日子,祖父又派人捎了几盆兰城新培育的兰草出来,就打算过来瞧瞧,不成想,竟在此处看到了陛下。” “有没有看到朕如何来的,还有没有看到其他人,你府上的人呢,没有人发现朕么?” 凤瑾连番追问,让楚辞不仅闹心,还多了些许尴尬。 他能怎么回,说自己的府邸凭空多了个人,如果不是他恰巧来此,并没有任何人发现? 堂堂丞相府,守卫竟如此松懈,说出去都丢脸! 说实话,因着祖父楚行之四君子中偏爱兰草,辞官后又隐居兰城,便不时的将看上的兰草往府上搬运,这才有了这座堪比主院面积的幽客居。 放眼整个天下,这幽客居怕是囊括了天底下,兰草所有的品种了吧! 楚辞抬袖掩唇轻咳,反客为主,沉声问道: “臣倒是想问,陛下为何会出现在臣府上,还是在这府中最深处的幽客居? “陛下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凤瑾逐渐皱起了黛眉,紧紧的看了楚辞一眼后,极为自然才往外走去,就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一样。 楚辞心思渐沉,隐晦的扫视着刚才凤瑾所在地暖房,片刻之后,慢慢转了身,也向幽客居外走去。 他一直盯着凤瑾的背影,神色有些晦暗。 凤瑾从他身旁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就清楚的确认,她的真气仍然没有恢复。 那她是如何避开府中众人的视线,出现在此处的? 他想起了关于幽客居的传闻,它是在某一天,祖父进宫回来之后,忽然兴起建起来的。 文武百官都知道祖父是一个勤俭节约、不贪图享乐的人,忽然大兴土木在府中建一座养花的暖阁,难免引人遐想。 只是当时有先帝亲自为这座暖阁赐名,又因祖父兢兢业业数十年、劳苦功高,才压下了那场风波。 但是,这座暖阁并非表面那么简单,在他成为丞相、全权接手这座府邸不久,他便在偶然间发现,这座暖阁的存在只是一个障眼法—— 为了掩盖底下四通八达的地道! 凤瑾想要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此处,只有通过这 二人心思各异,转去了主院的方向。 云都郊外,依山而建的宫殿,是先帝皇贵君特有的殊荣。 在外人眼中,这是一处奢华了几十年、安静了几年的宫殿,更是一座被其主人与先帝遗忘了的地方。 当中步履已近蹒跚的十来名宫女太监,便是这偌大的建筑群里仅有的人了。 只不过传闻,终究是用来混淆世人视听的谎言,那所谓的蹒跚宫人,正一脸锐气的驻守着宫殿。 “主上,您就这样让她走了?” 侍从是绛云宫的老人,说是太监不太恰当,毕竟他只是从容家跟来,在容渊还在宫中时,充当了几年的太监而已。 上首的青年好似有些无聊,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拿着根儿从发髻上拔下来的发簪,烧红了簪尾后,挑着桌上困在琉璃杯中的染血甲虫,以此消磨时间。 甲虫受了烧灼,拼命的蜷缩,便露出背壳底下银色的鳞片,比起之前蝴蝶的流光溢彩,更多了种神秘幽冷的气息。 待甲虫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后,他将簪子往琉璃杯中一扔,叮当一声后,才懒懒的看向底下一脸担忧的侍从。 “放?呵,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 侍从不由自主的看向半个时辰前,才从孕妇肚子中撕裂而出的虫子,已经四脚朝天、半死不活的躺在杯底,心里无声的应和着青年的话语。 确实,时机未到啊! 青年悠悠的起身,慢慢的隐入了烛光不到的地方。 夜风渐起,天边挂了两颗颜色浅淡的星子,星子任性,不管不顾的落在了酒香柔和的杯盏里。 灯火微摇,凤瑾与楚辞相对而坐,就这么在无遮无挡的空旷花廊下用起了晚膳。 桌上菜色分两种,红艳艳的堆在凤瑾那边,“一清二白”的清粥小菜却在楚辞触手可及之处,中间一寸宽的空隙,就成了楚河汉界。 吃饭的环境别扭,菜色别扭,气氛别扭,凤瑾心里也觉得别扭,默默的咽下半碗饭后,出声问道: “用晚膳为何不去饭厅? “若是白日还好,能享受一番温暖日光,这傍晚夜风乍起,四下又无遮无挡,你就不怕将冷风入腹,会拉肚子?” 楚辞刚挨着葱花豆腐的筷子听话的停住,他用余光瞥了凤瑾一眼,淡淡回道: “吃饭在哪里吃不一样,陛下这是在嫌臣做事不周到? “陛下想要周到,直接回长极宫便可,宫人受过调教,伺候人自然比臣周到。” 这话,分明是在凤瑾心上插刀。 要不是她现在真气全无,又被那杀千刀的凤归麟说成冒牌货,导致她既没法光明正大的从正门入宫,又不能偷潜进去,不然她怎么会死皮赖脸的待在丞相府上? 再者,她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让她回宫,自然不行! 凤瑾的意念凝成小手,默默的按住了血流不止的心,佯装恼怒的说道: “哎呀,楚爱卿这是说什么话呢,你做事向来靠谱,不然朕怎么会如此倚重你呢? “你啊,就是太劳累了,才会胡思乱想,朕只是关心你的身体,担心你受了凉! “你啊,用了晚膳便去沐个浴,然后好好歇息歇息,不要整日忙着政务,你的身要是体垮了,可是我大禹的损失呢!” 第395章 喜欢太浅不够描述心意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395章喜欢太浅,不够描述心意楚辞停住动作,目光深沉的看着凤瑾,眼底被揉进了两颗星,又在一瞬间消失了踪影。 “现在时局敏感,你的身份又……为了不引起别有用心之人的注意,你就暂时住在我的卧房,而我去书房。” 他本可以将凤瑾安置在客房,若是不想引人注意,西厢也是可以的,但他私心的想要与凤瑾离得更近。 人非圣贤,纵然他熟读四书五经,通晓各种礼法,身怀文人的傲气,也不可避免的在情字上斤斤计较。 凤归麟不在,谢玄不在,他无需因为大禹而对二人的势力权衡利弊,感性便占了上风。 他数次妥协,放任凤瑾与别的男人举止亲密,并不代表他已经放手。 放手? 十来年的陪伴,早已日久生情,说放手,哪有那么容易,又哪能甘心? “哦,好。” 凤瑾点头应下,并没觉得任何不妥。 桌上碗碟被撤去,摆上了两盅温好的酒。 凤瑾知道如今的自己更该保持理性,不宜过度饮酒,可近日迅速颠覆的处境,让她心里积了好多郁气,既有针对凤归麟的,也有针对谢玄的,还有针对自己的…… “楚辞,你说我有翻盘的机会么,我的意思是,解决乱象,重整大禹,还有拨开这笼罩在四周的迷雾? “我已经弄清楚了好多真相,比如顾长风是如何在黑虎军全军覆没的战役中死里逃生的,比如我为何会对已死的凤姝处处包容,比如凤归麟为何能手握大禹一半兵权,比如你为何对我情绪复杂…… “可这些看似毫无联系却环环相扣的所谓真相背后,分明又存在更深的内容。 “我以为触摸到了最后的秘密,但不停更改的现状告诉我,我离那秘密很远很远,远到可能都没有窥探到冰山一角的全貌。 “其实,我心里清楚,按我这半生的遭遇,即便我足够睿智,算无遗策,也不可能活到现在,更不可能还挂着女帝的尊讳。 “山河未破,皇位仍在,即使上边的人已经在传闻里死了,大禹虽乱却不至于分崩离析……我的存在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 凤瑾一口气说了好多,这些话,她之前一直闷在心里,从未对任何人提及。 因为谢玄只会念着“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以表忠心; 凤归麟必会落井下石的嘲讽; 沈毅不懂权力倾轧中勾心斗角; 顾长风多半会忍着怒意拭去脸上属于敌人的鲜血,冷冷的说“你让我失望了,你让忠于你的将士们失望了”。 或许是身份的缘故,唯有时常冷脸训诫她的楚辞,即便生气不想待见她,也会看在天下人的面子上,提一些中肯的意见。 酒意上涌,凤瑾便边边笑,不小心对上楚辞的目光,只觉得深沉如海。 凤瑾未多作思量,举杯相邀,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准备好,仰头一口就将翠玉小盏里的酒一饮而尽。 酒不烈,相反清香宜人,但她就是醉了,醉于她暂时想要逃避现实的心境里。 楚辞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凤瑾的身上,夜晚,更容易暴露出人在白天时遮遮掩掩的一面。 他眸沉如海,嗓音低醇: “今日是三月十三,景和七年的三月十三,距离景和二年三月十八还差五日,便是整整五年了。” 这句话,带了两层意思。 景和二年三月十八,是一切事情的开端。 短短时日,凤瑾性情大变,从仁君变为暴君,谢玄权力被收,麾下仅剩十九玄卫,与越人激战的黑虎军忽传通敌叛国,全军上下,仅剩将军顾长风一人生还…… 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 那夜色温凉的一晚,他彻彻底底的拥有了凤瑾。 翠玉盏从凤瑾手中滑落,囫囵的在桌面上打着转儿,玉器的清越之声与木质的厚重之声交织在一起,唤醒了追忆中的楚辞。 眉宇轻蹙,右脚跨出,长臂一捞,衣摆一转,就抱着凤瑾背靠在了廊柱上。 怀中的人美艳动人,陷入微醺而倦意上涌的她,多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风情。 明明迷惘纯情得像个孩子,眸中也没有任何有关情爱的内容,可就是她这懵懂的眨眼蹙眉,撩拨得楚辞心弦颤动。 他分明没有饮过一滴酒,他却有些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纵使无情也动人,刚好符合他们现在的状态。 楚辞压着上涌的血气,背靠廊柱,以腿为凳,小心的将凤瑾揽在怀中。 “凤瑾,你曾对我做过什么,你就没想过要负责?” 怀里的人没应,只不太舒服的往他胸口拱了拱。 楚辞额间冒了虚汗,嗓音也出现明显的沙哑: “凤瑾,你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你如真气全无,病若西子,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凤瑾让自己陷入了另一个世界,将所有的弱点,都暴露在了楚辞的眼中,信任经不起猜疑,所以她这算是放纵一次。 至于防备危险的事,交给楚辞便是。 楚辞很想很想,就像在霜城潜伏失败后,想将自己的心意告知凤瑾,宣告天下一样的疯狂。 甚至,他恨不得像在鹿泽山乌云遮月的晚上,同她缠绵不休,仔细的重温她的味道。 但…… “凤瑾,我可不像你那样喜欢趁人之危,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我等你亲口答应的那一天。” 他小心的拈开被凤瑾咬在唇间的发丝,在她的额间印下春风般的一吻。 “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够等你一个回复了。 “你曾问我喜不喜欢你,现在我正式的答复你不喜欢,因为喜欢太浅,不够描述我对你的心意。 “我对你的是爱,爱到深处不能自己,只是因为身份在此,要权衡的事情太多,不能像普通人那般表现得那么明显。 “我从小便被祖父耳提面命,要我辅佐于你,开创大禹盛世,我楚家最重名声,我不想当史书里受人唾骂的奸相。 “你是女帝,我是丞相,我们首先是君臣,首要的就是维护大禹的安定、百姓的富足,把这些做好后,才能谈其他的。” 夜风低鸣,凤瑾不受控制的沉沉睡去。 楚辞熄了卧房里的灯,轻叹着朝外走去,一个人负手立于屋檐下,安静的看了好久的夜色。 第396章 本丞相的肚子里撑不了船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396章本丞相的肚子里撑不了船凤瑾只躺了两个时辰,内心的紧迫感,就促使她清醒了过来,无奈之下,只好重新运转大脑,继续头秃的勾心斗角。 想起行踪诡秘的贺察,以及自己突兀的出现在楚府中的事情,凤瑾琢磨了一刻后,便从窗下花桌上顺了盏烛台,悄悄的朝幽客居行去。 她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里,除非这个世界有修仙中撕裂空间的能力,不然的话,就一定可以找到来时的蛛丝马迹! 楚府中人极有规矩,这夜半时分,都无人在外走动,当然暗中仍有忠于楚辞的侍卫,无声的保卫着这座府邸。 凤瑾深知如今的自己,做什么事都瞒不过楚辞的眼睛,便只稍微掩饰了下身形,也好应景,毕竟她是去找秘密。 幽客居很大,先是一条流水潺潺的鲜花长廊,再是一座上搭琉璃瓦的高大平式暖阁。 流水长廊两侧垂挂的植物已经复苏了不少,将这座专用于照料兰草的暖阁围在中间,既形成了兰草喜爱的湿润环境,又衬得幽客居衬得幽深静谧。 凤瑾停在了暖阁之中,看着周围高低错落,各成景致的兰草盆景,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吹燃火折子,点亮手中烛台,借着烛光,以及窗户和琉璃瓦间投来的月光,仔细的观察这方远离喧嚣的宁静世界。 “你在这里做什么?” 犹如清风的嗓音,在后方处不远响起。 凤瑾凤目低敛,顺势转头,就看到楚辞站在暖阁门口,神色平静的望着她。 她拿着烛台,淡定的在花草间移动,宛若在惬意的赏景一般。 “我是想来看一看,这里是否存在什么蹊跷,毕竟我完全不清楚自己为何一回神儿就到了这里。” 人在屋檐下,她便以我自称,但仅仅如此。 凤瑾的坦然让楚辞略感慰藉,眉宇舒展,清风也去了那几丝料峭的寒意。 “你说的蹊跷,或许先帝曾对你提及过,又或许没能来得及,这暖阁之下藏有通往云都各处的暗道,至于具体通往那些地点,我目前还不清楚。” 不知何时,楚辞拎了一盏点亮的牛皮灯笼,站到了凤瑾的身旁。 灯笼样式简朴,但透光性极好,加之外边的牛皮能抵抗四周吹来的冷风,让当中的灯火不容易熄灭。 这样比较,凤瑾小心护着的烛台倒显得挺没用的。 凤瑾默默的吹灭烛台,悄悄的将它放在了一旁,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的建议道: “既然你我二人对这地道都一无所知,不如趁此机会,一探究竟?” 楚辞看向了凤瑾,将右手拎着的灯笼无声的换到了左边。 即便一个字都没说,通过他的眼神以及目光,凤瑾却知道他同意了。 凤瑾的笑意从内心深处涌到了脸上,这种无言中的默契,让她有一种重回年少的感觉,虽然……现在年纪也不算大。 楚辞静静的看了凤瑾几眼,拎着灯笼,将暖阁中分散在四周的七个黄梨木的花架依次转动。 不多时,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再最正中的地板间,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入口。 凤瑾打量着被楚辞移动过的花架,神色有些古怪。 “你说你是无意中发现的,你当时究竟在做什么,能这么无意?” 楚辞稍微将灯笼往身前移了些,掩唇轻咳一声,道: “说了无意就是无意,时间已经不早了,为免引人察觉,我们最好在天亮之前让此处回归原样。 “入口已开,还是先进去吧,” 谁每个脑子犯病的时候呢,这种有损形象的事,能说出来么? 说罢,楚辞越过凤瑾,迈入了地道。 凤瑾耸肩之后,便跟了上去。 底下的通道,确实四通八达,约莫下到一丈之后,眼前就出现了四条道路。 暗道不算宽阔,但也能容四人并排行走,四周都是石壁,轻敲也没有空响,在当时怕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面前有四条道路,咱们睿智的丞相大人,有何高见呢?” “你可还分得出这四条通道指向的方向? “并非以正东南西北分布,而是西北,西南,正东……我不知道这地道建来的用处,但我想先帝一定知道,说不定还是先帝授意祖父挖掘的。 “因此,我猜,西北的这一条多半会指向皇宫。” 话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凤瑾自然是顺水推舟了。 一路往西北走去,两侧的石壁逐渐灰暗,有些地方受侵蚀脱落,没有之前所见的那么干净平整,无声中述说着历史的沧桑。 二人的疑惑逐渐被解开,这地道并不是楚行之一己之力建成的,而是凝聚了历史先辈的人力财力物力,不然如此大的规模,即便楚家世代高官,也没有这个力量悄无声息的建成。 地道里安静得让人耳鸣,凤瑾有些无聊,还有些受不了,便戏谑道: “看不出来,你楚家藏着的秘密还挺多?” 楚辞用余光瞥着凤瑾,淡然回道: “何必如此打趣我,若没有先帝的首肯,你以为谁有这个胆子敢在皇城底下动手脚?” “啧,说不准,说不准哦。” 凤瑾只是随口一应,哪知楚辞目光顿冷,分明是不乐了。 心知楚家世代忠良,一直是帝王的左膀右臂,忠君二字,立在了楚家的祖陵前,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被人质疑忠诚是他们最大的耻辱。 于是拍了拍楚辞的肩膀,善意的笑道: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其他人,你敢肯定的说,那些权贵的家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密道? “不说逃生,就算是谋反,我觉得都有人敢这么干,比如凤归麟这厮就一定敢。” 楚辞本来心情好转,却听得凤瑾竟提起凤归麟的名字,态度便又冷了两分。 不算吃醋,就是觉得膈应,毕竟,这好歹也算神秘阴森般的“秉烛夜游”了。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我楚家受不得你这份羞辱,还有,我没那么大度,如今仅有你我二人,我希望你少提其他男人的名字。” 凤瑾没想到楚辞竟会因此事反驳于他,顿觉好笑: “丞相大人,你这是在命令我么,你可是忘了我的身份?” 楚辞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嗓音微凉: “你现在不没有自称‘朕’么,既然不是以君臣的身份相处,我命令你有何不可?” 凤瑾被噎了一下,上下打量着楚辞,深觉神奇的打趣道: “古人云;宰相肚里能撑船。 “亲爱的楚丞相,你的气量呢?” “我的肚子撑不了船,但可以撑住你。” 楚辞眸光平静的随口一答,不知凤瑾想到了何处,竟耳尖微红,尴尬的撇开了脸。 第397章 一切尽在陛下掌控之中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397章一切尽在陛下掌控之中果真是闷骚,白瞎了那副君子的样貌! 凤瑾暗自诽谤,脚下却忽然踢到东西,顿时一个踉跄,身子才将将倾斜,就落入了一个染着淡淡松香的怀抱。 让人心生宁静的同时,又觉得对方沉稳。 “陛下,走路可要小心些,免得犯了错还不负责。” 楚辞将凤瑾抱住,待她稳住后便将手松开,右手的灯笼微微前伸,照亮着更远的道路。 神色沉静,目光淡然,当真是个正人君子! 凤瑾愣在原地,努力的思索着他那模棱两可的话语,视线中优雅的身姿恣意前行。 一瞬间,她便回味过来,楚辞的话暗指当初在鹿泽山强迫他的事,还有刚才踢到的东西,分明是他的脚! 什么君子,分明是腹黑加闷骚! 凤瑾鄙夷的瞪了楚辞的优雅的背影两眼,迈着大步追了上去。 这家伙有些飘啊,难不成是忘了她在民间的暴君称号? 挤眉弄眼时,楚辞偏过头,淡定说道: “陛下这凶神恶煞的模样,莫非是想教训臣? “暗道隐蔽,四周无人,纵然臣以下犯上,欲行不轨,陛下也无可奈何。” 话还未落,挑着灯笼的细棍就拦在了凤瑾的腰侧,楚辞空余的左手也撑在了墙上,正好同紧挨墙壁的灯笼一起,将凤瑾困在了身前。 牛皮灯笼里,灯火微摇,白色油脂燃烧的烟气袅袅升起,在灯壁上留下细微的影子,这明亮的光色与细微的影子,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皮影。 说来还真是相象,毕竟皮影的原料,便是所有皮质中透光性最好的牛皮。 若在灯壁四周描上戏人,暗道之中奏响配乐,还真能简单的重现皮影戏出演的场景。 如今虽然只有一盏暖橘色的皮灯,营造暧昧的气氛倒也够了。 楚辞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慢慢地朝那抹殷色凑去,两人呼吸相交之时,一道轻微的异响从旁边传来。 楚辞心神一凝,放弃了那惹人觊觎的殷色,一把拉过凤瑾,带着她顺势朝左后方飞去。 离开之后,就看到刚才所站的半丈来宽的范围,都七歪八倒的插上了短箭。 看着这儿戏般的机关,楚辞的脸色有些黑。 也不知是当初哪个脑子有病的人闲得无聊,设计出这么个小儿科的机关,怕不是能预见后世,特意安在此处扰他好事! 凤瑾历经风雨,自然能看出机关的“不同寻常”,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出声提醒道: “时候不早了,还是尽快从这里出去吧,也不知这条暗道最后通往何处?” 楚辞清了清嗓子,故作认真的打量着四周: “这截暗道年代久远,有些机关可能已经松动,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嗯,你也小心。” 对于刚才戛然而止的旖旎,二人心照不宣,并强迫自己抛之脑后,继续探起路来。 一刻之后,逐渐熟悉的场景让那个凤瑾感到惊讶。 这里,分明是当初到过的冷宫密室!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凤瑾携同楚辞悄然上行,没过多久,就出现在一处尘埃遍布的落败宫殿中。 凝眸朝临窗的灰暗角落处看去,那里正摆着一张破破烂烂、手把被磨的锃亮的躺椅。 咯吱轻摇,诡异,又让凤瑾心觉安定。 “你猜得没错,西北向的暗道果然是通向皇宫,就是不知,那暗道是否还有其他人知道。” 凤瑾理了理衣衫,自觉的离楚辞远了一步,她怕离得禁了,又会发生刚才的那一幕。 她刚才没有躲开的想法,现在想来,却觉得有些复杂。 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硬要解释,只能说眼下的处境,让她无心情爱之事。 毕竟她生来就是皇位继承人,张扬惯了,高傲惯了,霸道惯了,这种东躲西藏、畏首畏尾,甚至要察人眼色行事的日子,着实令她憋屈! 心气不顺,自然就没心思管顾其他的了。 楚辞紧盯着隐晦远离的凤瑾,眸光暗了两分,移开目光观察着冷宫里的环境,就听到表面踉跄实则轻快的脚步迅速靠近。 楚辞眉头一沉,暗自戒备起来。 摇摇晃晃的烛火移动,没过多久便从外间的过道上,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陛下,楚丞相。” 惨白褶皱的老脸笑容慈爱,在颤动的昏暗油灯下,倒显得有些渗人。 凤瑾微微点头,熟稔的喊了一声: “老张。” 老人笑得越发夸张,整张脸挤得像盛放的菊花,配上护着油灯的兰花指,整个人变得滑稽可笑。 楚辞微蹙着眉宇,将老人仔细打量,辨认出者的身份后,颔首唤道: “张公公?” 张德仁谦卑的笑了笑,便将视线落在了凤瑾的身上,欢喜的问道: “大晚上的,陛下怎么来了,还是同楚丞相一起?” 笑眯的细缝之中,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卦目光。 凤瑾顿觉恶寒,连忙摆手,挡住那张菊花脸。 “恰巧而已,恰巧而已,我们只是随便走走。” 张德仁挤眉弄眼,一副“我懂”的样子。 凤瑾在心底暗暗吐槽,为何自己总是遇到为老不尊的人,叹气之后,就转移了话题。 “老张,外界传言朕不幸身亡,你见到朕为何一点儿也不惊讶?” 这是凤瑾的疑惑,亦是楚辞的疑惑之一。 张德仁就近搬了一张凳子,用衣摆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后,端到了凤瑾的面前,极为自豪的回道: “陛下乃是天命所归,怎么会轻易出事?” 说了一半,“我懂”的诡异目光又来了。 “更何况陛下身边能人辈出,英杰齐聚,陛下这都能出事,只能怪他们太废物!” 静立一旁的楚辞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呼吸声都大了两分。 察觉楚辞异样的凤瑾还没笑得出来,笑容便因张德仁后面的话语戛然而止。 “再者,这一切不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么?” 凤瑾僵硬着脸,机械的转着眼珠子,始终找不到适合聚焦的地方。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什么就在她的掌控之中了,她怎么不知道? 张德仁瞬间严肃,抬手止住了凤瑾可能的话语。 “陛下,老奴懂,为君者自当高深莫测,所以陛下无需担忧,老奴活了这么多年,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凤瑾僵硬的笑了笑,她表示心里很…… 第398章 张德仁的逻辑自洽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398章张德仁的逻辑自洽“陛下,不要说了,奴才明白。” 凤瑾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张德仁深明大义的阻止,导致她的话卡在喉咙,加之满腔疑惑,整个人十分不得劲儿。 她大概知道为何“盛宠不衰”的张德仁,能有幸养大三任女帝了。 估计是祖母长大后觉得他烦,却顾念他忠心耿耿,无奈之下就把他安排在了她那嗷嗷待哺的娘亲身边,娘亲翅膀硬了,又让他来祸害她…… 凤瑾在心底默默的嚎了两声,轻咳之后,将衣摆霸气的一甩,就……踩到了凳子上。 “老张,你倒是说说,朕今晚与楚丞相出现在此处,是否还有别的打算?” 凤目长眯,里边尽是慑人的冷光。 张德仁首先想到的是凤瑾与楚辞夜半相携,自然是为了花前月下,风花雪月。 察觉凤瑾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张德仁猜测定是陛下在试探他,于是努力挺直佝偻的腰背,正色起来。 “陛下夜半至此,说明一切正按照陛下的计划发展。 “如今陛下对外宣称意外身亡,又在此关键时刻通过皇城底下的暗道进到皇宫,应该是有别的安排,至于具体什么安排,老奴太过蠢笨,实在没有陛下的神机妙算。” 凤瑾的心情愈加复杂,表情也愈加诡异。 “朕在你心里,就是这……” 她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安排了什么,张德仁那老家伙到底脑补了些什么,她今晚来此只是偶然好吧! 张德仁的眼中,凤瑾左脚踩在凳子上,手肘搭在膝盖上,狭长的眸子微敛,带着不屑一顾的冷傲,似乎早已看透了天下,显得极为高深莫测。 这就是天命所归的陛下啊! 这就是如此优秀却又如此谦虚的陛下啊! 张德仁心潮澎湃,肩上的使命又重了几分,声线轻颤,慷慨激昂的细数着凤瑾这些年的足智多谋、老谋深算! “陛下你深知皇室之中无亲情,既然要坐稳帝位,就得习惯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成王殿下对帝位早有觊觎之心,陛下对此心知肚明,但陛下心胸宽广,对她百般包容,不知不觉间,成王就被她自己的盲目自大所害。 “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陛下真不愧是陛下,仅用高超的计谋的,就引得成王自食其果,这应该就是兵法中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如今假死,实际暗中关注一切,待时机恰好之时将不轨势力一网打尽,还天下人一个太平盛世、一个锦绣山河! “能遇到陛下这样的明君,是老奴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一直以扫地僧形象独守冷宫的张德仁,忽然抬袖掩面,涕泗横流起来,一大把年纪却做小女儿姿态,嘤嘤哭泣,确实没法让人忽略他是太监的事实。 凤瑾竟不知道,自己无心的行为,居然被张德仁过分解读,经过他多番脑补,都达到了逻辑自洽的程度? 对于过往,还有一些迷雾没被拨开,但她清楚的知道,她对凤姝百般包容,真的是觉得那姑娘可怜。 可不是可怜么? 全天下都知道她凤姝是先帝凤鸣过继来的孩子,与凤鸣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 也就凤姝不相信,自欺欺人了好多年,认为那只是她老母亲逗弄她的戏言。 在凤瑾眼里,一直把凤姝当智障儿童关爱,既然如此,多包容一些,又有什么大不了? 想方设法祸害她的钱? 全天下都是她的,她不在意。 绞尽脑汁的暗杀于她? 她武功独步天下,身边还有暗夜大佬谢玄,对付几个渣渣,都不需要她出手,就当陪猫猫狗狗玩儿了。 暗中拉帮结派,游说大臣造反? 造吧造吧,刚好杀两个鸡给猴看。 看着面露崇敬,快要盲目的张德仁,凤瑾的心情超级复杂了,她真的真的没有故意去捧杀凤姝啊…… “张公公。” 凤瑾复杂的出声。 察觉楚辞仔细的观察着自己,凤瑾抬眸扫了楚辞一眼,抿了抿唇,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纠结了半晌,神色晦暗的问道: “你被贬来冷宫这么多年,心里就没有别的想法?” 楚辞凝眸观察着二人,当年许多的事,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寻到答案,那时凤瑾忽然之间就将深受宠幸的张公公贬离身边,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 张公公历经三朝,拥护皇室之心坚定不移,凤瑾将这样的人贬位,无疑是自断臂膀。 然而,想象中的怒意和埋怨并没有出现,相反,张德仁表现出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陛下深谋远虑,深知暗道事关重大,便特意将老奴调离长极宫,安置在了冷宫。 “老奴一直都清楚,自己是陛下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所以这些年,老奴丝毫不敢懈怠,韬光养晦的同时,又警惕的镇守着下方暗道。 “陛下,老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从陛下出现在出入口的那一刻,老奴就知道自己终于可以上场了!陛下,老奴没有辜负您的期望与信任!” 张德仁捏着兰花指,也不管多么有损形象,直接扯起衣摆擤起了鼻涕。 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还真是凄惨! 凤瑾的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偶然间就看到楚辞眉宇紧蹙,眸光深沉的盯着她。 凤瑾:…… 楚辞你要听我狡辩,不是那样的! 张德仁,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老张了,你变了! 张德仁正开心的哭得起劲儿,声音却因视线尽头的健硕的黑影而止住。 他用袖子抹去了浑浊的泪水,再拧了几把鼻涕,便安安静静的看着黑影的行动。 黑影越走越近,身形逐渐在昏黄的灯火下清晰。 他身后挡着浓稠的黑暗,冷毅的脸上,打下朦胧的光晕。 他就站在灯火能及的边缘,目不转睛的望着凤瑾,黑眸中情绪涌动,却被无形的东西拦在了远处。 他不敢上前,不敢从黑暗中抽身而出。 张德仁强制压住嘴角的弧度,抖着张尚且带雨的菊花脸,无声的对凤瑾楚辞行过礼后,极有眼色的退下了。 谢玄望着销声匿迹的绝美身姿许久,才小声的、喑哑的、后悔的、饱含深情的唤了一声: “陛下——” 凤瑾的心忽然不受控制的多了一分雀跃,但回忆起前几日发生过的事,只是冷淡的看着半隐在黑暗中的人。 不肯唤他的名字,甚至连一个淡淡的“嗯”都不肯给。 第399章 最毒美人心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399章最毒美人心凤瑾看向了楚辞,淡淡说道: “楚丞相,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 灯火边缘的人,情绪有巨大的波动,但他掩饰得极好,很难让人发现他的异常。 楚辞注视着隐忍的谢玄,慢慢收回了目光,微微点头,随同凤瑾转身离开。 谢玄垂下双眸,痛苦的攥起了双拳,就像忠诚的影子,默默无声的跟在后边。 夜色很静,凤瑾与楚辞并肩而行,冷宫附近的景色,凄凉又萧索,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开始从她心底升起,无形的为她引着路。 “你是发现了什么?” 楚辞轻声问道。 凤瑾迷惑的摇摇头,只知道往前走。 忽然之间,凤瑾心弦紧绷,稍稍回神,就注意到周围的气氛变得阴森诡异,她有些心情疲惫的敛了下眸子,步子在微顿之后又动了起来。 楚辞察觉她的异样,皱眉关切: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凤瑾没有说话,一道邪魅的笑声好心的解了他的疑惑。 “小东西,你不乖呢,本王可要狠狠的教训你!” 楚辞停住步伐,负手转身,目光深沉的看向了身后。 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红衣张扬,邪肆狷狂的妖孽正一步步走来,夜风渐停,殷红的衣摆却如边关旗帜猎猎作响。 凤瑾闭上了眼睛,在心底轻叹:凤归麟来了。 她知道凤归麟口中的惩罚是什么,无非是像寒潭时,亦或是其他的将人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把戏,他除了会低俗暴力的把戏羞辱人,别的什么也不会。 凤瑾没有转身,只是扯了扯嘴角,从口中发出一声极淡极轻的嗤笑声。 “小东西,你是在回味本王带给的滋味么?” 凤归麟仍是笑着,目光却是阴沉了两分。 谢玄不想听到凤归麟侮辱凤瑾,更不想凤瑾被掳走的事情重演,便直接拦住了凤归麟的去路。 “陛下,有属下在,属下不会让任何陛下不愿见的人,靠近陛下半步!” 凤归麟幽幽出声: “你找死?” 凤瑾用余光瞥了二人一眼,即便知道将会发生什么,谢玄将会落得怎样的惨境,她依然毫不犹豫的转头离去。 不想见到的人,不止有凤归麟,还有他谢玄。 如果不是谢玄被嫉妒蒙蔽双眼,她就不会落到任由凤归麟拿捏的地步,堂堂女帝,却被人囚于床榻被迫承欢,当真是巨大的耻辱! 在本质上谢玄是什么? 只不过是她的影子,她的奴才,一言一行皆受她掌控,一辈子都不得自由的傀儡。 那他又做了些什么呢? 她是挺喜欢谢玄的,没错,但有些事不能混为一谈,做错了事,就应该…… 凤瑾蔑笑一声,扬长而去。 谢玄一直留意着凤瑾的动向,虽然早有预料,可见到她无情离去的那一刻,还是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他的陛下,看似多情,实则无情, 谢玄敛上眸子,无声苦笑,声音冷如寒冰,利如刀锋: “全都给我上!” 静谧的环境,忽然暗流涌动,杀机四伏。 武器此起彼伏的嗡鸣,在凤瑾的身后形成一曲血腥壮烈的曲调,她依然走着,与楚辞并排而行,一步一步,轻快沉静。 “你就不怕谢玄会死?” 即便知道谢玄对凤瑾有觊觎之心,楚辞还是略显沉重的问出这个问题。 眼前人的人,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情,虽说帝王优柔寡断难成大器,但凤瑾这般无情他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怎么,你是在关心你的朋友? “还是……在关心玄卫统领?” 凤瑾转过头,有些轻挑的问着楚辞。 楚辞抿着唇,眉头紧锁,目光越发深沉。 他好像一点儿也看不懂凤瑾,明明之前因为谢玄对他放狠话的人是她,现在面对谢玄渐落下风却作壁上观的人也是她。 她到底…… “咳咳……” 后方哀声四起,谢玄正压着咳嗽,艰难的站起,缓缓抬起右臂,将嘴角的鲜血淡漠的拭在了衣袖上。 楚辞的注意力刚被后面吸引,耳边就传来凤瑾饶有兴致的低喃: “楚丞相,你觉得谁会赢,你想不想与朕赌上一赌?” 楚辞眉心褶皱更深,对于凤瑾的无情,生了一丝淡淡的不喜,沉声问道: “你想怎么赌?” 凤瑾长眸半敛,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朕说,他们都不会赢。” 楚辞紧紧盯着凤瑾,猜不出她到底要做什么,凤归麟的武功与她不相上下,谢玄虽然擅长暗杀,但相比之下,还是凤归麟更胜一筹。 两个都不会赢,这个结果,怎么可能出现? 见他不信,凤瑾笑眯着眼,朝他招了招手。 楚辞满心疑惑的低头侧耳,准备聆听凤瑾的解释,哪知两条玉臂瞬间勾住了他的脖子,他觊觎许久却未曾得手的殷色也主动的送了上来。 柔软,微甜,略带凉意,就像雪天里融于口中的糖葫芦。 他心里有几丝明了,心中的傲骨让他不愿接受这份目的不纯的亲昵,正欲将其推开时,情感与理智一同占据了上风。 他将推变拉,迅速强势的伸手,将身前的人紧紧搂住,拼命的采撷送上门的香甜。 这是凤瑾自己主动的,他没有理由拒绝! 两道满含杀意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他只微微蹙了下眉,便微转身体,将凤瑾完全遮挡,更加沉醉的索取。 谢玄与凤归麟,就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却能清晰的想象到,现在的凤瑾是多么的惹人垂怜。 谢玄明白自己的身份,对二人的亲密不敢表现出太过的不满,强忍着酸涩与心痛,努力凝起注意力与凤归麟打斗。 凤归麟却不一样,怒火在心中暴涨,暴戾与杀气在周身涌动,压抑阴寒的气氛蔓延至四周,无形中将死亡的气息散布。 凤瑾在心里嗤笑一声,故意轻喘一声,更加用力的勾住了楚辞。 她知道凤归麟的弱点,只要暴戾一起,杀心一满,他身体里的真气就会自动逆行,强势的镇压他的气血。 平时,凤归麟都控制得很好,偶生暴戾,也在瞬间压了下去,以至于他总是以战斗力满格的状态出现。 可是,他变态的占有欲让他无法忍受她与其他男人亲密,现在的凤归麟,应该……没什么力量了吧? 第400章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察觉战况平息,凤瑾松开双臂,从楚辞的怀中挣了出来。 也没有用多少力,刚表露出意图,楚辞就自觉放开了凤瑾,毕竟楚辞的清高和傲气仍在。 离开之前,凤瑾极为自然的从楚辞袖中顺了一方手帕,拿到了自己的手中,对倒在地上的十九玄卫讥诮道: “死没死? “没死就把他给朕绑起来!” 说完,便大步流星的走到谢玄的面前,半弯下腰,冷漠的看着重伤的谢玄。 “还没死的话,就收拾收拾。” 谢玄抬头,就要到眼前出现一只玉手,手中握着一方干净的手帕,为他轻柔的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他心觉诧异又暗自窃喜,陛下肯纡尊降贵给他亲自擦拭嘴角血迹,说明还是在意他的。 他强忍着伤及肺腑的痛楚,以免狰狞的表情吓到凤瑾,欢喜朝手帕接去,眼前的人却蓦的松手,任由手帕跌落他的怀间。 谢玄双眼微瞪,怔愣抬眸,就发现的正冷冷的盯着他。 凤瑾没有说一句话,可多年的陪伴,让他清楚的读出了她目光中的含义: 你在期待什么,以为你设计了朕一次,让你在朕无意识下为所欲为,就认为朕该服侍你了么? “凤瑾,你做的很好……那么你现在是想将本王千刀万剐,还是凌迟处死以泄心头之恨呢?” 被玄卫缚住的凤归麟幽幽低笑,面前的人黛眉一皱,便冷漠的起身。 谢玄目送着无情却动人的女子,一步步走向凤归麟的面前。 “不,凤归麟,我不会将你凌迟处死又或者是千刀万剐,我会将你囚禁起来……” “就像本王对你的那样?本王心驰神往。 “就是不知,陛下有没有本事,让本王能像当初本王对陛下那样,让本王求饶不停?” 凤归麟任由夜一等人将他制服,邪魅而轻浮的目光,在凤瑾身前上下移动。 他似乎重回潭水激荡的夜晚,手无缚鸡之力的佳人,喉中溢出断断续续的娇喘,只能勉力承欢。 滋味甚美,回味无穷! 即便是对他满心恨意,没有丝毫的爱意,也让他热血沸腾,极为满足。 不管是什么样的手段,不管她会怎样看待他,能得到她就够了。 猜出凤归麟此刻的所想的内容,凤瑾长眸一眯,目光顿冷: “阶下之囚!” 转头看向了谢玄。 “朕记得慎刑司就在前方不远,把他给朕带过去。” 楚辞沉默的旁观着一切,本来谢、凤皆算情敌,由凤瑾主动凌虐他们,心里还是有些受用的,虽然这不太符合他的价值观。 但听到凤瑾要将凤归麟关入慎刑司,这将有损国体,更会引起政局动荡,就无法继续坐视不理。 抬手便拉住了重回身边的女子,神色凝重的发问: “这样是否有失妥当,毕竟凤归麟仍然是手握重兵的摄政王?” “妥当?” 凤瑾讥诮一声,拂开了拉住她的手臂。 “世传‘凤瑾’已死,而我又是个由楚丞相你亲自调教的妓子,你说我还要什么妥当?” 凤瑾的话语一出,楚辞顿时哑口无言。 气氛陷入了僵滞,凤归麟的声音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小东西,还没想好如何处置本王么? “光关有什么用,更何况本王只是暂时受制于人,你就能肯定本王会一直处于这种任你宰割的状态? “不过,如果你肯亲自来陪本王,亲自‘惩罚’本王,那么即便一直待在暗牢里又如何,被你所困,心甘情愿。” 凤归麟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凤瑾想要忽视他的存在,然而那声音却不受控制的往她耳朵里钻去。 凤瑾略微烦躁的皱了皱眉,大步朝冷宫南向走去。 南向,正是内宫中掌管宫人刑罚的慎刑司。 凤瑾越靠近,心里的异感就越强烈,这与几月前来的那一次完全不一样。 她紧锁着眉头,跟着心中难以名状的感觉行走,甚至完全忽略了周围的动静。 漆黑的地牢入口,凤瑾正慢慢的、不带任何迟疑的往那里靠近,楚辞心头一紧,瞬间呼喊出声: “凤瑾,凤瑾,你要去做什么?” 凤瑾独自一人走在黝黑的通道中,借着头顶上随她移动的浅淡光晕,缓慢的朝前走去。 心底如蚊蝇般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贺察,你告诉,天命究竟是什么?” 诡异又让人胆寒的物件在地牢中按着某种规律陈列,最终延伸至地牢最深处的玄铁所铸的暗牢里。 暗牢的正中,铸有一方半丈宽的玄铁矮台,台子上无缝衔接着一个倒刺凸起,宛如狼牙的刑架,刑架上绑着一个青丝四散,狼狈不堪的人。 刑架上的倒刺,深深的嵌入他的后背,伤口处的鲜血正准备凝固,遏制着后边的血液流出,但因身子即便是极小的颤动,就使得伤口被撕得更开。 艳红的鲜血从倒刺与皮肉相衔之处涌出,混合着半干的发黑的污血,弄脏了男子身上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衣衫。 “我再问你一次,所谓的天命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刑架前方的人,一身华贵,面容狰狞,见男人半死不活的垂在架子上,心头一狠,将数千细刺凝成的铁鞭朝男子身前抽去。 皮肉被撕扯的声音刹那响起,却又转瞬消失,黑牢变得极为静谧,静到能听见粘稠的液滴不停的往地上滴去。 滴答,滴答,滴滴答答…… 架上的男人动了动,终于舍得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张难掩神秘的英俊面庞,即使狼狈至此,他也没有半分的怯意。 “咳咳,凤颖,你没有资格知道。” “我要看看,到底是我的鞭子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皮肉撕裂之声此起彼伏,滴答而落的鲜血,已经汇成了连绵不断的长线,失控的往地上垂去,然后凝成水洼慢慢朝铁台四周流去…… “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这世上,只有她才是天命所归。” 男人的声音很冷,无情又无欲。 就算深陷困境,濒临死亡,仍旧是一脸超脱世俗的淡然。 气息渐渐变得虚弱…… 一身华贵的女子摔袖离去,黑牢里的是一成不变的昏暗模样,看不见时间的流逝,看不到与生有关的希望。 女子重新返回,身上衣衫已然改变,双手托着一方托盘,上边摆着一只微冒寒气的白玉碗。 走至男人身边,扣住碗底,不屑的将托盘扔开,而后钳住了濒死的男人的下颌,将碗中暗红色的东西灌了进去。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401章 没有十年脑血栓想不出这主意 喂完之后,女子便任由男人垂挂在刑架上,衣摆逶迤,噙着高傲的冷笑朝地牢外走去。 民间传言,慎刑司中有一间可困鬼神的铁牢。 宫中传言,女帝凤瑾喜食人血,慎刑司里关押的都是都是她取血的工具而已。 传闻具体如何,没有人敢拿命去证实,这日,凤瑾又是一身是血的从暗牢里走出来。 “奴才拜见陛下。” 掌管慎刑司的刑、张两位公公,忙不迭是的从摆放刑具的屋子跑了出来,行为一致、神态相似,极为同步。 凤瑾敷衍的点了下头,眸中闪着阴寒的光,像往常一样命令道: “给朕看好了,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铁牢一步,包括你们二人!” “谨遵陛下谕旨。” …… 楚辞等人不知凤瑾看见了什么,唯一能注意到的就是临近暗牢台阶的凤瑾,身形忽然踉跄。 楚辞眉头一蹙,暗自运气,成功的在凤瑾滚落台阶的时候将她抱住。 谢玄局促的收回空了的双手,默默的离远了距离,压着心中的自卑,底气不足的追问道: “陛下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儿的吗?” 楚辞搂住凤瑾,将她带到了庭院之中,谢玄猜到楚辞的意图,立即解开外衣,麻利的铺到地上,在一旁小心的护着凤瑾躺到楚辞的怀中。 楚辞讶异的扫了他一眼,便眉头紧锁,神色凝重的为凤瑾把起脉来。 不通医术,又没切出任何有伤在身的症状,楚辞犯了难,一时弄不清凤瑾为何如此。 余光瞥见衣袖上一点鲜红的血迹,瞳孔瞬间放大,作势就要翻动凤瑾的身体,查探出流血的源头。 谢玄常年跟在凤瑾身边,眼尖的他自然看出是什么情况,也不管有没有求得凤瑾原谅,就迅速的将凤瑾打横抱起,飞速的朝长极宫的方向掠去。 楚辞尚未明白情况,见谢玄如此慌张,忍不住猜测凤瑾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毕竟凤瑾算得上命途多舛,她遇到的危机情况数都数不过来。 从怔愣中回神后,内力一提,朝谢玄追了上去。 押解凤归麟到慎刑司的众玄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位大佬都走了,留下他们这群小喽啰与被缚的摄政王是怎么回事? “老大,我们该怎么办?” 夜一刚准备遁走,哪知玄卫中的小孩夜七忽然出声,打乱了他远离凤归麟这个烫手山芋的算盘。 “呵呵……” 夜一尴尬的笑了笑,慢慢转身,极为不甘的往回走去,心中暗骂夜七没有眼色。 走到众玄卫的面前,握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问道: “我们的身份是什么?” 众玄卫异口同声: “十九玄卫,陛下最信任最倚重的力量!” 夜一又问:“我们的使命是什么?” 众玄卫:“绝对拥护陛下,绝对服从陛下的命令!” “既然如此,陛下刚才吩咐了什么,还不快去做!” 夜一得逞一笑,转身就跑了。 将摄政王观往慎刑司,这可不是他的主意,是他们的主意呢,到时候摄政王可不要去找他麻烦啊,毕竟与他无关对吧? 众人一脸懵逼,看着目光逐渐变得危险的凤归麟,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去长极宫。” 凤归麟难辨喜怒的声音响起。 长极宫中,凤瑾已经换好了衣服,昏沉沉的躺在凤榻之上。脸色微白,眉心紧蹙,睡得并不安稳。 谢玄小心的将凤瑾的手臂放回锦被之下,贴心的放下帷幔,挡住殿中的冷风,转身看向了往桌边走去的陈寻。 “陈太医,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 听着谢玄发问,楚辞收回落在谢玄身上的复杂目光,转而看向了陈寻。 金丝楠木雕成的圆桌旁,陈寻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一指长的粗胡须,敛上双眼,故作高深的摇了摇头。 谢玄顿时着急,小心的盯了眼凤瑾,见她暂时没有什么异样后,大步跨到了陈寻的身边。 “陈太医,不要故弄玄虚!” 细微的寒芒从袖间反射而出,骇得陈寻连忙坐直了身体,殷切的说道: “陛下只是受了凉,风邪入体,算不得大病,不过……” “不过什么?” “问题就在这受凉上,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照顾陛下的,竟让她在每月事前受了这么厉害的刺激,你们是让她掉冰窟窿了吗? “本来身体底子就不行了,全靠真气护着,如今这样……怕是得好好养养咯!” 谢玄双手不由自主的攥紧,微颤着声音,不肯相信的追问: “你的意思是……” 陈寻抬了抬下巴,默契的顺着话往下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 “年轻人啊,就是仗着年轻,不爱顾惜身体,啧!” 二人如同在打哑谜般,看得楚辞满腔疑惑。 他皱了皱眉,犹疑出声: “凤瑾刚才那样,难道不是因为流产?” 谢玄与陈寻表情顿僵,机械的转过头,看着认为凤瑾是因为流产才血流不止的丞相大人。 不是说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智慧过人、博古通今么,怎么会有这样错误的认知? 陈寻啧啧两声,慢慢站起身子,抚着下巴对楚辞上下打量。 “楚丞相诶,谁说陛下怀孕了?” “既然没有怀孕,又为何会……” “你说流产是吧,那不是……” 陈寻话还未曾说完,长寿殿门口便出现一声巨响,即便现在身处寝殿,也能感受到大殿处殿门被人猛然撞开的呼啸冷风。 “你说什么,凤瑾流产了?” 片刻之后,一袭华贵妖艳的红衣出现在了内殿之中,衣衫的主人猩红着眸子,杀意腾腾的盯着面容僵硬的陈寻。 在凤归麟进到内殿中前,楚辞就通过谢玄的眼神知道了凤瑾真正的“病情”,只是女子每月都有的例假而已,只不过凤瑾受了严重的冷水刺激,导致表现的状况极为吓人而已。 心里本来有些尴尬和局促,听到凤归麟的问话后,竟与谢玄默契的点头: “没错,陈太医说可怜那胎儿了,都长出鼻子眼睛了。” “……什么?” 凤归麟身形踉跄,死瞪着凤目,一脸的不可置信。 胎儿都形成鼻子眼睛了……只有凤瑾前往霜城前,将自己作为交易品献身给他的那一次,也只可能是他的。 “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凤归麟赤红着双眼,死死的攥住了陈寻的衣领,陈寻心中叫苦不迭,却因另外两位大佬的逼迫目光,违心的说了“是。” “陛下身体底子不好,受了凉,又似乎受过什么苦……是老夫医术不精,没办法将大小一起保住。” 不远处的谢玄与楚辞满意又隐晦的点了点头。 陈寻暗叹自己品节不保! 更糟糕的是,要是哪一天摄政王发现了他说的是假话,恐怕被挫骨扬灰都是种恩赐了! 真不知那俩人怎么想的,怎么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就算是情敌又怎样,这招都太损了!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402章 凤瑾一切皆是你 看着备受打击的凤归麟,谢、楚二人隐约显露出看好戏的意思,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看到凤归麟这般狼狈,楚辞就觉得大快人心。 你不是很能吗,一言不合就开始烧皇宫! 你不是很厉害么,握了点儿兵权就随便的搅弄风云,弄得老子几天几宿的没法睡觉,就为了控制动荡的朝局! 你不是武功盖世,嘲笑本丞相是个弱鸡,只会文人的伤春悲秋么,现在你倒照照镜子,是谁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你以为谁强谁有理? 也不知道按个先来后到! 本丞相同凤瑾秉烛夜谈,共话西窗……咳咳,彻夜苦读的时候,还不知你窝在晋阳王府那旮旯做什么呢! 懂不懂什么叫青梅竹马,仅凭几分蛮力,就妄图将凤瑾占为己有,你怎么不做梦呢? “救,救命啊,楚丞相,谢统领救我!” 陈寻颤巍巍的呼喊,将暗自吐槽的楚辞拉回了现实。 他猛地抬头,正好与谢玄四目相对,二人都看懂了对方内心的想法,连忙撇开脸,以免暴露得更多。 陈寻余光瞥见二人还在“暗送秋波”,顿时就急了,五官一拧,气沉丹田,声音跟不要命似的往外震: “救命啊,先把我救下来好不好,老夫只是个看病的!” 二人转头一看,陈寻的衣领被凤归麟死死的揪住,双脚离地,整个人像是被掖住命运咽喉的小鸡崽儿。 陈寻的挣扎,让凤归麟极为不喜,右手缓缓收紧,噬人的血光从勾人的凤目里泄了出来。 “你该死!” 窒息感逐渐传来,陈寻暗骂身上的太医制服,真不愧是皇家制造,质量太好,一边又悔不当初,瞎说什么陛下流产的鬼话。 这下倒好了,他要给一个虚无缥缈的龙子凤孙陪葬了! 幸好谢、楚二人还算有良心,在他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将他救了下来。 陈寻跌坐在地,大口的吸着微凉的空气,感受着活着的美好,就听到谢玄声音冷冽的指责道: “凤归麟,该死的人是你! “让陛下屡次受伤的人是你,让陛下受天下人笑话的人是你,让她现在气息微弱、昏迷不醒的躺在榻上的人也是你! “你们每一次见面,都斗得你死我活,充满血腥,你有什么资格说爱她?” 谢玄说的都是藏了许久的心里话,对于凤归麟,他有嫉妒、有愤恨、有自卑和自责。 嫉妒和愤恨,源于凤归麟对待凤瑾的方式和结果,自卑和自责,源于他对此事的无可奈何。 他保护不了他的陛下,让她被这魔鬼羞辱! “你说本王没资格?” 凤归麟微眯起双眸,嘴角缓缓上扬,勾了一抹让人头皮发麻的邪笑。 他只用了一掌,就将谢玄击飞到寝殿右侧的蟠龙柱上。 后脊与突出的龙头猛烈相撞,闷响之后,谢玄忍着剧痛就势一滚,半跪于地,呕了一大滩鲜血在地上。 “你还真以为本王真气受阻呢? “小东西的算盘打得倒是挺好,不过本王也就是将计就计,看看她到底搞些什么把戏而已。 “陪自己的女人玩闹,不是极为正常的么?” 妖邪的衣摆停在了谢玄的眼前。 谢玄听得出眼前人的故作镇定,无声的嗤笑,将混着鲜血的唾沫啐在了凤归麟的脚边。 “是么,那你以她的性命为代价,也只是为了玩闹是么? “那么多的血呢,连我的衣服都染红了,哦不对,我穿的是黑色,怎么看得出来呢? “摄政王这么大把年纪了,连个王妃都没有,至今更是连个子嗣都没有,怎么能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呢?” 谢玄抬起手臂擦了下嘴角,不停的笑了起来。 他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就是要引凤归麟胡思乱想。 他刚才看见了,凤归麟在听到凤瑾流产的时候,身形不稳,踉跄退了一步,那分明是备受打击的样子,当中含义,看到的人心知肚明。 楚辞扶了一把陈寻后,就不再有其他的动作,更不好意思插话。 他还陷在以为凤瑾得了不治之症征兆的尴尬之中。 不过,当时那场景确实有些吓人,到现在他都还不太相信只是这个原因。 当年他第一次握剑,不小心划伤手臂的时候,出现一尺来长的伤口,都没有这么多的血吧! 凤归麟定在了原地,衣摆停止晃动,连表情都不再有一丝变化,整个人就像化作了雕塑一般。 只是他的目光越来越晦暗,越来越深邃,成为了一片深不可测、暗流涌动的黑色大海。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帷幔轻扬的凤榻之上,衣摆飘荡,直接略过重伤的谢玄,神色晦暗的朝凤榻的方向跨去。 他两下扯开挡风的帷幔,惹得帐勾处垂挂的流苏抖动不止,又忽然停止了动作,慢慢松开了左侧的帷幔,让它重新垂了下来。 身子顶着另一侧的床帐,就这么侧坐在了床沿上。 他不受控制的回忆起那晚……她既不迎合,也不求饶。 只知道隐忍,隐忍,隐忍…… 他对她说了那么多,就只换来她一句话: “凤归麟,你是我最恨的人,没有之一。” 或许在那个时候,胎儿就有了异动…… 那该死的骨气! 难道骨气比命更重要,难道服个软就那么的困难? 他完全忘记了,凤瑾喊他“小哥哥”的时候,就只想保命,不想要什么骨气的。 端详着榻上面色苍白,却仍旧绝色的女子,心中的疼惜与自责慢慢变质,化作了暴戾之气。 “本王一直等着你求饶,可你就是不肯,你要是提前告诉本王,你有了身孕,本王肯定会暂时放过你的。 “你就这么恨本王,恨到宁愿带着它一起死,都不愿意同本王在一起?” 他一把掀开了锦被,将凤瑾的手臂抓了出来,离凤榻最近的楚辞以为他要对凤瑾不利,目光一沉,瞬时上前。 与凤归麟对掌之后,却因不敌而后退。 再欲上前,就看到凤归麟一边狠狠的钳制凤瑾的手腕,一边将真气慢慢的灌到她的体内。 “凤瑾,你就是这世上最无情、最歹毒的女人! “将我拉上来的是你,最先撩拨我的人是你,对我不屑一顾的是你,几次三番利用我的是你,现在让我亲手杀了自己孩子的人也是你。 “你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403章 旧事 凤瑾仍陷在慎刑司的场景之中。 她看到的算得上是她自己。 …… 凤瑾从慎刑司的黑牢里离开,垂着沾满鲜血的双手,目中无人的在宫里走动。 途经御花园中心的碧湖时,蹲下身子,鞠了一捧湖水,淡定的清洗着手上的血迹。 谢玄在宫墙的转角,远远的看着她,带着深情与恨意。 她慢慢站起身子,随意的将水渍擦拭在衣摆上,轻蔑的瞥了一眼远处的黑影,漠然转身,朝曲折的浮桥的尽头走去。 她出了皇宫,便提起内力,运用诡异的步法在街巷中穿行,很快就甩开了在身后跟踪的人。 一座缠满蛛网,久无人居的府邸出现在了眼前,抬头一看,积灰的匾额上写着“逍遥王府”四个字。 她警惕的扫视着周围,见附近无人后,从围墙处跃了进去。 旁边就是在大火中毁于一旦的晋阳王府,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周围的住户担心沾了晦气,都搬得一干二净。 因此,她径直朝府中走去,除了听到自己放轻的脚步声、欢快的虫鸣鸟叫声以外,再没有别的动静。 她推开了一道窗纸破损的门,又打开了一间密室,刚到门口,就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 她皱了下眉,阴笑的朝当中困于摇椅上的人走去。 “我还没有审问出想要的答案,所以他还不能死,所以……沈谷主,我还要借你点儿血,接下来的日子,就委屈你待在这儿了。 “不过,你放心,你与我不存在利益冲突,待我大事已成,我就会放了你。” 密室顶上垂挂的油灯微微摇晃,照出正下方男子的清瘦身影,他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不停的嗤笑。 “放了我? “你怎么会让药王谷抓住你的把柄,待你事成,我自然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也罢,随你怎么想。 “让我先来给你上个药,药王谷嫡系的血,具有起死回生之效,这么珍贵,还是不要浪费了。” 凤瑾走到沈毅身旁,不甚在意的单膝跪地,抽了旁边小矮柜上的纱布,就朝椅把上,以下垂的姿势被固定着的手抓去。 沈毅稍稍挣扎了下,厌恶的嘲讽道: “何必多此一举,反正都会被你重新割开的。” 凤瑾轻笑一声,偏着头,将止血的药粉一点一点的抖了上去,强劲的药效,势必带来巨大的疼痛。 她满意的看着疼得面容紧拧的沈毅,笑道: “虽然没有完全礼成,但再怎么说,也有一杯合卺酒的情谊不是?我怎么会无情到眼睁睁的看着你血流而死呢?” 沈毅痛到发颤,既无力又略显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凤瑾,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嗯,说得没错,若不是她,咳……情字害人呐! “我明日再来看你,这就先回宫了,你可要乖乖的哦!” 凤瑾阴恻恻的笑着,离开了密室,离开了久无人居的逍遥王府,刚返回长极宫,就看到半隐在后方树荫下的谢玄。 “你是在跟踪朕么,嗯,谢玄?” 凤瑾转身走到了谢玄的面前,噙着笑,用葱白的指尖勾住他鬓角的那缕发丝,压低嗓音慢慢的说道: “今晚,沐浴后来长寿殿,朕等你……侍寝。” 夜深人静时,凤瑾拖着及地的素白寝衣,披着金线挑绣的黑锦纱外披,微扬着头颅,在寝殿里踱步。 原以为谢玄选择尊严不会来了,便暗自思索着其他的事情,哪知殿门轻响,转头看去,谢玄顶着滴水的、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出现在了门口。 视线与她一瞬相交,便快速的移开了。 “属下参见陛下。” 谢玄犹豫片刻,敛上双眸,自甘堕落的跪在了凤瑾的面前。 凤瑾心头无名火起,握在手中把玩的金丝小藤球被捏成了齑粉,得意与怒火在心里交织,最后让她伸出食指贴在朱唇上,邪魅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谢玄,你是来侍寝的么?” 谢玄垂下头,不敢去看高贵冷艳,却又妖邪危险的女子,闷声道: “属下服从陛下的一切命令。” 凤瑾抚上了谢玄的胸口,硬实的胸膛上,赫然出现了一把锐气逼人的匕首,刀锋上的寒芒,就像她的目光一样冷冽。 “是么,朕要你死呢?” “陛下要属下的命,属下也绝无反抗之心。” 他抬起了头,缓缓的呼了一口气,便朝拿匕首抵着他的玉手握去。 然而他刚准备用力,就听到一声嗡鸣,回神一看,匕首已经被钉到了远处的墙上,陷进去半尺。 凤瑾却隐含暴戾,身形微踉,有些不正常的跑了。 她跑去了慎刑司的黑牢,将绑在上边的贺察放了下来。 贺察艰难的睁眼,因为疼痛而微蹙的眉宇,在看到凤瑾的那一刻皱得更深了。 “凤瑾,你不是……” 他曾用半数巫力施以巫族禁术,将凤瑾神魂送往异世,如今怎么可能还能看到她? 她的身体不是已经完全被凤颖的神魂占据了么? 他以身体虚弱为遮掩,搭上了凤瑾的手腕,将仅能复用的那一丝巫力注入了她的身体。 嗯,竟然还剩一分神魂? 变数啊,果然,天命不可违! 他虚弱的敛上眸子,轻叹一声,趁凤瑾不注意,咬破中指,将血珠点在了她的额间。 血珠一接触皮肤,就消失不见了。 “你快走吧。” 凤瑾回头看了他一眼,消失在了黑牢门口。 脑袋越来越昏沉,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于是运起周身所有的真气,凭着感觉朝白日到过的地方掠去。 她再次出现在了密室里,身形踉跄,步伐虚浮。 “怎么,那个男人又要死了,又来找我续命?” 沈毅轻嘲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预想中割脉取血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那让他憎恶的女子身形不稳的移到了他的身旁,用发抖的双手解开了他手脚的束缚。 “这又是唱哪一出?” 身旁的人动作一滞,刚出口的“小神医”被厌烦的嗤笑声取代。 “我只是不想看见你,你脏了我的眼睛,我希望你滚得越远越好!” “凤瑾,你说什么?” “我说,我希望你滚得越远越好! “想起曾经的虚情假意,我就觉得恶心得很!”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404章 这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场景忽转,凤瑾弄清楚了状况,知道自己看到了曾经发生过的事。 并且,或许是因为曾与凤颖共用一个身体的缘故,她还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 云都西郊,有着宋家被查封的墨坊,然而现在,里边有了两道身影。 一人躺在工人休息的简易床榻上,一人面色阴沉的站在床榻的一边。 “宋屏,你到底是谁的人?” 凤颖审视着床板上伤势大好,已经勉强可以走动的宋屏,流露出阴鸷的狠意。 床板上的人,双手撑在身前,艰难的坐了起来。 “主人,我已经解释过了,我能恢复意识,只是因为偶然间中了其他的蛊。 “一山不容二虎,我在两蛊的争斗中,寻回了一丝神智。 “至于其他的,我确实喜欢凤瑾,不过那只是年少的悸动,现在都成为过去了。” “你一个不受宠爱的庶子,只因为宋家大夫人可怜你,才勉强有了嫡子的称谓,你怎么可能会认识凤瑾?” 凤颖还是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宋屏,但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她有些相信了。 虽然她始终将凤瑾视为生死大敌,但她也有着自己的傲气,能被她如此慎重对待的人,怎么会认识区区一个庶子? 从另一层面来讲,这是在变相的侮辱她。 宋屏咳了两声,用伤势不算严重的左手,摸了摸不复俊俏的脸庞,悲痛在眼中一闪而逝。 他嘲弄道: “我就是个可怜虫,她却是高高在上的皇女,可那又如何? “主人应该忘了,宋家大夫人原是首富苏家的二小姐,也就是苏北的亲姑姑。 “凤瑾曾在苏家待过一段时间,我有幸陪大夫人回苏家省亲,得缘见过凤瑾。 “少年的悸动,总是来得悄无声息,却又有迹可循……越是无法得到的东西,就越是想要拥有,想要到发疯的地步。” 宋屏嘴挂嘲讽,目光阴狠,配上一半天使一半凶兽般的脸庞,显得极为狰狞和诡异。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凤颖觉得宋屏这小子确实聪明,更何况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已经偷偷的控制住了宋家,并将手伸向了苏家。 留着他,再发挥些剩余价值也是不错的。 三月十八日,近在眼前了! “我暂且信你,这药你拿着吧,虽然无法让你恢复以前的样子,但好歹不至于一直这个碍眼的鬼样子。” 凤颖压下眸中轻蔑,将一只青花小瓷瓶抛到了宋屏勉强能触及的地方,小瓶肚大颈细,受了力咕噜噜的往远处滚去。 宋屏探过去的手僵了僵,随后垂下眼睑,滑稽的朝床尾艰难爬去。 “我不管凤瑾死没死,后日我必然登基。一切事宜已经准备妥当,即便凤瑾没死,大局已定,她没有任何颠覆的余力。” 凤瑾眼前的场景逐渐淡去,对环境的感知力慢慢回拢。 还没来得及惊喜自己获得能看到凤颖情况的能力,便被腹部的异样吸引过去。 她感觉到有一只冰寒刺骨,修长有力的手,慢慢的在她小腹处移动,似乎随时都会化作利爪,残暴的抠出她的肠子…… 凤归麟从昨日起,就没再离开凤瑾半步。 他恨不得将凤榻上的女人开肠破肚,看看她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可恨意终究不及爱意长久。 况且,他并不恨凤瑾,只是爱得太满太偏执,让这份情在表现出来时有些变质。 就像浓香为臭,一个道理。 凤归麟坐在脚榻上,斜倚在床沿处,修长的手臂探入锦被,心情复杂的抚摸着凤瑾的小腹。 他一直都不喜欢小孩儿,因为他对小孩儿的印象,始终停留嘈杂喧嚣的晋阳王府。 小小年纪就学会后院女人栽赃陷害的把戏,被人撞破后却躺倒地上撒泼打滚、哭天抢地,扰得府中上下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而他被困在母亲的闺阁之中,呆愣的坐在门槛上,透过从外上锁的院门的缝隙,数年如一日的看着外边轮番上演的戏剧。 那些小孩儿真的很烦,怎么就不能安静一点? 可一想到他抚摸的地方,曾孕育着一个与他血脉相承的生命,他便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 是他与凤瑾的结晶,是他拥有凤瑾的证据! 他不喜欢小孩儿,但,他能接纳他与凤瑾的孩子。 “小东西,你怎么那么狠? “我已在世人眼中杀了自己全家,如今你又让我亲手杀了我的孩子,我再一次成了孤家寡人…… “他们说的还真没错,像我这般不祥的人,就注定了一辈子孤苦伶仃。” 凤归麟的轻笑声中,染上了几许寂寥与悲凉。 纵然心万般难受,他也只是轻轻将手覆在凤瑾的小腹之上,将接近体温的真气送入凤瑾的身体。 孩子什么的,他从来没考虑过,没了便没了吧,反正他这世上,他唯一在乎的是凤瑾。 凤瑾真的是感觉错了,只是因为凤归麟给她的固有印象,让她一嗅到他的气息,就觉得周身发凉。 更是不受控制的怀疑,他抚摸着她腹部的手,是在找寻最适合开肠破肚的角度。 她从混乱的思绪里醒转,紧张了咽了咽唾沫,慢慢睁眼,狭长凤目里的盈盈光亮,就像星子一样洒在了她的心湖之上。 “小瑾儿,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多以暴戾和阴沉形象出现在她眼前的凤归麟,脸上竟然出现了罕见的温柔。 虽然温柔带着隐忍,底下压着戾气,都还是让凤瑾讶然。 等等,凤归麟喊她什么,小瑾儿? 按照凤归麟的古怪脾气,单纯生气的时候是叫她凤瑾,心生暴戾怒极反笑的时候是叫她小东西,唯有心情还可以,并且多在打情骂俏的场景中,才会叫她小瑾儿。 等等,这就是说凤归麟的心情还可以? 还可以? 怎么可能! 凤瑾眯起了眼睛,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以为自己又落入了什么陷阱。 她经历过的幻境,遇见的伪装成熟悉之人的敌人,还少么? 她瞬间冷下脸,危险的呵斥道: “你给我滚开!” 腹部处的手极有技巧的按了按,凤瑾顿时失力,重新倒了回去。 “小瑾儿,听话,陈寻说你需要静养,你就好好躺着便是。有什么需要的,同我说一声就是。” 凤归麟的仍旧按着,像是在祭奠死去的孩子,又像在无声的述说着自己的愧疚。 凤瑾的口中不受控制的溢出一声娇媚的轻哼,刚抬手将嘴捂住,便感觉身体里传来了一股洪荒之力。 靠,这情况是…… 凤归麟你这丫的住手,老娘要去茅厕! 凤归麟的关注点只在那一声让他情欲上涌的轻哼上,强压着上涌的气血,轻撩着凤瑾的鬓发,在她耳边低声哄道: “小瑾儿乖,你刚刚流了产,身体还很虚弱,会承受不了我的。 “待你养好之后,我再满足你,你说什么时候停,我便什么时候停,顺便再赔你一个孩子。” 凤瑾一度认为自己穿越了,什么鬼,什么她就流产了? 还赔个孩子,赔你个大头鬼! 凤瑾紧拧着眉头,脸色涨红,气息越来越乱。 凤归麟那丫的不仅没松开她,反而按得更起劲儿,这就像考试的时候憋着尿,偏偏有人在你耳边吹口哨…… 这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谢玄呢,楚辞呢,她的玄卫们呢,她的禁军们呢,倒是来救驾啊!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405章 你要的东西我都肯给 楚辞与谢玄来了,就在内殿之外,仅仅隔了一道雕花嵌纱的推拉门。 二人表情有些奇怪,相互对视,略显……怪异。 楚辞虽然如同往常一般衣冠整齐,一副星眉朗目、芝兰玉树贵公子模样,可仔细看去,总还能发现表象里掩藏的狼狈。 他后悔了。 就不该瞎说凤瑾流产,还暗指孩子是凤归麟的鬼话,那被他看不惯的人是被打击到了,打击到仿若变了个人。 可他们,连凤瑾的边儿都挨不上了。 受到楚辞目光的指责,谢玄垂着脑袋,默默的转过身,手中端着温水的金盆,隐约间映照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 “我说二位大人诶,陛下这个时候应该醒了,爱就是要不怕危险勇往直前,再者,陛下心仪谁都还不一定呢。” 陈寻习惯性的摸了摸下巴的胡须,微弯着腰,明明不过半百,并且保养得很好,却非要装出一副耄耋老人的精神矍铄样。 稍有心思的人一听,就能发现他离间的阴谋,但偏偏谢、楚二人心系凤瑾,没有注意到。 “门口儿的,哪个脑子打铁,说朕流产的,给朕滚进来!” 凤瑾忍着心中的怒意,咬牙切齿的朝门口的人影喝去。 那两道人影鬼鬼祟祟,一看就是因为做错了事情而心虚。 呵,好得很! 两道身影一僵,分明是不敢进来。 凤瑾眸子一眯,幽幽喊道: “姓楚的,姓谢的,要朕焚香沐浴,三跪九叩的去请你们么,嗯?” 门外的陈寻背着手,笑眯了眼,慈爱万分的催促道: “去吧,去吧,陛下叫你们呢!” 说罢便转了身,朝外边煮着的一排药炉子走去。 世人常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今天恐怕要颠倒一下了,陛下,啧啧,自求多福了! 要是可以,陛下记得帮他好好教训那三人,他可只是个将垮未垮,准备颐养天年的太医院院首而已,怎么经得起三人这般折腾? “陈太医,你在幸灾乐祸么?” 陈寻蹲在炉子前,小心的用蒲扇控着火,就听到一道略显疑惑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他迅速藏起看好戏的模样,愁容满面的长吁短叹,捱了些时间才慢慢抬头,似乎才觉察到来人一样。 “原来是小夜七呢,老夫是在担心陛下,唉……陛下也太苦了……” 夜七转过头,皱眉看着慢慢隐没在寝殿的一黑一蓝的两道身影,神色变得复杂。 虽说玄卫要对女帝的言听计从,但这几年凤瑾对待谢玄的方式,让他对这个名义上拥有绝对领导权的主子,没有多少好感。 可回想起这短短几月所发生的事,他便没了指责任何人的底气,一个人是心地善良还是心硬如铁,与他的经历脱不开关系。 当生死之事都变得平常,这样所导致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便无法让人预料。 凤瑾与谢玄等人所在的地方,是他永远都到不了的层面,既然无法抵达,便无法理解,既然无法理解,就没有资格指责。 夜七没有太多的想法了,只希望自家统领大人,能够陪着他的信仰,一直走下去,直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寝殿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凤榻上,凤瑾黑着脸被迫的靠在凤归麟的怀中,承受着他的关怀,无论她怎么恶语伤人,凤归麟都一派宠溺的看着她。 “小瑾儿,别动气,现在的你需要好好静养。 “殿里来了两个扰你清净的人,我这就给你赶出去。” 凤归麟轻咬着凤瑾的耳垂,在她耳边柔情蜜意的低语,看向楚辞与谢玄的目光,却如饮血的剑锋,锐利又嗜血。 凤瑾头皮微麻,转头煞气十足的低喝: “凤归麟,朕说了,让你别碰朕!” 忆起之前的一幕幕,顿时怒从心起,条件反射的朝身旁人的胸口拍去,只一掌,就让凤归麟跌落床沿,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凤瑾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的看着被她一掌击飞的凤归麟,思维变得有些混乱。 她的真气,不是没有了么,怎么会…… 凤归麟用拇指拭去嘴角血迹,又伸出舌尖尝了尝,鲜血的味道,有些腥,有些咸。 凤瑾在他手下多次受伤,嘴角鲜血不止的画面,迅速在他眼前闪过,一种风水流转的沧桑,一种天造地设的愉悦,忽然交织着从心底涌了上来。 他噙回勾人的邪笑,不顾危险,重新回到了凤瑾的身边。 “小瑾儿,要我怎么说你才好,都说了不要动气,你怎么这么不乖呢? “没关系,我毕竟是你的王叔,王叔就要包容你这熊孩子,如今我也被你打得吐血了,可算与你共苦了?” 他轻轻撩开了凤瑾的发丝,充满爱怜的摩挲颈部瓷白滑腻的肌肤,将凉薄的唇落在她的耳沿,用极低沉、极富有磁性的嗓音缓缓说道: “我说过,你要的东西,我都肯给。 “真气,兵权,亦或是命……我所要的,只有你。” 凤瑾蓄于掌中的真气渐渐散去,回过神来,便在心里为自己澄清,是凤归麟太会蛊惑人心。 明明他之前那么对她,让她恨得想要将其千刀万剐,可现在,竟然有些恨不起来。 凤瑾故意忽略凤归麟,将目光投向了殿中染上醋意的两人,咬牙问道: “你们谁给朕解释解释,流产是怎么回事?” 她流哪门子产,她何曾怀过孕? 谢玄机械的垂下视线,将与凤瑾对话的荣幸让给了楚辞。 楚辞握紧了拳头,暗骂他的不讲义气,清了半天嗓子,忽然灵机一动,用眼神隐晦的指着凤归麟。 “陛下,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朕到底想啥了? 懵逼间,就见到谢玄抬眸迅速望了她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凤瑾蹙起黛眉,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 一股寒气从凤归麟身上传了过来,凤瑾疑惑看去,就发现凤归麟准备对谢玄与楚辞动手,心头一紧,连忙喝道: “你给我住手!” 不成想,向来随意,不受约束的凤归麟,竟破天荒的停了手。 “小瑾儿乖,我不打他们。” 凤眸弯弯,一片波光,勾得凤瑾心跳加速。 凤瑾在心里暗啐了一声妖孽,观察到殿中二人仪态中的一丝狼狈,微眯起眼,问道: “那他们,是你打的?” 谢、楚二人,身形齐齐一僵,似乎是觉得丢人。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406章 你是在威胁朕 应是觉得凤瑾知道真相会动气,一动气就会影响到身体,凤归麟果断的摇头,同时轻蔑的嗤笑道: “本王怎么会是那仗势欺人之辈? “他们那么垃圾,路上随便来两个人都能让他们没有还手之力,本王武功高强,根本不屑于同他们动手。” 谢玄与楚辞瞬间看向凤归麟,浓浓的杀机在殿中闪现。 楚辞当即冷笑,反击道: “陛下,你可要擦亮眼睛,究竟谁是忠心耿耿之人,谁又是狼子野心之辈,稍有不慎,小心祸及自身。” “呵,好一个忠心耿耿? “本王敢正大光明的承认,本王的狼子野心针对于凤瑾,你呢,一个丞相不去做丞相该做的事,却整日觊觎自己的陛下。 “你懂不懂什么叫君臣之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家的老太傅没教你么,你这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丞相大人?” 凤归麟轻松应对,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伪君子了。 明明想法同他一样,恨不得同凤瑾日夜缠绵,却偏偏一副家国大义的模样,当真是虚伪得很! 他敢坦然的承认自己曾经为了得到凤瑾,做过的卑劣之事,这个伪君子呢,恐怕连说个“爱”字都觉得丢人。 文人嘛,爱个人就是伤风败俗! 啧,虚伪! 当他没听过“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金针挑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梦里玉人方下马,满阶秋雨湿梧桐”…… 这些个淫词艳曲,意思挑明后,哪个不伤风败俗? 凤瑾的腹部又隐隐作痛,眼见二人又要打起来,瞬间拉下脸,伸手指向了门口。 “给朕出去吵!朕要是真死,那可就太好了!” 话一出口,二人登时噤了声。 察觉凤归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凤瑾重复道: “不要看朕,说的就是你!” 原以为凤归麟又得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哪知他还真的转了性,不仅没生气,反而待小孩儿似的包容着凤瑾。 一边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边用最易引凤瑾心动的低沉嗓音哄道: “好了,小瑾儿别生气,我不跟你的臣子一般见识!” 凤瑾忽然觉得,流产什么的,也还行,那就这样吧,至少这种状态的凤归麟,不会瞎搞,还挺省事儿。 不过,这妖孽怎么会认为这“孩儿”是他的,都不多加思考,这么草率的吗? 察觉自己奇奇怪怪的担忧,凤瑾暗骂一声渣女! 不仅骗权骗钱,还骗心骗身,啧,百姓骂得对,当世第一渣女她当之无愧! 下令让楚辞暂且离开,又好说歹说将凤归麟劝走,就留下谢玄一人。 她很不想搭理谢玄,但现实情况却让她离不得谢玄。 满心气愤的在屏风后重新换了身衣服,将一堆脏衣服团成一团,扔进了谢玄带进来的金盆里。 便一语不发的走到凤翔九天的地毯上,目光沉沉的盯着麻利自然的,更换床单被套的谢玄。 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有个贴身宫女。 “晚上,就让朕的大宫女过来伺候。” 凤瑾发出了这样一个没过脑子的命令。 谢玄将锦被上最后一丝褶皱抚平,小心的将替换下来的脏物件抱在怀里,抿了抿唇,轻声说道: “陛下,你忘了,您的贴身宫女绿云,早在几月前就死了。” 凤瑾眨眼的瞬间,似乎想起了这件事,并且通过凤颖的记忆,知道了完整的事情。 早在登基之前,绿云就已经是凤颖的人,在她登基之后,绿云通过凤姝安插眼线的途经进了宫,并在某一天在皇宫中制造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成功的成为她的贴身宫女。 成为她宫女的那段时间里,一直在暗中帮着凤姝搞事,实则帮凤颖达成目的,完美的诠释了双面间谍的含义。 凤瑾啧啧两声,又问: “那其他宫女呢,提一个上来不就完了?” 谢玄见凤瑾没提那日的事,便暂时松了口气,稍显放松的解释道: “陛下,之前你说要清理宫中眼线,于是将长极宫的宫人全部替换了,你曾提过宫女心志不坚,容易被人利用,张全得了授意,就没选多少宫女。 “有资格靠近陛下的宫人,都要经过严格的筛选,宫人与宫人之间,也有严格的等级划分和严苛的晋升规则。 “宫中有规定,后宫宫人非三品以上,不得出现在陛下眼前,而长极宫现有的宫女,仅是负责洒扫的低阶宫女,既无法越阶提拔,更无法胜任伺候陛下的工作。” 凤瑾再次唾骂自己,骚操作一个比一个多,虽说自己习惯了谢玄事事亲为的伺候,但总有不合适的时候。 比如现在,他已经不是“太监”,而且她还没打算这么简单的原谅他…… 凤瑾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人。 “庆云宫的立春,为人憨傻,又曾对苏北一片忠心,把她提来当朕的御侍,只升了一阶,这总合适吧?” 谢玄不再说话,犹豫的点了点头,神情变得落寞。 凤瑾忍不住想起重归这个世界时,第一次见到谢玄的样子,自己对他的印象是,有着洗被套嗜好的,贤妻良母谢统领。 忽然有了惩治他的法子,也算是愚人的乐趣。 “不要以为朕提了立春,你就可以当你高高在上的玄卫统领,你不是喜欢伺候朕么,同从前一样,朕的东西全部由你来洗,亲自,手洗。 “哦对了,朕今天不喜欢寝殿的色调,暖春将至,把纱幔桌布地毯等,全部换成应景的物件儿。 “至于换下来的东西,就全部交给朕的谢大人了。 “谢玄,你可有异议?” 谢玄平静的应道: “属下遵旨。” 凤归麟已经在外边等得不耐烦了,谢玄与凤瑾在里边可谓孤男寡女,纵然他决心包容凤瑾,也受不了她单独与别的久居一室。 压着心头的戾气,扬声唤道: “小瑾儿,陈寻那老东西给你熬的药已经好了,还不快出来趁热喝了,磨磨蹭蹭是想要我亲口喂你?” 摇扇机器陈寻嘴角微抽,药还差点儿火候,还有,他不老,他才知天命! 像鸿胪寺周大人家老得骨头都要散架的老太爷,那才叫老东西! 凤瑾心累的叹了口气,步履沉重的朝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准备将门拉开的时候,身后传来谢玄满是痛心的低语: “陛下,属下知错,属下……是被嫉妒迷了心。 “属下早已向陈太医求了可以让人终生不举的药,如果陛下希望属下像从前那样,属下……这便饮下。” “你是在威胁朕?” “不,属下只是希望能永远陪在陛下身边。”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第407章 楚丞相啊你还是太年轻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07章楚丞相啊,你还是太年轻凤瑾不由得感慨,谢玄真是越发油腻了。 说一句很渣的话,之前爱恨交织、心如死灰状态下的谢玄,更讨她欢心,他的一举一动,都够激起她内心的波澜。 她果然有点儿变态! 凤瑾收起心中的想法,慢慢转过身,眸光冷淡的看着凤榻前,冷毅的眉眼中藏着深情的男子。 “你想要朕回答希望还是不希望 “当着朕的面是一副模样,趁朕昏迷是又是另一种模样,谢玄,你无非是敢做不敢当而已。” 谢玄瞳孔微缩,刀削斧阔的脸庞,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丝锐气,慢慢散去。 这世上,最复杂的就是人心。 内心深处的他明明恨不得将凤瑾抱在怀里,听她亲昵的唤着他的名字,希望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以配偶而非下属的身份,站在她的身边。 可现实里,面对神思清明的凤瑾,他却变得怯懦,怯懦到对用卑鄙手段同她肌肤之亲的事,都只有胆量说声对不起。 陛下说的对,他就是个懦夫。 他只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亦或是对她的背影,不加掩饰的流露深情。 凤瑾心烦的闭上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情压抑又略显失望的叹道: “谢玄,还好朕并非一般的女人,不然遇上像你这种不敢负责的懦夫,早就因为未来无望而自缢身亡。 “朕看得很开,而且朕记得也对你说过,曾对你有过一份喜欢。” 谢玄的心弦紧绷,凤瑾的每一个字,都极为清晰的落在了他的耳中。 风声散去,外界喧嚣散去,就连自己的呼吸都消失了,他只能听到凤瑾的声音。 “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背着朕穿越暴风雪去求医,抱着朕从悬崖之下爬上来的场景,都还历历在目。 “你不敢认,那就由朕来认,无论你是受人设计,还是单纯的嫉妒过头,朕都当那一晚是朕召你侍寝。 “朕承认自己有时候心硬如铁、冷漠无情,但如果你认为连同生共死都不能在朕心中留下痕迹的话,朕也没有任何办法。 “朕最后同你说一句,如果你仍旧怀疑自己,怀疑朕,一味的自卑后退,将会耗尽朕所有的耐心。 “恋旧也是有个度的,朕无情又懒惰,到那时,朕只会毫不犹豫的放弃。” 说完,便不带任何留恋的走了。她说的都是一直以来内心深处的想法,她希望谢玄能好好反思反思。 谁知刚推开门,就被凤归麟拽到怀里,迎来他劈头盖脸的质问: “怎么在里边待那么久,你和那哑巴在里边做什么” 凤瑾下意识的准备还嘴,说些“你认为在做什么就在做什么”的话,就发现凤归麟虽然不悦,却没有从前那般凶神恶煞,他似乎已经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脾气了。 凤瑾不想无端生事,免得惹恼了这阴晴不定的家伙,给自己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黛眉一蹙,颤动着睫羽,一手搭住了凤归麟的手臂,一手贴上了小腹,中气不足的说道: “我有些……不舒服,你先……扶我过去一下。” 凤归麟弯下腰,直接就将她打横抱起,气息深沉的朝内殿走去,根本不管凤瑾表情的僵硬和眼底的拒绝。 他曾听人说过,流产的人身体极为虚弱,必须要用心的照顾着,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他不懂该如何照顾,更不清楚要注意些什么,但他知道,床榻之间是最安全、最完美的去处。 “我抱你回去躺躺。” 凤归麟破天荒的关怀起人来,凤瑾觉得极不适应,因为她总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毕竟平日相见,每一次都是针锋相对、你死我活,这忽然转了性,难免让她多想。 “凤归麟,你没吃药吧,你别这样,我感觉有些瘆得慌。” “哦,是么?” 精致的下颌微微回收,半眯的狭长双眼里,漏出几许幽深光,凤归麟噙着邪肆的笑,故意压低着嗓音,道: “你要是不想一个人躺也可以,我陪你一起躺,就是不知道那时……你躺的地方是你的凤榻,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骚,真骚,凤归麟的骚简直无人能及! 凤瑾暗啐一声,默默的伸出了大拇指。 但她并不想继续躺下去了,需要她花费心思的地方太多了! 梦里所见,凤颖在占用她身体的那段时间里,将贺察擒住,关押在了皇宫里,日夜拷打有关天命的秘密,这便是慎刑司黑牢可困鬼神的传言的原因。 在贺察命悬一线时,凤颖又利用沈毅对她的情谊,将其囚禁,成为为贺察续命的良药。 贺察贺察,又是他,来也无影去也无踪,神神秘秘,与她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又是如何从困住她的大殿出现在楚府,他又是如何悄无声息的离开的? 再有,她在睡梦中见到的凤颖与宋屏的交谈,让她生出了紧迫感。 目前最急切的事,其一就是查清地下四通八达的密道,有具体的分布与出入口的所在,看是否能追查到囚困她的大殿的线索。 其二便是,凤颖定于三日后登基,她要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睁睁的看着凤归麟旁若无人的将凤瑾抱进了内殿,在外等候多时,连凤瑾的目光都没分到的楚辞,脸色黑的有些难看。 一旁的陈寻最后摇了两下蒲扇,垂着膝盖站了起来。 “啧,楚丞相啊,你还是太年轻,爱情可不讲究什么先来后到,却要像征战沙场一样抢占先机。 “陛下编的故事里,有一句话老夫觉得很有意思,那就是‘只要你肯主动,我们就会有故事’,摄政王比你更主动,这下好了,与陛下有故事的是人家了!” 一说到情爱之事,陈寻便一脸高深,似乎曾征战红尘,却又片叶未曾沾身。 一字一句,都蕴含哲理,活脱脱一个经验老到的情场大师! 楚辞心中属于太医令的稳重、良善的形象,如大厦倾覆,眼前的陈寻在他看来,就是一个老不正经的风流纨绔。 他忍不住想起了凤瑾说过的两个字:油腻。 掩唇咳了两声,自觉退了很远。 “陈太医,陛下的药熬好了吗?” “丞相大人,给,快拿进去给陛下吧,还能有一线生机。” 楚辞皱了皱眉,古怪的瞥了陈寻一眼,微抬下颌示意陈寻将汤药放于旁边的桌上,几步上前,端着就走了。 陈寻摇头慨叹之间,楚辞的声音远远传来: “陈太医,那个让你念念不忘,以至于终身未娶的翠花呢?” 陈寻笑容崩裂,心碎了一地。 第408章 史上最年轻的先帝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08章史上最年轻的先帝在凤归麟危险的目光之下,凤瑾重新回到床榻上。 因为凤归麟只给她两个选择,相比坐在他的腿上,自个儿躺在床榻上要更合适、更安全些。 她有些头疼,更让她暴躁的是,凤归麟那丫的明明不会照顾人,偏生将楚辞手中的药碗夺了过来,威逼着她喝下去。 “快点儿喝,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凤瑾真想将碗乎在那张过分妖孽的脸上,奶奶的,这刚出锅,白气一个劲儿的冒,这是诚心要烫死她吧! 欺人太甚! 幸好楚辞跨步上前,将差点儿泼到凤瑾身上的药碗夺开,半个时辰后,终于结束了这兵荒马乱的喂药之事。 凤瑾放松的躺在靠枕上,安静的琢磨着如何甩开凤归麟。 外界的动静越来越大,刚醒时她未曾在意,现在号角鼓声齐鸣,百官叩拜之声排山倒海,让她根本没法忽略。 心有不好的预感,半眯着眼,沉声问道: “外边是什么情况?” 按理说她的死讯传开,摄政王凤归麟与丞相楚辞却滞留在长极宫,这势必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探查,可到现在都没听到任何负面消息。 到底是长极宫固若金汤、密如铁桶呢,还是说有人故意隐瞒呢? 再者,楚辞忧国忧民,三嘴不离政务,如今既没忙着回府批改奏折,也没催着她处理政务,实在有些反常! 谢玄在殿后小天井旁浣洗东西,没法为凤瑾解开疑惑,楚辞又不知从何开口,最后是凤归麟以戏谑的语气揭开了真相。 “你说外边啊,你的好妹妹在进行登基大典啊,小瑾儿,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凤瑾嘴角僵住,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问道: “你说什么?” “登基大典啊,小瑾儿。 “你不是已经驾崩了嘛,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先帝,因此你的好妹妹趁你尸骨未寒之机,麻利的接手了你的皇位。” 凤瑾瞬间拉下脸,朝凤归麟喝去: “你才尸骨未寒呢!” 自己是个大活人,怎么会尸骨未寒? 等等,似乎有些不对味儿,这怎么跟争辩“是不是东西”一样的感觉呢? 凤瑾冷哼一声,抬了抬下颌,示意楚辞回话。 “凤颖在今日登基,此事是真是假?” 话音刚落,就听到清凉殿的方向,传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喊。 一室静谧,针落可闻。 殿中三脚鎏金龙纹香炉上,被三呼万岁而惊散的青色烟气,慢慢的从香灰上升起,悠悠穿过炉盖的花纹间的空隙。 楚辞的心静了静,神色变得淡然。 单手负于身后,直视着凤瑾,镇定的点头: “是,逍遥王仓促之下,定于今日登基,现在,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凤瑾本来对凤颖登基一事没那么生气,但楚辞对于此事的淡定反应,让她心头火起。 “楚丞相,你不是自诩忧国忧民么,怎么,你就对凤颖登基之事视而不见?既然如此,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拥护你的新帝!” 凤归麟倚到了床榻上,指尖勾着凤瑾腰间的绶带玩了起来,听着凤瑾满含怒意的质问,低低的笑了起来。 “小瑾儿,有什么可动怒的,当不了陛下就算了,反正我的王妃之位,一直给你留着的。 “摄政王妃,可比当皇帝好多了!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你可是大禹史上,最年轻的先帝呢!” 凤瑾狠狠的瞪了眼插话的凤归麟,气恼的拍开了他作乱的手,而后朝殿后冷冷的喊道: “谢玄,你给朕滚进来!” 待谢玄在地毯前方站定后,审视着问道: “关于凤颖登基之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谢玄默默的擦干手,并悄无声息的蒸去身上的水渍,等到一身清爽,才抬头看向了凤瑾。 “属下确实知道。 “不过三天前陛下还处于失踪状态,生死未卜,如果陛下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谁登基称帝,谁掌控天下,都与属下无关。 “在属下心里,找到陛下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好吧,这个解释她勉强接受了。 凤瑾掩唇干咳了两下,将视线投向楚辞,他还没有给她满意的解释。 她倒要看看,这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丞相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辞往前走了一步,锦蓝色的衣摆如云轻柔。 “丞相是天子近臣,一朝天子一朝臣,朝代更迭,最受新帝忌惮的就是我这种人。 “我凑上去,不过是引得新帝更加猜忌,就算能被一时重用,可迟早都要被弄下马的,何必再去虚与委蛇? “更何况,我要辅佐的人一直是你,至于凤颖,我不认为她有成为千古一帝的能力。” 凤瑾被吹嘘得有些飘飘然,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起来。 长极宫乃是帝宫,凤颖登基之后,定会入主长极宫,可现在她这个“驾崩”的正主还在这儿呢,也没看到有任何人清理长极宫,凤颖怎么就登基了? 这也太草率了吧! 刚巧张全从庆云宫将立春领了回来,准备向凤瑾回禀此事,察觉她疑惑的楚辞,直接将张全拎了过来,让他来解释。 大佬就要有大佬的风范,有些事迹,还是底下人转述比较好。 张全没领会到意思,看到两凤一谢一楚齐齐看向自己,双腿不由自主的打起了颤。 他应该没做什么惹恼四位大佬的事情吧? 阴柔的脸哭丧起来,颤巍巍的喊道: “陛,陛下……奴才把立春姑……姑娘带回来了,您可有,可有什么……别的吩咐?” 凤瑾环视一圈,也就发现张全还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于是沉声问道: “你知道凤颖登基之事?” “知……知道。” “为何长极宫不曾受外界波及?” 张全小心翼翼的扫了眼气息幽深的凤归麟,再瞧瞧一旁深沉睿智的楚辞,最后盯了眼冷煞无情的谢玄,吞了吞口水,颤着声儿回道: “因,因为摄政王时常滞留于此,之前有大臣提过让王爷离开长极宫,被王爷拍成了肉泥,过后再没有任何大臣靠近这里。 “逍遥王也准备对长极宫下手,但楚丞相驳她名不正言不顺,于是逍遥王也只能歇下心思。 “不是没有杀手暗探之内的试图潜入长极宫,为新帝清除帝宫中的祸患,但都被谢统领他们做得一干二净。 “所以,所以,就没人敢再碰这块铁板。” 听了张全的解释,凤瑾的不仅气消了,还可怜起凤颖来。 好不容易登个基啊,连帝宫的门都摸不到,啧,真憋屈! 不过,她明明看到的是凤颖将在三日后登基,今日……难道她看到的有关凤颖的事,都会存在三天的时间差? 这个挂,似乎有些鸡肋啊!~ 第409章 人称江湖百晓生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09章人称江湖百晓生清凉殿上,凤颖一身旧式的龙腾凤唳的帝王礼服,凤眼处的宝石缺了半角金龙爪子处的金线也有些崩开,就连头上的帝王冠冕,也不算华贵。 想起自己穿着凑合的一套礼服,来进行人生中最重要的登基大典,脸色就变得极为阴沉。 帝王礼服制作繁琐,材料珍贵,造价高昂,耗时长久,即便是已经登基六载的凤瑾,用来参加各种大典的帝王礼服,都仅仅存有两套。 一套存放长极宫,供帝王在极为重要的场合穿着,一套封存于太庙,以作帝王威震天下的物化体现,方便后世子孙瞻仰。 她每一世都在提前为这一天做准备,她的帝王礼服,主政朝服,帝王常服,都早已在暗中吩咐下人准备好了。 哪知凤归麟那杀千刀的,一把火烧了她的府邸,将她登基需要的所有物件烧的一干二净! 身上这件,还是几朝前,某个纨绔皇帝玩废原本那件后,昏聩的命令底下人赶制的,而她又是在偶然间得到的。 穿着二手货,赶赴登基大典,妈的,历朝历代都没有这回事儿! “众卿平身——” 凤颖压着暴躁,发泄般的甩过衣摆,朝梦寐以求的龙椅走去。 今日是景历七年三月十七,是她登基的日子,也是生死之日的前夕。 每一个三月十八,尤其是继位后的三月十八,都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年份可以有出入,但具体的日期,却始终取如一。 凤颖闭上眼,重重的呼了口气,这些年来,与其说她一心争权夺位,不如说她在搏命。 她想活得更久,活到寿终正寝。 收拾好情绪,缓缓睁开双眼,用积攒了几世的威严目光,向下方朝臣扫去。 忽然间,暼到了殿外模糊的白色身影,她心头一震,凝眸细看,却没看到任何异样。 那分明是傅文清 朝会因凤颖心不在焉而提前散去,拖着厚重的礼服行走在离宫的道路上,她成了全世界第一个,登基后还得在宫外找地方住的皇帝。 回到曹国舅特意腾出来的宅院后,她心情不善的呵退所有的下人,包括藏干暗中的影卫,卸下一身沉重,心烦的去了宋屏所在的偏厢。 她不信宋屏,但目前只对他有倾诉的**。 “朕已经是大禹王朝的女帝了。 凤颖靠在门边,突兀的开口,语气略显沉重,听不出任何得偿所愿的欣喜。 宋屏的伤不知怎么的就恶化了,之前还能下地行走,如今又躺回了床上。 他艰难地睁眼,挪动着开始红肿脓化的半边身体,淡淡的笑道: “怎么,陛下不开心” 他换了称呼,叫的陛下而非主人。 凤颖眯了眯眼,阴沉沉的看着床上的人,嗤笑道: “朕为何不开心 “如今天下尽在朕的掌控之中,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却求而不得的东西。” 宋屏静静的端详着隐忍怒意的凤颖,桃花眼敛了敛,眉目间流转着与生俱来的风流韵味。 “既然开心,陛下又为何不在宫中,同朝臣们联络感情,而是跑到我这里对着我这张狰狞可怖的脸,倾吐内心” 顿了顿,忍着痛挑了下眉,用嘶哑难听的嗓音笑道: “其实,你内心慌乱得很啊?” 宋屏的问题转瞬变得尖锐,完全没有君臣亦或是上司与下属的分别。 凤颖目光渐沉,却不曾制止,只是不发一言的盯着他。 她的那些手下都没有揣测她心思的胆量,唯有宋屏不怕惹恼她,喜欢直言不讳。 一个人被捧得久了,就会迷失自我,这就是她即使不信任宋屏,也没有任他自生自灭,甚至除掉他的原因。 见自己的话语正中凤颖要害,宋屏轻笑这着摇摇头,眉头紧蹙的动了动身体,而后继续讥诮: “你今日所谓的登基称帝,不过只是走了个形势,大禹的兵权、金钱、粮食或是药品等物资,没有一样在你的手里。 “你筹谋多年,暗处布满了你的势力,但暗处的东西始终只能待在暗处,他们见不得光,更没有与明处的属于凤瑾,早已盘根错节的势力,正面相抗的本事。 “你已经发现了,这个王朝没有凤瑾,即便风云四起暗流涌动,可终归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更没有你想象中的分崩离析的局面。 “你在仇恨凤瑾的同时,又不由自主的被她的缜密心思心思所慑住,一个在死后都还能让朝廷有条不紊的人,该是多么的恐怖! “你还生气的是,你已经登基,成了大禹名正言顺的主人,然而那象征身份的帝宫,却不属于你。” 每一句话,都剖开了凤颖最真实的内心。 然而就是因为太过真实,让她面目狰狞,怒不可遏。 “宋屏,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就不怕朕当场将你碎尸万段?” “陛下一回来就屏退左右,来到我的房间,难道不是想听这些?” 宋屏动了动肩膀,脑袋往后仰了仰,惬意的眯了眯眼。 “真话确实不好听,但,看清真实才能让我们走得更稳、更远。 “谋夺皇位是第一步,慢慢蚕食敌对你的力量,是第二步。 “有个词叫做‘防不胜防’,陛下的主要势力在暗,他们在明,敌明我暗,用计就可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三十万黑虎军都能在短短时间战死疆场无一生还,陛下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凤颖微眯着眼,戒备的审视着床榻上的人。 三十万黑虎军全军覆没之事,她是以凤瑾的身份设下的圈套,外人几乎窥不见她的身影,能推测出是她手笔的人几乎没有。 这么隐秘的事,区区一个宋屏,又是如何得知的? 凤颖故作镇定,阴鸷笑道: “真话,确实难听无比! “没想到你这个奴才还挺用心,竟然知道朕那么多事。” 看似随意一夸,却是暗含杀机,一旦显露出奸细的迹象,她就会立即动手。 能掩藏身份,在成王后院混得风生水起,即便被凤瑾抄家之后,都还能迅速的把控整个宋家,这样的人,自然心机深沉。 对于凤颖的话,他只是笑笑: “陛下可是忘了,我曾混迹市井,人们戏称‘江湖百晓生’?” 第410章 十全大补汤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10章十全大补汤“江湖百晓生?” 凤颖轻蔑的扫了他一眼,幽冷的笑道: “你难道不清楚,知道得越多的人,活的时间越短?” “生死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忧虑的了,如今的我人不人鬼不鬼,与死有什么分别?” 宋屏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般样子,倒将威胁他的凤颖噎住,连死都不怕了,威胁还有什么用? 凤颖胸腔处闷了口气,心情越发阴沉起来。 宋屏都以这种态度对她了,她还是没将他清理掉,只因她刚愎自用,认为他即使有异心,也没有本事在她手底下掀起风浪。 “你好好儿养着吧,朕还有用到你的时候。毕竟,就算是废物,也还有废物的用途。” 凤颖高傲转身,迈着步子,不可一世的朝外走去。 她一离开,宋屏就收起了笑,麻利的替换掉凤颖所给的青花瓷瓶,咬着被角,强忍着痛意,将一种微微泛粉的一药粉,洒扫了被火灼烧过的伤口上。 甫一接触,脓化的伤处瞬间鼓了水泡,带来铺天盖地的疼痛,他却只能强撑,痛苦到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长极宫里,凤瑾限制在床榻之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溜走,看着大事已成定局。 她有想过如天神一般,于众臣恭贺新帝登基时,降临在清凉殿之中,“先帝”与新帝同时出现,那场面必定极有意思。 只不过针对她离开长极宫的事,互相敌视的三人的意见竟出奇的一致,严禁她近两日离开房间,待身体稍稍好转之后,才可离开寝殿吹着外边的凉风。 凤瑾身体有恙,真气不足,寡不敌众,无奈之下,只得憋屈的让步。 不过她想得挺开,凤颖顺利登基就登基吧,反正这局面对她来说已经够乱了,再乱些,无非是雪上再加了点儿霜。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这也是一样的。 “朕如今这样,算不算被你们囚禁? “长极宫雄伟壮丽,金碧辉煌,倒算一个大型的金丝牢笼,啧,金屋藏娇,没想到朕还有这么一天。” 脑回路不同于常人的凤瑾,竟有心思开起了玩笑。 楚辞没笑,谢玄没笑,就连喜欢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的凤归麟,也没有露出笑意,凤瑾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已经到了饭点儿,张全领着宫人在殿中摆好碗筷菜肴,便默默退下,这个时候明显不需要有人布菜,他们在这里完全就是多余的。 见午膳摆好,楚辞从窗下贵妃榻上起身,扔下书册,毅然朝饭桌走去,背影有些冷,似乎有些气愤。 确实气愤,凤归麟紧紧缠着凤瑾,两人都快挤到一个被窝里了去了,二人之间没有任何名分,靠那么近做什么,就不懂男女有别么? 什么摄政王,长得比狐狸要妖魅,总往凤瑾身上贴,你是花楼的小倌儿么,一点儿都不懂礼义廉耻为何物! 谢玄虽注意到二人举止亲密,内心虽然酸涩,却没有表现出愤怒,因为他看得出来,陛下只是因为忌惮凤归麟,才没有将他驱走。 看明白情况的他,便脚不沾地的忙碌。 陛下说了,她不喜欢殿中的色调,他要尽快将所有的陈设,替换成应和春景的内容。 两个碍眼的人走远了,凤归麟趁凤瑾不注意,一个翻身就将半靠着的凤瑾,制在了方寸之间。 慢慢俯身,凑到她耳边暧昧不清的低语: “小瑾儿,若是可以,我真想亲自喂饱你。” 凤瑾暗骂凤归麟得寸进尺,正欲动手将他掀翻,就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猛然响起。 “还愣着做什么,没看到本丞相的碗碎了吗? “一个个呆头呆脑,手脚笨拙,真不知是怎么被选到这里来的!” 听了殿中动静,侍立在殿外等待传召的张全,甩着拂尘,颠着小碎步,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见楚辞一脸黑沉,又不小心瞥见床榻之间两道重合的身影,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忙召来两名宫人将碎片打扫干净,又重新拿了只碗上来。 “平日本公公是怎么跟你们讲的? “一个个光听不记,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本公公可不会求情,也幸好是遇到咱们的楚丞相,最是心善,往后你们可要将本公公训过的话记到脑子里!” 训完宫人,转过身点头哈腰的回着楚辞: “楚丞相,是底下那些崽子不懂事儿,还望您大量。奴才就候在一旁,您要有什么吩咐,唤奴才一声就行了。” 楚辞本来就不是为了找张全的茬儿,便微微点头,示意自行退下。 一个人坐在桌边,回想起二人过分亲昵的模样,看着满桌珍馐,他却没有一点儿食欲。 凤瑾可不想同凤归麟发生什么,如果不是见他误以为自己流产而变得有些听话外,凭他之前对她的所作所为,她绝不可能搭理他。 伸手将凤归麟推开,绝色的脸微沉: “凤归麟,我希望你做事能有个尺度。 “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更不是你的玩偶,我希望你平时能注意一些。 “我能容忍你的某些行为,并不代表我能接受它们。” 凤归麟的气息变得幽沉,狭长的双目里泛起嗜血的光,他保持着俯身耳语的动作许久,直到左手小心的抚摸上凤瑾的腹部,他才慢慢的敛起眼中的血光和周身的戾气。 他没有回答肯不肯,只是故作轻浮的笑了笑: “我抱你过去。” 情绪里藏着自责与痛苦,还有多年来始终孑然一身的孤寂。 凤瑾闭了嘴,不再拒绝,任由他将自己抱过去用膳。 她知道凤归麟的底线,若是再逼他,一切又会变回不受控制的状态。 被收敛戾气的凤归麟抱住,她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他近在咫尺,她却感觉他们的心有天空与海底的距离那么遥远。 但天空又倒映在了海底,达到了一种虚幻的近距离。 这究竟是靠近了,还是没靠近? 凤瑾摇了摇了,不再多想,执起银箸安静的用起了膳来。 桌上的气氛诡异,她心感不适的加快了用餐的速度。 饭后,张全趁着宫人收拾之际,对凤瑾禀报道: “陛下,摄政王身边的冥然来了。” 凤瑾皱眉看向了凤归麟,凤归麟微抬下颌,冷声道: “让他进来。” 张全退下,领来了觐见的冥然。 楚辞沉着脸,静默不语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他倒要看看,凤归麟又在搞什么鬼? 凤归麟接过冥然手中的食盒,从里盛出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端到了凤瑾的面前。 “十全大补汤,你需要好好补补。” 第411章 陈太医说补过头了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11章陈太医说补过头了传闻中的十全大补汤,是一种咸香鲜浓的药膳。 看着眼前味道古怪,药气扑鼻的浅褐色汤水,凤瑾表示并不敢喝。 凤归麟就不是个正常的人,他的东西,恐怕也不在正常的范畴里。 “我觉得我很好,不需要补。” 凤瑾抬手挡住了汤碗,脸上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 凤归麟微眯的双眼,紧紧盯着凤瑾,双手发力,慢慢的逼退了凤瑾的右手。 凤瑾蹙起黛眉,毫不胆怯的迎上他的目光,无声的对峙,由此开始。 落于旁人的眼中,二人便是在眉目传情,喝一碗滋补汤,都要先眉来眼去半天,实在让人心烦。 长极宫是皇宫里唯一安全的地方,更是如同桃源秘境般独立于外界纷扰的地方,能够出现这样的情况,不止因为他们的震慑,还有这里边不存在有心人觉得有价值的东西。 楚辞深刻的了解这一点,知道长极宫现在还不能吸引朝臣的注意,更知道自己没有强势镇压凤归麟的本事,只能忍着心中醋意,摔袖往外走去。 离开前,他对凤瑾深沉的说了一句: “我希望你不会忘记,你到底想要些什么。” 凤归麟轻蔑的扫了眼愤然离去的蓝色身影,嗤笑一声,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凤瑾的身上。 “看不出,你还与他……有秘密?” “不算是秘密。” 凤瑾破天荒好声好气的解释了一句。 撕破疑云,揭开所有事件背后的面纱,将属于自己的东西牢牢的握在手里,这就是她想要的。 凤归麟前倾着身体,半眯着眼危险的盯了凤瑾好久,始终没在她脸上,看到半分敷衍与欺骗的神色。 他慢悠悠的坐直身体,潋滟的眸光越发惑人。 “这个汤最是补人,你流了那么多血,就应该好好补补。 “我不会说第二遍,就算今日兵临城下,王朝倾覆,你也必须给我好喝下去!” 或是觉得语气凶煞了些,片刻后他敛下眸子,用勺子轻轻的搅动起汤来,嘴角微扬,脾气很好的玩笑道: “你不敢喝,是害怕我会下毒? “也是,你好歹也是个皇帝,入口的东西都得有人提前试毒,那么今日,本王便承了这份荣幸,亲自为你试毒可好? “至于会有什么后果……” 话还未说完,他便抬高汤碗,将里边的汤汁一饮而尽。 透明的汤汁,有两滴不小心从嘴角流下,沿着精致的下颌滑落,慢慢的往线条优美的脖颈流下,在滚动的喉结处微微停留,便慌乱无措的坠向了领口当中。 那两滴汤汁究竟流到什么地方去了? 凤瑾怔愣的望着优美的颈线,望着立起的衣领撒下的阴影处,心跳不受控制的在此刻漏了两拍。 眼前人的美,已经超出了世俗的界限,无论是形容男子还是形容女子的词,都不足描绘出他那让人沉沦的美。 说美艳太娘气,说俊俏没风韵,唯有以妖孽这种物种为形容,才能讲出他那惊心动魄的美。 其实,妖尊二字最为合适。 既有无与伦比的美貌,又有威慑天下的能力,更有捉摸不透的心思。 凤瑾想得很多,竟想过若他的性格没那么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再多两分对人的尊重,与他相伴也是很美的。 如果说楚辞象征着人世间的风花雪月,那么凤归麟代表的就是足够的猎,艳与惊喜。 见面前的人怔愣的望着自己,凤归麟嘴角的笑意越来越真切,连带着眼中深不见底的大海,都映出了漫漫的星河。 他侧过身子,从汤盅里再盛了一碗补汤,含了一大口在嘴里,却没有像之前那么咕噜咽下,而是趁凤瑾出神之际,强势的捕获了诱人的朱唇。 一尝到身前人的甜美,他努力压制的**,都在此刻脱离控制,他拼命保持的理智,都开始分崩离析。 他对凤瑾,从来没有什么自制力。 他每日每夜都在幻想将她禁在怀里,无时无刻不在打算,把她压到身下狠狠的疼爱,她失控的喘息,便是这世上最美的情话。 口中的异样与身前迫人的粗喘,让凤瑾迅速回过了神儿来。 她先是简单的伸手推了推,没有任何用处后,便琢磨着是否要汇聚真气,将他强行推开。 凤归麟始终保留了一分神志,只因害怕寒潭边上的旧事重演,他的脑海里一直绷着一根弦。 就是这根线,让他即便与凤瑾亲昵,也没有从前那么恣意妄为,凤瑾如今的身体已经受不了磨难。 凤归麟仍旧保持着侵略的动作,暗中等待凤瑾的反应。 他想知道一个答案,那就是凤瑾是否依然会像对待敌人那般,不留任何情面的全力攻击他。 见凤瑾一时没有动作,他竟为了提前得知答案,伸出左手狠狠的钳住了凤瑾的手腕,将自己的真气像侵略般强势的注入了她的身体。 正准备动手的凤瑾瞬间愕然,她实在想不通凤归麟为何会这么做,可转念之间,又隐约猜到了他的意图,心情刹那变得沉重压抑起来。 她双手前伸,按住了凤归麟的胸口,微微用力前推。 目光里蕴含的意思很明白,她不喜欢仇恨,所以希望凤归麟不要做出让她仇恨的事来。 药味渐渐在口中散去,鼻翼之间,仍旧萦绕着凤归麟灼人的鼻息。 “陛下已经看到了,这汤没什么问题,你是想要本王继续喂你呢,还是自己喝呢?” 凤归麟对凤瑾的右耳,暧昧低语。 两相比较,凤瑾毫不犹豫的选了后者,她担心继续下去自己会沦陷。 忍着肚子的胀痛,她终于将一大盅的热汤喝完了。 抬手揉着肚子,颇为无力的叹着气: “好了,已经喝完了,希望你别再拿些奇奇怪怪第东西给我喝了。” 话音才落,便有两条血痕从鼻子间流下。 凤瑾亲眼看到它挂在了唇珠上,悠悠的滴落到凤归麟探来的手背上。 流鼻血了…… 一个晃神,陈寻就被凤归麟逮了进来,阴沉着脸,喜怒不定的说道: “你赶紧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身体情况恶化了?” 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药味,陈寻的转了转眼珠,奇异的光芒在当中升起。 眨了两下眼,伸手朝凤瑾的脉搏搭去,一片红色的衣摆落到了他的面前,将凤瑾的凝脂玉腕包了起来。 “诊脉吧。” 凤归麟深沉的说道。 陈寻极有眼色,快速的诊了脉,便退到了二人的半丈之外。 “回摄政王,陛下是上火了。” “上火?” 凤归麟思维飘远,喉头滚动了一下。 陈寻小声的解释了一下: “不知陛下曾过什么大补之物,有点儿补过头了……” 他说的很委婉,若不是想继续凤瑾大腿,他才不会冒死给凤瑾解围,摄政王那样子一看就是想歪了。 啧,年轻人就是容易上火! 第412章 南向密道 新帝登基一事,并没有在朝中元老之间掀起大波。 早上参与了登基大典,伏拜高呼万岁,离宫之后就三两结队,该喝酒的喝酒,该下棋的下棋,全然没把一早的经历当回事儿! 波诡云谲的朝堂上混久了,自然就油滑了。 年纪稍轻的朝臣不解,便暗中嘲笑人老不中用,起码的利益都看不到,就等着家门落败的那一天吧! 江承安是忠勇侯的长子,如今也是儿孙绕膝的当家人了,登基大典上他就在琢磨着,以后该如何与新帝拉近关系。 却不想,典礼一结束,就被自家老父亲约束着朝宫外走去,现在更是陪着几个老头儿在听雨轩里品茗。 真是荒废时间! 他有自己的主见,往常,父亲也尊重他的意见,只是今日父亲的行为着实令他不解。 “父亲,如今逍遥王登基,正是需要收拢势力的时候,我江家虽无法同楚家、曹家、肖家等豪门世家匹敌,可力量仍是不容小觑。 “只要新帝眼不瞎,就不会拒绝我们的好意,虽然时机不对,博不了从龙之功,后续的好处,还是可观的。 “父亲,你为何直接将我叫了回来,还在这里听你们闲聊?我实在不明白您的想法。” 忠勇侯饮了口茶,咂摸了下嘴,笑逐颜开的问道: “诶,老李啊,你这茶不错啊,今年的新茶吧?” 被唤作老李的元老轻笑着摇了摇头,暗中瞥了一旁脸色不虞的江承安一眼,好心解释道: “今年的新茶还没出来呢! “有时候啊,新茶不一定见得比老茶好,要是茶尖孕育的时候遇上糟糕天气,再好的焙制手段都救不回来。 “来,承安,你也是当祖父的人了,也跟着我们几个老头学学养生。” 忠勇侯即便与老友唠嗑,也不忘关注长子的情绪,见他隐约暴躁,再待一会儿就会摔袖走人,无声的叹了口气。 先对座上的李大人与另外两人议了两句制茶之道,便状似不经意的,提到了今日的大典。 “帝王登基,需皇陵祭祖、开坛祈福,先不说其他的流程,光是这两件事都要耗费两日的时间。 “如今凤颖为了简便,竟然直接省去了这两项,实在是不成体统!” “是啊,皇陵祭祖就是为了得到先辈的承认,这样才名正言顺,开坛祈福是为了天下百姓,祈求未来民众幸福安康,新帝陛下此番实为不妥!” 李大人将杯中茶叶拨开,摇头饮了一口,便将杯、盖合拢放下,看向了人声喧嚣的街道。 一切有条不紊。 但这有条不紊,在凤颖登基前就存在,在她登基后,不曾改变。 一个没有影响力的帝王,说实在的,相当于一个傀儡而已。 “你们真的相信凤瑾死了么?” 一直未曾搭话的朱大人,睁开了浮肿的双眼,像是刚眯了一觉。 江承安心弦一紧,死死瞪着外人眼中,沉迷声色的老流氓。 “朱老侯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先帝驾崩这还有假不成? “虽然先帝年纪轻轻驾崩十分可惜,可人有旦夕祸福,这不是人力可以阻止的。” 大禹幅员辽阔,又是以武建国,豢养的兵力不少,像侯爷之类的头衔,还挺多的。 这附近坐着的,就有三个侯爷。 朱老侯爷抹了抹胡子,咳了咳喉咙,往地上啐了一口沫子。 “外侄啊,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更何况是一个底部有没有洞,都无法确定的篮子。 “你一大家子人,你要学会未雨绸缪,万一先帝没死,到时候二虎相争…… “种种迹象来看,凤瑾没死的可能性很大。” 谷</span>  江承安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这太令人震惊了,如果陛下没死,逍遥王又怎么敢登基称帝? 想要坐稳皇位,最重要的就是名正言顺。 忠勇侯环视一圈,沉吟道: “其实,我还有证据。 “大约五日前,我偶然看到楚行之有信传给楚辞。” “为何没听你提过?” 李、朱二人齐齐发问。 江承安瞪大了眼睛,紧张的追问: “父亲,信件内容是什么?” 忠勇侯惋惜的摇头: “我根本没有接触到那一封信,楚行之虽然辞官多年,但他的学子遍及天下,这让他的势力错综复杂。 “在凤瑾身死,继位人选仅有逍遥王一人的情况下,他必然要做出决定。 “只是信件过后,我并没有看到楚辞对凤颖热切,甚至,楚辞直接对凤颖拒而不见,除非楚行之年老痴呆,否则绝不会做出这样昏聩的决定。” 江承安越揣摩越觉得心惊,忍不住猜测,凤瑾早与太傅提前布置好了一切,此次假死就是为了将不安分的朝臣一网打尽。 当年凤瑾登基的修罗场面都还历历在目,一夜之间,数位大臣阖家上下惨糟血洗,西南邪教长生教,其总舵数日后血流成河……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岂不是在老虎头上拔毛?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止他一个。 窥探出蛛丝马迹的朝中元老,都对此事心照不宣。 笑话,万一凤瑾这番布局真的就是为了清楚祸患了,要是走漏风声让所有人都警觉起来,那她该找谁开刀? 怕不是自己那些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 很多事,最怕的就是脑补。 景历七年三月十七日晚,对于许多朝臣来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对于凤瑾来说,这却是一个比较惊心动魄的夜晚。 白日里她就用目光同楚辞商议好,夜半再探城下密道。 楚辞顾及陈寻的嘱咐,不想答应,奈何她态度过于坚决,又想起几乎寸步不离的待在她身边的凤归麟,便答应了此事。 “来了?” “嗯,走吧。” 凤瑾最后谨慎的望了眼寝宫的方向,郑重的点了下头。 楚辞将皮灯递了一盏到凤瑾的手上,眸光越发深邃。 凤瑾将灯接过,走在了略微靠前的位置。 密道里幽深、漆黑,一点点声响都可以传得很远,又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回音,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凤瑾不敢受凉,裹得有些厚实,没走多久便撑着墙壁停了下来。 借着缓解腹部疼痛的间隙,问询道: “底下密道实在太过复杂,一时半会儿根本探不完,上次我们是从你的府上过来的,这一次,重新选一个方向吧。” 楚辞解下外袍,披到了凤瑾的肩上,嗓音微凉: “南边。” 第413章 你觉得他是真是假 密道的用途,并非是用来迷惑敌人的,更像是便利主人的捷径,所以即便里边四通八达,也像上方街市一样,分个宽窄主次。 凤瑾与楚辞走走停停,约莫一个时辰后到了南边的出口。 因为密道建在地下,所以出去的开口向上,上台阶之前,还得先打开一道铁门。 凤瑾没有钥匙,就想着用蛮力劈开,楚辞没有阻止,只是瞥见门与框磨合的地方铁锈掉落时,眸光暗了几分。 门封得并不牢固,不知是被岁月侵蚀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凤瑾劈个锁的力道,门轴处竟然裂开了两指宽的缝隙,开门的方向因此而翻转。 她转过身,面色古怪的与楚辞对视一眼。 “这下方的密道,不会已经被敌人发现了吧?” 楚辞沉吟片刻,慎重的摇了摇头: “密道修建有先帝与我祖父共同参与,无论是当中哪一个,都有极为缜密的思维。 “我们虽不知这密道建来的具体用处,但密道的用途无非是保命和方便行动,既然如此,他们一定做了周密的计划,不可能轻易被人发现。” 楚辞的一番话说得鞭辟入里,凤瑾凝眸观察着门缝,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可内心总觉得他认真过头了。 毕竟从对凤鸣有限的记忆来看,她那“不成器”的娘亲,似乎很不靠谱! 她还隐约记得当年不小心听到,太傅楚行之、老宰相崔文衍私下议论着她老母亲,那叫个捶胸顿足、扼腕叹息,直白的意思就是白瞎了! 白瞎他们多年的心血,白瞎他们一腔热血,结果辅佐出的竟然是一个贪玩好耍、不务正业的纨绔君主! 凤瑾啧啧的哼了两声,看向楚辞的目光带上了同情。 “不管如何,先探一探再说,如果真的被人发现过了,那这个地道不能留了!” 说罢,伸手就朝铁门拉去,踩上台阶的那一刹那,一阵凉意从后脊升起。 凤瑾的感官告诉她危险就在前方,她下意识回头,却见楚辞一脸平静。 “怎么了?” 楚辞眉清目朗,声如清风。 凤瑾疑惑的摇了摇头,转回身,将灯笼往台阶上照了照,便迈着步子往前走去。 台阶虽处地下,却是十分干燥,不过灰尘积了挺厚,石面也有些风化的痕迹。 以回旋的方式上了三级大阶,约莫三十来级小阶,二人成功的从密道里走了出来。 刚一接触到外界的光线,灯笼里的火便灭了,凤瑾警惕的抬头,就看到一身白衣的傅文清笑吟吟的走来。 “师妹,怎么想起来看为兄了?” 作势就要伸手朝她脑袋抚去。 凤瑾狐疑的后退一步,刚好站到楚辞的身侧,此时的楚辞正眉头紧锁,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溪水楼阁。 凤瑾故意冷下脸,装作疏离的问道: “傅大家,你怎么在这里?” 之前傅文清分明不愿世人知道他的身份,为何此刻当着楚辞的面,唤她师妹? 傅文清宠溺的笑笑,带了点怪罪的意味回道: “小丫头,需要为兄时叫师兄,不需要时叫文清道长,现在还来个傅大家,这次你又想干什么?” 傅文清仍旧没有改口,堂而皇之的说出文清道长四个字。 凤瑾看着楚辞,见他眉头紧蹙,心里琢磨着如果他发问,将关于天机殿的事和盘托出好了,反正傅文清自己没有掩饰。 不过,她还是压低声音,凑到楚辞耳边问了一句: “你确定我们走的方向会到无涯楼吗?” 楚辞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前方的傅文清,略显凝重的回复着凤瑾: 谷</span>  “不,按照我们走的方向和距离计算,到的应该是西塔楼,无涯楼建在苍溪之上,在往东的位置。” “见机行事。” 一个时辰的步行,天色竟然从夜半幽深变成了暖阳高照。 醒悟过来的二人,越发觉得眼前所遇不同寻常,但也不戳破,一个唤着师兄,一个叫着傅兄,气氛和睦融洽。 引着凤、楚二人到了溪上水榭,傅文清便起身,说要给二人泡茶。 水榭前沿的菖蒲长得绿油油的,楚辞的视线落在上边,便不曾移开。 在傅文清即将离开水榭的时候,他像是随口一提: “傅兄,你的琴呢?” “琴?” 傅文清转过身,神情带着怔愣,转瞬便笑了起来: “可是不巧了,前几日心烦,抚琴时落指重了些,导致断了根弦,到今日都还没修好。 “楚兄是想听琴?” 楚辞歉意的摇摇头: “绿芜琴材质珍贵,确实不好修。我只是想起傅兄向来琴不离身,今日未见,故有此问。” “那你们稍等片刻,我先去烹茶。” 楚辞颔首,目送着傅文清远去。 待人离远后,转头问着凤瑾: “你觉得他是真是假?” 他们曾见识过墓城城主的变脸异术,知道世上有奇门异术,可以让一个人幻化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但无论外貌有多相像,只要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从说话行事上总能窥出异样。 凤瑾见楚辞没问傅文清为和自称她的师兄,便没有特意解释,沉思片刻,直接从楚辞的问题开口。 “我敢肯定他就是傅文清,至于为何表现的有些奇怪,我就无从得知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他知道很多事情的细节,但对于有些事,又表现得有些迷茫,似乎没印象一般。 “真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怎么样,今晚出来竟遇上这样的事,黑夜变白天,来到一处像极了无涯楼的地方,还真不敢轻举妄动。” “你也发现了?” 听得楚辞提问,凤瑾啧了一声,微微仰头,有些不可一世。 “这无涯楼我就来过一次,哪里记得那么清楚,我是看你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水边的植物上,以你的性格,不可能有心思赏景吧? “所以我猜,你发现了不对。 “怎么样,朕是不是观察入微、冷静沉稳、心思缜密、颇有帝王风范?” 楚辞的目光本来充满赞赏,可听到后边的话,忽然就不想跟凤瑾扯下去了。 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情况,竟就开始自恋起来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 偏过身子,摇了摇头,就看到傅文清大步流星的走来。 “来,我亲手焙制的雪顶含翠。 “师妹,你可要多饮几杯哦。” 无涯楼出现了一瞬间的晃动,傅文清的笑,出现刹那的僵滞。 第414章 和她白头到老是执念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14章和她白头到老是执念黑夜弥漫,孤月当中。 云都西侧,被百姓传为不祥之地的八角玲珑塔上,艳如染血的红衣,美如妖孽的身影,明目张胆的立在雕栏边上。 铜铃声声,丝绦舞动,衬得塔上的身影,犹如勾人魂魄的妖魔。 妖魔凤眸一眯,薄唇微勾,森冷的戏谑道: “怎么,想要取本王的命? “傅文清,你还不够格!” 雕栏之外的飞檐上,单脚立着一个白衣翻飞的儒雅人影。 脚尖与飞檐只接触了指尖那么大的的地方,他却稳稳的立在那里,一丝摇晃都没有。 手中古琴泛着微光,与平日在世人眼中表现出的完全不一样。 “凤归麟,我不想取你的命,不然当初我就不会听从师父的命令,从烧毁晋阳王府的大火中救下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何时生,何时死,上天早就定下来了,我不会做违抗天命的事,所以我不会杀你。 “也因此,我不会让你动她,这是我的命。” 凤归麟轻嗤一声,上下扫了傅文清一眼,眉目间是满满的不屑,而凤目当中,却是血色翻涌的大海。 “她?你说的是凤瑾还是凤颖? “呵,本王想杀谁,你拦得住么?” 塔楼南侧小亭里是凤瑾与楚辞,塔楼东面客栈客房里,是与人密会的凤颖。 当中两个女人,都是凤归麟记恨的人,只不过两种“恨”,完全不一样。 他微眯着双眼,阴森嗜血的目光紧盯着凤瑾。 趁着他睡着之时,半夜从床榻上起来,就是为了与别的男人在此幽会么? 气息抖冷,杀意暗涌。 傅文清全神戒备,将注意力分了一大半在凤瑾身上时,凤归麟却将杀意指向了凤颖。 静谧的夜色里,听着天际传来的清冷曲调,百姓睡得越来越沉。 无涯楼里,傅文清的动作僵硬的次数越来越多,就像一个时而与主人断却联系的提线木偶。 凤瑾与楚辞发现了这个情况,都在暗中警惕起来。 傅文清给的茶水很有用,原本凝滞到似乎完全消失的真气,恰如遇上春回大地,慢慢复苏起来。 她一点儿也搞不懂体内的真气,时而能用时而不能用。 之前很多人都说它消失了,现在又似冰块融化,重新往经脉四处流去,还真是怪异得很。 难道这就是让所有人讳莫如深的玄机子的本事? 杯中茶水所剩不多,傅文清借故离开,凤瑾与楚辞淡然的点头,心里也生了离去之意。 凤瑾见多了幻境,不由得猜测此处也是幻境,至于傅文清为何将他们困在此处,她一时还想不清缘由。 “始终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们还是看看怎么离开吧。” 楚辞点了下头,抬眸观察着四周。 忽然间,杯中茶水颤动,整座无涯楼也似遇到地动一般。 一道白色的光华从离开的傅文清身声飞走,他整个影便刹那间僵住,完全不似之前那般灵动灵活。 “幻化分身,足以折损你三成的力量,现在将其收回,可是要支撑不住了? “本王心善,给你三声的时间考虑,凤瑾与凤颖,你要护谁的命?” 傅文清紧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笑容邪肆的人。 明明爱着凤瑾的人是他,因为凤瑾受凤颖设计而要斩杀凤颖为她出气的人是他,现在竟然喊着二选一的人也是他,还真是…… 傅文清不由得想起了玄机子的话,说凤归麟这个人不分善恶,难辨黑白,做事随心所欲,如果不加约束当是世间大敌! 还好师父早有预料,当年就在凤归麟身上布下禁制,让他的力量处在一种可控的范围内。 瞥见沉默的傅文清,凤归麟勾了抹笑,薄唇轻启: “三……一。” 客房之中的凤颖,感受到一种濒死的恐惧。 傅文清急声呼喊: “住手!她们两人都不能死! “你是想成为幕后之人的帮凶吗?” 凤归麟眯了眯眼,却不曾停手,他深知自己的力量被体内禁制所控,但只要理智存在,就可以将其最大化的运用。 例外的是,凤瑾能在他失控的时候救他,也能在某种程度上克制他,这或许就是二人牵扯不断的原因。 傅文清迅速按上琴弦,一道白中泛粉的光晕飞向了凤颖,挡住了凤归麟的攻击。 细看褪去凡相的古琴,琴弦轻颤,殷红的血珠从傅文清的指尖冒出,正被它慢慢的吸收。 问灵问灵,问的是人的灵魂深处。 所有人都被琴声所慑,包括凤归麟,也包括傅文清自己。 他一次次看着凤颖走上不归路,却一次次来迟。 受人暗杀、意外暴毙、死因不详……那都不是她的命,是受人操纵的命运,她本该同凤瑾姐妹情深,寿终正寝。 天命是什么,就是受天道所定、无可更改的命运,可这世上总有人妄图逆天而行,扰乱世间的秩序。 只可惜他次次劝阻凤颖皆以失败告终,让她每一次都走上误以为改命,实则命运早已被人干涉的不归路。 傅文清长长叹息,眸中没有爱恨,只因命格相缠,背负使命却总是失败的无力感。 世人总认为懂得大衍之数是件好事,实则并非如此,当你知道未来既定,一生都不会有任何惊喜感,那样的活着比死还让人痛苦。 而且当你知道命运的轨迹更改,心里更会生出一种忧切与恐惧,这会让自己的真理世界崩塌。 傅文清在心里一遍遍问着自己,天命究竟可违还是不可违? 凤归麟眸光幽深,他看到了自己灵魂深处的执念。 ——能有和凤瑾白头到老的那一天。 一个个零碎的片段在眼前闪过,里边的画面不是凤瑾意外暴毙,就是他为凤瑾而死。 他们没有一次走到最后。 生离死别时,他们都还青丝如墨,容貌艳丽。 他们的纠葛早就存在,所以灯花典上,人海茫茫的朱雀大街上,他们才能时机恰好的遇上。 一见钟情也只是缘来缘去后,留在灵魂深处的,化为执念的悸动。 他厌恶世间所有人,唯独不厌恶她。 一声软糯轻浮的“小哥哥”,就够他记很多年。 “小东西,你欠本王可真多!” 这是凤归麟喊着“小东西”时,仅有一次的带着叹息笑意。 “” 第415章 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么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15章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么因为凤瑾没有什么过深的执念,因此,她是所有人中恢复神智最快的人。 傅文清收回意念分身,自己的神智又被自己的琴声所慑,没了支撑,受他控制的无涯楼幻境自然而然的崩塌。 黑夜重新显现在凤瑾的眼中,循着琴声望去,傅文清白衣翻飞凌空而立,颇有当年玄机子凌空踏步的风范。 目光继续放远,在看到那抹即便在黑夜中,也妖异到无法让人忽略的红色身影时,呼吸猛的一滞。 丫的,凤归麟怎么在这里,他不是睡着了么? 她起身的时候,明明特意查探过,中了沈毅那里得来的迷药,他睡得死沉死沉的。 此时出现在这里,不会是专程来逮她的吧? 凤瑾咽了咽唾沫,眸光四处扫视,心里迅速的计算着悄无声息逃离的概率。 她倒不是怕凤归麟,只因顾念到他可以做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程度,与他对上实在没必要。 只用了短短片刻,凤瑾便计算好路线,最快最隐蔽的逃生路线就是来时的密道,她拉过神智被慑的楚辞就朝来的方向跑去。 后脊忽然一凉,她条件反射的回击,却让攻击之物散作铺天盖地的虫云。 她暗啐一声,哪个杀千刀的竟在都城放蛊虫,心头一狠,很是不舍的朝楚辞俊俏的脸庞扇去。 楚辞受痛,瞬间醒过神来,看着凤瑾发红的掌心,脸色黑沉无比。 凤瑾戒备着后方停顿的虫云,讪讪笑道: “楚爱卿,朕也是迫不得已,你要理解。” 楚辞关注着后方动静,气息微粗,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一字一句的说道: “凤瑾,在虫云出现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 所以,她扇的那一巴掌,完全是多余的? 凤瑾眼珠滴溜转动,注意到虫云蓄势待发蠢蠢欲动,便再没心思解释什么,拽着楚辞的衣袖就朝远处掠去。 楚辞心里憋着气,却没继续表现出来。 他在霜城遇上过这样的虫云,无孔不入,而那虫子,全部都是从墓城城主身上飞出来的。 此刻遇上这样的情况,岂不是说明墓城城主没死,又或者还有与他一样操控蛊虫的人,来了云都? 虫云过处如同蝗虫过境,一片凄惶。 外界的动静早已吸引了凤颖的注意,在看到北向的突兀的凄凉景色,以及对面阁楼上站立的傅文清时,脸色变得极为复杂。 傅文清,他为何会在这里,刚才的杀意是他发出来的么,他是来取她的命的? 凤颖撑着桌沿站起身,佯装镇定的立在微启的窗户处,与傅文清投来的目光对视。 傅文清皱眉颔首,淡定的松开琴弦,将冒着血珠还微微颤抖的右手,藏在了宽大的袖子当中。 “你就不去看看凤瑾的情况? “她真气不济,落入圈套,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在里边。” 傅文清指的是,凤归麟从别处获取的,可以控制凤瑾行为的银制铃铛。 就因那只存有寻踪定位作用的子母蛊铃铛,凤瑾才会失踪那么些天。 凤归麟不以为意,甚至完全忽视了傅文清,锁定猎物般的目光,幽幽的落在对面的客栈里。 他不管什么前世今生,他只知道凤瑾是他的,他可以让她生,可以让她死,可以让她生不如死,唯独不允许别人害她。 这一次,他势必要让凤颖知道,有些事没有后悔的机会! 正准备转身离去的凤颖,只觉头皮发麻,后方逼来的危险气息,让她下意识运转内力,全速闪离。 然而变化就在一瞬间,她回过神来,就看到近在咫尺的清朗人影,抱着她悠悠落地,素白的衣摆柔柔飘动,不小心扫到她的脸颊,就像一块碎石,让她的心泛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傅文清的琴已经消失了踪影,单手搂着凤颖的腰,将她放在地上后,咳了一声,轻声关切道: “小心。” 凤颖深刻的记着每一世临死前,都能看到他姗姗来迟的身影,脸色顿时一沉,反手就将傅文清推开。 “傅大家,世传你清心寡欲、飘逸出尘,宛若逍遥尘世的散仙,你这又是在做什么,登徒浪子么? “我知道游历江湖的苦,并非世人所以为的那般逍遥自在,如今我大权在握,你有不切实际的奢想也是正常。 “得我青睐,入住后宫,一飞冲天,即便未来以色侍人,也比你从前清贫的生活滋润得多!” 凤颖故意恶语相向,发狠的贬低着傅文清。 无论从传闻,还是这几次的接触来看,他都不是一个贪慕权势,眷恋红尘的人。 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凤颖发泄心中的怨气。 他与她而言就是不祥的存在,世传人死之前,会有报丧鸟环绕盘旋,凤颖觉得,傅文清就是她的报丧鸟。 傅文清皱了皱眉,唇色微微泛白,他定定的望着凤颖,星眸之中仍是一片平静。 “我说过,我是来救你的。 “任何妄图逆天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何必一错再错?” “救我?笑话,我何需你来救? “说吧,你是不是凤瑾的入幕之宾,不然为何几次三番的阻挠我的好事?” 凤颖嗤笑不已,对面前人的自以为是,忍不住心生恶心。 说什么救她,他的这张脸,是她每一世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如今更是好笑,第一次相见,就劝她不要与凤瑾作对,现在还诅咒她没有好下场。 凤瑾凤瑾,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只记得这个名字! 一道细微的波动从周围传来,傅文清神色忽变,下意识就朝凤颖拽去,一息之后,院墙后方的树叶飘然而落,一切似乎变了,一切又似乎没变。 傅文清将一小口鲜血吐在了凤颖的脚边,抬袖轻轻擦了擦,神色平静的说道: “你需不需要我救,是你的事,我救不救你,是我的事。我干涉不了你的想法,你也阻止不了我的行为。” 凤颖眯了眯眼,嗤笑道: “傅文清,你就是个神经病!” 蓦的转身,就看到不远处转角一闪而逝的人影。 凤颖思虑重重,她今日好像没有安排人到这边来吧? 傅文清早就看到了那边的人影,见那行为鬼祟的人逃离,他的双脚连半分都未曾移动。 他像是隐忍着什么,不敢轻易动弹。 见凤颖拂袖,他忽然张口: “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么?” 第416章 我跑不动了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16章我跑不动了凤颖身体一僵,心跳猛烈颤动,似乎要窜出胸膛。 “前世今生……你还信这个?” 几个呼吸过后,凤颖已经调整好情绪,微微转身,侧视着傅文清。 “你们文人不是总将‘子不语怪力乱神’挂在嘴边么,今日这般……傅大家你是想要欲擒故纵么?” 重活多次的事,她一直小心掩藏,不敢让外人知道,就怕一切会走向她无法预料的方向,那将远远超出她的掌控。 这是她第二次因此事而心慌,上一次是凤瑾偶然提及,后来证明不过是随口一说。 现在,她不确定傅文清说的是不是戏言,他的表情太平静了,看不出任何戏谑的迹象。 “有些事,并非你认为的那样。你先走吧。” 傅文清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便转过头,不再去看凤颖。 凤颖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迅速的遁入了夜色里。 今夜之事,不同寻常,巫蛊之术,向来为正道所不齿,又因几百年前大禹后宫深受其害,巫蛊已经成了禁词。 手下有会控蛊的人,这一直是她暗中搅弄风云的资本之一,但她格外小心,从不敢让他们招摇过市,因为一旦出现疏漏,她就会成为举国上下的公敌。 那么,转角一闪而过的身影,塔楼东面附近翻涌而去虫云,到底是谁安排的? 难道是底下的人生了异心? 凤颖脸色一沉,身影鬼魅的朝远处掠去。 傅文清目送着她远去,直到远方的黑夜将她吞噬,他才轻咳一声,从原地纵身离开。 双脚一离开地面,原本还静谧的环境陡然突变,黑绿色的烟气以肉眼难察的速度汇集到他所站立的地方,最后如同附骨之疽缠上他的衣摆,钻入了他的身体。 “这算不算既定生活中的惊喜?” 他双指一并,聚集道家真气于指尖,朝自己的胸口画去,敛眸轻叹: “这一次,我来得还不算迟。” 一刻过后,将黑血吐在了脚边,慢慢抬起头,看向了凤瑾离去的方向。 凤归麟已经追上去了,她身边还有楚辞,还有很多深爱她的人,即便幕后之人能力通天,想要通过她实现逆天改命的野心也没有那么容易。 回无涯楼的路上,傅文清步履沉重,身影踉跄,幸得百姓早已入眠,又因他的琴声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梦境,便无人有机会看见,这受人吹捧的傅大家一身的狼狈。 走至临近无涯楼后方的最后一条巷子转角,同样白衣、容貌却有些稚嫩的少年慌张的上前,搀着傅文清,让他把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自己的身上。 “文清师兄,才出去这么一会儿,您怎么就受伤了?” 少年略显腼腆,都只敢尊敬的称“您”。 傅文清扯起嘴角,咳了一声,笑容淡淡: “我是人,又不是神,受伤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文清师兄,你明明那么厉害,他们都说你会是天机殿的下一任掌门……” “再厉害,充其量也只是个略通推演之术的凡人,与江湖上身怀武功的人没多大的区别,你不要想得太神奇了。” 少年显得有些失望,沉默片刻后,小声问道: “那文清师兄,你还要继续留在云都么?” 傅文清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了扶着他的少年。 “怎么,你被楚辞发现了?” 听得傅文清嗓音疏离淡漠,少年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云都太复杂了,幕后之人太诡异莫测了,即使我懂一点儿占之术,也感到力不从心。” 傅文清眉目有细微的舒展,表情却严肃了两分。 “我天机殿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人间正道,即使再难,都不能放弃!英杰,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与责任!” 少年垂下目光,受教的点着头。 如果楚辞在此,就能认出这是他在浮云巷爆炸案中,慧眼辨出的对蛊术一道有着极深了解的钱英杰。 只不过那时的少年在军营里窝了好几年,经受风吹日晒,整个人又黑又瘦,加上腼腆话少,很难拥有存在感。 现在的他在丞相府里待了几月,不受风吹雨淋,餐餐营养均衡,养了那么几月就已经白白净净、瘦瘦高高,白衣道袍一穿,还真有种玉面小郎君的感觉! 傅文清看着钱英杰,就好像看到了自己。 他口中的力不从心,他时常都能感受到。 一次次看着历史的轨迹偏移,一次次在救凤颖的路上来迟,一次次经历着上天因强行纠错而形成的时空怪圈。 他似乎陷在了一个虚无的世界,眼睁睁看着旧事重演,却始终无能为力。 他时常会不由自主的怀疑,自己的经历,是否是问灵琴虚构出来的幻境? 什么推衍天机,于他而言,就像是一种笑话! 傅文清摇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思不属的低语: “罢了,先扶我进去吧。” 两道颀长的身影,逐渐在轻摇的灯盏下缩短,又渐渐被拉长。 黑暗,都被灯火驱赶,瑟瑟发抖的躲在灯火难及之处。 绛云宫寝殿里,窗扇咯吱轻响,临窗倚靠的青年将灯外琉璃罩取下,指尖捏了下火焰蓝色之处,勾唇轻哼: “时机已到。” 朝他面前看去,平铺在桌上、放了一只死蝴蝶的镜子,正映着幽幽跳动的灯光,那灯光似乎就是桌上灯盏的影子,又似乎是极远处圈来的幻象。 …… 凤瑾已经飞不动了,更跑不动了。 之前因为凤归麟,她在冰冷刺骨的寒潭里泡了一整晚,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此时的她别说跑了,走一步都觉得艰难。 他们已经到了郊外,即便虫云散开,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危害。 凤瑾发狠的揪住身前的衣衫,死死的按住了腹部,靠在树旁拼命的忍耐。 “楚爱卿,朕走不动了。” 她唤住了拽着她的楚辞,笑得有些勉强。 “我的真气本来就出了状况,现在我的身体又开始抱恙,我实在不想逃了,楚辞,你运着轻功赶紧离开吧,带着我也是拖累。” 有些痛,真的很要命! 而且,沈毅之前是不是说过,她命不久矣来着? 她太苦太难了! 楚辞刹那转身,目光深邃,气息深沉: “你当我是贪生怕死之辈? “让我丢下你独自离开,你是想陷我于不忠不义的境地?” 凤瑾深吸一口气,拧巴着脸气若游丝的笑道: “你没发现么,那群虫子是冲着我来的,你跟着我有什么用,无非是多送一条性命! “楚辞,我一直知道你的抱负,你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凭你的智慧,你一定能查出幕后之人的线索。 “说不定,你还能在我死之前救下我。” 凤瑾肚子很痛,说出来的话就比真实想法悲观了数倍有余,落在楚辞的耳中,就像是在述说遗言。 虫云的虫实在太过诡异,能够啃食一切,飞掠过的草叶,都被啃食得一干二净,却又留下叶脉经络,看起来让人忍不住升起鸡皮疙瘩。 嗡嗡之声迅速逼近,就在快要将凤瑾席卷的时候,不远处的树林,忽然间传出了动静。 第417章 你吻一下本王就知道了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17章你吻一下本王就知道了凤瑾正在幻想,如果自己真气没有问题,是否可以做到以真气凝结屏障,将漫天阴毒的虫云隔绝在外。 脑子胡思乱想,却没有忘记将楚辞推开,她蓄力全力的一掌,将没有丝毫防备的楚辞拍到了不远处溪流里。 她紧咬牙关,苦着脸拼着老命,往与楚辞所在的相反方向奔去。 她止不住的哀叹,全天下恐怕就只有她一个,这么爱惜臣子的陛下了吧! 假如这个世界要评选什么十佳好皇帝,请不要忘了给她颁奖状和发小红花。 她凤瑾实至名归,谢谢! 果然,楚辞一与凤瑾分开,就没再受到蛊虫的侵扰,凤瑾的身上似乎有什么追踪器一般,引得所有虫云都对她紧追不舍。 楚辞狼狈的从小溪里爬起来,又气又忧的望向凤瑾消失的方向。 他知道凤瑾的话所言不差,既不会控蛊之术,又没有高强武功的他,跟上去除了送死没有什么用处。 那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凤瑾陷入危险么? 楚辞紧抿着唇,眸光锐利的朝四周看去。 不,他还能找到救凤瑾的办法。 钱英杰对蛊术多有了解,他曾提过,越是厉害的蛊虫,越不能脱离控蛊师的掌控,而控蛊师想要如臂使指般的运用蛊虫,离蛊虫的距离越近越好。 这就像对部下下达命令,离远了,人家怎么听得清? 再者,离远了,没有上级时时刻刻的监管,他们难免懒散,亦或是不听指令,搞点儿小动作。 这群虫子,一路上都精准的追击他与凤瑾,这样一看,操控蛊虫的人一定就在附近! 东侧树林里再次传来一声有别于风吹草动的声响,楚辞暗下眸光,悄无声息的朝那边逼近。 快要到达声源地的时候,他躲在土丘下敛声屏气的留意了下动静,没察觉到异样后,翻身一跃,就跃到了之前响动传来的树木底下。 树下稀疏的灌木丛,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再仔细观察,隐约出现出现两个人的脚印,一双大脚,一双小脚,应该是一男一女。 不过脚印有些凌乱,按照灌木倒伏的程度来看,男子的停留得久一些,脚印规整一些,似乎在这里驻足过。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楚辞拿着手帕擦拭着双手,缓缓起身,眉间布满了阴霾。 正准备朝着脚印指向的方向离开,眼尖的他借着树叶间漏下的月光,看到了草叶上沾染的粉末。 他拿着用过的手帕,小心的擦拭下草叶上的粉末,托在掌心端详,又轻扇着嗅了嗅。 一股隐约间带着恶臭的药气从粉末上飘了出来,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驱虫药…… 他琢磨着药粉的来历,叠起手帕,忍着不适,塞到了衣袖里。 凤瑾有好几次都想听天由命,可一想到停下的结果就是被万千虫子啃咬,变成令人恶心的虫子的果腹之物,就忍不住作呕。 罢了,再坚持坚持,摔死痛死淹死,都比被虫子咬死好。 虫子怕的无非是水、火,如果现在有火就好了。 念头刚起,后背一痛,回过神就发现自己,摔进了一座燃着熊熊大火的破庙。 房门倒塌,窗檩砸下,激起火星阵阵。 凤瑾吓得将腿一缩,不可置信的问道: “不会吧,我这是要被烧死了?” 火舌腾起,晃得她眼睛生疼,她闭上眼甩了甩脑袋,缓缓睁开眼,大火之外的殷红衣摆慢慢清晰。 周围的场景宛若她曾经好几次做过的噩梦一般,凤归麟凤目微眯,眸光晦暗的站外火海外,嘴角挂着森冷的笑意: “凤瑾,你就该陪我一起下地狱!” 只是现实之中,他却阴着脸,不顾一切的走了进来,站到她的身边,高傲的伸出了手。 “本王给你这个与本王十指相扣的荣幸,三,一……” 凤瑾怔愣过后,暗暗撇了下嘴,却在凤归麟不讲武德的倒数之后,迅速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凤归麟眯了眯眼,发狠的收紧了手,使得凤瑾手骨咯吱轻响,待她一脸痛色后,才慢慢的卸了力道,与她十指相缠。 “像你这种放荡的女人,就该被活活烧死!” 凤瑾咬着牙,艰难的活动着被他险些捏碎的左手,恼怒的朝他瞪去。 “你就说吧,这庙里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凤归麟一脸坦然,甚至还不以为意。 “是本王放的又如何,你也是本王踹进来的,敢背着本王与别的半夜男人私会,就算本王烧死你又如何? “说实话,本王原意就是烧死你!” 踹进来的…… 凤瑾脸色一黑,恨不得当场将凤归麟教训一顿。 不是说爱她么,这么狠,草,这是哪门子爱她? “凤归麟,你丫的就不懂的怜香惜玉?” 凤瑾咬着牙,反过手碰了碰疼痛不已的背脊,心里不停的唾骂着凤归麟。 “呵,怜香惜玉?” 凤归麟眼皮微扬,不屑的讥诮道: “也要看那人值不值得被怜惜。 “有些人温言细语不肯听,非要本王动粗才长得了记性,你说这样的人,怜惜她做什么?” 嗡声靠近,凤归麟右手一扬,倒塌的门窗被猛然腾起的大火封住,再次升高的温度,让凤瑾呼吸都有些困难。 凤瑾心中忐忑,忍不住问道: “凤归麟,这火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想要知道这火是不是凤归麟身上的,如果是,她就可以放心,因为那火并不会让她有性命之忧。 凤归麟勾起嘴角,前倾着身体,慢慢逼近凤瑾,薄唇轻启,嗓音低沉,性感撩人: “你吻一下本王就知道了。” 凤瑾一时没有想通,只当他又想耍流氓,便嗤笑道: “我为什么要吻你?” “为什么?” 凤归麟紧紧拽着凤瑾的手,将她禁在怀里,将唇贴在她的耳沿,戏谑低语: “你忘了,本王体内的火因你而退,因你而起? “本王对你,从来没什么自制力。” 他的话意有所指,暧昧十足。 凤瑾领悟里超强,话才说完,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一种火是用来禁锢他的虚幻之火,另一种火,是欲……咳,火。 无论是哪一种,即便将凤瑾焚烧,也都能在退却后留下完整的她,可若是自然界中的真正的火,那可就…… “本王不在乎生死,那你呢?” 凤归麟似笑非笑的盯着凤瑾,一点儿也不在乎周围吓人的大火。 第418章 陛下骂他老流氓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18章陛下骂他老流氓真火与假火,并不容易鉴定,因为它们燃烧时的势头、温度,都极为相似。 最方便、最快捷、最准确的鉴定方法,就是如同凤归麟所说的那样,吻他。 只要周围的火会受影响,甚至因此而退去,那就说明那不是真正的火,她不用太过紧张。 凤瑾暗自吐槽,这种鉴定方法还真……羞耻! 其实她不太想亲吻凤归麟,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他没有自控力,他就像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野性十足的猛兽。 野兽不讲伦理道德,发了情,还能控制得住么? 周遭的热浪灼得凤瑾皮肤生疼,抬头之时,不小心瞥见身前人逐渐晦暗的目光,感受到他开始森冷的气息。 她就知道,今日若是吻他,她极有可能走不出这火海,若是不吻他,她一定走不出去。 凤瑾无声的哀叹,自己怎么就被这样的人缠上了? 罢了罢了,更亲密的事都做过,吻他一下……就当她这女帝在散布雨露。 这样一想,凤瑾就没那么羞耻了,伸手勾住凤归麟的脖颈,大大方方的将唇凑了上去。 凤归麟嘴角缓缓上扬,阴冷的目光逐渐变得灼热,勾人的凤目多了莹莹星光,就像暖阳下折射着阳光的糖画。 又亮,又甜,还很诱人,能直接进到人的心坎儿里。 “怎么样,试出来了么?” 嗓音压的很低,差不多与呼吸融合在一起。 即便他的血液叫嚣着要将凤瑾狠狠占有,可他仍旧努力的维持着理智。 他不在乎强迫凤瑾,强迫她与他做不喜欢的事,但相对而言,凤瑾的主动更讨他欢心。 他已经忍耐到难受的地步,情绪当中的愉悦,还是一分不落的表现了出来。 他的双目直勾勾的盯着殷红诱人的朱唇,意犹未尽的看着面前傻傻的问着他的人。 “凤归麟,这火竟然是真的?” 这火不是真的还是假的么? 他体内的禁制,哪有那么容易被触动? 真是,傻得怪可爱的! 凤归麟噙着笑,嗓音沙哑又带着戏谑: “若你不肯信,可以再确认一下。 “本王就在这里,不会躲。” 凤瑾表情一僵,目光变得古怪起来。 “凤归麟,你就不怕被大火烧死? “你就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况,是说骚话的时候吗?” 火星四溅,屋顶上不停有烧坏的东西砸落,四周的大火受了时不时灌进来的夜风的驱使,迅猛的吞噬着所覆盖的物体。 “本王不怕被这个火烧死,本王怕的是……” 凤归麟吻着凤瑾的耳垂,将两个让人心颤的字眼,以极为暧昧的语气放进了凤瑾的耳中。 停顿一瞬后,低笑这着补充道: “焚身而死。” 察觉上方的气流的变化,凤归麟眸子一眯,一把按住凤瑾的脑袋,让她紧紧的埋在自己胸口的地方。 凤瑾被撞了鼻子,心里暗生恼恨,却在听到重物砸落的声音,以及凤归麟的轻哼之后,悬着心,强行将头抬了起来。 入眼便是凤归麟微蹙的眉宇,然后是他不以为意的目光,接着,便是他微抬的右臂,袖子已经被灼烧出了破洞,修长白皙的右手,也起了狰狞可怖的水泡。 凤瑾下意识问道: “怎么样,痛不痛?” 凤归麟眯着眼,有些疑惑的看着凤瑾。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问他痛不痛。 他从小到大,哪一次受的伤不比这个严重? 流血、流泪,伤筋动骨,疼痛于他而言,已经成了最亲密的伙伴,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被问人痛不痛,这种感觉很是奇怪,怎么也形容不上来。 凤归麟仔细的看着凤瑾,努力的分析着她表情中所蕴含的意思,在发现当中存有从心底升起的担忧时,眸中的异光越发明显。 “你认为我痛不痛?” 他饶有兴致的问道。 “什么叫我认为痛不痛?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痛不痛?” 凤瑾气息略显不稳,分明是有些动怒了。 凤归麟噙着笑,微微偏头,慢慢的将右手收紧。水泡破裂,掌心的皮肤黏在一起,渐渐的有红色从指拳头里渗出,缓缓的滴落到了地上。 “凤归麟,你是不是有毛病?” 凤瑾怒吼一声,直接拽过他受伤的手,从他身上摸了方艳丽的手帕,教训的拍了他的手背两下,然后发狠的将他的手给缠住。 凤归麟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得越发勾人。 眼前的小东西,发起脾气来还真有趣! 她是在担心他么? 横梁砸落的时候,他分明可以躲开,即便无法躲开,也可以凭借真气,保全自己不受任何伤害。 可就在即将躲开的时候,他忽然转变了想法,散去所有真气,徒手朝横梁抓去。 火焰的高温烧灼着肌肤,带来一阵阵痛到极致,开始转变为愉悦的感觉。 那一瞬,他几乎不打算离开,就这样抱着凤瑾,让她陪自己在大火中灰飞烟灭,算得上一件极为浪漫与美妙的事。 破庙里的这场火,是他早有预谋,几次三番的欺骗他,背着他与不同的野男人私会,这样的女人就该被烧成灰烬! 但在看到凤瑾下意识的担心时,他再次改变了注意。 看着她着急,看着她生气,看着她训斥,好像比共赴黄泉更有意思! “小瑾儿,本王好痛。” 凤归麟眉头一挑,笑盈盈的倚靠在了凤瑾身上,借着身高与体重的优势,趁凤瑾推攘他时,凑到她耳边低笑道: “本王是有病,除了你,药石难医。” 凤瑾心跳漏了一拍,转瞬后暗中撇着嘴,吐槽着凤归麟是个土味情话大师。 几百年的老套路了,还用在她身上,真当现代世界里写的那几年,街是白扑的么? “痛就好,正好让你长记性! “你说你喜欢干什么不好,光喜欢放火,之前烧了我寝宫,现在又要烧自己,你说你能不能张点儿脑子? “你说你一天天的,到底在干什么?” 凤归麟直勾勾的盯着教训个不停的凤瑾,幽幽说道: “本王喜欢干什么,你不知道么? “本王整天想干的就是……” 顿了顿,低笑个不停。 “你——” “呸,老流氓!” “老,本王哪里老了?算一算,还没到而立。” “而立……三十岁了,还不老,朕是双十年华!” “啧,小瑾儿,你还是太年轻,三十男人一枝花,以后你就明白本王的好了。” “呸!” 第419章 你丫的就是我祖宗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19章你丫的就是我祖宗追击凤瑾的蛊虫,都被拦在了大火之外,因为对凤瑾追之过急,有不少的虫子葬身在了大火里。 破庙门前凌乱的空地上,簌簌的落了好些虫子的尸体,闪着暗绿色、略带金属色泽的光,反射着猛烈的火光,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眼见着破庙快要倒塌,外边的虫云仍死死的堵着正门,凤瑾焦急不已,恨不得立马冲出冲出火海。 奈何凤归麟那厮,脑子里装的全是不正经的东西,不但不准凤瑾带他离开,更不准凤瑾撇下他独自离开。 要不是凤瑾真气出了问题,早就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哪还能像现在那样,放任他笑得如此荡漾。 “你直愣愣的就想往外冲,不怕滑溜溜的小脸蛋儿被烧坏?那可不好,本王会心疼的。 “让本王带你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求我。” 凤瑾被凤归麟压得肩头发酸,听得他那席欠揍的话,顿时黑了脸。 要不是身边一群猪队友,她这绝顶高手怎么会被恶心的虫子追得慌不择路,又怎么会被困在火海,束手无策? 猪队友之一,就是凤归麟那笑得春心荡漾的家伙! 凤瑾狠狠瞪了快要融化在她身上的妖孽一眼,反手捶了他一拳,咬牙切齿的喊道: “行行行,我求你! “凤归麟,你是大爷,是祖宗!” 凤归麟不满的哼了一声,勾人的双眸往下扫视,带着几分不屑,几分傲娇。 “直呼本王名讳,你就是这样求人的?” 凤瑾气得牙痒痒,幸亏她努力维持着理智,周围逐渐变得危急的情况,让她懒得跟凤归麟那神经病纠缠。 强行换了笑脸,摆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老子,咳,我求你带我出去吧,王爷,殿下,凤妖孽,祖宗……” 凤瑾一直留意着凤归麟的表情,一连换了好几个称呼,他都还是半眯着眼睛,就像在打瞌睡一样,没有多大反应。 凤瑾拧着眉,完全猜不到这妖孽的心思。 斟酌之后,又想着唤了一声: “小哥哥?” 凤归麟终于舍得睁眼,懒懒的撑开眼皮,高傲的扫了凤瑾一眼。 “你不是骂本王是老男人么,哪能唤作鲜嫩多汁的小哥哥? “今日,我要你叫我‘王叔’来求我。 “叫得本王满意了,本王就带你出去,不然,你就等着你我二人的骨灰混在一起吧!” “行吧,王叔。” 凤瑾已经懒得搭理他了,他说什么是什么,直接敷衍了事。 若不是这家伙箍着她腰,死活不松开,即便拼着被火烧伤的危险,她都要自个人出去。 凤归麟被唤的身心舒畅,伸出指尖勾住凤瑾的下颌,那被他怜惜过的朱唇,都还艳红饱满而诱人。 只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一直以来的那样,狠狠的攫取凤瑾的甜美,而是吻了下她的唇角,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今日,王叔就让你看看,本王这老男人是如何将你安然无恙的带出去的。” 他挺直着脊背,轻轻巧巧的抱着凤瑾朝外走去,鲜艳的衣摆无风自动,比周围正要吞噬一切的大火还要耀眼。 他神色慵懒的往外踏去,飘动的青丝在火海中搅动,却没有任何损伤。 就连怀中的凤瑾,即便皮肤被高温灼得生疼,也只是像娇花一样,染上了引人动情的粉霞。 “小瑾儿,你确定要在这里勾引我?” 凤归麟将凤瑾放在破庙外的枯树底下,噙着高深的笑,目光幽幽的盯着凤瑾。 凤瑾翻了下白眼,就打算离开,哪知凤归麟再次没有骨头的倚在了她的身上,有些可怜的叹道: “小瑾儿,本王已身负重伤,你就不先给本王疗个伤什么的?” 凤瑾正准备骂人,就听得翅膀颤动的声音迅速逼近,被凤归麟阻碍了行动的她,还没来得反应,虫云便包围了过来。 然而,在她以为要葬身虫腹的时候,虫云忽然散开,化作无头苍蝇乱窜。 凤瑾不明所以,看向了强行将大半重量压在她身上的凤归麟,用眼神问询是否是他捣的鬼。 凤归麟没答话,只是看着她笑,脑子里到底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凤瑾不知道,但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才没工夫管什么蛊虫…… 看来不是他,可这家伙就不知道还击么,丫的! “再这么荡漾下去,你可就废了!” 凤瑾拖着凤归麟,艰难的移着步子。 虫云忽然发声异变,失去了攻击的目标,只能说明控制它们的人,遇到了什么情况。 那到底是什么在控制它们呢? 凤瑾倍感艰辛的朝西南方向的林子靠近,那里,似乎有什么异动。 追寻脚印的楚辞,也到了附近。 地上留下了好多驱虫药粉的痕迹,他伸出手指捻了捻,眸光渐深。 驱虫的药粉,能够让蛊虫躁动不安,更加难以控制,因此深谙蛊术的人,一定不会沾染这种药物,更不要说携带了。 既然如此,那岂不是说明,那一男一女是两个阵营的人? 沉思间,余光里忽然晃过一片影子,他连忙起身,悄悄的追了上去。 下方的新绿已显的矮坡上,站着一个笼着大黑斗篷的人,浑身气息阴森邪恶,更有几分死气沉沉。 微微抬手,黑色的指甲上,便托起了一只煽动翅膀的小虫,虫子身体圆润,竟然有些可。 转瞬之间,虫子的口器张到了身体那么大,血腥十足的咬掉了托着它的指尖。 穿着黑斗篷的人轻轻摆动着手,想要让虫子松口,虫子圆滚滚的、雪白的,沾有血珠的妖异身体,竟恍惚间成了那人手指的一部分。 只不过,总是在蠕动,蠕动,蠕动…… 楚辞突然泛起了恶心,忍不住干呕了一下,还好早就见过大风大浪,并没有发出什么引人注意的动静。 现在他已经发现了控制虫云的人,那么挥洒驱虫药的人,又在什么地方? 如果现在将这控蛊之人灭掉,凤瑾的危机是不是会因此而解除? 楚辞眉头深锁,周密的计划着如何将土丘上控制虫云的幕后之人给斩杀。 几番谋划之下,稀疏的树影后,竟然出现了凤瑾的身影! 咬着黑斗篷指尖的虫子忽然停止了蠕动,随着它的主人一起,朝凤瑾的出现的地方偏转了方向。 第420章 沈恪的心声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20章沈恪的心声一瞬间,凤瑾感觉自己被毒蛇般的目光盯上。 她眯起眼,凝神戒备,隐约中竟嗅出一种极淡的异香,从不远处传来,萦绕在她的鼻尖。 她转过头去,无声的问询着没骨头的凤归麟,却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双眸晦如大海,气息阴冷陌生。 这到底是幻境还是什么? 凤瑾有些紧张,因为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之前还笑得春心荡漾的妖孽,忽然像换了一个人,狠戾的掐着她的脖子。 一切似乎回到了最开始,她不认识所有人,身边的所有人,都想要置她于死地! 眼前的人,还是那副绝美的皮囊,只是眼底的占有欲变成了难以言说的恨,没有一点柔情,也没有一点光亮,似乎他从来都处在地狱中一样。 “凤归麟,你怎么了?” 凤瑾嘶哑着嗓音,艰难的说着话语。 她心里没有什么愤与恨,但上边被凤归麟放了一座大山,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无法描述她与凤归麟之间复杂的感情,他们可以嬉笑怒骂,可以幼稚装傻,可以柔情蜜意,也可以爱得鲜血淋漓。 但像这种宛若陌生人的境况,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她第一次因为凤归麟而心痛到难以呼吸。 “凤妖孽,你松不松,再不松……我可就动手了。” 注意力全都被不可遏制的放在凤归麟的身上,她根本没有发现身后袭来的危险。 楚辞气息一滞,纵身跃下土丘,朝控制蛊虫的那人击去,那人受了攻击,暂时放下了将蛊虫往凤瑾方向投放的念头,转身锁定了楚辞。 那人行动娇柔,似乎完全不懂武功,每次遇到楚辞的攻击,都畏惧的往后退去,只能引导着蛊虫与楚辞抗衡。 对上几次之后,楚辞便发现了这一点,但因蛊虫不同于人,应对的招式方法也没有与人对上的那么简单。 本以为遇上不懂武功的人,三招之内就能将她拿下,哪知三十招过了,都还窥不出胜负的迹象。 楚辞开始着急,被缠住的黑斗篷也变得不耐烦,召来追击凤瑾的虫云,阻滞着楚辞的行动,便慢慢从战局中抽身。 凤归麟真的是发了狠,势要将凤瑾置于死地。 凤瑾闭上眼睛,不去看变得陌生的人,拼着经脉俱损的危险,毫不客气的调动着周身所有的真气,准备与凤归麟一招定胜负。 黑斗篷悄无声息的潜到了她的身后,指尖蠕动的妖异小虫,正躁动着想要脱离她的指尖。 若有若无的异香从身后飘来,察觉危险的凤瑾,周身汗毛倒竖,下意识抬头,就发现凤归麟的眼中血光渐起。 不好,这整日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家伙,怕是中招了! 这就是狂妄自大的下场! 可这下场,凭什么要她来承受? 凤瑾心情陡变,心痛变成了愤慨,忍受着喉咙处泛起的腥味,抬手就朝那美得惊心动魄的俊颜扇去。 啪的一声,吸引了与虫云拼杀的楚辞的注意力。 楚辞愣了一瞬,忆起两个时辰前的时,就觉得脸部消下去的红肿重新冒了上来。 狠,太狠了! 这么大的声响,怕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 不过还好,被凤瑾扇的人,不止他一个了! 楚辞的心里,忽然有些平衡了。 眉头刚刚舒展,却因为瞥见弹向凤瑾的妖异虫体,重新拧了起来。 正准备不顾一切的朝凤瑾飞去,一道浅绿色的人影,以更快的速度出现在了场景之中。 药气浓烈的粉末迅速散开,妖异的虫体坠落在了地上,就连控制蛊虫的黑斗篷,都被忽然窜出的人影扑在了地上。 凤瑾怔了怔,回过神才发现脖子处的禁锢松了,恶狠狠的瞪着凤归麟,朱唇蠕动,无声的骂了他几句,便摸着发痛的喉咙,转身看向地面。 凤归麟一言不发的立在原地,长眸血光微涌,气息也有些紊乱。 蛊虫与宿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黑斗篷遇了危险,铺天盖地的虫云便开始慌乱无措,横冲直撞。 坠落在地上的白色软虫比之嗡嗡作响的虫云更有灵性,翻滚了几圈,活动了下身体,便朝被它咬掉半截的手指爬去。 趁绿色人影的不注意,一溜烟钻进了控蛊之人的身体,原本被绿色人影制住的黑斗篷,忽然变得狂暴起来,以此看来,竟不知是人在控制虫,还是虫在控制人。 察觉凤瑾与楚辞带着杀意靠近,绿色人影连忙抬起头,沉重一笑,歉意又悲哀的祈求道: “凤瑾,是我,能不能先放过她?” 凤瑾已经看到了对面的楚辞,二人对视之间,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愕然。 “沈恪?” 凤瑾惊呼出声,随即,神色变得晦暗。 “你怎么在这里,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陛下,楚丞相……” 沈恪一脸沧桑,垂眸看向挣扎不休的人,悲苦的笑容里带上了一分柔情。 “她是我的心上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一刻,任谁都能看清楚他双眸中的湿润。 凤瑾不是好人,更不是圣母,此刻却暂时打算留沈恪身下的人一命,顺便听一听来龙去脉,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稍作思考,她就猜出了控蛊之人的身份。 “她是焕云?” 沈恪知道凤瑾的狠,也想起自己做过的错事,担忧与愧疚让他不敢隐瞒。 “陛下猜得没错。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更知道陛下根本不会在意我们这种小人物,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抱歉。 “其实当初我从霜城将云儿救出来的时候,她身体就被蛊虫反噬得厉害,我深知药王谷没有解蛊的办法,而且即便解了,她也是离死不远。 “人都是有贪念的,有人告诉我有救治云儿的办法,起初是不信的,直到对方告诉我云儿体内蛊虫的由来,我气得发疯,却又不得不向现实屈服。 “我知道我的做法不对,但沈毅可以为了你放弃药王谷的一切,谢玄可以为了救你不顾生死,而我,也可以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 “所以,我没有将她带回药王谷,而是声称找到了办法,她正在某处回春阁接受治疗,实则将她送去了另外的地方。 “人从出生起,就一直面临着选择……在亲朋好友与爱人之间,我选择了她。” 第421章 糟糕似乎被包围了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21章糟糕,似乎被包围了矮坡处,沈恪强行控制着身下的人,然而身下的人挣扎不休,嘴里不时发出非人的低吼。 周围的虫子,都慢慢的朝她爬去,有些爬进了沈恪的鞋里,他却一点畏惧的表情都没有。 楚辞眯了眯眼,慎重的来到凤瑾的身边,将她拦到了身后,沉声问道: “那她现在情况如何?” 他无法确定眼前的沈恪,还是不是他们之前认识的沈恪。 又或者,他早已因为焕云而投敌,那样的话一切都得小心。 凤瑾看了楚辞一眼,默认了他的行为。 听得楚辞发问,沈恪垂眸沉默了片刻,然后便伸出手,略显犹豫的将焕云的斗篷揭开。 一张黑纹纵横交错,血管中似有虫蚁爬动的脸,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前,一点儿也看不出曾经的花容月貌。 她凶狠的朝沈恪低声嘶吼,原本媚意的杏眸一片黑暗,连眼白都消失不见,就那么死死的瞪着,恨不得将面前的人啖肉饮血。 那已经算不得人了。 沈恪适时的苦笑一声,悲戚的叹着气。 “如二位所见,她已经彻底被虫蛊控制,成为了虫蛊的养料。 “二位应该记得,霜城黑塔里古怪的铜钟,她遇上铜钟异动时出现的怪异表现,其实是因为她体内有铜钟内蛊母血液培育的蛊虫,这也是她被奉为圣女的原因。 “像那种阴毒的东西,进入人体这么多年,早就该繁殖开了。 “我早该明白,这一切都是命数,不管我如何的欺骗自己,结果在最初的时候就定下了。” 凤瑾有些同情沈恪,一个风流浪子,好不容易遇上个能让他靠岸的人,偏偏对方比他更风流更有野心,到最后落到这个凄惨的下场。 但同情,并不能影响她的想法。 “她现在已经不是你的焕云了,我凤瑾有仇必报,再者她身上携带有如此多阴毒的蛊虫,放任她活着,不知道会害死云都多少的百姓。 “即便我不是明君,也不够良善,我也不会让她活着。” 找到了控制蛊虫的罪魁祸首,凤瑾已经能很坦然的说出这个决定,虽然,如果不是沈恪将焕云控制住,她很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我明白她不是了。” 沈恪睫羽微闪,怔怔的盯着不成人样的心上人。 在他的眼前,似乎仍是当年她在勾栏院里艳冠群芳的模样。 明明知道她纵情欢场,游走在不同的男人之间,是不可能会有真心的,他还是沦陷了。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就是这么毫无缘由,毫无头绪,难以预料。 “可我没法说放下就放下,因为她还能动,还有体温,只是模样有些变了。” 沈恪轻轻笑了笑,声音变得很温柔,似乎害怕惊吓到身下的人一样。 忽然,他抬起头,突兀的问道: “凤瑾,假如一早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是错的,你还会那样选么?” 不待凤瑾回答,他又低下了头,他一遍遍的看着面貌巨变的焕云,在心里一点点复原她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凤瑾看到他笑了,笑得柔情万分。 她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刚想同楚辞说话,就看到焕云恶狗一样咬住了沈恪的肩膀,各种虫蚁更加躁动的情况朝二人奔去。 沈恪皱了皱眉,拍了拍对撕咬着他的人的后背,宠溺的笑了笑,抬头凤瑾说道: “她是我爱的人,我不许别人的动她,即便你身为女帝,也不可以! “我男子汉大丈夫,她做错了事,就该由我来承担,我知道她的存在会让世人所不容,所以,我会亲手……了解她的性命。 “凤瑾,数日前的事,我在此表以极深的歉意,我希望你不要将事怪罪在谷主的身上。 “我的那个傻弟弟,是真的为了见你一面而马不停蹄,他没有想过,我会在他身上动手脚。” 凤瑾眸光暗沉,气息粗了一分。 原来,那一天她会头脑昏沉,失去知觉,竟然是因为沈恪! 气愤之时,忽然对上了一双深如大海的双眼,回过身来,才发现楚辞神色晦暗的盯着她。 “沈谷主为了见你一面,马不停蹄?” 凤瑾暗叫糟糕,眸子骨碌转动,下意识的扫了凤归麟一眼,见他仍木头似的立在原地,只留下一个气息沉沉的背影,凤瑾就勉强松了口气。 “朕艳绝天下,美貌无双,有人对朕茶饭不思,很奇怪么?” 楚辞刚想质问凤瑾,就听得沈恪颤抖的声音传来: “凤瑾,我希望你能好好对谷主,他对你一片真心,他心软得很,曾经你那么伤他,他依然原谅了你。 “我从来没尽到过兄长的责任,最后,为了谷主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凤颖身边的那个人,你要小心提防……” 话还未落,周围的虫子便在瞬息之间将他覆盖。 凤瑾与楚辞根本来不及救援,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地上就只剩下两套衣衫,加上两具白骨。 凤瑾的心情极为复杂,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化成了白骨。 几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相处的场景都还在她的眼前—— “美人儿,我是沈恪。” …… “美人儿,你说你这女帝是怎么当的?” …… “我他妈是医师!” …… “陛下,我真的是来报恩的,你要相信我。” …… “小瑾,你与你毅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告诉我的话,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的糖。” …… 这短短的几月,凤瑾就感受到物是人非的感觉,深深吸了口气,低低叹了一声: “沈毅,你哥哥去世了。” 楚辞有眼色的没说话,纵然他心里有万般疑惑,也知道这并不是质问凤瑾的好时机。 他暂时压下不悦,出声问道: “你想怎么做?” 他问的是,凤瑾是否要将二人尸骨带回去。 霜城到边关,他与沈恪已经不算是萍水相逢了,怎么说,也算得上朋友。 人死如灯灭,即便他一直是别有用心,如今也为自己的错事买了单,纠结于仇恨,不是大丈夫所为。 凤瑾抿了下唇,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 “人的一生,遇上的多是擦肩而过的人,几月的相处,就是缘分,还是带走吧。” 凤瑾抬头看向楚辞,二人对视之时,却感觉周围杀机顿起。 糟糕,似乎被包围了! 第422章 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不可一日无你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22章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不可一日无你凤瑾真气不济,凤归麟却不管不顾,她便只能躲在楚辞身后,凭借淡薄的真气,见缝插针的补个刀。 只是敌人来势汹汹,楚辞的武功主要是来强身健体,此番对战,便显露颓势。 凤瑾心中焦急,然而荒野之外,不见援军,只有她与楚辞、凤归麟三人,可是武功最高的凤归麟却始终对此事充耳不闻。 凤瑾唯一能做的是,根据周围刺客的线索,看能否推出幕后之人,以智计获取活命的机会。 沈恪临死前说,要小心凤颖身边的那个人,据她了解,现在最受凤颖倚重的就是宋屏。 他无端提起宋屏,是否是因为焕云中蛊之事与宋屏有关,亦或是与宋屏背后的人有关? 再想想,她之前真气全无,一是因为沈毅,二是因为谢玄,沈毅将沈恪下的药物携带到她身上,谢玄又将蛊毒带到她身上,才造成了那样的后果。 沈毅是因为沈恪,谢玄的药则来自于一个神秘人,虽然后来经陈寻检查,谢玄的身体并无什么大碍。 可后来凤归麟将她囚禁后,偶然离开的那一次,宋屏竟意外的出现在了凤归麟的院子。 这一切,莫非都与宋屏有关? 宋屏将她带到了一个山洞,后来其他人又将她带到了寒气缭绕的大殿,那个地方不会就是宋屏背后的人的所在? 既如此,他难道不是凤颖的人? “宋屏指派你们来的? “取朕性命,还是将朕绑走? “他有说过对朕的异样心思么?” 凤瑾一连抛出三个问题,首先点出宋屏的名字,是想看杀手们的反应。 这些不过是喽啰,多半没有资格知道幕后反派的身份,认识宋屏可能性还大一些,更何况她自己也不知道,说出这两个字只是想诈他们一下。 后面两问,便是为了试探杀手与宋屏的关系。 对“宋屏”二字有反应,只能说明认识,因后面两问表露异样,甚至隐约之间束手束脚,便能证明确实是宋屏派来的。 毕竟上司看上的人,即使他们受上司指派来刺杀,还是会有点儿担心的。 凤瑾暗暗感叹自己算无遗策,却不小心瞥见杀手与同伙对视一眼后,更加狠戾朝他们杀来。 凤瑾暗骂不依照常理出牌,这番架势,倒像是要为民除害! 楚辞深感压力,又因她话中所提,在喘息的瞬间,转头咬牙质问: “宋屏对你有异样心思? “宋屏又是谁,凤瑾,你到底还欠了多少风流债?” 凤瑾现在哪敢惹恼楚辞,毕竟这男人是她目前唯一的倚仗。 理智巅峰的她,从后边抱着楚辞的腰,将脑袋放在他肩膀处,有些狗腿的笑道: “楚爱卿,瞎说什么呢,朕在你眼中就是那么花心的人? “你看你芝兰玉树,气度雍容,才华横溢,文武双全,美如冠玉,剑眉星目,俊逸非凡,这才是大禹女子爱恋的首选! “宋屏是谁,对了你说宋,宋什么来着,诶,楚爱卿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楚辞明知凤瑾在装傻充愣耍贫嘴,唇角还是出现了弧度。 在挡下前方与右侧劈来的冷刃时,侧过头压低声音斥道: “你若再让我分心,下一次袭来的大刀,我不敢保证不会落在你我二人的身上!” 凤瑾挑了下眉,豪气万丈的承诺道: “楚爱卿你别慌,待朕真气恢复,一定帮你去他们老巢杀个七进七出,最后再诛他们九族!” 脸颊处冷风袭来,楚辞惊险的避开,气急的低喝: “凤瑾!” “好嘞。” 凤瑾立刻闭了嘴,又开始瞎琢磨杀手们的身份。 不是宋屏,那有是谁? 难道…… “凤颖?” 呼声一出,杀手们瞬间定住,观察之后并未发现凤瑾口中呼喊的人,便有些气急败坏的对二人进行攻击。 楚辞第一次希望凤瑾的脑子别那么灵活,傻傻的多好,听话不捣乱,这一嗓子下来,恐怕他俩马上就得束手就擒了! 凤瑾讪讪笑了下,然后小声的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楚爱卿,别生气嘛,你看朕试出幕后黑手来了。” 楚辞拉下脸,沉声喝道: “凤瑾,生死面前,你怎么还能如此轻率?” 他是真的动怒了,赤手空拳与敌人相对的他,动作也越发凶狠起来,就像在发泄一般。 可是敌人人数众多,他的武功又不是攻击见长,坚持这么久已经实属不易,现在负伤也算理所当然。 他努力的挡下杀手们的攻击,用曾经督促凤瑾读书时的严厉语气命令道: “一会儿我将包围圈撕开一个缺口,那时你就趁机逃走,这是我交给你的任务,你听到没有!” 凤瑾看着向来注重仪态的人,变得狼狈不堪,便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 “那你呢?” 不知是他拼命保护的缘故,还是她自己凭借感知力躲避的缘故,她一点儿伤都没受到。 楚辞应了一声: “我?” “你就不想说些什么?” “国不可一日无君。” “你就没什么对我想说的?” “你不是冷血无情,心硬如铁么,管这个做什么?” 楚辞轻嗤一声,他就是那个对暴君看不顺眼的丞相。 他当然知道凤瑾问的是什么意思,可他不想凤瑾被他的话影响,错过了逃命的机会。 生死之际,他选择了让她生。 “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不可……一日无你。” 他勾唇轻笑,只在心里无声的念道。 原来,将情情爱爱的挂在嘴边,哪有什么伤风败俗,将爱宣之于口,似乎别有一种情调。 只可惜了,这一次没机会说给她听了。 罢了罢了,反正都是个处处留情,四处拈花惹草的人,没了他,她一样能过的很好。 唉,都怪自己没把她约束好,竟让她养成了种风流花心的性格! “你说的对,朕就是个心硬如铁还狠辣无情的暴君。 “不过你是朕的丞相,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是不会傻到抛下你的。” 凤瑾咬牙,暗自运气,打算与周围敌人殊死一搏。 虽然她现在体内真气不多,虽然因为身体原因最好不要使用,但她是不会冷血到让楚辞用命为她拼出活路。 真气运于右掌,准备出击之时,一道强劲的掌风将楚辞击向前方冷铁之间,更在瞬间散去凤瑾的掌间真气,将她掳走。 “楚辞——” 凤瑾只能眼睁睁看着楚辞离数道冷刃越来越近。 第423章 我能预见未来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23章我能预见未来凤瑾没有亲眼看到楚辞的下场,也没有时间心痛,因为她的处境,比跟楚辞在敌人包围圈中时,还要糟糕。 她的双脚没有任何的着力点,身边也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的东西,唯一让她不坠落的,只有凤归麟拉住她的手。 云都是皇城,很大,郊外风景宜人之地深处的山野密林,也是格外的多。 她身为女帝,几乎不会到这些危险的地方去,所以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壮美,却让人心慌的景象。 山顶的密林后,直直的伸出一块三丈来的巨石,石头是一整块,下方以柔和的弧度往内凹陷,形成了一道险峻的山崖。 凤归麟便处在山崖的最前方,衣摆被四面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就那么微眯着眼盯着凤瑾,看着她在岩石最前方随风轻轻晃动。 只要他一松手,她必然坠落下方深渊。 “凤归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虽然是春日里的风,但这风却冰冷刺骨,凛冽伤人,就像凤归麟陌生又狠戾的眼神,让凤瑾心里发憷。 什么爱与不爱的,就算把她扔下去又如何,只要是凤归麟,什么都做得出来。 周围的风太大了,就像一个个耳刮,扇在了凤瑾的脸上,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她所感受的只有冰冷,悬崖外狂风的冰冷,凤归麟掌心的冰冷,还有他目光的冰冷。 凤归麟一直不说话,只是微眯着眸子盯着她,这样凤瑾越发猜不到他的心思,她很想很想愤怒的将凤归麟大骂一顿。 然而,她似乎那双波诡云谲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凤归麟眯起双眼,蓦的松开了手,迎接她的,是让人心跳停滞的失重感。 渐渐的,她被黑暗吞噬,她再也感受不到外界的光明和温暖。 时间在岁月里流逝,整个天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楚辞即位,以景昭为年号,结束了大禹持续了三百多年的女帝治国的历史,开启了大禹史上第三个盛世,史称景昭之治。 他一身庄严肃穆的龙袍,黑沉的眸子里是让人看不透的深潭,他习惯性的蹙着眉头,从前那温润如玉的气质,完全被威厉所取代。 登基次年,他便下令将长极宫封锁,他将自己陷在无尽的政务里,每日除了批改奏折,再无其他。 夜半时受政务所累,他便会孤身一人去长极宫外,看几眼再离开,回去后重新陷入政务之中。 “陛下,再过半月就是先帝的忌日,您看……” 张全哈腰问道,声音放得很轻,就怕惊扰了批改奏折的男人。 楚辞动作定住,缓缓将目光从奏折中拔出来,怔怔的望向了阴雨绵绵的宫闱。 “先帝呵,我对你的称呼,只是从陛下变成了先帝么?” “陛下,那……” “去准备吧。” 楚辞长长的叹息一声,挥退了张全,一个人待在殿中出神。 自举国大丧之时,凤归麟发了一次疯后,便开始深居简出,大半年后,喜怒无常、狠辣无情的摄政王身边竟多了个吃奶的小娃娃。 众人都在暗自议论小奶娃的身份,然而他什么也不说,更不许别人议论有关小奶娃的事。 他似乎是以父亲的身份将小奶娃留在了王府,但他却对小奶娃不闻不问,只让心腹手下冥然照看。 小孩子的成长总是很快,即使没有所谓的父亲的关爱,一样长得乖巧可人。 十六岁及笄礼上,凤锦眠看到父亲因她的容貌而怔住,薄唇微勾时,绝美非凡,是她十六年来第一次看到他笑。 她猜得出来,父亲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那个神秘到她连名讳都不知道的女人。 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来都不知道她的母亲是谁,父亲从来都不正眼看她,就好像将她当成了空气一样。 她唯一感觉到的是,父亲对先帝有复杂的感情,因为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及先帝的名讳。 “凤瑾,凤归麟,到底有些什么爱恨纠葛在他们之间?” “凤锦眠,你在说谁?” 凤归麟阴着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也出现了凤瑾的面前。 凤瑾被吓了一个激灵。 天机殿中人身负推衍天机之能,可以窥见未来,她没有推衍天机的本事,但她冥冥之中有着感觉,只要从这里坠了下去,未来的走向就会像刚才恍惚所见一般。 明明只分神了片刻,她却看见了很多年。 楚辞登基称帝,凤归麟深居简出,倒是那个凤锦眠……莫不是她给凤归麟生的女儿? 母亲身份神秘,死因不明,父亲病娇摄政王,怎么看都是中的女主本主,她咋整? 不不不,她怎么可能给凤归麟这变态生孩子?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按照刚才预见的未来来看,楚辞没有什么大碍。 凤瑾当即狠下心,就算是昧着娘心对凤归麟轻言细语,她也得从这儿上去! 她才是女主本主,造出个女儿来做什么,演续集还是外传? 而且从她听到的凤锦眠的心声来看,她的结局注定是悲剧,虐得人心肝疼的那种。 那怎么行! “凤归麟,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直接说。 “难道你真的要将我扔下去,让我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凤瑾猜不到凤归麟变成这样的原因,担心不小心刺激到他,只敢折中的喊了名字,而非小哥哥或是凤妖孽。 凤归麟眉间褶痕加深,握住凤瑾的手未曾松开半分。 凤瑾的勉强松了口气,奈何意外总是来得突然。 “快,他们就在那里!” “凤瑾在那里,杀无赦!” 两拨人马,一左一右的出现在了密林两侧,两队以不同的目的,却以相同的步伐朝悬崖边上逼近。 凤瑾紧张得狂咽口水,就怕凤归麟受了惊,一把将她松开,又或者是他腿软,带着她一起坠入深渊。 “喂,凤归麟,你稳住啊,要不你先拉我上去?” 凤归麟用余光阴沉的扫了她一眼,便转向了后方逼来的人马。 左边人马,趁机将弓拉满,指着凤归麟与凤瑾相握的手放着箭,右边人马见此上前阻止,开始陷入了混战。 两队人马都不是凤瑾认识的,一队想杀她,一队想救她,可能所谓的救,并不是一般救援的那般纯粹。 第424章 要不我以德报怨去找找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24章要不我以德报怨去找找一道冷箭袭来,直逼凤瑾面庞,她被拉住的那只手臂,早因血液不流通而失去了知觉,她没有能力拼着一口气,趁凤归麟不注意时跃上石台。 如此危险的时刻,凤归麟却视而不见,这彻底激怒了凤瑾,逼得她直接爆了粗口: “妈的凤归麟,你拉不拉老子上去?” 粗鄙之语让拽着她的凤归麟皱了下眉头,风云暗起的双眸,变得越加幽深难测。 终于,在箭矢即将刺中凤瑾面门的时候,他终于舍得动了动,艳红的衣袖敷衍的挥了一下,箭矢擦着凤瑾脸颊,割断一缕发丝后,径直的落入了悬崖。 凤瑾稍稍呼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感慨劫后余生,就看到箭矢成雨而来,她喉咙瞬间发干。 看着上方长得蛊惑人心,神色却阴沉晦暗的人,忍不住骂道: “你有问题你就问,别那么一言不发的盯着我! “你就说你这样拿我的命威胁我,到底是想让我认错,还是做什么? “你不说我怎么要知道你什么意思,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好吧!” 凤归麟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便将视线转到了别处,左手微抬,袖子轻轻一挥,逼来的箭雨瞬间定住,片刻后以相反的速度往来处激射而去。 刹那之间,哀声四起,混战的两队人马遭受到无差别的攻击, 两队均是相同制式的黑衣,又带着头巾面罩,遮掩面庞,这么凌乱的跌在一起,竟看不出谁是谁的人。 两队领头从人后站起,满是敌意的对视一眼,便以同样的目的朝悬崖奔去。 刚靠近悬崖边沿,还未踏上延伸的巨石,地面便出现了轻颤,慢慢的一道裂缝从巨石与崖边齐平的位置出现,迅速往下方蔓延。 凌空吊着的凤瑾,对于巨石的异样感受得最为清晰,最初的那一丝颤动,就让她的身体像悬挂风干的咸鱼一样摆动。 她咬了咬牙,艰难伸出右手朝凤归麟的手臂抓去,奈何凤归麟似乎状态不对,被她那么一拽,竟直挺挺的朝旁边摔去。 凤瑾难以置信的眨了两下眼睛,所有的话语,都在此刻凝成了一个颇有内涵的字: “草!” 她不会要是跟凤归麟陪葬吧! 这死妖孽,不是很能吗? 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偏这个时候掉犯病,莫不是故意的吧? 没有人能回答凤瑾的问题,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悬崖边离她越来越远,她却连一丝挣扎的机会的都没有。 只因那死妖孽将她拽得很紧…… 凤瑾放弃了掰开凤归麟的手的动作,感慨万千的叹道: “虽然我掉了悬崖,但是死妖孽同我一起掉的,那之前看到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吧?” 对她来说,这货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几次三番的折磨她,给他生孩子,做梦! 普天之下,生死攸关时,还如此淡定的,恐怕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吧! 延伸的巨石已经同山体断开,彻底震住了朝凤归麟与凤瑾追去的两人,他们慌乱的停住脚步,愣愣的看着巨石断落,看着凤归麟与凤瑾跌落下方的峡谷。 “老大,从这里落下去必死无疑了吧,我们回去该如何交待?” 一个身形瘦弱的黑衣人,捂着胸口,走到了右边那人的附近,忧心忡忡的看着下方幽深的峡谷。 左边的领头轻蔑的扫了二人一眼,嗤笑一声后,扬手喊道: “任务完成,随我回去!” “赵前,你阳奉阴违!” 右边的领头扬声怒喝。 被唤作赵前的领头步子一顿,缓缓转头,将发出怒喝的人从上打量到脚下。 “我阳奉阴违?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愿意一直当宋屏那小子的一条狗,继续当便是。 “从今往后,我只是现任陛下的一条狗,她的名字叫凤颖。” 说完话后,便仰天大笑,嚣张万分的离去。 捂着胸口的黑衣人生起了怒意,冷声说道: “黄大人,难道我们就看着姓赵的那么嚣张?” 留在原地的领头扬手拦住了黑衣人,他的表情已经不似刚才面对赵前时那般愤怒。 他摇摇头,轻轻嗤了一声,道: “像那种自视甚高,实则一叶障目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他爱嚣张就让他嚣张去吧,反正他也从未真正的接触过秘密。 “你让他们收拾收拾,随后到下方峡谷仔细搜寻,一个是天命所定的女帝,一个是狠辣无情的摄政王,他们二人,可没有那么容易死!” “是。” “至于屏公子那儿,你就先回复‘暂时查无所踪’,后续的行动,还是要看上头的吩咐。” “是。” …… 峡谷腹地,黑夜总是漫长,外边才入傍晚,那里就已一片昏暗。 唯一与正常黑夜不同的是,还能通过上方的夹缝,看到绚丽多彩的夕阳。 凤瑾第一次知道,云都郊外,还有这样一处深山峡谷,两侧山林悬崖高耸,将黄昏时的天空,割出窄窄的一线。 一线天,恐怕就是如此! 她揉了揉胀痛的脑袋,试探性的活动了下筋骨,才撑着滩上鹅暖石,将自己在水里浸泡到,快要失去知觉的半边身体,拖了出来。 她隐约猜出自己没有摔死的原因,可她顾不得想那么多,现在的她只想要一堆篝火,将自己冰冷得近乎尸体的身体温暖起来。 可是她翻遍身上各处都没找到火折子,直到这一刻,她才捶胸顿足的回忆起,自己从来不带这些东西…… 都是被惯出来的坏习惯! “怎么整,击石取火,还是钻木取火?” 凤瑾不停摩擦着双臂,牙齿碰撞得咯咯作响,视线落在白嫩的柔荑上,顿时觉得两种办法都不太现实。 “要完,朕的一世英名不会毁在被冻死上吧? “要是谢玄那人形烘干机在这儿就好了,用内力烘衣服的技能,他简直使用得炉火纯青!” 凤瑾摇头慨叹,跌跌撞撞的从浅滩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岸边走去。 至于跟她一起坠落的另一个人,早被她抛之脑后。 什么,找凤归麟? 不存在的! 当晚霞被黑暗吞噬,天空变成了暗调的深蓝,凤瑾终于支起了火堆,一个人缩在旁边烤着火。 潺潺的水声从溪流处传来,高处的野兽惊飞几只鸟雀,她终于有点儿良心不安。 “凤归麟不会被野兽啃了吧,要不,我以德报怨去找找?” 第425章 你为何没有影子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25章你为何没有影子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道墨绿色的身影,不用抬头,只瞟见那抹染着神秘气息的墨绿衣摆,她就知道来人的身份。 “我以为你不会出来。” 凤瑾以旧友的口吻说了一句,便慢慢的将脑袋从膝盖上抬起。 贺察神色淡漠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寻了个位置,在火堆附近坐了下来。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明明她已经脱离了危险,但他就是想要在她身边多待一会儿。 凤瑾暂时打消了外出寻找凤归麟下落的想法,暗中观察起对面的男人来。 脸若刀削,眉飞入鬓,鼻梁高挺,面庞棱角分明,五官深邃立体,整个线条都极为硬朗。 就是如此立体的五官,加上世间罕见的灰色瞳孔,让他染上了两分异域的风情,更让他整个人显得成熟神秘,极有魅力。 凤瑾还是想要知道,为何他总能在她生死攸关的时候出现,上次在狼山坠崖不死是因为他,这次同样是因为他…… “说说吧,我会忽然出现在楚府是因为你吧,你是如何做到的?” 贺察习惯性的皱着眉,淡漠的目光里,有一闪而逝的嫌弃。 几乎他每次出现,凤瑾都会问他各种问题,这丫头着实有点儿烦人。 不过,总看着她与别的男子嬉笑怒骂,不爱搭理她的他,也有了一分说话的**。 “嗯。你猜。” 他以极度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若不是凤瑾见他神色淡漠,没有半分轻挑和玩笑的样子,真的很想暴躁的吼回去。 凤瑾深吸一口气,捡起脚边的柴火,扔到了火堆里。 “不用猜了,就是你。” “嗯。好。” 贺察仍是以平静的模样,发出这两个简短的音节。 看不出敷衍,态度还挺诚恳,憋得凤瑾的气完全撒不出去,她只能疯狂的在心里唾骂。 嗯什么嗯,好什么好,哪有正常人这么说话的? 你以为你很幽默? 神秘神秘,装什么神秘? 简直是个冷场王! 贺察双手搭在膝盖上,视线一瞬不落的放在凤瑾身上。 见她黛眉不停的抖动,勾人的丹凤眼也时而瞪大时而眯起,他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他自己都深感意外的话语。 “你在骂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凤瑾的表情刹那僵硬,抖动的眉头拧成毛虫,耸立在眉骨处,黑亮的眼珠来回转了好几圈,才谨慎的扫向对面的人。 “你是如何一本正经的开玩笑的?” 她觉得贺察就是故意的,然而对方根本不顺着她的想法走,再次肯定道: “你确实在骂我,我的话可有半分虚言?” “行行行,你说什么是什么,场都被你冷完了,不想同我说话就明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凤瑾埋头加固着火堆,寻思着该从哪个方向开始找凤归麟,对他不管不顾这么久了,千万别被野兽啃瘸了,要不然她还得费尽千辛万苦的将他背回去。 对于对面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不和她说就不说,她才不想去找难堪呢! 她想要知道的事,待从这里出去了派人查探便是,总能寻出蛛丝马迹,知道也只是时间问题。 拢好火堆,确定它不会熄灭后,凤瑾站起身,从裙摆边沿撕下两块细长的布条,扯断之后,将宽大的袖子与裙摆给扎了起来。 然后从火堆里拿出一根烧得通红的木头当做火把,准备借着上边摇曳的火光,找寻凤归麟的踪迹。 “你要是不愿搭理我,你就帮我把火照看一下,你不知道我为了生这堆火废了多大的力气。” 默然的盯了贺察几眼,便转身沿着溪岸找去。 她对峡谷的地形一点儿也不了解,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她知道都是,目前所在的地方,早已不是下坠的地方了。 火把上的火忽然逆风晃动,凤瑾刚凝起神准备观察周围的异样,身后就传来磁性十足的嗓音: “你们在河流里飘了半天,要找,也应该往下流找。” 凤瑾顿住脚步,转过身,支着火把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照去,刚好看到墨绿色的衣衫如行云般靠近。 “你怎么来了?” 凤瑾对贺察的跟来表示很疑惑,这人言行举止神秘非凡,端的是个高冷人设,但不知为何,她总能感觉到他淡漠目光里的嫌弃。 贺察直接越过了凤瑾,迈着步子沿着溪流下方走去。 “前方溪流变宽,形成了一处水潭,你要找的人,应该就在前方不远。” 望着渐渐隐于黑暗中的人,凤瑾抽了抽嘴角,举着火把,连忙追了上去。 两侧的丛林里,大多是长青的树种,又因春日来日,落叶的灌木稀疏的长了些叶片,更衬得两岸环境幽深。 有时候不小心被岸边倒垂到浅滩上的灌木丛绊到,便会惊起一大群栖息在当中的鸟雀。 人吓人吓死人,比如现在,凤瑾感觉喉咙干涩,因为她终于留意到,前方行走的男子,一直都没有影子。 想起他来无影去无踪的事迹,凤瑾忍不住猜测,这家伙莫非是个阿飘? 思索间,凤瑾不由自主的停住了步子,心里犹豫着该如何应对。 不能使用真气的她,就是个渣渣,连人都对付不了,何况是鬼怪呢? 继续走了几步,察觉凤瑾停下,贺察习惯性的皱了下眉,慢慢的转过了身。 见她一脸纠结与复杂,褶痕微起的眉间,带上了一丝嫌弃。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喜欢胡思乱想。” 凤瑾表情第二次僵住,原地愣了一下,便支着火把,大步朝立在大块鹅暖石上的贺察走去,去到他身边后,就拿着火把围着他上上下下的照着。 一个人有没有坏心,凤瑾能够觉察到,然而她没有在贺察身上感受到半点儿不怀好意。 既然没有危险,她很快就的淡定了下来。 “那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你为何没有影子?” 贺察盯着她,陷入了沉默当中。 为何没有影子,因为他并非以正常人的身份出现在此,他的身体,正被冰封在某处绝地当中。 额间水滴状的坠子微微闪动,他的气息忽然变得微弱。 “凤瑾,你自己小心些。” 扔下这句话后,他便在凤瑾面前消失了踪影,片刻过后,一道极其细微的浅绿色光点,飞入了凤瑾的眉心。 他以性命护她,或许下一次,他就没有力量在她性命攸关的时候出现了。 凤瑾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陷入死寂的环境。 “又有那么难以启齿么,这跑得也太快了吧……” 第426章 真是跟你一样丑 “罢了罢了,下次再说吧!” 凤瑾长叹口气,继续往下游寻去。 借着弦月历经千辛万苦才漏入峡谷的清辉,凤瑾隐约间注意到不远处的水潭里,飘着一片黑乎乎的东西。 水面上,浮着的轻薄东西,跟着水流的节奏轻轻轻轻飘动,就像微风里起伏摆动的丝绸。 “纵享丝滑。” 四个字脱刚口而出,她便抬起手,温柔的扇了下自己倾国倾城的脸蛋儿。 去他的纵享丝滑,自己是来救人的好吧! 心里唾骂了一声,连忙趟着溪流朝水潭走去。 如她所料,凤归麟正躺在水潭处,肩膀以上靠在泥草柔软的潭边,身子则浸泡在水里,她适才所见的随着水面飘动的东西,正好是他的袖子和衣摆。 看着凤归麟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她第一件事就是试探他的鼻息,感觉到指间传来细微的气流,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死就好! 既然找到了人,手中的火把拿着也是累赘,她顺手就扔进了水里,然后踩在水潭边,勾住凤归麟的两腋,用力将他拖了上去。 眼看着就要成功,哪知道双脚打滑,凤归麟带着她一起重新跌入水中。 她扑腾了两下从水里站起,愤愤的抹了把脸,恨不得一耳光朝那沉得跟死猪一样的人扇去。 妈的,她好不容易烘干的衣服又湿透了! “要是此次回去,我有个好歹,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转头啐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待调整好情绪后,继续搬弄着凤归麟。 湿透的衣衫,逐渐因升高的体温而变得温暖,蒸腾出的水汽受到四周冷空气的作用,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淡淡的白雾。 凤瑾打了个喷嚏,报复性的扯过凤归麟的衣袖,擦了擦鼻尖,顺道伸出指头,在他的脸颊处掐了两把。 直到留下了红印,她才带着暴殄天物的惋惜,默默的收回了手。 “诶,你求求本王,你求本王,本王就答应…… “你是不是得意,你是不是嚣张,啊,你摄政王了不起,朕还是陛下呢,要不是你们这些猪队友,你有机会囚禁朕? “笑话,玄机子传朕百年功力,你早就被朕打得满地找牙! “俗话说得好,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说的就是你!” 耳旁传来低低的咳嗽,凤瑾瞬间噤了声,好像刚才指着凤归麟鼻子骂的人并不是她。 因为凤归麟比凤瑾高一截的缘故,凤瑾根本无法将他背起来,更何况现在的她身体有恙,加之劫后余生,算得上个病美人,将他背走的可能根本无法实现。 凤瑾思来想去,最后将凤归麟的两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以半扛半拖的姿势将凤归麟带走。 如今凤归麟意识恢复,纵然只有一两分,也不再是刚才那任凤瑾揉扁搓圆的存在,他的双腿只是稍稍用力,片刻后失力,就成功的让凤瑾踉跄倒地。 地上全是圆滚滚的鹅暖石,凤瑾成了人肉垫子,被那么一压,险些岔过气去。 “咳咳,凤归麟,你丫的就是头猪,快给老子死开!” 凤瑾反过手艰难的推攘着身上的人,身体与鹅暖石接触的地方传来的痛感,直让她牙酸。 凤归麟意识不清,双瞳有些涣散的盯着凤瑾,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凤瑾叹了口气,咬着牙奋力爬了起来,重新搬运起凤归麟。 不到一里的水路,愣是被她走出了翻山越岭的架势,弯月升到中天,她才将凤归麟搬回之前筑造的火堆旁。 才不管他冷不冷,三下五除二的扒了他的衣服,架在火堆四周烤了起来,烤干以后,就和她的衣服一起,全部套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凤归麟,你不要怪我,你一向火气大,我这是为你好。” 隐约之间,感官敏锐的她,似乎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动静,听那动静,不像是野兽,倒像是人发出来的。 凤瑾目光一凝,迅速浇灭了火堆,带着凤归麟逃向了密林深处。 在不辨敌友的情况下,躲避是最好的选择! 人在险境,总能爆发出无尽的潜力,凤瑾明明已经累到后继乏力了,带着凤归麟往密林深处逃去的时候,竟然有比将凤归麟从水潭处搬运到火堆旁更快的速度。 她奋力的往深处钻去,脸颊被枝丫以及某些带着齿痕的叶片割得生疼时,她已经在脑海里放弃了凤归麟无数次。 可多年前灯花典的场景始终在眼前浮现,让她不由自主的将凤归麟抓得更紧。 有时候,一眼就是一生。 只要不是她与直接凤归麟反目成仇、短兵相接的原因,她都没法说服自己放弃他。 “真不知我上辈子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竟然跟你这妖孽有这般孽缘!” 她不知道她钻了多久,只知道层层叠叠的树叶,让一丝光亮都渗不进来,她长长的呼了口气,带着凤归麟一起,疲累的往落叶层间倒去。 黑漆漆的一片,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 凤瑾累得眼皮子直打架,权衡之后,终于受不住,枕在凤归麟的胸口上睡了过去。 黑暗之中,凤归麟睁开了双眼,感受着胸口处的平稳呼吸,心里深处有一种悸动在燃烧。 在坠崖之前,与凤瑾对视时,他看到了一些事—— 他亲手让她坠落悬崖,过后她便消失无踪,大半年后,王府白雪皑皑的门槛上,多了一个皱巴巴的婴儿。 “哪儿来的野种,扔了!” 他嫌恶的转身,吩咐着冥然将婴儿处理掉。 哪知那碍眼的谢哑巴忽然出现,接住了险些被摔死的婴儿,冷冷的看着他。 “野种?是,这是陛下拼了命给那个狠辣无情的摄政王生下的野种,你爱要不要! “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别后悔,毕竟这是凤瑾留下的唯一的血脉。” “凤瑾呢?” 他阴沉着脸,赤红着眸,一颗心却在颤抖。 谢玄嗤笑道: “现在舍得问陛下了?早死了!” “那这孩子是哪儿来的,她从悬崖处摔下去,一定没有死!” “是,当时她确实还活着,可是两天前,为了生你说的这个野种,难产死了。 “我是爱陛下,可这是你的野种,是生是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难产而死”四个字不停的在他耳边回响,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所以他将“野种”留下,却从来不管她。 因为他不想要什么孩子,他想要的只有凤瑾! 凤归麟慢慢的抚上了凤瑾的脸颊,呼吸变得粗重: “小东西生的小东西,真是跟你一样的丑!” 第427章 我一直在以我认为对的方式在爱你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27章我一直在以我认为对的方式在爱你凤瑾是被疼醒的,翻身起来后,没管被她当枕头的人醒没醒,就急匆匆的钻入了旁边林子。 一刻过后,腰间系着大红的外袍,沉着脸走了出来。 瞥见衣服的主人正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一瞬间的局促过后,怒火噌噌的涨了起来,逮着他就开始骂: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我允许你看了吗? “一天天的,光吃不做,沉得跟头死猪一样,要不是老子心善,谁会救你? “盯盯盯,盯什么盯,穿你衣服怎么了,你应该觉得荣幸,要不是因为当下这处境,谁会要你这么艳丽骚包的衣服?”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从昨日到今晨的火气,终于发泄得差不多了。 原以为依着凤归麟的脾气,他定会阴冷嗜血的盯着自己,她也做好了与他对抗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是,凤归麟并没有生气,整理着凌乱到露出胸膛的中衣,眸光平静的看着凤瑾。 “骂完了么?没骂开心,继续骂。” 他低下头,继续系着衣带,理着中裤与衣摆,遮住高耸入云的山峰。 就这么简短的两句话,凤瑾竟深感怪异听出了微不可察的包容和宠溺。 她抿着唇,不再说话,径直走到凤归麟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努力的将他扶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说吧。” 与救他回来时一样,凤瑾将自己当做了凤归麟的支撑。 看着靠在自己身上,脸色微白,眉间染着疲备,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看起来有些可怜的妖孽,凤瑾无声的叹了口气,小声的解释了一句: “你的衣服我先征用了,暂时当做你欠我的利息。” 说罢,便不再多言,扶着他就开始赶路。 一个是前女帝,一个是当今摄政王,他们的坠崖,算是大事中的大事,前来搜寻的人,大体上分有三拨人,细化了分有五拨人。 现在的她与凤归麟都是病秧子,她不敢经易的暴露行踪。 于是她只能在密林之中艰难穿行,凭着感觉往外走去。 气氛一直很僵滞,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凤归麟犹疑不解的开口: “凤瑾,你为何会救我? “你对我恨之入骨,就应该让我自生自灭,以你的脾气来讲,别说救我了,不趁机置我于死地就不错了。” 凤瑾抬起头,白了凤归麟一眼,心里有些生气。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无情无义么,老子善良得很,就算是养的一条狗出了意外,老子都会救它! “凤归麟,老子跟你说,老子救得不是你,老子救得是头猪! “你要是没事儿就自己走,老子还浑身不舒坦呢,怎么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遇上你这么个累赘……” 凤归麟被凤瑾架在肩上,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凤瑾身上,以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凤瑾略显狼狈的侧颜,以及不停上下开合,说出一句句粗鄙之言的嘴。 他的目光紧紧的锁在有些起皮,有些干裂,不复以往莹润殷红的朱唇,听着她开口闭口都是“老子”,即使自己被骂成了“猪”,他的心还是洋溢着愉悦。 他的嘴角慢慢勾起,狭长的凤目也有了两分近似月牙的弧度。 “凤归麟,你一天天的别瞎搞事好不好? “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要是进勾栏院,定然是国宝级头牌,但是其他事,你就别捣乱了。 “你说你一天到晚到底怎么想的,你就安安分分的当你摄政王不好么,别整日想着寻死,更别想着让老子死!” 凤归麟嘴角的笑意更深,啧啧,这小嘴儿怎么那么会说,叨叨了半天,都不觉得累么? 察觉身旁的人没反应,凤瑾瞬间拉下脸,转头朝凤归麟吼去: “你听到老子的话没有?” 在她转头的刹那,凤归麟忽然低下头,顺势吻了上去,将她剩下的粗鄙言语,吞进了腹中。 凤瑾完全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愣愣的看着他在自己唇齿间掠夺,心跳在一滞之后加快了跳动,就连脸颊也有了热意。 凤归麟遇上凤瑾的疯狂从来没停止,但这一次他却极为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敢太放肆,不愿激起她的逆反之心。 只因,她是全天下的人或物里,他最爱的也是唯一爱着的东西。 他慢慢松开按着她脑后的力道,指尖穿进青丝里,尽力模仿着他所曾见过的温柔模样,逼着自己给了自由呼吸的权利。 他贴着凤瑾的额头,闭上双眼,用低沉又略微沙哑的嗓音说道: “凤瑾,我不想要你生什么孩子……我有这个小东西就够了。” 在幻觉里,凤瑾就是为了生那个孩子难产而死,他不希望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孩子算什么,他也不想要留什么血脉在世上,对他来说,凤瑾比全天下还要重要! 凤瑾再次愣住,面前人给她的感觉与以往截然不同,她还从他的嗓音里,听出了心酸的滋味。 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病娇转性了? 凤瑾喉咙发梗,敛了下眸子后,犹犹豫豫的伸出手,抚上了他的后背。 “喂,凤归麟,你是不是在哭啊?” 凤瑾像电视里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凤归麟的背部。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 “你看我因为你从悬崖上掉下来,晚上的时候扛着你走了那么远的路,现在肚子疼连口热水都没有,还得扶着你继续赶路。 “受了这么多罪,我都没有难过,你可是我大禹的摄政王呢,权倾朝野,一呼百应,就应该喜怒不形于色。” 凤归麟按住凤瑾的后脑,闭着眼,静静的贴着她的额头许久。 他自然是不会哭的,只是他的心有些疼。 他看到自己在听到凤瑾死讯的那一刻,恨不得拉整个天下陪葬,但纵然全天下的人都死了又有什么用,他连与她生死同穴都做不到。 他暂时放下让世人陪葬的心思,满世界的搜寻她的尸骨,可到最后,连一丁点儿骨灰都没找到。 “凤瑾,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如何去爱,一直以来,我都是在用我认为对的方式在爱你。” 他深吸口气,再次吻了下凤瑾的唇。 “晋阳王府的下人说,爱一个人,就要让她在自己的身下痛苦喘息,最后放肆沉沦。 “我一直都这么想,一直都这么做,你挣扎得越厉害,我便觉得你越离不开我。”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点,你那样做,无疑是在践踏我的尊严。” “我知道,所以从今往后,你来教我好不好?” 第428章 咱家小瑾儿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28章咱家小瑾儿凤瑾沉默了片刻,犹疑的问道: “凤归麟,你今天没吃药吧?” 在凤瑾的印象里,凤归麟一向以喜怒无常、狠戾残暴、善惑人心的形象出现,所有的柔情蜜意、魅惑撩人,都是遮盖他凶残一面的假象。 他就像是只混入人群的野兽,带有极强的攻击性,却因善于伪装而很好的融入了人类当中。 一旦触怒到他,他便会让你生不如死,受尽折磨。 如此感性,并且不具有攻击性的凤妖孽,凤瑾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因凤归麟难辨真假的情话而心动,却又因难辨真假而保持警惕。 凤归麟总说她欺骗他,他又何尝不是屡次对她说假话? 他们太相似了,他们表现出的柔情,对对方来说,都是一种充满吸引力的毒药。 凤归麟曾有好几次笑着说爱她,实际却掐着她的脖子,享受着她的挣扎,看着她的气息变得虚弱。 她也曾柔情万分的与他厮磨,却又在他恍惚时,将锋利的匕首刺入他的胸口。 他们之间,有爱有恨,有信任有防备,复杂到连凤瑾自己都看不明白。 在她陷入自我世界的时候,唇瓣再次变得温热,她过神儿来才发现,凤归麟重新吻上了她的唇。 轻柔,珍惜,浅尝辄止。 看着他认真的双眸,凤瑾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凤归麟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里边星河璀璨,海面波光粼粼,他的嘴角扬得很高,他有些忘乎所以的箍着凤瑾,恨不得立即将她拆吃入腹。 凤瑾被他抱得骨头都痛了,当即皱着眉,咬牙低喝道: “凤归麟,把我松开!” 被她呵斥的妖孽懒懒的提起眼皮,气死人不偿命的回道: “我抱我家的小东西,关你什么事?” 凤瑾被他无赖的行为气到话都说不出来,被抱的是她,还说关她什么事? 这倒有趣了,不关她的事,还关谁的事,这世上有这么无赖的人么? 凤瑾在他腰间发狠的拧了几把,板着脸,有恃无恐的威胁道: “我答应了你的请求,并不代表我会同你在一起,我告诉你,你就是个备胎,等通过了我的评估,我再考虑要不要喜欢你。” 凤归麟的气息出现一瞬间的阴冷,狠戾的微光也在瞳孔中一闪而逝。 他噙着勾人的笑,轻轻揉着凤瑾的脑袋,危险的盯着面近在咫尺的人,用万分柔情的语气哄道: “咱家小瑾儿长大了,有想法了,想要一只脚踏好几只船了? “嗯,不错,很好,真不愧是皇家人,有气魄! “就是不知道,你能应付得下来么,毕竟每次你与我……呵呵,你都是最先求饶的人。” 凤瑾脸色一红,转而变黑,恶狠狠的瞪了凤归麟一眼,便撇过了脸。 “你一天到晚乱说什么混账话? “你要是再这样,我直接把你丢在这里喂野兽!” “啧,恼羞成怒了,好了好了,我听我家小瑾儿的,不说便是……等回家关上门再慢慢说给你听。 “你看我的表现合不合格?” 凤归麟挑了下眉,笑眯着眼,趁机戳了戳凤瑾的脸蛋,嘴角的弧度越发生深了。 他家小瑾儿,气鼓鼓的样子还真可爱! 也不知她自己知不知道,现在的她就跟河豚一样? 啧,可爱! 凤瑾根本不再看凤归麟,一是因为转性的他太会撩人,二是……他们现在还处在危险的环境中呢! 撩人都不看场合的吗,谁来收了这个妖孽? 凤瑾一边在心里骂着凤归麟,一边认命的扶着他,继续在林子里穿行。 “喂,你说你不能离开云都,现在这样,到底算离开了还是没离开?” 对于凤归麟身体的异状,她能猜到一点儿,但不知道详情。 凤归麟抬起搭在凤瑾左肩的手,兴味十足的抚着她的唇,低声叹了口气,对凤瑾好生的解释道: “算,也不算。 “离都城越远,我的身体就越虚弱,你看我现在,不是连逃命都需要你搀扶么? “待到彻底离开云都的范围,我可能连喝水都得你亲口喂了。” 凤瑾白了他一眼,喝道: “滚!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沦落到那一步的。” 凤归麟勾着凤瑾露出本色的青丝,情绪低落了一分,故作轻浮的笑道: “小瑾儿当然不希望我沦落到那样的地步,毕竟,未来的漫漫长夜里,你还需要我出力呢!” “笑什么笑,不准笑,谁需要你出力!” “行,咱家小瑾儿能自食其力,不需要我这老男人帮忙。 “不过你可得注意着点儿,别把老男人压榨得狠了,不然你以后没地儿哭去!” 凤瑾暴躁的瞪了凤归麟好几眼,眼见着她似乎真有扔下他的打算,凤归麟啧啧两声后,便不再逗弄她了。 不用武功,光靠步行,还是如此复杂的地形,加之身边还有个不顾场合满嘴胡话的拖油瓶,凤瑾的前行速度注定快不了。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凤瑾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陛下,摄政王,前面除了黄泉路,就没有其他路了。 “如何,跟我们走一趟?” 一个蒙面黑衣人,在树林的稀疏处,拦住了凤瑾二人的去路,在他身后的树林里,隐着数十道人影。 凤瑾觉得他有点儿眼熟,略一思索,便想起他是悬崖边两拨人中,表露救援意图那一队的领头。 至于为何穿着黑衣蒙着面都能认出来,实在是这人的审美有些奇怪,一身整齐利落的杀手服,偏偏要在腰间系上一条黄绸子…… 万黑丛中一点儿黄,记不住才怪了! 凤瑾微微转头,压低声音问着凤归麟: “你的真气确定不能用了?” 凤归麟趁机亲了她一口,“乖巧”的摇了摇头。 凤瑾不信: “真的?” 凤归麟诚恳的回道: “真的,我不骗我家小瑾儿。 “不过真气虽没有,别的东西还有,你要的话……” “滚!” “瞎嘀咕什么呢,二位,请跟我走一趟吧!” 黄先黑下脸,右手一扬,躲于树林后的手下,齐刷刷将二人围了起来。 凤瑾瞪着凤归麟,就差指着鼻尖骂了。 “笑笑笑,你看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笑得出来! “你说你一天到晚,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儿干净有用的东西!” “可以。” 凤归麟瞬间恢复喜怒不定的模样,看着周围忽然出现,将黄先等人围起来的穆言等人。 第429章 前面只有黄泉路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29章前面只有黄泉路“你的人一直跟在后边?” 凤瑾推攘着凤归麟,让他自己站好。 凤归麟嘴角微勾,伸出食指就要去够凤瑾的下颌,挑眉回道: “你说呢?” 他的人一直跟在后边又如何,哪有小瑾儿亲自扶他香? 每每见到恨不得将他抛下,却又憋着闷气将他抗走时,露出的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就觉得很有趣。 明明乖得很,偏要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啧,也好,正好把那些不知死活的野桃花吓走! 凤瑾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凤归麟就是凤归麟,怎么可能转性? 丫的,害得她白费了那么多功夫! 只是,她暂时不想纠结此事,如果穆言都能出现在这里,那重掌无孔不入的谢家暗卫,对天下事都了如指掌的谢玄呢? 按正常情况,凭谢玄的本事,早就应该找到她了。 那为何时至现在,都还未出现? 凤瑾没有怀疑谢玄的忠心,但身为自己最忠实的力量,最后的倚仗,谢玄没能到此,让她的心情极度低落。 有些人,你从来都不会过分在意,但当他没有按心里预期的那样出现的话,就会产生极大的落差感。 从前不在意,是因为从来没考虑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凤瑾沉下脸,有些不悦的盯着面前即便虚弱,也充满邪魅与威慑力的男人,不由自主的将怒火发泄到他的身上。 “你的人到了,那我的人呢?” 语气凶煞,凤归麟却不以为意,伸手撩着凤瑾的鬓发,慢慢揉捏起粉嫩的耳垂,低声反问: “你的人?你的人,可不就是我吗?” 狭长的凤眸里,暗光一闪而逝。 一里之外,冥然全神贯注的防备着对面的人,他强迫着自己不去紧张,用冷漠无情的语气威胁道: “主子说了,如果你敢踏进他们方圆一里的范围,他就会让陛下死无葬身之地! “谢统领,我希望你行动前一定要深思熟虑,毕竟,主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谢玄眸如利刃,朝带人拦住他去路的冥然射去。 他与麾下众人同冥然等人从后半夜开始僵滞,到现在已经有快三个时辰了。 他知道陛下的下落,但时间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能缩短那一里的距离。 他冷冷的看着冥然,只要自己动手,不出十招,就可以突破防线,踏入那一里的范围。 可是冥然的话让他犹豫了,与凤归麟在一起的凤瑾,让他投鼠忌器。 现在他的陛下真气无法使用,身体也还未修养好,如果凤归麟真想对她下手,她根本没有任何反击之力。 面前的冥然等人,与其说是来阻拦他的,不如说是来当摆设的。 当中唯有冥然武功还能看以外,其他的似乎都是才训练了两三年的新人,听到他名讳的那一刻起,双腿就开始打颤,这样的阻拦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这样的布置,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凤归麟的有恃无恐。 因为凤归麟掌握着陛下,算准了他不敢轻举妄动,才会有这样儿戏的对峙场面出现。 他又不是没见过凤归麟伤害陛下,这一次连正主都未出现的交锋,他输得一塌糊涂! 谢玄死死的握着拳,强忍着将对面众人斩杀殆尽的想法,一步一步的向前移动。 与凤瑾相距不超过一里,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夜一见自家统领隐忍的模样,心里就觉得很是憋屈,再次压低声音提议道: “统领大人,要不我先带夜九从别的地方潜到陛下身边,到时候你把对面那群家伙搞定后,再趁机过来?” 倒退着行走的冥然,忽然踉跄了一下,连忙稳住身体,急急的呼喊道: “谢统领,你要想清楚,我们的人已经潜到主子与陛下的附近了,如果你不怕他们的出现,引得主子迁怒陛下的话,你你大可以试试! “主子可是说过,不止是你,还有你麾下的所有人,都不可以近到陛下一里的范围内!” “奶奶的,你们这是得寸进尺!” 受人威胁还不反抗,这根本不是他们谢家人的作风! 夜一撸起了袖子,早想动手了,同他站在一起的其他人,也开始蠢蠢欲动。 谢玄沉着脸站在原地,待到冥然带领的人,有好几个都被吓得趴下,才忍着怒意极不情愿的扬了扬手。 “统领大人?” 夜一等人的怒火已经被挑起,根本不想停手。 先不说带来的其他人,光说他们玄卫,夜黑风高时如鬼魅穿行,腥风血雨里似杀神降临,他们的信仰里,根本没有“妥协”两个字。 血染长夜,不留活口,这才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统领大人,摄政王对陛下有心,肯定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谢玄闭上眼,深吸口气后喝道: “住口!都给我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准去!” 若是正常人,夜一说的倒是不错,可凤归麟并非正常人,他不敢拿陛下的命做赌。 暖阳逐渐升高,终于有柔和的阳光越过峡谷两岸,成功的抵达了谷底,透过密匝的树林,落了几缕到凤瑾的身上。 在她的却面前,要她与凤归麟走一趟的黄先等人,已经束手就擒,对方认栽的速度很快,快到让凤瑾忍不住感叹太过惜命! 如果他们肯拼尽全力与穆言等人殊死一搏,虽然结局一样,但慷慨赴死的气势上就值得人敬仰! 凤瑾生气的扒拉开强行靠在她身上的凤归麟,阴晴不定的朝被迫跪在地上的黄先走去。 “让朕猜猜,你们是谁的人…… “如果朕所料不错的话,你与凤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 话头一转,让暗生轻蔑的黄先表情一僵。 凤瑾在心底无声的嗤笑一声,继续说道: “你真正的主人并不是凤颖,应该是一个凤颖认识,甚至与之关系亲密的人。” 黄先干干的咽了下唾沫,这一刻,他感受到与从容渊身上传来的同样的压迫感。 难道他们皇家人都这么厉害,都长了一双能看透内心的眼睛? 他低下头将眸中异样敛下后,才慢慢抬起了头。 “陛下,你要想见我主子的话,不妨将我放了,我会给你带路的,这次本就是我家主子让我来请你的,你若去了,定然会被奉为上宾。” 凤瑾嗤笑道: “请?威胁朕说前面无路,只有黄泉路,你们就是这么个请法?” 第430章 属下不能承受再次失去你的痛苦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30章属下不能承受再次失去你的痛苦黄先低垂着脑袋,眼底微光闪过,凤瑾敏锐的觉察到不对,提脚往后移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黑色的虫子从黄先口中射出,直击凤瑾而去,但因凤瑾敏捷的后仰,最终只是擦着她的脸颊飞了出去。 凤瑾心头一怒,顺势凌空回旋,便将飞出的虫子从原路踢回,虫子刚卡在黄先的口中,他就尸首分离了。 林间杂草地上,不圆且略长的脑袋骨碌碌的往斜坡下滚去,临近溪流时,因为被卡在一块倾斜倒放的大石块间而停了下来。 尸首是从颈部断裂,肥硕的黑虫只被伤了点儿皮肉,在半路上,就因尾部的剧痛而发疯的往前钻去,然后便摔在了腐烂的枯叶上。 凤瑾嫌恶的撇开脸,抬袖擦了下脸,怒瞪着将长剑归鞘的穆言: “你在做什么?” 这厮太没有眼力见儿了,比起黄先的惨状更让她恶心的是,他的鲜血溅了好多在她身上。 穆言知道自家主子变态的占有欲,直接移开目光,握着剑去了一旁。 被区区一个侍从无视,凤瑾心中更怒,立即转身,将怒意指向了凤归麟。 底下人犯的错,当然要主子承担。 “这就是你手下的态度?怎么做事的?溅了朕一身的血!” 有外人在场,她还是习惯以“朕”自称。 凤归麟倚在树旁眸光幽幽的盯着凤瑾,身上单薄的中衣,经一路灌木枝桠的挂扯,已经开始松散,约间露出些引人遐想的风光。 他嘴角一翘,勾指轻笑: “怎么了,小瑾儿认为他态度不好? “要不小瑾儿来本王怀里,由本王代替他,‘亲自’同你道歉,这样可好?” 笑得那叫一个轻浮荡漾,凤瑾忍不住打了个颤,转瞬黑下脸,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光天化日之下,衣衫不整,举止轻浮,还真以为这里是勾栏院么?“ 凤瑾低声吐槽,声音虽然很低,还是被凤归麟听清了。 他噙着笑,掩唇咳了两声,不管自己离了支撑站不站得稳,以跟跄的步伐径直朝凤瑾走去。 “本王成了勾栏院的头牌又如何,恐怕全天下只有你敢嫖本王,本王……也只给小瑾儿你嫖。” 光天化日,嫖什么嫖,她可是个正经皇帝! 凤瑾躲开了凤归麟抚向她脸颊的手,跃到了一旁,神色晦暗的审视着穆言等人,以及头领已死的刺客等人。 凤归麟将所有的信任都放在了凤瑾身上,所以他才会不管不顾的朝凤瑾走去。 凤瑾的躲避,让他的预料失了算,连仅有的希望都在此刻逃离,他只能噙着略微僵硬、逐渐变冷的笑,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主子!” 穆言急呼一声,准备上前搀扶,却被凤归麟阴冷的目光喝退。 凤瑾没有料到凤归麟的虚弱并未伪装,心里有些自责,纠结要不要上前帮忙,心思却被忽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 右上方的密林里,不停传来树叶疯狂摩擦的声音,略微凝神,便可辨出里边金戈交鸣,应该是有两队人马在那里激战。 凤瑾下意识的看向撑着膝盖,已经勉强站起的凤归麟,在看到他有些自嘲的模样后,朝他借两人打探情况的要求,忽然就说不出口。 真是欠他的! 凤瑾暗自唾骂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折回,将他扶了起来。 一里之外,谢玄仍然与冥然僵持不下。 就在夜一等人憋得人都要气坏的时候,他们竟然发现自家统领大人……动了! 众人顿时长气一呼,直接越过惊愕的冥然等人,迅速朝林间掠去。 密林之间,黑影狂闪,一时如风云涌动。 眼见着打斗发生的地方就在前方对岸的树林不远,谢玄却因一直猛窜却忽然蹲坐在地上的巨狼改变了方向。 小玄子的意思是,前方有危险,必须绕路而行。 夜一见此大为惊奇,虽然潜行之时不可发声,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我就说统领大人怎么那么沉得住气,原来早派了小玄子打探消息,啧,真不愧是统领大人!” 在树影之间飞掠的谢玄,听到身后动静,不喜的皱了下眉。 据小玄子的消息,陛下就在前方不远,越过那座中间凹陷的山丘就到了。 陛下,属下马上就到了! 谢玄如此一想,更加加快了速度。 凤瑾哭丧着脸站在原地,看着周围横七竖八倒着的人,心里就有一万头草泥马路过。 原以为自己脱了困,哪知道又是一个陷阱,没想到的是,凤归麟的心腹都没能幸免! 之前认为的打斗声来自于两拨人,其实错的一塌糊涂,那只是心智受蛊虫所控,内斗起来楚辞派来的人! 蛊虫蛊虫,他们何时中招的,穆言等人又是如何中招的? 不,据她所知,厉害的蛊虫可以操纵虫蚁。 他们身处深山峡谷,如今又是春暖花开的时日,正是各种虫蚁复苏的好时候,这里简直就是控蛊之人的天堂! 不过,真的只是蛊虫的作用么? 凤瑾看着不远处为了防止兄弟相残而对自己下狠手,昏过去的穆言,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香气,一种淡淡的异香。 先是香气的出现,慢慢的他们就变得有些焦躁,然后被缚住手脚的刺客等人以死“证道”,他们才彻底陷入了混乱当中。 凤瑾头大,近百个拖油瓶,接下来的路,她该怎么走? 凤瑾暴躁的抓着头发,完全不顾形象了,现在的她又累又饥饿,又冷又难受,偏偏还得绷着心弦,留意周围的异动。 半刻过后,低垂的视野里,出现了一身健硕修长的黑色人影,人影逐渐减了速,最后停在了她两尺半的位置。 “陛下,你说过,没有你的允许,属下不能离开你三尺以外的距离。” 谢玄的嗓音带着嘶哑与颤抖。 凤瑾猛地抬头: “谢奶妈,你终于来了!” 激动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过脑,就被脱口而出。 谢玄不复以往的小心翼翼,直接上前将凤瑾搂在怀里,放肆的亲吻着她的朱唇。 凤瑾胸中充盈,不由自主的回应,见到谢玄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不用再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谢狗子来了,她的保姆来了,她的影卫来了,她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一个,只需要发号施令的陛下就行了! “陛下,属下不能承受再次失去你的痛苦!” 第431章 于推衍一道各有法门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31章于推衍一道,各有法门谢玄紧紧的抱着凤瑾,就怕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 在昨天傍晚,他陷入过短暂的幻觉—— 景历七年春,谢玄将凤瑾从山崖底找回,凤瑾便已经重伤在身,经过沈毅近两月的治疗,终于开始好转,然而一个更加不好的情况被诊了出来。 沈毅言明,凤瑾已怀有身孕,以她的情况,想将孩子保住很难,但如果想去小留大,最终可能因血崩而一尸两命。 尽量让她生下来,她活命的机会才会更大。 凤瑾似乎知道孩子是谁的,带着滔天的恨意想要将它除掉,谢玄与沈毅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她劝住。 景历七年冬,凤瑾待产,楚辞登基即位,凤归麟放火烧毁庆云宫。 立冬日,白雪覆满长街,谢玄以复杂的心情,抱着险些让凤瑾丧命的女婴,出现在摄政王府门前。 冬日里尽是白雪,都说瑞雪兆丰年,但谢玄却无时无刻不在希望,今年的冬天没有雪。 不过好在有沈毅那个神医在,凤瑾的病情在反复了数次后,她终于艰难的度过了冬天。 春日惊蛰,新帝需要开坛祈福,祈祷未来每一年都风调雨顺,在这样繁华热闹的景象里,谢玄先行开路,随后由沈毅照顾着凤瑾,踏上了没有终点的求医路。 凤瑾糟糕的情况,已经不能用医术来解决了,唯有寄希望于神话传说,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寿命,一直是凤氏直系血脉的缺陷。 最终,凤瑾都没能活过二十四岁…… “陛下,以后你去哪里可不可以告诉我一声,你想要做什么,能不能让我替你完成? “我谢氏中人,最怕的就是没用,陛下你总将我排除在外,让我多余得有些可笑。 “陛下,我是你的下属,是你的影子,为你而生为你而死,才是我最圆满的宿命!” 谢玄不敢再想,怕再回忆自己就会疯掉。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凤瑾临死前,拉着他的衣袖,虚弱的笑道: “谢玄,朕感觉熬不过去了,浑身都太疼了。” “陛下,陛下,你怎么样了?我带你回去找陈太医,这就带你回去找陈太医……” 谢玄连忙拉开凤瑾,着急的查探着她的伤势,双眸隐约泛红,声音也嘶哑得让人心颤。 凤瑾摇了摇头,强势勾住谢玄的脖子,在他唇上印下专属于她的印记后,才略微满意的退开。 她恢复了女帝应有的矜持和高傲,极为自然的将手往谢玄臂弯一搭,理所应当的示意他背自己。 “小玄子,来,起轿,朕走不动了。” 小什么子,多是后宫地位卑微的太监的称谓,然而这个真“小玄子”,却是一头狼的名讳。 谢玄没觉得凤瑾有羞辱的意思,他体会到的更多的是熟稔与亲昵,牵过凤瑾的右手,让其搭在自己的肩上,便蹲下身子,小心的将她背起。 他背上凤瑾,正准备起身,正主便狂甩着大尾巴挤到了凤瑾的身边,嘴里不时发出低呜,似是在像凤瑾争论,只有它才叫小玄子! 谢玄紧张的转动,始终正面朝向撒欢的巨狼,就怕它激动到发疯,容易忘乎所以伤了凤瑾。 凤瑾左手勾着谢玄的脖子,倾斜的着身子,将右手朝小玄子的大脑袋撸去,眉眼弯弯的高呼道: “谢奶妈,小玄子,回家——” 夜一等人的奇异目光都落在谢玄身上,让谢玄耳尖微红。 他将凤瑾轻轻往上提了下后,低声商量道: “陛下,可不可以……不,不要这么唤属下?” 凤瑾趴在谢玄的背上,舒服的享受着他用内力给她烤着火,美到就差鼻尖吹泡泡了。 “为什么不要,你明明就像个老妈子一样,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朕拉扯大,当然,有些夸张了。 “不过一直以来,给朕洗衣叠被,更衣梳洗的活计,都是你这堂堂玄卫统领在做,你就说朕叫错了么?” “陛下说的很有道理。” 谢玄点了下头。 他哪舍得同他家陛下争执,在她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格外的珍惜。 凤瑾趴在谢玄的背上,心情很是明媚,只有在谢玄的身边,她才能感受到当女帝的快乐。 其他时候…… 楚辞敢同她硬刚,敢给她冷眼;顾长风敢将剑横在她的脖子上,敢诅咒她不得好死;凤归麟敢直接将她囚禁,当成供他享乐的禁脔…… 等等,她刚刚说谁来着,凤归麟? 对了,凤归麟! 因为谢玄千依百顺而得意忘形的凤瑾,忽然感觉后脊一凉,下意识转头,就看到靠坐在树根的凤归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表情平静到有些诡异,就连目光也平静到让她心头发颤,就像是看到了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寂静。 凤瑾不受控制的吞咽了下唾液,紧张的观察着凤归麟,对谢玄问道: “晕倒在地的那些人如何了?” 谢玄轻声回道: “中了毒,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不过虫蚁之类的,倒是不会再靠近了。” 凤瑾朝地上看去,周围虫蚁尽散,起作用的便是外边那一圈浅黄色的粉末。 谢玄沉默一瞬,心情复杂的解释道: “那是专门驱赶蛊虫的药粉,我小叔……谢弘,让人交给我的。” 如果他能在得到药粉时,就将其佩戴在身边,事情应该不会发展到现在的样子。 凤瑾的心有些累,暂时不愿意再思考其他,悄悄的吩咐谢玄将凤归麟带走,并将其安置在云都与其他城市的分界线附近,便放松了心神,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为何要单独将凤归麟带走,还安置在云都远郊,实在是因为她想休养一两日。 若说以前还好,现在没了真气的她,以正常的手段根本把控不了他! 凤归麟最后看了趴在谢玄背上,安详的睡着的凤瑾,闭上眼睛,任由自己被带走。 某地积雪仍在的山顶上,立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他抚须轻叹,道袍翻飞不止。 “历史的轨迹似乎又要重合,难道一切又将重回原点?” “掌门,一位姓贺的公子想要见你。” 年轻的弟子打断了老人的沉思。 老者微微转身,蹙眉轻念:“贺?” 负于身后的双手,指尖轻掐,片刻后,他便舒展眉心,点头念道: “巫族族长,贺蓝。巫族道家,于推衍一道,各有法门。” 第432章 狗子大军的正确打开方法 长极宫寝殿内,凤瑾躺在凤榻上,左手伸出锦被,摸着蹲在脚踏处,将脑袋搭在床沿的小玄子,唉声叹气个不停。 说好了先不要琢磨事情,哪知躺着躺着,心里又忍不住瞎琢磨起来。 出门探个密道,都能遇上这么多事,凤瑾表示心很累。 按照这招事的体质,她要不是这世界的主角,她都觉得老天爷对不起她。 想起密道一事,凤瑾将视线转向了左侧,那里殿门微掩,谢玄正同老不正经的陈寻交谈。 二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她还是能隐约听见几句。 “陈太医,陛下的情况到底如何?” “陛下……老样子,一个字,养!” “那,陛下的身体还有其他情况么,我是说异常情况?” “异常情况,什么异常情况?” 对于谢玄的问题,凤瑾心里有着猜测,想起预见的未来,不由得尖起了耳朵。 只听谢玄沉默了片刻,有些复杂和迟疑的问道: “我的意思,是陛下,是否……身怀有孕?” 凤瑾露出恍然的神色,随即撇了撇嘴,暗骂谢玄没有常识,她连例假都还有,怀哪门子孕? 要是真有这种违背科学的事情出现,她愿意直播吃……咳咳,算了,咱们条件不允许!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陈寻扬高的声音: “什么,你问陛下是否怀有身孕?你是在做梦么,你忘了你前几日都忙些什么? “谢大人,你可太性急了! “年轻人啊,就是想一出是一出,都不考虑实际情况,老夫斗胆以长辈的身份同你讲啊,这几日你与陛下最好不要同房。 “你们还年轻嘛,要孩子不急在一时,身体最重要,不过…… “你与陛下都打算要孩子了,难不成你们要成亲,陛下准备给你什么样的名分?” 听着越说越离谱,凤瑾黑着脸,压着嗓子咳了两声,朝外门外喊道: “谢玄,进来一下,朕有事情吩咐。” 门外谢玄的身影出现转动,压低声音与陈寻说了几句后,径直往内殿中走去。 小玄子听着动静偏头瞧了眼,重新将脑袋抵到凤瑾的手心处,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尾巴。 “陛下,您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您饿了,亦或是渴了?” 谢玄走到凤榻附近,一开口,就一股操碎心的奶妈子的感觉。 凤瑾抽了下嘴角,慵懒的抬眸,难辨喜怒的问道: “在外殿同陈寻那老不正经的庸医说什么呢?” 八卦心思极重的陈寻贴在房门处,鬼鬼祟祟的留意着里边的动静,听见凤瑾不仅将自己称作庸医,还添了个老不正经的形容词,气得下颌处蓄起来的短胡须直发抖。 凤瑾隐晦的扫了猥琐人影一眼,掩下眸中嫌弃。 谢玄倒也诚恳,寂然的垂下视线,有心颤的回道: “属下在问陛下是否怀了摄政王的骨肉,因为属下两日前曾出现过幻觉,就在陛下坠崖之后,陛下被诊断出身怀有孕的结果。 “后来,陛下险些因为生那个孩子而…… 谷</span>  “陛下,属下不能承受失去你的痛苦。” “什么,那样的场景你也看到了?” 凤瑾大感惊奇,两个人同时看到相同的场景,难道那就是未来的轨迹? 不不不,即便是,那也已经改变了,因为她同凤归麟一起坠的崖,因为她根本没有身孕。 摇了摇头,抛开自己的胡思乱想,同谢玄提起了正事: “都城底下有一片母帝与太傅合计挖出来的密道,地下四通八达,复杂无比,按朕推算,应该遍及整座皇城。 “不过具体布局与走向如何,朕还没有弄清楚,之前同楚辞夜半离宫,就是为了此事。 “谢玄,你是朕最信任的人,这样攸关大局与性命的事,朕只能交给你。不过最好不要派很多人下去查探,朕相信谢家暗卫的本事以及忠诚,但你总该明白百密一疏的道理。 “朕根本无法确定密道的出口会开在哪些地方,都城的水很深,你们从那些地方忽然出现,极有可能被有心人注意到。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跑地道这种活计,就交给小玄子和大黄它们吧,别说狗子钻个洞,就算刨个洞都没人在意。” 小玄子适时嗷呜了一声,正好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钻地道这种事,简直是手到擒来! 它可以很好的完成任务的! 凤瑾奖赏般的用力拍了拍小玄子的脑袋,它的皮毛太厚实,脑袋也太大了,不用力的话,这“小家伙”根本感受不到被撸的舒适感。 凤瑾活动了下发酸的手腕,继续吩咐道: “你让夜一他们藏在云都暗处,观察小玄子它们忽然冒出的地点,做好标识后,就可以在它们的带领下跑地道了。 “各自记下自己跑过的路径,最后由你独自汇总后,绘制成详细的地图交给朕,记住,这张图一定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谢玄静静的点了下头。 吩咐好了事情,小玄子就该出动了,凤瑾撑着床榻坐起,伸手使劲儿的揉着狼脑袋,笑眯眯的劝道: “小玄子,现在就去找老高玩儿好不好? “这件事你要是做好了,朕就吩咐老张,在冷宫里再给你多养一只大白兔。” 小玄子堂堂狼王,最爱的却是娇弱的兔子,张德仁独自在冷宫里很是寂寞,闲得发慌,在得了凤瑾允许后,在冷宫里专门给它养了两只兔子。 小玄子一听,激动得原地转圈,华贵的织锦地垫,就这么被它蹂躏得不成样子,就连嵌进去的金线,都被锋利的指甲扣了出来。 蹦跳得狼毛漫天后,它终于撒欢似的冲向了门外,巨大的身影直接撞开殿门,险些让房门轰然倒塌! 幸好,工匠们在修建帝宫时,丝毫不敢偷懒,殿门哗啦的滑向两边后,经过一刻钟稳定了下来。 凤瑾示意着殿中狼藉,肉疼的叹道: “谢玄,下次铺个草编地垫就够了,这么贵重的地毯老是被弄坏,朕心痛!” 谢玄顺从的应下,过后仍旧铺上穿着金丝的龙飞凤翔的地毯,因为只有这些最华贵的东西,才配得上他家陛下! 不过关于修补地毯的资金问题,他还从来没考虑过,宫人吃住都在宫里,给陛下干活儿,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还有,这可是天大的荣幸! 他才不相信,泱泱大禹,还养不起他家陛下! 要是凤瑾知道谢玄心里所想,恐怕要捶胸顿足的骂他直男和败家! 第433章 新帝说登基登了个寂寞 楚府所在的长庆街上,外出为主子们买酒食点心的下人,出门赴约游玩踏青的公子小姐,顺道路过的百姓,都瞪大了双眼,震惊的看着那有着大禹第一贵公子美名的楚丞相,衣衫不整的跨上马,猛摔鞭子,绝尘而去。 楚府的杜管事搂着外袍、披风,以及其他出门必备,保持仪容,象征身份的饰品,慌慌张张的追了出来。 “主子,主子,等等我——” 焦急的呼喊只换来回响的马蹄,杜明急得跺脚。 见马倌将马儿从小门处牵了出来,右手扶住马背,轻轻一跃,重重夹了马腹,便急忙追了上去。 “楚丞相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连衣服都没穿好?” “可不是,比我家母老虎去烟云楼抓我的动静,搞得还要大!” “我看丞相大人这样,怕是有谁出事了吧。 “莫非是隐居在青城县的老太傅,身体……咳,抱恙了?” “可这并非是出城的方向,这分明是直奔皇宫而去!” “什么,皇宫?” 一听到这两个字,众人顿时噤了声,酒食点心不买了,游玩踏青不去了,优哉游哉的路过顺道打量达官显贵的八卦也不敢了,一溜烟儿的回了自己老巢。 近日云都之乱他们有目共睹,新帝虽然登了基,却已经有好几日未曾出现了。 楚丞相如此慌张,怕是遇上了了不得的大事, 到底是有人要谋朝篡位,还是怎么样,他们无法探究详情,唯一能做的就是紧闭大门,尽量减少战火波及到自家的可能。 官员口中自登基日后就再也未曾露面的凤颖,将刚才的动静尽收眼底,想到自己消失几日都没人上门探望,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 她现在不是女帝么,妈的,怎么感觉登基登了个寂寞! 这两日来,宋屏与她说话越发带刺了,昨夜派了一拨人出去,也不知是完成她交给的任务去了,还是做其他什么事去了,反正到现在都没禀报任何事。 要不是见他还有利用的价值,她怎会容忍他蹬鼻子上脸! 凤颖眯起眼注视着楚辞消失的方向,身影一闪,便向宫门行去。 宫门处。 马蹄远远响起,没有任何减速的迹象,值守的禁军迅速抬起武器戒严。 径直驾马奔来的楚辞眉头紧蹙,于二十米开外亮出一只纯金令牌。 十米之时,较年长的守卫看清上边所刻“昭阳”二字,连吩咐其他人散开,让楚辞策马入宫。 楚辞颔首,紧夹马腹,扬长而去。 值守的小年轻害怕犯错,小声问道: “翟大哥,宫中禁止骑马,您这样做就不怕上头怪罪?” 翟天洋摇了下头,略显追忆的解释道: “那是先帝……昭阳帝陛下的帝王令。” 因为凤瑾驾崩的缘故,先帝一词的成了凤瑾的代称,他还有些不习惯。 “翟大哥,你是说……帝,帝王令?” 小年轻震惊得声音都结巴起来。 “可帝王不是有号令三军的力量么,为何……”如今大禹的兵权由摄政王与顾将军均分? 小年轻越听越糊涂,历代帝王都有帝王令,按这样讲,随便拿一块出来,都得引起军中大乱。 翟天洋瞟了他一眼,神色古怪的解释道: “你拿昭阳帝陛下时期的帝令,统率景和帝陛下时期的军队,你给我解释解释你要做什么?” “那这帝令既然失效了,那您还……” “实权不在,象征意义还是有,见此帝令如见昭阳帝陛下,你有几个胆子敢拦?” 见小年轻的脸揪成一团,分明是在瞎琢磨,便好心的补充了两句: “一般来讲,新帝登基时,就会将前朝帝王令融了重新打造,如今这样的情况,还是大禹首次。 “不要再想了,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有人策马来了。” 急急赶来的杜明被数道寒光拦住,他没有策马入宫的殊荣,只能弃马,凭借宫门令牌步行入内。 长极宫,已经由禁军统领肖安,正大光明的戒严。 这一次,楚辞想踏入这帝王寝宫,就算有帝王令都得弃马而行。 肖安亲自迎上去问了声好,便用眼神指派一名禁军将马牵住。 睡得迷迷糊糊的凤瑾,忽然梦见自己被人缚住,大有将她勒死的趋向,挣扎着醒来,就发现自己正被人紧紧的搂住。 色胆包天的刺客! 似是察觉了她的挣扎,抱住她的人终于舍得松开手,有些庆幸的低叹: “冷冷,你没事,那就好。” 呵呵,我不冷。 什么破外号! 凤瑾翻了下白眼,打量起扰她清梦的人来。 眉目俊朗,气质儒雅,然而发冠微斜,衣领不整,几缕青丝松散的垂在肩上,竟有几丝矜冷公子的落魄感。 “你就这样来的,你不怕你高冷矜贵的形象毁于一旦?” 楚辞丝毫不在意她所说的情况,定定的望着她: “凤瑾,我发现如果生逢乱世,我根本保护不了你。” 愧疚、自责,还有若有若无的自卑,这是高傲的楚辞第一次认为自己技不如人。 他一直以为凭借聪明才智,就可以将事情尽数掌控,自当丞相以来,将朝堂牢牢握在手中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可是,凤瑾遇险他却无能为力的情况,让他明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计谋都派不上用场。 凤瑾看不了楚辞这个模样,一代惊才绝艳的如玉公子,可不能被折了傲气! 于是好声开导道: “寸有所短,尺有所长,你为何非得在这上边妄自菲薄? “你有的是治国之能,引领百官,造福百姓,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至于朕的安危,这是谢玄应该负责的事。 “而且我身负玄机子百年功力,等哪天真气恢复了,又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我的安全问题你根本用不着操心。 “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定朝局,努力查出幕后之人的阴谋,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凤瑾的话楚辞都明白,但他还是暗暗的下定决心,要训练出一个精锐小队,专门用于保护凤瑾的安全。 眼见二人叙旧叙的差不多了,谢玄才端着药膳走了进来。 凤瑾的身体需要养,这是陈寻再三叮嘱的事。 谢玄的出现,也让楚辞稍稍离远了凤瑾,没有像刚才那样的亲密。 凤瑾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移动,不是她喜欢看人争风吃醋,实在是两人的表现有些奇怪。 按正常情况来讲,情敌相见不应该分外眼红么? 这两人,倒像达成了什么协议。 谢玄忽略凤瑾探询的目光,轻轻的将药膳放在了床沿处。 门外响起了夜十九的禀报声: “陛下,逍遥王在长极宫门口。” “凤颖,她怎么来了?” 凤瑾疑惑凤颖的到来,凤颖也疑惑肖安拦住她的行为。 敢拦她这个当今陛下,肖安是嫌九族不够斩么? 凤颖更想正大光明的进去了,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敢叫人拦住她! 凤瑾抿了口药膳,点头回道: “传她进来吧,自己要找不自在,可怪不得我!” 第434章 这个妹妹有大病 “凤瑾,你竟然还没死?” 凤颖看到美男在侧,生活美好的凤瑾,犹如被惊雷劈中,整个人似有疯魔的趋势。 凤瑾不适的挠了下耳朵,平淡的回道: “如你所见。 “老妹儿,姐姐我在用下午茶,要不要来点儿? “这药膳,是陈寻那老家伙精选八十一味中药材进行配制,由谢玄亲自守着熬了半天才熬成的,滋补得很,最是适合你这种缺心眼儿了。” 凤瑾一开口,就有些阴阳人。 楚辞斜眼盯着说话不着调的凤瑾,表情有些古怪。 凤颖不知道自己怎么的,这一世每次遇上凤瑾,都会被气得心肝儿肺疼,她才是活了很多世的人好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该是那个魔! 忍了几次都没忍下去,直接骂道: “凤瑾,你骂谁缺心眼儿呢?” 凤瑾顿住喝粥的动作,慢慢抬起头来,将粥碗递到谢玄的手中,表情一言难尽。 往常凤颖见到她,都能百般隐忍,今日这是何缘故? 直接骂回来,这可不像一个卧薪尝胆十几年的野心人,这根本没有反派的气势和智慧! “喂,老妹儿,要不我假装没看见,你重新发一次言? “你这样实在有些不聪明的样子……” 她又不是玛丽苏女主,拥有降智光环,凤颖一反常态的表现,让她多少有些不习惯。 可她不想想,凤颖谋划刺杀了她那么多次均已失败告终,好不容易确定她死讯登了个基,她又忽然出现在了帝王寝宫,还有美男在侧,是个人都得气死吧? 眼瞧着凤颖都被气得头顶冒烟儿,楚辞挑了下眉,暗暗撇过了脸,凤瑾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还好还好,她暂时没拿这招对付他,不然自己被怎么气死的,都还不清楚。 谢玄在凤颖反骂的时候,才舍得瞧了她一眼,果然如陛下所说,不太聪明的样子…… 三人的反应,凤颖都看在眼里,这么多世功败垂成的憋屈、怨恨与愤怒,都在此刻爆发了出来。 “凤瑾,你凭什么不死,你凭什么还活着?” 谢玄眸光一冷,杀意顿起,凤瑾用眸光示意他站回来,不许轻举妄动,继续好整以暇的观察凤颖,看她到底能骂出什么花儿来。 凤瑾这旁观者的模样,让准备从心灵层面击垮她的凤颖大为恼火,她死死的攥着手心,鼻孔使劲儿出着气。 凤瑾眉头一挑,召来谢玄坐在床沿,当起了她的靠枕。 将手肘撑在美男腿上,懒散的斜倚在榻上,完全一副风流昏君样。 纵然楚辞不喜,也没有轻举妄动,静静的听着凤颖讲出的残酷真相。 “你知道为何你从小到大,凤鸣与贺蓝都没来看过你么,不是因为他们忙于政事,而是因为一看到你,就会让他们想起自己身不由已的命运! “凤瑾,你以为母帝与凤君琴瑟和鸣是真的么,错,大错特错,母帝与我父亲容渊青梅竹马,早已私定终生,她最爱的人只有我父亲! “如果不是因为什么千古一帝必然是他们后代的预言,他们根本不会在一起! “你就是一个可怜虫,爹不疼,娘不爱,活在这世上,你就是个笑话! “凤瑾,你没有想到吧,其实母帝与凤君最恨的就是你! “他们都有爱的人,却因为什么狗屁天命,不得不抛却所爱、委曲求全的在一起! “一个是大禹凌驾万民的女帝,一个是巫族地位显赫的族长,他们本该活得自由,却为了你,强行结合到一起!” 这是凤颖历经多世看到的真相,之前能摧毁凤瑾的心神成功夺舍,就是凭借这件事。 当年凤氏隐于暗中的老怪们与巫族老怪们合伙,逼迫时为女帝的凤鸣,与巫族最年轻的族长贺蓝成婚。 二人拼命反抗,却抵抗不了家族的力量,各自忍痛与心爱之人一刀两断,与一个素昧谋面的人成婚。 然而诞下凤瑾之后,两族不再施加压力,于是两人私下约定,仅仅维持夫妻之名,不得干涉对方情爱自由。 谷</span>  半月后,凤鸣赐以容渊皇贵君之位,赏京郊绛云宫为其别宫,举国轰动,巫族大为愤怒,凤族自觉有愧,却不敢逼得太狠,最终两族为了“天命”妥协。 是以后来,凤瑾的成长,凤鸣与贺蓝从不参与,他们直接将凤瑾丢给了楚行之、崔文衍、甘旸三位肱骨老臣。 而她凤颖自小就被送出云都,就是因为凤鸣担心两族老怪对她下手,凤鸣不得已才将她藏在外边。 凤颖深呼一口气,对自己了解的真相极为自信。 一个连出生都被父母否定的人,如何还能硬气得起来? 她可是知道,凤瑾最在意的就是父母亲情。 哼,她将真相说出,定会让她万念俱灰! 哪知凝神一看,凤瑾不知何时搬来了纸笔桌台,手中握着一只形状怪异的“笔”,正坐在床榻上奋笔疾书。 写满了纸就往旁边一滑,自有谢玄细心的整理在一起。 这是什么情况? “凤瑾,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他们都有爱的人,却因为什么狗屁天命,不得不抛却所爱、委曲求全的在一起!” 凤颖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嗓子,加大了音量吼道。 凤瑾随意的瞟了她一眼,敷衍的应道: “听到了听到了,还有没有啦,快说快说,朕好记下来!” “记下来?” 凤颖呆呆的反问: “记下来做什么?” 凤瑾将最后一点儿灵感写完,捏起宣纸弹了弹,递到谢玄的手里。 “这么好的故事,当然是要记下来了!” 故事? 凤颖险些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你就不愧疚,不自责,不觉得生而无望?” 凤瑾当然明白凤颖的意图,穿越加重生的她,早已看淡了很多事,父母亲情与她而言,并没有很重要。 即使她看重这一点,凤颖所说的也不会是真相的全貌,她没必要为了一点儿似是而非的真相,跟自己怄气。 再者…… “凤颖,你知道活在当下和珍惜眼前人的道理吗? “我并不是孑然一身,我的身边一直有人,父母爱我恨我又如何,我有他们就够了。” 凤瑾将视线一一落在楚辞与谢玄的身上,还有一时到不了的远方。 无论在未来他们与她是亲朋,是好友,是爱人,是敌人,现在都是她的自己人。 一个人与另一个在茫茫人海里相遇,这就是极大的缘分,更何况他们现在都还没有成为她生命中的过客。 凤颖用吃人的眼光瞪着凤瑾,瞪着瞪着,竟然往地上倒去。 “到长极宫来碰瓷,这个妹妹莫不是有大病?” 察觉楚辞凝重的目光扫来,凤瑾连忙喊道: “快传太医,朕可没碰她,是她自己倒的!” 要是出了意外,这可不好整了。 一个本该死去的先帝,杀了如今的新帝,这样的消息流出去,整个世界怕都要炸了! 不过,真跟她没关系啊,隔了五六米的距离呢! 第435章 你确定你还认得我 陈寻正躺在太医院后院的老槐树底下小憩,往常用来控制火候的破蒲扇,正被他用来盖脸。 破旧的椅子摇得咯吱作响,虽然让人担心随时都会散架,却也看得出他的惬意。 夜九可不管那么多,学着夜一的动作,直接就将陈寻拎了起来,飞速朝长极宫掠去。 地上的凤颖,可不像被气晕的模样,凤瑾围着走了两圈,想起凤颖刚进来时有着疯魔的趋势,越发越觉得有古怪。 见陈寻出现,立即吩咐道: “你快瞧瞧她怎么了?” 陈寻连忙蹲下身子,探上了凤颖的脉搏,闭上眼感受的时间越久,他的神色就越凝重。 半刻过后,他才收回了手,眉头皱得很深。 “自几个月前,楚丞相将薛小姐尸体上得来的蛊虫给我,我便开始研究蛊虫,平日时常与楚丞相麾下钱英杰相谈,时至今日也算小有所成。” 一段话的铺垫过后,他扔出惊雷。 “我看逍遥王殿下这个情况吧,与中蛊的表现两三分相似,时间太短了,还需对她身边人进行查探,我不敢轻易下定论。” 话音刚落,谢、楚二人刹那间感觉有人靠近,暗自蓄力,三息之后,长寿殿的三道门,在一股冷风的作用下接连开启。 外边戒备的夜一等人,还未反应过来,一道白色的身影,蓦的出现了凤颖的身边。 “傅文清,是你?” 楚辞眉头紧锁,下意识出声。 傅文清暂未搭话,右手轻摆,陈寻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开。 待凤颖半丈范围内只剩下他一人后,顺势咬破指尖,拉住凤颖左臂,往上一抹,藕臂霎时显现。 迅速将指尖血点在肘窝上方三指处,以气做刃,在肘窝正中划了一条淡淡的伤痕。 顷刻间,凤颖双眼忽然瞪开,身体抽搐,真如疯魔一般,皮肉下方涌动,径直朝血珠所在移去。 眼瞧着伤痕处鲜血暴涌,傅文清沉眸,动作奇快的在周围轻点,那方动静便消了下去。 看样子,里边的东西应该是被限制在了肘窝附近。 傅文清神色稍微松懈,却仍旧有些严肃,伸手将凤颖打横抱起,礼貌性的看向了凤瑾,似是在征询意见。 凤瑾摆手摇头,出声催促: “走吧,走吧,带走吧!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高冷谪仙落了尘土。” 傅文清嘴角微抽,衣摆随风而起,眨眼就消失了踪影。 殿内恢复了暂时的宁静,凤瑾想起凤颖所说,忍不住问道: “朕的父君为巫族族长?你们可知,巫族在何处?” 还有贺察与她爹,有没有什么联系? 楚辞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不清楚,不过我偶然间听祖父提起过。” 如果说世间有样东西可让见惯风浪的祖父讳莫如深,其一就是天机殿掌门玄机子,其二就是这巫族。 没有从涉猎广泛的楚辞口中得到任何讯息,凤瑾只好看向了谢玄。 谢氏族群虽然隐于中南绝地之间,但世间暗卫精锐,有一半是出自谢家,以它无孔不入的渗透力量与打探消息的能力,谢玄知道的应该比楚辞多一些。 谢氏一族的神秘,从帝王与影子之间设下的契约,就可以窥出一二。 还好,谢玄没有让凤瑾失望。 谷</span>  “巫族一系,自与医药一系彻底分开后,就销声匿迹。 “我听老一辈提过,巫族中人有占卜之能,能观过去未来,至于对比事实,到底是夸大其词,还是胡编乱造,便不得而知。 “君上应该是北边来的,我记得很清楚。” 因为那日,他被要求停止在梅花桩上踏行,开始在倒插的刀尖上练习轻功。 他从上边摔下来好几次,幸得严苛的训练,让躲避成了下意识的行为,于是在刀林之间,他只是伤痕累累,并无性命之忧。 峪族长走到训练场地旁,少有的露出了慈父的模样,伸手召来狼狈不堪的他,用拇指为他擦拭着脸上脏污。 “玄儿,你的宿命还是来了。” “父……族长,你们让我拼命的训练到底是为了谁?” “一个……我谢氏一族歉疚极深的人,一个与你有着夙命般纠葛的人,一个你这一生都要为之而活的人。” “他现在在哪里?” “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但,很快了,一年,又或许是两年……” 北方? 凤瑾皱眉筛选,到底是正北,还是以西,以东? 大大禹之中没有多少人知道,难道是出了国界的? 大禹王朝为开元帝率军横扫六国,合并七国而成,疆域极为辽阔,如果她爹不是大禹人,那可就有些远了! 上万里的距离,竟然都能让人喜结连理,谁家媒婆,那么厉害? 好了,似乎说远了,凤颖不是说两族里的老家伙们逼迫么! 说了这么多,好像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凤瑾哀叹一声虚度光阴,内心却琢磨着下次见到贺察,一定要问一问,他到底与她老爹有没有关系? 千万不要是个什么亲戚,那可就,额…… 耽搁了这么久,凤瑾是一点儿困意都没有了,一时又不愿意待在宫里,便让谢玄准备准备,出宫一趟。 浮云巷东的何氏酒馆,围着围裙的豆蔻少女,正忙碌的将凳子倒放在桌上,娇柔的人儿孤零零的支撑着这方酒馆。 门口挂了“打烊”的牌子,门也都被掩上了,哪知门缝逐渐增大,轻响的咯吱声唤回了少女的心神。 “客官,酒馆已经打烊了,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听到如此明显的驱赶之意,客人没走,反而静静的站在门口,大门在身后虚掩,悄悄的漏进一小片夕阳来。 小月将抹布一扔,习惯性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准备到门口好生的将人给“请”出去,走到厅堂前方时,忽然走不动了。 “你是,公子?” 仅仅是个身形,她都在一息之后认出了宋屏。 “公子,自那日我听你的话去传信后,回来没有见到你,我便一直担心你安危。 “公子,你这些时日可好?” 小月莲步轻移,到了宋屏的面前。 她已不复当初的羞涩,家中的巨变,让她被迫成为酒馆的老板,每日迎来送往,偶尔被酒客刁难,这都让她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不过,看向宋屏的时候,眼里依然有光。 几面之缘,竟能让人凭借一个身影认出自己的身份,宋屏心中百感交集,跨步往里走去,侧坐在还未倒放的长木凳上,恶劣的想要吓退这惦念着他的少女。 抬起双手,当着少女的面,缓缓揭下黑色的兜帽,露出那张一半邪肆一半狰狞的脸庞。 第436章 他无法跨越山河万里 “你确定你还认得我?” 小月曈昽一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宋屏对结果早有预料,可面前人的反应,仍旧让他心情差了两分。 果然,这世间多的是以貌取人,以势取人的情况! 伸手撩了下鬓发,让烧毁的半边脸,更突兀的暴露在小月的眼前,轻浮的笑道: “怎么,这就被吓住了? “当初的你,不是连陪嫁的女儿红都要给我喝么?” “公子……” 小月无意识的揉捏着生出细茧的双手,轻唤一声后,大胆的上前,近到宋屏三尺的距离。 “我本来就没有将你看真切过,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在我心里的模样始终未变。 “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如果无家可归的话,你可以留在这里。” 宋屏一脸讶然,看着瘦弱的少女,语气微冷: “留在这里,我为何要留在你这破酒馆?” “因为我可以养你,现在我是这家酒馆的老板了,我努力卖酒,总能养活我们两人。 “我爹……曾说过,人漂泊在世上,总需要个落脚的地方。” 想起自己的身份,宋屏觉得面前的少女,多少有些自以为是了。 他堂堂宋家实际掌权人,需要这么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小丫头养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更何况,以他曾经以及现在一直在做的事来说,她有什么本事,能让他不受打扰的屈居在这方小酒馆? 宋屏觉得很可笑,但他并没有将情绪呈现在脸上。 身边有这么一个人,闲暇时拿来逗弄一二,应该会让死气沉沉的生活多点儿意思。 他微眯起眸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小月,用欢客般轻挑的语气问道: “既然你始终对本公子念念不忘,不如你就跟了我,在本公子身边当个婢女? “我猜你全家人只剩下你一个了,以你这柔弱模样,我断定这酒馆,最多还能支撑半个月。 “半月之后,不是酒馆因经营不善而倒闭,就是你被好色酒徒抢去,失了清白与自由。” “我愿当公子的婢女。” 小月没有半点犹豫就点了头。 斜阳里,何氏酒馆门外“打烊”的牌子,换成了“歇业”,开门的时间没有标注,但大门处沉甸甸坠着的大锁,无声的告诉周围的人,这间酒馆,可能不会再有开门的那一天了。 小月背着瘪瘪的包袱,亦步亦趋的跟在宋屏的身后,澄亮的双眸里,清晰的映着被余辉包裹的黑色身影。 从今往后,她不会是一个人了。 宋屏一直留意着身后的人,某些想法,竟然慢慢改变了。 信陵苏家,苏北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出神。 瑞兽香炉中沉香袅袅,让准备侵蚀进来的暗流,都被迫安静了下来。 他低着头,神色动容的看着紧握在手中的黑金令牌,眉间的阴霾都被驱散了不少。 凤瑾将令牌扔给他的时候,只说这是个权限较大的宫门令牌,他也是这样认为,即便他清楚的看见上边“景和元年”的标记。 被迫主动与爱分别的痛,让他一直将令牌藏起来,就怕再次看见会触景伤怀。 然而自怨自艾的某日,不小心将它露了出来,更不小心被状态还算正常的父亲看见。 “凤瑾的帝王令……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父亲很震惊,他也很讶然。 从古至今,帝王令均由纯金锻造,阳光底下熠熠生辉,奢华无比,由黑金锻造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小北,你是打算举兵谋反,推翻负心女帝的政权?” 也难怪父亲这样问他,毕竟手持当代帝王令者,可以号令三军。 推翻阿瑾的帝位,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令牌本就是她给他的。 他只好小心解释道: “这是我离开前,阿瑾悄悄给我的。” 他隐瞒了部分细节,只说了个大概。 父亲的眉目微微舒展,表情从愤慨变成了慰藉,拍了拍他的肩,轻哼着说道: “还算她有点儿情谊……为父与你的姐姐们早已下定决心,你想要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就算是谋反。 “不过,既然你不打算这么做,那你要将这东西还好藏起来,千万不能让第三个看见!” 一阵叩门声响起,传来了清风倦意的低语: “家主,老爷的病又发作了,苏州城里的万民钱庄的苏掌柜忽然暴毙,留下了一堆漏洞巨大的烂账。” 苏北闭眸轻叹,唯有手中的令牌,给了他支撑下去的力量。 苏州城是信陵一代最繁华的城市,也是整个大禹物品集散中心,苏家下置产业万民钱庄的第二分号,就设在城中。 钱庄每日流通的银钱以数十万计,拥有这样庞大的现金流,其掌柜必然是苏父的心腹,然而这样知根知底了几十年的人,都出了问题,这足以说明苏家存在的问题。 苏北从云都失魂落魄回到苏家的半月里,这所有的弊端都爆发了出来。 有苏金楠这样的商界巨擘,苏鸣英这样的前业精英,苏家的管理不可能出现这么多漏洞,苏北唯一能想到也是后续证实的是,一切都有人暗中操纵。 混乱在大禹各地上演,苏家所经发生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苏家这么难,阿瑾的应该更难。 苏北背对着房门,长叹口气,语气沉重的回道: “我知道了。 “苏掌柜老来得子,如今孩子还不大,你让人将尸体送回去吧,让孩子给他披麻戴孝,尽一份孝心。” “家主,那钱庄的事需要我如何处理?” “断臂求生。” “那样会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大小姐一定不会同意的!” “钱庄重要,还是苏家重要? “再者,那只是一家分号,我苏家产业无数,放弃它是会让苏家伤筋动骨,也仅仅会让苏家伤筋动骨。 “清风,你给我记住,我是你的主子,我更是苏家现任的家主!” “属下……明白。” “还有,就算物价飞涨,铁甲军该有的物资供应不可少。 “今年的新茶、蜜饯、点心、极品的丝绸锦缎多运些去云都,其他的东西保持正常供应,吩咐底下的人,皇宫采买一律半价。” 他无法跨越山河万里,他只好以另外的方式关心着凤瑾。 挥退清风后,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反复看了多次纸条,一颗心再次揪了起来。 第437章 你怎么能断定这是宋屏做的 宋屏说,凤瑾必死。 这张信笺,是月余前宋屏通过苏家白鹰传来的。 白鹰是苏家内部最快速的传信方式,苏家驯养白鹰的方法,在整个大禹都极其有名,就是因为被外人视为机密的驯养方法,让苏家白鹰只会听从特定人的命令。 宋家大夫人苏阮曾是苏家的三小姐,苏家前家主苏金楠的亲妹妹,她的手中就握有一只白鹰。 苏北将信笺揉了又气愤的展开,展开后又颤抖的将它团成一团。 伴随白鹰传信而来的,还有宋屏的人。 “苏少爷,我家主子的意思是,你要主动与他寻求合作。” 苏北恨得牙痒痒,宋屏那小子,就是个没心肝儿的白眼狼,自己凭什么要与他合作? 来人又说: “如果你想知道当中详情,寻找避免惨剧发生的机会,唯一的办法就是与主子合作。” 空口无凭,苏北自然不会上当。 阿瑾武功卓绝,地位显赫,身边高手如云,一个混了几年江湖的小混蛋,有什么本事能断言她的生死? 然而,对方有意无意间透露的几个关键词,让他不得不改变了想法。 “夺舍、涅槃、祭祀……苏少爷可想好了?” “什么意思?” “我家主子只让传话,其他的,恕在下不能告知。” “是真的无法告知,还是不知道?” “在下确实不知道。” 苏北歇下了捉住这人,将其严刑拷打的想法,心里恨恨的骂着宋屏,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问道: “那死小子都敢六亲不认,对我姑母下手,现在都已经把控了整个宋家,还需要与我合作什么? “怎么,一个宋家不够,还想要我苏家?” “主子,表少爷送的药到了。” 敲门声响起,唤回了苏北的心神。 他狠狠的磨了下牙齿,凶神恶煞的揪掉了花窗下的海棠叶,才勉强收起愤慨,强装沉稳的朝门外走去。 他现在已经是家主,不能再有小孩子脾气,整个苏家,都还要他独自撑起来。 走到门口时扫了本分的明月一眼,轻声说道: “走吧,随我去看看我父亲。” 清渠院里,一直对外称病的老家主苏金楠,疯疯癫癫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而老管家苏文祥则始终在旁边小心照看。 见着一身圆领金边白袍,长相乖巧的苏北走近,瞬间藏起忧心忡忡的模样,迎上前去。 “小少爷,您怎么来了,苏家那些堂表老爷们,没把您怎么样吧?” 苏北笑了笑,神色一瞬黯然,随即安慰道: “文祥叔,财政大权在我手中,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对了,我爹今日还好吗?” 苏文祥转头望了望屋子,摇头叹道: “老爷越发糊涂了,整日念着‘清渠清渠’,不管看到什么,似乎都会把它看成夫人的模样。” 苏北抿唇立在院子里,看着屋里时笑时闹的中年人,始终不敢往前踏步。 听着那一声声“清渠”,眼眶酸得厉害。 南方多雨,就这么一小会儿,天上已经下起了绵绵细雨,苏文祥见苏北双眸微红,无声的叹了口气。 “小少爷,下雨了,还是先进屋吧。您要是不小心受了凉,老爷和夫人都会担心的。” “我爹他……真的会担心么?” “老爷只是一时认不出人,等病好了……” 苏文祥没再说下去,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苏金楠不是正常的生病,如果找不到救治的方法,可能一辈子都会这个样子。 苏北声音微哑,用眼神示意了下明月手中的锦盒。 “我爹的药来了,这几日他应该又能睡个好觉了。” 苏文祥一把接过锦盒,领着苏北进了屋,诱骗着柔情蜜意抱着花瓶的苏金楠吃下,伺候着苏金楠躺在床上后,才低声愤恨的骂道: “表少爷那个白眼狼,亏得老爷对他那么好,他竟然对老爷下这样的毒手!” 苏北勉强笑了下,侧身坐在厅中圆桌前,为自己斟了杯茶。 “文祥叔,你怎么能断定这是宋屏做的?” 苏文祥气得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他一个不受待见宋家庶子,一夜之间就能将宋家搅得天翻地覆,成功制服那几个凶若豺狼的哥哥,一跃成为宋家的掌权人。 “平时一声不吭,做起事来却如此凶狠,这样的人,该有多么的可怕? “南淮离信陵少说也有几百里,然而老爷发病的第一时间,他就将所谓的良药送来。 “还有,这药吃了也没见老爷好转,只是平日没那么疯癫而已,一旦断了药,又恢复原样。 “小少爷您说,不怀疑他怀疑谁?” “好了,文祥叔!” 苏北脸色微沉,立马低声喝止了愤慨不已的苏文祥。 心里已经有着猜测,但被人当面说出来,还是让他不痛快。 虽然他早已决定与宋屏一刀两断,可幼时宋屏在他身后怯怯的喊着“表哥”的样子,还始终在眼前浮现。 再有便是,苏文祥的话,无疑打破了他的幻想,他爹可能真的不会恢复正常了。 更不会当面凶他,背地里却让人将他所有喜欢的东西高价买来…… “你一天天想往外跑,外边到底有什么好? “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挨饿受冻,离了苏家你什么都不是!” “小北就是我苏家的宝,谁敢让他不开心,就算是天王老子我都要让他吃尽苦头!” “你有本事走,你有本事就别回来,此去云都千里万里,就算你饿死在路上,老子都不会动一下眉头!” “我是你爹,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今日只要你踏出苏家的门,你就不再是我苏金楠的儿子!” “少爷,家主怕你吃不好,睡不好,又派人从信陵送东西来了。” “少爷,家主来信说再给你一次认错的机会……” 苏北立即抬起袖子,掩唇咳嗽了两声,藏起异样的情绪,吩咐苏文祥将人照顾好,便略显慌张的走了。 他想起了刚回到苏家时,夜半不小心听到的话。 他爹对苏文祥叹道: “我养大了五个女儿,但在小北前,我没养过儿子……我也是第一次养儿子,清渠又不在了…… “文祥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男孩子与女儿家的心思,好像完全不一样。” 第438章 傅文清说心里有点儿毛 凤颖在榻上醒来,看见周围陌生的环境,下意识的戒备起来。 听得脚步声逼近房门,一跃而起,躲在了立柱帷幔之后,伺机给来人致命一击。 然而来人劲若清风,轻巧的化去了她的攻击,并直接将她堵到了角落里。 四目相对,眼眸之中敌意深深,却不知何故,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氛缓缓升起。 片刻之后,傅文清将撑着柱子的左手收回,转身朝桌子处走去,嗓音清冷: “你的病还没有好,我劝你还是不要太冲动,小心毒入肺腑,药石难医。” 凤颖顿时就觉得,自己刚才眼瞎了,竟然有一刻觉得这男人还挺好看。 好看什么好看,嘴太臭了,再好看都没用! 哼,这家伙就是她的灾星,现在还不知道她还会遇到什么糟糕事呢! 凤颖冷笑一声,阴沉下脸,看着神态淡然的傅文清,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敌意。 “这是哪里?朕为何会在这里?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傅文清默不作声的斟了杯茶,用指头往凤颖所在的方向推了一尺,微抬下颌示意她喝下去。 “朕?” 傅文清摇头轻笑一声,认认真真的劝道: “有些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纵然你重活一世再一世又如何,你所了解到的所谓的事情真相都不及冰山一角。 “背后的那些阴谋,都是权力倾轧的结果,你知其然难知其所以然,你以为的何曾是你以为的?” 凤颖瞳孔一缩,周身忍不住战栗起来。 “你,你在说什么……” 傅文清怎么会知道她重活多世的事情? 见她强装镇定,傅文清也没有故意拆穿,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你知道巫族,那你知道巫族隐藏的秘密么,你知道贺察,那你知道他在巫族真实的地位与身份么? “你知道谢玄,知道谢家,那你知道谢家影子与女帝的关系么,知道谢家藏于中南绝地的渊源么,知道你对谢玄下毒手,谢家不为所动的原因么? “这一世,你从能言能行时就开始布局,你自以为掌控了全局,实际上,你只是浑浊潭水上的浮萍,你连真正的阴谋都没有触碰到。 “凤颖,你还是放手吧,当个逍遥王安稳一生不好么,何必搅进这摊浑水,害了自己的性命?” 傅文清的话,俨然比凤颖每次在临死前见到他还要可怕。 这样说来,她每一次的行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你到底是谁,你为何会知道这些?” 凤颖脸上血色尽褪,浑身冷汗不止。 可“放手”的话,无异触及到她的底线,她浑身颤栗,却又血红着双眸,声嘶力竭的叫喊: “你想凭借这些吓退我是么? “凭什么,皇位是我的,天命也是我的,凤瑾她算什么东西!只有我才是千古一帝,只有我才会万世留名! “傅文清,我不管你是谁,只要阻了我的路,我就算拼了命,都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就是一个灾星,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想做什么,是想告诉我我要死了么,你想威胁我么? “我告诉你,我重活这么多次,我根本不怕死!” 傅文清摇着头,对执拗盲目不听劝告的凤颖有些无奈。 伸手为自己斟了杯茶,放在唇边小酌,借此冷落凤颖,好让她冷静冷静。 待凤颖自觉无趣,偃旗息鼓后,才舍得将饮尽了茶杯放在桌子上。 “你对自己的本事太过自傲,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劝你多想一想,为何你苦心孤诣的筹谋这么久,大禹也没有你设想那般的大厦将倾? “虽然我的话很难听,但还是希望你听进去,这场权力倾轧的博弈,至始至终,你都没有资格参与,你更不会是其中主角。” 但,你是其中比较关键的一环…… 傅文清眸光微暗,将最后一句话隐了下去。 眼瞧着凤颖要发疯,挑了下眉,淡定的转了话头: “逍遥王殿下,你身上的噬心蛊……出生没多久就有了吧。” 凤颖神色变得不能再变,一张本来算得美貌上等的脸,扭曲得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 这一世,她最得意的就是麾下有人会控蛊这一张底牌,她并不知道自己也中了所谓的蛊,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料到这样的事情。 这短短的时间里,傅文清给她的震惊太多,已经颠覆了她的认知,到了这样的地步,她反倒变得坦然。 除了脸有些僵,一时恢复不了外,仅剩的想法就是,傅文清这人情商真低,什么闲云野鹤、飘逸出尘、清冷如仙,分明是脑子有病,没有女人缘! 直接黑着脸,坐到了傅文清的对面,发泄似的将他之前斟的那杯茶饮了下去。 随后便半眯着双眸,保持着阴沉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傅文清,就看他狗嘴还能说出什么屁话。 这番架势,竟让傅文清心里有点儿毛毛的。 他掩唇轻咳一声,试探性的说道: “你的蛊,我解不了?” 凤颖淡淡“哦”了一声,便又继续死死的盯着他。 傅文清人生中第一次觉得不自在,就算是瞧见自家小师妹与别人你侬我侬,都没这般尴尬。 忍不住又说道: “这里是无涯楼,这间屋子是我在无涯楼暂时的居所。” 凤颖敷衍的“嗯”了一声,斜视起对面神情不自然的男人来。 要搞什么鬼,尽管放马过来,免得时不时的在她面前出现一下,平白害了她的心情。 就算背后的真相复杂到极点又如何,属于凤瑾的星辰大海,她还是要抢过来! 傅文清光靠咳嗽,已经掩盖不了自己的局促,想要斟茶缓解,又觉得太过刻意,只好假正经的理了理衣衫。 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你在长极宫忽然蛊毒发作,不得已,我才将你带到这里来。 “噬心蛊在你身体里由来已久,已经没有祛除的办法,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沉默许久的凤颖,霎时嗤笑起来: “就这?” 傅文清喉咙一梗,想要再说两句,却被凤颖的话堵了回去。 “没有本事给老娘解蛊,还将老娘带到你卧房来?老娘就算死在长极宫,又关你屁事! “傅文清,你他娘的就不是个正人君子!” 被骂得愣了两秒的傅文清忽然觉得头疼,凤颖这女人发起火来,怎么跟小师妹有些像? 应该说,真不愧是两姐妹? 可她们,分明不是真的两姐妹啊! “你是想当本王的正夫吗?” 傅文清被口水呛住,下意识反驳: “老子想当屁的正夫!” 说完便僵住了脸,他好像爆粗了…… 第439章 受虐倾向的由来 云都一处陋巷,凤瑾因为附近的几句窃窃私语,停住了脚步。 “你们听说了吗,楚丞相已经查到十几年前晋阳王府的惨案,是有人故意纵火。” “放心,市井传言不是摄政王凤归麟做的么,所有人都相信了的,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如今想要查,也查不到什么。” “真不知那么大的火,凤归麟是如何逃出来的,这样个受人唾弃的存在,还活在世上做什么?” “别说了,前几日老何都已经死了!” 谢玄看出凤瑾所想,准备越过石墙,将里边的人统统逮住,以便凤瑾严刑拷打,却被凤瑾摇头制止。 谢玄默默散去内力,抬眸看向凤瑾,再聆听时,旁边的院落已经没了动静。 凤瑾招了下手,待谢玄近前又摆手轻叹: “罢了,这件事让夜一去查,你还是跟着朕吧。” 关于墙内私语,她自有思量。 凤归麟已成大禹喜怒无常的摄政王,敢议论他的人,天底下没有几个,然而如今竟有人在谈论晋阳王府的旧事,这事情一看就不简单。 既然楚辞都已经着手,再派谢玄去掺和,着实有些不妥,有些时候,人并不是越多越好。 凤瑾察觉当中有蹊跷,但她仍旧有些担心凤归麟,但她更不想遇上之前的情况,便改口让夜一跟上去瞧一瞧。 现在她真气又不能随心调动,有谢玄在身边,她才有安全感。 片刻之后,谢玄便交待好夜一,走了过来。 近到凤瑾身旁,才察觉自家陛下,不知何时又换了神色,想来是这段时日遇上了太多事,心中郁闷无法排解。 谢玄担忧的望着凤瑾,不由自主的放轻声音: “陛下,属下已经嘱咐好夜一,一个时辰后应该就能有所收获。” 谢玄的赤诚模样,总会激起凤瑾最强烈的占有欲,爱与不爱先不提,他的身他的心他的灵魂都该是她的。 凤瑾黛眉微挑,含笑近前,抬手轻抚着谢玄的脸庞,趁谢玄怔愣之际,强势的在他唇上留下一吻。 随即撒手转身,傲然退开,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侧首低语: “谢玄,朕曾说过,你是朕的人。你我二人已肌肤之亲,便坐实你是朕男宠的身份。 “你身为朕的影子,本就不该背叛朕,忤逆朕,事到如今,你更应该明白,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 “谢玄,我们已经分不开了,朕愿意试着爱你一点。” 谢玄唇沿微麻,唇瓣处还有些刺痛。 淡淡的血腥味充斥着口鼻,让他看着面前又邪又美的侧影,喉头不由自的滚动一下,便又让他深感自卑的低下了头。 以情为陷,织就坚不可摧的牢笼,让心属自己的人,心甘情愿的被囚禁在身边,这是凤瑾惯有的手段。 经历的越多,她越觉得利用人心没错。 属于她的,就该死心塌地的待在她身边,东西是,人也是,不能给他们生二心的机会,一丁点儿都不可以。 “属下……明白。 “为陛下生,为陛下死,是属下与生俱来的使命,亦是属下甘之如饴的宿命!” 说完这句誓言,谢玄立即低下了头,不敢多看凤瑾一眼。 他怕再多看一眼,他就会疯掉。 有时候,他的陛下有些冷,有些坏,有些正邪难辨,然就是这样的陛下,总会让他紧张到微微冒汗。 她就像是一朵见血封喉,却又让人沾染后噬之如命、无法戒掉的毒花,这比她在耳边软语温存时,还让他心跳慌张。 察觉到谢玄的异样,凤瑾挑了下眉,抬着葱白玉指,勾向了谢玄冒汗的手心,尾音愉悦的上扬: 谷</span>  “谢玄,你紧张什么?” “属,属下,没有。” 谢玄紧张到心慌意乱。 凤瑾拉过他的手,用着从他怀里抽出的手帕,为他一下一下轻柔的擦拭着掌心汗水,唇角微勾。 “没紧张,那你为何流这么多汗? “难不成,是怕朕吃了你?” 放在普通男女之间,这定然算得上虎狼之词,可从凤瑾口中说出,却没有一点儿违和感。 谢玄的魂儿已经飞了很远,世人口中所谓的什么天生媚态,都没有他家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陛下来得勾魂。 睥睨众生的帝王气,古灵精怪的灵动气,貌美绝伦的仙气儿,眸光微暗的狠劲儿,谋算敌人的邪气,还有玩弄人心时的魅意…… 常言道千人千面,可他家陛下一人就有千面,每一面都美到极致,合在一起,根本让他无法自拔。 这应该就是陛下口中,他有受虐倾向的由来,他似乎发现其他人也受这一点蛊惑,陛下越狠,他们越无法离开。 他已经不奢望得到她全心全意的爱,像她那样的人,就不可能本分的只爱一个,更有可能,她谁也不会爱。 能分到一点算一点,至少,比之天下人,他还是赢了一点。 想明白这一点后,谢玄咽了咽发干的喉咙,映照着凤瑾内心的想法,提议道: “陛下,你要去探望摄政王么? “地方……离这里不算很远。” 吃醋? 对于他家陛下这样的女人,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凤瑾停住擦拭的动作,将手帕按在谢玄的手心,微微偏头。 “你是在劝朕去看凤归麟,这算将朕推向别人的怀抱么?” 谢玄敛了敛眸子,嗓音发涩: “陛下出宫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摄政王不是么? “你喜欢他,一见钟情,你对属下……还没有日久生情。” 谢玄很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的是,凤瑾与凤归麟真的很像,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虽然复杂而血腥,却源自于一种同类人的惺惺相惜。 他们可以在相见时朝对方下死手,也会在分开之后恋恋不忘。 但凡换成其他人,她早就将对方置于死地,如果还念着旧情,也只能成为陌生人。 这一点,他永远都赶不上。 凤瑾本来只有一分去探望凤归麟的想法,经谢玄这么一提,已经增长到六分。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被囚在远郊的凤归麟,还不好,心里是怎么看待她的。 困他在远郊,也是迫不得已,她只是想好好休息休息,这样一个爱到病态的人,是不会让她安宁的。 凤瑾轻叹口气,神态恢复了正常。 “那你带朕去看看吧,朕担心总关着他,会适得其反。” 谢玄点头应下,在前方引路的身影,忽然显得有些落寞。 第440章 你从来不曾关心我的过去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40章你从来不曾关心我的过去凤归麟侧倚在墨青色的屋顶上,静静的望着对岸青山,神色略显慵懒。 鲜艳如血的衣摆,肆意的落在青绿色的苔痕上,在蒙蒙细雨的粉饰下,那妖异的衣摆,竟清丽脱俗了几分。 下雨了,下了好一阵的雨了。 凤归麟眯着眼,不躲不闪,任由沁凉的绵柔细雨,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单纯的在赏景,总之,没有一点儿,被囚禁的人应有的落魄感。 “来了那么久都不敢进来,是在心虚么?” 一句哂笑,听不出喜悦或愤慨。 凤瑾犹豫片刻,伸手碰上老旧的院门,随着推门的动作,慢慢跨进了院子。 这院子,比起皇宫的红墙璃瓦,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比之胭脂巷一带的民居,都还要朴素和粗糙。 青砖,黛瓦,白墙,不算宽敞的院子角落,长着一棵白雪微扬的老梨树。 “你,怎么样了?” 凤瑾立在梨树底下,仰头望着屋顶上的人,开场开得有些不恰当。 凤归麟扫了院外阴影里侍立的谢玄,轻嗤一声,便将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了凤瑾的脸上。 “你觉得呢? “你觉得,本王应该怎样?” 院子附近没多少看守,凤瑾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 察觉凤瑾的迷惘,凤归麟又换了副模样,微微皱了下眉,笑得有些轻挑: “陛下想要金屋藏娇,这屋子,修的可不够奢华,不过也还好,毕竟本王不是那么挑剔的人。 “此番前来,是打算与本王促膝长谈,共话西窗,还是打算做些别的什么?” 凤归麟支着脑袋,半眯着眼倚在屋檐上,笑得邪肆又嚣张,一点儿都不像个受制于人的阶下囚。 凤瑾有一种错觉,他不是被人困在这里的,而是他自己留下来的。 “朕怕你闷,所以过来看看,但没想到,你看起来惬意得很,一点儿都不像个阶下囚。” 凤瑾倒是直白,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凤归麟长眸半敛,轻挑的目光多了两分真意,他看向凤瑾,半真半假的玩笑道: “本王自是惬意,因为困住本王的不是这座城,而是你。本王的心,早已被你囚禁。” 凤瑾心跳漏了一拍,说起撩人,还是凤归麟更胜一筹。 不过凤归麟这人,说话做事真真假假,总让人难以分辨,凤瑾心动了片刻,便恢复了正常。 下意识观察着他的衣衫,竟发现沾雨未湿,这让凤瑾彻底怀疑起他真气异常的事情来。 凤归麟说,离城里越远,他的身体就会越虚弱,可眼前的他并没有虚弱的样子。 那么在峡谷内,他脸色苍白,气血紊乱,真气完全无法使用,又是怎么回事? 凤瑾觉得头疼,怎么一天天的,遇上的问题那么多? 凤瑾揉了揉太阳穴,一跃上了屋顶,挨着凤归麟躺下,仰望着细雨绵绵的天空,以及远处冒了几撮新绿的黛色山峦。 “怎么,知道本王的好了?现在才过来,是不是有些晚了? “老男人自有老男人的脾气,你将本王关在这儿,虽然有本王自己的原因,但本王还是挺生气的。 “你要是不给点儿实质性的补偿,本王可不会轻易原谅你……” 凤归麟确实有些转性了,凤瑾用余光讶然的瞥着他,状似无意间提起: “喂,我听说十几年前晋阳王府的惨案,是有人故意纵火?” 凤归麟的笑意消减,连声音都瞬间收了回去。 他动了下身子,将脸撇到了一边,过了许久才声音寒凉的说道: “哦,是么,那不是我放的么?” “人们这么传,可事实真就如此么?” “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你还有什么好疑惑的,莫非你不信我有那么狠?” 凤归麟完全不为自己辩解,坦然得就像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在说话。 解释,为何要解释,天下人的看法重要么? 什么悠悠众口,人言可畏,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人,他也从未将那些人放在眼里。 凤瑾大致明白他为何这样的态度,心里头还是有些难受。 “是,我不信你有那么狠。” 她记得初遇时他的眼睛,虽然像囚禁到快要被逼疯的野狼,却不真的至于将人大卸八块。 他的戒备、狠戾,都源于他对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的防备,那是他保护自己的办法。 开始看懂凤归麟后,她便慢慢的心疼他。 还真是有些矫情! “哼,那你可想错了,本王的狠,超乎你的想象。” 凤归麟轻哼一声,微翘着嘴角,语气略显高傲。 “人都是会变的,本王从一开始,就不是个良善的人。 “本王冷血暴戾,杀人如麻,你还记得湖边假山不远,那一堆鲜艳欲滴的花丛么? “底下白骨成堆,都是试图靠近本王,谋算着成为摄政王妃的人。 “当今世上,靠近本王的女人中,唯有你是个例外。” 凤瑾眨了下眼,仔细的打量着身旁说着可怕言语的妖孽,心里竟怀怪异的觉得,他是在以另一种方式提醒他的深情专一。 凤归麟的话是真的,他冷血无情,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惨死在他手下的亡魂不计其数,有高官,有富商,有名妓,有京都贵女…… 只不过,是那场大火彻底改变的他。 “当年唯一目睹那场大火的人,在几日前就死了,离开晋阳王府的这些年,他隐姓埋名的在云都偏僻处开了间小酒馆。 “他在这个关头离奇死亡,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 凤瑾注意着凤归麟的表情,原以为他会发个狂,哪知道他神色淡淡。 “我知道,凤颖动的手。” “什么?” 凤瑾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就凤颖动的手了? 凤归麟皱了下眉头,闪着暗光的凤目里,带有两分嫌弃。 “晋阳王府的火,她原本的打算是烧死我。” “搞个半天,你什么都知道?” 凤瑾神色僵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凤归麟抬起眸子,紧紧的盯着凤瑾。 “你又不曾问过我,准确来说,你从来不曾关心我的过去。 “你对我的了解,仅限于我违背伦理的身世,而这样隐秘的事情,都还是我不久前当成故事讲给你听的。 “凤瑾你说,你能知道什么?” 第441章 我坚持的事没有人能阻止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41章我坚持的事没有人能阻止凤瑾沉默了一阵后,做出了一个比较“昏聩”的决定。 “要不,你还是走吧,我放你走……” 哪知话音还未落,凤归麟便跃下屋檐,背着手,背影狷狂的往东厢走去。 凤瑾嘴角微僵,机械的转动着眼珠子,傻愣愣的喊道: “我不是说放你走了么,你这是去哪儿?” 狷狂的身影一顿,微微侧首,露出蛊惑人心的侧颜来。 “本王,自然是回屋睡觉去! “你让本王来就来,你让本王走就走? “哼,本王虽然喜欢你,也给了你恃宠而骄,颐指气使的资格,但想让本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是不可能的。本王生气,也是本王的资格。 “此处庙小,容不下高高在上的女帝陛下,您要是没事了就先走,别扰了本王睡觉的雅兴!” 对方抬着下颌,余光轻蔑,显得有些不可一世。 说完话后,便头也不回的迈进了屋子,重重的摔上了门。 这第一次赶自己走的情况,凤瑾还是第一次瞧见,往常哪次见了她不是恨不得一直贴在她身上,这倒是奇了。 哄不哄? 要不,哄两句? 凤瑾揪着眉头,心里不停做着斗争。 就在此刻,谢玄压低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纠结的凤瑾。 “陛下,夜一回来了。” 这一次,是夜一亲自回来,想必带来了更多的消息。 不过凤归麟都知道晋阳王府大火的真相,这让凤瑾没有多少听下去的兴致了。 轻轻跃下屋檐,站在门口处,余光关注着东厢卧房,敷衍的点了下头。 夜一行了个礼,表情有些严肃。 “陛下,属下已查到那伙人口中的目击者老何还有一个孙女,只不过那孙女何小月,已经被宋屏给带走了。” 凤瑾兴致缺缺的嗯了一声。 一个目击者侥幸存活的后辈而已,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只不过,宋屏……罢了,带走就带走吧。 谢玄对于夜一的禀报不太满意,皱着眉头,表情有些冷。 “不过……” 夜一忽然转了话头,感觉后脊一凉,连忙继续道: “杀死老何的另有其人,不属于逍遥王的势力,而且似乎近来多起动乱,都能看到那股势力的影子。” 凤瑾沉吟道: “你说的意思是……” 春风轻拂,粉白的花瓣打着转儿的落到了水面上。 无涯楼的水榭上,凤颖拈着从钱袋里拿出的金叶子打着水漂,展露着二十年来都未曾表露的自我。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我也不妨告诉你,其实,晋阳王府的大火是意外,我只是想改变凤归麟的生活轨迹,不希望他与凤瑾有所牵扯。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收拢的人越多,成功的几率越大,这样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我也弄不清楚,为什么那火一发不可收拾,破晓时分,我派去的人惊慌失措的跑了回来,告诉了我晋阳王府毁于大火的消息。” “你将这些告诉我,就不怕我将这些告诉摄政王?” 傅文清停住擦拭琴弦的动作,神色有些讶然。 毕竟,凤颖每次见了他就像见鬼似的,哪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不说,还肯透露几句与秘密相关的话来。 凤颖连着掷了三片金叶子,待最后一片激起两道涟漪,慢慢沉底,她才挑眉转身,不以为意的反问道: “你不是说你能洞察天机,知晓过去未来,这点儿事,你恐怕早就知道了吧? “呵,要想说你说便是,反正他已经知道是我动的手。” 傅文清心虚的点了下头,默默的垂下了视线,继续着保养心爱之琴的动作。 他是天机殿首徒没错,他能推衍天机没错,但洞察未来重现过去,需要以自身的寿命为代价,若非事关天命,他是不会动用推衍之术的。 凤颖说的内情……他真的不知道! 十多年前,玄机子算出云都将有乱象,便带着傅文清在除夕前夜到达云都。 恰巧遇上晋阳王府大火,奈何火势过猛,他无法将里边的人救下,更因因果报应,他不能阻止这场横祸。 被囚禁在地牢的凤归麟倒是侥幸,没有葬身大火,玄机子想起市井传言,对饱受折磨的凤归麟生了恻隐之心,于是搭了一手,让凤归麟挣脱了束缚,跌跌撞撞的逃出了王府。 “因果,因果……原来竟是你。 “晋阳王一家有此下场,是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你,不过,你必须跟我走。” 凤归麟第二次接触外边的世界,他对一切都充满了防备,拦住他去路的玄机子,自然成了他的敌人。 他目露凶光,深不见底的双眸里,跳动着与后方吞噬晋阳王府一样的火焰。 他紧紧攥着胸口处沾满血迹,锈迹斑斑的铜匙,拼命的回忆着给他一夜安宁的庆云宫的方向。 他要去找小萝卜,去找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玄机子皱起了白眉,少年眼底的凶戾,让他这个活了几百年的人,都觉得心惊。 他转头看向了傅文清,凝重的低语: “这孩子的戾气超乎想象,放任他在外面,迟早会为祸苍生,与帝君二人见过面后,我们便立刻带他回天机殿。” “师父,你说的乱象是什么?” 玄机子闭目掐指,片刻后睁眼,凝声叹道: “是他。有些缘分是命中注定,人力不可阻止,究竟是福是祸,还得看他们自己。” 傅文清盯着狼狈不堪,眸光却狠到让人心颤的凤归麟,压低声音疑惑的问道: “他们?他和谁?” 玄机子道袍翻飞,沉声回道: “和你小师妹。” 傅文清心头一紧,想要继续回忆,却被凤颖冷漠而暗含威胁的话语唤醒。 “傅文清,我对你说这些,并不代表我怕了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坚持的事没有人能阻止。 “我已将话挑明,既然你不是来杀我的,那我希望至此以后,你不要再阻碍我的行动。 “你知晓过去也好,能断未来也罢,我的路我会自己走,我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与你这个陌生人没有半点关系!” 凤颖不复之前的随性,阴沉下脸,扯去手臂上的素白发带,扬进了水里。 傅文清再次停住擦琴的动作,愣愣的看着义无反顾的人。 难道权力,真的比命还重要? 第442章 如果你想救摄政王的话 “嗯,朕知道了。” 凤瑾淡漠的点了下头,对夜一禀报的事并未多加在意。 其实,也不算不在意,只是那股势力一直如影随形,而他们始终找不到蛛丝马迹,这让凤瑾明白,对于这股势力的探询不能操之过急。 刚挥退夜一,心弦骤然绷紧,下意识转头,就看到颜色奇异的火焰从东厢卧房涌出,带着迅雷之势往四周席卷。 谢玄只知道危险降临,不能让他家陛下以身犯险,打算独身一人闯进火海将凤归麟救出来,却在迈步的刹那,被凤瑾忽然爆发的真气所挥开。 “谢玄,你给朕站住!” 谢玄紧抿着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陛下义无反顾的转身,然后迅速被大火吞噬。 那一刻他彻底明白,凤归麟在凤瑾心中的地位,比他预计的还要重要数十倍。 凤瑾不知道谢玄所想,她只知道现在凤归麟深受反噬之苦,从他身体里窜出的奇异之火,唯独不会对她产生伤害。 为了凤归麟,也为了谢玄,她都必须过去。 火势比之前将凤归麟从摄政王府救出时,还要凶猛,跳动的蓝白色火焰嚣张的舞动着爪牙,势要将一切靠近的东西焚烧殆尽。 凤瑾一直没有搞清楚反噬是什么,又会因何而起,想起凤归麟的禁制与玄机子有关,便扬声朝外呼喊: “谢玄,速将傅文清找来!” 傅文清是玄机子的高徒,应该有所办法。 听着凤瑾有些焦急的吩咐,谢玄犹豫了片刻,就消失在了院门处。 房中的凤归麟,状态很是不对,双手死死的按着脑袋,双眸赤红,面若癫狂,整个人狂躁不安的在屋子里走动。 一不小心撞到桌凳,他都不会有疼痛的感觉,反倒是凶残的将障碍物踢得粉碎。 鲜血已经从他的嘴角渗出,口中浓烈的血腥,让他越发想要毁灭一切。 凤瑾担心他继续疯下去,会出现不好的后果,闭眼吸气一咬牙,不怕死的冲了上去。 与她担心的一样,刚将凤归麟抱住,对方就狠戾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凤瑾无声的苦笑,直叹自己太心软。 也是,眼前这妖孽在正常的情况下,有时都会对她下死手,这发狂的时候,更是……不用说了。 凤瑾艰难的换了呼吸,决定趁此机会,进行冲进火海时设想的苦肉计。 她缓缓抬眸,静静的望着凤归麟,朱唇微启,唤了一声柔情蜜意的“小哥哥”。 那柔中带笑的三个字,像一滴水,滴进了凤归麟漆黑的、死寂的、深不见底的、无边无垠的心海。 极小的涟漪,在偌大的水面,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能散去,然而它却一圈圈往外漾去,直到激起了惊涛骇浪…… 犹如时光回溯,凤归麟看到悬崖边上,凤瑾对他恨之入骨,看到清凉殿上,凤瑾对他冷眼相待,与他擦肩而过后,迈进了滂沱大雨,走向了承受责罚的谢玄。 他看到自己被囚在天机殿的后山禁地,看到自己无所适从的从晋阳王府的火海里走出,看到自己被关在王府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看到—— 漫天烟火下,一个才有他及腰高的小萝卜,背着双手,笑眯眯的拦住了他的去路。 “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小哥哥,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凤瑾一瞬便撞进那双惑人的狭长双眸里,直直的跌进波诡云谲的黑暗。 那里似乎装有整个世界的阴暗面,却又隐约藏着其他的东西…… “你们不过是想要利用我罢了……你们虽能禁锢我的人,却控制不了我的行为,我可以选择生,也可以选择死。 “我可以听话的住进去,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离那个地方近一点。” 凤归麟噙着冷笑,目光却直直的落在了安阳宫的方向,复杂,追忆,微不可查的叹息,只有他自己才感觉得到的慰藉。 他的对面,站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以及一位俊逸不凡的青年。 老人半眯着眼遥望着暮迟山下的位置,负于身后的右手玄妙的掐算,两三息后指尖错开,恢复了放松的姿态。 “此处风水绝佳,设置阵法最适合不过。 “文清,你这便回禀帝君二人,世子的居所就建在皇宫以西,暮迟山下。” …… “凤归麟,抚顺街街尾有座母帝新建的府邸,占地辽阔,依山傍水,暂时无人居住,我便将它赐你当做摄政王府。 “我的帝令还未铸好,时间已来不及了,现将虎符与诏书给你,如果我有意外,你可携半数兵权与诏书登基为帝。” 已为女帝的少女,神色的凝重的将黑色虎符与金色诏书,放于气质邪魅的凤归麟手中。 对方不甚在意的掂了掂手里的东西,斜了一眼少女,轻嗤道: “一半的兵权怎么够? “……还真是麻烦!” 凤归麟不受控制的吻上了凤瑾,眼前脑中都是她笑吟吟的模样,耳边还萦绕着那一声声或轻挑,或算计的“小哥哥”。 这方天地于他而言,本就是让他生不如死的囚笼,他自愿堕入她的陷阱又有什么? 不过是在囚笼里,再次画地为牢。 异样的大火遮住了周围暗卫投来的视线,更遮住了二人颤乱的身影。 淹没小院的大火褪去张牙舞爪的嚣张,以另一种炽热而激动的模样,不停的跳动。 谢玄带着傅文清回来的时候,院子已经恢复了平静,不过屋舍被灼得焦黑,上边还有青白色的气流浮动,就像处在异时空一样。 卧房内,凤瑾立在窗户处吹着冷风,床榻上的凤归麟紧闭双眸,二人的身上一点儿也看不出大火焚烧过的迹象。 “陛下,傅大家来了。” 谢玄蹙着眉,低声回道。 凤瑾淡淡的“嗯”了一声,嗓音略显沙哑,听得谢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凤瑾抚着喉咙,清了会儿嗓子,才零星的说了几个字: “师兄,咳,你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文清点了下头,伸出指尖探上了凤归麟的脉搏,余光瞥着凤瑾的背影,眸中异样一闪而过。 一刻后,表情凝重的说道: “他这样子像是受人所控,导致他发狂失控。他竟还认得你,这倒是……咳。” 想起屋中的谢玄,他自觉的闭了嘴。 谢玄隐约觉察到什么,默默的收回专注于凤瑾的视线,寂然的转身。 “陛下,属下先出去一下。” 敲门声却在此刻响起,传来了夜一焦躁的声音: “陛下,有人说如果你想救摄政王的话,就要去一趟晋州。” 第443章 朕不想为谁去闯天罗地网 “晋州?” 刚低吟出这两个字,凤瑾便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若她肯转身,谢玄等人定然能发现她此刻面浮粉霞,艳若桃李。 只是她不可能转身,有外人在场,她要保持女帝的高深莫测。 故意压低嗓音,以便掩饰自己的异样: “朕为何要去晋州?” 傅文清的视线在凤姓两人身上来回,撇嘴自语了两句: “自然是为了救凤归麟了,若我看得没错的话,敌人早年间就在他身上动了手脚。 ”容我想想……应该是晋阳王府的那场大火时,这是师父同我提过的。” 凤瑾指尖捏了捏,微微侧身斜视着傅文清,表现出来的模样,冷静到有些无情。 “听你这么一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晋州是个陷阱,既然是陷阱,我又为何要去?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正如我作为帝王,就不应该以身犯险去那些危险之地,更何况,我又不爱他。” 她说得坦然极了,好像真的对凤归麟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可若真无情,又怎么不敢看向床榻? 还不是怕自己会心软,怕自己成了盲目的傻瓜,明知陷阱还要往陷阱里钻。 近到房门处,传召夜一的谢玄身形微滞,神色有些复杂。 如果她对凤归麟的感情,程度都不及爱,那对他的情意又能有几分? “陛下,我去看看传消息的人还在不在,也好将他拿来逼问些幕后之人的线索,说不定不用去晋州就能治好摄政王。” 凤瑾心烦意乱,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敷衍的点了下头,就允了谢玄的请求。 她一直在权衡。 在她心里,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这世上不该有什么人或事,值得她奋不顾身,这是她作为帝王的理智。 还有一个让她拒绝前往晋州的原因就是,她无法确定,夜一传来的话的真实性。 所以,她在等谢玄的消息,也在等傅文清解释。 “你既然说他如今这样,是因为当年的大火。 “你倒是同我说说,他的身上到底被做了什么手脚,那些手脚又对他有什么影响?” 凤瑾的严词逼问,使傅文清陷入了沉默,他不太想告诉凤瑾当中的真相。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起因,而那个起因,不止关乎他们一个门派,还关乎好几个大家族,甚至大禹乃至整个世界的安危。 事情实在太复杂了,他们都是局中人,三言两语怎么说得清? “傅文清你告诉朕,你们为什么要将凤归麟关起来,还引导朕将暮迟山的府邸赐给他当王府!” 凤瑾呼吸粗重,整个人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这些,都是她透过凤归麟的眼睛看到的。 她早就有那样的疑惑,摄政王府为何会有玄机子布下的阵法,凤归麟体内为何会有玄机子的禁制,那座府邸是何时兴建的…… 她的疑惑很多,始终都没有答案,但今日,她终于知道了摄政王府的由来。 很早之前,在她还没有继承帝位的时候,玄机子已经同她的父母,布下了这一切。 凤瑾内心深处不能接受的是,这囚牢一样的王府,是由她亲自赐给凤归麟的。 看着气势冷煞,威严尽显的凤瑾,傅文清犹豫再三,终是开了口: “如果你问他身边的人,你就会知道他每月都会经历一次反噬之苦。 “如果没有师父布下的禁制,他早就沦为敌人横扫千军的傀儡,王府既是对他的囚禁,又是对他的保护。 “算起来他失控的频率越来越高,师父的禁制,已然有些压不住。 “你是一个煊赫王朝的女帝,你的决定师兄没办法干涉,师兄目前唯一能提的建议是,尽快将他带回摄政王府,锁在王府湖底的暗牢当中。” “你让朕将他关进去?” 凤瑾嗓音轻颤,看向傅文清的目光,冷冽而犀利,如果眼神能杀人,傅文清应该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傅文清知道自家师妹的心有多硬,狠起来会有多无情,然而他只是蹙着眉头,神色不变的沉声道: “你将他带回摄政王府,你就还有权衡利弊的机会。” 言外之意是,如果你还打算救他的话,你必须将他亲手关进去。 凤瑾攥紧了右手,发狠的质问: “傅文清,你是在威胁朕?” 这一刻,她越发怀疑起傅文清的目的和立场。 她从来没看清过这个天机殿首徒,更没看清过那个慷慨到给她灌顶百年功力的师父。 迷雾,迷雾,她分明已回忆起几乎所有的事,可她仍处于一片迷雾当中。 “这不是威胁,小师妹,师兄只是希望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傅文清认真起来时,眼里就会有一种看破红尘的疏离感,这是在与他相似的楚辞的身上,从来看不到的。 一个是清贵无双的丞相,一个是琴技高超的大师,在文人当中,都是当世楷模,然而这大禹双杰,真实的性情却相去甚远,呈现给人的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还真不愧是文清道长! 凤瑾烦躁的蔑了眼傅文清,沉着脸就往外闯,恰好这个时候谢玄推门进来,才让她顿住了脚步。 “怎么样,人捉住了么?” 谢玄摇了摇头: “我出去的时候,他正好饮毒自尽,像是算准了我出去的时间。 “陛下……属下无能。” 谢玄犹豫的唤了一声,神色有些愧疚。 他没有办好陛下交给他的事,连区区一个喽啰都没法活捉。 “与你无关,他们是计算好了的,让你看到传信的人,却不准你将其活捉,应该是怕泄露秘密。” 凤瑾瞟了眼谢玄,暗下眸光,冷笑道: “为了增加可信度,竟派传信的人自绝身亡,还真是狠呐!” 凤瑾心中愈加烦躁,传信之人当着谢玄的面自尽,就表明夜一传来的消息,真实性很高。 她现在真气有异,靠自己根本无法自保,难道她真要为了凤归麟以身犯险,去那被疫病侵蚀的晋州? 那里的疫病并不算可怕,毕竟沈毅和一众药王谷长老弟子都在晋州。 她担心的是,既然有人故意设计引她前往晋州,必然会在晋州布下天罗地网,重重机关。 凤瑾强迫自己不去想凤归麟,对谢玄带着怒意的低喝: “回宫!” 走到院门处,又恨恨的停住了脚步。 “通知冥然,将他们的主子接回去!” 第444章 你信么朕最爱的人是你 凤瑾带着一身冷意回到长极宫,留守其中的几名玄卫见此,识趣的从长寿殿里离开,守在了帝宫其他的地方。 雕花的大门被凤瑾一脚踹开,重重的摔在了两侧,惊得在阶前行礼的张全一个激灵。 毕竟是前大监带出来的人,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走上前去,细心的拉上了门。 谢玄知道凤瑾在气什么,侧身斜了眼渐渐合上的大门,渐落的夕阳被大门关在了外边,就像他心里的希望,被一点点的抹去。 “陛下,傅大家身为天机殿的人,都对摄政王的情况束手无策,您打算何时去晋……” 犹豫的话语还未说完,凤瑾便气势汹汹的转过身,揪住了他的衣襟,隐忍着怒意低喝道: “谁说朕要去晋州了? “他几次三番的给朕下绊,他是死是活,与朕有什么关系?” 睫羽颤了两下,她便垂下眸子,让人看不透她真实的想法。凶狠,是她垂眸前表现出来的情绪。 谢玄抿着唇,静静的端详着身前的女子,她能有这么大的反应,只能说他道出了她的心声。 他是她的影子,他的职责不是爱她,而是……做她手中的利剑,即使是为了她爱的男人拼命。 他的感受如何不重要,陛下想要的才是最重要的。 “陛下……” 谢玄张了张口,嗓音不自主的染上了悲苦。 本来情绪逐渐平复,正慢慢松开他衣襟的凤瑾,听了他劝慰般的低唤,心中的怒气再次爆发。 她左手发力,往下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襟,将一个个无情的字眼,用冷冽的语气说出: “朕说了,朕不喜欢他!” 像是发泄一般,她强势的吻上了被迫佝偻着身子的谢玄,空闲的右手,用着蛮力朝他的腰带扯去。 “朕是这大禹的女帝,要什么没有,凭什么要为了他区区一个人以身犯险? “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谢玄,你不是喜欢朕,喜欢到死去活来么?” 二人呼吸渐乱,谢玄停止了劝说,带着心中的一丝疼痛,忘我的回应。 他很明白,凤瑾将他当做了替代品,把他当做,忘记凤归麟的工具。 即使知道原因,他也不肯再开口多说什么,既然陛下都说她不爱摄政王,那便假装真的如此吧! 冰蚕丝织成的暗卫制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仅靠蛮力根本无法让它有所损坏,谢玄察觉凤瑾因迟迟没有进展而气闷,便自觉的解开了衣衫。 殿内春风渐暖,花香缠绵。 外界萧索的风,拨开了天边的乌云,漏下了柔美的月华。 花窗处轻纱曼舞,微凉的夜风裹挟着冷白花瓣,敛声屏气的钻入了寝殿,却不小心将殿内春意化解了两分。 暗卫的修养让谢玄始终保持清醒,习惯性的警醒着周围的异动,然而躺在胸口处的人,肌肤与肌肤的温度,让惯于隐去存在感的他,心跳如同擂鼓。 他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整个人绷紧了心弦,像始终被忽略的忠犬,小心翼翼的贪恋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情。 凤瑾与他一样,保持着清醒,靠在他的胸口处,静静的看着窗外潜进来的月华与花瓣。 无论何时她看到谢玄,他都是一身整齐的黑衣,面容冷毅,眉目寂寂的隐在她的附近。 只需一声低唤,他就能瞬间出现在她的面前。 二人都没有说话,自行恢复着呼吸,这让气氛变得有古怪,显然与室内弥留的春意截然相反。 谢玄犹豫了很久,终是将一卷牛皮纸拿了出来。 “陛下,这是云都底下密道的分布图。” 凤瑾伸出藕臂,慢慢的展开了牛皮纸,见着有一条地道一直延伸到远郊,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那个地方,似乎有些眼熟! “这里是何处?” 凤瑾指着分布图上的那条细长的黑线问道。 谢玄看着凤瑾熠熠生辉的银丝,尽量轻缓的解释道: “那里就是云都远郊,暂时关押摄政王的地方。” “什么,这条道一直通往那座院子?” 谷</span>  凤瑾惊讶的出声,转瞬便消了声,凝重的思索起来。 一刻过后,凤瑾极轻的叹了口气。 支着耳朵警醒的谢玄,条件反射的开口唤着: “陛下?” 喊完后便抿了抿唇,用沙哑的嗓音关怀道: “陛下,要不要沐浴?” 细看去,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完完整整的映下了凤瑾的身影,也只有她的身影。 凤瑾能感觉到谢玄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听着他关怀备至的问询,翻过身子,撑着下颌,眯着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身旁的这个男人长得极其英俊,双眸犹如黑夜,脸庞刀削阔斧,左脸到鼻梁处的淡淡疤痕,更增添了他的冷傲与冷漠。 他仿佛就是为血雨腥风而生,黑夜,就是他主宰的领域! 只是他没了棱角与锐气,看向她的目光,只有赤诚与微不可查的悲情。 这份不完美,让凤瑾深感惋惜,葱白的指尖轻轻的在淡化的疤痕上拂过,用自己都信以为真的语气,柔情低语: “谢玄你信么,朕最爱的人是你。” 谢玄喉结滚动,嗓音越发沙哑: “信,只要是陛下的话,属下都信。” 凤瑾敛了敛眸子,搂着锦被坐起身来,轻声道; “去准备一下吧,朕要沐浴。” 谢玄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东侧的汤池里,就灌满了一池的温水。 凤瑾披着长长的外袍,赤着脚一步步往汤池里走去,眼前迅速的闪过数月以来,与谢玄有关的场景。 第一次,她就是在这里与谢玄相遇,准确的说,应该是完整的她在此处与他久别重逢。 “你不是我的陛下。” 那时的他,是以怎样一种绝望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迈入浴汤,凤瑾微微停住了步子,转身朝谢玄伸出了手。 “阿玄,你过来。” 谢玄紧抿着唇,紧张的不敢上前,他怕自己要的太多,最后会变得一无所有。 此刻的他一身黑衣干净利落,倒比立于水中,冰肌玉骨、傲中带媚的凤瑾还要局促。 沐浴完后,凤瑾坐在铜镜前静静的擦着头发,擦头发的动作有些夸张,显然是心里有些焦躁。 不多时,铜镜里映出一个佝偻的身影,凤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便看到梳妆台上,摆上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陛下,药来了。” 张全恭恭敬敬的回道。 凤瑾瞥着那碗药,冷淡的点了下头。 出去将衣衫洗好并晾好的谢玄,听到屋中动静,慢慢的收回准备推门的手,转过身默默的立在了门外。 凤瑾从没跟他特意说过那是什么药,但他一直都知道,那是她特意让陈太医配的药,喝了它,就不会怀上孩子。 是应该,她毕竟是女帝,只要是她的孩子,就会影响皇权的归属,长子长女的地位更是无需言说。 她更是时常提起,她还年轻,不想要什么孩子…… 谢玄什么都明白,所以他此刻才会默默的站在殿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闭着眼睛,静静的调整着呼吸。 一道碎裂声忽然响起,他瞬间睁开眼,闪身到了凤瑾的身边。 “陛下,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凤瑾皱着眉,紧紧的盯着地上碎裂的瓷碗,以及冒着热气的汤药。 第445章 将计就计是谁的计 谢玄当然不会自恋到,认为凤瑾是因为愿意怀上他的孩子,才将汤药打翻的。 果然,听得他的担忧,凤瑾抬起头来,语气冷冽: “真是好样的,毒药都端到朕的面前来了!” 不待谢玄说话,凤瑾便吩咐道: “你去看看陈寻怎么样了,那家伙虽然老不正经,但品性不错人也忠心,莫让敌人害了他的性命。” 端药上来的张全双腿打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先不说将被下了毒药的东西呈到凤瑾面前,她这个得天下人畏惧的暴君会如何惩治他,单单是他师父张德仁,就不会轻易饶了他。 可他呈上来之前分明是试过毒的,一路上又是他亲自护送,中途并没有其他人接触过! 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陈太医是不可能下毒的,随便放在某个人的眼里,只有他才有下毒的机会! 张全叩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只不过一声冤枉都没喊,事实已摆在眼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凤瑾能开恩,给他个痛快。 凤瑾本就因要不要去晋州而心烦,那一声声沉闷的磕头声,就像一把把重锤,敲在了她的心上。 随手在妆台上勾了只长簪,几下将及腰的银发绾了起来,便微含不喜的蹙着张全。 “别磕了,朕知道你呈上来前试过毒的,你试不出来也是理所当然,毕竟那毒只对朕起作用。” 张全讶异的抬起头,布了血丝的额头,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还趴在地上做什么,还不快退下!” 凤瑾揉着眉心,不耐烦的低喝。 张全愣了愣,小心翼翼的追问: “陛下,您不惩罚奴才么?” 不应该啊,只要是帝王都很惜命,今日虽然不是他的过错,却是他的失职。 万一陛下没能发现当中异样,将汤药喝了下去,那他万死难辞其咎! 张全努力抬着头,额间的伤势明目张胆的闯入凤瑾的视线,这让心烦的凤瑾,忍不住泛起了恶心。 她捂嘴干呕了一下,紧皱着眉头,冷煞的嗤道: “行,难得朕开恩,你不要便罢了,这便去冷宫找你师父去,问他谋害帝王,会受那些惩罚。” 张全心拔凉拔凉的,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可圣命难为,他只能哭唧唧的滚出去了。 人一走,寝殿便空了下来。 凤瑾背着手,烦躁的在殿内走来走去,连喝避子汤的事都忘了。 夜风里,不知有谁在低语,让救凤归麟一事,在情爱与性命的权衡上,染上了浓浓的阴谋味。 “你说我家小师妹会去晋州么? “她那么聪慧,又那么理智,她早就看出晋州是陷阱,肯定不会去的。” “她会去的,她不去,我们如何将计就计?” 谢玄到了太医院,左右查看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目光一沉,迈着步子就朝后院走去。 想象中陈寻受人胁迫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摇晃的灯火在窗户上,映下一个兢兢业业专研医术的身影。 谢玄的气息冷了几分,推开门去,望着躬身的老人,眼神里带上了危险的意味。 陈寻哼着跑调十万八千里的轻浮小曲儿,微启的房门透进来的冷风,让他忍不住后脊一凉。 抬眸朝门口看去,谢玄正一身冷肃的站在那里,身后寂静的黑夜,成了他最恰当的背景。 陈寻条件反射的一慌,想明白对方的来意后,又恢复了正常,将磨好的药粉抖在铺平的草纸上,几下折好后,才淡淡的为自己辩解: “谢统领,那可不是我干的,是你家中长辈要我那么做的,我毕竟是陛下手底下的人,我虽无法反抗,却也悄悄调整了下药性。” 说到此处,陈寻挑了下眉,用眼神指了下外边。 “我也不知道你家长辈为何要这么做,按理说陛下是他们要拥护的人,你想要知道原因的话,自己去问吧。 “哦对了,陛下应该没喝吧? “我添进去的东西虽然没毒……但,我好像记得陛下很讨厌那个味道,一丢丢都闻得出来。 “为她调理身体这么久,我是头发都快挠没了,才找到味代替的药来。 “这倒是个警醒。” 谢玄转头看了眼外边,眸中的杀意渐渐淡去,冷淡的“嗯”了一身,便又转回来看着陈寻。 陈寻瞟他一眼,见他不说话,也没再理他,熟练的抓药切药捣药。 这谢家人还真折磨人,老的来了少的来,到底还要不要他这把老骨头休息了? 罢了,反正经谢大长老那么一吓,他已经睡意全无了。 这小谢一眼不眨的盯着他,更骇得他后脊一凉,让他精神一振,熬夜就熬夜吧! 活到老,学到老,也算是在贯彻祖宗真言了! 谢玄迟迟没有动作,其实他是在犹豫,他没有想到今晚的事与族中人有关,暂时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 质问,还是直接刀剑相向? 他都没有决定好。 脑海中忽然浮现之前做过的梦,凤瑾为了生下孩子险些难产而死,又想起殿中碎裂的瓷碗,迸溅的汤药,犹豫再三后,终是寂寂的开口: “陈太医,劳烦您再熬一碗陛下让你特配的药吧!” 陈寻眸中异光大放,嘴角不受控制的上翘,立马停下手里的动作,促狭的笑道: “谢统领亲自来拿药呢? “想必你和陛下的关系,进展的真是,啧啧。唉,熬了那么几次,我好歹能知道那药有一次是为了谁而喝的了。” 陈寻的话里泄露了不少的讯息,谢玄隐约知道一些,听到陈寻的话,垂于身侧的手还是忍不住发力。 他敛下眸子,声音沉得有些听不清: “陛下让我来的……还请陈太医动作快一些。” 此处无眠,丞相府里,更是如此。 “崔相,您怎么来了?” 楚辞在正厅里,接见了一位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崔文衍眯着狐狸眼,笑着点点头,算是回了礼。 崔文衍的出现,让楚辞连夜处理政务的疲累一扫而空,更让凤瑾与谢玄孤男寡女离去的郁气少了不少。 见着楚辞走进,崔文衍眯了眯眼,仅用眼神,就挥退了丞相府的下人。 待厅中仅剩他与楚辞后,老谋深算的笑道: “小辞啊,老夫夜半前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楚辞顿觉事关重大,神色在瞬间变得凝重。 崔文衍抬了抬眼皮,一瞬不瞬的盯着楚辞,幽幽开口: “陛下将会为了救摄政王而动身前往晋州,老夫希望你不要阻止。” “什么?” “你不是一直在暗中查探我们在做什么么,如果你也希望引出幕后之人的话,就让陛下安心前去。 “晋州是陷阱,这是将计就计。” 第446章 堂堂女帝为何老出外勤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46章堂堂女帝为何老出外勤晨光微晞,楚辞披着一身寒露,站在丞相府东侧的阁楼上,神色寂寂的眺望着巍峨大气的东华门。 夜里下过几霎春雨,地面平坦处的雨水已经干了,只是地砖与地砖的缝隙里,还积着一点儿水意。 时间还早,街上只有零星的小贩路过,开阔平坦的大街上,两条深灰色的车辙印格外引人注意。 车辙印一直从宫门处延伸到城外,亦深深的印在了楚辞的心里。 凤瑾还是走了,他还是没有阻止。 他明明知道这一去,要闯的就是龙潭虎穴的,他也早就决定,在凤瑾当面告诉他的时候进行干预的。 “楚辞,你说我去晋州是有人将计就计,难道我就可以不去么? “谢玄夜里带回大长老的消息,说要救凤归麟只能先去晋州看看。 “其实,抛去情感上的因素,你也希望我这么做,如今敌人已经拿凤归麟开刀,我却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这一趟,我必须要走,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更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凤瑾垂着眸子,带着低叹与轻嘲。 近几年来,他与凤瑾闹僵,使得他对凤瑾的了解断层,但凭借过往相处的岁月,他还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执拗与坚定。 她从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人,一旦下定了决心,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她更改。 这是她的无情之处,确也是一个帝王应有的魄力。 但如今,他不知道是好是坏。 “既然你知道晋州是龙潭虎穴,你就更应该留在云都,你是女帝。” 他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凤瑾自嘲一声,抬眸看着他: “我明白你的顾虑。明面上,女帝凤瑾已死,就算某些人心里知道这是假的,也不会站出来辟谣。 “刚好,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外招摇,这样行事有另一种便利在里边。” 他静静的望着她不再掩饰的银发,酝酿了许久的情绪,说了一个“好”。 “云都有我,你大可放心……一路小心。” 楚辞对着空气低语了一句,慢慢转身,将渐渐喧嚣起来的街景,扔在了身后。 “那女人呢,本王不是让你们唤她来么” 黑漆漆的湖底暗牢里,凤归麟向来低沉撩人的嗓音,变得有些嘶哑,带上了阴诡莫测的冷意。 看着最黑暗牢房里,被铁链束在中间的人,冥然周身汗毛倒竖,脸上却难掩担忧,小心翼翼的回道: “主子,陛下她没法来见你,她……” “她说她根本不喜欢你!” 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凤瑾离开的事说出,哪知话头忽然被穆言抢了去,眼见牢中披头散发的男人眸中血光大盛,冥然怒意顿生,破天荒的朝穆言推去。 牢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凤归麟变幻莫测的表情。 “谁让胡说八道的,陛下何时说过那样的话?” 冥然满是敌意的盯着一脸冷漠的穆言,耳边听着牢门后难辨喜怒的阴沉笑声,就恨不得将对面侧身而立的人千刀万剐。 他听说了,让陛下去晋州是敌人的诡计,陛下明知这一点,为了主子还是去了。 他还记得后半夜主子转醒,发疯了似的让他们传陛下过来,陛下只是眼皮微动,玩笑似的摇摇头: “你们好好照顾他,朕就不去了,朕怕看到他凶神恶煞的样子会后悔。” 身居高位的人,总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没法像普通人一样,简简单单的对待感情。 冥然可怜凤瑾,也可怜自家主子,一咬牙,自不量力的教训着穆言,却被穆言轻而易举的躲开。 冥然被击飞到嶙峋的岩石上,穆言抱着剑立在昏暗的灯火下,扔给他的眼神轻蔑而冷漠。 沉稳的脚步,有力的踩在地面上,激起一片片水花。 冷肃的衣摆在水花中晃动,伴随着空响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在了光线暗淡的石阶处。 冥然艰难的撑着地面,粗喘着气,努力的想要爬起,却因胸口处的剧痛,重新摔了回去。 他死死的瞪着穆言离开的方向,用尽所有的力气,癫狂大吼: “穆言,你到底是谁的人?” 只可惜,没有人回应了。 天色渐明,道路两旁植被上的雨水,蒸发了不少,原以为今日天气会清朗起来,哪知没过多久,又下起了雨来。 晨时雨有些稀疏却有些大滴,砸落在新叶初生的林木间,就像砸在了无边的荷田里,清脆悦耳却稍显柔弱,但足以掩盖云都传来的喧嚣。 “谢玄,你冷不冷?” 凤瑾的声音在车厢里突兀的响起,谢玄低下头,看见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正欲回复不冷,可想起凤瑾对自己的了解,便改口问道: “陛下可是感觉冷?” 见凤瑾没有反应,便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捂在了掌心。 那一刻他真希望自己穿的不是单薄紧身的暗卫制服,而是贵族爱穿的大氅狐裘,那样他就可以将她的手,甚至她整个人暖在衣服底下。 左手传来的温暖,让凤瑾黛眉动了动。 她慢慢转过头,仔细的端详着认真为她暖手的人,忍不住问道: “其实昨夜那碗避子汤被朕摔了之后,朕就忘了喝药的事了,如果不是你重新熬了一碗端来,朕应该就不会再记得要喝的事。 “朕现在告诉了你,那,谢玄你后悔么?” 谢玄将头压低了两分,捂着凤瑾的手沉默不语。 沉闷的气氛在车厢里传开,凤瑾深觉压抑的喘了口气,将脸转到了车帘处。 她觉得她就是脑子有病,才会问这样的问题。 她说这话有什么目的,是虐谢玄,还是虐她自己? 她现在仰仗的,可就只有谢玄了。 谢玄的视线从地板上,慢慢的移到凤瑾的小腹处,他在想如果凤瑾说的是真的,那里是不是很有可能会孕育一个与他血脉相承的孩子? 他的目光在那里盯了许久,久到让凤瑾都有些不自在。 “属下不后悔。” 那是他最终的答案。 违背她本意而得来的孩子,只会让她变得不快乐。 凤瑾下意识的想要追问个“为什么”,还好在关键时刻打消了这昏头的想法,闭了眼,装成小憩的模样。 周围越寂静,脑海里的画面就越混乱,这几月来发生的事情,全都在眼前闪现。 凤瑾心烦意乱,又忍不住多起了话来。 “你说,朕和凤归麟,谁先死?” 秦鹤长老为她下过通牒,说她只有不到三个月可活,虽然沈毅一直在想办法,这段日子除了真气不能用外,她也同正常人一样,但生命的倒计时一直没停止过。 先不说她堂堂女帝为何老出外勤,光是想到她这快要死的人,竟然还要舍命去救凤归麟,心里就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身为帝王,就该位居幕后,指点江山! 身为帝王,就该美男环绕,纵情声色! “草!” 凤瑾猛然坐直身体,爆了个粗口,吓得撒开蹄子奔跑的宝马赤雪一个嘶鸣。 谢玄抖了下眉头,极为缓慢的抬起眸子,看向了身旁情绪多变的女子。 犹豫着,说了句“你们都不会有事”,来打破这让人尴尬的气氛。 第447章 我不给你保媒拉纤 赤雪真不愧是宝马良驹,拉起车来又快又稳,凤瑾眯着眼,眯着眯着就睡着了。 睡着之前,她一直在琢磨着“将计就计”四个字的含义,先有一计,才有将计就计,那么到底是谁在算计她? 身子渐渐倾斜,靠在了谢玄的肩上。 这是谢玄第一次与她共乘一架,他的性质毕竟是暗卫,一般情况下,都是凭借武功隐在周围。 风吹雨打,日晒雨淋,随行奔波,全靠一双腿,偶尔情况好一些,可以骑上一匹马。 这次要不是凤瑾要求,他应该不是在周围飞行,就是在前方驾车,哪能像现在这样,一身干爽的坐在车厢里,肩上还靠着睡熟的心上人。 谢玄伸手取过一旁的披风,小心的搭在凤瑾的身上,做好后便降低着呼吸,稳稳的坐直了身体。 如血的残阳下,一匹健硕的骏马,驮着一位老当益壮的将军,在猎猎西风中闯进了铁甲军的大营。 正在营帐中圈点舆图,琢磨齐国停战缘由的顾长风闻讯,皱着眉头疾步而出。 在见到被士兵围在当中,牵着马,一身杀伐之气的老者时,下意识的惊呼出来: “甘老将军,怎么是你?” 甘旸微微带笑,点头唤了声: “长风。” 顾长风扫视着周围亮出武器的士兵,士兵便自觉的收了武器退下,见此,眉目稍稍舒展,又转头瞥向副将陈实。 待陈实将缰绳牵过,才引着甘旸往中军帐里走去。 寻了只干净的海碗,倒了满满的一碗热茶,端到老人的面前,便神采奕奕的坐到了对面,看得出来,他心里很是高兴。 甘家与顾家是世交,甘老将军更是祖父过命的兄弟,当初顾家遭逢大变,如果不是甘老将军出面主持大局,顾家可能连最后一点颜面都保不住了。 幸好有甘老将军,他才顺利的举行了葬礼。 只是甘老将军年纪已大,很早就从战场上退了下来,又在六年前辞官归隐,不再过问政事,如今怎么到了这凶险万分的西疆来? “敢问甘老将军,您此来西北所为何事?” 甘旸仰头干了那碗茶水,抹着下巴,将海碗重重的放回简陋的木板桌上,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的,顾小子,你是觉得我老了,就不能策马在疆场上厮杀了? “人生最怕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感慨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真让人难受!” 古稀之年,皮貌衰老,身材却比身为青年人的陈实还要壮硕,这故作伤心的模样,直让顾长风嘴角抽搐。 “甘老将军风采不减当年,小子怎么敢嘲笑将军?” 甘旸在顾长风眼里犹如亲人,应有的礼数过了后,他就兀自忙碌起自己的事来。 一旁的玄铁盔甲被擦得熠熠生辉,甲片与甲片间沉积多月的血渍,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正中的案桌上,天光剑冷光涟涟,即使未曾出窍,剑身的锐气,也直直向四周逼来。 难得几日清闲,顾长风将盔甲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反射的亮光快要刺瞎人的眼,才稍显满意的停手,转而取下了天光剑。 擦拭剑身的时候,他的态度虔诚,目光深情,就像是对待生生世世的恋人一般,认真得让甘旸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然而甘旸根本不知道,顾长风擦的是剑,想的却是人。 不止亲人朋友战友,还有被他失手刺下过悬崖的凤瑾。 “我说长风,你年纪也不小了,要不找个女人把家成了吧? “我当然明白天光剑对你的意义,但你看它的眼神,让我有点儿没法子在供香火的时候,向你家老爷子交代……” 顾长风擦拭剑刃的右手一顿,缓抬眸子,凉凉道: “甘老将军不辞千里,不惧危险来到边关,就是为了给小子保媒拉纤?” 想到京城里扭着肥臀,擦着红唇,甩着艳俗手帕,鬓角别着大红大紫绢花的婆娘们,甘旸顿时老脸一黑,他怎么会与那些媒婆同流合污! 暗暗推测崔文衍进展如何,余光瞥着不远处忠厚铁血却精明的年轻人,就觉得有些头大。 崔文衍那个老狐狸肯定已经忽悠住辞小子了,那他到底该如何着手,才会在不引起顾小子怀疑的情况下,将其忽有住呢? 骗人,唉,他不擅长啊! 干脆就实话实说,顾小子想要追根究底,有本事就去查啊,反正他不说就行了。 一拍大腿,站了起来,神色严肃犹如将上战场。 “我不给你保媒拉纤,我老甘家又没有女孩儿,即便有,你也是先帝内定的女婿人选,我可没那么大胆子!” “女婿”二字,让顾长风动作一滞。 “女婿,什么女婿?” 他摇头嗤笑,低垂的眸光里,有着旁人未曾见过的落魄。 他不想考虑什么娶妻生子,不想回到云都去,黑虎军全军覆没,以及他刺伤凤瑾,险些让她命丧黄泉的事,都是他心里的刺。 “哎呀你不要纠结女不女婿的,我颠着一把老骨头来此,是有很重要的事,你倒是听我说啊! “外界不是传言陛下已死,逍遥王不是登基称帝了吗,边关消息虽然闭塞,到现在你也应该已经知道真相了。 “我知道你因为顾家的意外,以及黑虎军惨死的事,在对陛下的态度上,一直在纠结是爱是恨的问题,如今你你不用纠结了,我直接告诉你,两件事都与她没有关系。 “顾小子,这天底下有一个很大的阴谋,黑虎军的死只是对方的一个局。长话短说,西北边疆很重要,尤其是黑虎军的埋骨之地猎鹰峡。” 顾长风神色大变,骤然近前: “甘老将军,您说什么? “你说黑虎军的死是敌人的一个局,敌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猎鹰峡有什么隐秘么,你怎么就肯定这与凤瑾无关,你所谓的阴谋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甘旸怔怔的。 这小子,听不懂重点么,重点明明是猎鹰峡啊,怎么那么多问题? 甘旸伸手挠了挠脖子,一本正经,不容置疑的回道: “你把边疆守好了,一切细节,等到阴谋被击破,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记住了啊,猎鹰峡,看好!” 此时,天边最后一点夕阳都黯淡下去,那处因为黑虎军全军覆没,而变作死地的峡谷,悄然发生变化。 一朵吸足了血气与死气的艳丽花朵,正从干裂的地面冒出,绽放于风沙之中。 第448章 甘老将军表示好受伤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48章甘老将军表示好受伤车厢微微颠簸,让睡梦中的凤瑾愈加迷糊。 世人常戏谑他人“白日做梦”,不过白日,还真是做梦的好时候! 梦境里光怪陆离,比之夜晚的更加不着边际。 “到底是谁在算计我” 凤瑾的脑海里出现好多个自己,或站或立,或驻足或走来走去,有个更夸张叼着根狗尾巴草,翘着腿儿懒懒的盯着她。 谢玄就看到自家陛下不停皱眉,整个人动着动着就躺到了他的怀里。 他的视线一直未曾从凤瑾的身上离开过,但他所有的动作,除了为她压一压披风,撩一下落在脸庞处的发丝,便再无其他。 有些爱已经超越了身体的渴望,达到了灵魂上的深情。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就够了,多余的动作,只会打扰到她休息。 马车减了几分速度,夜一将缰绳与马鞭都拿到左手,便转了身,将车帘撩开了一角。 看见自家统领一动不动的靠坐在车厢里,诚挚的望着倾城貌美怀中人时,对待旁人冷如寒冰的目光,深情到快要将人溺死,心头一个激灵过后,嘴角便夸张的翘了起来。 “统领大人,天快黑了,要不要寻个地方落脚?“ 谢玄换换抬眸,看向了昏暗的山野。 还没有说话,怀中的人不知被什么惊醒,猛然坐了起来。 谢玄微微眯眼,无声中喝退了夜一,放轻嗓音,关切道: “陛下,怎么了?” 凤瑾还停留在梦里,那蓦然响起的声音,仍在回荡在耳边。 “到底是谁在算计我?” “凤瑾,能算计到你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们的心。” “心?” 凤瑾蹙了蹙眉,低声念道,随后便一言不发的坐着,坐了好久,心跳都还有些紊乱。 “陛下,陛下,可是梦魇了?” 谢玄微凉的嗓音将凤瑾拉回了现实,看见他恪守本分的坐在一旁,一双淡漠的黑眸溢满了担忧,胸腔处便有些暖。 她摇了摇头,侧过身子,缓缓抬手抚上了他的右脸,在他唇上轻轻的印下一吻。 “我们走了多远了,还有多久到达晋州?” 凤瑾撩开了窗帘,将纷繁的心思都压在了心里。 谢玄敛上眸子,控制着渐乱的心跳,一小会儿后,才带着极轻的沙哑回道: “已经到柳州了,破晓经过白城,就能抵达晋州的边界了。” 凤瑾淡淡的“嗯”了一声,就将窗帘放了下来。 “让夜一继续赶路吧,早到早好,以免路上遇到什么变数。” 风声忽至,谢玄于瞬间跃窗而出,凤瑾下意识的皱了下眉,透过晚风吹开的窗帘缝瞟了几眼,一脸平静的靠在了软枕上。 风声,车轱辘声,马蹄声,在这里边,隐约多了一种别的声音,让这静谧的山野,变得杀机四伏。 马车前方,充当车夫的夜一临危不惧,竟还胆大包天的开起谢玄的玩笑来。 “陛下你可不知,你睡着的时候,咱统领大人那眼神儿呢,啧啧啧,深情得都要溺死人了! “不过属下发誓,他绝对没有乱动陛下一根汗毛,如此深情本分的一个人,完全是陛下说过的什么忠犬!” 凤瑾想不明白,夜一都被教训了那么多次,怎么还是那么多话? 他明明害怕她与谢玄,如今却敢当着她的面开谢玄玩笑,难道是说八卦可以战胜一切? “夜一,不知你听说过没有,话多的人活不长。” 凤瑾冷淡的抛下一句话,夜一瞬间噤了声,僵硬着脊背,全神贯注的赶起了车来。 风声变小了一点,那种危机四伏的感觉也消失了,谢玄没再进车厢里,而是沉恪尽职守的跟在马车附近。 云都里,傅文清顶着天上的阴云回到无涯楼,传来钱英杰的第一句话就是: “凤颖去哪儿了?” 钱英杰大都待在楚府,哪里知道凤颖的去向,不过之前,她不是被师兄带回无涯楼了么? “师兄,逍遥王殿下不是跟你在一起么? “哦,对了,她好像已经离开无涯楼了。” “我知道她离开无涯楼了,我的意思是她离开无涯楼,去哪儿了?” 傅文清咬着牙,对一嘴废话的钱英杰恨铁不成钢。 钱英杰头颅微垂,一脸纠结,显得有些委屈。 “师兄,你又没让我留意她的动向,再说了,师兄不是能掐会算么,指头一掐,逍遥王的下落算得明明白白的!” 本来傅文清已经下意识的掐算起来,听到钱英杰的提醒,瞬间松开指头,脸色黑沉的转向了别处。 想要通过非正常途径获得消息,是要以寿命为代价的,难道他要为了找个凤颖的下落,贴进去一段寿命? 虽说天机殿的人因为知道自己的使命,从小就开始努力修炼,使得他们的寿命普遍长于正常人,但就为了找个下落就浪费寿命,着实有些不划算啊! “你先离开吧!” 傅文清背着手,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神色骤然大变。 “糟糕!” 他低喝一声,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跟甘旸预想的一样,顾长风每日都向他追问原因,幸好他知道的也不算太多细节,不然这么问下去,什么计划都吐得一干二净! 崔文衍那个老狐狸说,自己都不清楚具体计划,那样敌人便没法打探到他们的计划,更无法预料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之前觉得这番话有毛病,如今看来,好像还有那么点儿道理。 哼,那老狐狸,尽会些阴谋诡计! 甘旸眯着眼,躺在露天的柴垛上,右手拎着一只小酒坛子,嘴里咂摸着边关的烈酒,惬意的吹着烈烈的北风。 纵然顾长风在一旁或威胁或严肃的追问,他都沉浸在自我世界,享受着久违的感觉。 他胡汉三又回来了! 咳,咳,不是,他老甘重回边疆了! “甘老将军!” 顾长风冷着脸低喝一声,对眼前这个一把年纪还军营里蹭吃蹭喝的老家伙有气又无语。 给他带来满腔疑问不说,还整日优哉游哉的蹭吃喝,直接把他的两个副将当成跑腿儿,完全一副老无赖的模样! 铁甲军纪律严明,甘旸如此做派,分明是故意的! “西北风沙大,条件又恶劣,您老还是回京吧!” 听着顾长风下了逐客令,甘旸终于舍得恢复正行,长呼一口气,试探道: “顾小子,你肯放老夫走了?你不问你那些为什么了?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守好边疆了?你不想问关于黑虎军的事了?” “我想知道,你肯回答么?” 顾长风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 甘旸正准备感慨自己厉害,心上就被顾长风插了一刀: “即便甘老将军想回答,也不知道什么吧,毕竟,如此重要的计划,崔相与太傅又怎么肯将详情告诉心直口快的你?” “顾小子你……” 甘老将军表示好受伤。 第449章 谢狗子还是很能见人的 “能算计到你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们的心。一直以来,我们都是跟着心在走。 “我一直怕走错路,怕做错选择,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后悔,我跟随心意,留下了许多的布局。 “那些布局,你已经看到了许多,陈寻手里的同心结解药是,你以命救沈毅是,张德仁驻守冷宫是,凤归麟手里的兵权是,不久前你关押凤归麟的那所小院也是…… “那座小院,有密道可以一直通到那里,那是我很早前就盘下来的地方。 “你信与不信都是事实,如果你没有跟着心走,你就不会遇上这些。 “自己算计自己,是不是觉得很可怕? “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凤瑾,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强大,只有你才有能力算计到你自己。 “纵然前路千难万险,波诡云谲,你都有本事击破阴谋!” “陛下,我们已经进入晋州范围了,晋州有六座城,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谢玄低醇的嗓音,将凤瑾从昏昏欲睡的状态唤醒,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又睡过去了。 掩唇打了个呵欠,泪光涟涟的看向了谢玄。 “先去最近的一个城吧,晋州这么大,对方想达到目的,肯定会有下一步动作的,不可能将这朕引到晋州就撒手不管了。” 谢玄递过茶水,给凤瑾润了润喉,又说道: “陛下,此去晋阳只有半日的路程……”您要先去晋阳,看一看沈谷主么? 谢玄将后半句话吞了下去,不想说的太明显。 陛下与沈毅既有夫妻之名又有夫妻之实,正常情况下,陛下应该会想要先见一见沈谷主。 凤瑾再次打了个呵欠,摇头拒绝道: “不用了,先去最近的城镇休养一下再说。 “我们此次前来晋州,本就是有人设计,晋阳那边正是药王谷控制疫病的关键地方,我们还是不要过去添乱了,一不小心将麻烦带过去就不好了。” 谢玄仔细的观察着凤瑾的表情,轻轻的应了一个“嗯”。 夜一驾车进城,选了家还算干净的客栈。 将马车停到客栈门前后,就跃到地上,恭敬的候着车上的人。 在进城的时候,他就换上了下人的衣服,一身对襟短打,配上此刻躬身的模样,完全一个忠厚老实的下人。 凤瑾虽然不怕麻烦,却讨厌不必要的麻烦,为了避免某些无知人的打扰搭讪,她为自己与谢玄做了一番打扮。 她还是那身衣服,不过披上了华贵的披风,还带上了兜帽。 谢玄也还是那袭紧身的暗卫制服,但为了与凤瑾的衣服相配,腰带换上了用金线绣了花纹的。 这腰带,本是凤瑾说要的,在她睡觉都时候,由他这顶顶厉害的玄卫统领亲手绣的,哪知最后却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谢玄已经说不出自己什么感觉了,只能任由凤瑾对他“胡作非为”。 “好了,谢哥哥你瞧瞧,你我二人的穿着可般配?” 凤瑾故意放轻了嗓音,笑得快要迷死个人。 谢玄的绣技还是不错的,至少能比得上普通绣娘,每每想到他用拿刀拿剑,无情的取走敌人性命的手去捏绣花针,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谢奶妈这称呼,真是没叫错! 谢玄被凤瑾一声“谢哥哥”叫得心弦一颤,哪里还顾得上气为她缝的东西落到了自己身上。 低头看去,自己一身黑衣,缠着金线绣成的黑腰带,与她一身混了金线,华贵大气的衣衫格外相配。 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夫妻。 胸口处顿时烧起了一把火。 那火,是悸动的火! 谷</span>  凤瑾觉得,自己应当充分利用这个既可当爹妈,又可当保姆,还可当男友的男人,将手臂往怀里一抄,故作虚弱的咳了两声。 “谢玄,你一会儿就将朕抱进去,对外的说法就是,朕是你病重的妻子。 “这样既能掩饰我们的身份,又为朕的满头白发找了借口,能够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表面上凤瑾说的头头是道,其实,她是在一本正经的瞎掰。 说什么掩饰身份和找借口,全都是因为她懒,还有她在调戏谢玄。 梦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一直在顺应心意而走,所以才始终有被人算计的感觉。 既然能算计到她的只有她自己,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随心而走,率性而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瞻前顾后,不扭扭捏捏,那样才痛快! 有句话说得好,当自己都把控不住自己,那敌人一定把控不了你! 这句话,凤瑾说的。 “毕竟,谁能把控得了一个精分?” 凤瑾小声的吐槽了一句。 想明白的她一身轻松,笑得眉眼弯弯,却又勾魂夺魄,险些让谢玄迷了心神。 “谢哥哥,抱啊!” 谢玄压着狂跳不止的心脏,伸出手臂从凤瑾的腋下抄过,轻而易举的将她横抱起来。 弓着身子,假笑得脸都快要僵了夜一,见着自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统领大人,气势十足的出现在车前,而向来霸道无情的暴君,乖巧的缩在统领大人的怀里,瞬间下巴就掉在了地上。 看着谢玄男友力十足的抱着凤瑾朝门槛迈去,他连忙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 “怎么回事,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莫非世界末日了?” 谢玄冷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夜一,还不快去安排房间!” 夜一立马回过神来,疾步朝里走去。 心里美滋滋的想,这一次可是来值了,谁能想到他们统领大人,真的翻身做主人了? 回去后,可有得吹了! 客栈里,众人的目光全被进来的二人吸引。 男的冷俊无情,周身带着肃杀之气,别有一番吸引力。 女的柔弱可人,容貌倾城绝世,尤其是那一头胜雪的白发,配上那瓷白的肌肤,殷红的朱唇,狭长的凤目,整个一勾魂夺魄的妖精。 “好,好美!” 众人除了这句话,再说不出其他。 看上谢玄的女人,因为凤瑾的美貌而自惭形秽,觊觎凤瑾的男人,因为谢玄周身的冷煞而歇了心思。 凤瑾觉得极有意思,与平常谋算心计不同,这就像降维打击,内心除了纯粹的爽,就是纯粹的爽! “谢哥哥,我头疼,想要去休息。” 凤瑾柔柔的开口,左手揉上了太阳穴,衣袖刚好把上翘的嘴角给遮住。 她的气势总是压谢玄一头,但不得不说,一旦撇去她的影响,她家谢狗子还是很能见人的! 她凤瑾的人,怎么会差? 就应该多拉出来遛遛! 第450章 陛下懂治国就好无需懂持家 谢玄心里眼里装的都是凤瑾,平日偶尔听她唤一声阿玄,心潮都要澎湃好久。 如今听她酥酥软软的叫了声“谢哥哥”,周身的血液犹如沸腾一般,心绪更是久久无法平静。 他下意识的就想喊“陛下”,却因想起下马车前凤瑾的计划,压下心头悸动,将压迫的目光扫向了夜一,示意他赶紧将房间准备好,好让凤瑾进去休息。 夜一装作狗腿的点了下头,转头看向了客栈掌柜。 掌柜是凤凰城土生土长的人,纵然见多了跑商的商队,以及刀口舔血的江湖人,三人周身的气势却让他打心底感到畏惧。 三人中分明以怀抱美人的男子为主,却不知何故,他心里却感觉二人以当中银发女子为尊。 于是开口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的往凤瑾瞟去。 “敢问客,客官,要几间房?” 夜一想着如今正在乔装,应声道: “三间房。” “两间房!” 话刚出口,就被凤瑾截了去,下意识转身,就看到她正扬着头,盈盈带笑的盯着自家统领大人。 “你家夫人,自然是要与你家主子住一起了! “你说对么,谢哥哥?” 瞟着自家统领大人快要从耳根处,蔓延到脸颊上的红晕,以及不由自主滚动的喉结,无处安放的目光,夜一暗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他光顾着要乔装,却没注意乔装的身份。 也是,陛下与统领大人扮的是夫妻,既然是夫妻,哪有分房而睡的道理? 再者,即便无需隐藏身份,他们都是暗卫,风里来雨里去,躺在横梁上眯一眯就行了,哪里用得着专门开间客房? 更何况统领大人向来与陛下形影不离,守在她身边乃是应该的,而且他感觉陛下如此计划,分明是故意为之。 他差点儿就坏了好事! “掌柜的,听到我家夫人的话了吗,还不去安排! “夫人身娇体贵,深得我家主子宠爱,钱不是问题,但一应食宿,都要最好的!” 夜一转过高傲的头颅,轻蔑的将一只鼓囊的钱袋,扔在了柜台上。 掌柜的盘算了一辈子的钱,光听那落地的声音,就知道里边大致的数额,顾不得让他难受的压迫感,亲自点头哈腰的引着谢玄往楼上去。 赤雪身为御用坐骑,又有极纯的血统,自然有自己的傲气,旁人一般制不住。 夜一目送二人上楼后,便自个人将马车驾到了后院里。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梯处,那华贵的衣摆,绝美的容颜亦消失在了转角。 大堂与二楼的客人,视线里没有那惊鸿一瞥后,原本还让他们觉得不错的饭食,顿时变得食之无味。 “那姑娘还真是御夫有术啊,竟引得那么英武不凡的公子百依百顺……花钱大手大脚,如此不懂得持家……” 女客们瞥着身旁被勾了魂儿的男人,话语逐渐酸了起来。 “花点儿钱算什么,为她豪掷万金都值得!” 二楼栏杆处,穿得金光灿灿,流里流气的富商,脑子一热,忍不住站起身为广大男性说了句“公道话”,最后因自家母老虎而抱头鼠窜。 一时之间,客栈热闹的非比寻常! 凤瑾进屋后就从谢玄的怀里下来,听着楼下喧嚣,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挑着眉: “你何时能为我豪掷万金呢,嗯,谢哥哥?” 谢玄心脏狂跳,与凤瑾对视一眼后,迅速低下头,嗓音哑哑的回道: “属下没有万金……属下能为陛下拼的,只有这一条命。” 凤瑾抿了下唇,努力控制着上扬的弧度,然而自下了马车,她这嘴角的弧度就没消失过。 身为帝王,难免多疑,正因多疑,便时常觉得孤独。 谢玄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甚至将一颗真心不加防备的放到她的面前,任她凌虐,任她玩弄,任她伤得千疮百孔都不肯拿回去。 或许帝王都霸道和变态,这样的事实让凤瑾很受用。 凤瑾一步步逼向谢玄,谢玄一步步后退,直到他退无可退,她才抚着他的头,凑到他耳边,像是缠绵低语: “他们说朕御夫有术,谢玄,你觉得呢?” 御夫有术……夫? 谢玄狂跳的心蓦的一滞,大脑瞬间空白,在外人眼中冷漠无情,杀人如麻的玄卫统领,顿时溃不成军。 定力,在凤瑾面前,他哪有什么定力? 他身体失了平衡,整个人失重的往后倒去,将重量分了一部分在他身上的凤瑾,自然随他压了下去。 凤瑾的身下,是肌肉紧实的谢玄,突然这么一摔,还将她摔得有些疼。 看着眼前傻瓜似的摒着呼吸,拼命控制自己的谢玄,感受着手底下如擂重鼓的心跳,凤瑾勾了勾唇。 她并不想放过谢玄。 “她们说朕花钱大手大脚,他们说朕不懂得持家,你也觉得是这样么?” 谢玄的喉咙咽了咽,努力让声音平稳,却因凤瑾带来的紧张,让他的嗓音沙哑到轻颤: “陛下花的是自己的钱,与外人有何干系? “陛下身为女帝,国库有户部打理,私库有内官管理,陛下治理大禹就好,不需要懂得持家。” 凤瑾勾人的凤眸笑成了一条缝,玉手翻转,屈着指头用骨节在谢玄的心口处随意的敲了两下。 “朕治理大禹,那最受朕信任的你,又管什么?” 谢玄艰难的吐了口气。 “你难道不是在管朕么,嗯?” 凤瑾灿然一笑,朱唇贴到了谢玄的耳边: “朕的饮食起居,难道不是你在照料?朕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哪里没有你的痕迹?” 谢玄呼吸粗重,额头、脖颈,都冒出细密的汗。 凤瑾挑了下眉,覆上衣袖为他擦了擦。 “你在想什么呢,朕的衣服不是你洗的么,之前朕的那啥不也是你缝的么?” 凤瑾轻笑着起身,将自由呼吸还与了谢玄。 贴着房门沉迷于偷听的夜一,暗暗叹了句:刺激! 陛下真不愧是陛下,即使真气消散,无法使用武功,也还是将自家统领大人拿捏得死死的! 啧啧啧,女人就是蚀骨毒药,尤其像陛下这种倾城绝世的大美人! 还翻身做主人? 罢了罢了,就他家这痴情不二的统领大人,这一辈子都甭想直起腰来了! 第452章 陛下又开始骗人了 “要不,你进来听,顺便观摩观摩?” 凤瑾懒懒的扫向房门处,一道杀气十足的暗器,带着破空之声射向了房门处,木门猛地颤动,那道所谓暗器,直直的嵌在了门中。 被暗器射中的地方,多了一粒成色一般的白玉珠,那白玉珠是客栈里穿在帘子边上,用来当做装饰用的小物件。 此刻正卡在门里,刚才要是再多一分力,就可以透门而出,击穿他的太阳穴。 夜一看着被磨损了部分的白玉珠,干干的咽了下唾沫,拿着偷偷记录凤瑾与谢玄密事的非正式版“起居注”,连滚带爬的去了楼下。 统领大人太狠了,偷听个墙角就要杀他! 简直没爱了! 陛下指哪儿打哪儿,妥妥一人形武器! 见色忘下属,无情! 门外惊慌逃窜的身影被凤瑾看在眼里,她笑着挑了下眉,便微微侧身,静静的望着不远处的人。 此刻的谢玄,已经从床榻上坐起,习惯性的沉眸盯着门外,放于身旁的右手,还隐约保持着发力的姿势。 凤瑾衣摆轻扬,朝他走了过去,让恢复沉静的他,再次破防。 衣香鬓影,魅惑万千,勾魂夺魄,都无法描绘眼前的人。 被风吹起的纱幔轻轻落下,将清晰的陈设变得模糊。 他心跳蓦的一滞,大脑与身体骤然失了联系。 夜一跑到马厩处,一边为赤雪洗刷,一边忿忿不平的吐槽谢玄的无情。 “统领大人也真是的,不就听了个墙角吗,也没听到什么不该听得,用得着下死手么? “一路上,要不是有我这个车夫,他哪有机会在车厢里与陛下你侬我侬? “真是见色忘友,见利忘义,见什么忘什么,总之就是无情无义! “赤雪你说,对吧?” 埋头吃着马草的汗血宝马打了个响鼻,甩了下尾巴,踏着蹄子往右侧移了两步。 明明不人,却让夜一感受到嫌弃与轻蔑。 夜一登时发怒,死死的握着刷子,朝赤雪凶去: “我说你一匹马还瞧不起人呢,谁教你的? “信不信我……我不给你洗了!” 赤雪往前踏了两步,后蹄儿一抬,就将凶巴巴的夜一踢飞。 夜一从地上爬起,将嘴里的干草呸了出去,还想同马儿争论,就听到客栈里异样的动静。 想起凤瑾说过的话,他立即支起耳朵,观察起情况来。 陛下说,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的来,现在,应该找上来了吧! 凤瑾从床榻上起身,披散着银发,慢慢的坐到了妆台处。 在桌上摸过带来的发梳,将它递到了随后跟来的谢玄的手里。 她小憩般的闭上了双眼,轻声道: “给朕梳头。” 谢玄接过发梳,轻轻的勾起一缕发丝,极为轻柔的梳了起来,看向铜镜中胜过出水芙蓉的容颜的目光,盛满了爱意。 专属于凤瑾的、带着冷意的馨香,仍然萦绕在他的鼻尖。 他静静的为身前人梳着头发,静静的贪恋着这份温情。 凤瑾能感受到他目光里的情意,缓缓睁开了眼,通过铜镜与他对视。 良久之后,朱唇轻启: “谢玄,一会儿送朕去大堂里。” 谢玄下意识看了下天色,轻声问道: “陛下可是要用膳? “属下可以端到房里来,大堂之中鱼龙混杂,陛下去那里只会降低自己的身份。” 凤瑾勾了勾唇,嗓音缠绵撩人: “你是不想别人看到朕吧? “朕去那里是有事要办,你让朕一直待在房里? “守株待兔也不是这么待的,更何况,如果敌人一直不来,朕就一直在屋子里,岂不得憋死? “朕很无聊,朕要去找点儿乐子打发时间,谢玄,想要的多了,就成了贪念了。” 谢玄低下头,默默的为凤瑾系上发带。 长长的发丝垂在身后,一直垂到了腰际,只在脊背处用混了金丝的发带绑住,发带受了窗外的清风,柔柔的飘着。 闪着熠熠光辉的红色发带,让因满头银发而仙气十足,冷气袭人的凤瑾,多了一分妖邪之气。 系好之后,他抬头看向了铜镜,故意不与凤瑾对视,而是贴心的为她理了理衣襟,遮住白皙肌肤上的一朵桃花。 他家陛下柔情起来,就是蚀骨毒药,这变脸的速度,更是让人望尘莫及。 凤瑾端坐在铜镜前,让人看不透心中所想,片刻后,便笑眯了眼,用尚未完全恢复的沙哑嗓音说道: “可别忘了你我二人的身份。” 谢玄心尖一凉,动作一滞,就听得凤瑾柔柔唤道: “对吧,谢哥哥?” 大堂里,凤瑾寻了个引人注目的位置坐下,整个人闲适的很,特意让谢玄点了盘瓜子儿。 “什么驭夫有道? “没什么好嫉妒的,不过是美貌罢了。为何有‘倾城倾国’这个词,因为只要你够美,什么都可以得到。 “谢哥哥,给几位姑娘送几盘儿点心!” 凤瑾的话一落,谢玄便麻利的召了店小二,低语两句之后,店小二就从后厨端了几盘点心出来,本来打算直接送到凤瑾的桌上,却被谢玄拿走。 离得最近的几位酸言酸语的夫人小姐,甚至整个大堂里的女人,都愣愣的盯着甘愿充当店小二的谢玄。 啊,这就是美貌的力量? 谢玄路过跟前儿时,凤瑾悄悄的抿了下唇,继续一本正经的瞎编: “我见几位姑娘合眼缘,不妨透露两句。 “你们可知道‘美人蛊’?” 话语一出,坐到附近的几名夫人小姐,瞬间惊异的瞪起了眼睛,敛声屏气的等待着后面的内容。 凤瑾掩唇笑笑,而后故作叹息的摇摇头。 “我听说晋州就有这种东西,可以让人青春永驻,容颜不老,我让我家……相公带我来此,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你们身为晋州人,难道没有听说过?” “美人蛊?” 一位夫人皱眉反问。 凤瑾毫不在意的挑了下眉,抚摸着鬓角的发丝,缓缓抬眸。 “你们觉得我长得如何? “我家相公对我千依百顺,宠爱至极,就是因为我这张脸,想我曾经貌丑无盐,就是那美人蛊让我有了今天。” 听到真相的女人们鬼祟的打量起,被凤瑾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谢玄,自觉放轻了声音,悄悄问道: “你直接告诉我们你的美貌是借外力得来的,你就不怕你家相公知道了发怒,甚至抛弃你?” 凤瑾有意无意的扫过某个努力压低存在感的女子,最后将目光落到了谢玄的身上,凉凉道: “他不敢。” 谢玄默默的往旁边移了移,像只乖顺的狗子,继续任劳任怨的剥着瓜子儿,静静的看着他家陛下,将客栈中的女人们哄得团团转。 这就是她所谓的乐子? 额……陛下喜欢演戏,让她演就是,总比玩儿他好,他……受不住。 第453章 朕将性别卡得很死 美人蛊,世上会有这种东西? 自然没有,这不过是凤瑾瞎编的。 晋州疫情迟迟不消,全因蛊虫作祟,她随口编了个美人蛊,必然会引人关注蛊虫。 有些人层次太低,不明白蛊虫为何物,但消息散出去,懂的人自然会明白。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谎言经了太多人的口,就会变成真的。 凤瑾将惊雷抛在人群里,便起身优雅离去,深藏功与名。 半夜的时候,窗户处出现轻微的异响,谢玄皱了下眉,一双眼睛幽黑发亮。 凤瑾装作酣睡的动了下身子,左臂假装无意的抬起,直接放在了谢玄的腰间,制止了他的行动,示意他静观其变。 黑暗之中,谢玄心跳响亮,凤瑾轻柔的呼吸吐在他的胸口处,让他没办法全神贯注的留意周围的动静。 对此,凤瑾没做任何反应。 待重物落地,发出异响的不速之客翻进了窗户,凤瑾懒懒的眨了下眼,慢慢的将手从谢玄的腰间拿开。 腰间的“禁咒”一消失,谢玄便一个纵身离开了床榻,背影略显慌张,让撑着手肘,慵懒的倚在床榻上的凤瑾弯了弯唇。 半刻之后,灯盏接连亮起,将屋子照得如同白日。 靠近花窗的大圆木柱子处,绑了一个身姿窈窕,面容秀丽,衣着略显异域的女子。 被人制住都没让她害怕,唯独见着由谢玄搀来的绝色女子,饶有兴致的唤了她的名字,她顿时神色大变。 “兰心,别来无恙!” 凤瑾没想到打发时间的举动,钓来兰心这条鱼。 这算什么?意外之喜。 就是不知这早该回归齐国的兰心公主,为何又出现在了晋州? 此事,应当好好问问。 凤瑾优雅的在谢玄搬来的椅子上落座,转头对谢玄挑了下眉,接来一杯热茶暖着手后,才看向被五花大绑的娇人。 她这主人还没说话呢,沦为阶下囚的兰心,倒是气势汹汹的开了口: “凤瑾,怎么是你? “你这不要脸的女人,你不是死了么,怎么还好好活着? “你这见异思迁,轻浮放荡,不知廉耻的女人,诈死不说,如今还瞒着天下人在此处与别的男人苟且!” 兰心双目喷火,面容扭曲,哪里还有曾经典雅大方的齐国大公主的影子?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将凤瑾喝血食肉! 听着兰心如此辱骂凤瑾,谢玄脸色顿沉,黑眸已亮起了寒芒,只不过凤瑾左手微扬,拦住了他前行的脚步。 “无事,让她说。” 凤瑾淡定的吹了吹的茶水,神情自若,犹如旁观者。 她的无动于衷让兰心怒火更甚,兰心看向凤瑾的眸光近乎淬了毒,唾向她的言语就像啖过血: “祭司大人真是瞎了眼,不然怎么为你这样的女人,沦落到今天这一步!” 凤瑾皱了下眉,将被兰心唾沫星子沾染的茶水,连同杯盏一起,掷到了兰心的脚下。 而后不适的挠了下耳朵,不急不缓的说道: “兰心公主的爱好真是特别,大半夜潜入他人房间,就是为了指责他人不知廉耻? “朕与谢玄相伴多年,情深意重,就算朝中大臣,都对我们的关系心照不宣,这长夜漫漫,心思浮动,就算要做些什么,也是合情合理。 “倒是你,不仅爬了朕的墙,翻了朕的窗,还一上来就对朕一顿臭骂,那怒火中烧,恨之入骨的模样,活像朕对你始乱终弃。 “啧啧啧,朕承认,自己是美得有些人神共愤了,但你还是忘了朕吧,朕将喜欢的人的性别卡得很死,毕竟朕只喜欢男人,还是像谢玄这种俊美不凡的男人!” 无意间,谢玄又被撩了一把,凤瑾提到的“心思浮动”,恰如其分的体现在了他的身上。 兰心气得脸红脖子粗,一个劲儿咬牙切齿的喊着“凤瑾”,却始终说不出什么话来。 将胡乱咬人的兰心怼过之后,凤瑾的心情愉快了不少。 不过,祭司大人? “你口中的祭司大人,是贺察么?” 凤瑾沉思片刻,只想到这个答案。 兰心顿时哑了声,似乎是透露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银牙紧咬,模样凶狠的逼视着凤瑾。 她的反应,已经给出了答案。 凤瑾又问: “祭司大人?你之前不是喊的太子殿下么? “你一个公主,他一个太子,你对他怎么一幅面对情哥哥的模样? “你们齐国,还真是乱的可以!” 说完之后,凤瑾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贺察…… 话说她有很多天没见过他了,他到底去了哪儿? 似乎至逃至楚府后,就再没见过他。 兰心说他沦落成现在这个模样,难道他出了什么意外? 凤瑾的无视,总会让人感受到极大的羞辱,但愤怒只是一瞬间的是,过后就会让人感到无尽的渺小。 兰心声嘶力竭的吼了小会儿,便听到客栈中被吵醒的客人破口大骂,夜一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那些人安抚住。 兰心顿觉脸颊火辣,讪讪的闭了嘴。 将脑袋垂了很久,然后用一种殷切的语气,怀着渺茫的希望,问着凤瑾: “这是世上真的有美人蛊么?” 凤瑾蹙了下眉,讶异的打量着出口惊人的齐国公主。 她似乎懂得一些推衍之术,又对蛊虫有所涉猎,既然如此,怎么会问出这样一个显得人痴傻的问题? 兰心觉得凤瑾不回答,是打算藏私,有意无意的扫着立如雕塑的谢玄,对凤瑾讥笑道: “他们对你如痴如狂,无非是因为你的皮囊,凤瑾,你告诉我,你这张脸是通过美人蛊得来的么?” “你觉得呢?” 凤瑾挑眉反问。 兰心忽然就嘶吼起来,整个人宛若疯魔一般。 “如果我有你这样的美貌,他也会爱我!如痴如狂! “凤瑾你这贱人,你告诉我,那美人蛊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凤瑾难受的揉了下耳朵,皱着眉头,惋惜的看着为爱疯魔的兰心。 摆了摆手,对门外夜一吩咐道: “先带她下去吧,如今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夜一,看守兰心公主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会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办不好。” 夜一将人押下去后,谢玄轻巧近前,低声关切道: “陛下,夜色深了,你还是继续去休息吧,属下就守在这里,你大可安心。” 凤瑾撑着太阳穴,闭着眼睛,惆怅的摇了摇头。 “你先退下吧,朕想自己坐一会儿。” 第454章 谢玄你比我们都幸运 谢玄从客房里出现,想起凤瑾白日没有正经吃过饭,拿了一锭银子给掌柜,换了后厨的暂时使用权。 他毕竟二十几年来都是跟刀剑打交道,什么刀光剑影,你死我活才是他最擅长的事,像上厅堂下厨房这类,只能说能够凭借聪明才智学得一两分。 复杂的菜式他不会,小米粥倒是熬得不错。 至于是真不错还是假不错,反正凤瑾没说过不好。 待小瓦罐的清水烧得沸腾,便仔细的将淘洗过的小米放了进去,然而就坐在小木凳,一眼不眨的盯着火。 贴近后院的窗户处闪过一道黑影,他下意识的戒备起身,却担心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皱眉扫了一眼后,默默坐了回去。 黑影又在外边晃了好几次,他都岿然不动,一门心思的为自家陛下熬着小米粥。 天知道那黑影是不是想对凤瑾不利,反正他不会上当的! 晃了几次,黑影都有些无奈,慢慢从黑暗中匿出,显现在了后厨的门帘后,皎洁的月华落在地上,将门帘下的一双黑靴照得清清楚楚。 恰好谢玄起身,准备在米粥熬好后炒一盘清淡小菜,黑靴的主人一把撩开门帘,进到了厨房里。 看见贤惠的忙碌着的谢玄,眉头皱得极深。 “我谢家这一代最优秀的男儿,如今竟洗手做起了羹汤?” 谢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了几眼厨房里的“不速之客”,重新低下头,搅起了鸡蛋来。 “陛下今日没怎么用过膳,吃点儿清淡的,养养胃。” 语气平静,略显冷淡,一点儿都没有觉得羞愧。 本想通过此事拿捏谢玄,占据主动权的谢家大长老面色一僵,讪讪的收敛了气势,自来熟的坐在了小凳上。 谢玄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二人就这么僵着。 谢玄已经猜到刚才在晃悠的黑影就是大长老,他几番欲言又止,分明是有事相求。 谢玄很难想象,如此在谢家一个呼风唤雨的人,有什么能求他的? 一边忙碌着手里的事,一边暗中关注着大长老,瞥见小瓦罐上白汽直窜,忍不住提醒道: “火太大了!陛下虽算不上挑食,可沾了糊味儿的东西,她决计不会吃的。 “您老要是不会烧火,就请到一边去。” 谢家最稳大长老像是收了刺激,发脾气似的,不停将柴火往炉子里塞,眼瞧着谢玄准备动手了,他才冷哼一声,将多余的柴火取了出来。 谢玄拧着眉,一脸复杂,从来没有想过,在谢家最具威慑力,最让族中人惧怕的冷面大长老,会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曾经,我也像你一样,细心的为人熬过粥……熬了几天几夜,人家都快饿死了,我才勉强熬出一碗能吃的。” 谢玄停止了吐槽,静静的听着。 大长老轻叹一声,鹰隼般的双眸展出了岁月,微皱的眉间刻满了风霜。 他慢慢抬起头,慈爱又感慨的注视着谢玄: “谢氏中人多的是爱而不得,谢玄,你比我们都幸运。” 谢玄心里感觉不太舒适,紧拧着眉头,一字一句道: “大长老,您有什么目的直说便是,无需拐弯抹角。” “好,我希望你将兰心放了。” 谢玄双目微沉,冷声道: “兰心公主夜潜客房,被陛下抓住,大长老想让放人,何不自己同陛下说去? “我只是陛下的影子,我的职责是无条件执行陛下的任何命令,我无权干涉陛下的决定。” 此来晋州,全因那晚大长老的话,才让凤瑾下定了决心。 这么一个龙潭虎穴,大长老却仍旧将凤瑾往此处引,这让谢玄对大长老生了一分警惕。 “谢玄,你比我们都幸运。” 大长老立在房门处,负手而立,仰头望着天上明月,将刚才的话语再次强调了一遍。 又是一声叹息,随后沉声低语: “陛下这人桀骜不驯,软硬不吃,我与她除了谢家与女帝的关系外,并没有其他的交情,我的要求她不会允。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看得很清楚,她最听你的话,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你放心,一旦你们将她放了,我就会立即把她送到她该去的地方,不会让她再出现在陛下的面前。 “玄儿,这应该是我这一辈子,唯一一次求人了。” 门后处的中年人一身黑影,挺身而立,即便已经收敛,周身仍旧散发着冷漠无情,杀人如麻的味道。 说了“求人”二字,却仍然是傲视群雄的模样,但隐约的,有一种荒凉与孤寂,弥漫在月华拉长的影子里。 难道真如陛下猜测那样,兰心是大长老的女儿? 一时间,谢玄思绪万千,竟不知如何选择。 端着热腾腾的清粥小菜,轻轻的推开了客房的门,待跨进去之后,又小心的将门掩上。 在他离去前,说要自己待一会儿的凤瑾,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谢玄将托盘放在桌子上,便弯下腰将凤瑾打横抱起。 心里长长呼了几口气,既然凤瑾已经睡了,那他就不用纠结兰心之事了。 哪知刚把凤瑾放在床上,她就撑开了眼皮。 目光迷茫,嗓音带着几分沙哑,问道: “谢玄,你到哪里去了?” 将醒未醒的凤瑾乖巧可人,媚意天成,让谢玄的心狂跳不已。 他立即起了身,大步将托盘端到了床边,轻声问询着凤瑾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腹中馋虫勾动,让凤瑾意识逐渐清晰,她接过粥碗,拿着勺子搅了搅,准备下口的时候,有些突然的问道: “谢玄,你不是有什么心事?” 谢玄瞬间回过神来,抿着唇,不知道该不该提。 他是陛下的人,理应站在陛下这一边,兰心公主辱骂过陛下,还可能与他们要追查的幕后之人有关系。 再者,齐国的公主蒙蔽大禹朝臣视听,偷偷滞留在大禹境内,更不该将她放走。 可大长老…… 凤瑾抿了口粥,挑眉扫向神色复杂的谢玄,似乎看透了一切。 “这火大了,都快熬化了。 “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朕又不是不通情理。” 谢玄盯着凤瑾的眼睛,犹豫着说道: “如果我说,让陛下将兰心放了,陛下会……” “那就放了。” 凤瑾不假思索的回道, 谢玄一脸愕然: “为什么?” “因为你不可能害朕。这类小小的要求,没什么不能应的。” 第455章 实在养不起公主殿下了 脸颊上多了一只葱白玉手,颇为眷恋的抚弄,仔细看去,面前时常以或威严或轻挑的姿态显露人前的女子,眉眼间多了一分真情与温柔。 谢玄的心跳骤然加快,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随着玉手用力的方向倒了下去。 一时芙蓉帐暖,温情无限,直教他心甘情愿的沉沦。 至于大长老有关放走兰心的请求,暂时被他抛之脑后。 陛下肯答应,是因为信他,他可不能随意将信任给消磨掉。 天字三号房的对面是四号房,也就是夜一的住处。 安排房间的时候谢玄安排得很恰当,凤瑾虽说是九五之尊,可毕竟是姑娘,夜一在一墙之隔总会有些不方便。 再有就是,以夜一那八卦的性子,谁知道他大晚上会不会支棱起来,暗搓搓的偷听屋里的动静。 是以将夜一安排到了对间,既保证了他离开时凤瑾有个照应,更抹杀了夜一正大光明听墙角的机会。 本来夜一已经掏出了小本本,打算趁夜多记些“陛下与统领大人的三两事”,等回到云都后编纂成周边放黑市上售卖,哪知道他磕的那对CP塞了一个姑娘到他房里。 五花大绑,堵嘴蒙眼的,要不是他知道何为现实,都忍不住以为是自己要那姑娘做什么! 想起自家统领大人叮嘱时的严肃模样,只好惋惜的收起市井风月版的“起居注”,搬了把椅子,一眨不眨的盯起床上那犹如砧板鱼肉的女人来。 “啧,还公主? “没想到齐国人爱好这么特别,大半夜的爬人家墙头,比我这爱看戏的人胆子都还肥!” 夜一心里发酸,指不定这女人就瞧见什么了,他倒是想,却没那胆子进去观摩。 真想知道那么强势的女帝大人,与他家杀人不眨眼的统领大人,谁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 夜一啧啧叹着,心里对被迫缩在床上的所谓公主殿下,越发不喜起来。 “我说公主殿下,你就别嗯嗯嗯了,嘴巴都被塞上了,就算你挣得要死要活,还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告诉你,管你什么公主殿下,没有陛下的命令,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夜色已深,你就老实些,别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要是你不恰当的言行污了我的清白,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兰心心里恨得要死,却也只能通过声音辨出方向,透过厚厚的黑布,看向夜一的所在。 她倒想使什么美人计,奈何骨子里的高傲,不允许她低三下四的向一个下人求饶。 唯一能让她放弃尊严的人,只有神坛上的那一个人。 可惜的是,纵然她目光仿若吃人一般,夜一看到的也只有个娇弱可怜的美人,无助的缩在角落。 恻隐之心? 怜香惜玉? 那是不可能的,什么事都没有他磕CP重要! 瞪着眼睛盯了犯人好久,油灯都燃了一半,对间的屋子隐约起了别的动静,把玩着从鸡毛掸子上抽下的羽毛的夜一,嘴角慢慢的扬起抹古怪的笑容。 灯火晃动了两下,银铃声伴随着夜风响起,回荡在极悠远,极空荡的远方,却又好似极近,近到似乎就在耳旁。 夜一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动静,只觉得时间过得异常之快,眼睛一眨,天光竟已大亮。 “把她放了吧。” 谢玄站在门口不远,冷冷淡淡的吩咐道。 夜一还记住刚才若有若无的动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将姨母笑堆了一脸。 忽觉后脊生凉,回神一看,才发现自家统领大人目如寒刃,割得人遍体生疼。 顾不得问为什么,心惊的缩了缩脖子,麻利的为兰心解起绳索来。 “又呵……凤瑾各呵么诡计?” 嘴巴被抹布塞了一夜,兰心说起话来都有些不利索,连带着她整个人的气势都弱了一大头。 谢玄正准备拂袖离去,凤瑾不知何时似笑非笑的倚在了门框上。 “兰心公主竟是个大舌头? “什么诡计……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夜一敏锐的嗅觉,让他的目光不停的在三人之间来回。 莫非? 兰心揉了脸颊许久,终于缓了过来,脸色阴沉的回道: “自然是真话!” “好吧……” 凤瑾长叹一声,吊足了胃口。 而后眉头一挑,啧啧笑道: “真话就是朕觉得你没什么用处了,留在这里只会白吃白喝。 “朕乃一国之君,举国上下嗷嗷待哺,全靠朕一人支撑,实在养不起公主殿下了。” 夜一险些被口水呛住,奈何兰心眼刀太过厉害,让他努力的憋了回去。 “那假话呢?” 兰心面色黑沉,仍止不住问了出来。 “帝王都是金口玉言,不存在说假话的情况。” 凤瑾眨了眨眼,显得有些无辜。 兰心梗了一口老血在喉咙,知道自己在光会逞口舌之快的凤瑾面前讨不到什么好来,还有这人没脸没皮最是无耻,留下来只会自取其辱。 她深深的望了凤瑾一眼,纵身从二楼的窗户处跃了出去。 “公主殿下,别看了,朕说了朕将性别卡得很死!” 兰心跃出窗户,凤瑾都还不嫌事大的劝了一句,简直让一旁的夜一看直了眼。 真相原来是这样! 啧啧,陛下的风流韵事又可添上一笔了,标题就叫“兰心公主与女帝大人不得不说的秘密”。 可怜了统领大人,情敌已经有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一呼百应的楚丞相,手握重兵的顾将军,医绝天下的沈谷主…… 没想到如今还多了兰心公主这个女人,或许……还有更多的女人? 谢玄的目光,从凤瑾出声起就落在她身上。 倚在房门处的凤瑾眉目如画,想起昨晚之事,直教他心猿意马。 只不过凤瑾的表情,在兰心离开之后,就沉了下来。 “朕才将兰心捉住,大长老就出现了,这么说来,大长老多半一直隐于周围。” “陛下,你的意思是……” 谢玄的心瞬间凉了下来。 凤瑾朝他招了招手,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拍了拍他的肩。 “朕来晋州,可有他一半功劳在里边。朕也没有胡乱猜忌,只是感觉大长老知道些什么。 “还有兰心,朕一提美人蛊她就蹦了出来,她身边怕是有什么与朕不对付的人。” “属下明白。夜一,告知夜十一,让他潜上去看看。” 第456章 自己解决好了下来 兰心记恨着凤瑾,又惦念着她所说的美人蛊,并不打算离开。 从客栈里离开后一个闪身,七弯八拐的去了镇上偏僻处。 一道窄窄的泥路贴在矮坡上蜿蜒向下,穿过青绿色的灌木还有两排树木,延伸到一处农家小院里。 已经远远瞧着炊烟了,可脚还没踏下矮坡,就被一个周身黑衣,气息冷肃的高大背影,拦住了去路。 “我之前就说过,大禹不是公主殿下该来的地方。 “我已经通知你们离大人,想必不日就会有人来接你回去。” 兰心杏眸一暗,欲图动手,却因中年人口中的“离大人”停住了动作。 齐国来历复杂,国内情形与别处迥然不同。 皇室只是齐国的政治主体,巫族才是实际主导者,只是巫族中人向来不干涉国家大事。 更直白来说,皇帝是政治领袖,祭司是精神领袖,齐国君权由神所授,是由巫族在皇室候选人中推举出来的。 但最后想要昭告天下,举行登基大典,没有祭司的点头可不行。 而巫族的管理由族长与左右护法、一应长老协同进行。 至于地位最高的祭司,则是神灵般的存在,只负责沟通上天,卜算祸福,带领族人趋利避害,生生不灭的繁衍下去。 虽然对世人来讲,血脉纯正,能修习巫术的人才算正统的巫族人,但经成百上千年的繁衍,齐国中人或多或少都有巫族血脉。 是以巫族地位崇高,族中一个执事到了宫中,宫里的人都要给几分薄面,遑论长老、祭司等人。 齐国能被称一声“离大人”的,就只有巫族右护法离月,齐帝的妻子,兰心公主的母亲。 她铁面无私、严厉苛刻,就连当今齐国国君都十分打怵,她唯一肯卖面子的就只有祭司贺察了。 兰心心头发憷,却又暗恨谢大长老多管闲事。 自家母亲与父皇依着族中旧例成了亲,才过了两年就正大光明的离了宫。 那后便一直待在巫族,恪尽职守的当着护法,基本不管外界俗事。 当然,也不管她的事。 她最近一次见着她,还是临行前,因为充当祭司身边侍儿的角色,受了她冷冷淡淡的一眼。 若是让那冷漠高傲的母亲知道她在大禹干的混账事,甚至还将主意打到祭司大人身上,指不定要受什么惩罚。 兰心神色变换不停,终是打算忽略多事的谢家大长老,准备寻着机会脱身。 腰间环佩叮当,清越的银铃声从当中传出,只是她还没来及将腕间银铃随同腰侧的同时驱动,中年男人身形一晃,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后脖颈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长老眼疾手快,在兰心倒地前将她扶住,后又微微握着拳,将她抱了起来。 向来紧拧的,沾染着凶煞之气的眉间,隐约多了一分慈爱,不苟言笑的脸上,多了一分宿命般的感慨。 远处的农家小院里,炊烟淡了下去,从里走出一位身材略显瘦小的姑娘,紧皱着小细眉,捧着一只汤盆慌张的朝院中的身影奔去。 院子右侧的篱墙下,摆了一张老旧的竹桌,旁边的男子,正阖着眼,像是在闭目养神。 直到装满白粥的汤盆被重重的摔在桌上,他才微微睁开眼。 小月直接捏着耳垂,见着男子视线扫来,愧疚的低头细语道: “不小心吵到公子,是小月的错。小月也不是故意的,那碗,实在是太烫了。” 宋屏浓眉微皱,柔和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更显他俊逸风流。 只是片刻,他就转过头,露出另外半张丑陋可怖的面容来。 “伸过来!” 话语冷漠,不带多少温度。 小月对这样的宋屏有些惧怕,却也听话的将手伸了过去,没多久,热得发疼的指尖便有清凉之感传来。 抬眸看去,宋屏不知从哪儿拿出了药瓶,正用着小钥匙,舀了当中的青绿色膏体给她抹上。 “这药治疗烧伤烫伤一类,具有奇效。” 小月之前没见过那样,想起宋屏被毁的相貌,忍不住问道: “既然对烧伤有奇效,公子为何不用在自己身上?” 宋屏脸色顿冷,眸子里微微泛着的柔情瞬间消失不见,动作粗鲁的合上药瓶,起身往院外走去。 行至无人之处,他看着山外青山出神。 恢复容貌? 并非不能,其是不想。 只有这样,才跟过往断得干净。 其实他时常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进度如何?” 状似自言自语,空气里有了回应。 “人已经来了,二人很快就会遇上。还有便是,齐国的公主兰心,被谢家的大长老带走了。” “被谢家大长老带走了?” 宋屏神色怪异,因想不通其中缘由,摇了摇头。 赤雪嫌弃夜一,早上没吃多少马草,这时赶起路来走走停停,马车摇摇晃晃,就像当中的主人在游山玩水。 凤瑾倒没恼,而是将谢玄当做了靠枕,眯起了觉来。 最近几日,她偶感心慌,心知是身体缘故,便一直不曾漏了风声。 谢玄对旁人冷漠,与她有关的事上心思却很重,若让他知晓此事,不知道会怎样的夜不能寐。 反正自己的情况他早就知道了,这时候就没必要给他再加一层心理负担了。 这样想着,凤瑾悠悠睁开了眼,转过脸去,恰好与谢玄四目相对。 谢玄的死心塌地最是令她满意,眉头一挑,朝抿着的薄唇覆了上去,朱唇贝齿,细细厮磨。 谢玄心跳渐快,又不敢反客为主。 纵然他身为铮铮男儿,却受着凤瑾周身帝王之气的压迫,再加上他心里对凤瑾又敬又爱,即便是在夜里,都只敢做到进退有度。 唯一一次强势,还是他鬼迷心窍,中了敌人奸计。 一声难忍的闷哼,让外边专心驾车的夜一手中缰绳一紧,尖着耳朵听了听里边的动静,嘴角都翘上天了。 只不过赤雪被那么一拉,刹那间前蹄离地,仰头嘶鸣。 马车猛地晃动,谢玄难捱中夹杂着些微痛楚的哼声,传了出来。 夜一顿时回了神,慌张的稳着赤雪。 一路上他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坏了统领大人的美事而遭受惩罚。 煎熬了半日,马车终于到了该到的地方。 “陛下,统领大人,我们到了。” 凤瑾倾身附在谢玄耳侧,轻笑一声后,就一本正经起来。 “自己解决好了下来。” 谢玄只觉覆在手背上的柔荑蓦的消失,眼前一亮一暗,马车里就只剩下凤瑾身上的冷香。 夜一对脸色如常,周身规整的凤瑾表现出极大的疑惑。 凤瑾懒得与他解释,斜了她一眼,道: “你去探探周围的情况。” 夜一藏起眼中疑惑,恭敬的退下了。 第457章 陛下说复杂了 眼前是一处年久失修的宅子,周围原有的假山池沼,水榭亭台都破败的不像样。 夜一将宅子里外仔细探了个遍,才回到凤瑾的面前。 只不过立在凤瑾身旁的谢玄,隐约有些不自在。 凤瑾正经得很,狭长的凤目微眯,单单这么一扫,就带上了压迫人的气势。 夜一哪还敢细探二人之间的古怪,连忙在前头引着路。 “陛下,此处生活器物一应俱全,只是没见着任何人的身影。 “陛下,小心有诈。” 夜一话毕,谢玄步子加大,伸手将凤瑾护住。 凤瑾瞟了脖颈微微泛红,衣领处一片深黑的谢玄,淡淡的“嗯”了一声。 捉弄这个痴情人虽不道德,却也…… 凤瑾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唇,转头顺道转了注意力,心思越发通透起来。 此处所在是夜十一潜在大长老后边探来的,她自是不信以夜十一的微末道行,能力更甚谢弘一筹的大长老,会发觉不了他。 略一思索就知道这是大长老故意留的线索,就不知于现在的她来说,是利是害了。 毕竟,十一自传信之后,就彻底失去了联系。 凤瑾一边暗忖,一边在宅院中巡视起来。 院子算不得大,东西也不多,转了几圈都没发现值得留心的事情。 “你说引朕来此处,是你们谢家的主意,或单单是大长老的主意么?” 凤瑾随口一问,竟引得谢玄眉头紧锁。 听族里老辈提过,年轻时,大长老确实外出闯荡过几年,后来回到谢家后,就担起了管教子弟的重任,画地为牢般待在族里,再不肯过问外界的事。 可近几个月,他时常能看见这深居简出的大长老的身影,霜城那次,若不是他适时出现,他们多半就要葬身火海! 大长老离开族里,先帝影子谢弘也被证明活在人世,他们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为何不肯同陛下说上一两句,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谢玄看向凤瑾的目光里,蓄满了担忧与心疼。 一路走来,他意识到很多事,谢家在谋划一些事,假死脱身的先帝夫妇在计划一些事,暗处还有不明身份的敌人在搅弄风云。 他家陛下为了自保也在筹谋一些事。 最后所有的事都交织在一起,织成了一张复杂、庞大、变幻莫测,难以控制的网。 “陛下,我们已将宅子寻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妨先离开吧。” 一瞬间,谢玄恨不得凤瑾立刻离开这个地方,永永远远的离开这些是是非非,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他害怕凤瑾会陷得更深,深到再也无法脱身。 但世间这一场局,早将所有人算了进去,谁执棋,谁是棋子,谁又能笃定的说清? 脱身,是不可能脱身的。 凤瑾可不知谢玄的千思百虑,食指落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自觉遁到假山后,好给二人独处机会的夜一,也听到某处传来的动静,耳朵微动,凝神屏气的关注起来。 春季多变,清晨还明媚了几刻,此时已下起了雨来。 绵绵细雨,只在沉了枯枝败叶的黑塘里激起袅袅白雾,并没有能力沾湿几人的衣服。 谢玄朝凤瑾贴近了两步,毫不顾惜的发散起内力,将这绵柔细雨阻拦在凤瑾的身外。 咯吱轻响,酒窖处的地板被人掀开,一阵窸窸窣窣后,现出了两道人影来。 夜一屏住呼吸,悄无声息的朝那里潜去,就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擒来了一对容貌绮丽的男女。 二人均是一脸惊恐,紧紧抱在一起,惧怕的看着凤瑾三人。 凤瑾看了看地窖,又看了看二人,道: “你们一直在里边?” 二人本不欲作答,却因谢玄眸中寒意,慌乱无措的点着头: “三位大人,我们在里边待了大半日了,我们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还请三位大人饶我们一命。 “像这种老鼠般的生活,我们无可奈何,更无法选择!” 听了二人回答,谢玄黑眸微眯,夜一瞬间感觉后脊发凉,连忙哭着张脸朝谢玄回望。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检查了地窖的! 那里既没有通往别处的地道,更没有活人的气息,他真不知这一男一女从哪儿冒出的! 更何况统领大人与陛下那般大佬,从地窖上路过都没有察觉到里边的异样,他一个小垃圾怎么发现的了? 凤瑾摆了下手,示意二人停下,低笑一声,道: “原来你们藏在这里,可让我们好找!” 那对男女一脸惊惧,手脚发软的朝地窖入口爬去。 夜一心气不顺,逮着二人就拖回了院中。 凤瑾留意着二人话里的意思,猜测到外边有人在追杀他们,又哄骗道: “我可不是来杀你们的,毕竟像你们这样的小喽啰,还不值得我亲自动手,只是没想到出来一趟,竟能遇上两条鱼。 “如你们肯配合,我心情一好,或许能将你们从这困境里解救出来……” 说凤瑾小心也好,无聊也罢,总之是用一通模棱两可的谎话,让二人将所知之事全吐了出来。 “世人都说南淮一代女子身姿柔软,容貌姣好,最适合逢迎之事,因此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被人贩到遥远之地来。 “受了各种严苛的教导,一朝登台,成了远近闻名的淸倌儿。” 娇美女子顿了顿,眉眼温柔的看向身边人,却也生了几分悲戚。 “幸运在那之后降临,不幸也接踵而来。 “我本就为了同薛郞双飞,用我这些年赚来的所有积蓄,强行换了自由身,哪知一朝祸事薛郞性命垂危。 “我无权无钱,美貌也被我当初情急毁去,如此一来,我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他生息减少。” “我们可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 夜一还记着因二人突然出现,自己被谢玄质疑的后怕,忍不住出声打断。 女子身体一哆嗦,紧紧咬起了下唇。 凤瑾蹙了下眉,点头命她继续说下去。 男子拦住女子的肩,轻柔的抚着她的后背,给她作着安抚。 女子犹犹豫豫的,又继续说道: “就在我准备与他共赴黄泉时,有人找上了我,说是有救命的法子……他们问我知不知道一种神术,可以长生不老。” 长生? 凤瑾与谢玄对视一眼,双双皱起眉头,这是他们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 “哪是什么长生不老?” 女子苦笑一声,男子又叹气安抚。 “别难过了,至少我们还能在一起。” 又过了半个时辰,凤瑾终于了解到所有事情。 这对情侣受人设计,服用了所谓“长生不老”的神药,相貌定格在了服药时,然而一天中有大半天陷入假死状态。 不仅如此,还受不得烈阳,一照就会全身蜕皮、溃烂,皮肉之中似有活物翻滚不已。 不管是这奇怪的晒伤,还是其他什么伤,在阴暗处休养一阵就会恢复完好。 这样,他们成了长生不老,半生半死,只能活于暗处的怪物。 为了脱离这种状态,他们一路北行,希望从身为药王谷谷主沈毅那里,得到解决的办法。 倒没想到,在此处遇到了他们。 “长生不老?” 凤瑾挥了下手,放二人离开,再次琢磨起这“长生”两个字来。 大长老如此,是不是在提示些什么? 长生……霜城从地面转至地底,还分成扶桑城与墓城,似乎就是因为这“长生”二字。 难道除了霜城,别处还有长生实验? 如果别处真有人,在拿人进行什么长生实验,那就可就复杂了。 第458章 沃草空间管理大师 不管是哪一系,安排的事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却因凤瑾突发意外,原有的部署被打乱。 见过两人之后,当天下午,凤瑾就开始咯血,人也时而清醒时而恍惚。 守在前路上,准备以沈毅性命为要挟,引着凤瑾自投罗网的凤颖,脸色难看至极。 经历这么多,她已经看明白了,谢玄、凤归麟等始终会来到凤瑾的身边,有他们的存在,她就永远不可能坐稳帝位。 唯一的办法是,以凤瑾为饵,将他们逐个击破,等将他们全部解决之后,没了倚仗的凤瑾,自然不存在任何威胁。 然而凤瑾病重,谢玄改道,她以沈毅性命相胁的计谋就没有了用处,更何况这本就是个虚假之事。 “怎么回事,凤瑾的情况不是早就稳定下来了么?” 凤颖唾骂着跪在泥地里的冯三,暗自分析着凤瑾病重的真假。 “听说是去了荒废的林家宅子后,突然发病的。” 冯三扬高声音回复,底气不足的为自己的无能辩解。 他这番做派,让凤颖越发觉得宋屏的可用来。 于是问道: “宋屏在何处,让他过来。” 林家宅子的事是她排的,本来是想将凤瑾胡诌的“美人蛊”变作事实,蒙骗兰心,让她先去给凤瑾找一顿麻烦。 顺便借助她的铃音之术,干扰谢玄心神,好让凤瑾自投罗网时,少些阻拦。 哪想到兰心被谢家大长老劫了不说,林家宅子还被凤瑾闯了进去! 如今朝政由楚辞把控,边关由顾长风镇守,属于凤归麟的那部分地方军队,又在大禹境内搅事…… 如果凤瑾在此刻出事,她可就没有任何铲除几人的机会了! 她这已经登基的新帝,更没有任何染指政权的机会! 一个时辰后,宋屏领着小侍女,优哉游哉的走来。 “找我何事?” 说话的时候,并不看凤颖,而是轻浮的盯着身后的小侍女,那语气就差说“找老子何事”了。 凤颖怒火中烧,想起麾下势力似乎潜入奸细,用起来不如曾经那般如臂使指,还能倚仗的就是眼前那不尊重她的宋屏,就强迫自己将气暂时压了下来。 “刺杀凤瑾行不通,所以你提出将凤瑾活捉。 “平日里她身边高手如云,根本无法得手,好不容易设了个局引她自投罗网,却出现了该死的变故! “以前我嫌她命长,现在我嫌她命短,你说我该如何做?” 回应她的,是小月委屈的“嗯”声。 去眼一看,宋屏正拉着脸,旁若无人的训着那小丫头,看着冷漠严厉,却不乏关心在里边。 凤颖登时愠怒,右手一扬,便有一道淬毒暗镖,朝低头的小月激射而去。 宋屏耳尖微动,眸光一暗,一把将小月拽入怀中,但左脚存了暗疾,这急忙一退,左脚没使上劲儿,就带着怀中人一起往后摔去。 宋屏眸中杀意射来,凤颖丝毫不觉心虚,盛气凌人的骂道: “主子说话,哪容你一个丫鬟造次? “宋屏,你既然能卧薪尝胆多年,一朝将宋家收入囊中,就说明你还有脑子。 “我希望你能看清形势,为我好好办事,才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宋屏嘴角讥诮一闪而逝,转头厉目瞪着小月: “还不快从公子我身上下去! “本公子纵使毁容,也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小月吓得身子一抖,瞬间红着脸翻到旁边地上,着急的将宋屏扶了起来。 站起身后,宋屏甩开了小月搀扶的手,缓缓抬眸,留给凤颖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 “逍遥王殿下不必担心,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目送二人离开,凤颖还始终陷在那笑容之中,半刻回过神来,竟发现后背已经湿了。 …… 骏马嘶鸣之声,彻响在山谷上空,崎岖的山路上,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飞速朝晋阳的方向驶去。 车厢里,凤瑾枕在谢玄的腿上,安详的闭着双眼。 关于病情加重之事,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从林宅出来咯血是真,时昏时醒是假。 她一直都是清醒的,闭上眼,不过是不想看到谢玄深陷痛苦的模样。 本以为可以避开蛊虫肆虐,看起来就是龙潭虎穴的晋阳,没想到还是去了。 谢玄瞧见凤瑾似乎睡着了,紧抿的唇蠕动的更加厉害。 知道她如此。是不想听他念叨“回去”之类的话,用手帕默默的拭去,她嘴角不时咯出的血迹,连呼吸都压得很低了。 确认凤瑾真的睡着,他悄悄的从怀里掏出一方兽皮鞣制的皮卷来,轻轻展开,凝神琢磨着上边的内容。 皮卷上了年代,上边的字迹却很新,一些特质的红色颜料勾出的怪异图案,旁边配着艰涩难懂的字文。 虽然一时看不懂具体内容,却也能知道记载着某种操作步骤。 这是大长老拿给他的,说是誊自于镇族之宝的契约宝典的残页,残页上记载的就是他们一代传一代的主仆契约。 他曾闯入族中寻过那张残页,打算学会建立契约的方法,让他与凤瑾原有的契约恢复联系。 那样,他就可以将一半的命,分给他的陛下。 如果不是这皮卷,他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的答应大长老,向凤瑾提出释放兰心的事。 琢磨着皮卷上看不懂的天书,右手慢慢的移到了胸口的位置。 皮肤之下,已经很久都不痛了。 现在他的心,只是单纯的以他的意愿跳动着,不受凤瑾的影响,更没有被她干涉的情况。 他还是觉得曾经更好,有契约束缚着、证明着,他的心一直为她跳动着。 峡谷一岸,谢大长老挥挥手,就召来藏于周围的暗影,将昏迷的兰心小心的交到麾下人的手中,便抬头朝远处眺望。 马车已经看不到了,但他想象得到马车飞驰的模样。 “这一次,谢家应该能自由了吧!” 低低的叹息,是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只有地上被踩踏的青草知道,这里有人出现过的痕迹。 清风吹着,细雨落着,青草慢慢直起腰,随同膨胀的泥土一起,将痕迹清除。 凤瑾的脸上多了阴影,让她眼皮外的光更暗了。 她好奇的睁了眼,竟看到脸的上方,有一张圣旨半大的牛皮卷。 余光瞟了瞟脑袋顶上,堆着的三四张脏了的手帕,又瞟了瞟谢玄那紧贴身体,显出宽肩窄腰,流畅线条的黑衣,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这些东西,他如何藏到身上的? 这么一想,求知欲上来的她,就开始探索求证。 不到片刻,在外人眼中将死未死的她,瞪着眼睛看着榻上一堆被掏出的东西,嘴角抽了抽。 好几张手帕,一小包蜜饯,一把木梳,一条发带,一袋银子,一个针线包,一方白棉布,还有三条特制的白棉布条…… 凤瑾翻身坐起,目光如炬的扫视着谢玄周身上下。 周身该瘦的瘦,该起肌肉的起肌肉,暗卫制服紧贴身上,与她掏东西之前一样。 “沃草,空间管理大师!” 谢玄一动不动的坐在位置上,看着嘴角挂着血,却活蹦乱跳,大爆粗口的凤瑾,呆愣的眨了眨眼。 陛下刚刚……好像把他全身都摸遍了? “陛下,可有什么不妥?” 小谢玄也没起色心啊? 第459章 不要打草惊蛇 不妥? 那倒没什么不妥,就是好好儿的一个玄卫首领,变成一个老妈子,实在有些…… 凤瑾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瞳孔渐渐涣散,慢慢向后倒去。 谢玄连忙伸手将她捞回,小心的安置在厢内榻上。 看着与刚才相去甚远的人儿,眉头紧皱,整个人都带上了深深的忧虑。 他原以为凤瑾会再次创造奇迹的,又或许病情加重,只是她为了迷惑敌人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如今看来,他似乎想错了。 是他想当然了,她的情况一早就被沈毅和陈寻下了定论,纵使她智计无双,机敏过人,也不可能让病情好转。 谢玄握紧了手中皮卷,低声朝外催促: “夜一,速度再快些!” 飞扬的马蹄,踏破一个个水洼,溅起褐色的水花无数,击碎了映在水洼面上的黛色青山,雾色天空,还有堆在幽幽林间道上的槐花。 槐花雪白雪白的,失魂落魄的躺在地上,就像覆在谢玄心上的雪。 晋阳城中,沈毅领着白芨在城中巡视。 二人衣衫之外,都套了白色罩子,脸上也蒙了两层面巾,一副严密防护的模样。 沈毅一直都有留意周围百姓的情况,因着疫病原因,百姓对二人的穿着见怪不怪,只当某处的又出了状况,二人正前往查探呢。 “白芨你说,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 沈毅阔步前行,警惕的扫着周围,对白芨小声说了一句。 晋州的疫病属实棘手,他们虽已摸清事情有人操纵,并且致病原因多变,往往以为将情况控制,结果又会有其他的地方爆发疫病、出现感染源。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百姓对药王谷的信心不再,暗地里,某些百姓间似乎形成了一个秘密的组织,而这个组织反过来会影响药王谷的行动。 “谷主,陛下或许知道一二,不过事情报给她那么久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传来,恐怕这件事牵扯极大。” 白芨说完话,下意识的抬头往前看,谁知看到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太婆,拄着拐杖,死死的盯着他。 眼皮不眨,眼珠不转,干枯的手掌交叠的放在拐杖头上,仿若被人恶作剧放在那里的干尸一样。 白芨瞬时一个冷颤,呼着沈毅去看她,待他再次转头,老太婆已经拄着拐杖贴在墙下,摇晃着苍老的身子,步伐古怪的朝巷尾跑去。 左一晃,右一晃的,可白芨能感觉到,她就是在“跑”,用了她这个年纪最快的速度在跑。 沈毅当即运起轻功,同时低喝道: “快,跟上去! “近日总有人无缘无故的被阳光烧死,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却如同野兽一般,喜好攻击他人。 “跟上去,或许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苍老的身影,在一处破败的庙宇附近消失,二人追到院墙旁边,还听到数道“佑我长生”的恳切祷告,等翻进围墙,却什么都没看到。 白芨一脸疑惑,听刚才的低语,分明有至少三十人在此,墙外到此不过三息时间,那些人到底去了何处? 沈毅用目光示意他噤声,放轻了步子缓慢的朝庙内走去。 庙内供桌底下,刚才的古怪老太婆,正发狠的盯着头顶上方。 密室里还有好多人,有一半以上是前些日子,有家里人因为疫病,不幸离世的人。 “药王谷的人救不了我们,只有神才能救我们。” 不知是谁的低语,竟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老太婆抖了抖眼皮,拄着拐杖,出气儿多进气少儿的说道: “药王谷的人都是一群不敬鬼神的东西,哪有疫病久治不愈的,什么疫病,分明是天降诅咒! “关于神以及神使能代替神,赐下长生神药的事,千万不能让药王谷的人知道! “不说为了自己长命百岁,就算是为了家里人,我们都要将这秘密死守下去!” 站在最里边的一位中年人轻咳一声,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密室中人,隐隐以他为首。 只见那人身穿蓝白衫,面庞方正,嘴唇厚实,眉头生来死皱,一副刚正不阿的守旧派模样。 “马婆婆说的没错,药王谷如今是个毛头小子在掌管,他们什么都不懂,长生神药的事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 “但是天降诅咒,我们同为晋州百姓,不可坐视不理。 “如果你们遇上与我们同样情况的可怜人,可以悄悄的将此事透露给他们,但必须叮嘱他们不可轻易向外人泄露,否则,就让他们自生自灭!” 中年人一说完,底下就应了下来。 “周先生,你说的我们都懂,你放心吧。我们不会做出损神灵的事情来的。” 沈毅的步子在供桌旁停下,转头用白芨对视一眼,指了指被黄布遮盖的供桌底下。 那里,正有嗡嗡声传来。 “他们都在底下,人数众多,今日,只有我二人在此,不要打草惊蛇。” 二人在旁边凝神偷听了一会儿,察觉里边的人将要散开,便提前离开了破庙。 二人躲在破庙后方的柴房里,透过破烂的窗户,看到众多百姓出现在庭院中,再各自散去。 “他们刚才说到,今晚子时会有神使代赐神药,届时,你便混进去看看,那神药到底是什么药。” 沈毅低声吩咐,见老太婆蹒跚出现,就命令白芨随他跟了上去。 一路上,老太婆都还算正常,直到半个时辰过后,开始抓挠全身,或哭或笑,在这阴天傍晚,着实渗人。 观察半刻之后,沈毅与白芨想上去救援已经来不及,因为老太婆已经躺倒在地上,以诡异的角度挥舞着手臂,动作机械又凶狠。 见沈毅蹲在老太婆身边,白芨连忙将药箱打开。 沈毅刚准备将救命的药塞到她嘴里,她喉咙忽然一滚,从里跳出来一只黑漆漆的大蟑螂,滚着肚子往地缝里缩了。 沈毅眼疾手快,迅速射出银针,将黑蟑螂完全缩入地缝前,钉在了地上。 等将蟑螂收进空瓶,收回银针,老太婆已断气多时。 “这不会就是所谓的长生药吧?” 地缝的附近,积着一小滩绿色的血液,就像黏糊糊的鼻涕一样,白芨捶了捶胸口,才将恶心忍下。 “或许就是了。” 沈毅神色凝重。 白芨理着药箱,不解的摇着头: “这都能相信,不知道该说这些百姓愚昧好,还是敌人厉害好,这么恶心的东西都能让老百姓当做宝,呕……” 沈毅没在搭话,抬头看向了远处。 长生?蛊虫?疫病? 是针对瑾儿的,还是幕后之人别有所图? 第460章 叔侄重逢 前往晋阳的道路异常平静,身为坐骑的赤雪,似乎知道自家主人危在旦夕,埋着脑袋铆足劲儿的狂奔,马蹄飞踏,掀起片片枯叶与阵阵水花。 夜一攥紧手中手中缰绳与马鞭,神色凝重的驱车前行。 谢玄目不转睛的盯着身旁沉睡不醒的美人,气息低沉的宛若雕塑一般。 大长老的意图他揣测不出来,但不管是什么计划,要达成什么目的,即便是先帝二人的决定,要想以陛下的性命设局,他都不会同意。 这是在很早很早前就定下的使命,他是凤瑾的影子,这一辈子都只会听她的命令,只会在意她的性命。 谢玄收紧了右手,那里攥着有匕首,有牛皮卷。 都与凤瑾有关。 赤雪一声嘶鸣,马车蓦的停了下来。 车帘被人撩开半角,露出夜一谨慎的面庞。 “统领大人,前边有人拦路。” 循着夜一的视线望去,道路两旁树影斑驳,有一道黑色人影,顶着蒙蒙月华站在道路之中。 再往前看去,除了一片幽寒夜色,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暴风雨前,向来十分宁静,一路赶来,他们就像在风雨前夕奔行,虽然一切都很顺利,但顺利到让他们心慌。 夜一紧紧的盯着尽头的人影,压低声音担忧道: “统领大人,前边就是晋阳,我担心对方来者不善。” 来者不善? 有多不善? 无论是谁,休想动陛下一根汗毛! 谢玄将视线从凤瑾脸上收回,缓缓的扣住了刀把与刀鞘,刀身泄出的那一丝寒芒,正同他扫向黑影的目光一样。 “驾车。” 两个字被人以命令的口吻说出,却给了夜一莫大的底气。 他盘好了左腿,挺直了脊背,驱着赤雪缓慢前行。 道路不算宽,不算窄,两旁茂盛的林木往中间挤压,原本两车的宽度,勉强能富余一辆马车通过。 车顶擦着树枝移动,不少枝丫妄图破窗而入,都被谢玄用内力挡了回去。 轻响的车顶,微起的窗帘,摇动的月华,衬得车中银发耀耀的凤瑾,越发清冷和安详。 “谢玄。” 还剩半丈的时候,人影转过身,叫出了谢玄的名字。 那一道冷冽的嗓音,将谢玄的记忆定在了很多年以前。 “谢氏中人,生来就注定了要与黑暗作伴,或许有一天,你会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 “没什么值与不值,当你认定了,你就不会考虑那些。” …… “小玄,我希望你不会走上我的路。” …… “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再没有退路可言,无论未来生死如何,你都不能退缩半步。 “这是我谢氏中人应有的骨气和担当。” …… “她就是你这一生的使命,你看清楚了。” …… 谢玄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他看不清曾经那对他严苛教导的人,也看不清不远处的人影。 他只能任由身体被心底的想法所掌控,蠕动着唇,喊了一声略显嘶哑的“小叔”。 世人皆传,谢弘在先帝驾崩不久,就因契约缘故身死,谢家中人多方打探,一直没有找到他的尸首。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纵然契约苛刻,他也不愿相信谢弘已死的事实。 直到数日前听得先帝夫妇假死,谢弘曾在霜城露面的消息,他悬挂了多年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直到今日,他才真正的看见谢弘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谢玄的心,无疑是激动的。 只是凤瑾的异样,大长老一连串的举动,都让他打心底怀疑起谢家的图谋来。 谢玄强压着激动,仍旧死守在凤瑾的身边,不肯下马车来。 “我已经找到活下去的意义了,陛下就是我这一生的意义,一生的使命。” 话落,气氛忽然变得安静,变得有些僵滞。 夜一却因两代玄卫统领的聚首,激动得久久无法回神。 谢弘直接略过不稳重的夜一,看向了轻风吹起的车帘。 像是在回忆什么,盯着车帘缝隙里时隐时现的人看了许久,并没有因为谢玄的不恭不敬发恼,习惯性的皱了下眉头,移步朝马车走去。 谢玄见谢弘靠近车窗,下意识侧了侧身子,将凤瑾挡在了身后。 谢弘发现谢玄的防备,敛了下眸子,停到车窗处,朝他的肩线扫去,平静的叹息: “殿下会没事的。” 也不知是在安抚还是劝慰,又或许是意有所指,总之,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谢玄的心安定了大半。 谢玄指尖微动,抹了抹羊皮卷轴,出声问道: “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 谢弘蹙了下眉头,眉宇间风霜镌刻的痕迹,在月色下变得极为明显,更多了些岁月的沧桑感。 这样的人,被岁月磨砺得圆钝,没有棱角,活着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 谢玄心头微恸,却也看得出来,比起曾经,现在的小叔没有多少说话的欲望,或许说,愿意说话的对象不是他。 就像他,只愿意同陛下多说话。 谢玄预料得没错,谢弘看几眼他,又看几眼被他护在身后的凤瑾,轻叹着一句: “殿下她会没事的。” 慢慢的隐在了树影里,消失得与他出现时一样寂静,让今晚的这一场重逢,不真切得像梦一样。 谢玄愣愣的看着清冷的树林,心里不由自主的感觉到,前面会有更大的事情等着他们。 是夜,白芨装成渴望神药的百姓,混进了破庙之中的施药大会,哪知刚混进去没多久,就因不够诚挚的表现露馅儿了。 百姓一听有外人潜入,心里铭记着神使嘱咐,迅速散了出去。 一时之间,夜半犹如闹鬼般人影攒动的破庙,不消片刻就死寂下来。 见此,沈毅黑着脸从暗处走出,暗骂白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仔细的在四处搜寻,希望能找到一颗被落下的“神药”,作为研究的样本。 寻了几圈儿,终于在观音莲台的角落,找到一方黑漆小木盒,打开铜扣,里边正好摆着一颗泛着白玉色泽的药丸。 颜色清透,带有异香,抬眼一瞧,还真像让人长生不老的神药仙丹! 东西出现的有些古怪,沈毅暗自留了个心眼,便将盒子揣入怀中,领着白芨返回王府。 天亮时分,迎来了一个沉重的消息。 第461章 她是我老婆 府外一声嘶鸣,将破晓的静谧打破,府中陷入沉眠的染疫百姓,都好奇的攒动起来。 伏在桌案上研究了一整夜神药,不知何时睡去的沈毅,被外边的动静惊扰,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才慢慢抬起头,看向了窗外。 原本府中只有些用来取暖的火堆,零星的亮着,此刻却是灯火相连,照出了好些攒动的人影。 沈毅心觉古怪,忍不出朝外唤道: “白芨,外边发生何事了?” 屋外静悄悄的。 沈毅又连着唤了几声,见始终没人应,不由自主的起了身,将身上的披风轻轻放于桌案上,移步朝外走去。 还没迈过门槛儿,就看到一群人着急忙慌的朝此处跑来,领头的,正是他唤了许久的白芨。 “白芨这家伙,越发会偷懒儿了!” 沈毅扶在门沿边,摇头叹了一句,不多时,慌张的人群就绕过花廊拱门等,近到院子里来。 “沈谷主,快,快看看陛下怎么样了!” 为首的人一身黑衣,怀中抱着个被披风遮严的人,三两步就跨进屋子,擦着他的身旁过去。 沈毅还没搞清楚状况,拧着眉,一脸的不高兴。却又在注意到“陛下”二字后,登即变了脸色,急急的跟了上去。 白芨命药王谷弟子守于院子四周后,也转身钻进了屋子,紧跟在沈毅身后,简单快速的讲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是照例巡查府中情况,走到府门附近,就刚好瞧见一辆马车飞奔过来,我担心对方来者不善就迎了上去,哪知是谢统领带着陛下来了。 “听说陛下的情况到晋州后忽然就不好了,我这才引着他们,连忙来找谷主你。” 听到白芨的解释后,沈毅顿时阴下脸,温润清冷的气质,瞬间带上了一股火药味儿。 背着手几步走到了床榻边,侧身坐下后,一边麻利的为凤瑾把着脉,一边凶狠的瞪着旁边雕塑般的谢玄。 “瑾儿不是好好的待在云都么,上次我去见她,她都是好好的,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来了晋阳? “我观她脉象虚浮,气息微弱,生……你说你到底怎么回事,连个人都照顾不好? “还什么堂堂玄卫统领,什么谢家当代唯一能继承谢姓的人,连一个小姑娘都看不好,你说你有个狗屁的用? “瑾儿已经是我药王谷的谷主夫人,我早说云都是龙潭虎穴,当初要不是你忝着脸的来药王谷求她回去,还说什么为她死是你使命…… “女帝与影子的关系天下皆知,她现在一声不响的躺在这里,你却活得好好儿的。 “呵,早知会变成这样,当初即便是要惹她生气,我都坚决不会放她离开!” 沈毅心里最气的人是凤瑾,气到恨不得将拉起来打一顿她。 早就对她百般叮嘱,口水都要念叨干了,结果她还是没听他的话。 顾惜一下自己的身体,真的有那么难吗? 沈毅,神医? 再是神医又如何,又不是真的神,哪能次次救得了人? “凤瑾,我真的……” 沈毅咬牙盯着榻上的女子,意图教训她的手,最后轻轻的落在了她的额间,试探着上边的温度。 眸光闪了下,慢慢抽回了手,斜眼睥着由他数落,却不曾反驳的谢玄,轻嗤一声,冷冷的低喝: “有刀没有,拿过来!” 谢玄神色寂寂的守在一旁,听到沈毅奇怪的要求,眼珠微微动了动,冷淡而又疏离的看向了伸来的手。 沈毅心里忽然就窜了火,吩咐完白芨后,便转回头忿忿的骂道: “你踏马的还救不救人了? “看看看,看什么看,木头似的杵在这里做什么,你是想等着给她收尸么? “也对,你踏马给老子滚出去吧,她是我老婆,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白芨寻了只白玉盏交到沈毅手里,转头就去了谢玄面前,意思很明白,就是请他出去。 谢玄看着玉碗,似乎明白了什么,抿着唇垂下眸子,将一把吹毛断发的匕首,和一方牛皮卷轴递向沈毅。 “我与陛下原有契约在身……如果沈谷主有办法将契约修复,我就可以将一半的命分给陛下。” 顿了顿,目光落在了凤瑾的脸上,冷漠疏离的眸子,溢满了深情。 “主仆契约的规则是苛刻的,我会随陛下同生共死,但,我若有事,陛下不会有任何影响。” 沈毅一把夺过匕首和卷轴,低骂了两句: “你滚吧,马后炮,早干嘛去了,现在装深情给谁看?” 沈毅转身之际,白芨拦在了谢玄的面前,恭敬却又坚决的请他出去。 谢玄心里不愿离开凤瑾半步,但想到沈毅的脾气,只能退了出去。 沈毅拔出匕首,迅速往腕间一划,殷红的血液便从匕首划过的地方冒出,一滴滴的落到碗里,绽放出一朵朵妖冶的红花。 眼见碗底积了一层深红,顺手扯过案几上的纱布,在左手腕间缠了几圈。 右手拿着从腰间小瓷瓶里倒出的白色药粒,用指头轻轻碾碎,混在了血液之中。 随后他小心的将凤瑾扶起,让其靠在自己的怀里,端着玉碗,倾斜着将特制的救命之药,喂到凤瑾的口中。 “凤瑾啊凤瑾,我早晚要被你祸害死! “你曾经为了救人,险些将我的血放干,后来你为了还我,又用自己的血给我做药引,现在我为了救你,自愿的取血。 “这踏马叫什么事? “你说我们这叫什么,孽缘? “我觉得不仅是孽缘,还很狗血,我们上辈子铁定是冤家! “你是我见过最棘手,最不听话的病人了,还神医呢,你要是有个好歹,我药王谷的招牌可被你砸干净了!” 说着说着,沈毅又扬起了手,恨不得将凤瑾好好打一顿,可瞧着那病美人的安静模样,又慢慢收回了手。 轻叹着气,轻轻的将凤瑾放回了榻上。 “你是我夫人,不仅不给我分忧,还老给我找麻烦,你说说,我是不是‘积了八辈子德’,才娶了你这样一个家伙? “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神医的招牌,可不是那么好砸的!” 掖好被子,便推门从房内走出,用讥诮的眼神瞥着谢玄。 “七日,七日之内若找不到办法……” 谢玄握紧了拳: “只有七日?” 沈毅气笑道: “你当那命是那么好续的么?” 第462章 谢统领谷主叫你去试药 谢玄交出的牛皮卷轴,上边多是些艰涩难懂的符文,纵然沈毅精通各种医学典籍,涉猎广泛,一时之间也没有太大进展。 想起谢家所传的契约之术来自于巫族,又联想到之前来到药王谷里,一身神秘的贺察,只好一边苦心钻研,一边派人搜寻贺察的下落,算是做两手准备。 沈毅自不信世上有改命一说,但为了凤瑾,他愿意去相信。 七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不眠不休的将自己困在药房与厢房之间,一身的疲惫,都只能靠药物驱散。 每每看到凤瑾面容安详的躺在床上,他心里就会结上一层郁气。 自己舍了她这软玉温香独待晋州这么久,一是为了为她平息疫情,二是为她寻找续命之法。 她倒好,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现在又变成这个鬼样子出现在他面前,真当他的心跟她一样,是铁打的不成? 沈毅盯着手里热腾腾的汤药,就恨不得将药带碗一起,盖到凤瑾的脸上,让她知道知道沈谷主也是有脾气的! 床上的凤瑾呼吸微弱,银丝胜雪,面如白玉,似乎随时都会羽化而去。 沈毅忿忿的瞪了她两眼,默默拿起勺子,将汤药吹得温热后,小心的喂到她嘴边。 “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教训你!” 一碗药喂下来,沈毅憋得废都要炸了。 气当然不能冲性命垂危的凤瑾撒,那毕竟是他拜了天地祭了祖宗,在全谷上下的见证下娶来的亲亲媳妇儿,虽然这媳妇儿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冲她撒气,他该死的舍不得! 那冲白芨他们呢,也不行,那可是药王谷的人,至于某个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沈毅端着药碗出了厢房,轻轻的将门给合上,回到自己堆满药材的房间后,哐当一阵后,冷冷淡淡的朝外喊道: “白芨,夫人的药我配好了,你让姓谢的过来试试,看这药有没有问题。” 白芨放下手里正晾晒的药草,近到门边,有些疑惑: “谷主,夫人的药,不都是你自己在试么?” 屋里传来一声碗底被重重搁在桌面的声响,而后便是沈毅一声语气极淡,淡到让人心尖儿发凉的“嗯”。 轻笑之后,拖长声音,不喜不怒的问道: “怎么,你这是在质疑本谷主? “白芨,你是他谢玄的人,还是我药王谷的人?” 白芨当然是药王谷的人了! 白芨在心里坚定的表了句忠心,使着最快的轻功跑了。 谢玄的屋子,被沈毅恶意的安排在了很远的地方,平日谢玄为了保护凤瑾,基本上都不会过去。 只是今日不知怎的,赤雪嘶鸣不已,既不肯像往常一般自行寻找吃食,也不肯安安分分的待在马厩了。 谢玄担心它出了什么事,才回了院子进行安抚。 白芨出现的时候,赤雪刚刚安静下来,低着头自顾的吃着马草,任由谢玄为它洗刷。 白芨说话直来直去,根本不用拐弯抹角,停在小天井旁就说道: “谢统领,谷主叫你去试药。” 谢玄正刷到马腹,红棕色的皮毛在清水的润泽下,显得更加油光发亮。 赤雪后踢微微踩动,又有躁动的趋势,谢玄轻轻拍了拍马背,慢慢抬起头来看向白芨。 沈毅认为是他护卫不利,才会让陛下变成如此模样,是以自他接诊之后,就不愿意他靠近陛下半步。 这忽然叫他去试药,又有什么猫腻? 谢玄一个字都没说,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白:为何找他试药? 白芨猜不透自家谷主的想法,便不好做出解释,只是一个劲儿劝道: “谷主叫您去,自然是有他的用意,眼见七日已过了三日……想必是关于陛下的救治之法有了进展,所以才……” 一听到有关凤瑾,白芨的话都还没来得说完,谢玄就在水桶里净了手,撩下衣袖,朝凤瑾所在的院子掠去。 沈毅因为曾经缠绵病榻多年,被迫练就了极好的耳力,一点儿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朝外轻轻瞥了一眼,顺手就将一粒透明的小水晶扔到了刚熬好的药碗里,拿着药匙搅上两下,碗里的汤药越发黑苦了。 “呵,凭什么你一天到晚优哉游哉,本谷主就在这里受苦受难,扔个破卷轴就想抵消护卫不力的罪责么,想得倒美! “我天天给瑾儿那没良心的试药,弄得我饭都吃不下了,你别想讨到好!” 脚步停在门外,咯吱声后,有人将门从外往里推开。 扑面而来的浓烈药气,让谢玄不适的皱了下眉,移步走到屋中,扫视了长案上的瓶瓶罐罐一眼后,朝沈毅颔首道: “沈谷主。” 沈毅用余光回了一眼,就当回礼,微抬下颌示意着手边冒着热气的黑乎乎汤药,平淡的说道: “试一试,看本谷主配得可对?” 谢玄身为暗卫,最精通的是毒理,但无论是毒理还是药理,都及不上沈毅半分。 他不明白沈毅的用意,这片刻的犹豫,却成了沈毅诛心的利器。 “怎么,怕了,怕本谷主没控制好药量,会害了你的性命? “瑾儿可是本谷主的夫人,要不是本谷主连日试药,身体里药性未清,对药效没有从前那般敏感,为她试药的事会轮得到你? “罢了,既然谢统领不愿,本谷主也不会强求,瑾儿的命,我会想办法救的,就算是舍了这条命,我也会想办法救她的。” 谢玄沉着脸,一声不吭的将药一饮而尽,抬袖擦去嘴角药渍,认真的看向沈毅,眉头愣是没皱过半分。 “药我已经喝了,沈谷主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会尽量描述出来。” 沈毅嘴角得逞的笑一闪而逝,轻咳了两声,便板起脸,装得一番正经模样。 “你感觉感觉,有没有哪里不适,比如疼痛,可细分为刺痛,如刀割般疼痛,如万蚁噬心般痛,如千刀万剐般……” 谢玄暂未发觉他的坏心,还真拧眉分辨起来。 将唇抿了抿,尽力寻找着贴切的词汇,将身体的反应形容出来: “胃部泛酸,偶有恶心之感……” “啊,应该是天麻子多了半钱。” 沈毅一脸惭愧。 谢玄皱了皱眉,又慢慢形容: “小腹微麻,似有乱流窜动……” 沈毅挑眉暗笑,怅惘叹道: “手抖,不好意思,许是碰了旁边芒硝。” 谢玄将眉一拧,审视的目光落在了沈毅的身上,只是还未说话,就急急的出了房门。 沈毅在后不停辩解: “姓谢的你没事儿吧,唉,手抖,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还好这药没给瑾儿,不然就坏事儿了! “谢玄,你还好吧,要不本谷主好心给你开贴药? “你放心,本谷主素有神医之名,一帖药下去就好了!” 白芨正收拾着熬药的残渣,弱弱的问了一句: “谷主,你确定一帖药下去就好了?” 他怎么那么不信呢,瞧这药渣里,分明就不是熬给陛下的! 第463章 疯狗与蠢驴 “怎么,你也想来一贴?” 沈毅微眯着眼扫向了白芨,白芨渗得一个激灵,连忙拿着收拾好的残渣溜了出去。 他家谷主病好之后,心肝儿越发黑了! 谢玄这一天,净忙着上吐下泻了,如果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他被沈毅摆了一道,那这玄卫统领可就白当了。 只是他懂得以大局为重,只要是为了凤瑾,他什么都能忍,什么都可以不在乎,沈毅的这一点儿恶趣味,还不足以让他动怒。 他也十分清楚沈毅为何会针对于他,每次看到白芨路过,缓过不适后,还是会如往常一般问上一句: “陛下现在怎么样了?” 看着脸色有些发白,额间结着虚汗,撑在墙壁上缓解不适的谢玄,白芨轻轻摇了摇头,将声音压低了两分,好心的宽慰道: “陛下还是那样……目前还有时间,谢统领不必太过忧虑。” 谢玄轻点下颌,看向了凤瑾的所在。 夜里风声渐起,吹得暖春时节的月色,微含凉意。 沈毅为凤瑾掖好被子,放下床幔,小心的合上窗户,便回了自己的房间,继续研究起谢玄提供的牛皮卷轴来。 沈毅坐在书案边,借着右侧油灯仔细研读,上边文字艰涩,符文又实在罕见,研究起来实在有些难以入脑。 夜色加深,灯火被外边凉风吹得忽明忽暗,几日来的倦意,竟一起袭了上来。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握着牛皮卷轴,伏在案上了陷入深眠。 谢玄身体本就不适,晚间赤雪伤人的消息又传了过来,无法,他只得暂时回到自己的院子,将事情给平息下来。 万籁俱静,所有人都自愿的、被迫的陷入了沉睡,此时厢房案桌上长明的孤灯,却照亮了一双犀利冰寒的眸子。 他停在床榻之前,看着烟纱床幔后,若隐若现的绝美容颜。 白芨从瞌睡中醒来,习惯性往周围巡视,见到厢房的门开了一条缝,下意识的喊了两声“谷主”,但始终没得到回应。 仔细朝里看去,跳动的灯火旁,似乎站着一个周身黑色的人,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床上的凤瑾。 谷主大人惯穿一身青色,里边叠着白衣,即便在夜晚,只要有光,也能映出个修长的轮廓,不似屋中那人,只能见到一团黑。 白芨紧握住剑柄,缓步朝里移去,准备在那人转身的刹那将其制服,可没走几步,后脖子一瞬钝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芨的一倒下,就露出了身后的人。 一身黑色暗卫制服,眉毛粗浓,样貌中上,偏豪放的男子,胸口处还揣了一本厚厚的小册子,正露了半角的靛蓝色封皮来。 他踢了踢地上昏死的白芨,见不再有任何动静后,看向了床榻前的身影。 “都处理好了么?” 身影慢慢转过头,露出了一张清俊讨喜的脸来。 正是无故失踪的夜十一。 夜一好像不记得任何有关玄卫的事,傻傻的点着头,回道: “都处理好了。” 夜十一冷淡的眯了眯眼,转过身撩开床幔,将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凤瑾抱起,闯进了不安分的夜色之中。 夜一愣愣的看着夜十一后脖子处鼓起的青痕,像是有活物在蠕动,动了动唇,却是两眼一翻,栽倒到白芨的身上。 铃声远了,更远了,去到了梦境到达不了的地方。 夜一拧巴着眉头,难受的翻了翻身子。 这床,怎么那么硌! 马厩里,赤雪烦躁的哼着气,尽量去忽略强占了它一半地盘的猛兽。 虽是长着獠牙的猛兽,体型也达到它一半那么大,却是揣着两条前腿儿,耷拉着耳朵,委屈巴巴的缩在角落。 即便马蹄不小心踩到它的皮毛,它都不愿动一动。 小玄子它心里委屈,主人与仙女姐姐都肯带着赤雪这头蠢驴,吃香的喝辣的,都不肯带着它! 要不是它狗鼻子灵,腿脚也利索,早被他们抛弃在房子拆不完的红围墙里了! 嗅着极淡的香气从远处飘来,小玄子猛地抬头,绿光幽幽的眼珠子里亮起了星星。 意识到是凤瑾的气息,它鄙夷的瞥了赤雪一眼,发癫的咬了下赤雪的后腿,趁寒光闪闪的后蹄发力的瞬间,往旁边一蹦,顺势就跑远了。 如果赤雪能说话,定要骂一句:“疯狗!” …… 刺眼的阳光从窗户处透了进来,照醒了莫名陷入沉睡的沈毅与谢玄。 二人第一反应是查看自己有无被人用药的痕迹,继而查看周围的环境,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的往凤瑾的住处赶。 门窗大开,床上已空空无人,伸手探探被褥之间的温度,已是一片冰凉。 人离开多时了! 稍微一想,便知道不可能是凤瑾自己离开的,谢、沈二人心思一沉,异口同声道: “瑾儿呢?” “陛下呢?” 二人均是充满敌意的盯着对方。 在这王府之中,除了对方,根本没有谁有能力,悄无声息的将人给弄走! “谢玄,你别倒打一耙! “我知道瑾儿与我成亲,你对此多有不满,但如今瑾儿性命垂危,容不得你胡来!” 谢玄缓缓抬头,沉声道: “沈毅,一直不想让我靠近陛下的人,是你。”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将瑾儿藏起来了?呵,呵……” 沈毅气得连连冷笑。 正是这一转头,看见了藏在门扇后,桌子旁的不明物体。 沈毅不想搭理谢玄,便疾步朝桌子走去,谁知低头一看,那不明物体竟是叠在一起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随从白芨,一个是谢某人的手下夜一。 之前没注意到,全赖门扇挡了光线,桌布遮了视线。 如今凤瑾离奇失踪,偏这两人死狗似的躺在屋子里,这件事怎么也跟他们有联系! 沈毅死命各踹了二人一脚,见没响动,唰的抽出布包里最长最粗的两根银针,狠狠的朝二人身上一扎。 两声惨叫过后,白芨、夜一悠悠转醒。 “沈谷主,你是不是有病,你扎我干嘛?” 夜一握着腿上的小血洞,忿忿的盯着沈毅手里的银针。 白芨龇牙咧嘴的搓着肩膀,弱弱的问道: “谷主,难道我又做错什么事了?” 沈毅已搬来了椅子,大喇喇的坐在二人面前,左侧站着眸如黑夜的谢玄,大有审问的架势。 “说,瑾儿去哪儿了,你们看到什么了?” 第464章 失职之罪罪无可恕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正文卷第463章失职之罪,罪无可恕“陛下……陛下不是在床上么,一直由沈谷主你亲自照料着,沈谷主何故来问我?” 夜一只站谢凤这对儿,忠犬暗卫与霸道女帝的故事才带感,近日了解到药王谷的人唤凤瑾为夫人,可把他气坏了。 陛下可是堂堂大禹王朝的女帝陛下,你一个穷沟沟里种药的,你娶得起么? 此刻的夜一只顾着在心里为自家统领大人鸣不平,完全没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低头揉着被银针戳了个眼儿的大腿,嘴里碎碎的念着些让人听不清的话。 白芨老早就在一旁跪好了,见他如此,还心颤颤的往旁边移了移。 都说暗卫藏于暗处,几乎不显露于阳光之下,瞅瞅这傻大个,怕是在黑暗里呆久了了,给呆傻了。 两个一比较,白芨就显得有规矩多了,沈毅露出一分满意的神色,指尖敲着椅把,将讥诮的目光丢给了谢玄。 谢玄皱起了眉头,眉间山峦里无声无息的聚起阴云,周身应情绪而散发的煞气,让自得的夜一打了个冷颤。 “你们为何会睡在陛下的房间里?” 犀利的视线慢慢扫过二人,眸底潜藏腥风血雨,足以将二人吞噬。 白芨心尖儿一凉,血液一滞,连忙竹筒倒豆的将夜里经历说了出来。 “因为这几日谷主不眠不休的寻找救治陛下的方法,为了照顾谷主,我都随侍在门外。 “昨晚不知怎么的,我倚在门边就睡了过去,半夜迷迷糊糊的醒来,就看见不远处的厢房门,开了一条一寸宽的缝隙。” “我身后的屋子灯已经灭了,我第一反应就是谷主去看陛下了,于是我走到门外低声唤了两声,可始终没人回应,我心里便起了疑。 “再仔细一看,那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床边,周身都是黑的,虎视眈眈的盯着陛下,我担心对方来者不善,便按着剑慢慢的靠近。 “谁知……刚迈过门槛儿没几步,后脖子一痛,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一醒来,就看到了谷主与谢统领。” 说道此处,白芨已经低下了头,显得有些羞愧。 他在药王谷里,师从善武的沐长老,武功虽算不得顶尖,但也是排在前头,所以谷中长老们才放心他跟在谷主身边。 如今倒好,还没见到贼人的面儿,自己就被打晕了,传出去,他不得被那些被他压一头的师兄弟们笑死? “你是说那人一身黑衣?” 沈毅审视起旁边的夜一的,意思是那黑衣人会不会是夜一? 白芨摇着头,回道: “我也没看真切,但那人身形比夜一要瘦一些,不过……” “不过什么?” 白芨努力回想了一下,对沈毅回道: “那衣服的形制虽然常见,但与夜一身上的制服最为贴切,会不会是……” 他不敢再说下去,怕自己的无端猜疑,会引来谢大佬的杀意。 沈毅嗤笑一声,讥诮的打量着谢玄: “姓谢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即便带走瑾儿的人不是你,也是你的下属。” 谢玄没有回应沈毅的质疑,沉着脸扫向了夜一。 “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夜一又是两个冷颤,吞咽了下唾沫,丧着脸,有些疑惑的回道: “统领大人,我也不知道啊,我明明在床上睡得好好儿的,就是那床太硌人了,谁不知哪个鳖孙往上放了东西!” 瞥见谢玄的面色越加黑沉,他忽然灵光一闪,脑中混沌尽散,隐约回想起感受到床铺硌人时的异样来。 “哦对了对了,我昨晚隐约听到过铃声,就是那种银质铃铛的声音,感觉很遥远,很缥缈,不知道这算不算发现?” “银铃之声?” 谢玄察觉了当中的不寻常。 银铃声与蛊术牵扯极深,之前在霜城出现过,云都也出现过,每一次都会有人被蛊虫控制的情况。 难道…… “那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过,在哪里呢……” 夜一忽然出声,随即陷入了回忆。 谢玄看向了沈毅,二人都在心里暗暗提高了警惕。 王府四周一直有药王谷的人值夜巡逻,这处院子之外更是被人严密保护。 要想悄无声息的溜进来,并顺利的将人带走,只有与里边的人里应外合! 正在此时,夜一恍然道: “我记起来了,之前在凤凰城的客栈里,我在兰心公主的身上听到过这个铃铛声!” 谢玄眸光顿冷,看向夜一的目光没了往日的情谊。 好嘛,里应外合的人,竟然是你! 兰心懂一些鬼蜮伎俩,之前就提醒他要提高警惕,如今倒好,没看好人便不说了,自己还中了招。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此事过后,你给滚回谢家去! “以前学的什么,全给我学一遍,以前闯的什么,全给我闯一遍,如果命丧黄泉,就怪你自己没本事!” 夜一白了脸,这简直是要让他回炉重造啊! 想他可是十九玄卫中排名第一的存在,要是背着这惩罚,灰溜溜的回去,族里的妹子们还如何仰慕他? 还有谢家七劫,纵然侥幸闯过了封魔窟,可到了谢家长老这一关,他们不使出全力把他这丢人现眼的家伙打死不可! 族里这一趟,完全没活路啊! “统领大人,不要啊,你让我戴罪立功好不好? “我一定会将陛下找回来的!” 谢玄眉间皱痕渐深,握紧的右手微微一动,飞袭出的短匕,带着破空之声嵌入夜一的肩胛骨,拖曳着他,将他摔到了墙上。 沈毅慢慢起身,看着谢玄伫立的背影嗤笑不已。 “你看,问题果然出在你身上。 “瑾儿如此,全因你护卫不力,如今人丢了,又因你御下不严,你这当代谢家第一人的名号,还真是个笑话!” 谢玄敛了敛眸子,慢慢走到夜一的面前,毫不留情的将匕首抽回,冷声说道: “失职之罪,罪无可恕。” 夜一痛苦的叫了一声,便强撑着身子,低着头,恢复了跪姿。 谢玄不再看他,冷着脸朝外边走去,行至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过头: “院子周围全是沈谷主的人,外人能避过沈谷主的眼线,悄无声息的潜进来将人劫走,沈谷主就没有一点儿责任?” 第465章 你说王府底下还有别的建筑 视线里,冷肃又孤寂的身影渐渐远去,只剩下一室的清冷与寂静。 沈毅胸口处堵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中的银针,瞥着余光里两个碍眼的人影,愠怒地低喝: “滚!都给我滚出去!” 白芨担忧的瞧了他一眼,悄悄的退了出去。 人一走,沈毅便拖着沉重的步代朝床榻走去,被风扬起的帷幔,略显褶皱的被褥,尚未完全消散的冷香,证明这里不久前还有人躺着。 沈毅直愣愣的站在床榻前,清冷的眉目间,布上了浓浓的阴霾。 凤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了!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简直是在打他药王谷的脸! 云都之中,暮迟山下,从外赶回的傅文清躬身,正恭恭敬敬的向正前方的素衣老者行弟子礼。 老者目如悬星,面容慈祥,蓝白相间的道袍迎风翻动,晃眼一瞧,脑海里便只剩下“道骨仙风”四个字。 “师父,您怎么来了,可是情况有变?” 傅文清微微抬头,视线越过平抬的双手,看向了崖边的老者。随后又低了头,有些疲累的叹道: “凤颖被捉了,一切……还是没能改变。” 老者侧身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 “你把你自己的事做好即可,未来之事玄之又玄,环环相扣,不到最后一刻,你怎知是成还是不成?” “谨听师父教诲,弟子先退下了。” 老者点了下头,慢慢看向了山下王府的方向,待傅文清退去,他身形一闪,也消失不见了。 王府湖底暗牢入口,冥然焦急的来回徘徊。 不知为何,自那日他伤势缓解,勉强追出暗牢查寻穆言下落后,就再无法从洞口进入,一种无形的壁垒将他挡在了入口之外。 至今已逾七日,每日放在入口处的饭食也没人动过,里边也没有传出过任何声音,让他不由得担心凤归麟在里边出了什么事。 凤归麟的神秘,即便他跟在他身边九年之久,也没能了解到几分。 但就是因为这未曾被揭开过的神秘,让他目前最担忧的仅是,凤归麟多日不吃不喝有没有什么大碍。 “主子,主子,你怎么样了?” 略显焦急的声音从入口处钻进湖底的暗牢,没过多久,便有一声声低沉的回音传来。 如果他还能进去,便能看到最里面的玄铁密牢里,凤归麟目光幽幽的盯着空中,身体僵的就像一尊雕塑。 他还有一丝理智,疯与不疯,都看他自己。 洞口处的呼声忽然停止,一道微风抚动耳旁发丝,都没能让他有一丝反应。 “凤归麟,你在看什么?是凤瑾么?” 慈爱苍老的声音在牢中响起,犹如温和的东风,能抚平人心底的躁动。 苍老的声音长长的叹了一声,继续说道: “你可知有一种仪式,需要进行阴阳调和? “三日之后,凤瑾将会出现在晋州的晋阳王府地底的祭坛上……现在动身或许还来得及。” 老者的身影渐渐的从黑暗中显现,慈祥的面容,带上了悲悯与愧疚。 凤归麟还是犹如雕塑一般,但目光幽幽的双瞳,亮起了狠戾与残忍的微光。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现在我放你离去,也算是遵循因果。” 老者左袖轻挥,右手执着拂尘摆动,紫竹的尾部在半空笔走龙蛇的勾勒数笔,最后朝着凤归麟遥遥一点,一种玄之又玄的力量从拂尘尾部溢出,射入了凤归麟的胸口。 隐约间,凤归麟感觉压在周身的重量不见了,曾经那种如影随形的,攥住他心脏、灵魂的力量也消失了踪影。 这方狭小的天地似乎不再具有困住他的能力,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离开云都很远很远! 凤归麟愣愣的看了看双手,一身轻松的感觉让他有些不习惯,余光瞥见不远处仙风道骨的人影,眸底的嗜血慢慢涌了上来。 “玄机子,我不会放过你,还有你的好徒儿凤瑾。” 他阴沉的盯了老者一刻钟,最后如摧城的飓风朝外席卷而去。 老者对凤归麟言语中的威胁浑不在意。 不放过他? 想要掰正历史轨迹,改变的命运必然很多,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人,恐怕屈指难数。 至于不放过凤瑾,等见到了人,谁知道他会如何的不放过? 缘分,恩怨,宿命……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这表面的平静很快都不会再有了,那是真的举世难逃的乱局!” 老者从暗牢里出来,站在西塔楼上,眺望着繁华的都城。 眼里行走的路人,叫卖的小贩,步伐整齐的巡逻军,慢慢的化作惊慌失措的模样,凄惨的哭诉着末日的来临。 他不忍的闭上了眼睛,切断了被记忆侵蚀的画面。 他在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搜,仔细搜!务必要将可疑人、物搜出来!” 沉睡于晋州的晋阳王府,被忽如其来的动静所惊醒,药王谷弟子领谷主沈毅命令,仔细筛查王府的每一个角落,绝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迹象。 被限制在王府中进行隔离的百姓对此窃窃私语,暗自猜测药王谷做出如此浩大声势的原因。 有人声称此事因药王谷镇派之宝不翼而飞而起,有人偷传此事因疫病不受控制而起,更有甚者,暗地宣扬大禹已至末路…… 传言向来离谱,无论怎么传,晋州的安定都在刹那间动摇。 在这纷乱之中,某些隐藏多年的秘密尘埃坍塌,显出了蛛丝马迹。 导致晋州疫情的蛊毒,在王府之中由来已久。 据查,前晋阳王凤成珏自知此生加官进爵无望,只能靠先祖荫蔽安乐一生,于是一心享乐,尚未成年便已浸于美色。 因不加节制,导致身体严重亏空,幸得有人进献良药,才让他继续夜夜雄风。 但服药之后的凤成珏心性大变,喜怒无常,敏感多疑,屡次认为其父会直接越过自己,扶持自己的儿子凤归麟继任晋阳王。 毕竟在血缘关系上,凤归麟既是其孙子,又是其外孙。 十多年前忽然举家返京,是受人挑唆,欲图控制两处王府,同时将独自留在云都的凤归麟严密监管起来。 只是大火突然,还没来得及实现自己的目的,返回晋州,就同自己的妻妾儿女葬身在了大火之中。 “你说王府底下还有别的建筑? “这样看来,我倒是有理由怀疑凤成珏是受人控制,而非受人挑唆。” 沈毅深深皱起了眉。 这事情,总感觉越扯越大! 第466章 绽放于极阴之地 “听当年在王府做过护院的人说,他也是偶然间见到的,但当初他没敢靠近了看,而且时间过去这么久,早已经记不得入口在何处了。” 白芨立在房中,微微躬身朝沈毅回禀。 “一个护院竟能知晓此等隐秘……瑾儿才刚失踪,有关晋阳王凤成珏的事,就突然曝了出来……” 沉吟至此,沈毅负手转身,问道: “沐长老带人可找到些什么?” 事发之后,他便吩咐沐永年立即将王府封锁,地毯式搜寻了这么久,应该会有所收获。 白芨小心的观察着沈毅的表情,轻轻摇了头: “贼子的踪迹确实是在王府内消失了,而且秦鹤长老也提过,多年前曾有晋阳王暗设密地,藏匿军械,准备谋反的传闻…… “只不过入口确实隐蔽,沐长老带队搜寻这么久,也没能找到入口。” 沈毅的神色变得极为凝重,心烦得在后堂不停踱着步。 他也不知贼子绑架凤瑾有何用意,但以凤瑾如今的身体状况,怕是…… 正在此时,房门被人叩响,开着的门口处出现了药王谷弟子的身影。 察觉白芨看来,略微行了个礼,喊道: “白芨大人。谷主,秦鹤长老回来了。” “嗯?” 沈毅转了身,目光中带着点儿疑惑。 经他多次旁敲侧击以及试探之下,他发现秦鹤是整个药王谷最了解巫族的人。 但他从来不显山露水,不曾透露过一星半点儿的消息,甚至在看到贺察用巫族的神诡手段,救治凤瑾的时候,都还是一副迷茫加震惊的模样,似乎是初次遇上这般医学奇迹! 就是因为知晓秦鹤对巫族存有了解,他才会将寻找贺察的事交给他,之前没听到半点儿找到的消息,如今突然回来,倒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 “前面带路。” 白芨领会到沈毅的意思,点头吩咐道。 几拐之下,到了王府的正厅,厅中站着个精神矍铄,面貌严厉却又隐露慈祥的蓝衫老者,见到沈毅由远而近,恭敬的唤了声“谷主”。 沈毅习惯性的点点头,道: “秦鹤长老。” 视线便越过蓝衫老者,放到了正厅前方的巍峨背影之上。 见沈毅目露审视,秦鹤连忙解释道: “谷主,这是谢家大长老。今日来此,是有要事同谷主商议。” “谢家……大长老?” 沈毅瞬间沉下脸,怀疑起此人的目的来。 刚走了个谢玄,现在又来个谢家大长老? 呵,还真是耐人寻味! “沈谷主——” 谢大长老慢慢侧身,露出了鹰隼般的目光。 沈毅忽然感受一种强大的压迫感,那种在光芒到不了的世界里呼风唤雨的冷锐之气,让他不由自主的心生战栗。 可他连死亡都见过,无边的黑暗里,生不如死的日子他也经历过,那时候经历的浓浓的窒息感,比这点儿压迫感更让人绝望。 所以,这算不得什么。 沈毅攥紧了双手,缓缓抬起了头。 “不知谢大长老来访,在下有失远迎。不过在下事务缠身,还望大长老长话短说。” “沈谷主还真是快人快语!” 谢大长老与秦鹤对视一眼,附和一笑,秦鹤见此冷淡的挥退带路弟子,吩咐白芨在门口把守。 直到屋中厅中还剩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人,谢大长老才收了锐气,状似无意的提道: “听说我抄录有我谢家不传之秘的牛皮卷轴,在沈谷主的手上?” 沈毅脸色微变,警惕的看向谢家大长老。 谢家大长老摇摇头,神色淡然的说道: “沈谷主无需如此戒备,上边记载的内容虽然是我谢家的不传之秘,但我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来是想告诉你,救治凤瑾的办法,就在上面。” 沈毅眉头深皱,对谢家人的作为表示不解。 谢家中人能人辈出,制毒度解毒为暗卫必修之课,族中必定有医术不凡之辈,谢家中人世代拥护凤氏,如今凤瑾病危,既然他们知道救治的办法,为何不自己动手? 这便罢了,还要把族中不传之秘暴露于外人眼中……如此大的付出,谁也不会相信他们没有更大的目的在里边。 沈毅的疑惑谢家大长老都看在眼里,可他并没有什么心虚,亦或是紧张,仍然坦然的与沈毅对视。 “药王谷的医术享誉天下,沈谷主的医术更是一骑绝尘,令人难以望其项背,谢玄会将牛皮卷轴交于沈谷主,这点不难让人理解。 “看得懂与做得到是两回事,有些事,还是应该交由适合的人来做。 “凤瑾的性命攸关天下,我们不敢轻易尝试,而沈谷主,便是那个最适合的人。 “独步天下的医术,就是你的倚仗。” 沈毅质疑话语中的真实性,不管从谢家大长老出现的时机,还是话语中表达的内容来看,都像是一个陷阱。 这人毕竟是秦鹤带来的,路途之中,总该了解到些什么。 于是看向了秦鹤,想要从他那里看出些端倪。 “秦鹤长老,你如何看?” 秦鹤单手负于身后,端的一派正气,皱眉思索片刻后,回道: “谷主让我找的人,至今杳无音讯。 “目前时间紧迫,只有姑且一试,依我所见,谢大长老的提议倒是有几分成功的机会。” 窗外清风吹动,扬了些薄粉微施的桃花进来,落在厅中满露奢靡之风的锦绣地毯上,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沈毅垂眸盯着地上,感觉自己正像那地毯上的桃花,陷入了波诡云谲之中。 静了约有一刻钟,他慢慢抬头,沉声问道: “该如何做?” 谢大长老凝眸启唇: “幽冥之花,极海之冰……沈谷主看不懂的,无外乎是这两样东西。” 沈毅低头回想,牛皮画卷上是画着一朵姿态奇异的花,绽放于尸山血海之中,饶是他自诩通读历代医学典籍,也找不到这种在植物的讯息。 莫非这就是谢大长老口中的“幽冥之花”? “幽冥之花,绽放于极阴之地,需有数万人的鲜血喂养,这是药引之一。” “数万人的鲜血喂养,这如何来得及,如何做得到?” 沈毅顿觉无望。 第467章 不要轻举妄动 “谷主,既然这种东西有过记载,那必定是出现过。眼下需做两手准备,一是派人找药引的下落,二是派人找凤瑾的下落。 “谢家人精通各种机关,谢大长老或许能看出些端倪。” 谢大长老没有推脱之意,沈毅便犹豫的点了头,示意秦鹤将人领下去。 “幽冥之花……” 沈毅兀自沉思。 …… 边关的斜阳伴着西风,迎来了一前一后两道急匆匆的身影。 前者神色焦躁,策马扬鞭,后者一脸严肃,马蹄飞踏。 铁甲军的哨兵早就发现二人的踪迹,早早的戒备起来,待来人各自报了口令,出示了身份证明,才被守卫允许入内。 前者先入了军营,一见到陈实在营门不远路过,便追了上去。 “陈副将,卑职有急事同将军禀报。” 陈实余光一瞥,觉得有些眼熟,细想之下才回忆起,这是近日被派去猎鹰峡巡逻的小队队长。 “将军此刻不在营中,随我来。” 陈实领着人往军营北边的矮坡处走去,没见着人,又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直到猎猎西风刮得人脸颊生疼,他才看到岩石裸露的高处,卸了盔甲,穿着一身紧袖的深褐色衣衫,静静伫立的顾长风。 “你先在此处等候,我去向将军通报一下。” 平阳关一带气候恶劣,植被稀疏,每走一步,都会有石子往下方滚落,站在高处往北望,白雪未消的平原,冰层刚破的河面。 一条宽阔无比的大河,将拥有群山万壑的大禹与荒草连天的越国给分开。 大自然的杰作将奔涌的大河收为地下河,国界之处,仅仅有短短的一截河流。 陈实扫了一眼,将视线收了回来,低声道: “将军,猎鹰峡巡逻的人回来了。” 顾长风眺望着不久前厮杀过,鲜血染红了大地,现在被干燥的白雪掩盖得一片纯净的远处,轻轻嗯了一声。 陈实收到指令,朝下方喊道: “上来吧。” 士兵与顾长风见过礼,便直切正题: “将军,您吩咐我们留意猎鹰峡的异动,就在昨夜,有一队行踪诡异的人潜了进去。 “卑职率队一路小心尾随,发现他们仔细勘察各处地形,不时留下标记,就像在寻找着什么。 “卑职担心那伙人是敌国奸细,企图对我军不利,这才吩咐底下人将他们盯死,然后急急赶了回来。” “找东西,找什么东西?” 直到这时,顾长风才转过身,看向士兵。 猎鹰峡是黑虎军的埋骨之地,那里除了无数的亡魂,便是数不尽的白骨。 尸山血海,阴气不散,气流难通,逐渐成为一方险恶之地,就连他曾为黑虎军主帅,也不敢轻易踏足。 那里,有什么东西值得被人惦记? 想起甘老将军的嘱托,他忽然意识到那群人的目的,或许与甘老将军让他看好猎鹰峡的原因有关。 没有心思继续远眺,迈步往坡下走去。 刚带着陈实回到营中,甘旸传信的人就到了。 “顾将军,这是我家主子让送给您的。” 来人弯下腰,双手托举过头顶,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件,恭敬的呈于顾长风的面前。 伸手将信接过,从顶部撕开,抽出当中信纸一抖,遒劲的字体跃于眼前,直突显一个“力大无穷”! 目光往下扫去,顾长风立如山峦的英眉皱成了险峰,恰如壁立千仞。 陈实许久没见到自家将军这个模样,忍不住出声问道: “将军,信中所讲到底是什么事,卑职可否为您分忧?” 顾长风看向猎鹰峡的方向,左手如刚才般轻轻一扬,夹于指缝的信纸瞬间化作了飞雪,飘散于四野。 “老将军说,猎鹰峡里有救陛下的药引。” “那里地势险恶,尸气久久不散,什么药引会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 陈实不知凤瑾真实情况,下意识的认为她患的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富贵病。 不然怎么会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当药引? 这就不是个正经病! 顾长风比他知道的要多些,知道她真的身体有异,凤瑾所说的三月时限,他记得很是清楚。 至于其他的,事情变化得如此迅速,身在通讯不畅的边关,他如何能及时知晓? 顾长风抬眸看向传信之人,沉声说道: “老将军在信里提到的那种花,我会尽快找到的。 “这一趟,我亲自去。” 夕阳之下,他目如悬星,眉飞入鬓,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三十万黑虎军的埋骨之地,那里是有数不清的沉沙折戟,还是浓成实质的尸气,又或是食腐而生凶残骇人的猛禽,吸食血肉生长的怪异物种,都没有人真的了解。 因为进去过的人,几乎没能活着出来,即便侥幸逃出,也在疯癫之中度过余生。 做这个决定,到底是出于幼时情谊,还是君臣之谊,他没有细细分辨,他只知道这是他应做的。 夜幕之下,顾长风向陈实嘱咐好军中事宜,便翻身上马,带着两个身手不错的下属,策马朝猎鹰峡赶去。 “将军,这下你应该不用私底下干着急了吧?” 陈实长叹口气,挥着手将聚在营门口目送顾长风的小将领们撵走。 “还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将军暂时离开,你们就可以偷懒儿了是吧?” 猎鹰峡附近的天,黑得像墨汁一样,与远处隐隐带点儿天光的深蓝色天空截然不同。 才刚刚靠近,就有一种让人心慌的阴冷感袭来。 尖锐的鸟叫声在黑色幕布遮掩的范围里,忽远忽近,此起彼伏,然而抬头朝四周看去,这死气沉沉的地方,分明没有任何活物。 顾长风扬手,示意两人下马,待携带好武器装备后,轻拍马臀,让乌金带着另外两匹马儿,往安全的地带躲去。 “那里尸气很重,进去之前一定要将口鼻掩好。 “这是解毒丸,听说南方人常用来解瘴气之毒,此时或许能派上用场。 “派来巡逻的小队回禀说,这里还有其他人潜入,我们是来找药引的,进去之后紧跟着我,不要轻举妄动。” “是,将军。” 三人小心的摸入了浓稠的墨色之中。 第468章 是父亲吩咐你们这样做的 “哦,你是说云都也派了人去找幽冥花?” “是的主上,带队的大将军顾长风观察敏锐,心思缜密,比我们先派去的人还要先接近峡谷腹地。” “呵,还真是有趣!” “主上,我担心派出去的那队人无法完成主上的任务,要不要再派一队人埋伏在峡谷出口,进行接应,同时趁机取得幽冥花,将顾长风等人一网打尽?” “能否活着出来,是他们的命数。无妨,不管最后是谁将东西取出来,都是殊途同归罢了。” 水帘之上,映着个身材高大,相貌俊朗,英武不凡的男人,任谁看去,都会认为他是一个地位显赫,生活优渥,一呼百应的权者。 他有着青年人成熟的相貌,那双深褐色的瞳孔里,却是让人不敢与之对视的深邃与阴邪。 与水帘处的自己对视,他慢慢的抚上了自己的脸庞。 佳人如此是揽镜自照,顾影自怜,他却是薄唇微勾,用一种古怪的语气,啧啧惋惜: “可惜了,可惜了。” 俊颜如昔,有什么可惜的? 身后下属听见特有的通讯信号,将腰压得很低: “主子,属下先去看一看。” 男人没有施舍半分的目光,始终半眯着眸子,盯着水帘里映照的年轻皮囊。 下属默默告退,行至山石转角,对手下问道: “什么事,要是惊扰了主上,你可担待得起?” 手下缩了缩肩,畏惧的往下属身后瞧了眼,压低声音解释道: “少主一直在牢中吵闹,用尽办法的想要出去。 “她虽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我们底下的人也不知她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主上会这么对待她,但她毕竟是少主…… “程副使,到底怎么做还请您指点一下。” 距离隔得不远,男人耳力又极好,自然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本来对一切胜券在握,对二人议论之事漫不经心,但忽然感觉到指尖的光滑皮肤出现了褶皱,水中模糊的倒影生了垂老之态,目光瞬间阴了下来。 “时间啊,这世上最束缚人的就是时间!” 皮肤底下蠕动不已,眼瞧着有东西要从而耳后钻出,他阴沉脸,抬手发狠的往肉里按去,接着做了些旁人看不懂的动作。 鼓动不已的皮肤竟慢慢恢复了平静,脸颊处的褶皱也恢复了光滑。 “把她带到那里去!” 一声阴冷骇人的低喝,人便消失不见了。 前来征询意见的手下自是不知其意,唯有刚才那个程副使,知道“那里”究竟是哪里。 被关在监牢里的凤颖手脚都被铁链锁住,丹田处真气瘀滞,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五个带着青铜面具的人,无声的朝她的所在接近,她意识到不妙,危急关头,只能想到利诱的办法。 “只要你们将我放了,荣华富贵,权力美人,享之不尽。” 她维持着镇定,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靠近的人,等待着他们被钱权所诱的渺茫希望。 然而,她等到的只有迎头闷痛。 再睁眼时,她已经从一处监牢,被转移到另一处监牢。 又或许,不是监牢。 因为这是一间被精心布置的石室,灯火高燃,开阔明亮,一点儿没有监牢的阴暗气息。 凤颖活动了下发酸的脖子,阴沉着双眸盯着进来的人。 “你们到底是谁的人,你们可知道我的身份?” 进来的两人仍旧带着面具,对于凤颖的问题,他们没有任何回应的意思,见凤颖醒来,仔细的检查了她的身体状况就离开了。 偌大的房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不,还有一个人的心跳声! 凤颖蓦的转头,看见右侧与她身下同高的平台上,躺着一个容颜安详,仙姿佚貌的女子。 定睛一看,那不正是她视为宿敌的凤瑾! 她挣扎着就要爬起,双眼燃起了大火。 “凤瑾,这是不是你搞的鬼?” 四肢被铁链缚得太紧,几番挣扎,让她重重摔了回去。后脑勺与石面的刹那接触,让她大脑阵阵发蒙。 她粗喘了几口气,放弃了会让她自食恶果的挣扎,偏过脑袋,咬牙切齿的吼道: “凤瑾,这究竟是何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凤颖一个人干嚎了许久,就连她自己都认为自己有些蠢。 眼下最应该想的是如何逃出去,而不是在此处与凤瑾恩怨纠缠。 再者,要是凤瑾能做出回应,恐怕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了。 “两日……两日怎么够?” 黑暗里,有人带着几分疯狂与暴躁的低喝。 浅浅的回音在黑暗四处传来,营造出一种地狱的幽深感。 循着声音寻去,不远处一面古怪的铜镜,发出的微光,成了黑暗里唯一的光源。 铜镜之中,映着石室的场景,铜镜之外,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暴躁的抓着头发。 没人敢仔细看他的相貌,进来传达消息的人,只敢弓着身子,远远的望着。 “动手,给我动手!” 重物被摔到了来人的脚边,片刻之后,脚边全是些窸窸窣窣的,甲虫爬动的声音。 “两日,两日怎么够? “两日……两日,两日怎么准备得好? “多久……至少要让她撑过七日!” 来人得了指令,默默的退了出去。 行至石室门口,他忽然停了下来,眼里多少带着不忍。 捱了半盏茶的时间,他才握住了右侧的壁灯,顺时针一拧,沉重的石门慢慢出现转动。 凤颖的注意力立刻被石门的动静吸引,眯着眼朝门口盯去,潜意识认为将要出现的人与她有渊源。 声音渐渐变小,门外的人影逐渐清晰。 来人一身墨青色长衫,头上挽着柳条削成的短簪,袖间绑着银光曜曜的丝线,左右腰间各一把阴阳轮。 即便带着硕大的鬼王面具,她还是一眼将其认了出来。 “李叔?” 刚一出口,凤颖便变了脸色,直呼名讳: “李长源!” 来人似是料到了这个结果,停住步子,长叹着气,有些疼惜的唤道: “少主。” 然后便不再多言,静静的在石室中央站了许久。 见到这个人,凤颖就已猜到幕后凶手的身份。 “是父亲吩咐你们这样做的?” 她叫了那个让她不喜的人,为“父亲”。 第469章 关键的一环 李长源没有正面回应凤颖的质问,低声说道: “少主,对不起了!” 袖间丝线嗖的射出,钻入了凤颖的腕间的血管,一路深潜,直让凤颖痛苦不已。 “李长源,你是要弑主?” 愤怒与疼痛的呼喊才刚发出,就转瞬戛然而止。 心脏处忽然出现虫蚁啃噬的痛感,凤颖分不出自己是耳鸣还是出现了幻觉,她竟感觉虫蚁啃噬的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华贵的衣衫处,心脏的位置出现了鼓包,随着声音的放大,浅金色的凤凰慢慢沾上了鲜红,宛若在烈火中涅槃! 李长源又甩出一根丝线,从鲜血渗出的位置没了进去,制住了血肉里的躁动。 凤颖痛得快要昏死过去,可数年来的执念,让她还能维持清醒,甚至进行思考。 一直以来,巫蛊之术都是她的一张王牌,是以她知道自己现在经历的是什么,血肉里躁动的东西又是什么。 但她始终想不明白,那蛊是如何进到她身体里的,又是何时被何人所下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中了蛊,这件事是不是跟他有关系?” “他”,自然是凤颖的父亲容渊。 李长源敛了敛眸,故意不去同凤颖对视,似是这样能减轻心中的愧疚感。 用亲生女儿的命,去换另一个姑娘七日生机,放在常人身上,他定要唾骂那人心狠手辣,竟能对亲生孩子下此毒手! 只是那人是他的主上,他没有资格评论。 主上想要做的事,是触碰上天禁忌的事,他们这些凡人,想都不敢想。 “少主,要怪就怪你生错了人家。” 李长源惋惜的摇摇头,右手使劲儿一拽,皮肉撕开的声音在刹那间传了出来。 将染血的虫子装到青桐爵里放好,便直接在凤颖身躺的案台上忙活起来。 许是觉得凤颖如此有些可怜,又念着自己看着她长大,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只不过这恻隐之心不是让他将凤颖放走,而是让凤颖死得明白。 “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你刚出生不久,就被主上种下了噬心蛊,这些年来,无论你如何行事,主上都对你万般包容,为的,就是这一天。” “所以,这些年我做的一切,他全都知道?” 凤颖惨白着脸,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是不是我做的那些事,还有他的影子?” 李长源停下手中研磨的动作,犹豫片刻,略显不忍的点了头。 “是,主上全都清楚。 “就像当年你暗中挑唆凤姝,在云都针对凤瑾做的一切事,主上都一清二楚,某些时候,还为你推波助澜了一把。” “为我?” 凤颖大笑起来,胸膛剧烈的起伏,让伤口处的鲜血涌得更厉害。 李长源暂时为凤颖止血,虽然她成了一味救命的良药,迟早会死的,但不是现在。 还需要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好。 为凤颖止血之后,他忍不住为容渊辩解: “就顾长风通敌叛国,黑虎军全军覆没一事,当初你引诱凤姝上勾,替你除去祸患。 “你自以为万无一失,却不知凤姝胸大无脑,险些坏事,若不是主上插手,顾长风怎么可能时至今日都查不出真相?” 凤颖冷笑不止,为她? 那样一个心狠手辣,自私自利,连先帝凤鸣都看不透的人,怎么可能单纯的为她出手? 仅仅是为了她这个女儿么? 他散落民间的孩子,恐怕不止宋屏一个吧! 儿女,只不过是他达成目的的棋子! “为我,你确定是为了我?” 想起前几天派往西北摘取幽冥花的部下,李长源辩驳的念头渐渐消失。 是为了她么? 主上是为了他自己吧! 常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殊不知,黄雀之后还有猎人。 主上之心计,实在让他难以想象! 看见李长源哑了声,凤颖就知道猜中了。 她转过了头,看向了不远处容颜安静的凤瑾。 让人舒心的是,一生的宿敌正半死不活的躺在她的附近,深感滑稽的是,她将成为她续命的良药。 凤颖也不知此自己该哭还是笑,戏剧化的反转令她猝不及防。 真可笑,她自诩重生数次,知晓过去未来一切事件,了解大陆之上各种奇闻辛秘,对事情发展全盘掌控,没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成了被狩猎的黄雀。 视线里,凤瑾亮眼的银丝熠熠生辉,举世无双的美貌让人移不开眼,整个人纯洁、安静得宛若九天仙子。 她总是这样不以为意,别人费尽心思的算计,她总是不放在心上。 淡淡的一瞥,随意的一句,就能将阴谋诡计给化解。 凤颖最恨凤瑾的就是这一点,不放在心上,是对对手最大的恶意! 现在,不需要亲自动手,她再次赢了。 凤颖笑得悲哀,怪只怪自己眼界太窄,防备的人太少。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关于夺权之事,我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拦,唯独对于凤瑾……所以凤瑾是他不为人知的计划里,很关键的一环?” “有时候,真希望你不要那么聪明就好了,知道的越多,约越会让自己痛苦。” “呵,痛苦?” 凤颖嗤之以鼻。 “你以为我会在乎那点儿所谓的父女亲情么?” 重活一次又一次,她的脑海里,早没有亲人的概念。 她感觉这是最后一次,但万一,还有机会呢? 凤颖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悲哀的眸色里,亮起了藐视一切的光。 可她隐约间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世传药王谷嫡系之血,有着起死回生的能力,她亲自印证过,虽达不到让人死而复生,给濒死之人吊命还是极为优秀的。 凤瑾与沈毅纠缠不清,当初她夺舍凤瑾,以凤瑾的形象出现在沈毅的面前,他都肯为了“她”去救毫不相干的贺察。 如今为了凤瑾,他更不会有片刻迟疑。 纵然噬心蛊来稀有蛊虫,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续命之效,她这一个落难的宿主,更没有多大用处。 所以,在容渊的计划里,她这个女儿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蛊虫肆虐之地……虞城,霜城,晋州…… 这些蛊虫,莫非全都与…… 凤颖登时瞪大了眼睛。 第470章 凤凰会涅槃 四肢开始变得冰冷,铺天盖地的疲惫不停的侵蚀着大脑,凤颖逐渐忽略了疼痛,乏力的闭上了双眼。 溺水的感觉,充斥着每一处感官,无穷无尽的黑暗,让她连呼喊都做不到。 这样的黑暗,她在凤瑾那里见过,用药物将人控制后,即便那人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也只能任由他人摆布。 她曾当过凤瑾意识世界里的神。 如今啊,她再也不是神了! 难道,她真的再一次失败了? 如果,这是最后一次机会,那该怎么办? 任凤颖如何狂笑,现实世界的她,都一副气息奄奄,任人宰割的模样。 静悄悄的,呼吸越来越弱。 冷不丁的,就在她意识完全模糊之前,她的眼前出现了让她嗤之以鼻的傅文清。 “逍遥王殿下,你别不信,在下确实是来救你的。 “有些事早已注定,一意孤行,对你没什么好处。” 真好笑,他凭什么能笃定,她会失败? 凭那游山玩水时路上的经历,还是平日里给达官贵人,消遣时弹的两首曲子? 她可不是那些涉世未深,青春懵懂的少女! 身后的背景改变,眼前的傅文清,也换上了郑重的神色: “凤颖,你的结局不该是那样。” 成王败寇,除了这两种,还有什么样? 石室里,数根丝线犹如蛛网一般,交织在一起,一头连着凤颖,一头连着凤瑾。 银白的丝线吸足了鲜血,按着统一的方向,慢慢的朝凤瑾流去。 两人都变得极为安静,静悄悄的躺在石台上,容貌定格,就像在等待旷世的恋情。 李长源终于抬起了头,发觉凤颖气息若有若无,仅仅惋惜的摇了摇头。 伸手往青桐爵上方拂去,待看到当中蛊虫的情况,欣慰的笑容浮现在了脸上。 见此,他带上特质的手套,小心翼翼的将进化的蛊虫取了出来,耀眼的金光,快要亮瞎人的眼。 “大成啊,大成!” 他激动的呼喊。 此处场景,一处不落的映在了身居幕后容渊的眼中。 他缓缓勾唇,低声自语: “呵,凤凰,会涅槃。 “我也会。” 他拂了下衣袖,镜中的画面便被水波击散。 …… 猎鹰峡里,雾气浓得拨不开。 纵然顾长风夜能视物,更能做到百步穿杨,在此地行走也是深一脚浅一脚。 峡谷的变化真的是太大了,从前这里贫瘠无比,植被稀疏,土地干裂是常有的事。 还没多少年,这里竟已经树木参天,灌木丛生,充满恶臭的沼泽遍布峡谷腹地,一不小心就会落入某处吃人的泥潭。 顾长风只能凭借记忆,在峡谷当中搜寻。 “将军,我们要找的东西究竟生长何处,形态又是什么样?” 随行的郑大碗出声问道。 顾长风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眉头一直未曾舒展。 “来的路上我们抓到两人,虽然还没来得及审问,他们就服毒自尽,但从他们怀里搜到的地图来看,路上看到的那些标记,应该就是他们做的。” “所有我们路过的沼泽、泥潭、潮湿低洼的地方,都被画上了叉,而一些干燥的高处却被圈了起来。 “地图不是近些天才会的,我猜他们要找的地方,是与峡谷环境不合的干燥之处,或许,我们要找的幽冥花就在那些地方。” 郑大碗不太理解的低声嚷道: “这峡谷变得邪气,里边长的东西,更是奇奇怪怪。 “之前遇上的那是老鼠吧,大得跟只野兔似的,不过那眼睛冒着红光,真有些渗人。 “哎,将军你看,那是什么?” 没想到这雾气漫天的地方,还能漏下几缕月光来。 就在十几丈开外,一处略显平缓的坡顶,一块开裂的大黑石旁边,一朵奇异的花朵,正静静的开着。 细长的花瓣弯成了细勾,放肆的抓取着月华,鲜艳如血的绮丽,莫名的吸引人。 艳丽霸道,却又不失娇弱,随风摇曳之时,花瓣显露出一种薄如蝉翼的透明质感。 月光照过它,在地上留下勾人的魅影,若隐若现,葳蕤生光,织就一场美妙的幻梦。 仔细看去,葳蕤生光的竟然是底下的泥土! 晶莹,透亮。 没有人想过西北贫瘠的风沙地,还会出现这种神奇的模样。 “好美啊,这样的生活真好!” “小满,我也为你攒出了十里红妆!” 听见耳旁动静,顾长风瞬间转身。 哪知回头一看,随行来的两名将士,正对着那朵怪花傻乎乎的笑,嘴里还嚷嚷些听不懂的胡话。 不好,这花怕是有古怪! “郑大碗,郑大碗!赵二,赵二!” 顾长风使劲儿拍着二人的脸,见没有回应,顿时黑下来,有些严厉的低喝: “郑大渊!赵伯诚!你们给我清醒一点!” 风声变急,他迅速按着二人肩膀,趴在了乱石堆后。 不多时,从花朵北侧矮崖上,走下三个黑袍面具人。 三人周身捂得严实,步子迈得缓,边走便往空气里撒着什么东西,待走到花朵一丈处,便停了下来。 “终于找到幽冥花了!” “我们都小心一点,上面交代过,这花邪门儿得很!” “这就是个巨型的乱葬坑,在数万人的骨血中养成,能不邪门儿么?” 顾长风微微抬头,双手慢慢握紧,眸光一逐渐变得深邃冰冷。 最后一个面具人的话,强烈的触动了他。 三十万英烈的埋骨之地,被他们说成了乱葬坑,那些为国战死的将士们的尸首,被说成是一朵花的养料?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他贸然上前,不仅取不了幽冥花,很有可能还会把命搭上。 不妨让他们将幽冥花之后,再出手抢夺,以免神志被花影响,造成任务失败。 情感上,他完全无法接受,可理智上,他不得的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面具人摘花用了半个时辰,而这时,顾长风的两名手下,已经恢复了清醒。 “一会儿我们这样那样……” 郑、赵二人点头,随后去了另外的方向。 事情的进展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面具人似乎是没料到有人敢潜入峡谷腹地,更没想过对方是为了幽冥花而来。 只防着自然界的危险,没有防备敌人带来的危险,就是这般大意,让他们栽了跟头。 可战初失利,不代表他们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他们将奇怪的东西洒了出去,不多时,黑影幢幢的四周,出现了细小的、密密麻麻的、让人牙酸的动静。 第471章 危险降临 那是他看过最诡异、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 光线很暗,雾气很浓,这是他们一进入峡谷就见惯的场面。 可此时,那堆积在沼泽上的厚厚的灰色雾气,正以一种惊涛骇浪的姿态奔袭而来。 细长参天的树干忽然粗了一圈儿,定睛一看,上面竟爬满了密密麻麻虫子,那些虫子还以源源不断的势头从底下冒出。 成千上万的虫蚁,不停的在树干上移动,发出的正是那让他们牙酸的声音! 忽如其来的变故,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千军万马,还能刀砍剑劈,指尖大小的虫子,该如何去砍? “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长风猛地朝地处看去,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只剩下受伤后留下的一些血迹。 他忽然明白异变发生的原因,转头对被引回来的赵伯诚凝重的回道: “我们,轻敌了。” 轻敌? 战役后期,大家都是真刀真枪的硬刚,谁能想到对方会这种鬼蜮伎俩? “都是些见不得光的狗东西!” 赵伯诚恨恨的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顾长风拔出了剑,沉声吩咐: “别说了,它们来了!” 猎鹰峡之中,数十万的尸骨在几年的时间里,慢慢腐烂,慢慢发酵,形成了许多不可测的地方。 虫蚁成了这处死地蛰伏最深、数量最多的活物,啃咬死尸而食,他们比一般的虫蚁更加凶残、暴躁。 纵然顾长风英勇无比,曾单枪匹马闯入敌营,取的敌方将领首级,可遇上这等情况,还是陷入了惨烈的战况。 肩上,手臂上,腰上,腿上,都有被虫蚁啃噬过的痕迹,陷在泥洼里的双腿,更是被啃咬的血肉模糊。 很痛,可他顾不上痛,努力的往面具人最有可能去的方向移动。 许是上天眷顾,又或是误打误撞,他找到了躲在两尺岩缝中,自行疗伤的面具人。 面具人应该没有想过,自己已经唤醒方圆一里所有的虫蚁,将顾长风二人困在了当中。 同行的两人又故意招摇,扰乱那二人以及潜藏在暗处的一人的视听,由他携带幽冥花,毫无阻碍的返回。 对他来说,这本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对顾长风来讲,这该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但事实就是这么戏剧性,蛊术的弊端,误打误撞的成了顾长风,反败为胜的关键。 控蛊之人不能离蛊虫太远,尤其在控制野外那些,未被驯养过的虫蚁时,虫蚁脱离控制还算好,最怕的是蛊虫的反噬。 普通人都是以身饲蛊,稍有不慎,就6会落得个被虫蚁啃噬的下场。 面具人心里隐隐有些慌,可仔细感觉,放出去的那只蛊虫并未离他太远,收敛心思,继续休养。 余光里,忽然出现一把染血的,反射着微光的长剑。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反派向来死于多言,噗嗤一声,面具人胸膛鼓动,吐了一大口血。 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冰玉雕刻的盒子慢慢倾斜,就在滚落的那一刹,顾长风迅速接到了手中。 他不再看成为死尸的面具人一眼,左手抱着玉匣,右手提着滴血的天光剑,蓦然转身往回走去。 “将军,不用管我,你快走!” 赵伯诚痛苦的嘶鸣,即便快要使不上力,他还是用最响亮的声音,阻止着顾长风的返回。 耳边赵伯诚的呼喊,天光剑上渐滴的鲜血,四周无处不在的杀机,让顾长风一步一步回到了当年。 他似乎置身于那个血色弥漫的傍晚,周围的兄弟一个个的倒下,唯独不变的,是那一句句“将军快走”。 “将军,快走!” …… “将军,不要管我们!” …… “愿来世再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 隐隐约约间,他还看见了凤瑾黛眉微挑的脸。 “顾长风,你怎么一上来就要杀朕?” …… “顾大将军,咱好歹也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每次见面都喊打喊杀,是不是不太合适?” …… “喝酒伤身,不喝酒伤心,我请你吃酒酿圆子吧。” …… “你若不信,朕可以下罪己诏。” …… “如果朕死了,你是不是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 顾长风左手加了几分力道,将装有幽冥花的玉匣抱得更紧,提起剑,一跃朝赵伯诚脖间的虫群划去。 这次,他都要选! 有什么误会,有什么隐瞒,还是等她自己亲口就解释。 “凤瑾,这次你是如何利用我的,你最好给我个满意的解释!” 石室的门缓缓升起,露出了一个高大却略显佝偻的身影。 容渊端着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目如鹰隼般,狠狠的锁定在凤瑾的身上。 他一步步朝里迈去,及腰的长发时黑时灰,而他的容颜,也在年轻与苍老间来回闪变。 他最先停到凤颖的身旁,指尖慢慢的在凤颖的眉心和鼻尖扫过,深不见底的双眼里,涌动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颖儿,我的乖女儿! “你应该早就在等这一天了吧,也怪为父计划不周,遇上了点儿变故。 “不过也好,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为为父而死,是你至高无上的荣幸,这算是最好的礼物了吧!呵呵!” 轻笑之后,便于瞬间收敛了眸中的慈爱,不带有任何留恋的朝凤瑾走去,凤颖于他,似乎已成了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容渊侧身坐在凤瑾身旁,垂眸端详着她,他对待凤瑾时,变得小心翼翼,就像欣赏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珍品。 “你长得很像她。” 他嘴里发出喟叹,随即又摇了摇头: “但也仅止副皮囊。 “你的性格、为人,却与我更像。你跟我一样智慧,一样的心狠。 “要不是我知晓当年真相,我还真没办法否定,你是我的亲生女儿。 “明明是最小的,却被迫的承担起皇室嫡长女的责任,对实际年纪大过你的‘妹妹’们,关怀备至。 “真是心疼你,孩子。” 指尖抚过凤瑾脸庞的时候,他顺势掰开凤瑾的嘴,将一颗药丸喂了进去。 药丸沾水即化,刚落到凤瑾的口中,就成为异香浓郁的液体,流进她的喉中。 “别怕,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心疼你。” 指腹间丝绸般的光滑质感,让容渊满足的闭上了眼。 年轻,就是好! 第472章 长生不老的人会是你 “如果最后失败了怎么办?” 东华门的城墙上,站着一白一紫一墨青,三个人影。 再仔细些,远处的阴影里,似乎还藏着个黑色的人影。 东华门外地势平坦开阔,可以看到云都以外很远的地方。 身穿白色的,是个道骨仙风的老者。 “没有失败,这是唯一的机会。 “您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势力遍及大陆各处,不止云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下,就连谢家、药王谷等,都有他的力量,甚至巫族,都因他出现了动乱。 “他藏得太深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找到他确切的位置,只有让他以为快要成功的时候,他才会现出身形。” 紫衣女子容貌惊艳,周身散发着成熟风韵,不过身体似乎不太好,老者才讲了一半儿,她就掩唇咳嗽了起来。 旁边身穿墨青色长衫的男子,熟练的为她系好披风,温柔的拨开鼻尖的发丝。 “听道长的,一定会成功的。” 玄机子撸了撸胡子,点头道: “贺蓝大人说的没错,我们为的是整个天下,目的是拯救苍生于水火,上天都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万一呢? “你们想救天下,我却只担心我家瑾儿! “万一麟儿那孩子没赶上,万一长风没能将东西带回来,万一那个药王谷的小沈没能参透卷轴上的奥秘,万一……” “昭阳帝陛下!” 玄机子扬高了声音,慈善的眉目间多了两分严厉。 “如今的你是因为谢弘与贺蓝他们两人,共同分享寿命给你,你才能打破凤氏皇族三十岁的死劫,勉强活到现在! “难道你希望凤瑾像你一样,永远活在早逝的恐慌当中? “还是你将那么多优秀男儿引到她的身边,就是为了让她靠他们的命活下去? “世人评价凤瑾最多的词就是‘无情’,这确实没错,但依贫道看,某些方面她又比任何人都有情有义,你觉得她会那么做?” 贺蓝轻拍着凤鸣的后背,为她缓解着胸口的闷痛,轻声回道: “鸣儿并非是这个意思,我们不知道何时会离开这个世界,到时候就只剩瑾儿孤苦伶仃的一人,每每想到那个场面,她的心都一抽一抽的痛。 “在下相信上天会偏向我们这一方,待我们走后,有那么多优秀的孩子陪着瑾儿,我们感到很是慰藉。” 玄机子的神色渐渐变得悲悯。 贺蓝轻声安慰着怀中女子,抬头朝暗处喊道: “鸣儿累了,你先带她回去休息。” 黑暗中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是面容冷酷硬朗,目光里却隐隐带着点儿柔情的谢弘。 贺蓝小心的将昏昏欲睡的凤鸣,扶到谢弘的背上,目送着人走远了,才沉声说道: “接下来,我们先救瑾儿的命,再将容渊连根拔起。” “快了,一切都在按我们设计的方向进展。” …… 容渊俯身,还差一点儿就吻上了凤瑾的唇。 周身皮肤忽然剧痛,隐隐有破开的势头,他不由得抱着脑袋暴躁低吼,意图缓解之后,继续这仪式中关键的步骤之一。 只是越忍,不适感就越是成倍增长,连带着在关键步骤中,必须要发挥作用的某处,都失去了感应。 他脸上青筋暴起,面色红白交错,用吃人的目光看着凤瑾,最后却只能不甘心的离去。 凤瑾被喂下药丸,身体里的各种力量就开始复苏,什么蛊虫,毒药,宝药,药性与奇异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 最初只是些微的不适,就像血液里偶尔有小虫在挠,渐渐的变得难受,就像风寒时辗转难眠,抓心挠肺的难受,心里又气又有些想哭。 可是她动不了,甚至都不确定还活着。 模模糊糊间,身披光华,眸光淡漠的贺察出现在了眼前,轻轻的遮住了她的眼,轻轻的说着: “别怕。” 惯有的冷漠嗓音,就像微凉的清风,安抚住了她躁乱的心。 落于唇间的吻,微凉,陌生,无情,却又糅着小心,是吻的主人不由自主的放轻。 贺察的存在以及每一个动作,合成安眠的神曲,用超脱世俗的玄妙之力,哄着凤瑾安然的入睡。 他小心的抬着凤瑾的身体,用神秘柔和的力量,将她体内躁动的力量梳理,让它们静静的蛰伏在她的腹部。 凤瑾是天命看中的人,那些属于上天的、玄之又玄的力量,均匀的分散在她的身体各处。 容渊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将玄妙之力惊醒,再以其他各种力量合成的反抗之力,施以“驱虎吞狼”之计,将其控制起来。 可这种力量,并不能直接被攫取,只能从凤瑾身上得到传承,唯一的方式是母体传承。 容渊想获得长生,就要在凤瑾腹中孩儿形成之时,抢占进去,虽然最终会以凤瑾孩子的身份长生,但只要能长生,一切都不重要。 不过容渊这人太过贪心,既想获得永生,又想一分不落的承接周身的力量,便想着通过阴阳调和,将力量传给自己。 可惜最后关头出了变故,也幸好贺察及时出现,不然以多道力量暴乱的恐怖,不出半天,凤瑾就会身死道消。 贺察慢慢的,将自己仅有的全部力量,通过相连之处,渡到了凤瑾的身体里。 这样,在后面的仪式里,玄妙之力不会是孤军奋战。 世传巫族祭司,需为纯阳之体,终身不得与女子亲近。 一旦阳元泄露,周身巫力顷刻化为乌有。 之前巫力大损,还能慢慢恢复,可如今……不过以他的情况,倒是没什么两样。 凤瑾感觉终身暖洋洋的,身体也不再那么难受。 她似乎被棉花包裹,隐隐约约间,有低沉微凉的男声传来: “吾以巫族祭司之名……” …… “这次,长生不老的人会是你。” …… “以后,要听话。” 凤瑾听出了淡淡的诀别之意。 …… “只要逆转那个仪式,瑾儿就不会死,她的寿命还能恢复正常?” 沈毅珍惜的捧着牛皮卷轴,看向谢大长老的眼里,写满了激动。 “可我们该如何逆转?现在连瑾儿的所在,我们都不知道。” 谢家大长老双手负于身后,留给人一道胜券在握的背影。 “你们只需按着上边记载的做就行了,只要不乱,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第473章 巍峨地下之城 即便知道了凤瑾就在王府附近,谢玄却始终找不到进去的方法,他将周围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半点儿地下密室的痕迹。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他的心越来越紧。 大长老时机恰好的出现,带来的激动人心的消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无一不在表示,今天这样的局面,是他们一早就计划好的。 之前他漠然离开,暗中追寻陛下的消息,昨日深夜在王府外,大长老私下见过他一面。 虽然不曾正面回应些什么,他也能感觉出来,那晚夜一忽然被人控制,陛下悄无声息的失踪,与大长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夜一说过,沉睡前曾听过一道虚无缥缈的铃声,而昨晚的见面,他不经意的瞥见大长老的腰间,露出了半个银质铃铛。 “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然而大长老的回复,让人有些不明就里。 “我只是想要破除这沉重的宿命。” 那是唯一一次,他同备受族人尊敬的大长老,不欢而散。 “我只想要陛下好好的。” 谢玄望着破晓的白云,低声喃喃。 她如今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没有他在身边,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危险。 他垂眸看着没有任何破绽的楼阁、街巷,一颗心渐渐跌入谷底。 他不知多少人参与到其中,但最好在整个计划里,陛下不会受到伤害,否则…… 余光的边界,朱漆斑驳的凉亭旁,出现了一个深褐色的,隐隐带着点儿银灰的身影。 那身影似有惊天撼地之能,地动山摇之姿,穿梭起来却格外的敏捷。 也就回个神儿的功夫,那身影就来到了他的附近,蹲着庞大的躯体,讨好似的嗷呜叫。 “你怎么在这儿?” 大家伙见吸引了谢玄注意力,转头就朝远处跑去,惹得谢玄满腹狐疑。 按理说,小玄子应该尚在云都,不过见头穿梭各地时轻车熟路的样子,分明是来了许久! 真是跟陛下一样的不听话! “你要带我去何处? “莫非……你知道陛下的位置?” 一门心思领路的小玄子闻言,斩钉截铁的嗷了半嗓子。 “那好,快带我去!” 左拐右拐,忽上忽下,不多久,就来到一处悬崖边上。 远处灰色的宫殿巍峨雄壮,古朴庄严的穹顶,似乎要穿破天空。 起源于天衡山的澜沧江,在平阳关的终点形成暗流,一半的水流,经过千山万壑,在此处分成奔涌的地下暗河,将雄伟的灰色宫殿,仔细的护卫在了中间。 饶是曾经见过墓城、扶桑城两座地下之城,见过以天坑地陷为倚仗,建立起来的犹如堡垒般的城主府,谢玄还是被狠狠的震撼到了。 这完全就是一处地下的世界! 有山有水有天有地。 虽是一片灰色,一片荒凉,可当中伫立的巨型宫殿,就足以被称为奇迹! 谢玄感叹宫殿的巧夺天工,心里却知道,这是人为建成的。 可这根本不是一年半载能做到的,即便是十年二十年,也不可能完成! 到底是谁,有这等通天彻地之能? “小玄子,你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 小玄子当然没法解释,自己是随着绑架仙女姐姐的人来的,不然,铁定要被自家主人打死。 它甩着毛绒绒的大尾巴,转头朝谢玄低低的嗷呜一声,迈着四肢朝右侧崖底跃去。 谢玄心里一紧,连忙跟上,心里暗骂这崽子不知死活,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大罗神仙也救不会来。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右侧的夹缝里,是一条蜿蜒而下的挂壁险路。 双脚落地之后,就看到那狼崽子蹲在原地,嘚瑟的摇着尾巴,显然是这样跳了好多次。 呵,好多次…… 谢玄目光渐沉,小玄子瞬间毛发倒竖,连忙站起来朝小跑而去。 小路在悬崖边沿与外部绕来绕去,最后,终止于汹涌的暗河边上。 走到这里,小玄子嗷呜两声,就趴在了地上,看起来很是泄气。 谢玄不明所以,心中担忧凤瑾的他,不要命的往外闯,却被忽如其来的作用力弹了回去。 小玄子转了转眼珠子,鼻腔里发出两声哼哼,百无聊赖的伸出舌头,对着面前的空气舔啊舔。 一片粘稠的口水,就这样诡异的挂在了半空,还滴答滴答的往地上淌。 谢玄从地上爬起,一脸凝重的来到小玄子的旁边,伸手朝面前的空气摸去,带着些阻碍之意。 他眸光微暗,慢慢的向阻碍灌注内力,一道无形的壁垒宛若水波一般,出现在了眼前,以轻柔的姿态向四周扩散而去。 他清楚的看到,那座宫殿从护城河外起,就被一道屏障笼罩了起来。 记忆里似乎有点儿印象,他努力的回忆,才想起曾经不小心误入藏书禁阁,从一本书上,看到的释义。 此屏障,应为结界。 更详细的记载,就没有了,但他心里明白,这屏障,若非有通天之能,想凭借蛮力,根本是是破不了的。 谢玄只能先回去,另外再想办法。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当一人一狼情绪低落的出现在街巷里,有一个人如释重负的笑了笑。 看来养一只宠物还是有用的,不过像小玄子那般灵性的动物,世间少有。 可若没有能通晓其意的谢玄,即便找到了那个地方,也没人能知道。 “接下来,就看你的。” 谢大长老看向了云都的方向,被完全激怒的凤归麟,应该快到了。 轻轻摇头,右手慢慢的抚到了腰间,从微微鼓起的地方,抽出了一条精致的铃铛手串。 看着躺在掌心的手串,脑海里竟渐渐浮现出,多年后自己儿孙绕膝的场面。 那个高贵冷傲的女子,会陪他躺在椅子上,看着晚霞洒满天际。 巫族人都驻颜有术,或许那时候他垂垂老矣,她却仍一副娇颜。 掌心的铃铛,是他一个一个,亲手打造的。 想起那彻夜不眠,一门心思的为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礼物的场景,被严厉侵蚀的眉间,慢慢的出现了慈爱。 “只可惜,这世间多的是造化弄人!” 他握起了铃铛,重新将其放回了腰间。 第474章 献祭仪式已启 “魔头来了,魔头来了,大家快跑!” “啊,救命!” “娘亲,你在哪里,我怕……” “你这为祸天下的魔头,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求求你扰了我们吧,我们可以为你修祠建庙。”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就不能放过我们?” “孩子,你们要藏好,爹爹一会儿就回来。” 这是云都至晋州的城镇间,近几日出现的惨烈场面。 所有人都在说,有一个残忍的魔头横空出世。 一身鲜血染就的红衣,一张勾魂夺魄的容颜,不借助外物就能燃起的烈火,可以将万物焚烧殆尽。 他所经之处,只留下黑色的断壁残垣,满地深红的鲜血,以及试图反抗的人的,残肢断臂。 残忍、无情、病态,狠戾,是他名扬天下的特点。 “求求你了,放过我们吧,小的并没有阻拦大人的意思,小的只是路过而已!” 晋州边界,城墙之外,路过的肥头大耳的富豪,正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 他早已听闻魔头的来性情,吓得完全失了禁。 他离凤归麟很远,只是听说魔头出现之处,无一生还,这才努力在,被吓得几乎肝胆俱裂的情况下,出声求饶。 声音虽小,却在寂静情况下显得格外明显。 凤归麟微微转头,余光轻蔑的瞥了眼西处蜷在地上的大肉球,薄唇微勾: “你有什么资格同本王求饶?” 食指微点,一簇红颜似血的火苗,在指尖曼妙的跳动。 “蝼蚁。” 像是无意的轻弹,那火苗隔空落于富豪头上,迅猛的将他吞噬。 “这世上,有资格同我求饶的,只有她一人。 “凤瑾,是你背叛我在先,你喜欢这天下,那我就毁了这天下!” 他慢慢转头,视线落在了城墙之上。 听闻他来的消息,城门已被提前关闭,城墙上下重兵把守,一旦靠近,就会有万箭齐发。 这样的场景,凤归麟见得多了,那些人以为用这种低级的手段就能拦住他,也太可笑了! 他一步步往前走去,一步步踏入了空中。 这种魔鬼般的手段,让城墙上的士兵们心生胆寒。 “魔头,魔头上来了,快放箭!放箭!” 顿时万箭齐发,箭雨成形。 守城的将领在看清楚来人的面容后,瞬间大惊失色,复又阻止道: “快给我停下,停下!那是摄政王!” 晋州守军为凤归麟一系,他们虽很少见到自己这顶头上司,却也知道,这厮就是个狠辣无情的主儿。 如今将箭对着他,恐怕他们离死不远了! 变化只在瞬息之间,守将只见空中之人红袖轻拂,箭势在刹那间逆转,密密匝匝的羽箭、弩箭,指向了他们自己。 他连忙撕心裂肺的喊着:“跑!” “呵,垂死挣扎!” 箭矢以破空之势朝来处射去,穿透皮肉的声音此起彼伏,鲜血从城墙上方,朝下淌去。 凤归麟稳稳落地,步伐优雅的朝大开的城门走去。 晋阳之城,越来越近,他双眼之中,血色火焰,幽幽跳动。 …… “凤归麟一路至北,杀人无数,血流成河,您竟然让我不要管?” 丞相府里,楚辞狠摔衣袖,言辞激烈。 他觉得自己被当成了一个傻子,一颗棋子! 凤瑾出事他没法管,凤归麟滥杀无辜他不能管,那他这个丞相是拿来做什么的? “他们都是我大禹的百姓,崔相,你曾告诉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难道您真能做到袖手旁观?” 崔文衍端起杯,将茶叶拨了拨后,凑到了嘴边。 神色平静,姿态优雅,态度从容,还真是一个辞官归隐多年,生活舒坦,颐养天年的老人。 仔细观察他端茶的手,就可发现他的心里,没有表面上那般平静。 他静止了半刻,将茶杯放下之后,问了楚辞一个难度极高的问题: “你说的都对,他们是我大禹的百姓,我们就该庇佑。 “可千人万人和千万的人的命,你会怎么选? “难道你想派出军队前去围剿,可你是否想过他们的结局,会不会同那些守军一样?” 楚辞瞬间怔住。 崔文衍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道: “辞儿,世间很多事都没法两全,权衡利弊,是一个丞相应该具备的素质。 “很多时候,帝王会因为合种原因犹疑不决,这时候,就需要丞相提出最好的选择。 “虽然情况与现在不太一样,但陛下临走之前将朝政全权托付于你,这时候,就该你来做出决策。” 楚辞藏于衣袖下的手,紧紧攥住,想要忽视那么多人的死亡,是件极不容易的事。 应是见着楚辞一时没法接受,崔文衍叹着气,好心的安慰了一句: “辞儿,如果你知道为了完成那个计划,我们做了多少努力,你就会明白,如今的我们是在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这是,唯一的机会。” 楚辞抬头问道: “你为何不肯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计划?” 崔文衍摇着头,沉重的叹道: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后边的事,就需要你们去完成了。” “我们?” 崔文衍移开目光,不再说话。 容渊从不适中缓解过来,已经过了一天了,他急急的赶回凤瑾所在的石室,发现她气息如常,经脉无损,长长的松了口气。 伸手探上她的脉搏,注入一丝力量在她身体中游走,查探到那些杂乱的力量全都被梳理好,静静的蛰伏在腹部之后,脸色阴沉得骇人。 之前他身体忽然不适,分明是有人作梗,现在查得凤瑾情况,已是有人捷足先登。 他阴狠的朝四周扫去,厉声唤着李长源: “是否有可疑的人来过?” 李长源肯定的摇头: “此地隐秘至极,外人根本找不到,再有,宫殿外有六方结界,没有人能进得来。” 容渊阴着脸,将李长源挥退。 宫殿之中,没人敢招惹凤瑾,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 他只愤怒了一会儿,就恢复了冷静,心里还隐隐觉得庆幸。不管凤瑾腹中将会是与谁的结晶,只要她还活着就行。 “献祭仪式已启,长生指日可待!” 第475章 本王给你最后的机会 浅白色的光华从地底生出,蓝灰色的雷云在晋阳上方奔涌,惊破了整个寂静的黎明。 知道内情的人清楚,仪式开始了。 城中的百姓何曾见过这种情况,纷纷从屋中出来,疑惑的看着冲破地面升起的白芒,随后如等候天神降临,虔诚的匍匐在了原地。 在他们浅薄的眼界里,这是神迹! 晋阳上方的雷云越来越密集,时而亮起的紫光,将变成深灰的云层照亮。 此起彼伏的闪亮,给人造成一种极大的心理压力。 “谷主,你有把握么?” 白芨也是第一次就遇到这样的情况,见到这样的场景。 这种超乎常理的情景,让他紧张到唾液都咽不下去,全都积攒在了喉咙处,已经影响到他的声音。 沈毅的神情凝重又焦躁,不停的在门口来回踱着步子。 “就等顾长风的幽冥花了!” 白芨这么小会儿没说话,就感觉紧张到受不了,只能胡乱创造话题,开口问道: “谷主,你觉得这事儿有谱么?” 有没有谱儿,都只能信了。 就算此刻将凤瑾找回来,他也没有让她活下去的办法。 “赌,只能赌!” “我们都在赌。” 山尖之上,遥望北方天际异象的玄机子,说了与沈毅相近的话。 凤归麟的行为,越来越超出他的预料,一路上的残忍嗜杀,狠戾无情,让他生出了一丝担忧。 他掐指算了算,竟然发现清晰的未来,开始变得模糊,也就是此次破除容渊阴谋的计划,结局变得不确定起来。 “我最担忧的是,凤归麟破除结界后,会将凤瑾一起杀了,毕竟在解除禁制前,掌门师兄还对他用过激将法。 “此子,有些不可控啊!” “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不可控的人身上,实在是有些不明智! “掌门不妨将他抓回来,由我们亲自前去。我们钻研结界多年,他再厉害,我也不信破不了他一个结界!” 玄机子敛了敛眸子,静静的听着长老们的争吵。 待到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慢慢说道: “六方结界,普天之下只有凤归麟破得了。 “如今已是关键时刻,诸位不妨信他一次。” 提议亲自前往破除结界的长老,闻言摔袖离去。离他较近的两人,也跟着往山下走去。 唤玄机子为掌门师兄的那人,担忧的看了玄机子一眼,也悄悄的退下。 覆着碎雪的山顶,就只剩玄机子一人。 “徒儿,能否渡过这一劫,全看你自己了。” 就看,你在凤归麟的心中,地位如何。 地下宫殿,建造年代已不可考,主要是祭祀之用却是没变,殿中一应格局、雕像、摆件,全都能看到祭祀的痕迹。 而整座建筑中,最宽阔雄伟的就是正中的祭祀大殿,几乎占据了宫殿一半的面积。 大殿之中,立有二十八道浮纹柱子,象征二十八星宿,每个分区,三根在前、四根在后,向中间的圆形祭台围拢。 而凤瑾此刻就躺在当中祭台上,二十八根浮纹柱子,只有最里侧的八根持续的亮着,外边二十根,间或亮着。 八根常亮立柱,加上中间白光耀眼的祭台,暗暗形成“九”之数。 “九”为极数,九九归一。 从一开始,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正好与抛去旧日,重获新生相吻合。 容渊略显满意的点点头,抬眸看向了身侧的老妪。 “容大人,还需一日,您就可以迈入仪式,迎接新生。” 谷</span>  “好!” 容渊嘴角勾笑,满意的回道: “既然如此,巫族确实该换一换掌权的人了,你觉得,你儿子朝阳怎么样?” 老妪心机不浅,听到这般诱惑,并没有轻易点头。 点头太早,会损失很多利益。 容渊看透了老妪的伎俩,心里嗤笑不已,面上倒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我似乎记得你最宠爱的孙子叫……昭恒? “如今你们的祭司大人下落不明,到时候他们父子同心,你还愁压不过区区一个离月? “昭恒天赋不差,顶上祭司之位,也只是时间问题。” 老妪终于笑弯了眼,躬身宣誓道: “老妇必为大人尽心尽力!” 容渊背着手,点着头走了。 那佝偻的身形,满头的白发,看起来比那老妪还要苍老几分。 仪式一共需要七天,前三天是准备,第三天的时候是个坎儿,也就是将凤瑾体内的玄妙之力梳理成一团。 第五日他就可脱去这身皮囊,通过夺舍之术,将自己的灵魂转入凤瑾的腹中。 第七日仪式大成,凤瑾所有的力量包括生机,都会被他褫夺,过后就只需进行不值一提的休养,静静的等待涅槃重生的一刻。 “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可该等,还是得等。 他只能强压着激动的心,默默的等待第五日的来临。 天地间,一丝不合时宜的震颤,打断了他以蛊虫荒废时间的举动。 才不喜的抬头,李长源就出现在了眼前。 “回主上,结界出现了一丝异动,属下这就去亲自查看!” 六方结界,是他偶然拾得的,几乎可以隔绝一切的信息,简直就是一种神物! 如今那冲天的白光早已穿透结界,去到了地上,他也能理解,毕竟现在做的事,是在逆天而行! 说不上刚愎自用,但就是如此的自傲,世间之人不可能动摇结界,如今的异样,恐怕与上天有关。 容渊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放任李长源前去查探。 对于结果,他一点儿都不在乎。 地面白光之外,谢玄已被凤归麟隔空捏住了咽喉。 “凤瑾在哪儿,本王给你最后的机会。 “放心,本王会让她比你死得更惨。” 狭长的凤目半眯,嘴角勾着让人胆寒的邪笑。 谢玄脸色已由红转轻,盛怒下、力量又完全恢复的凤归麟,他根本不是对手。 但就算死,他也不愿带他去伤害凤瑾。 引开凤归麟,或许他的陛下,还能有一丝渺茫的、活下去的机会。 地下宫殿的入口,只有谢玄知道,若他出了意外,就没人带路了,全盘的计划,都将落空! 眼见着谢玄快要喘不过气,谢大长老焦急万分的击中谢玄脖间的火焰束缚,将他救了下来。 “谢玄,带他去!” 他将倒地的谢玄挡在身后,郑重万分的看着对面邪肆强大的凤归麟。 “摄政王,现今只有谢玄知道,陛下到底在哪里!” 谈判,亦是威胁。 第476章 六方结界 容渊怀揣着激动,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房间一片漆黑,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当中时有翅膀煽动之声,或近或远,有些令人头皮发麻。 左脚刚迈入门槛,他便抬手,橘色的灯光从进门处一直往里边接连亮起,照出了一条幽深的长廊。 两旁的桌子摆设,以及博物架上,摆了一个个半透明的盒子,有高有低,有大有小,见了灯火之后,竟也亮了点儿微弱的光。 架子平行陈列,一直朝最里边摆去,每架加上十二十个空格,几乎都摆满了盒子。 如此多的盒子规矩的摆在长廊两侧,里边还不是发出牙酸的声音,让这地方,化作了幽冥鬼域。 “都是些残次品……以后,你们就可以安息了!” 容渊轻笑一声,将手中的盒子放回了原处,心情极好的转进了右侧。 灯火渐熄,长廊慢慢归于黑暗。 那一排排的半透明盒子,里边出现了一道道拼命挣扎的虫影,就像是一个个遭遇不测的人,进行着绝望中最后的挣扎。 李长源去了河畔,并没有发现异常,便转去了结界外的六处狭缝。 那六处狭缝是地下空间与地上世界仅有的连同之处,想到到达地下的世界,必须要经过那六处地方。 “你们将此处守好,若有异常第一时间禀报。” 李长源严厉的叮嘱着驻守的人,心里却愈加不安,思量之下,转身朝上方蜿蜒而去。 “李大人都吩咐过了,你们全都打起精神!” 四人握紧武器,暗暗警戒,却始终没有发现头颅上方的阴影之处,亮起了一双绿幽幽的眼睛。 四把弯月镰刀反射出刺骨的寒芒,在幽绿色眼珠上一晃而过,眼珠的主人不适的动了下,将森森白牙无声的露了出来。 “哪里在滴水?” 正下方的人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伸手朝头顶上抹去,竟摸到一小滩黏腻而略显腥臭的液体。 他慢慢的仰起头,谨慎的朝上方看去,与绿光幽瞳对上的瞬间,一只庞然大物从阴影处跃下,扯掉了他的脑袋。 剩下三人连忙警戒,心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明明之前,上方并没有任何通道,那这庞然巨物又是从何而来? 临死前,他们都没得到答案。 将四具死尸塞进两侧山壁凹陷,将道路清理出来之后,小玄子便屁颠屁颠的往回赶。 而谢玄与凤归麟此时,也来到悬崖边上。 “凤瑾就在那里?” 凤归麟眯起双眼,看着下方白光冲天的巍峨宫殿,幽幽发问。 谢玄一言不发的站在崖边,看向了他始终到不了的大殿。 他的陛下此刻应该就在那里,承受着从来没有承受过的痛苦,隐忍着无力反抗的折磨。 他的拳头渐渐握紧,闭眸之时,已纵身跃下。 凤归麟原本的打算是,带完路后就将他制住,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折磨凤瑾。 如今,倒也不必了。 “呵,懦夫!这就殉情了?” 凤归麟嗤之以鼻,心里对谢玄愈加不屑。 不再去管谢玄的死活,微抬眸子,视线锁定在白光冲天的灰色宫殿上,颠倒众生的脸上,带上了嗜血的笑容。 “小东西你可等好了? “要死,你也只能死在本王的身下!” 红袖一挥,他如天神般凌空而起,径直朝大殿的方向飞去,狂暴的飓风在地底的世界席卷,洞窟、悬崖各处,均有石子不停掉落。 谢玄稳稳的落在倾斜的小平台上,撑着石壁闷闷的咳了两声,将一口黑血吐出后,才觉得顺畅了许多。 昏暗的下山路,传来了人的脚步声,他眉头一皱,闪身躲在了不远的石壁后。 “怎么回事,此地从古至今都未有过地动的记载,今日却异象连连,到底是什么原因? “现如今乃主上大事的紧要关头,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李长源的一步步从下方走来,双手提着衣摆,头上簪着木质小簪,面颊略显修长,倒是一妥妥的书生模样。 这人的来历,谢玄一点都不知道,只是他一直往前,就会找到他藏身的地方。 谢玄暗自蓄力,准备在李长源发现他的那一刻将其击毙。 眼瞧着就要走到谢玄附近,后方的动静,却引得李长源猛地转身,左侧腰间的阴阳轮瞬间飞出,以破空之势朝暗处劈去。 一声低嚎,一只庞然大物宛如泰山,跃到了李长源不远,正龇着牙,凶狠的盯着他。 小玄子再是凶猛,与手持利刃的人对上,也难免吃亏,更何况这人躲于地下,少不得是幕后之人的心腹,恐怕会的鬼蜮伎俩会让人防不胜防。 谢玄不再躲藏,从石壁后走出,与小玄子一前一后,将李长源堵了起来。 这人或许知道进去的方法,他要趁着凤归麟发现之前,将陛下救走! 眼见宫殿就在眼前,凤归麟却被一道无形的壁垒挡住。 浅浅微光,如同水面波浪,一圈圈向外晕开,让无形的壁垒呈现出全貌。 “竟是结界!” 凤归麟眸光一沉,周身气息越发骇人。 他不似世间凡人,没见过这等神迹,当初在天机殿时,玄机子那老儿便是以结界将他困在后山冰洞数月。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他只能一个人缩在那方寸之间,度过那难分日夜的岁月。 没给过一滴水,没给过一粒饭,就像当初在王府中一样,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去的。 或许,自己真就是某种不祥的妖魔鬼怪! “好,很好!旧日之事重演,任何人都休想以结界拦我!” 滔天之火以凤归麟右手往外蔓延,迅速包围起整个闪着微光的薄膜屏障。 灰蒙蒙的暗色天地间,犹如升起一轮巨日,将这座幽深诡异的底下世界,照得如同白日。 接近血色的赤红烈火,暴戾的撞击、撕扯着结界,让其笼罩的宫殿,出现了一丝摇晃。 地底不可能拥有的艳丽霞光,漏入了幽深的长廊,惊得在最里间休养生息,为第五日夺舍蕴养精力的容渊,猛地清醒。 “怎么回事,这底下怎么可能会有阳光?” 他连忙将自己裹在厚重的黑袍之下,疾步朝外边走去,在看到漫天的烈火时,心惊胆战的后退了一步。 不可能,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力量? 第477章 或可夺舍 “李长源,李长源,你给我滚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渊对着空气怒声大骂,却始终不见李长源的身影。 包围上方结界的大火,他不敢去细看,以为这是天罚降临,为了阻拦他以一人之力,冲破天道规则获得永生之事。 尘世之间,有生有死。 生死轮回,皆为定数。 寿命无尽,可谓逆天! 容渊紧紧的攥着手,在殿门转角处来回踱步。 整个仪式一共需要七日,可现在,才勉勉强强算到了第五日,天罚已至,该如何撑下去? 焦躁间,竟隐约瞥见天上有个人影,包住结界的大火,似乎就是那人放出的。 他暂且稳住心绪,抬头朝上方的人瞧去,烈烈红衣,容颜妖孽,双眸嗜血,如魔一般。 “凤归麟。” 容渊冷哼一声,担忧消散了大半。 不过是个世人鄙夷的腌臜货,一个差点儿死在他手中的蝼蚁罢了。 区区蝼蚁,也想撼动六方结界? 如今营造出来的吓人气势,多半只是玄机子那厮,交给他的一招半式。 以玄机子的性格,可不会教他真本事。 容渊轻嗤一声,右手慢慢挥动,无风之地渐渐飞沙走石,杀意直指天上凤归麟。 破除结界的阻力猛然增大,面前也有杀气袭来,凤归麟眉头一皱,瞬间往后跃去。 李长源熟悉地形,在谢玄与小玄子的围堵之下,手段尽出,却还是无法力敌,终究被谢玄擒下。 让他背叛容渊,说出进到宫殿的办法,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心有预料,遇上这种情况,只有一个选择。 ——死。但在死之前,他也要做出最后的反抗。 “谢玄,这一代谢家唯一有资格继承谢姓的人,凤瑾的影子。 “从幼年开始,就在为凤瑾而活,多年的相伴,让你对凤瑾情根深种,即便是要你丢弃男人尊严,忍受世间之人的嘲讽,你都心甘情愿的待在她的身边。 “药王谷求医之行,让你有勇气说出自己的心意,墓城地陷之处,她回应了你的心意。 “堂堂玄卫统领,就这样自甘堕落的,成了女帝的男宠。 “可惜啊,可惜啊,你们经历了这么多,却马上就要天人永隔,你无法知道她能毁去主仆契约的原因,也无法将谢家世代的亏欠告知于她! “你知道她现在正经历着什么吗? “作为整个仪式的力量载体,一边承受着气血逆行之痛,一边承欢于我家主上身下,为仪式达成做着准备。 “这一点她不知道,只有你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玄子发觉自家主人情绪不对,这阶下之囚还不停说着凤瑾与谢玄的坏话,当下张开血盆大口,将狂笑不已的头颅咬在了口中。 “你不可能救得了他,这结界,你也别想过得去!” 最后的狂傲之声,是从狼嘴里传来的。 猛兽巨力,将李长源整个脑袋咬掉,张嘴一吐,脑袋就蹦跳着往小道下方滚去。 谢玄右脚一蹬,从窄道里跃出,沿着来时的正确道路,朝河边的出口赶去。 地底下方的异常,整个晋州都有着感受,更别说异动正上方的晋阳王府。 府中的灾民,都被迁到了安全之地,晋阳城中的百姓,也被疏散到了临近的城镇。 这件事是药王谷协助晋州太守进行的,当中详情,沈毅没告诉太守,只是告诉他恐有地动。 海运三山动,江高数尺缰。 谷</span>  震雷惊失弛,漏雨苦多状。 太守知道地动的恐怖,也没多问什么,迅速吩咐底下人做起了准备。 堂堂晋州中心之城,几乎变成了空城。 沈毅等人,还是待在王府当中,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天边的雷云,已经将晋阳城的上空压住,让人心悸的紫雷,时有闪现。 空中时而传来噼啪之声,往往没过多久,就能看到某块酒幡,某家屋檐,亮起火苗。 这般情形,已经持续一日半。 七日之期还剩一日,顾长风还没有带着幽冥花出现! “最后一天,你可一定要赶来啊!” 沈毅转头扫了眼后方,院中摆了两条长桌,上边整齐的摆着好些东西,都是依照牛皮卷以及谢玄的提点而作的准备。 幸好整个仪式当中,幽冥花不需要进行加工处理,只要进入白光围绕的仪式范围,就可以自行发生作用。 这一点,让沈毅放松不少。 地底世界,容渊已不敢再同凤归麟相抗,第五日期限已过,现在的他,快要没有机会了。 他阴沉的盯了凤归麟一眼,转身朝大殿掠去。 “大人,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穿了一身祭祀法衣的老妪,急声催促。 原本平躺于祭坛上的凤瑾,已被白光托在了半空,腹部聚集的力量不停的吸收着外界的白光,同时以极慢的速度吸收着凤瑾的生机,却又慢慢的浓缩成更小的一团。 容渊心里明白,若是一切没有疏漏,现在他就在吸收所有的力量了。 一瞬间的地动山摇,让殿中陈设的祭祀之物纷纷倒地。 凤归麟那子,说不定真要破开结界了! 容渊心里不甘,无奈之下,却也只能做出个不得已的决定。 “我将夺舍用在她身上,一会儿你继续维持仪式,你要知道,只有我成功了,你才有机会得到你想要的!” 夺舍到凤瑾腹中,他需休养半年才可破茧而出,若是直接夺舍凤瑾,仪式完成他就可以自由行动。 虽然结果不太理想,他的性别也将…… 但,只要永生不死,是他还是她,又有什么呢? 容渊盘坐于地,开始施以夺舍之术。 眼见着就要将凤瑾神魂替换,一声天崩地裂的动静倏然发出。 凤归麟,正好出现在大殿之中。 “小东西,你藏得可真好呢!” 视线掠过白发苍苍的容渊,落到了浮于半空的凤瑾身上,一身华贵的红色锦裙,就像着了凤冠霞帔。 “你这是为谁穿的呢?” 凤归麟眸深似海,步步前行,赤红衣摆无风而动。 红衣,凤凰,自是象征浴火重生。 凤归麟不知容渊安排,越想越是怒火中烧。 抬掌尽力一击,暴虐的力道将凤瑾击出祭台,亦将容渊神魂,击离凤瑾身上。 离开之后,凤瑾生机渐褪,唇上唯一的一点儿血色,都要消失不见了。 第478章 逆转之法 夺舍被人打断,容渊勃然大怒。 苦心筹谋多年,就是为了今日,哪知如今受人阻碍,不仅没能夺舍到凤瑾腹中,以重生的姿态获得长生,连占据凤瑾躯壳,勉强分得一半玄妙之力都被人打断。 自己已经一退再退,凤归麟却仍旧步步紧逼,实乃欺人太甚! 容渊将神魂重归躯壳,准备调动真气,朝凤归麟击去。 若是论真气,凤归麟一个毛头小子如何能敌? 毕竟论起真实年纪,他活得可比玄机子那老道儿还要久! 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能用的并不多罢了。 不料凤归麟躲开攻击后,就径直朝凤瑾捞去,空中一个轻如燕雀的翻转,就稳稳的落到地上,而凤瑾也被他狠狠的钳在怀里。 “这下,本王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凤归麟噙着冷到极致的笑,指尖悠悠的在凤瑾脸庞抚过,就像是抓回了不听话的宠物。 对待不听话的宠物,就应该好好儿的惩罚,然后关起来,关一辈子。 指尖下的温度柔软微凉,堪比上等的羊脂白玉,与凤归麟身上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 只是此刻的凤归麟整个人都被负面情绪所笼罩,没有更多的心思去关注凤瑾的情况如何,入手的温凉,让他迷恋又愠怒。 她长得这样一张红颜祸水的脸,最擅长的就是欲擒故纵,谁知道离开云都那么多日,她有没有同别的男人暧昧不清,甚至肌肤之亲…… 想到此处,凤归麟心中的几分迷恋全散了,只剩下所有物被人沾染的愤怒。 他毫不怜惜的擒住凤瑾的下颌,发狠的吻了上去,另一只钳住她腰肢的手,不停的在四处游走。 发红的眸子映着浮纹柱子上的光,让人想起地狱里嗜血的妖魔,手上气息微弱的佳人就是他窥伺许久的猎物。 即便许久未曾尝到,女子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他着魔,令他疯狂,令他血液沸腾。 那是在他没得到,魂牵梦萦的味道,又是在他尝过后,食髓知味,如痴如狂的味道。 祭祀大殿,便出现了这样诡异的景象,一边是庄严肃穆的献祭仪式,一边是令人脸红心跳的活色生香。 原本主持仪式的巫族老妪,早已不见了踪影,而几番想要夺舍凤瑾的容渊,在凤瑾落入凤归麟手中时就失了先机。 发动的数道攻击,都没能打断凤归麟的作为,反而是化成疯狗的凤归麟,还能用自身的诡异力量,对容渊造成影响。 六方结界被破坏的后果开始突显,在今日发生过几次震颤的大殿,不停的晃动起来,灰色的天穹,不时地有碎石砸落,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容渊阴着脸,不想再要什么脸面,尝试最后一次夺舍凤瑾。 神魂离体,会消耗极大的真气,他多次离体,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若是再无法取代凤瑾,他的寿命将很快结束。 再有便是,第五日后凤瑾的生命力会迅速消退,只有他占据那具身体才能其逆转回来。 容渊心头一狠,右手抬于额前,强制的将自己的神魂拔出,并分出四成的力量,随着神魂飞向凤瑾的时候,朝凤归麟的后背扑去。 黑如实质的雾气,张牙舞爪的扑向凤归麟,势要将他撕成万千碎片,然后再慢慢的吞噬他的气血。 雾气经过的地方,地面白光汇成的阵法纹路都明明灭灭,按照一定规律摆放的祭祀器物,都被撞移了位置。 只要那雾气沾染到凤归麟的身上,他必定会神魂受损,深受重创。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刻,一道健壮的黑影以迅雷之势掠到凤归麟身后,黑色的雾气,刹那间将黑影吞噬。 雾气慢慢变浅,黑影猛地吐出一大滩鲜血,摇晃着砸到了地上。 “凤归麟,你必须将陛下给我带出去!” 黑影低哑着嗓音喝道,深黑色的双瞳里带着与敌人不死不休的执着,亦带着一点儿难忍的羞辱,和生死离别的眷恋。 他稳着身体单膝跪在地上,恰如曾经赤诚的跪在凤瑾的面前。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是在受辱,只不过从前是凤瑾给的,现在是凤归麟给的。 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他便看到凤归麟对凤瑾的所作所为,可危险的黑雾正朝凤归麟击去,最后势必会波及到与他在一起的凤瑾。 为了凤瑾,可真是卑微到了极点! 谢玄艰难的抬起手臂,粗暴的拭去嘴角的血迹,他知道外界是如何说他的,心里只能不停的苦笑。 一击失败,容渊已经没了机会,地下世界即将坍塌,他只能不甘的离去。 庄严的大殿不停的晃动,上方掉落的东西越来越大,眼见着右侧的两根浮纹柱子倒了过来,他连忙蓄起内力击去,将控制了凤瑾的凤归麟好生的护住。 “快走,快带陛下走!” 谢玄声嘶力竭的低吼,心痛到声音都在颤抖。 俯身在凤瑾身上,为凤瑾渡着真气凤归麟眼皮微抬,嘴角噙了一丝讥诮,眼里对爱到卑微的谢玄的同情一闪而逝。 看到别的男人拉着自己的心上人在身下行欢,不仅不动手杀了那男人,还要担心心上人被波及,而对那男人百般保护,还真是…… 若是他,会直接使出残忍的手段。 虽然他没有真的压着凤瑾到最后一步,只是察觉到之前的糟老头对凤瑾的不怀好意,故意做出的疯狂之举,同时察觉到凤瑾的声息飞速减弱,为她注入真气吊命。 毕竟,他又不是凤瑾骂过的“发、情的公狗”,不分场合的交配。 但这些,他可不会同谢玄解释。 凤归麟故意站起身来,绕到谢玄的面前,当着他的面托着凤瑾的后臀,将两条修长玉腿盘在腰间,发出卖力的粗喘。 任凭谢玄在自己的挑衅下红了眼。 宣誓主权的机会,可是要珍惜呢! 纵然殿中的浮纹柱子倒塌,祭祀用的器具也毁坏不少,白光形成的献祭大阵却始终未曾受到影响。 仪式一旦开始,就很难被打断。 是以凤瑾的生机,不停的被腹部的光球吞噬,即便有凤归麟的真气注入,不过是白送而已。 眼看着最后一丝生机都要被吞走,大阵发出轻微的震颤,白色的光芒渐渐染上粉色,拼命吞噬生机和力量的光团,慢慢的将生机和力量吐了出来。 “到了,终于到了。” 王府外,顾长风再也支撑不住,从马上摔了下来。 被他周身鲜血沾染的玉匣,也在此间滚落,玉匣一碎,细心存放在里边的幽冥花缓缓升起,化成红光淹入了白芒当中。 天上紫雷猛地炸响,可谓惊天动地,乌云不停压缩,犹如受惊吓的马群,拼命朝白光围成的地方奔去。 沈毅焦急的在王府中踱步,看到顾长风带着幽冥花在最后的关头出现时,稍稍松了口气。 可不好的消息,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谷主,陛下被摄政王带走了!” 白芨的声音惊惶的响起,沈毅心头咯噔一声,面色逐渐变得灰白。 将仪式逆转是救凤瑾的唯一机会,可如今人都被带离大阵…… 沈毅踉跄后退,手里的东西险些拿不稳。 谢大长老负手从外走来,神色晦暗,语气冷沉: “仪式一旦开始,无论人在何处,都无法抗争,幽冥花的出现是整个逆转的关键。 “虽然无法被打断,却也需要补全,如果还想救人,立即做你该做的事!” 第479章 为夫走不动要小瑾儿背 凤瑾的身体里,浮现出一道轻柔如水的力量,以极强的包容性将光团吐的东西慢慢的向四肢百骸送去。 清澈的液体包裹着光团,形成了吞吐的姿态,就像修炼时的反哺一般。 如果凤瑾醒着,定会发现那力量,正是自己掉链子许久的真气,所有人都以为它消失不见了,没想到隐藏起来是为了现在。 倒是之前被吞噬的来自于凤归麟的真气,似乎与那道真气不对付,不停的扰乱着它对凤瑾身体的蕴养行为,让本该一帆风顺的逆转之法,受到了阻碍。 凤归麟从地底出来,便带着凤瑾去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坡地。 压倒欣欣向荣的野草,脱下大红的外袍铺到地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凤瑾放了上去。 冷色的银发,破了唇角的近乎无色的樱唇,静静垂挂在眼睑的羽扇,苍白却又染着不正常红晕的面颊,让躺在殷红色外袍上的美人,极具破碎感。 长相妖孽的男人侧身躺在她的身边,低头蹂躏着诱人的樱唇,骨节分明的右手与葱白细手十指紧扣,紧紧的压在他的胸口处。 铁锈的味道不停的在口中散开,挑衅着他最后的理智,他将葱白细手攥得那样紧,将娇柔身姿箍得那样紧,恨不得直接将其搁在心上,揉入骨血。 死是什么,他并没有太过明确的感受。 他见过太多蝼蚁的死亡,可那些人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怀中人是否死亡,于他而言,只是变得乖巧听话而已。 不吵不闹,只会柔顺的躺在他的臂弯里,任由他欺负。 “小瑾儿可真乖,下次可别想着逃了。” 凤归麟握着纤纤玉手上移,轻轻的刮了下美人的鼻尖,勾人凤眸里的满意与欢喜,怎么都藏不住。 天上始终阴云密布,狂风之后竟下起了大雨。 凤归麟揽着凤瑾,弯着唇角,任由大雨砸在身上。 远远看去,呼啸的狂风里,被迫弯腰的荒草地,停着的两具颜艳如妖的尸首。 大雨摧折了荒草,更将两身红到渗人的衣衫弄皱,经过半日的暴晒,野风一吹,殷红的衣衫便猎猎作响。 身穿红衣的死人,向来不吉利,若是再被人抛尸野外,横陈暴晒,当中怨气必定冲天。 最近才找到这片好草地,赶着牛来放牧的老农,看见坡地上翻扬的红衣,一瞬间便想起前几日末日般的景象,吓得屁滚尿流。 “有鬼啊,有鬼啊!” 慌不择路的乱跑,却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挺挺的倒在了深沟里。 正欢喜的吃着嫩草的老牛哞哞的两声,没见着有人拉扯,埋下头继续吃着草。 即将成为废墟的灰色宫殿,一只灰褐色的庞然大物动作敏捷,精准的来到身受重伤的谢玄身旁,悲痛的嗷呜一声,叼着他迅速朝外奔去。 …… “神魂受创,失血过多,身体各处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幸好出来的及时,他的命也挺硬,不然……就要随着王府一起,压在地底的深处了。 “三天之内,只要醒的过来,就勉强没事了。” 沈毅将剩下的银针收好,慢慢起身,对白芨嘱咐道: “你留下来同夜一一起照看,随时向我禀报他的情况。 “这三天是关键,救不救得活……” 后边的话语化成了长长的叹息,看着床上周身插满银针,眉头紧锁,受伤颇重的男子,目光满是复杂。 每一个深情的人都不该被辜负,这是沈毅一直以来的想法。 只是如今这个深情到令他钦佩的人,是他的情敌,这就让把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们好好照看着吧。” 沈毅将针包揣回衣袖,叹着气朝外走去。 还不知瑾儿被带到哪里去了,她现在的情况又是怎么样了? 他对凤归麟的了解,仅限于传言。 传言摄政王凤归麟为人狠戾,喜怒无常,手中拥有大禹一半的兵权,朝堂之上与女帝凤瑾针锋相对,二人可谓势同水火。 想到此处,沈毅连忙召来一名跟随沐永年的弟子,问道: “找到人了么,找了哪些地方了?” 弟子躬身回禀: “回谷主,沐长老亲自带队在城中搜寻,城内多处地陷,找起来十分困难,不过已经翻了大半个城了。 “只是现在……还没找到夫人的下落。” 沈毅又问: “城外找了吗?” 弟子摇着头,低声道: “人手不够,还没有找到城外。” 城外没人找啊…… 沈毅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思量片刻后冷声吩咐: “夫人之前身体不好,不能耽误就医的时间,我先去城外找,你让沐长老加快速度,过后与我会合。” 说罢使着轻功迅速朝城外飞去,废墟之间,就只剩下那飘然远去的浅青色身影。 荒山野岭里,被老牛啃过的青草,在春雨与阳光的滋润下,变得更加茂密。 清风吹过,掀起一阵绿色的波涛,让尸首上的红衣若隐若现。 奇怪的是,经过了这么几日的风吹日晒,尸首不仅没有腐烂,女尸的白发还变成了亮丽的墨发,原本倾城的容颜变得娇媚万分。 挂着露珠的睫羽动了动,根根分明的睫毛尖儿上垂挂的晶莹水珠,汇聚在了一起,沿着女子微挑的眼角滚了下去。 片刻后,眼皮撑开,露出了一双神秘幽深的眼睛。 那双眼给人的感觉分明是那样的不简单,好似藏了许多的秘密,可呈现的目光却有些迷茫。 “吾以巫族祭司之名,吾以巫族祭司之名,吾以巫族祭司之名……” 低磁又冰冷的嗓音在脑中挥之不去,女子不停的垂着脑袋,却丝毫没有作用。 她努力去听声音说的是什么,感觉自己听清了,启唇的时候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再关注脑海中的声音,意念一出,整个人便凌于空中,低眸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风吹草低见……死尸? 荒郊野岭的,竟看不到一个活物。 没有什么发现,她便收了真气,慢慢的落回起身的地方,哪知刚刚落地,一只强劲有力又骨节分明的手,蓦的钳住了她的脚腕。 “你是谁?” 凤瑾蹲下身,脑子乱,体内的真气更乱。 那只手趁机抓住了她的腰,随后便听到一声略显虚弱的低笑: “我是你的男人,你看你我二人的衣服,咱俩可是殉情而死,倒是天公作美,给了我们再续前缘的机会。” 凤瑾下意识的就想顶嘴,却在看到自己与对方身上红如喜服的衣裳后,压下心里的不得劲儿后,闭了嘴。 哪个正常人会与异性穿上红衣服到野外挺尸? 感觉有那么点儿…… “我带你去找人看看。” 凤归麟抓着凤瑾的手,扶着凤瑾的腰,站起身后顺势就压到了她的身上。 “为夫走不动,要小瑾儿背。” 第480章 可为自己而活 荒野之中,及膝的野草在东风的作用下左摇右晃,树上开始发青的叶片相互摩擦,发出旷野里独有的声响。 殷红色的衣摆缓慢的在草叶上拖动,身姿娇柔的女子,就这样背着高她一头的男人,在荒草地里移动。 凤瑾有着常人所没有的磅礴真气,有着能够举起超越体重数倍的物体,却因真气的紊乱,走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找到一处山间猎户暂居的草屋。 屋子很小,很简陋。 三面竹篱墙,屋中一张窄窄的,仅容一人躺下的木架子,上边铺了两张破兽皮,连床也称不上。 她将没骨头似的凤归麟扔到床上,用角落里的竹筒装了一些水,放在他伸手可触的地方,就闭着眼在草团上打坐调息起来。 目前体内剩下的力量不多,却有着拉帮结派之感。 一股柔如春雨,能纳万物,慢慢的吸收、吞噬着腹部处尚未被完全消化的光团,反哺出一种蕴含生机的力量。 一股冷而神秘,完全以护卫者姿态,帮助柔和之力消化光团。 而另一股,明明与前两股有着同样的目的,却隐隐带着暴虐之感,桀骜不驯的在经脉里冲撞。 它与柔和之力宛若仇敌,一旦遇上就会暴躁而起。 凤瑾顾不得记忆空白,当下最重要的时就是将所有力量融合,化为己用。 她慢慢调动真气,将暴虐之气赶往丹田附近,待到白色真气将其合围,准备猛然一击的时候,竟迎来对方的猛烈反扑。 红色真气破开缺口,窜入后方丹田,犹如河流入海,再也难觅其踪。 凤归麟之前将真气全都渡给了凤瑾,过后便抱着共死的决心,抱着凤瑾在荒郊野岭躺了好几日。 期间一直不曾运转真气,使得真气匮乏的身体变得极为虚弱。 路上趴在凤瑾背上休息了一会儿,刚才又躺在床上昏睡了半个时辰,此时睁眼,正好看到不远处的女子眉头紧锁,猛地吐了一口血。 女子的死而复生,他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原因,却又本能害怕,她再次当着他的面没了声息。 凤归麟踉跄的下了床,几乎是滚到了凤瑾的身边,他回忆着她曾经的无微不至,抬起手肘,为她擦去嘴角的血迹。 咕噜…… 口水被吞咽的声音。 蓦的抬眸,对上了一双晦暗幽深的眼睛。 咕噜…… 又是一声。 眼睛里燃着火,将他的倒影焚烧,就像他无数次看着面前的人一样。 她觊觎他的身体,渴望他的火热,想要同他挣个你死我活。 如果,她能同他爱得一样疯狂多好,他不止一次做梦。 如今,这白日梦成了真。 最后的理智……他哪还有什么理智! 他欺身而上,用对待宿敌般的狠劲儿,钳住了变得瘦削的香肩,用堕落成魔的疯狂封住娇软的朱唇,拼了命的撕扯啃咬。 她不正常的疯狂,他毫无理智的跟随。 鲜血的味道在两人的唇齿间散开,激得两人几乎入了魔。 风声越来越大,在夕阳渐沉的余光里低嚎。 乌云渐渐合拢,阴沉的将月色遮挡。 月黑风高的夜晚,成就了妖魔间的疯狂。 …… 谢玄终于在最后的期限里醒来。 沉重的眼皮一睁开,他便下意识的找寻追随多年的倩影,将整个空荡荡的屋子寻了个遍,只看到床边和房门处两道黑色的身影。 不是陛下的。 没了信念支撑,眼皮沉重的下压。 “醒了就好。” 站在房门的黑影转过身,身形不知在何时变得佝偻。 “你自由了,我谢家的债也还清了,再休养几日,你就随我回家族吧。” 面色越发苍老的谢大长老如是说。 谢玄目光呆滞,片刻后回收,落到了一旁的夜一身上。 往常最爱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下属垂着脑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底一片血丝,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似乎负重过度。 见他望来,只在最初时对视了一眼,就愧疚的移开。 两只耳朵耷拉着,哪还有曾经偷听八卦的欢脱模样。 “自由,什么自由?” 谢玄怔怔的问道。 谢大长老看了夜一一眼,夜一便压着声音,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从今往后,谢氏中人与凤氏皇族再无干系,族中后代,均为自己而活。 “统领大人,你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谢大长老接过话头: “今次之后,凤氏一族不再受年龄困扰,血脉能够轻易延续,你无需再为凤瑾供给生命。 “族里不会逼你了。” 想起当初谢玄备受折磨,尝尽世间苦难,恨不得与凤瑾同归于尽时,他们不仅冷眼旁观甚至助纣为虐的情形,眸光有些动容。 世间皆有因果,欠下的债,总要有人去还。 不然,会变成报应。 谢玄注意到的却是“凤氏一族不再受年龄困扰”,关于困扰,世代流传的关于凤氏一族的诅咒是: 二十岁起生机消退,三十岁时性命堪忧。 这样说来…… “陛下她没事了?” 语气欣喜,眸光期盼,却又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这是一场易碎的美梦。 凤瑾这个人,已经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唯有魂飞魄散,才能忘记。 夜一紧抿着唇看向大长老,大长老眉头皱了皱,表情有一丝愠怒,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只是面色,比之前沉了一分。 大长老有些敷衍的点头: “她已经没事了,所以用不着你了。 “你是我谢家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弟,你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更好的未来? 便如其他世家子弟,寻一心仪之人,成家立业,白头偕老,安稳一生。 这是他曾经多次妄想过的事,他们这一代虽然无法得到圆满,后辈能够得到幸福,这已经足够了。 谢玄心中惊慌一闪而过,担心大长老像当初用强制手段,将他留在凤瑾身边一样,将他强行带离。 他转头逼视着夜一,目光锐利森寒: “陛下呢?” “陛下……” 夜一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大长老趁机夺过话头,沉声说道: “主仆契约早就被毁,你可以安全的离开凤瑾的身边。” “你怎么知道?” 谢玄的手紧紧的抓住被子,眉间染上警惕。 与房门处的人对视,他意识到对方的“早就”,是一个更早的、更具体的时间。 第481章 表白成功的摄政王害羞了 “从今以后,西北屏障由我守护,你的江山,由我守护!” “一晚换一生,陛下,有没有觉得自己赚大了?” “凤瑾,你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为陛下生,为陛下死,是属下必然背负的使命,亦是属下甘之如饴的宿命!” “喜欢太浅,无法描述心意。” “凤瑾,你就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君!” 一帧帧画面毫无顺序,却又迫不及待的在眼前闪现,凤瑾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躁动的心绪,让她越发想要将发泄,想要毁灭。 卖力的低喘在耳边响起,喉中的吟唱还没来得及放肆,就被人撕碎,吞咽,化成断断续续的呜咽。 当耀眼的阳光突破树层漏进简陋的草屋,脑中凌乱的记忆规整了许多,细想之下又变得空白。 不过胸腔倒是舒畅不少,心口处那躁动到让她抓耳挠腮的感觉,也减少了几分。 神识内探,桀骜的真气稀薄了三分。 凤瑾长呼口气,与身旁感觉熟悉,但又暂时叫不出名字的人对视一眼,垂下眼睑,拾起自己还算完好的外袍套好。 真气作刃,屋内草绳为材料,几下就变成一身干练的衣衫。 没有说话,只眸光交汇了一下,就转身朝外走去。 目光的意思很明白,让男人在屋里等着。 凤归麟强行忍住与娇柔身姿寸步不离的想法,眯着眼盯着逐渐远去的身影,气息逐渐变冷。 经过昨夜,他的真气恢复了七成,这一点,对方应该还不知道。 水乳,交融之时,原本属于他的真气在二人之间运行,最后慢慢回归他的丹田,更有一种玄妙之力,从相连的光团处,传送到他的体内。 虽然只有几丝,也让他力量大增。 误打误撞的,他竟然与她进行了双修! 他恨不得将她束在身边,但他愿意给她一次机会。 只要,在他耐心耗尽前回来。 只要回来,他就不会禁锢她的自由。 凤归麟死死的盯着凤瑾消失的方向,右手缓缓抬起,掌心的红色真气,幻化成一只活泼的锦鲤。 凤瑾无法吸收他的真气,但他停留在她体内的真气,却可以被他操控。 阳光一点点升高,漏入简陋屋棚的光线,已经移到了床沿。 手掌慢慢的收紧,他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吃几个野果,今天赶路得你自己走了。” 女子的嗓音略显沙哑,隐约间还透露点儿疲倦。 将几个洗干净的野果扔到他的怀里,便靠在外边的篱墙上,啃起了看起来就酸涩至极的野果。 这个季节,大多数的果子都刚结成,能寻到几个勉强入口的,实在不容易。 凤归麟瞥了眼深青色的果子,眼底的嫌弃一闪而逝,抬头望向背靠门口的女子时,嘴角噙上了戏谑的笑。 右手按下,掌心的锦鲤化为虚无,修长的玉指拨弄着怀里的青涩果实,声音低哑性感: “为夫会自己走的,昨夜,可把小东西给累坏了吧?” 尾音在最后处上扬,透露出主人的自豪与得意。 昨夜酣战,你来我往,招式尽出,到最后是他大获全胜,这种关乎男人尊严的战斗,自然要赢才行! 门边的人啃野果的动作一滞,移身去了另一边。 屋内破烂的蓑衣挡住了凤归麟挑逗的视线,没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凤瑾很快陷入了混乱的思绪当中。 凤归麟朝着墙外隐约可见的身影挑眉,眼底的狠戾与阴沉隐下,慢慢有了光。 你不弃我,我便给你自由。 他低下头,掌心处似乎还留着她那低于常人的体温,就算被他的滚烫灼烧,她整个人也就比被入怀前好一点。 仍旧微凉,滑腻,像一块笼着光辉的美玉,更像一条缠人勾魂的水蛇。 缠着他的腰,不离不弃。 “走吧,我带你回去。” 凤归麟噙着蛊惑人心的笑,朝凤瑾伸出了手。 他不会主动将她送到别人的身边,但他也不会再故意阻拦。 他想她活下去,很久很久,至少比他后死。 他不想像梦境里那般,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着,就算是他们的血脉,也无法成为她的替代品。 眼前的笑实在太晃眼了,微闪的眸光,拼命的撞击着凤瑾的心。 她愣愣的伸出手,抚上了温暖的掌心。 微微闪动的光,变成一滴亮眼的晶莹落在诱人的锁骨,亦落在她被尘埃遮掩的心。 一瞬间,莹光撕破厚重尘埃,将所有的记忆释放出来。 “滚!” “你是个没有心的人!” “我一直在以,我认为对的方式在爱你!” 人影重合,逐渐清晰。 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哥哥,是与她针锋相对的妖孽,是甘心被她利用的凤归麟。 “阿麟。” 朱唇翕动,溢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称呼。 不是幼年初遇时调戏般的“小哥哥”,不是唇枪舌剑时君臣明显的“摄政王”,不是皇室亲情疏离的“王叔”,不是带着怨恨仇视的“凤归麟”。 那一刻,凤归麟感觉自己冲破了囚禁自己近三十年的黑暗,带着无人得见的疯狂与偏执的爱意,于光明之下站到了她的面前。 她不怕他的狠戾,不怨他的疯狂,不恨他的偏执,理解他的孤独与恐惧,将他这个被家人厌弃,世人厌弃的脏污之人,放在了心的位置。 “小瑾儿——” 他嘶哑的出声,掌心的冰凉,却是这世上最让他温暖的温度。 “你想要什么都行。” 平日里最会撩拨的,最会蛊惑人心的摄政王,堪堪说出这样简单的情话。 但这是他最真挚的情话,此生最真的一句话。 小瑾儿,你想要什么都行,心也好,命也罢。 凤瑾仔细看去的时候,他已经侧过了脸,留下最妖孽的侧颜,微微扬着头,与从前一样桀骜不驯,不可一世。 “本王拥有大禹一半兵权,是权倾朝野的存在,没有什么东西是本王取不来的! “就算坐稳一个皇位,也不费吹灰之力!” 耳根处有些红,似乎害羞了。 凤瑾压了压嘴角。 第482章 你是我的宝儿 凤归麟的脸皮,总归是比城墙还厚。 害羞只是一小瞬,过后便搂住凤瑾纤细的腰肢,低头埋在光滑白皙的脖颈间。 若有若无的惑人香气,替代了她原本沁人心脾的冷香,从血液里散发出来,让他疯狂的迷恋。 她是妖,媚骨自天成。 “小瑾儿,你再叫一遍。” 喉结滚动,邪肆低沉的嗓音,因激动而颤抖。 “阿麟——” “你再叫一遍。” “阿麟……” “没听见,你再叫一声。” “阿,麟。” “小瑾儿这么勾人,你再叫几遍,我听不够。” 凤瑾黛眉抖了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无奈又好笑的叹了口气后,落在了男人灼热的背上。 “阿麟,阿麟,阿麟…… “我的宝儿。” 一串让他心潮澎湃的呼喊里,忽然混进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凤归麟眉心一跳,惩罚似的含住圆润的耳垂,用略重的力道磨咬。 “你刚刚叫我什么,嗯?” 湿润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凤瑾的耳边,扰得脸颊处的纤软汗毛颤动。 她心里一个激颤,放在男人后背的玉手,不由自主的抓紧。 刚才脱口而出“我的宝儿”,不过是忽然想起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满含热泪的拉住多年未见的孙子,心中发酵多年的思念,化作百转千回的一声: “我的宝儿——” 语气是一样的。 但,凤瑾能这样说吗? 眼前这男人最是奸诈和小心眼儿,要是让他知道在辈分上占了他便宜。 即便是偶然的幻想,都会换来他疯狂的报复。 凤瑾心思一转,立马双手环住男人紧实有力的腰身,压低了嗓音,缠缠绵绵的唤道: “阿麟,我的心肝儿,我的宝儿! “我亲亲爱爱的麟宝儿!” 一瞬间,凤归麟心底刚破开黑暗的世界,盛开了漫山遍野的花,甜香的味道迅速积攒成蜜糖。 凤归麟想要装出危险和戏谑,嘴角却止不住的翘。 他不受控制的放开了备受惩罚的耳垂,喉结滚动,动情的应下: “嗯,我的瑾宝。” 喉结再次滚动,眼角已经泛红,他捧着凤瑾的脸颊,渴望又珍惜的问道: “瑾宝,我可不可以……要你?” 他第一次在这种事上征询凤瑾的意见。 他记得凤瑾的话,相爱的两人会互相尊重。 他记得凤瑾曾满心怨恨的骂他,从来没有尊重过她。 冰冷刺骨的寒潭边,他将她伤得那样的深…… 凤归麟紧张得汗水不停的流下,明明对近在咫尺的娇颜爱得已经入魔,还是紧咬牙关拼命的隐忍,想要听从她的意见。 他怕她接受了他,却没能原谅他。 “瑾宝——” 面前的人再次殷殷切切的唤了一声,赤红充血的凤目因为隐忍而泛起了水光。 就像一只明明快要饿死的狗子,看到了一块飘香的肉块,却还要等待主人的允许。 委屈,可怜,还有点儿嘤嘤嘤。 凤瑾眉心直跳,生怕面前的男人失去理智,来个饿狼扑食,她体内的真气还没能完全化为己用,若他真忍不住,想要反抗还有点儿困难。 可看着他有些委屈的模样,她又觉得心情复杂。 “你说你怎么老是……” 声音弱了下去,脸颊隐隐发烫,她再一次怀疑男人的种族。 为什么每次见到她,他都是这副兽类发……情的模样? 凤归麟看出了她的疑惑,并不觉得尴尬,直视着凤瑾的双眼,用紊乱而沙哑的嗓音,一字一句的解释道: “我动情是因为,动情的对象是你。” 一句毫无逻辑的话,却将他异于常人的疯狂清楚阐释。 他不是看见哪个女人都会这样,只有看见了她,想到了她,梦到了她才会这样。 无数次情动,无数次疯狂,无数次糜乱,都是因为她。 凤瑾的心被炽热的视线烫了一下,而后便是疯狂的跳动。 她连忙低下头,不敢与灼热的双眼对视。 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此刻自己面颊定然爆红。 正视了凤归麟的感情后,她似乎感觉没法像以前那样没脸没皮的灵活应对。 糟糕,她的帝王威仪被破坏了! 四下里草木青翠,阳光明媚,纵然是荒郊野岭,也让她不敢细想“白日宣淫”。 干涩的咽了下唾沫,心虚的拒绝道: “阿,阿麟……麟宝儿,大白天的……不好。” “嗯——” 凤归麟一声低喘,哑哑的应道, “好。 “我也不想瑾宝为我绽放的美好,被其他人瞧见、觊觎。” 凤瑾在心底长长的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的是,凤归麟一眼不眨的看着她,高悬的心在她干涩的拒绝后,落回了肚子里。 她拒绝的是环境和时间,不是他。 这就好。 炽热的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嫩白的玉手,难受的粗喘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才将瑾宝哄到手,需要尽心尽力的宠爱,不能吓着她,不然将她吓到了怎么办? 他才不要过以前那种靠幻想的日子! 娇娇软软的,还会缠缠绵绵的叫他“麟宝”的姑娘,难道不比五指姑娘香? 凤归麟强抿着唇,眼里波光潋滟,嘴角却不听话的翘到了天上。 也不知站久了,还是烈阳当空的缘故,凤瑾的脑袋一阵发昏,微微踉跄的时候,正好被凤归麟发现了。 不可一世的摄政王弯了腰,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瑾宝上来,麟宝背你!” 凤归麟还是第一次背人,不知道技巧,身后娇软的身子时不时的就会下滑,本就十分难受的他,没走多远就满身大汗了。 终于在停了四次后,找到了背人的技巧。 右手用力将人往上一提,便背着人满心雀跃的在山林间行走,就算是踩入了淤泥,刮花了脸颊,仍旧偷偷的噙着笑。 他背着的是他心爱的姑娘! 因为他的不节制,肯定把人累坏了! 背上的凤瑾紧锁着眉头,唇色开始泛白,在他雀跃到在林间快步穿行的时候,嘴角慢慢渗出一丝鲜血。 凤归麟身体一僵,感觉脖子处湿润黏腻而温凉。 他这才想起后背的人,死而复生不久。 他立马将人打横抱在怀里,往城里冲去。 他杀人无数,会救人的,如今只有药王谷。 第483章 清冷沈谷主VS霸道摄政王 刚从林间出来,拐到绿波荡漾的湖边,准备踏水而去时,另一侧的草丛猛然跨出一个略显狼狈的人影。 “阁下留步——” 沈毅急急喊住了准备离去的凤归麟。 沈毅在城外找了两日了,还是没找到凤瑾的身影,想着郊外人烟稀少,问一问路人或许比自己一处一处的找,更合适些。 凤归麟没有搭理后方突然出现的人,却是停下动作,沉着眸光关注着对方的动静。 见他停下,沈毅稍稍松了口气,好歹是遇上了一个人。 往前走了两步,礼貌的问道: “敢问阁下是否见过一个倾国倾城的姑娘,姑娘满头胜雪银发,身体有些不太好。” 他没有说姑娘是否被人劫持,因为那样很容易让对方为了避免惹上麻烦,而放弃透露消息。 凤归麟下意识的看向怀中唇色苍白的女子,周身的气息因为沈毅的话,而变得冷冽迫人。 瑾宝的敌人很多,如果后面的人也是,他不介意让那人血溅当场! 体内的真气开始在身体内快速运转,朝他微微抬起左手汇聚,真气运转带来的气流,让艳红的衣摆猎猎作响。 墨发飞扬,红衣摆动,无风的湖边,他是意图灭世的魔头! 沈毅自然感觉到了危险,但为了凤瑾,还是忍住逃离的冲动,嗓音清冷的解释道: “在下是药王谷现任谷主沈毅,失礼叫住阁下,只是想要问询那位姑娘的下落。 “姑娘之前,一直由在下医治,却不想因为某些原因,失了踪迹。 “我谷中人一向对病人负责,如果阁下知道的话,还请告知,在下必当重谢。” 凤归麟眸光一暗,深潭般的眼底波诡云谲。 药王谷谷主? 说的倒是一副注重医德的模样,与找寻的“姑娘”只有医师与病人的关系,实际上恐怕又是怀里的小坏蛋惹的风流挑花债! 瑾宝啊,你晕的可真是时候! 凤归麟在心里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噙着戏谑的冷笑,慢慢转身,看向沈毅的目光意味不明。 沈毅这才注意到被自己叫住的人,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青丝成瀑,貌美绝伦,应该是对方的…… 等等,那不是瑾儿吗? 沈毅疾步上前,欲图从凤归麟怀中夺回凤瑾。 凤归麟怎么肯让别的男人,当着他的面,与凤瑾纠缠不清? 右脚后移,身体侧倾,左手顺势一拍,就将毫无防备的沈毅击飞。 后背狠狠的撞在粗壮的树干上,而后重重的落在地上,摔得沈毅五脏六腑都在疼痛。 难受的咳了两声,撑着树干站了起来,清俊的眉目因为疼痛而拧在了一起,让他整了人染上了几分清冷的忧郁。 看着不远处神色桀骜,气息危险的人,暗恨自己为何只练了轻功? 理智回拢,他哪里还猜不出对方的身份? 容貌妖孽,武功卓绝,红衣如血,深沉狠戾,这是大禹摄政王凤归麟独有的特点! 不过看着他对怀中人隐露偏执的占有欲,沈毅忽然意识到,凤瑾与这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关系,似乎并非传言那般水火不容! 压下心中的酸意与气恼,对凤瑾的处境多了一分慰藉。 至少,对方不会轻易伤害她的性命! 沈毅抚了抚闷痛的胸口,慢慢朝凤归麟走近,他已经切入医师的角色,以“望”之术,观察起凤瑾的情况。 “她几日前才脱离危险,现在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逆转阵法的过程中,应该出了一点儿问题。 谷霭</span>  “我出来得急,身上带的东西不多,现在你立刻带着她跟我走,她的情况不容耽搁!” 看着面前以命令的口吻对自己说话的人,凤归麟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原本就好不的脸色变得阴沉。 若不是顾忌他是药王谷的人,如今还需他来医治凤瑾,刚才那一掌,他又怎么会极不情愿的卸了七成力道? 还真是,得寸进尺! 当今天下,有谁敢命令他凤归麟? 找死! 凤归麟眼中杀意浓重,说出的话却是: “带路!” 冷如冰霜,气势骇人。 一路上,气氛极为诡异。 似乎随时都会你死我活,却又相安无事的同行。 城内因为前些日的浩大声势,几乎所有的百姓都从城里迁了出来。 作为地势塌陷的中心,晋阳王府自然无法再待,药王谷众人,都一起移到了城外的落云山庄。 山庄建在城北二十里的小阳山上,乃是药王谷曾经落于晋州的回春阁分部。 后来因为谷主沈毅出事,药王谷对外封闭,驻守的弟子回撤,变成了一座空荡荡的山庄。 不过好歹,这地皮还是药王谷名下的,对它拥有绝对使用权。 “到了。” 沈毅停在台阶处,抬头示意着高处的“落云山庄”四个大字。 对守门的弟子吩咐了几句,又带着凤归麟往里走,最后领着凤归麟来到了山庄里最大的院落。 堂屋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各种药材,十六个燃着火的炉子,屋子中间还有一个装满热水的浴桶,水汽氤氲,以及医师常用的诊疗器具,这些都是沈毅吩咐人提前准备的。 “把她放到浴桶里去,轻点。” 凤归麟绕开沈毅帮忙的手,略过沈毅进了堂屋,左手护着凤瑾的后脑勺,将她放进了浴桶里。 沈毅脸色一黑,不甘不愿的收回手,接过白芨递来的布条,将宽大的袖子紧紧缠在了手臂上。 “我现在要为瑾儿施针,摄政王辛苦了一路,先随弟子下去歇息吧。” 沈毅瞥向一侧的白芨,很明显的逐客令。 凤归麟向来随心所欲,任何人都无法干涉他的行动。 更何况他家瑾宝衣衫单薄,现在浴桶都泡上了,谁知道这劳什子谷主会不会被美色所惑,从受人敬仰的神医化作衣冠禽兽? 嗯,他要保护他家瑾宝! 长腿一迈,顺势搂住昏迷的凤瑾,坐在了浴桶里。 “沈谷主,还愣着做什么,施针吧!” 余光瞥向表情僵硬的沈毅,居高临下的命令道。 “瑾儿的针灸需辅以药浴,你进去做什么?” 凤归麟把住了凤瑾的香肩,往自己怀里靠,理直气壮的回道: “她毕竟是个姑娘,万一沈谷主施针的地方比较私密,有本王在,总归要方便一些。” 言外之意是,不该看的别看! 正选着银针的沈毅,一口老血梗在了喉咙。 这人怎么那么不要脸呢! 第484章 你们怎么在这里 沈毅肺都要气炸了,再私密又如何,他与凤瑾拜过堂成了亲,是经过天地见证的夫妻,有什么不能看? 反倒是你这个传言里与他家瑾儿不对付的摄政王,他给自己的妻子看诊,哪里需要你一个政敌代劳? 不过看凤归麟,似乎赖在了浴桶里。 沈毅只恨自己打不过,又惦念着凤瑾的病情,忍着满头的绿意,忽略香肩上碍眼的大掌,紧咬着牙关开始治疗。 沈毅一边将按方煎好的药水从房门处拎来,亲自倒在了浴桶里,一边根据药效进行施针。 面色本来铁青,却因着屋内热气蒸腾,染上了红晕,如此青红交加,倒是古怪到有些滑稽。 烫不死你! 沈毅在心里暗骂,又将一份滚烫的药水从凤归麟身边倒下。 凤归麟神色不变,斜视着用这些见不得的人小手段撒气的沈毅,讥诮的从鼻腔里发出冷哼。 真气自行运转,将滚烫的药水,快速的混进了药浴里。 在化解了第七次危机后,蔑了眼累得满头大汗的青衣男子,淡淡道: “你跟凤瑾有一腿吧?” 正弯腰拾捡药材,进行最后环节的配药的沈毅,动作一滞,再也忍不了,猛地将手里的小金称一摔,气汹汹的反驳道: “什么叫有一腿? “老子几个月前就与凤瑾成亲了! “江湖世家,豪门权贵,纷纷派人到药王谷送上贺礼,恭贺本谷主与凤瑾新婚大喜,此事情在各国之间都引起热议。 “摄政王权倾朝野,消息灵通,难道没有听说?” 沈毅右脚踩在凳子上,撸起衣袖的右臂搭在腿上,沾着水渍的素雅衣摆被撩到了腰上,下颌微抬,整个人带着江湖人特有匪气。 与世人眼里清冷忧郁,遗世独立的神医谷主相去甚远。 只可惜,他这示威的模样,凤归麟看都没看一眼。 “没听过。” 埋头叠着凤瑾的衣襟,将其胸前隐约可见的风光遮挡起来,噙着嗤笑,端的是对沈毅的不屑一顾。 实际上,动作有些粗暴,微眯的凤目里,映着凤瑾娇柔的身姿。 里边有火焰在燃烧。 沈毅气笑了。 无论男女,对情敌都有着敏锐的洞察力。 但沈毅与凤归麟的相遇,对凤瑾来说并不是最坏的,因为更坏的消息是,与她关系暗中定下的谢玄,以及与她青梅竹马的顾长风,也在落云山庄里。 顾长风从猎鹰峡赶来,在王府前晕倒是因为取的幽冥花时受了伤,加上一路不眠不休的赶路,休息一日后就已经醒了过来。 而谢玄,也在危险的三日期限里醒转。 可以想到的是,四个与凤瑾有关的人,在凤瑾没有预料的情况下碰到了一起。 就在外边的院子里。 极低的气压,极危险的气息,从院子一直往外逼去,骇得山庄里的弟子纷纷遁走,就怕被四个男人之间的战斗波及。 “不错,很好!” 凤归麟堵在房门口,看着院里三个风格迥异的男人,不停的冷笑。 那死丫头真会享受齐人之福啊! 女帝没白当! 饶是沈毅隐约猜到凤瑾与谢玄之间并非主仆那么简单,没想到这么不简单! 知道真相的他,脸色黑得不能再黑。 原以为横空冒出个凤归麟来,与她纠缠不清就不得了,没想到现在又来了俩! 谷彖</span>  凤瑾,嗯,好样儿的! 沈毅眯起了眼睛,藏于衣袖下的手,已经捏住了银针。 他虽武功不行,可制药一途,世间无出其右,用别的方式,他依然可以将三人留下! 谢玄站在进院偏左的地方,身上的伤还没大好,脸色也有些苍白,可他仍挺直了脊背,毫不退让的与凤归麟对视。 犹如黑夜的双眼里暗含杀意,目光凝成血夜里的杀人利器,朝凤归麟射去。 他还记得在祭祀大殿里,凤归麟对凤瑾做的事。 他不在乎陛下的意愿,强行欺身而上,将玷污她的行为当成挑衅,他分明是将她当成了玩物! 谢玄的拳头死死的收紧,只要凤归麟有折身回屋,试图伤害凤瑾的行为,他就会上前拼命! 顾长风离堂屋最远,也就刚刚跨进院子。 三人之间的气息很是古怪,他知道其他人将他当成了其中的一员,心里却知道他插不进去。 “沈谷主,我受云都之命送来幽冥花,不知道陛下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顾长风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沈毅身上,他深刻的记得自己前来晋阳的使命。 沈毅站在廊下,听到顾长风的询问,转头看向了以主人姿态挡在门口的凤归麟,想起刚才为凤瑾诊疗的过程,脸色黑得不得了。 指尖银针蠢蠢欲动,凤归麟余光蔑视,嗤笑一声,暗运真气。 谢玄见此目光一凛,右膝微屈。 场面一触即发! “咳咳,咳咳……” 忽然间,屋里响起了几声柔弱的咳嗽,接着便是掀开被子的声音。 战局倏然僵滞,敌对的四方形成微妙的平衡,闪身涌进屋子。 凤瑾正撑着身子坐在床上,打量着周围陌生的场景,视线里刹那间出现了四张人脸。 四双晦暗不明的眼睛,目光幽幽的盯着她,吓得她吞咽口水失利,呛得不停的咳嗽。 顺气的顺气,把脉的把脉,斟茶的斟茶,额……还有当摆件的当摆件。 分工明确,盛世美颜,赏心悦目,凤瑾惊讶的美目流转。 左拥右抱,美男环绕,她这是走上人生巅峰了? 这种激动的想法也就维持了一小会儿,待她气息平稳后,四张俊颜,再次神色各异的怼在她的面前。 看着美男们兴师问罪的模样,凤瑾忽然间意识到了不妙。 尤其是凤归麟嘴角的笑,渗得她汗毛倒竖。 凤瑾心里慌得一批,但经历过各种风浪的她,深知这种时候不能慌。 慌了就是认怂,一怂就再也抬不起头来。 她可是堂堂女帝,还是被世人唾骂过的当世第一渣女。 渣女嘛,就要有渣女的气势! “麟宝儿,小神医,谢玄,顾长风,你们怎么在这里?” 刚醒来的凤·渣女·瑾,表示好惊讶啊! 装模作样里,她还是机智的选择先叫凤归麟。 凤归麟冷笑:“小神医?” 沈毅嗤笑:“呵呵,麟宝?” 谢玄抿唇:“陛下?” 顾长风皱眉,神色莫名。 第485章 血液还有这样的奇效 屋中的气氛一时古怪异常,弄得凤瑾很不自在,可在她准备说话的时候,四人直接移开了目光,转身朝门外走去。 连一向对她无微不至的,任打任骂的谢玄,也只是留下一句“陛下好好休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嘭”的一声,是房门关闭的声音。 凤瑾只能透过门缝,看着谢玄一反常态的冷淡。 拖曳着步子,背影略显凄惶,中间停顿了一瞬,似乎在咳嗽,但他努力的压抑着,生怕吵到屋里的凤瑾。 无声的温柔,贴心到让人心酸。 凤瑾不知道地下世界里发生过的事,便无法理解谢玄此刻的心情,有心疼,有愤怒,有悲痛和失望。 在听到凤瑾叫凤归麟“麟宝”的时候,他很想抓着她的肩膀,大声的质问: “凤归麟那么对你,为什么你还要跟他在一起?” 凤归麟曾一言不合的烧了长极宫;在无涯楼时,又曾将她说成是赝品,当成群臣的面百般羞辱;云都郊外,她被凤归麟囚禁,险些葬身大火…… 他就觉得很不值,替凤瑾不值,也替自己不值。 祭祀大殿里,自己舍命护下仇视的凤归麟,只是为了能让他的陛下活下去,不是为了让她与伤害过她的人在一起。 院墙之外,谢玄薄唇颤动,牙关紧紧的咬在一起,带着满腔的愤懑,将拳头狠狠的砸向墙壁。 落下的时候,只有很小的、沉闷的声响。 白芨领着两名药王谷的弟子将新的药材送来,见到谢玄情绪不对的靠在院门附近,自觉的放轻了脚步。 “谢统领,你还好吧?” 谢玄微微抬头,视线落在两名弟子的手上。 “陛下后续要用的?” 白芨对两名弟子点头,示意二人先进去,待人走远后低声说道: “谷主说陛下是死而复生,情况还不太稳定,要一直用药温养,直到她将体内所有的力量吸收后就没事了。” “死而复生?” 谢玄皱起眉头,抓住了关键词。 白芨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回复道: “是谢大长老说的,似乎是逆转之时,出了点儿什么纰漏,不过好在是成功了的。” 谢玄还真不了解这件事,只以为沈毅通过自己给的牛皮卷轴,找到了救治凤瑾的法子。 如此看来,当中的内情复杂着! 对白芨点了下头,叮嘱了让进去的弟子手脚轻巧些,然后就离开了。 白芨叹口气,跨入了院子里。 “刚才谁在院子外边?” 白芨进屋打扫,顺便替换药用的香薰,就听到凤瑾发问。 “回陛下,是谢统领。” 白芨如实答复。 凤瑾又问: “他怎么了?” 院外的动静她都听见了的,如今她的五感越发敏锐,虽然谢玄有过控制,用拳头砸墙的声音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白芨将香料添进香炉里,回忆了一小会儿: “谢统领……心情不大好。 “陛下,我先退下了,您有事的话吩咐外边的弟子一声就行。” “嗯。” 凤瑾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 直到关门声响起,她才从闭眸休养的状态里出来。 按理说,她已经急急忙忙找几个男人解释,再使出浑身解数哄一哄,在几人离开的时候她是这么想的,但到最后,她一个都没找。 她盘腿坐在床上,脑子里有条不紊的将所有的记忆进行梳理。 这或许,就是很多人眼里,她无情的原因。 不过傍晚的时候,她倒是出了房门,按照院中弟子的指引,去了谢玄的房间。 当窈窕身姿映在房门上的时候,谢玄是欣喜的。 不顾身上的药还没上好,便迅速穿好衣服,前去开门。 谷瞳</span>  “你去查一下先帝皇贵君容渊那个容家,一个豪门世家,为什么这些年没有一丁点儿的消息? “还有,留意下云都的情况,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公事公办的模样,让谢玄欣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脸上因喜悦而升起的暖意,也一点点消失。 “属下遵旨。” 机械的应下,他只是沉默寡言的玄卫统领。 谢玄的执行力向来很强,见他马上要走,凤瑾往前走了一步,刚好跨了一只脚到门槛后。 “受伤了?” 平淡的语气,带着一点点的讶然。 “没什么大碍,不会影响陛下交待的事。” 谢玄垂着头,不曾看向凤瑾。 凤瑾轻轻的叹了口气,拉着谢玄的腰带就往屋里走。 谢玄腰间有伤,是石头砸到的,还有被古怪虫子的血液腐蚀的,虽然很疼,但他却没有反抗凤瑾的行为。 “把衣服脱了,让朕看看伤得怎么样了?” 谢玄被凤瑾按到床沿坐好,语气严肃不容拒绝。 谢玄眸光黯淡的与凤瑾对视,话语里透着主仆之间的疏离: “谢陛下关心,属下已经上过药了。 “陛下还是别看了,容易脏了陛下的眼。” “废什么话,要朕亲自来?” 凤瑾表情愠怒,不像说假话的样子,谢玄抿着唇,犹犹豫豫的解起了衣衫。 虽然有着预料,他周身的伤还是将凤瑾吓了一跳。 尤其是脊背处的皮开肉绽,深可见骨,伤势一直延续腰间,而在腰处,被砸得破烂的皮肉出现了深深浅浅的刀割痕迹。 那里因为被虫子血迹沾染,为了防止腐蚀蔓延,而被生生的用刀剔过。 谢玄瞥过脸去,等待凤瑾厌恶的离开。 他知道凤瑾的脾性,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厌恶所有丑陋的东西。 他在心里笑了笑,视线隐约变得模糊。 直到轻柔的风落在了伤口上,酥酥的,痒痒的,就像是羽毛一样。 “受这么重的伤你不好好休养,还瞒着朕接下朕的任务,你是想朕给你收尸么?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陛下你……” 谢玄蓦的转身,却被凤瑾打了回去。 “给朕坐好!” 谢玄绷紧了身体,喷薄的呼吸一直离他的身体很近,他紧张得双手攥紧,连长靴里的脚指头都不由自主的抓紧。 凤瑾一声轻呼,他下意识的想要转过身去,却担心惹凤瑾生气,只要僵着身体急急的问道: “陛下怎么了?” 凤瑾摇摇头,皱眉看着迅速愈合的手背。 刚才用剪刀剪纱布的时候,不小心将拇指划到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愈合了。 余光瞥见被她甩出去的那滴血,让狰狞的伤口迅速愈合,她眯起眼,暗暗做了个决定。 剪刀终归有些脏,她两指一并,以真气凝成利刃,轻轻的在掌心划了一条不深不浅的口子,随后握成拳头,将血液滴在左手,朝谢玄的后背洒去。 温凉的液体触及后背,很快,痒酥酥的感觉迅速扩散。 谢玄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猛地转过身体,就看到凤瑾将血洒到他后背的动作。 “陛下,你在做什么!” 谢玄气势汹汹的拽过凤瑾受伤的手,麻利的上药,包扎,脸色沉得要滴出水。 凤瑾噙了抹淡笑,轻轻的抚摸着谢玄的脸颊: “我一直觉得自己醒来后身体有所不同,没想到血液还有这样的奇效,谢玄,你的伤好了。” 谢玄死死握着拳,有气又心疼。 第486章 别叫我宝儿 “陛下,你明明知道,在我心里,你比我的命还重要! “我清楚陛下的本意是好的,但你这样做,就是在往我心上插刀子!” 谢玄沉着脸,极为严厉的与凤瑾说话,在外人看来是有些以下犯上,于他而言,不过是希望凤瑾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他不怕受伤,不怕痛,他就是见不得她受哪怕一丁点儿的伤害! 凤瑾垂眸,翻来覆去的看着被仔细包扎的左手,缓缓抬头,直直的望着谢玄的眼睛。 左手握拢,嘴角慢慢勾起,目光变得幽深: “朕就是要往你心上插刀子! “凤归麟,朕爱,沈毅,朕爱,你,朕也爱! “你若是不心疼,朕怎么知道你这个玄卫统领,有没有变心?毕竟在四年多以前,你与朕的契约就已经被毁了。” 左手纯白的绷带,渐渐露出了鲜红。 鲜血的颜色刺得谢玄眼球充血,他死死的钳住凤瑾的手腕,阻止她自残般的行为,嗓音因情绪剧烈起伏而带了几分喑哑: “陛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到底要如何做,你才肯相信我的心!” 凤瑾凤眸微眯,微翘的眼尾刻画出惑人的风情,在谢玄痛苦的模样下,前倾着身体,咬住了他滚动的喉结。 “你永远也别想着离开朕,懂?” 谢玄闭上了双眼,在心里苦笑不止。 他从一开始就待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身边的男人越来越多…… 陛下,你就不觉得这样很残忍? 冰凉滑腻的玉指抚过谢玄的眉眼,就像当初带着极度的魅惑与危险,在他的胸口画圈。 凤瑾趴在谢玄的身上,手肘撑在他的心口处,右手的食指一点点的在他冷毅的面庞上移动,最后停在了他的唇间。 “阿玄,听话。” 凤瑾笑得魅惑万千,左眼轻眨,勾得人心尖儿发颤。 随后附在谢玄的耳边,性感的低喃: “等你完成了朕的任务,朕会给你奖励的!” 谢玄压抑的粗喘,再次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真的一辈子都逃不掉了。 无论她有多残忍,无论她还会爱多少人,他都甘愿待在她身边。 他真的是中毒了,中的是凤瑾以情为引的毒! 见他默认,凤瑾轻笑着从他身上起来,毫不在意的甩了甩绑着绷带的左手。 谢玄担心凤瑾的伤,也随后起身,像个操碎心的老妈子,极为轻柔的解开染血的绷带。 在看到伤口完全消失的白嫩手心,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的血,分明是从陛下掌心里流出来的! 凤瑾觉得谢奶妈这个样子极为可爱,趁对方愣神,又朝掌心划了一刀,举在他眼前给他看。 “别动,很快就好了,不用包扎。” 凤瑾强行按住了谢玄伸来的手,真气磅礴的她,可比伤势刚好的谢玄厉害多了。 直到谢玄亲眼见到了奇迹…… 凤瑾刚想得意的笑,哪知谢玄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落在她身上向来收敛了凌厉的目光,带上了冷意。 “陛下如果真的喜欢我,就不要再伤害自己。 “人的心都是肉长的,我也会痛,每每看到陛下受伤,我的心比自己遭受千刀万剐还要痛。 “或许在陛下眼里,我顶多是你闲暇时的消遣,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都认了。 “但我真的将陛下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你也不要再这样做了好吗? “这个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野心,一旦陛下血液的奇异之处被人发现,陛下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险。” 谷居</span>  看着谢玄真挚有严肃的模样,凤瑾真的觉得好心动。 他平时话都很少,可一旦说出来,就是让人心动不止的情话。 吻上去! 凤瑾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唇齿交缠,衣衫剥落,紊乱的呼吸声在室内交织。 可最后,凤瑾停下了。 柔弱无骨的手遮住了谢玄的双眼,俯身在他耳边缠绵低语: “朕说了,等你完成任务,才给你奖励哦!” 蓦的起身,笔直的玉腿探出纱幔,指尖一勾,散落的衣衫便飞到了她的手上。 一个姿态优雅的旋转,一身衣衫整齐的穿回身上。 眉眼精致,气势逼人,她又恢复了那副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帝模样。 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谢玄在心里问自己:她所说的爱,到底有几分真情? 如果凤瑾知道,一定会回“有十分”。 她不过是够理智,分得清事与事之间的界限。 说了任务完成才给奖励,那当然要等到他完成任务之后,更何况,她晚上还要去找凤归麟。 …… “来找本王做什么?” 凤归麟靠坐在山庄最高处的凉亭里,听到凤瑾的呼喊,连个眼神都没给。 这是他第一次对凤瑾不热切。 不过也是,昨日才与他确定关系,亲亲热热的喊他“麟宝”,第二天就曝出与多个男人暧昧不清,说不定私下里还喊了别人“宝儿”。 放谁身上都不能忍,更何况,他还是堂堂摄政王! 虽说一直是他主动,但好歹也是答应了,如今竟当着他的面儿亲热的喊着别的男人,简直是把他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 这跟表达爱意被拒,有什么区别? 真是人生头一遭! “麟宝儿——” 凤瑾鬼鬼祟祟的靠近。 “别叫我宝儿!” 想到她可能会叫什么“毅宝儿”“玄宝儿”,就恶心,就来气! 那些白斩鸡怎么配与他堂堂摄政王相提并论! 凤瑾眼睛一眯,气势十足的喊道: “凤归麟!” 哟,叫起大名儿了? 到底知不知道做错的是谁? 凤归麟心火直冒,登时就想发火,却见着刚还气势汹汹的喊他大名儿的死丫头,已经跨坐在他的腿上,眨巴着眼睛朝他笑。 见他愣住,又挪着身子往前靠了靠。 凤归麟心里的另一种火瞬间腾起,烧得他周身血液沸腾。深不见底的双眼里,翻滚着浓烈的情欲。 “嗯,麟宝儿——” 细长的玉臂揽过他的肩,娇软的躯体贴在了他的身前,从血液从骨子里散发的惑人香气,迷得他神魂颠倒。 真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的凤瑾,比之以前更加迷人,也更懂得如何拿捏他! “瑾宝,哼……” 凤归麟反客为主,将脸埋在了馨香的脖颈间。 第487章 这死马她还真活了 风声激烈,夜色旖糜。 “你说!你还叫了多少男人‘宝儿’?” 纵然凤归麟因怀中妖精动情迷醉,还是对此耿耿于怀。 凤瑾一边暗笑“小气鬼”“幼稚鬼”,一边勾住凤归麟的脖子,将自己娇软酥麻的嗓音放进他的耳中: “哪有什么别人,你才是我的宝儿! “麟宝儿—— “麟宝,麟宝宝,宝宝,我要——” 嗓音百转千回,勾得人心痒难耐,凤归麟热血直冲脑门儿,只能以更加卖力的动作回应她的醇美。 云层散开,星点稀疏,风声平缓了些许。 “你来找我之前,是不是先去找过别人?” “嗯?” “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来是想说服我的? “你可真是好样儿的,想让本王委曲求全,允许你坐享齐人之福!” “对啊……” 凤瑾尾音拖得很长,伴随着撩人的低笑。 “人家就是来睡服你的,有意见?” 凤归麟被噎住,深邃的眼底燃起幽幽的火焰,危险的轻哼: “那你还差些‘理由’,还需继续努力!” 低吼一声,再次搅弄起夜里风雨。 …… 顾长风彻夜难眠,习惯性的坐在屋檐台阶下,随手擦拭着几乎从不离身的天光剑。 他在想,凤瑾在一系列事件中,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地位。 虽然白日里他离凤瑾最远,但作为取得并一路护送幽冥花到达晋阳的人,他能极为肯定的说,凤瑾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气,就是幽冥花的味道。 让人迷醉,还会惑人心神。 传说中幽冥花的出现,让他隐隐察觉到了不对。 如果说当年黑虎军无一生还,不是为了打压功高盖主的顾家,而是想用三十万将士的血,为幽冥花创造一个适宜生长的环境。 这也说的过去。 三十万人的性命,只为了促生一朵花。 到最后,那花用在了凤瑾的身上,兜兜转转,她再次与黑虎军的全军覆没扯上关系。 他心里就是如此的矛盾,一边愿意为凤瑾的皇位冲锋陷阵,血洒疆场,一边又担心被欺骗与利用。 即便听沈毅的解释,幽冥花是为她续命之用。 至于凤瑾的那些情史,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关心了,仔细的将长剑归鞘,挂在腰上,提步往外,叩响了沈毅的房门。 “谁啊,大晚上的有毛病吧!” 沈毅没睡觉,熬夜捣鼓着药,用以发泄心中的闷气。 毕竟他又不能逮着凤瑾打一顿,谁知道这好不容易续来的命,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对于另外几人,他们还不得把他拆了? 至于下毒什么的,太阴险,目前还做不出来。 扯过披风搭在身上,做出被吵醒的模样,气呼呼的开门。 “有什么事明日不能说? “再说了本谷主跟你熟么,走的时候记得将医药费、食宿费结一下!” 说着就要将门摔上。 顾长风抬手控住了门,歉意的低语: “抱歉,沈谷主,还需要打扰您一下。 “在下只是想了解一点儿事,关于你治愈凤瑾的内情,以及你为什么知道,会由在下将幽冥花带来的事。” 沈毅颇为不耐,拢着披风就朝屋里走去。 “烦死了,有什么好了解的,你当本谷主很闲是么? “山庄里上上下下那么多病人,还有城里迁出来的灾民,哪个不要本谷主费心? “就说你,全身都是陈年旧伤,有些甚至影响到了练武的根基,若不是本谷主妙手仁心,你能如此活蹦乱跳的出现在本谷主面前? “本谷主真不知道你是来送药的,还是来讹医的!” 沈毅自从大愈之后,就不再装模作样,本性尽显。打击起人来那叫一个厉害,就算是作为长辈的秦鹤,都不敢轻易惹着他。 秦鹤长老受不了他以前病恹恹的模样,对此极为包容,美其名曰:年轻人,有生气! 余光瞥着顾长风进屋,拐到制药的偏厅里,用脚踢了个凳子在路中间,自己则带着主人家的气势,坐在了药案后。 “凤瑾那死不听话的丫头,从来不遵照本谷主的医嘱,若是她听了本谷主的话,又怎么这么快就要去见阎王? “本谷主是人又不是神,哪有什么通天的手段,碰巧遇见了个法子,就死马当活马医呗! “诶,这死马她还真活了!” 沈毅将凉了的茶水凑到嘴边抿了一口,顺手悠悠然的放了回去,抬着眼皮,漫不经心的扫了坐在屋中小马扎上的顾长风一眼。 “至于你会带着幽冥花来晋阳,那是谢家的大长老同本谷主说的,本谷主所要做的,不过是医师的分内之事,其他的一概不管。 “怎么,你都领下取幽冥花的任务了,还不知道给你分派任务的人的身份和目的? “本谷主还以为,咱们分工明确呢! “就你这样木,恐怕以后送上门找死,都还找不清原因呢!” 顾长风从进门后一直没说话,直到沈毅说完了好一会儿,他才思忖片刻,略显疑惑的出声: “沈谷主对在下的敌意很大?” 沈毅暗自哂笑,他可是听说了,凤瑾与这顾长风青梅竹马,先帝似乎有意让二人在一起的! “也不算大,就想知道你现在如何看待凤瑾? “前尘种种,皆如烟消云散,本谷主与瑾儿已经在药王谷里成了亲,顾大将军莫再惦记。 “哦对了,本谷主似乎听闻,顾大将军一直因为黑虎军全军覆没一事,对瑾儿这个陛下耿耿于怀。 “既然解不开这个结,那就别想其他的了,不然痛苦的还是你自己。 “本谷主言尽于此,大将军请回吧。” 顾长风神思不属的从沈毅院中离开,脑海里一遍遍的回想着沈毅看似劝告实则警告的话。 但他不得不承认,沈毅的话很有道理。 如果事实证明,凤瑾一早就在肖想传说中的幽冥花,三十万的将士的血海深仇,将成为他们之前无法逾越的天堑。 别说做情人,就是做最普普通通的朋友,做关系疏远等级森严的君臣,都做不到。 “我这些年,到底在做些什么?” 这些年他一直执着于为黑虎军洗刷冤屈,不曾往更深层次想,可短短几月,事情接连不断的发生,一环扣一环,让原本简单的黑虎军覆灭之事,变得复杂无比。 巨大的无力感涌来,他嘲笑着自己目光的浅薄。 第488章 是帝位还是弟位 次日午后,凤瑾约凤归麟、沈毅、谢玄、顾长风四人,在落云山庄主建筑之一的云天阁会面。 云天阁建于小阳山山腰,东临绝壁北靠湖,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之时,给人以云天海阔之感。 等四人到达云天阁二楼,桌上清茶烟气袅袅,窗外碧水蓝天,而作为此次会面的发起人凤瑾,正衣着端庄,不怒自威的坐在正东的位置。 虽未穿女帝朝服,眉眼间不经意流露的气质,也足够震慑人。 长桌之上,东向的茶水已经被凤瑾动过,剩下南北方向各两杯茶,恰好还剩四个人的位置。 凤归麟走在最前方,见凤瑾如此架势,略微挑了下眉,选了个离凤瑾最近的位置坐下。 他倒要看看,这死丫头要搞什么鬼? 莫非是想拉着四人来个坦白局? 不得不说,现在贵气逼人,帝王之气尽显的凤瑾,与昨晚缠着他妖媚入骨的人儿,真的是判若两人! 啧,别说,还真有点儿衣冠禽兽的意思! 其实不止凤归麟,就连不情不愿的沈毅,以及被迫延迟任务的谢玄,都以为凤归麟唤他们前来,是为了坦白与他们的关系。 顾长风察觉三人间奇怪的气氛,隐约有些不自在。 不过,让他们失望了,这还真不是什么坦白局! “我约你们来此, 主要是为了了解近些日发生的事情, 你们知道什么,务必详细的告诉我。” 凤瑾淡淡的扫了众人一眼,慢慢的抿了口茶水。 虽不曾自称“朕”,也轻飘飘的将“召”改成了“约”, 那种无形的压迫还是极为明显。 凤归麟手肘撑在桌子上, 薄唇微勾,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盯着凤瑾, 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层层叠叠的衣领处, 眼里的意思轻挑又露骨。 沈毅低着头,兀自捣鼓着面前的茶杯, 一点儿搭理凤瑾的意思都没有。 谢玄坐在南边第二个位置处, 紧抿着唇望着凤瑾。 他知道自己的地位,这个时候,没有她的允许,陛下不会希望他先说话。 顾长风对凤瑾忽如其来的转变有些不解, 小心到连一口茶都没有喝,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观其变。 凤瑾眯着眼, 神色淡漠的扫视着四人, 修长的玉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 轻笑一声后, 幽冷的反问: “跟我说话, 有那么难么? “你们不会以为, 事情已经结束了吧?” 真气微微一震, 葱白玉手下的桌子瞬间变得模糊, 似乎化成了齑粉,可凝神一看, 它仍以原本的模样安静的伫立着。 直到凤瑾松了松手,地上落下了一堆梨黄色的烟尘。 五只装着亦或是没有茶水的竹青色冰裂小盏, 却以悬空之姿,稳稳的浮在原有的高度上。 凤瑾亲和的笑了笑, 转头对门外吩咐道: “换张桌子,顺便打扫一下, 下次记得置办些质量好的家具。” 候在一楼的白芨, 听到二楼门外的弟子传讯,顶上了弟子的位置,犹犹豫豫的进到了楼里面。 看着屋中眉目威严的凤瑾,以及看起来有些弱小无助的四位大佬, 一时不知到该喊“夫人”还是“陛下”。 主位上的女子,真的比他家谷主大人还要有主人范儿啊! 为了小命, 他选择了恭敬的应下: “遵旨——” 桌子迅速被替换,云天阁的门再次被关上。 凤瑾收敛了气势,笑眯眯的点了谢玄: “你先来。” 谢玄正欲回话,却被凤归麟抢了先。 一边事无巨细的将着从云都到晋阳发生的事说出,一边饶有兴致的欣赏着与夜里截然不同的凤瑾。 够味儿! 一个瑾宝,简直抵得上好多女人! 心里对另外三人愈发瞧不上眼。 说完后还对凤瑾抛了个媚眼,似乎在说: 给面子的男人有肉吃,对吧? 想想也是,瑾宝毕竟是女帝,总要留点儿面子。 凤归麟美滋滋的回味着昨夜的销魂滋味,期待着今夜瑾宝小妖精以更加充分的“理由”,来睡服他! 凤瑾隐晦的警告了他一眼,凤归麟强压着上扬的唇角,眼波荡漾的端坐在桌子前,就像一个乖巧懂事的学生。 夜晚的饕餮大餐,对他来说诱惑可太大了! 顾长风在心里暗暗称奇, 没想到桀骜不驯、狠戾残暴的摄政王,竟被凤瑾降得如此听话! 这个世界真的…… 还是原来的世界么? 谢玄对凤瑾表现的那一手,很是慰藉,陛下的真气不仅恢复了,还更上一层楼。 今后,能伤害到她的人更少了! 谢玄藏起眼底的慈爱,规规矩矩的回道: “从林宅出来不久,陛下就咯血昏迷,属下带着陛下赶往晋阳找寻沈谷主的时候,曾遇到过谢弘。 “他曾笃定的告诉属下,陛下一定会没事的。可没待多久,他就消失了。 “后来到达晋阳王府,沈谷主便想尽办法为陛下续命,某日夜晚,夜一不慎中计,陛下也因此失了下落。 “过后属下离开王府,没想到在王府附近,见到了大长老……甚至属下醒来的那日,大长老依然在。” “嗯。” 凤瑾若有所思的点头,将目光投向了沈毅。 见她如此认真,沈毅也不好拿乔,将从她失踪后,遇到谢家大长老等一系列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关于逆转阵法,会让你寿命恢复一事,都是谢家大长老告诉我的。 “那时候情况紧急,你又被敌人困在地底之下,根本找不到进去的路,我就死马当活马医呗!” 凤瑾在心里默默的记了沈毅一笔。 竟骂她是死马? 呵! 待三人都说完,不用凤瑾吩咐,顾长风就自顾的说道: “大约半个月前,辞官隐居的甘老将军忽然出现在了边关,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我留意猎鹰峡的情况。 “猎鹰峡为黑虎军埋骨之地,凶煞无比,几乎没有人会不要命的进去,我原不知何意,直到十日前,我接到了云都的密信。 “说是让我前往猎鹰峡,寻找一种传说中才有的奇花异卉,并要求在七日期限以内,送达晋州的晋阳王府……” 顾长风沉着眸,不放过凤瑾脸上一丝表情。 他很想知道,幽冥花一事,她是主观知道,还是被动接受的。 第489章 我们都已入局 凤瑾思忖片刻,起身走到了东侧窗户处。 窗外蓝天白云,矫健的猎鹰在云天阁旁盘旋,搜索着千仞立壁下的猎物。 “虽然早有猜测,可真将事实确定,我又有些吃惊。 “综合你们所述,我来晋阳是被计划好了的,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都有这个目的。 “摄政王遭逢不测,谢大长老借谢玄之口传信,不过是坚定我来晋阳的决心。 “敢以我为饵,设下重重布局,不在乎我数次九死一生,太傅他们几人,恐怕没这般勇气,我猜……” 凤瑾慢慢转身,一字一句的说道: “一切由凤鸣与贺蓝主导,至于目的,应该与改命与引出容渊有关。”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直呼父母的名讳。 若有朝臣在此,必会斥责她大逆不道,不过在场的几人,大致都能理解她对父母态度的淡漠。 任何的情谊, 没有维护的话, 终归是要淡的。 更何况凤瑾的心与常人更冷漠,更理智,所谓亲情她早已不放在心上,她在乎的仅有身边的几个人罢了。 “您是说先帝君?” 当中反应最大的, 应数顾长风。 凤归麟与沈毅不关心先帝君什么的, 谢玄通过谢弘隐约知道二人活着的事,而顾长风, 边关苦寒, 消息闭塞,他哪里能知道这么多? 相比之下, 倒是最可怜的了。 凤瑾同情的瞥向顾长风, 轻声解释道: “六年多前二人假死,违背祖制不许葬入皇陵,而是要求停于城外的归云寺。 “不久之后,与凤鸣性命相连的谢弘消失无踪, 谢家上下遍寻未果。 “顾将军, 你没想过哪里不对劲儿么?” 顾长风瞪着双眼, 仍旧满脸震惊, 不敢相信。 凤瑾移步, 走至顾长风身边, 俯身轻笑, 笑靥如花。 “他们为什么不许葬入皇陵? “为什么凤鸣驾崩以后, 才传来谢弘消失的消息? “女帝与影子性命相连, 按理说凤鸣一死,谢弘必死无疑, 既然如此,谢家为何又派诸多人手进行搜寻, 难道是为了让他魂归故里?” 二人距离如此之近,以凤归麟的角度来看, 二人几乎已经吻上了。 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深不见底的双眸, 涌起了暗流。 暗流汹涌, 蕴藏杀机,本来窗外阳光明媚,春风渐暖,屋子里却似有冰封千里。 凤瑾隐晦的翻了个白眼, 手肘微微用力,便从桌子上起身, 留下眉头紧锁的顾长风。 悠悠然然绕到凤归麟身后, 玉手抚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 凤归麟迅速的往肩上抓去,想要将凤瑾拉到怀中蹂躏,借此消解心中的郁气,哪想凤瑾抽手的动作比他还快。 等他准备不顾场合,暴起发个疯时,凤瑾已经以行云流水之姿, 坐回了椅子上。 此时, 正半眯着眼,警告的盯着他。 凤归麟强压着脾气, 乖乖坐了回去。 瑾宝软硬不吃,惹恼了她,自己可就得不到“好处”了! 凤归麟冷哼一声, 偏过脸去,不然他怕自己会被那张妖颜迷惑得失了理智,当场就不管不顾的将她拆吃入腹。 沈毅见不得凤瑾与旁人眉来眼去,于是有些心烦的出声: “什么魂归故里?依我看,那就是个幌子! “外出找寻谢弘的人,恐怕是为了协助他完成某些任务!” 谢玄垂眸,似乎陷入了回忆。 谢家中人做事自有章法,为了事件的准确性,回禀一件事会简略的陈述时间地点起因结果,然而那段时间有关谢弘下落的消息,都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暂无下落”。 既没说何时查何地没有下落,更没补充说明可能有线索的某地。 族中长老对此极为淡然, 先前他以为是谢家中人亲情淡漠,如今一看, 似乎别有内情。 凤瑾赞赏的点了下头,沈毅所说正是她所想的。 不过今日约他们来此,并非单单为了讨论这些事,而是想要他们提高警惕。 一环扣一环的诡计, 虽然就目前来看是自己人占了上风,但谁能保证下一次,不会落在敌人的终极圈套里,再无翻身活命之机? 无论是自己的人还是敌人的陷阱,用的好,叫将计就计,用的不好,都叫自投罗网! 主动权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上,才会万无一失! “你们也许都发现了,或早或晚,我们所有人都已入局。 “局中筹码不断加价,药王谷,顾将军,摄政王,谢家,大禹女帝……已经成了一场豪赌,可到底是谁在执棋,谁是棋子,谁会定下最后的输赢,不到最后一刻谁会知道? “你们以后说话行事多注意些,多想想是不是又被当做棋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凤瑾的极度跳跃的一席话,让众人陷入沉思。 就连一直因为凤瑾拈花惹草,心里很不痛快的沈毅,都深深的皱起眉头,回想着过往发生的事。 如果之前在寒池时,凤瑾不曾舍身相救,他身体就不会痊愈,就不会有机会与凤瑾冰释前嫌,走到拜堂成亲的美好结局。 如果未曾成亲,他便不会为了她离开药王谷,更不会在这次危机中,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 一切看似水到渠成,可都有意外的事情,推波助澜。 假如全都由人故意促成,那无论是敌是友,都太可怕了! 没有永远的敌人,更没有永远的朋友,假如有一天…… 沈毅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凤瑾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身慢慢朝阁楼处的露台走去。 在众人未注意到时,轻轻一跃—— “陛下——” 撕心裂肺,心痛到极致的声音响起。 微微抬头,黑色的身影不顾一切的跳了下来。 凤瑾表情动容,双眸起了层水波,右手轻挥,迅速下坠的人调转身体,稳稳的落在了她的身旁。 踏空而立,衣袂飞扬,世间纵有万千色彩,谢玄却只看得见眼前那抹月白。 “陛下——” 谢玄双眼泛红,一步跨过,颇为强硬的将凤瑾搂在怀中。嘶哑的嗓音又悲又喜,听得人胸口闷闷的。 上方栏杆处,另外三人已经前倾了半个身子,表情或阴沉或担忧或凝重。 凤瑾与凤归麟泛起血光的视线相对一瞬后错过,慢慢抬起手,抚在了谢玄的后背。 “我只是想让你们看看,我如今的能力。 “我没想过寻死,是你太急了。” “陛下,别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好吗?” 谢玄喑哑的嗓音里带着祈乞求。 第490章 诶麟宝在 凤瑾没再应话,噙着淡漠的笑站在空中,指尖状似慵懒的一点,无形的波纹以她为中心迅速往外散开。 只见云天阁方圆半里,万千树叶翩翩而落,下起了一场世间罕有的叶雨。 比之纷纷扬扬的花雨营造的浪漫氛围,此时却是给人以宁静祥和之感。 凤瑾缓缓抬眸,神色冷静,态度从容。 “如今我修为大涨,你们不用太过如履薄冰。” 一般人习武修习内力,少数求道者修习真气。 对于某些特殊的人来说,修炼出的真气又有所不同,甚至还有专门的称呼。 凤瑾师承玄机子,本来就继承了一百年数的真气,经历生死一劫,体内真气更是磅礴无比,已经超越了人类修炼的极限。 不过全部化为己用还需一定时日,但目前这样也是极为厉害了! 凤瑾指尖轻巧的在谢玄后背敲了敲,谢玄雕塑般的默了片刻,终是极为克制的将她松开。 身旁的男人习惯性的垂首,鬓角落下的一缕发丝,点缀着脸上浅淡难察的旧日疤痕,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冷毅沉稳的气质。 明明高自己一个头,无论是气势还是姿态,却都放在最低的位置。 耳旁是他未曾平复的心跳,不用观察都可以知道,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 克制,这是此刻他最真实的情绪。 凤瑾无声的叹了口气,右手轻拂,将谢玄送回了露台之上。 然后悠悠转身,落在了云天阁旁青松下的小路,背着手一步一步的往下走去。 云天阁附近的弟子不知道会面怎么突然就散了,剩下的四个男人都对此间发生的事绝口不提。 白芨性子虽然比较直,在某些事上却拎得清,叮嘱进去打扫过的弟子不许胡言乱语,一通疾言厉色后,才将人放了。 傍晚的时候,凤归麟左等右等都没见凤瑾前来,心里憋着气,主动去了凤瑾的屋子。 屋子里一片昏暗,只有南侧的窗户下亮着一盏烛火。 凤归麟迈过门槛停顿了片刻,看见窗户旁影影绰绰的身姿,反手锁上门,迈着长腿朝烛火旁走去。 身体带动的风将烛火摇晃不已,旁边的女子却似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出神的望着窗外。 凤归麟从鼻腔里发出冷哼,难辨喜怒的问道: “今天晚上你怎么不来?” 女子侧身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凤归麟心中怒意翻涌,俯身看向窗外。 他倒要看看,外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窗户只撑了半扇,往外看去,视线经过窗楞刻意压低后,只能瞧见青色的院墙,以及墙角一簇半开的连翘。 没有什么看头。 没有看景色,那便是在想人。 能让她想的,只有白日里谢玄不顾一切的陪她跳下去那件事。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哑巴,当着我的面就同他搂搂抱抱,我同意你们在一起了么? “你还没有完全取悦我!” 凤归麟愠怒的低吼,紧紧的抓住了凤瑾略显瘦削的肩膀,本来他在拼命的隐忍,不愿有过激的行为。 奈何身前的女子什么话都没有说。 是无视,还是她的心被另外的男人完全占有? 凤归麟嫉妒得心火大盛,双目发红,被懒懒束在身后的墨发兀自散开。 红衣猎猎,薄唇微勾,眸深如海,双手发狠的钳住身前的纤腰,为了防止女人的反抗,刻意催动起对方体内从属于他的那丝真气。 他真像一个盛怒的魔头! 然而女子根本就没抵抗,烛火摇动,一声带着几丝难受,却又魅惑勾人的低哼从她喉间传出。 可才从朱唇间溢出,就被他的惩罚毁得支离破碎。 谷揺</span>  一刻之后,女子低沉沙哑的魅音响起,组成了完整的句子: “其实,我来晋阳确实是为了救你。” 凤归麟从当前事业中抽出一分注意力,落在了凤瑾的脸上。 此刻她已经偏过了头,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黛眉微微蹙着,似乎在忍着痛苦,而白皙的脸颊上浮着烟粉色霞。 白日里颇显理智与睿智的凤目少了一分清明,多了一分迷离。 贵气逼人、冷漠禁欲的女帝,快要被迫褪下伪装,化作勾魂夺魄的妖精! 凤归麟热血沸腾,可凤瑾的不反抗,让他多少生了点儿心虚,动作便轻柔了些许,没有之前那么疯狂。 凤瑾喘息的机会多了点儿,说出完整的话也容易了不少。 “我是在想,玄机子将你困在云都,并且传我百年功力,是不是因为算到了今日? “在数月之前,我的真气就时有时无,无涯楼时更是完全失去反应。 “然而在你们说的那个祭祀大殿里,也就是那个什么仪式里,它重新出现,并且主动运转,为我吸收那股富含生机的力量。” “你现在还有心思想那么多? “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干嘛么?” 凤归麟有些气恼,还有些郁闷。 就像一只兽类里献媚的雄性,意图使出十八般武艺来取悦心爱的雌性,可到最后连完全吸引对方都没做到。 他感受到深深的挫败。 难道是他不行? 凤瑾“呵”了一声,嗓音又沙又哑: “你现在对谁放肆,我不知道谁还知道? “麟宝,你今天如此过分,但我理解你,所以这次原谅你,若有下次…… “呵,凤归麟!” 大名儿一叫,凤归麟顿觉后脊一凉。 看来瑾宝是认真的了,不过为了以后能有五花八门,难以重样的肉食,他还是决定让步。 这才不叫怂,这叫懂得合计! 主动时的瑾宝,那才叫勾魂夺魄,让他食髓知味,恋恋不忘,回味无穷! “可是你今天将他抱得那么紧,你知道我心眼小,晚上你又不来安慰我,你让我怎么想? “你不是说我才是你的宝儿么? “嗯,瑾宝?” 邪肆的男低音在耳边缭绕,委屈巴巴的话语,被他以另一种挑逗、戏谑的语气说出。 二者形成巨大的反差,却准准确确的敲在了凤瑾的心尖儿上。 “你明明知道麟宝火气大……” 顿了顿,意味不明的低笑, “那个,更大——” 凤瑾被他故意拖长的尾音勾住,一瞬间分神后,脑子就变得空白,再也没心思回想之前剖析出来的那些真相。 “凤,归,麟!” 凤瑾咬牙,一番警告却变成娇莺夜啼。 凤归麟低笑: “诶—— “麟宝在!” 第491章 陛下等等你家妖妃还没来 晋阳城中,由于地面不再塌陷,百姓陆陆续续的搬回了家中。 想起前些日子末日般的场面,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庆幸的是塌陷的地方主要是晋阳王府,以及周围的几条街道,其他地方没怎么受到波及。 他们世世代代都住在晋阳城里,即便房屋狭小,四世同堂,那始终是他们的家,如果全城都受灾的话,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活! “喂,老张家的,你家房子还好吧?” 西街的王屠户一家,携着家里老小返回院子,瞥见邻居一家已经在院子里忙前忙后,不由得凑到门口问了一句。 “还好还好,就是屋顶上的瓦掉了些,没什么大事!” 老张爬在屋顶上拾掇着瓦片,听熟人问话,擦了擦汗水,往地下看去。 西街一带都是青砖黛瓦,对于平民来说已经是富贵人家的配置了,老张利用祖上积攒的点儿家底儿,忙活了大半辈子才搬进了这样一套房。 这房子,就像他的命根子一样! 他轻轻的拿起瓦片,用衣角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的放了上去。 忽然听见巷里有人敲锣高呼,说是官府正在统计受灾情况, 让所有人待在家中, 没事儿不要到处走动。 两个巡捕敲着锣远去,院门外便围了好些人在窃窃私语。 “我听说晋阳王府底下现出来一座宫殿,之前有些心思活络的人,悄悄下到了地底下, 准备拿些宝贝出来倒卖, 结果没一个人活着上来!” “西市口锁匠家的大儿子不是出来了么,不过第二天人就没了, 你们说那地儿邪不邪?” “依我看是那王府邪, 十多年了一直没有人住,那个荒凉得啊!诶, 我听说当年晋阳王一家进京, 除夕夜的晚上就被人给烧死了!” “世袭罔替的爵位,就晋阳王一家,如今断了后,还真挺可惜的!” 有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四下里鬼鬼祟祟的打量一通后, 才神神秘秘的说道: “谁说那一脉断了? “当今摄政王就是曾经的晋阳王世子, 你不知道不要瞎说! “不过他很厌恶有人将他与晋阳王三个字扯在一起, 杀了好些知道内情的大臣后, 天底下就没人敢议论了!” 另一人似乎想起了什么, 用极小的声音试探道: “之前不是有个大魔头, 从云都一路杀到咱晋阳么, 那人……似乎就是摄、摄政王……” “滥杀无辜, 草菅人命,就没人管么?” 人群从窃窃私语变成了义愤填膺, 身为被人指责的对象,却是噙着淡淡的嘲讽, 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凤瑾本来还挺担心他不由分说的将这些百姓杀了,见他如此态度, 倒好奇了起来。 “此处的晋阳王府,你以前来过么? “话说之前你一路行来, 造了那么多杀孽, 你就没想过日后的处境?” 对于凤归麟的滥杀无辜,她有所耳闻,她毕竟是女帝,天下百姓都是她的子民, 心里总归有些不舒坦。 凤归麟左脚侧移,转过身子, 低眸看向苔痕斑驳的石墙下, 容颜妖媚,却又一身贵气的女子。 她浑身上下都在发光,照亮了他漆黑的心灵。 他抬起手,苍白纤细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描着她微翘的眼尾,凉薄的唇几番翕动,终是微叹道: “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晋阳王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你亲封的摄政王不是么?” 他低着头, 直视着凤瑾的眼睛,看到她澄亮的双眼里, 他们在漫天烟火下初次相逢。 喉结轻动,低沉惑人的嗓音,多了一分沙哑: “如果知道我们能有未来, 我也不会后悔。 “你应该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就算手握重兵,一个杀人如麻、狠辣残暴的摄政王也不会得到民心的,一旦丢了这份权力,我必定会尸骨无存,功高震主的情况对我来说,是不存在的。 “瑾宝,有我作比,世人只会觉得你仁慈。 “你的帝位,无人可以撼动!” 凤瑾只是想着出来走走,看看晋阳城中的情况,没想过凤归麟会对她说这番肺腑之言。 她一直觉得她偏执,疯狂,变态, 占有欲强, 如今她在的偏执下读出了别的东西。 云都到晋阳一路,有好几城的守军隶属于他的麾下, 他这般滥杀无辜,必定会在军中惹起非议。 大禹一半的兵权,事到如今,能听他号令的恐怕不足一半。 权利、地位都不重要,那对他而言什么才重要? 凤瑾心里有了答案。 指尖轻轻的拈住妖孽的耳沿,故意板起脸,压低声音训道: “你还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呢? “等之后回到云都,朝臣见我没死,岂不是又要上一堆弹劾你的奏折? “若是处理你,你铁定要把锅甩我身上,若是不处理,朝臣就斥责我包庇你,你说我处理你还是不处理你?” 耳沿的力道很轻,语气也很轻,不像是训人,倒像是在打情骂俏。 凤归麟挑了下眉,强压着唇角的弧度,摆出一副赤胆忠心的模样,将周身重量都压到凤瑾的身上。 “臣犯了错,自当接受惩罚。 “臣之罪大恶极,恐怕余生都赎不尽,臣从今往后就是陛下的罪臣,各种‘酷刑’,陛下尽管使来! “陛下可不要顾念你我的情谊,故意放水哦!” 若是没见到他眉梢的风流,还真是个知错能改的好臣子呢! 凤瑾被这流氓无赖气笑,扬手就挡住那张好看到犯规的脸,将眼神露骨的妖孽从身上拨开。 “亏我还觉得刚才有些煽情,觉得你已痛改前非!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以后要是再滥杀无辜,我定不会轻饶! “我要去看看那个破王府,你爱来不来!” 凤归麟站在原地,耳沿处还停留着凤瑾小心翼翼留下的触感,冰凉,一点儿也不疼。 望着渐远的气恼身影,嘴角噙了抹笑。 瑾宝刚才在心疼他呢! 以后……不会轻饶,所以他家瑾宝要为了他,当一次昏君? 啧啧,怎么感觉自己成了祸国妖妃呢? “陛下等等啊,你家妖妃还没来呢!” 凤归麟笑得很不正经。 第492章 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摄政王殿下 原先晋阳王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十丈左右的深坑,荒废了十来年的王府,正稳稳的立在深坑深处。 亭台楼阁倒塌了不少,荒芜鱼池里的水,也泼了一半在地面上。 不过一座占地近六十亩的王府,深陷底下,俯视看去,还是极为震撼。 只不过王府并没有落到地底,而是被款在了底下坑洞的山石之间,市井流传的,也就是凤瑾之前所在的那所宫殿,在更深处的位置。 为了避免发生危险,整个坑洞都已经被围了起来,还有城中守军进行巡逻,禁止百姓下去。 凤瑾避开守卫,近到坑洞边沿,啧啧两声: “别说这样还不错,要是加固后,不再有安全隐患,王府可以布置成鬼宅,当成个旅游景点!” 现代社会里,就有个热门景点鬼城,虽然一城之隔,她也不曾去过。 凤归麟若有所思,眉头轻轻一挑,嗤笑道: “曾经里边住的人比鬼还可怕,布置成鬼宅……我觉得名副其实!” 凤瑾转头看了他一眼, 知道他想起了过往不好的事, 拉住他的手轻轻说道: “我们先下去看看,之前听你们说地下宫殿不像近二三十年的建筑,下去看看或许有所收获。” 轻轻一跃,就与凤归麟一同往下方飞去。 巡逻的守军刚好看见一晃而过的衣摆, 急急的往坑洞靠去, 却只能看到幽深的、宛若凶兽血盆大口的深坑。 没有人,那刚才的衣角怎么回事? 还是, 红色的…… “有鬼, 有鬼!” 除了这个,没有别的解释。 凤瑾忽略上方的鬼哭狼嚎, 与凤归麟一起, 慢悠悠的落到了地上。 下方的世界很黑,虽然有王府与石壁间缝隙漏下的阳光,却因为坑洞太深的缘故,无法照达地底。 纵然凤瑾夜能视物, 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走起来, 还是多有不便。 正往前走, 手臂就传来拉扯的力道, 疑惑的转身, 就看到凤归麟那衣袖笼着她的手, 然后献宝似的掀开。 一瞬间, 幽蓝色的光芒照亮了三丈远的范围, 更照亮了凤归麟的殷殷目光。 “怎么样, 喜欢么? “我听说姑娘家就喜欢这些亮亮的,显得很贵重的东西!” 凤瑾探着脑袋, 仔细的打量着手心躺着的,鸽子蛋大小, 里边生着流云白絮,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珠子。 “这……好像不是夜明珠吧?” 凤归麟小心的看着她, 生怕她不喜欢,连忙解释道: “听说它来自于海里, 叫做海明珠, 你没觉得它比夜明珠更亮,更好看么? “我费了好大劲才寻来的,你不要跟我说你不喜欢? “我之前送你的发簪,你一直没带, 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 凤归麟沉着脸,大有凤瑾说不喜欢, 他就要算账的样子。 凤瑾无奈的摇摇头, 拿着珠子照起了亮来。 脚下到处都是落石,有了光,明显好走了许多。 “我是一般姑娘么,天底下哪个姑娘还能比我更有权有势? “喜欢嘛,还是喜欢的,就是我感觉有点儿眼熟。” 这古怪的幽蓝色的光,她真觉得眼熟, 她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凤归麟脑中瞬间闪过“捷足先登”四个字, 一把搂住凤瑾的腰,运转真气, 抱着她从暗河上方掠过,却久久不曾下落。 “谁还送过这个给你?” 他偏执的出声,坚持要一个答案。 他不能接受自己送了与别的男人一样的礼物。 凤瑾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再次叹了口气。 如今的凤归麟,真是越变越幼稚! “我乃大禹女帝,在外人眼里什么都不缺,谁又会想起要送我礼物? “加上之前的发簪,这是第二个,送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我女帝的身份。 “你能不能先放开,像眼下这般磨磨蹭蹭,我何时才能查清情况,从这里上去?” 凤归麟轻哼一声,俯身将朱唇吻得鲜艳欲滴后,才不情不愿的落在地上, 慢慢的将凤瑾放开。 下颌微微抬着,用余光瞥着凤瑾,看起来不可一世。 “啧,真可怜,女帝又如何,还不是没人惦记你,连送礼物的人都没有! “那你可得细细珍藏,今生唯二的礼物,可不要弄丢了,本王事务繁忙,可没那功夫给你准备了!” 凤瑾翻了个白眼,连声应道: “好,等回京之后,我就给它俩专门修个祠堂,将他们供起来!” 凤归麟低声嚷了一句: “我轻易不送人,可不得供起来!” 说罢,还没等凤瑾反应过来,就甩着衣袖优哉游哉的往台阶上走去。 宫殿前方六根擎天巨柱,倒了两根,还剩四根,整个建筑主体,没受多大损害,还能窥见之前的宏伟壮观。 凤瑾拿着海明珠,贴近建筑仔细观察。 建筑以石料为主,殿墙、屋檩等都是由巨型石料,加工打磨而成,不像大禹皇家建筑,习惯采用方便精巧的卯榫结构。 而这建筑,少说也有好几百年,根本不可能如外界传言那般,由末代晋阳王凤成珏为拥兵自重而建。 “好几百年前就有的建筑,你觉得谁会这么做?” 凤瑾直起身子,看向身侧的凤归麟。 凤归麟蹙眉,眼里看不出任何波动: “两百多年前,开元帝划晋州为凤永康的封地,自此才有了晋阳王这一称谓,很明显,这座地下宫殿在那之前就有了。 “可巧的是,晋阳王府正好坐落在宫殿上方,完美的掩盖了此处的存在,啧,还真是令人费解!” 凤归麟这般事不关己的模样,让凤瑾起了逗弄的心思。 拿着海明珠照着凤归麟的脸,饶有兴致的打趣道: “你就这样直呼你家祖宗名讳?” 凤归麟嗤了一声,大掌抓住凤瑾举着海明珠的手,将她拉到身前,居高临下的哼道: “按辈分,他也是你祖宗!” 也是,不管按族谱还是,他俩现在的关系,凤永康还真算她祖宗之一。 看凤瑾还真深以为然的推敲起来,顿时沉下脸,松开她的手往里边走去。 难辨喜怒的声音从里传来: “不过你记住了,本王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对于身世,他根本不愿意提及,甚至连回想都不愿意。 凤瑾知道他经历过的黑暗,对他如此表现极为理解。 沉重的呼了口气,故意扬高声音,朝里跟去: “知道了知道了,咱那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摄政王殿下! “诶,对了,你蹦出来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猴子?” 第493章 这是血蛊 大殿之中,阵法、纹路,羊角灯、雕花骨……还有许许多多看起来就比较邪恶的东西,光是站在立柱之间,凤瑾就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她连忙从当中退了出来,听见凤归麟说之前她就躺在正中的祭台上,有一个猥琐的白发老头儿虎视眈眈,她就避之不及。 眼前的一切,神秘又诡异,无形中散发出世人未知的力量。 可是忽然某一瞬,凤瑾心中一悸,“巫族”二字脱口而出。 “巫族?” 凤归麟环视一圈后,将探询的目光落在了凤瑾的脸上。 片刻后,不假思索的补充道: “你爹不就是巫族的族长? “看来一切还得通过你爹着手。 “呵,爹?娘?不过是孩子活路上的绊脚石!” 一提起父母,凤归麟情绪波动就很大,嘴角噙着渗人的冷笑,含情脉脉的凤眸里,亮起了血光。 凤瑾只是下意识的说出了巫族,脑海里并没有想到任何关联。 不过经她仔细查探,献祭仪式里残留的气息,虽然沾满了不祥,却还是让她感到有些熟悉。 是巫力。 巫族中人修炼后体内力量的专有称呼。 她身体里似乎都还有这股力量,好像是当初虚无的梦境里,浑身带着与生俱来的神秘气息的人,渡给她的。 淡漠的嗓音里, 带着冲破规则的、不适当的、难以觉察的柔情。 他说:“凤瑾, 长生不老的人会是你。” 他是贺察,似乎有数面之缘,可准确数来,真实的世界里, 只见过两面。 目光跨越洪流, 她仿佛看到时光的尽头,他穿着一身颇显异域与神秘的墨绿色衣衫, 英挺冷锐的眉习惯的轻蹙, 微不可查的叹气: “你怎么在这儿,谁又欺负你了?” 我们真的……很熟么? “瑾宝, 醒一醒, 你不是要查探情况么,怎么还发起呆了?喂,你是不是傻了? “那边有动静,我们过去看一看!嘿, 你这死丫头!” 凤归麟开始不耐烦, 明明是陪她下来, 她在这里发呆是几个意思, 难道他就那么让她无趣? 晚上亲热的时候, 她分神, 大白天站在她面前, 她仍爱走神。 他就那么没有吸引力? 可无论是相貌, 体力, 还是身体硬件,他一定比其他人强上许多吧? “凤瑾, 你再不搭理人,我可就动粗了!” 凤瑾被摇晃着醒来, 听到凤归麟充满火气的话,余光往身下瞟了瞟。 凤归麟顿觉身体一凉, 随后怒火蹭蹭蹭的上涨,但他又不敢动凤瑾会错意的这种“粗”, 虽然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还愣着做什么, 走啊,你不会朕期盼着,本王在这里与你上演一场活色生香吧?” 凤归麟气呼呼的拽过凤瑾,拎着她腰肢就朝动静传来的方向走去。 活了这么多年, 他对危险的感知很敏锐。 他再不挑,也不会在这样的鬼地方与她做的! 凤归麟左手拎着凤瑾, 右手拿着刚送出去的海明珠, 走到一处幽深的长廊,才慢吞吞的将人放下来。 凤瑾气得眉头直抽抽,凤归麟那丫的是把她当小孩儿了么,竟然用这么羞耻的姿势将她拎过来! 果然,男人就不能太宠着,不然得上天! 凤瑾眯了眯眼,毫不客气的将海明珠夺过, 在故意讽了几句, 导致凤归麟准备还嘴的时候,她一把将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的。 黛眉胜利性的挑着, 严肃至极的凑到他耳边: “嘘,麟宝儿乖,有动静!” 凤归麟目光一沉, 趁凤瑾看向前方,带着点儿疯狂之意吻上了她的掌心,却又在凤瑾发出惊呼之时,顺势将她拉到怀里,迅速锁住了她的唇。 手里的海明珠,也被他以极快的速度,连手带住藏在了宽大的袖中。 凤瑾最怕他发疯,果然,才装出点儿样子就上当了! 不过他可不光是为了报复,长廊里的动静确实有些不对。 但如今美人已在怀中,不做点儿什么,都对不起他在凤瑾心中随时可发、情的印象。 右手连同柔荑与珠子一起,反制于凤瑾腰间, 将浅尝辄止的吻加深。 耳边的动静越来越明显, 凤瑾发现了异常,死死拧住凤归麟肩胛肉的手, 慢慢的卸下了力道。 凤归麟越吻越深,越吻越动情,却仍不忘抱着凤瑾,往长廊深处探去。 幽蓝色的光逐渐变得清晰,翅膀扑闪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两排丈高的木架依次陈列,每一个一尺见方的格子里,都摆放着一个散发出蓝光的半透明的小罐子。 凤瑾皱眉,顺回手锤了下凤归麟的胸口,示意他赶紧将自己放开。 凤归麟深吻着凤瑾,将两瓣甜腻的唇细细磨了两遍,又困着香舌教训了一遍,才不甘不愿的将人放开。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让她脱离他的鼓掌。 “你脑子里!” 凤瑾咬牙,屈起指节,在他额间脆脆的敲了一下,然后移步朝陈列架处走去。 凤归麟摸了摸没有任何痛感的额头,委屈巴巴的想,他被瑾宝欺负了,他今天晚上要安慰,要补偿。 凤瑾挑了最前排的架子上三排靠右第二格的罐子,凑过脸仔仔细细的瞧。 罐子里缩着一只蛾子,厚厚窄窄的翅膀,上边亮着幽蓝色的磷光,跟随人的呼吸,明明灭灭。 蛾子好看得有些诡异。 忽然间,原本静止的蛾子扑到了凤瑾方向的罐壁上,十只可怖的长丝细肢爬满了罐壁,伴随着古怪又细微的咔嚓声,嵌入了半透明罐壁里。 血红色的口器蓦的张开,黏腻的淡红色液体,从当中滴落。 凤瑾脑子瞬间一疼,整个人有些恍惚。 喀嚓声越来越大,半透明的罐壁呈现出一张光线奇异的蛛网。 凤归麟察觉不对,忽然上前拉住凤瑾,在罐子碎裂的刹那,吓人的蛾子便颤抖着张到极致的口器朝凤瑾的面门扑来。 凤归麟抱着凤瑾一转,衣袖一甩,就将蛾子摔到后方的木架上,扑棱两下砸到地上,没了动静。 蛾子死后,所有的虫子都拼命的撞击着罐子,长廊直接都沸腾了起来。 罐子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数千只眼冒血光,闪着幽蓝光芒,长着骇人口器的怪异蛾子,扑棱在了空中。 正凶残的盯着二人。 “快跟我走,这是以活胎养出的血蛊,吸收了胎儿与母体的怨念,凶残至极! “一旦钻入的人的身体,就会将人啃食殆尽,然后它就会在白骨间蜕变重生!” 一道白光在面前划过,筑起一道水波屏障,暂时隔断了蛾群的通路。 凤归麟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知晓了来人的身份,碍于紧急情况,只好带着凤瑾随他离去。 第494章 我家小师妹可人疼 僻静院子里,凤归麟曲着腿,倚坐在廊下凭栏处,嘴角噙着讥诮,斜视着另一侧煮着茶水的白色身影,眉梢里都写着厌烦和憎恶。 白色身影的墨发被挽成规整的发髻,先用一套简约素净的银质发冠固定,根部再用了一条绣了阴阳鱼的白色发带缠住,既显得公子如玉,又显得仙气凛然。 关于白衣男子的身份,凤瑾瞧一眼就知道,那是她那装的正经,实则不太靠谱儿的大师兄傅文清。 凤瑾一睁眼就察觉到二人之间奇怪的氛围,掀开被子就要起身,二人听见房中动静,迅速朝屋中迈来。 偏偏行至房门口,要争个你先我后。 这般不对付,到头来凤瑾斟完一杯隔夜茶喝了,二人才磨蹭着进了屋。 “小师妹,亏得师兄我来得及时!” 傅文清拉过一把竹编小凳,坐在脚榻前不远,同凤瑾感慨自己的出现,恰如暗室逢灯,及时觉得将他们从危难中解救出来。 说罢还不忘用余光瞟了凤归麟一眼,痛心疾首的说道: “偏这小子对我怎么都不顺眼,看我的眼神儿像要吃人一样! “说实在的,当初在天机殿若不是我故意放水,他能有机会同你‘暗通曲款’,培养到如今这般的深情厚谊?” 不用凤归麟教训,凤瑾就因为傅文清的不恰当言论拉下脸来。 “谁暗通曲款, 我与他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傅文清, 你也不用故意在这里与我插科打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这般吊儿郎当的做派, 是想隐瞒些什么么? “我虽没有证据, 但我心里明白,当初我能轻而易举的进入守卫森严的后山禁地, 去找凤归麟, 如果没有师父与长老们的默许,你怎么敢放水? “天机殿首徒, 文清道长, 你认为我说的对吗?” 凤归麟坐在床沿上,搂住凤瑾的腰,长眸危险的眯起,似乎下一刻就会将前方的傅文清, 碾成肉泥! 两凤都是一样的绝色, 一样的睿智, 一样的狠辣与危险。 压迫感双倍叠加, 再加上凤瑾携带着王朝气运, 就算傅文清乃修炼奇才, 修行多年, 也顶不住这般压迫。 脸色一僵, 暗中调动真气, 才将体内的不适压下。 抬头之时,已恢复了风轻云淡的文清道长的模样。 “师父说小师妹颖悟绝伦、才智非凡, 在你面前,举止谈吐都要斟酌再三, 不然很容易被看出破绽。 “可我不愿意,一直把你当成小妹对待, 给你天机殿独一份儿的荤食鸡腿儿,给你煎天机殿独有的安神养魂茶雪顶含翠…… “也是, 是我想岔了, 小师妹身为堂堂女帝,自生羽翼,何需他人庇护?” 傅文清单手负于身后,望着对他直呼其名的凤瑾, 神色淡淡,看不出悲喜。 “既然你已看透一切, 有些事我便不再瞒了。 “你猜的对, 你能频频前往后山禁地寻找凤归麟,是师父与诸位长老有意放纵的结果。 “我会出现在晋阳,是因为我追寻凤颖而来。 “我会出现在地底下,是我算出来的,我还知道许多事,都是我拿命换来的。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可以亲口告诉你, 泄露天机, 不过是在推衍耗费的寿命上,再多耗三倍而已。” 傅文清的语气随意, 可凤瑾知道他是认真的。 即便是修炼之人,寿命也是有限的。 从他口中,又能再知晓多少真相? 她心里早有计较, 将怀疑印证,不过是时间问题,没必要让他白白浪费寿命,毕竟他有没做过于她有害的事。 凤瑾与凤归麟对视一眼,转移话题: “你说血蛊是怎么回事?刚才在你们带着狼狈逃窜。” 眼见凤瑾没有深究的意思,傅文清暗自松了口气。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已经说出自己会回答小师妹的问题,就不会故意隐瞒与欺骗。 不过他还是大好年华啊,三倍寿命的燃烧, 再是天纵英才又如何,多泄几分天机,还不是要变成白发苍苍的老翁? 要是小师妹再狠点儿, 他可能当场就死翘翘了! 还好,还好…… 傅文清隐晦的瞟了眼凤瑾,心里觉得自家小师妹越加可人疼。 当初在天机殿里,为了给她鸡腿儿,清规戒律没白破,戒律长老给的打没白挨! “这个血蛊啊,在母体怀胎一月后,通过最粗的银针将虫卵点入胎体,之后就会替代胎体吸收母体营养,最后将母子血肉啃食殆尽,在干瘪的胎儿之中‘破壳’而出。 “这是一种极其邪恶与残忍的蛊术,因为代替胎体成长,在巫蛊界成为‘涅槃’‘重生’‘生机’等多种象征的实体化。 “小师妹你会在血蛊尖叫前头疼,应该是因为……” 傅文清掩唇咳嗽,同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凤瑾的表情。 凤瑾不喜欢这种故意吊人胃口的行为,皱眉催促: “因为什么,直接说! “大男人,磨磨蹭蹭!” 傅文清清了清嗓子,看破俗世的淡漠双眼里,染上了戏谑的微光。 “……小师妹应该吃过血蛊作为药用成分,研制出来的东西。” 平地一声雷! 凤瑾猛地被呛住,随即身不由己的趴在床沿边干呕了起来。 凤归麟一手扶着凤瑾,一手不轻不重的拍着背,看向傅文清的目光,宛若要吃人一般。 君子知进退。 傅文清默念着这句话,谦卑有礼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面上仍是一派风轻云淡,仙气凛然的世外高人的风范。 “小师妹步步紧逼,我作为师兄,应该礼让大度,又怎敢故意隐瞒? “而且她不只是我的小师妹,还是堂堂大禹女帝,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修行之人,当以慈悲为怀。” 凤瑾吐得脸都白了,凤归麟杀了傅文清的心都有了,见他还不痛不痒的逞口舌之快,阴沉着脸,噙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还不把你刚才煮的茶端来,你要本王当场将你碎尸万段么? “不过相比普通人,经过涤尘的修炼之人的骨骼,应该晶莹剔透、白玉生辉,自带蕴养之能,给我家瑾宝雕个发簪,应该不错!” 第495章 师兄啊藏娇应该用金屋 傅文清麻利的将茶带壶一起拎来,递到凤归麟手中前,还特意用真气散去七分热度。 凤瑾漱了口,喝了茶,捶着胸口靠在凤归麟怀中,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偏偏傅文清宛若没眼色的,‘好心’的补充道: “虽然血蛊很邪性,属于正派人士所不齿的邪魔外道,但它蕴含生机一事,是不可掩盖的事实。 “好在师父传你的真气亦正亦强,素有柔化三清之名,加上暗中有人庇护,你才得以破除邪气,向死而生。” 有人庇护? 凤瑾不由得想起了冷静神秘的贺察。 她只是将想法压在心底,并没有当即问出,而是问了另外的问题。 “这么说来,前几日的事还有师父的手笔?” 傅文清轻笑一声,抬手在眉间抚了下,斟酌几番后,懒散的倚在草编屏风旁。 “你这样说可就误会师父他老人家了,你知道的,我门中人讲究清心寡欲,不理俗事,一心钻研大道。 “只不过预言中说你身负天命, 师父又恰巧算出你有此一劫, 他又不是幕后黑手,如何能知道当中详情? “只是根据推衍得出的结果,再根据多方得来的消息,预估了下幕后之人的行动, 小小的布置了一下。 “师父可真宠你, 不仅传你百年功力,还耗费诸多寿命为你卜测吉凶, 他老人家头发都白了, 以后你可要好好儿孝敬他老人家!” 说到此处,傅文清一脸艳羡。 一番目的明确的将计就计, 就这样被傅文清三言两语弱化了。 一个鬓发斑白的老人, 他的拳拳爱徒之心,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傅文清抬袖相互掸了掸,察觉凤归麟隐晦的审视目光,站直身体, 一本正经的提点道: “小师妹, 你体内的力量尚未被完全吸收, 你可要抓紧了, 不要让大家苦心孤诣得到的成果付之东流。” 转身朝外走去, 走至门口时, 又想起什么似的惊呼一声。 “哦, 对了, 从根本上来讲, 你俩真气同源,毕竟相生相克, 重在相伴相生。 “你们,咳, 偶尔双修一下下,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我猜凤归麟早就发现这一点了, 你们自行处理就行。 “小师妹,我门中人讲究清心寡欲, 这件事你可不要乱传啊, 要是被长老们知道了,师兄可就死翘翘了!” 凤瑾嗤笑一声,讥讽道: “双修都知道,还说清心寡欲?你之前说过你出现在云都的目的, 就是凤颖,怎么, 你喜欢她是假的?” “师兄此生断情绝爱, 一心修道!” 傅文清轻哼,并不在意凤瑾的打趣。 凤瑾想起现代社会常有的一句话,调侃道: “怎么,女人会影响你拔刀的速度?” 闲云野鹤做派的傅文清,还真摸着下巴仔细琢磨了下,随后深以为然的点头: “小师妹说的在理,女人确实会影响, 不过师兄用剑不用刀, 其实剑也用得少,平日里真气就够了。” 凤瑾哑然失笑, 转头好整以暇的等着凤归麟的回答。 “咱们摄政王殿下呢?” 女子容颜倾城,虽故作严肃,明媚的笑意还从眼底溢出, 白皙面庞因其莞尔覆上薄红,就连精致的眉梢都染上了风情。 偏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勾人之处,黛眉蔫儿坏的挑了挑,本就上翘的眼尾继续上扬,噗嗤一声,活生生的勾住凤归麟的心尖尖儿。 就像海边捕捉鲸鱼的鱼钩,钩子闪着森冷锐利的光芒,一下子死死的勾住猎物咽喉,再也逃不了。 凤归麟觉得,只有这般粗暴与血腥的形容,才够描述他此刻的心情。 凤归麟低头俯身,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抚过怀中人精致的眉眼, 最后意味深长的揉玩着性感的唇珠,深邃的双眼里, 迸射出侵略的战火。 “女人?” 他低笑一声, 低沉的声音在胸腔里震荡, 越显磁性和醉人。 “代表我拔刀的速度。” 看着他荡漾的模样, 凤瑾就知道这“刀”不是正经刀,连忙推攘着从他怀里起来。 往地上啐了三口并不存在的唾沫,疾言厉色的训道: “你脑子一天想些什么,能不能当个正经人?” 怀中柔软离去,凤归麟怅然若失的叹气,听凤瑾略显暴躁的训斥,懒懒的摊手,无辜的反问: “我还想问瑾宝你在想什么,人家哪里不正经了?” 眸子一敛,抬眸时,意味不明笑了起来: “我对瑾宝拔的,是枪而不是刀呢? “瑾宝现在,要检查一下么?” 傅文清早没眼看二人的打情骂俏,通体一个激灵,麻溜的闪了。 君子讲究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二人所言实乃坏他修为,动摇他向道之心,可恶至极! 不过凤归麟那么偏执那么疯,他家小师妹又那么霸道那么强,二人博弈,到底谁更胜一筹呢? 他们,恐怕都不是甘居于人下的人吧! 傅文清走后不久,二人就停止了略显情趣的争执,相互对视,无声中探讨着自己的看法。 对于地底下发生的事,傅文清应该没有全说实话,而且他说他来晋阳,是为了凤颖。 这么说,凤颖很有可能在这儿! 可凤瑾与傅文清说话那一阵儿,凤归麟暗暗感受过,方圆一里都没有其他人的呼吸。 “我们去看看。” 凤瑾提议。 院子就是比较普通的民居,三间卧房,一间正厅,一间偏厅,一间厨房,一间柴房。 一间间看去,花不了多少时间。 “只剩下柴房了。” 柴房外堆满了柴垛,占了约莫三分之一的院子,放在城里的普通人家里,实在是奇怪。 相视一眼后,凤归麟蓄起真气往前一拍。 火焰落在灌木拧出的简易房门,嗖的腾了起来,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将院子给点了。 凤瑾抽了抽嘴角,不明白他怎么好端端的又开始烧房子。 凤归麟理直气壮的揽过凤瑾,往院外走去。 “谁知道那柴房里有没有什么脏东西? “若是姓傅的真在里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烧了也好。若是没有,他又不是傻子,自己不知道出来?” 凤瑾忽然觉得好有道理。 二人才迈过院门,傅“傻子”就嚷着“走水了”,惊慌的窜了出来,怀里还抱着面庞瘦削的女人。 “呵,清心寡欲? “师兄啊,藏娇应该用金屋!” 傅文清呸了一口灰,嫌弃的讽道: “藏什么娇,你瞧清楚了,是你妹子凤颖!” 第496章 云鹤沟 晋州北部,有个叫做云鹤沟的地方。 谢玄凝眸,审视不远处伫立的那块一丈高的赤金石。 中间以狂草字体雕刻了“云鹤沟”三个大字,阳光一照,富含金矿的界碑熠熠生辉。 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只不过别人抹去了,斑驳的字迹,有些被风化的石面,无一不在述说此处的久远。 谢玄看着被抹掉的一行痕迹沉思。 这是经他多方打探,才找到的容氏家族的所在。 容家发展壮大的时间比较久远了,它虽地处大禹之中,却并不完全受朝廷约束,势力比谢家还要厉害,算得上隐世大族。 所以身为容氏嫡子的容渊,才有资格与先帝凤鸣青梅竹马,甚至在先帝与具备占卜之能的巫族联姻之时,还能谋下仅次于凤君的皇贵君之位。 这就是奇怪之处。 容家属于隐世大族,可他派出去的人如何查探,都查不到关于容家这几十年的任何消息,就像忽然销声匿迹了一般。 一个隐世大族的消失,竟然在世间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甚至都没有任何关于容家所在的记载? 实在是诡异至极! “云鹤沟,容家,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情况。” 谢玄低喃一句,迈入了云鹤沟的地界。 在西侧较远的山顶上,站着一黑一绿两道身影。 少女清瘦, 小家碧玉, 只那双眼睛神采飞扬,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她拉着旁边黑衣少年的衣袖,疑惑不解: “公子,他去那里做什么? “那里明明什么活物都没有。” 少年目视着谢玄掠动的身影, 寂静片刻, 抬手摸上了少女的发顶,冷漠的启唇: “他可能……是去找死。” 少女愁眉, 不知道该不该多管闲事, 忽然觉得山顶风大,转身踮起脚, 为少年将兜帽盖好。 少年未覆面具的半脸很美, 带着与生俱来的风流韵味,即便是不喜的眨了下眼,小月的心跳也会乱好久。 宋屏皱了下眉,清越的嗓音打断了小月的愣神。 “你想对本公子说什么?” 被主人抓包, 小月立即心虚的低下了头, 含糊的回道: “我只是, 只是想问公子, 我们还进去么?” 宋屏扫了她一眼, 搂过她的腰肢纵身跳下。 这就是答案。 云鹤沟, 任谁一听都是个乡野之地, 然而进去之后便会发现, 商铺林立, 楼道相连,道路平整而四通八达, 分明是一座繁华至极的小镇! 只是,这座小镇荒凉凄冷, 风声哭嚎,显得死气沉沉。 没有人。 没有活物。 石块铺就的宽阔主街, 一直从沟底往上延伸,尽头是依照山势而建的、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 那是一套套奢华大气的宅院。 富含金矿的铺地石随着阳光光华流转, 赤中亮金,有种金镶地面奢靡之感。 谢玄拔出了尘封许久的长剑,剑身细长刚硬,两刃青锋逼人, 最是符合刺客与暗卫这类混于夜色中的人。 他一步步朝主街尽头的建筑群走去。 迈入第一套宅院,越门槛, 过游廊, 经大厅,入卧房…… 没人,一个人都没有。 他又迈进第二套宅院,情况如此。 第三套,依然如此…… 终于在最贴近高处的、四进四出的宅院里发现了异常。主人家的卧房的床榻上,躺着一具肚腹深陷的枯尸。 腹部的皮肤成撕裂状,像是有什么活物从里面, 凶残的撕开那人的肚子钻出。 谢玄提剑谨慎的挑着尸体翻看, 面色越发凝重。 某一个瞬间,他好似看到了这屋子主人曾经的经历, 一只闪着诡异蓝光的蛾子,撕裂主人干瘪而暴突的肚皮,从里边爬了出来。 他下意识的挥剑, 却只看到一个穿着龙凤双绣黑金色帝服的女子,颤着那双勾魂夺魄的凤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谢玄……你竟然要杀朕?” 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吐出,滚烫的温度灼得他手背一缩。 他惊慌的低头,就看到他那把尘封多年的分天剑,正深深的刺入女子的胸口。 葱白玉手紧抓住剑身,即便被剑锋割得深可见骨,都不肯松手。 分天剑,一剑分天地。 世间重宝,皆有传说。 可这剑,于他只是一把刺杀之剑,一把女子指哪打哪的剑! “陛下,怎么会是你?” 谢玄心神剧震, 连忙甩甩脑袋,想起自己是为陛下查探容渊情况而来。 这里是云鹤沟,不是皇宫, 不是落云山庄! 他的陛下还在数百里外的晋阳,等他查探的结果! 谢玄闭眼,深吸一口气,一把抽回了自己的佩剑。 耳边没有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了。 他长呼一口气,执剑转身离去。 这个地方,确实有古怪! 行至门口,就见到身着一身月白的凤瑾,径直朝他走来,神色淡淡: “朕吩咐的事,你办好么?” 谢玄哑口,不知道怎么回复。 他好像才到云鹤沟啊,怎么已经回到落云山庄了? “朕问你话呢!” 女子坐在床榻边上,微微沉眸,威严尽显。 谢玄下意识的跪地: “属下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女子蹙眉,前倾过身体,用修长冰凉的手指,勾住谢玄的下颌,迫使他抬头与自己的对视。 “责罚,责罚,又是责罚? “你除了这句话,还会说什么?” 女子伸手一推,谢玄就被摔在地上。 她微微转头,目光看向屋外,神色莫名: “你之前回禀朕容家一个人都没有了,家族上下的女子,都被拿去养了血蛊,尸体就掩在赤金石铺就的主街之下。” 谢玄眉头紧锁,他查到容家的情况了? 听陛下所言,女子被拿去养蛊,他之前好像是在一户人家里,看到肚子里长过什么东西的尸体。 所以,他完成任务了? “阿玄,你做的不错,朕金口玉言,会兑现奖励的。” 女子看着他,莞尔一笑,天上日月都没她耀眼。 “今夜三更,你的屋子,不见不散。” 谢玄喉咙干涩,心跳微微加速。 脑袋一沉,他摇摇头,回神就看到斜倚在榻上的妖邪而危险的女子,三千青丝散落,白色丝质长裙下,曼妙身姿若影若现。 “阿玄,上来。” 女子拍了拍身侧的空地,神色慵懒而散漫。 谢玄心潮澎湃,双腿却似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好似耗费了千年。 一丈远的距离,他却走了很久,走到汗流浃背,气息粗喘。 他没有直接上去,而是跪在脚榻上,听从女子的指示,犹如对待神明般,虔诚至极的为她除着薄袜。 第497章 心魔 见谢玄除去鞋袜后,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抿着唇,视线本分的落在床沿处,丝毫不敢玷污床榻上的人半分。 女子收回手臂,平躺在榻上,眼眸里染着戏弄: “怎么,朕对你来说,就那么没有吸引力,让你宁愿跪在硬邦邦的脚榻上,都不肯上来?” 随即冷笑一声,眉梢里都带上了嘲讽。 “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 “玄卫统领,朕的影子,依照王朝惯例,你是一辈子都见不得光的存在。 “可你喜欢朕,你的深情令朕感动,所以朕给你了现身光明的机会。你曾为了得到朕不择手段,现在倒是一副矜持模样,呵! “谢玄,你记住,朕是主,你是奴,朕的命令你不可以违抗,所以,上来!” 谢玄只是紧张, 女子的每一次垂青, 他都当成上天降下的福泽,他没想到的是,此次的小心翼翼竟引来她的怒火。 谢玄的心百感纠结,既心痛于女子提及的, 他们的云泥之别, 又心疼于女子躺在他睡过的床榻上。 知她要来,床单被套帷幔等, 全部都应该提前替换成崭新的, 那才配得上她高贵的身份。 担心让女子更生气,他磨蹭着上去了。 隔着薄薄的衣裙,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她身体上, 为他升高的温度。 “阿玄——” 女子面若桃花,目光迷离, “你亲亲我。” 谢玄喉结滚动,颤着心尖儿慢慢俯身。 手下灼热滑腻的肌肤, 变成了冰凉坚硬的触感, 滚烫的液体喷溅在他身上, 让他大脑瞬间空白。 这一刻, 目光迷离的女子嘴里不停涌着鲜血, 狭长的凤目蓄满了悲痛: “谢玄, 原来你说爱我, 只是……为了……杀我……” 或深邃, 或敏锐, 或魅惑的双眼,渐渐黯淡, 直至失去光芒。 谢玄蓦的松手,慌乱的翻身下榻, 赤红的双眼里,削铁如泥的分天剑正刺透女子胸口, 扎进床榻,稳稳的立住。 鲜艳的红色与刺眼的冷光交相辉映, 那是他二十几年来习以为常的色彩。 杀人……而已。 可那是他的陛下啊! “不——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他不可能伤害陛下的,更不可能杀他! 他就算杀了自己,也不会伤她一分一毫。 陛下…… 谢玄的眼前是凤瑾的各种模样,或冷漠, 或幽怨,或轻佻, 或悲伤, 但她们都在问他: “谢玄,你就这么想要朕死?” “不——” 谢玄转身,面目狰狞的闯了出去,手里不停挥舞着染血的分天剑。 不知何时,落云山庄的场景淡化,慢慢变回了云鹤沟的模样。 他疯了似的寻遍每一座宅院,掀开主街每一块地砖, 印证着幻境中所获悉的事实。 可是他印证的讯息越多, 那幻境就越真实。 他会杀了陛下,这隐隐成了他的心魔。 …… 因为傅文清说, 凤颖也是从地下世界救出来的,凤瑾便允许他带着凤颖,暂时居住在落云山庄。 让白芨给傅文清分派一所院子, 凤瑾就没再管她这个师兄了。 谢玄在第五日太阳偏西的时候才回来,回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找凤瑾汇报,而是拖着步子神思不属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凤瑾收到谢玄回来的消息,等了一个时辰都没见着人来,心里便有些愠怒。 好好安抚了下凤归麟,让他暂且听话不要捣乱,这才皱着眉朝谢玄的院子走去。 凤归麟跃上屋檐,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凤目深深的眯了起来。 卧房之中,分天剑剑鞘分离,被谢玄憎恶似的仍在里角落,而他则紧攥着双拳站在门口处,死死的盯着地上的宝剑。 木然, 愤怒, 疲惫, 绝望, 恐惧……各种情绪纷至沓来,压得他直如松竹的身体, 呈现出不堪重负的弯曲。 凤瑾虽没有硬性强调谢玄与她必须要以主仆相称,但他回来这么久却迟迟不来禀报,亲自来到他院中,还见他将房门紧锁,怒火瞬间涨了起来。 “谢玄,朕吩咐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瞬间,谢玄的身体僵了起来。 一样的话语…… 所以云鹤沟里发生的一切,会是对未来的指示么? 难道,他真的会杀了她的陛下? 没人应话,凤瑾沉下了眸光。 近门处分明有个人背对而立,里边的人化成灰她都认得,那就是死狗谢玄! 夕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宽敞的院子里,没有一盏灯火,屋子里的人跟傻了似的,连呼吸都受敛起来。 凤瑾恍惚觉得,这院子TM就只有她一个人! 好啊,长本事了! 凤瑾动了动脖子,右脚发力一踹,好看的雕花木门,就被她踹得轰然倒塌、四分五裂。 “战斗”的余波,裹挟着木片直直的射向谢玄,袭向身体的木片被刀枪不入的冰蚕丝衣衫阻挡,飞向脸颊的却留下了一条流血的伤口。 事情的进展与幻境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 谢玄闭上双眼,知道自己躲不开凤瑾了。 “陛下。” 他慢腾腾的转身,嗓音喑哑,对凤瑾冷淡的行了礼。 视线一直垂在地上,好像看凤瑾一眼,都会让他心里不痛快一般。 还不待凤瑾再次出声,他便冷冷淡淡的答道: “回禀陛下,容家上下无一生还,云鹤沟里有一条直通宅邸的赤金石铺就的大街,下方掩埋着族中女子的尸体。 “那些尸体皆为孕妇,不过肚子皆空了。 “陛下,事情已经禀报完了,这几日属下有些累了,陛下自便吧。” 凤瑾被谢玄的态度气得眉头直跳。 自便自便,他对谁下逐客令呢? 呵,赶她走,是不是她对他太宽容了? “谢玄!” 凤瑾危险的眯眼,伸手就朝他下颌擒去。 往常乖顺听话的忠犬脑袋一偏,将宽敞的主卧留给凤瑾,兀自去了偏厅,合衣躺在了窄窄的矮塌上。 凤瑾右手抓空,整个人既尴尬又气愤。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谢玄这里吃瘪。 靠! 出去一趟,翅膀儿就硬了,就不把她这个陛下放在眼里了? 凤瑾微微侧身,死死盯着矮塌上冷毅的俊颜,眼底翻涌着阴云。 谢玄眼皮动了动,却又翻了下身,背对着凤瑾“睡着了”。 他很想看看那让他朝思暮想的容颜,可一想到幻境里发生的事,他连看她一眼都做不到,就怕自己发了疯,会伤了她。 他死死拧着眉,汗水豆大豆大的滚落,唇瓣被撕咬出血迹,仍旧不吭一声,装作气息平稳的模样。 为了将伤害凤瑾的可能性扼杀,他强行封住了自己的内力。 陛下…… “谢玄,你就那么想要朕死?” “谢玄,你为什么要杀朕?” “谢玄,这些年你都骗我的?” “谢玄,你的爱也是虚情假意?” 谢玄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撕心裂肺的痛着,最后晕了过去。 凤瑾跨出卧房的脚蓦的回收,疾步朝矮塌走去。 榻上的男子侧身而躺,黑衣黑发尽数被汗水打湿,瞥见他身前的那一抹猩红,凤瑾沉眸探上了脉搏。 片刻后…… “妈的,好好儿的封住内力,谢玄你有病吧?” 第497章 难道不是摄政王想看到的 晋阳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夜里一声惊天巨响,地陷二十丈的晋阳王府,彻底化为了废墟。 四更天时,洞中火光冲天,将一切可见之物化作飞灰。 远远的往坑洞下望去,一片黑漆漆的,冷飕飕的气流从下往上,就像有远古巨兽蛰伏其中。 晨光微熹,坑洞边沿出现个红衣飞扬的妖孽身影,挑着眉,噙着笑,懒懒散散的在月华白的身影后跟着。 “你搞破坏,我善后,啧,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过瑾宝,你的破坏力可比我强太多,我啊,竟然眼拙了!” 戏谑的低笑不停从后边传来,带着蛊惑似的往耳朵里钻,凤瑾心中有气,下意识驳道: “闭嘴!不要同我说话!” 她不过是趁着夜色出来发泄一下,谁知道他会跟来? 一把火将底下所有痕迹烧得一干二净不说,还好意思在这里打趣她? 凤归麟定定的望了凤瑾一眼,眸光渐深,缓缓勾唇,语气稀松平常的笑道: “能把瑾宝气成这样,看来……他在你心中的地位,可不低呢? “怎么办,麟宝吃醋了?” 轻轻把弄着左手小指,笑得意味不明。 树影婆娑,鲜血染就般的衣摆在缓缓拖动,留下一道森冷诡异的背影。 凤瑾自顾在晋阳城中转了一圈儿,巡视着城中恢复的情况,眼瞧着艳阳当空,才拖拖拉拉的回了山庄。 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倚在廊下原木色柱子旁,挑眉问着刚从屋里出来的沈毅: “那家伙死没死?” 沈毅斜视着吊儿郎当做派的凤瑾,嗤笑一声,露了一大片眼白给她。 “那家伙命硬得很,不过是内力反噬,受了些内伤。 “你放心,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沈毅还记得昨天傍晚,凤瑾扶着吐血昏迷的谢玄闯进他的院子,没经他同意就将人扔在了他床上。 先是眉头紧锁,一脸凝重的问“他怎么了”,后又阴沉着脸,愤恨般的叮嘱“既然他要找死,就给我往死里医!” 医师不杀人,凤瑾的意思他懂,人必须得医好,但过程中不能给谢玄好果子吃! 巧得很,他刚研了几道针对血蛊的药,医治谢玄的过程中,让他是个药没什么吧? 屋里响起了几声压抑的咳嗽,夜一被屋中的人赶了出来,跨过房门的时候见着凤瑾,强打起精神见了礼。 “见过陛下,属下先退下了。” 垂头丧气,整个人狼狈又落魄。 那件事一出,谢玄就再也不肯重用他了。因为情况不允许,戴罪之身的夜一,才没有立即返回族中受罚。 凤瑾微抬下颌,随意点了点,吩咐道: “朕是玄卫绝对领导者,虽然在你家统领大人那里,你犯了错需要接受处罚,但现在,受罚的是你家统领大人。 “他是如何吩咐你的,你暂且不用理会,只需按朕的命令,好好儿照顾他就行。” 说罢,摆手,示意夜一退下,提步迈入了房中。 谢玄早就已经醒了,凤瑾对夜一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听见脚步声逼近,他闭紧了眼睛,用后背无声的拒绝凤瑾的靠近。 脚步声还是停在了床榻边上,视线钉在他的侧脸,从柔和逐渐变得凌冽。 “跟朕说说,容家一行,发生了什么?” 女子的声音维持着表面的温和。 谢玄眉头动了动,放在胸口处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 后方一声冷笑,身体被巨力拖曳,险些将他拽下了床。 谢玄被推攘着坐好,还没坐稳,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脸颊处传来了灼烧般的疼痛。 是凤瑾扇的,很用力,扇得谢玄身形趔趄,脑子嗡嗡作响,牙齿擦破唇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谷罽</span>  “谢统领,谢大人,真是好样的啊? “朕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谢玄无力的垂着眸子,双臂断折般搭在身前,整个人不带一丝表情,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坐着。 凤瑾缓缓扯起一抹笑,搭在肘上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现在她的心里只有两个字“毁灭”。 她想将周围的东西毁了,想将这间房子毁了,最想的是,将面前半死不活的人毁了。 她不气,真的,一点儿也不气。 食指微勾,磅礴的真气被压成一缕,窜入谢玄怀中,抽出了干净的手帕。 指尖轻轻一点,手帕带着扇耳光的力道,摔在了他的脸上。 “擦一擦,有些碍朕的眼。” 极寒之冰一般的嗓音,让周围的空气都下降了好几度。 谢玄眼皮动了动,机械的抬起手臂,拿着手帕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映着五只纤细的指印,红艳艳的,堪比最好的胭脂。 他弯着脊背,目光呆滞的看着地面,唇角还带着淡淡的血迹。 沉默,漠然,逆来顺受,带着备受凌虐的美感。 凤瑾强迫自己好久,才忍住不再对他动手。 深吸一口气,侧身坐在了床沿处,准备尽量心平气和的开口,木头般的人忽然往后挪了挪,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你这是在躲朕?” 凤瑾被气笑了, “难道是怕朕杀你?” 不,是怕我会伤害陛下。 谢玄抿唇,在心里苦涩笑道。 凤瑾的心里全是暴虐的想法,阴狠的抓住谢玄的衣领,死死的拽紧,右手抚上他频率错乱的胸口,忽然一摁。 痛哼声从谢玄喉中传出,他的脸色瞬间煞白。 凤瑾俯身,魅惑万千的凑到他的耳边,危险的笑道: “朕说了,你是朕的人,别想逃! “不就是自虐么,既然你喜欢,朕成全你。朕以真气为锁,封住你奇经八脉。 “从现在起,你只是个没有武功的废人,哦,别忘了,你还是朕的贴身……暗卫,伺候朕的日常琐事都是你的。 “与朕有关的事,你好像都喜欢亲力亲为,刚好,朕有一堆衣服该洗了。” 凤瑾起身,笑得恶意又魅人。 “白芨稍后会将东西送来,记住哦,没洗完不能休息。 “朕的统领大人,可要听话哦——” 凤瑾毫不留恋的出门,谢玄闭眼躺在床上,笑得慰藉又悲凉。 落云山庄翠竹林,一袭妖邪红衣,拦住了身穿紧身黑衣的中年男人的去路。 “谢大长老,你就不去看看,万一凤瑾没憋住火,将哑巴打死了呢? “你应该知道,咱这位陛下被惹恼后,什么都做得出来,那王府不就被她几招毁了么?” 谢大长老暗下眸光,冷淡的回道: “谢玄是凤瑾的影子,他是死是活,全由凤瑾做主。” “你们谢家人,当真这么绝情?” 凤归麟抬眸,笑得意味深长,勾人的丹凤眼冰冷凌厉,好似能直接看到人的内心。 准备离开的谢大长老步子一顿,冷冷的转身: “如今这样,难道不是摄政王想看到的?” 第498章 容渊身份 山下一声烈马嘶鸣,将谢大长老的视线吸引过去。 “来了。” 含糊不清的叹息后,直接从凤归麟身旁走掉了。 凤归麟没想着真的阻拦,听到山下那于当下状况来说,不平静的骚乱,微提真气,凌空离去。 一人一马随着药王谷弟子,来到山庄之内。 听说是云都密信,沈毅连忙吩咐白芨去叫凤瑾,至于闻声而动的顾长风,已经在旁边等候多时。 凤瑾最后款款而来。 来人见凤瑾活着,并未表露任何惊讶的神色,直接双手托举火漆信件,呈到凤瑾面前。 凤瑾修为大涨,一眼就可看透信件上有无手脚,到此,也不用他人代劳,纤纤玉指一夹,就将信件取到手中。 撕开,取信,一气呵成。 “……云都大乱……” 阅见中间四字,凤瑾眉头紧拧,一派凝重之色。 顾长风沉声问道: “乱因为何?” 边疆镇定,都城大乱? 都城一乱,越国岂不是要趁乱发动攻击? “信中说, 能控制人心神的邪教异军独起, 在好多朝廷亲眷之间冒头,一时根本难以消灭。 “而且各地驻军之中也出现不少这样的情况,心神受控的将士正朝云都城外聚集……恐有围城之势!” 凤瑾夹着信纸递到身前,顾长风上前接过, 凝神一看, 果真如凤瑾所说。 可为什么,他们现在才收到消息? 顾长风见凤瑾同意, 挥手毁掉信笺, 然后转头与凤瑾对视,二人都同对方的眼里看到惊骇与怀疑。 倒不是怀疑事情真假, 而是怀疑晋阳城, 乃至整个晋州,是不是早已无声陷落。 谢玄不过出去查探容渊消息,就变成那般模样? 凤瑾不敢再懒散,率众朝松林院走去。 傅文清正捋着袖子在院中敲敲打打, 余光瞥见浩浩荡荡的人群, 整个人被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 须臾之间, 傅文清就恢复了淡漠随心的高人风范, 站在院门口, 出声问着迎面而来的凤瑾。 凤瑾与他擦身而过, 径直踏入院中, 四下里环视一圈后, 问道: “凤颖呢?” 她此来就是为了凤颖。 傅文清说, 凤颖是他从地底救出来的,说不定知道关于献祭仪式与幕后之人的细节。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凤瑾是不会好心到,让一个屡次算计自己的人, 住到山庄里来的。 找凤颖了解情况,才是唯一的目的。 傅文清扫了门外众人一眼, 毫不留情的关上了大门。 这才转过身,小跑着朝凤瑾走去。 “小师妹, 我告诉你她醒了, 但你可要稳着点儿啊,为兄好不容易才保下她那条小命,你可不要霍霍没了!” 青砖黛瓦,竹影婆娑, 院子当中一片寂静,就只有两人的呼吸。 凤瑾疑惑看向傅文清, 傅文清给以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并指朝空中一点,波纹荡漾,小小院落瞬间改了格局。 原来翠竹丛生长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厢房,之前厢房的地方,却化为了柴房。 傅文清对凤瑾的怔愣极为满意,唇角上扬, 走路带风, 却仍旧不忘谦逊几句: “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小师妹不必大惊小怪。 “以你如今的能力, 只要学会,施展的障眼法恐怕为兄破开,都需要一定时间。” 说着, 领着凤瑾朝屋内走去。 “师兄这些天在琢磨一件事,你说永生之人发动推衍之术,耗费的寿命该如何计量,是不是对她来说再没有任何影响? “一个寿命无尽,一个需耗寿命,总体到底耗没耗……感觉形成了悖论一样……不过永生,是真正意义上的永生么?” 傅文清一个人神神叨叨的,凤瑾不再搭理他,因为她与凤颖对视中,彼此皆燃起战火。 “呵,凤瑾?” 凤颖上一秒还恨意翻涌,下一瞬就大惊失色,嗓音因恐惧而颤抖: “容……容渊? “怪物……你滚,你滚!你离我远点儿!” 她还记得在石台上, 失血过多昏死过去, 中间迷迷糊糊醒来过一次,就看到姿态高贵的男人, 披着满头银发立在凤瑾的旁边。 活了那么多世, 只通过那一个背影,她就确定那人是她血缘上的父亲,先帝皇贵君容渊。 许是察觉她的注视,男人转过头来,露出了那张俊美无俦、贵气凛然的脸来。 如线勾勒的薄唇斜斜一勾,多情的桃花眼里鬼气暗涌。 忽然之间,面皮从中裂开,一个桀桀带笑的鬼影蜕壳而出,干瘪灰黑的唇上下开合,枯枝断裂般的声音从中溢了出来: “颖儿,我的乖女儿——” 凤颖脸色煞白,胃部翻江倒海,可周身无力,怎么都呕不出来,甚至连嘴都张不开。 那样的妖怪,怎么可能是她的父亲? 即便是血缘上的,她都绝不会人承认! 她母帝不可能与这样的妖怪在一起的! “颖儿,你是在害怕为父?” 鬼影摩挲着俊美人皮,黑洞洞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惋惜的长叹,看着手中人皮的目光,尽是留恋。 “颖儿你说,我占据了容渊的身体,那……到底谁才算你真正的父亲?啊哈哈哈哈,桀桀桀桀——” 鬼影好整以暇的观察着凤颖的表情,嘴角的戏谑极为明显。 就那样一个,老成妖怪的男人,自称是她的父亲,这一点,无论放在谁身上,都倍感恶心。 许是觉得逗弄够了,鬼影喟叹一声,鬼气氤氲之下,俊美无俦的银发美男再次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只是额间的苍老,再也无法掩盖。 妖怪刚才的一席话,险些让凤颖心神俱碎,纵然再世多次,她也接受不了那样的事实。 桀桀之后,枯枝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凤颖既悲凉又迷茫。 “凤鸣身边有巫族的人,她本身还有王朝气运庇护,为父自然无法接近。 “原来的容渊确实同凤鸣有过一个孩子,只可惜,孩子早夭,更不可能是你。 “至于你……是为父逆天造出来的,所以你生来就该为为父的追求而献身,这才是一个乖孩子该做的事。” 所以,她根本不是皇室女,甚至可能,都不算是个人? 凤颖肝胆俱裂,心跳猛地一滞,再也无法恢复跳动。 第499章 浣衣的谢大人 “原来是这样……” 凤瑾喃喃低语,睁开了双眼。 傅文清迎面而来,雅正俊逸的脸上,尽是无奈。 “小师妹,都说了让你注意着你点儿,你瞧瞧,人都要被你给整死了。 “那女人是为兄废了大力气才救回来的,你差点儿就让为兄白费功夫了!” 斜眼一扫,本来精神尚可,还能凶狠的瞪着她的女人,已经一动不动的躺在了床榻的另一边。 柳眉紧蹙,杏眸死死的闭在一起,唇瓣上血色尽褪,尖瘦的下颌更显刻薄。 厚重的棉被盖在她的身上,几乎看不到起伏,若不是一颗脑袋还在被子边沿长着,恐怕都注意不到那边躺着个人。 凤瑾摸了摸鼻尖,讪讪一笑。 “是她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怪不得我。” 傅文清自然没有怪罪的意思,眼前的女子笑得憨态可掬,与记忆里时常找他讨要鸡腿的小丫头重合,唇角微微上扬,骨节分明的手习惯性的朝前探去。 凤瑾察觉了他的意图,直接就将他的手排拍开了,凤眸微眯,黛眉轻蹙,端的是威严贵气、风华无双! 傅文清眼中的尴尬一闪而过,低头作势理着袖子,转移话题: “师妹这是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凤瑾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凤颖身上,点了下头: “我从她的眼里,看到那日发生的事了,现在的容渊早就被一个老成怪物的人顶替了,那应该……是夺舍吧? “这一切的事都是那老怪物做的,凤颖不过是他创造的一颗棋子。 “说来也是可怜,凤颖一直针对我的原因就是,我俩同为先帝之女,我从小就被立为皇储,而她却远离云都,受尽苦楚。 “可是如今知晓自己根本不是皇室女,反而是一个怪物的手笔,多年来信念崩塌,唉——” 凤瑾同情她,可怜她,但不会对她有任何恻隐之心,更不可能原谅她。 敌人,始终都是敌人,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不可能因为可怜就让恩怨一笔勾销。 这一点,凤瑾看得明白。 凤颖就暂且由师兄照顾着,等好了之后,再让人严加看管,后面或许还会有用。 思虑好这一切,抬头看向傅文清,不知是太过看淡尘世,还是另有原因,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他坐在凤瑾斜对面的交椅上,单手撑着下颌,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慨叹道: “小师妹的如梦之术愈发强大了。” 入梦之术? 凤瑾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什么入梦之术?” 傅文清摇摇头,不再解释,起身忙碌起来,留给凤瑾一肚子问题。 凤瑾隐约能猜出来,师兄是把看到凤颖所见的事,当成“入梦”得来的。 其实能看到凤颖所见的能力,在几个月前她就具备了,只是一路走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都遗忘了这件事。 今日想起也是偶然,更何况之前只能看到三天前发生的事,今天来就是碰碰运气。 实在不行的话,就只有找师兄帮忙了。 临走前想起谢玄的情况,忽然顿住了脚步: “师兄,你有没有办法让我看到,谢玄在容家里遇到过什么? “容渊早就不是容渊,我怀疑他变成这样,很可能是那老怪物搞的鬼。” 傅文清将手中的竹筒往桌子上一放,响亮的咳了两声后,转过身一本正经的与凤瑾对视。 “小师妹,男人的记忆怎么能随便看?” 那一脸深恶痛绝,痛心疾首,好似凤瑾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来! 凤瑾没被迷惑,一下抓到关键。 谷呕</span>  “这么说你有办法?” 翦水秋瞳,威逼利诱。 傅文清不自然的移开视线,犹犹豫豫的说道: “办法嘛……倒是有,师兄那把琴,世人称'绿芜',真名为‘问灵’。 “它可以直达人心深处,唤醒人最遗憾、最痛苦、最难以面对的记忆,同时也能让某段经历场景再现。 “但是吧,小师妹,你未经谢玄的允许,擅自察看人家记忆,也太卑鄙无耻下流了! “更何况人家爱你爱得命都可以不要,你这般强来,实在有些伤人,师兄乃正人君子,可不会陪你做这等龌龊之事!” 凤瑾还想再说什么,一股柔和却无法抵抗的力量缠上腰间,将她往屋外推去。 等回过神来,只看到紧闭的院门,以及众人奇异的目光。 她被强制送出来了。 “陛下,情况怎么样了?” 顾长风剑眉紧拧,心里因傅文清的神仙手段,掀起惊涛骇浪。 沈毅紧抿着唇,直接上手察看凤瑾有无伤势,见她一切正常,才轻轻地将吹乱的发丝撩到她的而后,轻声问道: “如何了,有得到你想要的消息么? “还有,你跟我说,你们刚刚在里边发生什么了,他有没有欺负了? “如果有的话,即便他是你师兄,即便他深不可测,我也会想办法给你出气!” 入住落云山庄来,沈毅第一次轻言细语的关心她。 想起这些时日,自己不曾私下里找过他,而一旦找他,就是让他救这救那,忙里忙外。 就是因为觉得他性子最软,最良善,最好哄,所以同他面谈都不曾,真是渣到一种境界! 凤瑾在心里深深的唾弃了自己,面上莞尔,郑重的点头: “小神医就是厉害!放心,他不敢对我怎么样,消息我也拿到了!” 回去的路上,暗戳戳的去拉沈毅的手,本以为性子最软、最好哄的谷主大人,斜视着她,给了她一个凉凉的眼神。 烟青色的衣袖随风轻摆,便十分自然的从凤瑾的勾来的指头上略过,留她的手尴尬的伸在半空。 “我关心你,不代表我原谅你。 “凤瑾,别把我当傻子一样戏弄!” 清瘦却自有傲气的青色身影扬长而去,让人想起隽雅柔和却能抵抗暴雨摧折的青竹。 沈毅,是青竹铸就的脊梁。 青竹,一身皆可入药,而他,凭医术脱俗于江湖。 众人的眼里多少带点儿鄙夷,凤瑾长呼口气,御起轻功朝山上飞去。 云都已乱,要想返程,谢玄的情况还得解决。 一刻之后,缓缓落地。 院中衣衫堆积如山,水晶旁边,一袭黑衣的谢玄撸起衣袖,认真又小心的揉洗着衣衫。 右侧的大木盆里已经堆了起来,看来应该洗了许久,但他的眉眼间,没有丝毫的怨恨和不耐烦。 凤瑾放轻步伐走了过去,轻叹道: “你没发现那些衣服全是新买的么? “你大可不必如此认真。” “陛下吩咐的事,属下都会竭力完成。” 谢玄头也没抬,从木箱里拿出一间烟罗粉衫,沾了沾水,抹上胰子慢慢搓洗起来。 白色的泡沫在衣服间生成,沾染在他泡的发白的指间,只衬得骨节分明,精瘦修长,强劲好看,有一种凌虐的凄美在里边。 凤瑾不争气的咽了下口水。 第500章 就让他患得患失去吧 灼热的目光落在身上,还有那突兀响起的吞咽声,谢玄默不作声的洗着衣服,耳尖悄悄红了一点。 凤瑾挥袖,将木箱里的衣衫尽数挥开,盖上盖子,坐在了箱子上面。撑着下颌,目不转睛的盯着沉默寡言的男人。 “谢玄,你在容家遇到了什么,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 谢玄身体蓦的一僵,手中衣衫抖落,泡白的指间在搓衣板上,磨出一片红色。 发觉自己反应过大,低下头用磨得发痛的指头捡起衣衫,慢慢的洗了起来。 凤瑾惆怅的叹了口气,葱白玉指伸到谢玄面前,将垂落的凌乱青丝,塞到了束起的头发里。 冰凉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耳朵,让谢玄的耳沿,再增了抹薄红。 陛下真的很温柔,只是他…… “谢玄,我有一种办法,可以看到人的记忆,如果你仍然闭口不提,我可是会来硬的! “我直接将你所有的记忆看一遍,你什么都瞒不了我! “你要相信,天机殿道法繁多,这样的手段并不是没有。” 嗓音低沉缠绵,却迅猛的将谢玄的伪装击碎。 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镇定,整个人张皇失措,坐立难安。 谢玄害怕凤瑾会看到自己将剑刺向她的场景,害怕她会因此戒备自己,怀疑他的忠心。 可渐渐的,面颊越来越热,他心虚的不敢直视凤瑾的双眼。 担心她直接看透他的心底,看到他深夜时对她的幻想,对她的渴望,与她共造的旖旎…… 谢玄顿时口干舌燥,身体都有些不能自己。 心虚与恐惧,交织一起,缠得他几欲崩溃。 忽然间,一抹冰凉勾上的他的耳尖,女子疑惑带笑的嗓音响起: “谢玄,你脸怎么红了?有什么好让你脸红的么?” 谢玄喉咙干涩,发不出一个音节。 凤瑾莞尔一笑,还挺纯情的! 指尖向下移动,食指勾住线条明朗的下颌,打量之间,心头一动,不由自主的凑上前去,在紧抿的嘴角上印下一吻。 随后意犹未尽的坐会箱子,本想看到谢玄更加局促的模样,没想到他受惊般的向后退去。 长腿勾住了矮凳,整个人险些栽倒。 凤瑾上扬的嘴角一僵。 她被嫌弃了? 就在这时,一抹妖冶的红色不合时宜的闯进来,拈起一旁拧干的衣衫啧啧不已。 “人家都嫌弃你了,你何必还凑上去? “小瑾儿,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连给你洗衣的粗使下人都下得去手,你是不是太饥渴了点?” 深不见底的眼里涌着血色,落在谢玄狼狈的身影上,带着隐晦的阴鸷和狠意。 真气旋转,缠着翻倒的凳子,就将它扶了起来。 凤归麟慵懒的坐下,顺手将脸色红白交错的凤瑾搂入怀里,让她暧昧的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小瑾儿,别难过,一个下人而已!” 抬手轻轻抚着凤瑾的后背,就像是在给猫咪顺毛。 余光轻蔑的扫了谢玄一眼,压低嗓音,磁性的讥诮: “看他那又白又红的脸色,恐怕是想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也对,影子生来就该置身于黑暗里,怎么能出来见人呢?” 谢玄指节泛白,却垂着头,将所有的情绪藏起。 凤瑾有些头大,明明来此是为了正事,谁知道最后变成了这样。 挣扎着就要从凤归麟怀里起来,腰间的力道蓦的收紧,另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压在了她的胸口。 暴戾的真气在眼前的玉手上汇聚,强烈的杀意,让她的心出现一瞬的战栗。 “小瑾儿,反正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如今惹你不开心,我这就帮你杀了他?” 凤瑾连忙按住凤归麟的手,秀气的黛眉狠狠的皱在一起。 “不能杀!不许杀!” 水井后的谢玄已经站起身子,右手握紧,墨色的双瞳风云暗涌。 他可以任由陛下伤他,但不代表他可以漠视别人这样。 就算内力被封,无法抵抗,他也要用力一战! 因为他的包容与顺从,只会给陛下一人! 凤归麟的眸子闪了闪,薄唇缓缓勾起,他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小瑾儿,你亲我,我就饶他一命。” 凤瑾看着谢玄就在不远,低下头有些犹豫。 凤归麟没再动手,保持着之前的力道抱着凤瑾,但嗓音低了两分: “小瑾儿,你该不会是想要武力解决?” 武力的意思,就是与他为敌。 瞥见凤归麟手心越来越圆满的攻击,凤瑾摇了摇头,偏头朝凤归麟的脸颊吻去。 不远处的谢玄,额间青筋立现。 见此,凤归麟像是得到了什么新玩具,眸子里欢愉灼人。 就在凤瑾以为可以了的时候,他摇了摇头,幽幽的说道: “一条人命那么低贱么,就值这么粗浅的一个吻?” “那你说值多少?” 凤瑾有些抓狂,她内心很想从妖孽怀中逃离。 凤归麟换上委屈的模样,拿眼神勾着凤瑾,用指尖点了点唇: “这里。” 凤瑾准备亲上去。 凤归麟又说: “你要跨过来,正对着我亲。” 背对的时候,凤瑾已经感受到他的宏伟,让她换过去,内心实在有些惊慌。 “小瑾儿,我的真气快要收不住了。” 邪肆的低笑在耳边响起,凤瑾咬牙,凶狠的命令道: “你不许动,更不许有过分的行为!” “好,听你的。” 凤瑾视死如归的转身,捧着凤归麟不带一丝多余的脸庞,侵身吻了上去。 “凤瑾,瑾宝,你最爱的人必须是我!” 唇齿相缠,场面越发旖旎。 谢玄识趣的转身,闭上了眼睛,手心的鲜血,与心里的一起,不停的滴落。 如果换一个身份,他是不是也能同凤归麟一样,无所顾忌? “好了,其他的晚上再说,我可不希望你因我绽放的美好,被其他人瞧了去!” 过了许久,凤归麟终于松开了凤瑾,沙哑的嗓音,别样的动人。 他最后扫了眼血色尽失,仿若丧家之犬的谢玄,嘴角胜利的意味十分浓郁。 他知道谢玄在凤瑾心里的地位不一般,甚至在所有人中占据第一,但那家伙自己不知道,经此一遭,恐怕更不会相信。 呵,就让他患得患失去吧! 。 第501章 因为是你 庭院深深,就只剩下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白衣女子眸含秋水,唇色艳艳,冷矜贵气与妖娆妩媚相辅相成,可令世间繁华羞愧! 黑衣男子眉眼低垂,双手紧攥,身侧地上,已经绽开两朵妖冶红莲。 凤瑾本还因为当着他面与凤归麟举止亲密而愧疚,见他如此模样,只感觉心里头闷得难受。 步履轻盈,葱白的指尖懒懒的朝前勾住,粗粝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微微皱了下眉头。 “你心痛什么,刚才不是你自己将朕推开的么?” 凤瑾将谢玄的手钳住,指尖在鲜血泅散的掌心轻轻摩挲,用暧昧的语气说出充满恶意的话语。 像他这种人,就是欠收拾! 没等来谢玄的回答,她也不需要他的回来,右手从手腕抚上曾经伤痕累累的手背,左手柔柔的摸着硬气的面庞,突兀的用力。 “痛不痛?” 惑人的香气迎面扑来,抬头却见面前女子笑得勾魂。 听她提醒,谢玄才感觉到手掌钻心的疼。 谢玄眉头微微动了动,除此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凤瑾已猜到他的反应,心里愈发恼火,按住他伤口的拇指愈发用力、 “朕觉得你一点儿都不痛呢……” 嗤笑一声,反手拽着人往屋里走去。 进屋之后,挥袖摔上门,将男人狠狠的摁到墙上,在他怀里、袖子、腰间四处摸索,寻了半天都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于是揪着他的领口,气息冷沉的问道: “朕给你的匕首呢?” 谢玄眼皮动了动,犹豫片刻后,喑哑的的回道: “属下将他收起来了。” 他将所有的武器,都从身上卸下了。 听到这个回答,凤瑾死死的皱起了眉头,转头在屋中四处打量,心里对谢玄的奇葩操作愈发无语。 身为玄卫,不带武器,他是想做什么? 打算解甲归田,洗手作羹汤? 角落的一抹银色引起了凤瑾的注意,余光观察着谢玄的表情,见他没有注意到后,心里有了打算。 谢玄如此模样,她隐约有着猜测,不过具体如何还需加以印证。 右手一伸,银色物件凭空飞来,低头一看,竟是一把银光曜曜的长剑! 还不待谢玄反应过来,她将就剑握到谢玄手中,锐气逼人的剑尖正好搭在肩上直指命脉,就连大半的剑刃,都紧紧的贴在身前。 谢玄不期然撞凤瑾被利剑逼喉的模样,右手一松,颤抖的后退。 “陛,陛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不可能伤害陛下的,不可能的,陛下,陛下……” 谢玄魔怔一般胡言乱语,拼命的想将手中的剑扔开,若非凤瑾强势控制着谢玄握剑的手,恐怕她就血溅当场了! 看到谢玄如此惊慌,凤瑾长呼一口气,她猜对了。 从容家回来,谢玄就对她不咸不淡,连回禀消息的本分都不曾做到,种种行迹,分明是在躲着她! 他既然爱她入骨,命都可以不要,那又有什么能让他躲着她的呢? 若是别人要伤害她,他势必不顾生死,冲在前边。 那么…… 只有他认为他会成为制造伤害的人,才会拼命的躲避她。 这到底是谁干的,简直太诛心了! 凤瑾怒火冲天,周身气息冰冷骇人,她强迫谢玄抬眸看着自己,慢慢松开制住谢玄右手的力道。 “谢玄你看清楚,剑可是握在你手里,你的手要是再这样抖下去,朕就得命丧于此了!” “陛下,你快让开,一会儿伤了你!” 凤瑾两指夹住剑身,阻止谢玄以自残的行为将剑收回,冷冷淡淡的讥讽: “怎么,怕自己拿不稳? “你不是谢家当代第一人,堂堂的玄卫统领,你不会告诉朕,你如今连剑都拿不稳?” 谢玄双目赤红,右手青筋暴起,整个人欲有疯魔之相。 凤瑾低低的叹了口气,放柔语气,不再那般咄咄逼人: “谢玄,你是带着使命来到朕的身边的,武器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跟你在腥风血雨里闯了那么多年,它已经被你尘封那么久,你既将它解封,就不能再丢弃它了。 “阿玄,朕信你。 “无论何时朕永远都相信,你不可能会伤害朕。 “所以,不要让朕失望。” 谢玄的眼角渗下两滴泪,唇瓣颤动不已,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真的能担得起陛下的信任么? 陛下,你为什么那么信我? 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似是看懂了他的思虑,凤瑾展颜一笑,柔声说道: “因为你是谢玄,朕的忠犬暗卫。 “因为是你,所以我信。” 因为……是你。 所以……我信? 谢玄大受震动,心中所有的感情瞬间冲破束缚,如浪潮在心海中汹涌、澎湃。 他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患得患失,自卑怯懦……都被凤瑾的这句话冲走。 陛下说,因为是他…… 谢玄右手控住剑柄,左手朝剑身抓去,瞬息之间,锋利的剑身就被他死死的握在手中,带离了凤瑾的脖颈。 “陛下……” 谢玄不顾血流不止的左手,强势的搂住了凤瑾,右脚一旋,便将凤瑾困在墙壁之间。 他带着澎湃的情感,放肆的朝朱唇吻去,好似要将此生所有的爱恋,都倾注在这一个吻上。 “陛下,陛下……陛下,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属下永远也不会背叛陛下……陛下,我心悦你……” 一刻之后,凤瑾终于将他推开。 “你的伤得处理下,你知不知道你的剑有多锋利,你是不是傻?” 谢玄低头,只见面前女子眸光潋滟,面如桃花,朱唇水润鲜艳欲滴,喉结不由自主的滚动,声音嘶哑: “只要能爱陛下,怎么做都不算傻。” “之前不还很有骨气的躲着朕么,现在倒是表起忠心来了?嗤—— “谢玄,朕的心很大,朕花心得很,这是给你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下次你再躲朕,朕不会再喜欢你了!” “没有下次了,就算陛下打死我,我也不会躲陛下了。以后陛下不开心,就由我来哄你,属下再也不会让陛下纡尊降贵来劝慰属下的。” 谢玄唇角微扬,墨色的瞳孔里,尽是柔情。 第502章 小玄子的助攻 解决好谢玄的问题,凤瑾就商量着返京一事。 不管云都危机是真是假,她的身份就注定了必须得回去,将一堆烂摊子扔给楚辞这么久,属实有些不地道! 临行之前,消失许久的小玄子冒了出来,不知从哪儿拐了一只刚断奶的小白虎,跟屁虫儿似的追在屁股后面。 山庄上下的人都在忙碌,“贴身”暗卫谢玄,则端起贤妻娘母的架子收拾着包袱。 沈毅忙着打包各种药品以及医疗工具,这些天只要凤瑾不主动找他,他便不会主动找凤瑾。 至于向来清闲无事的凤归麟,都不见了人影。 大家各忙各的,就无所事事的凤瑾,多余的有些挡道儿。 见小玄子带着小白虎冒出来,顿时来了兴致,伸手就将奶唧唧的小东西捞到怀里撸了起来。 忽然想起什么,扬声朝屋里忙碌的男人喊道: “谢玄,小玄子是公的还是母的? “它带崽子回来了!” 屋里的动静停了片刻,低沉的嗓音带着无奈: “陛下,小玄子是公的。” 凤瑾一听,看着小玄子脑袋时,自觉加上了“绿”镜。 脚尖勾了勾巨狼的爪爪,啧啧叹道: “你说你是狼,怎么带的好大儿是只虎,你这接盘侠接的,也太虎了!” 不过怀里的小白虎,真好撸! 被说“接盘侠”的巨狼,慢慢偏过脑袋,偶尔颤动的耳朵抵在了凤瑾的腰上,铜铃般的眼睛斜斜的睥着凤瑾,眼里说不出的无语。 救出自家主人后,它就跑进山里野去了,碰巧遇见了领主白虎,险些干了起来。 哪知道近日母老虎哭唧唧的求上门来,非得要它儿子做牛做马,它才不会带个麻烦回来! 当然了,母老虎没多久就因为受伤过重而死。 “看不出来嘛,咱小玄子也是一头真善美的好狼!” 凤瑾读懂小玄子的意思,狠狠揉着皮毛顺滑的大脑袋,毫不吝啬的夸赞起来。 小奶虎没什么活力,叫声“嗷呜”都软绵绵的,凤瑾担心它有什么毛病,御起轻功就朝沈毅的院子飞去。 听到院中动静,沈毅只懒懒的暼了一眼。 那丫头是个没良心的,如今身体好全,姓谢的伤势也完全好转,用不着他了,竟直接将他扔在一边。 明明与她有名分的是他! 他却跟个露水情人似的,她整日流连在其他男人之间,连个解释都不曾给他! 想起这个,沈毅就一肚子气,连平日里最喜欢的药罐子们都让他分外碍眼! “哐当”一声—— 装药的瓷瓶碎了,房门也开了。 诧异的转头,就见到他内心诽谤的没有心的丫头,正抱着一个毛茸茸的白团子,殷切的朝他走来。 “小神医你快看看,小白虎有没有什么事?” 小白虎? 沈毅怔愣片刻,拉下来脸,哐当作响的收拾着东西。 “看什么白虎,本谷主又不是兽医,看不了畜生!” 没良心的,看得了也不给你看! 他这副模样,可没把凤瑾吓到。 再说了,普天之下就他医术最高,薅羊毛也得逮着最好的薅嘛! 凤瑾暗暗一笑,眸中异光微闪,抱着小白虎暗戳戳的往沈毅身旁靠。 “哎呀我的好谷主,你可是这世上最善良,医术最高超的人了,没有什么病是你看不了的!你就给我看看嘛! “沈谷主,谷主大人,小神医……好哥哥?” 一声“好哥哥”,让清冷俊逸的谷主大人,脸红到耳根子,本来行云流水动作,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谷猂</span>  凤瑾就知道,拿捏住了。 也不知是为什么,男人们为什么总喜欢被叫“哥哥”?“哥哥”真有那么悦耳动听么? 真不知道是什么癖好! 过了一会儿,沈毅掩饰性的咳嗽两声,故作正经了叩了叩长案。 “放下来吧,本谷主就破例降下身份,为这小白虎当一次兽医。” 凤瑾麻溜儿的将小脑虎放下,余光关注着沈毅,不停用撒娇的语气喊着“好哥哥”。 沈毅飘飘欲仙,那还注意到自己干些什么,一路下来不仅给小白虎看了诊,喂了药,驱了虫,还洗了澡,顺了毛儿。 一切伺候的活计,都被他干完了。 而凤瑾呢,张张嘴,就等来了一只干净好撸的小奶虎。 就是在给小白虎看诊的过程中,凤瑾愈发确定,沈毅就是个吃软不吃硬,还带点儿傲娇、自恋与清高的男人! 呵,“好哥哥”? 真好用! 等沈毅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落入了凤瑾的圈套,可是大事已成,后悔都没用了。 死丫头,真心机! “既然已经没事儿了,抱着那小崽子就滚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上当受骗的沈毅心里不虞,用刺啦啦的语气撵着人。 凤瑾可不会识时务的走,她心里明白着,这要是一走,再进来可就难了! 于是勾了小凳子坐下,把皮毛蓬松,胖了一圈儿的小白虎,轻轻的放在专门用来摆放药剂的长案。 而后一边欢快的撸猫,一边殷巴巴儿的拽着沈毅的袖子,示意他一起来。 根据在药王谷失忆那段期间的经历,她可是知道,自傲的谷主大人最吃她装乖装可怜的那一套了。 “小神医,好哥哥,你不觉得这小脑虎很可爱么?你不喜欢它,是不是你有别的猫了?” “……”沈毅:??? 他怎么感觉这死丫头在内涵他? “凤瑾,这么些天了,你不觉得你应该同我说着什么吗?” 沈毅稳着情绪,冷淡的出声。 她装傻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他堂堂药王谷谷主,一脉单传,在世间也是少有的尊贵,如果她还有点儿良心,就不应该让他这么不明不白的在她身边。 沈毅一眼不眨的审视着凤瑾,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黛眉果真皱了起来,惑人的丹凤眼也垂了下去。 可是…… “哥哥,你要把我丢了是么?” 双眸泪光微盈,平静到低落。 恍惚间,沈毅回到了凤瑾傻乎乎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故作坚强的看着自己。 “哥哥,外边很多人都要杀我!” “哥哥,你是不是要丢了我?” “哥哥,我只有你了。” 明知道凤瑾是装的,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罢了,再给她点儿时间啊! “哥哥,你只能是我的!” 另一道偏执病态的低语在脑海里响起,眼前不受控制的出现羞耻的一幕。 沈毅的脸,倏地红了。 第503章 谢玄说小玄子吃里扒外 傍晚的时候,回京的行程终于开启。 一辆素雅宽阔的马车慢慢驶离落云山庄,被养得健美壮硕的赤雪高昂着头颅,逐渐与身上的车架磨合,赤色的鬃毛在风中猎猎飞扬,宛若一绽开的烈火。 一身黑衣的谢玄剑眉星目,沉默寡言的坐在车头,熟练的控制着赤雪的速度。 面容硬朗,一身铁血的顾长风骑在同样健硕的乌金身上,以护卫的般的姿态在马车右前方开路。 马车的后面,还有另一辆马车,当中药香四溢,清冷素净,与车厢主人的身份,倒是极为贴合。 只是如今,本该坐有身份最尊贵的人的大马车里,安安静静,什么人也没有,反倒是这淡雅宁静的马车里,时不时有人的欢笑声传来。 “小神医你看,馒头翻肚皮了,奶唧唧的真可爱!” “别摸它肚皮,刚吃饱奶,一会儿你又让它吐出来! “还有,身为女帝,取个名字怎么那么俗,叫什么馒头?” “馒头?挺好的啊,你看它胖乎乎的,又白白的,可不像个蓬松的大白馒头?” “行了,别在本谷主这儿贫!” 趴在马车头呼呼大睡的小玄子,忽然感觉后背一阵阵的疼,迷蒙的抬起脑袋,就看到自家认真驾车的主人,眼神锋利得跟刀子一样! “嗷呜?” 弱弱的叫了一声,却等来自家主人毫不留情一踹! 庞大的身子一半在车头,一半在车厢,一脚没踹下去,谢玄眸子一沉,再来一脚。 “咚”的一声,一个巨大的灰褐色“尸体”囫囵的从马车上被踹下来,不受控制的朝路边滚去。 “吃里扒外!” 谢玄冷哼一声,扬起马鞭往赤雪身上抽了一下。 等小玄子回过神来,只见到被烟尘席卷的车队影子。 小玄子瞪大了眼珠子:??? 凤瑾是听到那阵动静的,倾身挑起门帘,探头问道: “刚才是什么动静?” 白芨回忆了一下,低声回道: “陛下,小玄子从前面的车上摔下来了。” 凤瑾有些疑惑,小玄子半个身体卡在车厢里,占了好多地方,如今天气变热,这便是她不喜欢待在前边的原因。 不过这样都能摔下来,倒是奇了! 许是心有灵犀,谢玄扬高声音解释道: “陛下,小玄子在车上睡得骨头都要散了,急切的想下去松一松,还没等属下减慢速度,就急不可耐的跳下去了。 “陛下放心,小玄子皮糙肉厚,不会有事的,过会儿它自己会跟上来。” 凤瑾想了想,谢玄说的应该是真的。 毕竟当初他们来晋阳,就不曾带它,哪知它自己跑来了,野兽嘛,想来还是喜欢自行穿梭于林间! “没事了,加快速度吧,尽早赶回云都!” “是,陛下。” 谢玄沉声应下,再次加快了速度。 顾长风知晓刚才的内情,见谢玄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忽然对这个沉默寡言到有些木讷的玄卫统领,多了点儿异样的眼光。 “你就不怕她知道真相?” 谢玄直视前方,淡淡的回道: “感情之事,本来就是你争我抢。更何况,我也没做什么。” 察觉到谢玄的冷淡,不用抽鞭子,赤雪兀自抬高了马蹄,奋力往前奔去。 谷紏</span>  那乌金又傻又色,真想把脑子给它踢了。 真是的,公马何苦为难公马? 又过了一阵后,消失许久的凤归麟轻飘飘的落在沈毅的车厢顶上,慵懒的倚坐起来,听着底下的亲昵言语,意味难明的嗤笑: “小瑾儿可真是好样儿的,我不过才半天没看着你,你又哄了一个男人回来! “怎么,这次还知道拿只宠物,用迂回战术?” 正撸着沈毅怀里小白虎的凤瑾,只觉后脊一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在所有人中,她最吃凤归麟那妖孽的容颜了,与他相处也总有一种猎艳般的惊喜,但是吧,所有人中她最怕的也是他了。 毕竟一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时而疯子时而病娇,占有欲爆棚的男人,是最让人心惊胆战的。 沈毅瞟了不争气的凤瑾一眼,轻轻的揉着小白虎的肉爪子,随意的答道: “什么叫又哄了个回来? “红烛喜帕,凤冠霞帔,天地见证,亲友祝福,还有洞房花烛,我与瑾儿一个不少。 “有些野男人啊,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吧!” 凤瑾紧张得很,连忙按住沈毅的手,不停的眨着眼睛,生怕他激怒了凤归麟,让那家伙疯了起来。 其实与凤归麟正面对上,她应该能占到上风,但她怕凤归麟疯起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到时候所有人一起死,那可就玩完儿了! “麟宝,你之前干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凤瑾迅速插话,笑得有些欲盖弥彰。 凤归麟一眼就瞧出它是故意转移话题,懒懒的抬起眼皮,用高高在上的语气笑道: “哟,这就护上了? “嗤,一个软脚虾而已,还要女人来保护,当什么大男人,还不如洗浴装扮下,去那青楼妓馆。” 沈毅脸色又青又白。 “凤归麟,别以我打不过你!” 车队的气氛在那抹红衣出现的时候,就开始变得暗潮汹涌,察觉后边已经剑拔弩张,顾长风拉了下缰绳,往大马车靠了靠。 “后面吵起来了,你要不要去帮忙?” 他觉得,以这些时日对谢玄的了解,他应该会去帮忙的。 谁知道谢玄不置可否,抖了抖缰绳,一本正经的回道: “我觉得,摄政王说的有礼。” 反正又打不起来,他才不去帮忙呢! 陛下也真是过分,那小白虎好歹也是小玄子带回来的,要找人一起撸,也应当找他才是。 虽然他对毛绒绒的小动物无感,但他对与陛下单独相处很有兴趣。 小玄子是陛下送给他的崽,小玄子带了小白虎回来,陛下抱着小白虎去哄沈毅…… 这简直是为他人做嫁! 谢玄心里对小玄子的不满更深了。 呵,那个吃里扒外的狼崽子! 下次要是再带些不明不白的玩意儿回来,五条腿儿都给它打折! 正追着蝴蝶儿,准备去捣狐狸窝的小玄子周身一凉,再厚实的皮毛都给不了温暖。 难道是有什么超强的兽王出来了? 绿幽幽的眼睛,鬼祟的朝四周看去。 第504章 好好好给你睡 果真如谢玄所料,凤归麟根本就没有动手,不甚在意的嗤笑一声,便强行捞走凤瑾,坐进了前面的马车。 凤瑾还是有些忐忑,依照凤归麟的性子,可不会简单作罢,担心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犹豫片刻,轻声问道: “你……怎么了?沈毅他……” 听她提起别人,凤归麟不悦的皱了下眉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过来,让我搂着。” 男人一向桀骜不驯,气场强大得让人不敢直视。 如今眼皮沉沉的,眉宇间都是浓浓的倦意。伸手搂过凤瑾的时候,嗓音带了点儿喑哑。 凤瑾见他不找事儿,倒也由了他,收敛了周身气势,安静的没有挣扎。 没过多久,凤归麟便搂着她睡着了,线条立体而流畅的下颌抵在凤瑾的脑袋上,压得她头皮又闷又麻。 凤瑾脖子酸疼不已,肋骨也被勒得生疼,好几次都想悄悄逃开,却因对方搂得太紧挣扎不脱。 凤瑾唉声叹气,只能躺在凤归麟怀里当他的真人抱枕。 过了一会儿,在车头认真驾车的谢玄担心的问道: “陛下,要不要我帮忙?” 凤瑾认命的登了登腿儿,低低的叹道: “算了吧,他吵起来更要命!如今赶路要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认真驾车便是。” 谢玄低声应是。 凤瑾百无聊赖的盯着车顶,脑子里琢磨着馒头的饲养问题。 回去后,是同小玄子一样,扔床小毯子养在寝殿里呢,还是单独辟处院落来养它? 忽然间,箍在腰肢上的手臂蓦的收紧,险些将她累岔气儿! 接着,头顶上传来了男人有些模糊不清的呓语: “……瑾宝,这次我会保护你的……” 什么意思? 凤瑾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对凤归麟在消失半日的时间里的行踪,充满了怀疑。 他到底去了哪儿,又做了什么? 这次保护她是什么意思? 他为何会满身倦意的回来? 凤瑾艰难的仰头,男人精致的下颌直接撞入眼中,那微蹙的眉宇让整张充满妖邪之气的容颜,多了一丝颓丧和忧郁。 凤瑾抬手,在凤归麟眉眼之间轻轻摩挲,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不了解这个人。 他们明明相识了很久,可细想来,共同的经历并没有多少。 她不清楚他是如何仅凭一道封王口谕,就从被世人遗忘的晋阳王世子,一跃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摄政王的。 她不清楚他是如何在风云暗涌的情况下,拿着她暗中赐下的虎符,在极短的时间内让大禹一半的军队俯首称臣的。 毕竟单单凭借口谕和虎符,即便是权倾朝野的重臣,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一切。 更何况,当时的他,毫无根基! 然而,她更不清楚的是,被夺舍的四年多里,他都深居简出,从不再世人面前露面,为何她刚回到这世界不久,他就出现在朝堂之上? 凤归麟是谜。 她对这谜,了解的太少。 眉间的痒意,让凤归麟眼皮动了动。 他困倦的撑开眼皮,女子正仰躺在他怀里,狭长的凤目里带着迷茫之色。 他轻轻的摘下凤瑾作乱的柔荑,锁到了衣襟里,随后用沙哑的嗓音低叹道: “乖,别动,让我眯一会儿。” 他真的好累,身心都疲惫到了极致。 半天的时间里,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看着他与凤瑾一回又一回的不得善终。 如果不是意志力惊人,恐怕早已变成行尸走肉。 感受着怀中的重量,他下巴蹭了蹭,选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顺滑沁凉的青丝紧紧贴在下颌,让他的唇角慢慢扬了起来。 我心安处,便是归宿。 手臂紧了紧,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深了。 …… 车队在行进的路上,一直有人暗中关注。 这样的关注,在凤归麟回归车队的时候就开始了。 暗中关注的人掩藏了气息,跟得又很远,是以根本没人发现。 破晓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一个形迹可疑,深藏不露的黑衣人出现在了车队的前方。 谢玄与顾长风以及是前来截杀凤瑾的敌人,准备发动攻击,黑衣人只是虚晃一下就消失了。 谢玄担心凤瑾的安危,不敢贸然追逐,只好由顾长风前去查探黑衣人底细。 一刻钟后,顾长风神色凝重的回来,悄悄与谢玄说了几句,谢玄就扬手暂停赶路。 凤归麟早就醒了,外边发生的异样他也发现了,可纵然谢玄等人神情肃穆在车窗外来回经过,他也没有一点儿问询的意思。 反倒是担心林间清寒,小心的将凤瑾身上的披风扯了扯,再拿出一方手帕,对角叠过之后搭在凤瑾的眼睛上,防止晨曦后的阳光将她晃醒。 他怀中的凤瑾,睡得格外的沉。 没过多久,谢玄、沈毅、顾长风便陆陆续续的回来了,经过大马车的时候,沈毅还心存犹疑的扫了凤归麟一眼。 高傲的凤归麟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在谢玄坐上车头的时候,意味不明的提了句: “她快要醒了。” 谢玄闻言,暂时压住心头惊异,高扬马鞭,驱策着赤雪飞奔而行,耽误的行程,必须要补上,不然以陛下的聪颖,必然能看出端倪。 凤瑾睁眼,就觉得车队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怪了,怎么感觉几个男人和睦了不少? 不应该啊,难道是她错过什么好戏了? 凤瑾的眼珠滴溜转,落在凤归麟的眼里,只觉得憨傻得紧。 眉头一挑,伸手便掐上了凤瑾白皙嫩滑的脸蛋儿,啧啧笑道: “瑾宝,你可真行呢! “昨日我不过是想搂着你眯一会儿,你倒好,直接把我当成了床和枕头,一睡就是六个时辰,骨头都被你压散架了!” 说罢,轻轻抽了一下,完全一副泫然欲涕的可怜模样。 卷翘的睫羽一闪一闪的,狭长的凤目里似有春水浮波,若非嘴角那一抹邪肆又戏谑的笑,凤瑾还真要着了他的道儿! 一个妖孽装什么小可怜? 凤瑾翻了个白眼,直接伸手将好看到犯规的俊脸掰到了一边,气势汹汹的说道: “谁让你拿我当抱枕的,肋骨都要被你挤碎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过是拿你当了下床和枕头,即便睡了你又怎么样?” 凤归麟嘴角笑意不减,两手从凤瑾肩上伸出,兴致勃勃的揉着她两侧脸颊,语气里的宠溺挡都挡不住。 “好好好,给你睡,给你睡!” 她好歹也是堂堂女帝,何曾被人这么羞耻的揉过脸? 抬手就朝凤归麟的犯上作乱的爪子拍去,凤归麟白皙的手背被拍得通红都不肯撒开。 “本王人都给你睡了,摸摸脸怎么了? “凤瑾,你怎么能如此绝情呢?” 凤归麟哀怨十足,就像凤瑾是一个强占了人家身子还不给钱的人渣,偏偏嗓音里的愉悦揭开了他的真面目。 凤瑾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好想打人啊! 不过,她好像真的睡得太久了点。 第505章 传国玉玺 待车队驶出荆棘坡,隐在林间的人影才显露出身形。 “从他来到晋阳开启献祭仪式的那一刻,他就注定了会迎来死亡的结局,不管他之前如何隐藏,谢弘亲自出马进行跟踪,还是找到了他准确的藏身地。” 贺蓝神色淡淡,寥寥几句便安抚住忐忑的人心。 这么多年,“他”一直藏身暗处,就像食人的鬼怪,在阴暗无人的地方窥伺着这方世界。 “他”真的太强大了,也贪生怕死得很,无论是擅于占卜的他,还是深谙推衍之术的玄机子,都算不出“他”的下落。 不过恶人终将食恶果,“他”替代了容渊身份,还将容氏全族炼为阴邪的蛊虫,纵然一路躲躲藏藏万般小心,临死前残存的恨意积存在蛊虫身上,成了指路的明灯。 谢弘便是凭此,才没有被行踪诡异,手段莫测的“他”甩掉。 贺蓝的身旁有两个人,一个是威严肃穆的谢大长老,一个是严厉却又心慈的药王谷长老秦鹤。 秦鹤的脸上布满忧思,像是个为小辈操劳半生的祖父。 即使有贺蓝淡然的话语,他还是下意识的关心道: “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谢大长老扫了秦鹤一眼,转头将目光落在了贺蓝的身上。 “我谢家倾全族之力参与平乱,此次之后,我谢家便赎清了罪孽,可以自由了。” 大长老的语气冷凝而严厉,平淡的陈诉语气,愣是掺了几分威胁之意。 秦鹤对谢家辛秘有所耳闻,毕竟谢家每一代最优秀的弟子都要与女帝结成主仆契,与其供命,为其卖命,因其丧命。 为奴为仆,终其一生,不得自由。 贺蓝暗金色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的点头: “凤、谢之间的誓言,是你们谢家先祖以命立下的,我没有能力更改,但我有法子进行规避。 “几百年的时间都栖居于那片险地,有才能的弟子无法入仕发挥特长,确实有些可惜和不公平。” …… 云都近日异象频发,闹得人心惶惶。 百官汇聚在启明殿中,就想讨一个说法,如今国家动荡不安,暂代朝政的楚辞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外边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人跟怪物一样,见谁要咬谁,之前我同家夫人从归云寺祈福回来,到城郊的时候,两个人一下扑了出来,车夫胳膊都被咬掉一大块肉!” 说话的是户部尚书,本来正是中年发福的时候,从寺庙里回来受了那么一下,整个人迅速暴瘦下来。 听到城外那些人越积越多,惶惶不可终,胆子也越发小了。 胆小的人不止他一个,越是官居高位,越是贪生怕死,所有人当中,曹国舅惜命可是首屈一指! 也不知从哪儿道听途说,那些人变成如此模样是被妖魔缠上,于是私下收了好多朱砂符篆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今日上朝,官服官帽里贴满了黄符,掩盖体味的香囊里被装满了雄黄,怀里还揣了个装有二两黑狗血的金瓶子。 见众人慷“慨陈词”,鸟悄儿的往人群中间挤。 见同僚怪异的眼光落在身上,头颅一扬,中气十足的说道: “你们所言之事,我也知晓,而且我听说还有那样的人源源不断的从各地逼近云都,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成了瓮中之鳖?” 李太尉将袖一甩,颇有些疾言厉色: “云都异变已持续多日,新帝登基不久便不见踪影,楚辞一个毛头小子竟强行暂代朝政,如今事态一发不可收,却迟迟不露面,莫不是已戴罪潜逃?” 李太尉一出声,不服楚辞压一头的老臣们纷纷应和。 谷魃</span>  “现在这样,分明是楚辞小儿办事不利,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儿?” “以老夫所见,他但凡还有点儿文人的羞耻心,就应当引咎辞职!” “楚辞小儿快滚出来,你只是一介臣子,藏于皇宫之中,莫非是想颠覆皇权?” “外边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新帝去哪里了?”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清凉殿中,吵得不可开交。 饶是张全身为太监总管,在启明殿负责唱喏,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是有些把持不住。 底下的大臣跟疯了似的,脸红脖子粗,比外头吃人的怪物还可怕。 张全不由得担心起楚辞来,如果陛下在这里多好的,那些大臣便不敢在议政殿里嚣张! 张全心情沉重,看着底下凶煞的大臣,一张脸拧成了苦瓜。 忽然间,大殿之外,盛光之下,一袭锦袍玉带的楚辞姗姗而来。 “听说,诸位认为本相若还有羞耻之心,就应当引咎辞职?” 声若清风拂面,在场中人却感觉置身九五寒天。 察觉自己在一个小辈面前露了怯,李太尉怒不可遏: “是又如何,楚辞小儿,你把持朝政这么久,却从不提寻找新帝之事,你究竟有何居心?” 另一位古板的老臣帮腔道: “新帝登基,你也没有出现,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就是为了那至尊之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楚辞嗤笑,眼里尽是不屑,右手一伸,在外候着的杜明,将一只两寸见方的缠金沉香木盒捧了上来。 杜明麻利的将盒子打开,其中温润内敛的上等白玉“摆件”赫然出现。 “传……传国玉玺?” 李太尉大惊失色。 楚辞伸手抓住龙头,将飞龙盘绕的玉玺托在了手心,泰然自若的与群臣对视。 “新帝,什么新帝? “陛下离开前,曾下口谕令本相暂代朝政,知你们不服,便将传国玉玺当做信物交于本相。” “什么陛下,什么意思,他到底说的什么意思?” 百官窃窃私语,既有惊愕,也有疑惑。 “新帝登基,他根本就没出现,楚辞小儿分明就是不服凤颖,这么说来,他口中的陛下就是……” “暴君还活着?” 楚辞将玉玺放回盒中,由杜明小心捧着。 听有人猜出真相,嘴角勾了勾,一本正经的应道: “你们为何会认为陛下真的驾崩了呢? “是因为陛下不曾露面的这段时间里,诸卿做的亏心事太多了?” 不满楚辞的那些人,表情跟吃了屎一样。 他们就不明白了,传闻里凤瑾死了一次又一次,怎么还没死透/ 第506章 启明殿幻影 楚辞没有为众人解惑,直接忽视各种复杂的眼光,单手负于身后,步履从容的往大殿里走来。 锦袍玉带,气度不凡,周身的光华越来越强,群臣只觉得恍惚了一瞬,回过神就被当下的场景惊呆了。 款步进殿的人,一身华贵,气韵风流,剑眉斜飞入鬓,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气。 虽然流露出的自视甚高,对世人不屑一顾的感觉令人反感,但其周身高贵气度又不得不令人折服! 上方宽阔无人的龙椅前,已经站了位姿容上等的女子,眉眼间与凤瑾有六分相似,只是相较强势无情不容置喙的凤瑾,她更为懒散与和顺。 瞥见男子从外走来,秀眉紧蹙,虽未言语,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她的不悦。 “凤鸣,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留下来与他成亲?” 男人强势的朝女子手腕抓去,女子迅速反应,在男人得手前躲开,并后退了三步。 男人双目赤红,怒不可遏,猖狂大笑里带着无尽的愤怒与落魄。 “你我二人从小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情分,竟比不过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 “你不是说你最讨厌联姻了么?我知道,所以我从来不曾逼你,不曾给你压力,就是因为你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掺杂了家族利益就不再纯粹。 “可如今呢?巫族携盟约而来,逼迫你与他们的少年族长成亲,你不仅不反抗,还接受了老一辈的安排。 “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与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成亲,都不肯跟我走?” 底下百官艰难的吞咽了下唾沫,嗓子干涩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那,那不是先帝凤鸣与……与皇贵君容渊么?” “他们,他们,他们不是早就……他们怎么在这里?” “等等,这好像是先帝年轻的时候。” 上首的女子皱眉,声音清冷,颇显绝情: “我说过很多次,我从来都不喜欢你! “容渊,全大禹喜欢你的女子多的是,你何必盯着我不放? “如今我已心有所属,你就放过我,也当放过你自己。” “不,我永远也不可能放过你!” 男人厉声大喝,周身所有的美好气质,都在此刻被破坏殆尽。 画面一转,凤鸣跌跌撞撞的奔跑,娇媚的面容惹了尘埃,时不时的回望,一副惊慌的模样。 两旁的景色飞速变幻,道路偏僻得连个鬼影都没有。 在她力竭之时,一身黑衣的谢弘从天而至,及时将她接住。 “陛下,您不是和容公子有事相商么,为什么会弄得这么狼狈? “还有,为何这几日,属下都感应不到您的下落?” 凤鸣死死的揪住谢弘的衣襟,紧闭着双眼,一言不发。 谢弘无法,只能先将她抱回宫中。 三月之后,巫族与皇族老辈,敲定两方年轻掌权人大婚日期。 凤鸣于议事厅当场呕吐,皇族老辈窥见端倪,散会后强行探上凤鸣脉象。诊明情况后,一脸菜色,内心对这个随心放纵,不理政事的新任女帝愈发不满。 “凤鸣!盟约践行在即,你竟然做出这等出格之事,你好歹身为女帝,将我凤氏与巫族的脸面置于何地!你置整个天下于何地! “这个孩子不能留,皇室嫡长女只能是你与巫族族长的孩子!” 凤鸣一脸悲戚,却又出言讥笑: “女帝,我算什么女帝?这个位置我根本不想要! “你们口口声声说,整个天下都是我的,其实说到底,我只不过是等候天命的工具。 “你们以皇位禁锢我,以权势监视我,就是为了在天命之女降世之后,将整个大禹悉数奉上,而我,只是在你们将礼物送出前,用以保护这份礼物的傀儡罢了!” 凤鸣白皙的玉手轻抚着肚子,故意激怒对面的老者。 没过多久,便有圣旨赐封容渊为皇贵君,晋封的消息在帝君大婚之前。 楚辞最开始以容渊的视角出现,后面就转换到凤鸣的视角,他清楚的感受到凤鸣对容渊的厌恶,尤其是对腹中的孩子。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下旨册封容渊为皇贵君呢? 楚辞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男人五官俊美,却又带着异域风情。 高挺的眉骨,深邃的眼窝,仅仅只扫一眼,就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来自幽闭世外的神秘之感。 “楚辞,你确实很聪明,如你所猜,册封之事确实存在很多内情。” 男人开口了,正好是对着楚辞。 楚辞环视一圈,见到幽光漫漫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人,所以贺蓝是早就策划好这一切的? 贺蓝没理会他的惊讶,慢慢说道: “我知道你的心中一直有着疑惑,不理解我与凤鸣为何要诈死,不理解我们为何对凤瑾的受苦熟视无睹,不理解你祖父他们暗中进行的一切…… “凤鸣因为那一个孩子,身体严重受损,这一次,我们真的大限将至了,我现将当初内情展现给你,以后就交给你了。” 感情之事不可强求,但以楚辞的聪颖与稳重,是交托当初真相的最好人选。 贺蓝将袖一挥,身影淡化,消失的凤鸣再次在楚辞眼前出现。 她的腹部已经比较明显了,比之最初风华正茂的模样,她已经消瘦了许多。 “怎么办,它根本打不掉!到底还有什么办法,为什么会这样!” 凤鸣形销骨立,身子单薄得跟纸片一样,即便摇摇欲坠,她还是噙着泪,拼命往嘴里灌着手边各种汤药。 凤鸣未婚先孕之事,尽管皇族这边尽力隐瞒,还是让巫族知道了消息。 巫族中人汹汹上门,要求大禹这边给个说法,皇族老辈再觉得难以启齿,也还是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了巫族。 巫族与大禹皇族联姻,乃是天命所定,这一点,无人敢质疑,联姻之事,更不能被破坏。 然而无论太医出手还是巫族出手,凤鸣腹中胎儿就跟与她融为一体了一般,不仅打不掉,一旦有伤害胎儿的行为凤鸣的身体就会受损。 容渊以凤鸣身体为要挟,要求凤鸣与他成亲。 皇族与巫族两相商量,答应让步,但容渊只可成为皇贵君,凤君之位只能由贺蓝坐上。 于是这颇为不合礼制,与预言有悖的事件就此出现,容渊在帝君大婚之前被封为皇贵君,赐居京郊绛云宫,未经帝君允许,不可踏入皇城一步。 深秋时节,胎儿降生,因皇族巫族与容渊有过约定,孩子一出生没被杀死而是被悄悄的送到天南海北的地方。 为了保住天命之女的皇室嫡长女身份,巫族皇族混淆视听,在凤瑾出生时假意送走,高调到世人皆知。 凤瑾在巫族养至三岁才被接回,三岁生辰宴上,皇室对外宣称这就是当初诞下的嫡长女,因为凤鸣生她时险些难产,是以将近五岁才有三岁孩童那般娇小。 生辰宴上,世人眼中五岁的凤瑾被立为皇储,由太傅楚行之、镇国将军甘旸、宰相崔文衍三位肱股之臣亲自教导,朝中大事由凤君贺蓝与三位老臣协商处理。 …… 直到画面完全消失,楚辞都还陷在震惊之中。 因为他发现出现过的皇族老辈,有三人他最熟悉不过,那便是祖父楚行之,老宰相崔文衍,镇国老将军甘旸! 贺蓝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大禹皇族从来不是一个人,一个姓的族,就像修行道法存在护道者,凤氏皇族也存在护卫者。 “他们是皇室血脉最正统的拥护者,即便是世代为凤氏卖命的谢家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他们没被冠以皇族姓氏,但他们的地位,堪比族中长老。 “你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应当知道凤瑾不止是我与凤鸣的女儿,她有自己的使命。 “而我们,也有自己的责任。 “楚辞,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你能代替我与凤瑾,说一声对不起,我们从来没尽过父母的责任。” 楚辞还想问些什么,眼前的场景已经变成了启明殿。 底下大臣面面相觑,显然是在努力消化刚才见到的画面。 大臣看到的场面,比楚辞更简单更简短。 第507章 才不要“被体面” 对于当年的事情,楚辞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但他清楚,凤君在启明殿投出此等幻影,并非只是为了让他知道真相。 场中大臣那么多,他应该是希望能借此让众臣成为抵御危机的力量。 楚辞思量片刻,拂袖转身,环视文武百官,沉声说道: “想必你们已经看到刚才的幻影,那是先凤君提前留下的手段,在座有不少是经过当年事的人,所讲内容是真是假,你们自有定论。 “本相也不再同你们遮掩,陛下确实没死,如今应该已经在返回云都的路上。” 群臣面面相觑,嗓子跟堵住了似的,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凤瑾“驾崩”的这段时间,曾经慑于暴君威严的大臣们心思活泛了起来,凤颖的登基给了他们一次拼搏顶级世家的机会。 凤颖失踪,曾一度让他们惶惶不安,但这也确定了凤氏皇族就此落败的事实,谁能抓住这次机会,谁就能创造出大禹千年历史上第二个皇族姓氏! 大禹为开国之君横扫六国合并七国而成,疆域辽阔,即便能分得其中一二, 也比周边小国国君强得多。 可从楚辞口中确认凤瑾没死的事,联想到凤瑾的手段, 有争权夺势心思以及动作的人, 纷纷认为凤瑾假死是为了一举铲除异己! 如今先凤君都还留有手段, 这说明什么? 说明至始至终,整个大禹都在凤氏的掌控之下! 妈的, 姓凤的一家果然心机深沉! 楚辞瞥了眼神色各异的大臣,缓缓说道: “其实,在陛下刚登基的时候, 就隐隐察觉到暗处存在一股神秘的力量,那股力量蠢蠢欲动,意图颠覆我大禹江山。 “背后之人深不可测, 行事不择手段,天理难容,陛下心系天下, 不惜以天子之身设局, 所以才会有驾崩这一事。 “现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陛下便从暗处现身,誓要将其斩草除根!” “陛下假死是为了铲除那股神秘力量, 楚丞相今日在此,难道是陛下对我等有什么吩咐?” 李太尉宦海沉浮多年, 还算镇定, 抬头看向楚辞, 委婉的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楚辞向以大局为重,李太尉有眼力见,正好省了些功夫。 侧首示意了张全一下, 张全立马懂得其中意思, 亲自领着两位小太监搬了一把太师椅来。 李太尉见此,心里对楚辞不喜散了一分, 也不顾旁人, 抖了一下衣袍便气势十足的坐下。 楚辞与李太尉对视一眼, 继续说道: “城外的动乱诸位应该知道,那些人双目漆黑, 神情呆滞, 却见人就咬,状似疯魔, 城内也有这样的案例, 只不过及时被大理寺控制了起来。 “这些百姓并未如市井传言那般中邪,而是中蛊, 巫蛊之术的邪异之处,诸位乃朝中重臣,应该都知晓,不用我过多赘述。 “我想说的是,外边的动乱皆由那股神秘势力引起,现在正是关乎天下存亡的关键时刻,还望诸位尽心竭力,与陛下、与天下人一起度过此次危机。 “陛下曾对我说过,面临生死大事时,每个人难免会有私心,各位乃肱股之臣,为大禹殚精极虑,各位会在此次危机里选择保全自己,陛下深表理解。 “但是……” 声音一扬,仅仅两个字,就将准备作壁上观,苟到最后的大臣的心拎了起来。 “现今大禹各地纷乱四起,陛下正带领摄政王与顾将军奋力抗敌,外边不一定比云都安全,去留之地请诸位斟酌一下。 “而且陛下说过,在此次危机‘贡献’突出者,会给予极大的体面!” 楚辞嘴角微扬,目光温和的看着下方百官。 芝兰玉树,温润如玉,真不愧是大禹第一贵公子! 可众臣就像见了阎王一样,一个个冷汗直流。 谷爧</span>  谁不知摄政王凤归麟与大将军顾长风均分大禹兵权, 原本暴君与二人有着隔阂,需要尽心维系二者平衡。 暴君以前就能让他们坐立难安,如今兵权收拢,岂不是一个不满意就能让他们闭嘴? 逃出云都找个地方苟下去? 天下兵权尽在她手, 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留在云都? 完全就是在暴君的老巢里! 还有,我们怀疑楚辞小儿口中的“贡献”和“体面”不对劲,一旦选择贪生怕死苟活于世,怕是要“被体面”! 想到此处,百官痛哭流涕,举手高呼,纷纷表示自己的爱国之心: “臣等愿与陛下共进退!” “臣等誓与大禹共存亡!” “臣等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楚辞环视一圈,神情温雅,点头应道: “陛下自会明白诸位的忠勇之心。 “今日朝会便到此为止,本相还有要事处理,就先行一步了。” 如松如竹的人一走,启明殿的地上便多了好些“尸体”! 不是他们不想离开皇宫这鬼地方,实在是腿软了! 楚辞的话一出,他们别说争权夺势了,还得将脑袋别在腰带上,当暴君冲杀的前锋! “我们真的要那么做么?” “一旦掺和进去,家族必将受到重创!” “没听到的他的话么,你敢缩角落里去,陛下就要给你‘体面’!” “罢了罢了,暴君都还活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这些时日我们暗地里的动作,暴君恐怕了然于胸。 “现在拼命,或许还能用功劳抵一抵。” “我可不像某些人,竟然想谋逆!老子这就回家,把家里所有钱都拿出来,支援各地军队度过此次危机!” “走了走了,我也安排府兵去了!” 各地府衙商贾等,纷纷收到云都亲戚或主人传来的密信,停止各种争斗,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全力清除侵蚀当地的神秘势力。 一时之间,大禹空前团结,不仅各种陈年冤案沉冤昭雪,各地邪教被连根拔起,就连各国往大禹安插了几十年的暗桩,都被清除殆尽! 一处昏暗之地,虫蛊飞舞,蓝光盈盈。 一道集愤怒、怨恨、不甘心为一体的嘶哑干枯的声音在洞穴遍布的山里回荡。 “凤瑾,我要你死——” 躺在马车里小憩的凤瑾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唾沫星子喷得准备悄摸偷亲她的凤归麟一脸。 凤归麟看着靠在软枕上睡意安详的佳人,邪肆的笑意被迫消弭。 他的脸,沉的有些吓人。 第508章 此刻她是神祇 凤瑾是被幽冷的气息冻醒的,一睁眼就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吓得她一个激灵。 回神见是凤归麟,便靠坐在车窗旁长呼着气,斜眼瞥着他,冷冷的问道: “你干嘛呢?” 男人冷着脸,倾过身子将凤瑾困在两臂之间,在凤瑾不解的目光下, 极其淡定却又强硬的拽过她的袖子,仔仔细细的在脸上擦拭起来。 凤瑾又气又笑,这家伙不是一向瞎讲究么,怎么今日拿她衣袖当面巾了? 擦完之后,凤归麟尖着指头拈着凤瑾的衣袖,往远离自己的方向移去,然后干脆利落的松手,任由凤瑾的手臂垂下去。 凤瑾的脾气又上来了。 “你拿我衣袖擦脸,我没嫌弃你倒也罢了,你还嫌弃起我来了?” 凤归麟皱了下眉,双臂枕在后脑勺,靠在车厢上,嗤笑道: “谁知道堂堂女帝,睡觉还会吐口水?我擦的,可就是你的口水!” 要不是她突然打喷嚏,他可就得逞了! 凤瑾更觉好笑,他哪次亲她不是一副豺狼虎豹的模样,恨不得把她血都放来喝了,如今倒是嫌弃她口水来了。 等等,口水……自己睡觉的时候离他这么远,怎么会弄到他脸上去? 凤瑾眯起了眼睛,仔细的打量着不远处的男人。 凤归麟的视线游离在凤瑾朱唇上,殷红的唇瓣因为气恼而细微的蠕动,偶尔会露出一点银牙来, 二者交相辉映,让那殷色更加惹人垂涎。 他只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也不知道想到了哪里,板着脸点了点自己的唇。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勉强不会嫌弃。” 凤瑾复杂的打量着凤归麟,黛眉拧的很紧,没看出问题便直接探上了他的额头。 “麟儿啊,你没病吧?” 凤归麟瞬间沉下脸,紧紧的扣住凤瑾的皓腕,象征性了瞟了下车头与车后,不要脸的威胁道: “你到底亲不亲? “你要知道,他们几人合起来,都不是本王一拳之敌!” 凤瑾抽了抽嘴角,你丫的就吹吧,谢玄虽远不敌你,但其武功以诡异莫测见长,敏捷多变,灵活刁钻,想要在短时间制服根本做不到。 而顾长风习惯在战场上横扫千军,武功刚硬无比,再加上沈毅深谙人体各处穴位,一拳能将几人打趴下? 呵! 帘外驾车的谢玄听后当即就冷笑一声,转身撩开车帘,锐不可当的眼神直直朝凤归麟射去。 眼中的意思很明显,若想战,便来战! 说那话的时候,凤归麟根本没有降低声音,是以在马车右前方的顾长风都听到了。 他征战沙场多年,斩敌无数,如何能受得了这般看轻? 缰绳换于左手,右手按在腰间,天光剑嗡鸣一声,已出鞘半寸。 杀意在马车周围流转,身为战马的乌金赤雪齐齐嘶鸣。 瞬息之间,气氛便凝重起来。 凤瑾头大,之前不好好儿的么,怎么又要搞事? 伸手撩开车帘,探头朝外喊道: “夜一,我们到哪里了?” 道路左侧的树影晃动,出现了夜一飞掠的身影。 “回陛下,马上就到云都了,前面三十里,便可经过归云山。” 谷枦</span>  凤瑾放下车帘,转头古怪的看着挑起战争的凤归麟,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息事宁人。 倾身前去,蜻蜓点水般在那不要脸的妖孽唇上印下一吻,在他准备反客为主、得寸进尺的时候抽身离开,颇有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意味! 凤归麟咂摸了一下,明显是不满足。 偏偏车厢晃动,四周身中蛊毒的百姓一涌而来,几息之间就将宽阔的山间路堵住。 凤瑾趁机掠出车厢,背负双手,稳稳的立在车顶,淡漠的眨了下眼。 一道无形的力量迅速往外散去,将围聚而来的蛊人冲开,留出了方圆三丈的真空地带。 六十来人被狠狠的撞离车队,一层层地垒在了一起,即便是这样,他们都没有痛苦的呼喊,喉咙里只有呼呼嗬嗬的粗喘。 顾长风手中长剑完全出鞘,剑锋所指之处,树叶花瓣一分为二,却没有砍在那些人的致命之处上。 凤瑾摇摇头,环视四周平静的说道: “他们体内没有任何生机,他们已经不是人了,无需手下留情。” 闻言,顾长风长臂一挥,便开始横扫千军。 可那些人虽不是活人,却比活人更加难缠。 天光剑砍下,会发出金戈交鸣之声,即便被大卸八块,分离的四肢、头颅、身躯都还能继续一往无前。 它们不针对其他人,只针对凤瑾。 凤瑾就像是黑暗里唯一的光源,它们就像扑火的飞蛾,视死如归的朝凤瑾涌去。 凤瑾静静的立在车顶,神色晦暗的看着底下的恐怖场面。 残肢断臂处,黑色血液洒落各处,落地后便缓缓收缩,变成一只只蠕动的小虫,钻入就近的皮肉,继续朝她移来。 凤瑾心里极为沉重,暂时将战局交给了谢玄与顾长风二人。 她就看着,静静的看着,眼里青山绿水、万里河山,渐渐变成了炼狱。 她在想,如果这一切都是容渊的报复,那她是不是就该葬身在地下宫殿的献祭仪式中。 她竟开始荒诞的否定自己侥幸存活的意义…… “凤瑾,你怎么又迷路了?” 许久不曾出现的淡漠嗓音,忽然出现在脑海,慢慢勾勒出一个她快要忘却的身影。 他习惯的蹙着眉头,穿着一身墨绿的衣衫,弯腰将一朵凭空变出的纯白花朵递到她的面前。 接过花朵的刹那,白胖的小手变成了纤纤玉指。 她下意识抬眸,眼前哪有尸山血海,哪有那纯白无瑕的荼蘼花? 围攻他们的人仿佛不知疲倦,只要没成飞灰,他们就能一直发动攻击。 谢玄与顾长风拼命应对,身上已经有了伤,眼看着喷来的黑血就要钻入他们的伤口,凤瑾缓缓闭上双眼,手臂不由自主的展开。 淡金色的光芒从她身体内涌出,以阳光之博爱往外扩散。 阴邪的黑血一接触光芒,就慢慢的、无声无息的化作了飞烟,飘散在无人得见的角落。 被踩踏的草木接受了圣洁的洗礼,轻轻的直起了腰来,充满生气的在微风中摇摆。 这神迹一般的景象被众人看在眼里,望着浮空的回落的秀丽身姿,心神完全被吸引。 她就是凤瑾,被上天选中的人! 顾长风喉咙艰涩,在他内心深处,需要以数十万将士血肉浇灌出的奇花异卉救命的人,应当是邪魔。 可此刻,她是神祇! 第509章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一处青山上,站了三个人,洞里边传来的低吼,正回荡在山间,让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就是那里了。” 贺蓝隔空点了点对面的陀象山。 玄机子白眉微拧,双手负身,就此凌空。 口中低吟道法,食指朝天指去, 充满至正之气的日芒破开阴云,倾泻而下,到了陀象山上方百米再难寸进。 玄机子低叹一声,缓缓落下。 此刻光芒所照之处,凝结出一片灰白色浓雾,将整座花团锦簇,犹如披云戴雪的陀象山笼罩起来。 “邪气袅袅,日照不散,如此看来便没错了。” 经玄机子确定后,贺蓝与峪族长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那个老怪确实有些本事,他們一直在怀疑他的身份,然而直到一个多月前,他们才知道容渊并非真正的容渊,而是被一个老怪夺舍后的人。 他藏得实在是太好了,无论是熟悉容渊的凤鸣,还是有着巫族手段的贺蓝,都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只认为是容渊在操控这一切。 甚至连道法高深的玄机子,都没能窥见其中端倪。 “世间之人,生死自有定数。妄图以邪术长生,终会被天道所摒弃。” 峪族长眺望着远处山峦, 赞同的点了下头, 沉声说道: “我们已经查出,容渊并非他夺舍的第一个人,纵观由古至今多份案例,他每三十年就会夺取一具年轻躯壳,借此苟活下去。” 玄机子抚着胡须,神色有些凝重,继而转为复杂。 “贫道先去探一探。” 说罢,消失在了原地。 峪族长凝视着玄机子消失的方向,无意的问道: “关于那人的身份,我感觉玄机子大师知道些什么,贺蓝族长,你怎么看?” 贺蓝静默了片刻,叹道: “我只知道这一次,我们必须将他彻底铲除!先离开吧,我们还需做些准备。” …… 凤瑾一行成功抵达了云都,城中的情况并没有想象那般混乱,只是涌向云都的那些人, 身上的蛊毒越来越具有传染性。 城防军担心伤到无辜百姓,不敢下死手,是以步步掣肘,每日受伤的士兵越来越多。 凤瑾归来后,身为药王谷谷主的沈毅,自觉带领宫中御医,为受伤的士兵进行救治,顾长风则临危受命,带领城防军与羽林军守卫皇城。 众臣已经提前获悉凤瑾假死的消息,因此在见到暴君圣驾回銮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骇。 迎接完凤瑾后,各自规规矩矩的回了家,乖得像小学生一样,只余下身担监国之任的楚辞停在宫门口。 他穿着绛色圆领袍,腰间锁着金玉革带,最外披着暗红色织锦对襟外衫,梳的一丝不苟的墨发被规整的罩在乌纱当中。 一整套的官服穿在身上,盖去了他周身温雅的气度,增添了位极人臣的威严与沉稳。 在凤瑾的印象里,从她与他闹僵之后,四年多的时间,楚辞都很少穿官服。 楚辞是德高望重的太傅寄予厚望的学子,一言一行均以君子、圣人为标准,在太傅的严苛要求下,他几乎成了一个完美的君子,完美的丞相。 可上朝不穿官服,是唯一让人诟病的地方,但这一点让凤瑾觉得,他还是个具有喜怒哀乐的人。 因为不穿官服,表示不尊君主。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内心深处不服。 凤瑾弯腰,扶着谢玄的手臂,慢慢的从马车上下来。 看着不远处仪表整洁,官服一丝不苟的楚辞,隐约感觉他眼底多了别的东西。 “回来了,”见凤瑾走近,楚辞微扬唇角,低声叹道,“回来就好。” 谷因</span>  他没有恭敬的叫陛下,没有冷淡的叫她名字,而是熟稔又平常的开口,嗓音里染着淡淡的喜悦。 忽然间,凤瑾的眼睛酸得厉害,就像一个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终于看到了家乡。 在外经历的所有苦难都被那温和的嗓音压下,那些从一开始就被遗忘在角落的乡愁,井喷式涌出。 凤瑾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感性与娇气的一面,她下意识的拥住楚辞,埋在他的胸口无声的泪流。 凤归麟少有的选择了忽视,放任凤瑾拥在别的男人怀里。 楚辞的目光在谢玄与凤归麟脸上移动,最后垂眸,落在了身前人恢复墨泽的青丝上,慢慢的抬起了手,轻轻的拍打着女子的后背。 “已经回家了,乖,不要哭了。” 嗓音越是温柔,凤瑾越是泪如泉涌。 她明明知道自己应当顾及女帝的身份,当众抱着自家丞相哭实在不妥,可谁知道根本控制不住。 这似乎还是她有史以来,除呱呱坠地外,第一次大哭! 她想了想,罢了,人生难得放纵! 哭完之后,凤瑾舒坦了太多,她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轻松过。 “这段时间你一个人主持朝政还行么?” 即便已经回到寝宫,歇了一阵,她的嗓音都还是哑的。 凤归麟在宫门口就离开了,不知道做什么事去了,回来之后谢玄也不见了。 眼下,偌大的寝宫里就只剩下她与楚辞两人。 听得她的问话,对面的男子轻轻点了下头,贴心的斟了一杯茶送到她的面前。 “与从前一样,无外乎多了臣要谋朝篡位的声音。” 凤瑾顺手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勾唇一笑: “那楚爱卿会吗?” 楚辞直直望着凤瑾,真挚的目光能望到凤瑾的心里,淡淡的开口: “臣此生所谋,唯陛下尔。” 凤瑾展颜一笑,迅速抿起唇,眼神四处游离,找不到聚焦的地方。 楚辞长臂一伸,从凤瑾唇沿夺下空了的茶杯,危险的起眸子,幽幽笑道: “莫非某人堂堂女帝,却敢做不敢当? “回想某人似乎从小,就对在下有非分之想,长大了倒好,将在下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 “陛下说说,某人是不是可恶至极? “这般无情无义,始乱终弃的人,是不是应该被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凤瑾喉头滚动了一下,干笑道,“不至于不至于,呵呵。” “是么,陛下乃大禹女帝,应该懂得是非黑白,怎么会为那样的人渣说话?” 凤瑾差点儿心肌梗塞。 人渣? 骂她么? “不,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凤瑾立即反驳。 好胆,丞相竟然以下犯上! 第510章 陛下喜欢就好 夜一回来后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整个人沉默不语,与之前多话的模样完全相反。 驻守宫中的几名玄卫见此大惑不解,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最小的夜七耐不住性子,直接上前夺过铺在床上的包袱。 “老大,你收拾行李做什么,你要去哪里?” 夜七将包袱藏在身后,急急的问道。 他们的性质属于暗卫, 外出任务讲究便宜行事,随走随留,虽然自凤瑾登基后就来到了皇宫,但私人物品并没有多少。 可眼下老大分明把属于他的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缺齿的梳子,褪色的发带,以及两套皇室发放的玄卫服饰。 他一定是要走! “老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直属于陛下的力量,要为陛下的安危负责,没有统领大人的话,我們是不能擅自离开的!” 夜一将皮质水壶拿在手里,敛了敛眸子,静默一会儿后慢吞吞的直起腰来。 “小七,把包袱给我。” 夜七直视着夜一的眼睛,防备的后退,退到门口附近时,迅速将包袱塞到了夜十三的怀里。 夜一见此,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仅剩的水壶,将其默默的挂在腰间。 抬起头,视线在门口的夜二、夜十三、夜十九上略过, 最后停在了急得眼眶发红的夜七脸上。 “既然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吧!” 夜一淡淡笑道,笑容有些勉强。 夜七越发怀疑他是遇到了什么事,郑重其事的说道: “老大你遇到什么问题直接告诉我们吧,我们十九人一路走来比亲兄弟还亲,我们可以帮你解决的! “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找统领大人,统领大人他最是……” “别说了!” 夜一及时出声喝住了夜七,满是愧疚的苦笑。 “不要去打扰统领大人了,是我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我能活到现在,都是统领大人格外开恩。 “小七,你听话,我离开后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要冲动,平时少说话多做事,竭尽所能的完成陛下和统领大人派下的任务。” 夜一摸了摸少年的头,与夜二深深的对视一眼后, 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格外的落寞。 “老大——” 夜七想要阻止夜一的离去, 却被夜二给拉住了。 “没用的, 像他说的那样,他能活到现在,我们还能再见到他,都是统领大人格外开恩。 “统领大人一样赏罚分明,做错事就该接受惩罚,这次……谁也救不了他。” 夜二身为十九玄卫中最沉稳睿智的人,说出的话还是同以往那般理智无情。 只是看向那落寞的背影时,眸光闪了闪,发出一道无声的长叹。 “他让陛下陷入生死之境,万死难辞其咎。”统领大人,永远不可能原谅他…… 夜二拍了拍夜七的肩,对在场的人吩咐道: “走吧,各归各位,各司其职……” 长极宫里最高阁楼的凭栏处,一身冷肃的谢玄衣衫摆动,目送着夜一渐行渐远。 “我将生死的选择交给你自己,封魔窟里凶险无比,能不能活下去,就靠你自己了。” 他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他是陛下的影子,是陛下手中的利剑,万事都当以陛下为标准。 谷鏈</span>  “他真回谢家了?” 一道带着慨叹的轻柔嗓音,被冷风裹挟着来到谢玄的耳边。 “朕很好奇,谢氏中人谈之色变的封魔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真想去见识一下,那个为谢家磨砺出最优秀弟子的残酷地方!” 谢玄下意识阻止道: “陛下,不能去!” 转头见女子笑意淡淡,似有玩笑之意,稍稍松了口气。 敛起眸中厉色,垂眸解释道: “那个地方……恐怖残忍,凶险万分。” 顿了顿,又说,“或许每一步都是死路,每一刻都命若悬丝。” “你怎么知道朕没见过?” 谢玄又是一惊,低眸却见女子勾唇,笑得有些意味不明。 凤瑾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拂面的西风,有着夏日的燥热,也有宫墙里固有的幽冷。 眼前出现些奇怪的场景,尸山血海,阴湿地狱,万蛇灵窟,深沼虫潮……各种光怪陆离,一不小心就会让人迷失。 察觉身侧人的紧张,凤瑾轻启朱唇,戏谑道: “梦里见过的……朕的想象力可是极为丰富的,不然市井里最受欢迎的话本子,怎么是朕写的?” 做梦,确实做过那些奇奇怪怪的梦,断断续续,看不清全貌。 她一度以为是压力过大,可每次快要迷失的时候都会有贺察淡漠的嗓音,将她引回来。 凤瑾揣测,或许这些场景暗示了什么。 “谢玄,听说闯封魔窟的人九死一生,你却是个例,进去了好几次都活着回来了。 “你介不介意同朕说说,你是怎么出来的?” 凤瑾有些好奇。 她之前就从夜一他们口中了解道,谢氏弟子一生中都必须闯一次封魔窟,这是对他们能力的检验。 除此以外进去的,都是犯了大错需要接受惩罚的,谢玄似乎从未犯过错,那为什么会进去好几次? 对上凤瑾探询的目光,谢玄抿唇沉默着没有开口。 许久之后,他言简意赅的回道: “曾经我流的血,受的伤,都只是我离你更近一步走的路。过程不重要,现在的结果我很欢喜。” 忽如其来的一通情话,让凤瑾整个人都愣住了,这跳跃实在是太大了吧! 或许沉默寡言的人都有一种共性,那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谢玄很少说情话,可一旦说出来就分外动人。 感受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凤瑾暗骂自己不争气,为了保持住颜面,她镇定的对上谢玄的黑眸,葱白玉指轻轻的落在了冷毅的脸上。 “朕心甚悦!” “陛下喜欢就好。” 男人喉结微动,低沉的开口,略显沙哑的嗓音充斥着暗卫独有的冷意,和几分他努力得来的柔情。 夕阳西下凭栏处,本是大禹黑暗世界里最冷血无情的主宰,却在此刻收敛了周身所有的锋锐和戾气,任由身旁的女子抚弄着他的脸颊。 乖顺无比。 第511章 陀象山之战 摄政王府西廊,偏僻处。 凤归麟低声吩咐道: “可以动手了。” 长长的走廊挂满了深红色的蔷薇花,艳得跟血一样。 花影晃动,将晚霞照出来的颀长身影点缀,他一身红衣倚在缠满花藤的廊柱旁,绝美而梦幻。 冥然远远看着,皱紧了眉头, 穆言反叛之后,他就成了主子最得力的下属。 主子没有传他,此刻花廊下也只有主子一人,那么,主子到底在同谁说话? 他没有感觉到第三个人的存在! 冥然从凤瑾那儿听过不少鬼故事,如今夕阳西下, 夜晚来临, 他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凤归麟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 行事越发没有规矩,这让他很是不喜,于是幽冷的出声: “鬼鬼祟祟做什么,想看本王便允你过来看个清楚!” 喜怒难辨的低沉嗓音蓦的响起,冥然心头一跳,下意识抬头,就看到自家主子阴晴不定的盯着他。 冥然犹豫片刻,低下头,慢慢的挪了过去。 待他靠近,被凤归麟身形与蔷薇花藤遮掩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淡漠的人影,微低着头,对面前的人表露出极度的恭敬。 几乎是第一眼,他就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满含憎恨与怒意的将名字脱口而出: “穆言,你怎么在这里?” 被唤了名字的人抬起头来,目光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对凤归麟行了一礼后, 就准备退下。 “穆言, 你给我站住,你这个叛徒!” 冥然愤怒的大喝,那身影却丝毫未曾停留,一闪就消失了。 见此,冥然迅速看向凤归麟,希望他能狠狠的惩治那个叛徒。 “主子,那个叛徒还有脸出现在您的面前,您为什么要放了他?” 一时失言,就见到自家主子的脸,登时沉了下来,狭长的眸子里闪着危险的暗芒。 “你是在质问本王?” 凤归麟勾唇冷笑,心里的杀意难以遏制。 这世上,只有凤瑾有资格这样对他说话! 即便是忠心耿耿的心腹又如何,下属始终是下属,以下犯上者,不可饶恕! 凤归麟将袖一挥,强横的真气迎面袭来,冥然只觉得肺腑俱痛,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撞断粗壮的蔷薇花藤,狠狠的砸落在假山上。 坚硬的花刺穿透衣衫,嵌入了皮肉,冥然疼得面色惨白,可撑起身子时,却只看到消失在门口的红色衣角。 他苦笑一声,仰头躺回地上,在疑惑与痛苦中挣扎。 月朗星稀之时,夜风出现异常,片刻后一只装有伤药的瓷瓶落在不远处。 他抬头一看,模糊身影站在院墙下,见他发现后,闪身就消失了。 冥然眸光一凝,踢开药瓶追了上去。 他倒要问问,那个叛徒回到主子身边,究竟有什么图谋? …… 凤瑾的睡眠越来越浅,一点儿动静就容易将她惊醒,谢玄问过几次她都说无碍。 为了让她睡个好觉,一到夜晚,玄卫们便在长极宫暗处驻守,一只鸣叫的蝉都不会放过。 至于谢玄,则留守在寝殿外,一是保护凤瑾,二是留意凤瑾夜里的动静,有没有什么需求。 偌大的宫殿静悄悄的,殿内只有那一道安静的呼吸。 谢玄抬头望着星点,享受着这份默默无声的守护。 谷颲</span>  忽然间,殿内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全神贯注注意着内殿情况的谢玄眸子一凝,闪身进了寝殿。 借着窗外浅浅的月华,他看到精巧华贵的凤榻上,多了一道暗红色的身影,而他的陛下正被那人搂在怀里,睡颜带着挣扎。 谢玄疾步上前,心中的杀意透体而出,感受到逼近的危险,那人缓缓抬头,狭长的眸子带着惯有的不屑。 “你家陛下梦魇了,别想着动手。 “若不是看在她的面上,你早就死了无数次了!” 听见凤归麟的冷嘲热讽,谢玄皱眉顿住了脚步。 “还算识趣!” 凤归麟瞥了谢玄一眼,指尖在凤瑾紧拧的眉间抚过,沉声问道, “她近日是不是时常这样?” 想起之前凤瑾所说的奇怪言语,谢玄感觉事情似乎不太简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了不惊扰到凤瑾,谢玄习惯性的压低声音: “陛下近日总是睡不好,时长多梦,沈谷主抽空来看过,只说她过于劳累,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因为这件事,楚辞将所有的政务都包揽了,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根本不会让人打扰到她。 至于解决蛊虫的问题,有沈毅和他还有顾长风,完全不需要她操心。 所以,她清闲得很,又怎么会过于劳累? 凤归麟沉了沉眸,瞥向谢玄,有些颐指气使的命令道: “行了,本王已经知道了,你退下吧!” 谢玄犹豫片刻,终是迫于无奈的离开。 谢玄离开之后,凤归麟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 他轻轻的搂着凤瑾,躺在了床上,自愿的让凤瑾枕在他的臂弯里。 他借着月色,轻柔又爱怜的描摹着怀中的绝美容颜,压得极低的嗓音涌着浓浓的疼惜: “乖,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 凤瑾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层峦叠翠,云雾缭绕,但这般仙境却萦绕着阴冷之气。 她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因为感觉实在是太真切了! 她移步走近,脚下一痛,竟踢出一根人骨。 沉思片刻,右手一挥,真气将枯叶与长层土壤卷起,露出底下累累的白骨。 原来此处层峦叠翠,竟是因为漫山的人骨,山中的植物吸收了尸体中的养料,才变得青葱无比! 远处隐约有动静传来,凤瑾暗暗忖度,收敛气息靠了过去,翻过山崖,竟看到山谷里激烈的打斗。 天光破,山体裂,狂风席卷,沙飞石走。 在混乱的最中心,有一团阴邪的黑气,只看一眼,都能让人感受到浓浓的心悸。 “你们有本事杀了我,不然这方世界将彻底化为炼狱!哈哈哈哈,桀桀桀桀——” 白光与黑气撞击,发出剧烈的爆炸,一道仙风道骨的身影因此连连倒退,眼见着要撞入山体之中,才稳住了身形。 此时他的双腿因为用力,已经陷入了地里。 凤瑾定睛一看,那不是她那高人师父玄机子,那还有谁? 玄机子咽下喉中鲜血,犹如感应般转头,与凤瑾对视的刹那,铺天盖地的灵光已经将凤瑾罩住。 此事作罢,他重新飞向战斗中心。 第512章 不许难过了好吗 凤瑾看了眼玄机子飘然离去的身影,复杂的抿唇。 待到谷中继续地动山摇,她撇撇嘴收回视线,绕着锅盖般的灵光罩绕行,希望能发现破除的办法。 可看来看去,也只看出这是个速成阵法,意图强行破阵终是无果, 于是惆怅的坐在中间的小石包上,慵懒的观赏着下方的打斗。 这已经不是普通江湖武者之间的打斗了,有些超脱了俗世的范围。 凤瑾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师父出手,白光闪来闪去,快要闪瞎她的狗眼。 就在她以为只有这些招式之后,山谷四周青光大盛, 将激烈的战斗围在其中。 她努力的向山谷四周看去,想要看出发生此等异象的缘由,就在此时, 一道墨绿色的身影缓缓升空,晦涩难懂的咒语响彻在天地间。 墨绿衣衫,晦涩咒语,神秘符文…… 那是贺察? 不,不是的。 凤瑾摇了摇头,极目远望,久远的记忆破开尘土,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瑾儿,我是爹爹呀!在爹爹的家乡玩儿得还开心么?” …… “瑾儿,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使命,你娘亲有,你爹爹我有,你也有。” …… “你要明白,父母永远不可能是陪你走到最后的人,你要习惯独自长大的生活,因为我们迟早都要分开。” …… “瑾儿,你是聪明的孩子,未来的路, 你应当知道怎么走。” …… “瑾儿,你以后或许会知道你的出生并不单纯,但爹爹希望你记得,你确实是爹娘的骨血,是带着爹爹和娘亲的祝福出生的。” …… 凤瑾鼻尖控制不住的发酸,看着被越来越浓的青光遮挡的身影,她艰涩的张了张嘴,发出一句没有声音的轻唤: “爹?父君?” 两个称呼都太久远,太陌生,她已经无法坦然的唤出。 就在她失神的片刻,青光冲天形成完整的仪式,黑气发了疯似的涌动,仿若开启了森罗地狱。 可无论如何凶狠,那黑气始终被限在青光之中。 墨绿色的衣衫化作点点星光,怨恨十足的黑气声音渐小,在彻底消散之前,天上的人低眸,对她露出慈爱的笑容。 “瑾儿别怕,爹爹会保护你的。” 凤瑾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还是从前那副儒雅面容,时光似乎对他格外的友善,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凤瑾不知道他与玄机子到底在同谁作战,但此刻,她的拼了命的往外涌。 云层散去,青光消失,会战斗毁得不成样子的山谷露出了面貌,也露出了最中间狰狞可怖的干尸。 玄机子抚着胸口从地上爬了起来,伤重的谢弘拖着肢体,艰难的站立。 二人以极慢的速度来到山崖上,待脱离山谷后,玄机子指尖一弹,将带着至正之意的白色焰火弹在了干尸身上。 几乎是刹那间,焰火往四周蔓延,点燃了所有的白骨。 青葱的山谷化为白色的火海,焰火跳动下,数以万计的幽蓝色光点缓慢浮空,在盛夏的烈阳里,形成了星河。 “以火化之,方得自由。” 玄机子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挥袖,灵光罩消弭于无形,凤瑾的压抑的呜咽声传了出来。 玄机子再次叹道: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谷銦</span>  谢弘不懂那些玄之又玄的道理,蹲在凤瑾的身边,将手在衣衫上蹭了蹭,才轻轻的摸上凤瑾的头。 “小殿下,别哭,你心里记得凤君就行了。 “还有不要伤心了,你身边还有那么多陪着你,就算我们都走了,你也不会孤单的。” 比起贺蓝,谢弘更像是一名父亲。 他待在凤瑾身边的时间比她亲生父亲贺蓝要多,凤瑾好几个生辰,都是他带着贺蓝与凤鸣准备的礼物,陪她度过的。 恐怕不会有人相信,杀人不眨眼的前任玄卫统领谢弘,曾独自扮演过父亲与母亲的角色,为凤瑾孤独的童年弥补了一部分缺失的父母亲情。 “你们都走了是什么意思?” 凤瑾抓住了关键点。 谢弘摸着凤瑾的头,冷峻的脸上冰消雪融,耐心的解释道: “小殿下,我们总归是要先你一步的,不是么? “毕竟从真正意义上来讲,我和凤君可以陪陛下到老,而陪小殿下你到老的人,不会是我们。” 玄机子叹着气,移开了视线,没有拆穿谢弘真实却善意的谎言。 他们三人性命相连,如今贺蓝已经灰飞烟灭,他与凤鸣也撑不了多久了。 谢弘一边摸着凤瑾的脑袋,一边轻轻的拍着凤瑾的后背,让她宛若回到了小时候。 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后沉沉的熟睡。 见此,谢弘将凤瑾轻柔的放在地上,起身离开之后再也忍不住,呕出一口忍了许久的黑血。 他的气息陡然萎靡,五官凹陷,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转头看了眼沉睡的凤瑾,紧皱着眉头,神色的凝重问着玄机子: “大师,小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玄机子眸色深沉,沉吟道: “她是神魂离体而来,至于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他顿了顿,眯起眼睛落向了黑漆漆的谷底。 那具干尸,早已化成黑灰。 沉沉叹道:“或许真如你所说有什么变故,这件事,应该与他有关。” 那是个苟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之前一直藏在暗处,无论是谢家出动,还是巫族出手,亦或是他推衍,都无法得知他准确的下落。 那个怪物惜命得很,不止懂得狡兔三窟,还深谙各种阴邪之术。 他们是做了万全之策才动手击杀他的,但不知道他是否还有什么保命的手段! “善后之后,贫道会立即赶回云都,有贫道,任何人都不得动她!” 纵然感觉体内真气耗散,寿命急速缩短,玄机子还是言辞恳切的承诺道。 衣袖一挥,凤瑾神魂倒飞,跨越十万八千里,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目送她离开的那一刻,谢弘身形摇摇欲坠,猛吐一口鲜血,单膝跪在了地上。 神魂归位,神魂的情绪直接影响到身体,眼角不受控制的流下了泪水。 闭目休息的凤归麟察觉到她的异样,瞬间睁眼,那反射着月华的晶莹刺得他心口阵阵作痛。 他家瑾宝是堂堂女帝,应该睥睨天下,俯视万物,意气风发,嚣张得不可一世,不应该像这般柔弱无依的! 他撑起上半身,而后慢慢俯下,一点点吻去她眼角的泪。 “小东西,有什么值得你伤心的? “乖,不许难过了,好吗?” 第513章 我是真心疼你 凤瑾一睁眼,就看到面前放大的俊脸。 妖孽眼眶下一片乌青,凉薄的唇微微抿着,与她对视时眸深如海,妥妥一欲求不满的模样。 凤瑾下意识弹坐而起,警惕的问道: “你怎么在我床上?” 她早就说过自己最恨被人强迫,但以凤归麟那随时都能疯魔的性子, 难保他不会趁她睡觉做些什么。 他又不是没那样做过! “你说我怎么在你床上?” 凤归麟慵懒的撑起身子,故意理了下凌乱的衣襟,红衣遮遮掩掩却又越发散乱,底下那迷人的风光越发扎眼。 狭长的眸子半眯,眼底的黑暗的漩涡,仿佛要将凤瑾给吸进去。 他为了照顾她的想法已经忍了许久, 想要开一次荤, 哄到她答应他才敢下嘴,可到现在, 她都不信他为她做出的改变! 他很气! 他越气,嘴角的笑越是邪肆勾魂。 “小东西,要是放在以前,我定要做得你委屈求饶! “可现在你还能下得床,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好好儿补偿我?” 凤瑾沉下脸,径直走到屏风处,扯下衣衫穿了起来。 补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什么! 想让她抛弃尊严,委曲求全的取悦他,死都不可能! 那样的侮辱,受一次就足够刻骨铭心,永远也再有第二次! 气氛陡然凝滞,猜中凤瑾想法的凤归麟,怒火蹭蹭蹭的上涨。 她这般死气沉沉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以为他还是从前那样暴虐、疯狂的人? 做事从不在意她的感受,自顾着自己的享乐? 他死死盯着屏风旁边的女子,拼命压着心中的戾气,他不停的劝慰自己, 只要她道歉,他就原谅她吧。 凤瑾完全没有注意到凤归麟的异样,因为她的思绪飘了很远。 停在昨晚真实无比的离别场面,停在睡梦时,耳边温柔小意的低喃。 凤瑾几乎下意识认为,那人不可能是凤归麟。 于是她在凤归麟万分期待的目光下开口: “昨晚上在我身边的人一直是你吗?” 怒火直冲天灵盖,击散了凤归麟嘴角准备好的高傲笑容,他阴戾的瞪着凤瑾,眼尾染着猩红。 “凤瑾!你以为是谁?莫非你希望他们像赶趟儿一样,夜里轮流睡在你的身边!” 听到回答,凤瑾又沉默下去。 倒不是被凤归麟吓住,而是他实在没想到,他这样暴戾阴狠的人,会有那般温柔小意的模样。 细细想来,昨晚感受到的,是一种偏执疯狂,却强做小心的温柔。 好像确实是他! 凤瑾噙着笑,疾步走去,微微弯腰,及时的一吻止住了凤归麟心中难以控制的暴戾。 “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没想到,咱们世人眼中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摄政王,还有那么温柔的一面。 “乖,不许难过了,好么?” 凤瑾故意学着凤归麟的语气,如视珍宝的低喃。 被强吻的凤归麟耳尖生了薄红,凤瑾当下来个情景再现,忽然让他对昨晚的小意轻哄感到羞耻。 他对小东西是想亲就亲,想要就要,只会让她哭着求饶,何曾做过那等尴尬事。 不是他,那人绝对不是他! 凤归麟撇过脸,抵死不承认。 凤瑾想清楚来龙去脉后,不再戒备凤归麟,脱下鞋子坐到了他的身边。 “昨晚……”她沉吟片刻,低低的叹道,“我做梦了。” 情绪低落,有些迷茫和难过。 凤归麟讶然转头,轻轻的抚着凤瑾的脸颊。 “怎么了?” 谷稡</span>  声音低磁而极具安抚性,完全忘了他刚才对哄人死不承认的事。 凤瑾微抬眸子,直视着凤归麟惑人的双目。 “我梦到自己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云雾缭绕层峦叠翠却阴气逼人。 “那里有一个凶残的黑影,将数以万计的人埋在山林里,充当树木的养料……” 凤归麟努力放轻嗓音,尽心安抚道: “别怕,那都是梦。别怕,有我在,就算是恶鬼都不敢伤你分毫!” “可是,我看到父君了……我看到他与黑影同归于尽了……” 凤归麟轻拍的动作戛然而止。 贺蓝死了? 他眯了眯眼,继续安慰道: “死了就死了,反正他也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你何必为他伤心! “左右不过一个男人而已,他哪里比得过我,以后有我就够了!”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合适,又欲盖弥彰的补充道: “梦境与现实都是相反的,你那只是个梦。都是假的,无需难过。” 在梦里身临其境,已经难过一次了,现在她只是有些失落而已。 毕竟不管有没有共享天伦,贺蓝始终是她的父亲。 凤瑾抬头看着有些讪讪的凤归麟,神色古怪,忍不住的想,如果她是寻常女子,受了他这样一通安慰,恐怕都哭死过去了吧! 什么叫不过是个男人,死了就死了? 听听,这是人话么? 不过还好,她不是普通人,她也理解凤归麟的好心。 只是下次,不会说话就少说一点,打断人酝酿出的情绪,很容易让人暴躁的诶! “不难过了,不难过了。” 瞥着凤归麟的黑眼圈,她不仅不难过了,还忍不住笑了出来。 哄了她大半夜,可难为这妖孽了! 察觉到凤瑾的异样,凤归麟忽然就皱起眉头,危险的出声: “你在笑什么?” 放在以前,凤瑾铁定会害怕。 可现在,她才不怕这只收了爪子的老虎呢! “我笑你眼底一圈乌青,就像欲求不满!” 凤归麟瞬间黑下脸,额间青筋不住的跳。 “小东西,来劲了是不是,你体力真没处使,不妨同我切磋一番! “正巧我寡淡了许久,口中无味,想吃一顿饱荤!” 凤瑾瞬间就怂了,真要在这个时机同凤归麟杠上,她怕是一连好些天下不了床。 他本来就情欲旺盛,如今又禁了那么多天,他不把之前的全部补回来才怪! 这妖孽要是疯起来,那可是真要命! 凤瑾躲到一旁,憨憨笑道: “下次,下次,小哥哥,咱下次再约!” “为何下次?” 凤归麟幽幽发问,略显不悦。 他一食肉动物,却让他一直吃素,小东西的心也太狠了吧! 凤瑾贴心的说道: “你看,你眼底都是乌青,一看就没睡好,现在的你正是需要睡眠的时候,我哪能再浪费你精力? “哎呀麟宝小哥哥,我是真的心疼你!” 凤归麟皱眉沉思,小东西这么在乎他的精力,莫非是想来票大的? 罢了罢了,满足她! 第514章 天呐她不想当病娇 凤瑾看看窗外,阳光斜斜照了进来,落在窗下含苞欲绽的花枝上,营造出一种宁静的光影之美。 整座帝宫静悄悄的,在更远的地方,能听到一些喧嚣, 似乎是前朝传来的动静,大概朝会已经散了吧。 回头看去,凤归麟仍斜倚在榻上,眼皮懒懒的掀开一条缝,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衣襟大开,风光旖旎,危险致命。 凤瑾立马扬起笑,倾身过去,拉长声音劝道: “哎呀麟宝小哥哥,快睡觉!听话嘛——” 凤归麟瞥着凑近的脸,还有那只打算像拍小孩儿那样拍他胸口的爪子,立马沉下眸子,将那爪子给拍开。 他好心放过,这小东西又何必来点火? 要是他不小心做出什么出格之举,这没良心恐怕又要拿自私自利的话来顶他! 凤归麟阖上了眼皮,打死都不看面前那装乖讨巧的人儿,幽幽说道: “你若还在我眼前晃悠,我不保证我不会对你做些什么,毕竟你也知道,我就是个疯子。” 听起来有几分阴戾,几分危险,几分酸涩。 怪可怜的。 凤瑾压下嘴角弧度,起身将纱幔放了下来。 红纱之后,凤归麟斜倚在榻上,精致锁骨、妖孽容颜, 若隐若现,甚是勾魂。 环视一圈,殿中一片旖旎暗红,若是放到夜晚,烛火昏黄,红纱摆动,美人玉体影影绰绰,那简直…… 凤瑾摇摇头,真不知道凤归麟什么喜好,愣是把她凝重肃穆的寝殿打造成如此活色生香的感觉,唉! 随他去吧,反正这寝殿都是他重修的,要是惹恼了他,再来一场大火,那就得不偿失了! 凤瑾拉开内殿的雕花门,谢玄已经打好洗脸水在门口候着了。 凤瑾往回看了一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别打扰到他,让他继续睡。” 谢玄皱了下眉,冷毅的脸上闪过一抹古怪之色,但他没有出声追问,而是端着水盆跟着凤瑾往外殿走去。 凤瑾撩着水在脸上冲了冲,而后接过谢玄提前拧好的面巾将脸手擦干,这才问道: “你知道陀象山在哪儿么?” 谢玄摇了摇头,谨慎的问道: “陛下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凤瑾将面巾扔到盆子里,转头直视着谢玄的双眼,沉重的开口: “昨晚朕去过那里。” “陛下不是一直在殿里休息么,怎么会去那里?” 谢玄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并非不相信凤瑾所言,只是心里怀有浓浓的担忧。 陛下乃天命之人,身上发生过许多奇异又危险的事,如今又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的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难保不是什么阴谋! 凤瑾坐在椅子上,顺手拿起茶案上的书册翻了起来,轻声道: “给朕梳头。” 妆台虽然在内殿,但她知道,以谢玄这老妈子的性子,以及空间收纳大师的本事,在这儿给她梳妆,完全没有问题。 果不其然,谢玄从怀里掏出一把纯金打造的雕着凤羽的小梳子,一支低调奢华的珠钗,一条暗金色的绉丝发带…… 虽然东西不多,却能满足给她挽发的基础要求。 谢玄执起一缕青丝,轻柔又缓慢的梳了起来。 凤瑾不由自主的放下书卷,嗓音低沉悠远的念道: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谢玄动作停滞片刻,垂眸继续梳了起来,陛下要说话,他听着就是了。 “谢玄,我在陀象山的梦境里,看到了父君、谢弘叔还有师父,我看到父君灰飞烟灭了。” 凤瑾笑容浅淡,看起来有些失落。 谢玄心尖微痛,低低的出声: “陛下?” 凤瑾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大碍,她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寻求安慰的,她只是想到了贺蓝曾对她说过的话。 “父君说的对,陪我到最后的不会是他们,能陪我走到最后的只有你们,至于你们……” 凤瑾微勾唇角,目光幽深,一字一句道: “朕一个都不会放手!” 凤瑾转身,此时谢玄正好将珠钗插好,她仰起头,表情真诚却又隐含压迫。 “谢玄,你是最懂朕的人,你应该帮朕,你说对么?” 谢玄感觉心上忽然压来一座大山,他明明对此事早有预料,可真听到眼前的人说出这等话后,他的心还是不由得在滴血。 他自然会帮她的,就像当初在地下宫殿,拼死护住凤归麟一样,义无反顾。 谢玄动了动唇,哑涩的开口: “属下甘愿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宁死不悔!” “你知道朕想做什么吗?” 谢玄如此干脆的表忠心,让她讶然。 谢玄沉默了一阵,嗓音低哑的回道: “陛下想要摄政王,想要沈谷主,想要楚丞相,想要……属下,甚至想要顾将军,想要始终在你梦中萦绕不去的巫族祭司…… “陛下想要那些从一开始就出现在你身边的人,永远留在你的身边,生死不弃!” 凤瑾站起身,抬手抚摸着谢玄的脸颊,凤眸幽深,笑容邪异。 “生死不弃?说得好! “你这样一说,朕不禁升起一种死后让所有人陪葬的想法,那才叫真的生死不弃! “阿玄,你真不愧是朕最信任的人,连朕的心思都揣摩得如此清楚!” 谢玄眸子一酸,无力却执拗的反驳道: “陛下不会死的!文清道长说过,陛下会长生不老的!” “长生不老?”看着诚挚憨厚的忠犬暗卫,凤瑾失笑,“那朕岂不成妖怪了?你相信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 虽说道家里有长生之道,可古往今来谁达到过真正的长生,就说身为当世第一高人的师父玄机子,也不过区区几百年的寿命吧? 在她笑着否定时,蓦的回想起贺察诀别般的叹息: “凤瑾,长生不老的人会是你。” 凤瑾摇摇头,对上了谢玄赤诚的目光。 “只要发生在陛下身上,属下就信。属下希望陛下长生不老,永生不死!” 满含祝愿的嗓音将凤瑾心里窜出的阴暗驱散,凤瑾甩了甩脑袋,无奈的笑道: “朕若真如你所愿那般,那到最后,朕岂不是孑然一身? “朕的脾气好像又有些怪了,此事先不提,你去查一查陀象山,那个梦境十分真实,应该会有那样一个地方。” 谢玄离开之后,凤瑾就有些烦躁的走来走去。 她的怪脾气今日怎么又出来了? 天呐,她不想当病娇! 第515章 摄政王手下留情 从昨夜起,各地蛊人内部开始出现动荡。 虽仍不停有百姓蛊毒发作,成为傀儡中的一员,但原先就混入其中的军中将士忽然手持利刃,对队伍领头人举刀相向。 没了指引,那些傀儡如同无头苍蝇漫无目的的乱窜,声势浩大的叛乱队伍, 逐渐溃散。 各地驻军早已提前建好监牢,趁百姓溃散之际,将他们撵进特设的营地隔离起来。 药王谷已将解药研制出,那些百姓尚还有救。 只是之前有人引导,所有傀儡怀有一样的目的,不好击破, 另外即便将他们分而控之, 没有解药的话,不仅不能将人救回来, 安定的军队还会被蚕食。 从城中一路追出,冥然已经发现城外的情况有所改善,看到举刀的多为凤归麟麾下驻军将士,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穆言你还想跑是么,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背叛主子?” 穆言与他同为主子心腹,他一般在明面上为主子处理事务,穆言则在暗处为主子做事。 一明一暗,却宛若手足,他打心底不希望兄弟反目。 前方掠行的黑影听到这冰冷的嗓音,蓦的停住,微微侧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细碎的阳光下,显得冷傲又疏远。 没听到对方的回答,冥然握了握拳,一步一步的靠近。 “当初你忽然反叛,是不是主子有所吩咐? “今日城外的变化, 是不是与昨天傍晚主子对你下达的命令有关?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 一直都各司其职的为主子做事,穆言,我不希望你我二人反目成仇!” 冥然眼中布着血丝,一言一语皆如重锤,表现着自己内心的恳切与决然。 恍然间,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下意识的抬头,只一眼,身前人发出的巨大压迫感,就让他不由自主的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 他没由来的感到心慌! 强劲有力的臂膀如疾风般伸出,撑住了他身后的树干,看起来狰狞却又极富力量的厚掌抬起,在他嘴角留下转瞬即逝的粗粝感觉。 他只需低眸,就可清晰的看到虎口处积年累月的厚茧。 掌心那粗糙而明显的纹路,是日复一日持刀与人劈砍留下的痕迹,无论如何清洗,掌纹里的深色永远都洗不干净。 “不是给你药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又沧桑,带着刀尖舔血的煞气。 冥然心头一跳,愤怒的朝耳边的手臂击去。 “像那种忘恩负义之人给的药,在下可消受不起!” 他知晓自己与面前人的实力有所差距,但这一刻才清楚的知道对方的深不可测。 近八成的内力,竟没有将对方的手臂推开,粗粝的大掌反倒是捏开了他的下颌,将一粒苦涩十足的药粒塞到了他的嘴里。 强行一抬,他就被迫将药粒咽了下去。 冥然捂着喉咙,拼命的想要将药粒吐出,强行的呕吐,让他眼角憋起了水花。 男人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收回手转身背对而立,既像安抚又像警告的开口: “主子的安排不是我们可以过问的,你跟在主子身边比我还要久,你应当知晓主子的脾气。 “全天下这么多人,主子却只会对陛下手下留情,你若是不想死的话,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 说罢提步就要走,忽地想起什么,转头压低声音,冷冷的嘱咐了一句: “主子下手不轻,伤药记得吃。” 等冥然回过神来,林子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审视着穆言消失的方向,暗暗忖度着话中的含义,穆言的意思,岂不就是…… 他背叛一事是主子的安排,其实他只是在依主子的计划行事? 冥然眉梢都染上了喜色,可想起刚才被强行喂药的那一幕,脸色瞬间黑得要死。 只是耳尖,却遗留着淡淡的绯色。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 凤归麟破天荒的出现在丞相府邸,连忙着救人的沈毅、镇守云都的顾长风,向来以凤瑾马首是瞻的谢玄,都出现在了院子里。 主院的周围,下人侍卫早已被遣走,隐在暗中的暗卫,也被命令退下。 四人皆是有功夫在身,对周遭的感知极为敏感,更有凤归麟这个疯子以及谢玄这个玄卫统领,这方院子的安全性和隐秘性得到最大程度的保障。 按凤归麟的脾气,一上来就当抢夺主人的位置,奈何他觉得楚辞常坐的位置太脏,嫌弃得不行,真气一提就懒懒的斜躺在了房顶上。 纱质的红衣在屋檐处摆啊摆的,骚气得不行。 楚辞额间青筋直跳,揉了揉眉心,强制镇定下来。 “容渊滥用蛊术,残害百姓,竟妄图以巫蛊之术觅得长生大道,他多年前就埋下伏笔,就是想利用预言中身负天命的陛下,来达到他长生的目的。 “凤君、谢家族长还有玄机子大师,早已针对容渊设下埋伏,想必不日就会有消息传来。” 房檐上的凤归麟掀开眼皮,睥了威严沉稳的楚辞一眼,懒懒的开口: “要是他们不掉链子,能真的将那厮斩杀,我们所做的只有善后而已。 “本王的命令已经传达下去了,原先潜藏在傀儡中的将士会将容渊势力分而化之,配上姓沈的提供的解药,很快就能将动乱压下去。” 放在以前,他直接下令将中了蛊毒的人尽数杀灭,哪用得到这么麻烦? 不过是造些杀孽而已,大不了死后下堕十八层地狱,他又不怕。 但现在……别那么干,瑾宝会生气的! 楚辞闻言,轻轻的舒了口气。 “若一切都按计划发展,那后续就应该重建被毁的村镇,继而安置百姓。” 相关事务就落到他的头上,为国为民的事他当然不会推辞,就是这又是一笔巨额的支出,可国库早空了! 楚辞心事重重,眉间布满了愁云,将他周身光风霁月的气质,压下来不少。 脚步声急促才往主院靠近,武功最强的凤、谢二人顿时凝神,谢玄只是暗自戒备,凤归麟却在手中玩起了火球。 楚辞对当初凤归麟火烧皇宫、火烧云都之事记忆犹新,见他如此整颗心提到嗓门处来。 听清来人脚步声,他连忙起身安抚道: “摄政王手下留情,来人是我手下杜明!” 楚辞慌得很,他的俸禄都拿去为凤瑾补贴国家去了,如今这宅子还是传了好几代的老宅子! 他为官清廉,可不像凤归麟那货收受供奉,他穷得很! 第516章 你对浪漫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罢了,给你个面子。” 凤归麟不咸不淡的瞥了着急的楚辞一眼。 指尖轻拨,在空中化了个圈儿,那簇绿幽幽的怪异火焰在飞向杜明的半空中,就散去了。 此时的杜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儿。 一进到院子看到自家主子与四位气场强大的大佬,还有屋顶上那位妖邪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摄政王, 就一阵发慌。 迟疑片刻,还是疾步朝楚辞走去,行礼之后压低声音回道: “主子,太傅老人家来消息了。” 楚辞扫了众人一眼,淡淡吩咐:“说。” 杜明抿了下唇,斟酌着词句回道: “贵人他们计划成功, 玄机子大师也在回京的路上, 只是, 只是……” “只是什么?” 楚辞蹙起了眉,面如冠玉的脸上,隐隐带着压迫之意。 杜明直接跪到地上,悲哀的叹道: “除了玄机子大师,贵人与前玄卫统领,都离世了……” 楚辞腾的站了起来,杜明不知贵人是谁,他可是极为清楚,那就是凤瑾的父亲盛传已死的先凤君贺蓝。 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避免大禹百姓对皇室目的的怀疑,祖父等人告诫他,往后一律以贵人代指先帝夫妇。 这么说来,他们三人都死了? 楚辞下意识的想到凤瑾,厉声低喝: “此事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此事先行保密,不要让陛下知道,以免……” 他慢慢噤声,只余下长长的叹息。 他一直还停留在过去, 记得凤瑾对父母亲情的渴望,却不知经历诸多事情,她早已看淡了这一切。 她如今所求之物,他怎么也想不到。 叮嘱杜明的时候,楚辞并没有避开另外四人,因为保密的话他也是对四人说的,希望他们暂时不要将贺蓝死亡的消息告诉凤瑾。 在外人面前,谢玄一直是寡言少语的模样,所以即便他此刻剑眉紧拧,一身低沉的气息,众人也没有太过在意。 “或许,陛下已经知道了……” 低冷的嗓音蓦的响起,瞬间吸引了楚辞等人的视线,楚辞摆摆手,将杜明挥退,随即问道: “谢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凉亭处抱胸而立的黑色劲装男子低眉敛目,周身气息犹如阴雨连绵数日,更像万象俱空,锋芒磨损殆尽的漂泊旅人,说不出的丧气低落。 似乎在凤瑾的面前,他才会有正面的情绪。 谢玄默了默,压抑着担忧的开口,声音冷淡的得让人心底发凉。 “玄机子等人与容渊一战,陛下曾在梦里旁观。 “至于与现实有几分符合,尚不可知,但陛下偶然间提过,事发的地点在陀象山。 “我派人查知,大禹之北,过了白城往钺城行进的方向,有一片在雪境中终年云雾缭绕的山谷,谷中温泉遍地,山中草木青翠如滴,与陛下描述的场景极为相似。 “百姓将其视为死亡禁地,取名为恶魔谷,但它的原名却还在老一辈的人口中流传,正是‘陀象山’。” 话一出口,别说一直掌控此次会面的楚辞神色凝重,就连懒懒散散的凤归麟都正色起来。 他不懂推衍占卜之术,但从小在死亡的边沿挣扎,让他对趋利避害尤为敏感。 他隐约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说不清是危险还是什么,总之让他忍不住惦念起凤瑾来。 也不管另外四人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闪身就离开了,完全不给面子。 他这般急切模样,吓得四人心里咯噔一跳,楚辞斟酌着字句终是没能问出来,而是一甩衣袖,威严而紧张的说道: “进宫!” 抛却沈毅,四人都是大禹响当当的人物,跺个脚就能让大禹抖三抖。 如今是翻墙的翻墙,硬闯的硬闯,驻守宫门以及在宫中巡逻的禁军,都一脸苦色。 “怎么办,追还是不追?” “可摄政王实在是太嚣张了,那一身鲜艳夺目的红衣,瞎子都看得见!” 禁军统领肖安远远的走来,见麾下众人聚在一起,一脸愁苦,虎目圆瞪,厉声喝道: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巡逻! “你们可是陛下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若是因为疏忽大意,放了居心叵测的人进宫,你们万死难辞其咎!” 小队长指了指接连飞过的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弱弱的提道: “统,统领,追么?” 肖安将眼睛一翻,一本正经的转过身,步伐有力的朝宫墙外踏去。 “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还愣在原地,是想偷懒么?” 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亲眼目睹了凤归麟与谢玄在皇宫中乱飞的禁军小队呆愣了片刻,立即举起自己的长戟,站好队形,继续目不斜视的巡逻起来。 嗯,对,他们也什么都没看见! …… 长寿殿后方的小园子里,凤瑾正悠闲的躺在杏树底下的躺椅上,监督着张全与立春给小玄子与馒头洗澡。 小玄子体型实在是太大了,谢玄平常用来浣衣的木盆根本不够大,张全已经往里打了三次水了,还没能将小玄子周身的毛发完全浸湿。 虽然张全为它洗澡的动作太慢了,小玄子却眯着眼,微微昂着头,像贵族一般享受别人的伺候。 张全四肢都挽了起来,象征总管太监身份的拂尘,也被他别到了后腰处。 他一边拿着水瓢往小玄子身上淋水,一边拿着手臂般宽大的为小玄子特制的圆木齿梳子,呼哧呼哧的梳着。 他这辈子就没做过这么累的活儿,洗个狗比洗几条波斯地毯还要累! “陛下,奴才可不可以找个帮手啊?” 张全艰难的伸了伸腰肢,有气无力的朝凤瑾憨笑。 他将视线瞄准了一旁洗小老虎洗得不亦乐乎的立春,再瞅了眼数十倍大于小老虎的小玄子,感觉人生无望。 凤瑾抿下半块绿豆糕,噗嗤一笑,朝享受张全伺候的巨狼喊道: “小玄子,自己下去,把毛全都打湿了再让张公公给你搓!” 噗通一声,小玄子纵身跳入挖了淤泥,糊了底的小池塘,扑腾扑腾的在水里滚。 水花溅得漫天都是,眼见着要洒凤瑾一身,一片红纱轻悠悠的飘下,将她与一个男人罩在了其中。 池水洒下,如盛夏里疾风骤雨,浇湿了头上红纱。 男人邪肆的低笑传来: “瑾宝,浪不浪漫?” 凤瑾掀了掀黏在身上的红纱,干笑了一声。 凤归麟,你丫的对浪漫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眼神忽然瞥见红纱的上边的暗纹勾花,忍不住问道: “你是不是将凤榻上的床幔给扯了?” 凤归麟:“你就说浪不浪漫!” 第517章 狼身上的洗剪吹一条龙 “我觉得你是败家子!” 凤瑾恨铁不成钢的喝了一句,推攘着凤归麟就要从湿漉漉的红纱底下出去。 随后而来的谢玄见凤瑾在红纱底下挣扎,连忙上前帮忙。 小玄子见自家主人与仙女姐姐忙得不亦乐乎,贴心的想要帮忙,颠着一身水,气势磅礴朝三人奔去。 血喷大口一张,就摇着红纱玩起了拉扯游戏。 凤归麟很生气, 他的浪漫被不知趣的一人一狼给破坏了,一手强行搂住凤瑾的腰,一手死命拽着红纱往身后走。 张全与立春见此,均是一脸懵逼。 这根本没法帮啊! 稍后而来的楚辞等人,以为凤归麟与谢玄在打架,为了救出凤瑾,三人迅速加入了战局。 本来还凭借自己能力, 费点劲儿还是可以离开凤瑾,在五个男人一只巨狼的争夺下, 狼狈得不成样子。 破烂的红纱不仅将她的发钗缠了起来,还将她的人给绕了起来,湿漉漉的红纱还带着小玄子黏腻的口水,气得她真气一震。 没有防备的五人一狼,被磅礴的真气震得连连后退,凤瑾面无表情的抬手,将身上的红纱碎片化为齑粉。 此时的她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说,你们几人干嘛来了?” 凤瑾用袖子无情的擦了擦脸,无语的扫视着几人。 “朕不是给你们分派了任务的么? “此刻一拥而来,是敌人兵临城下了,还是你们要拿着朕的项上人头,迎敌人进城?” 她脸上粘着青丝,被梳得整齐秀丽的发髻全部散了下来,半干半湿的披在肩头,狭长的凤目微恼的眯起,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媚意。 凤归麟此刻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将她死死的摁在怀里, 独自欣赏着她的媚眼如丝。 只是脚尖才移了半寸, 就被威厉的喝止: “给朕站在那儿!” 凤瑾又见到谢玄掏出手帕,继续喝道: “你也站住!” 凤归麟的脸色倏的阴了下来,勾人的凤眸涌动着腥风血雨,沉寂许久的戾气再次决堤。 小东西竟然当着另外几个男人的面呵斥于他,实在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可转眼间,他就收起了爪牙,抿起薄唇,荡漾着水波的眸子,像钩子一样朝凤瑾扫去。 他半低着头,连脊背都不敢完全直起,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当着众人的面,他就开始不要脸的勾引凤瑾。 “瑾宝,那么危机的关头,我不仅设法为你遮挡了风雨,还别出心裁的营造了浪漫,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奖励? “你之前答应过我,要教我如何去爱人,折日不如撞日,今晚我就留下来,你教我如何爱你可好? “我在情爱之事上知之甚少,希望瑾宝能深入浅出,不吝赐教……” 他故意说得意味深长,待凤瑾与他视线相交的时候,目光瞬间变得炽热而具有侵略性。 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邪笑,勾得凤瑾心突突直跳。 可在旁人眼里,桀骜不驯的摄政王竟然低了头! 凤瑾连忙将视线撇开,移来移去,终是落到当中最正派最稳重的楚辞身上。 “你为人一向老成持重,说吧,今日这般不顾礼仪的乱闯,究竟所谓何事?” 楚辞怪异的扫了眼仅凭几句话,就让凤瑾目光躲闪的凤归麟,但他没有深究,犹豫之后说道: “只是想起陛下之前噩梦连连,如今得空,正好进宫来探望探望你。” “你呢?” 凤瑾将目光落在了沈毅的身上。 沈毅本来还心平气和,听她这样一问,瞬间炸毛: “凤瑾你这死丫头到底有没有良心,有个头疼脑热了就知道找老子了,一没事儿就将老子一脚踢开? “怎么,你这地界儿寻常情况下老子还来不得? “每次老子进来给你看诊都是鬼鬼祟祟的,又不是偷情!气死我了!” 凤瑾知道沈毅最不好哄,连忙插话道: “好了好了,我给了你通行令牌的,皇宫之内,你大可畅通无阻。 “顾长风,那你呢?” 被点名的顾长风低头看了看天光剑,而后抬头与凤瑾对视,一本正经的回道: “我是跟他们一起来的。” 凤瑾揉了揉眉心,这气倒是撒不出去了? 不行,不可以! 自己被弄得这么狼狈,不整治整治这几人,难解她心头之恨! 伸手点了谢玄,顾长风,楚辞,不容违拗的吩咐道: “既然你们没事,就帮朕把小玄子给洗了,等朕沐浴更衣出来之后,希望能看到一只干净蓬松的狗子!” 至于为何不让凤归麟与沈毅去…… 若让凤归麟那厮给小玄子洗澡,恐怕下一秒小玄子就没命了! 沈毅嘛,自从他从药王谷出来之后,似乎都为她忙得脚不沾地,还是别劳累他了。 谢玄与顾长风都以为楚辞这个贵公子,不会动手洗小玄子,哪知凤瑾一离开,他就撸起袖子,沉默不语的打水去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楚辞幼年时就接受的教导。 虽然他与凤瑾还有着另一层关系,但君臣二字,始终烙在他的灵魂上,只要是不会危害大禹的命令,他都会遵从。 打满了一木盆的水,楚辞就朝张全吩咐道: “把澡豆和胰子都递过来。” 张全连忙将小方盒里递了过去。 谢玄与顾长风都是粗人,给马儿洗刷都是常事,而谢玄更是小玄子的主人,二人对于给一头狼洗澡并没有什么抵触心理。 见楚辞都毫不在意的上手,便都撩起袖子去帮忙。 沈毅觉得这是个乐子,让张全将躺椅擦了擦,自己躺了上去,看着三人给狼洗澡。 余光瞥见立春给馒头擦着皮毛,便招了招手,让她将小白虎送到自己这来。 小白虎一闻到熟悉的药香,就朝他的怀里拱去。 沈毅噙着笑,一边挠着小白虎的下巴,一边用内力给它烘着毛,馒头感觉周身暖乎乎,脑袋一点一点的就打起了呼噜。 张全与谢玄都被撇下,自然没有人为自己准备洗澡水,凤瑾只好径直朝后宫里的温泉池走去。 衣衫才刚解下,就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搂过她的腰肢,带着她失重般的朝温泉池里扑去。 水花四溅,雾气飘散,穿堂风撩动着周围轻纱,带来盛夏里,温泉宫里独有的清凉和暖意。 哗啦声响起,白玉铺就的浴池旁,男人乌黑的墨发垂直的披在身上,微翘的睫羽与高挺的鼻梁,都挂着暖意氤氲的水珠。 薄薄的红色丝质开衫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强壮而肌肉紧实的身姿,宽阔而垂直的肩膀,往下倒收而不带一丝赘肉的腰腹。 他如水中妖精,双臂懒懒的搭在浴池两边,惑人的双眼漫不经心的扫视,薄唇微勾,漾起一抹邪肆: “共浴?” 一半沙哑一半撩人,还将几分坏笑与不容置疑的侵略性,融入了低沉的嗓音里。 “小东西,你之前不是说下次么,现在就是‘下次’最好的时机。” 凤瑾没有防备,心慌得手脚都有些乏力。 她连连后退,却知道男人不会给她后退的机会。 “凤归麟你——嗯……” 一声惊呼之后,莺啼变得婉转。 “凤归麟你停下,大白天的,你这般胡来我该如何去见人?” “瑾宝,你不听话哦—— “小东西,我那么爱你,所以你说过的话,我全都有放在心上,你说做人要言而有信,怎么你自己竟想赖皮?” “小哥哥,麟宝小哥哥—— “丫的凤归麟你来真的是吧,别怪我不客气!” …… 等到小玄子被习得白白净净,露出白灰色的皮毛,二人才姗姗来迟。 凤瑾微抬下颌,眼中平静无波,周身散发着女帝应有的威仪。 凤归麟挑着眉,无视他人目光,俯身在凤瑾耳旁邪魅低语: “瑾宝,我还想要你的‘不客气’!瑾宝,我想要!” 尾音傲娇的上扬,又奶又欲又撩人,勾得凤瑾气血止不住的上涌。 妈的,凤归麟这货吃啥玩意儿长大的! 血槽已空! 凤瑾你忍住,不要中了他的奸计! 凤瑾艰难的咽了下唾沫,目不斜视的朝小玄子走去。 此时的小玄子周身毛发蓬松,头上还被人剪出一撂帅气的毛发,看起来特别的……傻! 这真是洗剪吹一条龙,就是不知这洗剪吹分别是谁干的? 第518章 应当对我有信心 见凤瑾走来,小玄子抖着一身油亮蓬松的皮毛,欢天喜地的朝她扑去,只是还没沾到凤瑾的衣角,就被凤归麟一脚踹进了池子里。 伸出手准备撸狗的凤瑾:“……” 没反应过来的小玄子:“嗷呜?” 躺椅上看书,却被溅了一身水的沈毅:“?” 理着袖子整理仪容的楚辞,调整着内力的谢玄, 吹着天光剑上狗毛的顾长风:“……” 凤归麟你他娘的有病吧? 感情那狗不是你洗的,就如此不懂得珍惜他人劳动成果?! 凤归麟淡定的走来,将凤瑾的手按了下去,顺势将她搂住,不咸不淡的扫了三人一眼: “再洗一遍!” 而后不要脸的凑到凤瑾耳边,又邪又骚的提议道: “我们也再洗一遍?” 凤瑾一巴掌把那张妖孽的脸怼了过去,朱唇微启,吐出一个字正腔圆的字:“滚!” 庞然大物摔进水池里惊天动地般的动静, 召出了四周心思敏感的玄卫,亦吸引了在附近巡逻的禁军。 凤瑾弯起唇,看着角落四道黑影,阴森森的说道: “你们也滚!殿外的禁军给朕解决了!” 此解决并非暗卫之间正常意义上的解决,只是将他们撵走而已。 禁军好歹也是她麾下忠心力量,她可不会做出那等自损势力的事情! 待解决完两件小事后,凤瑾瞥了眼谢玄,示意他领着四人到书房去。 等四人听话的到达长寿殿中的书房后,凤瑾已经坐在上首,翻着书册,铺着宣纸写写画画起来。 谢玄走出两步,见礼后回道: “陛下,人已经到了。” 凤瑾抬头,懒懒的扫了几人一眼,淡淡的说道: “坐——” 四人各自选了位置,在两侧的地垫上坐下,谢玄观察了凤瑾的表情,也在下方落座。 见此, 凤瑾悠悠开口: “知道朕召你们来此是为什么么?” 没人说话,她又换了个问题: “知道你们一起进宫找朕做什么吧?” 楚辞、谢玄、沈毅、顾长风眸光相交,沉默着不出声,面色隐约有些凝重。 倒是左下首斜倚着的凤归麟,目光一瞬间的晦暗,可转瞬便漾起潋滟波光,低低的笑道: “自然是找陛下要奖励的! “世间女子千千万,本王却只想在陛下这棵树上吊死,一见不到陛下,本王便抓心挠肝,度日余年!” 凤归麟没骨头似的倚在地台上,衣衫松散,眉眼勾魂,周身又散发出摄政王看世人如视蝼蚁的不可一世。 高傲危险,魅而不受。 反正凤瑾有点儿没眼看。 凤瑾知道训也没用,直接忽略了那妖孽,直入正题。 “朕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们担心朕也出事,才一涌来到皇宫。 “朕问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不是沉默以对就是顾左右而言他,这说明你们不希望朕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蛊人的救治进度,各地乱局的平定情况,都城外围困的解决程度……朕作为这大禹之主,没有哪一样是不能让朕知道的。 “但是!” 语气陡然加重,底下四人以及凤归麟都不由得严肃了两分。 或许真如谢玄所说,那件事根本瞒不住她。 凤瑾轻笑一声,绝色的脸上不带有任何感情,余光轻飘飘的落到谢玄身上,带给他莫大的压力。 “天下暗卫尽在你手,都这么些天了,朕让你查的陀象山应该有眉目了吧?如果没有,你手底下的人也太废物了!” 谢玄面庞紧绷,心中惶惶不安。 他对陛下来说是有用的,是不可或缺的,他手底下的人不是废物,他更不是! 凤瑾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 “朕知道你不会隐瞒朕,但到现在都还没有禀报朕,只能说明你还没来得及。为何没来得及,想必那消息传到你手中不久。 “而恰好这个时机,你们一起来到皇宫,多半是那个消息或是相关消息影响的结果。” 楚辞心脏怦怦直跳,他感觉凤瑾已经全部猜出来了。 果然,下一刻,凤瑾就说道: “现在看来,谢玄已经证实了陀象山的存在,甚至证实了父君离世的消息,朕说的可对,楚丞相?” 楚辞忽然被点名,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不是一直盯着谢玄在说么,为何会问他? 随即听得上首女子笑了笑,也不知是夸赞还是讥诮,就听见她款款说道: “对众人提议向朕隐瞒此事的应当是你吧,毕竟只有你这为国为民的丞相大人,才会如此的思虑周全? “你选择这样做,是不是觉得朕会因无法接受父君之死,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导致好不容易显现稳定的局势,再次动乱?” 楚辞心思全被戳破,他张了张口,话语苍白的否定: “不是……” 不是什么? 她猜得都没错,只不过最重要的是,再一次经受父亲之死,他担心她会受不了。 罢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她说的都没错。 “你们要记住,朕是大禹之主,没有什么事瞒得了朕,无论从何种角度,你们都不该隐瞒朕! “除非朕死,除非朕从这位置上下去!” 女子威严的说道,每一个都铿锵有力,回荡在寂静的长寿殿,敲击在众人的心上。 楚辞低眸,只觉得越发心凉。 是他忘了君臣本分,多此一举了…… 凤瑾看着众人沉默的模样,无声的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他们是好心,但眼下这种局面,有所隐瞒很有可能会坏事。 就像最开始的她选择隐瞒,最后得到的是什么? 楚辞对她只尊不敬,私下相见不是针锋相对便是相见不识。 谢玄对她爱恨交织,只愿陪她死不愿同她生。 沈毅将她视作不择手段的负心人,一心悬壶济世的药王谷继承人,成为对人间疾苦视而不见的无情人。 顾长风把她当做心狠手辣的乱世昏君,是杀死三十万黑虎军的幕后黑手,是这世间最该下地狱的人! 像里,无论哪种虐,最初均源于“隐瞒”二字。 不过凤妖孽似乎…… 凤瑾撑着下颌,瞎琢磨起来。 过了一会儿,忽然想到自己刚才的语气重了些,容易引起误会,便又温声补充了两句: “如今正是大禹生死存亡之际,我们应当开诚布公君臣一心,隐瞒只会让心怀不轨的人有机可趁。 “朕好歹也是女帝,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你们应当对我有信心。 “如果谢玄同你们说过,你们就应当知道,我是在梦里亲眼看到他灰飞烟灭的。” 嗓音很平静,却让楚辞的心瞬间宁静了下来。 他抬头望着上方沉稳大气的女子,嘴角缓缓漾起一抹慰藉的笑。 第519章 可不要让我失望呢 凤瑾对今日事件的处理极为满意,清了清嗓,愉悦的扬高声音:“散!” 该是她自由活动时间了,整日待在宫里也不是个事。 她起身欲走,楚辞犹豫片刻,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般欲言又止的楚辞,还是很少见到的。 “怎么了?”她问。 走到门口的沈毅等人停住了脚步,眯起眼睛,警惕的盯着世人眼中光风霁月的丞相大人。 沈毅不久前可是知道这人的真面目了,面上看起来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没想到竟能以早年意外与凤瑾肌肤之亲的事,以受害者的身份逼迫她负责。 简直是无耻之徒,斯文败类,人面兽心,衣冠禽兽! 他倒要看看,这伪君子当着他们的面会做什么! 楚辞斟酌再三,吞吞吐吐的开口: “眼下大禹各地许多地方都需重建,百姓也需要进行安置,你看……” 凤瑾下意识拒绝道: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很是理直气壮。 楚辞气息一滞,心里生出些许异样,她到底知不知道大禹是谁的? 情绪还没安定下来,又听得面前人说道: “楚爱卿啊,有句话说的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像你这种思君思国思社稷的好官,肯定对这句先辈之言有更深层次的理解。 “你知道的,国库早空了,朕空有一腔给万世开太平的热血,却是有心无力啊! “楚爱卿啊,你是我大禹首屈一指的英才,你看看你能不能先想想办法,比如你稍稍垫一垫? “当然了,如果有用得上朕的地方,朕必然一马当先!” 说得那叫个言辞恳切,感人肺腑,要不是怕被打,她都要说出把她这女帝卖了换钱的话来了。 楚辞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凤瑾,有几分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你知道吗,我的俸禄早垫进去了!” 他是赔了人又赔了钱,她但凡有点儿良心…… 凤瑾眼里掠过一瞬惊讶,随即强压着嘴角,不让它翘起来,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感慨: “楚爱卿真是高风亮节,颇有圣人风范呢! “朕这就下一道圣旨,让户部全权配合你,楚爱卿啊,你是我大禹首屈一指的英才,安置百姓的事就交给你了!” 凤瑾拍了拍楚辞的肩,给了他个寄予厚望的眼神,潇潇洒洒的离开了。 走到门口,沈毅拉过她悄悄的比了个拇指,略显嘲讽的压低了声音: “真不愧是你,空手套白狼!” 他都听到了,国库都空了,给户部又有什么用? 啧啧,那伪君子真可怜! 凤瑾瞪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反驳: “我这叫知人善任!小神医,你事忙完了吗,百姓都医好了,秦鹤他们的研究也搞定了?” 沈毅清俊的脸上闪过红晕,直接摔袖离去。 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进宫一趟,不关心他倒罢了,还觉得他在偷懒儿!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怎么有这样无耻的人? …… 凤瑾早就将所有事务扔了出去,正如她最初的想法,上位者只需要知人善任,不需要事必躬亲,不然拿那么多大臣来干什么? 所以堂堂女帝,闲得不得了,但她对此心安理得。 朝堂上有楚辞纵览全局,四方有凤归麟威慑众人,暗里有谢玄监察情况,民间有沈毅收拢民心,边疆有顾长风抵御外敌。 大禹蒸蒸日上,似有万世太平已来。 凤瑾每日要做的事,就是遛狗遛老虎,在白行间刷刷威望,无需做什么,就那么步履从容的在街上走过,百姓对她便只剩下仰望。 她是九天之外,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明,又是大禹顶峰,一言可定人生死的君王。 她果决干脆,手段狠辣,眼里容不得沙子,却又推行各种政策,对努力生活的人极好。 众人怕她,畏她,却又尊她,敬她,仰她鼻息而活。 这样的场面,就像是做梦一样。 凤颖从来没有想到,她苦心孤诣布置的一切,都被凤瑾轻而易举的化解,她刻意闯下的暴君名声,反倒让凤瑾的威严深入人心,无人敢轻易反抗。 为什么,凤瑾明明已经众叛亲离,为什么天下仍然被她牢牢的掌控在手里! 她看着下方一身织锦黑裙,姿态高贵,身形巨大的狼王与白虎一左一右护卫的女子,死死的握紧了双手,眼神跟淬了毒一样。 如果眼睛里能有十八层地狱,可能她现在就将凤瑾收入其中,经历各种不得超生的酷刑。 “逍遥王,师兄说放平心态,你还能多活一阵。” 少年清冷淡漠的嗓音在耳旁响起,催生了凤颖更深的恨意。 “傅文清就让你这么看着我,他人呢?我活不活,关你什么事,我恨不得你们所有人,跟我一起下地狱!” 她更加用力的握紧了手,掌心被椅把刺破,一滴滴往外渗着粘稠的鲜血。 钱英杰不适的皱了下眉,强硬的推着轮椅下楼,往日常居住的小院子走去。 “活不活是你的事,我只是听从师兄的命令看着你,如果你不想日子更难过的话,就不要寻死,别给师兄添麻烦!” 凤颖嗤笑,嗓音变得阴恻骇人: “替傅文清看着我?你们都在为凤瑾看着我吧! “她想知道的我不会告诉你们,除非,跪下来求我! “你们都不会有好结局的!” 不是凤鸣的孩子又如何,真实的身份让她知道更多的事,凭那老妖怪的本事,这个天下没有那么容易太平! 曾经是她苦心孤诣,结果被人利用,现在,该是她等着渔翁得利的时候了! 老妖怪,可不要让我失望呢! 阴恻恻的低笑从困在轮椅的女子喉中传出,钱英杰再次皱了下眉,掖好她身上薄毯,慢慢向巷道里走去。 第520章 梦迭香的下落 不见天日,难分昼夜。 这是夜一在封魔窟度过的第三十六天。 洞窟之中,四处都有水流滴答滴答的落下,砸在下方的水洼之中,慢慢的向远处传去,远处的声响又慢慢传来。 幽寂,黑暗, 压抑,让人心慌和耳鸣。 湿润的空气里混杂着鲜血沤烂的腥臭气,刺激得眼睛酸痛难忍,可他已经习惯了,甚至觉得这是难得的宁静。 他撕心裂肺的咳嗽了几声,直到闹出的动静传向四面八方,他才一手按住濡湿的腰腹,一手握紧自己的鱼骨剑, 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 封魔窟很大, 纵然已经在此处待了月余,他仍然只去了曾经去过的那些地方。 它还存有许多未知之地,连族内都没有记载。 进来历练与接受惩罚的待遇是不一样的,族内会给历练的弟子准备上好的伤药,以及基础的求生物资。 可接受惩罚的人只能带上随身的佩剑,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踏入这生死难料的危险之地。 三个月,这是惩罚的期限。 只要能在其中熬过三月不死,身上罪孽便可一笔勾销。 夜一知道自己不能死,不是为了能有未来,而是为了完成统领大人的嘱托。 他要找到那一种传闻中生长在封魔窟深处的东西。 “我一定会将它拿到的!” 他暗暗的为自己打气,耳边又响起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窸窣之声,手腕一翻,剑花闪过,鱼骨剑被他稳稳的横握在手中。 极弱的光线从遥远的洞口传来,泛白的光点就像眩晕时所见的光斑,看得他头重脚轻。 一瞬不察, 右小腿传来入骨的疼痛,他暗自皱眉,右手迅速往下一划,噗嗤声后,浑身都被喷上滚烫的热流。 咯痰般沉闷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借着极为稀疏的光线,他看到数道黑影在周边窜过。 那些东西又来了! 夜一无声的叹了口气,也不管身上的伤势,直接变做杀戮的机器,几乎是用以伤换伤的打法,屠戮着黑暗中迅捷而繁多的黑影。 应该是已经习惯了,他对遍体鳞伤的伤口浑然未觉。 也是,谢家暗卫名震天下的原因便是,每一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精锐。 谢家坐落于中南绝地之中,四周大山连绵起伏,面积大过两个晋州,是大禹史上有名的无人之地。 就是这样的无人敢探寻的险地,造就了雄霸大陆的暗卫世家! 夜一也记不得自己挥了多少次剑了,手臂只剩下机械的记忆,不过洞窟里好歹是恢复了安静。 他再次舒了口气,手掌抹在剑身, 将上边粘稠的血肉抹了下去。 “应该近了吧,聚尸怪都出来了!” 他提起剑,步履沉重的向前走去。 又走了不知多久,踏过汪汪腥臭烂泥,砍断一根根嗜血的藤蔓,经过一片片奇异之地,他终于来到了一个梦幻般的洞穴。 墨绿色的苔藓宛若巨大的地毯铺展在地上,不间断的往里边延伸而去,洞壁四周皆是密密匝匝的透明水晶。 幽蓝色的光从苔藓底下发出,通过难以计数的水晶体,折射得整个洞窟都是。 路上间或长些小花小草,上边停蛰伏着贪玩的小虫,见陌生的生物走来,扑棱棱的震动翅膀,飞向了别处。 洞顶上垂落着褐色的藤条,藤条上长满了花骨朵,六边形的粉色花朵像一个个倒挂的小钟,往下滴落着雾气凝结的水珠。 滴答,滴答,宛若一颗颗荧蓝色的小流星。 绮丽而梦幻。 身上的鲜血滴在苔藓上,让蓝光一阵虚弱,夜一有些愧疚的摇摇头,勒紧了缠绕的绷带,一步步往里走去。 统领大人说,谢家族地后那一片连绵起伏的深山里,有一种叫做梦迭香的东西,是影子与主人结契的关键,亦是找一个人的线索。 听说统领大人与陛下的之间的契约早断了联系,统领大人让他找梦迭香是为了修复契约么,还是为了一个神神秘秘的人? 夜一挺希望谢玄能选择前者。 作为谢玄的得力下属,他知道为了陛下他曾有多么拼命。 是真的拼命,每一次听陛下的命令外出,他心里想的都只有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 性命,根本不重要。 “应该就是这儿了吧!” 夜一咳出一口血,在洞窟中间停下。 前方一丈远是一个自然生成的小平台,四周爬满了苔藓,就连当中的碎石,也长成绿油油的小圆球。 平台上扎根了一棵年代久远的老树,盘根错节,嶙峋怪异,倾斜着往上生长,几乎触碰到了洞窟顶上狭小的洞口。 老树已经死去多年,就剩一堆干枯的枝干,只是在盘绕的树干之间,通过针刺一样的黑色小茎,挂了三四颗透明的小果子。 小果子晶莹剔透,内部菱形小核极为明显,正明明灭灭的闪着光,宛若一个个琉璃灯球。 夜一不由自主的握紧了鱼骨剑,周身气血上行,猛烈的激动情绪让他喉咙堵塞,连练习了十多年的呼吸之法都忘了。 只要,只要摘下它,就能向统领大人交差了! 他干干了咽了下唾沫,数日来的疲惫都被内心的激动所驱散。 他再次微调握剑的手势,双眼如鹰隼般,死死的锁定着小果子,步子错开,慢慢的向前方靠近。 滴答,滴答。 洞顶上的水仍在滴落,他甚至能通过回响的声音,在脑海中勾勒出水波晕开的模样。 靠得越近,他的心就越是噗扑通的跳个不停。 一定可以的,一定能取到的,他在心里默默的安慰着自己。 滴——嗒—— 水滴落下的速度好像变得极慢,却又变得极响。 一道狂烈的飓风从某个方向涌来,只在瞬息间,就将早已做好战斗准备的夜一卷起,狠狠的甩到了洞壁上。 似有骨头碎裂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鲜血喷出的声音。 夜一死死的握着剑,支撑着强弩之末的身体,向攻击他的飓风看去。 枯树不再是枯树,而是一条深褐色的,皮肤干皱的蟒蛇。 它一直盘在树上! 借着光华绮丽的小果子,吸引着那些满怀好奇的猎物。 今日,他成了猎物! 不,他不能无功而返! 身为谢家暗卫,对于任务只有两个选择—— 完成或者死。 他会拼命完成的! 风声大作……风声渐息……风声静谧…… 一只在世人眼里寓意不祥的乌鸦,鬼哭狼嚎的飞出洞窟,飞向了重峦叠嶂的大山里…… 云都,皇宫后山,东塔楼。 谢玄看着落在栏杆上的纯黑色鸦鹊,英眉紧蹙,大步走了过去。 第521章 愿为陛下达成所愿 凤瑾依旧在白日里吆喝着小玄子和馒头出去,黄昏时分才回到宫中。 作为全大禹最闲的人,她每日做的事就是去百官家中“拜访”,云都城中大小官员数百,迄今已经去过六十几家了。 效率不算高,成果却很显著。 她去哪家都是临时选择,根本不给人准备的机会, 所以每个被他“拜访”的官员,都像学生遇到老师家访,畏缩胜过鹌鹑。 听话,自然是听话的。 暴君的威名就够那些官员全家上下战战兢兢,而另一方面,帝王亲临, 也让那些官员觉得祖坟冒了青烟,快要炸了的那么离谱。 一方面对凤瑾畏如蛇蝎, 一方面对她尊崇得要死,无形的威逼利诱下,一个个都成了凤瑾最忠实的信徒。 凤瑾只觉得闲时溜达,竟然还有意外之喜,愉悦之外又觉得滑稽。 走过数道宫门,终于回到自己的寝宫,张全传来晚膳,立春伺候梳洗,生活平淡而舒适。 有立春这个贴身丫鬟与张全那个总管太监,谢玄已经不再事必躬亲,这都是凤瑾的要求,因为谢玄是凶猛无敌的夜枭,他该有更大的价值。 刚吃了几口菜,凤瑾便将筷子放下,抬眸看向四周。 寝殿内通火通明,黑暗无所遁形,而屋外的夜色里,黑暗只是黑暗, 没有那熟悉的冷寂身影。 谢玄去哪儿了,算下来好像有两日没看到了,他这个跟班、影子、贴身的暗卫、任打任骂从不反抗的男宠不在,她怎么有些不习惯了? 凤瑾挥手,让张全将饭菜全部撤了下去。 “我是不是分工分得太好了,明明在世人眼里左拥右抱,美男成群,结果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凤瑾无聊的在殿内踱步,光脚踩在编织细密的地毯上,走久了竟生出一种别样的欢喜。 她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她假装自己在踩泥巴。 这是返璞归真! 弦月升高,照到珠帘处的纯洁月光慢慢向外移动,落到了梳妆台的附近。 时间已经不早了,凤瑾放弃了赤脚踩地毯的娱乐活动,拖曳着裙摆,慢慢向床榻走去。 身后有微风拂过,熟悉的气息让她止住脚步,悠悠的转过了身子。 “陛下——” 两相对视下, 终是黑暗里的人先开口。 凤瑾慵懒抬眸, 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男人的喉结紧张的滚动了一下,嗓音带着三分冷冽七分郑重。 “陛下,我想陛下申请暂时离开几日,希望陛下允许。” 谢玄顿了顿,声线微颤又轻微的沙哑: “我已经安排好了,我离开的这几日会由夜二、夜九、夜十九三人暗中护卫陛下,我还求了摄政王,他会来保护您的。 “还望陛下允许。” 凤瑾皱起眉头,葱白指尖勾住男人的下颌,眼神暗含威压,一寸寸的扫过整个人,最后停在他寂静的黑眸上。 “你要做什么?” 声音阴沉而不自知。 就算全天下的人背叛她,她也不允许面前的男人生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心思,更不允许他对她保有秘密。 她就是这般变态强势! 谢玄的眼皮动了动,静谧如夜风般的嗓音从耳边拂过,他也没想过要隐瞒。 “我想回谢家一趟,有样东西有下落了。” 他微微垂眸,赤诚的望着女子危险的凤眼,无边的担忧与衷情从黑夜幻化的双眼里涌出。 “最近陛下梦到巫族祭司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即使你很少对旁人提起,我也清楚你想找到他。 “我在陛下你身边待了那么久,我知道每个人对陛下的意义,知道陛下不肯放手的每个原因。 “巫族祭司于您而言,堪比守护神一般的存在,我无法猜测他活了多久,但谢家的结契之法,就来源于巫族。 “我从古书里查得,结契的关键之物梦迭香具有入梦之能,现在我已知晓梦迭香的下落,这或许是找到祭司的一个契机。” 他抬手珍惜的抚上女子的脸庞,一字一句皆让自己心如凌迟: “我愿为陛下达成所愿!” 言外之意就是他愿意为凤瑾找到贺察的下落。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痴傻的人? 凤瑾心脏狠狠的跳动,几乎不需要任何酝酿,感情便如山洪般奔涌而出。 她自认铁石心肠,很难被感动,但谢玄如此,让她再次体会到久违的感动。 渣又如何,此刻不为所动才更渣吧? 玉臂一伸,就搂住了谢玄的脖颈,迫使他低下头来,与她唇齿相缠。 许是觉得谢玄已心如擂鼓,身体滚烫,却还克制的垂着双臂有些不识趣,凤瑾惩罚的咬了下男人的唇,同时发狠的抓紧了他后背的衣衫。 谢玄大脑空白,心脏几乎要蹿出喉咙,他压抑着自己澎湃的情感,热烈却又不失小心的回应着身前的女子。 他怕自己将人儿吓到,便压抑压抑再压抑。 他怕人儿对自己冷淡的反应不满意,便谨慎的将情感的海洋开了一道小口。 他感觉自己要疯了! 她果然像这世间最要命的毒药,见血封喉,只要沾上,就会忘了自己。 什么心,什么命,什么尊严,她要的话,大可尽数拿走! 他成了高贵冷艳的女帝身下的地毯。 他成了勾魂夺魄的妖精脚下的尘埃。 他拼尽全力的付出,就是希望她能多看他一眼。 陛下,凤瑾,我永远的神明。 尽管在黑暗下,谢玄的眼里还是清晰的映着那张艳绝天下的脸,他的心,也只依着女子的呼吸在跳动。 月光散尽,天边隐隐有晨曦露出。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沙哑、轻挑、诱人,像是软语温存,凤瑾支着臂膀,对身下的人如是说。 谢玄小心翼翼的将人横抱而起,宛若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一步步朝床榻走去,掀开被子,将人轻轻的放在了上面。 掖好被子,大胆的在女子手背落下一吻,极为轻柔的说道: “陛下,我先去准备沐浴的东西,很快就好。” 他迅速的捡起衣衫,迅速的离去,似乎担心床上的人不下心会受凉。 凤瑾半睁着眼睛,不带任何掩饰的打量着挺直的脊背,精瘦的腰身,还有那积年累月的伤痕。 越来越喜欢他了,真的,不是假话。 第522章 封魔窟是么朕去定了 “景历七年七月十九日戌时至二十日卯时初,陛下于长寿殿宠幸玄卫统领谢玄。” 晨曦之下,长寿殿外,一唇红齿白的绿衣小太监对毛笔哈了口气,在一本淡黄封皮的精致小册上,唰唰记了下来。 看到殿门打开,张全领着几个忠心宫人送来热水, 小太监掩下激动,规规矩矩的对张全行了个礼。 张全微微颔首,甩了下拂尘再次敲打: “你是杂家一手提拔上来的,就应当知道咱们这位陛下的脾气。 “虽然帝王一切言谈举止,都要事无巨细的写在起居注上,但在咱们这样陛下这儿, 只能记大事,有些不该记的别记,不然就算杂家青睐你, 杂家也不会保你。” 小林子连连点头,“谢师父提拔。” 然后捧着起居注,殷切的走了上去。 “师父您老人家看看,我记得可对?” 张全瞥了小太监一眼,便抬起下颌,目不斜视,悠悠说道: “帝王宠幸情况乃是大事,孕育皇子皇女后才好依据起居注上的记录,来断定孩子的父亲,然后再看是父凭子贵,还是子凭父贵。 “这件事,就算陛下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好了,还不将东西收好,这可关乎皇室辛秘,要是落到外人手里,你我甚至长极宫所有的宫人都活不了!” 小林子惶恐的应是, 紧张的将墨迹干涸的册子,放在了贴身的衣服里。 张全见他还算上道,把拂尘甩到另一边,亲自接过身后小太监手里托盘,稳稳的向殿内走去。 女帝身边有玄卫统领亲力亲为,张全弓着身子,侍立在寝殿门外。 待到沐浴的动静完了一会儿后,他才低头垂眸,挪着步子朝里走去。 脸上扬着恭敬谄媚却不惹人讨厌的笑,不敢直视此刻的圣颜,故意压低着尖细的嗓音,低低说道: “陛下,补药来了。” 托盘里的东西,自然是递到谢玄的面前。 谢玄对碗里的东西心知肚明,张全递来的时候,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反应。 修长精瘦的手指伸向托盘,将当中盛有四五口汤药的玉碗端了出来,用汤匙搅动着吹了吹,奉到了女子的嘴边。 “陛下,补药。” 女子一身月色衣裙, 及腰的青丝半干的披散在身后,肤白细腻, 隐隐透露出水光,正如那出水芙蓉。 凤瑾挑了下眉,神色带着探询。 谢玄见她迟迟不张嘴,眸子闪了闪,过了一小会儿后又坚定起来,软着声哄道: “陛下听话,张口——” 凤瑾眼珠转了圈儿,看着面容冷毅的男子,嘴角勾起抹兴味的笑。 虽然她不想受怀胎十月的苦,但这并不妨碍她逗弄对面的人。 “阿玄,你不想要一个你与朕的孩子么?” 凤瑾笑得轻挑而散漫,嗓音里却带着蛊惑的味道。 她的话如雷电一般击在谢玄的心上,端着药碗的手险些不稳,他强压着心脏剧烈的起伏,卑微的低下了头。 想,如何不想? 是个男人都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孩子综合了他俩最优的特点,看一眼就能让人知道相爱两人的模样。 但是,他并不奢望。 神明肯为他低眸就已经足够,多的,他不敢想。 更何况那种奢望会让神明落泪,会让她疼痛万分,会让她九死一生…… “陛下乖,听话——” 谢玄用内力将凉了的汤药暖了暖,猎猎夜风般的嗓音,有着不易察觉的小心和疼惜。 “我不想看到陛下受苦。” 他寂寂的补充了一句。 在靠近神明的路上,他从来都是如履薄冰。 凤瑾叠着修长玉腿,慵懒的坐在床沿处,指尖慢慢抚上男人因常年杀伐而变得粗粝的大手,古铜色的肌肤上,每一道或浅或深的伤痕,都是他拼命留在自己身边的证据。 是功勋,是苦心,是爱到不顾性命的证明。 “罢了。” 凤瑾轻轻一笑,不再逗弄这痴情的人,抚着他的手背微微用力,便顺着他将汤药饮到了口中,缓缓咽下。 喉咙才刚刚滚动,一方干净的手帕就被呈到了面前。 真是贴心呢! 她微抬下颌,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他,姿态高傲而闲散。 谢玄将玉碗放回托盘,将手帕捏出一个小角,弯下腰,将手帕极为轻柔的点在了殷红的唇角,擦拭着上边为数不多的药渍。 凤瑾起身,挥退了张全。 谢玄知道是时候了,于是低声说道: “陛下,我一会儿便出发了,我不在的这几日,还望您能好好照顾自己。” 想了想,他忍不住叮嘱道: “无聊的时候,你依然可以像往常一样,带着小玄子和馒头上街溜达。不开心的时候,你可以拿小玄子撒气,它一向亲近你,又皮实得很,抗揍。 “想吃什么就让张全吩咐御膳房的人去做,张泽是您提上来的御膳房管事,他一定能做出符合您心意的膳食。 “我早已向张全与立春提点过,您的衣物与床上用品该如何的替换清洗,就算我不在他们一样能伺候好你。 “如果……如果你要是想……” 耳尖浮粉,睫羽轻颤,眉目间萦绕着挣扎与痛苦,嗓音也越发的低落。 “你可以传召他们,摄政王比较强势,你与他是同类人,只要有人肯稍微退让,就不会有争得鲜血淋漓的情况。他对你的爱做不得假,只要陛下你偶尔对他软言几句,他会对你千依百顺的。 “楚丞相有着文人的清高,有着自己恪守的底线,或许在你将与他的关系宣告天下之前,他不会有逾矩的行为,不过他却可以给你风花雪月的浪漫。 “沈谷主对医术痴迷,你总是有事才找他,没事儿就不搭理他,他对你存了一肚子的闷气,他为人率真小孩子心性,你要是真心实意的去哄他,就不会有问题。 “至于顾将军,陛下对他更多的是亲情和友情,因为这些年对你错误的怨恨,让他极为愧疚,但他不知道如何弥补,所以你越是让他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他的心越是安定。 “西北边疆什么的,他就算拼了命也会为陛下守好的。” 不知不觉间,竟说了这么多的话。 谢玄转头朝窗外看去,晨雾散,日出升,霞光万道,美如梦幻。 不知他还有没有归期,这人间的盛景,他要努力的记在心里。 “讲得这么仔细,你是在说遗言么?” 凤瑾的表情无端的阴沉下来,狭长的双眼微眯,隐隐透露出暴戾。 他对她的吩咐记得可真清楚,将另外几人的剖析得如此彻底,如何相处,如何哄人回转心意,还真是恪尽职守! “你是不是忘了,朕说过,你是生是死,都只能被朕捏在掌心,不得自由!” 凤瑾右手一伸,凭空抓来谢玄藏在角落的分天剑,拖曳着裙摆往外走去。 “谢家此行,朕也去!” “陛下不可,”谢玄瞬间从低落的情绪中抽身而出,惊惧的朝倩影追去,“封魔窟万分凶险,陛下,你不能去!” 凤瑾只回了他一抹危险邪笑。 “封魔窟是么,朕去定了!” 第523章 一定要将陛下拦住 云都某处大宅院中,一排排壕气大方的镶金狗舍鳞次栉比,规规整整的绕了大园子一圈儿。 原本四季都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的花园,早已被整理得简单朴素,某处被修剪得矮矮的枝条,再次被压断。 打眼往里一看,园子中站了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腰间拴着苏绣群犬戏蝶的深褐色锦缎大围裙,正从两个半人高的大木桶里往外舀着狗食。 大狗们都很灵性,安安静静的趴在自己的狗舍前,等着狗食堆满大金狗盆儿。 身上皮毛油光发亮,像是过了水一样,亮得让人眼花。 小狗崽却很皮,好动得不行, 绕着中年男子的腿嬉戏打闹,好几次都差点儿滚进狗盆儿里。 不过大狗们都对小狗崽包容得很, 蹬鼻子上脸了都不带龇牙的。 此处俨然成了京城圈子里最奢华的犬类饲养场。 此处不是别处,正是曹国舅的府邸。 曹国舅在小狗崽圆乎乎的脑袋上揉了两把,大掌下移抚到后颈处,顺手将它们从脚脖子上拎开,另舀了些好克化的肉糜在一旁,环视一圈后敲了敲木桶。 大狗们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纷纷站起身,埋头猛吃起来。 起初曹国舅对凤瑾强行放在家里的狗群很不满意,白天黑夜都吵吵嚷嚷的,吵得他一大家子不得安宁。 可再怨恨,也不没胆子下了暴君的面子,时间一久,倒摸索出些训狗之法来。 想起如今那高位上死而复生的人,他很庆幸自己之前搅弄风云,试图造反的时候,没有要了狗群的性命。 也幸好那暴君不是个万事只分黑白对错的人,让不让你活着, 全看你对她有没有用。 家里这群狗子,可都是威武将军麾下的兵,有板有眼的上了兵部案牍! 从实际意义来讲,他现在可是在给暴君养兵,依暴君那抠搜的性子,只要他好好儿干,不再生异心,这辈子性命无忧。 况且,受命给帝王养兵的是什么人? 心腹,妥妥的心腹! 虽然暴君如今退居幕后,大小事宜分摊给楚丞相他们,但根本上讲,暴君仍具有绝对的权威,露不露面,朝堂都是她的一言堂。 国舅之名名不副实又如何,现今的前途比曾经更加光明! 曹国舅厚唇抿了抿,把那份自得的笑意压了下去,谢家暗卫无孔不入,他可不能把自己的小心思暴露出来。 拱门处忽然传来下人的呼喊: “老爷,孙姨娘说新绣了一副百犬救灾图,想请你过去看一看。” 曹国舅直起身子大大的喘了口气, 有些中气不足的应道: “好。” 稀疏八字眉间洋着喜悦,进献给陛下的礼物可算是搞定了! 正欲转身,一道极其嘹亮高昂的狼嚎,穿破晨雾响彻在云都上空,极具震慑力。 若非早已习以为常,可能云都的百姓都要被吓到。 全大禹的人都知道女帝凤瑾的身边有头狼,体格健壮,威猛高大,凶煞十足。 是她一手养大的,数次立下战功,威名赫赫,极有灵性,被戏剧的封为威武将军,食三品俸禄。 这差不多是古往今来,第一只非人将军! “威武将军又在练嗓子呢?” 曹国舅摇摇头,对比不以为意,移步向外走去。 可与他想的不一样,往常狗群都对狼嚎没什么反应,今次却像得了什么命令,一个个腾身而起,凶相毕露,气势汹汹的往声源处冲去。 狗群乱中有序,纪律严明,恍惚间让人以为大军出征,精锐将士正一往无前的奔赴沙场。 狗群好几个都没动了,都安然的待在曹府。 曹国舅担心出了什么意外,颠着中年发福的大肚腩,急急忙忙的追去。 …… 凤瑾腰间配着剑,姿态从容的朝城门走去。 身上是一袭纯黑色的长裙,裙子是更加简化的帝王常服样式,襟前用金线绣着符相化的龙纹,肩上是暗金色的软织护肩,腰间束着皮质宽腰带,上边挂着两掌大的兽皮包。 她青丝高挽,细眉冲天,凤眸平静的直视前方,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却让人感受到一种足以开天辟地的锋芒! 谢玄从后追来,想要阻止她的行动,心知没有什么用处,但依然不愿放弃。 他清楚前方的女子实力有多强大,甚至已经超越了人类的存在,可他就是担心,就是心慌,就是怕他遭受一点点的苦难。 终于,女子停下了脚步。 城门两侧士兵列队,一个个神色肃穆,精神高度集中。 而开阔的城门口正中央,蹲着一头体型庞大、凶煞威戾的狼,正摇着尾巴,欢喜的看着走来的女子。 呼呼啦啦的,一群油光发亮、壮硕如马的狗子迅速从旁窜来,整齐利落的蹲在狼的身后,抬着下颌,目不转睛的盯着女子。 凤瑾忍不住莞尔,伸手抚上了狼头。 “你这是做什么,想带着你的手下跟我同去?” 小玄子偏着脑袋就往凤瑾的手心顶,嘴里还发出与凶猛外貌极不符合的软弱呜呜声。 谢玄停到了凤瑾的身边,看着目露殷切的小玄子与狗群,剑眉皱了皱,轻声劝道: “陛下,封魔窟实在危险,您能不能不要去?” “不去?” 凤瑾转过头,神色淡漠,目光威厉。 “不去等着你去送死,等着你将那些话彻底变为遗言?朕大致能猜到你怎么想的,要朕不去也可以……” 话语停顿,将本属于谢玄的分天剑扔到了他怀中。 “只要你能伤了朕,朕就可以不去。” 谢玄垂眸,抱着剑陷入沉默。 要他亲手伤它,比让他死一千次一万次还要困难。 陛下分明是不给他选择。 “陛下……” 谢玄神情犹豫。 “婆婆妈妈!” 凤瑾睥了他一眼,直接夺回长剑,配到了腰间,领着小玄子昂首阔步的离去。 一道鲜艳如火的身影,从天而降,稳稳的落在城门外。 烈烈红袍,邪肆无双。 谢玄只能寄希望于他。 千万,一定要将陛下拦住! 第524章 啧真坏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怎么,你是来拦我的?” 凤瑾走出城门,看着前方衣袂翻飞的男人问道。 他穿了一身极红极烈的衣袍,随意披散着青丝,身后是渐渐升起的朝阳,照得他整个人轮廓朦胧、禁忌神秘。 他神色平静,目视着前方,就像放浪形骸的堕落神祇,正视着自己受人敬仰的过往。 凤瑾静静的等着他的回复,对于这个爱得偏执随时可疯魔的男人,她向来愿意给予极大的耐心。 毕竟这人是她一见钟情,不见思之如狂的妖孽! 凤归麟将凤瑾的反应看在眼里,尤其在看到她周身气息柔和的时候,薄唇微微勾起,从禁欲的神祇堕落成蛊惑人心的妖魔。 余光故意瞥了眼眉头紧皱,将希望寄托于他的黑色劲装男子,嗤了一声,如妖精动情却又惨遭抛弃的开口: “我若不来,你岂不是要和一个残疾人双宿双飞? “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哑巴,如何能在深夜时陪你秉烛夜谈,如何能在你失落时,陪你说话逗趣?” 双眸盈盈含泪,如泣如诉。 明明是狠戾凶残、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此刻却似那花卖身钱为负心汉读书,拼命为负心汉坚守清白,最后被弃如敝履的花楼头牌。 被双眼睛望着,凤瑾感觉自己就是那负心汉。 只是薄唇微微勾起,嘴角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邪笑,让他脱离了柔弱可欺的妓子形象。 秉烛夜谈正不正经不知道,但谢玄是真的感受到浓浓的冒犯之意。 他是哑巴? 他是残疾人? 凤归麟,你可真敢说! 还不待谢玄有所反应,凤归麟挑衅的看了谢玄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凤瑾揽入怀中,搂着她盈盈一握的纤腰,...... 第524章啧真坏,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旁若无人的向远处走去。 “瑾宝,听说你要和别人私奔,我可着急了,就怕你被人蒙骗被人占了便宜去。 “我听到那消息从床上翻身而起,连穿衣洗漱都不曾,就急急的赶到了这里。” 凤归麟低眉含怨,大掌握着凤瑾的右手,让她为自己理着松散的衣领。 凤瑾稍有反抗,他便水溢双眸,用那双勾魂的凤眼,一眨一眨的幽怨的盯着她。 狭长的眼尾忧郁的低垂,像一把锋利且尖锐的钩子,目光每一次闪动,都死死的勾在了凤瑾的心上。 又酸又痛,还隐隐有些麻痒。 真是个妖孽! 凤瑾暗唾了一声,强行将自己的理智拉回,这才注意到凤归麟身上衣衫单薄,薄薄的两层,虽是大红,却素净得很。 确实这货的睡衣! 也不知道为何,瞬间怒意上涌,直接挣出被他夹在腋下的左手,死死的提溜起他的后领子。 “你就穿成这样出来招摇?” 听起来咬牙切齿的,真让人担心牙齿会被咬碎。 凤归麟收敛起嘴角那一晃而过的坏笑,挑着锋锐细长的眉,转而没骨头似的将头颅歪倒在女人的脖间,不以为意的回道: “这有什么,要是因为更衣耽搁了时间,我家瑾宝儿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瑾宝你跟我说,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啊!” 凤瑾知道,凤归麟是打定主意要跟着自己去封魔窟了。 罢了,跟着就跟着,随便借此惩治一下谢玄。 心思此处,凤瑾立马转身,强势着拎着男人的后领子往城里走。 “想去可以,先回去把衣服换好!” 她一脸严肃。 如此憋屈的姿势,凤归麟却没有任何不适,嘴角噙着腻死人的笑,生怕凤瑾...... 第524章啧真坏,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拉不动,还特意跟着她的步子,乖乖的往回走。 “好好好,都听我家瑾宝的。” 谢玄眼睁睁的看着二人转身,然后情意绵绵的从他身旁经过,他拧起眉,握紧了拳,过了很久才从嘴里憋出三个字: “不要脸!” 这已经是他脑子里骂人最狠的话了。 余光瞥见小玄子率着大部队停下,就在不远处偏着脑袋,翕动着鼻子,看着渐远的身影嘤嘤个不停。 谢玄脸色一黑,厉声道: “找不到路是么,找不到就别去了!” 说罢,也转身朝城中走去。 这下来了个不要脸的家伙,陛下应该会同那家伙坐马车了,他还得回去备车。 …… 凤瑾拎着凤归麟回府更衣,偏那妖孽死不正经,整个人软得没骨头,话里话外都要都要她帮忙。 凤瑾怎么肯,她一向是被伺候的人,再说这些衣衫繁琐,她自己都穿不明白了,又怎么会傻到去给个稍微暧昧点的眼神,就可以在脑子里幻想出十八般武艺的无赖面前丢脸? 可她还是低估了凤归麟的无赖,也就一个愣神的功夫,那家伙再次站到她身前,笑容邪肆,嗓音性感勾魂: “既然你不给我更,那我给你更衣怎么样?” 说着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便灵活的缠了上来,指尖轻点,就剥开了两层外衣。 凤瑾拉着脸,真气一震,男人便后退了半丈。 “老实点儿!你若真相跟我同去封魔窟,赶紧将衣服换好,我可没那么多耐心等你!” 凤归麟还是笑,比七八月的阳光还灿烂。 直视着她的双眼,步步紧逼: “想要我听话可以,前提是你要换上我给你准备的衣服,谢哑巴一身黑,你也一身黑,你身上的衣服...... 第524章啧真坏,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让我不顺眼! “帝服是玄色,那没办法更改,我可以委屈自己忍受,可咱们是要去外地,你要是跟他穿一样的颜色,人家铁定以为你和他有什么关系,你让我颜面往哪儿搁呢? “瑾宝,我这段时间都依着你的吩咐,兢兢业业、苦心孤诣、废寝忘食的为你卖命,你连这点儿小要求都不能答应我么?” 西子捧心,柔弱无依,以那份天底下独一份儿的妖孽容颜,做出来真是让人心疼不已。 她又中招了! “拿来吧你!” 凤瑾黑着脸,语气不善。 直接撞过凤归麟,径直走到床榻处,将另一套女款的衣衫拿到了手中,屏风凭空移动,重重的砸到了凤归麟的脚边,止住了他走往床榻的路。 他低下头,看着险些砸到脚尖的实木底座,勾着笑戏谑的说道: “瑾宝可真狠,要是有一厘分差,为夫可就成残废了!啧,真坏!” 凤瑾鸡皮疙瘩掉了一地。onclick=hui 第525章 你就不可能有名分 ,穿越之男主个个想杀我 凤瑾一行径直朝大禹中南部赶去,一路畅通无阻,速度很快。 再有赤雪似乎被凤瑾影响,就像小玄子它们一样,变得神勇非凡,远超一般汗血宝马。 短短八天,就带着他们进入谢家范围,中途的时候,又接到一次黑鸦传信,夜一好像撑不下去了。 与首富苏家霸气张狂的猎鹰传信不同,谢家另辟蹊径,选用象征不详、不被人待见、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显得奇怪的乌鸦。 凤瑾见谢玄从乌鸦翅下取出信笺,又使了某种秘法,传信的乌鸦便归到最近的鸦群里,任谁看都挑不出异样来。 她在路上好奇了许久,却想着理应让谢玄留几分神秘感,便打消了刨根问底的打算。 穿过数道机关阵法,谢家族地宽阔的广场就出现在了眼前。 抬眸看去,不远处有着六七道黑色的身影,神色冷淡,目光平静,立如磐石,就跟月下的鬼影一样。 凤瑾一瞬间升起怪异的想法:这几人不会是故意来阻她的吧? 谢玄转身,压低声音提醒道: “陛下,长老他们来了。” 他原本打算是不经扰族中长辈,悄悄的带着凤瑾与凤归麟进封魔窟。 毕竟谢家族归森严,不许外人进入,凤瑾的身份倒是可以例外,但凤归麟可就不行了。 更何况,他们要去的还是禁地一样的地方! 凤瑾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便迈步朝前方走去。 谢玄做事最懂分寸,这个时候他主动落后半丈,跟在并排的二人身后。 前方男女皆着红衣,青丝在风中交缠,红衣烈得晃眼。 仅仅是看着并排的两道背影,都够人幻想二人绝美的容颜。 他们很配。 谢玄默念着四个人,心里并没有任何的妒忌。 陛下不需要他的时候,他甘愿充当陪衬。 谢家七位高层皱了下眉,视线在二人同样明艳妖孽的脸上来回,时而凝眸在见礼后,便看向垂首安静立在二人身后的谢玄,神色变得复杂。 虽然早知当今女帝的风流,等真正见到时,冷漠了几十年的脸,还是出现了其他的表情。 犹记凤瑾上一次出现在谢家,不顾与谢家闹僵都要将谢玄带走。 如今,他们谢家这一代最优秀的年轻人,竟然只能在角落里默默的流露真情。 他们的心闷得很。 但人家父亲都没说什么,他们几个外人,又怎么好开口质问。 “陛下,你们的来意我大致了解了,不过现在还早,封魔窟外毒瘴未散,入口不好找。 “不妨等到正午烈阳高照,瘴气尽散之时,由我护送你们到封魔窟外?” 峪族长未曾在意谢玄,看着凤瑾公事公办的说道。 凤瑾答应,族长便吩咐莫长老带领三人下去休整,莫长老想了想,将三人安置在谢玄幼时的院落。 虽然有个电灯泡,但他还是希望在这短短的两个时辰里,凤瑾愿意多了解一点谢玄。 感动也好,心疼最棒! 这怎么感觉有点儿像帮自家孩儿争宠呢? 回味过来,莫长老不适的摇摇头,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给溜了。 谢家人自从搬入这中南绝地,决心成为大禹女帝暗中的力量时,就彻底摒弃了享受的想法。 所有的孩子,从幼时起,直到死亡,都是在腥风血雨的中度过。 奢华却舒适的生活,在这样训练出令人闻风丧胆的谢家暗卫的地方,是永远不可能存在的。 这方院子是谢玄幼时的居所,只不过后来母亲离世,身为族长的父亲不再回来,而他在五岁后就跟族中适龄的孩子一起训练。 这方见证了他出生的院子,就彻底在他人生中画了句号,他没想到还有重新踏足的机会。 院子很小,才两进,当中只有基本陈设,算得上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 看着记忆里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场景,他内心深处有细微的触动。 凤归麟借口身娇体贵,来这样的地方有辱他的身份,直接出去了。 凤瑾见谢玄神情中似有追忆,也离开了院子。 只是才一小会儿功夫,谢玄就出来请他们进去。 那张脸还是那张脸,表情还是那个表情,但心境似乎有些不同了。 像是完全同过往告别,更像放下了心底深处的某种执念。 “陛下,一路上舟车劳顿,去歇歇吧。” 语气很轻松,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整个人多了分消失已久的鲜活。 目光看向凤归麟,那意思分明是让他带着凤瑾去屋里休息。 “在这期间,我正好寻些食物把小玄子它们喂一喂。” 领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进屋,这样好事凤归麟当然不会拒绝。 他霸道的搂住凤瑾的纤腰,凑到她耳边低笑,说出的话却有些奇怪: “我觉得那哑巴多少有点儿毛病。” 他没有往更深处说,要是他的瑾宝对那家伙生了怜惜之心就不好了。 不过确实有大病! 毕竟哪个正常男人,会语气平静的对另一个男人说: “兄弟,请你现在带我女人去屋里睡好么?” 草,好绿油油! 上头了,上头了! 光是这么想,还没代入说话的角色,他肺都要气炸了! 立马俯下身,发狠的吻着凤瑾的唇,直让凤瑾眼白直翻。 当然,不是被吻断气了,而是无语。 不知道好好儿的,这妖孽怎么又发疯? 谢玄确实找东西喂狗去了。 小玄子比他想的还要聪明,带着狗群跋山涉水,穿山越岭,愣是寻出近道儿,与他们同时到达。 赤雪日行千里,中途很少有停歇,别说追赶上,迟两三日到都算不错的了。 谢家的子弟每日都要经受高强度锻炼,肉类是他们的主食,所以他很快就找了不少的熟肉,分给狗群们吃。 他正亲自将一大块鹿肉喂给小玄子,族长就出现在了不远。 小玄子认得他,并且没有察觉到他身上的敌意,所以不曾嚎叫示警。 他来了有一会儿了。 “族长。” 见他现身,谢玄不冷不淡的唤了一声。 峪族长沉默小会儿,低眸注视着蹲在巨狼身旁的男子,嗓音沉闷: “玄儿。” 又是沉默。 “你可不可以再叫一声父亲听听?” 谢玄摸了摸小玄子的头,这才抬眸打量起自己名义上的父亲。 他深刻的记得,这么多年来这个人始终都在强调他们之间只有上下级的关系。 “在谢家没有父子,没有兄弟姐妹!” “叫我族长!” “听从命令,完成任务,是你唯一要做的事!” …… 这个人说过很多话,他都记得。 谢玄一瞬不瞬的摸了小玄子的头好久,终于在峪族长完全失望的时候开口: “父亲。” 冷淡疏离,从善如流。 峪族长从谢玄的身上,看到了一丝凤瑾的影子。 相伴多年,如今又成为她的后宫之一,不足为奇。 他端视着那张冷毅英俊的脸许久,心情沉重的提醒: “暗卫不能入后宫,只要她一天是女帝,你就不可能有名分。” 第526章 进入封魔窟 正好小玄子将那块鹿肉吃完,嘴里发出低低的嗷呜声,颇有灵性的用大脑袋蹭着谢玄的胳膊,安慰之意很明显。 谢玄又从旁边取了一块熟肉,喂到小玄子嘴边,过了挺一会儿才无波无澜的应道: “谢过族长挂怀,但与您并没有什么关系。” “你非要……” 峪族长心生郁气, 抬手想要以父亲的身份训话,见谢玄始终专心喂着那头狼,终是长叹着气将手收了回来。 “正午时分,我会护送你们到封魔窟入口,好好儿准备吧!” 扔下话后,扬长而去。 正午,烈阳当空。 谢家族地西北方向的山谷隘口,峪族长神色凝重的看着凤瑾三人。 隘口外的雾气被驱散得差不多, 所以他们才能径直穿越山丘密林, 来到此处。 可山谷里和山谷外,好像处在两个世界。 山谷外艳阳高照,树叶鲜翠欲滴,一切景色明朗而清晰。 山谷里雾气缭绕,高大的树木影影绰绰,只看得到蒙了一层灰色的树干,里边很静,诡异的寂静,光是站在隘口,都能感受到里边渗出来的阴冷。 “陛下,从这隘口里过去,就能进入封魔窟了。” 峪族长表情肃穆,片刻后将视线落在一旁的谢玄身上,委婉的劝着凤瑾: “谢玄应该告诉过你里边的危险,还请陛下三思。 “我知道你是为梦迭香而来,每一次谢家子弟与女帝结契,族中都会派三名实力不俗的长老进到封魔窟深处,但回来的往往只有一个人。 “甚至侥幸存活的那人, 将带回来的梦迭香交上去不久,也会死亡。” “族长,我等自会小心行事。” 凤瑾颔首,转身朝隘口里走去。 谢玄接过长老递来的包袱,一一与众人告辞,对上峪族长的时候,只冷淡的点了下头。 凤归麟与凤瑾并排而行,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带着些戏谑与表现的意味,将唇附在凤瑾耳旁。 “小瑾儿,人家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哦!” 凤瑾猛地转头,谢玄正拎着包袱一脸沉默的走来,越过他的身影极目远眺,浓浓的黑烟冲天而起,巨大的爆炸声几乎要震破天际。 就算是隔着山谷中厚重的瘴气,也能将外界的动静瞧得清清楚楚。 凤瑾心尖儿一颤,瞪大了眼睛一把扯过男人的衣领,将他没骨头的身体扯离了自己。 “你放火了?” 妖孽眉头微挑, 双眸水光潋滟,薄唇勾出的笑意, 宠得要溺死人。 “我还不是见偌大的家族,你只看得顺眼两个人,放把火给你娱乐娱乐!” 余光悠悠的落到眉头紧锁,神色复杂的谢玄身上,长臂一伸直接将凤瑾揽过,搂着她如履平地的往山谷深处走。 “打狗还要看主人对吧?” 他流氓似的摩挲着女子艳丽的红唇,说得别有深意。 跟来的小玄子以为说的是自己,一边往前探路,一边绕着二人跑圈儿,喉咙里兴奋的发出短暂而高亢的叫声。 谢玄有经验,小玄子有灵性,凤瑾与凤归麟周身气势逼人,一路上行进得都比较顺利。 天色逐渐昏暗,周围开始出现让人牙酸的沙沙声,密匝的林木无风自动,眼前慢慢出现一间红烛高燃,张贴着大红喜字的卧房。 房间里一切都很真实,就连桌上两杯合卺酒,都醇香得让人迷醉。 凤瑾挑着眉,闲散的踏进了屋子,颇有兴致的打量着这忽然出现的幻境,她想看看这封魔窟到底会怎样构造出让人迷失的梦境。 幽冥花作为世间数十万血肉里生长的奇珍,具有最强大的迷惑之能,身体里吸收了整朵幽冥花的凤瑾,自然能看穿一切的幻觉。 甚至只要她愿意,这幻觉就能倏然破裂。 她慵懒的靠在房门处,看着喧闹的人群兴致勃勃的涌来,嘴里高呼着“闹洞房”之类的话语。 她顿觉没意思,手一挥,幻境就散了。 她好歹也是个成过两次亲的了,这婚礼里连个新郎官儿都没出现,想要迷惑她,怎么也得十个八个超级大美男并排着走来吧? 又啧了两声,转头看向凤归麟与谢玄。 二人在他出手后不久就醒来了,只有小玄子还哈巴狗似的撅着臀,一边哈气一边啃着一根腿骨粗的木头。 “话说你们看到什么了?” 凤瑾一掌拍在小玄子脑袋上,打飞了它嘴里叼着的木头。 木头栽入淤泥中,那些腐烂出的小洞里不停有虫子往外爬,细长而密匝的脚,凭空都能卷出花儿来。 小玄子僵着四肢猛地往后一跳,后臀抵着树干,前肢趴在地上,夸张的呕了起来。 谢玄抿着唇,看了凤瑾一眼就将目光移开。 在幻境里他看到与她都是平常人,他们住在偏僻的小山村,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简陋的茅草屋里,是细水长流的温情。 他明明知道那是假的,他却还是想要多待一会儿,只有外部营造的幻境,才会有如此大胆的场景,才会有她独属于他的可能。 谢玄不说话,凤归麟直接抢了先机,眼尾微红的盯着凤瑾,连呼吸都是灼热的。 “我见到你可主动了,跟个妖精一样! “各种姿势都试了,却还勾着我说不够,你说说……” 灼热湿润的呼吸喷在耳沿,低沉性感的嗓音沙哑而黏腻,不管凤瑾怎么躲,凤归麟都能提前预判她的行动。 凤瑾后背抵在树上,无语的拍开那张邪肆的脸。 早知道这家伙骚,她就不该多说话! 目光一凛素手一扬,真气凝成上千利刃,往四面八方斩去,片刻后沙沙的声音消失,林子里又恢复了死寂。 “走吧,别耽搁时间了。” 谢玄跃上树梢,仔细的查探后跃了下来。 手中拿着一片黑色的鸦羽,递到了小玄子的鼻尖,然后拍了拍它的脑袋,示意它行动。 小玄子停止呕吐,仰着脑袋在空中嗅着,一刻后嗷呜一声,领着三人径直朝东南方向行去。 凤瑾的实力已经超越了正常武者的范畴,有她震慑外加幽冥花的能力,两天后三人就寻到了夜一提示的洞穴所在。 越往里走,凤瑾越隐隐有种熟悉之感。 周围的那种幽蓝色光芒,她不止一次见过,最梦幻最深刻的一次就是在霜城地底,她睡在谢玄的怀中。 幽蓝色的光明明灭灭,铺满了整个细长的洞穴长廊,一直延伸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一道墨绿色的颀长身影款款而来…… 这里又与贺察有什么联系? 第527章 巫力不灭我便永恒 巫族境内。 一大群穿着青色甲胄的精锐士兵猛的涌入,迅速占据了巫族各个要点,并将所见的巫族人尽数控制起来。 族中最庄严的黑色高塔之中,有一名容颜妖娆却发丝灰白的女人,神色平静的在最中间的巨型青铜鼎里奉上香火。 高塔由铁矿打磨后堆砌而成,墙壁上被人工开凿出许多小格子,每个格子三寸大小,相互间间隔一寸,围绕着高塔内壁一圈圈往上。 如此铺开,便是数不清的格子。 偏偏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盏没有灯壁,只有青铜底座,与铜丝手拎的灯座。 有的还燃着一大簇蓝色的火焰,有的摇摇欲熄,有的彻底熄灭了。 就在女人奉香的那点儿时间里,灯就熄了十二盏。 听着越来越近的金戈之声,她始终淡定从容,只有在看见悬挂在空中、最古朴厚重的灯盏时,光滑白皙的脸上布满了愁容。 那盏灯灭了,几乎是灭了。 只剩下若有若无的烟气,袅袅升空,最后被塔中旋转上升的微风散去。 那是灵灯,塔中所有的灯都是灵灯。 它们以巫族人鲜血为灯芯,巫力为燃料,只要将巫术修炼到小成,就可以在灯中滴入一滴指尖血为自己塑灵灯。 巫力不失,灯不灭。 除了巫族祭司特殊以外,只要巫力失去,那个人就活不了,所以这灵灯就相当于命灯。 “祭司大人,要如何做才能让您重新活过来?” 叹气声刚落下,就听到一阵猖狂十足的大笑。 “离护法,还不快束手就擒! “咱们好歹也是共事多年的情谊,只要你求求本护法,说不定能让你少受些罪!” 甲胄士兵两侧排开,手中长矛重重砸于地面。 沉闷而恢宏的声音,响彻在塔内,震得人心一阵阵颤动,极具威慑力。 女人慢慢转身,轻轻弹着指尖青色香屑,狐狸眼里透出历经世事的沉稳与沧桑,却没有一丁点儿害怕的模样。 “我早知你有异心,没想到千防万防,到最后还是棋差一招。 “可你控制了整个巫族如何,当上族长又如何,你始终得不到族人的真心拥护!” 双眼凹陷,脸颊浮肿的瘦削青年凶狠的呵斥道: “你一个阶下囚,有什么好嚣张的? “爹,这老娘们儿一向喜欢蛊惑人心! “当初就是她不顾族规,在嫁给皇上前与野男人有染,后来竟然在生下野种后正大光明的与皇上和离! “若不是我们帮忙遮掩,巫族早被皇上的青羽军踏破了!” 中年男人挺直了腰,冷哼一声,盛气凌人的说道: “你也不用说那些有的没的,祭司大人早死了,他不在,族人迟早都会认清现实的。 “从今往后,我贺清才是巫族的族长,是巫族唯一具有话语权的人! “给我将她押下去!” 士兵上前,将女人押走,但顾忌她曾是皇后,便没敢直接上手触碰。 待人离开后,父子二人仰头望着悬在上空、早已熄灭的灵灯。 中年人恶狠的皱眉,将手一挥,灵灯就从高空坠落,最后被摔得四分五裂。 能证明巫族神灵存在过的古物,就这么被毁掉了。 二人转身,走路都带风。 灯座上,那一丝极淡的烟气儿缓缓升入空中,消失不见了。 …… 洞窟之中,夜一躺在老树根不远处,整个人被撕咬得面目全非,从他身上流出的鲜血,早就凝结发黑了。 在他的身旁,是一条同样凄惨的巨蟒,不仅双眼被戳透,就连颚下都被刺得破破烂烂的。 可以想象,在夜一临死之前,都还在与这条巨蟒搏斗。 谢玄单膝跪在夜一的尸体旁,紧抿着唇,颤抖的将夜一的眼皮合上。 他眼尾红红的,压着声线,用极大的力气说道: “你的任务完成了。” 对于玄卫来说,完成任务就是最大的安慰。 洞中的场面太血腥了,凤归麟本能的嫌恶,但他没有说什么,微提真气,直接从两具尸体上跃过。 凤瑾正站在老树前,看着树干上长势奇特的发光果子。 “这就是那什么梦迭香是么?” 凤归麟探询的望向凤瑾。 “应该是。” 凤瑾轻微的摇着头,她也不太肯定,毕竟除了谢家老一辈的某几个人,再没人见过那东西。 据谢玄说,他命令夜一来找梦迭香时,只知道它长在封魔窟深处与长相奇特这两个讯息。 凤瑾忽然想起一件事,谢家结契之法是谢家先辈从巫族求来的。 那这结契的关键之物梦迭香,是不是本就该生长在巫族之中? 更值得深思的是,古往今来,巫族到底有几个祭司? 他总是能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在梦中,将她从那些常人无法解释、无法接触的神秘世界带出来。 并且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光以占卜之术来解释,根本行不通。 凤瑾转头看向凤归麟,沉吟道: “听说梦迭香有入梦之能,试试就知道了。” 玉手往小果子伸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比她先一步触碰到果子。 “若是能入梦,我正好看看小瑾儿在梦里与我做过些什么。” 凤归麟眉眼弯弯,笑容却并不轻松。 果蒂处忽然长出一根细刺,刺去入了白皙的指尖,蓝色的光芒通过相连处,迅速缠上了凤归麟的手臂。 他眉头紧皱,迎上凤瑾忧切的目光是,笑得越发妖邪。 “小瑾儿,若是我不幸死了,你记得在我身边多挖个坑,留着葬你的。 “我知道你这女人没有心,玩儿心重,我能勉为其难的让你多潇洒几天,毕竟我那么爱你! “但你可不能让我等久了!” “凤归麟,你说什么胡话!” 凤瑾连忙拉过男人的胳膊,可那蓝光仿若跗骨之蛆,她越是想要将凤归麟拉来,它越是往里面涌。 身旁的男人愈发沉重,深不见底凤眸都变了颜色。 凤瑾心头一慌,搂着他摔坐到了地上。 在他双眸阖上的那一刻,她感觉整个世界都黑了。 “凤归麟,凤归麟,你怎么了? “你这无赖快起来,你到底知不道这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还在作弄人!” “陛下,怎么回事?” 谢玄闻声而来。 就在这时,周围的蓝光冲天而起,如夏日流萤,汇成一团飞来,撞入了谢玄的胸口。 “谢玄!!!” 再一个人倒下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凶戾之气从心底升起,让她恨不得毁灭这世间所有。 幽深的洞穴里出现了飓风,竟是由她升起。 狂暴的真气席卷着周围的所有…… “滴,答。” 像是有水滴在了耳边,更像是滴在了脑海之中。 她猛的抬头,却看到蓝光幽幽,空间静谧,修长挺拔的身影立在她的面前。 男人眉目俊朗神秘,神色淡漠无情,可那双异域的浅褐色眼睛却隐隐带着柔情。 他说:“他们都没事,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是你想杀他们?” 凤瑾心中戾气仍在。 男人摇了摇头,平静的看着她。 “想杀他们的不是我,是那个一心想对你夺舍的人。” “他不是死了么?” “贺蓝只毁了他肉身,他的神魂还在,一直在寻找机会对你、对你周围的人下手。” 低沉淡漠的嗓音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凤瑾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们什么时候会醒?” 她很关心二人的情况。 贺察看看二人,又看看她,耐心的回道: “等你从这里出去,我就会让他们醒来。” “为什么?”凤瑾疑惑。 “因为能看到我的只有你。” “你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贺察敛了下眸子,高大英俊的男人大半个身子都笼外阴影下,更显神秘与距离感,好似随时都会踏入虚无。 一刻后,他抬眸,薄唇轻启: “你体内有我的巫力,我依托巫力而存在,我已经不算活在这世上了。” 听到这个回答,凤瑾的心忽然变得很压抑,很低落。 她又问:“那你知道这梦迭香怎么回事么?” 贺察指尖一勾,一粒闪着蓝光的透明小果子就落到他的手中,手心一捏就行消失了。 他右手一挥,凭空变出一棵与洞窟里一样的老树,掐着指尖往上滴了一滴血。 刹那间,鲜血变成了一粒小果子长在树干之上,正幽幽的亮着蓝光。 待演示完后再次挥手,老树、小果子都不见了。 凤瑾忽然明白了,梦迭香就是他鲜血所化,难怪说找到梦迭香就有可能找到他。 “那人即便只剩一道神魂,也仍然想要祸乱天下,你要小心了。” 男人的身影渐渐淡去,他又要像往常一样消失,最后化为一场烟消云散的梦。 “喂,贺察……该叫你祭司还是大哥哥?” 凤瑾急急的叫住他, “我听说巫族祭司神秘莫测,可勘天命,如你这般强大的人,就再没办法出现在现实世界了么?”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 她希望他是活生生的人。 淡漠幽寂的嗓音传来: “巫力不灭,我便永恒。” 只可惜他的巫力散于各处,正慢慢的消散,想要重新聚集,恐怕永远没有可能。 所以,他永远不可能复生。 第528章 诏书 凤瑾烧着堆火,静静的坐在树根底下,等着二人醒来。 贺察的话她琢磨了许久,意思就是现在的他,只是以能量体的形式存在。 听起来很玄幻,但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世界有普通人,有武者, 修炼者,力量体系有内力、真气与巫力。 还真是一个神秘且复杂的世界! 树上的果子,全都被她摘了下来。 既然贺察说梦迭香是由他鲜血所化,留着以后或许会有大用。 倒是他说的那个怪物还没魂分魄散,还潜伏在周围蠢蠢欲动,就这值得注意。 待二人醒转之后,她探入真气检查了一下,发现二人果真如贺察所说没有大碍,便放心的启程。 离开之前,谢玄将夜一火化,将骨灰扬于风中,这是谢氏一族追寻的自由。 不知他的感觉是否出错,自他醒来后,就感觉封魔窟的诡谲之气减了几分,没有以前那般阴森可怖。 站在隘口回望,全天都弥漫的瘴气淡了些许,他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了女子的身上。 他很想知道在他们晕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凤归麟没像谢玄那样好奇,看到他家小东西为寻某人而来,最后却没有多带一个男人回去,这就是值得高兴的事。 她心野,他陪她一起野。 逆反之心谁都有,顺着比拘着更有利。 回到云都后,凤瑾没再提贺察的事,白日里跟着楚辞处理政务,像大禹发展方向以及民生大计,皆由她拍板定砖。 楚辞就是政策的完善者和推行者, 以超强的行动能力与认真态度,将凤瑾的设想落到实处。 广设府学,增收学员。 府学里分文、武、农、医、工、商等科,做到有教无类,多方培养。 休沐日有先生普及基本常识,带工或者超龄人员可趁机旁听。 府学建设,朝廷提供基本资金,民间可捐助金钱进行建设,建立之日,捐赠者之名将篆刻府学广场纪念碑上,名垂千古,万世流芳。 虽然起初有官员带头反对,但在凤瑾杀鸡儆猴之下,朝廷中只剩下一道声音。 那便是听从陛下指挥! 暴君之名深入人心,然在百姓之间,“暴君”二字却变得亲切可爱。 景历八年春,越、齐联盟卷土重来。 镇西大将军顾长风策马归边, 率军出征,领扩充后的三十万铁甲军、重建的十五万黑虎军战于乌兰草原。 同年夏, 边陲小国古珺、夜郎、楼兰、风国等相继侵扰,谢玄与十八玄卫带队奇袭。 南面离国国君见大禹三面受敌蠢蠢欲动,命国中骁勇之辈领大军进攻,妄图分走大禹富庶之地信陵。 摄政王凤归麟大怒,只身前往离国皇宫取下国君首级,朝中一半重臣横死家中。 半月后,离国新君派太子前往大禹谈称臣之事,年供白银数百万,大禹版图,隐隐扩增七分之一。 景历九年,大禹朝中,丞相楚辞担监国重任,女帝凤瑾携药王谷谷主沈毅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惩治贪官,雷厉风行;微调政策,因地制宜。 一时之间,海晏河清,欣欣向荣。 楚辞看着越来越接近理想的国度,越来越有千古一帝风范的女子,即使每日政务劳身,也觉得甘之如饴。 虽然凤瑾始终未曾在天下人面前承认他与她的关系,他心中虽有遗憾,却也知足。 至少,他们一起完成了梦想。 经年以来,凤瑾体内有真气与巫力,强大如斯,明里有凤归麟、谢玄跟随,暗中有玄机子保护,老怪神魂始终无法近身。 在大禹搞出的多翻番动乱都被迅速平定,眼见神魂愈加虚弱,只能饥不择食附身于凤颖身上。 傅文清早看出凤颖献身于妖邪的打算,也不再劝慰,吩咐钱英杰放松看管力度,实则明松暗紧。 老怪夺舍以后,再无法像以前那样灵活,行动处处受限,连在各处窝点里迅速传送都做不到。 傅文清趁此让他灰飞烟灭,苟延残喘的几百年的老妖怪,就此消散于天地间。 来时无名,归时无名。 最后只存在于志怪小说里。 凡尘事了,傅文清重回天机殿潜心修行,力图证得大道。 …… 春风送暖,冰消雪融。 凤瑾懒懒的躺在凤榻上,白皙的手臂垂在床沿,沈毅指尖搭在皓腕处,一脸严肃的枕着脉。 坐在床里的凤归麟衣襟松散,目光冷冽,阴戾逼人,眉间萦绕着被人打扰的怒气。 而在与女子懒洋洋的视线对上时,立马眼眸含怨,委屈怜人。 “怎么样了?” 凤瑾掩唇打了个呵欠,顿时泪光涟涟。 沈毅斟酌半晌,板着脸严肃的说道: “身孕四十天了。 “凤归麟,未来五十天里,你都给我离瑾儿远一点! “若是你敢碰她,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弄死你!” 谁不知这货最不要脸,最会钻空子,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贴在瑾儿身上! 听到五十天都不能吃肉,凤归麟如受晴天霹雳,转瞬低眸,望向凤瑾腹部时凶相毕露。 那玩意儿拿来干嘛?! 谢玄见此立马亮出武器,二人之间,杀机流转。 凤瑾揉了揉眉心,招手唤来张全。 屋中三名男人纷纷戒备,凶煞的盯着另外两人。 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种? 起居注翻开,女子低沉慵懒的嗓音传来: “十二月六日,陛下与摄政王凤归麟于水榭望春归处…… “凤归麟,你不想要?” 被那轻飘飘的眼神一瞟,凤归麟顿时一个激灵,但想到未来五十天都得吃素,头铁的应道: “不要!我要你就够了!我爱你都爱不过够,要什么孩子?吵吵嚷嚷多烦人!” “不要?那好……” 凤瑾阴恻恻的笑了笑, “等我出去游山玩水,我也不要你。我带着谢玄、沈毅、楚辞,我还带着顾长风,我就是不带你!” 凤归麟气得气息粗重,盯着谢、沈二人的目光,跟淬了老鼠药似的,恨不得将他们当场药翻,那样就没人跟他抢小瑾儿了。 可没多久他就回味过来了,小瑾儿的意思是…… “你要退位?” 凤眸瞬间亮了起来,盈盈波光,勾人得很。 那岂不是说,再没有烦人的政务缠着她,她可以日日同他…… “要要要!我巴不得小瑾儿现在就把小小瑾儿生下来!” 凤归麟激动的搂过身侧的女子,将下颌放在她馨香的颈间,笑得像个二傻子。 凤瑾深知凤归麟的脾气,对他不想要孩子这一点知道得很清楚,所以并没有生气。 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轻轻揪着他耳朵说道: “还不快去替我起草诏书。” 平日这些活计都是张全包揽,凤归麟难得做这些,凤瑾觉得挺有成就感的。 诏书起好,屋里的三个男人抢来抢去看了无数遍,才意犹未尽的放下。 这一刻,他们不再酸白日大半天都与凤瑾在一起的楚大丞相了。 因为诏书说,接替帝位的人是楚辞,凤瑾肚里的孩子是下任继承人。 孩子满岁诏书就生效,除了楚辞那苦逼要留在云都养孩子和操劳国事外,他们都要跟着凤瑾这个太上皇云游四方! 第529章 报告这里有只狐狸精 日子一天天过去,肚里揣着的玩意儿越来越大,不仅影响了自个儿飞天遁地,还开始影响胃口。 虽然凤瑾可以活很久,但一个王朝的掌权人不能始终是一个,而且她还想要过太上皇的闲散日子。 所以即便好多次都想放弃肚里的玩意儿,她还是忍了下来, 就是每每看到凤归麟那妖孽,不带有多少好脸色。 凤归麟也很委屈,委屈得想哭,好不容易忍过了前三个月,以为可以沾点荤腥儿,哪想到凤榻都上不了。 有时委屈巴巴的摸个小手, 都要被他家小姑娘凶神恶煞的拍开。 要不别要了吧,怀得那么辛苦? 他也很辛苦! 可他只敢在心里诽谤,不敢说出来。 因为不用尝试,他都知道,一旦自己不怕死的说出来,不需要他家小瑾儿出面,十天半月他都甭想进寝殿! 唉,谁让瑾宝是给他揣的小瑾宝呢? 甜蜜的负担! 凤归麟撑着下颌坐在窗户底下,看着围在床沿周围,向发脾气的小姑娘献殷勤的几个大男人,就莫名其妙的心情大好。 不准他近前又如何,他造出来的小瑾宝可是占据了绝佳的位置! 呵呵,任他们如何现殷勤,也抢不过他! 嗯,大瑾宝生小瑾宝,感觉莫名的赚了呢! 想到此处,男人抿出的唇线勾起一个绝美的弧度,凌厉的长眉慵懒的挑着,狭长的凤眸里水波荡漾,蜜糖兑出来的秋波,都快要溢出来。 本该是魅惑众生的表情, 可放在目前正对这妖孽哪儿哪儿都不顺眼的凤瑾来说,笑得是猥琐且欠揍。 扬手就将喂了一半儿的汤药掀了,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女子愠怒的嗓音,回荡在寝殿中。 “笑笑笑,凤归麟你丫的又在瞎想些什么,笑得那么风骚?” 凤归麟瞥见殿中兵荒马乱的一群人,可不敢委屈,笑吟吟的软和着语气,一个劲儿的溜须拍马。 “我看我家瑾宝永远是那么美丽迷人,举头投足,一颦一笑,都让我沉沦得难以自拔! “这冠绝古今、貌倾天下的大美人是我心上人,我这都不笑,我是要上天么?” 这厮说起话来,真是越发没脸没皮! 凤瑾瞬间失笑,斜眼瞪了倚在窗下贵妃榻上的人一眼。 在这一笑之下,那张本就明艳倾城的脸, 更显勾魂夺魄! 忙着收拾地上碎瓷片的谢玄,停顿片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重新斟来安胎药的沈毅,一边晾着汤药,一边低声啐道: “无耻!” 换下一身朝服,忙里抽闲来帮忙的楚辞,阴着脸,“不小心的”挡住了凤瑾望向凤归麟的视线。 心中不齿,大骂:狐媚子! 凤归麟心情好,不跟几个吃不到葡萄的渣渣一边见识。 反正无论他们如何不满,都改不了瑾宝揣着他种,他们只能屁颠颠献殷勤的事实。 原以为这样哄开心了小萝卜,夜里就能得到一亲芳泽的机会,大半夜趁机摸上凤榻,却被心上人一脚踹了下去。 “瑾宝~” 嗓音压得低低的,拖着长长的,一个尾音变了好几个调。 恰如雨打梨花深闭门,深闺怨女念及郎君,心思百转千回,低吟浅唱,都是如泣如诉,哀婉缠绵。 小的不安分,大的也不安分,闹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凤瑾心头火起,忍不住怀疑是基因的问题。 他爹是个一个不趁心就杀人放火的主儿,现在这肚里这个还能是个好玩意儿? 想那谢玄千依百顺,沈毅体贴温柔,楚辞温雅随和,哪个都比凤归麟这丫的省心。 “早知道……唉……” 凤归麟心中警铃大作,从地上爬起来,半眯起眸子,略显危险的盯着凤瑾。 “早知道什么?” “凤归麟你在凶我?” 男人浑身一震,不由得心虚起来。 “我凶你了吗,我没有啊!” “凤归麟你在威胁我?” 男人抽了抽嘴角,眨巴着眼睛,无赖的辩解道: “怎么可能,我凶全世界都不可能凶你!瑾宝乖,让我上来好不好?” 凤瑾眼睛一眯,顿时抓到了男人的把柄。 双手撑在床上,坐了起来,阴森森的问道: “你不是说我就是你的全世界吗?” 大有男人敢说个“不”字的,她都要跟他没完的意思。 凤归麟下意识的想解释“我凶的全世界里除了你”,反应过来后,觉得答案更不对劲。 不经意间,就陷入了生死攸关的两难境地。 尽退皆是陷阱,却又不得不跳。 可凤归麟是谁啊? 当即贴过去,拉着凤瑾的手捂在自己胸口,可怜巴巴的抽搭起来。 “瑾宝儿,我嘴笨,不会说话……” 哇,绿茶! “瑾宝儿,你说你会教我如何来爱你的……” 哇,反杀! “瑾宝儿,只要你肯教我,我什么愿意做,你想听什么话,我都说给你听,你千万不要赶我走,更不要不理我……” 哇,白莲花! “瑾宝~好不好~” 哇,狐狸精! “你不是怼天怼地的摄政王么,你的脸呢?” 凤归麟抓住两只雪白柔荑,捧住了线条流畅精致的脸,勾人的凤眸里亮晶晶的,正一眨一眨的盯着面前的女子。 “我不要脸,我要瑾宝就够了!” 凤瑾是真没辙了,无理取闹都进行不下去了。 谁让这妖孽太会蛊惑人心了呢? 以前最高傲的是这厮,现在最无耻的是这厮,当一个本就生得祸国殃民的妖孽开始没了底线,便是千古明君也得亡了国。 凤瑾庆幸,现在是楚辞在监国! 日上三竿的时候,凤瑾终于悠悠转醒,进来伺候的谢玄等人,又再次骂着某人无耻。 可某人…… “你们自己没本事,怪谁呢?” 咂吧着嘴,眉眼含春,踩着风骚的走位,大摇大摆的出了寝殿。 嗯,得多找点儿珍奇宝药给小瑾儿补补! 第530章 皇嗣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举国欢庆。 朝中办了中秋宴,汉阳殿内外坐满了朝臣。 楚辞虽担监国之任,却只能坐于左下首,最上方的位置,空落落的很惹眼。 与几年前为顾长风举办的洗尘宴相比, 殿中的大臣换了好些,有许多都是近几月才从外地或者基层升上来的。 楚辞颇有仁君之风,至尊之位无人,众人言谈时随性且自由,推杯换盏,气氛好不融洽。 西北边关已稳,顾长风开始将军权交由嫡系, 陈实敦厚, 宗开智多, 二人协作,将边关守得稳稳当当,即便他这个镇国大将军不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是顾长风在弄清楚事情始末之后,就决定好了的。 当一切尘埃落定,他就交出兵权,回到凤瑾身边,无论是做个马夫还是做个小厮都可。 他频频看向空位,酒一杯一杯的入喉。 每次回京之时,他都会跟在她的身边,看她与凤归麟等亲密无间,爱意绵绵,像一个小丑待在无人得知的角落。 不冒头,不出声,只是看着。 他曾嘲笑过谢玄卑微,哪想到自己还要不如。 将军世家的顾家只剩他一人, 顾家还需要他延续香火。 军中很多人都劝过,甘老将军也劝过,另觅良人,筑一段将军美人的佳话。 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像是被迷了心窍,一根筋的只肖想一人。 或许可归咎于心底源源不断的愧疚,或许是因为幼时的亲密无间,又或许是凤瑾的多变与美艳…… 精致的眉眼,娇艳的朱唇,一颦一笑都美得惊心动魄,那股浑然天成的贵气,那份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惑人香气,无论男女,皆不可抵挡。 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的女人,没人比凤瑾更好。 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冠绝天下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红色鎏金长裙,左手撑腰,右手抚肚,身后跟着三位容貌气质皆为上乘的男人, 带着睥睨天下的姿态,款步而来。 群臣朝拜,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顾长风使劲儿甩了甩头,强行从醉意中醒转。 他宛若鹤立鸡群,突兀的坐在位置上,没有行礼。 他心里竟然在期盼,女子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真是有些无耻,他何时变成了这样? 凤瑾经过顾长风身边的时候,确实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男人挺直着脊背,微微扬起那张刀削阔斧的脸,被西北风沙淬炼过的眉眼,带着一种直冲霄汉的铁血之气。 凤瑾挑了挑眉,对他的心思了然于胸。 肚子有些沉,她直接从顾长风面前走过,将手伸向了起身搀扶的楚辞,缓缓在最上方的龙椅上落座。 桌案上的菜色繁多,凤瑾看了心情大好。 伸手就朝桌面指去,沈毅直接拦在面前,深沉的表情,无言的拒绝着她的要求。 转眸朝乖顺的谢玄瞧去,那家伙正从张全手里接来她的专用膳食,清淡滋补,却让她一看见就作呕。 她不是才到汉阳殿么,他动作也太快了吧! 当什么男宠,当首席太监得了! 凤瑾忿忿的移开目光,那嗔怒的模样,让所有投来注意力的男女官员,皆是心头一颤。 人间尤物啊! 凤归麟跟二人不一样,见凤瑾愁眉,顿觉来了机会,拿起筷子就问她想要吃哪一样。 然而另外三人恶狠狠的盯着他,为了不让凤瑾失望,他与沈毅据理力争,终于为争得吃一块点心的机会。 四人虽有摩擦,总体却无伤大雅。 百官看得惊奇,暗中称赞女帝御夫有术,若他们能像陛下一样,后院那还会有这么多纷争呢? 只可惜,他们一没凤瑾武力,二没凤瑾权力,三没凤瑾美貌,四没凤瑾理性,五没凤瑾用真心。 即便有心效仿,也落得个狗血淋头的下场。 宴会持续到后半晌,凤瑾就觉得待不住了,想要离开汉阳殿透气。 凤归麟因为在宴会上现了一块儿山楂糕的殷勤,此时深得凤瑾的心,全程扶着自家小姑娘,眉眼里都是得意。 走到长极宫宫门的时候,凤瑾右脚一软,身子猛地一颤,虽然被及时扶稳,可肚子的阵痛忽然传来。 还有十五日待产,这忽然出现阵痛,让三个大男人瞬间慌张起来。 沈毅猜测可能是今晚食用了山楂糕的原因。 山楂酸甜,可以减轻孕期呕吐的症状,但它可以使子宫兴奋,过多食用会导致流产。 本来他想着山楂糕里山楂用量很少,糕点又是两指大的一块儿,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如今看来…… 沈毅顿时后悔,连忙让谢玄准备生产之事。 凤归麟小心横抱起凤瑾,他随在一旁,密切关注凤瑾的情况。 不多时,整个皇宫都喧闹起来。 凤瑾躺在榻上,绝美的脸蛋因剧痛而变得惨白。 生产危险,沈毅有心让凤归麟那不知轻重的家伙滚出去,但见凤瑾骂他骂得很有气势,就将他留了下来。 凤归麟撸起袖子,任由纤纤玉指将手臂抓得血肉模糊,一边听着自家小姑娘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还要一边低声轻哄: “瑾宝乖,瑾宝不要气,瑾宝骂得真对!” 如此云云。 说实话,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唯唯诺诺过! 可他听说女子生产如过鬼门关,他家小姑娘正因为他处在生死关头,别说骂他了,拿针把他当小人儿扎都没问题! “小瑾儿乖,不哭,我帮你骂! “凤归麟无耻、下流、卑鄙,真不是个东西! “不要脸,怎么能那么欺负咱家瑾宝儿呢,我帮你打他!打死他这不要脸的玩意儿!什么人呐!” 凤瑾疼得又哭又笑,撕心裂肺的喝道: “凤归麟你有病!” 凤归麟用另一只手拿着手帕给女人擦着汗,低低应道: “嗯,瑾宝儿骂得好,凤归麟那丫的就是有病! “哦乖了乖了,摸摸头,不痛……” 凤瑾心里憋得慌,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妖孽气死了! 心里憋着劲儿,全都发泄在肚子上了。 半夜里,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响彻长极宫。 殿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凤瑾手臂垂在一侧,艰难的撑开眼皮,咬牙切齿的说道: “凤归麟,你给我滚出去!” 嗓音嘶哑且无力,听得凤归麟眼睛一阵阵发酸。 俯身在汗水淋漓的额间印下一吻,用低沉温柔的声音哄道: “瑾宝乖,好好休息,我在外边守着。” 凤瑾心中郁气尽散,双眼沉沉闭上。 第531章 离京 梦里,凤瑾看见了形形色色的人,看到了循环往复的一生。 很多熟悉的面孔,很多虐心的场面。 然而最让她意难平的是,每一次凤归麟都只身从人海中来,一个人在孤独中离去。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他甘与全世界为敌。 生离死别之际,他说: “我只有你。” 凤瑾从梦中惊醒,浑浑噩噩的盯着床幔。 这一次似乎也是这样。 父母关系禁忌,他是不容于世的存在。 孤独的困于母亲闺阁之中,孤独的待在王府地牢之内,孤独的缩在天机殿禁地之中, 孤独了三十多年。 他不喜欢这个世界, 却因她守着这个王朝。 身体好转,凤瑾便倾身于凤归麟耳边: “你在这世上不只有我,还有一人,会叫你爹爹。” 凤瑾忽然意识到,她九个月前泼了那一碗,便是希望他有机会感受从未感受过的亲情。 在她喜欢的所有人中,他是唯一一个从未被世界善待过的人。 凤归麟抬手,揽住女子的后腰,将下颌放在了她的颈间,如呼吸般轻嗯,携来一种释怀。 “我知道……可我还是最爱你。” 低沉沙哑的嗓音染着笑,让凤瑾鼻尖发酸。 她觉得将近九个月的苦楚,以及半个夜晚的生不如死,都十分值得。 世界不曾以温柔待你,我赋你以温柔。 经此一事,二人可谓蜜里调油,如胶似漆,常让沈毅等人大为嫉妒。 但谁能像孩子亲爹一样无良? 沈、楚、谢三人一边照顾小婴儿,一边悉心照顾产妇。 尤其是楚辞, 完全是照顾孩子的主力军, 奶娘每每喂过奶,又经沈毅检查之后,就抱去念奏折哄睡觉。 私以为,从小开始听奏折,长大了必定是个千古……不够,万古一帝!万世留名! 小婴儿性别男,越长越精致,周身有着亲娘的霸气,眉眼有着亲爹的勾魂。 那眼神一斜,眼尾一翘,活脱脱一软糯般的摄政王! 然而亲爹意不在此,见缝插针的与亲娘你侬我侬,好不惬意! 周岁宴上,举国欢庆,万国来朝。 诏书宣读天下,女帝凤瑾禅位于丞相楚辞,皇子凤景明为太子。 凤景明,原为无良亲爹所取凤锦眠。 谢玄知其含义愤怒驳回, 凤归麟偷懒,想到“锦”音同“瑾”,意取二人之名“瑾鳞”为幼子之名,嘴瓢,成为瑾明。 楚辞对孩子寄予厚望,取同音字“景”,春和景明,波澜不惊,暗喻大禹未来春光和煦。 又愿孩子功成名就,超越千古一帝,万古流芳,于是私下唤小名“万古”。 太上皇一行离京之日,现任帝王楚辞怀抱太子凤景明,眸光幽怨,眉眼含愁,一大一小两个留守儿童。 凤瑾掩唇直笑,登上马车,正欲驶离,一辆奢华的带有苏家徽记的马车疾驰而来。 见此,谢玄、顾长风闻声而动,齐齐戒备。 马车停下,下来一人,眉清目秀的宛若少年郎。 在看到凤瑾的那一刻,猫眼中深沉散去只剩清澈,身上属于大家族掌舵人挥斥方遒的沉稳与豪气倏然消失。 他软软的开口,眉眼含笑: “阿瑾,你说的话还算数么?” 手中举起一块黑金令牌,那赫然是可让三军臣服,可在大禹各处来去自如的帝令! 凤瑾撩高窗帘,勾唇一笑: “自然作数。” 苏北扬眉,笑容如当年,又甜又奶: “你身边还缺人吗? “我可撸可摸,可撒娇卖萌!” 凤瑾心中开怀,点头:“缺。” 苏北心头大石落下,雀跃的朝马车奔去。 他从数千里外的信陵赶来,本想问: 你的贵君之位还给我留着吗? 可她忽然退位。 不过还好,她还是要他的。 “阿瑾——” 清脆甜软的声音萦绕在宫门上空,他张开双臂,奔向险些无疾而终的相思。 城墙上的俩留守儿童心酸不已。 凤景明:娘又多了个新欢。 楚辞:死丫头身边又来了个以色侍人的! 凤瑾欲开门下车,去撸一撸她的小奶狗,腰间就一紧,被人逮了回去。 男人气息粗重,眸光幽深,咬牙切齿: “凤瑾,你从哪儿又收一个?” 凤瑾翻身坐起,居高临下: “他本就是第一个有名分的人,而且他富可敌国,你只会烧我皇宫!” 凤归麟牙关紧咬,险些气死。 不过凤瑾说的没错,这几年之中苏北与她虽再过见过面,但她做事的时候,苏家都在财力上大力支持。 战时边关军费粮草,灾时灾地物资材料,书院崛起时各种经费书籍,政策推行时民间领头推广,皆系苏北所为。 无论是人情,还是被人全心爱着的感动,都让她无法轻易放手。 她的一辈子很长,长到没有尽头,多一个人,也是极好。 沈毅也很生气,凤瑾身边来了个小白脸儿,凤瑾亲他一口又说了些悄悄话后,他便哼哼唧唧的撇开了脸。 谢玄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毕竟普天之下,唯一与陛下有过名分的就是苏北。 至于顾长风,他根本没资格评论这些。 他只是一个马夫,一个尚且不知道会不会被主人留下的卑微马夫。 赤雪与乌金各自拉着马车前行,体型庞大的小玄子与馒头在两侧随行,马车之后,大黄抖着油光发亮的皮毛夺命狂奔。 在大禹搅弄风雨的一行人逐渐远去,在凄风冷雨中消失了踪影。 楚辞的心很闷,很涩,偌大的孤独感袭来,他宛若独立于九天之上的神,不胜凄寒。 他只能抱紧怀里的孩子,小孩子暖乎乎的温度传来,他才感觉冷寂的皇宫还有人陪着他。 “先万古,你可要乖乖长大。” 略显沙哑的嗓音缓缓消散于风中。 楚辞敛眸吸气,带上帝王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具,移步下了城门。 第532章 信陵 凤瑾一行先向南而行,一路上游山玩水,途经青城的时候,还特意去了大禹兰草圣地兰城一趟。 芷湖上可泛小舟而行,穿梭于水汀之间,可闻兰花幽香四溢,可见岸草郁郁青青。 草尖之上, 有人踏波而行,眸光潋滟,顾盼生情,蓦然回首,惊为天人,附近花农对此啧啧称奇。 田园居中,老太傅举杯轻酌, 见凤瑾身旁美男环绕, 自家孙儿却独守皇宫, 忍不住扼腕叹息。 老少相见—— 楚行之起身相迎:“陛下!” 凤瑾扬唇上前:“太傅。” 二人一愣,皆叹道: “我已不是陛下。” “我也不是太傅。” 抛却君臣关系,二人亲如爷孙,于是相视一笑。 “楚爷爷。” “乖孙女。” 一声“爷爷”,让楚行之将为楚辞打抱不平的事抛之脑后。要什么孙子,他家孙女又美又乖,惹人疼爱,不比孙子好太多? 那糟心玩意儿,都快成老男人了,一个媳妇儿都没娶回来! 还是孙女儿好,不仅给他带来那么多优秀的孙女婿,还生了个乖曾外孙。 怎么办,乖外孙是糟心玩意儿在带,不会带歪了吧? 午饭过后,凤瑾就发现老太傅火急火燎的收拾东西,就要往云都赶,一时大为好奇。 问之。 答:“糟心玩意儿媳妇儿都没娶过,会带什么孩子?” 凤瑾忍俊不禁。 凤归麟一脸鄙夷。 谢玄抿唇忍笑。 沈毅落井下石。 顾长风满目同情。 苏北眉眼弯弯, 笑声不绝。 远在云都的楚辞连连打着喷嚏,张全心生忧虑,小心问道: “陛下,可要传太医?” 楚辞摇头,停下朱笔,抬眸问道: “太子可醒了?” 张全看向立春,而后躬身回道: “醒了,正在御花园里走路呢!” 楚辞揉揉眉心,一本正经的吩咐道: “那好,把太子抱来同我学批奏折。” 张全表情僵硬: “陛下,太子殿下才一岁零五十九天。” 原以为男人会有所触动,不过确实被触动了,楚辞望向窗外阴沉的天色,席卷至空中的落叶,神色变得怅惘。 “她都离开差不多两个月了,竟然这么久了。” 时光果真不等人。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低沉却暗含威严的声音响起,让张全心中的庆幸,变成了对小太子的同情。 可拉倒吧,一岁的孩子批奏折? 看得懂什么? 可帝王有令,他一个太监不得不从。 七日后, 有马车驶入云都。 从中下来一个仙风道骨、傲雪凌霜的老者,年约耄耋却健步如飞,径直往宫中疾步而去,一旁精神矍铄的老将军根本拦不住。 “怀瑾兄,慢点儿,慢点儿! “陛下现在估计忙着呢,你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前边一身文人风骨的老者冷哼一声,言辞犀利的反驳: “慢点儿?再慢点儿,乖乖曾外孙都要被他养废了! “一岁批奏折?我当年对他都没那么狠!” 清凉殿内,正抱着凤景明批奏折的楚辞眼皮直跳,摁了好多次都没用,半刻后杜明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陛下,陛下,老爷来了,气势汹汹的像是要兴师问罪!” 楚辞皱眉不解,问罪,问谁的罪? 他继位之后,一直兢兢业业,半点儿不敢松懈。 楚行之进来后,就将楚辞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楚辞心中慰藉,祖父肯不辞辛劳来看他,说明已经彻底原谅他了。 只是,乖孙女,乖曾外孙? “祖父?” 楚行之正满目慈爱的逗着小太子,听到此话将脸一拉,直接凶了回去。 “我当不起你的祖父,我可不认识你这糟心玩意儿! “与你同龄的人,孩子都上几年学堂了,你呢,连媳妇儿都没有,我楚家人有你那么没用吗?” 楚辞苦笑: “人家都走了,您让我娶谁? “就算有机会,我娶得了么……如今这帝位都是她让给我的。” 楚行之不说话了,表情却始终不太好。 消息传出,朝中确实有人上奏让当今陛下广纳后宫,但那些都是对过往知之甚少的新贵。 像曹国舅、大理寺卿严浩、工部尚书秦勉等凤瑾在朝期间的老臣,始终老神在在,完全不掺和新帝后宫之事。 笑话,他们谁不知太上皇凤瑾神出鬼没,已非凡人? 谁不知新帝是她看上的人? 她敢放心大胆的将太子交给新帝,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或许太子能堪重任时,她就会回来将人接走。 但这些,他们才不会告诉别人! 广纳后宫一时提了几次,楚辞对此都很冷漠,在加上提议此事的人三天两头“头疼脑热”,最后便不了了之。 次年三月,春江水暖,凤瑾一行乘船顺流而下,直抵信陵,正好遇上苏家大摆宴席。 大门口外,青年一袭大红喜袍,长身玉立。 一半脸白皙无暇,风姿卓绝,另一半脸扣着浮纹雕花的金色面具,带着妖邪之意。 府门之外,红绸高挂,宾客往来不绝。 当新娘从红地毯上走来,眸光瞬间温柔,就像漂泊无依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归途。 他小心的抱着新娘坐上花轿,而后纵身上马,带着迎亲队伍在城中游街。 队伍从马车旁经过,凤瑾拧眉不解。 苏北拉着凤瑾的手,靠在她膝盖上,耐心解释道: “我爹还有姐姐侄儿侄女们,都是他救出来的,从这里可以看出他屏儿良心未泯。 “我不是要来找你么,苏家产业遍布全国,必须要有人打理,因为小月姑娘,他彻底洗心革面。 “我爹念着死去的姑姑,又怜惜他身世可怜,就让他改了姓,入了苏家族谱。 “以后,他应该会是苏家继承人了吧!就当赎罪,也当代我尽孝了!” 凤瑾轻叹着,揉着男子的头: “你不后悔,那可是人人都羡慕不来的资产!” 苏北脑袋轻轻蹭着凤瑾,眉眼弯弯: “当家主好累,尤其是那么大一个家族,我觉得还是现在的生活适合我。” 第533章 苏北 是夜,凤瑾留在了苏北的院子。 窗外夜色弥漫,春风渐凉,院中那一树梨花在夜雨的摧残下,飘飘洒洒的落了一地,还有些旋转着飘到了窗柩上。 清清冷冷,但又安静祥和,有一种细水长流的温柔。 院子之外,还残留着大婚的余韵,红绸红灯笼,喜庆的红光隐约从各处照出。 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与苏家关系特别熟稔的,吵嚷着要闹洞房。 新房离这厢院子很远,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动静。 卧房里的窗台下,立着两根蜡烛,光线昏昏暗暗的,却让苏北一瞬又一瞬的紧张。 心跳得比舞狮对擂的牛皮大鼓还要厉害,他感觉要是不紧着喉咙,心脏恐怕要蹦出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几年前,他还对阿瑾投怀送抱。 或许,是对面的女人太美艳太危险,让他感觉自己成了孱弱的猎物。 “你确定要跟着我?” 凤瑾按着金色浮纹雕花的酒壶,慢慢往高脚杯里斟着酒,斜眼瞥着抓着腿上衣摆的苏北,神色随意而慵懒。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她的容貌本就极美,在这昏黄的烛火下,更添了一分神秘,而极远处传来的闹洞房的声音,又给她添了两分旖旎。 看着她,苏北的脸一阵阵发红,耳朵烫的他自己都要找不着北,只能懵懵的点头,说不出一句甜言蜜语来。 凤瑾没听到他回答,又问了一句: “你确定?” 嗓音低磁性感,却又冷冽冻人。 她是一个极有占有欲的人,一旦苏北确定要跟她在一起,那么,他不仅要摒弃普通的生活,十年二十年,百年千年都只能在她身边。 是,她要将他变成与她一样的人。 当生老病死不再出现在他身上,生离死别就成了最大的悲痛。 那意味着,他要眼睁睁的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直到这世上再也没有他熟悉的人。 苏北低头,声音细如蚊蝇: “嗯,我要跟着阿瑾,是生是死都好。 “在宫里的那两年,我便知道孤单的滋味,我苦苦等着阿瑾回来,你回来了,可两三个月我们就再次分开。 “我经历过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你身边,我坚决不会放手。” 他抿了抿唇,饱含相思的低唤: “阿瑾——” 凤瑾眯了眯眼,狭长的眸子染着笑,亮晶晶的,就像是映进了星河。 她咬破指尖,把血滴在了酒里,含入口中,欺身而上。 当带着腥味与某种异香的酒液流入喉咙,苏北感觉自己心跳都停止了。 意识到女子的行为后,他拼命的吞咽,将脑海中一帧帧美梦都变作现实。 夜里的雨很急,吹落了不少的梨花。 凤归麟几人住在城中最豪华的客栈里,每个人都毫无睡意。 凤归麟心里暴躁的得很,却又不能阻止苏宅里发生的事,只能臭着张脸,掠入了最大的秦楼楚馆。 本想着听听曲儿,可一听到女人咿咿呀呀的软语,心中的怒火就蹭蹭蹭的涨,拿着东西就开始砸了起来。 直到吓跑了欢客,惊哭了美人,销金窟里一片死寂,他才往老鸨脸上砸了银票,从大门处大摇大摆的走了。 还是好气怎么办? 他想烧房子怎么办? 信陵繁华,建筑罗织,一旦着了一家,其他的都得遭殃! 顾及这是某人一心创下的盛事,只能咬着牙把那股劲儿憋了下去。 此处放不了火,那就对某个无良的女人放! 临近中午的时候,二人的身影逐渐出现在客栈的前方。 凤瑾慵懒的走在前头,身后跟着面颊微红低头走路的小奶狗。 明明是个大男人呢,对某些事早有耳闻,甚至当初在宫里,还想以此逼迫凤瑾让他留下,此刻却羞得不得了。 一直低着头,时不时心虚的摸摸发烫的耳沿,就像一个被人欺负惨了的小媳妇儿。 凤瑾其实很想笑,她实在想不到当初那个张口闭口就要给她暖床的苏贵君,会憨傻娇羞得如此可爱! 伸手将人揽过,故意凑在他耳边戏谑: “昨晚你不是很来劲儿么,怎么现在不好意思了?” 所见所闻与亲身经历是不一样的! 苏北埋着头,暗恼阿瑾说些什么虎狼之词,都不知道给他留些面子! 想起昨晚的场面,苏北不仅脸红了,眼睛也微微泛红。 趁着女人看路的时候,他迅速低头,在她侧脸上亲了一下,而后便将视线钉在客栈招牌上,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身旁女人每一声轻笑,都敲在他的心弦儿上,不停的突破着他的底线。 苏北只能拼命的假装没听到,才不至于被身旁人勾了魂,一会儿才不会在谢玄等人面前丢了面儿。 就像丑媳妇见公婆,一想到一会儿会见到谢玄几人,顿时就紧张得很。 凤瑾仍不时的调笑,他身子都酥软了半边,他再也忍不住,转头恶狠狠的凶道: “阿瑾!不许再说了!” 嗓音清朗甜软,带着恼羞成怒的味道。 凤瑾连忙笑道: “好,我不逗你了。” 二人相携踏入客栈大门,四道锐利的视线便瞬间投了过来。 苏北赶紧直起腰身,抬起下颌,不慌不忙的拾阶而上,硬是要走出家大业大的苏家主气势! 若放在以前整顿苏家产业时,确实是可以的,但对上那四个与凤瑾有各种各样关系的男人,气势就弱了好些。 权倾朝野,手段通天,重兵在握,家大业大,他们都有。 唉,阿瑾就不能找点儿次些的男人么,这让他很没有自信啊! “小北见过四位哥哥。” 苏北好看的猫眼了闪过一道精光,本分的开口。 这一开口就惊呆了众人,包括凤瑾在内。 糟糕,怎么有种宅斗的感觉来了? “小北啊,这哥哥姐姐可不兴叫!” 凤归麟本不想接下这个称呼,但见凤瑾如此护着苏北,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怎么就能叫呢了,莫非小瑾儿想让这小子在我们头顶上拉屎撒尿?” 话语粗俗,架不住有深意啊! 另外四人一听,直接危险的盯着凤瑾。 凤瑾:莫名有点儿慌怎么回事? 第534章 太子景明可继帝位 矛盾很快就被凤瑾解决,一行人气氛融洽的北上。 解决方法,无外乎是打击挑事儿的,然后再对剩下的逐个击破。 处理凤归麟,很简单,就是以打他儿子来威胁,他肯定不在意, 但要是说她要去跟别人生儿子来打,他顿时就急眼了。 凤归麟旁观了自家小姑娘生孩子的全过程,那种痛苦,即便是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生不如死。 而且那蕴含着巨大的危险,说他宠她也好, 自私也罢, 他都不希望凤瑾再经历那样的磨难。 坐在宽大的马车里,凤归麟有一次对凤瑾洗脑。 “不准你再起要孩子的念头, 要一个明儿就够了,你要是想揍他,我快马加鞭的给你掳来,随你怎么撒气,我都不会拦你。 “你想想啊,生孩子那么痛,怀孕十个月,十个月呢,肚子里揣着一坨肉多累啊! “十个月啊,你舍得我么,舍得外头那几个孬货么,你真狠的下心当一年的尼姑? “瑾宝啊不是我说,他们几个样样比不得我,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不怎么样,你何苦要折磨自己,去生一个歪瓜裂枣?” 凤瑾要笑疯了。 外头的几个男人要气疯了。 你可以劝她不再生孩子了,他们也心疼她, 但你他娘的有病吧, 拉踩他们做什么? 什么叫孬货? 什么叫生出来的孩子是歪瓜裂枣? 要他们说,你凤归麟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不容易变得融洽的氛围再次剑拔弩张,凤瑾双手枕在后脑勺,慵懒的坐山观虎斗。 凤归麟挺好一男人,可惜长了张嘴。 她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那些针锋不是针对她的。 打吧打吧,使劲儿打,免得一个个精力旺盛,总想缠着她! 谢玄等人果真去打架了,就连不会武的苏北都钻到了马车前,拿着东西往人身上砸。 凤瑾挑开窗帘,看向后面的马车,轻笑着叮嘱了安全,就靠回了车厢里。 顾长风默默的驾着车,其他男人们一路打着架,一边随着马车前行。 小玄子欢呼雀跃的在马车旁奔行,时不时的朝天上嚎两嗓子助兴。 大黄与白虎馒头齐驱并驾, 累的直吐舌头,对于天上的动静充耳不闻。 它眼里只有跑, 跑啊跑, 跑到下个目的地就歇气。 也不知这大黄狗受了什么影响,身形越发矫健,躯体越发雄壮,皮毛越发油光发亮。 现在的体型,已经比从前大了一倍! 一行人就这么打打闹闹,游山玩水。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大禹在当今陛下的治理下越发繁华安定,当得上一句“盛世”之称! 楚辞散朝归来,卸下帝王朝服,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衫,伏案批改起奏折来。 他已经习惯了如此忙碌的生活,每天脑子里除了政事,就是政事,只有锦蓝色的便服,还能窥出一两丝从前的模样。 君子如玉,风华无双。 张全已经站在了一个内监向往了一辈子的巅峰,行事越发滴水不漏,无论是朝中的老狐狸,还是宫中的小滑头,不仅无法从他手里讨一分好,反倒是上赶着记着他的好。 他深知自己能拥有如今这一切的缘由,始终不敢忘记那神仙般的人物,一心为大禹,一心忠皇室,一心照顾好帝王与储君。 岁月的痕迹爬上了他的脸颊,看着清凉殿的人伏于案上,从旭日东升忙到日落西山,隐约透出灰白色泽的眉头,深深的蹙了起来。 他甩过拂尘,轻轻的推开了清凉殿的大门。 悄声的将殿里各处的灯点上,轻手轻脚的去了桌案附近。 “陛下,该传晚膳了。” 案旁的男人聚精会神的审阅着奏折,朱笔时不时勾勒两道儿,完全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人。 张全佝着腰,仔细的将落在地上的折子捡起来,在一旁站了许久,楚辞才发现他。 缓缓放下朱笔,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轻叹道: “什么时辰了?” 男人批奏折的时候,习惯将帝王冠冕尽数除去,只用了最简约的白玉簪将头发挽上,配上那一身素色的蓝色衣衫,既有一种如玉公子的矜贵之感,也有一种松竹的清冷之感。 只是看着不惑之年的男人,曾经泼墨的青丝间,掺杂了许多的银白,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岁月沧桑的心酸。 张全调整了下情绪,低低的回禀道: “陛下,酉时了,该传晚膳了。” 楚辞一怔,似是不知时间流逝如此之快,但只片刻他便恢复了沉稳,揉着眉心,像是自言自语般叹道: “酉时了啊……” 这已经是多少个日夜后的酉时了? 随后例行问道:“太子呢?” 张全无声的叹了口气,换上张欣喜的笑脸,往逗趣的方向说: “陛下您忘了,明日太子殿下就到束发的日子了,您看着太子殿下近几个月都特别用功,就特意批准他歇息两日。 “现在啊,应该正要与几位小将军告别,往宫里赶呢!” 楚辞又是一愣。 《礼记》有记:束发,童子之节也,缁布衣,锦缘,锦绅并纽,锦束发。 男子十五束发,二十加冠,如今小万古竟然都是个小大人了? 这么说凤瑾已经离开将近十四年了? 十四年,他只能偶尔从民间某些奇闻上听到她的消息,哪里有神迹出现,哪里有仙子露面,哪里有…… 她真是够无情的,只言片语都舍不得寄来。 凤景明可是她的儿子,她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就那么笃定他会好好儿的将他养大? 楚辞敛上眸子,无力的摆摆手,嗓音多了两分沙哑: “不用传膳了,你下去。” “陛下?” 张全担心的唤了一声,只得到楚辞无力的摆手。 殿门被轻轻的阖上,楚辞一个人靠在椅子上,恍然间瞥见茶杯里倒映出一个青丝成雪的俊美男人,双眸微湿,心里涌现出浓浓的孤独感。 他一直以来的理想都化作了现实,这下已然太平,可他却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在夜深人静时尤为明显。 长极宫的烛火变得幽寂,正在御膳房吩咐熬点儿滋补甜汤的张全,眼皮直跳,急匆匆的就往长极宫赶。 已经走到宫门处的凤景明,心头咯噔一声,狭长的眸子一挑,俊美无俦的脸上闪现过一瞬慌乱。 他直接将父皇所教的礼仪抛诸脑后,遍提内力,急速往宫里掠去。 父皇曾不止一次的讲,他有一个爹爹,是威震天下的摄政王,那才是他的亲生父亲。 可在凤景明心里,不管是父皇还是爹爹,都是他的父亲,他希望见到爹爹,他也不希望失去父皇。 他全速运转轻功,在黑暗中往长极宫掠去。 在宫中巡逻的禁军队长,揉了揉开始出现鱼尾纹的眼睛,看向身影消失的方向,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的景象。 他摇摇头,情绪倏然低落下来。 清凉殿中,楚辞心跳猛地一滞,眼前出现重影,对外界的感知逐渐薄弱。 忽然间,一道温柔撩人的女声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阿辞——” 那声音这么叫着。 阿辞啊,这是多久前的称呼了? 他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他有些记不起来。 “阿辞。” 声音接近了。 楚辞努力的睁眼,却看见一道朦胧的倩影踏着月光而来。 窗门大开,带着秋天夜晚凉意的风呼啸的穿堂而过,吹灭了满殿的烛火。 倩影停在了他身侧,坐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 葱白的指尖勾着他的下颌,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他模糊的看见女子妖异的双眸,嗅着那惑人心智的暗香。 染着香气的血液进入他的口中,他的喉咙不受控制的吞咽。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心口险些停止的沉闷心跳,恢复了青年时强劲的跳动。 头上的发簪被人挑逗的拔掉,放下了那黑白掺半的长发,在披在肩上不久,一头青丝便如泼墨一般坠在了身后。 凤瑾满意的打量着眼前充满禁欲气息的男人,冰凉玉手撩开他耳边的发丝,吻住他的耳沿蛊惑道: “阿辞,该跟我走了哦。 “我们,游山玩水去吧。” 楚辞伸出双臂将人揽在怀中,敛了敛隐隐湿润的眸子,低哑的应道: “好。” 深秋的皇宫,一瞬落下漫天的花雨。 两道绝色的身影,踏空离去。 待众人赶来,清凉殿的书案上,只留下一道龙飞凤舞的明黄圣旨。 “太子景明,天纵圣德,灵武秀世,纬文经武,智与神行,可继帝位。” 凤景明立即冷静下来,张全奉上诏书,审阅三遍后,问道: “前后字迹为何不一样?” 张全上前,小声的解释: “太子殿下,前铁画银钩之字为陛下所写,后矫若游龙的……似是太上皇的字迹。” “母亲?” 张全默默点头。 第535章 楚辞 只想做你不二臣 夜风从身旁呼啸而过,他们踏着月色离去。 楚辞目光一瞬不落的放在身侧的女子身上,她美艳胜妖,身姿袅娜,危险迷人,神情松散欢快,那张脸一如十四年前一样。 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感觉这十四年独揽朝政的事, 就像黄粱一梦。 他心里有好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瑾儿?” 他斟酌了好久,终于开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好似糅了千言万语。 “怎么,这就不认识我了?” 女子转头,目光盈盈, 嘴角带笑。 “你说我现在该叫你楚辞, 楚丞相,楚爱卿,还是……陛下呢?” 楚辞再也忍不住,顺势揽人入怀,以吻封缄,将那一个个疏远的称呼吞入腹中。 他不想听她喊名字,喊楚爱卿,甚至是地位颠倒的“陛下”,那让会让他感觉这十四年的辛劳,都是画脂镂冰,徒劳无用。 他极轻的拨开女人鬓角的发丝,一寸寸亲吻着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朱唇,最后厮磨于光洁圆润的耳垂,低醇的嗓音略显沙哑: “凤瑾,我只想做你不二臣。” …… 凤瑾来云都的消息,大家都知道。 楚辞,一个被无情女人拘在大禹朝政上十五年的可怜男人, 一个不近女色、清心寡欲了十五年,估计都憋坏了的老男人。 在这一年又一年的时间里,他们心里早就清楚,楚辞迟早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可真到这一天,他们心里都极不得劲儿。 凤归麟也来了皇宫,看着二人相携而去,在一次萌生起火烧皇宫的想法,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在长极宫众人散去,清凉殿里只有一位贵气天成的俊美少年时,他显露出身形,忿忿的骂道: “你这死孩子,怎么长得这么快?” 凤景明全身戒备,下意识转身,入目便是鲜艳胜火的衣衫,长得绝美却危险的男人。 男人从暗处走来,嫌弃的盯着他: “怎么这么快就长大了,真烦人! “要不是你, 瑾宝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来接楚辞那货!” 凤景明:我长大还有错了? 刚想问“你是谁”, 却猛地意识到什么,试探的开口: “父亲?” 凤归麟冷哼一声,立身于少年的面前。 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捏着少年的下颌仔细打量。 凤景明心里有些暴躁,正欲挣脱,就看到男人松开了,还算满意的叹道: “不错不错,有一两分我与你瑾宝的模样,啧,还算过得去,不过比起我来,就差太多了!” 凤景明这下真确定了男人的身份,毕竟长得这么妖艳贱货,骚气十足,还能在皇宫中来去自如,普天之下除了他那摄政王亲爹,再无他人! “父亲?” 凤景明皮笑肉不笑的叫了一声。 他忽然明白,为何父皇在提起爹爹的时候,偶尔会忍不住脾气,大骂无耻了! 曾经他有多希望见到亲爹,现在就有多幻灭。 亲爹这种东西,还是活在幻想里比较好! 回神之后,就发现红色身影向外走去。 凤景明心中忽然一紧,心里气闷散去,急急的唤道: “父亲,你要走了吗?” 男人转头睥了一眼,桀骜不逊的回道: “你管我?” 凤景明:…… 我不管,我管不了! 怎么办,血压有点儿飙? 凤归麟还不会当人爹,呛完声之后,便稍稍软和了语气,有些别扭和生硬的说道: “喂,臭小子,明天是你十五岁生辰对吧?云都城中,有我与你娘给你的礼物,每年都有,但放在哪儿……就看你找不找得到了。 “当然,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就提点你一句,皇宫、摄政王府、楚府,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走了!你可要肩负起大禹帝王的责任啊,我和你娘都在暗处盯着你,你要是搞得风波四起,民不聊生,打扰到我们游山玩水,小心你的皮!” 轻飘飘的,他走了,不带走一丝云彩。 凤景明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神。 他简直被气笑了。 什么叫看你找不找得到,敢情找不到就没有了呗? 话说每年都有礼物,他们都搬到云都来了的,舍得费劲儿藏起来,不舍得直接给他是吧? 什么叫他搞得民不聊生,就小心他的皮? 他不是亲生的,对吧? 一定不是! “草!” 稳重了十五年的太子殿下,于生辰前夜大爆粗口。 张全听到动静颠着步子急忙进来,小声问道: “殿下,怎么了?” 凤景明目如鹰隼的盯着这总管太监,阴森森的笑道: “孤一定不是凤瑾和凤归麟亲生的,对吧?” “哎哟,殿下怎么直呼他们二位的名字呢!” 张全皱巴着老脸,连忙嗔道, “您可是太上皇和摄政王的孩子,唯一的孩子,如假包换!殿下您可是在大禹所有人的祝福下,出生的!” 凤景明呵呵道: “你确定是‘所有人’?” 张全的目光飘忽了一瞬。 他敢说摄政王挺嫌弃这孩子的么,因为这孩子抢了他女人? “当然是所有,殿下怎么会这样问?” 凤景明又是一阵呵呵,把凤归麟说的话扔了出来。 张全:糟糕,这该怎么为太上皇和摄政王洗白? …… 云都城外。 凤瑾带着楚辞悠悠的落在鹿泽山上。 这个地方对二人来说,暧昧而旖旎。 并排坐在崖边,听着夜风低嚎,楚辞眼前慢慢浮现当年的场景,眸光变得幽深可怖。 “凤瑾。” 他喉结滚动,嗓音嘶哑,看着身旁的女人,就像看着狩了十几年的猎物一样。 他直接欺身而上。 梦回当年,二人位置却发生颠倒。 夜色变得缠绵,疾风携来娇喘。 男人过度沙哑的嗓音响起: “凤瑾,我只想做你不二臣。” 第536章 世界之外的秘密(完结) 一别经年。 再见到傅文清的时候,他已经从闲云野鹤的文清道长,成为了天机殿的掌门。 修道之人性命久长,他还是而立之年的模样。 潇洒、沉稳、气质内敛,还有一股超脱俗世的玄妙之气。 凤瑾想,他参悟了“道法自然”。 此次相见,是偶然, 也是冥冥中的因果。 傅文清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玄机子已经飞升,此处“飞升”乃是道家对死亡的隐晦称谓。 凤瑾谈不上心里有什么感觉,因为这些年有意无意的探寻天机殿,都找不到其下落,就像从来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般。 “师妹, 你还在找巫族祭司么?” 傅文清衣袍翻飞,薄唇微勾, 笑得一片深意。 凤瑾摇摇头, 又点点头。 自当初在封魔窟贺察对她说过那样的话之后,她就知道他不存在这个世上了,只不过有时候遇上巫力所化的东西,她会下意识的将其收集起来。 她对贺察的感情特别奇怪。 他明明并未在自己面前出现,并未像谢玄他们那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陪在自己身边,可他却以另一种形式在她心里占据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位置。 属于他的巫力在她体内流淌,在她梦入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挣脱不出的时候,是他出现在梦里,消失在她朦胧醒转的时刻,无迹可寻。 他算是她的守护神,更算是……她的心魔。 纵然感觉所有的事情早已尘埃落定,可关于这巫族祭司的事,关于她为何会出现在另外的世界,又归来的这些事,却仍旧没有结果。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有关。 傅文清见凤瑾脸色凝重, 愁眉不展,转头望着云卷云舒,声音悠远沧桑的说道: “师妹,你认为这个世界,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真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奇怪到让人预感不祥。 傅文清又说,沉稳的脸上带着一丝苦恼: “我也是才发现,巫族祭司始终只有一个,这是我在天机殿藏书阁最顶层发现的,被历代掌门所保管。 “我想,你应该明白其中的意思,这个世界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又或者说,我们以为的这些上天注定的事,还有着另外的隐情。” 凤瑾怔住了。 她猜测过贺察并非所见的那么年轻,但听到傅文清的话,经历各种风浪磨练出的强大内心,忽然有些慌张。 因为事情远超预料。 巫族祭司始终只有一个,那岂不是说明, 贺察他是一个活了千年的人, 他的实力难以想象的强大。 既然这样强大,他又怎么会…… 傅文清沉着的盯着凤瑾的双眼, 心中有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师妹,我想我们需要合作。” 在这世上,知道超脱凡尘之外的事情的人,并没有几个。 凤瑾斟酌再三,答应了此事。 傅文清建议,可以去巫族的族地看一看,或许能有所收获。 夜晚躺于床上,凤瑾辗转反侧,夜半之后,慢慢又恍恍惚惚的睡着了。 她再一次见到了贺察。 他清冷着眉眼,银灰色的双眼里装满了各种东西,深邃复杂到让人看不懂,唯一能看清的是当中隐隐的柔情。 他说:“世界之外的秘密,很危险。你听话,不要去找了。不要让我们的努力白费。”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