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001章 两脚羊和地皮菜(1) 刺骨的寒风毫不留情的从墙窟窿里灌进来,白璃伸手拉了拉盖在身上的破棉絮,将露在外面的脚也给收了进去。 她,白璃,二十三岁,刚刚大学毕业,魂穿前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编辑,属于公司底层员工那一列。家境普通,爹妈都是一般人里的一般人,绝对不存在拥有超级天赋这种事儿。她自己,就更普通了,长相一般,身材一般,除了能吃之外,没别的特长。 所以,老天爷让她魂穿到这个时代的意义是什么?就在她万般纠结的时候,听见门外出现了剧烈的争吵声。 “她爹,你当真要把咱们丫头换出去?” “你以为我想这样?她再不济也是我闺女。咱这……咱这不是没办法了嘛。” “再没办法,也不能把丫头换出去啊。”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别啰嗦了,就这么办吧。你出去看看,现在村儿里人谁家不是这么换的。你觉得你这闺女宝贝,人家还觉得人家闺女稀罕呢。这是老天爷不给她活路,不是咱们当爹娘的狠心。” “要换也是换我去。” “你去?人家老董家要你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瘦骨嶙峋的,这身上除了骨头就是皮。再说了,人家都想吃新鲜的,吃嫩的,谁要吃你这把老骨头。你别墨迹了,再墨迹下去,那老董家的闺女可就让别人家给换走了。到时候,咱们怎么办?咱们家这两个儿子怎么办?你可是当娘的,你能眼睁睁看着咱们儿子饿死,眼睁睁看着咱们白家绝后吗?” 白璃躺在床上,听了半天,才弄明白怎么回事儿。 外面那对儿正在说话的是她爹娘。这家里一共三个孩子,老大老二都是男孩儿,她是老三,也就是这白家最小的闺女。因为战争和干旱,这个村子里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了,无奈之下,村民们只能易子而食,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尽可能的活下去。 听到这里,她轻叹口气,望着屋顶上那个裂开的口子,幽幽地说了句:“老天爷,这就是你让我魂穿的理由吗?就因为我上辈子是个吃货,所以这辈子落得个被人吃的下场?” “璃儿,你醒了吗?”就在白璃喃喃自语时,那扇半掩着的木门被推开,一个双眼深陷,两颊嘬腮的妇人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腿还疼吗?都怪娘,不该让你一个人出去找吃的。那后山是什么地方,莫说你一个孩子,就是大人,也不一定能行。” 白璃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个“娘”字怎么都叫不出口。 “口渴吗?娘出去给你倒点儿水。” “你们是不是要把我给换出去?”白璃看着妇人的后背问了句。 妇人肩头微颤,跟着转身,一下子就扑倒了白璃跟前:“璃儿,对不起,娘不愿意的,娘真是不愿意的。可……可娘真的没办法了。只有将你换出去,你爹跟你的两个哥哥才能活。你放心,你走了,娘也不会独活的,娘去下面儿陪你。” 白璃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跟着我死有什么用啊。正想跟这个妇人再说些道理,门外却传来了轻飘飘的,急促的脚步声。 “是在这里头吧?”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带着饥饿过度之后的轻飘感,以及即将见到食物的兴奋感。 食物? 白璃挣扎着坐起身,眼下的她,应该是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瘦骨嶙峋的,一看就是发育不良。可就是这么一具发育不良的小身子,却成了旁人眼里垂涎欲滴的美食。这个美食,不是具有特殊意义的那种,而是真的,要被切割,做熟了,用来果腹的。 猛然打了个激灵,白璃使劲全身力气下了床。可因为饿得厉害,再加上这具身体原就伤了腿,勉强下地的白璃,身子一软,就靠在了土炕上。来不及起身,一团缠的乱七八糟的绳子就扔到了跟前。 “他董叔啊,你看,这就是我那小闺女白璃。”同样一脸饿相,活像地狱里饿死鬼一样的男人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侧身挡在了床前:“不用绑,我这小闺女最是听话,她是不会跑的。” 白璃瞟了眼男人脏兮兮的手指,头都不愿意抬。心说,你叫谁闺女呢?真是亲爹,哪个舍得将自己的闺女给人家当畜生宰了果腹?她不是不会跑,而是眼下饿得没力气跑。 “他董叔——” 白璃爹张了张嘴,姓董的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儿都没给他,扛着白璃就从白家那四面透风的破屋里走了出来。 落日的天际,呈现出一片不太正常的焦黄色。近三年的干旱,已经抽光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气。 白璃被晃得头晕,不知是饿的,还是被男人拎起扛到肩上时给撞的。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儿抽泣声,她稍微抬了下头,看见了那个丢在院子里,用麻绳捆着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叫董月,是被董家交换过来的孩子。在距离白家不远的一处农宅里,炊烟袅袅,颇有些乡村独有的烟火气息。鼻尖仿佛飘过一缕肉香。那肉香,搅动着她饥肠辘辘的肠胃。恍惚中,她似看见自己站在了一间同样破落的房屋前,一口生了锈的铁锅里正咕噜咕噜的炖肉,白色的骨头在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汤汁里挤着,且随着汤汁跳跃。两个孩子,不停地用舌头扫着自己的嘴角,一个妇人伸出枯瘦的双手紧紧握住面前幼子的肩膀。 “炖吧,炖吧,这肉得炖得更烂些,汤得熬得更浓些才能果腹,才能吃一顿顶几顿。”妇人絮絮叨叨的声音刚传到脑神经里,就觉身上一痛,待意识清醒过来后才发现,她嘴角沁着一丝血,牙齿缝里也全是血液的味道,而那个看起来很是凶恶的董家男人,正一手持刀,一手捂着自己的肩膀。 白璃挣扎着起身,却被男人直接扣住肩膀给拽了回去。脚步踉跄之际,她想都没想,直接转身,朝着男人的手臂就咬了下去。 第002章 两脚羊和地皮菜(2) “小丫头片子,敢咬我!”董家男人猛然一甩,白璃就重重地落到了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时,瞧见了一双恶狠狠的眼睛。 “你想杀我?” “我不想杀你,我只想吃了你。”董家男人握紧砍刀,冲着白璃的脖颈就要砍下来。 白璃害怕的闭上了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声:“别杀我,我能找到吃的,我真的能找到吃的。” 砍刀在距离自己脖颈一指头的地方停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能找到吃的。”白璃深吸一口气,慢慢睁开眼:“你可以不相信我,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但你也看到了,我很瘦,身上没有多少肉。你就算精细着吃,又能吃几顿。” “吃一顿算一顿。” “那是你女儿吧。”白璃伸手,指着那个被吓懵了的小姑娘:“你这次用女儿跟我们白家交换,那下一次呢,是用你的妻子还是用你的儿子。如果全家人都被吃光了,你会开心吗?晚上睡觉,你能合上眼睛吗?”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董家男人用一双泛红的眼睛盯着白璃。 “山,村后面有座山。”白璃指着后山:“虽说干旱,地里长不了庄稼,可我瞧着那山林里还有一片是绿的。山林是绿的,说明那里头有水源,有水源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到吃的。”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董家男人直接把砍刀横在了白璃的脖颈上:“若那后山能进,我还会蹲在这里跟你瞎叨叨吗。” “为什么不能进?” “那山林里有妖怪,而且是很可怕的妖怪。” “那我呢?”白璃指着自己:“我娘说的,我去过后山山林。” “你是去过,那你找到吃的了吗?”董家男人扫了眼白璃受伤的腿:“你能活着出来,说明你命大,亦或者你去的时候,那妖怪正好不在家。” “感情,那妖怪还有到处串门的习惯。”白璃低声说着,顺便捏了捏自己跟柴火棍儿差不多的胳膊。得,别说妖怪不在家,就是在家,估摸着也看不上自己这个牙签肉。 “董叔,你相信我,那么一大片山林,肯定能找到果腹的东西。”见董家男人暂时握着砍刀没动,白璃稍稍吞咽了口唾沫,尽可能的给自己寻找生机:“要不,你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进山找找。这若是找到了吃的,皆大欢喜。若是找不到,不用董叔你五花大绑,我自个儿走进董叔你家的锅里。这笔买卖,怎么算董叔你都是不吃亏的。”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董家男人起身时,顺带着将白璃也给拎了起来:“你觉得你挺能是不是,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你面前的这座山林到底有多可怕。” “一片山林而已,能有多可怕。”白璃皱着鼻子:“再可怕,能比自己被人杀了当食物可怕吗?” “比那还可怕。”董家男人的脸色变了:“被人当食物,你至少清楚你自个儿是怎么死的,可进了山林,你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以为就你想到了那片林子?这村子里的东西快要吃完的时候,村长就组织了一批人进山找吃的。结果呢,十几个壮年汉子,刚进了那林子,就被里头的东西给抛了出来。一个两个的,全都被撕成了两半。” “被撕成了两半?”饶是白璃没亲眼看到那个场面,这会儿也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你以为这就完了,更恐怖的事情还在后头呢。”董家男人抹了把脸:“就是出事的那天晚上,大家伙儿围坐在村口的土地庙前商量,商量着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一道晴天霹雳,直接打在了庙顶上,把大伙儿都给打懵了。等大家伙儿起身时,才发现面前的土地庙被雷给劈开,废墟里黑烟缭绕,到处都是一片焦黑,且鼻子还能闻见一股烤肉的味儿。 再那么一看,原来是摆放在土地庙里的那些死者的尸体都被烧焦了。因那些人都是横死的,苦主也不敢将尸体摆在家中,就全部拉到土地庙搁着,想着等打好了棺材再一同下葬。因担心有东西糟蹋了那些尸体,村长这才组织了咱们都去土地庙跟前守着,谁能想到这大半夜无风无雨的,竟半空落下一道干雷,直接把庙给劈了。” “这也……不怎么可怕嘛。” “在收殓尸体的时候,咱们发现少了两具,且地上还有东西拖拉的痕迹。”董家男人的脸色开始变白:“咱们循着那痕迹找到了山林前,就看到了被啃咬干净的人骨,且那山林里还传来了咀嚼的声音。从那个时候起,大家伙儿就知道,这山林里藏了个妖怪,且还是个吃人的妖怪。” “你们就是因为这个,宁可饿死也不再进山的?” “因为这个?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董家男人松开白璃,颓废地坐在地上:“那件事发生之后,咱们都觉得不能让那个妖怪继续留在山林里。与其等着它有朝一日从山林里窜出来把我们给吃了,倒不如我们主动攻击,进山去把它给杀了。那时,日子还不像现在这样难过,大家伙儿凑了些钱,去镇子上请了个会降妖的道士,跟着那道士一块儿进了山。” 董家男人抬眼,看着村后的那片山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道士真有些道行,这一次,咱们都进到林子里去了。可在林子里转了两天,也没找到那妖怪。就在大家商量着返回的时候,出事儿了。咱们先是听到了一阵哭声,紧跟着就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巨大的影子。” “妖怪出现了?” “不知道,不知道那是不是妖怪的影子。”董家男人叹了口气:“没等到咱们走到那影子跟前,山林里就起了一阵雾,跟着大家伙儿就像是疯了一样,开始像野兽一样相互撕咬起来。只一会儿的功夫,人就全没了。” “人全没了,那董叔你是怎么出来的?”白璃疑惑着问。 “我是被那道士给救出来的。”董家男人叹了口气:“我倒是没事儿了,可那个救我的道士变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出山没几天,也死了。从那之后,村后的那片山林就成了禁地,大家伙儿宁可饿死,也不敢再踏进去一步。” “那之后呢,那山林里的妖怪还出来过吗?” 董家男人抬头看了白璃一眼,轻轻摇头道:“没有!” “三年干旱,我瞧着那林子也都快被晒干了,说不准那妖怪已经搬家了。”白璃踮着脚,往山林的方向看了看:“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进那山林里看看。” 第003章 两脚羊和地皮菜(3) “不能去,璃儿你可不能去!你听娘的,那山林里真有妖怪,去了可就回不来了。”白璃娘听女儿一说,赶紧抱住了她。 “女儿不去,就能活着吗?”白璃轻轻推了母亲一把:“母亲是怕女儿被怪物吃了,还是怕没了女儿,你自己就没得吃了。” 白璃娘一下子愣住了。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对我来说,去了山林九死一生,不去山林必死无生。我白璃,宁可选前者,也不要选后者。”白璃瞥了自个儿名义上那个爹一眼:“董叔,你也知道的,白家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位兄长。若我回不来,你就从我那两位兄长中随意挑选一个带走好了。” 董家男人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白璃爹却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可是你的兄长,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 “兄长?您老人家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我还有两位兄长啊?”白璃叉腰反问:“您说他们是我的兄长,那我想问问您,刚刚被我董叔扛起来的时候,他们在哪儿?身为兄长,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人带走,切了胳膊切了腿,然后放在锅里煮吗?在他们眼里,我跟董家姐姐一样,就只是用来果腹的食物。他们都没有拿我当妹妹,我又何必当他们是兄长。还有你,身为父亲,却为了一口吃的就将自己的女儿送出去,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数落我。” “你……你这个不孝女,看我不打死你。”白璃爹说着,脱下一只鞋子来。 “打死我,好啊,我就站在这里不动,看看你能不能把我给打死了。”白璃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站的笔直:“有你们这样的爹娘,我宁可被林子里的妖怪给吃了。” “不孝女,你这个不孝女!”白璃爹被气得差点当众吐出一口血来。 “父慈才子孝呢,你自己都不慈爱,凭什么指责我,说我不孝顺。我懒得再跟你们说话,我走了。若是到了明天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不要等了。”说完,白璃直接转身走到了门口。 出了门,又稍稍往后退了半步,冲着那个还站在院子里的中年汉子说:“董叔,你去吗?你要不去的话,我可就自己走了。” 董家男人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这后山林子里到底有没有妖怪,这妖怪是不是真如董家男人说的那么可怕,白璃不晓得。她只知道,眼下的她,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 “董叔,你知不知道这易子而食是谁先提出来的?” “是咱们花溪村的村长。”董家男人叹了口气:“村长是从他当兵的那个地方逃回来的。他当兵的那个地方叫做栗阳,距离咱们花溪村也不太远。那年,两国交战,栗阳被敌人围困,而援兵迟迟不来。这一围,就是整整一年,城里能吃的,不能吃的都给吃干净了。实在没办法,就把那些之前捉来的俘虏当做粮食,后来俘虏吃完了,就改吃城里的人。先是那些不中用的老人,跟着是妇人,再往后就是孩子。” “那城里的人呢,都给吃光了吗?”白璃轻声问。 “差不多吧。”董家男人叹气:“我董力今年都快四十了,这阴曹地府是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可这人间地狱是什么样子,我算是看的真真的。有时候,我也想,想着这人死了,也就死了,至少这眼睛一闭,就再也不用看这幅人间惨状了。” “我们会活着的。”白璃不知说什么,只能安慰着比自己年长许多的董力:“董叔,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山林里的妖怪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怕。如果它真那么厉害,早就下山把咱们这些村民当肉包子给吃了。” “也许,妖怪有妖怪自己的打算吧。” “这妖怪有没有自己的打算我不清楚,但有一点我能肯定。”白璃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董力:“那就是我们必须要进山。”白璃念叨着朝山林方向看了眼,天色越来越暗,选在这个时候进山,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 狭窄的山道,弯弯曲曲。月亮被涌来的黑云遮盖,只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透出一层含混色暗色光晕来。风在干枯的树顶上摇晃着,发出一阵庞然缓慢的沙沙声。 白璃紧趴在董力的后背上,感觉着山林里的风一寸寸侵入自己的皮肤,不自觉的便生出了害怕的感觉。从这风里,她察觉出了警告的意味,似乎在这片头顶的沙沙声中,真藏着什么可怖的怪物。 “董叔,你害怕吗?”白璃小声问,尽量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害怕,要不咱们先退回去,等明天天亮了再来?”董力看着面前的林子,小腿肚也有些打颤。 “我倒是想回去,可我怕我爹我娘不同意。”瞥了眼被董力别在腰间的砍刀:“董叔,你这把砍刀能借我壮壮胆儿吗?” 董力看着白璃,犹豫了一阵儿取下砍刀递给了她:“拿着吧,真要遇见了什么危险,好歹也能防防身儿。” “董叔你不怕吗?”白璃晃了晃手里的砍刀:“你不怕我突然拿着砍刀砍你吗?” “你就是拿着砍刀也不是我的对手。”董力难得露出那么一丁点儿笑容:“丫头,你听董叔一句话,待会儿要是咱们真遇见了什么危险,不要管我,拿着砍刀撒腿就跑知道吗?” “我不跑,咱们一起来的,就得一起回去,我白璃不是那么不仗义的人。”白璃握住了董力递给自己的那把砍刀:“我就不信了,老天爷费劲巴啦的把我整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给妖怪当点心的。怎么着,我也应该有点儿女主光环啥的吧。” “什么?”董力没听明白。 “没什么,没什么,我的意思是,咱们一定能找到吃的,并且一定能安然无恙从这山林里出去。” “说的没错,咱们一定能找到吃的。”董力走到白璃跟前,蹲下:“来,董叔背你进去。你腿受了伤,走不远的。” 白璃看了看自个儿的腿,的确是有些麻烦。想了想,顺从地趴到了董力背上。这个原本壮实的乡下汉子,因为连年饥饿,瘦得也只剩下一把粗骨头。 第004章 两脚羊和地皮菜(4) 这里的山林跟白璃从前去过的那些被人为开发过的山林不一样,这里没有给游人预留的那种山道,甚至连所谓的道都没有,一眼看去全都是树枝,树杈,所有的路都需要靠两条腿给蹚出来。 进山不到半个时辰,林子里就全黑了,好在董力带了火折子,折了些树枝,做成了一个简易版的火把。 “董叔,我们该往哪儿走啊?” “连年干旱,这后山林子里头的树也死了不少,但往里头走,应该还能找到点儿活的。我记得这山林深处就有溪水,只是不知道干了没有。”董力将白璃放下,举着火把四处看了看:“幸亏这里的树都死了,你看,那是北斗星,怎么顺着北斗星指引的方向,一路往北,应该能走进山林的腹地。” 白璃物理学的一般,也分辨不出那个才是北斗星,但靠山而居的村民,祖上多半也都是猎户,辨别方向这种事情,对他们而言都不是难事儿。 刚坐下,白璃就看见不远处的树枝间有一大团白乎乎的影子,她眯眼仔细看了看,奈何天黑,始终看不清楚。她扯了扯董力的衣袖,董力示意她先别乱动,自己举着简易火把走了过去,还没到跟前,就听见“扑通”一声,连人带火把全都跌到了地上。 “董叔。”白璃叫着赶紧走过去,看见一堆无头骷髅,因为挤压在一起,所以远远看去像是一大团白乎乎的影子。那些骷髅,原是穿着衣服的,只是衣服烂光了。 白璃也是头一遭看见这么多骷髅,她深吸一口气,故意装作胆子很大的样子,将跌坐在地上的董力拉了出来:“董叔,没事儿,就是一堆骷髅。” “许是村里的人。”董力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在火把微光的映衬下,能看到他的脸色都白了。” “董叔,你很爱你的小女儿吧?”未免两人都陷在恐惧的氛围中,白璃赶紧找了个话题。 “什么爱不爱的,都是自己的孩子,哪能不喜欢。”董力迫使自己的目光从那些白骨上移开:“跟我娘子成亲的时候,我们就巴望着能生个女儿,结果生下来的却是个男孩儿。好在,娘子安慰我,说头一个是哥哥好,哥哥能保护妹妹。这又过了两年,我们才有了月儿。” “月儿这名字真好听。” “是她娘给取的,生她的时候,外头月亮特别亮,特别好看。”董力往天上看了眼,天上黑漆漆的,莫说月亮,就连星星都看不见一颗:“丫头,咱们再往里头走走吧。”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路,不知不觉就进到了山林的腹地。四周的草木,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由刚开始的焦黄,变成了绿色。隐隐约约的,似还能听见水流的声音。 “董叔,你听见流水声了吗?这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那种阴暗潮湿的角落,在那个地方,我们说不准能找到地皮菜。” “地皮菜?能吃吗?” “能吃,不光能吃,这要是做好了,还特别好吃呢。”白璃说着,禁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也跟着叽里咕噜叫出来。 循着水声,他们走到了一条溪流旁。俯身洗脸时,白璃就瞄见了那片生在溪水旁的地皮菜,她乐得大声叫起来:“董叔,地皮菜,这里真有地皮菜。老天爷到底还是心软,还是给咱们留了一条活路啊。” “你说的地皮菜,就是这些黑乎乎的东西?” “就是这些黑乎乎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东西。这地皮菜,又叫黑木耳,不光能吃,还特别有营养。可惜,咱们出门的时候没带锅。”白璃摸着已经饿扁的肚子,眼睛努力在四处寻找着,当她看见一个小瓦片的时候,眸子倏地亮了:“有办法了,董叔,我有办法了。” “什么……什么办法?” “吃饭的办法啊。”白璃深吸一口气:“走了这么远的山路,董叔你都不饿的吗?来,咱们现在溪边生堆火,然后董叔你再去找点柴火,我呢趁着火光摘点儿地皮菜,在这溪水里涮了,咱们先凑合吃点儿。” “在这儿?”董力讶异的问。 白璃看了看四周:“条件是简陋了点儿,但跟饿死比起来,我宁可先凑合着吃点儿。”白璃说着,走到那个小瓦片前将它捡起,对着董力晃了两下后,弯腰用溪水反复冲洗,随后搁到一旁的石头上,腾开手去猜地皮菜。 董力生火很快,白璃将瓦片小心的置放在柴火上,待瓦片里的溪水咕噜噜得滚起来后将洗好的地皮菜放进去,那些原本看起来很是丑陋的地皮菜,瞬间就在溪水里舒展开来。 墨绿色的地皮菜,随着咕噜噜的溪水翻滚,煮了一会儿之后,就变成了半透明状,混在溪水里,散着一股草木特有的清香。 “唉,可惜了,这要是再有一把葱花,一勺红油……”白璃吸溜了一下口水,将自己心里刚刚生出来的那些幻想给狠狠掐灭掉。别说葱花了,眼下能有这么一碗白水煮的地皮菜就已经很不错了。 董力使劲闻着那股香味儿,不停地用袖子擦嘴,肚子里那咕咕的叫声也是越发的响了。 “丫头,这东西什么时候能吃。” “马上马上,这瓦片太小,一次煮不多。”白璃看着快要煮好的地皮菜,连续吞咽了几口唾沫,再加上肚子叽里咕噜地乱叫,她恨不得一口将这些菜全都吞了。就在她准备将瓦片取下来时,看见了旁边同样张嘴等着的董力,硬生生忍下了腹内的饥饿,对董力道:“董叔,你先吃吧。” “不不不,你先吃,我都听见你肚子叫了。”董力也往后退了退。 “那……”要不,咱们一起吃。”白璃指着小瓦片:“咱们捡几根合适的木棍当筷子,一起吃。” “好,咱们去捡筷子。”董力起身,去找木棍。白璃想了想,也跟着站了起来,朝另外一边的林子走去。 守着这么大一片林子,小木棍还是很好找的,没一会儿工夫,两个人就拿着自己找到的“筷子”回到了溪水边。 火堆还在,可用来煮地皮菜的瓦片却掉到了地上,瓦片内煮好的地皮菜不见了。 “董叔,刚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董力摇摇头。 白璃抿着嘴唇,看了半响,指着火堆旁那两个陷下去的浅坑道:“这两个坑,是之前就有的,还是刚刚才出现的?” 董力继续摇头。 “大概是我想多了吧。”白璃将掉到地上的瓦片捡起来:“还好,刚刚洗的地皮菜多,咱们再煮一锅就是了。” 这白水煮的地皮菜,滋味儿自然是要差些的,可一口吃进去,白璃还是感觉到了那地皮菜特有的顺滑感觉在口腔里蔓延的美妙触觉。许是因为这些地皮菜是在深山林子里采摘的,味道出奇的好,让人禁不住想要连那煮地皮菜的白汤也一口给吞下去。 守着这么一大块地皮菜,两个人自然无需客气,直接敞开了肚皮吃。反反复复得煮了十好几回,这才终于有了饱腹的感觉。吃饱喝足,也没耽搁,董力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两个人一起采摘地皮菜,直到那外衣兜不住了,这才抱着衣服往林子外头走。 此时,天已微亮,林子里弥漫着一层轻薄的雾气。 “董叔,你记得这进林子的路吗?这么一大块地皮菜,还有现成的溪水,足够咱们花溪村的人暂时活下去的。” “记得记得,这虽然记得不是特别准,但跟着方向走准是没错的。” “那就好,咱们赶紧出去吧。有了这些地皮菜,大家就不用再易子而食了。这骨肉分离,是世上最痛的事情,能避免还是避免的好。”白璃帮忙托着装有地皮菜的包裹:“哎董叔,你发现没,这林子虽然安静的过分,可咱们这一路走来,也没碰见什么妖怪啊。这谣言,果然都是不能相信的。要是大家早进这林子,说不定,还能救下更多的人。” “这有钱难买早知道,过去的事情,咱们就不说了。”董力轻轻摇头,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些。 两人穿过林子,回到花溪村的时候已经是晌午。白璃的爹娘还有两个哥哥带着月儿也都到了董家,加上董家娘子,还有董家哥哥,七个人愣是站在院子里,伸长了脖子往外瞧着。 第005章 两脚羊和地皮菜(5) “白叔,白婶儿,我看见白璃了。娘,娘,我看见我爹了,我还看见我爹抱着一个东西,很大的一个东西。娘,你说我爹他是不是找到吃的了。” 董家小哥的一句话,直接把周边的邻居也给叫出来了,他们或是站在院子里,或是已经忍不住从自己家里跑出来,跟在了董力身后。 “董……董力,你这怀里抱着的是啥?你跟白家这小闺女是不是真在山里找到吃的东西了?” “找到了,找到了,不光我抱着的这些,我们还找到了很大一片吃的。”董力说着,将包裹放在了地上:“瞧你们那一个个眼睛绿的,别急,也都别到跟前来抢。这吃的呀,都有,咱们花溪村的人都有。月儿她娘,赶紧的,把咱们家最大的那个锅给支起来,月儿,勇儿,还有白家那两个小子,你们都别愣着,赶紧打水帮着小白璃把这些地皮菜给收拾出来,咱们呀,就在这家门口烧火做饭。对了,我家里水不多,你们谁家还有水,也都拿出来吧。我告诉你们,这后山林子里有片溪水,等咱们吃饱了,就去林子里打水,顺便带上家伙,把那吃的也给挖回来。” “这林子里真有吃的?董力,咱们村里的人可都在这儿了,你可不能由着性子胡说啊。” “听听你说这话,我董力像是那种由着性子胡说的人吗?看见我的肚子没有,看见小白璃的肚子没有,我们就是吃这东西吃饱的。小白璃说了,说这东西叫地皮菜。” “地皮菜?”有人凑过来。 “来来来,我打开了你们看看。”董力将包裹打开。 “这乌七八黑的能吃吗?”那些凑过来的人一个个全都发出了质疑声。 “什么叫能吃吗?我告诉你们,不仅能吃,而且味道还挺好的。我吃了,小白璃也吃了,你们也看见了,我们都活得好好的,没中毒,也没拉肚子。”董力一边儿张罗着让人清洗地皮菜,一边帮着董家娘子将锅给架了起来。 这大火烧起来了,水也煮沸了,将清洗好的地皮菜放进锅里,不一会儿那香味儿就溢了出来。为了增加味道,董力还将家里私藏的,舍不得吃的那点儿盐巴给拿了出来。这村儿里人,你一碗,我一碗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董力和白璃带回来的那些地皮菜给吃了个光,就连那些煮地皮菜的汤都没放过。虽说吃的不是顶饱,却也比之前挨饿的时候强多了。 稍事休息之后,大家伙儿就在董力的安排下进行了分工。这男人们负责打水,女人和年纪大些的孩子则负责进山林里挖地皮菜。上了年纪的老人则留在花溪村看守那些年纪小的孩子。 这人一多,路上就热闹起来,你一眼,我一语的,再也没有人提及后山林子里有妖怪的事情。 “白璃,你咋认识那个东西的?是你娘教你的吗?” “不记得了,应该是吧?” “我觉得不是,因为白璃她娘都不知道那个东西能吃。肯定是天上的神仙,或者是这山林里的山神娘娘告诉白璃的。对了,你们记不记得,这白璃之前也是进过林子的。这旁人进了林子,都出不去,只有白璃能出去,这说明,山神娘娘喜欢白璃,所以告诉白璃这东西能吃。” 白璃瞧着那个正在说话的年纪约莫在八九岁的男孩子,心说:“你这孩子不去写小说可惜了,这么丰富的联想力,连我这个魂穿小仙女都甘拜下风。这山神娘娘长什么模样,她是没见过,也不敢奢望有生之年能够得见。神仙啊,谁知道见了神仙,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想着,忽见她娘走了过来。 “璃儿啊,这么多的地皮菜咱们都要给采回去吗?这一顿两顿的也吃不了啊。” “没关系,这地皮菜跟别的蔬菜一样,都是能晒干保存的。”白璃简单的给村民们介绍着地皮菜的保存方法:“咱们先将这溪边的地皮菜给采回去,再用清水清洗干净。为了节省水源,咱们也可以直接在这溪边清洗完了再带回去。带回去之后,将这清洗干净的地皮菜放置在太阳底下,要平铺晾晒,等晒干后,用东西包起来,或者放在箱子里,罐子里密封起来,等到吃的时候,再拿出来就行了。” “这地皮菜虽然好吃,也能吃饱,可若是天天这么吃,也吃的没有什么滋味儿了。” “还吃的没什么滋味儿了!你这臭小子,这是才吃饱了一顿,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吧?眼下这个年景,能不饿着肚子就不错了。” “就是,眼下这个时候,能不饿死就不错了,还觉得不好吃呢。这地皮菜再不好吃,也比那地头儿的干泥土好吃吧。”说话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这妇人,在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是去啃过泥土的。可只啃了几口,就觉得胃里难受。还好,她没再吃下去,若是再多吃几口,眼下还指不定会怎么着呢。 “这白水煮的地皮菜,滋味儿的确不怎么好。”白璃回忆着上辈子吃的那些地皮菜:“这要是有蒜和辣椒,就能做蒜香地皮菜。将蒜末和干红辣椒爆香,再倒入洗好的地皮菜和辣椒圈儿,翻炒几遍。待这香味儿出来之后,放白糖和盐巴调味,最后再撒那么一把葱花,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这地皮菜还能这么吃啊?”周边人听了,也禁不住咽了咽唾沫。 “不光能这么吃,还能跟鸡蛋一起炒,那炒出来的才叫一个香啊。”白璃说着,不由自主地用舔了下嘴唇:“那香味儿能让人回味好几天呢。这要是不喜欢吃鸡蛋的,可以用地皮菜包包子,包饺子,味道也是……哎呀,不说了,这一说,我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不光你的口水要流出来了,我们的口水也要流出来了。”周边好几个用袖子擦嘴巴的孩子。“白璃,你刚刚说了那么多,你自己都吃过吗?” “我……”白璃看了眼自己的母亲,说了句:“我梦里吃过,在梦里吃过的。” “切!”那些原本还围着她流口水的孩子们,在听见这句话之后一个个都散了。 第006章 两脚羊和地皮菜(6) 溪边,男人们负责打水,女人们则带着孩子开始捡地皮菜。白璃偷了个懒,捡了块干净的石头直接坐下去,一边捡石头往溪水里砸水花,一边看着四周的景色。不得不说,这后山林子里的景色还是相当不错的,要是在这溪边盖个茅草屋,能直接隐居。 就在花溪村的村民们忙着打水,忙着采摘地皮菜的时候,林中忽然起了雾。那雾气,原是很轻薄的,可随着飘散的面积越来越大,雾气也渐浓起来。 白璃扬着一块石头,对着那片雾气轻轻皱眉,然后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某个方向。隐隐约约间,她似乎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双比吃饭用的碗还要大的眼睛。 随手捡了根儿木棍儿,紧握在了手里,白璃发现情况有些不大对劲儿。 先是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那种呼哧……呼哧……的巨大喘息声,紧跟着头顶一阵热风,抬头看去,一双如浓雾般的白瞳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白璃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脚下一绊,蹲坐在地上。 “救……救命!”白璃刚想喊救命,就看见那些原本热热闹闹的村民们一个个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都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这是发了癔症,还是中了幻觉了?”白璃狠拍了下自己的头,在尚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只能暂时将目光凝聚在眼前这个怪物身上。 从她坐在地上的这个角度观察,此怪甚为庞大,以至于在浓雾中压根儿看不清它的全貌。小心地吞咽着口水,认真地思考着自己还有几分生还可能。 这怪物的嘴很大,就她眼下的这副小身板儿,估计给怪物塞牙缝都不够。悄咪咪地在地上移动了下,下意识抓住了身旁的某个物件儿。手感不错,毛茸茸的,低头细瞧,居然是一只比锅盖儿还要大的羊蹄子,且这羊蹄子的模样还有些眼熟。 白璃吞咽着口水,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大羊蹄子的做法。先将羊蹄掉毛,再用刀刮一下,两个脚趾一剖为二,洗净焯水备用,再加些料酒、香叶、茴香、桂皮、花椒搁一起焖。焖上三个时辰,再转移到炒锅里,加入适量的酱油、糖、盐巴,盖上锅盖,小火焖半个时辰,捞出盛盘,就是一道色香味儿俱全的红烧羊蹄。 想到红烧羊蹄,顿时觉得这怪物变得可爱起来,越瞧越像是一道上好的食材。暗搓搓的在响着咕噜的肚皮上抹了下,白璃猛然想起,此时此刻,她手上没有任何趁手的东西。 猎杀怪物当食物这种事儿,估计也只有玄幻小说里敢写。她捏紧小木根儿,正琢磨着是不是趁怪物还没发现,偷偷溜走,怪物却低头在她身上轻嗅了下。那从两个大鼻孔里扑出来的热浪,将她瘦骨伶仃的身体给直接吹翻在地,且还滚了两圈儿。等她好不容易趴稳当了,那只怪物却从嘴里吐出一个锅子给她。 “锅?”白璃先是眨巴了下眼睛,跟着抬头看向怪物:“你这是让我给你煮地皮菜?” 没等白璃问完,那怪物竟然用羊蹄子扒拉些地皮菜到她跟前,紧跟着又用另外一只羊蹄碰了碰她刚刚才抱到怀里的那只锅。 得,还真是让她给煮菜的。 秉着能活着尽量活着,能多活一时是一时的做人原则,白璃猛提一口气,动作麻溜儿的从地上站起,乖乖的摘起地皮菜来。 许是担心她一人忙活不过来,怪物又用犄角把董力给顶了过来。可这位董大叔也忒不争气,好不容易才把他给唤醒,还没等他看清楚怪物的长相,就又给吓晕了过去。 “麻烦让让,你踩着我的地皮菜了。” “麻烦再让让,我要在这边的溪水里洗菜。” “麻烦问一下,你头上的犄角能当刀使吗?你看看那边的那两棵树你能不能给劈开了。还有,这锅太小了,就算煮十次都不够你塞牙的,要不咱再换个锅?” 不等白璃把话说完,一个巨大的铜鼎就从怪物的嘴里吐了出来。 白璃吓了一跳,可很快就又镇定下来,她指着铜鼎问怪物:“你是想让我用这个煮菜?” 鼎,在古代有两种作用。一种是食器,一种是礼器。下面烧火,鼎内煮菜,大家围坐在一起,还真有吃火锅的气氛。 “这鼎虽说也能煮菜,可烧火是个技术活儿。”白璃捏了捏那口铜鼎,估算着她得捡多少柴火才够。天可见怜的,希望她在捡够柴火之前,这怪物不会因为腹内饥饿难忍,就把她一口给吞了。 白璃才说完,那怪物就喷出一口火来。火蛇直接燎到了铜鼎上,且成环绕之状,久久不息。 月落时,怪物终于吃饱了,忙碌了一整天的白璃累得直接趴在石头上睡着了。 银白色的月光,穿透密林的枝丫落在怪物身上,如浓雾一般的白瞳散开,随着一阵轻抖,怪物变成了一个手里拿着小木棍儿剔牙的,长相颇有些喜感的老头儿。他抚着鼓起的肚皮,来到白璃跟前,有些嫌弃地说着:“人是这天底下最不好吃的东西。我宁可吃这些黑不溜秋的东西,都不愿吃你。” 白璃似听见了这句话,小鼻子轻轻皱起,然后梦呓般的嘟噜了几句。 老头儿没仔细去听,也不知道她都嘟噜了些什么。他看着她犹如瘦干柴一般的身体,摇摇头,说了今夜的第二句话:“长得瘦骨伶仃的,也忒难看了些,这双手倒是生的不错,是个能做饭的。得,看在你会做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让你当我的徒弟吧。” 梦里,白璃只觉得周身暖暖的,因为饥渴而虚弱的身体,也像是瞬间充满了能量。身体一暖,睡得也就越发香甜。待一觉睡醒,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刚醒来时,有些发懵,缓了好一阵儿白璃才想起自个儿穿越了。 那只怪物呢?她坐起身,四处寻找着,可记忆中的那只怪物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只有溪水前留着的那两只巨大的羊蹄印儿在清楚地告诉她,那个怪物是真实存在的。 白璃盯着那两只巨大的羊蹄印儿,越看越熟悉,慢慢的记忆中的两个场景重叠到了一起。她想起来了,就上回,她跟董叔去林子找树枝当筷子,瓦片被打翻的那回,就在这溪水边,也曾出现过同样的印记。只是那会儿天黑,她没看仔细,以为是两个浅坑。 第007章 两脚羊和地皮菜(7) 怪物,这山林里果然有怪物,只是这怪物,貌似不喜欢吃人,而喜欢吃地皮菜。 白璃晃了下脑袋,决定还是先通知村民们离开山林的好。还没等她把头抬起来,就听见了一个气咻咻的声音。定睛一看,有个长相古怪中害透着几分喜气的老头儿正凶巴巴的指挥着董叔和众位乡亲在采摘地皮菜。还没等她开口呢,那老头儿倒是十分不客气地冲她招了招手,“来丫头,做饭!” “他是谁啊,那么凶?”白璃问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小孩儿。 “你师傅啊。”小孩儿一边摘着地皮菜,一边给白璃说:“你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后连自己师傅都不认得了。” “我师傅!”白璃看着那个古里古怪的老头儿:“我什么时候有的师傅?” 白璃刚念叨完,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给掀到了水里去。刚想挣扎着站起来,一块石头却从天而降,刚刚好落在跟前,砸起一串水花,水花飞溅到她脸上,越发显得狼狈起来。 “谁,是谁扔的石头?”白璃打了个趔趄,又差点趴到水里,透过晃动的波纹,她看见了一张老头儿的脸。努力站稳身子,抬头,冲着那个古里古怪的老头儿喊:“喂,是不是你丢的石头?” “小丫头没礼貌,要叫师傅。”老头儿抚了抚胡须,捡了块儿高点儿的石头站了上去。 “大白天的,你老头儿乱认什么亲戚。我什么时候认你当师傅的,还有,你什么时候收我为徒弟的?” “忘了?不记得了?”老头儿伸长脖子,凑近了些:“忘了不打紧,往后慢慢想就是。” “白璃,他真是你师傅。”刚刚那个小孩儿蹚水过来:“他姓陶,就是住在这片山林里的。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上山时的情形吗?要不是碰见了你师傅,你哪能从这山林里走出去,又哪能知道这里有溪水,还有这些能吃的地皮菜。” “跟他有什么关系啊,我……”白璃原想说,她那知道这老头儿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可因为缺少原主的记忆,尤其是原主第一次上山时的记忆,她也不敢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就一定不认识这个老头儿。 “你,真是我师傅?” “你这丫头,真是没规矩。”老头儿眯眼,看向白璃:“算了,看在你给师傅我做饭吃的份上,我就暂时不跟你计较了。对了,你想不想知道你们花溪村为何连年干旱,寸草不生?” “干旱就干旱,哪里还有为什么?”白璃扯了扯湿衣裳。 “我知道,我知道。”又是那个小孩儿凑了过来:“因为老天爷惩罚咱们花溪村的人,所以让咱们村子连着三年都没有下一滴雨。” “惩罚?为什么?” “因为村长啊。”那小孩儿压低了声音:“我娘说的,说是因为村长吃过人,所以老天爷要惩罚他。又因为他是咱们花溪村的村长,所以连带着也要惩罚咱们整个村子里的人。” “你娘说的不对,你们村的干旱跟你们那个村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老头儿伸手在小孩儿脑门上弹了下:“你们花溪村之所以干旱,不是因为老天爷在惩罚你们,而是因为这山林里藏着一只怪物。” “什么怪物?”小孩儿瞪大眼睛问。 “鼓。”老头儿神秘兮兮的说:“这个怪物,它叫鼓。” “鼓?”白璃看着老头儿翻了个白眼,顺带着做了个敲打的动作:“打的那个鼓?” “你不信是不是?”老头儿跟着翻个白眼:“告诉你,这四面八方我都查探过了,只有你们花溪村陷入了干旱,且这一旱就是三年。连年干旱,必是有邪祟作乱,这个邪祟就是鼓。若非这山中有灵气,暂时将这鼓困在了山里。你们呀,还指不定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这山林里真有怪物啊?”村长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啊。这第一,咱们不知道这个叫做鼓的怪物藏在什么地方。第二,就算知道,咱们也打不过它,收服不了它啊。” “你们肯定是找不到,也收服不了它的。”老头儿得意的摸着胡须:“你们不能,我能啊。” “老人家,你能收服这个怪物?”村长激动的从溪水里蹚了出来。 “能是能,但小老儿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啊。要知道,那鼓可是凶得很呢,无亲无故的,我干嘛要帮你们花溪村的村民去冒这个险。” “哪能是无亲无故的呢,您老人家不是白璃的师傅吗?”村长陪着笑。 “对呀对呀,您不是白璃的师傅嘛,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白璃他爹,你倒是说句话啊。”这别的村民也开始帮腔。 白璃爹见状,赶紧推了妻子一把。白璃娘抬头看了看白璃,趟着溪水到了她跟前,柔声说着:“璃儿,快,快叫师傅啊。”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白璃问着,脑海中浮现出之前见过的那个怪物的模样:“你真的知道那怪物在哪儿,并且有办法将它给消灭了。” “有。”老头儿非常肯定的点头。 “那好吧,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白璃的师傅了。”白璃有些不情愿地说着:“别的不敢说,给你做饭这事儿,我先应承下来了。” “有你丫头这句话就行,你们谁要跟我去打妖怪?”老头一边说着,一边跳出溪水,往山林深处走。白璃抿了下嘴,紧跟在老头儿身后。董力,还有村子里几个年轻小伙儿也都跟了上去。 余下的那些村民,虽说也想跟过去看热闹,可再想想怪物那两个字,又有些怕死的将脚给收了回来。花溪村的村长亦在留守的那些人之中,可为了面子,他还是踮起脚尖,扯着喉咙说了句:“你们去打怪物,我们把这地皮菜给收收,然后回村子里等着。那个……等你们打完怪物回来,我们给做吃的。” 没有人理会村长的话,他们跟着老头儿穿过另外一片林子,走到了一处山穴前。那山穴,像是很深的样子,打从外面儿观察,只能看见里头黑乎乎的一片。再靠近些,会感觉一股凉意从山穴深处扑将出来,且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的味道。 “那鼓就藏在这山穴里吗?” “是,那怪物就藏在这山穴里。”老头儿弯着腰往山穴里瞅了一眼:“那家伙正在睡觉呢。” “睡觉?那正好进去结果了它。”一个村民喊道:“真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找到了咱们村子干旱的源头。管它是什么鼓,直接杀了完事儿。” “你倒是挺英雄的,要不你进去杀杀看。”老头儿瞥了那人一眼,伸手往山穴里指了指:“喏,从这里进去,直接走到头儿,看见的那个东西就是鼓了。” “去就去,你当我不敢呢。”那村民说着,胸膛一挺就走到了山穴前,可刚走进去两步,就腿软着倒退回来了。“不是我不敢去,是我忘记拿家伙了,我这空着两只手,也没办法杀怪物啊。” “我这有砍刀。”董力取下别在腰间的砍刀就递了过去。 第008章 两脚羊和地皮菜(8) 白璃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老头儿给推进山穴里的。这山穴就跟人体内的肠道似的,弯弯曲曲地,且始终弥漫着一股叫人说不清楚的味道。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一股温暖的气息自白璃耳边传来。 此时,她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山穴里的黑暗。慢慢停下脚步,朝着正前方看去。一双冰冷如同极地寒风般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她看,不带一丝感情。 正打算眯眼,将这怪物看清楚时,山穴中突然有了亮光。这亮光是从她背后照过来的,正好将这个叫做“鼓”的怪物照得清清楚楚的。 它看起来像是一头变异的狼,且还是嘴里叼着一个新鲜的骷髅头的狼。在它四周,散落着不少的白骨,应该是之前董叔说过的那些村子里消失的人。就在白璃下意识的转身想要朝着山穴洞口的方向狂奔时,鼓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支着森森白牙朝她猛扑过来。 “师傅,师傅救命!”白璃可不傻,这个时候,呼救声瞬间冲破喉咙。 “丫头,接着,打!”大脑尚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手已经快速抓过落在身旁的东西,快速塞向那张大嘴。只听“咯吱”一声,森森白牙紧紧咬住了一个铁制的擀面杖。 来不及思索那擀面杖是打从哪里来的,一骨碌爬起,赶紧向外跑。身后,那个怪物狂追而来,就在白璃以为自己要死定了的时候,忽听“呜”的一声惨叫,紧跟着后背一热,像是铺面了某种腥热的液体。 懵逼地转过身,才发现面前躺着一只很像是狼一样的动物,而她身上,全都是那怪物喷出来的血。 “丫头,你知道这是啥吗?”老头儿挠着后脖颈走进来,仿佛这个怪物的死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这个东西就是鼓,它是邪兽,但凡有它出现的地方,必定连年干旱,寸草不生。” 白璃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它是不是鼓,是不是怪物,更顾不得这村子里连年的干旱是不是被它整出来的,她只知道自己刚刚差一点儿就死了。 从惊吓和恐惧中缓过劲儿来的白璃开始撕心裂肺的哭,且越哭越觉得委屈,越哭越觉得伤心。哭了好一阵子,她才抹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老头儿问:“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故意把我推进来当饵的?”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这不是分工合作,共同吃肉嘛。”老头儿心虚的笑笑:“丫头,我告诉你,这鼓的肉可好吃着呢。” “这肉能吃?”白璃哭得鼻子都囔了:“那你告诉我,这肉要怎么吃?” “自然是做熟了吃,至于怎么做熟嘛,那就是丫头你的事情了。”老头儿摸了摸自个儿的肚皮:“要不,咱们把这鼓抬到花溪村去,这又有菜,又有肉的,你们村子里的人肯定高兴。” “抬,必须抬回村子里。”白璃把脸上的泪痕都给抹干净了:“不就是怪物嘛,既然它吃不了我,那我就把它给吃了。董叔,还有你们,都过来搭把手。” 下山路上,几个抬着怪物的村民故意跟老头儿攀扯。 “师傅,您是老神仙下凡吧?要不,咋能轻轻松松就把这鼓给消灭了呢。” “肯定是老神仙,这怪物多可怕啊,要是一般人,别说把它给消灭了,就是看一眼都要腿软。” “我看是你们看一眼就要腿软。”董力接过话头:“人家小白璃不是站的好好的。” “这小白璃不是老神仙的徒弟嘛。” 白璃没抬怪物,老头儿也没抬,他们都跟在人群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啊?那怪物,真是被你给杀掉的?” “喂什么喂,我是你师傅。”老头儿摸了摸鼻尖儿:“这怪物是我杀的没错,但至于是怎么杀的,眼下跟你说不清楚。总之,你认我当师傅,不亏。” 白璃瞥了老头儿一眼,心说:“我还不亏呢,我差点儿就被你扔到怪物跟前当吃食了。”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倒霉。这都什么世道啊,不是被自己爹娘送出去当食物,就是被这个半路认得师傅当食物,她是八字里缺吃的吗? 日落西山,花溪村的村民们点起了篝火。董力将洗剥干净的鼓放在火上烤,不一会,烤肉的香味儿就在整个花溪村里弥漫了起来。白璃从家里搜罗出一个小陶罐,将罐子底部的沉盐挖了一些出来,撒到正在烤着的鼓上,那香味儿变得越发诱人起来。 要不是有言在先,只怕那些馋极了的村民早就扑上去,将这鼓给撕扯干净了。 “妹妹,这狼也是在山里打的吗?”白家老大,吞咽着口水,问刚刚撒完盐巴的白璃。 这些村民不认识鼓,只当这是一只生得特别强壮的野狼。白璃也懒得解释,反正狼肉鼓肉都是肉,能填饱肚子就行。 “是在山里打的,不过不是我们打的,是他打的。”白璃伸手,朝着老头儿一指:“也是他领着我跟董叔,还有村子里的这些人去找的。” “不错不错,是我领着丫头他们去的。”老头儿一点儿不谦虚,笑得眼睛都要没了:“要不咋说你们花溪村的村民都得感谢我呢。要不是我,你们怕是一年都吃不上这肉。” “多谢多谢。”有肉吃,啥都好说,这些村民一个两个的都给老头儿道谢。 “这就高兴了,还有更高兴的事儿呢。”老头儿走到花溪村村长跟前:“再过两日,顶多两日,这花溪村就能降下一场雪来。有了这场大雪,来年就有吃的了。” 没人把陶老头儿的话当真,直到那场大雪真的从天上落下来。 瑞雪兆丰年,对于干旱依旧的花溪村来说,更是比金子都珍贵。 因为那只鼓,因为这场雪,陶老头儿在花溪村简直成了堪比神明一样存在的人物。这村民们就差给他立个生词,将他给供奉起来了。 村长倒是邀请陶老头儿去他们家住了,可这老头儿谁家都不去,就赖上了白璃。 从框里捡出一些地皮菜,用化开的雪水洗干净,再从罐子里挖出一些油来煎着吃。 这油,是用那只怪物鼓熬出来的,虽没有花生油香,且还带着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但搁在这个少吃没穿的年景里,也算是一种奢侈。许是煎地皮菜的清香过于浓烈,陶老头儿闻着香味儿就从漏风的屋里冲了出来。 第009章 两脚羊和地皮菜(9) “这地皮菜还能这么吃?” “一次尝试,味道还行吧。”白璃也不小气,直接递了一些煎好的地皮菜给陶老头儿:“这地皮菜,煎鸡蛋,做饺子都是极好吃的,可惜这家里,别说鸡蛋了,就连面粉都寻不出一星半点儿来。” “面粉?”陶老头儿捏了捏耳朵:“丫头,若是我能找来面粉,你愿不愿意给我做你说的那个什么饺子。” “面粉又不是怪物,我就不信那山林里能找到。”白璃轻哼一声。 “山林里没有,这花溪镇上还能没有?”陶老头儿摸着鼻子:“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寻面粉去。” 距离白家不远的一处农舍里,炊烟袅袅。堂屋里,一口生了锈的铁锅里正咕嘟咕嘟的煮着地皮菜,在地皮菜中间,还跳跃着几根啃剩下的骨头。两个孩子,不停地舔舐着自己的唇角,一个面带尖酸刻薄的妇人伸出枯瘦的双手紧紧握住面前幼子的肩膀。 “娘,这啃过的骨头还能吃吗?”其中一个孩子问。 “能吃,咋就不能吃了。”妇人朝着门口瞥了眼:“这骨头煮烂了,营养就渗透到汤里了,你跟弟弟多吃些,才能长高长壮实。” “哥不吃吗?”另外一个孩子问。 “你哥不吃,你哥光是想着那个死丫头就饱了。”妇人捏了捏孩子的肩膀:“你们两个千万不能动锅知道不,娘去跟你们哥哥说句话。” 孩子们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 妇人拍拍衣裳,出了堂屋,走到院子里看着那个正抬头望天的大儿子。 “想想想,就知道想那个没用的。我可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娶许家那个丫头过门。” “娘,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她的?”年轻人转过身看着自己的母亲:“就因为你让我去许家借粮食,春柳没能给我?” “娘是那种小气的人嘛。”嘴上说着不小气,可那嘴角的恨意显露的是满满的:“那粮食是他们许家的,他们不借咱,娘也说不得什么。娘只是瞧不惯那个春柳骗你。他们许家,不就是比咱们多了几亩田地嘛,又不是什么大富贵人家。你将来可是要考状元要做官的,你肯娶春柳,那是看得起他们老许家。结果呢,这个春柳,不知好歹,不守妇道,竟跟外面的人拉拉扯扯。” “娘,你别乱说,春柳不是那样的人。” “咋不是,我当你娘的,我能骗你吗?告诉你张喜,我可是睁大了这两只眼睛,亲眼看着春柳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你如果不是我的儿子,我才懒得管你,但你姓张,你叫张喜,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养大的,我绝不允许你被她那么哄着,那么骗着。” “娘,说话得凭良心,说事得讲证据。你就算再不喜欢春柳,你也不能在背后说人家这样的闲话。”张喜看着母亲那张嘴:“背后论人是非,死后是要被拔舌头的。” “好你个张喜,你居然为了春柳那丫头诅咒我死。”妇人在原地转了几圈,眼睛瞄到一根木棍,抓起来就朝大儿子打过去:“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个白眼儿狼。” 张喜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任由母亲在身上打着。 “娘,你愿意打就打吧,只是儿子求你,不要再说那些对春柳不好的话了。儿子已经答应你,不会再去许家,不会再去见春柳,也不会想着娶她过门了。娘,有你这么个娘在,儿子也不忍心让春柳她踏进咱们张家的这道门槛儿。”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吃里扒外,为了外人要气死自个儿亲娘的孽子啊。”妇人丢了木棍,就开始坐在雪地里哭。 张喜叹了口气,看着母亲摇摇头,转身回自个儿屋里去了。 没了旁观的人,妇人抬手,用力再脸上抹了把,先回堂屋把两个小儿子的吃食给安排了,随后揣着袖子就出了门。她故意站在许家院子外头骂骂咧咧,先是说许家的女儿许春柳死缠着自己的儿子不放,又说许家黑心肠,明知道村里人没吃没喝的,还不把家里私藏的粮食给拿出来。 许老爹实在是听不下去,要拿着东西出去打她,却被许大娘给拦住了:“他爹,你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咱们花溪村里,谁不知道张喜她娘是个嘴上没把门儿的,是个嘴碎,喜欢说长道短的。咱们许家,行得端,坐的正,不怕人议论。” “春柳呢,那死丫头去哪儿了,该不会真去找那个张喜了吧?”许老爹提起自己的女儿,也是一脸恨她不争气的样子。 “没有没有,没有去找张喜。”许大娘赶紧说着:“冬子病了,发高烧,正好咱家还有点儿草药,我就让春柳给拿过去了。算着时间,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唉,要说张喜这孩子,那是真没得说,可偏偏遇上那么个娘……唉!” 门外,刚刚给冬子送完草药回来的春柳,看见张喜娘守在自家门外,赶紧停住了脚。她原是不想跟她起什么正面冲突的,可听她的话越讲越难听,忍不住走上前,低着声音说了句:“婶子,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你不是哪种人?”妇人白了春柳一眼,“你以为我眼瞎啊,你要是跟那董力没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他发地皮菜的时候能多给你一些?” “那是我问董大哥求来的,董大哥心好。” “我呸,他心好怎么不多给我们家一些。还有,昨个儿发汤,那老头儿怎么到了你跟前就笑,就连肉都多分给你一些。我还能不知道你,不就是仗着有那么几分姿色,到处讨人好处嘛。” “婶子,你——”春柳绷着嘴,委屈得直哭,却偏偏又说不上来话。 “瞧你生的这一副丧门星样,动不动就哭,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一样。”张喜娘朝着地上呸了口吐沫:“你以为我是我们家张喜,看见你这眼泪就能心疼你?” 第010章 两脚羊和地皮菜(10) “婶子,你误会了,我没有。” “没有什么啊没有。要我说,那老头儿也不知道是打从那个山旮旯里钻出来,没准儿啊,就是你许春柳在外头找的相好啊。你不要脸,我家张喜还要脸呢,我警告你,可别在去找我家张喜了。” 春柳憋了一眼眶的眼泪,硬生生忍着没让落下来。 妇人朝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没走几步,遇上花溪村另外一个好论人家是非的。 “她张婶儿啊,你这又是上门来看儿媳妇的?” “你可别胡说,人家春柳都是有人家的人了,我们家张喜可是高攀不上的。”妇人故意扯高了声音说着。 正打算开门的春柳,在听见这句话时,停了下来。 “春柳许人家了,许了哪家啊?咱们这方圆百里,还有比你们家张喜更争气的?” “是没比我们家张喜更争气的,但人家手里有吃的呀。”妇人说着,故意回头朝春柳瞄了瞄:“她王婶儿啊,你瞧见没,瞧见那春柳的肚子没,那里头可是有了崽了。” “这春柳不是还没嫁人吗?” “没嫁人又能怎么着,人家春柳姑娘不在乎。”妇人扯高了声音:“你以为她是什么大家闺秀呢,就是一个为了点儿吃的,能随便爬人炕头儿的不要脸皮的死丫头。亏得没嫁给我们家张喜,要不,连带着我们张家一起丢人。我要是她,可没脸在这家门口站着,直接拿根绳子把自己给勒死了。” 春柳将一双手握的骨节发青,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想要为自己辩驳,可那些人,会听吗?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未来,那种被人嫌弃的,议论的,在背后默默咒骂的未来。 春柳闭着眼睛,将眼前合着的那两扇门轻轻推开。 漫天飞舞的雪花中,隐隐显出一具巨兽的形态,白光一闪,化作一个长相古里古怪,却又不怎么起眼的小老头儿。他右手拿着一把葱,左手拎着一块猪肉,左边腰间挂着一袋子面粉,右边则挂着一小罐盐巴,站在雪地里眯眼看着正在喋喋不休,编排人的妇人。 此妇名为长舌妇,最喜背后说人是非,那喋喋不休的舌头,算的上是一道让饕餮垂涎的美味。老头儿舔了下舌头,转身,先往白璃家去了。 白璃打开门,就看见陶老头儿拎着一块儿新鲜猪肉,脸上还挂着几分讨好的笑容。 “丫头,你能用这肉给我做点儿好吃的不?那黑乎乎的地皮菜吃的有些腻歪。” “你这老头儿打哪儿弄的猪肉?”白璃狐疑地看着陶老头儿:“方圆百里,除了后山林子里的那些地皮菜,别说猪肉,就是寻常的野菜都难寻到。” “别一口一个老头儿,咱们之前可是打过赌的,叫师傅。”陶老头儿摸了摸自个儿干瘪的肚皮:“师傅我去了趟镇子。” “不是偷的?”白璃接过猪肉。 “偷?我饕……我陶老头儿想要点儿吃的还用得着偷?再说了,就你们这破村子,谁家能藏有这么一大块新鲜猪肉。”老头儿吧唧了一下嘴:“赶紧的,我快要饿死了。” “行吧行吧,你等着。”白璃拎着猪肉进了小厨房,陶老头儿则站在窗户外头看着。 “丫头,你打算用这猪肉给师傅我做什么好吃的?” “做个饺子吧,地木耳麦穗饺。”挽起袖子,将之前清洗好的地皮菜拿出来:“你这老头儿也真够神奇的,别人抢都抢不来的东西,你随便就给拎回来了。” “叫师傅,叫师傅。”老头儿重复着:“我姓陶,很多年前起了个名儿叫陶醉。咋样?这名儿听着还不错吧?” “陶醉?”白璃停下手上的动作,将老头儿从头到脚瞄了一遍,摇摇头说:“你配不上这名儿。” “配的上配不上的都行,反正这名儿是我的。”老头儿指了指案板:“赶紧做饭。” “等会儿。”白璃手脚麻利的将猪肉剁成碎末,与葱末还有切碎的地皮菜搁到一起,加入适量的盐巴进行调味,将拌好的馅儿包在饺子皮里,锅里刷一层薄油,将包好的饺子放在锅里,微煎之后注入清水,大火焖煮至收汁。 这饺子还没熟,香味儿就先溢了出来。 “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 听见声音,抬头,就看见两个哥哥全都将脑袋扎进了窗子里,要不是陶老头儿在背后用手扯住了他们的腿,这两个人非得从窗户翻进来不可。 再往门口一看,自个儿那为了省些吃的,干脆睡到中午的爹娘也都起来了。两个人并排站着,将不大的门框给堵得死死的。要不是这小厨房突然暗下来,她还没真想抬头去看着一眼。 “陶……”上下嘴皮一碰,本想说陶老头儿三个字的,可愿赌服输,再加上吃人嘴短,这话呀,顺道就在嘴里拐了个弯儿:“师傅打从花溪镇带了块儿猪肉回来,我寻思了一阵儿,就将这猪肉给剁碎了,合着地皮菜给你们做顿煎饺吃。这余下的馅儿,还能再多吃两顿。”白璃将煎好的饺子起锅,装盘,踮起脚尖递给了陶老头儿:“这面粉和猪肉都是师傅带回来的,这饺子也得先紧着他吃。至于你们有没有口福,就看他愿不愿意了。” “陶老爷,您看……”白璃爹舔了下嘴唇,指了指还趴在窗户上的那两个儿子:“这孩子们都快两年没尝过荤腥儿了,也怪可怜的。” “是怪可怜的,可我怎么瞧着我那丫头更可怜些。”陶老头儿瞪着白璃爹一眼:“想吃?想吃就给我那丫头赔不是。” “赔不是?”白璃爹怔了下,随即明白过来,赶紧转身对着还在厨房里忙活的白璃道:“璃儿啊,你别怪爹,这以前都是爹混蛋,是爹重男轻女,没把你的命看得比你哥哥们的命重要。你是好孩子,你可别跟爹一般见识。” “行了,我若是跟你们计较,又怎么会回到这个家里。”白璃懒得理会这个名义上的爹,将刚刚包好的第二锅饺子搁了下去,见母亲还神情尴尬的杵在门口,指了指案板上的面团儿说了句:“娘跟我一起包吧,至于爹跟两位哥哥,先把院子里的柴给劈了吧,我这灶堂里的火可是不旺了。” 话音未落,白璃爹就朝两个儿子身上各踢了一脚,父子三人乖乖砍柴去了。 白璃娘一边包饺子,一边小声问白璃:“璃儿,你这做饭的手艺都是打从哪里学的呀?你做的这些吃食,娘都不知道。” “这个啊,都是师傅教的。”白璃信口胡诌,直接拉了陶老头儿出来垫背。白璃娘停下手里的动作,深看了她一眼之后,就也不想了。 一锅锅的麦穗饺从白家小厨房里端出来,白家人倒是吃了个心满意足,可把村子里的其他人给馋死了。就在大家伙儿对着白家院子流口水时,许家姑娘春柳上吊的消息传了过来。 第011章 长舌妇与香煎舌头鱼(1) 白璃赶到时,许家门外已经围了不少人。她原是打算凑一眼热闹就回去的,没曾想却被那些看热闹的人一下给挤进了屋里。 房梁上吊着一个女人,头发披散着,猩红的舌头吐出来三寸长。雪光透过窗棂,照在地面上,鲜红色的绣花鞋从女人脚上脱落,刚刚好落在那圈儿光晕里。 整间屋子里静悄悄的,一只老鼠,从墙洞里探出头来,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向那只绣花鞋。 是春柳,是许老爹跟许大娘的独生女儿许春柳。 整个花溪村,除了董大叔,白璃对许春柳的印象是最好的。她不光生的好看,脾气好,人也善良。那天从山上下来,第一个发现她受伤,拿来草药给她包扎的就是许春柳。她原还想着,将刚刚做好的那锅麦穗饺给春柳送来,哪曾想,这饺子还没送,人就没了。 她抬眼看着,心里头难受,鼻子也酸得厉害。 不知谁在后头推了下,白璃“扑通”一声趴在地上,起身时,刚刚好看见那只落在地上的绣花鞋。鞋子里藏着一张纸片,纸片上,用火炭写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字:“人言可畏”。 顺着鞋子往上看,看见的是一双悬空的脚,其中一只脚的脚底板上还印着同样模糊的四个字。 人言可畏? 莫非春柳是经不住旁人的议论这才想不开上吊自杀的?可究竟是什么样的话,能让这个生性善良,性格相对开朗的姑娘狠心丢下自己年迈的爹娘,选择用这种方式离开人世。 带着满腹疑惑起身,顺着那双脚向上看去,目光撞到一张已经泛青的脸。饶是有些心理准备,白璃还是吓了一跳,她赶紧咬住嘴唇,唯恐发出令人心慌的尖叫声。 春柳是被吊死的,就跟早先听故事里讲的那些吊死鬼一样,她的舌头从嘴巴里伸出来至少小半截,两只眼睛向上翻着,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眼白。黑色的瞳仁,几乎翻进上眼皮里。在她的嘴角还勾着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 白璃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脖颈处更是泛起一层凉意,她急忙转身,却看见原本站在身后的那些人,都用一种惊惧的眼神看着屋内。 只听身后传来“砰!”地一声,转头再看时,春柳的尸体已经从房梁上掉了下来。一根断裂的绳子正好落在白璃脚边。她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推开人群就往外跑。 刚跑两步,就扎进一个人的怀里,对方纹丝未动。 “怕什么,不就是个死人嘛。” “你说的轻巧。”听出陶老头儿的声音,原本的害怕变成了委屈,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虽然知道这上吊死的是春柳姐姐,可真看见了她,还是莫名怕得慌。” “丫头就是丫头,这死人还不是被活人给逼死的。”陶老头儿向后退了半步,轻轻吧唧了下嘴:“也好也好,她若是不死,你师傅我又哪里来的口福。” “吃吃吃,都这个时候了,还净想着吃。”白璃以为陶老头儿惦记着吃主家的豆腐羹饭,拿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告诉你,没得吃。眼下是个什么光景你也知道。这许家,除了地皮菜也没别的吃食。” “那可不一定。”陶老头儿摸着胡须:“等着吧,再过两日,就有好吃的了。” 白璃心情不好,懒得跟他斗嘴,裹着一身凉意出了许家院子。刚到院门口,就碰见了秀才张喜。他眉头紧锁,神情懊悔,再加上青布长衫下罩着的那副身体过于瘦弱,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飘荡在许家院落外头的游魂。亏得是白天,若是晚上,十有八九会将他错认成来接春柳去地府的鬼差。 “张喜哥,你是来看春柳姐姐的吧?” 张喜抬头,对上白璃的眼睛,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白璃紧跟了几步,大声道:“张喜哥,春柳姐姐好惨的,她生前那么喜欢你,你当真不看她一眼就要走吗?” 张喜猛地站住,后背像是紧绷了一下,随后抬脚,快速消失在了门前的小路上。 “白璃啊,你别喊了,张喜他是不会回来的。”董力拍着手从那些看热闹的人里挤出来,他是被村长叫来帮忙的。春柳上吊后,她爹娘经受不住刺激,全都晕了过去。 “张喜跟春柳姐不是两情相悦吗?他们的事情,我也听我娘说过。” “你娘说的那是以前。”董力从口袋里抓出一把洗干净的地皮菜放嘴巴里嚼着:“这张喜没考上秀才前,他们张家是巴不得赶紧将春柳给娶回去。为啥呀?因为春柳家有田。就咱这庄户人家,有田就等于有财。莫说他张喜喜欢春柳,你去问问咱们花柳村那些个未婚的小伙子哪个不喜欢春柳。可这不是遇上战乱,遇上在荒年了嘛,这许家就算是比咱们多了几亩良田,不也跟咱么一样饿肚子。这灾荒年一来,张喜娘就改了主意,相不中春柳这个儿媳妇了。” “那等这灾荒年过去了,张婶儿她会不会又改主意?”白璃问,口吻里带了几分戏谑。 “不会,张喜娘想让张喜考个状元,将来娶个官家小姐。”董力说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按说,这都是妇道人家才会说道的事情。我呀,也就是替这春柳鸣不平,我听人说,这张喜娘为了不让春柳跟张喜再继续来往,到处编排春柳。她不说是她自己见利忘义,存心毁了两个孩子的姻缘,反倒说是春柳不守妇道,暗中有了别的相好。” 白璃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人言可畏”这四个字来。 “春柳姐尚未出阁,张婶儿这么说,岂不是要人性命吗?” “可不是咋地。”董力往张家所在的方向瞟了眼:“我刚听人说的,说春柳这丫头之所以想不开,是因为张喜娘到处跟人说是非,说春柳有了身孕,且这孩子还是跟人讨吃的才有的。你说说,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怀……这不是毁人清誉吗?”白璃气急了。一个清清白白的,未曾出阁的姑娘,顷刻间就变成了旁人眼里行为不端,甚至是未婚有孕的不良少女,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第012章 长舌妇与香煎舌头鱼(2) 许春柳看似上吊而亡,实则是有人在横梁上拴好了绳索,垫好了板凳,逼着人把脖子里伸进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喜那个爱说人是非,爱在村里说东道西的尖酸刻薄的娘。 白璃正恨得慌,忽听董力说了句:“你看看,丫头你看看,这人都给逼死了,张喜娘那张嘴还是不消停,还在那编排人呢。” 顺着董力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见张喜娘挤在另外两名妇人中间,口沫横飞地说道:“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这许家的姑娘要不得吧?还未与人成婚,就先大了肚子,且连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都弄不清楚。亏得是没嫁到我张家门儿里,要不,能把我们张家祖坟里的那些老祖宗给气活过来。要我说,都是这许家亏良心,要不咋能养出这么一个不守妇道,不知礼义廉耻的丫头来。” “她张婶儿,你这嘴上也得留点儿德,人家姑娘都死了,就别再说这些难听话了。” “难听?我这话叫难听?”张喜娘扭了下脖子:“我这话再难听,也不及许家办事儿难看。就这丫头,还妄想着嫁给我家张喜,我呸!她二婶子,你要是不乐意听,就别听。这花溪村又不是官府老爷的大堂,还不许我张嘴说话了。” “太欺负人了,春柳姐都死了,她还在外头胡言乱语,她就不怕夜半三更,春柳姐姐找她索命吗?”白璃气呼呼地挽起袖子,却听见耳后有人问了句:“丫头,打吗?” “打!”白璃还没抬腿,就听见“啪!”得一声响,张喜娘痛呼一声,捂住了自个儿的右脸。 白璃回头,见陶老头儿好好地站在自己身后,且是一脸无辜的模样。张喜娘则在那边扯着喉咙叫嚷:“谁……谁打我?” “没……没人打你啊。”两名妇人面面相觑,也不晓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儿。 “有人打我……有人打我的脸。”张喜娘还没说完,这左边脸上就又挨了一巴掌,且这一巴掌的力度相当重,直接把她的左脸给扇肿了。 张喜娘痛得直哭,那两名妇人却恍若见到了鬼一样,吓得脸色发白,赶紧逃了。 “喂,你们两个跑什么?” “因为她们两个看见了我。”一道幽幽地声音自张喜娘耳旁传来,她侧身一看,竟看见一双泛白的瞳仁,紧跟着后退,看见了脖子上还挂着绳子,平白吊在半空中的春柳。 “鬼……鬼……鬼呀!”张喜娘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白璃拉拉董力的衣袖,问他:“董叔,你刚刚听清张婶儿她喊得是什么吗?” “鬼,她好像说有鬼。”董力挠了挠头:“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有鬼?” “自然是她心里有鬼。”白璃冷哼一声,跟陶老头儿打了个招呼,又进许家帮忙去了。 怕归怕,可乡里乡亲的,春柳还帮过她,她要是不做点儿事情,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白璃进了许家院子,陶老头儿却漫不经心的跟着张喜娘去了张家,只是走着走着,他的影子就隐没到了雪里。 张喜娘做了一个梦,她梦见春柳挂在自家堂屋的横梁上。一阵风,从窗户外头刮进来,这春柳的身体就像是晒干的腊肠一样,随风飘荡。 她战战兢兢走到春柳跟前,伸出手去,想要将她的尸体从自家横梁上给抱下来,却见春柳猛地睁开了眼睛,且用冷森森的声音质问她:“你不喜我也就罢了,你不想让我嫁给张喜哥无非就是断了两家的亲事,你又何苦四处造谣,污我清誉,害我性命?” 张喜娘哆嗦了下,却仍嘴硬着说:“你怨不得我,要怨就怨你自己,谁叫你讨我家张喜喜欢。你可知道,张喜他为了你不止一次忤逆我。我是他娘,我做的事情都是为他好。” “那我爹呢?我爹他又跟张喜哥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何四处造谣,我说许家藏了粮食,宁可看着乡亲们饿死都不拿出来。你可知道,我爹身上的那些伤,都是被那些偷进我许家找粮食的人给打的。” “我哪知道你家里没有粮食了?我寻思着你家田地多,存的粮食也多,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了大家伙儿一句。我哪里知道,他们会去你家偷粮食,还会打伤你爹。”张喜娘说着,抿了下嘴巴:“我告诉你,你别吓唬我,这年头,我见的死人比活人还要多。” “是吗?那你见过这个死人吗?”春柳笑着飘到了一旁,那挂在横梁上的人突然变成了张喜。 “啊——”张喜娘大叫一声,自梦中醒来。 三更天了,外头似下了雨,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冷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张喜娘先是闭紧了眼睛,用手在胸口处轻轻拍打了几下,跟着睁眼,下床,将放在桌上的油灯点亮。 一团巨大的黑影,将她连同油灯一起罩了起来。张喜娘还没来得及扭动脖子,油灯就被吹灭了。 从许家帮忙回来,就看见小厨房里还亮着灯。白璃一边捶打着酸痛的胳膊,一边凑到窗户前,只见厨房的案板上隔着一条鱼。 “鱼,想吃不?”陶老头儿在她肩上拍了下,白璃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睛回神儿:“师傅,你是打算吓死我吗?人家走路都有声儿,偏你这老头儿神出鬼没的,走路是一点儿声都没有。” “是你耳朵背没听见。”陶老头儿晃了晃手里提着的女儿红:“累不累?不累的话,给师傅做条鱼?” “累,累死了都。”白璃走进厨房:“许大娘让我帮着给春柳姐姐换衣裳,我还没动手呢,她就又哭晕了过去,我赶紧出门去请大夫。好不容易,才把那个大夫给拽到许家,诊断了好半天,才说这人是给饿的。得,我赶紧帮着给做吃的,等忙活完就到这个点儿了。许家乱做一团,我也没好意思留下吃饭。师傅你听,我这肚子是不是饿得咕咕叫。” “师傅疼你吧,知道你丫头没吃,特意抓了条鱼回来给你补身体。” “你这鱼又是从哪里抓的?”白璃盯着那条鱼,发现那条鱼也正在注视着她,且那鱼的眼神有些奇怪。 “就张家……”陶老头儿伸手往张家一指,“就张家后头的那座山嘛,就那后山,那溪水里。” “那水里有鱼吗?”白璃疑惑地问。 第013章 长舌妇与香煎舌头鱼(3) “有,既然是溪水,咋可能没有鱼呢。”陶老头儿眯眼笑着:“做鱼,做成了咱师徒两个一块儿吃。” “行吧。”白璃一手按鱼,一手拿到,正准备给这条活鱼刮鳞,却看见那条鱼将嘴给张开了。这鱼一张嘴,就莫名的让她生出几分烦躁来。手起刀落,直接把鱼头先给剁了。 “今个儿晚上做一道香煎舌头鱼如何?” “香煎舌头鱼……不错,这做法好,与这活鱼倒也相称。”陶老头儿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去内脏,刮鱼鳞,鱼身打一字刀,放入盆中,再倒入料酒,随手撒一把盐巴先给腌着。 涮锅,生火,也不过是片刻间的事情。 白璃也爱吃鱼,但不喜欢那种过于花哨的做法,她喜欢那种原汁原味煎出来的。 “丫头,我听人说,这鱼用来做鱼汤味道也是极其鲜美的。”陶老头儿捏着酒杯站在锅台前。 “那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不是所有的鱼都适合做鱼汤的。这鱼汤,素以鲜美为贵,其中以鳜鱼和鲫鱼的味道最佳。这两种鱼,都属于淡水鱼,肉质细嫩,出汤好,且营养丰富,特别适合病人、老人和产妇使用。你若是想要喝鱼汤,下回就给我带这两种鱼回来。” “鳜鱼?鲫鱼!”陶老头儿舔了下舌头:“行,师傅我记住了。” “眼前这条鱼虽是煎的,但与早上吃的麦穗饺不同。这鱼,毕竟是鱼,经细火慢煎,不仅外酥里嫩,且带自身肉质的鲜香,非常美味。”白璃说着,夹起一块刚刚煎熬的鱼送到陶老头儿跟前:“尝尝。” 陶老头犹豫着咬了一口,那种绵滑细嫩的口感,简直让他的口腔得到了最完美的享受,搭配上白璃近乎完美的烹饪手艺,足以让入口的这块鱼肉变得回味无穷。他吧唧吧唧嘴,抬头看向白璃。 “师傅你这是什么眼神儿啊?难吃?很难吃?”白璃夹起一块鱼肉:“这道菜我的确没做过几次,但自认为还是掌握了这道菜的精华的,难不成是换了个地方,厨艺下降了?” 正嘀咕呢,没留神儿,筷子上的鱼肉被陶老头儿一口给吞了下去。 “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鱼。”陶老头儿说着,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捏起一块儿鱼肉放到了嘴里。 看陶老头儿吃的津津有味的,白璃也夹起一块鱼肉放到了嘴里,只咬了那么一口,就给吐了出来:“这什么怪鱼啊,味道怎么这么……” 白璃形容不出那鱼肉的滋味,她看了看锅,又看了看吐到地上的鱼,得出两个字来:“难吃。” 陶老头儿眯眼看着白璃,心说:“这人的欲望,就算你丫头舌头再好使,也是品不出来的。” “既你觉得难吃,那这锅里的鱼,可都是师傅我的了。” “给你吃,都给你吃。”白璃喝水漱口:“起初见你,还觉得你是那种嘴巴特别刁的老头儿,如今才知道,你呀,是什么都吃。” 陶老头儿心想,我是饕餮,能吞天下万物的饕餮,可不是什么都吃嘛。不过,这偶尔还是会挑食的。 白璃找出面粉,剁了把小葱,给自己煎了一块葱油饼,拿着饼子趴在窗口,看着院子里还未清扫干净的雪:“师傅,你说人死了之后,魂魄会去哪儿啊?” “你想去哪儿?” 陶老头儿没死过,当然不知道这人了之后会去哪儿。可小白璃是他徒弟,这徒弟想要去的地方,他就是上天入地,也得给她送过去。 “不知道。”白璃闷闷地咬了口饼:“原本,我是有机会知道的,可老天爷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打了个喷嚏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老天爷打喷嚏?”陶老头儿端着酒杯凑到窗户口往天上瞄了眼:“它什么时候打过喷嚏。” 白璃抬头看了下天,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着,“师傅,你怕死吗?” “不怕!”陶老头儿摇头。 “我怕!”白璃低头:“我是真的怕。我见的第一个死人是我的祖母,那时候年纪特别小,也不太清楚死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就觉得人家家里办丧事儿的时候特别热闹。师傅,你知道吗?我们那里办丧事儿的时候会吹吹打打的,还会在家门口烧纸马,出殡的时候,还会举着很漂亮的花圈,金山银山,纸房子啥的。小时候特别傻,也不觉得那些东西不吉利,就觉得挺好看的。直到看见我祖母,我才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陶老头儿将最后一块儿鱼肉投进嘴里。 “我说不太清楚,反正就是你知道人死了,知道这个人不是躺下睡觉,而是躺下去之后再也不会醒来了。她的皮肤会变成那种很奇怪的白色,让你清晰的感觉到这个人没有生命,没有活力,什么都没有了。”白璃说着,突然转身,看向空空如也的案板:“就跟刚刚的那条鱼一样,那条鱼也是那种死白死白的颜色。我原先也是见过白色的鱼的,但从没有那条鱼会像我刚刚煎的那条一样,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不舒服。” 陶老头儿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鱼就是鱼,哪有什么不一样的。不说了,天晚了,师傅我得去睡觉了。” “吃饱了就睡,你也不怕自个儿消化不良。”白璃虽嘴上那么说着,却主动将厨房门拉开,目送着陶老头儿回了屋子。 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张家,张喜在听见母亲的那一声叫喊之后,先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紧跟着犹豫了很久,才不情不愿的敲门进了母亲的屋子。 屋子里空荡荡的,在距离床铺不远的地方渗着一滩水,在水里,落着那么几片白色的鱼鳞。 张喜娘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哪天晚上她究竟都遭遇了什么。 在《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有记载:“妇有长舌,维厉之阶,化身为鱼,经人间细火慢煎,成饕餮盘中之食。” 第014章 酸书生与解秽酒(1) 雪下了一天一夜,停了。 白璃一边往手上哈气,一边搓手,紧着步子往张家赶。自从张喜娘失踪之后,这张家就怪事不断。先是一早起来,看见堂屋门上悬着一根打好了绳结的绳子,紧跟着就是雪地上出现了莫名其妙的血迹。那些血迹像是人脚踩出来,从张喜家门口一直延伸到堂屋里。 听闻消息,村里人都觉得好奇,一个两个的都跑去张喜家看新鲜,还没进张喜家院子,就被那迎面扑来的血腥味儿给挡了回去。那味道,特别刺鼻,比前几日在村中杀鼓的血腥味儿还浓。 “听说了吗?那张喜娘就是住在她家堂屋里的。许家姑娘上吊,就是因为张喜娘那张碎嘴,你说那根绳子会不会是许家姑娘回来索命了?” “你咋说的那么吓人,听得我直瘆得慌。这许家姑娘不是自个儿上吊的,关张喜娘什么事儿啊?” “一看就知道你不是经常出来听事儿的。”那人咕哝着用肩膀顶了顶正在张家帮忙洗碗的妇人:“这张喜跟许家姑娘原是相好的,可后来,张喜娘反悔了,觉得张喜中了秀才,将来是要娶官家小姐的,唯恐许家姑娘耽搁了张喜的前程就在村中四处作践人家。人一好好的姑娘,愣是让张喜娘给编排的未婚先孕。这姑娘家尚未出阁就有了孩子,是多难堪的事情啊。许家姑娘心里委屈,又百口莫辩的,一时想不开这才悬了梁。许家二老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闺女,愣是让张喜娘三言两语给人逼没了,你说人家心里能不恨吗?” “这张喜娘就是嘴碎,啥好事儿经她的嘴一传就变了味儿了。”洗碗的妇人摇摇头:“这张喜娘不是没找到吗?人都没找到,这张家是上赶着办什么丧事儿啊。” “还不是因为张家出的这些怪事儿。”那人压低了声音:“听懂道行的人说,这血脚印儿是张喜娘留下的。她啊,十有八九是出了意外回不来了。这人死了,总得入土为安吧,可张喜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有人给张喜出了个主意,让他给他娘置办一个衣冠冢,好安抚他娘,让张家的日子太太平平过下去。” 白璃进门时,正好听见这两人在嘀嘀咕咕,趁着洗手的功夫就听了那么一耳朵。因为春柳上吊的事情,她对张家,对张喜本没有什么好感。可张喜求上门来,又请了村长从中说和,再加上她师傅陶老头儿一个劲儿的撺掇,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过来帮忙。 这旧时办完丧事儿,都要摆一道“解秽酒”。 这解秽酒是用冬瓜和豆腐做成的,原是做给鬼吃的,后来经过演变,就变成了答谢亲友的素席。 张家的冬瓜是托人从镇上带回来的,豆腐则是买了现成的黄豆,请村里会做豆腐的老人给先做的。 这冬瓜豆腐,做法简单,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做得好不好吃,除了跟掌握的火候有关外,还跟冬瓜本身有着莫大关系。 摆在白璃跟前的这个冬瓜,外形均匀,没有斑点,似乎是一个很不错的冬瓜。她先是绕着冬瓜转了两圈,像品鉴美人一般将它周身看了遍,随后抱起冬瓜,用手掂了下。这好冬瓜,分量重的水分足,肉厚瓤少。反之,则是次等瓜,切开后,你会发现冬瓜肉质疏松,水分不够,且瓜瓤较多,口感也不好。 这若是做冬瓜盅,要选用小冬瓜,肉薄汁多瓜瓤大,吃起来满口留香。若是做炒冬瓜,则要挑选这种深绿皮的,翻炒时不容易出汤,是做烧冬瓜的最佳选择。 品鉴过了冬瓜美人,自然要下刀下锅,白璃手脚麻利的将冬瓜洗净切小块儿,码整齐之后,又将豆腐切丁,野葱切碎,待热油锅爆香葱粒后,将切好的冬瓜块儿倒进去翻炒几下,加入豆腐丁反复翻炒,待冬瓜和豆腐染色后,加入清水开炖。 盖好锅盖,白璃拢了袖子,坐在炉灶前,一边添柴烧火,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下院子里的情形。 张喜娘虽是衣冠冢,可流程还是正常出殡的流程。按照丧葬习俗,这棺材一旦起棺,就不能在中途放下,必须一口气送到安葬地。所以,这抬棺的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似乎每个村子里都会有那么一个略微懂些风水的先生,花溪村的风水先生姓张,叫张西五,按照村中的辈分,白璃得称呼他一声张爷爷。 这张西五做好法事之后,立在棺材跟前喊了声:“抬棺者里头可有属牛、属马、属龙、属鸡的,若有请回避。” 在场的几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离开。 张西五点点头,又对一旁的亲属道:“亲属者中若有属兔,属牛者也请回避。” 张喜弟弟属兔,听见这话,委屈兮兮地看了眼兄长,就被旁人给拉到了屋里。 见现场再无人动,张西五拿起四枚铜钉,交给抬棺的四人,让他们分别拿着木槌钉在棺材的四个角上。搭好绳子,穿上抬棺用的木棍,扛在肩上。 张西五见万事俱备,大喊一声:“起棺!”只听得绳子嘎吱嘎吱作响,四个年轻人愣是没能把这个只装了张喜娘衣裳的棺材给抬起来。 张西五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快速走到一个年轻人跟前,问他:“怎么回事?这是主家办事儿呢,可容不得胡闹。” 年轻人亦是一脸困惑的问:“张叔,这棺材里不是没装人吗?咋这么重呢。” “你说什么?”张西五怔了一下。 “真抬不起来。”旁边那个抬棺者也开了口:“张叔,咱们都不是小孩子,知道这事儿开不得玩笑,咱们也没敢开玩笑。这棺材确实是太重了,也不晓得是用什么木头做的,死沉死沉的。” “别乱说话!”没等张西五这四个字落地,院子里就起了风,先是扫倒了负责抬棺的那四个年轻人,紧跟着“砰”地一声,已经钉好的棺材板儿竟被狂风给掀了起来,且朝着张喜直拍过去。 张西五大叫一声:“张喜小心!”将还愣着的张喜给扑到了地上。 此时,院子里的其他人也被这风吹得是东倒西歪,挨得近的干脆抱在了一起。厨房里,锅盖被吹得霹雳啪啪乱响,灶膛里的火更跟成精了一样在乱跳,白璃闭了眼睛,却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吧嗒……吧嗒……” 第015章 酸书生与解秽酒(2) 白璃守在灶台前,起风前后,并未见有人进来。她满心疑惑地回头,看见张喜弟弟站在身后。他动作僵硬,脸色惨白,表情也有些古怪。 白璃放下挡在眼前的手,正想问他怎么跑到厨房来了,却见他眼睛一翻,自黑色的瞳孔下又生出一双猫一样的灰绿色的眼睛来。她吓了一跳,连人带小板凳一起跌到了地上。 张喜弟弟见状,咧嘴,嘴角呈微笑状上扬,但喉咙里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白璃呼气,正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见张喜弟弟动作僵硬的越过她,待走到灶台前时,伸出手往热腾腾地锅里伸。 来不及多想,白璃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腿,直接将他拽倒:“你疯了,那是热锅,不想要自己的手了。” 张喜弟弟面无表情,只是翻着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白璃看。 这双眼睛,若是隔了远看,会觉得有些恐惧,凑近了,也无非就是一对儿眼珠子。双瞳而已,又不是没在影视剧里见过,有啥好吓人的。 她用手往他眼睛上一捂,嘴里叨叨咕咕地说了句:“看什么看?瞪什么瞪?别以为你生了双瞳就了不起。闹鬼吓人是吧?谁投胎之前不是在阴曹地府暂住的。” 才说完,就闻见一股子糊味儿,白璃赶紧皱眉起身,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这锅冬瓜炖豆腐怕是要完了。” 掀开锅盖,只见锅里的水快要给熬干了,那糊味儿就是从锅底窜上来的。白璃一边拿碗添水,一边气咻咻地说:“闹什么闹,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年景,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这冬瓜是人白给的吗?那豆腐是不要钱吗?不知道浪费粮食是极度可耻的吗?” 身后传来僵硬的扭动脖子的声音,白璃转身,直接用手里的汤勺敲了下张喜弟弟的脑壳:“扭什么扭,没见姐姐我正心烦呢。” 灰绿色的眼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双黑色的瞳仁。 “春……春柳姐姐……”张喜弟弟抬手,指向白璃身后。 “春……春柳?”白璃转身,果见一个女子正缓步穿过张家的院子。 院子里的风已经停了,而那些原本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村民好像都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各自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就连面部的表情,也都定格住了,看起来颇有些诡异。 那名女子低着头,双臂呈自然下落状,紧贴着自己的衣裳。走路的姿势,跟传统鬼片不太一样,不是飘的,而是像丧尸片里演的那样一步一步慢慢挪着。女子的脚上只有一只鞋,另外一只不知去了哪里。再细看,白璃发现她脚上的鞋子跟春柳上吊时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许是察觉到了白璃注视的目光,女子停在了院子里,只是头依旧低垂着。 “春柳姐姐?”白璃试探着唤她。 过了许久,女子才慢慢将头抬了起来。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明明还是常人的五官,却因为布满了幽怨让人瞧了浑身不自在。 “他为什么不信我?” 这个“他”,自然是指张喜,也就是春柳曾经的心上人。 “张喜哥不信你吗?” 白璃不清楚张喜跟春柳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地随着春柳的话问下去。 “他不信我,他怎么能不信我呢?他明明就知道……知道我是清白的啊。”春柳将目光落到张喜身上,那种疑惑的神情,质疑的语气,以及语气里隐藏着的伤心和绝望都让白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听不见白璃的回答,春柳笑了,很复杂的那种笑。笑过之后,两行血泪夺眶而出,她以极快的速度移到了张喜跟前,伸出双手,握住他的脖颈,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嘶吼一般的问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你明明说过你喜欢我,明明说过你要娶我的,为什么连最简单的相信你都做不到。” 白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唯恐下一刻就听见张喜脖子被扭断的声音。可是等了很久,春柳的那双手都没有继续动作。她仿佛也被定格住了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春柳的手从张喜的脖颈上移开了。她缓缓后退,跌坐在地,一头长发披散下去跟她身上红色的衣衫融为一体。她就那么坐在被定格住的张喜跟前,嘴里一遍遍的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白璃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有些堵得慌,明知眼前的春柳是鬼,可此时的她,不仅不觉得春柳可怖,反而觉得她有些可怜。 “因为他根本就不爱你啊。” 春柳猛然转身,黑发无风而全部竖起,她瞪着一双猩红的血目看向白璃。 “我说的是实话啊。”白璃轻叹一口气:“他不是不相信你,他只是不爱你,在维护你跟离开你之间,他选择了离开你,仅此而已。对你而言,他是心上人,是值得你付出生命的挚爱。可对他而言,你只不过是一个可以娶的妻子。是可以娶,不是一定会娶。在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之前,你是他的选择,在他拥有更多的选择之后,你就只是一个备选。可张婶儿四处败坏你的名声,他怕累及自己,干脆连你备选的资格都给取消了。春柳姐,你没错,他也没错,你只是爱错了人,而他也只是不值得被你爱而已。” “不爱我?”春柳疑惑地晃着头:“他怎么会不爱我呢?他说过他喜欢我的呀,他也说过会娶我为妻,会一辈子对我好的。” “说说而已,又不用付钱。”白璃咕哝了一句:“如果嘴巴信得过,还要婚书做什么?如果承诺管用,还要三媒六聘的做什么。莫说他没有与姐姐你缔结秦晋之好,就算他娶了你,该负你的时候,照样还是会辜负了你。与其听他在说什么,不如去看他都为你做了些什么。姐姐你最不应该做的一件事,就是为他而死。他根本不值得。” “不,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春柳用手扯着自己的头发:“错了,一定是哪里错了,他是不可能这么对我的。” “他怎么就不能那么对你。”白璃指着春柳:“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你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你心里糊涂,连带着眼睛也是瞎的吗?他但凡心里有你,但凡还记得往日的一丝情分,就会去你的墓前祭拜你,你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第016章 酸书生与解秽酒(3) “他不是不去看我,而是不能去看我。”春柳的头发又落了下去,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他怕他娘,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违背。” “春柳姐姐——” 白璃虽没有谈过恋爱,却也知道像张喜这种应该归属于妈宝男,妈宝男本质上属于依附性人格。说白了,就是没有自己的主意,性格懦弱,善于逃避以及推卸责任。喜欢上这种男人,除非你能一辈子讨好他妈,否则注定悲剧。 春柳似没有听见白璃在唤她,只是自顾自地说着:“那日,我不小心扭伤了脚脖子,疼痛难忍,只能坐在路旁呻吟。眼瞧着天色越来越暗,心里越发慌张。是他正好路过,低头询问,见我忍痛不语,便不顾男女之防,查看我的脚踝。我伤得很重,没法行走,他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说要背我回去。我未嫁,他未娶,孤男寡女的,若是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春柳稍稍抬头,看着还被定格在原处的张喜:“我不过是一个乡下丫头,既没读过书,也不认得几个字。他不一样,他年少聪慧,早早就中了秀才,就连我爹娘都说他将来是个中状元,做官老爷的命。他有心帮我,可我岂能连累了他。他见我执意不肯,就蹲在我跟前,迫使我用眼睛看着他。他说,许春柳,你傻吗?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不跟我走,又能跟谁走?你这脚,若是不及时医治,怕会跛了。你往后,想要当个瘸子吗?” “他是吓唬你,扭到脚而已,休息一阵子也就没事儿了,怎么可能变成瘸子。”白璃说着瞪着张喜一眼:“瞧着倒像是一个正经读书人的模样,说话却忒不靠谱。” “我知道他是吓唬我,但他也是为我好。那个地方,来往的行人的确很少,加上天色已晚,断不会再有旁人经过。他见我犹豫,便对我说,若我顾及名声,待回去之后,就让张婶儿来我们家提亲。他未曾婚配,我是知道的,我亦未曾许过人,想来他也是知道的。” “那你们回村后可是碰到人了?” 春柳轻轻摇头:“没有,但他却依约让张婶儿来我家提亲。” “你与张喜哥定过亲?” “算是定过的。”春柳的头低了下去:“可只是私下约定。我爹娘疼我,知晓他们家中条件不好,怕我嫁过去受委屈,就想着等他高中了再说。恰巧,张婶儿也是这么个想法,就没声张。虽没有声张,但在我爹娘心里,俨然已经将他当做了半个儿子,家里有好吃的好喝的都会分一些给他,甚至连他读书的笔墨纸砚我爹娘都给帮着买。我想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只是遇见了战火,只是遇见了干旱而已,他和他娘的心怎么就变了呢。” “不是变了,而是原本就没那么坚定。”白璃叹了口气,正好锅里的冬瓜豆腐也炖好了,她盛出一碗,端到了春柳跟前:“刚做好的,吃一点儿吧。” 春柳缓缓抬头看着白璃。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也不管张喜哥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已经过去了。如今你们阴阳相隔,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我不甘心!”春柳先是咬了下唇瓣,接着用充满怨恨的眼睛盯着白璃:“我不甘心我就这么死了,也不甘心他就这么把我给忘了。我要带他去阴曹地府。他说过会娶我,他不能说话不算话。生不同衿,死不同穴,可只要他变成了鬼,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连张婶儿都不能把我们给分开。” 白璃心说,咋不能,张婶不也死了嘛。这人死了,十有八九都得去地府。没准儿在她来找张喜的时候,张婶儿也已经守在黄泉路上了。 刚想啧啧两声,顺带着开口再给劝一劝,就见春柳撑着一张五官完全被扭曲的脸,浮到了半空中。 白璃端着冬瓜豆腐往后退了几步,心说,得,这会儿才刚刚有点恐怖片儿的架势。都说厉鬼难劝,怨鬼难平,她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可不能折损到春柳手里。就在她准备端着碗溜回厨房时,张家院子外头忽然传来一声男子的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白璃与已经漂浮到半空中的女鬼春柳同时往张家大门口看去,只见那扇半敞着的木门上“挂”着一个人。他双手死死抱着木门上已经开裂的木板,双脚则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木板上胡乱踢腾,下巴磕在木门的边缘上,能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白璃有些不忍直视的撇开眼,却听见那人故意用极小的声音喊道:“白璃,小白璃,赶紧救我,救救我呀。” 白璃特想装作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被挂在门板上的老头儿,可他偏偏一声紧着一声的喊自己的名字,害得她不得不去理会他。 “救救救,就什么啊。那门板比你还矮一头呢,你手一松不就下来了。” “下来是能下来,可万一跌倒了,我这把老骨头可是经受不住。”陶老头儿那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眼睛却还在瞄着她手里的冬瓜豆腐:“这菜糊了。” “糊了就不能吃了吗?”白璃端着碗,三两步走到门板前,把那碗快要凉掉的冬瓜豆腐递到了陶老头跟前:“喏,给你吃吧,免得浪费。” “糊了的东西我不吃。”陶老头儿死死抱着门板:“你就这么过来了?你就不怕她生气,顺便把我们都给吃了?” “春柳姐姐又不是你。”白璃瞪了陶老头儿一眼:“再说了,谁告诉你女鬼是会吃人的?” “女鬼不吃人吗?”陶老头儿反问,努力腾出一根指头往她背后指了指:“她若是不吃人,张那么大嘴干什么?” 白璃转身,就看见一张血盆大口。 “春春柳” “春什么春,赶紧跑啊!” 陶老头儿先是猛然一拽,将白璃拽到一旁。紧跟着“嗖”地一声,用一根铁质的擀面杖把春柳的脑袋给抡飞了。就在春柳的脑袋像皮球一样在雪地上滚的时候,白璃手中的汤碗也撒了。 第017章 酸书生与解秽酒(4) 冬瓜混着豆腐落到雪地里,发出细微的“呲”地一声响。 “碗,我的碗掉了。”白璃弯腰去捡碗,却见春柳的脑袋又像皮球一样的滚了回来。只是一个眨眼,她就用嘴紧紧咬住了瓷碗的边缘,且眼睛比刚刚出现时越发的红了。 “春柳姐,你松口,就算你是鬼,也不能逮着碗咬啊。”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头却在暗暗打鼓,谁知道这春柳会不会突然吞了碗,顺带着连她的手给也吞下去。 “小命都快没了,你还捡什么碗。”陶老头儿出现在春柳身后,摆出一个扎马步的姿势,将手里漆黑的擀面杖又给抡了起来。 春柳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一头长发竟像蛇一样的扭动着朝后袭去。 陶老头儿先是跳了一下脚,跟着用手里的擀面杖试探着触碰下春柳的头发。刚一碰触,那些头发就像是找到了攻击目标一样,用极快的速度就把擀面杖给卷了起来。随后学着陶老头儿之前的样子,开始往他身上招呼。 别看陶老头儿年纪不小,且干瘪瘦吧,这四肢还是挺灵活的,不管春柳的头发如何行凶,他都能轻轻松松的给躲过去。 “师傅,想不到你还是个武林高手,这上蹿下跳的功夫算不算是轻功啊。” “耍什么嘴皮子呢,没看见师傅我正在努力给你制造逃命的机会吗?”陶老头儿先是翻了个白眼,接着努努嘴,示意白璃松碗。 白璃看了春柳一眼,见她将碗咬得死死的,就小心翼翼撒开了手。刚一松手,那瓷碗“咔吧”就碎了。还没等白璃回过神儿来,她的胳膊就被春柳给咬住了。 欲哭无泪,当真是欲哭无泪啊。 随着一阵钻心疼痛侵入皮肤,白璃在恍恍惚惚中看到了一幕场景。 春柳在前面走,张喜在后面追,就在春柳准备推门进家时,被突然冲上来的张喜自背后一把抱住。 春柳说:“张喜哥,你放开,叫人看见了不好。” 张喜说:“看见了又能怎样?我们是定过亲的,我娘跟你爹娘约定好了,等熬过了这阵子就让咱们成亲。 春柳低了头,眼睛里带着一丝悲伤,她说:“张喜哥,你就别骗我了,张婶儿在村里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 “我娘那个性子你还不清楚吗?她什么都好,就是生了一张不太会说话的嘴。”张喜一边解释,一边将手松开:“春柳,我对你如何,你应该是知晓的。我张喜不是那种浪荡公子,早在我背你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就认定了你是我的娘子。只是,我尚未高中,不敢轻易将你娶过门来。你虽不是千金小姐,却是我心中的富贵娘子,我舍不得让你跟着我受委屈。” 春柳心中一动,转过身来,抬起一双秋水莹莹的眼睛看着张喜:“我不怕跟着你受委屈。” “我怕!”张喜握住春柳的手:“那日背你,靠的是勇气,虽只背你走了那么一小段路,却叫我永生难忘。春柳,你知不知道,我每晚做梦,都会梦见那个场景。可越是梦到,心里就越是不安,我惶恐,我害怕,我怕自己不够好,我怕让你跟着我会耽误了你。” “张喜哥。”春柳低叫一声,捂住了张喜的嘴:“你别这么说,咱们村子里的人谁不知道,你是最好的。” “你真这么想?”张喜伸手,先是圈住了春柳的细腰,接着往前一带,让春柳正好扑到他的怀里:“春柳,答应我,别怪我娘好不好?我知道这个很难,可是春柳,每当我听到我娘说那些话时,我心里比你还要难受,我恨自己不能很好的保护你,我恨自己让你受了委屈。可她是我娘,我就算心里不认同,也不能当面斥责她。这是不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我知道,张喜哥你放心,我是不会责怪张婶儿的,我明白她是有口无心的。”春柳一脸娇羞的靠在张喜怀里:“张喜哥,只要有你在,我就不觉得委屈。” 张喜轻轻抚着春柳的后背,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眸光。静默许久,他才轻轻咳了声,似有些为难的说:“春柳,你也知道,我家中还有两个弟弟,他们年纪小,经不起饿。我想……我想问问你,你家里可还有余粮没,粗粮也行。我一点儿,我只要一点点,哪怕给他们煮碗稀粥都行。” “张喜哥,我——”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家里也困难,就算还有些余粮,也是要紧着你爹娘吃的。”张喜突然松开手,并且快速地背过身去:“都怪我没用,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却没有一本书是教我如何让家人填饱肚子的。” “张喜哥,你别这么说。”春柳想要伸手去拉张喜,却被他刻意躲了过去。 “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原是不信的。”张喜垮下双肩:“直到今日,我才知道,说这几句话的人是对的。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像我们这样的读书人。春柳,你回去吧,你爹娘该着急了。” 春柳看着张喜的样子,使劲抿了抿嘴唇,然后小声说了句:“张喜哥,你等我一会儿。” 春柳悄悄进了院子,过了很久才出来。在她手上捏着一个跟香囊差不多大小的袋子,打开,里头是一小把麦子。 “张喜哥,这是我爹娘留下的麦种,原是想着等干旱过去了,种地用的。” “春柳谢谢你。”张喜说着,便要去拿。 春柳稍微犹豫了一下,将手又给撤了回去:“张喜哥,这是我家仅剩下的麦子了。” “我知道,我知道,春柳你放心,我会十倍百倍的还给你的。” “张喜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春柳低了头:“我爹娘还是留了些买种子的钱的,只是外头在打仗,到处都是乱哄哄的,除了那些官家,谁都不敢往镇子上去。加上村里干旱,就是买了种子回来也种不成。我把这种子给你,你先给弟弟们熬些西粥喝吧。” 春柳才把手伸出去,张喜就把装有麦种的那个小袋子拿走了。 “春柳,你真是我的好春柳。”张喜说着,凑到春柳跟前,轻轻在她面颊上吻了下。 春柳一脸娇羞,忙转身,推开院门,回了家。 第018章 酸书生与解秽酒(5) 场景一转,就到了春柳家里。 许老爹跟许大娘瘫坐在地上,脸上和身上都有不少的伤口。在他们面前,站着几个手持木棍,且将脸给蒙起来的男人。 “说,你们把粮食都藏在哪儿了?” “哪有粮食?这但凡家里还有点儿吃的,我们老两口也不至于饿成这样啊。”许大娘抱紧了许老爹的胳膊:“咱们都是一个村的,我们也犯不着骗你们啊。” “犯不着骗我们,我瞧着你们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一人凶狠地说着,直接用木棍戳了戳许大娘的脸:“你们家有粮食的事情,可是有人亲口告诉我们的。” “谁?谁在外头胡言乱语。”许老爹气得脸都红了。 “甭管是谁,总之是有人告诉我们的。”那人蹲下来,露出一双被饿的发虚的眼睛:“今个儿,你们这对儿老东西就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把粮食拿出来,咱们弟兄拿了粮食就走。第二个,把你们给杀了,虽说都是老胳膊老腿儿的,但用火烤了,也能勉强果腹。对了,你们家还有个女儿,实在不行,就把你们家女儿给杀了。” “你……你敢,这杀人可是要偿命的。”许老爹气得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领,“你要是敢动我家春柳,我就跟你拼命。” “拼命?就你这把老骨头。”男人猛然一推,许老爹的头就撞在了背后的门柱上。 “她爹,她爹你没事儿吧?”许大娘赶紧扶住许老爹,用手一摸,竟摸出一手的血来。 那几个男人也慌了,其中一个更是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咱……咱们只是找吃的,咱们可不能杀……杀人啊。” “杀什么人了,瞅瞅你这老鼠胆儿。”刚刚推许老爹的那个领头人有些心烦,他俯身,将脑袋撞出血,且撞得眼前直冒金星儿的许老爹从地上拖起来,“老东西,以后出门可别乱说,我刚刚就只是推了你一下,是你自己饿的双脚发软,撞到门板上去的。这要真撞死了,也算是你这老东西的福气,省的以后再饿肚子。粮食,我就不要了,留给你们自己吃吧,但有样东西,我得拿走。”说完,便用手在许老爹身上翻找起来。 “喏,这钱就当我是借你们的,等以后日子好了,我会来还的。” “那是我们的钱,是我们留到以后买种子的钱。”许大娘急了,扑上来抱住男人的腿:“这钱我们不借,我们说什么都不借的。” “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还能由着你们。”男人先是甩了一下腿,见甩不掉许大娘,干脆用力蹬了她一脚:“就你们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活到明天还另说。买种子?买种子做什么?还不如买副棺材板儿来的实用。” 说完,朝地上啐了口唾沫,领着人就要从许家出去。 许春柳正好挎着篮子回来,看见那些蒙着脸的恶人从自己家里出去,又听见屋子里传来她娘的哭喊声,脸颊一鼓,双手一伸,就拦在了那些人跟前。 “吆,这不是张喜那酸秀才的相好嘛。”男人说着,想要用手去触碰春柳的脸颊。 春柳赶紧向后退了半步,怼了句:“你瞎说什么!” “瞎说?我这是瞎说吗?难不成,你不是张喜那酸秀才的相好,是我的相好?” “离我远点儿。”许春柳那张脸憋得通红,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骂这个站在跟前的登徒浪子:“我认得你,你是许赖子。你不在自己家里待着,跑到我们家做什么?你对我爹我娘做了什么?” “吆,认得我呀,看来你真是我相好。”许赖子嬉皮笑脸地说着,“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问我为何跑到你家是不是?我当然是带着我的兄弟们前来提亲的呀,顺带着,问你爹娘要一点儿你的嫁妆。” “你再胡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告诉村长去。” “告诉村长啊。”许赖子将脸上的布扯了下来:“喏,村长家就在那边儿,你尽管去告。” “我现在就去。”许春柳气呼呼地转身。 “去就去,我们又不打算拦着你,只是想要提醒你一句,这告我们的时候,顺带着把你那个心上人也给告一告。要是没有他,我们又怎么会跑到你家里呢。” 许赖子故意将刚刚抢夺来的那串钱拿出来,搁到手心儿里掂了掂。 许春柳的脸“唰”得全白了,她愣愣地看着许赖子带着那帮小赖皮从自家院子里离开,整个身子都是凉的,且是从头到脚都拔凉拔凉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屋,只知道当她清醒过来时,耳边回荡着的一直都是娘的哭声,还有爹的咒骂声。 “这个王八羔子许赖皮,他咋会知道咱家有钱呢?” 旱情刚严重时,村长就号召每家每户都把家里能吃的,能喝的,还有余钱拿出来,趁着那时战火还没有燃到花溪镇,让董力带人去镇子上买了些吃的,然后根据钱数多少,进行分配。作为村子里还算小有富余的人家,许老爹愣是把自己家里多余的粮食蔬菜都分给了那些无依无靠的老人和部分穷人。其中,就有许赖子他们家。 当时,那些人还是感恩戴德的,还说等日后旱情结束了,帮他们许家做工。可转眼间,就又变成了昔日的白眼狼,恨不得将他们许家给瓜分了。 许老爹有个做事留后手的习惯,这一贯钱就是许老爹给自己留的后手,没想到被许赖子给夺走了。这许赖子是个什么人,许老爹心里清楚,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留有余钱的,许老爹想不明白。 许老爹想不明白的事情,许春柳却想的明明白白。她一言不发的站起,直奔张家而去。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张喜避而不见,那个平日里就有些咄咄逼人的张婶儿见她主动上门,更是将她骂了个里外不是人。 她叉着腰,隔着张家的篱笆,就那么用手指着许春柳的鼻子,说她是老许家白养的姑娘,吃里扒外,还说她是为了继续勾搭张喜,才会假装好心的将那把麦子拿出来。她伸手问张婶儿要麦子,张婶儿不仅不给,反说她又是生了别的什么坏主意。她要张喜出来解释,张婶儿脸红脖子粗的,非说没什么可解释的,还说他们许家之所以招惹了许赖子,是因为立身不正,是因为春柳本身跟许赖子不清不楚。 许春柳招架不住张婶儿,眼泪憋在眼眶里直打转,却愣是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她去张家,原只是想要张喜给个说法,却没想到,说法没讨到,反而让自己生了一肚子的委屈。 什么叫指黑为白,什么叫倒打一把,许春柳直到那一刻方才明白。她带着一肚子的恼恨转身,却在离开张家时,看见张喜隔着窗子对她作揖,纠缠在心里的那股感情,越发的复杂起来。 第019章 酸书生与解秽酒(6) 从张家回去,许春柳红着一双眼睛,没等她爹娘开口,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然后将如何碰见张喜,如何心软,如何将家中预留的麦种拿出去,又如何没有防备的将家里还有余钱的事情告诉了他全都说了。 许老爹气得要死,指着许春柳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许大娘虽也生气,可气得不是自己女儿,而是那个居心叵测的张喜。她一边说着作孽,一边用手在女儿身上狠狠捶打了几下,可刚刚捶打完,就又心疼的抱着女儿哭起来。 母女两个哭成一团,许老爹待在一旁只叹气,直到天黑下来,许春柳才从地上起身,服侍爹娘先行睡下了。 掩好房门,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院门外头站着个人。借着头顶淡淡的月光,许春柳看清了那张脸。她先是负气转身,却又忍不住走到门后,隔着门板上的空隙问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爹娘?我爹我娘,一向待你不薄啊。” “啪!”张喜先是抽了自己一耳光,接着走到门前开口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是春柳,我也没想到,我跟我娘说的话竟被他们给听见。” “你什么意思?”许春柳拉开门,直视着张喜的眼睛。 “春柳,我真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他们会那样做啊。”张喜想要去拉许春柳的手,却被她故意躲开。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知道吗?我爹我娘已经好几日都没有吃东西了,每天都靠着喝水充饥。”许春柳指了下搁在院子里的那个空篮子:“我每天都出去找吃的,想着哪怕能找到一点草叶子都行,好歹能让我爹娘肚子里有点东西,让他们不至于每天晚上都饿得睡不着。我们都饿成这样了,都没舍得把那些麦种拿出来。可是……” 许春柳红着一双眼睛:“可我却瞒着我爹娘把那些麦种给了你。你娘骂得对,我就是老许家白养的女儿,我就是吃里扒外,我就是瞒着我爹我娘把我们家活命的东西给了你。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你伙同外人,让那些地痞来殴打我爹娘,甚至夺走了我爹身上的钱。你不是读书人吗?难道你读的书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张喜哥,你回答我啊。” 张喜“啪”地一声又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对不起春柳,真的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拿了你给我的麦种,欢欢喜喜的回家让我娘给两个弟弟熬汤喝。我娘问我,我就如实说了,可你也知道她那个人,非说是你小气,是你爹娘小气,明明家里还有余粮,却随随便便就拿那么一点儿把我们给打发了。我向她解释,可她听不进去。我也是在情急之下才把你爹还藏有余钱的事情说了。没想到,那个许赖子刚好从我家门外经过,我说的那些话,就被他给听了去。春柳,我是个读书人,我岂能想到这个许赖子竟会在青天白日的带人到你家里生抢。” “你是说——” “春柳,我是读书人,是读圣贤书的人,我岂会做出那种辜负你的事情。你对我的好,我心知肚明,你爹娘对我的好,我亦是铭记于心。你且安心,许赖子他们今日所做之事,我已尽数记于心中,只待来日金榜题名,我便叫人将他们全给捉到大牢里去。”见春柳面部表情略有缓和,张喜继续道:“今日你去见我,我便知你来意,可我娘在,我若是出去,她必定更加不依不饶。春柳,我不出去见你,是为你好。我是要娶你的,是要娶你做我张喜的娘子的,我不忍心,在我娘与你之间制造更多的麻烦,也不忍心让我娘在对你留下什么特别不好的印象。” “你娘今日骂我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 “粗俗不堪,粗俗不堪。”张喜摇着头说:“我外祖母走的早,外祖父又是个粗人,自小对我娘便是少有约束。好不容易嫁给了我爹,谁知我爹又是个病秧子,早早也去了,只留下我与弟弟两个。我娘若是嘴上再不厉害些,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又该如何生存。春柳,你是好姑娘,你都懂的是不是?你也能体谅我的是不是?” “我懂,可是张喜哥,经此一事,你我之间怕是再无可能了。”春柳背过身去:“从今往后,你再也不必来找我,我也必不会再见你了。” “春柳!”张喜自背后一把抱住春柳:“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可是我……我只恨自己无能,只恨自己叫你怨我恨我。春柳,若你执意如此,我日后便再也不会纠缠你。可你,能不能再让我抱一会儿,只一会儿。待到明日太阳升起,我依然是你的张喜哥,你却再也不是我的春柳了。” 春柳虽有心拒绝,可面对着这样频频示弱的张喜,她还是心软了。 缠绕在眼前的风止住了,白璃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她缓缓低头,看向浮在自己手臂旁的春柳的头颅,低声道:“你终究还是被他给骗了?” 许春柳的那双眼睛里满是苦涩,她道:“我不后悔自己的心软,我也不后悔将我自己给了他,我只是不明白,他明明可以为我说话的,明明可以证实我是清白的,可他为什么不……” “因为他是小人,彻头彻尾的小人。”白璃说着,三两步到了张喜跟前,抡起胳膊照着他的脸上就甩了过去。“这活生生的渣男我还是头一回遇见,不打他两耳光,都有些对不起他请我来做饭的这点儿缘分。” “白璃。”许春柳旋着头颅追了过去。 “春柳姐姐,我能问你借一样东西吗?”白璃伸出手去:“我想问你借一滴你的眼泪。” “眼泪?” “准确的说,是一滴鬼泪。”在白璃的掌心停留着一滴鲜红的泪,她掬着那滴红泪走到灶台边,打开锅盖,将红泪倒进了锅里:“据说,这鬼的眼泪代表着爱和重生。” “然后呢?” 许春柳不明所以地跟到厨房外,将头挂在张家破损的厨房窗户上。 “轻则拉肚子,重则或许爱与重生的力量。”白璃冲着许春柳做了个鬼脸:“春柳姐姐,你心里的委屈我都知道了,可人鬼殊途,你应该放下这里的一切,去你该去的地方。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让他给你一个解释。就算没有解释,也一定会让他付出点渣男应该付出的代价。” “算了吧。”春柳转头,看着还被定在那里的张喜:“你说的对,是我误信了他,我有今日,也算是咎由自取。” “想明白了就好,想明白了就不耽误吃饭。”陶老头儿又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且手上还托着春柳那具无头的身体:“我有个主意,春柳姑娘你要不要听听?” 第020章 酸书生与解秽酒(7) “春柳姐姐,你别听我师傅乱掰扯,他的主意都是骚主意,可听不得。”白璃从锅里舀出一碗冬瓜豆腐递到陶老头儿跟前:“吃吗?” “吃,为啥不吃。”陶老头儿左手接碗,右手紧跟着往前一伸:“筷子,没有筷子你让你师傅吃什么。” 白璃默默递了双筷子,看着春柳的脑袋长回到自个儿身体上,悄声问了句:“春柳姐姐,这地府是什么样的?” 春柳看着白璃,轻轻摇了摇头。 “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不想说?”刚问完,院子里的那些人动了,熙熙攘攘的,不是叫着脖子酸,就是嚷着腿肚子打颤。 张西五虽不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知晓此事不正常,赶紧招呼着人说将张喜娘给下葬了。 白璃亦不多嘴,仍坐在炉灶前有一把没一把的往里头添着柴火,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张喜在往厨房里看。偶尔抬头,与他的目光相撞,只觉得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人气。 在一阵吹吹打打过后,张喜娘的棺材被从张家院子里给抬了出去。说也奇怪,这出村时,天气还是好端端的,可等到了村口,就雾气腾腾的。好在雾气不是很重,隐约还能看见田埂尽头张家的祖坟。 “张叔,你给看看,那张家祖坟里头是不是飘着一个灯笼?” “灯笼?这大白天的谁能在人家坟地里举灯笼。”张西五眯眼,顺着抬棺人手指的方向往张家祖坟里瞧去,果然看见了一盏灯笼。 那是一盏在花溪村并不常见的长圆形的白色灯笼,灯笼上似乎还画了什么图案,只是隔得远,看不真切。 “张叔,我没骗你吧,真有一盏灯笼。” 张西五闷声不语,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头,揉着眼睛又仔细看了下。这下,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寿衣,手里提着灯笼的男人。 “张喜,张喜你过来。” “怎么了?”张喜一脸木然的走到张西五跟前。 “你年轻,眼力好,你帮我瞅瞅,那个在你家坟地里转悠的是什么人?” “是我爹。”张喜只瞟了一眼,就咧着嘴笑了:“我爹临走时,穿的就是一件黑色寿衣,我娘还烧了一盏灯笼给他,那灯笼就跟他手里提的一样。” “你看清楚了?”张西五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张喜,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这在有些事情上可是开不得玩笑的。今日是你娘入土为安的日子,你若是存心捣乱,你家的事情,我可就不再管了。” “真是我爹,是我爹来接我娘了。”张喜咧着嘴,表情却显得古里古怪的:“可惜,他接不到我娘的,因为我娘她变成了一条鱼,而且这条鱼已经被人给吃掉了。” “张喜!”张西五怒斥一声:“你若是再胡言乱语,我就代替你爹娘管教你了。” “鱼鳞,我娘失踪那日我在她房里找到的。”张喜伸开手,手心里是两片鱼鳞。 饶是张西五活了半辈子,看见这个情形,心里头也有些打鼓了。可抬棺的都已经走到这儿了,若是不将这棺材给下葬了,他以后还怎么在花溪村里待。就在张西五犹豫不决的时候,忽听张喜说了句:“我爹走了,他不接我娘了。” 抬头,田埂尽头的坟地里果然没有了那盏灯笼。 “不就是个鬼嘛,怕什么怕,这鬼也都是人变得。”张西五用力咬了咬后槽牙,仗着送葬的人多,硬着头皮迈过了田埂。 谁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从迈过田埂的那一刻起,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都保持了静默。张家祖坟,被一团雾气包裹着,不管是张家的亲属还是前来帮忙的村民都感觉到一股寒意,仿佛周围都是眼睛,在阴冷的看着他们。 没有人说话,亦没有吭声,整个下葬过程都是静默的,待到回村后,所有人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在,还有热气腾腾的冬瓜豆腐可以吃,两三口下肚,这身上的冷汗也就发散的差不多了。 “张喜哥,吃饭。”白璃将碗放在张喜跟前:“你仔细尝尝,我这冬瓜豆腐可做得跟别家不一样。” 张喜依旧咧着嘴笑,但只是嘴笑,脸上剩余四官没有任何表情。 一块热豆腐下肚,他看见白璃身后又多出一个人来,那人穿着白色衣服,漆黑的头发杂乱的披下,脸色惨白,眼神空洞而瘆人。他含着豆腐,正要伸手往白璃身后指去,却见一只手突然从白璃身后探了出来,细长而尖锐的指甲慢慢靠近她的眼珠。 张喜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他微张嘴巴,在看见白璃脸上出现一个空洞的眼窝时“哇”地一声吐出许多血来,人也随之倒在了地上。白璃吓了一跳,赶紧向后退去,刚刚站定,就见脚边的雪窝里落着一块沾了血的白豆腐。 刚刚才热络起来的张家院子一下子又变得寂静起来,那些端着碗的人,或站,或蹲,或坐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看向张喜。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张西五,他放下手里的碗筷,催着张喜弟弟将村里的大夫给请了过来。白璃原想再看会儿热闹,却被陶老头儿给拽了出去。 “丫头,走了,这张家的饭难吃啊。” “是因为那滴眼泪吗?”白璃不安的问,“那些人会不会跟张喜一样,一个两个的都吐起血来。” “怕了?”陶老头儿扯着自己的胡须问白璃:“你往锅里放眼泪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没犹豫。” “那不是突发奇想,一时半会儿的没想那么多嘛。”白璃瞄了眼自己的手:“老实说,我自个儿也很纳闷,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问春柳姐要眼泪了。若只是害张喜哥,我尚能说服自己,可这旁人都是无辜的。师傅,那会儿的我,是不是也鬼迷心窍了?” “鬼迷心窍?当着我老头儿的面,哪个鬼敢作祟迷你。这鬼眼泪也是眼泪,哪有那么厉害。”陶老头儿捋着胡子:“张喜吐血,是因为他缺心少肺,他啊,后半辈子有得罪受了。” 第021章 酸书生与解秽酒(8) “张喜哥吐血跟缺心少肺有什么关系?”白璃停下脚步,看着陶老头儿:“我虽没学过医,却也知道你这是在糊弄我。” “我糊弄你做什么,又不能将你卖了换酒钱。”陶老头儿脸上带着一惯的贼笑:“张家后院有口井你可知道?” 白璃摇头。 “就知道你这丫头做事不仔细。”陶老头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张家堂屋后头有口井,但不是水井,而是旱井。” “旱井……旱井我知道,这种旱井又被称为水窖,通常只存在于干旱缺水的地方,是用来日常储水的。” “小丫头知道的还不少。”陶老头儿继续捋着胡子:“没错,这张家堂屋后头就有这么一个储水用的水窖,可后来,这个水窖被人给填平了,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干旱,因为花溪村不下雨了呗。” “错了,是因为张喜的爹死了。”陶老头儿冲着白璃挤眼:“你别看那水窖下面黑乎乎的,里头却没储存到什么水,就是长了好些青苔子,莫说是张喜的爹,就是老头儿我掉下去,也得滑两脚。这摔胳膊摔腿儿是免不了的,可若是想要淹死一个人,只怕不容易啊。” “师傅,我怎么听着你讲话神神叨叨的。” “有吗?”陶老头儿眯眼笑。 “当然有,不光是神神叨叨,且还是话里有话。”白璃伸手拽住了陶老头儿的袖子:“你刚刚说张喜家堂屋后面的那个水窖之所以被填平是因为张喜的爹死了,后来又说想要在那个水窖里淹死个人不容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要告诉我,张喜他爹不是被水窖淹死的?” 白璃呲溜一声,接着道:“不对呀,我好像听我爹娘提过,说张喜哥的爹是意外身亡的。不,好像也不是意外身亡,是病故的。” “那他爹究竟是意外身亡的呢,还是病故的?”陶老头儿的那张脸突然凑到了白璃跟前。 白璃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两步,郁闷道:“我哪儿知道,张喜他爹死的时候,我还小呢,还记不得事情呢。” “你不知道我知道呀。”陶老头儿指着自己的嘴:“你答应帮我做好吃的,我就告诉你。” “好,我答应你,你说吧。” 白璃心说,我只答应了帮你做好吃了,可没答应帮你去找食材。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没有食材可以发挥,自然也就不能帮你做好吃的了。 陶老头儿岂能不知白璃心中的这点儿算计,他眯眼一笑,往张家后院的方向指了指:“这张喜爹的确是遭遇了意外,也的确是染病而亡,然而这看似偶然的背后却暗藏着一个真正的杀人凶手。” “越说越离谱了。”白璃瞥了陶老头儿一眼,有些不敢相信。 “你不信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不信。”陶老头儿抚了抚干瘪下去的肚子:“无妨,你先听我讲完,再说你自个儿信不信的事儿。你若是听你爹娘讲过,就该知道这张喜爹是个十分勤快,且头脑有些聪明的人。他既是农夫,又是走街串巷的小货郎。” “这个,我好像听我爹娘讲过。” “讲过是吧?那咱们就长话短说了。那年端午节,张喜爹挑着担子去花溪镇贩货,走到一户人家门前时,正好看见一顶轿子从从里抬出来。那是一顶大红色的软轿,两人抬的,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看着不怎么稳当。张喜爹是个谨慎的性子,见那轿子出来,立马挑着担子站到了一旁。 就在那轿子与他错身而过时,一阵风将轿帘给吹了起来。透过轿子上方那小小的窗户,张喜爹看见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的姑娘。那姑娘半卧在轿子里,伸长了脖子朝着张喜爹看了那么一眼。那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哀求。 待轿帘落下后,张喜爹眼前仍不断浮现着那个姑娘哀求的眼神。鬼使神差的,他竟悄悄跟了上去。 那轿子出了花溪镇,一路往东,直到了河边。张喜爹唯恐被人发现,就躲到了一旁的苇草里。他看见那两个轿夫将五花大绑的姑娘从轿子里揪扯出来,然后不由分说的给推进河里,直到看着河水没过了那姑娘的头顶,才又抬着轿子晃晃悠悠的离开。 张喜爹傻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看到一场谋杀,而且还是一场真正的谋杀。 他想去报官,却不知道官家能不能采信他说的话。他想要离开,可脚下跟生了钉子一样,想挪挪不动。就在他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办时,忽然听到河面上传来“咕嘟咕嘟”地声音,抬头一看,竟是刚刚被沉到河里的那位姑娘。 张喜爹是个好人啊,他二话没说直接跳进河里,愣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那位姑娘从河里给捞了上来。姑娘一连吐出了好几口水,这才抬起眸子与张喜爹对望。蓦地,两个人竟刷的都红了脸。 姑娘名叫花铃,三岁起便被爹娘卖到了那户人家做丫鬟。因时常照顾少爷,日久天长的便与少爷互生爱慕,私下里也互许了终身。少爷承诺花铃,待来日正式成亲,便将花铃收做侧房。 花铃自知身份,也不敢做别的奢望,只盼着少爷能够赶快成亲,她好踏踏实实的留在他的身旁。没曾想,这少夫人还未进门,花铃就有了身孕。少爷重情,见花铃腹中已有了自己的骨肉,就跑去恳请自己的母亲,让他娶花铃为妻。 哪曾想夫人震怒,说是花铃故意引诱自己的儿子,让人将其乱棍打死。少爷为了护她,身上也挨了几棍,花铃于心不忍,就恳请夫人将自己带到府外发落。许是担心再误伤儿子,也怕在府中动手,脏了府里的地方,夫人命人用软轿将花铃抬到河边,让她溺水而亡。也是运气好,花铃在水里挣扎了一番了之后,竟又浮上水面被跟来的张喜爹给救了。 “这张喜爹该不会是喜欢上花铃,还把这个花铃给带回张家去了吧。” “不亏是我的徒儿,聪明。”陶老头儿晃了下脑袋:“这张喜爹的确是将花铃带回了花溪村,并且还将其带回了张家,但他却故意隐瞒了花铃的身份,只说是半路捡的,见她可怜,就先给带回来了。这张喜娘虽心存疑虑,可见花铃穿戴不似一般人家,且初次见面,花铃就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那个金镯子取下来送给了她。她有心占人便宜,也就稀里糊涂默认了。” “那后来呢?”白璃紧追着问。 “后来……”陶老头儿故意看了白璃一眼,拉长声音道:“后来就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第022章 酸书生与解秽酒(9) “莫不是花铃倾慕的那个少爷得知花铃未死就寻到张家去了?” 花溪村后山,紧挨着那片焦林的空地上,架起了一堆篝火。火上头,是一个用木棍搭建起来的简易的烧烤架,架子上正靠着一只野兔。 白璃一面快速的翻转着烧烤架,一面紧盯着烤兔,只要看见有油汁滴下来便迅速的翻面儿,同时用竹签在肉上扎一下,以便让流淌出来的油汁再渗回兔肉里去。浓浓烤肉香,在清冷的月光里弥漫,原本寂静的山林里,似乎也有了响动。 “香,真香,原来这烤兔子是这么烤的。”陶老头儿伸手,却被白璃用竹签儿给扎了回去“别急,还没烤熟呢。” “半生不熟的我也能吃。”陶老头儿吸溜了一下口水,眼睛越发眯成了一条线。 “也不怕吃着你,年纪都这么大了,还不叫人省心。”白璃说着,又将兔子翻了个面儿,“我刚刚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呢,这花铃的少爷是不是找到张家去了?” “一个丫鬟而已,又不是明媒正娶的夫人,抬都抬出去了,这当少爷的还能出去找。”陶老头儿瞄了白璃一眼,趁她不主意,快速从兔子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甜了。” “又没撒调料能不甜嘛。”白璃站起,叉腰,怒视陶老头儿:“我警告你哦,不许再偷吃,这半生不熟的兔肉吃了容易拉肚子。你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的。”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陶老头儿品着嘴里兔肉的滋味,抬头看向白璃的那双眼睛。 明明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可从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气势却有那么一丁点的吓人。陶老头儿眯了眯眼,有些不自在的在怀里挠了下。他当凶兽万万年,还是头一回碰见敢对自己发脾气的。这感觉,还挺不错的。 “等着。”白璃看着陶老头儿有些于心不忍,她先是查看了一下烤架上的兔肉,接着将烤架移开,待兔肉稍凉之后才把整只兔子从烤架上取了下来。“花溪村那么多老人,就没见那个能比你的嘴还馋的。不过,也亏得师傅你嘴馋,咱们才有这烤兔肉吃。喏,一人一半,你多我少。” “丫头真孝顺。”陶老头儿接过烤兔,轻轻一撕,整只兔子就被扯成了两半:“丫头知道心疼师傅,师傅也得懂得疼惜丫头。喏,这多的给你。” “真给我?”白璃接过烤肉放到鼻子边儿闻了闻,下意识地舔了下被火烤的发干的嘴唇,闭上眼睛感受着兔肉经过烤制之后散发出来的那种独有的香气:“我真吃了啊,你别后悔。” “吃吧,吃饱了才有心情给师傅我做更多好吃的。”陶老头儿咬了一口兔子肉:“真香,就是肉质差了点儿,不如那些吃草的兔子香。” “兔子不都是吃草的吗?”白璃咕哝着嘴问。 陶老头儿眸光微闪,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岔了过去:“咱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花铃,花铃的事情你还没讲完呢。”白璃一边啃着兔肉,一边不顾淑女形象的嗦着指头:“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说又不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少爷是不会出去找花铃的。这既不是少爷找到了张家,那张家能出什么事情?” “死人的事情。”陶老头儿咬重了“死人”那两个字音。 “死人?”白璃睁大眼睛,看着陶老头儿:“是花铃死了吗?我记得村子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这张喜娘是什么人,丫头你也是知道的,天生一张碎嘴子,不是说东家长,就是道西家短。这说人说得多了,自然也就会被旁人说。这家里头突然多了位貌美如花的姑娘,岂能不被人议论。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喜娘竟也认为这花铃是丈夫在外头的相好,且花铃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丈夫的骨肉。” “张婶儿也真敢想。”白璃摸了摸鼻子,她虽没见过张喜爹,但就张家的条件来说,真不是一个能纳妾的人家。 “她何止敢想,她还敢做呢。”陶老头儿抚着肚皮站起来,转身,看向山下张家的院子:“她一边琢磨着旁人的那些话,一边暗中观察着自己的丈夫和花铃之间的一举一动。越是观察,这心里就越是起疑。你们民间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疑心生暗鬼。这张喜娘心里就生了暗鬼,她趁着丈夫出门办事儿的功夫,将花铃骗到后院,趁其不备,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木棍就敲了上去。” “敲死了?” “没有,只是打晕了。”陶老头儿打了个饱嗝:“不过在将人打晕之后,这张喜娘又做了一些事情。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将花铃捆了个结结实实,又用破布塞住了她的嘴,将她推进了自家的水窖里,待丈夫回来后,就说是有人来村子里将花铃给接走了。” “如此拙劣的说辞也能瞒哄过关?” “这若是旁人,自然是瞒哄不过的,可张喜爹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人,加之他晓得花铃的来历,当真以为是那户人家打听到了花铃的住处,看在花铃腹中孩子的份上,将花铃给接了回去。” “那这花铃呢?是不是死了?尸体呢?还埋在张家后院的那口水窖里吗?”白璃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目光也随着瞟向山下的张家。 “这花铃呢,的确是死了,且还是活生生给饿死在水窖里的。”陶老头儿转身,对上白璃的眼睛:“花铃是活人,清醒之后,就算手脚被绑,也还是会有些挣扎的。这挣扎声,张家的人也都能听见,可除了张喜娘,张家再没有一个人将这声音跟失踪的花铃联系起来。”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花铃就被饿死在了张家后院的那口水窖里。这花铃死的时候,也是冬天,身体又被泡在污泥里,自然不容易发臭。可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这花铃的身体也开始腐烂,张家开始漂浮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臭味儿。张喜娘自知瞒不过去,就把整个事情告诉了丈夫。这张喜爹当时是个什么心情,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他跟张喜娘两个,趁着夜深人静,将花铃的尸骨从水窖里移了出来,装进破布麻袋,埋到了那边儿的林子里。” 陶老头儿随手一指,白璃竟恍恍惚惚看到那边林子里站着一个姑娘,且长得很像是陶老头儿描述中的那个花铃。 第023章 酸书生与解秽酒(10) 透过篝火的火光,白璃看见林子里慢慢浮现出一张脸来。起初,是一个正在微笑着的,模样俊俏的姑娘。紧跟着,那姑娘的下巴消失了,露出一块白色的骨头来,接着是她的脸皮,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剥掉了一样,一块一块的往下掉着。最后,那张脸上只剩下了一双眼睛和一条长长的露在外面的红舌头。 白璃“呀”地一声,从噩梦中惊醒,她仓惶地看向那边的林子,却见陶老头儿正撅着腚子在那边挖什么。 “你在挖什么?” “花铃。”陶老头儿指着刚刚刨开的土坑给白璃看。土坑里,只有一个破碎的麻布袋。 “这里哪有花铃?花铃在哪儿?” “花铃啊——”陶老头儿突然抬头,看着白璃诡异的一笑,说了句:“刚刚不是被我们给吃了吗?” “啊!”地一声,白璃再次从篝火旁坐了起来,她顶着一脑门的冷汗看向正在啃兔骨头的陶老头儿,声音虚弱地问了句:“你在吃什么?” “烤兔子啊。”陶老头儿晃了晃手里的骨头:“忘了,这兔子还是你自个儿亲手烤的。” “我知道。”白璃移开目光,“我是想问你,这兔子你是打从哪里捉来的。这山林里,不是没有野物吗?” “这山林里是没有野兔子,但有个地方有。” “哪里?” “那下面儿。”陶老头儿指了指花溪村村后的那片农田:“这兔子可比人精明多了。这人呐,只知道在土地上面找吃的,可野兔子会在土地下面找吃的。狡兔三窟这个词儿你听过没?你们花溪村那些农田下面都是这野兔子打的洞,你师傅我也是废了老鼻子的功夫才捉到这么一只。” “那田里有兔子?”白璃狐疑地看着陶老头儿。 “当然有,而且还不少呢。”陶老头儿诡秘一笑:“尤其是那些埋着死人的地方。这人啊,活着的时候能被当食物,死了可就只能当肥料了。” 把人当肥料,这事儿不稀奇。《天龙八部》里头的那位王夫人就是这么干的。且自古以来,这坟墓四周的草都要比旁边农田里来的茂盛。只是知道归知道,经由陶老头儿的嘴这么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古里古怪,有些瘆人的慌。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我记得我刚刚还在跟师傅你说话来着。”白璃揉着额角,脑海里回荡着的仍是刚刚梦到的那些片段。 做梦也就罢了,居然做了一个恐怖的梦中梦。 “你梦见什么了?是不是梦见自己寻了个如意郎君,正打算看个仔细,却发现那人生的极丑陋。”陶老头儿凑过来,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极度八卦的光。 “你才做梦娶新娘呢。”白璃懒得跟陶老头儿争执:“我梦见了花铃,就在那边林子里。起初,是个长相俊俏的姑娘,跟着就变成了一具古里古怪的骷髅。紧跟着,我又梦见师傅你蹲在林子旁边挖东西,我问你在挖什么,你告诉我,你在挖花铃。我俯身去看,那偌大的土坑里只有一个破麻布袋。我又问你,花铃在哪儿?你说,她刚刚被我给烤了。” “扑哧!”陶老头儿从喉咙眼儿发出一声笑来:“你这梦可当真做得古怪。” “行了,我知道我做的是噩梦。”白璃重新坐下,拢起双腿,将下巴搁在了膝盖上:“你还没告诉我,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就刚刚跟你讲花铃的故事时。”陶老头儿说着将啃干净的兔骨头扔进火堆里:“若早知你胆小儿,会做噩梦,我就不给你讲了。” “我不是胆儿小,我只是——”白璃眼带恐惧的看向那个放在地上已经凉透了的烤架:“我只是想象力太过丰富罢了。” “那这故事你还要不要继续往下听了?”陶老头儿捏着自己的后背:“你要是不听,我可回去睡觉了。这不知不觉,都过了亥时了。” “听,当然要听。”白璃捏了下后脖颈,直到感觉到疼痛才放开:“你还有好多地方都没讲清楚呢,比如说张喜哥的爹究竟是怎么死的?还有,他的死跟花铃又有什么关系?在这整件事里,张喜哥又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这花铃是被张喜爹误打误撞给救下的,又因为村中那些人的胡乱猜测,导致张喜娘心生魔障,暗中谋划,害了花铃性命。这人虽给害死了,却不能一直搁在自家水窖里。且不说开春之后,这水窖是否会继续使用,光是那弥漫在张家院子里的犹如臭老鼠一般的味道就让人受不了。张喜娘害人的时候,心中没有一丝犹豫,可害完了人,照样会心虚,会惴惴不安,时时刻刻担心着花铃的事情是否会被人发现。最终,在张喜爹决定去后院水窖查看那臭味儿的来源时,她见瞒哄不过这才据实相告。” “于是,他就决定帮自己的妻子隐藏这桩命案。” “他吓坏了,且因为害怕,在水窖打开,看到花铃尸体的那一刻失足滑落下去。那水窖原就不大,这张喜爹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花铃身上,因为受惊过度,导致心肺全开,吸入了不少水窖中的尸气。” “这尸气是有毒的吧?”白璃轻问,她记得之前看书的时候有看到过关于尸气的解释。所谓尸气,就是人死亡后,经过一段时间发酵,由尸体腐烂后散发出来的气体。这些气体多是由潜伏在人体内的大量细菌制造出来的,主要包括有毒的气体硫化氢、甲烷、氨气以及二氧化碳。 这些化学成分,古代人肯定是不懂的,但尸气有毒这事儿,他们一定知道,要不民间也不会留下来那么多殡葬禁忌。 “除了尸气外,那水窖里应该还有尸水。我虽不懂这些,但隐约听人提过,这尸水也是有毒的。轻则,可致人昏迷,重则可使人死亡。” “不错,这张喜爹不光吸入了尸气,还沾染了水窖中的尸水,只是中毒不深,并未当即发作。事后,他们借由夜色掩映,偷偷将花铃的尸体给转移掩埋,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这一幕刚刚好都被张喜给看见,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事情。” 第024章 酸书生与解秽酒(11)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白璃狐疑地问:“你之前不是一直住在山林里吗?” “凑巧,凑巧听到,也凑巧看到的。”陶老头儿说着,舒展腰身:“你还想知道后来的事情吗?” “想。”白璃跟着做了套标准的校园广播体操动作:“时间还早,您老人家给我讲完了再回去休息也不迟。” “丫头你听过头七吗?” “听过,据说是人死的第七天,晚上会回到家里见亲人最后一面。” “差不多吧。”陶老头儿晃了下脑袋:“只是头七,不一定就是人死的第七天,也有可能是下葬之后的第七天……” 张喜睁开了眼,已经熬了大半宿,可他仍是半点儿睡意都没有。 两个弟弟倒是睡得很熟,小呼噜声跟外头“滴答、滴答”的声音掺和在一起,像是在合奏什么乐曲似的。 院子里,月光白森森的。眯了眼,还能看见贴在院子里的白纸。 就在张喜想要将目光收回来时,他看到了一生中最为恐怖的画面。他娘,他那个已经失踪了多日的娘,居然出现在了窗外,像蝙蝠一样倒挂着。她嘴巴像鱼一样的张着,一双眼睛睁死死盯着他,那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的食物。 “假的,都是假的,圣贤书上说了,这人间一切怪力乱神都是无稽之谈,都是虚假的。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张喜慌忙下床,从桌上抄起一本书,胡乱的读起来。 刚读了一行,手腕就被一团凌乱的毛发缠住,且用力向外拽去。张喜慌了,他放下书,试图用另外一只手将那些缠绕的毛发拨开。 “没用的,没用的。” 幽冷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张喜只觉得后脊梁一阵发凉,紧跟着就闻到了女鬼身上腥臭的味道。凑近了,他才看到,那挂在窗外的并不是他失踪的娘亲,而是贴着一张与他娘亲相似面皮的陌生女人。再细看,发现那女人竟是花铃,是当年那个被他爹救回来,又被她娘给害死的花铃。 “放开我,你放开我,你的死跟我没有关系,你要报仇就找我娘去。你死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是个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的孩子。”张喜眼中的惧意更深,身体也挣扎的越发厉害。可他越是挣扎,花铃的头发就缠的越紧。 突然,张喜看见了他娘放在窗台上的那把剪刀。他快速拿起,毫不犹豫的冲着自己胳膊就戳了下去。黑色的头发瞬间消失,剪刀直接戳进了张喜的皮肉,血顿时洒了一地。 张喜忍着疼痛,拉开房门,向外逃去。 越逃,记忆中原本模糊的情节就变得越发清晰。那晚,他是被爹娘的争执声给吵醒的,隐隐约约间听见她娘提起花铃。再后来,他就跟着爹娘去了后院水井旁,眼睁睁看着爹娘把沉到水井里的花铃给捞了上来。 他吓得直叫,却被刚刚从水井里爬上来的爹给捂住了嘴。他爹手上沾染了污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难闻的腥臭的味道。那股味道,他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爹不让他说话。 娘不让他吭声。 他们让他回屋睡觉,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他不知道爹娘将花铃带去了哪里,只知道第二天醒来,发现院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向吝啬的爹娘居然还在院子里熏起了香。 起初,也有人向他打听花铃的去向,他都按照爹娘交代的,说花铃被她家里人给接走了。旁人再问,他就朝着后院水井的方向瞟瞟,什么话都不说。私下里,娘偷偷告诉他,说她之所以杀死花铃,是因为花铃腹中有了他爹的孩子。娘还说,花铃是山林间的狐狸变的,来到他们家,就是为了让他们张家家宅不宁的。她若是留下了花铃,那他们往后的日子就难过了,尤其是他,他爹断然是不肯再给他出钱读书的。 于是,张喜就默认了她娘行凶是为了他好。 花铃的事情过去了不到半年,他爹就病了,找了大夫来,说是肺上的病。再后来,就一口一口的吐血,又撑了半年,人就去了。 他爹下葬那天,他无意中听人提了一句,说他爹的症状不像是得了肺痨,到像是染了尸气。说话那人是个混子,年轻时专门做掘人坟墓的缺德事儿。后来,在下一个大墓的时候不小心染了尸气,亏得被人及时发现,这才保了小命。 因他是个混子,没人将他说的话放在心里,只有张喜,只有张喜知道,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花铃的死,他爹的死,原本跟他都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可经由她娘的那张嘴说出来,好像都成了他的事情。再后来,每当他读书不努力,或者不随着他娘的心意,不听他娘的话时,他娘就会把这些陈年往事给拉出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指责他,说若不是为了他,自己也不至于失手杀人,说如果不是为了他,他爹也不会染了尸气,死得痛苦不堪。 这些年,张喜一直在背负着他不该背负,也背负不起的心理负担。 带着这些清晰的记忆,张喜一路奔走,到了春柳的坟墓前。 他望着墓碑上春柳的名字,哭得像是一个脆弱不堪的孩子。 “春柳,我知道你恨我,可你知道吗?我宁愿白天的时候你把我一起给带走。我承认,我是个小人。我也承认,我是个懦夫。可是春柳,我是真心想要娶你为妻,也是真心想要对你好的。可是我没办法,一旦我不顺着我娘,我娘就会提起那两件事。春柳,我害怕,我是真的害怕。我娘的那张碎嘴你是知道的,万一这两件事被人知道,我的前程就全完了。没有人会允许让一个杀人犯的儿子当状元,更没有人愿意让一个杀人犯的儿子去做他们的父母官。春柳,我不能不听我娘的。我不想我辛辛苦苦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全都白读了。” “考上了状元,当上了县官,你读的那些书就不是白读吗?为人者,若是不能有所担当,若是不能心胸坦荡,读再多的书又有何益?若你连最起码做人的道理都不懂,又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一个读书人。” 荒塚边,一个白色的影子正慢慢靠近。 张喜看着她,一动不动。 第025章 酸书生与解秽酒(12) 白璃抱着一罐子糯米从家里出来,就遇见张喜从路的那一头慢慢踱来。他依旧穿着往日见惯了的那件长衫,人却显得比平时邋遢了许多。不仅没梳头,没洗脸,就连长衫上沾着的黄土都没仔细拍打。 白璃不愿意理他,抱着罐子想要从旁边错过去,张喜却猛然抬头,挡在了白璃跟前。 “张喜哥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看上了我怀里的糯米,打算当街抢了去。” “有酒吗?”张喜问,刚刚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去:“我听村里人说,你家什么都有,我就想来问问有酒吗?我卖了自己的书,换了一些钱,我想用这些钱跟你买酒。” “你卖了自己的书?”白璃稍有些讶异的看着张喜,见他不愿回答,又道:“你既手里有钱,为何不直接去花溪镇上买酒喝?” 自从下了几场雪后,花溪村干旱的情况也得到了缓解,加上外面战事已停,朝廷为了安抚民心,象征性的给受灾严重的地方拨了些赈灾银。虽说这银子发到手里并没有多少,却让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花溪村村民有了活下去的动力,这几日,花溪村有不少的村民都会徒步去镇上买东西。 白璃手里的这罐糯米就是陶老头儿从花溪镇带回来的,若是让她瞧着给自己做点儿甜点吃。 这陶老头儿神神秘秘的,看着也不像是个有钱人,却整日往花溪镇上跑,每次回来也都不空手。白家原是花溪村里不起眼的人家,却因着这个陶老头儿一跃成为村子里的“富裕”人家,光是那些吃的,就让人妒红了眼。 “花溪镇上的那些酒都是苦的。”张喜笑了笑,笑容比他说的那个“苦”字还要显得苦涩:“我想喝些甜酒。” “我家连苦酒都没有,又哪里来的甜酒,你还是去——”白璃原想把张喜给打发了,一抬头,看见他背后趴着个东西。 “张喜哥,你背上那个是什么?” “背上?”张喜抬了抬眼皮:“我背上没有东西。” 不,有东西,只是张喜自个儿看不见。 那是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鬼,她以一种近乎畸形的姿势趴在张喜背上。起初,白璃以为是去而复返的春柳,可等那女鬼抬起头时才发现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她的五官有些扭曲,可眉眼搁在那里,生前应该是个挺俊俏的姑娘。 “花铃,你是花铃对不对?”白璃说着,一下子转到了张喜背后,熟练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鬼画符朝着花铃拍过去。 “师傅给的,我也不晓得管用不,若是管用,你恨他。若是不管用,你也找他的麻烦去。”拍定离手,见那女鬼花铃被陶老头儿信手乱画的符篆克制住,白璃赶紧抚了抚胸口。 “张喜哥,你从哪里把这个花铃给招惹回来的?” “坟地,春柳家的祖坟地。”张喜扭着脖子往后背上看了眼:“你别为难她,她也是迫不得已才会跟着我的。” “她是要害你。”白璃换了一只手拿着糯米罐子:“不是……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这花铃怎么会出现在春柳家的祖坟地里,就算是要害你,也应该是从你们张家的祖坟地里爬出来啊。” “没什么,你小孩子家不要问这么多。” “我不是小孩子。”白璃一板一眼的对张喜说着:“你想喝甜酒吗?想喝的话就告诉我。” “不喝了。”张喜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白璃:“花铃是个可怜人,你把她放了吧。她就算要害我,我也无话可说。此事若揪源头,也是我们张家欠她的。欠债还钱,欠命还命,应该的。” “你说不喝就不喝,你说放了就放了,那我多没面子啊。况且这符是我师傅画的,花溪村仅有这么一张,就这么把她给放了,浪不浪费,可不可惜。”白璃抱着糯米罐子蹲下来,看着蜷缩在一起的花铃嘀嘀咕咕:“要不,我让我师傅来将花铃的魂魄给打散了,也省的她日后再去害别人。” “别,千万别,她不会害别人的,她要害的只是我。”张喜站在花铃身后,急切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但请你一定不要再告诉别人。” “放心吧,我白璃的嘴可不像张婶儿那么碎。” 张喜听见这话,脸上虽有些挂不住,却是咕哝了一下嘴,没说什么。 “走吧,跟我回家,我用这糯米给你做甜酒。”说完,白璃伸手将贴在花铃身上的鬼画符给扯了下来,顺带着也吓唬了花铃一句:“乖乖跟着,别使什么坏心眼儿,我能用这鬼画符拍你一次,就能拍你两次。再者,我师傅在家呢,你若是敢动我,立马叫你魂飞魄散。” 花铃点点头,悄悄移到了张喜身后。 将糯米洗净,放在冷水中浸泡,整个浸泡过程至少要持续两个时辰。趁着浸泡糯米的功夫,白璃再次向张喜问起了花铃的事情。 原来,这张喜爹娘唯恐花铃变做厉鬼回来索命,就把花铃的尸体一分为二,将驱赶葬在了山林边,将头颅埋在了春柳家的祖坟里。 “这将花铃的尸体一分为二,分别掩盖在不同的地方,我尚能理解,可将头颅埋在春柳家的祖坟里又是个什么意思?莫非,这春柳家祖上是大将军,是戾气极重的屠夫,能够压得住花铃?” “不是,是我娘见不得春柳家日子好过,存心给他们添晦气。”张喜轻轻撇嘴。 “我就说嘛,这张婶儿又不懂风水,怎么能想到借别人家祖坟来镇尸,原来是见不得别人家日子好过,纯粹给人家添堵。”白璃用手托了下巴,看着兀自站在张喜背后的花铃:“虽不知你是什么时候被害的,但你被害的时间一定是早于张叔去世的时间的。我很好奇,这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留在花溪镇上。是找不到去地府的路,还是心有怨恨,想等报了仇之后再走?” 花铃先是僵硬的摇头,接着吐出三个字来:“走-不-了!” 第026章 酸书生与解秽酒(13) “为什么走不了?是地府见你太漂亮不肯收,还是地府的人觉得你死的还不够惨?” 花铃看着白璃不语,倒是一旁的张喜帮着开了口。 “她是签了身契的丫鬟,生是主人家的人,死是主人家的鬼,我约莫着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走不了的吧。” “这你都知道,看来你跟花铃挺熟的。”白璃猛地凑到张喜跟前:“你既觉得她可怜,当年张叔跟张婶儿要将她尸骨分离时,你为何不帮她。” “我那时还只是个孩子。” “那春柳呢?算了,我不问了,说来说去你就是个本质上很自私的人。” “是,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可是白璃,你告诉我,这人活着又有谁是不自私的。”张喜伸手:“有酒吗?苦酒也行,我心里难受。” “等着。”白璃瞅了他一眼,转身去了陶老头儿的房间。不多会儿,拎出一瓶酒来递给了张喜:“我师傅的酒,瓶子上也没个标签,我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酒。苦辣酸甜,你自己品吧。” 张喜连个谢字都没说,也不要酒碗,直接拿起酒瓶,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就往嘴里灌。瞧着他喝酒的样子,也不像是那种会喝酒的。果然,几大口下肚,他整张脸都红了,呛得直咳。 虽说有些讨厌他,可看着张喜现在的样子,白璃又有一种不忍苛责的感觉。春柳的死,张婶儿的失踪,以及当年花铃和张叔的死对他而言,都是沉重的心理负担吧。 人呐,果然还是得活得坦坦荡荡才好。 估摸了下时间,转回厨房,将之前泡上的糯米翻搅了下。抬头,看见花铃垂着头站在窗外,她轻叹口气,问了句:“你是不是想我帮你?” 花铃先是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你是担心我一个小姑娘没办法帮你是不是?你忘了,我还有个师傅呢。我那个师傅虽说贪吃了些,但常到花溪镇上去,对你那个主家兴许有些了解。” 花铃抬了头,眼睛里依旧是空洞洞的。 “起初,你没有现身,是因为你的尸骨被镇在了林子里。将你镇住的可是那山林里的妖怪?” 花铃点头。 “你找张喜也不是为了报仇,而是想让她帮你去镇子上你的主人家帮你要回身契。” 花铃快速点头,同时侧转,看了眼已经喝醉了的张喜。 “张喜哥他拒绝了?” 花铃先是点头,随后又轻轻摇了下。 “我明白了,他不是拒绝,他只是告诉你,他没办法。别再难为他了,估摸着他现在也没有心思理会你的事情。”白璃用锅盖将泡着的糯米盖好:“你要是不急的话,就等我师傅回来,我让我师傅想办法。” “谢-谢-” “你的喉咙是不是有问题?”白璃听她说话奇怪,忍不住问了句。 花铃没有回答,只是尽力将嘴巴张开。她的舌头,被剪掉了一半儿,舌根儿处也仅有一丝系连。 花铃的舌头当然不可能是她自己咬断的,且看那创面,也不像是牙齿造成的。人都死了,连具全尸都不给留,这张喜爹娘做事儿也忒狠了。 正想着找个什么话来安慰一下花铃,却听见“哐当”一声,白璃与花铃一起看过去,只见张喜手上满是鲜血,桌上地上则都是一些酒瓶渣滓,在桌角上,还有一个明显的酒瓶与桌角碰撞的痕迹。张喜自个儿像是不知道疼似的,看都不看自己的手,而是直接扑到了那些碎渣滓上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叫着春柳的名字。 白璃先是捂了耳朵,接着松开对花铃道:“你们鬼是不是可以隐身,要是能隐身的话,你就先藏起来吧。他这哭得,也忒难听了。”说完,又把耳朵捂上,回房间去了。 张喜呜呜地哭了一阵子就睡过去了,趁他睡着的功夫,白璃找了些碎布条给他凑合着包了包,等陶老头儿回来,就把花铃的事情给他说了。 “你想让我带你去花溪镇?”陶老头儿喝了一口刚刚酿好的糯米酒:“这件事儿也不是不行,但带你出门前,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给你做好吃的?”白璃伸手将搁在陶老头儿跟前的糯米酒给收了:“我给你做的好吃的还少吗?再说了,我又不是让你带我去花溪镇上玩儿,是让你帮帮花铃。她够可怜的了,先是被不良少爷欺骗感情,接着又被张婶儿妒忌害命,死都死了,还被人拔了舌头,整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眼下,人家只是想安安生生的做鬼,安安生生的去地府报道,等着下面给排个好日子转世投胎,重新为人。相遇既是缘分,咱们能帮就帮一帮呗。” “我又没说不帮。”陶老头儿盯着白璃手里的糯米酒:“再给师傅倒点儿尝尝?说实话,你这酒,发酵时间不够,味道还差了那么一点儿。” “有的喝就不错了还挑,你信不信……信不信我把这糯米酒一滴不剩的全送给别人。” “送吧送吧,再做就好。”陶老头儿嘴上说着不在乎,手却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抢夺。 “不做了,以后都不做了,刚刚是哪个老头儿说的,说我这糯米酒味道不好来的。”白璃将糯米酒藏到自己身后。“说吧,什么时候启程。” “只要你答应了我老头儿的条件,我们随时可以启程。”陶老头儿趁其不备,转到白璃身后将糯米酒给夺了去,然后咕咚咕咚就喝了个见底儿,“丫头,下次发酵时间长点儿,还有这糯米,酿酒要用上好的糯米。这米不好,做个米糕吃还凑合。” “别废话,说吧,什么条件。” “这什么时候出门,丫头你说了算,但什么时候回村儿,却要老头儿我说了算。” “你这意思是,你还打算在外头多玩几天?”白璃双手环胸,眯着眼睛道:“瞧不出啊,你这老头儿不光贪吃,还贪玩儿的很。行吧,我答应你,正好我也没见过花溪村外头都是什么样子的。出去走走看看也好,但有一点,玩之前先把花铃的事情给处理妥当了。玩是玩,正事儿可不能耽搁。” “不耽搁,不耽搁,就这么点小事儿耽搁不了。”陶老头儿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酒咯儿:“要不,你先去收拾东西,这出门怎么着也得带两件换洗衣裳吧。师傅我,先回屋眯会儿。” 第027章 白骗子与蓑衣饼(1) 一觉睡醒,就听见了低沉的“哞哞”声,舒展着胳膊从屋里出来,就瞧见陶老头儿双手抱胸,胸前还竖着一根牛鞭,闭眼假寐地坐在牛车上。牛车很破,像是从那个破烂堆里捡出来的。 “你这牛车不会是偷的吧?” 走到车前,白璃用脚使劲儿踩了踩,见那木板还算结实这才放心的坐了上去。 “偷偷偷,就只知道用这个偷字,你师傅我看起来像是会做那种龌龊勾当的人吗?”陶老头儿乜斜了白璃一眼:“你不跟你爹娘打声招呼?” “昨个儿晚上说过了。”白璃拢着包袱坐好,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昨个儿晚上跟爹娘说这件事时的情形。他爹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她娘呢,也只是象征性的淌了几滴眼泪,至于她的那两个哥哥,就只惦记着让她回来带东西,千万别空着手。亏得她不是真的白璃,要是真的,遇见这么一家子,气也给气死了。 “花铃呢,隐身了吗?怎么没看见她。” “这里呢。”陶老头儿拍了拍身上的酒葫芦:“那么一大只鬼带着出门多不方便呐。喏,藏在我这酒葫芦里,既不惹眼,也不容易吓到人。” 白璃瞄了一眼,没再说什么。 牛车晃晃悠悠走了将近一天,就在白璃快要给晃零散时,花溪镇终于到了。可看着眼前这个破败不堪的城门,白璃打从心底生出一股失望来。 “这里就是花溪镇?” “这里就是花溪镇。”陶老头儿摸了摸肚皮:“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会儿老张家的面摊儿该摆上了。” 白璃没有心情去吐槽陶老头儿的爱吃,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座破败的小镇。没有想象中的车水马龙,也没有想象中的古色古香,有的就只有冷兵器时代战争过后留下的满目疮痍。 花溪镇的城门被烧的乌七八黑的就不说了,关键这城门还是破的。城墙上也到处都是弓箭和火石留下的印记。墙根儿下还留着一些断箭,箭头上还沾染着不知从那个身上流下来的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烟尘与血腥交织的味道。白璃使劲捂住鼻子,才让充斥在鼻端的那股气味稍稍淡了些。 城门口没有把守的士兵,两扇城门也是虚掩着的。陶老头儿给白璃使了个眼色,白璃心不甘情不愿的从牛车上跳下,用足了吃奶的劲儿才把两扇虚掩着的城门给推开。 门口,仍是一片狼藉,但凡是眼睛能够看到的屋舍上都挂着白色的灯笼或者是白布条。晚风一吹,那些白色灯笼跟白布条就随风摇摆。花溪镇看上去不像是一座镇子,而像是一座被放大了的义庄。 “师傅,你知不知道花铃的主家在哪儿?经了这么一场大战,也不晓得她那主家还没有人。” “有人,这书上不是说了嘛,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她那夫人跟少爷都活得好好的呢。” “书?师傅您还看书呢?”白璃轻皱了下鼻子:“得,咱们先去找花铃的主家,若是运气好,说不准连今晚下榻的地方都有了。” “你想的倒挺好,人家愿意让你进去吗?” “不愿意?不愿意就把花铃放出来咬他们。”白璃做了个撕咬的动作,陶老头儿一愣,说了句:“我咋没想到呢。对,他们要是不愿意,就把花铃放出来咬他们。” 花铃主家姓江,战乱之前是做布匹生意的,在镇子上还有一间裁缝铺和一间成衣铺。不得不说,这江家的人还是很有生意头脑的。这客人在江家铺子里买了布料,可以到江家的裁缝铺量体裁衣,若是嫌麻烦的,还能直接去成衣铺子挑选。这钱,不管怎么算,都能落到他们江家人的口袋里。 这江家在花溪镇上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小有富足。 顺着镇子中心的那条主路,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被烧毁的江家裁缝铺。经过一个丁字路口,再拐一个弯儿,就看见了江家大院。 江家大院的围墙都是用青砖垒成的,透过一人多高的围墙,还能看见院子里种的树。院门是黑色的,门上的匾额被打烂了,歪歪斜斜挂在上面。 白璃正想上前敲门,就听见门后一阵吵吵声。 “这位爷,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家真的有事儿发生。你看看我那卦象,那是大凶之兆,你们江家不日将有邪祟登门。你再看看我这符咒,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驱邪符,一两银子一张,贴在门上,保管平安。” “你个死骗子,我们夫人叫你来是给我们家少爷看姻缘的,你可倒好,姻缘没瞧出来,愣是给瞧出邪祟来了。你滚不滚,你要是不滚的话,我就直接把你从门里给踢出去。” “姻缘?姻缘我也瞧了呀。”门后那人还在纠缠:“刚刚当着夫人的面我不都说了嘛。你家少爷原是有一段露水姻缘的,只可惜,这姻缘线被你家夫人给扯断了。这从今往后,你家少爷怕是只能一个人过了。听说,这城外芦山寺上正在招和尚,要不……你帮着劝劝,让你家少爷剃度出家,兴许这来世,还能捡回一段儿姻缘。” “你再胡说,你再胡说我就撕烂了你的这张嘴。滚,快从我们江家滚出去。” 声音刚落,就有一个白衣少年伴随着江管家开门的动作被从门内踹到了门外,且不偏不倚刚刚好撞到白璃身上。 “抱歉抱歉,得罪得罪,姑娘方才也看见了,不是我故意撞姑娘,而是那江管家行为举止粗鲁,愣是将小生给踹到了姑娘身上。”白衣少年起身时,顺带着也把白璃从地上给扶了起来:“要不,姑娘你买张符,保管姑娘你从今往后驱邪避凶,事事顺遂。” 一张泛黄的符咒被递到了白璃眼前,紧跟着是一张牲畜无害的,笑起来有几分灿烂的,英俊中还透着几分可爱的脸。 “一文钱一张。这一文钱,你买不了一个包子,却可以买余生平安。姑娘,是不是觉得很划算?”那白衣少年说着,又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符来:“你要觉得不划算也不打紧,我可以再送你一张桃花符,包管你桃花遍地开,姻缘信手来。” “谢谢,不用!”白璃扯过符咒直接拍在了那白衣少年的额头上:“你这符咒若是管用,就不会被人从江家给踹出来了!” 第028章 白骗子与蓑衣饼(2) “那是他们江家人愚钝,姑娘不一样,姑娘一看就是特别聪慧的,肯定晓得这买了符咒比不买强。”白衣少年笑嘻嘻地将符咒从额上取下来,双手递到白璃跟前:“姑娘,买一张吧,权当是帮我开个张。” “不用了,这种鬼画符我师傅也擅长。”白璃侧身,想了想,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文钱递给了白衣少年:“喏,一文钱,给你,至于你的鬼画符,你还是收回去吧,我拿了也占地方。” 白衣少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就在白璃以为他会说出“本人虽穷,但绝不会嗟来之食”这样的话时,对方却又眯眼笑着用手指捏住了那一文钱。 “多谢姑娘,可若是姑娘富裕的话,能不能再多给几文。这一文钱,也不够买个包子的。” “你脸皮可真厚。”白璃轻轻摇头,忍不住嘀咕。 “没办法,现在这个乱世,全靠着一张厚脸皮生活。”白衣少年笑嘻嘻地将方才白璃给他的那一文钱塞进了口袋里:“你们是江家的客人?” “我们江家可没这种客人。”白璃还没答话,那站在门内的江管家却抢先开了口。 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白璃,见她身形消瘦,且穿戴都是乡下小姑娘的样子,随即露出一副特别嫌弃的神情。“去去去,到别处要饭去,我们江家可不会搭理你们这些叫花子。” “慢着,我们是来找你家夫人的,或者找你们家少爷也行。”趁着江管家关门的功夫,白璃一下子就从门缝里给挤了进去,顺带着肩膀一侧,直接靠在了门板上,“你就说,我们是帮花铃传口信的。” “花铃?”江管家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粗鲁地将白璃从门内推出去:“我们江家可没这个人,你找错地方了。” “啪叽!”门关上了,江管家脸色煞白的隔着门板在听外面的动静。 “哎,你刚刚说的那个花铃是不是鬼?而且还是个女鬼。”白衣少年凑过来:“我就说他们江家为富不仁,要招惹邪祟,劝他们买张驱鬼符,他们不仅不领情还说我是骗子。” “你怎么知道花铃是鬼不是人?”白璃打着身上沾染的尘土。 “这个很难吗?”白衣少年往牛车的方向指了指:“我不光知道这花铃是鬼,我还知道这鬼在哪儿。姑娘,我瞧你印堂发黑、双目无神且元神涣散,你这身边儿可不止有花铃这么一只鬼,你真不考虑从我这里买些符?我不光有驱鬼符,桃花符,我还有镇妖符。尤其是这镇妖符,这可是我白氏一族的秘符,若不是碰见的真正的有缘人,我是断然舍不得拿出来的。一文钱,今日特价一文钱,姑娘来一张?” “妖?我瞧你自己就像是一只妖。”白璃掏出一文钱递给白衣少年:“喏,一张镇妖符,先把你自己给镇了再说。” “我自个儿画的镇妖符能把我自个儿给镇住吗?你这妹妹还真不是一般的倔。行吧,看在你又给了我一文钱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送你一件护身法宝。”白衣少年从怀里摸出一个手链来递给白璃:“喏,这是用上古神兽的毛发编制而成的,你戴在手上可驱邪避凶,若是一般的妖物,见了你自会退避三舍。” “这个是用上古神兽的毛发编制而成的?”白璃有些嫌弃的将那个手里给拿了起来。手链通体白色,的确像是用某种特殊的毛发编制而成的,用手摸着却没有毛发的毛刺感,反而像是绸缎一般的顺滑。手链上还点缀着一粒既像是石头,又像是什么动物骨头一样的东西。整体做工不咋地,却难得有一种原始的、粗狂的美:“算了,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至少这手链我还是蛮喜欢的,谢了。” “不客气,妹妹喜欢就好。”这妹妹一叫上口,姑娘二字就直接给弃了。 戴好手链,白璃侧耳听了下门内的动作,直接用手在门板上拍打起来:“江管家,我知道你没走,你还在门后站着呢。烦请转告你家主人,就说是花铃托请我们过来帮她索要身契,若你家夫人还惦念往日的主仆之情,亦不愿花铃再与你家公子之间生出什么嫌隙来,就把这身契给了。若他们执意不肯,我们也能由着花铃,让她自己上门讨要了。” “你们这些叫花子,骗子休想从我们江家得到一丝好处,花铃……花铃那丫头早就死了。别以为你们装神弄鬼的我就会信你们,你们八成就是一伙儿的。滚,快滚,再不滚我就喊人打你们了。” “你才是叫花子,你们全家都是叫花子。”白璃气得只想砸门:“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们江家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左右都是你们欠花铃的,也该人家花铃回来讨债。” “对,妹妹骂的没错,他们江家就是那个狗咬什么不识什么。”白衣少年远远附和着,见白璃转头看他,忙陪着笑道:“妹妹放心,我虽只是个算命的,却也是有脸面的。这江家既不领我的情,我便再也不会将符咒卖给他们。你们随便把花铃放出来,看看他们江家的人怕不怕。对了,你这身上带的是什么饼,还挺香的,我能不能尝一尝?” “饼?什么饼?”白璃一时没转过弯儿来。 “就是你这口粮袋里装着的。”白衣少年往便里身上挂着的口粮布袋里指了指。 那口粮布袋里装着半块蓑衣饼,这饼原是昨个儿晚上做的,走到半路时,陶老头儿饿了,就给他掰了半块儿,还剩下半块儿。放到这个时候,饼都给冻硬了,拿出来硬邦邦的跟个石头块儿差不多。 “你说这个?”白璃拿着蓑衣饼在少年脸前晃了晃:“你想吃也行,但你得告诉我们,这花溪镇里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落脚,但却不用付钱的。” “从这里往西,有座嗟衣寺,虽说破败了些,却也勉强能住。”少年伸手往西边儿一指:“只是那寺里不干净,每到深夜,总能听见一女子的哭声,妹妹若是不怕的话,倒是可以跟着我一起住在那里。” 第029章 白骗子与蓑衣饼(3) 一路往西,看见了一间很小的寺院,寺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用苍劲有力的笔触写着“嗟衣寺”三个大字。寺门敞开着,里头倒是没什么荒草,只是廊檐上布满了蛛网尘灰。 白衣少年很热情的将白璃和陶老头儿迎进了寺院,且手脚麻利的整理出一片干净的地方,熟练的从一个角落里掏出一张麻布来,铺垫在石头上:“地方虽寒碜了些,却好歹能避风避雨,两位若是不嫌弃,就先休息着。” “你平日就宿在这里?”白璃到是不是觉得这地方寒碜,只是觉得这白衣少年不应该住在这寺院里。瞧他的模样,不像是那种会流落街头,且会栖身在这种破庙里的人。 “出门在外总要凑合。”白衣少年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成三角形状的黄色纸包递给白璃:“你手上戴的那个虽说好看,却只能吓唬妖怪,这个是驱鬼用的。” 白璃低头看着少年递过来的纸包,感觉跟先前他在江家门口拿出来的那张符咒也没什么差别。 少年见她沉默,干脆拉过她的手来,将纸包塞到了他手里,然后又将收心朝上翻过来,笑眯眯地对白璃道:“我总不能白吃你那半块饼吧。” “你给我这个,是打算顶了买饼的钱?”白璃捏住那个小纸包。 “是有点儿不合适哈,你要觉得不合适,不顶也行,就当这个符咒是我送你的,等我改日算命赚了钱,我再把这买饼钱给你。”说着,瞄了眼已经在一旁坐下的陶老头儿,拿着饼,抱着自己算命的东西挪了过去:“老前辈,要不我给你算一卦?” 平日里总是碎嘴的陶老头儿难得今日安静,见白衣少年凑到跟前,只是眯着眼睛瞧了瞧他,说了句:“不用!” “那你饿吗?饿的话,我把手里的饼分你一点儿?”白衣少年说着,把手里的饼递了过去。 陶老头儿伸手捏住,眯眼说了句:“我肚量大,你只给我分这么点儿怕是不够吃的。” 说着,周身气场立马发生了改变,在白璃看不见的地方,显出一头巨大的凶兽来。对面,同样是一头白色巨兽,只是周身散发出来的光芒不同。陶老头儿散发出来的是黑红之气,白衣少年散发出来的则是那种淡淡的,不会叫人觉得刺目的白光。 就在两头巨兽准备好开始缠斗之时,白璃突然站起,将横在两人中间的那块蓑衣饼给拿去了。两只只隐隐显出轮廓来的巨兽影子瞬间消失,留下的只有一个眯眼不笑的陶老头儿和一个眯眼笑着的,看起来牲畜无害的白衣少年。 “掰个饼而已,哪有那么费劲。”白璃用力将饼一份为二,一份递给陶老头儿,一份递给白衣少年:“你们之前认识吗?分个饼还整的客客气气的。喏,一人一半儿,吃完就没了。” “妹妹这饼真好吃。” “谁是你妹妹,我叫白璃,你叫我白璃即可。”瞅了眼白衣少年手里的饼,白璃道:“这虽是蓑衣饼,却不是正儿八经的蓑衣饼。这正儿八经的蓑衣饼,又叫吴山酥油饼,需用上好的白面、白糖、香油、青红丝、核桃仁等材料做了点心,层层叠起,金丝条条分明。从饼上往下看,会觉饼中如急流旋涡状,外观看起来就像是农夫穿戴的蓑衣一样,故而名为蓑衣饼。这做好了的蓑衣饼,色泽金黄,香味扑鼻,咬一口只觉酥脆甜香,吃了还想再吃。” 白璃说着,先忍不住自己吸溜了下口水,接着道:“我做这蓑衣饼,只是做法相似,不管是外形还是口感,跟真正的蓑衣饼都是没法比的。倒不是我做不出来,而是家里没有那么多东西,胡乱做做,路上果腹而已。” “妹妹厨艺真好,这日后谁若是娶了妹妹做娘子,那可是天大的口服。” “说了不许叫妹妹的。”白璃瞪了少年一眼:“我又不缺哥哥。” “你叫白璃,我叫白泽,且看起来,你是比我小上一些,我叫你妹妹,也没有错吧。”白衣少年凑过来:“你若真不喜欢,我便叫你璃儿如何?” “难听!”陶老头儿将脚上的一只鞋子给踢了过来:“你,离我家丫头远点儿。” “难听吗?我怎么觉得比他叫你丫头好听多了,璃儿,你说是不是呀?”白泽抬脚,将陶老方才踢过来的鞋子又给踢远了些。 天色渐暗,白泽不知从哪里寻了盏破烂灯光挂在了庙舍里。白璃被牛车颠晃了一天,刚坐下就感觉胃里有些犯恶心,匆匆起身,奔到了院落一角,刚想顺下胸口,就看见坍塌的小门旁有道影子一闪而过。 “白骗子,这嗟衣寺里还有别的人住吗?” “别的人?”白泽连着摇了好几下头:“这破落地方除了我们,怕是再也没有别的人敢来,也愿意来了。璃儿,还记得先前在江家时我与你说的那些话吗?这嗟衣寺不干净。镇中百姓,莫说进到寺里,就是打从这里路过都是脚步慌张。” “既是寺院,便有供奉的佛祖或者菩萨坐镇,这不干净的东西又是打从哪里来的?”白璃抚着胸口看向他们临时落脚的那间寺舍:“对了,这嗟来寺供奉的又是哪位佛祖或者菩萨。” “这里供奉的既不是佛祖也不是菩萨,而是蠪蛭。这嗟衣寺,原本也不叫嗟衣寺,而叫蠪蛭寺,只因镇中百姓恐惧此物,后经一高人指点,便将这蠪蛭寺改成了嗟衣寺。” “这蠪蛭又是什么?花溪镇的镇民为何要单独给它修建一座寺庙,还专门供奉起来。” “这蠪蛭嘛,传说是一种既像狗又像狐又像狮子的东西,它生有九头九尾,声音仿似婴儿,常在夜间出没,吸引那些心善之人,尤其是怀有孩子的母亲,待将她们诱至跟前时,便张开嘴将她们一口吞掉。” “这花溪镇上有蠪蛭?” “没有。”白泽优雅了打了个哈欠,反枕手臂躺在了地上:“但这镇子上却有一个妖妇摄魂的传说。说是有一妇人,无意中弄丢了自己的孩子,因思念成疾,化为妖邪。每至黄昏,便在街上寻子,遇见与自家孩儿年纪相仿着,便走上前去轻轻触碰孩子头顶。孩子失魂,不言不语,被她牵手而去,至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经人传,说着妖妇乃是蠪蛭所化,专吃幼童,于是镇民便筹钱建了这座蠪蛭寺,也就是现在的嗟衣寺,希望通过自己的虔诚供奉,保佑镇中孩子不再走失。可事实上,这蠪蛭跟妖妇摄魂是不同的两件事,是有人故意将它们说到一起去的。” “有人故意将它们说到一起去的?这么说,你是知道真相的,也是知道这个有人是谁?” “我是谁,我可是通晓万物的白泽,这世间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白泽捏了捏鼻梁,“天色已晚,不适合讲这么吓人的事情,待明日晨起,我再与你细细说来。” 白璃正想催着他将事情讲下去,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了一抹黑影,扭头看去,只见小门那边多了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此时,天气尚冷,这个女人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衣,双脚赤裸,白生生的站在那里。她双眼窄长,眼睛里似乎只有黑眼珠,且此时正用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白璃。 第030章 白骗子与蓑衣饼(4) 白璃被这目光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就想往寺舍里走,刚迈了半步,忽听那女人急切地说道:“姑娘,你别怕,我是不会害你的。” 女人没有张嘴,用的应该是腹语,或者是隔空传音之类的技能。 白璃先是狐疑地盯着女人看了一阵儿,又往寺舍里扫了两眼,这才尝试着在心里问了句:“你是谁?你也是住在这嗟衣寺里的人吗?” “我是胡娘。”女人很快有了回应:“我想请你帮帮我。” “胡娘?这是你的名字吗?”闻言,白璃心中稍有安定:“你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帮忙的?我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我不一定能帮到你的。” “你可以的。”女人轻步走过来,脚下并未发出丝毫声音,且还有一股莫名的寒意随着女人蜂拥而来。 白璃穿的不薄,可在这股逼人的寒气袭来时,她禁不住抱紧了胳膊,且大叫出声:“别,你别再过来了,我要被你给冻死了。” 女人止步,身后竟是一团黑,白璃稍稍侧了下身,看到一个黑洞。 随身自带黑洞的女人,这是什么神仙体验。就在白璃想要移动脚步,将那个黑洞看清楚时,她的眼睛突然被人给蒙上了。 “璃儿,别看!”是白泽的声音。 “那是什么?黑洞吗?”白璃讶异着问,“好了,我不看,但你能不能先把手拿开,你勒得我眼睛疼。” “好,我松手,但你答应我,一定不能去看她的背后。”白泽轻轻把手移开,见白璃的视线还对着胡娘身后,赶紧又捂了上去:“别动别动,也别生气,我只是想帮你移个位置。” “移什么位置,我都答应了你不看的。松手,你赶紧给我松手。”白璃还没说完,就被白泽给抱了起来,“白骗子,你干什么,你们古人不都是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你赶紧松开。” “松开了,我已经松开了。”白璃睁眼,就看见白泽高举双手站在她的对面:“答应我,一定不能去看胡娘背后。璃儿,听话,我是为你好。” “不看就不看,一个黑洞而已,有什么好看的。”白璃挥手,示意白泽让开。 “璃儿要乖,不能看哦。”白泽反复叮嘱,刚要挪脚,就被白璃扣住了肩膀:“璃儿,你这是做什么?” “白骗子,你果然是白骗子。你不是说这嗟衣寺里再没有别的人敢来吗,那这胡娘是怎么回事儿?” “胡娘她不是人啊。”白泽举手:“你还记得我后面说的话吗?这嗟衣寺不干净。” “姑娘莫怕,我虽成了鬼魂,却绝无害人之心。此番来见姑娘,只是想求姑娘你帮我一个忙,帮我去找找我的孩子。” “帮你找孩子?”白璃讶异地看着白泽:“她……她就是……” “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摄魂妖妇。”白泽轻轻摇头,转过身去看着胡娘:“你走吧,璃儿她就是一个小姑娘,她帮不了你的。” “她可以的。”胡娘言辞恳切:“白泽大人,您知道她可以的。” “就算她可以,对你来说又有什么用,你已经死了,且被困在这座嗟衣寺里,你不可能见到你的孩子,你的孩子也不可能来见你。与其执念于此,倒不如……” “白泽大人,胡娘求您,胡娘已经没有时间了,胡娘只想见一见自己的孩子。”胡娘跪倒在地,两行血泪自没有眼白的黑色眼睛里流淌出来:“白泽大人,胡娘求您。” “白骗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胡娘她真的有一个孩子啊。” 白泽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胡娘,轻轻点头:“有。” “有?就这一个字儿就完了?”白璃急得想要掐死这个白骗子。 “你真想知道?”白泽看着那双急得想要往自己脖子上掐的手:“胡娘是逃荒到这里来的,跟她夫君一起。” 白泽缓缓道出真相,白璃终于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胡娘并不是她的真实名字,只因她夫家姓胡,旁人便叫她胡娘。那年,她家乡遇灾,便跟着丈夫逃荒到了花溪镇。 胡娘的丈夫是个泥瓦匠,受镇长雇佣去给他家盖房子。镇长并不是个良善之人,欺胡娘丈夫是打从外地来的,极尽苛责。胡娘心疼丈夫,一日三餐总是送到跟前,可让胡娘与她丈夫没想到的是,这个镇长为了区区二两银子的工钱,竟将胡娘丈夫暗害,且封于泥塑之中。 “这镇长当真可恶,那胡娘呢?胡娘又为何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她也是被那镇长给害了吗?” “不是!那镇长见胡娘有几分姿色便起了歹心,在谋害了胡娘的丈夫之后,将胡娘诓骗到家中囚禁起来。起初,胡娘并未察觉此人歹意,只是日日打探丈夫的事情。皇天不负有心人,胡娘终是从旁人口中探听到了丈夫被害的真相,她趁着看守之人不注意,从镇长家中逃出,想要到官府告状,谁知官官相护,那官老爷竟把胡娘又给送了回去。因担心此事暴露,镇长便迫使胡娘吞下了哑药,还叫人刺瞎了她的眼睛。” 说到此处,白泽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白璃道:“璃儿,你知道吗?那个时候胡娘已经身怀六甲,且腹中的孩子快要出生了。” “然后呢?” “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的那些话吗?” “什么话?” “蠪蛭吃人与妖妇摄魂原是不同的两件事,但有人故意将他们说道了一起。”白泽眼带微笑,看向白璃:“这花溪镇上并无蠪蛭,所以这蠪蛭吃人是有人杜撰出来的。妖妇摄魂,也是谣传,为的不过是掩盖他们私下做出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见不得人的勾当?”白璃轻轻重复着这几个字。 “多年前,在这花溪镇上曾发生过几起骇人听闻的事件。略一总结,可分为两件,一件是蠪蛭吃人,另外一件则是妖妇摄魂。这蠪蛭吃人案中失踪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和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妖妇摄魂案中失踪的则是孩童。”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这妖妇摄魂案与胡娘有瓜葛,我尚能理解,可这蠪蛭吃人又与胡娘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这胡娘是蠪蛭变得?” 第031章 白骗子与蓑衣饼(5) “璃儿你是不是变笨了?”白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花溪镇上是没有蠪蛭的。所谓的蠪蛭吃人是官老爷与镇长私下勾结,编造出来的。那些失踪的小伙子和妙龄少女都是被他们联手给卖了的。后来,这两个人又盯上了镇子上的幼童,于是这花溪镇上就又发生了幼童失踪案。随着报案人越来越多,这官老爷与镇长也开始害怕,正巧出了胡娘的事情,他们就又杜撰出了妖妇摄魂案,将胡娘说成是拐带幼儿的妖妇,且打着降妖镇魔的名号修建了你眼前的这座嗟衣寺。” “这嗟衣寺原来是这么来的。” “不光如此。”白泽同情的看了胡娘一眼:“你还记得胡娘的丈夫是怎么死的吗?是被镇长活生生封在泥像当中。那泥像不在别处,就在这寺里。” “你的意思是……” “没错,就是刚进门时,你看见的那座蠪蛭泥塑。”白泽说着,深看了白璃一眼:“你可知这民间百姓是如何处置妖物的?” “杀了?”白璃试探着问了句,见白泽不语,又补充了句:“或者是用火烧死。” “我家璃儿还是聪明。”白泽眯眼,又要去摸白璃的头,被白璃一个凶狠的眼神给吓了回去。“不错,就是用火烧死。这胡娘也是可怜之人,她原想告官,为自己的夫君讨一个公道,不曾想那官老爷与镇长竟是狼狈为奸的。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也为了给花溪镇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找个可以伏法认罪之人,就将可怜的胡娘给推了出来。璃儿你是没瞧见当时的那个阵仗啊,整个嗟来寺里站满了看热闹的人,那些原本也是受害者的亲人,居然摇旗呐喊,非要真正的凶手将无辜的胡娘给烧死。也许是夫妻连心,也许是老天不忍,就在刽子手准备动手时,这殿内的泥塑突然裂开,黑色风暴席卷而来,一时间电闪雷鸣,整个嗟衣寺里都是胡娘呜呜的哭声。” 白泽短暂沉默,而白璃的脑海中闪现的全都是刚刚白泽描述出来的那个情形。 “官老爷与镇长做贼心虚,见势不对就从嗟衣寺里逃了出去,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也全都跟着跑了,偌大的嗟衣寺里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三个人?” “对,三个人。胡娘,胡娘那个被封在泥塑里的丈夫以及站在火刑台下,准备点火的那名刽子手。” “那个人为什么不跑?因为胆大吗?” “不是,因为他被吓傻了。雷电劈开了胡娘身上的绳索,而胡娘似乎知道了自己的丈夫就在旁边,她跌跌撞撞的从火刑台上冲下来,直接奔到殿内,然后摸索着将丈夫从泥胎中剥离出来。许是因为太痛,许是因为太恨,胡娘竟在这嗟衣寺里生身成魔。” “生身成魔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经过修炼,直接从一个活人变成了一个怪物。”白泽指了下胡娘:“好在,她的孩子在她成魔之时就已经自娩而出,没有沾染上她一丝一毫的魔气。” “那胡娘的孩子呢?” “被那个刽子手给抱走了。”白泽看着胡娘的眼睛:“当时,胡娘刚刚成魔,但她自己并不知道。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就恳求那个被吓傻了的刽子手救救她的孩子。那刽子手虽说也是为虎作伥之辈,但本心不坏,他见胡娘不断苦苦哀求,再看看那被封在泥塑里的胡娘丈夫以及刚刚出生柔弱可怜的孩子就咬牙同意了。” “那孩子还活着?”白璃追问。 “当然还活着,不光活着,还活得好好的。”白泽扭了下自己的脖子:“我方才说了,那刽子手本心不坏,在将孩子抱出嗟衣寺后就给他重新寻了户人家,谎称孩子是在外头捡的。那孩子,如今长得周正的很,收养他的那户人家对他也是极好。我不让你帮胡娘,既是为那孩子着想,也是在为胡娘着想。” “我知你的意思,那孩子好不容易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若是突然得知自己并非亲生,且亲生父母还是被奸人所害,死的又是那样凄惨,只怕日子很难再回到平静之中。”白璃说完,将目光移到了胡娘身上:“胡娘,我觉得白骗子说的是对的,你若真心为他好,就不应该找他,也不应该见他。我知道我这样说会让你觉得很难过,也会让你觉得很伤心,那是你的儿子,是你亲生的儿子,你做娘的肯定会想要见他,可是……你想让他看到他的亲生母亲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的吗?你想让他知道,他的亲生母亲是被囚困在嗟衣寺里的吗?” “我只是想见一见他,我不求他认我,我也不用他知道我是他娘。”胡娘抚着胸口:“这么多年了,我只是想看一看他如今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姑娘,我求求你,求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出现,不会吓到他,我只要远远的看他……看他一眼就好。” “白骗子——”白璃犹豫着看向白泽。 “若只是看一眼的话……”白泽的话还没说完,院落里就起了一阵风,紧跟着是锁链抖动的声音。 “璃儿小心!”腰间处突然多出一只手来,白璃眯眼,就看见胡娘被一股力量撕扯着往后退去。 “胡娘……胡娘被什么东西给拽走了。”白璃伸手想要抓住胡娘,指尖刚刚碰上就又猛缩了回来:“好凉,好疼,像是被冰柱子给扎了一样。” “哪里疼,快让我瞧瞧。”待院落里的那股风散去,白泽的手才从白璃的腰间挪开,进而盯住了她发红的指尖:“那不是冰柱子,是魔气,是胡娘身上带着的魔气。你说你,好端端的拽她做什么,她是魔,你是人,你还能拽得过她?” “我不是拽她,我是救她。”白璃对着指尖吹了两口气:“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胡娘身后的那个黑洞是什么,我刚刚听见的那个铁链声又是什么?” “那不是黑洞,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反正那是个很不好的东西,别说你一个凡人小姑娘,就是上古神兽见了都不愿意招惹。总之,麻烦的很。”白泽从怀里抽出一张符咒,仔细地折了三折,递给白璃:“喏,用它包上,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好。” 第032章 白骗子与蓑衣饼(6) “咚!”寂静的夜晚,敲门声犹如一把刺入心脏的利剑直接把江少爷给惊醒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窗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跳开始不自觉的加快。周围,一片漆黑,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不断的安慰着自己,“噩梦,这是一个噩梦而已,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敲门的。” “咚!”敲门声再次响起,仿佛是为了要向江少爷证明自己的存在一般。 冷汗,顺着将少爷的发髻淌下来。 “谁?是谁?” 门外,没有任何回答。 “咚咚!” 在间隔了片刻之后,敲门声再次响起,却是连着的两声。江少爷有些慌神儿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被子捞了起来捂住了头。 子时,除了花铃,谁还会在子时找他? 又像是为了印证他内心的猜测一般,门外传来的花铃的声音:“少爷,是我,开门呀!” 江少爷窝在被子里,一动也不敢动。 “少爷,是我,花铃。” “花……花铃?!”江少爷开始抖动,被子从身上落下,他看见了那个站在窗户外头的人。说是人,也不准确,就是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我……我告诉你,别……别装神弄鬼的,我不怕,本少爷我什么都不怕。” 窗外那个黑影消失了,就在江少爷准备闭上眼睛喘口气时,敲门声接连响起:“咚!咚咚!咚!” 江少爷吓得趴在床上,脑海中不知怎的就回想起了白天那个算命的说的话。他说,敲门敲三声的是人,敲四声的是鬼。他又想起了花铃失踪那天,他去找母亲时,听见江总管与母亲说的那些话。江总管说,花铃已经处理掉了,保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也不能缠着少爷。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不就是鬼吗? “走开,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不管你是谁,我都不想见到你。”江少爷先是小声念叨,紧跟着念叨声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尖利的叫喊:“滚!滚开!我不怕你,我一点儿都不怕你!” “少爷真的不想见花铃吗?”一阵狂风袭来,掀翻了江少爷身上裹着的棉被,他怔怔地看向门口,一个披头散发连面目都看不清楚的女人保持着推门的动作站在那里。 江少爷不知自己何时坐起来的,他只知道,花铃回来了,或者是花铃的鬼魂回来了。 “少爷,你都不想花铃的吗?” “不想不想,我一点儿都不想。”江少爷捂着脸,都要哭了。 “可是花铃很想少爷你啊。”即便捂着脸,江少爷也知道花铃已经从门口移到了自己床前。他很害怕,可脑子还是不争气的想起从前的日子。 花铃是他的贴身丫头,打小就跟着他的。他是花铃唯一的少爷,但花铃却不是他唯一的丫鬟。他之所以注意到花铃,除了她长得好看外,还因为她的性子。她很胆小,不像别的丫鬟那样会动不动的往他这个少爷跟前凑。即便偶尔目光相撞,她也总是很快闪开,一副娇羞害怕的模样。 她越是这样躲着他,他就越想要逗弄他。母亲家教很严,总希望他留在书房里专心苦读,好有朝一日能金榜题目。日复一日的读书总是枯燥的,而逗弄花铃就成了这些枯燥日子里唯一的乐趣。 他并非那种浪荡公子,他对花铃也是付出了几分真心的。他不是没有到母亲跟前求过,只是母亲不许,甚至还瞒着他叫人偷偷将花铃给送了出去。得知花铃遇害时,他心里也难受,甚至希望花铃能够回来,哪怕是变成鬼。可他想象中的花铃,即便是做鬼,也应该是一只含羞带怯的,看起来十分美丽可爱的女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可怕,且周身还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难闻的气味。 “少爷,你是不是很怕花铃?” “是,我怕,我现在很怕。”江少爷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我知道我不好,我知道我没能保护你,可是花铃,我没办法,她是我娘,我能做的都做了。你不要怨我好不好,你也不要恨我好不好,大不了我答应你……我下辈子一定会想办法娶你。” “少爷你真傻。”花铃走到江少爷跟前,伸出手,轻轻摸着他的头:“花铃那么喜欢少爷,又怎么可能会怨恨少爷你呢。” “花铃——”江少爷猛地睁眼,在对上花铃那张鬼脸后,突兀地睁大了眼睛,然后直愣愣向后倒去。 “完了,吓傻了!”对面屋脊上,白泽一边啃着烤串儿,一边摇头:“这江少爷也忒不争气,好歹是自己喜欢过的丫头,只看了那么一眼就给吓晕过去了。” “没给吓死已经不错了。”白璃跟着摇头,将手里的素串儿往墙根儿地下丢:“师傅,你好意思将肉串儿都留给自己吗?老年人容易三高,你还是多吃点儿素的好。” 陶老头儿伸手接住素串,头都没抬,直接撂了句:“这可是你自己嫌弃,自己不愿意吃的,可不能埋怨说是师傅我没给你留。哎,你们两个在上面都墨迹了大半天了,这江家的事情能解决不?要是能解决,就麻溜解决,要是不能,就把那花铃先放着,咱们回去。老人家年纪大了,可比不得你们这些小辈儿。” “吃饱了就睡,师傅你不担心自己会消化不良?”白璃刚扭头问了句,就听见旁边的白泽“扑哧”一声笑了。 “消化不良,他怎么可能会消化不良。” “为什么不能?他都那么大岁数了,又是吃肉,又是喝酒的。你瞧瞧他那肚子,圆溜溜地跟个大西瓜一样。若是不适当运动一下就睡,铁定消化不良。这若是大半夜的犯了病,我可没钱给他请大夫去。” “璃……璃儿,你知道他是谁吗?”白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手里握着的肉串儿都差点掉了。 “我当然是丫头的师傅。”陶老头儿突然出现在白泽身后,夺下他手里的肉串,塞到他的嘴里,堵住了他的笑:“老头儿我很早以前倒是也给自己取过一个名字,姓陶名醉,可惜没什么人能记住。” “陶醉?”白泽笑得越发厉害,就差在屋脊上打滚儿了:“我不是笑你这个名字,我真不是笑你这个名字,我只是笑你不该用这个名字,你分明就是饕……” “吧唧,咚!”白泽被陶老头儿一脚给踹了下去,“你肉串吃得也不少,下去活动活动。” 第033章 白骗子与蓑衣饼(7) “白骗子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璃儿你不用担心我,我就只是被摔到了腚而已。” “谁担心你,我只是怕你动静太大惊扰了江家。”见白泽一脸苦相的从地上爬起来,白璃赶紧伸手给他做了个“嘘”地动作:“赶紧上来,那边有火光。” 江总管领头,带着一队家丁。前头那两个举火把,后面那几个提灯笼。灯笼是白色的,上面用黑色大字写着一个“江”。 江总管面色凝重,后头那几个家丁正左右查看,时不时低声交谈。虽距离有些远,但借着夜风,还是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 “你说这世上真有鬼吗?” “有吧,反正我奶奶说有。” “那我爷爷还说没有呢。” “你爷爷多大岁数,我奶奶多大岁数,你爷爷说的话能有我奶奶说的准吗?我告诉你,鬼神这东西,你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鬼知道你会不会碰到。” “切,胆小鬼就说自己是胆小鬼,何必故意说这些吓人。要我说,这就算大半夜的有东西进来,那进来的也不是鬼,而是贼。管家您说我讲的对不对?咱这花溪镇,前阵子可没少死人吧?倘若真有鬼的话,你们几个还敢上街吗?倘若真有鬼的话,只怕街上走路的鬼比人都多。”那人说着,突然将火把横在了自己脸前,吐着舌头道:“我是鬼,我是冤死鬼,你们几个快拿命来。” “幼稚!”江总管一巴掌拍在那人头上,就在其余家丁幸灾乐祸,仰头想笑时,一个两个的都怔住了。 不知何时,在他们面前多了一个人。 “你……你是谁?”江总管的舌头开始在口腔里打结。“我……我告诉你,别……别在江家装神弄鬼的,我们……我们人多,我们可不怕你。” “江总管,那河里的水好冷啊,你怎么把花铃扔下就不管了。”黑色长发无风而动:“自花铃入府就一直很尊敬你,少爷给花铃的好处,花铃也多半都给了总管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江总管如此对待花铃,良心上可有亏欠?” “不……不关我的事!”江总管猛地抓过一个家丁来朝着花铃就推了过去。 花铃的影子消失了,可紧跟着又出现在原地,不同的是,她的一只手握住了那名家丁的脖子。 “不关你的事,那关谁的事。”花铃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是江府的总管,江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你一手安排的,若你有心为我遮掩,夫人又岂会知晓我与少爷之间的事情。” “你有了少爷的孩子,夫人迟早都会知道。” “我是有了少爷的孩子,可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把那个孩子给生下来。”花铃怒吼着,黑色长发犹如细蛇一般在空中疯狂扭动:“你一路尾随着我,跟到了宝庆堂,你看见我在宝庆堂里买了东西,便以为我买的那个是保胎药。可是江总管,你有没有想过亲自去问一问,问一问宝庆堂的掌柜我花铃买的究竟是什么!” “你怀了少爷的孩子,自然是要去买保胎药的。”江总管缩着脖子道。 “我买的是红花,是红花。”花铃怒吼着,手中“咔嚓”一声,那名被她抓住的家丁就软软地躺到了地上。 “花——”白璃下意识的想要去阻止,却被陶老头儿给捂住了嘴巴。 “师傅,花铃她在杀人。”白璃将陶老头儿的手从嘴上扒下,小声道:“咱们将她带来,是为了给她讨要身契,助她消恨解怨,去入地府轮回的。可现在她……她在杀人,我们这岂不是在助纣为虐。完了,这地府的阎王爷该不会把花铃杀人这件事也算在我的头上吧。” “他敢!”陶老头儿冷哼一声:“这花铃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喏,刚刚死的那个,就是当日跟着江总管一起去将花铃沉河的轿夫。这花铃是鬼不是人,人见了仇人,尚且眼红,况且花铃还是只怨鬼。”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管,我们就待在这里静静地看着?”白璃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到底古怪在哪里。 “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陶老头儿努嘴,“你是方士吗?你会降妖除魔吗?你现在下去,是能收服花铃呢,还是能劝服她。你瞧见她周身的那个颜色没有,那是怨鬼即将变成厉鬼的征兆。你现在下去,她有可能连你一起给杀了。” “那我还是看着好了。”白璃脑袋一缩,乖乖坐在了屋脊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好不容易才借尸还魂,可不能轻易再把小命给丢了。 院子里,花铃静静站着,似乎只是想控诉。 “我花铃自小入江家,岂能不知夫人对少爷的期许,又岂会不清楚夫人的脾气。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少爷博取功名之前,夫人是绝对不允许少爷与我在一起的,哪怕只是个通房丫头。” “你既知道,为何还要与少爷纠缠到一起。”江总管偷偷探出半个脑袋来:“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做丫头的心思,那一个两个的都想嫁给少爷为妻,都想乌鸦变凤凰,都想当江家的少夫人。可你们配吗?”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我跟她们是不一样的。”花铃嘶吼着:“我从未想过能与少爷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麻雀变凤凰成为江家的少夫人,我只想陪在少爷身边。你们叫他少爷,你们当他是主子,可你们又有谁知道,他压根儿不想读书,不想考取功名,他也不想每天都被关在那个小小的书房里。你们只看到他用功,看到他听话,可你们有谁听到了他的哭诉,又有谁看到了他在背着人时偷偷掉眼泪。是,我只是个丫鬟,但我却可以陪着他,将外头新鲜的事情说给他听。我可以在他难过的时候,在你们所有人都不理他的时候,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花铃你疯了吗?”江总管试探着问了一句:“他是少爷,他可是咱们江家的少爷,他怎么会像你说的那么可怜。” “你是不是觉得你才是这世上最可怜的?”花铃一下子移到了江总管跟前,“就是因为你的这种见不得旁人好的心态才会让你在什么都没有问清楚的情况下私自跑到夫人面前告状。你这么喜欢嚼舌根,那你想不想尝一尝自己舌头的味道。” 第034章 白骗子与蓑衣饼(8) 鲜红的舌头在半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到白璃与陶老头儿跟前。 陶老头儿嫌弃地挪了挪脚,对白璃说:“我最不喜吃舌头。” “我也不喜。”白璃跟着挪脚,且强忍着不让自己再去看那条人舌。 吓人呐,这深更半夜的竟有女鬼拔人舌头。 院子里,江总管因为疼痛正满地打滚儿,不停哀嚎,其余那些家丁一哄而散,时不时配合着心头恐惧发出一两声的尖叫。 花铃随着江总管翻滚的方向移动,“疼吗?害怕吗?那你知道我被人杀死的时候有多疼,有多害怕吗?是你,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跑到夫人跟前搬弄是非,胡言乱语,我又怎会无辜丧命,又怎会变成今时今日的模样。江总管,这是你欠花铃的,你怨不得花铃向你讨要回来。” 花铃说着伸出手,五根指头上的指甲暴涨,眼看着就要戳到江总管脸上,之前那个被吓晕了的江少爷从卧房内冲了出来。 “不要!花铃……不要!” 花铃的手停住了,指甲也在瞬间缩了回去。她赶紧低头,不让江少爷再看见她的脸。 “花铃,不要……不要杀人,我认识的那个花铃是不会杀人的。”江少爷在距离花铃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他既想上前,又害怕上前,犹犹豫豫的样子,叫人看了也有几分不忍。 “少爷认识的那个花铃已经死了。”花铃背过身去。 “花铃——”江少爷的声音里已然有了哽咽。 屋脊上,白璃正酝酿情绪准备跟随剧情感动一把,一旁的回廊上突然冲出个人来。她手里捏着一样东西,冲江少爷尖叫道:“离开她,快离开那个恶鬼到娘这边儿来。” 听见江夫人的声音,花铃周身的气场立马发生了改变,原本渐淡的雾气又重新凝聚起来。她转身看向江夫人,长发飘向四面八方,只一会儿工夫就要把院子给盖满了。 “她,这是要织网吗?”白泽不知何时回到了屋脊上,且还一直用手捏着胳膊:“完了完了,这江夫人肯定是活不成了。” “你不是算命的吗?这算命的应该等同于半个道士吧。”白璃回头看着白泽:“你会不会法术,要不你下去把花铃给收了?或者拦住她,让她不要再胡乱杀人了。” “我?”白泽先是指了下自己,跟着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可不行,我就只是个算命的,这人间的闲事儿我管不了。再说了,这花铃不是你们带来的吗?这先前是谁收得她?” “是谁?”白璃眨巴了两下眼,突然想起自个儿的师傅来。可左看右看,就是找不着那个陶老头儿。“你刚刚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我师傅?” “饕……你是问那个陶老头儿啊?看见了,刚刚回去了,说是年纪大了犯困。”白泽往嗟衣寺的方向指了指。 “这个老头儿,早不回去,晚不回去,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眼看着整个江家大院儿都要被花铃的头发给布满了,她急得直接在屋脊上跺起脚来:“完了完了,这下真要完了,要是花铃屠了江家满门,我这罪孽可就大了。” 刚说完,脚下一滑,整个人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冲着花铃刚刚用头发织成的那张网就冲了下去。白泽眼疾手快,在白璃还没有触碰到花铃的头发时,就已经用手将她拽住,且趁着白璃俯冲的力道,将发网挑开一个口子,让二人稳稳落在地上。 “好险,我还以为我要被摔死了。”白璃抚着胸口刚站起,就感觉脖颈后面一凉,跟着是一个女人惊慌失措的声音:“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是江夫人的声音,且听她的声音,似乎刚刚在这发网底下又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儿。发网底下有点儿黑,模模糊糊地什么都看不清楚。 “江夫人,我知道你是江夫人。那个……能不能麻烦你先把刀子给拿开,我担心你万一握不住,手下再那么一抖,那你们江家院子里可能就要再多一个女鬼了。那个……我脾气不好,非常不好,我要变成鬼,绝对是会大开杀戒的。” “你别说话!”江夫人刚把这句话给喊出来,白璃脖颈上的刀刃就消失了。 “多谢江夫人。”白璃轻声致谢,却被人猛然向后一拉,接着稳稳落到一具温热的胸膛里。 “关江夫人什么事儿,是我救的你。嘘,别吭声,那花铃疯了。”白泽说着,捂住了白璃的眼睛。 白璃挣扎了一下,然而白泽不仅没有把捂在她眼睛上的手松开,还用另外一只胳膊搂住了她的腰,再一次叮嘱她不要乱动。 花铃是鬼,发网上自带着一股属于怨鬼的寒气,白璃虽穿的厚实,却依旧冻得厉害,只一会儿功夫,这口腔里的牙齿就开始冷的打颤,禁不住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感觉到还有一股更大的冷空气朝自己逼近,白璃先是抿紧了嘴巴,接着大叫一声:“花铃你不要一错再错了,你好好想想,想想你跟着我们回到江家是做什么的!你可以杀了江家所有的人,也可以杀了我,但杀了我们之后呢?你依然是鬼,我们也会变成鬼。你想要的,难不成是在黄泉路上继续被我们追杀?是在阎王爷面前被我们指控?是想要生生世世欠着我们这些并不亏欠你的人。” 一缕发丝刚扑倒白璃脸上便又退了回去,接着,那股逼近自己的冷空气也再度消失。覆盖在白璃眼睛上的那只手,也跟着移开。白璃先是动了两下眼皮,随后慢慢睁开。她以为自己看见的仍会是一片漆黑,不曾想竟看见了满院的星光。 哦,不,不是星光,是鬼火,是飘了整整一院子的鬼火,且空气中除了尸体的腐臭气外还多了一股头发被烧焦后的那种味道。 借着那些鬼火,白璃看见了花铃,她的模样有些狼狈。 “花铃,我求你,求你放过我娘。”江少爷似也受了伤,他从地上爬起,脚步踉跄的走到花铃跟前:“只要你肯放过我娘,我愿意跟你走。去阴遭地府也好,去十八层地狱也好,我都陪着你。花铃,你说好不好?” 第035章 白骗子与蓑衣饼(9) “少爷——” “花铃,你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也从未想过要欺骗你。既我们今生无缘,那就来世再见。”江少爷缓缓伸出手去,似想要触碰花铃的脸。 花铃见状,赶紧侧到了一旁。 “花铃,答应我,放过我娘好不好?若你想要我跟你走,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走。眼睛,舌头,哪怕是我的心,只要你想要,你都可以挖走。花铃,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算我求你的好不好。” “少爷,花铃回来只是想要——”花铃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跌到了地上。 在花铃的胸口处贴着一张符,一张看起来有些眼熟的符。夜风吹起了那些遮挡在花铃脸上的头发,在惨白的月光与飘飘忽忽晃动着的鬼火下显得分外凄楚。她眼睛里带着怨恨,然而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 她缓缓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那张符咒,符咒已经开始燃烧,连带着将花铃都给点燃了。 “少爷,花铃回来只是想要身契,花铃是鬼,少爷是人,少爷还有许多的好日子要过,花铃却只能去阴曹地府。花铃想着,若是早去也好,黄泉路上,奈何桥边,花铃先等着少爷。可如今,花铃没办法等了。” 花翎说着,涩涩一笑,符咒“砰”地一声炸裂,连带着花铃也都变成了碎片与周遭的那些鬼火混在一起。 “花——”江少爷后退两步,缓缓跌坐在地。 白璃想要冲上去打他,可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把迈出去的步子给收了回来。转身,看着白泽,问:“那张符咒是你给他的?” “冤枉冤枉,璃儿你这可冤枉我了,那符咒不是我给的,是我卖给他的。银货两讫,公平买卖。” “你不是被江家的人给赶出来了吗?” “是啊,是被那个江夫人跟江总管给赶出来了。”白泽偷摸着牵住了白璃的手:“要不,咱们边走边说,反正这里的事情也都解决了,剩下的烂摊子就让他们江家人自己收拾好了。” 花铃魂飞魄散,自然不再需要身契,至于江夫人和江少爷,与白璃无关,她也懒得理会。 “放手,我自己会走。” “被璃儿发现了?我其实是想给你暖暖手来着。”白泽收拾东西,紧跟着白璃往江家大门的方向走去:“我真是冤枉的,我最早是在街上碰见那个江少爷的。他印堂发黑,脚步沉重,一看就是要倒大霉的样子。你也知道我穷,穷的连饭都要吃不起了,于是我就死皮赖脸的拦住他给他算了那么一卦。我算出他会被冤魂讨债,于是就赠了他一张驱鬼符。” “赠?”白璃猛地回头,吓得白泽赶紧拍了拍胸口。 “驱鬼符是赠的,但他刚刚用的那个不是驱鬼符,是灭鬼符。”白泽吸气,继续道:“他们江家人都一个臭脾气,我说先赠他一张驱鬼符让他试试,不灵不要钱,他就说我是骗子。后来我就说了,那来找他的是个女鬼,他当即就问我有没有比驱鬼符更厉害的。我是谁,我当然有啊,然后他就买了,还说要是符咒不灵的话,就带人把我的摊子给砸了。还好,我的灭鬼符是灵的,我的摊子保住了。” “你这是什么人啊,花铃都魂飞魄散了,被你的那个什么破符给打散的,你不仅不内疚,反而还在庆幸你的摊子保住了。白骗子,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花铃魂飞魄散跟我有没有良心有什么关系?”白泽睁着他那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白璃:“我是给人算命卖符的,江少爷买符,我卖了,而且我的符咒很灵验,这说明我不是一个奸商。花铃魂飞魄散是因为她对江少爷用情至深,被江少爷给骗了,要怪也只能怪江少爷年纪不大,心肠够狠,这关我的良心什么事儿。再说,我又不认识花铃,与她非亲非友的,我干嘛要自责,干嘛要难过啊。” “你——” “我怎么了?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白泽眨眼,很可爱的那种。 “对,你没错,是我错了,你的确跟花铃非亲非故的,她是鬼,你是卖符咒的,你灭了她天经地义,我一个外人,我又能说你什么。”说完,气呼呼的往前走,可到底气什么,白璃也弄不明白。 白泽摸摸鼻子,很知趣的跟白璃保持了一段距离,一前一后回了嗟衣寺。 陶老头儿不在寺里,不知道去了哪里。白璃心里憋着一股气,也没心情再理白泽,寻了个僻静的角落,随手搭了件衣裳就把眼睛给闭上了。 白泽放下手里的东西,看了眼寺舍外头,说了句:“她困了,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 院子里起了一阵风,风很低,紧贴着地面的那种,旋了几片落叶之后就散去了。 白泽松了口气,靠着供桌坐了下来,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白璃。在听到她传出的轻微的葫芦声后,他“扑哧”一笑,赶紧掩住嘴。待将笑意消化之后,这才闭上了眼睛。 白璃做了个梦,梦里是一桌满汉全席,她刚拿起来筷子准备大快朵颐,一条鲜红的舌头就飞了过来,刚刚好落在她面前的那盘菜里。舌头还是活的,还能动弹,她只觉胸口处一阵翻滚,赶紧背过身去。 白泽站在光亮处,手里捏着一张纸符,见她转身,二话不说直接拍到了她脑门上:“何方小鬼,竟敢借尸还魂,还不速回阎罗殿去。” 她只觉得脑门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睁开眼,看见陶老头儿手里拎个东西站在跟前,那些东西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油。脑门上的疼痛,就是那个滴油造成的。 “师傅,你干嘛呢?” “醒了,给你带的红油抄手,据说是此地的特色小吃。喏,还是热乎的。”陶老头儿将一个竹筒递给白璃,竹筒里飘着芝麻红油,红油里挤着一堆白嫩的抄手。 在白璃从前生活的那个世界,这红油抄手属于川菜系,汤汁微辣浓香,抄手皮薄而润滑,入口更是柔嫩鲜美。可惜,她不是很能吃麻吃辣,像红油抄手这种美味小吃,也只是偶尔馋了才会去吃一吃。北方体质,容易上火。 第036章 白骗子与蓑衣饼(10) 红油抄手用竹筒装着,竹筒边缘毛刺新鲜,一看就是刚砍下不久的。白璃倒是不想辜负陶老头儿的这番心血,只是眼下既没勺子有没筷子,直接用竹筒吃,又担心被那毛刺给刮破嘴唇。 “呀,有好吃的,正好我肚子饿了。”正犯难呢,一双筷子直接伸进竹筒里夹走一只抄手。不等白璃抬头,那只抄手已经囫囵着滚到了白泽腹中。 “这是我的,是我师傅给我带的。”见筷子又伸过来,白璃赶紧用手将竹筒给捂住。“想吃,出去买去。” “璃儿为何如此小气?”白泽故作伤心的眨巴着眼睛,见白璃不为所动,随即道:“这抄手我已经吃了,筷子也已经伸到竹筒里去了,这男女授受不清……当然,璃儿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也可以将我的这双筷子借你。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负责个鬼啊!”白璃将手里的竹筒递了过去:“被你说的恶心死了,给给给,拿去吃吧。” “璃儿真好,我就知道我家璃儿最是心疼我。你放心,等我今日出摊赚了钱,我一定多给璃儿你买好吃的。” “谁稀罕你买的。”白璃瞪了他一眼,转而对陶老头儿道:“我有师傅呢,我想吃什么,师傅不给买啊。” 陶老头儿胡须一抖,说了句:“没钱了!” “师傅!”白璃气得挪脚,身子一转就往寺院门口跑去,刚跑到门口,就看见一些人对着嗟衣寺里探头探脑。 “你们在看什么?” 围观之人没有回答,反而将白璃给团团围住,在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各自观察了一番之后,开始自说自话。 “这姑娘看着不像是鬼啊!” “我也瞅着不像,听说这鬼都是晚上出来的。” “你说的这个我也听说了,我估摸着这鬼啊都长得不大好看,大晚上出来不容易吓着人。你们想啊,这变天天多亮啊,这鬼长得跟人不一样,一到街上就被人给发现了,再然后就会因为自个儿长得难看被人追着打。唉,当人不容易,当鬼更艰难啊。” 白璃:“……” 一位大婶儿凑过来,问白璃:“姑娘,你是鬼吗?” 白璃轻咳一声,问:‘大婶儿,您觉得我长得丑吗?’ 大婶儿很认真地看了看白璃的五官,回道:“不丑,仔细看的话,还怪好看的,就是人瘦了点儿,将来长大了不好生养。” 白璃:“……” “姑娘,你是从这嗟衣寺里出来的吗?”一个装扮看似小贩儿的大叔也凑了过来:“你在寺里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白璃心说有啊,有个自带黑洞的女人,但这种事情,说出来容易吓到人,还是算了。 “没有啊,寺里除了我师傅,就只有那个招摇撞骗的白骗子。” “真没有?” “要不,你们进去看看?” 白璃往旁边儿让了一下,那些围观的百姓倒是凑到了嗟衣寺门口,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进去的。 白璃腹中饥饿,也没心情再跟这些人聊天,反正师傅跟白骗子还留在嗟衣寺里,且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像是那种能被欺负的主儿,慢慢向后退了两步,脚尖一转,先找吃的去了。 她出门时,她那娘亲偷偷给她塞了几文钱,她给了白骗子两文,剩下的估摸着也还能买包子。用手捏了捏口袋,退而求其次的想着:“就算买不起包子,也能凑合着买个馒头吧。” 原以为这花溪镇就跟自己前世去过的那些小镇子一样,早餐摊儿不说随处可见吧,怎么着也能寻见一个两个的。要不,他师傅带回来的那些抄手是从哪里买的?可真等她上了街才发现,这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就好像那些出门儿早的人都聚集到了嗟衣寺门前。 街面儿上也没什么人打扫,地上还落着不少出殡发丧用的纸钱。不用风吹,就满地的打滚。白璃找了好半天,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个卖馒头的。摊主儿是个老太太,银丝白发,脸上也挂着重重褶子。馒头一共两笼,一笼是正常的那种白馒头,另外一笼却是做得那种花式馒头。 “大娘,这花式馒头怎么卖的?” 白璃凑到笼前,指了指左边蒸笼摆着的那些花式馒头。 “是你自己吃的,还是带给亲人的?”老太太十分和善,有问必答。 “我自己吃的。” “你自己吃?”老太太先是吃了一惊,在看了她的穿戴之后,随即释然了:“小姑娘是打从外头来的吧?” “是,我是从花溪村来的。” “难怪,难怪你什么都不懂,一上来竟要问我买这花馒头。” 老太太说话的口气倒是没什么变化,白璃却硬生生听出几分嫌弃来:“怎么,难不成这花式馒头只卖给镇子上的人吃,外地人不能吃,这乡下出来的就更不能吃?” “不是不是,小姑娘你误会了,大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咱镇子上的人,所以你不知道,咱们吴家的白馒头是给活人吃的,这花馒头是敬死人的。你小姑娘活蹦乱跳的,我怎能将着花馒头卖给你。” 老太太见白璃衣衫单薄,身上又沾了不少的土灰,心头一软,直接拿起两个白馒头塞给了她:“拿着吧,你小姑娘出门在外的也不容易。大娘家里虽然不富裕,却也不差这么两个馒头。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老太太说着抿嘴一笑,许是因为嘴唇干瘪的缘故,她那笑容显得有些古怪。 “大娘,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有钱,我可以付给你馒头钱的。” “不用了,不用了,既是大娘给你的,你就安心拿去吃吧。”老太太说着,目光自上而下将白璃扫了遍:“太瘦了,还是多吃点儿好。这吃饱了饭,才能长肉,肉多了,才能显得好看。” 这话初听似乎没什么,可再一琢磨,就觉得有些瘆人的慌。白璃尴尬的咧了咧嘴,跟老太太道了个谢,拿着馒头走了。 老太太目送着白璃里去,转身,推开身后的那扇木门,对着躺在棺材里的儿子说了句:“听见了,娘都听见了,你喜欢她对不对?等一等,别着急,等吉时到了,娘就把人给你带回来。” 第037章 白骗子与蓑衣饼(11) 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让正准备啃馒头的白璃吓了一跳。抬头,看见一群人惊慌失措的自嗟衣寺方向奔来,且奔跑途中不时有人被绊倒。 白璃拿着馒头摇手,刚想要提醒那些人注意不要踩踏,就看见一团黑雾袭来,落在队伍最后面的那几个人很快就被浓雾给吞噬了。 白璃吓住了,微张着的嘴巴也忘记合上,直到那群人快要奔至眼前时,才跳着脚轻轻骂了句娘。 “璃儿,可找到你了!别看见了,赶紧躲起来。”只听到声音没看到人,白璃在低声骂娘的同时也被一股力量给拉到了墙里。再仔细一看,不是墙,而是一间破屋,她被拖进来的那个地方应该是墙窟窿,此时的白泽正弯腰拿着一块破布往窟窿上遮。 “那团会吃人的浓雾是什么?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出来摆摊算命?对了,我师傅呢?是不是还在嗟衣寺,我怎么瞧着刚刚跑过来的那群人很像是刚刚出门时我在嗟衣寺门口碰到的那群。白骗子,你说话啊,是不是嗟衣寺那边发生了什么?” “嘘,小点儿声,那东西不光长嘴,还长着耳朵呢。”白泽突然站起,在捂住白璃耳朵的同时,也把她拥进了自己怀里。 白璃感觉脸被挤歪了,她轻轻推了白泽一下,趁着他双手离开自己耳朵的功夫说了句:“你捂我耳朵干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我都没听见。” “嘘,我叫你别说话。”白泽重新捂住了她的嘴,且凑近一些,小声道:“外面那个东西不光能张嘴吃人,还长着耳朵呢,你要是不想被吃,就乖乖的,老老实实的站在这里。” 白璃眨眼,再眨眼。 白泽无奈,给她做了一个千万别说话的动作,慢慢松开手,拉着她走到一个稍大些的窟窿跟前,让她自己往外看。 黑漆漆的,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见。正当她回头想要跟白泽抱怨时,却被白泽用手扣住后脑勺,直接按在了墙上。 “仔细看。”白泽声音很小,自口中呼出的热气拍打在她的耳朵上,挠得她耳朵痒痒的。 集中精神,认真地看着外头,待眼睛逐渐适应了外头的那团黑暗后,白璃似乎看见了一只怪物。那怪物长得像是传说中的九尾狐,但却跟九尾狐不一样,它不光有九条尾巴,还有九个脑袋。它的九个脑袋分别朝向不同的方向,那些消失在黑雾中的人就是被它的嘴巴给吞噬掉的。 “别说话,慢慢往后退,那东西的耳朵灵着呢。”白泽贴近她的耳朵说,白璃轻轻点头,顺着白泽的手势往后退。 待退到破屋中间时,才禁不住小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九尾狐。” “那可不是九尾狐,九尾狐比它漂亮多了。”白泽捏着自个儿的脖颈:“那是蠪蛭。” “你不是说花溪……花溪镇上没有蠪蛭嘛?”陡然提高的声音,因为白泽的一个动作回落下去。白璃气得想打人:“白骗子,你就是白骗子,说没有的是你,说有的还是你。” “花溪镇上的确没有蠪蛭。”白泽重复,指了指外头:“我说的没有,是指真的蠪蛭,外头那个不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你倒是把话给我说清楚啊。” “还记得胡娘吗?”白泽示意白璃稍安勿躁。 “记得,怎么了?” “那外头的蠪蛭就是胡娘变得。”白泽轻出一口气:“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故事吗?官老爷和镇长为了掩盖自己作恶的真相,就编造出了蠪蛭和妖妇摄魂这两件事情来,他们利用建造蠪蛭寺,将胡娘丈夫的尸体转移到了寺里来。然后又利用妖妇摄魂这件事想要在蠪蛭寺里杀掉胡娘,让胡娘成为他们的替罪羊。可人算不如天算,一道惊雷落下,竟将藏着胡娘丈夫的泥塑给劈开了。胡娘见到丈夫,悲恸不已,因情绪激动,在寺中生下了她的孩子。” “我记得,你还说胡娘生的那个孩子被刽子手抱走送给了一户好人家养。” “是,我说过,但我没有告诉你胡娘怎么样了。” “死了呀,人都变成那个样子了当然是死了。”白璃回忆着胡娘的样子。 “她原本可以不用死的,那个刽子手原本也是可以救她的。可他没有救,这个镇子上当时去看热闹的人也都没有救。胡娘是因为产后血崩,生生流尽了全身血液而死的。她死的时候,就守在丈夫的泥塑身旁,眼睛里看见的是蠪蛭寺,也就是现在嗟衣寺里的神像蠪蛭。因满怀怨恨,又执念颇深,胡娘死后,化身成了一种异类,一种介乎于鬼和怪之间的东西。” “可我上次见到胡娘时,她还不是这个样子,她只是拖了一个黑洞。” “那不是黑洞,那是她的执念。胡娘刚死的时候,跟寻常的新鬼也没什么两样,可就在胡娘死后第二天,蠪蛭寺里发生了一件事,也就是那件事导致胡娘直接异变,从而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的。” “发生了什么事?” “你把手里的馒头给我吃,我就告诉你。”白泽盯着白璃手里的馒头,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别样的光芒。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怎么跟我那个师傅一样,整天嘛事儿不干,就惦记着吃呢。”白璃没好气的塞了一个馒头过去:“对了,我师傅呢?他是不是被胡娘给——” “放心放心,你师傅好着呢,别说胡娘,就是真的蠪蛭来了,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白泽咬了一口馒头,支吾不清地说着。 白璃没仔细去听,只知道陶老头儿没事儿她就放心了。 “咬一口得了,早上刚吃了我的红油抄手,再饿也不至于饿成这样。赶紧的,告诉我胡娘死后发生了什么。” “有人死了,且死的那个人,还是前一天无意中触碰到胡娘丈夫尸体,在惊慌失措下,叫嚷着让人将胡娘尸体给烧掉的那个人。” “胡娘杀的?不,不对,我虽对鬼没什么研究,可这新鬼应该杀不了人吧?” “的确不是胡娘,因为胡娘一直待在蠪蛭寺里,不曾离开。” “人不是胡娘杀的,但胡娘待在蠪蛭寺,也就是现在的嗟衣寺,那她一定看到了凶手,知道杀人者是谁对不对?就算没看到杀人者,至少也看到了抛尸者。可她是鬼,她说的话,人是听不见的,就算能听见,估摸着他们也不会相信。” “没错,胡娘的确看到了抛尸者,也知道杀害那个人的凶手是谁,更知道那人杀人的目的是什么?目的就是为了继续制造恐慌,好将花溪镇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赖在胡娘跟她丈夫身上。那帮愚蠢的镇民,看见尸体,惶恐不已,竟直接……他们现实恼羞成怒的毁掉了胡娘的尸体,然后又去动胡娘丈夫的。胡娘护夫心切,立地成魔,吞掉了在场的所有人。那个……她身后拖着的黑洞,就是那些人的怨气所化,或者说是胡娘自个儿吸收的怨气所化。” “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胡娘杀的人越多,她身后的黑洞也就越大,她也会因为这些东西,从鬼一步步变成她所执念的蠪蛭?” 第038章 白骗子与蓑衣饼(12) 白泽没有说话,他的沉默恰巧说明白璃方才的猜测是对的。 “胡娘变成了蠪蛭?”白璃默念着走到墙洞那里又往外头看了眼,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黑的,而且外头静得厉害,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璃儿,你没事儿吧。” “早上,在我离开嗟衣寺之后,那寺院是不是又发生了事情?我们上次见到胡娘的时候,她背后的黑洞还没有这么大,而且她心心念念只想着能再见自己的孩子一面,她知道她的孩子就在花溪镇的某一处,怎么会突然变成蠪蛭,还到处吃人。” “的确发生了一件事。”白泽走过来,握住白璃的手:“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 “我不激动,你有看出来我在激动吗?我只是疑惑,这好端端的,胡娘怎么就变成了蠪蛭。你说,你快说,在我离开之后,这嗟衣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死了一个人。”白泽抿了下嘴:“当时,我正在吃你给我的那个红油抄手,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在嚷嚷,隐隐约约的好像还听见说是有人死了,我就放下那个竹筒,出去瞧了瞧。结果,璃儿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或者说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头儿正趴在地上,直挺挺的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没命了。” “没命就是没命了,什么叫像是没命了。” “就是看起来像是死了。”白泽解释着,将白璃从破墙洞那边拉了回去:“这我没到跟前的时候,看他像是死了,等到了跟前才确认他的确已经死了。听那些镇民说,这人是突然走过来,又突然倒在嗟衣寺门口的。” “猝死!” “猝死是什么意思?” “就是突然死亡的意思,可能是触发了身体里的某种疾病。”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白泽轻哦一声,接着道:“那人的确像是突然死的,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外,浑身上下都没有别的伤口。可璃儿,你猜猜看,那死在嗟衣寺寺院门前的人是谁?” “你刚刚不是说了,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头儿。” “是官老爷,就是当初那个害死胡娘丈夫,害死胡娘,并且让胡娘跟自己儿子生离死别的官老爷。哦,当然,他死的时候已经不是官老爷了。在胡娘死后没多久他就辞官了,辞官之后,靠着当官时积累的那些财富,日子过的也是为富不仁的。可让人奇怪的是,这寻常人辞官都会荣归故里,这位官老爷,却依旧留在花溪镇上。” “这不奇怪啊,因为他是在这里发家的,这里肯定有着他盘根错节的关系,比起回祖籍,当然是留在花溪镇上更好一些。” “璃儿你这么说也没错,可我听人说,这位官老爷之所以不离开花溪镇,是因为他不敢离开花溪镇。当然,这些都是我随便听来的,做不得真。总之,简单来说,就是这个当年害死胡娘的官老爷死了,且就死在嗟衣寺的外头。” “胡娘她就是因为这个发了疯?” “不是,胡娘她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昔日的仇人死在了嗟衣寺的外头。她若是有这本事,早就找到自己的儿子了,何苦还要求璃儿你。”白泽刚想摇头,对上白璃的目光,赶紧继续道:“是那帮镇民,他们之中有人认出了这个官老爷,就嚷嚷着说是胡娘做的,还说嗟衣寺里那个总是夜夜哭泣的人就是胡娘,说胡娘终于忍不住要报仇了。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竟怂恿着大家把那官老爷的尸体给抬进了嗟衣寺,还放在了蠪蛭神像下头。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的吗?那胡娘丈夫的泥塑就在蠪蛭神像旁边,胡娘护夫,这些年一直未曾离开嗟衣寺,就是在守护着她的丈夫。当她看到那些镇民时,就显出了形来,那些村民怕她,嚷嚷着乱跑,不知怎么就惹怒了胡娘,后面的事情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我师傅呢?陶老头儿呢?算了,我师傅除了吃,就是喜欢看热闹,好不容易才有个热闹可看,他才懒得去管。” “璃儿真是很了解自个儿的师傅啊。那我呢,在璃儿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白泽凑到白璃跟前。 “骗子啊,就是一个骗人的白骗子。”白璃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现在怎么办?咱们要一直躲在这个破屋子里吗?若是胡娘变成的蠪蛭吃掉了整个花溪镇的人,那我们是不是也跑不了了?若她胃口变得越来越大,把花溪镇旁边那些镇子上的人也都给吃掉了,那该怎么办?” “再躲一会儿看看吧,说不准,这整件事情会有转机。” “转机,这外头都黑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有什么转——真得有转机,白骗子你快看,外面天亮了。”白璃还没有说完,就注意到了外头天色的变化,她赶紧拉着白泽到了破门前:“你看,那黑雾是不是散了?” “出去看看。” “好!”白璃推开门,只见大街上像是被洗劫过一样,就连房舍瓦檐都有受损的痕迹。 “白骗子,这蠪蛭到底有多大啊?” “你看到的有多大?” “我看到的……”白璃用手比划了一下:“我没看它的全貌,只看到了一部分,当时也没觉得它特别庞大。” “先不说这个了,去看看吧。”白泽指了指正前方:“那边还有些魔气未散,胡娘她应该就在哪儿。” 白璃点头,提起裙角,紧跟着白泽跑过去。 街道尽头,站着一个人。是胡娘,她依旧穿着上次白璃见到她时所穿的那身衣裳,只是身后没有了黑洞。在她对面,站着一拨身披铠甲的武士,手持金色盾牌和金色长矛。这些武士的铠甲都是黑色的,脸上也都佩戴者统一的面具,面具有镂空花纹,距离隔的有些远,看不真切。 胡娘平静的站着,对面那些铠甲武士却是万分戒备。 “嘘,别说话,我带你走近路。”待快要靠近胡娘他们时候,白泽突然拉着白璃转了个弯儿,跑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 第039章 白骗子与蓑衣饼(13) 小巷子很窄,里头的路又是弯弯绕绕的,跑了一会儿白璃就有些头晕。正打算喊停时,白泽突然圈住她纤细的腰肢,不等她开口,就直接带她飞上了屋顶。 屋顶有些破,上面还留着之前战争的痕迹。一支断裂的羽箭,孤零零落在瓦楞上。 白璃不明所以,只知道刚上屋顶,就又被白泽捂住了嘴。这个白骗子,似乎特别热衷于占她的便宜。 “松手,你再不松手,我就咬你。”白璃动了两下,用眼神警告白泽。 “嘘,你师傅,在对面屋顶上。”白泽手心被咬了下,赶紧松手,顺带着告诉白璃,陶老头儿的下落。 白璃随着他的话语往对面屋顶看去,果然看见了陶老头儿。那个之前说着自己没钱,哭穷的老家伙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只烤鸡,正盘腿坐在瓦楞上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儿吃着,还一边儿不忘冲白璃晃晃手里的鸡腿儿。隔着中间那么一条街,白璃都能闻到烤鸡身上的香味儿。 “这个陶老头儿,哪有一点儿做人师傅的样子嘛。”白璃恨恨的咬牙,发誓以后再也不给他做吃的了。 “你想吃?”白泽见她盯着陶老头儿手里的烤鸡:“想吃的话,回头我给你烤,我最擅长做的就是烤鸡。嘘,快看,胡娘不好了。” 一句话,成功地将白璃的目光吸引到街面儿上。 “胡娘怎么了?” “她被刺了一剑,且那一剑正中心口。” 在胡娘心脏的位置果然插着一把长剑,长剑的另一端被握在一个年轻人手里。年轻人同样穿着黑色的铠甲,但那身铠甲明显的有些不大合身。他没有带头盔,头发散乱的披着,脸上也没有带那种黑色镂空面具,单看眉眼的话,似乎与胡娘还有些相似。 胡娘一直在笑,冲着那个用剑刺向自己的年轻人。 “能告诉,你叫什么名字吗?” “胡忠,忠心的忠。” “胡忠,还是姓胡啊。”胡娘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她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年轻人的脸:“你知道吗?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你爹就对我说,说希望你的眉眼生的像我,鼻子和嘴巴生的像他。因为他的鼻子比我长得好看,他的嘴巴比我长得也好看。他还说,等你出生了一定要好好给你寻个名字,最好是让那些念过书的先生给你取。你爹他,不希望你像他一样一辈子只做泥瓦匠,一辈子被人瞧不起,一辈子叫人欺负。可惜啊,他没能看到你出生,更没能看到你长大。胡忠,你告诉我,你过得好吗?” 年轻人紧抿着嘴巴没有说话。 “你不说就证明你过的还不错,我瞧得出来,他们对你很好,将你养的健健康康的。答应我,好好对待他们,也请你帮我转告一句话,就说胡娘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他们。” “你没有下辈子了。”年轻人冷着嗓音说:“你是邪物,邪物是没有下辈子的。” “我是邪物?”胡娘眸光里显出一丝疑色来:“我怎么会是邪物呢?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你的眉毛和眼睛都是仿似我的,你是我的儿子,我是你娘啊。” “我没有你这样的娘,你也不是我娘。”年轻人说着,往前半步,手中的剑刺的越发深了。 胡娘的身体轻轻摇晃了两下,却并未像人们期望的那样倒下。她没有生气,只是低头看了眼穿心而过的长剑,又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年轻人,微笑着说了句:“娘不怨你,也不恨你,不管你做什么,娘都不会说你什么。胡忠,你记得,不是你杀了娘,是娘欠你的。我虽生了你,却未曾养过你,我虽知道你是我儿子,却未曾照顾过你。你不希望我存在,那我就消失好了。” “我再说一句,你不是我娘,我也不是你儿子。”胡忠握着剑,又往前走了一步。 “我,能不能摸一摸你?”胡娘亦没有倒下,她抬起刚刚落下的手,但在胡忠点头之前,仍是保持着悬空的样子:“这些年,娘都在想你,每时每刻的想。娘就想着,若是见到了你,一定要好好看看你,摸摸你,抱抱你。” “你这个邪物,离我远些!”胡忠拔出长剑,胡娘踉跄到底,身上和脸上也都被喷溅出了血液。可她恍若没有一丝感觉,只是用那双快要涣散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胡忠。 “答应娘,忘了今天,好好的……好好的过日子。”胡娘说着,抬起右手,五指分开,猛然转向自己已经被刺破的心口。 “她要做什么?”白璃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还没等白泽回答她,就看到胡娘躺在了地上,身体也在瞬间发生了变化。 她从胡娘变成了白骨,一具再也没有任何生命形态的白骨。 “她走了,用她儿子希望的方式离开了。”白泽看着胡娘叹气:“我早说过不让她找儿子的,可她不听,非得找。现在好了,人是找到了,可又能怎么样呢。” “那真是她儿子?” “是,如假包换的胡娘的儿子。”白泽托着下巴,随意地坐在屋脊上:“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跟他们开的玩笑,收养他的那家人正好也姓胡,就给孩子取了名字叫胡忠。胡忠的童年是很快乐的,那是一对儿善良的老人,他们待胡忠犹如自己的亲孙子。一天傍晚,突然下起雨来,两个老人出来买东西,被雨挡在了嗟衣寺外头。他们听过寺里的传说,却并未放在心上,见雨势过大,就进到寺里避雨。胡娘生下胡忠的时候,给了他一块儿随身的玉佩。那玉佩的玉质并不好,只是一块儿不起眼的杂玉。老两口在收养了胡忠之后,担心他年纪小,将玉佩给丢了,就收了自己身上。他们一进嗟衣寺,胡娘就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她以为是她的儿子来了,迫不及待的出来想要见他。谁知……谁知竟将那两位老人给活生生吓死了。” “怎么会这样!” “是呀,怎么会这样呢?胡娘见倒在地上的是两位老人,其中一个身上还带着她当年留给儿子的那块玉佩。她悲从心来,以为是这两个老人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就化身蠪蛭将他们给吞掉了。这些年,胡忠一直在找胡娘,希望可以为两位老人复仇,可他不知道,他复仇的对象,正是他的亲娘,是那个当年舍了自己性命才将他生下来的亲娘。” “那些穿着黑色铠甲的武士又是什么人?” “捉妖师吧,好像是朝廷秘设的,一般人很难见到他们,而那些见到他们的人,都死了。奇怪,胡忠怎么会跟这些人搅合在一起。” 第040章 白骗子与蓑衣饼(14) “应该是他们找到了胡忠吧。”白璃努嘴,示意白泽往下面看:“胡忠身上的铠甲一看就是不合身的,估摸着是临时找了一套硬给套上的。还有,胡娘死了之后,那些人理都没理他就走了,这若是一起的,怎么可能怎么没良心。” “咳……良……良心?”白泽摇头:“这些人都是训练出来的捉妖师,估摸着没有良心这个东西。但是,我比较认同璃儿你刚刚说的那句话,胡忠不是跟他们一伙的,而是被他们给利用的。他们一定是查出了胡忠与胡娘的关系,利用母子亲情将胡娘引出嗟衣寺,在大街上击杀。可怜的胡娘,可怜的胡忠啊。” “不明白。”白璃轻轻摇头,看着地上那一堆人形白骨:“若只是要胡娘死,在嗟衣寺里也可以,为何一定要将其引到大街上,这得死了多少无辜百姓。” 说到无辜百姓两个字,白璃的眼睛陡然睁大了:“还是你这个骗子见多识广,这些铠甲武士都是没良心的,若然有良心,必然不会放任胡娘上街,更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百姓枉死。什么武士,跟刽子手又有什么区别。” “觉得我很厉害是不是?”白泽刚凑到跟前,就被白璃用手推了过去。 “离我远点儿,没看见我师傅瞪你呢。” “你师傅又不是头一回瞪我。”白泽刚说完,就感觉身后笼了一团阴影,转身一看,竟是陶老头儿:“老人家脚步真快,刚刚还在那边,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哎,别踢呀,我没想把璃儿怎么样。” “师傅,脚没踢坏吧?” “璃儿,你不应该先问我有没有被你师傅踢坏吗?哎呀,我的小心肝儿啊,疼得厉害。” “活该!”白璃冲白泽做个了鬼脸,伸手接过陶老头儿递过来的鸡腿。 “真伤心啊,我这么个风流倜傥的帅哥居然还不如你师傅手里的鸡腿。璃儿啊璃儿,你就是因为这个鸡腿才不关心我,才说我活该嘛。” “鸡腿能吃,你能吃吗?”白璃一边啃鸡腿,一边翻白眼。 白泽捂着胸口,走到还站在原地的胡忠跟前,先是小心翼翼的夺下他手里的刀,接着问了句:“要算命吗?第一卦不收钱。” “算命?”胡忠抬起头看着白泽,眼神里带着迷茫,随后又低头看着地上的白骨。“那你帮我算一算,这具躺在地上的究竟是人还是邪物,究竟是我的杀父仇人还是亲生母亲?” “你真要算这个?” “你算不出来吗?”胡忠抬眼。 “不是算不出来,而是觉得你根本没有必要算这个。第一卦免费,白白浪费了多不好。” “你是想要钱吗?我有钱。”胡忠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白泽:“他们给的,算是我辅助除邪的工钱。” “都给我?”白泽看见银子,眼睛都亮了。 “你若算得出来就都给你,若是算不出来——”胡忠作势要将银子给收回去。 “算,算得出来,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会算不出来呢。”白泽眯眼笑着将胡忠手里的银子给接了过来:“你刚刚问的什么来着,这地上躺着的白骨是人还是邪物。这个不用算,因为这骨头明明白白啊,这就是一具人骨,而且还是一具成年的女人骨头。” “你如何看出这是一具女人的骨头。” “这简单啊,不用算的,用看的就行。这男人的骨头要比女人的骨头大一些,宽一些。另外,这男人的骨头显得比较粗糙,厚重,女人的骨头相对光滑,骨质也更轻巧些。再有,就是整体的骨架较小。你看看地上这具白骨,再对比一下你自己的骨头,这是男是女,立马就看出来呀。” “可镇上的人都说她是邪物,刚刚我也亲眼所见,她的确是邪物的模样,只是见到我时才幻化成了女人的样子。” “镇上的人说她是邪物,那你呢,你自个儿认为她是什么?年轻人,不要人云亦云,旁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除了长着耳朵外,你还长着眼睛呢,不要光听,还要多看。” “我方才说了,我是亲眼看见她从一个邪物变成一个女人的模样的。” “那她变成邪物之前的样子,你见过吗?”白泽问:“她叫胡娘,是个很贤惠,也很善良的女人,只可惜她遇见了一个不怎么善良的人,不仅丈夫死于非命,她自己也死于非命。” “胡娘?” “你是在镇子上长大的,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吧?” 胡忠摇摇头:“没有,第一次听说。” “你说谎,你之前肯定听过,但你听到的与我刚刚说的不一样。” “他们说,胡娘是个妖怪,专门吃小孩儿。”胡忠眼睛里带着纠结:“刚刚,就在她幻化成人之前,我也看见她吞了一个人下去。她的确是邪物,是吃人的对吧?” “胡娘是死后才变成蠪蛭的,活着的时候跟你一样,吃五谷杂粮。蠪蛭的确吃人,但不仅仅只是吃小孩儿。所以,你小时候听到的那个跟胡娘有关的故事是假的。胡娘之所以变成蠪蛭,是因为她丈夫被人害了,她被人害了,连同她的孩子也差点儿被人害了。生前,她是弱女子,没有办法保护家人,死后因怨念太深,化为蠪蛭,为的也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对于旁人来说,她或许是邪物,但对她的丈夫和儿子来说,她只是妻子和母亲。” 胡忠低头,沉默不语。 胡娘的确吃了人,但她并没有吃掉自己,反而在看见他时,停下了吃人的脚步,幻化成人,还微笑着站在那里,等着他用手里的斩妖剑刺穿她的心脏。 想到刚刚那个场景,他的心,突然也疼了一下。 “她是我娘吗?我是她儿子吗?” “我还是先回答你刚刚提出的第二个问题吧?第一个,她是你的杀父仇人吗?是的,但她不是故意的。第二个,她是你的母亲吗?是的,她是你的母亲,并且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 “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跪下,磕三个头,感谢她将你带到这个世上,并且给予了你生命。然后,将她的白骨收敛,再回嗟衣寺请了你父亲的遗骸,寻个安静的地方将他们合葬。做完这一切,你就可以放下了,因为你已经报了他们生养的恩德,至于弑母……你杀的是邪物,若能以此说服自己,倒也不用再把这件事记挂在心上。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相信你爹娘,还有你的养父母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你是谁?”胡忠突然抬头直视着白泽的眼睛。 “我,算命的,十卦九准,剩下的那一卦准与不准,看心情。”白泽呲牙一笑:“你还算不算了,你要不继续算的话,我可就拿着这锭银子走了。” 第041章 白骗子与蓑衣饼(15) “这种银子你也敢要,你还有没有良心了。”白泽才把银锭子举起,就被白璃跳起脚给夺去了:“还给他吧,他安葬爹娘都是需要花费的。” “这……这是我应得的算卦钱。”白泽伸手,又被白璃给打了回去。 “你刚刚算的那是什么破卦,需要人家支付你这么多银子吗?喏,一文钱,一文钱足够了。”白璃将银锭子送到胡忠手里,又从自己身上掏出一文钱搁在了白泽的掌心里。 “一文钱……”白泽捏着那枚铜板:“璃儿,你可知道,我是想用那一锭银子给你买烧鸡的。这下好了,别说烧鸡了,买个白面馒头都不够。” “买不了一个,还买不了半个吗?喏,正好我这里还有半个,你要不要?要的话,一文钱卖给你,也省的你跑腿了。”白璃说着,从身上掏出半个白馒头递给白泽,把刚刚给他的那一文钱又自取了回来。 白泽想哭,特别委屈的那种。 “你是算命的?你就是在街上那个算命的。”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鬼鬼祟祟走到了白泽身旁:“那个,我叫张三,我们府里出了点儿事情,夫人命我出来寻你,你赶紧跟我回去吧。” “允我冒昧的问一下,你们府里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要我跟你回府看风水的?” “看什么风水啊,是……是遇了邪了。” “邪?”白泽指了指正在收敛白骨的胡忠:“这嗟衣寺里的邪祟不是已经去了吗?” “你这算命的怎么好端端胡言乱语起来,这嗟衣寺里的邪祟关我们府里什么事儿。我要你跟我回去,是处理我们府里的事情。” 白泽:“……” “贵宅里遇见了什么邪祟,是遇鬼了,还是撞魂了,亦或者是发现了什么妖物的痕迹?来来来,我这里有符。驱邪符,镇鬼符,降妖符,总之你想要的,我这里统统都有。不需要跟你回府里去,你只要买上我的一些符咒往你们府里闹邪祟的地方一贴,保管药到病除……哦,不对,是符到妖邪除。” “我们要能知道那个邪祟在哪儿,还用找你回府里算嘛,直接找个道士来不就好了。赶紧的,我们家夫人脾气不好。” 白泽:“……” “走啊,我们家夫人说了,只要你能算出那个邪祟在哪儿,给你五两银子。”张三伸出五根指头。 “五两银子?”白泽也伸出五根指头来。 “嗯,五两,我出门来找你的时候,我们家夫人已经命丫鬟把那五两银子给搁在桌上了。我看的是真真的。就那五两银子,只要你能算出邪祟藏在那里,就全归你。你说你,搁咱们花溪镇上算命算多长时间了,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吧?” “是没见过。”白泽想到刚刚被白璃拿走的那一文钱,不由悲从心起:“算了,看在这五两银子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跟你走这一趟吧。” 白泽原是想给白璃和陶老头儿打个招呼的,可就他跟张三说话的功夫,那对儿师徒就不见了。白泽找了一圈儿没找见,就跟在张三身后往张府的方向走。 街道两边儿,原本紧闭的门窗逐一打开,白泽刚想跟人打招呼,就听见一个妇人在叨叨咕咕:“哎呀,那个算命的八成又要去骗人了。” “孩儿她娘,你小声点儿,小心他回头弄个什么小人儿诅咒你。” “怕他做什么,就一个骗子,就算弄出个小人儿来,也诅咒不了我。”妇人声音略大了些:“瞅什么瞅,当初就是他给我算的命,说我未来夫君是个戴帽子的。我心说,这戴帽子的有啥可说的,这既说出来了,那戴的必然不是一般的帽子,不是达官贵人,也是文豪才子啊。结果呢,竟嫁给你这么癞子当婆娘。” 白泽听见了,踮着脚尖道:“你家夫君不就是个带帽的,且戴的还不是一般的帽子。” “是不一般,比一般人戴的帽子都要严实。”妇人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来,若不是白泽离得远,估摸着能被她咬一口泄愤。 “吓人吓人,真吓人,这算命算得不准要被人打,这算得准了怎么也被人骂?” “你既算出她男人是个戴帽子的,为何不直接告诉她是个癞子。”张三转身:“还是你只能算出来戴帽子,算不出是个癞子?” “我当然算出来了,只是算出来不能当面说而已。”白泽挠了挠后颈:“若我当时就告诉她,她的如意郎君是个带着帽子的癞子,你觉得她会如何?” “骂你?” 白泽摇头。 “那总不会是打你吧,好歹是姑娘家,又是不曾出阁的,这在街面儿上动手不怕自个儿嫁不出去啊。” “不,我不怕她打我,我怕她掀我摊子。”白泽护住了自己的东西:“我这点儿家当,置办不易啊。” 张三扫了他一眼,颇为同情。 “烦劳问一句,你们府里到底发生了何事?这妖邪作祟,是见到那妖邪了,还是未曾见到。” “若是见到了,不就直接请个道士回来捉了嘛,就是没见到,我家夫人才着急寻你,想着让你到府里给卜一卦,看看是个什么东西在作祟,目的是什么,眼下又藏在什么地方。” “既没见到,你们又是如何知道对方是妖邪的?” “因为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中了邪了。”张三连叹三声:“我家老爷夫人三十岁头上才得了这么一位千金,自小可谓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眼瞧着过了年,我家小姐就要年满十六该说亲事了,不曾想近日里竟出了怪事。” “何种怪事?” “我家小姐突然变得爱吃饼来。” “爱吃饼有什么怪的,我也爱吃啊。” “若只是爱吃,那倒没什么。咱们家虽说不是花溪镇上最富裕的人家,可见天给小姐买个饼的钱还是有的。可怪就怪在,不论给小姐吃什么饼,她都说不对。且说不对的样子就跟疯魔了一样。你问她是味道不对,还是形状不对,她都答不上来,只是一个劲儿的说不对不对,说让人再给买饼来。” “这是近日里才犯的病?” “可不是咋的,且近两日越发严重,老爷夫人整日忧心,都要跟着病了。”张三伸手一指:“你看,这就是咱们张府。” 第042章 白骗子与蓑衣饼(16) 白泽并未急于跟进去,而是站在张府门口,先四处打量了一番。 “那棵是梧桐树吧?” “先生眼力真好,那棵的确是梧桐树,是咱们家老爷置下这处院子时特意叫人种下的。据说这梧桐树能引来金凤凰,虽说是吉祥话,可咱家老爷就看中这话里的吉祥了。哦,对了,咱家小姐就是在种下这棵梧桐树之后出生的,这闺名里头就含着一个凤字。” “树是好树,名是好名啊。”白泽微皱双眉看着那棵梧桐:“你家老爷可在府中。” “在啊,不过找你来的是我家夫人,不是我家老爷。” “哦,你家是夫人做主的。”白泽轻轻哦了声,张三虽有些挂不住,却也默认了。 “那行吧,我们先去见你家夫人,随后再去见你家老爷。” “先生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们家夫人说的?” “也不是不能说,就是不知道说了之后你家夫人会不会相信。”白泽摸着鼻尖儿:“你们张家这宅子应该是找人看过的,这地面儿,这格局,都是极好的。可偏偏,这院子里多了一棵树。” “多了一棵树又怎么了?你抬头看看,这谁家院子里没有种棵树啊。” 白泽摇头,走进张家,指着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道:“这树木树木,树就是木,木就是树,你们张家的风水原是不错的,是个纳财的格局,只可惜就因为院子里多种了这么一棵梧桐树,导致财分两路。你们家老爷虽是个做生意的,但这生意总是赚一笔,亏一笔,从年头忙活到年尾,大财没有,但也不至于穷困潦倒是不是?” 张三一听,整个人都给愣住了。 “这个也是先生你算出来的吗?若真是先生算出来的那可就太准了。不瞒先生,我们张家是打从外地迁过来的,之所以迁移,就是因为我们家里在外面儿赚了钱,听说此处生意更好做,这才举家搬迁的。没曾想,现在的生意反而做得还不如以前。” “不是生意不好做,而是这棵树挡住了你家的财运。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你家老爷的心腹吧?你若真为你家老爷好,就去与你家老爷说说,让他找人把这棵树稍微给移动一下。也不需要移动太多,挪,就移到那边就好。” “只要移一下就好?”张三摸着脑袋,有些不确认的问。 “移一下,只需要稍稍的移那么一下就好。”白泽拍拍自己的东西:“我若说的不准,你就带人去砸了我的摊子。” “信,先生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要是不信先生,能在这个时候跑到街上去把先生你给请回来嘛。”说这句话时,张三整个人明显变得谦恭了许多,脸上也带了几分笑容:“先生请,夫人在后头等着呢。” 张夫人年近五十却保养得宜,看上去跟四十出头一样。白泽踏进后院时,张夫人正手足无措的守在卧房门口,且房内不时传来“砰砰砰”地声响。张三想来也是听惯了那个声音的,赶紧小跑着上前,对张夫人道:“夫人,我把白先生给请来了。” “白先生,您就是白先生吧?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女儿,救救我的女儿吧。” “夫人勿慌,先把事情给讲清楚,我既来了,便是要做事的。”白泽听见屋里的声音,皱起眉头问了句:“这屋子里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一早起来,我女儿就嚷嚷着要吃饼,实在没办法就让人去买了。” “可是没买到?” “买到了,虽说现在街上开门的不多,可因为之前我们总去买饼,跟那些人家也都相熟。” “既买回来了,给小姐吃就是,为何还……可是小姐觉得不对胃口,不愿意吃?” “起初是不愿意的,每次买了饼回来,她都说不对,不对,总是咬一口就给吐掉了。今日买回来的饼里多了一样是往常没有的。那饼叫做蓑衣饼,是个挑着扁担的老人卖的。若不是听见他叫卖着说那是饼,我们当真以为只是点心。” “然后如何?” “说也奇怪,我女儿别的饼都不吃,就吃着蓑衣饼,且吃起来就跟发疯了似的,一下子就吞掉了十二个。”张夫人弱弱地说着,人却跟要急哭了一样:“十二个蓑衣饼啊,眼瞅着她都把自己给吃撑了,却仍要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我担心她再吃下去会吃出问题,就让丫头把蓑衣饼都给拿了出去。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叫人把她捆绑起来,她就用头使劲撞桌子,哭着嚷着非要继续吃。先生,您快给看看吧,看看我这女儿是中了什么邪了。” “夫人莫急,待我进去看看。” 房门刚一推开,白泽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脸上还沾着不少蓑衣饼碎屑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姑娘很瘦,却唯独腹部鼓鼓囊囊的。她见房门打开,还以为是张夫人给她送饼来的,见进来的是个陌生男子,随即又发起疯来,不停的用头磕着桌子。好在,丫头们已经在桌上放置了厚厚的棉垫子,要不,就她这个撞法,不是撞死,也是撞傻。 “小凤,娘的女儿啊,娘求求你,求求你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行不行?”张夫人扑过去抱住女儿,可张家小姐就像是没有感觉一样,除了嘴里不停念叨着“饼”,就是撞桌子。 “先生,您倒是快给看看啊,看看我这女儿是中了什么邪了。” “夫人的女儿不是中邪,而是被冤魂给附身了。”透过张家小姐的身子,白泽看见了一个男人正在冲着她笑:“请问夫人,小姐之前可认识一个年纪约莫在二十四五上下,眼角处有一块青斑的男人?” “不曾!”张夫人赶紧道:“我们府里没有这样的人,且我女儿平日里极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是乘坐马车或者是轿子。这车夫跟轿夫里头也没有一个是长这样的。” “那可就奇了,无缘无故的他怎么会纠缠上小姐。这冤魂附身,都是有一定原因的,除非小姐得罪过他,或者是做过一些什么伤害他的事情。” “没有没有,我女儿不是那种喜欢招惹是非的人,更不会去欺负什么人。”张夫人急得直接握住了白泽的手:“白先生,你是不是能看到那个人,我求求你,帮我转告他,让他仔细看看,他一定是认错了人,一定是找错了人。求他,求他放过我女儿,我一定会给他烧纸钱,烧很多很多纸钱的。” 第043章 白骗子与蓑衣饼(17) “他说,他没找错人。”白泽将那个男人的话如实转告给张夫人。 “不,不可能的,我女儿怎么会认识……”张夫人既想哭,又想笑:“先生,白先生,我家女儿真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们有这个女儿不容易,自小便是娇宠着,就算出门,也是车接车送,轿来轿往,若她真认识这么一个人,我跟她爹绝不会不知道。” “他说,他遇见你女儿的时候,你女儿的确是坐在马车上的。”白泽继续转述那个男人的话。 “马车上,马车上,夫人,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张三在一旁说道:“大概是一个月前了,那时,城中还在乱着,老爷千叮咛万嘱咐,吩咐咱们千万不能让小姐出去。” “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可有天晚上,小姐生病了,高烧不断,老爷让我请大夫,可那大夫胆小不敢出门。没办法,老爷只好让我驾着马车将小姐送到那大夫家里。” “我记得,那晚,我原是想要一起去的,可也因为生病,就没跟去。老爷呢,老爷总是跟着去了吧?” “老爷原是要跟着去的,可临时来了位客人,老爷就给绊住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先驾车带小姐去找大夫,等安顿完小姐后又回府接得老爷。” “我不想听这个,我就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好端端的小姐怎么会被人给缠上。哦,不,不是人,是冤魂,是冤魂呐。”张夫人急得直跺脚。 “马车撞到了人,撞到了一个挑着扁担卖饼的年轻人。”张三迟疑了一下:“那人就是二十四五上下,眼角处还长有一块青斑,夜里看着有几分吓人。” “然后呢?”张夫人急问。 “夫人您也是清楚的,这镇上刚经过战乱,到了夜里原是没有人的。因小姐生病,我赶车赶了急了些,那卖饼的又穿着一身深颜色的衣裳,马车疾驰间,我当真是没有看见他的。等看见的时候,已经晚了。马儿受惊,直接将他踹翻在地,我原是想要下车查看的,可小姐醒了,在马车里叫我,问我发生了何事。我就如实说了。小姐却说……却说只是撞了个人,等会他自己就起来了。小姐还说……还说她难受,头疼得厉害,让我快点带她去找大夫。我当时心里也犹豫,就多停留了那么一会儿,见那人还能动弹,就以为他没事儿,直接驾着马车离去了。后来……后来听说那块儿死了个人,但也没往那买饼的身上想,今日想起,那死的人只怕是……只怕是被咱家马车给撞死的。” “啊!”张夫人低叫一声,脸色瞬间就白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没错,他的确是被马车撞死的,或者说是被马儿给踢死的。他被马蹄踢中,脾脏破裂,因为没能送及时医,所以孤零零一个人死在了大街上。他家中困难,靠卖饼为生,他死后,家中老弱妇孺均无人照看,日子过得异常艰难。他心生怨恨,自然将这一切算到了张小姐身上,故而寻到张府,附在小姐身上,日日折磨她,叫她痛苦难受。” “是我们的错,是我女儿的错,我女儿她不该见死不救。”张夫人说着直接冲女儿那边跪了下来:“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我也知道你死的冤枉,但请你相信,我女儿绝不是那种罔顾他人性命的。她只是生病了……只是在生病的时候头疼难受才会犯糊涂。你已经死了,就算把我女儿拉去偿命,也换回不了什么。我求你,我求你放过我女儿,我可以帮你照顾你的家人。” 张夫人说着回头看了眼白泽:“先生,白先生求你帮我说说话。我们家有钱,我可以帮他照顾他的家人。他的父母,我可以帮着养老送终。他的儿女,我可以帮着照看其长大。若是儿子,我送他读书,若是女儿,我就当我自己的女儿一样照看,将来也会帮着她寻个好人家,给她准备出门的嫁妆。他妻子,我会当自己的亲姊妹一样对待,我决不食言。” “夫人是认真的吗?”白泽看着张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夫人可知,有些话,有些承诺是不能轻易许的。尤其对鬼神,更不可言而无信。倘若他今日放过了令嫒,夫人便要履行自己的承诺。倘若没有办到,必会遭受天谴。” “我能办到,我一定能办到的。”张夫人不住点头:“我不能保证一定会将他的家人视作自己的家人,但我能保证,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照看他们,直到老人安然百年,直到他的儿女长大成人。如若做不到,我情愿死后到地狱受百般苦楚。” “那我做个见证。”白泽掏出一张符来,又让张三取了个碗过来,当众化作符水递给了张夫人:“请夫人饮下此符水,若日后夫人没有践行自己的承诺,便会遭受反噬,承受比令嫒今日还要多的痛苦。” 张夫人看着那碗符水,犹豫了。 “夫人不必勉强自己。” “不,我愿意。”张夫人接过碗,三两下就给吞咽了下去。之后,一边轻咳着,一边看向自己的女儿:“现在,先生可以帮我说话了吗?” 白泽点点头,走到张小姐跟前,掏出另外一张符咒,先是用手指在符咒上画了些什么,跟着往前一贴,原本空置的地方竟多出一个男人来。那男人衣着褴褛,眼角处长着一块青斑,胸口处留着清晰的马蹄银子,且身上还有多处擦伤。 “那个挑着扁担将蓑衣饼卖给张小姐的就是你阿爹吧,他年纪了,光是做饼就已经很累了,再这么走街串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还有,你妻子的病,也需要钱医治,两个女儿也需要有人帮忙照看。张夫人方才说的那些话,你也都听见了,如何选择,你自个儿拿主意。” 男人先是看了看张夫人,随后对着白泽轻轻点头。 “既同意了,那便离去吧。”白泽挥挥手,男人带着一丝不情愿离开了。 “先生,白先生,我女儿——” “令嫒没事儿了,将她松绑,扶回床上躺着休息一阵子,待苏醒过来,便去寻大夫开些促消化的药,吃一吃,养一养,最多七日就能给养回来。”白泽说着,掏出纸笔写下一个地址交给张三:“你带上东西过去探望一下。老人家是有骨气的,必不肯随你回来,无妨。你们只需日常照看一下就好。另外,他家的房子破了,所有屋舍都需要修缮。” “先生放心,夫人放心,此事张三一定会办妥的。”张三说着,捏紧手里的东西走了出去。 第044章 负心人与红豆包(1)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正常情况下,在礼官喊完这句话之后,聚集在四周观礼的宾客们就会齐声喧笑,甚至吵吵着要将新郎灌醉,要趁机去闹个洞房什么的。可今日高家的这场婚礼,似乎有些奇怪。 深宅大院,挂绿飘红,却没有欢呼声,更没有人举杯祝贺。有的只是迫不得已,面面相觑,甚至彼此眼神里都带着戒备和恐惧。 新娘被丫鬟搀扶着,在这凝重的气氛中被送入洞房,宾客们则彼此干笑着,拘谨落座。只有新郎,举起酒杯装似高兴的笑着,然而那笑意却不曾抵达他的眼底。 白璃原是从后厨那边偷偷跑来看热闹的,没曾想,漂亮的新娘子没看着,倒是看见了这么一个冷清的婚礼现场。目光从新郎脸上移开,郁闷地咬了一口红萝卜。 “咔嚓!”很细微的一声响,奈何现场实在太过安静,于是乎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朝着她这边看过来。白璃赶紧伸手,挡住了额前视线,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往后退。才退了两步,就感觉有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后背。 “不许动,说,你是什么人,为何鬼鬼祟祟躲在这里?” “我没有鬼鬼祟祟,我就是跑过来看新娘子的。”白璃见自己已经被抓到,就把遮挡着的那只手给放了下来:“我真是来看新娘子的,听说今日成亲的这位新娘子是花溪镇上最好看的姑娘,我好奇,就想着过来瞅一眼。谁知道这新娘子是盖着红盖头的,我愣是啥都没看见。” “你不是高府的人,且也不是花溪镇上的人。说,你是谁?” “我的确不是高府的人,也的确不是花溪镇上的人,但我却是被你们高府请过来帮忙的人。”白璃晃了晃手里的红萝卜:“喏,红萝卜,你们高府的。”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说谎怎么不打草稿。” “我说什么谎了,我手里的红萝卜的确是从你们高府的厨房里拿的。是拿,不是偷,我跟高婶儿说过的,也是她允许了的。还有,我也不是偷偷出来的,我出来之前,也跟高婶儿说过,而且我手里的活儿都已经做完了。” “高婶儿,你居然还知道高婶儿,看来你对我们高家打听的是够清楚的呀。” “我打听这个做什么?”白璃气呼呼地回头,发现身后站着的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只是手里拿着一把刀,像是府衙统一配备的那种佩刀。“你不要把人给看扁了,同时也不要把你们高府看得太过重要。我还打听你们高府?你们高府是藏了秘密呀还是藏了宝贝,我闲着没事儿打听这个做什么。你若是不相信,就去后厨找高婶儿问问,这么简单就能弄清楚的事情,干嘛非得站在这里吧啦吧啦的。” 白璃说着,将他手里的佩刀拨开:“还有你,别动不动拿刀吓人,万一误伤了我,我可是会到衙门告你的。” “小爷就是衙门里的公差!”少年扬了扬手里的佩刀:“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高湛。” “公差就能知法犯法吗?而且还是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白璃向后退了半步:“你若真是高家人,就不要在这大喜日子给你的亲人添堵。你不是质疑我的身份嘛?没关系,现在就可以跟我去后厨。” “去就去,等会儿见了高婶儿,我看你还怎么狡辩。”高湛收了刀,对新郎官喊了声:“三哥,你放心,我绝不允许有人在今日捣乱。” “捣乱捣乱,你们衙门的人都像你一样喜欢先入为主,颠倒是非,诬陷良民吗?”白璃瞪了高湛一眼,狠狠咬了口红萝卜:“大喜的日子,好好的心情,都被你给破坏了。” 走了约莫五十步,绕过一道影子墙,穿过一道月衙门就到了高府的后厨。厨房里还在忙碌着,不时有人端着已经做好的饭菜往前头宾客席上送。高婶儿一边指挥,一边叮嘱着厨房里的各种事宜。 “白璃呢?白璃姑娘回来吗?这清蒸鳗鱼已经做好了,那切好的萝卜又是做什么用的?人呢,赶紧找找去,这宴席已经开了,眼看着就要忙不开了。急死了,可真是要把人给急死了。” “别急别急,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白璃吞下最后一口胡萝卜,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走在前头的高湛,直接蹦跳着到了高婶儿跟前:“那边碟子里去了皮的白萝卜是用来做萝卜糕的,做法我已经给小翠说过了,高婶儿你放心,她做得来的。那边碗里切成条的,是用来做虾皮萝卜汤的,虽说做法简单,可味道鲜美,又能养身养人,在这么个略显干燥的天气吃最好不过了。还有,那边切成圆片儿的是做萝卜煲的。这府里食材有限,得换着花样做,要不都凑不够数。” “亏得有你,要不我们还真愁。”高婶儿握住白璃的手一个劲儿的拍,眼角余光扫到高湛,笑容立马止住:“小公子不在前头吃席,怎么跑到这后厨里来了?” “她叫白璃?”高湛指着白璃问。 “对呀。”高婶儿点头。 “她是咱们府里请来的?”高湛又问,眼神里带着疑惑:“她是厨子,会做菜?” “回小公子的话,这位姑娘原是咱们府里找来帮忙递菜的。咱们家公子素日里喜欢清静,不喜欢热闹,这府里除了我跟管家,也就只有那么三五个人。这做宴席是大事儿,光是帮忙传菜送菜的人都不少,府里人手不够,公子就给了些钱,让去外头临时找几个手脚麻利的。这白璃姑娘是近日才从乡下来的,穿的干干净净的,手脚麻利,人也机灵,我就给带回府里来的。不瞒小公子,我都没想到这白璃姑娘竟是个会做菜的,且小小年纪就做的一手好菜。你瞅瞅,这是喜事临门白斩鸡、这是红红火火游水虾、这是情投意合牛仔骨、这是比翼齐飞脆皮鸭,还有这道白璃姑娘说是乾坤转运状元时,这个则是早生贵子莲枣羹。” 高婶儿边说边笑,对白璃那是满意的不能更满意。 “小公子别看白璃姑娘年纪不大,可这菜做得是既好看,又好吃,且寓意还好,一看就是念过书的。这样的菜端上去,莫说咱们高府有面子,就是咱们家公子脸上也是有面子的。” “你当真是去前院看热闹的?”高湛盯着那一桌子看起来就很好吃的菜:“这些菜,当真都是你做的?” 第045章 负心人与红豆包(2) “错,我不是去看热闹的,我只是去看新娘子的。另外,这些菜,只有摆在桌上的这些样品菜是我做的,余下的那些都是厨房里的师傅做的,我只是告诉了他们方法,并且当众演示了一遍而已。我虽然厨艺不错,但我做不了这么大的席面儿,会累死的。” “今日姑且信你,但有一样,不许在府里捣乱。”高湛说着,又看了眼厨房里摆着的那些饭菜,握紧佩刀,转身出了月牙门。 “高婶儿,这人究竟是谁啊,这么欠揍。”自打重生之后,白璃还是头一遭遇见被人这么威胁的,小脾气蹭蹭就往上冒。 “高湛,咱们府里的小公子,脾气直了些,却没有什么坏心思。倒是你,不是说偷偷跑去前头看的,还说看一眼就回来,这怎么就——” “倒霉呗,我就只是啃了口萝卜,哪曾想那些贵客的眼睛齐刷刷就朝着我看了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呢,这个高湛就用刀指着我,说我是私入高府,居心不良,要拿我去见官。” “只是啃了口萝卜?”高婶儿没办法想象刚刚的那个画面。 “就只是啃了口萝卜,我也纳闷,这别人成亲都是热热闹闹的,怎么你们家成亲安静的跟那个啥似的。还有,那些来观礼的贵客们表情也是一个比一个严肃,好像不是来吃喜宴,而是吃鸿门宴的,就差哭丧着脸了。” “他们那个不是严肃,是害怕。鸿门宴,对他们来说,可能真是鸿门宴吧。可惜了咱们家这么好的饭菜。”高婶儿冷哼一声,表情里微带了些不屑。 “害怕?他们为什么要害怕?这观礼吃喜宴不都是高兴的事情吗?既是高兴的事情,为何要害怕?难不成,他们都是公子的仇人?这公子成亲,请仇人来做什么?”白璃问出了一连串的为什么。 高婶儿先是往厨房里看了眼,这才压低声音对白璃道:“你可知咱们家公子娶的是谁?” “红豆姑娘啊,我听府里传菜的丫头说的。” “没错,是红豆姑娘,可你又知不知这红豆姑娘是谁?” “红豆姑娘是谁?红豆姑娘不就是红豆姑娘嘛,她还能是谁,她又能是谁?”白璃被高婶儿绕的越发糊涂了。 “瞧我,你是打从乡下来的怎么可能知道以前的事情。再说了,那件事儿发生的时候,你还小,就算住在镇子上,也不一定能记清楚。” “什么事儿?”白璃凑到高婶儿跟前:“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先做菜,等忙完有空了我再仔细与你说。”高婶儿犹豫了一下,想要起身,却被白璃拽住了胳膊。 “高婶儿,你把我的胃口都吊起来了,却告诉我有空了再讲,我都没有心情做菜了。喏,我师傅在那边看着呢,厨房里出不了问题。你先给我讲红豆姑娘的故事好不好?” 高婶儿瞟了眼白璃的师傅,也就是那个坐在一旁,正眯眼睡着的陶老头儿,越发的不放心起来:“白璃,你确定你师傅是在看着吗?” “放心,我师傅用的是鼻子,不是眼睛。这菜只要有一丁点儿做的不对,散发出来的香味儿就会完全不一样的,我师傅靠鼻子一闻就闻出来了。” “你做菜的本事是你师傅教的?”高婶儿问。 “当……当然是了,要不,我咋能叫他师傅呢。”白璃撒娇似的用手扯了扯高婶儿的衣服:“高婶儿,现在可以说了吗?” “好好好,我给你讲,但你得保证,保证出去了之后不能乱说。”说完,高婶儿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乱说,也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我家公子脾气不好,且最不喜欢府里人议论红豆姑娘的事儿。” “越说越神秘了,这红豆姑娘到底什么来历啊。” “红豆姑娘究竟什么来历,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一些简单的她跟我家公子之间的事情。那时,我家公子还没有做官,只是这花溪镇的上一个名伶。” “名伶,唱戏的?” “是,是唱戏的,我家公子从不避讳他的出身,更不避讳他过往的这些经历。”高婶儿眼神淡了,连带着语气都淡了:“我家公子是在街上闲逛时遇见的红豆姑娘,那时,她还不叫红豆姑娘,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看见我家公子就抱住他大腿哭泣的可怜的小姑娘。若我没记错的话,我家公子遇见红豆姑娘时,红豆姑娘就像你现在这般大。” “十二岁?” “差不多吧,我们也是猜测的,因为她完全不记得她以前的事情,她只知道她是被人带到花溪镇的,在遇见公子前,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公子见她可怜,就在路边给她买了一个红豆包,后来她就有了名字,红豆。” “这么说,红豆姑娘的名字是公子起的?” 高婶儿点头:“是,是我家公子给取的。那时,我家公子年纪也不大,就跟现在的小公子是一样的,才十六岁。红豆姑娘吃了红豆包却缠上了我家公子,说自己没地方去,在街上的时候总被人欺负,她还说我家公子是她遇见的第一个好心人,也是唯一的一个。就这样,我家公子把红豆姑娘给带了回来。” “然后呢?” “那时的红豆姑娘天真可爱,那时的公子也不像现在这样……”高婶儿叹了口气:“两年,红豆姑娘整整跟在公子身边两年,公子对她越来越好,她对公子也越来越依赖,可就在公子准备与她互定终身,相约一生时,红豆姑娘她却背叛了公子。” “背叛?” “对,她跟着另外一位公子走了。那位公子有权有势,根本不是我家公子能够得罪的起的。我家公子为了红豆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去寻,结果遭到的却是一次次的殴打,一次次的凌辱,甚至变成了整个花溪镇上的笑话。今日来赴宴的那些人,都是当年欺负过我家公子的人。白璃你说,他们心里能不害怕吗?” “红豆姑娘既跟着另外一位公子走了,那为何今日又——” “也许是老天开眼吧,就在那位公子带着红豆姑娘准备乘船离开花溪镇时,河上起了风暴,雷电击翻了大船,那位公子落入水中直接溺毙了。红豆姑娘则侥幸逃过一劫,被流水冲到了岸上,后又被花锦坊的人捡到,成了坊里最美丽的姑娘,也是花溪镇上最出名的卖艺不卖身的姑娘。” “青楼?” “差不多吧,都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高婶儿压低了声音:“听高婶儿的话,以后若是打从那花锦坊门前经过,离得远些,从那里头出来的可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公子为何还要迎娶红豆姑娘?” “自然是为了复仇。”高婶儿冷笑一声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咱们去看看这该做的菜都做完没有。” 第046章 负心人与红豆包(3) 白璃没有心情做菜了。 她终于明白高家的婚宴为何奇奇怪怪了,因为参加婚宴的宾客都是被迫的,因为新郎娶新娘是为了报复的。白璃活了两世,可上辈子没来得及谈恋爱就嗝屁了,这辈子年纪还小,也还没到能谈恋爱的年纪,可不管怎么说,在她心里,这男人跟女人之所以愿意成亲,最基本的条件就应该是相爱,而不是相恨相杀。 不高兴,她一点儿都不高兴。若早知道高家的婚宴是这样的,她也不会为了贪图一口吃的就屁颠屁颠应聘过来帮忙,她宁愿待在嗟衣寺,宁愿对着蠪蛭那古里古怪的泥塑像,至少看到蠪蛭就能想到胡娘,想到胡娘跟她夫君之间生死相守的爱情故事。 胡乱的摇了下头,可心里那股不高兴的劲儿一点儿没散。陶老头儿拎着一壶酒出来,见白璃一脸愁苦,便大方的将手里的酒递给了她:“喝一口,消消愁。” “借酒消愁愁更愁,师傅你少喝点儿。”白璃夺过酒壶,挂在一边的树杈上:“师傅,我觉得不高兴,可又觉得自己这股不高兴来的没有缘由。这成亲是别人的事情,我就是一个来帮忙做菜的厨子,我怎么会因为别人的事情不高兴呢?我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小丫头这是失望呢,跟高不高兴可没什么关系。”陶老头儿抚着胡须:“你还小,心里头对于男女成亲这种事儿自然是有所期待的。你忘了,花溪村时,你因为春柳的事情怨恨了张喜多久。这春柳与你有关系吗?这张喜有没有辜负春柳又与你有关系吗?你呀,不是因为别人的事情不高兴,而是担心自己以后也会遇见像张喜,像高家公子这样的男人。” “有吗?”白璃皱眉想了一阵儿:“好像是哦!那师傅,我将来该如何判断我遇见的那个人不是像张喜一样,也不是像高公子一样的。刚刚在前院时,我虽没有看见那位红豆姑娘的长相,但我看得出她隐藏在一举一动里的喜悦。她是真的高兴自己能嫁给高公子,能成为他妻子的。若是让她知道,高公子是因为恨她才娶的,只怕会比拿刀杀了她更让她觉得难受。” “做菜吧,厨房里那些人可都等着你呢。”陶老头儿拍拍白璃的肩:“这别人的事情,师傅管不了,也管不着,但丫头你的事情,师傅会管的。你放心,若你将来喜欢的那个人如张喜,高公子这般,师傅就一口吞了他,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师傅不是说这人是最不好吃的嘛,怎么突然转胃口了?”这种有师傅宠着的感觉真好,白璃原本阴霾的心情瞬间就敞亮起来。 陶老头儿翘翘胡子,说了句:“是不好吃,但为了永绝后患,师傅勉强也能吞得下去。” “不说了不说了,这亏得是高婶儿走了,要不,得将咱们师傅两个当妖怪看了。”白璃摆摆手,笑着进了厨房。 陶老头儿心里有些郁闷,他是饕餮这件事,不能告诉小白璃,担心吓到他。他说吃人也是真的,可小白璃不信,觉得他是在忽悠她。唉,当妖怪难,当只大妖怪更难。 白璃淘洗了一些红豆,打算用这些红豆做几道专门给新郎和新娘吃的食物。高公子初见红豆时,给她买的是红豆包,且又给她取了红豆这个名字,证明“红豆”这两个字在他们心里都有着特殊的含义,说不准她亲手做的美食也能够唤醒两个人心底最美好,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红豆酥,层层酥松的表皮里裹着清甜绵软的蜜红豆,像极了刚刚心动时的爱情。陈皮红豆汤,清甜的红豆汤,若是仔细嚼一嚼,软糯的红豆中还夹带着一点点清香的陈皮味儿。这陈皮放置的时间越久,药效越强,与最简单的食材红豆搭配,再配以最传统的烹饪方法,就可以煮出令人回味悠长的味道。清甜里带着那么一丝丝的苦涩,像不像是红豆与高公子最初撕扯的那些日子?最后再配一个相思包,虽与红豆包一样,都是用红豆做馅儿,表皮却不如红豆包那般光滑,有一种粗糙的颗粒感,但入口,内外都甜,希望红豆与高公子能够明白,过往发生过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弄清楚自个儿现在心里想的,以及日后想要过成什么样子的。 傍晚,来高府参加喜宴的宾客们都散了,整个高家大院变得空荡荡的。白璃端着刚刚做好的点心和陈皮红豆汤往新房的方向走,越是靠近新房,就越是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总觉得似有什么她不希望的事情正在发生。 果然,才到新房外头,就听见红豆姑娘哭泣的声音:“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我了,你真的误会我了。” “我误会你什么了?是你没有跟别人走,还是你没有眼睁睁看着那些人羞辱我?怎么,现在后悔了?连你自己都没想到,当日那个小小的名伶也能转身青云直上,变成现在的高大人,高老爷吧。红豆,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后悔了!” “一定要这样吗?一定要这样吗?”红豆不停地反问着:“你若是恨我,不要理会我,就让我待在那里头就好。你为什么还要找我,为什么还要花钱给我赎身,又为什么要娶我?不值得的,真的不值得的。” “当然不值得,因为现在的你根本就不值那些钱。一万两,整整一万两白银啊,给栗阳城里最红的姑娘赎身也不过才要五千两。你,只不过是花溪镇上的一个贱妇罢了。你瞧瞧你自己,虽算不上年老色衰吧,但跟栗阳城里的姑娘比起来,你什么都不是。”高公子充满嘲讽的声音刚落,随即就是一阵怒吼:“拿开你的脏手,不要用你的脏手来触碰我的衣襟。我告诉你,我之所以娶你就是为了折磨你,就是为了将你囚禁在这高家大院里日日夜夜的折磨你,我要看着你后悔,看着你痛苦,看着你为过往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红豆,你听清楚了,这些都是你欠我的,是你欠我的。” “是,是我欠你的,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子平,你这样做,你会开心吗?”红豆反问,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痛楚。 第047章 负心人与红豆包(4) “我当然开心,我可以亲自复仇,我可以让当初那些小看我的,欺负我的人,甚至是辜负我的人全部都跪在我的脚下,求着让我原谅,放过他们。我怎么会不开心?我告诉你,我不光开心,而且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 “不,你不开心,你一点儿都不开心。”是红豆的声音,窗棂上也随即出现一个女子穿戴着凤冠霞帔的影子。看得出,她很伤心,影子摇摇摆摆的,似根本站不稳一样。 “我见过你开心的样子,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刚带我回家,嫌弃我的样子脏,逼着让我洗脸,让我换掉身上的脏衣服。那个时候,高家还没有这么多人,就你跟高婶儿两个。家里没有别的姑娘穿的衣服,你就把高婶儿的衣服拿给我穿。我身量小,个子矮,穿上就跟个小袍子似的。我觉得不好看,极不情愿,非要脱下来,你就说唱曲儿给我听,还让我看你唱曲儿时穿的衣服。” “闭嘴!”是高公子恼羞成怒的声音。 “你唱曲儿时穿的衣裳也很宽大,但穿好之后显得特别好看。那时,我并不清楚你唱得是什么,但我觉得你唱得特别好听,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跟画里的仙人似的。子平,我年纪再小,我也看得出来,那个时候你是真得开心的。” “离我远点儿,不要靠近我。”高公子后退一步,且似拿出了一把剑来对准了红豆。 “你带我去看你唱曲儿的时候,你是开心的,你教我唱曲儿的时候你也是开心的。还有,你吃我做的那些半生不熟的食物时,你眉眼里也是开心的。子平,现在的你,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 “你很懂我吗?”高公子握紧了手里的剑:“你都变了,你还能要求我也跟以前一样的傻吗?” “我没有变,我还是那个你从街上捡回来的红豆。子平,放下吧,如果我的存在,没有办法让你开心的话,我情愿消失。还有,你不是傻子,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好的那个人。从前是,现在也是。你不该……不该为了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红豆说着,往前进了一步。 “站住,我要你站住!” “能够嫁给你,我已经很开心了。子平,对不起啊,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红豆猛得往前一扑,高公子赶紧后退,剑却依旧刺入了红豆的身体。 “你想死,你想现在就死,未免想的太简单了。”高公子扶住红豆的双肩,一边诅咒,一边喊人:“来人啊,叫大夫,赶紧叫大夫来。” “红豆姑娘怎么了?”白璃推开门,就看见红豆半躺在地上,胸口处有一团殷红。旁边,是一把同样沾染着血迹的长剑,但不是那种会武功的人用的开过刃的,而像是唱曲儿用的那种。因为剑把,装饰得太华丽了。 “没事儿没事儿,红豆姑娘应该只是皮外伤。高公子,麻烦你先到外面等一会儿,虽是皮外伤,可伤口也得稍微处理下。麻烦,让丫鬟端些热水,再拿一块干净的毛巾,府里若是没有金疮药就拿些止血的东西来。” 高公子愣了一下,将红豆松开,出去吩咐去了。 红豆看着高公子离去的背影,轻轻将白璃的手推开:“不敢麻烦姑娘,红豆自己可以起来。” “姑娘小心些,虽是皮外伤,但伤在心口处,这个季节,不易愈合,容易留下疤痕的。” “无妨,反正他也不要我。”红豆看了眼胸口处的血:“我原是想死的,可没想到,他会突然撤回去,更没想到那剑是杀不了人的。” “活得好好的干嘛要死。”白璃往外头看了眼:“我先帮你止血。” “你也是这府里的人?瞧你的穿戴跟这府里的丫鬟似有些不一样。”红豆盯着白璃的脸,她的样子与她当年初见子平时有些相似。下意识的,她就把白璃当做了高子平养在府里的女子。 “不是,我是厨娘,今日入府帮忙的。” “厨娘?”红豆有些意外:“你的年纪看起来并不大,有十四吗?” “过了十四了,我只是营养不良,看起来偏小而已。”白璃手脚麻利的帮红豆处理着:“听高婶儿说,红豆姑娘你遇见高公子时年纪跟我现在差不多。” “是!”红豆轻轻点头。 “高公子他其实还是在意红豆姑娘你的,他只是有些心结解不开。”高府丫鬟送了热水和干净的毛巾,还有一瓶瓶身已经磨损的金疮药。金疮药上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字“高湛”。 “高湛,原来是那个家伙的。”白璃看眼小字,打开金疮药,取出一些药粉撒在红豆受伤的地方。“伤口不深,涂抹几日药应该就能愈合。这金疮药红豆姑娘自己收着,我见你身边也是有丫鬟的,如果自己上药不方便,就让她们来。再怎么说,你也是高公子明媒正娶进来的,她们伺候你,不敢说什么的。” “明媒正娶?”红豆姑娘轻轻摇头:“明媒正娶的又如何,他压根儿没想让我做这高府的女主人。姑娘方才说他在意我,殊不知,他娶我只是为了报复我。他恨我,我知道,可我不想让他再这么恨下去。我的日子已经这样了,他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他完全可以娶一个他喜欢的姑娘,从此过着幸福开心的日子。他没有必要因为恨我而娶我。” “你喜欢高公子?”白璃轻问。 红豆点点头:“喜欢,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他。” “你都喜欢他什么?”白璃又问。 这一次,红豆姑娘摇了摇头:“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喜欢他,喜欢他所有的一切,包括他恨我的样子。” “你既喜欢他,既这么喜欢他,那你当初为何又要辜负他?”白璃抬头,看着红豆的双眸:“是因为他的职业吗?因为他是唱曲儿的,因为他是名伶,所以你才找了别人?” 第048章 负心人与红豆包(5) “不是的!我有我的难言之隐啊。”红豆看着白璃轻轻摇了摇头:“他的确是个唱曲儿的,可我也不过是他从路边捡回来的小乞丐,就连我的名字,都是他给取的。我怎么会嫌弃他,怎么会介意他只是个名伶。” “那你——” 红豆用手轻轻摸着刚刚脱下来的新娘外衣,眉眼里带着一丝苦涩:“那是个恶霸,是个仗着自己有个当官的父亲就在民间为非作歹的恶霸。姑娘是没有见过子平装扮后的模样,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跟画里的仙女一样。他们都说我好看,说我是花溪镇上最好看的姑娘,那是因为子平他并非女子。” “我懂了,那个恶霸是瞧上高公子了。” 红豆点点头:“是!自我跟在子平身边之后,他总是护着我,担心我被外人欺负,就连登台也会带着我。只是,他不许我出现在观众席上,因为听曲儿的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我很听话,每次都躲在后台,用手掀开幕帘的一角,就那么出神的盯着她看。那个恶霸第一次来就闹出了事情,他故意霸占别人的位置,还叫他的手下将人给打了。第二次来,是镇长陪着的,也不知怎的他就看上了子平,站在距离台子很近的地方嘀嘀咕咕的商量。我耳力很好,将他们的话都给听了进去。” “为什么不告诉高公子?” “因为他不信,他觉得他是男子,那恶霸也是男子,这男子怎么会想着去霸占另外一个男子。他说我听岔了,还说我多想,让我以后注意,离镇长和那个恶霸都远一些。” “高公子还是太单纯啊。”白璃感叹着:“这恶霸们向来都是欺男霸女的,他们才不管你是男是女,只管你长得好不好看。” 红豆愣愣地看着白璃,许久都没有说话。 “红豆姑娘是不是被我的结论给吓到了。”白璃小声问,红豆轻轻摇头。 “不是吓到了,而是觉得……觉得自己笨,为何都没想到话还能这样说。若是我自个儿能想到,没准儿……” “就算红豆姑娘当时想到了,也不一定就能改变后来的结果。恶霸始终是恶霸,靠躲是躲不过去的。” “也是,那个时候的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与之抗衡。”红豆释然了:“子平他显然是不相信我说的那些话的,我没有办法,就只能暗中盯着镇长与那个恶霸。我听见他们在密谋,说让镇长随便寻个错处,最好是给子平背个罪名,将他下到牢狱里去。官官相护,这牢狱岂不是成了恶霸的后花园,随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算子平为人再高傲,性子再倔,又能如何。” “好阴毒的盘算!这名伶虽地位不高,认识他的人却不少,若是平白无故失踪,肯定会有人寻找。这万一找到了什么蛛丝马迹,那恶霸少不得要落一个欺男霸女的罪名。他是不在意,可他那当官的爹,却不一定不在意。可若高公子成了犯人,被下到了大牢里,这是生是死还不是他说了算。这一个犯人失踪了,又有谁在乎他去了什么地方。我原以为这恶霸都是没有头脑的,如今看来,却也是有些脑子的。” “人都长着一颗头,哪能没有脑子呢,只看这心思是用在好的地方,还是用在不好的地方。” “那然后呢?然后红豆姑娘你就去找了那恶霸?” “没有。”红豆轻轻摇头:“那时胆小,也根本还没有想到那里去。” “那红豆姑娘你又是怎么跟那恶霸纠缠在一起的?哦,我的意思是,那恶霸又是怎么把红豆姑娘你……”白璃挠挠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下去。好在,红豆姑娘似乎并不介意,她只是轻叹了口气,对着白璃道:“我收拾了包裹,原是想说服子平跟我一起逃的。” “高公子不愿意?” “若说是逃走,他必然是不愿意的,可我编造了一个谎话,我谎称自己想起了从前的事情,记起了爹娘,记得了家在何处,只是离家数年,不知道家还在不在,爹娘还在不在,我请子平跟我一起回去看看。他生性单纯,从没有什么心计和盘算,自是相信了我的话,愿意与我一同离开花溪镇。可万万没想到,我们竟在船上遇见了那个恶霸。” “这也太巧了吧!” “是,那个时候,我也以为是太巧了,以为是老天爷故意捉弄我们。可后来我才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巧合的事情,所谓的巧合,只不过是经由他人的故意安排罢了。子平的行踪是园子里的一个人泄露的,那恶霸是算准了时间等在那边的。” “然后呢?” “他故意当着子平的面表现的与我十分亲昵,故意让子平认为,是我将子平引到船上去的。” “高公子相信了?” “没有!我与子平朝夕长处两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是有数的。” “这就好,若他真信了那恶霸的话,我反倒有些瞧不起他了。可这话说回来,他既不信,为何又要说你跟那恶霸走了?这前后岂不是矛盾。” “在船上时,他是不信的。他见恶霸抓着我不松,就冲上前来救我,跟恶霸的那些手下缠斗到一起。那条船原就不大,打来打去的,恶霸的一个手下失足落水,等捞上来时,人却没了气息。恶霸一口咬定,说是子平将其打死踹入河中的,他的那些手下,也都帮着他说话,给他作证。子平百口莫辩,最终还是被衙门里的人给带走了。” “完了,那恶霸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是,子平他……他在牢里受尽了欺辱,若非记挂着我,他早就死了。”红豆轻轻闭眼:“他忍辱负重,只为了有朝一日能活着回来见我,而我,为了救他,迫不得已,梳妆打扮,去求了那个恶霸。” 见白璃盯着自己的脸,红豆低头,无奈一笑道:“有件事,忘了与姑娘说了。那时,子平为了保护我,从不让我以真面目示人,他叫我用药草将真实的容貌隐藏起来。故而,那恶霸虽见过我几次,却从未将我放在眼里。美人计,那个时候,我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使。” 第049章 负心人与红豆包(6) “一个是宁死不屈的俏郎君,一个是投怀送抱的小美人,若我是那恶霸,必然选择后者,除非我有一颗降服烈马的心。” “姑娘很会琢磨人心,不错,那恶霸的确选择了我。”红豆深吸一口气:“我告诉他,只要他愿意放过子平,我就是他的人。那个时候,子平因为不肯屈服,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不管是身上还是脸上都留了不少伤口,即便愈合,也会留下疤痕。那恶霸,虽垂涎子平美色,却厌恶疤痕。他曾交代过牢里的人,就算折磨子平,也要用软鞭子,因为软鞭子打人虽疼,却不容易皮开肉绽。子平的伤,都是他故意磕碰留下的。他越是这样,恶霸就越是恼怒,存了心想让子平死在牢里。我去求他,用我自己来威胁他,原也只是想要赌一赌,没曾想,他竟同意了。” “他不是同意了,他是不能忍受一个好端端的,即将到手的美人又没了。高公子将自己弄出一身伤痕,已经叫他嫌弃。虽杀了可以解恨,却终究没有一个活生生的美人抱在怀里划算。杀了高公子,他什么都没有,放了高公子,他个唱曲儿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却可以换回来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姑娘分析的很是细致,红豆当时倒是并没有想这么多,只觉得他答应了就好。为了以防万一,我故意拿了把刀搁在脖子上,看着他将子平从牢里放出来,且让他当面写下保证书,保证绝对不会再对子平不利,这才跟他走的。” “高公子若是知道你跟那个恶霸走了,一定会去找你的。” “是,他一定会来找我,可我不能见他。”红豆用力绞着自己的双手:“自古以来,都是民不与官斗,我好不容易才将他从牢里救出来,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再把自己折腾进去。为了让他死心,为了让他不再来找我,我故意说了很多绝情的,难听的话,我还……我还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眼睁睁看着他被恶霸的手下殴打……我知道他恨我,他也有理由恨我,可他不应该再用他自己来惩罚我。我已经不是当初的红豆了,我只是一个……只是一个……一个不应该再活在这个世上的人。” “这不是你的错,如果能有别的选择,红豆姑娘你也不愿意这样。”白璃将之前做好的点心端进来:“姑娘饿了吧,这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 “不用了,我不饿。”红豆起身,走到窗前,隔着窗户纸看向那个坐在院子里的影子有些模糊的高子平。“也许,我本就不该回来!” “既来之则安之,高公子心里兴许是有些记恨姑娘的,可在这些记恨里一定还掺杂着别的东西。”白璃拿起一个红豆酥放在红豆姑娘手里:“喏,他一直守在院子里,可不就是放不下红豆姑娘你嘛。” “就是因为知道他放不下,才越发觉得自己不该回来。”红豆姑娘低头,看着手里的红豆酥:“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么把红豆包塞给我的。” “要不,你去找高公子好好聊聊?”白璃指了指窗户外头:“你可以把你的迫不得已全部告诉他,他心里的心结没了,你们就能像过去那样好好过日子了。” “傻姑娘,事情要真如你说的那般简单就好了。既是我的迫不得已,又怎么可能告诉他。他若是知道了,只会更加恼恨自己。我宁愿他恼恨我,宁愿让他认为是我辜负了他,背叛了他,对不起他,我都不愿意让他知道是他自己连累了我。来,拿着,回去休息吧。”红豆将那个红豆酥又还给了白璃:“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管不了的。” “我不是小孩子,我年龄——” “我知道,你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但你还是小姑娘,你还没有经历过男女之间的事情,你也不懂我们为何这般纠结,这般固执,这般不肯放过自己。乖,听话,回去睡吧。”红豆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白璃的脸颊。 白璃觉得一股凉意扑来,牙齿不由跟着颤了下。红豆的手很凉,且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感觉。这个天气,她手心里不应该有汗的呀。 “回去吧!”红豆再次催促,白璃点点头,从新房里退了出来。 听见脚步声,坐在石桌边的高子平站了起来。目光对上白璃,却并未开口。 “伤口都已经处理好了,你放心,没有伤及骨头,伤口也不深,都是皮外伤,用金疮药多涂抹两次,注意保护伤口,不沾水,过几日也就愈合了。”见高子平仍闭着嘴巴,白璃补了句:“那金疮药用来愈合伤口是没问题,但伤口会不会留下疤痕我可就不知道了。高公子你若是不放心的话,等天亮之后,就再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吧。” 高子平将脸扭到了一边:“留下伤疤才好,这样她才能记得那一剑是我刺的。” “臭鸭子嘴硬,你明明就是很在乎红豆姑娘的。”白璃忍不住嘀咕了句:“知道我为啥不愿意谈恋爱吗?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沉浸在爱恋当中的人,一个两个的口是心非不说,还整得别别扭扭,奇奇怪怪的。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哪有那么麻烦。” “哼!”高子平冷哼一声。 “哼什么,我说的不对吗?”听见那一声冷哼,白璃的小脾气也上来了,直接叉腰与高子平对视着:“别以为你长得好看,个子比我高,年纪比我大我就会怕你。” “我不与你一个小姑娘起争执。”高子平背过身去。 “我一个小姑娘都不怕跟你起争执,你怕什么?分明就是心虚,是不敢回应自己的内心。”白璃绕到高子平跟前:“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偏我这双耳朵又好使,刚刚好听见你与红豆姑娘说的那些话。你说你恨她,既是恨她,干嘛不直接杀了她。如果觉得一剑刺下去太便宜,你可以用凌迟啊。凌迟会吗?不会的话,我教你。” 第050章 负心人与红豆包(7) 高子平看了白璃一眼,没有说话。 “若你觉得凌迟还不够解恨的话,我这里还有白氏十大酷刑可供你参考选择。”白璃伸出十根指头来:“要不要?” 高子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白璃长呼一口气,说了句:“装什么装,还不是在乎人家。” 转身,差点碰上一堵墙。 “师傅,你走路怎么半点儿声音都没有的。还有,你是不是又偷喝酒了?这身上一股难闻的酒味儿。”白璃捏住了鼻子:“你这酒,该不会也是从人家高府里偷拿的吧?我可告诉你,我没钱帮你还的,而且我也拒绝再帮你做苦力还账。” “生气了?”陶老头儿变魔术一样掏出一根冰糖葫芦递给白璃:“放心吧,这酒不是从高府拿的。高子平不喝酒,府里除了做菜的料酒,别的酒一概没有。” “不是从高府拿的,那是从哪儿拿的?”白璃用冰糖葫芦指着陶老头儿:“之前的红油抄手跟烤鸡都是从高府拿的,还骗我说是你买的。为了能让你自己吃到更多好吃的,又骗我来高府给人当厨子,这天下的师傅有你这样的吗?” “没有。”陶老头儿打了酒嗝:“别的师傅没你师傅这么大本事,你看看现在多好,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还有暖和的屋子住。我要是不把你骗来,你现在还得待在嗟衣寺里陪着那个算命的吹冷风。” “吹冷风又能如何,至少人家吹的心安理得。我老喊人家白骗子,现在看来,师傅你才是最大的骗子。” “他骗人,是为了别人口袋里的钱,师傅骗你是为了你好,这能一样嘛。”陶老头儿说着,猛然揪住白璃的后背将她带到了屋顶上:“嘘,别说话,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就有人来了呗,这是高府,我们是名正言顺待在府里的,又不是偷摸溜进来的。”白璃还没说完就被陶老头儿给捂住了嘴。 红豆从新房里出来了,但与白璃之前看到她的样子不同,她似乎很痛苦,脚步慌张。 “我们为什么要躲着红豆姑娘?”陶老头儿刚把手松开,白璃就不解的问:“我跟她是见过的,她也知道我是高府请来的小厨娘,我们没有必要躲着她的。” “你再仔细看看。” “看什么?” “地上!” “地上?为什么要看地上?我问的是我们为什么要躲着红豆姑娘师傅你跟我说地上干什么!”白璃还没絮叨完就被陶老头儿从屋顶上给扔了下来。 “臭老头儿,你是想谋杀我吗?这房子怎么着也得有四米吧,你就不怕把我给摔死了。” “摔不死,你命大。”陶老头儿跟着跳下来,用下巴点了点地:“仔细看看,这地上多了些什么。” “多了什么?这地上能多什么?”白璃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随即发现了不同。原本干巴巴的地面上多了一些水痕,这些水痕并不是平铺的而是一块儿一块儿散开之后又汇聚到一起的。 “脚印,湿漉漉的脚印,看这些水渍,不光是脚底沾的,还有从身上淌下来的。奇怪,这些水渍好像是从新房的方向延伸过来的……红豆!是红豆姑娘对不对?难怪我刚刚觉得她的样子奇怪。不对呀,就算她不小心弄湿了衣裳,在新房里头换掉就好为什么要出来?今晚可是她的洞房花烛夜,虽说新郎官正犯别扭,她这个新娘子也不至于浑身湿淋淋的走掉啊。她能回哪儿?高公子已经帮她赎了身了。” “想知道?”白璃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陶老头儿却只回了她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老头儿,你成功的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说吧,你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拿好你的糖葫芦跟我来。”陶老头儿双手背后,迈着步子往高家门外走。 高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很旧,像是经常走商用的那种。白骗子正靠着打瞌睡,听见开门声,颇有些不情愿的将眼睛睁开。直到眸子里潜入了白璃的影子,那些不情愿才烟消云散,直接化成了笑容。 “璃儿?真是你啊,我还以为你师傅骗我。”白泽跳下马车:“这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还有,你怎么跑到高府来了?你不知道当我回到寺里看见你不在的时候我有多失望,我还以为你跟着你师傅回家乡去了。你知道吗?我特别后悔,后悔没有问你你家是哪儿的,要不,我早就去找你了。” “你不是算命的吗?掐指一算不就知道我家在哪儿了。” “这个……”白泽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这不是一着急给忘了嘛。” “记得也没什么用。好端端的你跟着我回家做什么?”白璃瞥了白泽一眼:“第一,我家乡很穷,特别穷的那种,根本没有人会花钱找你算命,如果你跟我回去,铁定死路一条。第二,我家里不缺兄长,我有两个哥哥,一母同胞的那种。” “我这不是舍不得璃儿你嘛。”白泽跟着跳上马车:“对了,我们去哪儿?” “问我师傅。”白璃闭上眼睛假寐。 陶老头儿往河边的方向指了指,白泽不情愿的喊了声:“驾!” 河边冷冷清清地,河面上则是一团漆黑。白璃跳下马车,禁不住缩了下肩膀。这夜晚的河边,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冷一些。 “师傅,大晚上的你带我们来河边做什么?” “找船。” “找船,找什么船?”白璃搓了下手:“回花溪村也不走水路啊。” “鬼船。”陶老头儿眯着眼睛走到河边:“你若是想知道更多,可以问站在你身边的那个。” “嘻嘻。”白泽眯眼冲白璃笑:“璃儿,这鬼船的事情,你想不想知道?” “鬼船,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出来一条鬼船?师傅,我们之前不是在说红豆姑娘的事情嘛,这红豆姑娘跟鬼船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而且还有莫大的关系。”陶老头儿没有回应,开口的是白泽:“这鬼船就是因为红豆姑娘才会变成鬼船的,据说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河上飘着,凡是看见它的人,无一例外都会被这河里的水鬼给拖下去。璃儿你知道水鬼是什么吧?” 第051章 负心人与红豆包(8) “水鬼,不就是淹死鬼嘛。” “不一定都是淹死的。”白泽轻咳两声,“好吧,璃儿你说的都是对的,就是淹死鬼。” “淹死鬼就是淹死鬼,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说法呢。” “这——当然没有。”白泽摸着鼻子:“这但凡溺水死亡者,死前都会憋着一股子怨气,若这样的怨气无法得到释放,就会变成那些穷凶极恶的鬼魂。这鬼魂若是在地上,会被巡查的阴司使者看见,若是自愿前往鬼门关的,使者会接引他们去。若是不愿意去的,会被强行拘拿而去。可这水下世界阴冷无比,连阴司使者都不愿意下去,那些鬼魂只能终日徘徊下水下,日日忍受冷水侵蚀,夜夜品尝水下孤寂,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等着下一个溺死者前来接替。” “你当过水鬼吗?”白璃走到白泽跟前,弯腰,抬头,双目与他对视着:“你若没有当过水鬼,怎么知道水鬼都经历了什么,怎么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我——” “我什么我啊,我知道你是猜的。” “是猜的,璃儿说的对。” “不瞒你说,我还真见过一个被淹死的人。”白璃回忆着:“大概是我四五岁的时候吧,有一天,看见我们村口的破庙前围着一堆人,我觉得好奇,就凑了过去。一个孩子,跟我差不多大,浑身湿漉漉的躺在一张很破的席子上。后来才知道,那席子是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我问村子里的长辈,为什么不把他带回家去。长辈们告诉我,说他是偷偷下河玩水淹死的,是死于非命,若是将他带回家,会闹得家宅不宁。你说这都什么理论,自己家的孩子死了,居然因为害怕他闹腾就不把他带回家?死了的孩子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了吗?” “璃儿——” “那些围观的人原就是看热闹的,看了一阵子以后就散了。说也奇怪,大热天的,我居然觉得那个破庙前冷飕飕的,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乌鸦的叫声。我只在书上见过乌鸦,从没有听过乌鸦的叫声,可我心里就是知道,那叫声是乌鸦的叫声。 我看着那个孩子,孤零零躺在破席子上,他的整张脸都给泡成了白色。我觉得他可怜,就想走近些,结果我娘来了,非要把我带回家。我就问我娘,那个孩子怎么办,我娘说,他会被暂时安置在破庙里,等他的家人商量他的后事。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完了?”白泽问。 “完了。”白璃点头:“哦,对了,他溺水的那个地方后来被填平了,变成了一块平地。如果照你方才说的,那他的鬼魂去了哪里?是依旧待在水里,还是已经去了鬼门关?这山川河流,都是变化着的,几千年前的山脉,到了现在可能是河流。几千年前的河流,到了现在,也可能是山脉。所以,水鬼不会一直待在水下,只要它活得够久,总能到地上来,总能被那些鬼差给瞧见吧?喏,你方才讲的那些站不住了吧?”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道理,璃儿讲的这些是我从前都没有想过的。”白泽凑过来:“那璃儿,你还有什么是想告诉我的?” “没有了,倒是你,还没有告诉我那鬼船是怎么回事儿,那鬼船怎么就跟红豆姑娘牵扯到一起去了。” “红豆姑娘有没有跟璃儿你讲过她与高公子之前的事情?” “讲过一点,就在不久之前。” “有跟船有关的吗?” “船?让我想想。”白璃仔细回想了一下:“有一个情节,但我不知道算不算是有关。红豆姑娘曾与我提及当年她想要骗高公子与自己一起离开花溪镇,结果上了船发现恶霸在船上。后来,双方发生了缠斗,恶霸的一个手下失足落水,等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高公子也因为这件事被按上了一个误杀的罪名,还被府衙里的人给关了起来。后来,是红豆姑娘委身了那个恶霸,恶霸才叫人把高公子给放了出来。” “恶霸的那个手下不是失足落水死的。” “不是失足落水死的难不成还是被这河里的水鬼给害死的?” “璃儿你的想法真的是……真的是叫人意外。我的意思是,他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趁着混乱的时候自己故意掉下去的。” “我猜到了,可我想不明白,这从船上掉下去怎么就死了。这寻常的船,距离水面也没有多高,而且船还停在岸边,也不可能一掉下去就给淹死吧。这得多走运才能碰见这样的好事儿。” “自然不是凑巧而是人为,这恶霸早做了两手安排,他先是安排这个人趁乱从船上掉下来,然后又安排了另外一个人藏在船下,待此人落下,尚未反应过来时,趁机将其按入水中,造成其失足落水且被溺毙的假象,以此嫁祸高公子,致使高公子有了后面的牢狱之灾。” “这些也是你算出来的?”白璃好奇的问。 “自然不是,这些事情都是那位高公子自己查出来的,花溪镇上七八岁的孩童都知道。” “然后呢?你该不是想要告诉我,就是这条船变成了鬼船吧?” “的确是这条船,但不是因为这件事。红豆姑娘有没有给你说过,她原是打算跟着恶霸去栗阳城的?” 白璃摇头。 “红豆姑娘原是要跟着那恶霸去栗阳城的,却没想到,这船才行驶到河水中间就发生了意外。”白泽转身,看着平静的水面:“白日里行船,水面上所有的东西都是看得真真的。那船刚到河水中间,原本清澈的河面上不知怎么就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过了会儿,竟从那洞口里浮出一具白骨来。” “白骨?人的骨头,从河里冒出来了。” “是人的骨头,而且还是一具男人的骨头。那骨头上还挂着衣裳,且那衣裳叫恶霸看了十分眼熟。” “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就是他,就是那个被恶霸亲自设计,并且送到鬼门关口的恶霸的手下。恶霸是亲眼看着他被埋葬的,可现在,他的骸骨却出现在了水里,且恶霸的船也开始随着那具白骨打转,就像是被水鬼给拦住了一样。” 第052章 负心人与红豆包(9) 白泽正讲的起劲儿,陶老头儿突然出现,且对着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那艘鬼船出现了。 四周似乎比刚才来时更黑了些。风,冷飕飕地吹着,且有一股咸腥味儿不断的从河面上吹来。一艘船,就是河面上很常见的那种客船,随着风一点点靠向岸边。 白璃静静地看着它,它移动的速度很慢,像是一个拄着拐杖的,正在行走的垂暮之年的老人。终于,它飘到了岸边,搁浅了。 白璃慢慢地走了过去,借着河面上浅浅的微光,隐约能够看清楚船的样子。如先前想的那样,就是一艘很普通的木船,两头呈弧型,中间有个船舱,船舱用布帘子挡着。 “恶霸带红豆姑娘走,为什么要乘坐这条船?”白璃指着眼前的这条破船问师傅还有白泽:“他好歹也是纨绔子弟,就算没有自己家的私船,也能租用那种特别好看的花船,甚至是官家的官船,我想不明白,他干嘛要乘坐这条破船。” “因为河上没有别的船的。”原本黑漆漆的船舱亮了起来,透过布帘子能看见一个坐着的姑娘的倩影。那个影子,白璃之前在高家时见过,就是隔着窗户的红豆姑娘的影子。 “红豆姑娘?” “姑娘若是不怕的话可到船上一叙。” 布帘子被风吹开,露出红豆姑娘的模样。她微笑着,看向站在船头的白璃,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怕倒是不怕,就是觉得很奇怪,大半夜的红豆姑娘不在新房里头待着,为何会出现在这鬼船上?” “不在新房里待着,是因为知道子平他不会回新房。新房是两个人的,只我一个待在那里头觉得心里难受。为何会出现在这条鬼船上,是因为这条船是我的家,是我的栖身之所。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前半句我听懂了,后半句听得不是很明白。” “两位放心,红豆自知不是两位的对手,也断不会对白姑娘不利的。”红豆先是起身,对着陶老头儿与白泽各行了个礼,随后看向白璃道:“姑娘若是想知道,可到船里。” “我师傅说这是鬼船,刚刚白骗子也说这是鬼船,你又出现在鬼船上,红豆姑娘你该不会是这河里的水鬼吧?” “若红豆点头说是,白姑娘你可畏惧?” “畏惧?”白璃抬脚上船:“说真的,这要是以前,别说看见一只鬼船,就是大半夜的往这河边一站我都有点儿心里发虚。我以前胆子挺小的,特别爱听鬼故事,但又特别害怕见到鬼。可后来吧,经历了一些事情,反倒觉得这鬼怪也没什么可怕的。” “白姑娘当真与旁人不同,若旁人听见红豆方才说的那句话不是尖叫着逃走,就是拿出东西来要将红豆给打了。红豆虽为水下之鬼,却从未想过要伤害任何人,尤其是姑娘你。” “你还真是水鬼?” “是,红豆是。” “原来水鬼也可以长得这么漂亮?”白璃没有进船舱,而是随意在船头寻了个地方坐下:“说起来,你并不是我见到的第一个鬼。我见到的第一个应该是花铃,她也长得很好看,就是变成鬼之后的模样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吓人。我以前也听过水鬼,想象中应该是那种浑身湿淋淋的,头发全部都像是海藻一样的贴在身上,或许还有一种黏巴巴的感觉,身上会散发着一股特别难闻的水下的味道。也可能是水草的味道,也可能是水下淤泥的味道。可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水鬼。” “红豆该觉得高兴吗?”红豆说着,当然笑了起来。 “被人夸长得漂亮当然应该高兴了。”白璃托着下巴:“我小时候长得特别黑,五官平谈无奇的也没什么特色,从小到大听到的最像是夸奖的一句话就是,呀,你家姑娘好像没原来那么黑了,也没那么难看了。” “那人是见过多漂亮的姑娘啊,她怎么会觉得你难看?”红豆盯着白璃:“你分明长得很好看,若是长大了,容貌定在我之上的。” 白璃微耸了下肩说:“那是因为红豆姐姐你没有见过我以前的样子。算了,都过去的事情了,说着也挺无聊的,知道自己现在长得不丑就好。对了,你刚刚说的船是怎么回事儿?” “那恶霸最初的确是想借用官家的官船的,可那艘官船无缘无故着了火,虽扑灭的及时,却被烧的一片狼藉,根本无法使用。他倒是也带着我坐上了一条花船,可那花船刚离开岸边就开始注水,检查了一圈,发现船舱底部漏水。这河上别的船,也都没法使用,只有这一艘,是好的。” “这么奇怪?”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可这世上怎么会如此凑巧的事情发生。后来,我看见了子平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做的。官船,是他烧的。花船,是他凿坏的,包括后来我们遇见的那具飘在河水里的干尸都是他设计好的。恶霸曾经设计过他,风流轮流,换成了他来设计恶霸。” “真没想到,我们的这位高公子还是如此有智慧之人。” “子平他的确聪明,只是这些事情以往都是他不屑于做的。他恼恨恶霸,也怨恨我,就精心谋划布局,想要我们都死在河上。他的计划很成功,我们乘坐的这条小船翻了,恶霸与我都掉到河里。” “恶霸死了我知道,可红豆姑娘你不是活着上岸的吗?” “在今夜之前,我也以为我是活着上岸的,直到在新房内我看见自己的伤口不断的向外冒水,我才记起,我也是死了的。”红豆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之前被高子平用剑伤到的地方:“我其实早就死了,是跟恶霸一起沉在这河底的。那恶霸落水之前,将我一同拖进了水里,我使劲挣扎,他却死命的抱住我,甚至想要借由我浮到水面上。原本,他是可以活的,可可在水下的时候,我们看见了子平,看见了子平的那张脸。他不能活着,我也不能让他活着,因为他活了,子平就要死,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做了。” 第053章 负心人与红豆包(10) 红豆叹了好大的一口气。 “没错,依着恶霸的品性,若是让他知道了这所有的事情都是高公子做的,铁定将高公子的皮给扒了。” “他若良善,那他就不是恶霸了。”红豆依旧淡淡地笑着,只是眸光从白璃脸上移到了黑漆漆的水面上:“在水下看人的时候,似乎比在陆地上看得还要清楚,我从恶霸的眸光里看到了恨意,就像白姑娘你说的那样,是恨不得将人抽筋扒皮的那种恨意。我也从子平的眼睛里看到了怨恨和不舍,我知道,就算我还活着,我跟他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与其活着让他恨我,倒不如让我跟恶霸一起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拖着恶霸将他拖到了何地,水草缠住了我的脚,我也缠住了他。再后来,就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偶有画面闪过,都是从前子平逗我笑的样子。恍恍惚惚中,我听见他在喊我的名字,我就从水里浮了上来。” “然后呢?” “我被人救起,带回了花锦坊,但在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好像都是没有记忆的,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直到有一天,我听见有人提起子平的名字,那些消失的记忆才一下子涌了回来。我回过原来的高家,可子平不在,门上的锁也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我问过邻居,他们告诉我,子平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为了等他,我不得不在花锦坊卖艺,除了让自己活下去,还希望有一天他能听见我的名字,知道我还活着,他能回来再见一见我。” “没有人告诉你,你已经死了吗?” “有人告诉过我,可我并没有相信。”红豆看向站在岸边的白泽:“那位白先生倒是告诉过我,可我根本不信。如果我是鬼的话,旁人怎么可能看见我,又怎么能够听见我说话,将我说成是花溪镇上最美的唱曲儿姑娘。若我是鬼的话,我有怎么可以说话。” “那你身上就有没有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吗?” “有,我的手脚总是很凉很凉,不管我多穿多厚的衣裳,都会觉得凉。还有我的脸,就算涂抹再多的胭脂水粉看起来总是怪怪的,皮肤也像是那种久病不愈的白里泛青的感觉。还有,我没办法长时间站在太阳底下,我会觉得难受,就好像身上的水分都被吸干了一样。我以为是我生病了,是以为之前在水里泡了太久的关系,现在才知道,我不是生病了,我是已经不在了。还有,我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味道,一股只有在这河边才能闻到的味道。” “是因为你执念太深吗?如果你能上岸的话,那为什么别的水鬼上不了岸?” “白姑娘问的这个,红豆真答不上来。或许是像姑娘方才说的,是因为红豆执念太深,或许是因为老天爷可怜红豆,想让红豆再见见子平,或许什么都不是。”红豆取下那枚挂在腰间的玉佩递给白璃:“红豆有个不情之请,想请白姑娘代红豆将这枚玉佩还给子平。” “这玉佩……” “是子平求亲时送我的,也是他父母留给他的高家祖传的宝贝。那时,我以为子平是原谅我了,是真心想要与我白头偕老的。现在,我依然相信他娶我不光是为了报复我,折磨我,让我难堪,让我后悔,我也相信他心里还是有我的,他也是真的想要娶我的。只是我,已经没有资格再拥有它了。烦请白姑娘将这玉佩交给子平,就说红豆希望他能够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他的,能够陪伴他白头到老的姑娘。” “你为什么不亲自还给他?” “害怕。”红豆轻轻吐出两个字来:“既害怕他舍不得我,也害怕我舍不得他。人鬼殊途,终究是不能在一起的。这漫漫河水,就是红豆的归宿,至于子平,他值得更好的。白姑娘,多谢了!” 红豆说着,消失在了船舱中。 白璃拿着玉佩,回头,愣愣地看向还站在岸边的陶老头儿和白泽,傻呆呆问了句:“红豆姑娘这是去哪儿了?” “回河里去了。”陶老头儿打了个哈欠。 “红豆姑娘的尸身一直在河里,尸身落在哪里,她就要去哪里。”白泽跟着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吧,再在这河边待上一会儿就要染风寒了。” 白璃从鬼船上跳下,发现鬼船无风而动,朝着河中央飘了过去。 “那船——” “它停下的地方,就是红豆姑娘尸体所在的地方。”白泽舒展着双臂:“红豆姑娘之所以能够上岸,除了她拥有比寻常水鬼更多的执念以外,还因为她碰见了一个人。” “人?谁?高公子吗?” “你这脑袋里怎么只有高公子?”白泽睁大那双可爱的眼睛,使劲盯着白璃瞧:“除了高公子就不能有白公子?我,看见我没有,是我帮得她。” “你?”白璃摇头:“你会有那么好心?再说了,你不就是一个算命的骗子嘛。” “你不信是不是?你不信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你不信,你要是不信的话,你去问你师傅啊。陶前辈,你告诉璃儿,是不是我帮得红豆?” “不知道。”陶老头儿摇头,顺带着将白璃扯到自己身后:“听师傅的话,离这个骗子远点儿。他呀,不安什么好心的。” “你这个老头儿,我好心唤你一声前辈,你居然在璃儿面前胡说八道。”白泽挽起袖子:“你信不信我敢跟你动手的。” “白骗子!”白璃挡在陶老头儿跟前:“你欺负老人是不是?你爹娘没有教过你尊老爱幼吗?我师傅都多大年纪了,你还要跟他动手。你打得过他吗?” 峰回路转,白璃这最后一句话直接把白泽给逗乐了。 “璃儿,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你是不是怕我打不过你师傅,怕我被他给欺负了?” “才不是,我是怕你们两败俱伤,我还得自己赶着马车把你们都给拉回镇上去。走了走了,一个年老而不自持,一个年少而不懂尊老,你们该不会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吧?” 白泽摸着鼻子看了眼陶老头儿,陶老头儿赶紧摇头:“不是,我不认识他!” “我也不认识你师傅,我们家乡可没这号贪吃的。”白泽厚着脸皮凑到白璃跟前:“我真没骗你,红豆之所以能够上岸,是因为我用符纸给她做了个身体。喏,你看,就这个。” 第054章 负心人与红豆包(11) 一张黄符纸,被撕出一个粗糙的人形,甚至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这是红豆姑娘的身体?”白璃只瞄了一眼,就赶紧把目光给错了过去:“我们村里两岁娃娃撕出来的都比你这个好看。” “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用。”白泽不知趣儿的抛了个媚眼,吓得白璃一阵哆嗦赶紧钻进马车里。 “璃儿,我说得都是真的,你为啥就不相信我呢?”白泽刚凑进去半个脑袋,就被陶老头儿伸出的臭脚给熏了出去:“璃儿,你师傅要毒害我。” 白璃“扑哧”一声笑了。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谁叫你是花溪镇上首屈一指的白骗子呢。”白璃掀起帘子,“这么说,红豆姑娘出事的时候你也在?” “凑热闹嘛,当然是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凑。”白泽的眼睛又眯了起来:“那天,河边围了许多人,不是冲着红豆姑娘来的,而是冲着那个恶霸。” “不奇怪,红豆姑娘除了高公子外,在这花溪镇上无依无靠的,也没什么亲戚朋友,自然不会有人刻意去寻她。那恶霸嘛,到底是官家子弟,他爹娘总归是要派人寻他的。” “璃儿分析的真好,我家璃儿就是聪明。” “常识罢了,怎么着就跟聪明扯上了。”白璃用手捅了捅白泽:“别废话啊,一边赶车一边说,我想知道这后来都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河边乌压压的全都是人头,除了河上负责打捞的和那恶霸的家人外,余下的都是看热闹的,我估摸着大半个花溪镇的人都来了。前后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恶霸的尸体就被打捞上来的,整个人泡得白胖白胖的,眼睛跟鼻子都挤到一堆儿去了。那恶霸的爹娘没来,倒是来了两个俊俏的小姑娘,说是他的侧房。这尸体都还没上岸呢,那两个俊俏的小姑娘就哭起来,那哭得叫一个伤心。再后来,人就给装棺抬走了,河岸上也逐渐清净下来。” “红豆呢,我想听的是红豆姑娘的事情,谁关心那个恶霸怎么样了。”白璃再次掀起帘子,暗搓搓用手在白泽的后背上挠了两下。 白泽倒是挺受用,直接回头冲白璃眯眼一笑:“再挠两下。” “我拍死你!”白璃怒气,做了个拍苍蝇的动作。 白泽眼睛瞬间张开,求饶似的回了句:“别,拍死我,你得偿命。再说了,若把你的手给拍疼了,我心疼。” 白璃一阵恶寒,赶紧退回破车厢里去。 “生气了?别急别急,马上就说到了。原本,我也是要走的,这热闹看过就算了,谁还能站在河边一直欣赏那河中美景,总要算卦吃饭,填饱肚子不是。没曾想,这刚要抬腿就发现裤脚被人给拽住了,低头一瞧,不是人,是个水鬼,且还是个大白天就迷迷糊糊从水下偷溜上来的水鬼。掐指一算,得,能帮就帮一把吧。” “你说的那个水鬼就是红豆姑娘?” “就是红豆姑娘,当时她迷迷糊糊的,似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且心里有股执念,一心一意想要去找高公子。这阴阳相隔,人鬼殊途,她执念又深,我担心她会变成下一个胡娘,这才用符纸帮她做了个身体,叫她勉强上岸,好了了心中挂牵。” “那花锦坊又是怎么回事儿?” “凑巧,纯粹是凑巧。那花锦坊里有一条花船就停在河上,船上的姑娘们也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情去的,刚刚好就遇见了红豆姑娘,阴差阳错的就给带了回去。如今想来,用阴差阳错这个词也不准确,应该说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就像我与璃儿你一样。” “你可真能扯,我跟你冥冥中可没什么安排。” “是与不是,往后走走不就知道了,璃儿你这么着急着否定,可真是叫人太伤心了。” “少来,每次都说自己伤心,却没见你舍得掉半滴眼泪的。照你所说,这红豆姑娘用这符纸做成的身体已经好几年了,从来没产生过怀疑,怎么偏偏今夜就想起所有的事情来了。说,是不是你暗中捣鬼,故意让红豆姑娘想起来的。” “冤枉,我虽是个算命的,却不能总掐着指头算来算去吧。这红豆姑娘的事情,我是真不知道。若不是你师傅让我赶着马车在高家门外等着,我这会儿八成已经入梦了。” “符纸是你的,你岂会不知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因为高公子刺了红豆姑娘那一剑吧。” “说到高公子刺红豆姑娘的那一剑,我还有个疑问。”白璃直接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就蹲在白泽后面:“血,从红豆姑娘身上流出来的那些血你怎么解释。这身体既是符纸做的,就算戳破了,也不可能流出血来吧。在高府时,我可是看的真真的,就连红豆姑娘身上的伤口都是我帮着给涂的金疮药,我这双眼睛,总不能是瞎的吧?” “我家璃儿的眼睛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瞎的。”白泽侧身,盯着白璃的眼睛:“璃儿,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这双眼睛生的勾魂摄魄的。” “你当我是黑白无常呢,还勾魂摄魄的。”白璃强行将白泽的脸又给扭回去:“别看我,说话。” “秘密就在我的符纸上,就我给红豆姑娘用的那张符纸。” “一张普通的黄纸罢了,能有什么秘密,难不成是你用的朱砂特别好,毛笔特别棒。” “你再仔细摸摸。”白泽将那张符纸递了过去。 “这个质感,好像不是纸。” “这是皮,是九命猫的猫皮,且这上面的符篆也不是用寻常的朱砂绘制而成,而是血,是我自己的精血。若非红豆姑娘自己想起,断了跟高公子再续前缘的念头,我这张符咒足够她跟高公子过几年安稳日子的。” “这么厉害?”白璃瞅了瞅那张符咒:“这还能用吗?要不,你也送我一张?” “你要这个做什么?” “这万一哪天遇见坏人了,说不定我还能救自己一命。”白璃琢磨着:“这用符咒的时候,要不要念什么咒语?” 第055章 负心人与红豆包(12) “不用念咒语,念我的名字就好。”白泽笑嘻嘻地将一张符纸塞到白璃手里:“记得,要念三遍,念得越有感情,这符咒的威力就越好。” “我家丫头用不着这个。”陶老头儿伸手,将白璃攥在手里的那张符咒扯了去:“有我小老儿在,哪个坏人敢不长眼睛欺负我家丫头。” “那若是你不在呢?远的不说,就璃儿来花溪镇的这些日子,我就很少看见你待在她身边。” “就算我不在,也没有坏人敢欺负我家丫头。”陶老头儿吹了下胡子。 “说的也是,你不在了,还有我呢,我来保护璃儿。”白泽将刚刚掏出出来的符纸又塞回了袋子里:“你师傅说的对,有我在,没有坏人敢欺负你。” “这是我师傅说的?我师傅说的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璃儿你没有听错。”白泽眯眼一笑,驾着马车往镇子里奔去。 高府,高子平独自一人站在新房里,手里攥着他从地上捡起来的新娘服。 “哥,我回来了!”高湛一脚踏进门内,见高子平手里攥着衣服,直接走上前,将那衣服给拽了下来:“人都跑了,你还攥着她的衣裳做什么!你当初说要娶她的时候我就不同意,她是什么人,哥你心里还不清楚吗?她当初能够为了荣华富贵背叛你,现在也一样能够辜负你。” “够了!”高子平大喊一声,脸上、脖子上,甚至连手背上都透出了青筋:“人呢,我不是让你去花锦坊找了吗?” “我去了,可花锦坊的花老板说没有见到她。” “没有见她,那她还能去哪里?除了花锦坊,她在这花溪镇上再无容身之处。” “那可不一定,在哥你回来之前,她可是这花溪镇上最有名的姑娘,这前去看她跳舞,听曲儿的客人可不少,其中不乏想要为她赎身的。”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哥你还听不出来吗?她跑了,说不准现在又跟哪个野男人勾搭到一起了。若是依着我的意思,哥你就不该娶她,不该为她赎身。依着你现在的身份地位,想娶什么样的好姑娘娶不到,你就非得是她!” “查,现在就去给我查,挨家挨户的去给查,我就不信,她还能离开花溪镇,还能从这花溪镇上消失了。” “那找到之后呢?哥你要怎么办?” “先找到再说。” “又是这句话,等找到之后,你是不是又要把人给带回来,然后日日看着她伤心,看着她难过,看着她来折磨你自己。哥,你醒醒吧,她不再是过去的那个红豆了,她不值得你为他这么做。这几年,你吃的苦,受的罪还少吗?可她呢,她都为你做了什么?你当日离开花溪镇就是害怕自己连累她,为了让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她,你逼着自己做了多少你不想要去做的事情。可她呢,她居然把自己弄进了那种地方,日日对着别人卖笑。哥,不要再找她了,就当她已经死了好不好。” “我让你去找人,不是让你站在这里对我说教。”高子平陷入狂怒之中:“你若是不想找,就给我滚回去睡觉,我自己去找。” “哥——”高湛跺脚:“你要是再这么下去,我就去杀了那个红豆,我不能让这个女人毁了你一辈子。” “你说什么!”高子平猛然转身,目光凶狠的瞪着高湛:“我警告你,不许动她,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动她。” “哥,你是想杀了我是吗?你是要为了那个女人杀了我对不对?好,你杀我,但在你杀我之前,我先帮你杀了她再说。” “高湛!”高子平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接横在了高湛的脖颈间:“不要逼我!” “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如今,你是要为了一件丢在地上的衣服斩断了你的手足吗?”高湛并不畏惧高子平手中的软剑,而是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要嘛你杀了我,要嘛我杀了她。我和她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不要逼我!”高子平闭上眼睛,冷漠地说了句。 “哥,我不是逼你,我是为你好。”高湛也闭上了眼睛:“来吧,把我的头从我的脖颈上割下来。如果我的死可以让你清醒,我愿意死。” “高湛,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要逼我?”高子平的手颤了:“我只是……” “你只是放不下她对吗?哥,不一样了,你不一样了,她也不一样了,整个花溪镇都不一样了。你不再是过去的高子平,她也不再是过去的红豆,你就算拴住了她的人,你也栓不住她的心。况且,你连她的人都栓不住。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你们的新房,你是新郎,她是新娘。你不顾别人的眼光,为她赎身,用八抬大轿将她娶回来,可她呢,她再一次无视了你对她的好,她跑了,她在你们新婚夜当夜逃跑了。哥,放弃吧,以后不提她好吗,不要提她了好不好?” “高湛,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我从头到尾就没弄懂过。她是长得好看,可这普天下长得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我不懂你为什么就非要守着她一个不行。哥,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行不行?她跑了,她把自己的嫁衣丢在地上跑了!” “红豆姑娘没有跑,她只是离开了。”白璃原是去找高子平送还玉佩的,不曾想刚踏进院子就听见了高湛那歇斯底里的吼声。“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给红豆姑娘按了一堆罪名。我告诉你,你哥没有错,红豆姑娘也没有错,错的是你,是你在胡乱猜测,是你在暗自臆想。” “是你!”高湛将目光落在白璃身上:“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对啊,我就是阴魂不散的。”白璃松手,让玉佩随夜风在空中轻轻荡着:“这玉佩高公子应该认得吧?喏,红豆姑娘托我带回来的,她说希望你将玉佩交给一个真正喜欢你的,也是你喜欢的,并且能够陪你一辈子的,白头到老的姑娘。至于她,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静静守护你。她希望你幸福,也希望你能像你弟弟说的那样,从今往后将她给忘了。” “她在哪儿?红豆她在哪儿?”高子平从屋里冲出来,无视白璃手中的玉佩,而是直接握住了她的双肩。他双眼猩红,像是即将变身的圆月之狼。 第056章 负心人与红豆包(13) 白璃做了两道下酒菜,一道酒鬼花生,一道爆炒牛肉,还有个凉拌藕片,但因为刷洗莲藕表面的那个人动作太慢,所以一时半会儿的还上不了桌。 高子平没有吃菜,而是一杯连着一杯灌酒,就是那种一口喝干,紧跟着再倒一杯,看都不看就顺着嗓子往下倒的那种,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灌得满脸通红,桌上身上也是一片狼藉。 “哥,你这是做什么呢!”高湛实在看不过眼,直接将高子平手里的酒杯给夺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嘛,走就走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高子平醉眼迷离,用手拍着桌子道:“你别管我,你把酒杯给我!” “我不会给你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一个女人就这么作践自己。”高湛抬手,原是打算将手里的酒杯给摔了的,后来想想,还是将酒杯搁到了一旁,然后抱着自己的佩刀坐到了高子平跟前:“你想喝酒是不是?你想着把自己给灌醉了就不会难受了是不是?哥,借酒消愁愁更愁这句话还是你给我说的。行,如果喝酒可以让你好受点儿,如果喝醉了可以让你不再那么难过,以后不会再继续折腾自己,我陪你喝,我跟你一起喝。” 高湛学着高子平的样子,拿起酒壶,生闷了一口,结果却被呛得满脸通红,人也跟着剧烈咳嗽起来。 白璃夹起一筷子牛肉递到高湛嘴前,说了句:“你呀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被酒给呛住的人,第一个叫张喜。自己不会喝酒就不要逞能,说话跟个英雄似的,喝完跟个狗熊似的。” “你说谁是狗熊?”高湛一边咳着一边站起。 “谁站起来谁就是狗熊。”白璃将筷子往前一伸,牛肉直接到了高湛嘴里:“如何,味道不错吧?我告诉你,我做爆炒牛肉可是一绝。你哥只顾着伤心没工夫品尝,你就代替你哥多吃两块儿。” “白璃!”高湛努力将牛肉吞咽下去,顺势将手里的刀给拍在了桌子上:“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情说你的爆炒牛肉。你好好看看,看看你把我哥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是厨娘,是你们高家花钱请来的厨娘,都这个点儿了,我顾不上睡觉,还窝在厨房里给你们兄弟做下酒菜,我够尽职尽责了好吧。” “还有我,你们高家还没给我工钱呢。”正蹲在地上清洗莲藕的白泽举起一只手来。 “我们高家又没请你来。”高湛瞥了一眼白泽,没好气的说着:“谁说你做菜的事情了,说你欺负我哥的事情。” “我欺负你哥?”白璃放下锅铲:“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你哥了?我是你哥的心上人吗?你哥是在我难过,为我哭,为我发狂,为我酗酒,为我痛不欲生的吗?他要喝酒是他的事情,关我什么事儿!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说是我把你哥变成这个样子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不是?亏你还是个穿官衣的,你们官府就是这么颠倒是非,诬赖好人的!” “我怎么诬赖你了,那玉佩是不是你拿回来给我哥的?” “是……又怎么样?那玉佩是红豆姑娘交给我的,也是她拜托我带回来还给你哥的,我只是完成了别人的托付而已。至于你哥跟红豆姑娘之间的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好,你把红豆的住处给我,我去找她,我让她来当面跟我哥说清楚。” “你确定以及肯定?”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确定你要红豆姑娘的住址?” “拿来!”高湛伸手。 “拿不来,但我可以告诉你。喏,先出府,再出镇子,然后走到河边停下来,先找到那停靠在河上的鬼船,然后扑通一声跳下去,运气好的话,你就见到红豆姑娘了。” “白璃你——” “你什么你,你不是要找红豆姑娘嘛,人在哪儿我都已经如实告诉你了,你还指着我的鼻子做什么?白骗子,莲藕洗好了嘛,我师傅还等着吃凉拌藕片呢。” “我能吃吗?”白泽将洗好的莲藕递过来:“我也饿了大半天了,刚刚你炒那个牛肉的时候,我都差点儿流口水。璃儿你厨艺这么好,往后我是不是特别有福气啊。” “你有没有福气跟我的厨艺好坏有什么关系,我将来又不会去你们家做厨娘。”白璃说着,将莲藕按在桌上准备开切。 “白璃,我再问你一句,红豆她究竟在哪儿?” 这刀还没下去呢,高湛就把自己的手覆在了莲藕上。白璃瞪了他一眼,将刚刚摆好的莲藕又递回到了白泽手里:“弄脏了,再洗洗吧。” “白璃,我脾气可不好的。”高湛气得脸都红了,就差当着白璃的面将佩刀给亮出来了。 “你脾气不好找你爹娘去,干嘛跟我说。”白璃往后退了半步:“我已经回答过你了,是你自己不相信的。你既不相信,那干嘛还要问我。” “你说红豆在河里!” “没错啊,红豆姑娘是在河里。你要是不信的话问问他,白骗子,你应该认识吧,在你们花溪镇上摆摊儿算命的。或者,你也可以去问问我师傅,我们是一起见的红豆姑娘。” “她死了?”高湛终于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她跳河了。” “没错!”白璃点头,懒得再跟高湛这个莽夫解释什么。 “是你把她推下河的?” “我看起来像是有病的样子吗?”白璃叉腰:“还是在你小高捕快的眼里,我白璃就是一个杀人凶手,且还是跟你们家有仇的那种。不是潜伏到你们高家行为不轨,就是害你哥,害红豆姑娘。” “若不是你将她推下去的,为什么不拦着,为什么不救她?” “笑话,我为什么要拦着,我又为什么要救她?”白璃蹙眉:“是你哥新婚之夜用剑刺人家的,也是你哥放着好好的洞房花烛夜不过,非要走的。人家红豆姑娘伤心,一时想不开非要跳河,你说我一个外人,一个在你们高家打临时工的厨娘,我有什么资格和立场拦着人家不让跳的。人活着的时候你们不珍惜,现在人没了,死了,你们一个两个的在这里玩深情款款,义正言辞的是给谁看呢。不稀罕我做的下酒菜是不是,得,我还懒得做了。白骗子,走,回房睡觉去。” 第057章 负心人与红豆包(14) “你说红豆死了?”高子平站起,伸手,拦住了正要离开的白璃:“你告诉我,红豆是不是死了?” “是,她死了,且尸体就沉在镇子外头的那条河里,若你还顾念着往日与她的那些情分,就让白骗子给你选个黄道吉日,将她的尸骨打捞上来,让她入土为安。” “你骗我,她不可能死的,我都还没有允许她去死,她怎么会死,她怎么可以去死。”高子平抽出高湛的刀,一下子横在了白璃的脖子上:“我离开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说,你究竟是谁,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我能对她做什么!”白璃直视着高子平的眼睛:“红豆姑娘早就死了,她死的时候,我还没有来到花溪镇,也还不认识你们。” “你胡说,一个时辰前,就在一个时辰前她还身穿嫁衣坐在新房里头等我。” “是,可等你的不是红豆姑娘,而是红豆姑娘的执念。”白璃看了眼被高子平握在手里的刀:“你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吗?就是红豆姑娘跟着恶霸离开那天在河上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红豆姑娘就是在那一天死的。”白璃用手指捏住刀片,将它从自己的脖颈上拿开:“高湛你不要说话,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现在说的。说实话,当我知道那个跟我说话的不是人而是鬼的时候,我心里的震撼和想法一点儿都不比你们现在少。据我所知,你们府衙里都是有仵作的,你可以等你哥把红豆姑娘的尸体打捞上来之后让府衙里的仵作去验看,看一看我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是鬼。”高子平摇着头。 “不可能?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高公子,事发时,你就在现场,你是亲眼看着红豆姑娘落水的,你也是亲眼看着她为了救你,竭尽全力的将那个恶霸拖到水底的。你为什么不救她?如果你当时救她,她不一定会死的。”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高子平蹲在地上,用手捂住了头:“红豆她是会水的,而且水性极好,我和高湛都是她教的。我是看见她落水了,可她给我示意,让我离开,我以为……” “你以为她会没事,你以为她会回到岸上,你以为她会回到高家,安安分分地等着你回来。可是高公子,你有没有想过,红豆姑娘跟恶霸在一起的事情是整个花溪镇上的人都知道的。倘若恶霸死了,红豆姑娘还活着,你觉得恶霸的家人会放过她吗?” “我没有想到这个。”高子平摇头。 “那你呢,你想到了吗?”白璃看向高湛。 高湛摇头,却紧跟着补了一句:“可后来红豆姑娘不是回来了,那恶霸的家人也没有追究什么呀。” “红豆姑娘从未回来过,她是跟恶霸一起落水的。”白璃轻轻说着:“在河边的时候,红豆姑娘告诉我,她把恶霸拽到水里去的时候,恶霸的脚被水草给缠住了。她原本是有机会回到水面上来的,可人在生死之间爆发出来的潜力是惊人的,恶霸为了逃生,拼劲全力地拽住了红豆姑娘的脚,愣是将她也给拖到了河底。我猜想着,直到死,那个恶霸都没有松开自己的手。恶霸家人派人下水打捞时,一定看到了河底的景象,并且将这些告诉了恶霸的家人。他们带走了恶霸的尸体,却将红豆姑娘留在了河底,这就是他们给予红豆姑娘的惩罚。” “照你说的,花溪镇上那些见过红豆的人岂不是看见的都是鬼。”高湛冷嗤一声:“一个人能看见鬼也就罢了,那么多人一起见鬼,你真当我们是三岁孩童好骗呢。” “眼见的就一定为实吗?你确认你看见的红豆姑娘跟旁人看见的红豆姑娘是同一个吗?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吗?你听见的只是红豆这个名字,于是就认为别人看见的与你看见的是同一个,而她就是你哥高子平的心上人。” “胡言乱语,胡搅蛮缠的,难不成我们看见的红豆跟别人看见的红豆是不相同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白璃指着自己:“你能看见我是吧?那就请小高捕快来描述一下我的具体长相吧。” “你有什么好描述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没缺胳膊没少腿的,就跟外头街上看见的普通小姑娘是一样的。” “具体点儿,比如你看见的我的眼睛是什么样的,我的鼻子是什么样的,还有我的皮肤是什么样的。” “眼睛?挺大的,鼻子不好看,嘴巴也不好看。”高湛每看一处就说一处,听的白璃只想打人。 “行了行了,估计你也找不出什么好的形容词来。白骗子,你来告诉他,我长什么样子。” “我们家璃儿生了一张标志的瓜子脸,皮肤白皙,就好像是那种上好的羊脂玉。淡淡的柳叶眉下面是一双勾魂摄魄的明眸。鼻子秀挺,脸颊微微泛红,好看到连用胭脂都觉得浪费。樱桃小口,说什么话都是好听的。” “你说的是她吗?”高湛奔到白泽身旁,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是让你描述她的长相,不是让你描述画里的仙女儿的。” “我描述的就是我家璃儿啊,我家璃儿可比画里的仙女好看多了。”白泽说着,还冲白璃挤弄了下眼睛。 白璃不为所动,只是很随意的摊了摊手道:“喏,看到了吧,同样的一个人,被不同的眼睛看到,就是不同的样子。所以,小高捕快,你确定你看到的红豆,就是镇子上其他居民看到的红豆吗?” 高湛沉默了。 “红豆姑娘与我说过,她曾与你朝夕相处两年。可惜,这两年时间都不曾让你真正的了解她,信任她。”白璃走到高子平跟前:“你若了解她,就该知道,她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会去贪图恶霸权势的人。你若信任她,就该知道,她是绝对不会丢下你,跟恶霸走的。她之所以委身恶霸,是为了救你,为了让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可惜,你不光辜负了她,你还错怪了她。” “我——” “你不用跟我解释,有什么话,你去跟红豆姑娘说吧。”白璃起身,走到白泽跟前,伸手将他拽了起来:“走吧,事情都办完了,也该回去睡觉了。” “那凉拌藕片呢?” “明天一早再做给你吃。” “可我肚子饿了。” “饿一晚上不会死的。” “璃儿,你都不心疼我。” “大晚上的,吃凉的不好,对肠胃会有负担。” 白泽:“……” 第058章 负心人与红豆包(15) 老天并没有格外垂怜红豆,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具白骨,且骨头上还有被小鱼啃咬的痕迹。衣裳,也被河水浸泡的破破烂烂,只能从款式和花样上进行辨别。 白泽撑了一把伞,伞是红色的,正好将红豆的魂魄罩在伞下。 “要见他吗?”白泽轻声问,看着那个跪在白骨旁,不发一言的高子平。 “不了吧,此时再见,也不过是徒增悲伤罢了。” “要走吗?”白泽又问,看着被红豆捏在手里的那张符纸。 “要走了,在这冰冷的河下待了数年,也够了。”红豆看了眼平静的河面,对着白泽福了福:“白公子两次赠红豆符纸,帮红豆一尝所愿,这份恩情,红豆今生无以回报,若有来世,愿做牛做马,以谢大恩。” “红豆姑娘客气了,即便真有来世,姑娘也不会记得我这个算命的。这地府我虽没有去过,想来孟婆汤的那碗香汤应当是不作假的。” 红豆没再说话,只是对着白泽又福了福,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了红伞下。 高子平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转身,抬头,直愣愣地看向白泽手里的那把伞。嘴巴张了又合,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他脱下自己的外衣,仔仔细细将红豆的骸骨收殓其中,然后抱起,不发一言的离开了。 经过街市时,遇到商贩叫卖红豆包,高子平停下脚步,买了两个。一个塞到了包裹着红豆骸骨的衣服内,一个咬在了嘴里。 当红豆的味道在口腔里散播开来时,高子平的双眼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恍恍惚惚中,似看到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兴冲冲跑到笼屉前冲他喊着:“平哥哥,红豆要吃红豆包。” 白璃是跟着高子平与红豆回到镇子上的,原是好奇他会将红豆的骸骨带去哪里,不曾想却看见了他停下脚步购买红豆包的那一幕。鼻子莫名一酸,竟又有些同情起这个高子平来。若是没有那个恶霸,他与红豆应该是另外一番光景吧。 轻轻吸了下鼻子,转身,朝着嗟衣寺的方向走去。这时,一辆马车,从白璃身后疾驰过来,眼看着已经连续撞到了几个行人,驾马人却没有丝毫反应,且直接驾着马车朝白璃身上碾去。 白璃直接给吓傻了,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着,直到瞳孔放大,且黑眼珠里全都是黑马的脑袋时,一双手突然从她身后探了出来,且快速揽住她的腰肢,在将她带往街边儿时,顺势伸脚一踹,直接将马,连同马车以及驾车人一起踹到了地上。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白璃不由控制地跌进了白泽怀里,直到那驾车人从地上爬起,且举着马鞭气势汹汹朝他们走过来时,她才稍稍回过那么一点儿神儿来。 “该死的,你们竟敢拦本大爷的路,还敢撞到本大爷的马车。” 马鞭挥过来,鞭子却稳稳地被白泽给抓住了。 “敢欺负我家璃儿,你是找死吗?” “臭小子,你说什么!松开,赶紧把本大爷的马鞭松开。本大爷看在你皮白面薄的份上,还能留你个全尸。” “哦,原来你是想要全尸。”白泽先是小心的将白璃从扶正,随后眯眼看向那驾车人:“要不要给你留个全尸,得看我家璃儿是什么意思。她说留,就留,她说不留,那就不留了。” “臭小子,玩大爷是吧?”驾车人使劲抖了下马鞭,马鞭那头被白泽捏着的部位却是纹丝未动。 “璃儿,要不要全尸?”白泽问,压根儿没有将驾车人放在眼里。 “全不全尸的不要紧,要紧的是,我看着他碍眼,你能不能先将他给打发了。”眼看着四周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白璃有一种被人当猴子围观的不自在的感觉。 “打发啊,这个容易。”白泽看似很随意地抬了下手,鞭子那头的驾车人就被甩了起来,且以极其狼狈的姿势在半空中稍微停留之后,扑棱着落到了摆在街边的那笼鸡窝里。 叫好声,鼓掌声,此起彼伏,整的白泽都不好意思起来。 “诸位,献丑了,本人姓白,是个测字算命的,大伙儿若有需要,可尽管到嗟衣寺里来找我。这第一卦不要钱,第二卦若是算不准了也不要钱。” “行了,别吆喝了,人家一看你这身装扮就知道你是个算命的。”白璃赶紧拉起白泽的手,想要从重重围观者的视线里逃离。“你是笨蛋嘛,生怕人家找不到你的老巢,还这么大声的报出嗟衣寺三个字来。” “报出嗟衣寺怎么了?” “怎么了?你瞅见刚才那人的穿戴了吗?还有,那辆马车,不管是马车本身选用的木头,还是车棚上的篷布都不像是一般人家能有的。敢驾着马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不顾后果的更不是一般人,被他纠缠上,你还有卦可算吗?要不,你现在就给咱们算一卦,看看那个人会不会来找咱们的麻烦。” “这个不用算。”白泽故意忽略被白璃握得紧紧地手:“璃儿,你放心,我保证,他绝对不敢到嗟衣寺里来找咱们的麻烦。”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力大无穷吗?说实话,我之前还真是小瞧了你,想不到你个子不高,力气倒还不小。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大力丸吗?” “大力丸?那是什么东西!丹药吗?没有没有,我力气大靠的是这个。”白泽贼兮兮的掏出一张符咒来:“我管这个叫力气符,或者用你刚刚说的那个,叫大力符也行。总之,有了这个符咒,我就可以瞬间变成大力士,莫说甩飞一个人,就是甩飞一座城都没问题。” “能的你,说谎话不打草稿,担心老天用雷劈你。” “它劈我,也得看我怕不怕。”白泽依旧贼兮兮地笑着:“璃儿,你怕打雷吗?我有避雷符哦。” “你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雷,我觉得把这个避雷符贴你脑门上比较好。”白璃伸手,在白泽的脑门上轻轻拍了下:“行了,别啰嗦了,赶紧走吧。” “璃儿你是不是害怕那个人追上来?” “璃儿你不用怕的,他追不上来的,就算追上来,他也打不过我。” “璃儿……” “闭嘴,啰嗦死了。”白璃止步,狠瞪了白泽一眼。 白泽低头,委屈巴拉地轻哦了一声。 第059章 癫狂症与糖醋鱼(1)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漫过一团黑色,花溪镇上的镇民不约而同地都将头给仰了起来,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只是从心底深处蔓延出一些恐惧来。头顶上的黑色还在不断扩散,街上的行人却已经低下头去开始各自往家里赶,只一会儿功夫,原本热闹的街市上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嘴里咬着红豆包,怀里抱着红豆骸骨的高子平,以及刚刚才从鸡笼里挣扎出来的那辆侧倒的马车的主人。他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鸡毛,一边咒骂着,抬眼时正好看见被高子平抱在怀里的那具骸骨。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几乎是用逃命般的速度夹带着一身鸡毛从街上消失了。 雨,迅速地落下来,几乎没有预兆。还未到家的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高子平仰起头,看了看天,雨水打在脸上,而他只是下意识地将怀里的红豆骸骨抱得越发紧了些。 “大哥,你怎么还在这里?”高湛撑着一把伞从衙门的方向跑来,到了高子平跟前,将手里的伞居高,看了眼他怀里的骸骨:“下雨了,先回家吧,等日后天晴了我陪你一起去找个合适的下葬的地方。” “不用了,我已经找好了。”高子平低头,微笑,眸光却是散乱的:“红豆喜欢紫槐花,我在后院特意种了些。我想过了,就在后院那些距离紫槐花最近的地方给红豆盖个小房子。她看花,我就陪她看花。她休息,我就陪她休息。若是她想唱歌,想跳舞,我就安静的坐在一旁守着。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跟她置气,伤她的心了。” “大哥,红豆她……算了,你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谁叫你是我大哥呢。”高湛轻叹了口气,护着高子平往高府的方向而去。 天,越发的低了,四周黑漆漆地,像是突然间就进入到了夜里。街角处,传来野猫凄凉的叫声。 嗟衣寺前,白泽收起了那把红雨伞,且站在寺前将手里的雨伞给甩了甩:“这天气真是见了鬼了,好端端竟下这么大的雨。” “今日的确是见了鬼,兴许是老天爷在同情红豆的遭遇吧。”白璃俯身抖了下被雨水打湿的衣裙:“不知道师傅回来没?嘴上说着不喜欢看热闹,实际上,是嫌弃河边的热闹太小,不够他看的。” “饕……我是说你师傅陶老头儿生平最爱的应该是吃,不是看热闹。这会儿,没准儿又寻见什么好吃的了。对了,有件事,一直想要与你说来着,我近日赚了些银子,你想吃什么,我请你。要不,等雨停了,我请你去花溪镇上最好的酒楼春日宴吃席如何?” “春日宴,就是那个据说只有有钱人才吃得起的,且每日都要限客的春日宴?” “不只是有钱人吃的起,有权人也吃的起。”白泽掏出银子来在白璃眼前晃了晃:“说起来,这春日宴的掌柜与你是同行,以前都是厨子来者,据说他还是打从京城里回来的厨子。这厨子有钱,又做得一手好菜,回到花溪镇上就开了现在的这家酒楼,取名春日宴。这春日宴的确是限客的,可除了掌柜做菜好吃,不愿意日日过度劳累外,还因为他本人极其势利,这一般的客人,他都不屑于招待。” “不奇怪,在我们那儿,五星级大酒楼的掌柜通常也都很势利眼。”白璃伸手推门。 “五星级大酒楼,这酒楼的名字起得也挺怪的。”白泽将手覆在白璃的手背上,见白璃挑眉,赶紧压低声音道:“嘘,别说话,我感觉着门后透着一股子的邪气。” “邪气?”白璃看了白泽一眼:“这胡娘不是已经死了,胡娘夫君的尸体也被迁走了,难不成真是这寺里的泥塑成了精?” “嘘!”白泽轻嘘一声,先将自己的手移开,接着示意白璃将寺门推开一条窄窄的缝隙。门后,透着一丝朦胧的光亮。就在白璃眯眼,准备将那光亮看仔细时,原本虚掩着的门被一阵冷风吹开,白璃猝不及防,差点被那股冷风掀翻在地,幸亏白泽及时出手,再一次将她护在怀里。 “璃儿,你没事儿吧!” “没事,就是突然间的被那股冷风给呛了下。你们这花溪镇上也真是奇怪,这妖魔鬼怪怎么别的地方都不稀罕去,偏偏爱往这嗟衣寺里钻。难不成,这嗟衣寺是妖魔鬼怪的大本营,还是这寺里藏着什么招妖魔古怪稀罕的宝贝。”用手挡风时,白璃隐约看见一个女人,一个穿着白色新娘装的女人。等她眨眼完毕,想要看仔细时,那个女人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白泽嘿嘿笑着,有些心虚的将头给低了下去。 “那个,你听说过白泽吗?” “白泽,不就是你吗?”白璃头也不回的答道。 “咳咳,的确是我,但也不全是我。我的意思是,你可知道在上古神兽中有一祥瑞之兽,名叫白泽的?” “听过,但没见过,估摸着我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能见到。据说,它是能令人逢凶化吉的吉祥之兽,天生便通晓人语,且知道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驱除的法术,所以很早之前,就被当做驱鬼的神兽和祥瑞来供奉。” 说到这里,白璃突然回头看向白泽的眼睛:“这说起来,这个神兽白泽做的事情跟你这个白骗子倒是一样的,都是会帮人做法驱鬼的。” “咳……”白泽重咳一声,用略带遮掩的口吻道:“是一样的哈,大概是因为我跟它都是叫白泽吧。” “要不要脸啊,人家是上古神兽,你呢?花溪镇上名不见经传的,且还时常被人从家里赶出来的白骗子一枚。上古神兽要是混成你这个德性,还怎么好意思在神兽圈儿里混。”白璃摇头,顺手指了下院子:“麻烦问下,这院子,我能进了吗?” “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啊,怕鬼吗?这几日我见的鬼还少吗?妖怪?妖怪我也见了不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个白骗子都还没跑,我害怕什么。”白璃挤了下眼睛:“若真是那种像蠪蛭一样的怪物,你早把我给弄走了,还能让我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些废话。” 第060章 癫狂症与糖醋鱼(2) 韩府,被笼罩在那一团黑云的中心。云层很低,像是要将整个府邸都给压垮的一样。府里头静悄悄的,既没有人走动,也没有人说话。 韩得水一路狂奔,待跑到角门时,这才停下来朝着后面看了眼。角门外是一条小道,道路尽头停着一辆破旧的马车。那辆马车,韩得水并不陌生,每次出入韩府的角门总能看见它。它是什么时候停在那边的没人注意到,只知道它已经停了许多天,既没有主家的记号,也没有赶马的车夫,就连那匹老马都像是不用喂草料一样,因为韩得水从没有见人喂过它。 见那个抱着女尸骸骨的男人没有跟上来,韩得水这才松了口气,推开韩府的角门走了进去。 门后,有一间石屋,屋子里躺着个老人。听见脚步声,老人掀起眼皮朝着韩得让瞄了眼,有些支吾不清地问道:“回来了?” “回来了,府里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没,这府里还能有什么事情。”老人闭上眼:“你有些狼狈,可是老爷让你请的那个大夫没被请回来。” “人不在,问了他的药童,说是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韩得水进了石屋,拿起放在一旁的扫帚,拍打着还沾在身上的鸡毛:“真倒霉,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不少事情。” “被人打了?”老人的眼睛睁开。 “怎么可能,我可是韩得水,是老爷跟公子的心腹。这花溪镇上,谁敢得罪咱们韩家?就是回来的时候着急,不小心翻了马车,掉到鸡笼里去了。对了,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把红玉的尸体埋哪儿了?” “埋?”老人起身,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韩得水:“一个丫头而已,用得着埋吗?镇子外头有个荒坟坡子,我直接将人给扔了进去。” “死的吗?”韩得水追问,不等老人回答,便自言自语道:“应该是死的,我是亲眼看着她断气的,就算当时没死透,这被你给扔到乱葬岗以后也别想活着爬出来。” “你这是被摔糊涂了吗?这死人怎么可能会从乱葬坡里爬回来。”老人皱眉,看着韩得水:“你也该去看看大夫,可别整得跟少爷似的,好端端得了失心疯。” “我没疯,我只是看到了一样东西。”韩得水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具骸骨来:“刚刚在街上时,我看到了一个人,穿得挺好的,怀里却抱着一副女人的骨架。那骨架,我虽不认识,但骨架上的衣服却让人甚为眼熟。那衣服很像是红玉死时,穿的那件。” “你确认?”老人站了起来:“不应该啊,那荒坟坡上一年得扔多少死人,怎么会有人将红玉的骨头架子给拿回来。这红玉在花溪镇上可还有什么亲近之人?” “没有,将她带回韩府时,我仔细调查过。她无父无母,是花锦坊的掌柜在一个大雪天从外头捡回来的。为她赎身时,我也看过小时候包她的那个包裹,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应该是生了女娃养不起,随意丢在街上准备让冻死饿死的。花锦坊的掌柜之所以收养她,也是她看眉眼生的还不错,养大了还能为自己赚些银两。” “莫非是那花锦坊的掌柜在捣鬼。” “不会吧,这花锦坊一年得出去多少姑娘,这红玉死时,已经脱离花锦坊许久,且跟咱们是两清的。红玉虽有些姿色,却并非佼佼者,那花锦坊的掌柜亦是个有打算的,断不会因为一个她就跟咱们韩家过不去。 “静观其变吧,若真是有人捣鬼,咱们也不介意再下个黑手。”老人眼里闪过一丝怨毒:“赶紧过去吧,老爷还在等着你回话呢。” “那门外的马车你可曾注意到了?”韩得水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来问老人。 “一辆破旧的马车而已,兴许是附近那个人家的。家里地方小,无处停靠,就停在巷子口了。” “你多留意,我总觉得那辆马车有些古怪。” “能有什么古怪的,我瞧你像是做贼心虚。事情快要结束了,这个时候,我们更要稳着点儿。”老人挥手,示意韩得水离开。 韩得水是他的儿子,亲生儿子,可住在里头的那些韩家人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他知道,在韩家人眼里,他就是个看门的,其作用跟栓在院子里的狗没有什么不同。可人跟狗到底是不一样的。狗,只要你给它一根骨头,它就会冲着你摇尾巴。他,就算得了韩家再多的好处,也只会认为那是应该的,是原本就该属于他的。狗在咬人之前都会叫,他在算计韩家人之前,是不会发出任何提醒的。 他叫韩正,是住在主屋里头那位韩老爷同父异母的兄弟。可就因为嫡庶有分,因为他娘出身卑微,他就只能住在角门旁边的这个小石屋里,而他的兄长,那位高高在上的韩老爷却可以住在温暖舒适的主屋里,享受着下人体贴入微的照顾。 韩正眯眼,看向卧在草丛里的那只土狗,默念了声:“会咬人的狗,从来都是不叫的,且对狗来说,啃猪骨头和啃人骨头没有什么分别。” 韩得水一路上都走得很急,却在接近主屋时,刻意将步子慢了下来。 “老爷,是我,韩得水,我回来了。” “人呢?人带回来没有?”韩老爷的声音自屋内传来:“还愣着做什么,若是将人带回来了就赶紧让他去给少爷瞧病,若是没有带回来,你就自己找根柱子撞死,也免得弄脏了我的手。” “回老爷的话,人的确没有带回来,但并非得水没有尽心,而是老爷说的那位神医压根儿不在花溪镇上。得水按照老爷您说的那个地址一路找过去,却只见到了那位神医的药童,说神医早在半年前就离开镇子,四处游历去了。老爷您别急,这神医得水虽没有见着,却在药童处打听到了其师叔的住处,且此人就在花溪镇上。若老爷觉得可行,得水现在就去把人给请过来。”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把人给我请回来,若是耽搁了少爷的病,我唯你是问。” 随着韩家老爷的怒吼,一只花瓶隔着帘子被摔碎在地上。 第061章 癫狂症与糖醋鱼(3) 韩得水低头,目光从帘子的缝隙里透进去,冷冷地看着摔在地上的那些花瓶。 “还愣着做什么?等老爷我拿鞭子抽你吗?”韩老爷冲到门口,目光里的怒意藏不住,也不愿意藏。 韩得水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嗟衣寺里,白泽从围墙绕到正门,又从正门绕到围墙,手里拿着个扫帚,却不扫地,只是愁眉苦脸的捂着肚子,且时不时得能听见从肚子里传出来的咕咕声。 “你在练功吗?”趁着雨势渐小,白璃赶紧出去买了些东西,回来时,就看见白泽抱着个扫帚蹲在寺院门口。 伸手在白泽眼前晃了下,白璃俯身道:“你这是抱着扫帚练功呢,还是藏在寺院里的那个东西露面了?你这是拿扫帚当武器,准备降妖伏魔是不是?这扫帚星,扫帚星,是不是就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璃儿,人家都要饿死了。你听听,听听我这肚子是不是在叽里咕噜的乱叫。我都饿成这样了,你怎么还有心思来开我的玩笑。” “饿了就去吃饭呀,从这里到春日宴要不了多久的。喏,现在雨也小了,不用打伞也可以。”白璃将手里的红伞折叠,带进寺里:“若是吃不完,就打包带回来,年轻人,不可以浪费哦。” “璃儿你刚刚不是出去买菜了吗?” “你不说我倒忘了,这是剩下的银两,应该够你去春日宴吃一顿的。”白璃将小荷包取下递给白泽:“省着点儿花,一顿吃完了,下顿还不知道有没有。” “璃儿真会过日子,那我不出去吃了,我留下来吃璃儿你亲手做的饭好不好?”白泽殷勤地接过白璃手里的东西:“这后头有厨房,虽不常用,但该有的物件儿也都是有的。我先帮你把东西拎过去,你放心,这该洗的我会洗好,该去皮的我会仔细地将皮去掉,我保证做好帮厨的工作,不叫璃儿你费一点儿心思。” “我没买你吃的菜。” “我吃你的就行,你放心,我食量不大,吃的很少的。”白泽嘻嘻一笑,故意装作听不出白璃话中的意思,拎着篮子就屁颠屁颠儿的去后院厨房了。 白璃摇摇头,将两只衣袖给挽了起来:“我做饭的手艺可不咋地,你当真不要去春日宴吃些好的。” “谁说我家璃儿做饭不好吃的,我家璃儿做饭是最好吃的。”白泽将一整块猪肉从篮子里拿出来:“璃儿放心,我的胃,就是依着璃儿你的手艺生的,不管璃儿做什么吃的,它都喜欢。” “这算是土味儿情话吗?我怎么听着那么恶心呢。”白璃净了手,从白泽手里接过那块猪肉,仔细看了看:“算了,看在你刻意讨好我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给你做顿饭吃吧。” “璃儿你人真好!”白泽想要去抱白璃的胳膊,被她手里的菜刀给吓退了。他嘿嘿一笑,指着白璃手里的猪肉问道:“你这是打算炒肉吗?” “这块肉清炒不好吃,做狮子头还凑合。” “狮子头?璃儿你要怎么把一块猪肉给做成狮子的头。” “不是做成狮子的头,而是做成狮子头。这狮子头是一道非常传统的名菜,口感松软,肥而不腻,且营养丰富。最重要的是做法多样,既可以红烧,又可以清蒸,鲜香可口,非常好吃。” “璃儿你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这肚子里的馋虫就要跳出来了。” “跳出来才好,正好我没见过。”白璃将肉洗净,手脚麻利的将猪皮切下,再将肉块切成肉片,肉片切成肉丝,最后将肉丝切成如石榴籽一般大小的肉丁。随后,拿出两个碗来,将切好的肥肉丁和瘦肉丁搅拌在一起,一边搅拌,一边加入生粉、料酒和各种调料,直到起稠起黏,这才用手搓成拳头大小的肉丸。 “你别瞧着这道菜简单,看过程又似乎没什么起眼的地方,可这狮子头是上了《食经》有故事记载的。据说,在很久之前有个皇帝带着自己的嫔妃到民间玩耍,所经州县,必须要以美食招待。这可是皇帝啊,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这可愁死了当地的那些官员。为了能让皇帝吃得开心,吃得满意,这些官员是绞尽脑汁,就差把管辖内的所有厨子们给抓起来,逼他们给自己想法子了。” “后来呢?”白泽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后来就有人给皇帝做了这道狮子头,皇帝吃了龙心大悦,竟将一个芝麻小官给提拔成了四品大员。喏,你想想看,连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皇帝吃了都说好的狮子头,它能不好吃,不美味吗?” “倒不一定是好吃,兴许是皇帝从前没吃过,难得吃了个新鲜,这才觉得好的。”白泽小声道,见白璃一记眸光扫过来,赶紧改口道:“我瞎说的,璃儿你就当没听见。这皇帝觉得好吃不好吃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璃儿你觉得好吃,那这狮子头必然就是好吃的。” 刚刚举起的汤勺在听完白泽说的这句话后落了下去,“看在你生存欲望比较强烈的份上,就绕你这一回。喏,看见那边的肉皮了没,将它们铺在砂锅底部,然后再洗两片白菜叶子,将叶子铺在肉皮上,在将刚刚我搓好的那些肉丸摆放在上面,将烧好的滚水,沿着砂锅边缘一点儿一点儿倒进去,注意,千万不要直接淋到那些肉丸上。” “然后呢?” “盖好锅盖,小火慢炖,等你闻到一股香味儿从这砂锅里蔓延出来时,就说明这道菜可以吃了。” “那这道菜算是红烧的,还是清蒸的?” “都不是,是清炖的。红烧太麻烦,清蒸也太麻烦,干脆就清炖了。你放心,这做法虽然不同,但好吃的程度是一样的。再说了,就咱们这个生活条件,有个清炖的狮子头吃已经是极好了。喏,先给你个果子吃,安抚一下你肚子里咕咕叫的小馋虫。” “璃儿你真好,我就知道你是这花溪镇上最在乎我的人。”白泽才从白璃手中接过果子,正要啃一口,就听见外头有人喊道:“白先生在吗?我是韩府的管家,想请白先生过府一趟。” 第062章 癫狂症与糖醋鱼(4) “韩府的管家?韩府的管家怎么跑到这寺里来了?”白璃往外头瞧了眼,目光正好停在韩得水的脸上,身子一猫,直接躲到了灶台旁边:“完了,找麻烦的人来了。” “什么找麻烦的?”白泽刚想探着脑袋去看,就被白璃给拽了下来。 “就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那个,让你给扔鸡窝里的。” “他啊——”白泽说着,站了起来:“没事儿,他不是来找麻烦的,是他自己遇到了麻烦,希望我帮忙给解决的。” “那待会儿打起来,麻烦两位到外面的空地上去,我可还等着吃饭呢。”白璃拍拍衣裳,也站了起来。 韩得水怎么都没想到,药童让他来找的人居然是白泽,就是那个在大街上给自己使绊子的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 “是你……不对,是你们?正好,冤家路窄,咱们把之前在街上发生的旧账先清算一下。”韩得水一边说着,一边卷袖子。 白泽摸着鼻尖道:“你确定你打得过我?还有,韩老爷让你来嗟衣寺里找我,不是为了让你跟我清算旧账的吧?你们家少爷的病,我是治呢,还是不治呢。” “还没打呢,你怎么就知道我打不过你。”韩得水刚往前走了半步,就被一股看不见的气流给推了回去。 “你想要挨打,我不反对,但我不想在厨房里动手。”白泽捏了下脖子,目光柔柔地看向白璃:“影响我家璃儿做饭的心情。” “你这个臭小子,你看我怎么收拾你。”韩得水又一次迈脚,刚触到那股气流就被掀飞到院子里:“臭小子,你施了什么妖法,我怎么会给飞出来。” “妖法?我又不是妖怪,何来的妖法。大概是你内功太深厚,霸气侧漏,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震飞出来了。”白泽走到韩得水跟前,蹲下,用右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算卦吗?不准不要钱。” “有病啊你,我才不算卦呢。”韩得水气得眼睛都红了,“你别以为你算计我,我就会怕你。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韩得水在这花溪镇上是个什么身份地位。” “你不就是韩府的管家嘛,还能有个什么身份地位。”白泽拍拍手,将韩得水从地上拉起来:“时候不早了,你还要我跟你回去帮你们家少爷看病吗?” “帮我们家少爷看病,你以为你是谁啊?”韩得水甩开白泽的手。 “我不就是你刚刚进门时嘴里喊得那个白先生嘛,平时靠给人算命为生,偶尔也会帮人看个病,医术不算精通,只能说凑合凑合。” “你就是白先生,你就是神医的那个什么师叔?”韩得水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神医?他都成神医了呀,我觉得他医术也就一般般,你们花溪镇上的人对他真是太仁慈了,太宽厚了。”白泽先是摇头,紧跟着话锋一转,胸膛一挺道:“那个,没错,我就是神医的师叔,也就是你们家老爷让你来找的那个人。你走不走,你要不走的话,我可回厨房陪着我家璃儿做饭了。清炖狮子头,你吃过吗?就知道你没吃过。” “你真是白先生?” “如假包换的,你要是不相信,你就去找别人。” 韩得水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又把白泽打量了一圈,这才咬着后牙槽道:“你说是就是吧,可有句话丑话我得先说在前头,万一你没把我们家少爷给治好,那这府衙里的大牢就得辛苦你进去蹲一蹲了。” “不辛苦,其实这大牢里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我记得我上次进去的时候,还给牢头儿算了个命,结果没两天他儿子当真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且这婚事说定就给定下来了。他呢,还给我带了不少的好酒好肉,可比我在外面给人算命过的好多了。要不,你帮个忙,等我给你家少爷看完病,你就把我送进去?” “你有病吧!”韩得水直接甩开白泽:“我看你一点儿都不像是神医的那个什么师叔,倒像是应该去找神医看病的。得,我不跟你废话,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韩府去。” “你先走,我得给我们家璃儿打个招呼。” “我听得见,你去吧。”白璃摆摆手:“狮子头我会给你留一个的。”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一股香味便从锅里冒了出来。只一会儿的功夫,那香气便溢满了整个厨房。 “嗯,真香,丫头你又瞒着师傅做什么好吃的呢?”陶老头儿站在窗户外头,手里还拎着一条鱼。那鱼看上去有些像是鲤鱼,但细看之下,又觉得跟鲤鱼不一样。 “清炖狮子头。”白璃掀开锅盖:“说,师傅你是不是闻着香味儿回来的。” “是闻见了香味儿,但没想到是我家丫头在做饭。”陶老头儿先将鱼放到水缸里,这才走到炉灶前,对着砂锅吸了吸鼻子:“熟了吗?” “熟是熟了,可眼下只有菜,没有饭,师傅你要是不怎么饿的话,就稍微等一等。”白璃麻利的淘米做饭,顺道将刚刚洗好的那个茄子给剁了:“一个清炖狮子头,一个肉香茄子,若是想喝汤的话,就再做个蔬菜汤,味道淡一些的,免得入夜之后会口渴。” “不太饿,丫头你看着安排就是。”陶老头儿说着,回到了水缸旁,盯着水里的那条鱼发呆。 “师傅你这是想吃鱼了?这鱼生的奇怪,是从哪里钓上来的?” “丫头你听说过文鳐鱼吗?” 白璃摇摇头:“我只听过鲤鱼、鲫鱼、鲢鱼这些,文鳐鱼是什么鱼?做成什么菜比较好。” “这就是文鳐鱼,据说这种鱼的鱼肉酸中带甜,可师傅没吃过,也不晓得做成什么菜比较好。” “酸中带甜的鱼肉,处理起来是有些麻烦,若是食材搭配的不合适,亦或者烹饪方法不恰当,很容易破坏这种鱼的天然味道。好在,咱们现在不缺吃的,这文鳐鱼怎么做,等我有空了再慢慢想。对了师傅,你听说过韩家吗?这韩家在花溪镇上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是特别有钱,还是特别有权,亦或者是特别难缠,不怎么讲理的。” “韩家,你说的是春日宴的那个韩家吗?” 第063章 癫狂症与糖醋鱼(5) “春日宴的韩家?这春日宴的掌柜是姓韩吗?”白璃有些意外,因为在这之前,她压根儿就没有将刚刚那个骄纵蛮横的韩管家与花溪镇上赫赫有名的春日宴联系到一起,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官家背景才会如此嚣张的。 “不错,这春日宴的掌柜正是姓韩。这位韩掌柜,既是春日宴的掌柜,也是春日宴的主厨。这春日宴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就是他自己定的。” “听白骗子说,这位韩掌柜之前是在宫里给人做饭的,是御厨。” “好像是个什么御厨吧,不过搁在宫里头算是不扎眼的那种。要不,也不能从京城那种大地方回到花溪镇上来。这花溪镇上的人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自然将他做的那些奉为美食,凡是宴请宾客,必选春日宴。此地县令,也会选择春日宴作为接待的地方,一来二去的,这韩家就变得与众不同起来。可说白了,也就是个做饭的厨子,没什么牛气的,且他做的那些东西,还不如我家丫头做的。” “知道师傅是偏心,故意说好听的给我听,但这些偏心的话听起来,真是特别舒服。师傅等着,咱们待会儿就开饭了。” 另外一边,白泽已经跟随韩得水到了韩府,在见过韩老爷之后,就被领到了韩少爷的居所。 “白先生请!”韩老爷示意韩得水在门口守着,这才躬身将白泽请进了室内:“方才多有失礼,还请白先生不要怪罪。初见白先生,实在是很难将你与那位神医联系到一起,因为你实在是太年轻了。我像白先生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是师傅跟前一个帮忙搬菜墩儿的。” “我只是看着年轻罢了。”白泽捏了捏自己的脸:“还是先看看令公子如何吧。” “不瞒先生,在先生之前,我也请了很多大夫来给小儿看病,十个大夫里头有八个说的都是颠狂症。这病症倒是诊断出来了,药方也有了,药也抓来吃了,可小儿的病却始终不见好转。我这心里着急,连饭都没有心情去做了。先生既是在镇子上居住的,应当知道,我这春日宴已经闭门多日,再这么折腾下去,我们整个韩家都要跟着喝西北风了。” “令公子是何时发病的?” “何时发病的?去年春天,大概是四月中旬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身旁有个叫红玉的丫头失踪了,他很着急,不停在府里寻找。找了整整七日,人都找疯魔了。再后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时不时的就要说些混账话,胡话,甚至是鬼话。这最初的时候,人还有个能清醒的时候,也知道吃喝,知道爹娘在忧心他的病情。可随着病情加重,人越来越糊涂,脾气也是阴晴不定的,最近更是时常念叨着见了鬼。” “见鬼?什么样的鬼?韩老爷你见过吗?” “这个……”韩老爷有些为难地看着白泽:“白先生问老朽的这个问题,老朽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说见过吧,我没看仔细过,可你若说没有见过吧,又好像是见过的。” “这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韩老爷您用的这个好像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鬼,您是在自个儿梦里见到的。” “白先生说笑了,老朽不是那个意思。是这样的,前几日夜里,大概是三更天的时候,我家夫人被噩梦给惊醒了。醒来之后,就催促着让我来看看儿子,说是梦见那个叫红玉的丫头在纠缠他,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将那个红玉给赶走。我虽心里清楚,我夫人这是典型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抵不住她冲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只能披了件衣裳,提着灯笼到了这里。” “韩老爷是一个人?” “是一个人,因为夜深了,也就没叫别人。再说,这种事情若是让下人知道了,还指不定在背后又生出什么议论来。” “那韩老爷可是看到了什么?” “像是看到了,又像是什么也没看到。”韩老爷皱了下眉:“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星光也很弱,整个宅子里安安静静的。我提的那盏灯笼也不太亮,勉强地就只能照到我脚前头的那片儿地方。好在,这是自己的宅子,就算不用灯笼逼着眼睛,我也能找到地方。这院门是虚掩着的,推开后,看见卧房里有些微弱的光芒,却也不像是灯烛发出来的。我有些奇怪,就提着灯笼到了窗子外头,隔着那边的窗子往里头瞧。” 白泽顺着韩老爷手指的方向看去,见窗户上有两个孔,像是指头碾出来的那种。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韩老爷趴在窗户外头,瞪着两个眼珠子往里头瞧的情形。 “隔着窗户,我看见小儿躺在床上睡得很熟。我寻思着,这不是没事儿嘛,就打算提着灯笼返回去。就在我的眼睛想要离开窗户的时候,我看见了另外一双眼睛。” “另外一双眼睛?” “对,就是另外一双眼睛,不是我家小儿的,而是一双女子的眼睛。说也奇怪,我能感觉到那是一双眼睛,却看不见眼睛的主人。这感觉太奇怪了,让人禁不住脊背发寒。” “于是,你逃了?”白泽问,紧盯着韩老爷的眼睛。 “我倒是想过逃,可这房里躺着的是我的儿子,是我韩家三代单传,唯一的骨血,我就算再怎么害怕,再怎么胆小,也不可能将我的儿子留下是不是?我在窗户外头鼓了鼓勇气,闭着眼睛,将这扇房门一把推开。推门时,感觉像是有个人从自个儿身旁飘了过去,可回头看时,又什么都没看见。我走进屋子,提着灯笼四处寻找,那双眼睛却凭空消失了。” “韩老爷这是虚惊一场。” “不,先生你还没有听我说完。当时,看不见那双眼睛,我确实是松了口气,可就在我准备给小儿盖盖被子时,我看见在他的床上多了一样东西。” “多了什么东西?” “衣裳,一整套的衣裳,躺在床上。我知道我这个说法很奇怪,这衣裳用放的,用搁的都行,为何偏偏要用这个躺字,可当时的我就只有这个感觉,就好像是在那套衣服里还藏着一个我看不见的,摸不着的人,且是一个女人。” 第064章 癫狂症与糖醋鱼(6) 韩老爷刚说完,一声轻笑自屋内响起。他背过身去,只见韩公子眼角含媚,姿态扭捏了说了句:“公子,奴家有喜了。” 韩老爷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冲到韩公子跟前,扬起手来,对着儿子怒道:“你再这么胡说八道,我就将你打死了。” “韩老爷切莫动怒,这并非是韩公子自个儿要说的话。”白泽上前,扣住韩老爷的手臂:“有人想要借公子的口诉说冤屈。” “借我儿子的口诉说冤屈,什么人的冤屈能跟我儿子扯上关系?”韩老爷眉头紧锁:“白先生,你说我儿子这是不是中邪了,他根本不是得了什么颠狂症,而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住了。” “嘘,先看看再说。”白泽轻嘘一声,示意韩老爷先不要开口。 “公子,奴家这腹中怀着的可是你的孩子。公子是要,还是不要,倒是给奴家一句话啊。”韩公子先是捏着嗓子说完了这番话,随即表情一边,换成了他自己的声音:“红玉,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红玉?原来是红玉!”韩老爷急了。 “嘘!”白泽再次示意,让他先不要着急,稍安勿躁。 “公子,这种事情怎么能怪奴家呢,奴家已经是万分小心了。”女人嗔怪道:“还不是因为公子那次猴急,害得奴家连那避子汤都没来得及喝。公子,眼下可如何是好,若是叫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打死奴家。” “这孩子不能要!” “公子好狠的心,这可是公子你的亲生骨肉啊。奴家知道,公子是喜欢奴家的,奴家也不敢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求公子能给这个孩子一条活路。奴家自知出身不好,能做公子你的一房妾氏,奴家已经很知足了。” “妾氏?你也不瞧瞧你是什么身份,你也配做我们韩府的妾。” “公子,你疼爱奴家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讨好本公子的时候也不是你方才的那番说辞。红玉,本公子承认的确是有些喜欢你的,你比夫人懂事,比夫人知情趣,也比夫人懂得讨巧卖乖。可你要记得,你自己是谁,你自己有几斤几两。在这韩府里头,有些事情是你能惦记的,有些事情,则是你不能惦记的。比如说,生下你腹中的这个孩子,再比如说当我的侧房。” “为什么?”女声怒吼着:“红玉只求做妾,并未妄想着能够做这韩府的少夫人,做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让个从花锦坊出来的姑娘当侧室,我韩府丢不起这个人。”说完,韩公子做了个摔门出去的动作。 整个房间里,一下子又变得安静起来。 韩老爷盯着自己的儿子看了许久,见他没再有任何异常举动,这才小心翼翼靠到白泽跟前问了句:“白先生,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我也正想问韩老爷,韩公子与这位红玉姑娘是怎么回事儿?”白泽指了下韩公子:“这红玉姑娘看着可不像是寿终正寝的。” 白泽的话刚说完,韩老爷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白先生方才所说是什么意思?红玉……先生能看见红玉?不,这不可能,红玉已经失踪很久了!” “是失踪,还是死了?韩老爷能否说句实话?” “是失踪啊,真的是失踪啊,但她失踪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是真的不清楚。”韩老爷急得原地跺脚:“先生既问到这里了,我也就不再瞒着先生了。我是镇上春日宴的掌柜,这个先生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知道。”白泽点头,没有问他好端端为何要提春日宴。 “我原是宫中御厨的事情,白先生你也应该听说过吧?” “听过。”白泽再次点头。 “先生听过就好。”韩老爷用手在脑门上抹了一把,这才继续道:“我很小就随着爹娘入京,经旁人介绍入了我师傅的门下,十六岁那年,又经由我师傅介绍入宫做了厨子。虽是御厨,可这御厨房里的厨子也是分等级的。我呢,混得不好也不坏,但几年下来,总归是在京城里安稳下来,娶了妻子,也生了孩子。可就在小儿两岁那年,宫里出了事情,一位小皇子失足落水,虽被宫人及时救起,却变得不声不语,傻傻呆呆。宫里都在传,说是小皇子的魂魄被水里的精怪给勾去了,若想小皇子康复,就须得将他的魂魄找回来。” “宫里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先生也觉得可笑是吧?不瞒先生,若此事发生在花溪镇上,我也觉得十分可笑,可那是皇宫,变得傻傻呆呆的是原本聪明伶俐的小皇子。皇家血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皇上便下旨寻来一位高人,让他将小皇子丢失的魂魄找回。那高人在掐算一番之后,告诉皇上,需找一位与小皇子八字相近的孩童作为诱饵将水中精怪勾出,这才将能小皇子的魂魄讨要回来。” “韩公子该不会就是那位高人口中八字相近者吧?” “唉!”韩老爷叹了口气:“这小皇子被水里精怪勾去魂魄的事情焉能让外头的普通百姓知道,若是知道了,天子之家的颜面何在。于是乎,这件事只能在暗中进行,宫中但凡是成了亲,有了孩子的,都需要将孩子的生辰八字呈上。我们这些待在御厨房里的厨子也不例外。也不知这算是我们韩家的运气,还是我们韩家的不幸,我的儿子竟被选中了。他与小皇子年纪相仿,身高相似,胖瘦相同,且出生时辰都相差不多,毫不意外的,他就成了帮小皇子找回魂魄的饵。” “然后呢?” 韩老爷摇摇头:“当日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个厨子,根本没有机会去到跟前,也没有能力知道他们究竟对我的儿子做了什么。我只知道,小皇子好了,我的儿子却变得犹如先前的小皇子一样痴痴傻傻,呆呆愣愣的。皇上给了我许多的赏赐,还允我带着妻儿回乡,我能有什么选择呢,只能依着皇上的旨意回到花溪镇,从此再也不敢踏进京城一步。” “可回到花溪镇上的韩公子并不痴傻。”白泽反复摸着自己的下巴。 第065章 癫狂症与糖醋鱼(7) “那是后来的事情了,谁家会让一个痴痴呆呆的孩子出来见人呢。”韩老爷叹了口气:“带着妻儿回到花溪镇上之后,我便想着日后如何营生的事情。我是厨子,除了会做饭,再没有别的长处。皇上虽给了些赏赐,可我们一家三口也不能坐吃山空啊。正好镇子上有座酒楼要盘出,我实地瞧了下,觉得还不错就给买了下来,开了现在的这座春日宴。” 韩老爷紧蹙着的双眉在说出春日宴这三个字时,略微松散了些:“说远了,说远了,这怎么扯着扯着又扯回到酒楼上去了,说我儿子的事情。是这样的,在小儿满十六岁那年,我和他娘就寻思着给他选门亲事。这孩子大了,总要过他自己的日子。再说了,我跟他娘的年纪越来越大,就算给他留下了春日宴,留下了这些钱财,他那个痴痴傻傻的样子也不一定能守住。我们想着,趁着我们还能管事儿,给他娶个妻子,生个孩子,兴许在我们走之前,还能把孙子给照看大了。” “不错的主意。”白泽由衷的说道:“只是这亲事也不好办吧?” “先生说的是,虽我韩家不缺钱,可正经人家的姑娘谁又愿意跟着个傻子过日子。无奈之下,我们也只能去寻那些穷苦人家的姑娘。可即便是穷苦人家,也没有几个愿意将女儿嫁进来受罪的。就在我跟孩子他娘愁眉不展时,酒楼外头突然来了一对儿贩鱼的父女。那父亲,一看就是身患重病,来日无多。姑娘倒是长得很水灵,且他们带来的那些鱼也都不错。我见他们可怜,就买了全部的鱼,且试着问了句姑娘是否已许配了人家。就因为多问了这么一句话,我们就找到了那个我们想要的儿媳妇。” “韩老爷的意思是,韩家少夫人就是那位卖鱼的姑娘。” “是,她姓文,小名瑶瑶。虽是个卖鱼的姑娘,却通情达理,十分孝顺。”说起这个儿媳妇,韩老爷眼睛里明显有了光:“别看着我们韩家现在住的是高宅大院,吃的是山珍海味,可这些东西都是从春日宴那一盘盘菜里得来的。别人虽称呼我一声韩老爷,可我自个儿清楚,我呀,原就是个厨子,也是从那些苦日子里一点点熬出来的。我倒是想着给我儿子娶个官家小姐,能诗绘画的千金,可人家姑娘愿意进咱们韩家的门吗?瑶瑶虽是个卖鱼姑娘,却懂得盘算之法,且会一手不错的厨艺,更重要的是,她不嫌弃我家儿子痴傻。在我心里,她就是我们韩家最好的儿媳妇。” “韩公子我倒是在街上碰见过几次,但韩少夫人,却似乎从未见过。” “白先生没有见过是正常的,瑶瑶她不喜见生人,也不喜欢到街上走动。每日里除了精心照顾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就是到春日宴的后厨里帮忙,我们那里有许多的菜都是瑶瑶先做出来之后教给旁人的。”韩老爷见韩公子只是原地转圈,并没有再次发狂的迹象,就寻了张凳子坐下:“或许是老天可怜我们韩家,也或许是老天不忍心见我们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居然只能一辈子守着个傻子过日子,我儿子的痴傻症居然一天天好起来了。” “病好了,是件好事啊。” “是好事,我们全家都很高兴,觉得这是件天大的好事,哪会想到,他痴傻的毛病好了,良心却坏掉了。自从他好了之后,他就开始嫌弃瑶瑶,觉得瑶瑶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甚至说瑶瑶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子难闻的鱼腥气。瑶瑶是渔家姑娘,自小靠打鱼为生,这身上多多少少沾些鱼腥气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可我这个儿子,就是嫌弃人家,自从好了之后,就再也不肯与瑶瑶共居一室,甚至故意冷待她,故意将这外头的姑娘领进门来气她。红玉,就是白先生刚刚提到的那个红玉就是我这混账儿子从花锦坊里带回来的姑娘。” “韩公子带了别的姑娘回府,韩老爷与夫人都不管的吗?” “我管啊,我打过他,骂过他,可他这个不争气的根本就不听。他娘呢,原就因为当年的事情怨恨我,又见儿子痴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好利索,对他更是宠的厉害,不分青红皂白的袒护。百般无奈之下,我也只能给他立个规矩,这不管他从外头带回多少姑娘,都不能给其名分,更不能生养孩子。我们韩家的儿媳妇,我就只认文瑶一个,我们韩家的孙子孙女,我也只认文瑶生的。他若是不听,我就跟他断了父子关系,从今往后,他爱去哪儿去哪儿,我是再也不管了。” “韩老爷真是用心良苦。” “他若知道我是用心良苦就好了,我倒是帮我那个好儿媳妇守住了她在韩家的位置,可我那个儿媳妇瑶瑶根本就不稀罕。她说她原就是渔家姑娘,是配不上我家这个没良心的儿子的,现如今,我儿子的病也好了,她也该回去安安心心打渔卖渔了。” “韩少夫人走了?” “不是走了,是被我这个混蛋儿子给休了。他苛责,冷待人家瑶瑶,人家能不伤心吗?要知道他痴傻的时候,人家都是怎么对他的。那个时候,他也特别黏着瑶瑶,就是吃口饭菜都得让瑶瑶喂。病好了,心傻了,脑子也没有了。他得知瑶瑶与我们说的那些话,就讥讽人家,说人家瑶瑶是有自知之明,然后写了封休书,不由分说的就将人从韩府里给推了出去。瑶瑶走的那天,外头下了特别大的雨,可瑶瑶她连把伞都没拿。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瑶瑶了。” “红玉呢?这个红玉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瑶瑶走了没几天,这个红玉就失踪了。”韩老爷皱起眉头:“她原就是我这个混账儿子从花锦坊里带回来的姑娘,行事作风,都叫人极其讨厌。听闻她失踪,我也没往心里去,想着走了就走了,永远不回来才好。不瞒先生,直到我儿子患病,我都没把他跟红玉失踪的事情联系到一起,或者说是将红玉失踪跟我这儿子患病联系到一起。我一直以为,是他原先的痴傻症又给犯了。” 第066章 癫狂症与糖醋鱼(8) “看来韩老爷你是真的不清楚。” “我是真不清楚!”韩老爷气得直拍自己大腿:“不瞒先生,我对这个红玉是极其讨厌的。这花锦坊,是个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里头的姑娘也都是分着的。这个红玉就是里头最不堪的那种,既不会琴棋书画,又不会唱歌跳舞,仗着稍微有点儿姿色,也不愿意在里头做那种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儿,一门心思都用在勾男人身上,做梦都想着让男人为其赎身,最好还能母凭子贵,做个正经人家的夫人。”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走,红玉姑娘这么想,也没什么错啊。” “先生说的是,这若是站在红玉那边考虑,她这么想的确没错,可但凡是正经人家,谁愿意自己儿子身边跟个这样狐媚的女子?又有哪个正经人家愿意让这样的女子进门做夫人。既丢不起那个人,也经不住别人在背后絮絮叨叨,戳你的脊梁骨。我们韩家,也算是老实本分的人家,我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女人登堂入室。自她进到这门里头,别说是她,连我这个混账儿子,我都懒得见他一面,怕生气。所以,这红玉的事情,我是当真不清楚。” “没关系,韩老爷不清楚的事情,咱们可以问问红玉姑娘本人,亦或者是令公子。”白泽说着,掏出两张符咒来,一张贴在韩公子的脑门上,另外一张却朝着韩公子背后摁去。 正当韩老爷想要出声询问时,忽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趴在儿子的后背上,整个人都给吓到了。 “白……白先生……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韩老爷不必惊慌,这位就是红玉姑娘。”白泽介绍完,随即转向趴在韩公子后背上的那名红衣女子身上:“烦请红玉姑娘从韩公子的背上下来,当着人家父亲的面,有些不合适。” 红玉默不作声地从韩公子的背上溜了下来,但并未站立,而是像一条无骨的蛇一样趴在地上。 韩公子在晃了几下脑袋后,人也慢慢清醒了过来,待看到那个趴在地上的红玉时,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跑到韩老爷背后,一脸惊吓地说着:“爹,有鬼,咱们府里有鬼!” “不用你说,爹看见了。”韩老爷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儿子的手。 “爹,是红玉,红玉她死了,她变成了鬼,她不会放过我的。” “爹知道,爹眼睛没瞎,爹刚才就是亲眼看着这个红玉从你背上溜下来的。你说你,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这么个东西。” 东西两个字刚说完,红玉就“嗖嗖”地爬到了韩老爷跟前,吓得韩老爷一个转身,藏在了韩公子身后:“叫她走开,你爹我心脏不好,我怕被她给活生生吓死。” 韩公子快哭了,他皱巴着脸说:“我不敢,我也快被吓死了!” “咳!”白泽轻咳一声,对红玉道:“红玉姑娘,麻烦你往这边儿来来。” 红玉听了白泽的话,有些不甘心的往后退了退。 见红玉挪了过去,韩老爷这才松了口气,紧着声说:“白先生,你要问什么就赶紧问吧,问完之后能不能把这个红玉从我们家里给带出去。只要你能把她带走,以后你到我们春日宴吃饭,我全部给你打折。” “打折啊?”白泽抿了下唇说:“我就是一穷算命的,我根本没有钱去你们春日宴吃饭。” “免费,不要钱!”韩老爷伸出一只手来:“我是春日宴的掌柜,我说了算,只要先生能把这个红玉从我们家里带走,让她从今往后再也不要缠着我儿子,我们春日宴就是先生家的厨房,随便先生什么时候去吃都行。” “好吧,看在韩老爷如此热情真挚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白泽轻咳两声,蹲下,问红玉:“红玉姑娘可还记得是谁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红玉看着白泽点了点头。 “可以说吗?你放心,不管他是人还是鬼,我都可以向你保证,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是韩得水。”红玉咬着嘴唇,用力吐出四个字来。 “得水?怎么可能是得水?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得水不忍心看你继续迷惑我儿子,扰乱我们韩家这才下手杀了你。这个韩得水,也不枉费我这些年如此信任他。” “呵!”红玉发出一声轻笑:“韩老爷当真以为韩得水杀我是为了他吗?” 这个他,指的是韩老爷的儿子,也就是韩家唯一的独子,如今站在韩老爷跟前的韩公子。 “你什么意思?”韩老爷也听出红玉话里的不对来。 “什么意思?韩老爷不妨问问公子,是谁将他带去的花锦坊,又是谁将他领到了花锦坊的后院与我相遇,并且私会的。” “是谁?”韩老爷当真问起自己的儿子来。 “得……韩得水。”韩公子结结巴巴地回答。 “然后呢?”韩老爷从韩公子背后绕出来,目光直直地看向红玉。 “然后?然后就是让我迷惑上公子,让公子心甘情愿的为我赎身,将我带回你们韩府来啊。哦,有件事,你们还不知道。韩得水最初的计划是让我取代韩夫人,最好是能给公子生下个一儿半女,待孩子出生之后,就把韩公子以及韩老爷你给杀了。这个杀,当然不是用刀的那种,而是用毒或者制造什么意外。等你们死了,我的孩子就会顺理成章的变成韩家真正的主人。至于韩得水,则可以获得你们韩家的春日宴。” “春日宴,他居然惦记我的春日宴。”韩老爷再次气得跺脚:“枉我这些年待他不薄,他竟忘恩负义,想要独吞我们韩家的产业。” “韩老爷,您更应该在乎的不是这个韩得水想要你跟公子的命吗?”白泽善意地提醒着:“命,红玉姑娘说了,韩得水原是打算要了你跟韩公子的命的。” “春日宴就是我的命,是我们韩家的命,若是没有了春日宴,何来的我们韩家这偌大的产业。”韩老爷拍着胸口:“韩得水呢?来人啊,把那个韩得水给我叫过来,我倒是要问问他,为何要丧着良心图谋我们韩家,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067章 癫狂症与糖醋鱼(9) “你傻啊,他当然是想要你们韩家了,而且还是整个韩家。”红玉禁不住,又往前爬了几步:“韩老爷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情?” “什么?” “韩老爷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且那位兄长就在府里当差。” “胡说八道!”韩老爷的脸变得一阵青一阵白,见白泽的目光扫过来,他先是不自在的回避了下,继而道:“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我爹,也是个厨子,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在乡下给人帮厨做饭的那种厨子。我爹有个嗜好,做完饭菜之后喜欢喝两口。这酒喝多了就容易误事,这不,稀里糊涂的就跟一个寡娘发生了那些事情。寡娘,是我们乡里的叫法,就是说那些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的小妇人。这件事,原是可以遮掩过去的,谁曾想,那寡娘竟怀了孩子。我爹见人要将她浸猪笼,这才将事情说了出来,并且硬着头皮向众位乡亲允诺,说自己一定会娶她为妻。” “那娶了便是。” “是,若这里头没有我娘的话,我爹的确可以娶了寡娘。可那时,我爹刚刚跟我娘下了聘,就等着吉日成亲呢。我娘,才是我爹真正喜欢的人,这眼看着就要好事将近,哪曾想却出了寡娘这档子事。让我爹退亲,他自是不愿,况且这好端端的退了亲,让左邻右舍的人都该怎么去看待我娘。可若是不退亲,这寡娘的事情又该如何处置。就在我爹万分焦灼时,这寡娘提出,她不要什么正经名分,只求我爹能让她把那个孩子给生下来,给孩子一条活路。遇到了这种事情,我娘心里也是难受的很,可又能怎么办呢,她只能默许了那个寡娘的存在,默许了那个孩子的存在。” “都是可怜人,最不该的就是你爹。”白泽轻叹口气。 韩老爷跟着叹了口气:“是,是我爹不好,如果不是因为他贪嘴,多喝了几口酒,又哪里来的后面这些糟心事儿。” “这事情最终如何处置了?” “我爹跟我娘成了亲,但成亲当天,我娘一直是红着眼睛的。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偏偏在我爹跟我娘成亲那晚,那寡娘的孩子出生了,也就是我名义上的哥哥。我娘经受不住这个刺激,嚎啕大哭。我爹呢,左右为难,两面不是人,也是够难的。一边是我娘,一边是寡娘刚刚生下的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守着我娘,觉得对不住孩子。他守着孩子,又觉得对不住我娘。后来还是我娘主动提出,说让他去看看孩子,我爹这才去的。但也只看了那么一眼,第二天一早,我爹就带着我娘离开了家乡去了京城。家里的房子,田地,以及我爹之前攒下的那些钱全都留给了寡娘和她生的那个孩子。” “后来呢?”白泽追问。 “后来,我爹我娘就又生了我,我打小看着我爹做菜,也就跟着拜师做了厨子。在京城待的那些年,我们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但凡日子好过,谁能忍心将孩子送到宫里去。这说好听了是御厨,实际上还不就是个伺候人的。况且这宫里不比宫外,稍不留神,是要掉脑袋的。进宫那些年,我挨过的打,受过的罚那是数都数不清。好在,随着我一天天长大,那些难熬的日子也都过去了。” 韩老爷叹了口气。 “这在御厨房里稍有有点地位之后就可以出去看望爹娘了,我第一次出去,距离我进宫已经时隔两年。我刚刚推开我们家的门就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他就是寡娘为我爹生下的那个孩子。他说,在我爹离开乡下没多久,寡娘就患病死了,是乡亲们一把米,一勺饭的将他喂养长大的。后来,村子里造了灾,他就跟着旁人逃了出来,知道我爹在京城,就沿街乞讨找到了京城。在京城当了大半年的叫花子,才找到我爹我娘。我爹心里对他有愧,就交代我,让我日后一定照顾他,不说别的,至少让他有个地方住,有饭吃,饿不死,冻不着就行。” “他可在韩家?”白泽问。 韩老爷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在,不过不是打从一开始就在的,是隔了几年他回来求我收留,我才将他留在府里的。他找到我时,一身是伤,说是在干活的时候遇见打劫的。他伤得很严重,一条腿几乎要被人给打断了,还是我寻的大夫给他治的。这前前后后得花了百十两银子,治了大半年才能下地走动。他说他自个儿什么都不会,也不想让镇子上的人知道我跟他的关系,就央求我让他在府里做个看门的。虽说是个看门的,却也只是做做样子,日常生活里也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地方,这吃的,喝的,用的,我是一样都没缺过他。我自认我自己对他还是挺好的。” “那只是你认为,他们父子可不觉得你对他们好,他们只觉得你对他们不好。”红玉依旧冷笑着:“韩老爷,你可知道,你的心腹管家韩得水实际上是你的侄子?” “你胡说,他连成亲都没有,何来的儿子?他既没有儿子,我又何来的侄子?” “他只是进了韩府之后没有成过亲,在进韩府之前的他的生活,韩老爷你都清楚吗?不妨告诉你,他们的关系,是他们自己亲口告诉我的。也是他们安排我接近韩公子,安排我进的韩家,甚至安排我谋害的少夫人。” “瑶瑶?你都对我的瑶瑶做了什么?” “我能对少夫人做什么?我只是听着韩得水的吩咐把少夫人从府里骗了出去,至于后来的事情,你要去问韩得水。”红玉冷哼一声,继续道:“不光少夫人是他害的,我也是被他害的,他见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就用手将我给捂死了。唯恐我没死透,还用凳子砸碎了我的脊梁骨,害得我做鬼也只能趴着。” 红玉的眼睛变得通红,她仰起头,用一张愤怒的面孔看着韩家父子:“我恨韩得水,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整个韩家。” 第068章 癫狂症与糖醋鱼(10) 红玉刚想要扑向韩老爷父子,就被白泽扯去了贴在她身上的符纸,在略微挣扎了几下之后,就消失了。 “红……红玉呢?”韩老爷问,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室内巡视着。 “去她该去的地方了!”白泽将扯下的符纸装回袋子里,拍拍手,看着韩老爷笑:“允诺韩老爷的事情,我已经办到了,也请韩老爷不要忘了自己方才说的,这春日宴我可要常去了。” “她不会回来了?”韩老爷紧着问。 “怎么,韩老爷还想让她时常回来?这送走容易,叫回来也容易,但要她常来常往的可就不大容易了。要知道,这阳世有阳世的规矩,阴间也有阴间的法则,纵使我有些能耐,也不能太过分是不是。” “不不不,白先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这人鬼殊途,我怎么会想要她时常回来呢。我的意思是,最好不要让她再回来。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将她好好安葬,逢年过节的也不忘祭奠她。” “韩老爷真是好人!” “好不好人的我不在乎,我只想让我们韩家的日子过的清净些。”韩老爷说着抹了把汗,“对了,瑶瑶,瑶瑶的事情我还没有问清楚呢。韩得水,她刚刚说这些事情都是韩得水让她去做的。来人啊,把韩得水那个混账给我叫过来。” 提起瑶瑶,提起韩得水,韩老爷的情绪明显有些失控。 “不敢让老爷去请,韩得水我自己来了。”韩得水推门而入,却是一身夜行者的装扮,眸子里少了往日的卑躬,多了一些阴狠和狂肆。 “韩得水,你这是要做什么?”韩老爷看见那些守在门口的人,看面孔,都是陌生的,但穿戴却跟韩得水一样,都是一身夜行者的装扮。 “做什么?”韩得水狞笑着:“当然是来送老爷跟少爷以及这位白先生上路的。” “上路?上什么路?” “当然是幽冥地府的黄泉路。”韩得水说着,往后退了半步:“给我上,一个活口都别留。” 眼瞧着那些黑衣人一个个拔出刀来朝着房间里涌入,韩老爷跟韩公子的脸色直接白了。 “韩得水,我……我告诉你,杀人……杀人可是要犯法的,你杀了我们,你也好不了。” “我杀人了吗?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杀人呢?”韩得水继续狞笑着:“我可是韩府的管家,是老爷您的心腹,我怎么舍得杀老爷您呢。” “你……你知道就好,这些年,我也没亏待过你。”韩老爷正想要松口气,就听见韩得水自胸腔里发出的一声冷笑。 “老爷大概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杀死老爷和少爷的另有其人。至于这个人,当然就是失踪了很久的红玉。至于这杀人动机嘛,当然是因为少爷他始乱终弃。” “韩得水,你胡说,红玉分明就是被你杀的!”韩少爷尖着嗓子叫起来。 “原来你都知道了,那这下可就怪不得我了。”韩得水给那些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那些黑衣人立马举起刀,朝着他们扑将而来。 嗟衣寺时,白璃盯着那条在水缸里一动不动的鱼:“师傅,这鱼是不是要死了?这死鱼做菜可就不新鲜了,要不,我先把它给料理出来。糖醋鱼,我给师傅你做糖醋鱼好不好?这又有糖,又有醋,酸中有甜,甜中有酸,刚刚好,将这文鳐鱼原本的肉质特点给发挥出来。” 没等白璃把话说完,水缸里原本静止不动的文鳐鱼突然从水里跳出,落到地上,化成一个俏生生的白衣美人。 “鱼精?”白璃愣住了,“师……师傅,你赶紧掐我一下,看看我是在做梦呢,还是眼花了。你这怎么随便带条鱼回来,就能成精了?难不成,这古里古怪的嗟衣寺还真是什么适合修炼的风水宝地?” “什么风水宝地,她原就是这样的。”陶老头儿用手指在白璃脑门上轻敲了下:“我出去闲逛,在春日宴门口遇见了她。她受了伤,不能幻化出人形,被那个只生了一对儿凡人眼睛的小伙计误当死鱼扔掉。我一时心软,就把她给捡回来了。” “师傅也有心软的时候?我还以为师傅纯粹是觉得文鳐鱼肉质鲜美,拿回来叫我做菜果腹的。” “咳!”陶老头儿轻轻咳了声,道:“原本也是有这个打算的,可她不是伤得太重了吗?这个时候下锅,肯定会影响原本的鱼肉质感。我寻摸着也是可以先养一阵子的,谁曾想,她竟因为你的一句话,直接从水缸里跳出来了。得了,糖醋鱼,你师傅我八成是吃不上了。” 站在院子里的白衣美人听见陶老头儿说的这话,脸颊微微泛红,跟着行礼道:“恩公对文瑶有救命之恩,按说文瑶是该好好待在水里,等养好了身子,再让恩公的这位徒弟给做成糖醋鱼的。可文瑶感觉到了相公有难,文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遭逢不测。还请恩公再多等些时候,待文瑶将相公救下,会马上回来的。” “相公?”白璃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有相公的?你真的有相公的?那你相公是什么,也是一条鱼吗?他遭逢了什么不测,是不是被打鱼的给钓上来了?没关系的,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你的。我有钱,白骗子给我留下的,这救相公也不能使用法力是不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吓唬人了。打鱼的也不容易的。” 听着白璃的话,文瑶不知道自己是该笑呢,还是该哭。她先是轻轻摇头,接着道:“我相公不是鱼,是跟姑娘一样的人。他是春日宴的少掌柜。不好,我相公受伤了!” 话还没说完,那个俏生生的白衣美人就不见了。 白璃盯着天上看了许久,才回头问陶老头儿道:“春日宴的少掌柜,是不是也姓韩?” “是!” “之前来请白骗子的那个管家也是姓韩的,好像叫什么韩得水,蔫坏蔫坏的。我记得,他是请白骗子过府去给他家少爷看病的。所以,这个生病的韩少爷就是方才那位文瑶姑娘口中的相公?这不是看病嘛,怎么还受伤了?该不会是白骗子医术不精,在韩府里闯了什么祸吧。” 第069章 癫狂症与糖醋鱼(11) 韩府,韩公子已经挨了一刀,胳膊上鲜血直流。眼看着黑衣人的第二刀就要落下,且目标正好是他的脖子时,韩公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听见的反而是熟悉的,温柔的询问:“相公你没事吧?” “瑶……瑶瑶?”韩公子睁开眼,见文瑶挡在他面前,黑衣人手里的刀则正好砍在她的后背上。可即便这样,韩公子面前的文瑶仍是笑着的。 “真好,相公还没有忘了文瑶。” “你……你怎么……”韩公子结巴着。 “相公闭上眼。你放心,有我在,你跟爹都不会出事的。”文瑶说着,自嘴角沁出一滴血来。 “闭眼,好,我闭眼。”韩公子看到了文瑶嘴角沁出的那滴血,却选择了快速闭上眼睛。 文瑶一个转身,直接将黑衣人扫出门去。 “少夫人?少夫人你可真是命大啊,那么多人,居然也叫你给逃了。”韩得水无视被打飞出去的手下,而是盯着文瑶的那张脸:“可惜了你这么个小美人,竟自己跑回来给他们陪葬。” “那些人,都是你安排的?”文瑶问,任凭后背的血迹染红了衣衫。 “没错,是我安排的,包括叫红玉将你哄骗出去都是我的意思。哦,对了,红玉跟你说的那些话,不是你这个蠢货相公教的,而是我教的。如何?是不是很开心呐。开心就好,开开心心上路,比哭哭啼啼可要好看多了。” “是要上路,但不是要我们上路,而是你自己。”文瑶说着,一个瞬移,就到了韩得水身边,然后用手死死卡住了他的脖颈:“你杀我,我可以不计较,但你杀我相公,却对不行。” “你……你不是人。”韩得水惊恐地盯着文瑶的脖颈,那上面,正在长着一层层的鱼鳞:“妖怪!你是妖怪!” “你说的没错,我是妖怪。你既知我是妖怪,就该明白。今日,你是活不成了。黄泉路上,阎王殿内,不要忘了告诉他们,杀死你的是我文瑶。” 文瑶稍稍使劲儿,韩得水便停止了呼吸,只是那双还睁着的眼睛里依旧盛满恐惧。 那些黑衣人见韩得水死了,在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飞快的逃开。 “瑶……瑶瑶?”眼看着文瑶受伤,眼看着文瑶慢慢地长出一身鱼鳞,韩老爷却并未害怕,而是一脸心疼的走到她跟前,用手指着已经毫无生命气息的韩得水,老泪纵横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他害得你?” “爹,我没事。” “傻孩子,你都变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会没事呢?韩得水,是他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是不是?你放心,爹不会不管你的,爹会给你请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瑶瑶,爹知道,是我这个蠢货儿子对不起你,是我们韩家对不起你,你原谅他好不好。你的病,咱们治,你的伤,咱们也治,咱们以后都好好的,我保管不会再叫他将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给带回来。韩家需要你,咱们春日宴也需要你。” “爹,我没走,我其实一直待在春日宴。”文瑶笑着,浑身散发出淡淡的白光来。 韩公子睁开眼睛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情形。他先是害怕的缩到了墙角,紧跟着大喊大叫:“爹,她是妖,她是会杀人会吃人的妖。” “相公——”文瑶看着韩公子,既伤心,又无助。伤心是因为他脸上那个害怕自己的神情,无助是因为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相公,文瑶是不会害你的。” “我不信,你是妖,你是吃人的妖,你来我们韩家,肯定是别有目的的。”韩公子不停扭动着身体,原本贴在他后背上的符纸掉了,他的眼神和表情又开始变得癫狂起来。 “混蛋,瑶瑶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就算她是妖又能如何?她比红玉那个人好多了。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们韩家就只有瑶瑶这么一个儿媳妇,你也只有瑶瑶这么一个夫人。”韩老爷一副恨恨的模样:“瑶瑶,你知道的,他有病,脑子不清楚,你可千万别听他胡言乱语。” “爹,你放心,瑶瑶是不会跟相公计较的,更不会将相公方才所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瑶瑶会永远记得相公之前对瑶瑶的好。”文瑶笑着,走到白泽跟前:“白先生,瑶瑶能否有个不情之请。” “你想让我帮你救他。”白泽看着文瑶的眼睛:“你可想清楚了?你虽受伤,但只要安静的养上几百年,就能复原。虽没了元丹,却依旧可以修行,只是速度比不上从前而已。” “若是不能与心爱之人相伴,再活百年也是寂寞。先生比文瑶活得时间还长,应该明白文瑶的感觉。对于文瑶来说,活得已经够长了,若是能够救相公,文瑶情愿从这个世上消失。” “白先生,瑶瑶,你们这是在说什么话,我怎么觉得我有些听不懂了。”韩老爷先是看看白泽,跟着又看了看文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秘密,又似乎什么秘密都没听到。 “韩公子说的没错,文瑶是妖,她本是山溪间的一条文鳐鱼,靠吸取天地精华为生,历经千年才得以幻化成人。只因涉世不深,被妖道设计,这才与你们韩家结下了渊源。韩公子的痴傻症并非药石之力,而是文瑶剖出了自己的元丹给他服用,这才让他好起来的。她本事旧伤未愈,又没了元丹,又被韩得水设计,这才变成了如今这个狼狈的样子。” “瑶瑶——” “爹,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公会好的,春日宴也会好的。对了,我留下了不少做菜的方子,全都搁在春日宴二楼那间爹你平时用来休息的客房内,我写得很仔细,还留下了简单的图谱,爹你那么厉害,肯定一看就能明白的。至于相公,就让他忘了文瑶吧。” 文瑶说着,抬手。一道粼粼白光从韩老爷与韩公子眼前拂过,他们闭上眼,睡了。 第070章 癫狂症与糖醋鱼(12) “文瑶姑娘?”白泽上前,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文瑶。 “多谢先生!”文瑶致谢:“是先生给相公治的病吧?” “没有没有,我那治法,是治标不治本,没多大用的。”白泽赶紧摆手:“韩公子的病,非一般药石可治。” “文瑶可以。”文瑶看着自己即将消失的形体:“先生广闻博见,应当知道,文鳐鱼是可以医治癫狂症的。” 白泽点点头。 “文瑶自愿牺牲,以期夫君余生康健。”文瑶说着,对白泽轻轻一拜:“还望先生相助。” 说完,便化作了一条文鳐鱼。 天,说黑就黑下来了。 白璃一边守着灶台,一边时不时的往院子里扫一眼。她原是想去韩家看看的,可师傅说没事儿,让她安心在寺里等着。等,倒是等了,可等的心里着急,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臭骗子,既是给人算命的,那就安安生生给人算命好了,怎么还应承着去给人看病了。这看什么病,能看到这个时候。八成是医术不精,让人给揍了。”白璃说着,捡起一根木柴,掰成两截塞进灶膛里。原本要熄的炉火一下子就旺了起来。厨房里没有电灯,只有微红的炉火映着白璃的脸,忽明忽暗的。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白璃终究还是坐不住了。她取下围裙,套上挂在厨房门后的外衣,脚步匆匆的往韩家赶去。夜幕之中,只能隐隐瞧见房屋的轮廓。经过春日宴时,看见悬挂在门口的那两盏灯笼亮了,只是房门依旧紧闭,凑近了还能看见那把造型奇特的铜锁。 到了韩家,发现韩家的大门竟是半敞着的。一路摸进去,竟连个下人都没看见,正疑惑着,忽见前方有个屋子亮着灯,再走近一些,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白……”白璃刚喊出一个字,就觉得不妥,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待左顾右盼,像贼一样的走到白泽身后,却看见屋子里躺着三个人。韩老爷,韩公子,以及一个明显已经死了的韩得水。 屋子里有血腥气,顺着地板上滴落的那些血迹,目光随即凝结在了韩公子身上。 “白泽,你这是做什么了?”她压低声音,叫他的名字:“这些人该不会都是你杀的吧?” “璃儿?”白泽转身,怀里还抱着一条半死不活的鱼:“璃儿你终于来了!” “你别动!”眼看着白泽抱着那条鱼要往自己身上扑,白璃赶紧叫听:“你先别动,你老老实实,清清楚楚告诉我,你是不是闯祸了?你是不是杀人了?这躺了一屋子的人到底是什么回事儿啊?你不是被韩得水请来给韩公子看病的吗?怎么看着看着,反倒把自己给看成了杀人凶手?还有,我刚刚过来的时候,也没看见别的什么下人,你该不会是屠了韩家满门吧?完了完了,咱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璃儿,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屠了韩家满门,韩家人不都好好的吗?”白泽一脸迷糊。 “好好的,那这个韩得水是怎么回事儿?”白璃指着一脸死气,且看起来身体都已经有些僵硬的韩得水:“你别告诉我,他只是累了,只是躺在这里睡觉的。” “他死了,被文瑶杀死的。”白泽说着,嘴巴一瘪,竟不管不顾的靠到了白璃身上:“璃儿,亏得你没在,你都不知道刚刚有多吓人。先是这个韩得水,带了一群黑衣人对着韩老爷跟韩公子那是要打要杀的。对了,他还要杀我,估摸着是因为我在街上拦了他的马车,还把他扔到鸡窝里去了。喏,韩公子的胳膊就是他让人给砍的,流了那么多血,多吓人啊。” “在街上的时候,你不是挺厉害的吗?你怎么就打不过那些黑衣人呢?”一时不察,白璃的思考过程竟又开始跟着白泽跑了。 “不是打不过,而是根本就没有机会打。那些黑衣人还没冲到我跟前呢,文瑶姑娘就来了。不过璃儿你放心,就算他们冲过来了,我也可以用我的身体挡一挡,只要找到空档,我就能逃跑。” “逃……好吧,这种时候,逃跑是对的,你一个算命的,当然是保命要紧。那韩得水呢?文瑶姑娘呢?对了,文瑶姑娘是条鱼,而且还是一条很漂亮的鱼,就跟你怀里抱着的这条一样。” “璃儿,你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你想让我先回答哪个啊?” “韩得水。” “文瑶姑娘杀的,你看他的死相就该知道文瑶姑娘出手有多狠多利索了。” “那文瑶姑娘呢?” “喏,变成鱼了。”白泽将怀里的鱼托起来。 “文瑶姑娘变成了鱼,鱼变成了文瑶姑娘,好吧好吧,我记得师傅说过的,她就是一个鱼精鱼怪,所以这很正常。”白璃碎碎念着,突然用手揪住了白璃的耳朵:“韩得水死了,文瑶姑娘变成了鱼,那你呢,你为什么还不会寺里,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等着官府的人来抓你吗?” “我在想事情。”白泽委屈道:“韩公子得了颠狂症,需要一味特殊的药才能医治。现在,药有了,但我却下不了决心,不知道要不要给他治病。” “你被韩得水请到韩府不就是为了给韩公子治病的,既然有药,那就治啊,但除了诊金外,你还应该多要一份药钱,这韩家在花溪镇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总不至于用了别人的药,不给付钱吧。” “不是钱的事儿,而是要治韩公子的病,就必须要把文瑶姑娘给做熟了。”白泽万分为难的将鱼又抱回怀里去。“文鳐鱼,形似鲤鱼,常在夜间飞翔,叫声像鸾鸡,肉味酸中带甜,据说吃了它,就能医好癫狂。” “你的意思是……”白璃问,看着白泽点头。 “不行不行,这怎么可以呢?虽说文瑶姑娘是妖,可这妖也是有生命的,你怎么可以把她当成药,拿去给韩公子吃。这文瑶姑娘不是韩公子的妻子吗?若让他知道,他的病需要用妻子的命来换,他一定不肯的。” “他肯的。”白泽在心里回应着。 第071章 癫狂症与糖醋鱼(13) “梆……梆……” 更声渐远,韩家门外悬着的那两盏红灯笼被人点亮,原本死气沉沉的宅院里也渐渐有了人来人往走动着的声音。 厨房里,白璃低头不语,静默地看着自己那两只手。手背上,还沾染着文鳐鱼独有的酸甜味儿。她用力搓了下手,将头埋到了膝盖里。 白泽刚刚回来,手里端着空盘子。 见白璃如此,原本暗沉的眸子越发的黑了。他搁下盘子,走到白璃跟前,蹲下,从包里取出一张很小的符纸来:“这是遗忘符,如果你觉得心里难受,我可以帮你忘掉这段经历。” 白璃抬头,与白泽的那双眼睛对视着,过了许久,她才用委屈的,带着哽咽的声音说:“你怎么什么符都有啊?” “我是骗子嘛,不准备齐全点儿,咋骗人呢?”白泽扯起嘴角,“你也知道我生意不好,不准备齐全点儿,估计要饿死。” “不会饿死的,我会做饭,我可以去当厨子。”白璃努力地调整着情绪:“你放心,我会把你当朋友的,只要我跟师傅有口吃的,就会有你的。” “璃儿,你真好,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去!谁要你以身相许啊。”白璃终于笑出了眼泪:“白骗子,我怎么觉得我是个杀人犯啊。我妈……就是我娘,说我从小爱吃,才三四个月就知道盯着人家的碗筷看,再大一点就会吧唧嘴。同龄的孩子还在吃奶的时候,我就开始跟大人夺碗。五六岁吧,我就开始跟着我娘做饭,我记得我第一次杀鱼也是在那个时候。活鱼,我爹特意从市场上买回来的,刚拿到手里的时候滑不溜秋的,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好玩儿。” 白璃说着,竟坐到了地上,眼睛里蓄着的水雾也更多了。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我娘教我做的第一道鱼就是这个糖醋鱼。她告诉我,这做糖醋鱼最好用鲤鱼,但不能选太大的,因为太大了,锅里装不下。如果是自己不会杀鱼的,可以让市场上的掌柜帮着处理一下,但最好是学会自己杀,因为现杀现做的才新鲜,鱼肉的味道也会更好。先清洗,然后去掉鱼身两边的腥线,打花刀,刀口要深,这样炸出来的才好吃。你说奇不奇怪,那条鱼也是活的,可我下手的时候,异常干净利索,一点都不像是小孩子初次上手,连我爹娘都夸我是块当厨子的好料。可刚刚动手的时候,我的手明显在抖,划下去的每一刀,我都不忍心,我觉得我不是在杀一条鱼,我是在杀文瑶。” “我知道,我知道,我真的知道。”白泽伸手,将白璃轻轻抱住:“都怪我,怪我不会做鱼,要不这种事情,我就自己来了。” “白骗子,你说文瑶她傻不傻?她的相公根本就不会记得她啊。等韩公子的病好了,韩家肯定会再给他娶个媳妇,到时候,他还会记得文瑶是谁吗?” “她的确很傻,但她自个儿觉得值得。”白泽轻轻拍着白璃的后背:“你问我的这些话,我其实也都问过文瑶。她说,如果不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再漫长的岁月也不过是在吃苦。她已经活了很多年了,她不想再那么一个人,孤零零的,漫无目的地活下去了。” “可韩公子——”想起韩公子的那张脸,白璃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哪里值得文瑶去喜欢了。” “傻丫头,感情的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但是,我特别认同你刚才说的话。这个韩公子的确不值得文瑶喜欢。” “认同又能怎么样,文瑶她哭着求着,甚至不惜用将自己撞死来威胁我,我又能怎么办呢。”白璃说着,突然推开白泽,站了起来:“哎呀,我怎么那么傻呢,我可以叫师傅来啊,师傅肯定有办法阻止文瑶的。” 说完,又沮丧地蹲了下去:“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文瑶死了,变成糖醋鱼被那个韩公子吃掉了。我以后,都不想再做糖醋鱼了。” “不想做就不做了,除了符咒,我这里还有个小玩意儿,你要不要?”白泽伸手,一个散着柔和白光的小鱼形状的鱼骨头出现在他的掌心里。 “鱼骨头,是文瑶的吗?” 白泽点头:“治疗颠狂症,只需要服用文鳐鱼的鱼肉即可,不需要连文瑶的精魄一同吞下去。我在你动手之前,就已经用引魂符将文瑶残存的精魄引出,然后放在了这个小鱼骨头里。你若真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把它戴在身上,日久天长的,没准儿还能再养出一条文鳐鱼来。” “真的?白骗子你这不是在骗我吧?” “放心,我白泽就算骗尽天下人都不会骗白璃的。况且,我自天地初开到现在,还没骗过人呢。” “吹吧你,还自天地初开呢。”白璃皱了下鼻子,小心翼翼的将那枚鱼骨头给捏了起来。 “你是喜欢戴在手上,还是喜欢戴在脖子上。”白泽指了指小鱼骨头:“你这么拿着,怕是不方便。” “脖子上吧,戴在手上,我怕丢了。不管你方才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会把它一直带着,我能活多久,我就戴多久,直到它变成一条小文鳐鱼。” “拿来!”白泽伸手。 “什么?” “小鱼骨头,我给你做成项链。” “你还会这个呢?”白璃将手里的小鱼骨头递过去。 “我可是白骗子,什么不会呢。”白泽伸手,在白璃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下,还没能白璃发火呢,他就像是变魔术一样的拿出一条坠着小鱼骨头的项链:“转过身去,我给你戴上。” “我自己可以的。” “哪有姑娘家自己给自己戴的,我给你戴。” “好吧,看在你我都是姓白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让你帮着戴一回吧。” 小鱼骨头项链戴到了脖颈上,竟有一丝暖暖的感觉。白璃在心里说着:“文瑶姑娘,你可得争点儿气。至于我呢,也努力健康长寿,尽量活的长久一些吧。” 趁着白璃走神儿的功夫,白泽突然靠近她耳边,轻轻说了句:“璃儿,你说咱们两个都姓白,将来若有了孩子,小名就叫白白如何?” 第072章 三足鳖与清蒸八宝甲鱼(1) 一觉睡醒,已是傍晚。 白璃舒展了下四肢,将挂在脖子上的小鱼骨头拿了出来。小鱼骨头是暖的,通体散发着柔和的白光。轻轻地,用拇指摩擦了两下,白璃叹口气,将小鱼骨头又给塞回了衣领。 她做了一个浅浅的好梦,梦里全都是在水里游动着的文鳐鱼,其中一只隐约有了人的模样。 隔着漏风的窗子,白泽的声音先传了过来:“璃儿,你可是醒了?肚子饿不饿,饿的话,带你去吃好吃的。” 白璃刚想回应,就听见了韩老爷的声音:“白先生,你家妹妹可是醒了?这饭菜都已经备好了,就等着两位呢。” “叫什么妹妹?那是白姑娘,是我未来的心上人。”白泽口气里带着一些些埋怨。 韩老爷似乎呆愣了一下,随后解释道:“是我糊涂了,虽都是姓白的,可瞧着先生与那位姑娘的五官也没什么相似的地方。只是……先生方才说的这个未来的心上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璃儿现在还不同意的意思呗。”白泽郁闷道:“韩老爷,你见多识广的,能否告诉我,这姑娘该怎么讨好才是啊。” “老小子,我警告你,别打我家丫头的主意。”还没等韩老爷开口呢,陶老头儿就拎着一壶竹叶青回来了。 “璃儿不小了,再长几年总归是要嫁人的,与其嫁给那些凡夫俗子,倒不如嫁给我。好歹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不是。”白泽凑到陶老头儿跟前:“你只是璃儿的师傅,璃儿这么聪慧的姑娘,终身大事,自然还得由她自个儿做主。您老人家还是少操些心,等着我们日后孝敬就是。” “白泽!”陶老头儿眯起了眼睛。 “饕……陶老爹。”白泽勾起唇角,小声道:“你猜,璃儿他知不知道你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哼!”陶老头儿轻哼一声,走到门口,用脚尖在门板上轻轻踢了下:“丫头,你听见这老小子说的话了。” “他一算命的,靠的就是他的那张嘴,师傅你跟他计较什么。”打开门,白璃冲着韩老爷礼貌性的一笑:“韩公子的病可好些了?” “有劳姑娘惦记,我那混账儿子的病好多了。这不,为了感谢姑娘昨夜出手相助,也为了感谢白先生,老朽特意吩咐厨子们备了好酒好菜,请两位过去品尝品尝。唉,这一说起吃的,就想起姑娘昨夜做的那道糖醋鱼了。虽没有口福亲自品尝,可那刀工,色泽以及那飘散出来的香味儿都让老朽垂涎三尺。姑娘是极会厨艺的,到了我那春日宴,还请姑娘不要嫌弃后厨那些厨子们的做法粗陋才好。” “韩老爷客气了,我那点儿手艺可不敢跟您春日宴的大厨们比。” “我家璃儿的厨艺自然是极好的,但偶尔吃吃别人做的,改改口味也好。”白泽收拾了一下东西:“那个,韩老爷,别光站着,前头带路啊。” “瞧我,光顾着说话了,白先生请,白姑娘请,还有这位先生,您也请。” “请我们就好,请他做什么,韩公子的事情,他又没出什么力。”白泽伸出一条腿去,直接挡在了陶老头儿跟前:“璃儿师傅,要不,你留下看家?” “哼!”陶老头儿冷哼一声,从白泽腿上迈了过去。 “白骗子,不许你欺负我师傅。年轻人,要尊师重道,尊老爱幼的懂不懂?” “尊老……”白泽指着自己:“我其实也很老……算了,一起去吧。” 刚到春日宴门口,就看见几个人从里头匆匆跑出来。白璃正纳闷呢,心说他们就是来吃个饭,咋还要被隆重接待。莫非是跟韩老爷站在一起的缘故,亦或者是韩老爷实现安排好的,以示自个儿的诚意? 还没等白璃思索出个头绪,就听见里头有个人说:“掌柜的不好了,马三他出事儿了。” “马三出事儿了?”韩老爷提着衣服往前急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白璃他们说:“白先生,白姑娘,还有这位师傅,实在是对不住啊。我这后厨里的师傅出事儿了,我得先看看去。这楼上关雎阁就是给三位准备好的雅尖间儿,门口有听吩咐的小二,三位贵客先用着饭菜,容我稍后再上去。” “韩老爷不必客气,您赶紧忙去吧。”白璃正跟韩老爷寒暄着呢,陶老头儿已经轻车熟路的自个儿上去了。 白泽眯了眯眼,一把抓住白璃,对着正往后厨走的韩老爷道:“韩老爷留步,我跟璃儿随你一道过去看看,兴许还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 “哎呀,那可太好了,白先生是个有能耐的,说不准还能帮上忙。两位请,从这边儿绕过去就是我们春日宴的后厨了。这呢,原本是紧挨着的两处院子,我先买下了这边的酒楼,开了春日宴,后又买下了这边的小院子,将里头原本的四间房子打通,两间做了厨房,两间做了让厨师和伙计们休息的房舍。”韩老爷一边解释,一边带路,这话说完了,人也站到后厨前了。 厨房里灯火通明,且飘散着各种食物以及食材的香味儿,可刚闻了一鼻子,白璃就觉察出不对来:“那灶上是不是熬了汤?火大了,煎底了。还有,厨房里是不是做了清蒸鱼?水也熬干了,鱼糊了。” 不等白璃说完,两名厨子就飞快地跑了进去,先是哎呀一声,紧跟着就是乒乒乓乓,砂锅以及别的物件儿落地的声音。 “唉!”白璃轻轻摇头,“我这是不是提醒错了,原只是毁了食材,如今倒把厨子也给烫伤了。” “璃儿是好心,这做厨子的,能不知道这端东西之前得用东西垫着手。”白泽十分体贴的安慰道。 “白先生说的是,他们都是厨房里的老人了,怎么连这点儿东西都需要人提醒了。这马三呢?马三去哪儿了?刚你们只说他出事了,他出了什么事,人呢?” “回掌柜的,马三儿在水井那边儿躺着呢。”小伙计用手一指,借着厨房里的灯光,隐隐约约能看见水井旁躺着一个胖子。 第073章 三足鳖与清蒸八宝甲鱼(2) “人都躺倒那儿了,怎么也不说给送到屋子里。现在这个天气,莫说是在水井旁躺一会儿,就是在屋里的地上躺着也会病的。”韩老爷说着,吸溜了下自个儿的鼻子:“谁给我说说,这马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夫呢?有没有人去请大夫?” “回掌柜的话,二勺已经去了,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快走到药铺门前了。” “走……走到门……你说说你们这些人啊,整天的就只知道做饭炒菜,这马三儿都变成这样了,都不知道把人抬到马车上,赶着马车直接去寻大夫。我可告诉你们,这马三儿若真在咱们春日宴出了岔子,我跟你们,谁也好不了。” “掌柜的,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这马三儿是自个儿躺倒的,跟咱们可没什么关系。再说了,这是掌柜的你亲自定的规矩,说是除了贵客之外,旁人,包括咱们这些做饭的,一律不得使用和乘坐马车。掌柜说的,说咱家马车金贵,怕咱们一个不小心再将身上的油烟味儿给沾上去。” 韩老爷本想发火,可看看站在一旁的白泽与白璃,愣是强忍着将这股火气给憋了回去。 “规矩是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人命观天的事情,我这个做掌柜的,还说责怪你们吗?行了,回头我把那规矩给改改。你们两个,先把马三搬回屋子里,剩下的人回厨房。多大点儿事儿啊,你们就一个两个的杵在这边,你们是不是想让咱们春日宴再关门谢客。” “先等一下!”白泽站在马三跟前摆了摆手:“这水井是你们往日打水用的那口井吗?” “不是的。”韩老爷回道:“这口水井原是封着的,日常用水都是从那边那口井里打的。” “为何要从那边的水井里打水?”白泽继续问。 “为何?”韩老爷想了一下:“也没有为何,就是买下这处院子的时候,前面那个院主说的,说是这口水井里的水太过浑浊,做不得饭菜。” “那口水井也是买下院子时就有的吗?” 韩老爷摇摇头:“不是,买下这处院子时,就只有这边的这口井。那边是后来我自个儿请人打的。井水清澈,且自带一股子甜味儿,用来做菜做饭都是极好的。这说起来,那口井还是一个朋友给指的为止。我的那位朋友是……是叫什么来着?瞧我这个脑子,关键时候,竟把人家名字给忘了。” “韩掌柜说的可是一位姓文的姑娘?”白璃下意识的摸了下脖子上的小鱼骨头。 “姓文的姑娘?对,就是一位姓文的姑娘。奇怪,我怎么就想不起我这位朋友是做什么的,又是长什么样子的呢。”韩老爷絮絮叨叨的,时不时还用手轻砸一下脑袋。 “想不起就不要想了,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朋友。”白泽在一旁打圆场,且悄悄握住了白璃的手。 白璃瞪了他一眼,倒也没将他的手甩开,而是任由他那么握着。 “韩老爷还是说说这口水井的事情吧。这原本封得好好的水井,为何要打开呢。” “原是一时好奇,就想看看这井里的水浑浊成什么样子。若真如那前院主所说,就将这口井给填了,也免得搁在这里碍眼。若是凑合能用,就用来浆洗衣裳,泼洒地面,好将两口水井的用途分开。这打开之后,发现这口井里的水的确不如那边的,倒也不是浑浊,就是颜色看起来怪怪的,且水里像是有一股什么味道。白先生放心,我们绝没有用这口水井里的水,连泼洒地面都没有。只是您知道的,前阵子我府里出了事情,一直没顾上填埋这口水井的事。你,快给白先生说说,这好端端的,马三怎么跑到这口水井边了?我不是明令禁止,说不许用这口井里的水嘛。” “掌柜的,咱们没用这口井里的水啊。这马三好像眼睛出了问题。这刚刚,大家伙儿都在厨房里做饭,一抬头,就看见马三冲着水井这边发呆,眼看着他锅里的油都要烧着了,咱们赶紧叫他,且问他是怎么回事儿。这马三,傻呆呆的,非说这水井上飘着个东西。听他说的有模有样的,咱们就跟着出来想要瞧那么一眼。谁知,还没等咱们几个走到井边呢,就听见“咕咚”一声,先是有个什么东西落到井里去了,紧跟着马三就躺下了,从头到尾的,连个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不是没有发出声音来,而是不能发出声音来。”白泽往井里扫了眼:“他的魂儿丢了!” “魂儿丢了?”韩老爷呆愣住了:“这魂儿怎么能丢了呢?又不是厨房里的锅碗瓢勺。” “自然是有东西将他的魂儿给勾去了,至于这个东西是什么?怕是只有下到这口水井里才能知道。” “水……水井里?”韩老爷不由控制地就往后头退了那么几步:“白先生的意思是,那个将马三的魂儿勾走的东西就藏在这口水井里?” “没错!” “那会是什么东西?我们现在将这口水井给封了来不来得及?” “我刚说了,这是什么东西,得等下到水井里才能知道。至于韩老爷你刚刚问的,现在将这口水井给封了来不来得及,我的回答是,来得及。” “来得及就好,来得及就好,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那块封井石搬过来,把这水井给我封上啊。不光要封上,要给封死了。” “韩老爷你不顾及马三了吗?”白泽拉着白璃,一下子坐到了井口上:“这马三被那东西勾去了魂儿,一旦将井口封死,这马三的魂儿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回不来会怎样?” “不会死,但也不会活,就像韩老爷你刚刚看到的那样,是个只会喘气,但是不能说话,不能走路,不能吃饭,只能闭眼睛躺着的活死人。” “活死人?那可怎么办?这马三儿与我还有些沾亲带故,若他真变成了活死人,我与他家里可是没法交代。白先生,请白先生你想想办法,救救马三儿,一定要救救马三儿啊。” “想让我救马三儿?救倒是可以,我也能保证马三儿安然无恙,但不知韩老爷你打算如何谢我?” “只要先生不要我这个春日宴,别的都行。”韩老爷抹了把脑门上刚刚渗出来的汗。 “桃花簪,我要韩老爷你两年前从鬼市上买回来的那支桃花簪!”白泽将目光落到白璃的头发上:“那簪子,我家璃儿戴着甚为合适。” 第074章 三足鳖与清蒸八宝甲鱼(3) “能否请白先生告知,这水井里藏着的能勾人魂魄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个女的,穿着粉色的衣裳,头发很长,贴在冰冷的井壁上一动不动。”白泽将目光从水井里收起,转而看向韩老爷。 白泽刻意压低的声音,让韩老爷禁不住又出了一身冷汗。 花溪镇原是个富庶繁华的地方,即便中间经历了几年战乱,也没太影响镇上居民的生活。韩老爷靠着自己曾在宫里做御厨的背景,又靠着自己的一手厨艺,将花溪镇上上下下的关节打的是通通的。因为有了这个背景,有了这份底气,在做事情时,也就没了那么多的顾及。 这春日宴的确是前掌柜的经营不下去了,正好被韩老爷碰见出手给买下的,但后面的这栋宅子,与其说是买,倒不如说是他抢回来的。原主人是一家三口,一对儿老夫妇带着个生病的孙女儿。之所以要将这院子卖掉,就是为了筹钱给孙女儿看病,结果原本说好的十二两银子,先是被韩老爷给压到了十两,最后竟只支付了一两。房契已经被韩老爷拿走了,银子他又不愿意支付,老夫妇在春日宴门口纠缠了两天,不仅没要回银子,还被韩老爷指使春日宴里头的小伙计给打了。 房子没了,孙女儿的病又越来越重,老人家一时想不开就用裤腰带在暂时栖身的城隍庙里上吊了。老太太呢,眼见着老伴儿上吊身亡,自己也绝了求生的念头,竟当着孙女儿的面,撞死在了城隍老爷身上。 祖父祖母都死了,身患重病的孙女儿将这一切都记在了韩老爷身上,她先是挣扎着起身,冲着城隍老爷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趁着天还没亮,跌跌撞撞回到家中,“扑通”一声跳进了井里。 自那之后,这院子里便开始闹了鬼。 韩老爷自知理亏,也知道这姑娘是冲自己来的,就请了师傅前来做法。那师傅,也是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竟直接让韩老爷用巨石将这水井给封了。 也就是说,韩老爷之前给白泽他们讲的都是假的,是他自己为了掩盖真相编出来的故事。 “不知白先生可有办法?” 韩老爷觉得自个儿做事妥帖,且将当年发生的事情隐瞒的死死的。哪怕旁人知道了死在城隍庙里的那对儿老人就是这院子的原主人,也没有人将他们的死与韩老爷联系到一起。再加上,他主动提出为其安葬,用了最少的银子,换了花溪镇上最后的名声,就越发没有人会想到这宅子是他耍泼使赖给抢回来的了。 “法子是有,也不着急在这一时半刻。这样吧,咱们先去吃饭,等到寅时再说。” “那马三儿跟这水井……” “马三儿丢了魂儿,人事不知,只要把棉被盖好,别让他着凉就行。至于这水井,有我在这里,暂时无碍。可如果你们觉得心里不踏实,就将那块大石头先给盖上。” “快,盖上,先给盖上。”韩老爷急道:“只盖上就好吗?白先生你是不是要贴个镇鬼符什么的。” “她又不是鬼,我贴个镇鬼符做什么?”白泽扫了韩老爷一眼:“画符很累的,而且我这符也挺贵的,不好浪费。” “不浪费,不浪费,我也就是想着能贴个符心安些罢了。”韩老爷掏出一锭银子来递给白泽:“我买先生一张符如何?” “韩老爷既有如此诚意,我要说不卖给你反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白泽掏出两张符来递给韩老爷:“喏,这一张是镇鬼符,就是价格比较贵的那个,韩老爷可贴在井口上。至于这一张嘛,算是买一赠一,是我送给韩老爷你的辟邪符,搁在身上,可以保平安。” “多谢白先生!”韩老爷说着给伙计使了个眼色,小伙计赶紧接过符纸,到厨房端了浆糊出来,仔仔细细给贴在了井口上。 眼见着符纸贴好,韩老爷这才松了口气,请白泽与白璃回春日宴吃饭。 “方才与韩老爷说的话,韩老爷可是答应了。”上楼时,白泽故意停了下:“我可以帮韩老爷的忙,但韩老爷必须将手里的那只桃花簪送我。” “先生为何非要那支桃花簪,若说簪子的话,我家中还藏有不少珍品,都是打从京城那边买回来的。白姑娘若是喜欢,可尽管到我府里去挑。那桃花簪,虽沾了桃花二字,却是个烂桃花,簪身破损不说,还难看的紧。” “既如此,那韩老爷就更不应该宝贝着了。”白泽捏了捏脖颈:“我呢,就只要你手里的那支桃花簪。韩老爷若是同意,等吃过饭,到了寅时,我自会帮你解决你后院里的麻烦。若是不愿,那就各回各家,各过各的安生日子。”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韩老爷心里也清楚,绕是绕不过去的。他咬咬牙,跺跺脚,用力说了个:“行!既是白先生想要的,我理应双手奉上。” “不要觉得舍不得,那桃花簪的来历我比你清楚,那东西,你压不住,也降不住。就算有什么天大的富贵,你也无福消受。与其留着生灾,倒不如送给我还能落个人情。韩老爷,我是算命的,我问你要簪子,也是为你好。你在宫内多年,应该比常人更明白一个道理,这钱财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赚再多的银子,也得有命花不是。” 韩老爷重重叹了口气,拱手对白泽道:“多谢白先生提点,枉我比先生年长了这许多,又自认为经了那么多事,可仍是没活明白,没活通透。听先生一席话,倒叫老朽茅塞顿开。先生请!” “那桃花簪究竟是什么样的簪子,竟让你张嘴去问别人要?”白璃原是走在前头的,听见韩老爷方才与白泽说的话,趁韩老爷进入房间与陶老头儿寒暄之际,悄悄后退几步,低声问道。 “就是一支用桃木刻成的簪子,因是桃木做的,上面又雕刻出了几朵桃花,故而起名桃花簪。”白泽稍微比划了一下:“反正要了也是送给你的,等韩老爷把它拿出来,你仔细瞧瞧便是。” 第075章 三足鳖与清蒸八宝甲鱼(4) 进了关雎阁,就看见了摆在桌子正中央的那只烤鸭。 “这鸭子——” “白姑娘尝尝看,这可是我们春日宴的招牌菜,叫三春鸭。”韩老爷站在桌前为其介绍:“这三春鸭就是从春天的三月份开始养。我呢,特意在乡下买了块儿地方,就沿着河,随便这些小鸭子们下水扑腾。这鸭子吃的是老天爷给的东西,五谷杂粮也都是干净的,其肉质要比在镇子上圈养的好得多。” “鸭子是不错,就是做法粗糙了些。”白璃只扫了一眼那鸭子就顿时没了想吃的欲望:“这好吃的烤鸭,是不能开膛破肚的,只需要在鸭子身上开个小口,将里头的内脏拿出来,然后清洗干净。跟着再往这鸭子肚子里灌水,用绳子将小洞扎严实了,往里头吹气,直到把这鸭子吹得鼓起来,然后挂在火上烤。 还有,这烤炉里放的东西也是很讲究的,需要用枣木、桃木、梨木等硬木来烤,这些木料少烟且有香味儿,在烤制的过程中,木料本身的香味也会渗到鸭肉中。烤制过程大概半个时辰,这样烤出来的鸭子,外皮油酥,肉质鲜嫩,且肥而不腻,并且肉多。” 韩老爷从未听过还能这样烤鸭子的,起初只是觉得惊奇,到了后面儿,恨不得掏出根笔来,将白璃说的这些都一字一句的给记下来。 “还有,这烤熟的鸭子,在吃法上也是很讲究的,你看看你们这个三春鸭都给剁成什么样子了,若非还有个鸭头鸭掌的,我都要认不出这是一只鸭子了。” “这不是方便客人们食用吗?”韩老爷解释着:“那依姑娘之见,这烤鸭应该怎么剁合适。” “不能用剁的,烤得再好的鸭子,被你这么一剁,也给剁得没形了。这烤鸭有很多种吃法,最常见的是将烤熟的鸭子趁热片成片,可以是皮肉不分的那种,每一片夹起来都是带皮带肉的,也可以是皮肉分开的。在食用时,可以蘸甜面酱,加葱白、小黄瓜条,用荷叶饼卷起来吃。若是客人不喜欢吃甜的,而喜欢吃咸的,可以在桌上摆放一小碟的酱油或者是蒜泥,将其与片好的鸭肉搅拌均匀,然后放在饼里卷着吃。” “还有别的吃饭呢?若是特别喜欢吃甜的呢。姑娘说的那个甜面酱,我们春日宴里头也有,但有些客人不喜欢。” “蔗糖,也可以蘸糖吃,不过我自己不是很喜欢这种吃法。另外还有一种吃法,就是将片干净的鸭架放在水里,然后加白菜、冬瓜熬煮成汤,味道也不错。若是在春日宴的话,我建议可以将这道汤作为对客人的赠品,若是遇到爱喝汤的客人,心中必定是欢喜的。” “原来这鸭架还能做成汤,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一想到自己平白浪费了那么多的鸭架,韩老爷心疼的肝儿都要抽了。 “那姑娘,这鸭子还有没有别的吃法?” “有啊,比如说同样是烤鸭,你可以在将炉膛烧热的时候,往鸭腹里填入豆芽菜、豆豉、豆瓣酱、胡椒这些东西,然后再将鸭身上涂抹蜂蜜,待炉膛里温度适中之后,将明火熄了,将鸭子放进焖炉里,再将炉门关上,等过一段时间后,将鸭子取出,鸭腹内的东西取出来,盛盘上桌,便有了里外两种不同味道的烤鸭。” “那除了这烤鸭之外,姑娘还有什么新奇的做法没有?” “新奇的做法倒是没有,只是之前吃过许多不同的鸭子,觉得味道各有不同,都是极好的。”白璃见韩老爷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就掰着手指给他数:“有八宝葫芦鸭、寓意五谷丰登,常吃常有,我外祖活着时,每逢过年过节,家里都要有这道菜。有椒麻酱香鸭,外婆酱鸭,盐水鸭等等。总之,只有你不会做的,没有不好吃的。” “太好了,我正愁我养的那些鸭子该怎么办呢?姑娘你是不知道,这外人都觉得咱们春日宴的生意红火,却不知这客人的嘴也是越来越难伺候。就说这道鸭子,刚做出来那阵儿,是逢人都说好,客人个顶个的都夸着说好吃。可现在呢,端到桌上,就跟没看见似的,叫人提不起吃的性质。我们倒是也尝试过几种不同的做法,但不是味道不好,就是做出来的东西不好看,没办法往客人跟前送。姑娘,你刚刚说的那些鸭子你都会做吗?我拜姑娘你为师,姑娘你教我好不好?” 自打他们进入雅间儿之后一直没开口说过话的陶老头儿在听见韩老爷说的这句话后,停下手里的筷子,将脸抬了起来:“丫头,你想好了再回答,你师傅我最近还有没有做师公的打算。” 白璃看了陶老头儿一眼,对韩老爷道:“对不住了韩老爷,我年纪还小,做不了人家师傅。” “不做师傅也成,那姑娘能不能将你方才所说的那些鸭子的做法都写下来,我买,我跟姑娘你买行不行?” 白璃还没说话,白泽倒是先应承了下来:“十两,一种鸭子的做法十两,韩老爷打算要几个?” “全部的!”韩老爷使劲咬了咬牙,“我这就让人去拿一百两银子过来,姑娘若是凑不出十种鸭子的做法,写别的也行,我都按十两银子给。” “不够!”白璃轻轻启口:“光这鸭子的做法,我随随便便就能给韩老爷你说出十四五种来,且每一样都是好吃的,随便拿出去一样就可以做你春日宴的招牌鸭。一年换一个,也够韩老爷你用个十几年的。” “姑娘没有开玩笑?” “我像是跟你开玩笑的样子吗?”白璃一本正经地看着韩老爷:“今夜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等改日吧。改日请韩老爷准备好十三只鸭子,我给你做出十三做法,但凡有一样是韩老爷你觉得不好吃的,我分文不收。” “好,一言为定,姑娘放心,这鸭子,我肯定捡好的给姑娘你备着。” “吃饭吃饭,先吃饭,吃饱了再说别的事情。”白泽拍了拍身旁的凳子:“韩老爷莫不是忘了,你那后院里还有一口水井呢。” 第076章 三足鳖与清蒸八宝甲鱼(5) 提起后院那口井,韩老爷的脸色立马变了。 酒足饭饱,陶老头儿摸了摸圆溜溜的肚皮,又问韩老爷讨了一瓶春日宴的招牌好酒,说是去街上溜食儿。白璃“哎”了两声,陶老头儿却只是摆了摆手,说了句:“丫头,看好自己,可别听那老小子胡言乱语的,他就是想着法的占你便宜。” “璃儿,别听你师傅瞎说,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咋这嘴里就没有个正经的。”白泽热情的将白璃从外头走廊又给拉回关雎阁里。 距离白泽说得那个时间还早,两个人就靠在椅子上,有一句每一句的斗嘴。 韩老爷寻思着,老让两位客人坐在雅间儿里也不是事儿,后院厢房倒是还有一间空置的,平时也是勤着打扫的,这会儿过去,稍微整理一下就能用。 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走到后院,看见厨房里的灯全都灭了。不光灯灭了,就连炉灶里的火星儿都不见了,整个院子里黑漆漆的。 韩老爷一边喊着伙计的名字,一边往平时伙计们住的房间去,刚走到院子中间,就感觉平地里起了一阵阴风,紧跟着一双手就从他脖子后面伸了过来。接着天上昏沉沉的月光,韩老爷看见那是一双纤细苍白的女人的手,手指很红,却不是女子的蔻丹,而是染了人血。 韩老爷双腿一软,紧跟着尖叫一声,闭眼就跑。 风,呼呼的。不用回头,他也知道,那个女人一直在跟着自己。 终于,他跑到了伙计们住的那间厢房,可使劲推了几下房门都没能推开。转身想要再跑回春日宴时,就看见一头黑发凑了上来,两只手不偏不倚正好卡在他的脖子上,窒息的感觉随之而来。 恐惧跟死亡比起来显然不算什么,韩老爷急中生智,竟也抬起自己的手,用力去掐女鬼的脖子。 在春日宴的屋顶上,陶老头儿一边喝酒,一边用手抚摸着溜圆儿的肚皮,小声道:“喝酒得有戏看,这才精彩嘛。” 韩老爷掐得很用力,可对方根本没有感觉,反而将自己的整张脸全部贴了过来。尸骨腐烂的味道,以及腥臭的井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韩老爷几乎当场翻了白眼。他死死闭着眼睛,使劲全身力气猛地将女鬼推开,大喊一声:“白先生救命!”然后一溜烟横穿整个院子,跑进了春日宴里:“白先生,出来了,那井里的东西出来了。先生救我,先生救我啊!” 关雎阁里,白泽捏捏耳垂问白璃:“璃儿,你听清楚韩老爷在喊什么了吗?” “好像说什么井里的东西出来了。”白璃皱着眉道:“你那符纸该不会是假的吧?” 白泽像是被人说中的心事一般,嘿嘿一笑说:“也不全是假的。” “你还真有假的。”白璃用手指着对方:“你还真是白骗子,符纸也造假,万一真遇到事情不灵了怎么办。” “这世上天平的很,哪有那么多的妖魔鬼怪,大多数来找我算命的,无非也就是求个心理安慰。这管用的符纸得用我的血来画,我兜里那么多符纸,如果都用血来画,那我得补多少才够啊。你也知道我穷,想要开个张买个馒头吃都不容易,怎么舍得浪费我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血。再说了,我给韩老爷的那张也不是假的。不,我兜里也没假的,就是一部分是用血画的,另外一部分是用朱砂画的。这朱砂也有驱鬼辟邪的功效,所以不能说是假的,只能说是没那么厉害,没那么管用的。” “知道不管用还卖给人家,惹出事情来可怎么办?” “放心放心,没事儿没事儿。”白泽又贼兮兮的去牵白璃的小手,却被白璃给躲开了。 “我师傅说了,让我小心着你。我也觉得你是居心不良,存心占我便宜。” “天地可鉴,我只是喜欢璃儿你。” “我不喜欢你。”白璃说着,就往楼下跑。 刚跑到春日宴与后院相连接的地方,就看见韩老爷与一个女人纠缠在一块儿。 “白姑娘,救……救命!” 白璃摇摇头,往后面退了两步:“韩老爷,对不住啊,我只是个厨子,不是法师,我可对付不了你后面那个东西。白骗子,白骗子你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这不已经到了,我们家璃儿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白泽挽起袖子,从布口袋里抽出一张符纸,也不知道嘴里念叨了些什么,那符纸竟朝着女鬼飞过去,且不偏不倚正好贴在她的额头上。女鬼尖叫一声,真个身体迅速萎缩,最后变成一洼黑血。 “这是腐化了?”白璃盯着那滩黑血,用手掩住了口鼻。 “不是!”白泽张了张嘴,却只给出了两个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璃儿你解释,总之,那个东西不完全是鬼,只是附着了一缕精气而已。” 待白泽取下挂在廊下的灯笼,走到那滩黑血旁,照着给白璃看时,白璃才发现,那并不是一滩黑血,而是在浑浊的液体里掺了一层黑色的头发。那些头发铺在地上,又被那些浑浊的液体给渗透了,看起来就像是一滩血一样。 “看清楚了吗?”白泽问,见白璃点头,就直接蹲下去,用手将表面的头发拨开。 一张被压扁的人脸,但只有嘴巴和下颌的部分还能勉强别人,余下的模糊一片。在将表面压扁的人脸挑起之后,白璃看到了一些小鱼,或碰乱跳着的小鱼。 “这些小鱼是——” “就是你刚刚出来时候看见的那个跟韩老爷纠缠在一起的东西,有人施了法,将井中女鬼的一缕精气附着在了这些小井鱼的身上,重新做了一个。我估摸着,是他太清闲了,闲着没事儿,想要找点儿事儿做做。” 说话间,白泽抬头望屋顶上扫了眼。 白璃瞧见了,特意往院子中间站了站,然后仰起头往屋顶上看:“那上面有人吗?” 屋顶上空空的,倒是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酒香气,且闻起来很像是他们在关雎阁里喝的那种。 第077章 三足鳖与清蒸八宝甲鱼(6) “白先生,白先生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救救我。”韩老爷看见地上的那些小鱼,整个人直接瘫软在了地上:“都怪我贪心,都怪我不讲良心,可当初……当初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今天这一步啊。我那时只记得自己是商人,忘了自己还有良心了。我不是人,我该打,但我不能死啊,我家里还有夫人孩子,还有个八十岁的老娘要照顾呢。” 韩老爷一边说着,一边朝自己脸上不停甩耳光。那架势,倒是没让白璃瞧出几分心疼来,反而觉得有些厌烦。 “白骗子,要不,咱们走吧!”白璃指了指外头。 “白姑娘,你们可不能走啊。你们走了,我怎么办?我的春日宴该怎么办?”韩老爷坐在地上抽泣。 “你若不说方才那些话,我们拿钱办事,自是要帮你解决你的麻烦的,可听你方才那么一哭吧,我反倒觉得若是帮了你,对不起那死在井下的姑娘。你家里有夫人,有孩子,有老娘,所以你不能死,那这小院的原主人呢?他们就不是老人,不是孩子,不是人命了?” “白姑娘说的是,教训的也对,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韩老爷抹着眼泪站起来:“可不想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就算是知道自己错了,也没有后悔药可吃。白姑娘,行行好,你就让白先生帮帮我吧。我发誓,以后一定做个好人,做个知恩图报的,善良的好人。” “如果做不到呢?” “那就让我变成鳖,还是缺胳膊少腿儿的那种,让我一辈子待在井里,永远不见天日。”韩老爷指天发誓,不曾想,半空中竟落下一道旱雷,吓得韩老爷赶紧缩回了手指。 “璃儿,要不咱就看在银子的份上,勉强帮他一回?”白泽小心翼翼地询问。 “帮是可以帮,但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而是看在井里那位姑娘可怜的份上。小小年纪,就被沉在井里,暗无天日的,日子一定很难过。若是能帮她,咱们还是帮帮吧。至于韩老爷,帮了姑娘也等同于帮了他,只要他不问咱们要回银子就好。” “不要不要,一定不会要的,之前允诺给先生的,会尽数奉上,待此事解决后,我还会另外送一些礼物到寺里。”韩老爷讨好着说:“这样吧,我还有一处小院子,就在那嗟衣寺附近。我瞧先生以及那位老先生整日住在寺中也不是很方便,我可以将小院子整理出来,三位想要住多久,就住多久好不好?” “不好,我家璃儿不喜欢那种束手束脚的地方。这若是别人家的院子,住起来,总是有些麻烦的。” “不麻烦不麻烦!”韩老爷赶紧摆手:“我那小院子原就不值钱,这不,前阵子还遭了战乱,里头被砸被毁了不少东西,现在搁着也是挺碍眼的。白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我立马将这院子转给白姑娘。” “那院子得多少钱?多了,我家璃儿可是买不起的。” “一……一两。”韩老爷咬咬牙,吐出一个一字来。 “璃儿,才一两银子,也不是很贵,要不我买了送给你做聘礼?”白泽悄咪咪掏出一两银子来递给韩老爷:“喏,一两银子,看好了,明天记得将那小院子的地契、房契给送到嗟衣寺。” “不会忘,一定不会忘的,等会儿事情办完了,我就让府里的下人给白姑娘送过去。”韩老爷虽收了银子,却真真是疼到了心肝儿上。这一个晚上,啥事儿都没干呢,几百两银子没了。 “有绳子吗,要长一些的,我得下到这水井里才能知道下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白泽取下身上的东西,一样一样递给白璃。 韩老爷趁着白泽取东西的功夫,赶紧去柴房里将挂在墙上的井绳给取了下来。 “要绑在腰上吗?” “不,挂在手臂上就好。”白泽跳上井台,低头向下望去,只见水井很深,且只有寒气,没有水汽。“璃儿,若我回不来了,你会不会难过?” “不会!”白璃干净利索地回道:“你最好给我回来,要不,我将你这些破烂玩意全给点了。” “好嘞,知道了,我一定会回来的。”白泽笑容灿烂,用手稍微撑了那么一下井沿,就直接跳了下去。白璃一阵心慌,赶紧扑到井口边,只见井内黑沉沉的深不见底,便俯低身子,冲着井内喊了声:“白骗子,你作死呢,绳子都不栓,就往井里跳。” “没事儿,璃儿,我没事儿,我就想看看这水井到底有多深。还好,没我想象的深,且这井下还挺宽敞的。对了,你别在井口待着,这井里寒气颇深,对姑娘家身体有损。” 白泽话还没说完,白璃就看见一个东西蹭蹭的顺着井壁往上爬。原以为是白泽上来了,没想到,却又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连面目都看不清的女鬼。饶是见过几回女鬼的白璃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场景吓得不轻,脸色煞白的对着井口,连叫都叫不出声来。 “咣!”一个酒瓶子从天而降,正好砸在那个女鬼脸上。女鬼吱哩哇啦的叫着坠回井里去。白璃稍微缓了缓,正想提醒白泽注意,忽听井下传来跺东西的声音。 “让你出去,让你手脚利索的顺着井壁爬出去!让你吓唬我家璃儿,我家璃儿是你这个东西能去吓唬的吗?你也不照照井水,看看你的样子,万一把我家璃儿给吓坏了可怎么得了。你瞪什么瞪,我就是用脚踩你了,你能把我怎么着?我看你就是砸的轻。” “白骗子,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就是鞋脏了。璃儿别怕哈,这个东西跟刚刚那个东西是一样的,我已经把它们给踩扁了。”才说完,就又听白璃叫道:“璃儿,你知道吗?这井下挂了一排这样的东西,感情这井里还是个铺子。要不,我把它们全部打包带上去,等到鬼节的时候,咱们就拖出去卖。一个,怎么说也得二两银子吧。我粗粗算了下,至少能挣个五十两的。咿,这里还有一个容貌姣好的,估摸着能卖个十几两。” 白泽每说一句,白璃脑海中就会形成一个画面,到了最后,她已经觉得手脚发凉,头皮发麻了。 第078章 三足鳖与清蒸八宝甲鱼(7) 白泽盘腿坐在地上,用手托了下巴,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只趴在对面的老鳖。四周墙上挂了很多他们之前看到的那种“鬼”,一个两个的全都顶着人皮,然而人皮里包裹着的却是一条条的小井鱼。 “我打不过你!”老鳖扭过头去:“要杀就杀,要炖就炖,别用你那双笑眼看着我,我瘆得慌。” “我这双眼睛多好看呐,你居然说瘆得慌。”白泽在老鳖脑袋上点了下:“说吧,你是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害人的。” “你别冤枉我,我可没害人。”老鳖扭了下脖子:“至少,我没害好人。” “坏人也是人。”白泽先是义正言辞的说完,紧跟着又补了句:“当然,我也不反对你害坏人,毕竟与我无关,我也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才勉强下到井下与你对话的。另外,我好奇,好奇你干嘛处处跟韩老爷计较,可是他得罪过你?” 老鳖伸长了脖子,看了白泽一阵儿,才回道:“他该死!” 在距离花溪镇不远的地方有个叫草庙的小村子,村子不大,只住了十几户人家。在村后,有一片半干涸的池塘,叫做鳖塘。为何叫这个名字,就连村子里年纪最大的老人都说不清。 村子小,既没什么可看的,也没什么可瞧的,村中那些妇人闲来无事,就会带着需要浆洗的衣服做到鳖塘边儿上,一边洗衣服,一边唠家常,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直到有一天,一个洗衣服的妇人无意中发现塘里有鳖,就喊来自家男人下去捉,不曾想,竟越捉越多,一下子捉出几十只来。 草庙村池塘里有鳖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韩老爷是打从京城里回来的,知道京城里那些贵族老爷们最爱吃的就是鳖,就雇了人手,将整个池塘给开挖开了。 上千只鳖,就这么被韩老爷一网打尽,全部变成了春日宴的招牌菜,唯一逃脱的就是现在趴在白泽对面的这只。 “被韩老爷吃掉的那些都是你的子孙吧?” 老鳖看了白泽一眼点点头:“我年轻时候不懂事,仗着有些道行,就在村子里兴风作浪,为非作歹,后来被一个路过的道士施法给镇压在了那口池塘里。近些年,那池塘的封印有些松了,我这才能勉强出来透透气,顺便也让自己享受一下人间的天伦之乐。你若不信的话,可以去村子里问问,自打我冲破封印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坏事。” 白泽掐指算了一下,点点头:“不用去,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没骗我。” “这物竞天择,我们鳖族不如人族尊贵,被吃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可他姓韩的做事太绝了,他不是吃鳖,是要灭我整族啊。杀了我的子子孙孙还不算,还要将我剁了熬汤喝。我是拼了命才从那个叫马三的屠刀下逃生的。我腿短,跑不过他们,正好这里有个井,就爬进来了。” “你不是修炼了千年的老鳖吗?怎么会忌惮一个区区凡人的菜刀。” 老鳖不高兴的瞟了白泽一眼:“您老人不是号称知晓天地万物吗?怎么就没看出来,我这修炼的千年的道行现在还不能用,还被禁锢着,压根儿就没被完全冲破。但凡我能用那么一点点的法力,就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徒子徒孙们被姓韩的吃了个一干二净。” “那些是怎么回事儿?”白泽扫了一圈儿四周。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老鳖将头缩了回去:“我掉下来的时候正好砸在一个人的身上,是个姑娘,人还没死透,却也差不多了。我虽修行千年,眼下却也只是个没有法力的普通的老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也受了轻伤。我问姑娘,是不是被姓韩的害的,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帮她报仇,但前提是她得将自己的三魂六魄交给我。” “邪术?” “什么是正,什么邪,在那种情况下,能够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况且,我也没有强取豪夺,她愿意给,我才拿,她若不愿意,我就等她死了之后再拿。” 白泽挠了一下头,觉得老鳖的话不对,但又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弱肉强食,似乎一直都是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 “那姑娘同意了?” “同意了,她恨姓韩的,巴不得我能帮她报仇。我吃了她的三魂六魄,勉强恢复了一点乏力,可那个姓韩的竟然将井口给封了。” “出不去了?” “嗯!”老鳖不甘心的将头低了下去:“你也看到了,我只恢复了那么一点点法力,别说复仇,就连这深井都没法爬上去。可既吃了人家的魂魄,就该做到答应人家姑娘的事情,要不,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爬不上去,我就只能每天待在井下琢磨,琢磨着如何才能帮自己,如何才能帮那位可怜的姑娘报仇。可琢磨来,琢磨去,都没琢磨出一个好办法来。待的时间长了,也有些无聊,正好这水井里有些小鱼,我就尝试着用法力将小鱼做成傀儡,没想到还真做成了。” “傀儡做一个两个的就行了,你做这么多干嘛?打算让她们群殴韩老爷吗?” “可以吗?”老鳖抬着头问:“我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出不去了,闲着也是闲着,不知不觉的就做了那么多。” “全是照着那位姑娘的模样做的?” 老鳖点点头:“都是照着那位姑娘做的,刚开始的时候,那姑娘的面目还算清晰,我做出来的傀儡也是有模有样的,再后来,她的五官开始变得模糊,我做出来的东西也就面容模糊了。到了最后,就成了这些骷髅的模样。” “你一个老鳖,能做出这许多东西,倒也难为你了。”白泽捏着老鳖的壳起身:“咱们商量个事儿呗,你想报仇,我不拦着你,但你也别拦着我挣钱。我虽知晓天下万物,奈何凡人不信,好不容易开个算命摊儿,却是三年不开张,开张也吃不了三年。我答应韩老爷了,只要你将马三的魂魄交出来,他就付我银子。” “你不是下来抓我的?”老鳖在白泽手里晃悠。 “不知道老鳖能不能做汤,要不,你等我问问?”白泽轻嗯了声,提着老鳖到了井口处。 第079章 三足鳖与清蒸八宝甲鱼(8) “别别别,千万别,我把马三的魂魄还给你。”老鳖踢腾着自己的小短腿儿,一张嘴从里头吐出一个透明的圆泡泡,泡泡里则包裹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婴儿蜷缩着,像是在泡泡里睡觉的一样。 “这就是马三丢失的魂魄,我原是想一口吞下的,没想到这人长得五大三粗,看起来穷凶极恶的,灵魂却干净的如同一个小婴儿。我想了几想,都没舍得吃掉。” “亏得你没吃,你要吃了,咱俩就得在这井下打一架。”白泽松手,老鳖却在下落的过程中,翻了个身儿,直接用嘴咬住了白泽的衣角。 “带我上去,我要去找那个姓韩的报仇!” 白泽摇摇头,捏住老鳖的壳将它放在了地上:“恶人自有恶人磨,就算你不出去,你的仇也是能报的。至于你,暂时待在井里比较好。你放心,我会叫人给水井留一条缝隙,有助于你在井下修行。你若认真些,要不了五百年,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你骗我。”老鳖张嘴,咬住白泽不松。 “我骗你什么了?”白泽一脸无辜:“我说了你报仇我不拦着,但我没说带你上去。” “你不带我上去,我怎么报仇?”老鳖气呼呼的。 “那你知道上面除了韩老爷外,还有谁吗?”白泽耐着性子问。 “知道,还有位姑娘,你叫她璃儿。”老鳖没好气的说。 白泽嘻嘻一笑,蹲下来捏了捏老鳖的头:“你说的没错,上面除了那个韩老爷之外,还有一个我比较喜欢的姑娘,她叫白璃,活泼可爱,擅长做菜。可除了白璃,还有她师傅,就是之前往井里扔酒瓶的那个。知道他是谁吗?” 老鳖摇头。 “饕餮,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贪吃的饕餮。现在,你还要跟我上去吗?上去的话,你可能会变成他的腹中餐哦。” “饕餮?”老鳖伸长了脖子,“你骗我,不可能,饕餮已经失踪很久了,在我还是一只幼鳖的时候就听族里的老人说过,说它已经几万年没有露过面了。” “只是几万年没有露过面而已。”白泽舒展着胳膊:“我也睡了好几万年,不照样被吵醒了。” 老鳖一怔,突然想起,眼前这位跟饕餮属于同一类的,它惹不起的那号儿。 “想清楚了?还要不要我带你上去?”白泽半眯着眼睛问。 老鳖想了一阵儿后,摇摇头:“井下挺好的,我都住习惯了,要突然换个地方,我怕我会认床。” 看着老鳖那个违心,但又不得不屈服的样子,白泽想笑。可就在笑容快要溢出嘴角时,白泽突然觉得这事情其实也没那么好笑。千年老鳖惧怕万万年的饕餮不是正常的吗? 白泽带着一堆白骨从水井里爬了上来。那白骨,就是之前因为韩老爷言而无信,被迫坠井的原院主的那个患有重病的孙女。骨头上有很多断裂的伤口,应该是坠井口造成的。 “她一定很疼。”白璃有些不忍心去看骨头上的那些伤口。 “何止是疼,还有恨。那井看着挺深,但井下只有部分地方有水,大多数的地方都是淤泥。姑娘坠井后并没有立即死亡,而是就那么趴在井下,一分一秒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她执念于此,怨念又深,化为邪祟在这院子里捣乱,也就不足为奇了。” 白璃叹了口气,觉得心里揪的慌,可看着那一堆白骨,又什么话都说不上来。 待白泽将马三儿的魂魄归还时,东边已经泛起了白色。 韩老爷如约奉上了酬金,白泽却看都没看就全部塞给了白璃:“谢礼,你守着吧。” “这是韩老爷给你的。” “什么你的我的,我都是你的,我还会在乎这些钱吗?再说璃儿你的性子我也清楚,你是绝对不会占我便宜,叫我吃亏的。这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与其搁在我身上浪费,倒不如送给璃儿你去置办几身新衣裳。” “我有衣裳,不用置办。” “那就去买别的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都行,总之我将这笔钱交给了你,就是让你随便花的。” “那我花完了可不管赔的。” “我要的就是你把这些钱给花完。”白泽往一旁站着的韩老爷身上瞟了瞟:“因为这些都属于不义之财。这不义之财,若是留在身边,是会倒大霉的。所以璃儿你,千万别给我省,也别给我攒,能买什么就买什么,早点儿花完,早点儿心安。” 韩老爷脸上有些兜不住,声音小小的嘀咕着:“瞧白先生您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话,我这钱都是一分一厘赚回来的,怎么就成了不义之财。” “没说韩老爷你,我说我自个儿呢。”白泽笑眯眯的:“我说我自个儿赚得是不义之财。” 白璃“噗嗤”一笑,算是化解了眼下的尴尬。 春日宴不供早饭,但厨房里什么都有,白璃跟韩老爷打了个招呼,就自己安排上了。和面作剂,擀开,再淋上少许油,继续擀开,反复七次就可以做出一道地方上的特色小吃油旋。这油旋表面油润呈金黄色,入口外皮酥脆,内瓤柔嫩,且葱香扑鼻。一碟油旋,再配一碗鸡丝混沌,就是一道妥妥的营养早餐。 用过早饭,韩老爷主动提出要带白璃去看看他那个小院子。白璃原想拒绝,可再想想韩老爷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收他一处院子也没什么。 时候还早,街上也还没什么人,韩老爷领着他们穿过一条小胡同就到了他所说的那处宅子前。原以为韩老爷昨个儿夜里说的破落是谦虚之词,没想到这小院子是真的很破。目光沿着破损的台阶而上,看见的是两扇锈迹斑驳,油漆脱落的木门。推门进去,只见空旷的院落里生满了杂草,破烂的窗纸随风摇曳,飒然有声。 “这就是你要送给我们家璃儿的院子?”白泽皱着眉头走到韩老爷跟前:“就这破院子,给你一两银子都是多的。” 韩老爷嘻嘻笑着,“先生莫要生气,这院子只是没打理而已。三天,请先生与白姑娘给我三天时间,我保管叫这院子换个模样。” “三天,你自己说的。” “是,是我自个儿说的。” “那就等你收拾好了我们再过来看。”白泽招呼白璃离开,韩老爷脸上的笑容却在他们离开时,迅速凝固上了。 待白泽与白璃走远之后,他吹了个口哨,从四周的荒草里,破屋里走出几个人来。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做什么正经营生的。 “看清楚了吗?”韩老爷面冷,嗓音更冷:“就他们两个,三天之内,我要让他们在镇子上消失。” 第080章 三足鳖与清蒸八宝甲鱼(9) 韩老爷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醒来却发现自己趴在一块木头板上,且鼻子里头还能闻见葱姜蒜的味道。他刚想往前挪动一下,就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且胸口发闷,呼吸困难。 “师傅,你这三足鳖是打从哪里捞来的?”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紧跟着是一张放大了好多倍的姑娘的脸。这张脸,韩老爷认识,就是跟那个算命先生在一起的白姑娘。 “长得是丑了点儿,但不影响自身的营养价值。”白璃伸出食指在老鳖的脑袋上轻敲了下,韩老爷立马将头缩了回去。 此时此刻的韩老爷是彻底的懵了,他明明是个人,可听刚刚那位白姑娘说的,他貌似是一只鳖,而且还是一只缺了腿的三足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韩老爷想啊想,直到白璃将菜刀搁到他脑袋前,他才猛然想起在破院里发生的那件事儿。 那时,他刚刚吩咐了自己花大价钱找来的杀手,让他们将白泽和白璃杀掉。正得意呢,一回头就看见了白璃的那个师傅。他站在荒草瓦砾中,双手背着,眼睛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自个儿身上。 韩老爷使劲咬了咬牙,对着陶老头儿道:“你都听见了?我原还想着留你一命呢,如今倒好,你自己找上门来了。老头儿,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这花溪镇上有那么多的地方你不去,偏跑到这破院子里偷听。” “你想杀我?”陶老头儿看着韩老爷:“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吗?” “能或者不能,试试看不就知道了。”韩老爷从背后抽出一把短刀,狞笑着就朝陶老头儿奔了过去,还没到跟前呢,就看见一张奇形怪状的大嘴,随后就被一股气流给掀翻到地上。 睁开眼,脸上全是黏糊糊的液体,他懊恼地用袖子抹了把,却看见陶老头儿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什么东西?刚刚那个是什么东西?” “眼睛不好使,没看清楚?”陶老头儿说着,晃了晃脑袋,竟直接变回饕餮的模样。 “妖……”韩老爷还没张开嘴,就被饕餮的爪子给按在了地上。 “不……不要吃我!”韩老爷闭着眼睛求饶:“妖怪爷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 “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吗?如果你言而无信,就让你变成鳖,且还是缺胳膊少腿儿的那种。正好我饿了,把你变成一只三足鳖,拿去让丫头给我做菜吃不错。” 饕餮说完,又变回了陶老头儿的模样,只是手依旧握在韩老爷的脖颈上。“你应该感到荣幸,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被我吃掉的。” 韩老爷直接给吓哭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再往后发生了什么,他就不记得了。 当韩老爷被白璃颠倒过来,鳖背朝下,腹部朝上,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句:“如果上天还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对过去那个为非作歹的自己说一句,做坏事儿是会有报应的。” 白璃握紧菜刀,待老鳖将头从壳里伸出来时,迅速的将其剁下,提起控干净血,再放入开水锅中稍烫,捞入冷水中,刮净黑皮,揭盖掏去内脏,剁去尖爪,用清水冲洗干净后放回大锅里。 这老鳖是甲鱼的另外一个名字,而做这道清蒸八宝甲鱼最重要的是它的配料,海参、猪肉、冬笋、冬菇都要切成丁,然后连同干贝、莲子和糯米分别摆放在甲鱼胸腔内,再浇入精盐、绍酒和清汤。 灶台里的火很旺,足足蒸了两个时辰,这道清蒸八宝甲鱼才出锅。白璃拿了筷子,本想去尝一口却被陶老头儿给挡开了:“小姑娘家,还是吃些清淡的好。” “师傅真小气,我费劲巴啦的做了这么久,连尝一口都不让。” “不是师傅小气,而是这只鳖充满了狡猾、自私和贪婪,吃下去,怕你消化不良。” “一只三足鳖而已,师傅你都能看出它是狡猾的、自私的、贪婪的?”白璃搁下筷子:“想要独吞就明说,正好我不爱吃这东西。” “就是就是,这老鳖有什么吃的,还是吃鱼有营养,美容养颜,最适合我们家璃儿了。来来来,尝尝我做的这道红烧鲤鱼,特意请春日宴里头的那位马三儿师傅教的。” “马三儿他怎么样了?” “好了,全好了。”白泽夹起一筷子鱼放到白璃口中,“如何?能出师吗?” 白璃不忍心打击对方,硬生生将嘴里的那口鱼肉给咽了下去:“白骗子,你知道这红烧鲤鱼的特色是什么吗?鱼身呈黄色,鱼嫩蘑香,汁浓味美。喏,你看看你做得这条鲤鱼,火大了,鱼身表面都焦了,入口时会有一股焦苦感。烹饪时间过长,导致鱼肉过老,没有了鲤鱼原本的肥嫩鲜美,而且这汤汁也没有了,全干了。总之来说,这是一道非常失败的红烧鲤鱼,但因为你是第一次做这道菜,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值得鼓励,再接再厉。” “有那么糟糕吗?我觉得还行啊。”白泽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嘴里,然后“噗”地一声吐出来,不顾陶老头儿在场,就直接握住了白璃的手:“璃儿,你对我真好。” “我怎么就对你真好了?”白璃一脸懵逼的想要推开他,却不曾想竟被他反手给抱住了。 “这么难吃的红烧鲤鱼你都肯吃,不是对我好是什么?” “我那是担心吐出来会打击你。你难得下回厨,我总不能太刻薄了。” “还是对我好,害怕我伤心难过。”白泽忽闪着眼睛,想要继续煽情,却被陶老头儿揪住后衣领直接给扯过去了。 “给你说了多少遍了,离我家丫头远点儿,你是什么东西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是什么东西?”白泽一脸无辜的看着陶老头儿,笃定了陶老头儿不敢当着白璃的面将他的真身说出来,就像他不好意思告诉白璃,陶老头儿其实是上古凶兽饕餮是一样的。 “你——不是个东西!”陶老头儿松手,对着白璃道:“璃儿,以后离这骗子远些。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白骗子不光是男人,更是骗子。这骗子得嘴,你就更信不得了。” 第081章 柿子醋与藤萝饼(1) 府衙。 “卢大夫呢?怎么还没请来!” “老爷稍安勿躁,您动静这么大,会惊着小姐的。” “那我尽量小声儿点儿。”辛明杰先是故意放轻了脚步,可在厢房前来回走了两圈儿之后,步子忍不住又变得急躁和慌乱起来。“福伯,我这心里着急啊。素素这病越发严重,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高湛不是去请卢大夫了?等卢大夫来了,小姐自然也就无恙了。” “卢大夫,卢大夫,这卢大夫原本给的法子还是可行的,可如今也是越来越不管用了。”辛明杰用力捶打了下旁边的柱子:“若是素素她娘还活着,看见素素如今的样子,还指不定要数落我些什么。福伯,你是知道的,素素是她娘拼了自个儿的性命才给我留下的,若是照顾不好她,日后你让我拿什么脸去面对素素她娘。” “小姐没有老爷你说的那么严重,她就是夜里睡不安稳。”身为管家的福伯尽量安抚着焦躁不安的县令大人:“等卢大夫来了,让他仔细给瞧瞧。” “是要仔细给瞧瞧,若他看不好,我就另寻名医。”辛明杰往厢房门口走了走,又退回来:“高湛去了多久了?” “回老爷的话,还不到半个月时辰。” “还不到半个时辰?这就是逛遍整个花溪镇都用不了这半个时辰,这卢大夫的医馆距离咱们县衙才多远,就是爬着去也该回来了。这个高湛,这个高湛是不是不想在本太爷的县衙里头当差了。” “老爷,高湛回来了!”福伯伸手一指,辛明杰一个转身,正好看见高湛急匆匆步下台阶。 “人呢?卢大夫呢?你不是去请卢大夫了?” “回老爷的话,卢大夫他……他来不了了。”高湛拱手道。 “来不了?什么叫来不了?他是不是还要本太爷亲自去请!” “就算老爷你亲自去请,他也来不了了。”高湛抬头道:“回大人,卢大夫他死了!” “你说什么?谁死了?” “回大人的话,卢本旺卢大夫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 高湛拱手道:“回大人的话,今日一早,福伯便来找卑职,说是小姐的病犯了,让卑职快马加鞭去请卢大夫过来。可等卑职赶到卢家时,发现卢家大门敞开,卢夫人就如同现在的老爷你这般,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卑职上前询问才知道,卢大夫昨个儿半夜被人请去看诊,直到天亮都没有回来。这卢大夫给人看病,从不过夜,即便是遇到了特别棘手的病症,一时半会儿没法回家,也会让身旁随行的小药童回家来跟卢夫人说一声。可卢夫人在家等了一宿,既没有等到卢大夫本人,也没有见到卢大夫身旁的那个小药童回来递话。” “这卢大夫外出看诊没有回来,卢夫人都不会自个儿遣人去找一找。” “找了,卢夫人说她一早就让丫鬟出门去找了。卑职前脚刚到,卢夫人的婢女后脚就也回来了。回来时,脚步匆匆,说自个儿去问了,那户人家说,卢大夫老早就回来了。” “回来了,人呢?”辛明杰急得原地跺脚。 “不光老爷这么问,卢夫人也是这么问的。”高湛缓了一下又道:“卑职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就问丫鬟要了那户人家的地址,打算亲自过去看看。刚到城北,就听说了一件事儿,说是一个男人跌死在了一条干涸的河沟里,头正好撞到河沟的石头,当场殒命。那人还说,跌死那人可能是个病秧子,因为身上带着一股很浓重的药味儿,只有长期跟药石打交道的人身上才会有那股味道。” “你说的这些跟卢大夫又有什么关系?” “大人莫急,卑职说的正是卢大夫。这除了常年吃药的人身上会有浓郁的药味儿之外,大夫身上也会有。因为大夫,不光要跟病人打交道,更要跟各种药石打交道。卑职怀疑,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卢大夫。” “继续。” “是!”高湛点头:“于是卑职就赶到了出事地点,果见一个男人躺在河沟里。通过查证,卑职确认他就是卢大夫,死亡原因也的确是因为磕破了头,失血过多而亡。那河沟已经干涸了很多年了,河沟两侧的栏杆也是年久失修,从现场来看,应该是卢大夫在经过河沟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稍作停留,然后不小心撞破了栏杆,跌入河沟中,导致意外死亡。” “他一个大夫,会因为什么事情要稍作停留?对了,你方才不是说这卢大夫出门都是带着小药童的吗?那小药童呢?将他叫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这就是本案的另外一个蹊跷之处了,卢大夫身边的那个小药童不见了。不仅小药童不见了,就连卢大夫随身携带的那些东西也都不见了。卑职找遍了河沟,也询问了附近的百姓,都说没有见到。” “莫不是那药童贪财害主?” “财是有的,根据卢夫人所说,卢大夫出门,多多少少都会带上一些银子,但都是些碎银,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五两。这小药童是个被人遗弃的孤儿,打小就被卢大夫给收养了,两人虽名为师徒,实则如同父子一般。若说药童为财害主,似有些说不通。” 高湛刚把话给说完,就听见厢房内传来“啪!”地一声。 辛明杰叫了一声“素素”赶紧转身推门。 高湛紧随着辛明杰跨进厢房,就看见一个花瓶碎在地上,且在花瓶碎片里还落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绣花鞋。 那绣花鞋,不是寻常见到的红色绣鞋,而是黑色的。鞋头用紫色的线绣了两朵紫藤花。 辛明杰的独生爱女辛素躺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在念叨着什么。 “素素,素素你没事儿吧,可千万不要吓爹爹啊。”辛明杰刚把女儿抱起,辛素就睁开了眼,视线从辛明杰的肩头越过去,直直地看向高湛,说了句:“看好我的红嫁衣!” 第082章 柿子醋与藤萝饼(2) 将南瓜去皮去瓤切块,放入碗中搁在笼屉里,将早起抱回来的柴火加了一些到灶膛里。趁着蒸南瓜块的功夫,白璃将昨个儿新买的萝卜处理了下,打算腌个萝卜条。 陶老头儿贪嘴,昨个儿吃了一整只的老鳖,睡到半夜起来溜食儿,说是肚胀。今早起来,怕也吃不进什么,煮个甜糯的南瓜粥,配个清爽的腌萝卜,再蒸一笼小馒头,也就齐活了。 白泽伸着懒腰走进厨房,目光在对上白璃那一刻,立马变得精神十足:“璃儿,做什么好吃的?” “南瓜粥,腌萝卜,还有自己蒸的小馒头。” “有璃儿在的日子真幸福,要不,抱一个?”白泽刚把手伸出去,就听见白璃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了句:“滚!” “璃儿真凶!”白泽瘪了下嘴,随后又道:“可我就喜欢你这样凶巴巴的,只要璃儿够凶,就没有别的人能看到璃儿的好,那璃儿迟早都要嫁给我做娘子。” “是不是还没睡醒?没睡醒的话,回去接着睡。”白璃拿着勺子往对面指了指。 “睡醒了,睡醒了,我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帮忙的。”白泽陪着笑。 “真想帮忙的话,就从这里退出去,在我没有做好饭之前,不许进来。” “真不需要我帮忙?” “不需要,你不来烦我就好了。哦,对了,如果你实在是很闲的话,就把东西收拾下,咱们晚些时候搬家。” “搬家?搬到那个小院子里去?”白泽不仅没有退出去,反而凑到了白璃跟前:“不是说的三天嘛,如今这三天期限都还没到,璃儿你着急什么?” “靠人不如靠己,自己的院子还是自己来收拾比较妥帖。”白璃想了下,问:“自从咱们离开那个小破院之后,你还有没有见过韩老爷?” “见过啊。”白泽言不由衷地说着:“就在春日宴的后厨里。” “哦。”白璃轻哦了声,将已经蒸好的南瓜块端了下来,捣成泥后再来熬粥。 白泽松了口气。 春日宴里的确有个韩老爷,但那个韩老爷是假的,真正的韩老爷已经变成了饕餮的腹中餐。 甜糯的南瓜粥刚起锅,白璃正打算喊陶老头儿起床,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紧跟着闯进来两个官差,一左一右,将趴在厨房外头的白泽给架了起来。 “两位官爷,你们这是做什么?青天白日的,怎么到寺庙里来捉人。”白璃正拿刀且萝卜条,看见这个阵势,刀都没放,就直接出去拦在了那两名官差跟前:“他犯了何事?你们为何要捉他?” “姑娘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拿人,而是来请人的。” “请人?你们官府都是这么请的吗?” “事出紧急,顾不得了。”两名官差说着,架起白泽就往门外走。 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白璃还是懂的,可眼瞧着白泽被人带走,她也没了心情再继续做早饭,隔着窗户与陶老头儿说了几句,放下刀,就往府衙那边去。 路上,听人议论,才知道昨个儿夜里镇子上死了人。 白璃心中记挂着白泽,也就没了听热闹的心思,脚步匆匆的往府衙那边赶,快要到府衙时,猛见对面墙壁上脱出一个长发短须的中年人。此人脸呈灰白色,须发蓬乱,憔悴不堪,年纪大概是四十五岁上下,皱纹凹陷很深,但脸廓却棱棱有骨势。男子的嘴唇很薄,不说话时,呈现紧抿的状态。嘴唇的颜色很怪,就像是被大雨浸泡后脱了色的玫瑰花瓣。 白璃知道他不是人,而是亡魂,至于这个亡魂为何要从别人家的墙里脱出来她不得而知,她知道,她现在没有功夫去研究他的事情。低头,将目光从中年男子的亡魂上移开,她快步走到县衙门口,正准备跟守门的官大哥套个近乎,却听见高湛在喊她的名字。 “白璃,怎么又是你?” “高湛?” “你这眼神儿是什么意思?这里是府衙,我是府衙里的捕快,我出现在这里是应当的,你一个做饭的小厨子,跑到府衙这边做什么?” “我来找人。”白璃见高湛身后有个担架,且担架上还躺着一个什么人,随往旁边让了让:“你们先请,我跟着进去就行。” 高湛做了个手势,身后那些官差抬着担架就上了台阶,正打算进门时,却又突然被白璃给叫住了。 “等一下,高湛,你们先等一下。” “你又想做什么?”高湛一脸不耐烦的回头:“这里是府衙,是公家办事的地方,你一个小姑娘,能不能不要在这种地方大喊大叫的,若让老爷知道了,少不得将你关两天。” “你口中的老爷是指辛大人吧?我知道他,他是个清明的且刚正不阿的好官,他才不会像你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给人按罪名。” “我懒得跟你说,总之这里是衙门,不是让你闲着没事儿来瞎逛的地方。” “你那只眼睛看见我瞎逛了?你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我刚刚明明已经告诉你,我是来找人的。还有,我问你,这担架上抬着的人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高湛双手环胸,抱紧自己的佩刀:“我就不告诉你,我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我能把你怎么着,切了剁了?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骨头那么硬,嘴巴那臭,身上又没有多余的二两肉,我浪费我的刀做什么。我只是提醒你,这个人,不是意外死的,你可得仔细着点儿,别再弄出什么冤假错案来。” “你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这个人不是意外死的?” “他是不是昨个儿夜里死的?是不是失足跌落河沟死的?是不是个大夫,且家就在府衙附近?” “哼!”高湛冷哼一声:“听来的吧?” “没错,听来的。”白璃点头,指着那个躺在担架上的死人道:“但并非意外死亡这个,却是他自己告诉我的。你若是不信,就让你们府衙里的仵作好好给他验验伤,不管是大伤,小伤,生前伤,还是死后伤,都好好的验一验,我保证,你们一定会有不少的新发现。” “小小年纪,装神弄鬼!”高湛甩了下手,吩咐两侧把门的衙役:“看好她,别让她蒙混进来。” 第083章 柿子醋与藤萝饼(3) “高湛,好歹咱们也是认识的,好歹也我帮过你哥,你这人怎么就一点儿情面都不讲呢。”白璃踮起脚,冲着高湛的背影喊:“你不让我进去也行,麻烦你跟你们辛大人说一声,让他别难为白骗子。他就是一个摆摊儿算命的,也没做什么缺德事儿,你们一大清早的就把他抓来干什么。” “府衙口禁止喧哗!”高湛转身,对着把门的差役说:“她要是再大声喊,就把她关到牢里去。” “好你个高湛,你等着瞧。”白璃百无禁忌,唯独不愿意坐牢。想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噤声,在府衙门口等着。 府衙后院,辛明杰正在焦急的等待着:“福伯,你说他行不行?” 辛明杰口中的他,正是刚刚被衙役们给带回来的白泽。 “老爷尽管放心,这位白先生年纪虽小,却是有大本事的。” “可他……他不是个算命的吗?素素是生病,又不是别的什么,你让我把这个算命的找来做什么?”辛明杰捶着手:“我也是糊涂,放着城里那么多大夫不去请,偏偏把他给请来了。” “辛大人把我请来算是请对了。”白泽自里头打开门:“辛小姐的病,整个花溪镇上还只有我能医。” “你知道我女儿得得什么病?”辛明杰赶紧问。 “辛小姐没有病,她只是被脏物给缠住了而已。”白泽说着,将手里的那只小香炉递到了辛明杰跟前:“这炉子里染的什么香,你们可知道?” “安神香,是卢大夫给素素调制的安神香。” “辛大人错了,这不是安神香,而是安魂香。”白泽将香炉打开,将里头的炉会全部倒在地上:“这原是安神香没错,但在这安神香里又多了两样东西,一样是这个,另外一样则是这个。” 辛明杰看着白泽的指头,指头上除了香灰什么都没有。 “先生手上不就只有香灰吗?这从一个炉子里倒出来的香灰还能有什么不同的?”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辛大人你是分辨不出来的。”白泽将手上的香灰拍掉,将香炉重新递回到辛明杰手上:“卢大夫在这安神香中加入了一小节女人的骨头,以及晒干的紫藤花的粉末。” “为什么?”辛明杰完全听糊涂了。 “这个紫藤花我知道,因为我女儿特别喜欢,我还特意在后花园里给她种了一株。这紫藤花应该是一味药物吧。” “辛大人说的不错,这紫藤花的确可以入药,且具有解毒、止吐止泻的功效。紫藤皮也可入药,具有杀虫、止痛,祛风通络的作用。另外,这紫藤花还可以当做食物来吃,若是遇见灾荒年,还能顶顶粮食,但卢大夫加在香里的紫藤花却并非寻常的紫藤花。” “先生说话,一定要这么绕来绕去的吗?”辛明杰听的直皱眉:“你就告诉我,小女素素得的是什么病,卢大夫又为何要给小女用这安魂香?他究竟是在救小女,还是在害小女?” 白泽稍稍沉默之后,抬头看向辛明杰的眼睛:“敢问辛大人,在辛夫人之前可有婚配?” 辛明杰一愣,随即问道:“这与小女的病情有关吗?” “有,请辛大人如实告知。” “说起来,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先生这么一问,我反而不知该如何说起了。”辛明杰叹了口气:“我辛家祖上一共出过七位当官的,最高的那位官至四品,然而传到我爹这一辈,我们辛家已经是家道中落,勉强果腹了。我爹去的早,只留下我与娘亲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我娘虽没有念过书,却认为我可以像我家祖上一样,通过读书考取功名,然后一路仕途,光耀我们辛家的门楣。” “辛大人并没有辜负辛老夫人的期望。” “是,可我竭尽全力,也只能做个不算太糊涂的县官。”辛明杰苦笑着:“遇见素素她娘是在我进京赶考的路上。我家境不好,是我娘贩卖了家中所有能够贩卖的东西,这才凑够了给我上京赶考用的银钱。为了省钱,我风餐露宿,紧衣缩食,还没赶到京城就病了。素素她娘是医女,是在进山采药时遇见的我。她见我患病,就将我带回家中细心照顾。日子一长,我与她之间便生了情愫。病愈之后,我与她互许终身,允诺于她,不管我是否高中,都会回去娶她。” “辛大人高中了,辛夫人应该很高兴吧。” “她是高兴,不过不是高兴我能得中状元,而是高兴我愿意信守承诺,回来娶她。她说,她最担心的就是我到了京城之后会忘了她。我辛明杰岂是那样的小人。我告诉她,让她再耐心等待几日,我回乡去接我娘,然后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哪曾想,我娘竟让我断了心思,说是早在我幼年时,便已经为我定下了婚约。对方亦是官宦之后。得知我高中,便拿着婚书主动上门,要求我们辛家履行婚约,要求我迎娶那位我从未谋过面的妻子过门。” “你答应了?”白泽问。 “自是没有。” “为何不肯答应?” “一是因为我心中早已有了素素她娘,再也装不下别的姑娘,勉强娶她过门,只会让她觉得自个儿更委屈。二来,若我依着婚约娶了别人,就是辜负了素素她娘,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白眼狼。三来,我特别讨厌那种曲意逢迎,嫌贫爱富的小人行径。既是早有婚约,为何不在我家落魄之后寻上门来,要求我迎娶他们的女儿,而是在我高中之后,才想起了我是他们家的未来女婿。他们看上的不是我辛明杰这个人,而是未来的辛大人。两者一比,我自然还是要选择跟素素她娘在一起的。” “于是,你就退了这门婚约。” “既是不合适的婚约,必然是要给退了的。拖着,只会连累人家姑娘。”辛明杰说完,反问白泽道:“莫非是我退婚退出了问题?” “辛大人可知那与你指腹为婚的姑娘是谁?在被退婚之后,命运如何?” “不知!因为决定了退婚,也就没去打听过。”辛明杰原本焦虑的神色中显出了一丝慌张:“莫不是那位姑娘出了事儿?” “她娘家姓王,闺名紫鸢,小字鸢儿。辛大人可熟悉这个名字?” 第084章 柿子醋与藤萝饼(4) “王紫鸢,鸢儿?”辛明杰先是默念了几遍,随后脱口道:“我上任之后办的第一个案子里,那位失踪的姑娘就是叫这个名字。” “辛大人可还记得具体的案情?” “记得,自然是记得的。”辛明杰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继而道:“这个王紫鸢当真是与我有过婚约的那个王紫鸢吗?如果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辛大人可还记得报案之人?” “记得,是王紫鸢的舅舅还有其夫家的人。”辛大夫给福伯递了个眼色:“因那是我上任之后办的第一个案子,也是至今仍让我有些疑虑不解的案子,所以那案子的卷宗一直搁在我的书房里,时不时就要翻看一下。” “既是时常翻看,那辛大人可还记得案情细节?” “记得,根据王紫鸢舅舅的描述,王姑娘失踪时,刚刚年满十八。在这之前,她原是定过一门亲事的,只是王家瞧不上对方,觉得对方高攀,王姑娘即便下嫁也不会幸福,便着人退了亲,可王姑娘自己对那门亲事还是十分中意的。” 说到中意二字时,辛明杰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即便王姑娘自己愿意,退了的亲事,王家也不可能再厚着脸皮去给捡回来,且王姑娘已经年满十八,是绝不能再等下去的。于是,王家便找了王姑娘的舅舅,也就是当日的报案人之一请媒婆另外给她说亲。这媒婆姓张,生了一张七寸不烂之舌,根据王家的要求,找到了栗阳城的肖家。这肖家,可是大户人家。虽是个外乡人,来到栗阳城不过四年光景却已经置办下了大量的产业。肖老爷与夫人膝下只有个独子,名叫肖林,比王姑娘略长一岁,刚满十九,这上门提亲的也是不计其数。说来也是天赐姻缘,这对婚姻之事十分挑剔的肖公子只见了王姑娘的画像便中意上了。王肖两家的亲事,算是定了。” “王姑娘可中意那位肖公子了?” 辛明杰先是摇了摇头,随后道:“根据王姑娘舅舅的描述,这王姑娘原是不乐意的。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便是如此。王老爷与夫人已经答应了肖家的提亲,不管王姑娘自己愿不愿意,王家都会依着惯例给王姑娘置办嫁妆。” “肖公子呢?当堂听到这些话,他又作何反应?” “似乎没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听到自己未来的娘子中意旁人,不喜自己,竟没有丝毫反应?”白泽不解的问:“若是我家璃儿中意了旁人,我铁定是不许的。就算是抢,也要把她的心给抢回来。” 辛明杰不知白泽口中的璃儿是谁,只知道与自己所说的案情无关,也就没接口去问。 “若是我的话,应该也是没反应的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未婚,女未嫁,王家姑娘之前有心仪之人,并不奇怪。若我是肖公子,在此之前,也只是见到了王姑娘的画像,尚未谋面,她就失踪不见,想要有什么情绪,一时半会儿的只怕也酝酿不出。” “辛大人说的失踪又是怎么回事儿?” “哦,是这样的。根据王姑娘舅舅的描述,在王肖两家口头定下这门婚事的三天后,肖家就送来聘礼。聘礼相当丰厚,将王家偌大的庭院都给摆了个满满当当。王姑娘亦是独生女,其嫁妆自是不薄,两家约定,下月初便是好日子,早日让二人成亲,也好早日抱上乖孙。”辛明杰说完,赶紧补了句:“这些都是王姑娘舅舅的原话,并非我自己所言,白先生若想看卷宗的话,待会儿可以看看,一字不差,只是复述。” “辛大人请继续。” “婚事匆忙而定,王姑娘自己又不乐意,便将自己关在闺房之中,试图用绝食来回避这门亲事。可成亲的日子还是一天天近了,待到成亲那天,王夫人直接将嫁衣拿到了王姑娘房中,然后安排喜婆给王姑娘梳头上妆。据王姑娘的舅舅所说,王姑娘出嫁当天所穿嫁衣,是王夫人一针一线给绣出来的,那也是王夫人给王姑娘做得最后一件衣裳。期间,王姑娘曾多次恳求自己的母亲,均被王夫人给拒绝了。就这么着,王姑娘在喜婆和丫鬟的搀扶下,不情不愿的上了轿子,然后随着迎亲队伍出了花溪镇。” “当日送亲的是谁?” “是王姑娘的舅舅和她的一个远方表亲。王姑娘并无兄长,亦没有堂兄弟。这从花溪镇出去时,一切都好,可当迎亲队伍经过镇子外头那个叫做石板村的地方时,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 “按照肖家规划的路线,这迎亲队伍是不需要从石板村的村子里走的,只需要从村边经过,可快要到村口时,却撞见了一队出殡的队伍。这若是还按照原本的路线,迎亲队伍就要跟在送殡的队伍之后,这不管是对发丧的,还是迎亲的肖家来说都是不吉利的事情。无奈之下,肖家只能临时更改路线,让迎亲队伍从石板村的另外一条小路进村,在村中绕路之后,再回到原来的路线上去。” “倒是个主意。” “的确是个不是办法之中的办法,可有个事情,是迎亲的肖家与送亲的王家都没有想到的事情。那就是,他们并不是石板村的人,也不清楚石板村是怎样的一个村子,这村子里的路又是怎样的。” “那这石板村又是怎样的一个村子呢?” “这个石板村,算是花溪镇上一个比较古老的村落。村中之人,多是姓石。在前朝末期,因为村中之人感染瘟疫,导致死伤过半,以至于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敢靠近这个村子,还有些附近的百姓,将其称为鬼村。石板村虽有部分房舍位于山下,但多半是村中幸存者从山中搬出来的。整个石板村,还是连在一起的,一部分位于山下,一部分则隐匿在山峦叠嶂之间,若是不知情者,盲目进村,且沿着村中道路行走,便会沿着山路,直接进到深山中。” “发现不对,原路退回即可?” “并不容易。”辛明杰轻轻摇头:“白先生有所不知,这石板村的老村是依着阵法而建,不仅村子本身是个迷魂阵,就连村外也是曾经打仗的古战场。老村没有大路,只有穿梭交叠的羊肠小路,除非石板村的村民亲自带路,一般外人很难走出来,即便走出,也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断则数日,长则数月,甚至数年都有可能。” 第085章 柿子醋与藤萝饼(5) “这的确是个不一般的小村子。” “是,自我到花溪镇上任之后,也只到过那石板村一次,且还是当时的石板村村长亲自带路。就这一次,我便再也不想去了。那石板村,纵使半天,也给人一种阴森诡异之感。不知是否因为我本人胆小的缘故,在村中行走时,总感觉后背冷飕飕的,像是有什么人在对着我的后背吹气。亦或者是,走着走着,就感觉有个人贴在了我的后背上,既阴冷,又沉重。” “辛大人可是因为王姑娘的事情才去的石板村?” “不错,正是因为王姑娘的失踪案。” “辛大人你讲了半天,却依旧没说到这个王姑娘究竟是如何失踪的?王肖两家都是大户人家,这不管是迎亲的还是送亲的,人数应该都不少。那么多人,纵然是误入了石板村,也不至于只失踪了一个王姑娘吧?” “白先生说的没错,这案子虽是王姑娘的舅舅与夫家前来报案的,也归类到了王姑娘失踪案里,但牵扯到此案中的失踪者和死亡者,却多达十数人,若非如此,我又怎会亲自前往石板村。” “死了那么多人?” “是,死了十余人。”辛明杰长叹了一口气:“白先生博览群书,应当知道,按照我朝祖制,是不能在当地为官的。我之所以能够留在花溪镇,一是因为花溪镇上有旧案未了,且其中牵扯到了两任县令,朝中后补者没有一人愿意再到花溪镇为官。二来,则是因为这石板村。我当时也不过是个临时县令,就是因为王姑娘的这桩案子才把临时变成了现在的将近十年。如若没有意外的话,我大概会一直留在花溪镇上做这个小县令。当然,这也是我自个儿愿意的。” “花溪镇挺好的。”白泽摸着鼻子道。 “我没说花溪镇不好。”辛明杰赶紧道:“还是继续与先生说王姑娘的失踪案吧。根据王姑娘舅舅的描述,这迎亲队伍在进入石板村后不久就感觉到了不对。首先,整个石板村里空空荡荡的,像是一座荒废很久的村落,除了在村口遇见的那只送殡队伍,就再也没有见到其他村民。再有,就是石板村的房子很奇怪,有很多的房子上都没有窗户,透过那些大大小小的方框,也能看见房子里并没有人,只有一些很旧,或者是很破的家具。可奇怪的是,当你从那些窗口经过时,你会感觉自己被人窥视,且有很多双眼睛,一直在追随着自己。” “那石板村里当真没有人吗?” “有,但村民并不多,且其中有一大部分村民因为之前瘟疫的缘故落下了程度不同的伤残。这些村民不愿意见人,也不愿意被人看见,就在原本的房舍下面另外挖了一处房舍,日常起居,多半都在地下,只有迫不得已时,才会出来。” “他们惧怕外人,也防备外人。这村子里一下子闯进这么多人,又一路吹吹打打的,那些藏在地下的石板村村民们自然会好奇,也会在暗中偷偷观察,于是,王肖两家的人便产生了被人窥视的感觉,且始终感觉到有眼睛在追随着自己。辛大人之前去石板村产生的那些错觉,也是因为这些村民而起的,对吗?” “不太确定,因为那个村子实在是太不寻常,也太过诡异了,直到现在,我仍说不清楚待在那个村子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感觉。我估摸着,当时王肖两家的人,感觉就如同我现在是一样的。在他们发现村子不对劲之后,便想原路返回,然而却遭遇了他们人生中从未见过的鬼打墙,且随着在村中绕圈的次数越来越多,失踪的人也越来越多。到了最后,王姑娘的舅舅和肖公子都有些慌张了,他们耐着性子,带了几个得力的家丁前去探路,用了大约两个时辰,临近申时,才在遇到的一个石板村村民的带领下回到了原本的地方。可当时留在那边的新娘以及王姑娘身边的丫鬟,喜婆均不见了,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新娘的轿子。” “王姑娘去了哪里?” “没有人知道,就连当地的村民也说自己没有看到。”辛明杰摇头:“新娘子不见了,王姑娘的舅舅与肖公子自然焦灼,他们给了那领路村民一些银子,让他发动村中的人帮着寻找,从申时找到戌时,才在村中靠近悬崖的那边发现了喜婆和丫鬟的尸体。喜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死的,表情惊恐,双目圆瞪,且还用手捂着心口的位置。事后,经过县衙的仵作勘验,说这喜婆应该是有先天之疾,在遭遇突然的惊吓之后,触发隐疾而亡。” “那丫鬟呢?” “两名丫鬟,都像是遭遇意外而死的。其中一人,跌倒在路旁,头正好磕在一块大石头上。从现场来看,与她头部相撞的伤口是吻合的。另外一人,应该是用自己的手拉过前面那个丫鬟的脚,因为在前一个丫鬟的脚踝上发现了一些香粉,这些香粉与第二名死亡的丫鬟手上涂抹的相吻合。” 辛明杰先是用手在半空中稍微比划了一下,紧跟着闭眼道:“依着我当时的猜想,应该是这样的。王姑娘原本是和喜婆丫鬟留在原地等候的,可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王姑娘的舅舅和肖公子都没有回来,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这个村子很诡异,不能在一个地方待着,于是王姑娘便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待着喜婆和丫鬟一起前去寻找。” “这很像是王姑娘能够做出来的事情。”白泽点头道。 “王姑娘带着丫鬟和喜婆一路寻找,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村外的那条小路上。那条小路并不是出村的路,而是村中之人上山打猎或者采集药草的小路,因为路的一边就是悬崖,但因为村中密林重叠,崖边更是荒草丛生,至于王姑娘并未注意到前方的小路已经发生了改变,在未曾防备下,失足跌落。 喜婆见状,猝发隐疾,当场病故,两个丫鬟紧随其后,先是看见王姑娘走着走着消失了,紧跟着就看见喜婆无辜倒地,其中一名丫鬟由于胆小,跌倒在地,惊慌中握住了前面那个丫鬟的脚踝,不曾想,人吓人,吓死人,那名被握住脚踝的丫鬟在惊恐之下,侧倒路边,脑袋刚好撞到藏在荒草中的那块利石,当场殒命。最后一名丫鬟,惊慌之下,想要逃回村子里,却因为声音过大,惊动了藏在密林中的野兽,被扑撕咬而亡。” “惨!这可是真惨啊!”白泽跟着叹了口气:“本以为是天作之合,哪曾想竟是送命的姻缘。” 第086章 柿子醋与藤萝饼(6) 福伯拿来了卷宗,上面所记的确与方才辛明杰所说无二,只是在有关王姑娘失踪的那部分内容下面,注明是县令辛明杰根据现场推测所得。王姑娘至今仍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辛大人既推测出王姑娘可能是失足坠崖,为何没有派人到崖边或者崖下寻找?” “寻过,但未曾寻到,且那悬崖深不见底,纵然是石板村的村长,以及村中上了年岁的采药人都不知崖深几何。再加上,王姑娘父母那边也出了事情,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知王姑娘的爹娘出了何事?” “房舍无故走水,一家老小,将近百余口人,无一生还。” “无故走水,无一生还?”白泽轻“啧”了声,“这可真是凑巧。” “此事的确很巧。”辛明杰叹气摇头:“世事无常,旦夕祸福,总在转瞬之间。王家出了事,王姑娘这边又下落不明,王姑娘的舅舅和肖家追问了一阵子之后也就不再问了,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肖家不问,尚能理解,因为肖公子并未与王姑娘拜堂成亲,算不得是真正的夫妻。既无夫妻之实,自然也就没有夫妻间的那些情分,能去府衙报官,恳请官府寻找王姑娘已是尽了夫家本分,可这王姑娘的舅舅,为何也不予追问了?” “白先生怎么糊涂了?这王姑娘只是一个寻常的姑娘,不管是失足坠崖,还是迷失在石板村的密林之中,若是三五日内无法将其找到,那么其活着的可能性就变得微乎其微。我们找了不是三五日,而是整整一个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莫说是王姑娘的舅舅,就是她的亲生父母,等到那个时候,也都要放弃了。” “我怎么把这个忘了。”白泽轻拍了下头:“的确,寻常凡人,若是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水,能撑过三五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一个月,的确没有生还的可能,但辛大人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王姑娘就曾在你们搜索的某个区域附近,只是因为你们搜索的不够仔细,故而没有发现她,没有及时将她给救回来。” “白先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白泽趁其不备,踮起脚,用手在辛明杰的前脑门上轻敲了下:“辛大人自个儿去看看吧。” 辛明杰一阵恍惚,睁开眼,发现自己提着灯笼站在一条石板小路上,且这条小路有些眼熟。目光扫过不远处倒塌的房舍暗影,脑海中跳出“石板村”这三个字来。 上次来时,是白天,且有石板村的村长陪同。这一回却是他自个儿,且四周黑黝黝地,看起来十分可怖。 与之不同的是,他年岁长了,经得事多了,比起当年那个刚刚才上任的年轻县令也多了几分担当和勇气。他不知白泽用的什么方法,但他知道,他必须走进石板村,必须找到当年王姑娘失踪的真相,亦或者是弄清楚白泽将他弄到此处的目的是什么?王姑娘的失踪与他的女儿辛素患病之间,又有着怎样的牵扯。 带着满腹疑问,辛明杰提着灯笼,顺着石板小路走进了石板村。刚走了几步,他就感觉到一阵凉风不住的往脖子里头灌,下意识地缩了下身子,继续往前走。 “明杰哥哥,是你吗?是你来找鸢儿吗?”耳边响起娇软的女声,骇了辛明杰一跳。 他猛然抬头,眼前似有一道影子划过。 “谁?什么人!” “明杰哥哥,是我呀,我是鸢儿呀,你怎么不记得我了?” “鸢儿,王紫鸢,王姑娘?” “我不是王姑娘,我是鸢儿,我是那个只会冲着你笑的鸢儿!”娇柔的女声瞬间变得凄厉起来:“明杰哥哥,你说过,鸢儿是这世上待你最好的姑娘,你怎么可以负了鸢儿,你怎么可以负了鸢儿?” “王姑娘,恕本官无礼,本官只是与王姑娘有段旧日婚约,你我之间从未谋面,又何来的负心一说。就算是本官有意毁掉婚约,那也是你们王家嫌弃我辛家家道中落在前啊。” “明杰哥哥当真不记得我了吗?”一张脸突然出现在辛明杰面前。 柳叶眉,狐媚眼,粉腮红唇,玉骨雪肌上面只裹着一层淡紫色的薄衫。 “明杰哥哥,你好好看看我的这张脸,你当真是不记得了吗?” 淡紫色的薄衫从辛明杰脸上拂过,带来阵阵紫藤花的画香。辛明杰脑海中随即显出一个画面来。 那时,他尚未进京赶考,趁着镇子上过节时的热闹,带了纸笔在街上摆摊。在摊子旁边,竖着一杆旗子,在旗子上写着四个字:“代写书信”。 摆摊摆了大半天,却只有一个老奶奶过来询问,听说代写书信还要付给润墨钱,老奶奶囊中羞涩,起身欲走。辛明杰心中不忍,便将老奶奶留了下来。老奶奶年近七十,丈夫,儿子,孙子全都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儿媳、孙媳妇也都跟着去了,偌大的家里,就只剩下老奶奶一个人。别人过节,都是举家团圆,她家过节,却是一人在阳间,多人在阴间。老奶奶思念故去之人,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们知道,这才找到辛明杰让他帮着写一封信给儿子,让他告诉他爹一声,就说自己活够了,让他赶紧来接自己过去。 老奶奶的话,让辛明杰心中异常难过,他虽是文人,却也曾有过热血疆场的心,只是有心归有心,真让他上阵杀敌,他却未必会有那个勇气。老奶奶跟他一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甚至是一个妇人,可她的丈夫、儿子、孙子全都为国捐躯了。他既感动,又悲恸,握着笔杆许久,才帮老奶奶写完了那封信。 吹干墨迹,又特意找了信封,妥善装好,刚要递给老奶奶,手里的信就被几个嚷嚷着要收保护费的地痞给夺去了。 辛明杰见状,立马与其理论起来,地痞仗势欺人,不仅掀翻了他的摊子,还将本欲躲到一边去的老奶奶给推到在地。 辛明杰怒从心起,在稳着情绪,将老奶奶扶到一边之后,抄起挂旗子的那根竹竿就与地痞招呼起来。辛明杰本是弱质书生,又只有一个人,虽有东西在手,却并未讨到什么便宜,被打的鼻青脸肿,连嘴角都裂开了。 地痞走后,他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将地痞丢掉的书信捡起,拍打干净后送到了老奶奶手里:“老人家,您看看,若是觉得不好,我就再帮您写一封。” 第087章 柿子醋与藤萝饼(7) “不用不用,都是给死人看的,好赖也没什么区别。再说了,我那夫君,儿子还有小孙子都不识得几个字,先生的信写得这样好,我都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明白了。罢了,先给寄过去吧,若真看不明白,就等我自个儿过去的时候再跟他们细说。”老奶奶看着辛明杰身上的伤有些于心不忍:“都怪我,若是没有我,先生也不至于挨那些人的打。” “与老人家无关,是此地县官不作为,才导致的这些人作威作福。”辛明杰帮着拍了拍老奶奶身上的土:“未免连累老人家,我就不去送您了,您一路慢走,多多保重。” “多谢先生,若他日先生从我家门前路过,还请不要客气,进家里来喝杯茶,也算是谢了今日先生代我写信的恩情。” “是!”不忍拒绝,辛明杰垂首应着,目送老奶奶离开。 刚要起身,面前就多了一张帕子,一看就是那种姑娘家用的。帕子是折叠着的,隐隐约约能看见一抹紫色。 “你嘴角流血了,用这个擦擦吧。” “不用!”辛明杰婉拒,抬头,看见一个貌美的姑娘。 “擦擦吧,好歹是读书人,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再被人看去了不好。你放心,我这帕子不金贵,不用你赔。” 姑娘将帕子抖开,辛明杰看见了一串紫藤,绣在帕子的一角。 “多……多谢姑娘。”大街上,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举着一个帕子站在你跟前,这种情形辛明杰从未遇见过,莫名地觉得有些尴尬。为了不让更多人留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形,他赶紧接过帕子,胡乱的在嘴角抹了两下。 雪白的帕子上沾了鲜红的血液,就连那串紫藤花也被血染成了奇怪的颜色。 “你是读书人为什么不在学堂里念书,反而跑到这里帮人代写书信?” “没什么,囊中羞涩,需要赚钱银钱。” “那老奶奶刚来的时候,我就在了。”姑娘语气欢快地说着:“她衣裳很旧,且身上有很多的补丁,一看就是那种没有钱的穷人。你帮她写信,我也没看见你问他要钱,那你赚的是什么钱?我倒瞧着,你不光没有赚到钱,还把自己的笔墨纸砚都给倒贴进去了。” “那位老奶奶的确不富裕,可你知道她为什么穷吗?” “为什么?” “因为他的夫君、儿子、孙子都去打仗了,且没有一个回来的。若是他们没有出去打仗,而是留在镇子上随便找个活儿干干,一个月下来,总能赚到一些钱吧。她穷,是因为国家让她穷的,因为国家把她的夫君、儿子还有孙子都带走了。一个家里,没有了男人,没有了主心骨,光是靠着一群妇人,能勉强活着,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我只是帮她写了一封信,这没什么的。” “家国天下的事情我不懂,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姑娘盯着他的肚子笑起来,笑颜如花,像是在风里随风荡漾的紫藤花。“你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吃饭吗?肚子都饿得咕咕叫起来。话说,我小时候挑食,不爱吃饭,被我爹娘关禁闭的时候,肚子也是这么叫的。很难受吧?你等着,我去帮你找些吃的来。” “不……不用了。”不等辛明杰把话说完,姑娘起身,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辛明杰没去追,却也没想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真会给自己找吃的来,他待在原地,仔细收捡着刚刚被地痞打翻的那些东西,直到鼻端闻见一股香味儿,这才发现刚刚那位姑娘回来了,且手里还拿着几张饼。 “喏,藤萝饼,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姑娘递过一张饼来:“在我家乡的院子里,有一株很大的紫藤树,每到春天时,就会绽开许多的紫藤花。这紫藤花跟别的花都不一样,它的香味儿是那种恬淡的清香。开花的时候,整个庭院里都是香香的。祖母手巧,特别会做饼,其中做得最好的就是藤萝饼。” 姑娘说着,将手里的藤萝饼硬是塞了两个给辛明杰:“我特别懒,最不爱进的就是厨房,但唯有春天的时候例外,因为我喜欢看祖母给我做藤萝饼。先将糖加入面粉中与水一起搅拌,然后再将面粉与油调和。祖母的手很大,揉面时会时不时的抬头看我一眼,叫我一声笑馋猫。其实,我并不馋,吃别的东西都很少的,但唯有这个藤萝饼,是怎么吃都吃不够的。再后来,因为祖母去世,爹爹也要将家里的生意迁到别处,我们就离开家乡,到了这里。原以为,在这里不会吃到藤萝饼了,没曾想,竟还有买的,只是味道与祖母做的比起来差远了。” 姑娘一边说着差远了,一边却心满意足地在藤萝饼上咬了好几口。 辛明杰从未见过这般奇怪的女子,衣着装扮明明是大家闺秀的样子,行为举止却像是传说中那些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他很想看清楚她的样子,却碍于大家初次相识,又是男女有别,故而即便是存了那样的心思,却也不好直接放肆着目光去打量人家。 姑娘吃完了饼,拍拍手站了起来。辛明杰赶紧随着起身,却听见姑娘说了句:“明杰哥哥,再见!” 明杰哥哥,她怎么知道他叫辛明杰。 姑娘像是知道他心里的疑惑,掩口一笑,对着他说:“很好奇是不是?其实,我不光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家在哪里,知道你的未来娘子是谁。明杰哥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辛明杰也想过会不会再在街上遇见这个可爱的姑娘,但从那天之后,他就很少上街了。临近科考,他有一年多的时间都在精研学问。再后来,上京赶考,遇见素素她娘,退亲成亲,那个存在于脑海深处的送他帕子,给他买藤萝饼的姑娘的影子也就渐渐地淡了。 直到这时,他方才醒悟,那个曾经送他帕子,给他买藤萝饼,说着日后还会再见的姑娘是王紫鸢,是与他自小便定下婚约的王家姑娘鸢儿。 第088章 柿子醋与藤萝饼(8) “我爹忙着生意,我娘不怎么管我,我从小是被祖母娇宠着长大的,性子与一般的闺阁女子也略有不同。你说的没错,父母之命也好,媒妁之言也罢,我原都是不放在心上的。你我的亲事,我爹娘早有提起,是我自己不愿意。可后来,我觉得我爹娘说的也对,我总不能还没见过你就否认了你,也许你会是我喜欢的人呢。于是,我瞒着爹娘,四处打听你的消息,甚至故意制造在街上与你的偶遇。那些地痞,其实是我找的,也是我让他们故意难为你的。” “王姑娘!”辛明杰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当年的那些地痞是王紫鸢找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很任性,我也知道我那样做不对。可是明杰哥哥,如果我不那样做的话,我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了解你的为人,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把自己嫁给你。但是明杰哥哥,你骗走了我的心,却负了我的人。”姑娘说着靠近了辛明杰,踮起脚尖来,对着他的脖子吹气:“明杰哥哥,你怎么忍心辜负我呢?我对你是那样的好呀。” “王姑娘,你误会了,你跟我之间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辛明杰闭上眼睛。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啊?明杰哥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我会很伤心,会很难过啊。” “对不起,如果是我以前的行为让你产生误解,我给你说抱歉。”辛明杰睁开眼:“王姑娘,这世上有一句话,我不知你是否听过。那句话叫做有缘无分。我跟你之前,大概就是所谓的有缘无分吧。” “有缘无分?真的吗?”姑娘绕着辛明杰转圈:“明杰哥哥,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你又知不知道当肖家迎亲的花轿来时,我是多么的希望你能够出现,能够将我救出去。” “王姑娘,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只能说,我很抱歉。” “是啊,这些事情对明杰哥哥你来说,都已经过去了。你退了亲,娶了自个儿喜欢的姑娘为妻,还生了一个属于你们自个儿的女儿。我呢?明杰哥哥你知道我怎么样了吗?” “我来,就是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王姑娘你都遇到了什么?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 “哈哈。”王姑娘疯一样地大笑起来:“明杰哥哥当真想要知道我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只是辛明杰,我还是此地的县令。” “明杰哥哥当官了?真好,至少说明我的眼光是没有错的。”王姑娘说着,冲辛明杰吹了口气…… “辛大人醒了?”白泽递上一盏茶:“不知辛大人都梦见了什么?” “只是梦吗?”辛明杰有些恍惚地看向躺在床上已经不在梦呓的女儿:“素素她,好些了吗?” “还好,这一阵儿睡得还算安稳。” 辛明杰搁下茶杯,站起,对着白泽拱手:“白先生,我方才梦中所见,可是真的?” 白泽点头不语。 “这么说,此事的源头竟是在我的身上。”辛明杰撒开手叹了口气:“若我知晓当年在街上遇见的那位就是王姑娘,纵然在赶考时巧遇素素她娘,我亦会管住自个儿的心,不让事情闹到今天这一步。若我能够知晓前因,管住自个儿的心,王姑娘就不会意外身亡,素素她娘,兴许也还能活着,素素也不会受到这诸多的磨难。都怪我,这一切的一切,都怪我啊。” “造化弄人,也并非是辛大人你的过错。”白泽开口道:“当年,王姑娘倾心于大人,虽被逼坐上花轿,却始终是心不甘,情不愿。当花轿停在石板村时,王姑娘以为是天赐良机,寻了借口想要离开。喜娘与陪嫁丫鬟步步紧追,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王姑娘的确是失足落崖,但却并未坠到崖底,而是落在了距离崖顶不远的一处平台上,只是因为身受重伤,无法呼救。大人带人前去寻找时,所踩的那块地方,就在王姑娘的斜上方。王姑娘在那处平台上挨了很久才逐渐咽气,死后,被崖边的藤蔓所缠绕,藤根入骨,怨气难消,终成藤妖。” “为何是素素?就算王姑娘她心有不平,也应该是来我复仇。” “藤妖而已,修炼尚不足百年,是无法化成人形,离开石板村的。之所以缠上素素,应该说是巧合吧。卢大夫患有痛风之症,日常所用药物当中有一味极其罕见之物,只有在石板村的崖上才有生长。卢大夫每年都会雇佣石板村的采药师傅去帮他采药,而其中一味采药人所采的药物里正好有一些就生长在王姑娘埋骨之处。王姑娘的怨气附着在草药上,由经由药草进入到了卢大夫的体内,日久天长的,卢大夫就与王姑娘怨气产生了共鸣。受到这些怨气的影响,卢大夫自然而然的便将素素姑娘视作仇敌,一心一意想要除掉她。” “怎么会这样?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辛明杰喃喃着,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素素小姐的睡眠不好,其主要症状表现在夜间睡眠时出现反复的惊恐不安,突然尖叫,时哭时停等现象,白天时却一切正常。辛大人担心素素小姐,便请了卢大夫为其诊治,后被确诊为夜惊症。为了帮助素素小姐改善睡眠,卢大夫这才给素素小姐配了安神香。” “白先生说的不错,且这安神香最初的效果也是很好的。” “那是因为卢大夫刚为素素小姐诊治的时候,王姑娘对他的影响还不深,他所配置的安神香也是没有问题的,但随着王姑娘对卢大夫的影响加剧,卢大夫在某种程度上将自己当成了王姑娘在人间的使者,于是在这安神香里就多了两样东西。其中一样,是他让人从崖下带回来的王姑娘的骨头,他将布满怨气的骨头磨成骨粉掺入到了安神香里,再加上另外一样东西的作用,才知道素素小姐病情反复,且日益加重,直到变成如今的样子。” “请问白先生,我要如何才能救我的女儿?” “简单,你让人下到崖下,找到王姑娘的尸骨,将此符咒贴在王姑娘的骸骨以及缠绕着她骸骨的藤蔓上,耐心等待七日。待七日过后,叫人连骸骨和藤蔓一起烧了,素素小姐没了王姑娘的纠缠,病自然也就好了。” 第089章 柿子醋与藤萝饼(9) 看着白泽递到自己手里的符纸,辛明杰的心沉了沉。“一定要如此吗?” “王姑娘她执念太深,已经入了妖道,这样做,对她是最好的。”白泽伸了个懒腰:“我家璃儿还在门口等着我,再不出去,她就该着急了。喏,我这里还有两张符,辛大人可贴在小姐床板上,待七日过后,王姑娘与那些妖藤化为灰烬,再将其揭去即可。” 辛明杰接了另外两张符纸,这才让福伯将白泽送至门外。 可门外,空荡荡的,不光白璃不见了,就连原本守门的那两名衙役都不见了。 白璃被挟持了,而挟持她的那个人居然是高湛! 此时,她已经被高湛挟持着出了花溪镇,正沿着镇子外头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往南山的方向走。在她身后,除了高湛冷漠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外,还有两道非常沉重的,拖拉着走路的声音。那两道声音是跟随着他们的那两名衙役发出来的。 “你把他们怎么了?这不是正常人走路的声音!” “别回头,继续走。” 白璃刚想回头看一眼,就被高湛出言阻止,紧跟而来的是阵阵凉意。 “高湛,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就是说了你几句吗,大不了我跟你道歉,我以后见到你,都叫你高捕快好不好?或者,我离开花溪镇,从此消失在你面前,再也不让你看见?” “闭嘴!”高湛的声音越发冷漠,且越来越不像是他自己的声音。 此时的白璃,变得越发紧张起来。她能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个东西在靠近,且那个东西阴冷无比。 白璃先是闭了下眼睛,紧跟着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我都已经说了跟你道歉了,你还这么凶干嘛?闭嘴闭嘴,你让我闭嘴的时候,你能不能先把自己的嘴给闭上了。” 说着,猛然一个转身,却撞上了一张绝对不是高湛的脸。 这张脸呈灰白色,须发蓬乱,憔悴不堪。年纪看去约在四十五岁上下,皱纹凹陷很深,像是之前被高湛抬回县衙的那个躺在担架上的男人。 “你不是高湛,你是卢大夫,是那个昨天夜里死在河沟里的卢大夫。” 那张脸看着她,眼珠子一动不动,嘴角却似带着一丝笑容。 “高湛呢?你把高湛,还有那两名衙役怎么了?”白璃先是向后退了一步,见卢大夫没有任何动作,这才小心地往旁边侧了侧,向着卢大夫身后看去。高湛闭着眼睛,站在距离卢大夫不远的地方,另外两名衙役则是睁着眼睛,紧随其后。跟高湛比起来,那两人身体僵硬,走路时,脚步沉重,像是灌了铅一样,硬拖出来的,且路上,也有那种被拖拽着走路的痕迹。 有鬼,眼下这个情形绝对是有鬼。 白璃急中生智,拿出了白泽之前送她的那个符纸包,握紧了,慢慢地,一点点地靠近卢大夫,轻轻咬了下唇瓣,看着他道:“卢大夫,我们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你应该不是想害我的对不对?你带我来到城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或者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我帮你做?你不是自杀的,你是被人杀害的对不对?你想让我帮你复仇……你带着高湛和衙役一起来的,所以,你不是想让我帮你复仇,你是想让我帮你洗涮冤情对不对?” 卢大夫刚想要点头,白璃趁机将手里的符纸包朝着他的脑袋上拍去。这一拍她用了极大的力气,心里想的是,这符纸管用了最好,就算不管用,她也能趁着将卢大夫拍晕的功夫赶紧逃命。 白璃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却没想到,她这一巴掌拍下去,竟将卢大夫给拍倒了。 “我的力气这么大的吗?” 白璃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掌心,赶紧甩了甩。她本想趁机逃走,却听见“刺啦”的声响,低头一看,卢大夫那被符纸拍到的前额上正在冒烟,且符纸周边的皮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有种被烧焦了的感觉。 “完了完了,这在古代毁坏尸体不会被入罪吧?入罪的话,应该算是什么?毁尸灭迹罪?那我是逃啊,还是不逃啊。这万一卢大夫被烧焦了,符纸却还好好的,那府衙里头的人会不会找到白骗子身上,以为他才是杀死卢大夫的真凶?那我岂不是平白无故地连累了一个好人?” 白璃蹲下,伸手,想要将贴在卢大夫脑门上的那个符纸包给拿下来。可当手指快要触碰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又缩了回来:“不行不行,万一我把符纸拿掉了,卢大夫他又弹簧一样的站起来抓住我不放怎么办?连累白骗子就连累吧,他坑蒙拐骗那么久,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咬牙,起身,准备离开现场,却发现两只脚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璃儿,你也太叫人伤心了。你知不知道,当我算到你出事的时候,我有多紧张,多害怕,我用了足足一百张符才把自己瞬移到这边的。结果倒好,你竟然……竟然……璃儿,你对我也真是太无情了。” “白骗子,太好了,是你来了对不对?”白璃问完,发现自己的脚还是不能移动,随即又道:“你是不是在我背后贴了什么定身符之类的东西?我警告你,赶紧把那个鬼东西给我拿下来。” “你说喜欢我,我就给你拿下来。”白泽转到白璃跟前,蹲下,双手托腮,十分可爱的仰头看着她抓狂的模样。 “白泽!” “太好了璃儿,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白泽一脸惊喜的站起:“快说,说白璃喜欢白泽,说白璃想要生生世世都跟白泽待在一起。” “你吃错药了吧?你是不是把给辛大人女儿吃的药吞到自己肚子里去了。”白璃又急又气,狠狠瞪了白泽两眼:“赶紧把那定身符给我拿开,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我就一辈子不理你,而且再也不做东西给你吃。” “小孩子,真是小孩子脾气。”白泽打了个响指,白璃身子往前一扑,正好落在白泽怀里。 “松开!” “不松!” “你再不松,我就咬你!” “就算璃儿咬我,我也不松。璃儿自己扑过来的,我只是刚刚好伸手给抱住了。”白泽一脸得意,却架不住白璃真的张嘴,在他身上咬了一口。 第090章 柿子醋与藤萝饼(10) 白璃生了四颗小虎牙,牙齿尖尖,咬人特疼。饶是白泽皮厚,也给咬得直吸溜,求饶几次,才让白璃将嘴给松了。 “还抱不抱了?”白璃很穷,且是叉腰的那种。 “抱……”白泽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反口道:“抱是不能随便抱的。我发誓,以后除非璃儿你允许,你让我抱,我才伸手。如违此誓,我宁愿葬身璃口,被璃儿你活活咬死。” “你当我是母老虎啊!”白璃握起拳头在白泽面前挥了挥,见白泽眯眼一笑,顿时气消。“算了,先不跟你计较了。他们怎么回事儿啊?” “中邪了吧!”白泽摸出几张符纸,先是在高湛的脑门上贴了一张,随后又走到那两名衙役前,准备再一人摁一张。手都抬到跟前了,却又给放下。转身,看着白璃道:“这两个没救了,死了。” “死了?怎么会死了?”白璃走到那两名衙役跟前,这才看到,在他们的脖子上各有一块暗青色的印记,那印记像是用手掐出来的。 “是高湛,还是卢大夫?” “凶手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活不过来了。”白泽轻轻摇头,将手里的符纸分别贴在了二人的脖颈上,随着一股白烟冒起,黄色符纸随风而落,两名衙役直挺挺躺在地上,原本留在脖颈上的暗青色掌印消失了。 “是高湛杀了他们对不对?不,准确地说,是卢大夫操纵着高湛杀了他们。可是,为什么呢?卢大夫不也是意外死亡的吗?就算他心里有委屈,有不平,想让衙役们帮他破案,他也不应该杀人啊。” “杀人,也非卢大夫自己愿意的。”白泽挥手,落在地上的那两张符纸化作飞灰被风吹散:“有些事情,做起来并不复杂,但解释起来却相当复杂。璃儿你只需知道卢大夫杀人是身不由己,但被杀,却是咎由自取。真正无辜的,大概只有高湛,平白无故就变成了杀人凶手。嘘,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毕竟那些痕迹,我已经帮忙消除了。高湛,虽说脾气差了点儿,对璃儿你也不好,但他总体上还是好人,也是个好捕快,他不应该被卢大夫的事情连累。” “我明白了。”白璃走到高湛跟前,见他脑壳上贴着符纸一动不动,问白泽道:“你给高湛用的这张符是不是假的,怎么他都不动的?” “这是定身符,他当然不能动了。”白泽往前头指了指:“我们先跟卢大夫去个地方,等事情办完,再来接他。” “这荒郊野外的你把他定在这里,万一有野兽把他吃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这张符除了能定身外,还有驱邪避凶的作用,别说是野兽,就是一般的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快点儿,卢大夫已经往前走了。” 白璃他们跟着卢大夫到了一处别院门前,卢大夫突然停下,转过身来看着他们。 “知道了,你休息吧。” 白泽掏出符纸排在卢大夫额上,待他不动之后,招呼白璃跟他一起将卢大夫挪到了一边,让他老老实实贴墙站着。 “这是什么东西?”白璃检查了下身上,确认没有沾到卢大夫身上的土灰之后,这才走到白泽身边站着:“看着像是大户人家在乡下的别院,只是这门匾上怎么空空荡荡,连个字都没有。” “这是卢大夫在乡下置的别院,之所以没写名字,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这院子是他的,且他也不想让人知道这院子里住的是谁。” “为什么?难不成他是金屋藏娇,害怕住在镇上的家人知道?” “璃儿真聪明!”白泽打了个响指,走到门前,伸手敲了敲。 房门由内打开,探出一张小丫鬟的脸来:“你们找谁?” “我姓白,叫白泽,是在花溪镇上摆摊算命的。方才路过,见你们家院子被乌云压顶,想是家中有事儿,这才过来问问。你们夫人可在家?” 小丫鬟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家夫人出去了,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那,我们能进去看看吗?你放心,我们不会乱动任何东西,只是想看看是什么在你家院子里作祟而已。” “不用了,我家夫人不喜外人来家里。”小丫鬟说着,将门关上。 白泽站着没动,又过了会儿,那门“吱呀”一声又从里头打开了。 “你真是算命先生?”小丫鬟将门敞了一半。 “如假包换,你若不信,改日可到花溪镇上去问问。”白泽往一旁一让,指了指站在台阶下的白璃:“这是我家璃儿,你瞧瞧她,再看看我,我们两个像是坏人吗?” 小丫鬟先是看了白璃几眼,跟着又将目光移到了白泽身上:“你们进来吧,但只能在院子里看看,不能进屋,更不能随意翻动。老实说,我们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倒也不怕你们是来打劫的。只是我家夫人规矩多,不喜欢外人随意挪动她的东西,但我家里又的确有些事情难以解释。” “姑娘放心,我们绝不会随意走动,更不会胡乱翻动你家里的什么东西。纵然要动手,也会麻烦姑娘你亲自动手。”白泽一脸善意,笑起来更是有几分可爱,饶是警惕心极强的小丫鬟在他连续的语言攻势和可爱笑容的攻击下也变得松懈起来。 才一进门,白璃便看见了几株柿子树,而在柿子树下种着的也非寻常人家常见的花草,而是一些具有观赏性的药材。 “这是柿子树吧?” “没错,是柿子树,是我家老爷为了我家夫人特意从乡间买回来的。”说到自家老爷夫人,小丫鬟脸上露出几分艳羡的神情来:“我家老爷最是疼爱夫人,但凡是夫人喜欢的,老爷二话不说就会给买回来。夫人也心疼老爷,知道老爷喜欢摆弄药材,便将家里的花草全部锄了,都给种上这些东西。待到药材成熟时,又是夫人亲自下地,一点点给挖出来,侍弄干净,才送到老爷跟前的。” “你家老爷与夫人的感情可真好!”白璃说着,走到其中一株柿子树下:“这株像是牛心柿,长出的果子像是心脏的形状,颜色为橙红色,表皮会有一层白色蜡粉,汁多味甜,最是好吃。” 第091章 柿子醋与藤萝饼(11) “姑娘居然认得柿子树?” “嗯,因为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柿子。我家祖母极爱柿子,爹爹为表孝心,便四处寻找,愣是找了许多不同的柿子树回来,这牛心柿就是其中一样。我自小便在这些柿子树中玩耍,见的多了,也就能分出一些来。这棵是高校柿,果形较小,果肉比较紧实,品质上等。这柿树适合在北方耐寒处生长,且柿子产量很高。旁边这株,应该是鸡心黄,那边那棵看着像是磨盘柿。” “姑娘当真是识得的。”小丫鬟满眼惊喜:“我家夫人也是极爱柿子,除了生吃,每年还会做些柿饼,柿子醋什么的。” “这柿子醋可是好东西啊,尤其对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来说,可以降血脂,降血压。”白璃掰着手指说:“秋冬季节干燥,容易嗓子干痒,将白砂糖与柿子醋泡在一起饮用,可以有效改善。另外,将柿子醋加热熏腿,还能帮助血液循环,改善关节疼痛的症状,用来洗脸,还能美容养颜。我小时候,也最爱这柿子醋。后来,祖母去世了,我也跟着爹娘搬了家,家中那些柿树无人搭理,也再没有人给我做这柿子醋了。” “姑娘若是喜欢,待会儿走的时候,可以带些。”小丫鬟与白璃原就年纪相仿,见她又能说出这么多柿子的品种和使用方法来不由得心中欢喜,与她也亲近了几分。“我家夫人自己酿的,地窖里还存了不少,我可以偷偷给姑娘拿些,但姑娘千万不要说是从我家里待出去的。夫人小气的很。” “多谢。”白璃嘴上说着谢谢,心里悄悄记下的却是丫鬟方才口中所说的地窖两个字。 在卢大夫的身上,除了掉落河沟时沾染上的污泥外,还有一些污渍,不像是河沟里有的,且身上除了药材的味道,还有一些柿醋的味道。 起初,白璃以为是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这河沟里哪里来的柿醋。现在想来,这柿醋也不是在河沟里染上的,而是在这里,亦或者就在小丫鬟方才所说的那个地窖里。 “你家夫人外出,老爷可在家中?”白泽绕着那几株柿子树转了两圈,待白璃与小丫鬟聊完,这才问道。 小丫鬟回道:“我家老爷平常不住在家里,他是个大夫,日常都住在镇子上。只有清闲时,才会回来住上一日两日的。我跟我家夫人也都习惯了。” “你家老爷可是姓卢?” “对呀,是姓卢。”小丫鬟点头:“听我家夫人说,老家在镇子上是有医馆的,只是我从未去过镇子上,故而也没见过我家老爷的医馆,不知道那医馆是什么样的。” “你从未去过花溪镇?”白璃试探着问:“那你家夫人呢?可去过花溪镇,可去过你家老爷的医馆?” “应该没有,我家老爷说镇子上乱,既不让夫人去,也不让我去。日常所需,也都是老爷提前买好,遣人送回来的。再者,我家夫人怕生,也不喜欢去那些热闹的地方,留在这里挺好的。” “你家夫人怕生,且不喜欢出门,那她今日去了哪里?” “奶奶庙。”小丫鬟说着,伸手往外一指:“从我家里出去,沿着门前的那条小路直接往前走,经过前面那个村子,便会看见一个天然的深沟。那深沟极大,当地人管它叫做天坑,天坑里有一个小的庵堂,附近人管它叫奶奶庙,我家夫人时常过去上香。遇到心情不好时,也会在庵堂里住上几日,吃斋念经。” “既是丫鬟,你为何不陪着你家夫人一起去?” “我家夫人喜静,嫌我生了一张碎嘴,怕我胡乱说话,扰了佛堂里那些神仙和老师傅们的清净。”小丫鬟吐了下舌头:“再者,夫人说我年纪小,受不了那佛堂里的清净,倒不如留在家里看家。” “也是,换了是我,我也受不住那些佛门清净地。人间多好,热热闹闹的。”白璃说着,突然问了句:“那你家老爷呢,近两日可回来过?” “应该是回来过吧。”小丫鬟不确定的说。 “回来过就是回过来,没有回来过就是没有回来过,什么叫应该是回来过?”白璃指着院门道:“莫非你家老爷每次回来都是偷偷摸摸,没有动静的?” “这是老爷自个儿的家,老爷回自己家又怎么能是偷偷摸摸的。”小丫鬟白了白璃一眼:“昨个半夜,已经很晚了,隐隐约约似听见夫人在跟老爷说话。我原是想要起来伺候的,可……老爷与夫人之间似乎起了什么争执,我一个当婢女的,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出现,就一直竖着耳朵听。再后来,争执声没有了,我便起床,走到院里,往夫人房间里看了眼。见灯烛已熄,想着应该是老爷与夫人已经和好了,这才又回房去睡的。” “后半夜还有听到声音吗?” “没有了。”小丫鬟摇头:“后半夜我睡得很沉,在梦里还闻到了一股甜甜的味道,像是秋天的那种桂花的香味儿,我差点就梦见了我祖母给我做的那种桂花糖。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自从来到这里,我还是头一次晚起,本以为夫人会训斥我,没想到夫人很好说话,说我累的话,再多睡一会儿也没事儿。还说她要去奶奶庙,让我照看着家。” “你家老爷呢?可有见到?” “没有,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只见到了夫人一人,夫人也没有提及老爷的事情。夫人走后,我去帮夫人打扫房间,发现房间已经被打扫过了,且连里头的花都给换过了。” “花?” “哦,我家夫人房间里有一株兰花,长得极好。可今日早起时,发现那盆兰花不见了,原本放着兰花的地方摆放了另外一株盆景。那盆景,是老爷喜欢的。” “兴许是你家老爷跟夫人吵架,夫人想要跟你家老爷示好,这才将他喜欢的盆景摆在了房间最重要的位置吧。”白璃一边观察着院子里的环境,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与丫鬟说着话,在看见那落在窗台下的新鲜泥土和几片碎掉的兰花叶子时,话头一转,问了句:“那边的房间就是你家老爷与夫人的卧房吧?” 第092章 柿子醋与藤萝饼(12) 小丫鬟探着脑袋看了眼,说:“是,那边的房间就是我家老爷与夫人的卧房。” “那间卧房……”白泽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先生可是瞧出那卧房有什么不对的吗?”小丫鬟这一句轻问,倒是印证了白璃与白泽心中的猜想。 “是有些不对,那房子里多了一样原本不该是出现在那里的东西。”白泽掏出一张符纸,当着小丫鬟的面神神叨叨念了几句,然后松手,符纸“嗖”地一声就飞了出来,接着不偏不倚刚刚好贴在那间卧房的窗棂上。 “先生——”小丫鬟瞪眼,张嘴,看着白泽半天没说出话来。 “请问姑娘,在那间房里可是曾出现过一具骷髅,小小的,像是婴儿般大小的骷髅。” “先生怎么知道?”小丫鬟刚问完,就把自己的嘴给捂上了。 “姑娘忘了,我是算命先生。这算命的,多多少少也懂一些降妖除魔,看风看水的事情。这主人卧房,按说都应该是背阴朝阳的,你家老爷跟夫人所住的这间却是阴宅。” “阴宅?先生,你别吓唬我,这阴宅又是什么宅?” “这阴宅就是给死人居住的地方,按说活人住的房子,都应该是阳宅的,可这间卧房盖在阴气汇聚之地,房主又在房间里头摆放了大量聚阴的东西,愣是将一间好好的阳宅变成了阴宅。说句不吓人的话,若是常年居住在这种房间里,是会遭逢厄运的。” “厄运!”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不瞒先生,我的确在老爷和夫人的房间里见过一具骷髅,就像先生你方才说的那样,是小小的,像是小孩子的那种骷髅。” “什么时候?”白泽紧着问了句:“你说详细些,我好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半年前了吧。”小丫鬟看着那间卧房陷入了沉思中:“也是一天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的。院子里的风很大,将窗户还有门板吹的咯吱咯吱的。我翻了个身,原是打算继续睡的,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了类似婴儿的啼哭声。” “婴儿的啼哭声?”白璃重复道:“你确认是婴儿的啼哭,不是夜猫在叫?” “夜猫会叫得像是婴儿在啼哭一样吗?”小丫鬟不解的问:“我没听过夜猫叫,倒是小时候在白天的时候听过猫叫,喵呜喵呜的,跟小婴儿的哭声一点儿都不像。我家夫人不喜欢猫,说猫邪气的很,尤其是猫的那双眼睛,总像是能看到什么人看不到的东西一样。所以,我们家里是不养猫的。至于这院子,两位也看到了,周边也没有什么相邻的人家,故而也没有野猫会到这里来觅食。距离我们最近的村子,就是前面的那个了。” “说到村子,你家老爷跟夫人为何要在远离村长的地方孤零零的建一座宅子?” “我家老爷不喜热闹,嫌村子里的人聒噪的慌。我家夫人,也不喜热闹,且不喜欢有人来在我们家外转悠来转悠去的。瞧着这边风景不错,就买下了这块地,请人在这里盖了宅子。哦,对了,外面的那些树,也是老爷跟夫人搬过来之后才找人种下的,就是不想整个宅子看起来冷冷清清的。” “不紧张了吧?”白泽突然开口道。 “哦?”小丫鬟一呆,随后明白过来:“先生故意问我宅子的事情,是看出来我在害怕吗?” 白泽点头:“当你说到婴儿的啼哭声时,我发现你用手捏住了自己的衣角。你表现的很镇定,但心里其实是在害怕的对吗?” “我一直掩饰的很好,连我家老爷跟夫人都没有瞧出我有什么不对劲来。还是先生你厉害,只听了那么几句话,看了我几眼就看出来了。”小丫鬟深吸一口气:“我不怕了,有先生这么厉害的人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不着急,慢慢说,我和璃儿会一直陪着你,听你把藏在你心里的事情说出来。”白泽鼓励着小丫鬟。 “刚开始听见那个婴儿的啼哭声时,我并未想太多。以前住在村里的时候,也经常在半夜醒来的时候听见隐隐约约的小婴儿的啼哭声。可听着听着,我就察觉出不对来,因为那哭声变得越来越尖利,聒噪我耳朵疼。我先是用手捂住了耳朵,可那个声音不仅没有变小,反而变得越发清晰起来。就因为那个婴儿的啼哭声,让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憋着一口气直接掀了被子,连外衣都披就走到了院子里。” 小丫鬟往身后的一个地方指了指:“就那里,我当时就站在那个地方。到了院子里,哭声就更响亮了。我听出,那个哭声是从老爷和夫人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可奇怪的是,那天晚上老爷跟夫人都是不在家的。那天,是夫人的生辰,老爷一早就让铺子里的伙计捎了话来,说是有个很特别的病人需要医治,让夫人将想要的东西写下来,待老爷忙完了之后去给她补上。夫人很平淡,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叫我将她刚刚做好的点心拿食盒装了,让伙计捎带回镇子上给老爷吃。再后来,夫人就去了奶奶庙,临走时,说让我将家给看好了。” 小丫鬟回忆着当时所有的事情。 “老爷和夫人都不在,房间里却有一个婴儿在哭,这事情太吓人了。我当时有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回到屋子里,将自己藏在棉被里,然后等到天亮。可再想一想,又觉得万一是家里进了贼,故意洋装是婴儿在哭吓唬我的怎么办?我若是因为害怕躲起来,岂不是让贼人得逞,将老爷和夫人房间里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就在我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看见一把铁锹靠在那边的墙上,我就蹑手蹑脚的拿了铁锹护身,然后小心地将夫人的房门推开。” 小丫鬟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上,我看见在月光里有一具很小的婴儿白骨。它安静的趴在月光里,就像是在睡觉的一般。” 第093章 柿子醋与藤萝饼(13) “我吓了一跳,心想着,这老爷跟夫人的房间里怎么会有一具婴儿的白骨。就在我还没有晃过神来时,我看见那小白骨动了下,再然后,它就冲着我爬了过来。”小丫鬟说着,紧缩了下肩膀:“我几乎想都没想赶紧从夫人的房间里逃出来,等我来到院子里的时候,我发现院子里的土地在动,鼓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土包,紧跟着一只又一只的小手骨从那些土包里钻出来,不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就爬满了一模一样的婴儿的小白骨。我想要尖叫,可喉咙里像是塞满了东西。就在我犹豫着的时候,一个白骨婴儿已经爬到了我的脚面上,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大脑一阵空白,跟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来呢?”白璃问,蹲下来看着那些平坦的地面。 “等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老爷跟夫人都回来了,且还是老爷帮我诊的脉,说我可能是得了什么梦游症。” “你有梦游症吗?”白璃起身,看着小丫鬟的眼睛问。 “没有,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听过什么梦游症。若说是做梦,倒还有些能信,可做梦会弄脏衣裳吗?我记得很清楚,我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房间里,只穿了睡觉的中衣。老爷跟夫人走后,我打算起床,发现裤脚很脏,等吧衣服全部脱下来的时候,发现整个后背都是脏的,还有一些很明显的草叶子的形状。那些草叶子就跟院子里长得这些是一样的。我自小就是在乡下长大的,我爹娘都是种田的,小时候经常被他们带去田埂玩。玩累了,就躺在地上睡觉,醒来时,身上就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心里清楚,我没有梦游症,我是真的出去过,也是真的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只是我不明白,老爷和夫人为什么不问我?亦或者,是他们知道真相,但不愿意告诉我。” “那你有想过你问问你家夫人吗?” “想过,想过好几次,但都没能开口。”小丫鬟快速回道:“虽然没问,但我有留意。就在那件事发生的第二天,也就是我醒来的那天,我发现地窖里少了几坛柿子醋,且夫人房间里有很浓的柿子醋的味道。还有,晚上帮夫人整理被褥时,我发现床下隔着一个更大的黑色的坛子,且床下的柿子醋的味道更浓。夫人见我盯着床下,就将我打发出去了,到了第三日早上,那个搁在夫人床下的黑色坛子就不见了。又过了几日,我听见夫人跟老爷争吵,老爷说他错了,说让夫人看在自己这些年对她还不错的份上,不要再将那个东西拿出来,也不要再提过去的事情了。那个东西,我觉得就是夫人藏在床下的黑色坛子,而那个坛子里装着的没准儿就是我见过的那个婴儿的白骨。”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真相如何,怕还得问问你家夫人才能知道。”白泽动了下手指,那贴在窗棂的黄色符纸竟又飞了回来。 “先生,你这是——” “你看!”白泽将符纸放在掌心里,黄色的符纸很快变成了红色、黑色,紧跟着化成一团黑色水,落在了宅院里:“这是聚阴符,吸收的就是你家老爷跟夫人房间里的阴气。” “太好了,那是不是这房子以后就没事儿了,住在房子里的人也不会遭到厄运了?” “这聚阴符再厉害,也只是一张人画的符咒。”白泽故作为难的说着:“姑娘你能不能将房门打开,让我看看。” “好,先生等着。”小丫鬟是亲眼看着那张符纸发生变化的,这会儿别说是打开房门让看看,就是白泽提出要进房间里仔细瞧瞧,小丫鬟都不会再拒绝。 虽是主人卧房,陈设却十分简单。整个卧房呈长方形,中间用了立式屏风做隔断。外间相对简单,一个书架,上面摆放着一些医书。一张书桌,一张靠椅,还有一口衣箱。书桌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有一株松树盆景,应该是卢大夫自己的东西。 “我家老爷是大夫,平常在家时,也会读些医书,这边是留给老爷读医书用的。里间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圆桌,两个衣箱,还有一张床。老爷在外间读书时,夫人会在里间做些针线活儿,两个人说的也都是些平常的体己话。” “兰花呢,你家夫人的兰花都是放在那里的?” “喏,就靠近窗台的那个位置。现在是一盆松树盆景,之前是放兰花的。” 顺着小丫鬟手指的方向,白璃看见了一个简易的花架子。架子上的确摆放着一个松树盆景,但那个盆景跟书桌上的比起来,似乎有些太差劲了。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松枝,且像是插在土里的。 趁着白璃与小丫鬟说话的功夫,白泽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符纸来,符纸先是在半空抖了几下,在引起小丫鬟的注意之后,飞进了里间。 “先生,那符纸——” “那里头有东西!”白泽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来。 “东西!什么东西?”小丫鬟用力抿住嘴角,稍稍侧身,看了下符纸现在的位置,“床底下,先生刚刚放出来的那张符纸居然钻到了夫人的床底下。” “还记得你之前看到的那个黑色坛子吗?”白泽问。 “记得。”小丫鬟点头:“可那个坛子后来不见了。” “你是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你见过你家夫人,或者老爷将那个黑色坛子搬运出去吗?” 小丫鬟轻轻摇头。 “你既没有看见他们将坛子搬运出去,那就说明它还留在这个房间里,可这个房间,拢共就这么大,你家老爷和夫人能把坛子藏在哪里?”白泽往床底下指了指:“如果我的符纸没有找错地方,那个坛子就应该还藏在你家夫人的床下。或者,我可以换个说法,是你家老爷和夫人将那个黑色坛子埋在了你家夫人的床下。你若不信,可以那把铁锹过来。” “那先生可能算出那坛子里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白泽伸手,掐算了一下,看着丫鬟的眼睛道:“若我算的没错,那坛子里装着的应该是你家夫人的孩子,是未曾足月便无辜夭折的孩子。” 第094章 柿子醋与藤萝饼(14) “你们听过养鬼术吗?”白泽突然问道。 “养鬼术?你说的是养小鬼吗?”白璃刚走到床边,正准备弯腰往床下看,听见白泽这句话当即愣住了。 “璃儿你听过?”白泽饶有兴趣的靠过来。 “听过一些,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在这种环境下,白璃本能的对于白泽刚刚问出的这个问题有些抗拒。 “说说看。”白泽一边给白璃递眼色,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符纸,分别贴在小丫鬟与白璃的后背上。 白璃看着他将符纸贴在自个儿身上,却没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朝着床下看了眼。 “据说这种养鬼术养的都是小鬼,且以不足月的婴儿为主。养鬼者会用一个黑色的画满符篆的坛子将新死的婴儿,或者是尚未足月就从母体内剖出的婴儿装进去,然后再注入一些特制的液体,让婴儿尸体一直在里头浸泡着。一来,这些特制的液体可以保存尸体,让婴儿的尸体不管在坛子里浸泡多长时间都不会腐烂。二来,是给这些婴儿营造出一种错觉,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还没有离开母体。” “会有这种人吗?听起来好吓人啊。”小丫鬟说完,赶紧抿住了嘴巴。 “璃儿还听过什么?” “据说,这些用来装婴儿尸体的坛子封口也是特别的讲究,并不像平常腌菜那样随便盖一下,也不是用泥糊上就行,而是要用香灰混合公鸡血。” “为什么一定要是公鸡血?”小丫鬟好奇的问。 “不清楚。”白璃摇头:“我也是听来的,毕竟这种养鬼术太邪气了,一般人谁会去弄这个。” “我知道。”白泽举手:“我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用公鸡血。传说中,雄鸡,也就是百姓口中所说的公鸡是能够牵引太阳的,具有驱邪通天的神性,所以无论是在民间的红白二事,还是驱邪和占卜上,鸡都占有非常重要的角色。” “这个我听过,也见过,只是没想到这里头还藏着这样的说法。”白璃想到了在花溪村时,张婶儿出殡时的情形。 “璃儿听过阴魂上路吗?这个引魂上路就是指生公鸡在进行过招魂仪式后,死者的灵魂便能附在这只公鸡上,引领亡者通往另一个去处,不会沦为孤魂野鬼。这些附有亡灵的招魂公鸡通常都会被放生,而不是宰杀。 另外,民间百姓都讲究入土为安,但古往今来,也不乏一些克死异乡者。这些人想要归乡,沿途必不可少的需要经过一些水道,河道什么的。可传说中,鬼魂是不敢过河的,所以当运送棺木经过河道或桥梁时,就需要在棺木上捆上一只公鸡,用木棍拍打公鸡令其啼叫,帮助死者,使其灵魂渡过河去。这些被捆在棺材前的公鸡,被称作引魂鸡。” “白先生,这世上真的有引魂鸡吗?你说的这些,我从前都没有听过,觉得既有趣儿,又有些吓人。”小丫鬟吞了一口唾沫,看向白泽的眼睛里微有亮光。 “民间既有这种说法,那就证明的确有引魂鸡这种公鸡存在。但是,并非所有用来招魂的公鸡都是活的,也可以用符纸来代替活的公鸡。最简单的,就是将符纸剪成公鸡的形状,贴在棺木里。” “那若是遇到不会剪纸的怎么办?” “简单,若是遇到不会剪纸的,或者觉得自己剪出来的公鸡特别不像公鸡,那就将符纸折叠成这样三角的形状。喏,你们看看,这个形状,像不像是公鸡肚子。然后,再用红纸剪出公鸡的脑袋和尾巴,分别贴在符纸的这两个位置,再放到亡者的枕后当做陪葬品,亦能够引领亡者去到幽冥地府,寻到他应该走的那条黄泉路。很多富贵人家,为了省事儿,也会在亡者的寿枕上绣上‘童子打灯,金鸡引路’这八个字或者是图样,也有同样的意思。” “好神奇啊,那是不是有了这个金鸡引路,那些死掉的人就可以去到阴曹地府,转世轮回,重新做人?” “引路是可以的,但至于这亡者能不能转世轮回,重新做人,就要看地底下那位是如何想的。这人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白泽抹了下鼻子,凑到白璃身边道:“这除了引魂鸡外,民间还有一种很特别的丧葬风俗,叫做跳井鸡。” “是让公鸡跳到水井里去吗?” “不是,这里的井,指的并非是水井,而是土葬时安葬棺木的墓穴。这在棺木入土前,主家需要先准备一只公鸡,让风水师傅抱公鸡站在坟墓内,先是念出一串长长的咒语,紧跟着咬破鸡冠,将血滴撒在墓葬内东南西北中等五个方位,再继续念咒后将公鸡抛出,让公鸡从墓穴中跳出。这个过程,就被称为跳井鸡,也被称为掩煞,据说是能够将墓葬内的邪气驱走。” “我从没有见过的仪式。”小丫鬟眨巴了两下眼睛,问白璃道:“姑娘你有没有见过?” “没有!”白璃轻轻摇头:“这个跳井鸡,我没有见过,但在乡下的时候,我见过有人抱公鸡成亲的。这抱着公鸡成亲,是不是也有什么说法?” “这叫以鸡代婿,通常会有男方家选出一名小姑娘抱一只公鸡代替新郎,按鸡头与女方拜堂成亲。礼成后,会在公鸡颈上悬挂一条红布,并将鸡放进洞里喂养,待新郎归来后才能将公鸡放出,故而也有‘阿姑代拜堂,公鸡陪洞房’的说法。另外,还有一种情况是男方常年卧床,男方家人为其娶亲,是来冲喜的。这个时候,男方也会选择用公鸡来代替新郎拜堂。在某些地方,还有一种婚俗,叫做阴婚,是男方死者迎娶活人新娘的仪式,这在拜堂的时候,也会选用神主牌或者公鸡来跟女方拜堂。总之,公鸡很忙,啥事情都得干。” 白璃正听得认真,却在听见白泽说的最后这句话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白泽扫眼过来,赶紧低头,捂住了嘴。 第095章 柿子醋与藤萝饼(15) “璃儿,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脑海里突然窜出来了一只公鸡,而且还是一只很忙的公鸡。”白璃忍住笑,指了指床下:“我们还要不要继续?” 白泽点头,直接让小丫鬟跟白璃站到一旁,自己毫无形象的爬到床下,巡视了一圈儿。 “白先生,你在找什么?”小丫鬟也蹲了下来。 床下很干净,目光所及,空空如也。 “铁锹,就你之前说的那把铁锹,麻烦姑娘给拿过来。”白泽指着床下的一块地方给白璃看:“璃儿你瞧,这块地方跟别处是不是不大一样。” 地砖,青灰色的地砖,旁边几块的缝隙都很密实,唯有着一块,显得松散。 “这地砖是活的,下面可能有东西。” “不愧是我家璃儿,当真一点就透。没错,这块地砖是活的,且不久前,还被撬动过。喏,旁边砖缝里的土都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说话间,小丫鬟已经拿了铁锹过来,白泽对比了一下铁锹与床下的距离,直接将铁锹的头给卸下来,重新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那块地砖给撬开了。 半盏茶的功夫,一个黑色的,像是大一点的泡菜坛子一样的东西就被白泽给挖了出来。 “原来传说都是真的。”白璃蹲在坛子前,盯着上面的一个小孔看:“据说,那些养小鬼的人会将坛子藏起来。这藏的地方,或许是墙壁,或许是地下,总归是那种不容易被人注意和发现的地方。他们会在坛子上留下一个小孔,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弄一点鲜血滴在坛口的封泥上。鲜血会透过那些封泥慢慢渗透到坛子里去,然后跟养在坛子里的婴儿达成一种供养和契约的关系。” “姑娘的意思是,我家夫人在这坛子里养小鬼!” “看样子是的。”白璃点头:“这些事情,我从前也都是当做故事来听的,压根儿没有想到真会有人这么做。” “卢夫人怕不只是养小鬼那么简单。”白泽说着伸手一拽,蒙在黑色坛子上的那块布就被扯了下来。 除掉黑布之后,接下来便是去除坛口上的封泥,在将封泥除掉之后,坛子里的景象也映入了三人的眼睛。 “嘶……”白璃倒吸一口凉气,头皮也跟着一阵收紧。在这个黑色坛子里果然有一具婴儿的尸体,或者说是因为的尸骨。他小小的,盘坐在坛子里,四周全是一些黏糊糊的液体,那液体的味道是白璃十分熟悉的柿子醋的味道。 “是个男婴,从骨头来看,应该是足月的男婴。”白璃用手指轻轻触碰下男婴的额头,“是卢夫人的儿子。” “我家夫人的儿子!”小丫鬟惊叫起来:“不!这……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我很小就跟在我家夫人身边了,从未见过我家夫人有喜,也从未听过我家夫人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儿子。你们也知道,我家老爷是大夫,这做大夫的,岂能看不出自家夫人有了身孕。先生,这话,可是不能乱说的呀。” “是不是乱说,等你家夫人回来问问便知。哦,还有一件事,你家老爷已经不在了。” 小丫鬟眨了两下眼睛:“我家老爷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很快你就知道了。”白泽将坛子重新封上:“去看看吧,你家夫人应该已经到了家门口了。” 小丫鬟看了白泽一眼,面带疑惑的走到卧房门口,只一眼,就叫起来:“夫人?夫人你真的回来了。” “你们,是官府里的人吗?”卢夫人站在门口,说话时,目光还停留在围墙那边。“是你们将他给带回来的吗?” 那个他,指的是卢大夫。 “夫人误会了,我们不是官府里的人,更不是来缉拿夫人的人,我们是被卢大夫给带过来的。”白泽摸着鼻尖儿:“我这样说,夫人您可能不信,但真的,我们是被卢大夫给带过来的。我想,他之所以带我们过来,是因为这个宅子里藏了秘密,且这个秘密跟他的意外死亡有关。衙门里的捕快虽然厉害,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弄清楚的,算命先生虽是个半仙,却能知道很多常人不能知道的事情。我这么说,夫人信吗?” “我信!”卢夫人又朝着围墙那边看了眼,这才取下头上的风帽走了进来:“其实,信与不信,又有什么打紧的。这天底下,原就没有什么秘密是能够被长久的隐瞒的。他的秘密如此,我的秘密更是如此。” “夫人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我的秘密吗?”卢夫人抬头看了下天:“我不是什么卢夫人,我是被他强占而来的,只是后来的事情,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了。还有,他是我杀的,说是故意的也行,说是意外的也可。总之,他的性命,是丢在我手里的。” “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老爷他……他不是待在镇子上的药铺里面……”小丫鬟急得快要哭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夫人怎么好端端的就不是卢夫人了呢。” “我夫家姓韩,原是山脚下的一个猎户。他为人心善,最是热情好客,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老好人。”卢夫人取下披风递给小丫鬟:“去,去给两位客人倒些茶来,别让人家客人觉得是咱们不懂待客的规矩。” 小丫鬟先是看了看卢夫人,又看了看白泽与白璃,这才抱着披风离开。 “既是山脚下的猎户,又如何跟住在花溪镇上的卢大夫扯上了关系?” “此事说来话长。”卢夫人叹了口气:“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记得,是快要过年的时候,大雪封山,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置办年货,我跟我夫君也是。那会儿刚刚吃过晚饭,我在厨房里忙碌,我夫君则在院子里收拾他打猎用的那些弓箭。透过院子里的灯光,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山,以及山上的皑皑白雪。就在我跟我夫君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时,我们听见了敲门声,以及门外许多人说话的乱糟糟的声音。” 第096章 柿子醋与藤萝饼(16) 随着刺耳闷响,木门应声而开,一个伛偻老头显露在雪地的光影里。 卢夫人放下洗好的碗筷,目光穿过厨房的小窗户向外看去,只见自家门口站着一群人,大概数了数,有六七个,为首的便是那个伛偻老头。 听不清他们跟夫君说了些什么,夫君就把木门全部敞开,将那六七个人给请了进来。待他们走到院子里,卢夫人这才看清那个老头儿的长相。就面相来说,他的年纪并不大,应该在四十岁左右,但身体却弓得很厉害,走路时,也需要人搀扶着,像是得了什么重病快要不行的样子。他的脸,很白,像纸一样的那种。眼睛,却很锐利,像是山间的鹰,充满了阴鸷的气息。嘴唇很薄很薄,薄到几乎要看不见的那种。 许是察觉到了卢夫人打量的目光,老头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卢夫人吓得赶紧低了头,因为在目光对视上的一刹那,她就感觉到了极度的不舒服。 “这位大嫂,我们是进山采购药材的商人,遭遇大雪,又在山里迷了路,这才误打误撞走到了你的家里。我们在山里已经转了一天了,粒米未进,能不能麻烦大嫂你给我们做些吃的。我们有钱,就当是向大嫂你买的。” “这位兄弟说什么呢,出门在外,谁还能没个难处。娘子,快,给他们做些吃的。”不等卢夫人回答,她夫君就已经走了过来搓着手吩咐:“那墙上的野味儿,也给客人们处理一下吧。” 见卢夫人点头,她夫君咧着嘴,嘿嘿一笑,说:“辛苦夫人了,待会儿我帮着夫人一起收拾。” 当着外人的面,卢夫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见院子里又落了雪,便催着夫君将客人领到客房里休息。说是客房,其实也就是一间简陋的小屋子,但比着空荡荡的院子,还是多少暖和些的。 等卢夫人将墙上的野味儿取下来,才发现窗口还站着个人,既是方才与自己说话的那个。看年纪,似乎比自家夫君还要小一些,看装扮,不像是药材商人,倒像是个读书人。 见卢夫人的目光落到自个儿身上,站在窗外的那个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已经放到案板上的野味儿问了句:“这是野兔子吧?” 卢夫人点点头。 那人又道:“这可是好东西啊,这野兔肉性寒味甘,具有补中益气,止渴健脾,凉血解热毒,利大肠的功效。俗话常说的,飞禽莫如鸽,走兽莫如兔,这里的兔,指的就是野兔子。” “你懂得真多,我们山野人家,就知道这个野兔可以果腹。”卢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菜刀将野兔从中间剁开。 “我是个大夫,这些也都是从医书上看来的。大嫂你这是准备做什么?”那人说着,又往窗口走了走。“这兔子不大不小,用来做汤便是极好的。我随身带的有淮山、枸杞子、党参、黄芪还有大枣,再配上大嫂你这里的盐巴、葱、姜正好可以做一道兔肉健脾汤。” “你说的那些都是药材吧?那个党参我知道,挺贵的。” “不贵不贵,大嫂说的都是药方里的价格,我们这些人就是采药的,自己用的不贵。这样吧,大嫂回头看看,若是有常用的药材,说几味,只要是我带着的,我都给大嫂你留下来。” 卢夫人一边洗着野兔肉,一边思量着,过了许久,才问他:“你真是大夫?” “我真是大夫,如假包换。不光我是大夫,我们同行的人里头,几乎全都是大夫。”那人攒手立在窗口:“大嫂可是哪里不舒服,想要我帮着给看看的?” “没有没有,我很好,我只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金疮药要怎么做?都需要哪些药材。我家夫君是打猎的,家里的这些东西,都是他从山里猎回来的。一部分,留着给自己吃,另外一部分好的拿到街市上去卖。卖了钱,再买别的家里用得上的东西。这山里,危险的很,我家夫君出去十次,就有七次是带伤回来的。虽说都是小伤,可我心疼。我们村里的猎户上山,都会随身带着金疮药,可我家夫君舍不得买,他宁可给我买那些没用的手帕,簪子什么的,都不舍得给自己买药。我劝过,他不听,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走不得山路,去不了最近的镇子上,正好遇见先生,就问问。” “你们夫妇感情真好。”那人说着,眼中有了些许艳羡之色:“能不能冒昧的问一句,大嫂你是如何与大哥相识的。我瞧着大嫂不像是山里人,跟大哥站在一起,乍一看上去,也不像是夫妇,倒像是兄妹。” “怎么不是山里人,我就是山里人。”卢夫人不好意思的笑了,这一笑,就衬得她越发好看起来:“山里人,都是靠说亲认识的。我很有福气,我家夫君对我极好。”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客房里一阵动静,那人赶忙跑过去查看,紧跟着卢夫人就听见那人喊了声:“大哥,你怎么……怎么把人给杀了?” 把人给杀了? 听见这句话,卢夫人握着菜刀的手软了下,待稍微回神之后,她放下菜刀,往客房的方向跑去。没等她跑到跟前,就看见几个人拖着她的夫君从客房里走了出来。血,从她夫君身上落到了地上,很快就染白了地上的雪。她双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还没等回过神,一把凉凉的刀就架在脖子上。她茫然的抬头,就想问一问这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为何要将她的夫君给杀了,可嘴巴微张,愣是连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她以为自己会死,结果却活到了现在,而她之所以活着,是因为那个男人,也就是卢大夫帮她求的情,也是他将她带离了山脚下的木屋,将她安置在了现在居住的这栋房子里。也是他,将她从原本的韩娘子,变成了如今的卢夫人。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的丈夫?还有,他们是谁?”白璃听得糊里糊涂,看着卢夫人的眼睛,不由得问出心中疑惑。 第097章 柿子醋与藤萝饼(17) “他们是谁?我也想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却也只查出来了两个人的身份。”卢夫人掏出一张纸,纸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卢大夫,另外一个叫崔广福,是白璃从未听过的名字。 “卢大夫我知道,那这个崔广福是谁?”白璃用食指点着那个名字。 “就是我夫君遇害那晚,我看见的那个老头儿,他原是县太爷身边的师爷。”卢夫人犹豫了一下,又道:“有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这个崔师爷,似乎跟之前两位县令大人的遇害有关,而那两位大人的遇害,又跟藏在山里的一样东西有关。他们进山,就是为了去找那样东西的,结果在山里迷了路,又遇到大雪封山,这才到了我家里。至于我夫君遇害,是因为他看对方带的东西多,热情的想要帮他们整理,不小心碰到了他不应该触碰到的东西被那些人给灭了口。” “那他们就那样放过了你?”白璃问,觉得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既能杀了卢夫人的夫君,也就不会轻易的放过她才是。可事实是,她现在活得好好的,还为夫报仇,杀了卢大夫。 “他们自然是不肯轻易放过我的。”卢夫人叹了口气,“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把横在我脖颈上的刀是凉的,且刀刃上还沾着我夫君的血。我特意看了下那个人,在他耳朵这里长着一颗痦子。他原是要杀我的,那个崔广福也是要杀我的,是他跪在地上,求崔广福不要一错再错,不要再伤了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 “那个崔广福听了?” “自然没有。”卢夫人轻轻摇头:“他那双眼睛就不像是一个善良人的,他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卢的请求就放过我。可是他的病,似乎只有卢才可以医治,或者说,是尽可能的帮他延续性命。再加上,他似乎还有把柄落在卢的手里,他是被卢要挟着才答应放过我的” “那他后来也没有找过你吗?” “找过。”卢夫人抿了下发干的嘴唇:“那是回到花溪镇的第一个晚上,他来找卢,要求卢将我给杀了,说是免得夜长梦多。卢说我是山野村妇,根本不认得字,只要将我的喉咙给毒哑了,他们做的那些事,我就算想说,也没有嘴了。卢当着他的面,喂我吃了一颗药丸,我本是要拒绝的,甚至是一心求死的。可卢说,让我尽力留着我的性命,因为我的腹中已有了我夫君的孩子。只有人活着,才会有希望。他还说,我可以恨他,也可以找他报仇,但前提是,我自己先要活下去。” “可你的喉咙——” “我只哑了大半年,那个药,是卢自己配的。”卢夫人摸了下自己的喉咙:“半年后,他们自己人就起了内讧,听卢说,当初那个杀我夫君,并且要杀我的人死了,就连他们的领头人崔广福也不见了,估摸着应该是死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选中了这个地方,并且请人在这里盖了现在的这处宅子。” “那你的孩子?” “死胎,生下来就是死的,不知道是因为我吃了哑药的关系,还是卢在我的日常饮食里放了什么别的东西。孩子出生后,我万念俱灰,一心求死,卢就骗我说,他有办法让孩子复活。他找了个人,说是从苗疆过来的法师,用养鬼子的方法将我的儿子给养了起来。可那个法师失败了,我儿子变成了现在的那个模样。他还那么小,又受了那么多罪,我不忍心将他埋在地下孤零零的,就把他藏在屋子里。” 卢夫人看着自己的房间:“两位进过那房子,应该能看见放在我床头的那个衣箱。其实,那里面装的不是衣服,而是我给我儿子布置的小房子,他平常就睡在那里面,日日夜夜与我相伴。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可卢突然发了疯,非要我将孩子给埋了,说让他入土为安。我们争执不下,我以死相逼,他恼怒而走,再后来,我的丫头就发现了孩子的存在。她年纪小,不惊吓,我唯恐她将这件事说出去,这才将孩子又藏回了坛子里,埋在了床下。” 卢夫人起身,回到房间里,将那具婴儿白骨抱了出来:“人们都说这世上有鬼,可我求神拜佛,求了这么久,拜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见过我的孩子。我不怕他变成鬼,哪怕是变成这世上最可怕的鬼,我都不怕。我只想见见他,只想亲耳听他喊我一声娘。” “卢夫人——” “我没事,我其实是个早就该死的人,在我夫君遇害的那天晚上我就应该去死的。可是我担心,我懦弱,我畏惧死亡,于是忍辱偷生到了现在。儿子没了,我也委身给了我的杀夫仇人,就算是死,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颜面去地下面对我的夫君。我活不好,死不了,我就如同活在这世上的一具行尸走肉。” “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你为何还要杀死卢大夫?是因为这个孩子吗?” “不是!”卢夫人轻轻摇头:“是因为那些人,那些已经消失了很久的人突然联系他。他想要带着我离开,我不肯。生与死,我早就看淡了,倘若现在有人杀我,我甚至还要感激他。拉扯间,他撞掉了我的兰花。那兰花,是我从山里带出来的,是我夫君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等我醒过神儿来的时候,卢已经倒在了地上。我知道,是我杀的,他就是被我杀死的。我在房间里坐了很久,后来,将房间打扫干净,将卢从这里拖了出去,放在马车上,趁着夜色运回了花溪镇。” “卢大夫是有家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可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既不是他的娘子,更不是他的妾氏,我只是一个被他养在这里的囚徒。我从未将他当成是我的男人,他也未曾将我当成是他的女人,我跟他的关系,一直都是奇奇怪怪的。”卢夫人苦笑着:“能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想让我的孩子入土为安了。” 卢夫人抱着孩子躺在了后院里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被挖开的深坑里,在她的旁边,还放着一坛柿子醋,在柿子醋里发现了剧毒砒霜。她走得很安静,就如同抱着她的孩子睡着了一样。 在送卢夫人和孩子的骨灰回山里的时候,白璃看见了一株很大的柿子树。那棵树,就长在卢夫人家的院子里,树上栓了绳子,绳子上还挂着一些很多年都没有收的衣裳。那些衣裳,都是她夫君韩猎户的。 在她家厨房里,白璃也发现了一些柿子醋。那些柿子醋,都用坛子装着,上面用笔画着简单的小人儿,一男一女,靠在一起,像极了一对儿恩爱夫妻。 第098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1) 花溪镇百年老井旁,镇民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这口古井给围的是水泄不通。 古井旁边,是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老槐树底下,摆着一个与众不同的香案。 为何说这香案与众不同?因为这案上摆的既不是供奉的鸡鸭鱼肉,香炉贡糕,也不是时令水果,而是一个人,一个被五花大绑,还将嘴巴给塞上的人。 “白先生,这……这能行吗?” 香案旁,站着一个满脸愁苦的老人,看老人的相貌,倒与那个被绑在香案上的年轻人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行与不行,试试就知道了。”白泽舒展了下胳膊,待走到古井旁时,探着脑袋往井里看了眼:“是这里面吗?” “呜……呜呜。”被绑在香案上的那个人,一边呜呜叫着,一边胡乱踢腾。 眼看着他就要从香案上掉下来,老人赶紧伸手将他拽住,待将他拽到香案上之后,又很铁不成钢的在他身上捶打了几下。 “叫你惹祸!叫你不安生!你也不看看你多大的人了,居然在街上做这种事情。” “呜呜……”被五花大绑的男人,翻着白眼去看正在捶打他的老人。 男人姓姚,叫姚福禄,从这个名字就不难看出,他爹娘是希望他福禄无双,能好好过日子的。可偏偏,这个姚福禄打从会走路那天起,就是个名副其实的闯祸精。捅马蜂窝,掏麻雀蛋,偷东家的瓜果,敲西家的门窗,总之啥不省心他就干啥。 这三四岁的时候,别人说他调皮聪明,七八岁的时候说他是小孩子贪玩,等到他十五六岁还这么干的时候,镇子上的人就开始讨厌他,说他是个天生找打找骂的。 姚福禄不争气,他爹娘也就没少跟着他操心,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他娘就瞅白了头发,他爹也给气得满脸皱纹。可将近二十的姚福禄还是丝毫不体谅他爹娘,天天的到处乱窜。前天夜里,他去找人喝酒,回家途中,不知怎的就拐到了老井这边,直接冲着老槐树和古井解决起内急来。 完事儿后,他又笑嘻嘻的用手拍了拍老槐树,说了几句不该说的污言秽语,吹着口哨摇头晃脑的走了。他没注意的是,就在他刚刚离开老槐树的时候,一枝树杈伸了过来,并且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三下。 此时,若有人跟在姚福禄的身后,一定能够看见他肩膀上被老槐树枝丫拍过后留下的印子,黑色的,像是瘦骨嶙峋的一双手一样的印子。 就在这天晚上,姚福禄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个穿着绿色衣裳的老头儿站在自个儿床前,怒目圆瞪,眼神冷冰冰的。这若是换了旁人,怕是吓都要给吓醒了,可姚福禄是谁啊,他不光不怕,还在梦里骂人家,直到把人家骂走了才算。 第二天醒来,他就觉得自个儿肩膀疼,像是晚上睡落枕的那种。用手掐了掐,不仅没有缓解肩膀部位的疼痛,反而连带着整个胳膊都疼起来。等到爹娘叫他吃饭时,他才发现自己半只手臂都变成了那种黑黑绿绿的颜色,且根本使不上力气。 爹娘带他去看大夫,大夫也说不出个什么道道来,只给他开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让他回去煎着喝。 当天晚上,姚福禄再次梦见了那个老头。这一次,他不光对自己怒目圆瞪,且还时不时的抬起右手向窗外指着什么。姚福禄看着老头儿的手,再想想自己的手,怒从心起,竟在梦里又将老头儿给打了。 第三天早上,一觉睡醒的姚福禄发现他的手臂直接硬的跟木柴一样,且整条手臂的皮肤都变得跟老槐树皮一样,不仅坑坑洼洼的,居然还有鼓包。他吓懵了,连哭带喊的将爹娘叫来,结果先把他娘给吓晕了过去。 知道镇上有个算命的白先生,天还没亮,姚老爹就带着姚福禄找到了白家门上。白泽只瞅了一眼,就告诉姚老爹,姚福禄这个不是病,是被老树精给缠上了。完了,问姚福禄,是不是得罪了老树精。 姚福禄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情。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做出的什么行为,才算是白泽口中的“得罪”?迫于无奈,白泽只得掐指一算,结果就算到了姚福禄在老井旁边,以及在老槐树底下做出的那些缺德事儿。还直说,这老树精没有直接要了姚福禄的性命,就已经算是很善良了。 在姚老爹的不断恳请下,白泽这才勉为其难答应开坛做法,帮姚福禄跟老树精商量商量,让老树精放过他。这也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白泽探着身子往井里看了许久,这才转身,问一旁的镇民道:“你们谁知道关于这口老井还有这棵老槐树的事情?” “我知道,我听我爷爷讲过。”围观者中,有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举起手来说:“那时候,我也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有一天傍晚,路过着老井旁边,正好手里拿了块石头,就想着丢到井里试试这老井的深浅。刚把手里的石头举起来,就被我爷爷给拦下了。然后,我爷爷就跟我说了关于这口老井的事情。”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小的时候,我奶奶也给我讲过,还特别交代,让我一定不要到这里玩,说是这井里住着人,万一给打扰了,容易惹祸上身。我好奇啊,就问我奶奶,这什么人会住在井里?这井里没吃没喝的,人住在里头岂不是饿死了?没等我问完,就被我奶奶用手捂住了嘴。喏,我家就住在那边,我奶奶说,这古井连着老槐树的根,老槐树的根,又在地下四通八达的。这些树根就是住在井里的那个人的耳朵,要是说了什么他不想听的话,就会被他找上门来,就会倒霉。” “那你倒霉了吗?”有人问,声音小小的。 “没有,我这个人,咱们花溪镇上谁不知道。我老实,胆子也小,这出格儿的事我是一点儿都不敢去做。总之,这古井跟这老槐树都神神秘秘的。”那人摸了摸头道:“对了大山,你爷爷都跟你说什么了?我奶奶倒是没具体讲这古井跟老槐树的事,弄得我直到现在心里还痒痒的。可惜,我奶奶过世了,很早就去那边儿了,我就是想问,也没得问了。” 第099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2) “你叫大山?”白泽看着先前说话的那个三十多岁的汉子。 “对,我叫大山。”大山摸着头憨厚的笑:“据说是我娘生我的时候梦见了一座大山。生下来一看,是个男孩儿,就寻思着干脆叫大山得了。于是,大山就成了我的名字。” “你这名字不错,虽给你带不来什么大富贵,却可以叫你一生不愁吃穿,且身体康健,起码能活到七十岁。” “七十岁,那比我爷爷活得时间还长,我爷爷活到六十四,我们镇子上的人都说他福气好。”大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我这人也没啥大志向,真能像先生说的那样,一生吃穿不愁,能安安稳稳的活到七十,就是祖上蒙阴,自己积德了。” “我是算命的,我说你能活到七十,你就一定能活到其实。”白泽拍了拍大山的肩:“你爷爷当初都跟你说了什么,是跟这古井还有老槐树有关的吗?” “是,但我爷爷也是从他爷爷那里听来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先生既这么问了,我就把我爷爷给我说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诉先生。” “说吧。”白泽说着,后退几步,靠在了香案上:“让在场的大家伙儿也都听听,免得日后谁家孩子淘气,又跟这个姚大哥似的,随便出来闯祸。” 大山点点头,扭动了一下胳膊,又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磕磕绊绊的讲起来。 据说,在三百年前的时候,花溪镇上发生了一件让全镇居民都震惊不已的事情。镇长家的儿媳妇在回娘家的路上被人给截杀了,据说死状非常惨烈,且那个案子直到现在都没有破。尸体,是在城外的一条小路上发现的,发现尸体的是镇子上的一个讨饭乞丐。 听说,那个乞丐也被吓得不轻,原本就半痴傻的一个人,经过了这件事,更是直接给吓疯了。 花溪镇上的人,虽说对整个案子感觉到震惊,但大多数都是事不关己,私下议论热闹的。然而,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后头。就在镇长的儿媳妇下葬后不久,那埋在土里的棺材和尸体竟然都不翼而飞了。 这好端端的,棺材没了,尸体也没了,镇子上说什么的人都有。镇长的儿子受不了这个打击,没几天,也悬梁自尽了。从那之后,镇子上的人就很少再看见镇长了。直到半年后,天降大雨,连着下了小半个月,将这古井都给灌满了。 雨停之后,大家伙儿听见这古井里有咕嘟咕嘟的声音,一时好奇,就围到井边去看。结果,却看见镇长那个已经消失了大半年的儿媳妇,穿着一身红嫁衣,横躺在水井上,正随着井水打转。 这大半年都过去了,可镇长儿媳妇,愣是没什么变化,就像是刚死的那个时候。还有人说,她不像是死人,就像是躺在井水上睡着了一样。 这在水井里发现了镇长家失踪了很久的儿媳妇,大家伙儿心里都膈应,也总觉得这事情有些古怪。后来,有人提议去找镇长。这儿媳妇是他家的,不管是打捞上来重新下葬,还是就让她那么待在井里,总得让镇长亲自拿个主意不是。可等众人推开镇长家的门时,发现镇长早已经死了,且是跪在儿子跟儿媳妇的卧房门前的。 再后来,县衙里来了人,说镇长是自杀的,插在他胸口的那把刀就是他自个儿给刺进去的。至于他为什么要跪在儿子跟儿媳妇的卧房门前,没人知道。 “你这说了大半天,我就听出了这镇长家跟古井有牵扯,可这件事又跟这棵老槐树有什么关系?” “别急,大山的故事应该还没有说完,咱们耐心听。”白泽嘴角带着一点点微笑。 大山忙的点头,说了句:“是还没讲完,这镇长死了之后,还有怪异的事情发生呢。” “这人都死绝了,还能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总不能是这死了的镇长,又活过来了吧?” “不是,是人在给镇长下葬的时候,发现镇长肚子上长了一棵树。”大山摸着脑袋道:“那棵树,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棵老槐树。” “你爷爷讲这故事也太离奇了吧?这死人身上怎么可能会长树,而且还是长了一棵槐树。难不成,咱们花溪镇的这位老镇长,也是老树成精,死后现了原形?” “你可别胡说,小心明早起来,你也变成姚福禄这样的。”那人还没说完,就被自家婆娘捂住了嘴巴。 “我也觉得很离奇,但我爷爷当年的确就是这么跟我讲的。”大山往白泽这边看了眼:“我爷爷还说了一件事,说咱们花溪镇刚开始的时候,下葬是不用棺材的,都是将人直接埋在土里,然后再在上面种上一棵树。这棵树,就代表了这个人。咱们镇子外头的那个花溪林你们知道吧?据说,那个林子下面埋着的就是咱们花溪镇镇民的祖先,不光有我的,还有你们的。这个规矩是从什么时候改的,就是从这位死掉的镇长开始的。当时,也有个传言,说镇长家里之所以遇到这种事情,全是报应,是他随便更改祖上留下来的规矩,惹怒了祖宗,这才被罚长成了一棵树。” “你净胡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咱们花溪镇上的人死了之后,就不该用棺材,而是像你说的那样直接埋在土里,然后再种上一棵树。要不,大家伙儿就会遭报应,就会像不守规矩的镇长一样,在肚子上长出一棵树来。” “你信不信,我爷爷就是这么说的。我爷爷还说了,说咱们花溪镇之所以没事儿就是因为当时有个很厉害的风水先生,人家给出了一个主意,让把镇长连同那棵树一块埋在了这口古井旁。还有那个镇长的儿媳妇,你们还记得吗?就是飘在古井上头的那个,她也还待在水井里,且就被安葬在这古井下头。我爷爷说,在他小的时候,还能看见这老槐树上的刻字。” “刻字?刻什么字?” “就是镇长的名字还有他的生辰八字,应该就刻在这老槐树的树干上。我没读过书,也没学认过字,你们当中有谁是认识字的,不妨围着这棵老槐树找一找,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大山说着,用手往树上一指:“这老槐树就是镇长的墓碑,你们知道吗?” 第100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3) “大山说的是真的,这树上真有字。”有人绕着老槐树转了一圈,指着槐树半中腰的一个地方喊道。 “真有字啊!白先生是算命先生,他认得字,让白先生过来看看。” 白泽眯着眼往树上看了看,那些字刻得歪歪扭扭,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清楚。 “白先生,这树上写得都是什么呀?是老镇长的事情吗?听人说,这墓碑上都要简单的记录这个人的一生,那这棵树上都写了什么呀。” “此生有负于你,愿来生得以偿还。”白泽摸着下巴:“这个,还挺有意思的。”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老镇长写的,还是那些将老镇长安葬在此处的人写的。”四周围观的百姓也都面面相觑,不知树上写得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要不,我们问问老槐树知不知道。”白泽说着伸出手,可当他的手触摸到老槐树的树干时,他感觉到了一种颤栗感,就像是在这树里藏着一个魂。 再仔细一瞧,还真藏着一个魂,一个老人家的魂。他凝神聚气,竟将那个盘坐在树里的魂给唤醒了。 “镇长大人?” “你是——”老镇长的魂迷迷糊糊的,他先是看了白泽一眼,紧跟着又看了看四周:“这是阴曹地府吗?我是不是死了?你是不是阴间的鬼差?穿着白衣服,你该不是地府里的白无常吧?” “白无常?”白泽指着自己的脸:“他能有我长得那么好看吗?” “那你是——” “我姓白,单名一个泽字,我是个半仙儿,也就是你们民间俗称的算命先生。我来找你,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先生请问。” “你是怎么到这树里来的?” “树?”老镇长茫然地看了白泽一眼:“先生的意思是,这是一棵树?” “对,而且还是一棵老槐树,且据说是打从你肚子里长出来的老槐树。”白泽瞅了老镇长的肚子一眼。 老镇长忙低头,看见自己腹部有个洞,空荡荡的那种。 “我这肚子里真的长出了一棵老槐树吗?这么说,那个人没有骗我。”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白泽问,老镇长兀自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也正常,你记得什么就跟我说什么吧。”白泽盘腿而坐,用手托着下巴,摆出一副乖孩子想要听故事的模样。 “我记得什么?我好像什么都记得,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老镇长叹了口气,也坐了下来:“孽缘啊,这一切都是孽缘啊!” 三百年前,深冬的一个早上,天刚蒙蒙亮。老镇长打开自家房门,就看见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浑身脏兮兮的,手里还捏着半块没有吃完的饼。脚上的鞋子已经磨烂了,露出来的那些地方全是冻疮。 老镇长心有不忍,就把姑娘唤醒,问她是打从哪里来的? 姑娘眼神慌乱,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鹿。直到确认老镇长不是坏人之后,她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她告诉镇长,她叫穗禾,是因为家乡闹兵灾逃到这里来的。穗禾的爹娘都在逃难的路上病死了,只留下她一个小姑娘,跌跌撞撞逃到花溪镇上。走到镇子上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天上还在下雪,她又冷又饿,便在镇长家门口的屋檐下蜷缩了起来。 手里的那半块饼,是刚进镇子的时候,从地上捡的。刚吃了没几口,人就困了,不知不觉便在镇长家门外睡着了。 镇长见她可怜,就把她带回了家中。等她洗漱干净后,才发现是个长相俊秀的姑娘。穗禾请求镇长收留她,哪怕留在家里当个奴婢她也愿意,只要镇长给她一处地方住,往日里也能给一口剩饭吃就好。 好端端的姑娘,说得又挺可怜的,镇长于心不忍,就把这姑娘给留下了。老镇长夫人早亡,只留下了一个儿子,穗禾来家的那年刚满十七,被镇长送到了别处当学徒,只有过年的那几天才会回来。 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眼看着除夕将近,老镇长的儿子也从外地赶了回来。当他推开自家院门,看见门口站着个水灵灵的姑娘时,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过去。 镇长的儿子对穗禾一见钟情,得知他是老镇长收留的孤女,就央求着老镇长将穗禾许给他做媳妇。老镇长也觉得穗禾不错,去征求穗禾意见的时候,穗禾却明确表示,她不喜欢镇长的儿子,而是喜欢老镇长。她想要嫁给老镇长做填房。 老镇长吃了一惊,自是拒绝了穗禾。可等他从穗禾的房间里出来时,看见是儿子恼恨的表情。他手里还拎着一包点心,应该是拿给穗禾吃的。 “这婚姻之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双方之间,也应该讲究个自愿。穗禾姑娘既不愿意嫁给你儿子,让我说,这桩亲事作罢了也好。至于穗禾姑娘钟情于你,我倒也觉得可以理解。这姑娘家,总是会对自己的救命之人抱有异样的情感,尤其是当这个救命恩人看上去还不错的时候。” “先生说笑了,穗禾虽是个好姑娘,但我却比她大了整整三十岁,她那年纪,跟我家儿子差不多,我又如何能去做她的夫君。我夫人死的早,我那儿子是被我一手拉扯着长大的。因可怜他早早没了母亲,对他我也有些溺爱,以至于他的性子与常人的有些不一样。他看见我从穗禾房里出来,便误认为我与穗禾之间有了什么。我想要解释,可他根本不听。眼瞧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我便想着将穗禾送出去。我有个朋友,家中女儿病故,正好需要个寄托,我便打算着将穗禾送过去给他们做义女。等到这件事过去,就让我朋友张罗着给穗禾寻个合心意的人家。哪曾想,就在穗禾即将离开我家的那晚,我那混账儿子对她做了混账事。” 老镇长说着叹了口气,“事发突然,我也只能恳求穗禾嫁给我儿子,成为我们家的儿媳妇。我保证,一定会让我儿子好好待她。” 第101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4) “穗禾姑娘愿意吗?” “她没有说愿意,也没有说不愿意,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或许在她看来,愿不愿意都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吧。”老镇长叹了口气:“为了给穗禾找个依靠,我还是按照原先想的,将她带到了我那个朋友家里,让我的朋友认她做了义女,然后依着民间传统的婚嫁习俗,风风光光的将穗禾娶进了门。” “所以,穗禾就是你那个意外身亡的儿媳妇?” “是!”老镇长叹了口气:“他们成亲那天,我特意将我儿子叫到跟前,叮嘱他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对待穗禾。因为之前的事情,我担心日后我们三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会有些别扭,我还从原本的宅子里搬了出来。我是满心希望他们能将日子过好的,可事实并非如此。” “他们成亲之后过得不好?” “不好。”老镇长如实回道:“穗禾她原就是迫于无奈才会嫁给我儿子的,若我儿子能真心对她,兴许能将她的心给暖回来。可我那混账儿子被我给惯坏了,他虽也是真心喜欢穗禾的,却用错了方法。他强迫穗禾,逼迫穗禾,甚至殴打她。他越是如此,穗禾就越是反感他,惧怕他。我见他欺负穗禾,就会忍不住帮穗禾说话,我本是好意规劝,可他却想歪了,误以为我跟穗禾之间还有牵扯。” 老镇长说着,狠狠拍着自己的腿:“我是多大岁数的人了,虽说也想过找个人过余生的日子,可再怎么着,也不会将心思懂到自己儿媳妇的身上吧。可我那个混账儿子,根本就听不进去我说的话。那天,他又把穗禾打了,我见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劝穗禾先回娘家。实在不行,就请求官府判他们和离。我是做梦都想不到……想不到我那儿子竟……竟将穗禾给害了。” “穗禾是你儿子杀的?”白泽问。 老镇长点了点头:“是!那天,自从穗禾离开之后,我的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后来,我听见有人敲门,声音很是急促,打开门就看见我儿子衣衫不整的,且身上沾满了土灰,脸上有伤痕,手上还有血迹。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说他喝了点儿酒,原是想着去穗禾娘家将穗禾给接回来的,不曾想半路上两个人有起了争执,他恼怒之下,竟将穗禾给杀了。” “情急之下杀的人?” “也许是,也许不是。直到现在,我对我那个儿子当时说的话也是半信半疑的,我觉得,他是有心杀死穗禾的。可不管怎么说,穗禾都已经死了,他又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官府里的人抓去砍头吧。我问他事情是在哪里发生了,他给我说了那个地方,是一条较为偏僻的小路。那条小路,并非是去穗禾娘家的必经之路,也就是因为那条小路,我才会怀疑,我儿子原本就是有心要杀穗禾的。我心里很乱,只能先带着他回到了案发现场,原本是想将穗禾带回家,伪造成她患病身亡的假象。可就在我们准备动手的时候,听见了脚步声,只能匆忙将现场布置成被人截杀的样子,回到了花溪镇上。” “你这不是在帮你儿子,你这是在害他。你若是帮他将这件事给隐瞒了,他只会觉得,原来杀个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白泽坐累了,便站起来,绕着老镇长转圈圈。 “我知道,可我又能怎么办呢?他是我的亲生儿子啊,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他被抓走,他被砍头,我又如何去跟他死去的娘交代。况且,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当初收留了穗禾,又怎么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情。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你当然有错,但主要的错在你儿子身上。”白泽指出问题的关键。“那后来呢?我听说你儿媳妇的棺材和尸体都不见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还是我那混账儿子做的混账事情。”老镇长叹了口气:“因为我儿媳妇是被杀的,我担心她死时心怀怨气,回头再闹得我家宅不宁,于是就请了位先生过来。先生交给我了一个法子,且让我给穗禾下葬的时候,多放一些陪葬品。这样来世时,她也能投胎个好人家,重新过上好日子。” “我还是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说法。多放些陪葬品,就能让其来世投胎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那若是家里穷的,没有陪葬品的怎么办?下一世,就还要受苦吗?”白泽眨着眼睛。 “那头一回请来的先生就是个骗子,是我那混账儿子故意安排的人。他让我放那些陪葬品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换钱。他知道自己杀了人,唯恐日后被官府的人发现,就想着从花溪镇上逃出去。他怕我不肯,又知道我对穗禾的事情心生愧疚,就谋划出了假先生的事情。就在穗禾下葬当晚,他伙同那个假的先生盗出了穗禾的棺木和尸体,将里头的陪葬品一扫而空。因害怕被人发现,就故意散播出谣言,说是穗禾死得冤屈,死后诈尸还魂,消失不见了。可事实上,他们是将穗禾的棺木连同穗禾一同丢进了镇子上的那口枯井里。” “那你儿子又是怎么死的?” “报应吧。”老镇长叹了口气:“自那天之后,我儿子就像是真的被鬼给缠上了一样。他害怕见眼光,害怕见人,甚至害怕听见声音。我去看了他一回,他却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他,还求穗禾放过他。没多久,他就因为害怕自个儿死了。” “那老镇长你自己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儿子死后,我就想着把穗禾的尸体给找回来。他们好歹是夫妻,死都死了,总该弄个合葬墓吧。可那时,我并不知道穗禾在哪里,只能到处寻找。一天傍晚,在我回家时,我看见门口站了个人,穿得破破烂烂的,像是一个讨饭的乞丐。我原想着拿两个馒头将他给打发了,却没想到他竟说出了穗禾在古井里的事情,然后还告诉我,让我不要试图将穗禾的尸体给打捞上来,因为她已经从魂变成煞,是个很厉害的东西。若是将她打捞上来,势必会有血光之灾。” “你死了,那就证明你没有听进去那个人说的话。”白泽指着老镇长腹部的窟窿。 第102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5) “一个讨饭乞丐说的话,我又岂会当真呢。”老镇长叹了口气:“可后来发生的事,并非所有看起来像是乞丐的人都是真的乞丐,他或许是真正的隐士高人。” “你做了什么?”白泽问。 “我没有听那个讨饭乞丐的话,雇了两个人,趁着夜深人静时,偷偷将穗禾的尸体从井里给捞了上来。因为之前的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我就没声张,连夜将穗禾跟我儿子的葬在了一起。可就在那天天快亮的时候,我突然被一阵阴森森的声音给惊醒了。” “是穗禾回来找你了?” “是!”老镇长垂下脑袋:“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一声连着一声的喊我爹,且声音越来越冷,越来越凄厉,越来越愤怒。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能镇定的躺着,因为我了解穗禾,她是个好姑娘,不管是看在曾经我救过她的情分上,还是看在我们翁媳一场的份上,她都是不会害我的。可随着她喊我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近,我的心也就跟着慌乱起来,害怕起来。不知怎么的,我就想起我小时候听过的一个传言,说是半夜听见鬼叫,便是那鬼来引你上路的。” “这个说法,我好像也听过。”白泽微皱双眉。 “若是连先生都听过,那想来这个传言也应该是真的。我记得很清楚,穗禾的声音是从窗户那边传过来的,刚开始距离很远,只隐隐约约听分辨出她是在喊爹,可后来那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我能听出她声音里的不甘心甚至是愤怒时我才感觉到害怕。我原是想要藏起来的,可没等我穿上鞋子,卧房的门就被一阵阴风吹开,我看见穗禾,浑身湿淋淋的穗禾就站在门口,用一双冷冰冰的,充满恨意的眼睛盯着我。” “有点儿吓人呐。” “确实是有些吓人,我当时是没照镜子,若是照镜子的话,大概会看到一张面无血色的脸。我只记得,在看到穗禾的那双眼睛时,我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连上下两排牙齿磕碰的声音我都听的真真的。再后来,膝盖一软,我就给她跪下了。我说我知道错了,说我知道是我那个不争气的混账儿子将她给杀了。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是做爹的,总不能自己去衙门状告我自己的儿子,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抓走,被砍头吧。我请求她原谅我,放过我。” “看样子,穗禾她并没有放过你。” 老镇长抬眼看了看白泽,继续道:“我跪在地上,给穗禾磕头。屋子里静悄悄的,我却只能瞧见我眼前的那片白月光。我说了很久,说到喉干舌燥,却也没见穗禾将我怎么着,我还以为她将我的话听进去,原谅了我。我抬起头,发现门口空荡荡的,就在我准备起身时,一缕湿漉漉的头发突然从我的眼前垂了下来,紧跟着是穗禾倒着的那张脸。她的眼睛,空洞的对着我的,我直接给吓住了,嘴巴不由自主的张开。” “这穗禾姑娘倒是深谙吓人之法。” “卧房的门开着,在夜风的吹动下,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穗禾的头发在我脸上蠕动。我感觉有个什么东西钻到了我的喉咙里,先是有些发痒,紧跟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舌根儿处往外面爬。再后来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我想,我应该是死了吧。” “你的确是死了,且死的时候,就跪在你那卧房跟前。” “死了好,死了就不用痛苦了。我夫人是在生下我那混账儿子的第二年走的,她原就身体不好,生那逆子的时候又受了些波折,身体也就越发的差了。那时候,我还不是镇长,家里也不富裕,就是想要给她请个好点儿的大夫都请不来,也没钱去请。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咽了气。她走的那天,我那混账儿子出奇的安静和乖巧。” 随着提到自己的夫人,老镇长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生动起来。看得出,时隔多年,他心里依旧是装着自己的结发妻子的。 “摸着我夫人逐渐冰凉的尸体,看着当时特别乖巧的儿子,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孩子过上不缺吃穿的好日子。孩子七八岁的时候,也有人来说媒,说让我给孩子再找个娘。我当时,也犹豫过,可最后还是没找。为啥?因为担心孩子受委屈,也担心我若是再有了别的孩子,会冷落他。这些年,我当真是又当爹又当娘的,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也只有自己知道。” “你,喜欢过穗禾吗?”白泽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老镇长先是一愣,随后道:“穗禾她挺像是我那个早亡的夫人的。我说的像,不是长得像,而是性子很像,都是那种不怕吃苦的,温柔的,做事情又特别专注和细心的。我承认,我的确喜欢过她,但那种喜欢,不是我儿子认为的那种喜欢,我就觉得,若是我跟我夫人有个女儿的话,应该会成长穗禾找个样子吧。不瞒先生,若不是因为我儿子做了那样混账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将穗禾嫁给他的。我自个儿的儿子,我清楚,他不是个坏人,但绝对成不了一个好丈夫,穗禾那样的好姑娘,嫁给他,是委屈了。” 说到这里,老镇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窟窿:“穗禾跟我说过,说她特别喜欢槐花,尤其是她娘蒸的槐花。我们家里是没有槐花的,当时整个花溪镇上也没有槐树。我就跟穗禾说,说等有机会了,我去给她找一棵会开花的槐树,就种在她想要种的那个地方。” “你明白了,我也明白了。”白泽看着老镇上腹部的那个黑洞:“穗禾应该是喜欢你的,所以她去找你,并且将她自己喜欢的槐树种在了你的心里。你呢,则因为对穗禾心生愧疚,死后也将自己困在了这棵老槐树里。” “那穗禾呢?”老镇长问白泽:“她怎么样了?她不会因为伤害我,就受到什么惩罚吧。” “她化成了煞,被困在了这棵老槐树旁边的古井里。”白泽用食指点着下巴:“我估摸着,这应该是你口中那个讨饭乞丐给当时的县令出的主意,为的就是安抚穗禾,以免她化成更为凶恶的鬼煞,危害整个花溪镇。” 第103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6) “那穗禾她——”老镇长握了握手:“是不是要永远都被困在井里?” “这世上哪有什么永远的事情。”白泽说着,打了个哈欠。还没等哈欠落地呢,就听见咔嚓一声响,紧跟着是霹雳吧啦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老镇长四处看着:“热,我怎么觉得我身上有些热热的。”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被雷给劈了而已。”白泽挥了下衣袖,将老镇长身上的火焰扑灭:“这古井原是有水的,可因为囚了穗禾,这井里的水就被吸干了。没有了井水的滋养,老槐树也逐渐枯萎,再加上这老槐树里头还困了个你,历经三百多年,差不多都要成精了。这不,老天让你渡雷劫呢。” “成精?”老镇长吓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我一个好端端的人……不,是我一好端端的鬼,怎么就要成精了呢?先生,白先生,你帮帮我,我不想做妖精。” “为什么不想?这做妖精有什么不好的?比着寻常凡人,这妖精的寿命可是长得多呢。” “我要那么长的性命做什么?人活七十古来稀,我觉得这七十年就已经足够漫长了,漫长到我有的时候都不想活了。”老镇长拍了下自己的腿:“我虽没有做过妖精,却听过很多跟妖精有关的事情。他们怕人,人也怕他们,若是遇见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为了避开我们这些人,他们只能藏在深山里,日复一日的修炼。可这修炼又有什么意思?没有丈夫,没有妻儿,没有家人陪伴,没有这市井里头的烟火气息,这就算活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看花开花落,白驹过隙罢了。我呀,不想做妖精,我就想自己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说的不错,这做妖精,除了寿命长点儿,的确没什么好的。”白泽说着,伸手一扯,就把老镇长从老槐树里给扯了出来。 刚从老槐树里出来,就听见几个镇民在议论。 “这青天白日的,又没见下雨,怎么好端端的就打起了雷来。” “是啊,这种天气,怎么会打雷呢。刚刚那道雷,你们都瞧清楚了吗?是直接从半空劈下来,然后劈到这棵老槐树上的。啧啧,这可是三百年的老槐树啊,就这么被雷咔嚓一声给劈断了。” “这雷劈老槐树是不是因为这老槐树该劈啊?是不是因为这老槐树里真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我可是听人说过,说这天上的雷,专门捡那些邪物劈。” “白先生,赶紧叫白先生,这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还站在老槐树跟前发呆呢。” “唉……”白泽眨了眨好看的双眼,转过身来,对着那些镇民道:“我只是在研究这棵老槐树,你们怎么能说我在发呆呢。好了,这书给劈了,姚福禄身上的邪气也就给除掉了。姚老爹呢?你带你儿子回去吧。” “没事儿了?我家福禄没事儿了?”姚老爹看着白泽,有些不大相信。 “没事儿了。哦,对了,你把刚刚被雷劈过的那些槐树枝捡一些,回家之后,一半用来烧火,一半用来熬水。这熬好的水,让你儿子洗澡用。洗完之后立马去睡觉,若是梦里见到了一位老者,就诚心认错。待第二日醒来,他身上这些古里古怪的东西也就消失了。哦,对了,若是他依旧跟以前那样,见了人家,不仅不认错,还要恶言相向,那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了。” “记下了,我们都记下了,谢谢白先生,谢谢白先生。”姚老爹连声感谢着:“那我家福禄是不是可以被解开了?” “解开吧,都这么大的小伙子了,也该帮着家里,帮着父母做些事情。”白泽指了指地上的槐树枝:“这些槐树枝是给你用的,你也帮着你爹捡捡。还有,以后踏踏实实,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不要再到处偷鸡摸狗,胡作非为了。若是再来,那就真要去下面儿受受苦了。” 不等白泽说完,姚老爹就捡起一根槐树枝来狠狠打在了姚福禄的身上:“白先生说的你都记住没有?你快说,你都记住没有?我跟你娘就是太宠你,才会将你宠成今天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子。若是在你小的时候,就能狠下心来打你,也不至于让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那你小时候不打,现在打又有什么用。”姚福禄一边闪躲,一边犟嘴。 白泽皱了下眉头,竟从身后抽出一根手腕粗细的竹竿来递给了姚老爹:“那槐树枝太细,打人不疼。姚老爹你还是受累些,用这个更好。” 说完,白泽还冲着姚老爹挤了挤眼:“这竹鞭炒肉,没有竹子怎么能行?用我这个,保管能让你家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长长记性。” 姚老爹原本还有些犹豫,在听完白泽说的这句话后,直接将竹竿接过来,且一竿子就打在了姚福禄的身上。姚福禄吃痛,痛的脸都白了,豆大的汗珠,直顺着额头往下落。 “记住了没?刚刚白先生说的那些,你都记住了没?福禄啊福禄,你可是我们家的三代单传啊,你怎么都不想想,你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我跟你娘可怎么活啊。”姚老爹一边心疼,一边打。听着那噼噼啪啪的声音,围观者的心也都跟着颤了颤。 七八竿子下去,姚福禄终于知道这竹鞭炒肉的厉害,虚弱着跟姚老爹认了错,并且保证以后绝对会听话,会老老实实做人,再也不闯祸了。 “知道就好,能知道保证就好。”姚老爹收了竹竿,正想要还给白泽,却听见白泽说了句:“这竹竿就请姚老爹给拿回去吧,你们姚家应该还缺个家法。” 三百年的老槐树被旱雷给劈了,姚福禄的事情也给解决了,就在众人看完热闹准备散开时,人群中却又突然爆出了惊叫声。 “退后……赶紧的你们都退后!” 还没等那些镇民们作出反应,白泽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且那股血腥气里还夹杂着百年古井里沉尸的味道。 第104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7)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白璃买菜回来,经过古井这边,见井边围了一群人,且地上还有被雷劈断的槐树枝,忍不住好奇就凑过来看看。刚到跟前,就看见了被围在人群中间的白泽,于是一边招手,一边微皱眉头,喊着白泽的名字:“白骗……那个白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璃,璃儿!” 一眼看到白璃,白泽立刻就奔了过来:“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你师傅呢?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你怎么想起关心我师傅了,他没出来,留在家里呢。”白璃说着,用手捂住了鼻子:“这地方怎么回事儿,怎么这么臭啊!” “没什么,就是那古井里泡了具百年女尸,泡得时间长了,有点儿发臭。你忍一忍,我很快就能处理好的。” “你说的百年女尸,是你身后的那具吗?”白璃看着白泽身后,一具恍若只是睡着了的女尸被黑色的井水托出了井口。 白泽还没回头,那女尸就睁开眼睛,直挺挺站在了井水上。 “白先生,诈尸了!你快看看啊,这从井水里冒出来了一个……噗!”大山正想往白泽这边走,突然一股黑色的井水如蛇一般缠绕过来,先是将他绊倒在地,紧跟着一口鲜血就从她嘴里喷了出来。 白璃像是被吓到了,看着大山,往后退了半步。 “大山兄弟,你这是怎么了?”旁边有人见状,忙想过去扶他起来,却被白泽厉声制止:“别碰他!” 那人一愣,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却没看见另外一股黑色井水正如同触手一般探向他的后背。 “该死的,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白泽说着,丢出一张符纸。井水碰到符纸,当真如触手一般缩了回去。 “白先生,刚刚这是怎么了?”那人狐疑地扭向自己身后,见地上落着一张被烧焦的符纸,脸上仅剩不多的血色也褪去了。 “没什么,刚刚有个东西想要偷袭你。”白泽面色凝重地走过去,先是让那个人退到白璃站得位置,跟着瞪了女尸一眼,这才俯身查看已经开始抽搐的大山。 “先……白先生……” 大山脸色发紫,只能发出短暂的,断断续续的音节。再说出先生那个字眼没多久,就用双手卡住了自己的脖子,且是用力想要把自己给掐死的那种。他一边掐着自己的脖子,一边用求救的目光看着白泽,可见这个动作并不是他自己想要做出来的。 “白泽,他这是怎么了?”白璃见状,不由摸了摸自个儿的脖子,接着又向白泽身后那个刚刚睁开眼睛的女尸看过去:“那百年女尸,是不是很厉害?我……我现在转身回去,她不会追我吧?” “你站着别动,等会儿我跟你一道回去。”白泽一边说着,一边用刀划破自己的手指,对准大山的嘴巴,滴了一滴血进去。 鲜血入口,大山先是浑身一僵,跟着像是触电一样开始剧烈痉挛,就在痉挛慢慢消失时,他猛然坐起,一口黑血径直朝着白璃喷过来。 白璃一愣。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白影略过,再睁眼时,她已经被带出老远。 “你没事吧?” “这……你这是……”白璃指着古井的方向:“你这是乾坤大挪移吗?” “什么?”白泽不解的问。 “没什么?”白璃稳定了下情绪:“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一下子就把我带出这么远。没想到,你个算命先生居然还会功夫。” “这不是功夫。”白泽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解释道:“这是本能。” 蓦地,白璃的心悸动了一下。还没等她弄清楚这片刻的悸动是打从哪里来的,就听见白泽在她耳朵边说了句:“你就站在这里,我先把穗禾的事情给处理完了再说。” “穗禾?是那个百年女尸的名字吗?” “不然呢?”白泽将一叠符纸塞到白璃手中:“拿好,这些都是用我的血画成的,只要你拿着,就没有邪物敢近你的身。另外,给你解释下,那具百年女尸的名字叫做穗禾,她生前已经嫁过人了,而且在我心里,她跟你差远了。光是长相,就不如你好看。” “莫名其妙的,你干嘛跟我说这些。”白璃握紧那叠符纸。 “我怕你误会,然后因为吃醋就不理我。”白泽眨了下眼,又以瞬移的姿态回到了古井前。 目送着白泽回到古井前,白璃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原以为她会看见什么惊心动魄的打鬼过程,结果他只是对着那具百年女尸招了招手,然后又指着旁边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与她说了些什么,那百年女尸竟顺从的从井水上落下,直接站到了地上。 百年女尸落地,那些黑色的井水,自然而然回到了古井中。白泽抄起一张符纸贴在了井沿上,对着旁边那些惊魂未定的镇民说:“这口井没用了,你们去找一些人来,将这口井给填了吧,省的那些害人的东西再跑出来。” “那她呢?” “她啊,你们放心,我会处理的。另外,麻烦你们将大山送回家去,他刚刚中了井水的毒,虽说现在已经解了,但还得缓上两日才能好利索。”白泽说着,抽出一张符纸贴在了穗禾额上。 “这就完了?我还以为你要跟她来一场人鬼大战呢。”白璃见白泽领着那具百年女尸走过来,略微有些失望地对他说道:“太遗憾了,都没什么精彩的打斗场面。” “这里虽偏僻,却仍在花溪镇上,我若真跟她打起来,只怕半个花溪镇的人都得遭殃。”白泽瞥了一眼穗禾:“她虽是煞,却也在古井里修了三百年,刚刚那些黑色的井水你也看到了,攻击力不强,但毒性极大。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我又不想做英雄,逞这个能做什么。另外,穗禾姑娘她本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命运使然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大家有话说话,有事儿说事儿,犯不着打来打去的。穗禾姑娘你说呢?” 穗禾点头,额上的符纸跟着晃了晃。 第105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8) 白璃找了半天,才从厨房一角将那袋干槐花给翻出来。 干槐花被历代医家视为“凉血圣药”,其性味苦凉、无毒、归肝,具有清热泻火,凉血止血的作用。白璃手中的这代干槐花是在刚到花溪镇那日,从一个看似落魄的乞丐那边用两个馒头换的。 那人虽说落魄了些,手里的这些干槐花却晾晒的十分干净。原是想着那日有空了,用这些干槐花做些吃的,没想到今日倒是成全了穗禾与老镇长。 在白泽符纸的作用下,穗禾隐去了身上的煞气,老镇长也显出了形来,昔日的翁媳,和和气气的坐在院子里,聊着三百年前的那些往事。 老镇长说:“是我们家对不起你。” 穗禾说:“都过去了。” 老镇长说:“我问过白先生了,他说你要一辈子给困在那口老井里。我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啊。” 穗禾说:“是吗?可那口老井已经被白先生给封了。” 老镇长抬头看向白泽,白泽嘿嘿一笑,说了句:“你瞧瞧,我怎么忘了,这穗禾姑娘还得回井里去呢。” 老镇长也笑了,笑容释然,像是将过往种种都给放下了。 厨房里,白璃先将干槐花用热水泡开,然后用漏勺控干水份,接着往碗里打入忌惮,加入调料,最后滴上一滴香油,搅拌均匀。开火热锅,倒入花生油,油热之后再将搅拌好的槐花馅儿倒入,用筷子翻搅,一会儿工夫,一道干槐花炒鸡蛋就给做好了。 瞧了瞧盘子里还剩下的那些干槐花,白璃想了想,将刚刚带回来的那些猪肉洗净切碎,加入姜末搅拌。随后找了一根胡萝卜,洗净切丁,再将这些胡萝卜丁连同干槐花,胡椒粉,香油和食盐一起搅拌均匀,加入面粉、清水和鸡蛋搅成糊状,煎成干槐花肉末饼。 一道菜,几块饼,又配了一道汤,将它们端到老镇长与穗禾跟前,给白泽使了个眼色,两人默默回了房间。透过窗户,看见那对儿昔日的翁媳仍在说话,可具体说的什么,他们却已经听不清了。 “你打算把穗禾姑娘怎么办?” “璃儿觉得我应该把她怎么办?” “她是你带回来的,你问我,我问谁去?”白璃白了他一眼,见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不由开口道:“要不,把她留下给你做个小妾?反正你也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 “璃儿你真贤惠!” “你哪里看得出来我贤惠?” “我说了,此生非你不娶,那你就是我白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这媳妇儿还没过门,就先想着给夫君纳个小妾,璃儿你这不是贤惠是什么?” “臭美的你,刚在古井那边,你没趁着井水照照镜子啊。”白璃抬手,作势要打白泽。白泽不仅没跑,反而还往她跟前凑了凑:“我倒是照了,可那会儿你也在,你也知道那井水脏成什么样子,我就是再怎么照,也照不出我这张风流倜傥,倾国倾城的俊俏脸来。” “白泽,有人说过你脸皮很厚吗?比秦始皇修的万里长城都要厚。” “有啊。”白泽指着白璃:“不就是璃儿你说的嘛,就刚刚,还是热乎的。” “懒得理你,你们算命的这张嘴,根本就没有个把门儿的。”白璃气呼呼瞪了他一眼,再看窗外时,老镇长已经不见了,只留下穗禾一人,安静地坐在那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镇长呢?” “去下面儿了。他早该去的,已经晚了三百年,也该走了。” “穗禾姑娘心里不好受吧。” “都三百年了,再深的感情,也都沉淀完了。”白泽伸了伸腰:“穗禾对老镇长的感情,也是复杂的,并不是常人理解的,像你我一样纯粹的男女之间的感情。在她心里,老镇长或许更像是她的父亲,一个虽然对她很好,但却对自己儿子更好的,有些重男轻女的父亲。” “白骗子!”白璃揪住白泽的耳朵:“我警告你,不许再胡说。” “我哪有胡说?璃儿,璃儿你手轻些,你若是将我的耳朵给揪掉了,我可就没有耳朵了。” “没有耳朵才好呢。”白璃松手:“我跟你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我警告你,不许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万一有一天我真碰上了让我喜欢的人,你的这些话,会让人家误会的。误会我是一个随随便便的,没有正常审美的姑娘。” “璃儿你喜欢谁?” “我怎么知道,现在又没遇到。” “既然还没遇到,那不妨先试着喜欢我,我也挺好的对不对?” “不好!” “哪里不好,你说出来,我立马就改。” “长得不够好看,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璃儿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你说出来,我换张脸还不成嘛。” “你换了脸我也不喜欢。好了好了,别再说这些了,你赶紧出去看看,看看外面那位穗禾姑娘你该怎么安置。我师傅马上就回来了,要是让他看见你又从外面捡个姑娘回来,还指不定怎么讨厌你呢。” “璃儿你还是喜欢我的,你是担心你师傅反对咱们,不让咱们在一起是不是?你放心,我有办法说服你师傅的。” “出去!”白璃指着门口。 白泽笑着退回了院子里,白璃隔窗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头感觉怪怪的。说实话,刚认识白泽的时候,她的确有些讨厌他,油腔滑调的,一看就没什么正形,可相处的时间久了,又觉得他这个人其实也蛮好的,且对她也好。 女孩子,谁不想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一心一意的,且是在危险时候能够护着自己的。这些,白泽似乎都有。 “好烦哦,原来女孩子们恋爱是这么麻烦的事情,还好上辈子活得时间短,没来得及恋爱就嗝屁了。”白璃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算了,这些事情还是随缘吧,反正我现在年纪还小,还不着急。” 在白璃的脖颈间,散出一道微光。这道微光,让正在酒肆里喝酒的陶老头儿搁下了手里的酒杯。他稍微眯了眯眼,冲着家的方向看去。 店小二端着切好的牛肉出来,却发现刚刚问他要牛肉的那位客人已经不见了。 第106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9) 天刚蒙蒙亮,白璃就已经卷着袖子蹲在了炉灶前。 穗禾的事情白泽是如何处理的,白璃并不知晓,她只晓得,师傅回来时,那个坐在院子里的穗禾已经不见了。 她倒是想过去问白泽的,可这嘴巴刚刚张开,又给合上了。她觉得这种事情,她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免得问多了,惹祸上身。 早起熬得小米粥,将红枣切碎撒在里面,熬着熬着,黄澄澄地小米里头就有了红枣的香气。笼屉里蒸的小笼包,皮薄馅多,咬一口也是口齿留香。案板上,还放着两碟小咸菜,也是早起刚做的。 左边那个是咸萝卜干,是师傅爱吃的,右边那道是豆豉炒泡辣椒,是给白泽准备的。至于她,稀饭配个小笼包就已经足够了。 约莫着蒸得时间差不多了,拿起抹布,正准备将笼屉给掀开看看,却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吹得白璃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 “呼~”又一阵儿,跟平常的风有些不同,显得阴气森森,特别的冷。 有过多次见鬼经验的白璃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刚刚吹进来的两股风,都是鬼风。 深吸一口气,将笼屉掀开,确认小笼包已经蒸熟可以出锅之后,将笼屉盖好,这才朝着风刚刚刮来的方向看去。在一团白白的影子里夹杂着一团黑气,飘飘忽忽,连个像样的人形都没有。 “这鬼,也太菜了吧。”白璃瞧着那团模糊的影子,摇了摇头。 正准备将蒸好的小笼包给取出来,就听见一阵咿咿呀呀的唱曲声,曲调满是悲戚,如泣如诉,叫人听了,心里竟也有些难过。 “一枝梅花踏雪来,悬崖上独自开,回眸一婉,天地芳菲都消尽,红颜寂寞,空守天地一片白。” 白璃听着,竟忘记了笼屉里的小笼包,就在曲断回神儿,她想要再往外头看一看时,却发现之前模糊的鬼影变得越来越清晰。眨了下眼,凝神静气,仔细的往那片白影里去瞅,这才看出是个白衣女子,头上光溜溜的,似没什么头发。白璃看见的并不是她的正面,因为她瞅了半响,都没看见她的五官。” “疏影横斜,一树梅花。一断魂,一片冰心等君来。” 凌晨,又是在天蒙蒙亮的这个时刻,突然听到这样幽冷的曲子,且又看见这么一个诡异的场景,饶是白璃是个又见鬼经验的也忍不住脊背发凉,冒出一层层的寒意来,就在她做好准备,想要听完整支曲子时,这曲子却戛然而止。 “呼~”白璃呼出一口气,赶紧将灶膛里的火给熄了,将蒸锅从炉灶上给搬了下来。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又转身看向院子里那个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此时的她,背对着白璃蹲在墙角,看样子,似在寻找什么。 见状,白璃咬了咬牙,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抱歉,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是谁?这一大早的,你怎么出现在了我的家里?” 女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动不动。 白璃有些紧张,连呼吸都变得紧蹙起来。她先是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我知道你是鬼,可这做鬼也应该有做鬼的规矩吧?这是我家,我是这里的女主人,你就这么当着我的面,在我家里肆意走动,甚至还翻翻找找的,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 女子的身子稍微动了一下,且做出了后续的想要转身的动作。 白璃禁不住微眯了眼睛,本以为她会看到一张狰狞的或者是特别苍白的鬼脸,没想到却看见了一张面容姣好的,看起来文文气气的小姑娘的脸。 “抱歉,我忘了,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你的家?”白璃指着院墙:“你说这院子原本是你的家?” “嗯!”女子轻轻点头。 “那我能冒昧的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吗?我这院子是从一个掌柜的手里买来的,但他并没有女儿。” “我姓曲,叫曲梅。曲,是曲子的曲。梅,是梅花的梅。” “曲梅,很好听的名字。”白璃看着对方友善一笑:“我叫白璃,白是黑白的白,璃是玻璃的璃。你刚刚是在找东西吗?” “我——”曲梅盯着白璃看了很久,嘴角忽然向上一扯,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来。 白璃正纳闷呢,她却倏地转身,朝着另外一边急速走去。 那个方向,应该是小院的后花园。说是后花园,其实就是一块巴掌大小的地方,里面荒草丛生,白璃还没顾得上打理。 “哎,曲梅,你还没告诉我你在找什么呢。” 白璃喊了声,正在急速向外走去的曲梅稍顿了下,却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向后花园飘去。 白璃见状,只能快步跟上,刚到后花园,就看见曲梅的影子从墙体裂缝里钻了出去。她咬咬牙,借着后花园里的那根枯树攀爬了出去。原以为,爬墙过去会看不见曲梅,没曾想,她却在不远处等着白璃。 “曲梅……曲梅姑娘,我只是问你在找什么而已,不至于将你给吓跑吧。”翻墙过来的白璃有些气喘。待缓过劲儿来,她拍拍手走到了曲梅跟前:“你放心,我家里虽然住着一个白骗子,但他人很好的,不会随随便便就跟像你这么漂亮的女鬼动手的。” “不是!”曲梅轻轻摇头:“他出事了,我要去看看。” “他?”白璃听出了曲梅话里的意思:“他是你的心上人吗?” “不是!”曲梅再次摇头:“他是他的儿子,我曾答应过他,会好好照顾他的儿子,可我没能做到。” “他是他的儿子?那这个他,是不是你的心上人?”白璃伸出两根指头,努力分辨着曲梅话里的意思。 曲梅看着白璃,轻轻点了点头:“他是我的心上人,只可惜,我没来得及告诉他。” 白璃紧跟着曲梅到了另外一处破旧的院落前。本以为还要再次翻墙的她,在曲梅的指引下,发现这家不光院子破落,就连院门也是破落的。推开院门,进了屋子,才发现那张破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约莫二十多岁但却胡子拉碴的男人。 第107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10) 半个时辰后,白府。 “璃儿,你这一大早的不睡觉,跑出去捡男人做什么?你说你要捡个长得英俊的,我也就忍了。可你瞧瞧你捡回来的这个是什么玩意儿。年纪比我大就不说了,还长得比我难看。最重要的是,他快死了,这整个人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白泽说着,凑到了白璃跟前,很认真地问了句:“你该不是为了躲避我,故意找了这么一个将死的男人,打算把自己整成寡妇吧?” “白泽!”白璃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再给我胡说八道,我就用厨房里头的那把菜刀结果了你。” “开玩笑,别那么严肃嘛。”白泽后退半步,嘻嘻一笑:“我就是好奇而已,这一大早的,你怎么就背了个男人回来。我吃醋,我发疯一样的吃醋好不好。你说咱们在一起都多久了,你都没有背过我。当然,你让我背你,我也是很乐意的。” “不是我要背回来的,是曲梅让我背的。” “曲梅?曲梅又是谁?这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你就又多出一个叫曲梅的人来。” “你不是算命先生嘛,你伸出指头来算算不就知道了。”白璃瞥了他的指头一眼。 “我是能算,可这算出来不就没意思了。”白泽刚伸出手,又给放了下去:“我之所以当算命先生就是不想知道太多别人的事情。” “你之所以当算命先生就是不想知道太多别人的事情?你不觉得你刚刚说的这句话很有问题吗?这算命先生,不就是要算别人的事情吗?你不想知道,你干嘛还要去当算命先生?” “这个——”白泽摸摸头,有些为难地看着白璃:“该怎么跟璃儿你解释呢。我呢,出生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也出生在一个很特别的家族。我们这个家族有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不用掐,不用算,就能知晓世间万物,洞悉世间一切。刚开始的时候,你会觉得特别有趣,因为你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可随着你一天天的长大,你会发现这种事情并不有趣,相反会让你感觉痛苦,十分痛苦。因为你看见的,洞悉到的不光有好的一面,不光只是有幸福和快乐,还有很多痛苦的,叫你没办法回避的一面。相对于这些阴暗的东西,幸福和快乐显得太过短暂,为了不让自己承受这种痛苦,我选择将自己的能力封印。” “然后呢?”白璃问,对于白泽的遭遇,不由得心疼起来。 “这种能力是属于我们家族的,但也是属于这个天地,这个世间的。只是封印,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掩耳盗铃,并不会改变最后的结果。所以,我决定出山,让自己成为一名算命先生,通过自己的能力,去为世人谋福。怎么样?我这个主意是不是特别好?” “不怎么好。”白璃实话实说。 “也许吧。”白泽挠头:“可我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就先这么凑合着吧。我呢,在下山之前就已经将自己的能力给封印了,想要洞悉别人的事情,就要通过掐算,先后像抽丝剥茧一样的,从我已知的那些事情里,抽出那么一点点来。我这么解释,璃儿你能听明白吗?” “也就是说,在你不掐算的时候,你跟我一样,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差不多吧,但如果我想知道的话,我就能立马知道。只是那样显得没意思,特别没意思。做人,还是做有意思的人比较好。” “好吧,就当你是有理的那个。也是,这遇事都找NPC算什么,自己的事情,还是靠自己来解决比较靠谱。” “恩皮稀又是谁?”白泽试探着问:“是男的还是女的?听名字像是一个男的,毕竟女人不会取这么难听的名字。” “不是谁,先别管这个了,我就问你,他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如果是病的话,你能不能医治。毕竟,你是那个什么神医的师叔。这神医的师叔,总归也是有点儿医术的吧。” “他不是病了,是中毒。鹤顶红,鹤顶红你知道吗?”白泽皱了下眉:“这毒药很有名,但是很贵,不像是他能买得起的。对了,曲梅是谁?你还没有告诉我曲梅是谁呢?” “曲梅是个女鬼,并且还是以前住过这个院子的女鬼。至于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嘛,据她自己说的,是她心上人的儿子。曲梅说,她曾答应过她的心上人,要保护这个人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曲梅死了,变成了一个没有头发的女鬼,而这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没有头发的女鬼?她莫非是被自己的心上人辜负,遗弃,然后想不开就出家做了尼姑?”白泽挠头:“算了,既是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女鬼,等改天遇见了,问问她也就知道了。” “先别管曲梅了,我就问你,这个人你能救吗?他对曲梅来说,似乎特别重要。” “他中毒了,鹤顶红,且从他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有一阵子了。”白泽俯身,先是翻看了一下男人的眼皮,紧跟着又查看了下他的身体:“这个人,也是够奇怪的。” “哪里奇怪?” “他是一个毒人。” “毒人?什么意思?” “这毒人,是很特殊的一种人,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服食毒物,或者是浸泡毒液,随着服用的毒物或者是浸泡的毒液越来越多,他们的身体也会发生改变。最终会变成从头到脚,从内到外的毒人。毒人本身就是一种武器,因为只要是被他们碰过的,或者是无意中碰到他们的人,都有可能中毒死亡。” “你的意思是,他全身上下都是毒?”白璃说着,赶紧查看了下自己:“那我呢……我有没有中毒?我没有感觉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啊。” “你没事儿,就算有事儿,有我在这里,也能确保你没事儿。” “你别跟我绕圈子,我到底是有事儿啊还是没事儿?”白璃指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我不光碰他了,我还背着他走了好远的路呢。” 第108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11) “没事儿,我发誓,你真的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白泽举起右手对天起誓:“我刚仔细看过了,他虽是个毒人,却不像是从小练的那种,应该是个半路出家的。要不,也不能被这区区一点儿鹤顶红就给放倒了。” “我知道这个鹤顶红。”白璃沉了口气:“据说它是没有解药的。” “谁说没有解药,只是解药难寻,且一般人都寻不到而已。” “你能寻到?” “能,但是不想。”白泽拖了张凳子坐下。 “为什么不想?你不是神医的师叔吗?这神医的师叔怎么着也算是半个大夫吧。这大夫,不应该是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 “大夫也是人,哪有璃儿你说的那么伟大,他们也是冲着钱,也会有自己私心的好不好。” “别的我管不着,但这个人我给背回来了,既背回来了,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那鹤顶红的解药在哪儿,你告诉我,我去找。” “璃儿,他只是个陌生人,你愿意为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冒险?” “谁跟谁认识之前不是陌生人,我刚跟你认识的时候,你也是陌生人啊。”白了一眼对方,白璃很认真地说:“换了是你,我也不会置之不理的。我这个人,没什么长处,就是心软,见不得旁人受苦。这若是之前没伸过手的,我还能装作视而不见,可已经将人给背回来了,让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我做不到,我是真做不到。” “我明白,我家璃儿是个善良的好姑娘。”白泽伸手,刚想要去抱白璃,却被她一个凶狠的目光给瞪得将手给缩了回去。 “璃儿你听说过丹熏山吗?” “丹熏山?没有!”白璃摇头。 “你没有听过这正常,毕竟这丹熏山不怎么出名。”白泽抓了抓头发:“这丹熏山上生有茂密的臭椿树和柏树,也生有不少的野菜,其中就有璃儿你非常喜欢的野韭菜。” “这野韭菜能解鹤顶红的毒?”白璃疑惑地问。 “不能!” “不能你跟我扯野韭菜做什么?赶紧的,说重点。” “璃儿你真不考虑一下我吗?你瞅瞅你这脾气,如此暴躁,除了我可真是没人敢娶你。” “白-泽!” “好好好,我说我说,这在丹熏山上有一种野兽,长得有点儿像你们这里的老鼠,但又跟老鼠不太一样,因为它的脑袋像兔子,但耳朵却像是麋鹿,声音像是可爱的小狗狗,且会用尾巴飞行,当地人管它叫耳鼠。” “耳鼠。”白璃大概想象了一下,却仍是没有办法将这个长着老鼠身子,兔子脑袋,麋鹿耳朵的嫁给给具体化:“这个耳鼠是解药?” “应该可以,毕竟我以前也没用过。”眼看着白璃又要发火,白泽赶紧解释道:“但是,当地有个传言,说是只要吃了这个耳鼠的肉,就不会生大肚子病,你们这里叫膨胀病,或者又叫腹胀。另外,还有人说,吃了它的肉,可以解百毒。这百毒,应该也包括这鹤顶红的毒吧。你也看到了,这个人现在九死一生,咱们现在也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那丹熏山在哪儿?如何才能去?” “在哪儿……”白泽颇有些为难地看着她:“这个具体在哪儿,我还真不好描述,但是我可以带你去。” “路上需要走几日,需要准备换洗的衣服和干粮吗?” “七日吧,路上大概需要走七日,这干粮和换洗衣服,璃儿你想带就带,不想带也没关系。”白泽干笑两声,有些心虚。 这个所谓的七日,自然是他临时胡诌出来的。丹熏山并不在人类的版图之类,但它具体在哪儿,白泽自己也解释不清,他只知道,想要去到丹熏山,只需要念个口诀使个法术即可。可这么简单的事情,想要跟白璃解释却跟复杂。眼下,他还不想让白璃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白泽,上古祥瑞之兽白泽,虽被凡人敬着,供着,可倘若真显出原形来,只怕也会被这些凡人当做妖怪敬而远之,甚至是喊打喊杀。在没有确认白璃是否能够接受他时,他是不愿意去冒这个险的。 唉,活了千万年,还是头一次碰见个让自己喜欢的姑娘,吓坏了可怎么得了。 去丹熏山的事情,白璃并没有瞒着陶老头儿,反而还拜托他留在家中帮忙照看那个中毒的男人。陶老头儿没有答应,却也没说不帮忙照顾,他只是眯着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白泽看。 “丹熏山,捉耳鼠?” “师傅你要不要一起去?”白泽故意忽略陶老头儿眼中的敌意:“你要去的话,咱们一起。” “师傅不能去,师傅要去的话,那这个人谁来照顾?”没等陶老头儿开口呢,白璃就帮着他给拒绝了:“曲梅虽有心,却无奈是个游魂野鬼,根本就没有办法近这个人的身。他现在是昏迷,是没有任何的意识。可咱们一去七天,万一这七天里他醒了怎么办?想要喝水或者想要吃东西怎么办?这家里空荡荡的,若是身旁没个人照应,饿也饿死了。” “我留下。”陶老头儿拧开瓶塞,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闷酒:“丹熏山那种小地方,我才不屑于去呢。” “师傅也知道丹熏山?那师傅你见没见过耳鼠,它是不是真的可以解百毒?” “那东西不好吃,味道极差。”陶老头儿嫌弃地说。 “师傅你吃过耳鼠啊?” “吃过。” “那你是怎么吃的?” “还能怎么吃?”陶老头儿有些郁闷的说:“那荒山野岭的,什么都没有,除了生吃,还能怎么吃。” “师傅你真可怜,你是不是迷了路,才走到那个什么丹熏山的。我听白骗子说了,说那山上有很多臭椿树和柏树,师傅你完全可以用柏树枝来烧烤啊。如果觉得味道不好,且身上还没有带盐巴这些东西,也可以揪一把野韭菜用来调味儿。” “不认识!”陶老头儿翻了下眼皮:“我既分辨不出臭椿跟柏树,也不认得哪个是野韭菜。” 第109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12) 陶老头儿一番话,说得白璃只叹气。她瞅了瞅陶老头儿那张脸,说了句:“真不知道师傅你是怎么活这么大的。算了,待我上了丹熏山看看,若还有野韭菜,我就采一些回来给师傅你做野韭菜盒子吃。” “丫头,你此去丹熏山一定要小心。”陶老头儿瞥了一眼白泽:“不是让你小心耳鼠,而是小心你身边这个居心叵测的坏家伙。” “璃儿,我可真难!”白泽郁闷地叹气:“光是讨好你的心,就够吃力了,还要分心讨好你师傅。要不,你可怜可怜我,就这么跟我互许终身好不好?” “不好!”白璃才说完,就看见了曲梅,她仍旧跟第一次现身时的情形一样,只是瞳孔里多了一些惧意:“曲梅,你来了!” “白姑娘,我只是想来问问,问问宁儿他还有没有救。” “宁儿?”白璃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指了指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你说的是他吗?” 曲梅点头,“他叫宁朗,小时候脸圆圆的,特别可爱,我便叫他宁儿。如今,他长大了,我却依然改不了对他的这个称呼。” 曲梅说着,神色暗淡:“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够一眼认出他是宁儿,但他或许已经认不出我来了。” “等他醒了,我帮你问问,问问他还记不记得一个叫曲梅的人。” “不必了,记不记得已经不重要了。”曲梅轻轻摇头:“我现在只希望他能够活着,能够好好的活着。” “我会尽力的。对了,我们要去丹熏山给宁……给宁朗找解药,你是跟我们一起去呢,还是留在家里照看他。对了,这是我师傅,你别看他长得古里古怪的,脾气似乎也不怎么好,但他是好人。” 曲梅用眼角余光瞥了下陶老头儿,没敢与他正眼对视。 “曲梅很想跟着白姑娘你一起去,可曲梅去不了。” “去不了,为什么去不了?”这句话,白璃不是在问曲梅,而是在问白泽。 “她被人困在这里了,除非找到她的尸骨,否则她是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宅子的。” “没办法离开这座宅子?那你消失的这段时间都是待在哪里?” “后花园。”曲梅小声道:“在后花园那株枯树地下有个地窖,那地窖可供我暂时栖身。我并非消失,也并非躲藏,只是觉得自己不详,怕给白姑娘你招惹事端。” “我孤身一人,最为亲近的就是这个算命的还有我师傅,我倒是不怕招惹什么事端。我只是不明白,这宁朗好端端的,怎么会给人下毒。就他那破院子,也不像是值得被人惦记的。还有,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之前在院子里寻找的又是什么?我这个人好奇心比较强,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想要弄清楚了。” “并非曲梅有意隐瞒,只是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的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那就从你的头发说起吧!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又是姑娘家,怎么会没了头发?难不成,你真像白骗子说的那样,是出家做了尼姑?” “尼姑?”曲梅似有些吃惊:“若我当初真能想到去做尼姑那便好了。我落到今日,全是被人给害的。” “被谁给害的?” “宁儿的母亲,也是他的娘子。” “情敌啊!”白璃不由出口道:“你们这都是什么剧情啊,他娘害你,你居然还想着保护她的儿子。” “是他的儿子。”曲梅纠正道:“我本是尚书之女,在正月十五花灯节那天与他相识。我对他一见钟情,只是当时并未觉得。” “好浪漫啊。”白璃脑海中竟浮现出两个人年轻男女在花灯节那天相见,相识的画面:“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曲梅跟着默念,深思也像是飘到了很远的过往里:“他生得极其好看,那么浓黑的夜里,他却穿着一件白衫,手里提了盏特别好玩的兔子灯笼。那晚,刚好我手里也提着一盏兔子灯笼。我站在桥上看他,他的视线似乎也穿过了那些来来往往的人,落到了我的身上。只是注视了那么片刻,我就觉得已经将他印到了我的脑海里。回到家之后,我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想起他提着兔子灯笼站在那边的样子,辗转反侧,茶饭不思。爹娘担心我,请了大夫过来,说我是心情郁结,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因为他才生病的。”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便将自己的心事都与母亲说了,母亲又找到父亲,让他派人私下打听。可打听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他,就在我以为,我跟他之间再也不会见面时,他却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家里。我那时才知道,他竟是侯爷,宁侯爷。” “那不是正好,你是尚书之女,他是侯爷,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啊。”白璃刚说完,又补充了句:“他那个时候,该不会是已经成亲了吧?” “没有,那时的他尚未成亲,只是当时时局混乱,他与我父亲属于不同的阵营。”曲梅说着叹了口气:“儿女私情如何能敌得过家国天下,我曾幻想过,幻想过他能够为了我,与我的父亲站到一起。亦或者,是我的父亲因为疼爱我与他站到一起。可是都没有,父亲只是让我不要再惦记他,还说倘若我执意与他在一起,只会害人害己。他也一样,劝我不要再想着他,还说我与他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一定很纠结。”白璃闷声道。 曲梅涩涩一笑:“是很纠结,我生在尚书府,对于朝中的事情,不可能一无所知。我心里明白,我跟他纵然走到一起,以后也会因为别的事情分开。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还不如趁着自己能收心的时候,将自己的心给看管起来。可感情的事,如果能被自己的理智所控制,那就不是感情了。我越是想要管着自己不去想他,不去见他,就越是管不住自己,看不住自己。” “你去见他了?” “是!我去见他了,瞒着我的父亲。”曲梅眼中有了痛意:“可若时光能够倒回,我宁愿那个晚上,我没有去见他。” 第110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13) “那个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曲梅轻轻点头:“见到我,他很意外,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婢女将我带到了一个房间里,说他还有客人,等送走了客人再来见我。他是宁侯,自然有很多要务要处理,我便跟着婢女去了。那个房间,布置的很精致,像是府里给那种贵重客人居住使用的。起初,我还能老老实实地坐着,可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他来找我,我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我以为是他故意疏远我,想等我忍不住了自己离开。我决定找他,将心里的话都跟他说清楚。” “你找到了他,他并未骗你,他的确是在见客人对不对?”白璃问。 “是,他的确是在见客人。”曲梅吐了口气:“虽是侯府,但府里很是清净,加之又是晚上,除了我之前待的那间屋子和我看到的那盏亮着灯的房间之外,其余的房间都是黑漆漆的。自然而然的,我便朝着那盏亮灯的房间走去。刚走到廊下,就听见屋子里有人在说话,我当即就有些羞愧,觉得是我自己多想了,还怕人想的那么坏。我本打算原路返回的,却在不经意间听到了我爹的名字。” “曲尚书的名字?” “对,就是我爹的名字。曲这个姓并不常见,同名同姓的就更少了。我听到那个人说,要不是现在时局混乱,祸及百姓,咱们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那个人又说,曲尚书那边你究竟打算怎么办?听说他的女儿喜欢是不是你?宁侯,你可得先想清楚。这天底下的女人,你要谁不行,怎么偏偏就相中他的了?据我所知,那位尚书府的曲小姐姿容平平,也没什么过人的才艺,不过是个寻常女子罢了。” “这人是谁啊,怎么在背后这样议论人?”白璃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我隐约知道是谁,却不敢深想,那个声音,是我有些熟悉的。”曲梅继续道:“对于他说的那些话,我也不生气。我心里知道,他说的也都是实话。我的确姿容平平,并非什么倾国倾城的女子。琴棋书画,也的确没有一样是能够拿出手的。京城里的名门闺秀,才女比比皆是,我曲梅根本就排不上,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我尚书之女的身份。” “瞎说什么呢,我觉得你挺好啊。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长得很好看,连我身为女子都忍不住多看了你两眼,且没有因为你是鬼魅就害怕的尖叫躲起来,是不是?” “白姑娘这是在安慰我吗?” “没有没有,这哪是安慰,这是实话实说。这天底下有几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大多数都是普普通通的女子。又有几个是真正的才女?美人也好,才女也罢,都是凤毛麟角。这娶妻是为了过日子,又不是为了选美,拼才艺,非要样样过人,样样出色才可以吗?” “我家璃儿说的对,这娶媳妇,自己觉得合适就好。”白泽赶紧抓住时机,表明自己的心意,却冷不丁听到陶老头儿一声轻哼。 “白姑娘说的这些,曲梅心里也明白。听见那人说的话,曲梅既没有生气,却也没有觉得自己一定就配不上宁侯。宁侯的确很好,但曲梅也不差,曲梅相信,倘若宁侯真娶了曲梅为妻,必然是不会后悔的。” “这才是我喜欢的曲梅。”白璃冲着曲梅伸出大拇指,原本还在伤感的曲梅竟一下子被她逗笑了。 “那后来呢,那个人是不是又说了更加过分的事情?” “他问宁侯,什么时候对我爹爹动手?还用特别不屑的口吻说着,要除掉我爹其实很容易,只需要给他下毒即可。还说他手里有一味无色无味的毒药,保管叫我爹爹死的无声无息,就连宫里的御医都查不出来。他还说,让宁侯利用我给我爹下毒。” “好歹毒的心思啊,那宁侯他又是怎么说的?” “他声音很淡,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曲梅低垂眼皮,声音缓缓道:“他说,与其现在将我爹给杀了,倒不如让他再多活些日子。他还说,与其死的干脆,倒不如让我爹活得痛苦。” “这宁侯也是个狠人!” “不奇怪,年纪轻轻就坐上了侯爷之位,且还是个异姓侯爷,他若不狠,又怎么可能走到那个位置。人呐,是很奇怪的。在我刚知晓他就是宁侯时,我对他是满心满眼的欣赏,觉得他是天底下最英俊,最有才华,也是最厉害的人物。可当我听到他跟人谋划着要对付我爹时,我的感觉就变了,我觉得这个人很恐怖,很吓人,也很叫人觉得害怕。” “那你逃了吗?”白璃轻声问。 曲梅摇摇头:“没有,我尽量压低呼吸,稳着情绪,回到了他原本安置我的那间客房里。我不是不想走,而是那个时候,不能走。我是曲尚书的女儿,倘若我走了,势必会引起他的怀疑。不管他最终是否会跟那个人联手一起对付我爹,至少在那个晚上,我得表现的若无其事,我得让宁侯安心。” “你好厉害啊,这种事情你是怎么做到的?”白璃疑惑地问:“若换了是我,肯定没办法做到这些。我会很生气,生气我喜欢的人居然要对付我爹!” “不奇怪,因为我是曲尚书的女儿啊。”曲梅看着白璃很认真的回答道:“我爹从一个读书人走到尚书之位,他脚下也是踩过人,手上也是沾过血的。我是他的女儿,虽没有被牵扯进他的事情里,可多多少少还是会知道些。白姑娘觉得难以置信,是因为白姑娘你生在民间,你天真烂漫,你接触不到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官宦人家的孩子,哪怕再怎么天真无邪,心里头始终都是有一块阴影照着的,那阴影下面是一团漆黑。” “这大概就是旁人说的,生活圈子不同,对人生的理解和感悟也不同吧。”白璃叹了口气:“还好老天向着我,若将我投生到了某个官宦人家,估摸着就我现在的情商和智商,连片头曲都活不过。” 白璃碎碎念着,然而她说的话,却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第111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14) 曲梅沉默了很久,才继续说道:“那晚,他送走客人回来见我,我们相对无言。后来,他让婢女送我回去,我行了个礼,就走了。” “没有说别的话?”白璃追问。 “没有,也想不起还能说什么。”曲梅叹息道:“那晚之后,又过了几日,我便听到了他与安平郡主要成亲的消息。我娘唯恐我知道之后会伤心难过,那些日子总是陪着我。可我心里清楚,就算再放不下这个人,也得学着放下了。他成了亲,就是别人的夫君,是连惦记都不能再去惦记的人。” “既如此,你与他的儿子又是如何牵扯上的?” “安平郡主深得皇上与皇后娘娘的新欢,宁侯又是皇室新贵,他们二人的婚礼自是办的风光无限。据说,那天好多人都涌到街上,想去沾沾他们的喜气,就连我的爹娘,都被邀去赴宴。我却将自己关了起来,并且命令身边的人,不许将他的消息再透露给我。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天晚上,他居然来找我了。” “新婚大喜,洞房花烛,新郎官却跑到尚书府去找你?他想要做什么?” “是啊,他想要做什么呢?他都娶了别人了,又偷偷跑到尚书府来见我做什么呢。他闯进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愣住了,还以为我是在做梦。他反手关了门,二话没说,走过来就抱住了我。从他身上,我嗅到了两种气息,一种是夜的微凉,另外一种就是喜酒的甜香。我没有说话,就那么被他抱着,直愣愣地站着。” “这宁侯怎么回事儿啊,他都成了别人的夫君了还要抱你做什么?他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会毁掉你的清誉的吗?”白璃愤愤不平。 “他抱了我很久,才告诉我说他以后怕是再也不能来见我了。我一下子就哭了,然后使劲将他推开。我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现在这样做,是心里有我呢,还是心里没我?我算什么,我在他宁侯心里究竟算什么!” “问得好!”白璃点头。 “他看着我,眼神很痛苦,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痛苦?他极力隐忍?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喜欢你,他隐忍什么?”白璃轻哼一声:“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磨磨唧唧的男人,你跟他表达心意的时候,他这个那个的,总之有千万种理由告诉你,你们不合适,你们不能在一起。等你想要放下他的时候,他又跑来撩拨你,而且还是不用负责的那种撩拨。” “璃儿,你以前是不是遇见过这种男人?”白泽不放心的问,连陶老头儿都将注意力放在了白璃身上。 “没有!真让我遇见了,我就一个大耳瓜子扇过去。他们当我们女人的感情是什么啊?想拿就拿,想丢就丢,想捡就捡的吗?” “璃儿,我发誓,我保证,我绝不是这样的男人。”白泽举手,可白璃压根儿就没去看他。 “曲梅,你呢,你有没有揍他?” 曲梅轻轻摇头:“我没有,我只是请他离开,告诉他,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出现在尚书府。” “然后呢?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然呢,他已经是安平郡主的夫君,我不请他离开,难道还要将他留下来吗?”曲梅说着,眼睛里竟有了水波,“后来,我听宁侯府的人说,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一直没有去安平郡主的房中。我还听说,他喝醉之后,一直在喊着我的名字。安平郡主是什么人啊,她自小就深受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宠爱,性子也比寻常的郡主跋扈些。我的名字,就像是扎在她心上的刀,她派人四处找我,最终得知我是曲尚书的女儿。” “这个安平郡主不会是难为你了吧?” “没有,她是堂堂郡主,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些事情就来难为我。她买通了我身边的丫鬟,给我下了毒,又故意将这件事告诉了宁侯。她迫使宁侯向他低头,并且许诺,只要她有了宁侯的孩子,她就放过我。” “所以,这个宁朗是……” 曲梅看了一眼宁朗,轻轻点头:“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安平郡主用我来威胁宁侯,迫使宁侯答应了她的条件,她如愿以偿的有了宁朗,却不知她与我一样,都在旁人的算计当中。就在宁朗出生后没多久,她的父王就被抓了,理由是叛上作乱,图谋不轨。她身为宁王妃,却也没能逃过一劫。” “是曲尚书做的?” “不是,我爹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是宁侯,是宁侯跟我爹爹联手做的。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宁侯他原本就是跟我爹一道的,只不过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我去宁侯府的那个晚上,与宁侯在房里说话的就是安平郡主的父王。宁侯与我爹原本的计划是,宁侯假意向安平王示好,甚至心甘情愿的与其安平王府联姻,娶安平郡主为妻,为了让对方安心,给我爹下毒,甚至连我爹的假死,我们尚书府的覆灭都安排好了,却没想到,安平郡主会因为妒忌先对我动手。计划临时改变,却没有改变最终的结果。” “好复杂!”白璃觉得自己脑仁疼。 “我也觉得好复杂,我爹,宁侯,尚书府,宁侯府,甚至连我,说到底,都只是皇上手中的棋子。在得知真相的那个时候,我只觉得满心悲凉。我怎么都没有办法相信,被皇上和皇后娘娘那么疼爱的安平郡主,居然也是被他们给设计害死的。都说皇家冷血薄情,到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皇家的血究竟有多冷,情究竟有多薄。” “安平郡主死了,那你是不是可以跟宁侯在一起了?” “是!安平王府没有了,安平郡主也死了。宁侯跟我爹,似乎成了皇上眼前的红人,我似乎也可以跟宁侯在一起,从此过上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了。可事实证明,在皇上心里,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被相信的。你能想象吗?安平郡主给我下的毒,是皇后娘娘给她的。那个毒,根本就没有解药。我所能拥有的,就只有短暂的,片刻的快乐时光。可即便如此,皇上跟皇后娘娘还在欺骗宁侯,骗他去打仗,骗他去做他不想要去做的事情,甚至利用我的性命来威胁我爹。我就像是一个鱼饵,同时牵绊住了我爹跟宁侯,牵绊住了尚书府和宁侯府。” “这皇上未免太过阴险了!”白璃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第112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15) “我认同璃儿你的观点,这个皇上的确足够阴险,但你回头再那么一琢磨吧,又会觉得这件事其实也不难明白。” “白泽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还打算帮着那个阴险的皇帝说话!” “没有没有,真没有。”白泽连忙摇手:“咱们就事论事的说,那个位置的确不好坐。在这皇上还不是皇上的时候,他也是站在下面往上看的。当他抬头往上看的时候,只觉得上面风光无限,好像整个天下都被那一人给掌握着。于是,他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的想要取而代之,想要自己坐上去。” “不奇怪啊,皇帝嘛,都想当的。”白璃撇嘴道。 “璃儿也想当吗?”白泽热切的问。 “想过,但仅限于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觉得当皇帝是件特别威风的事情,就像你刚刚说的,天下万物尽归一人所有。可长大之后,才明白,那个位置啊,看似风光,实则劳心劳力,辛苦万分。更可怕的是,当你不是皇上的时候,你惦记着上面的那个皇位,当你变成皇帝的时候,你又要开始防着别人惦记你的皇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夫妻之情,父子亲情,全都没有。走到最后,剩下的就只有四个字,孤家寡人。” “白姑娘方才说的这番话,宁侯他也对我说过。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知晓皇上的秘密,皇上又怎么可能容得下他。他想用自己的死来换取我的生,临死前他将宁朗托付于我,希望我能将这个孩子好好的抚养长大,希望我能借用我们曲家的力量来庇护他,可他不知道的是,他又一次被皇上给骗了。在他死后不久,我们曲家就被皇上寻了个罪名给抄家了,我是在乳娘的帮助下才从曲府里逃出来的。” “那宁朗呢?” “从曲府逃出来的时候,我是带着他的,可没过多久,我就毒发了。宁朗说去帮我找大夫,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我记得,我最后见到的好像是宫里的人,是宫里的侍卫。再后来的事情,我便记不得了。” “那你还记得,你在这院子里找什么吗?”白璃轻声问。 曲梅看了她好一阵子,才回答道:“我在找玉佩,宁侯送我的。那上面,还缠绕着我们两个人的头发。” “玉佩啊,没关系,等我从丹熏山上回来之后,我帮你找。”白璃拍拍胸脯,带着白泽出了门。 此去丹熏山,需要七天,她只希望那个中毒的宁朗能够安然地挺过这七天。 白泽雇了辆马车,还雇了一个赶马车的人。那人衣着打扮,都与平常的车夫没什么两样,目光对视时,亦是平平淡淡的,像是没什么表情。临上马车前,白璃与那人打了个招呼,可奇怪的是,当她坐进马车时,竟完全记不得那人的长相。掀起帘子,想要再看一眼,却只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可这个背影为何眼熟,她又想不起来了。 马车晃晃悠悠,加上车内熏香气味迷人,晃着晃着,竟把白璃给晃睡着了。待睁开眼,才发现马车停在了一处密林里,不远处燃着一堆篝火,篝火上还架了什么东西,那个叫人记不住长相的车夫正在翻烤。 白泽甚为悠哉,他靠在一株树上,支起左腿,驾着右腿,似乎正枕着手臂靠躺在那里小憩。借着篝火的光,白璃头一次很专注的去打量他。除了他那吊儿郎当,不太正经的性子以及那张看似稚嫩的娃娃脸爱,他竟还生着一双叫白璃羡慕的笔直的双腿。 那一双黑靴收得紧紧的,贴着修长笔直的小腿,从这个角度看去,颇为养眼。 这个白泽,在长几年,也会是个吸引姑娘的俊俏公子吧? 大概幻想了一下他二十几岁的模样,白璃发现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些。她赶紧拍拍脸颊,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的下了马车。 听见“啪啪”两声响,白泽直接坐了起来,目光对上白璃,随即绽放出一个偌大的笑容来:“睡醒了?饿不饿,我让老白捉了只鹿来烤。” “老白?” “哦,就是他,他就是老白。”白泽指了下正在烤肉的车夫:“璃儿,你说巧不巧,这随便找个车夫都跟你我是同一个姓氏的。这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你说这是不是缘分,是不是天大的缘分。” “你真的姓白?不是这个白骗子自己胡诌的?”白璃走过去,看着车夫问了句。 车夫抬头,目光撞上白璃的随即移开,但在移开的同时,也做了个点头的动作,算是默认了白泽方才说的。 “璃儿你不相信我?”白泽起身,将一块烤好的肉脯递到她手里:“我骗天骗地都不会舍得骗你。喏,尝尝看,老白烤了很久的,也不知道对不对你的口味。” “出门在外,我不挑食。”白璃先是看了眼,这才将肉脯放在嘴边咬了口。 这肉脯用的是鹿腿上的肉,肉质细嫩,一口咬下去,不用怎么咀嚼就肉汁四溅地从嗓子滑了下去。且在环绕的肉汁中,隐隐约约品出了丁香、酒香以及葱姜的香味。这些香味恰如其分的融入到了鹿肉里,不浓不淡,正好与鹿本身细嫩的肉质融合在了一起,直到肉脯下肚,那股味道依然停留在味蕾上,久久消散不去。 “出门带酒,我还能理解,可这丁香,葱姜是打从哪里来的?这荒郊野外的,也不像是能找到这些食材的地方。” “路上买的。”白泽一副求打赏的模样:“璃儿你擅厨,这出门在外,不一定能够碰到吃饭的地方。我就寻思着,总得买些日常用得着的东西给带着。这别的东西都好说,唯有这做饭的调料,作料一定给备齐全了。喏,这不正好给用上了。这做法,是老白给的,先将这鹿腿用酒、酱油、丁香、葱、姜等作料给腌制上,待上架烤了之后,再切成小块,浇上煮熟的原汁而成。咱们手头上没有那么多的家伙事儿,这原汁没经过煮这道,味道稍微差了些。” “已经很好了。”白璃对着车夫由衷的夸赞道:“你有这般手艺,回镇子上之后就不用赶车当车夫了,直接开个烧烤摊,保你日进斗金,生日红火。” 车夫似乎不大爱说话,听到白璃的夸赞,也只是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第113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15) 吃完鹿肉,接过白泽递过来的酒喝了两口。这酒像是用柚子酿的,酒入喉咙,留下的全是柚子的味道。忍不住多喝了两口,脑袋就开始变得晕乎乎,就连眼前的白泽也跟着晃悠。 “别……别动,你……你晃得我眼晕。” 刚想要伸手过去稳住白泽的脑袋,脚下一个踉跄,就扑到了对方怀里。耳朵里全都是白泽温柔的声音:“我没动,是你醉了。” “醉了?我怎么会醉,我只是喝了两小口而已。再说了,这是什么酒?果酒是不是?我喝出柚子的味道来了。这果酒度数都很低的,是不可能把人喝醉的。白骗子,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没骗你,你是真醉了,那的确是果酒,但却是很容易醉的果酒。别说是你,就是天上的神仙,喝上那么一小口也会醉的。” “骗人!” “好好,我骗人,我的确是在骗人。你困了,先睡吧,等睡醒了,咱们就到丹熏山了。”说着,白泽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白璃的眼皮又挣扎了两下,乖乖合上了。 “呼~”白泽呼出一口气,看了眼静默着站在一旁的车夫老白,说了句:“好了,你也回来吧!” 老白刚想点头,就变成了一张人形符纸,在夜风里卷了几下之后,回到了白泽手中。 这马车,是变出来的。 这车夫,则是白泽按照自己的模样用符纸剪出来的。至于这长相嘛,当然不能跟自己一模一样,稍微随意了那么一点儿,就变得普普通通,平淡无奇了。 做完这一切后,白泽抱起白璃,虚空向前一踏,就破开了另外一个空间,来到了丹熏山附近。 天色由黑变亮,一时间还有些叫人不适应。看着怀里熟睡的白璃,白泽有些不忍心将她叫醒,可若是不叫醒,又怕她睡久了,会被刚刚喝下的那些酒水伤身。 “璃儿,这善意的谎言,应该不叫欺骗吧?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真不是有心的,可若是不将你醉倒,这丹熏山你就是走一辈子也走不到啊。你说我,总不能告诉你,我不是人,我是白泽,我是你眼里的大怪物?我怕吓到你啊。要不,你先别生气,等再过些日子,咱们感情再深一些了我再告诉你?我就知道璃儿你大度,你是绝对不会与我计较这些的。” 说完这些,白泽才轻轻对着白璃呼出一口气,白璃犹如宿醉那般,睁开了眼睛。 “这天怎么亮了?” “不是天亮了,是你才刚睡醒。”白泽有些心虚道。 “我刚睡醒?我真醉了?要不是醉了,不可能睡得这么沉的。”白璃起身,用手轻轻捶了让捶头:“这是什么地方?马车呢?还有老白呢,怎么都不见了?” “他们在山下等着呢。” “山下?咱们不是在林子里吗?你们这是连夜赶路了对吗?” “是连夜赶路了没错。”白泽点头:“璃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你刚说了,山上呗。” “这是丹熏山。” “你说什么?”白璃停下了正在捶头的动作:“你刚刚说的是不是丹熏山?白骗子,我警告你,不许随便跟我开玩笑。这离开花溪镇的时候,你说得清清楚楚的。从花溪镇到丹熏山需要走七天,咱们才走了一天,你就告诉我到丹熏山了。” “你是走了一天,可我跟老白走了七天啊,整整七天。”白泽伸出七根指头:“你醉了,睡了六天。这不是要捉耳鼠嘛,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想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把这个耳鼠给捉到手的,这才将你唤醒。要不是因为这个,估摸着你能再睡七天,直到咱们回到花溪镇,你才能自个儿醒过来。” “我醉了六天?你这什么果酒啊,怎么后劲儿那么大?” “纯果酒,特别纯得果酒,用的那种果子,都是凡间没有的。” “少来,还凡间没有的,难不成那果子是你从天上摘下来的。”白璃冲着白泽翻了个白眼:“你给我小心点儿,要是让我知道你在那酒里动了手脚,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我脑袋粗,可舍不得让你这双会做饭的小手受累。我真没骗你,我那酒,是一个前辈从青丘带出来的。青丘,璃儿你听过吗?” “听过,但是不知道在哪儿。”白璃挠了下头:“这世上真有一个地方叫青丘吗?青丘是不是真的有很多九尾狐狸?你见过吗?那些九尾狐长相如何,是不是男的都很俊俏,女的都很漂亮?” “璃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纯粹的好奇,这万一真有长得特别漂亮的,特别俊俏的男狐狸,我就去捉一只回来。” “吃吗?”白泽小声地问。 “狐狸能吃吗?”白璃又翻了个白眼:“我捉他回来,是给我做夫君的。” “没有,青丘没有九尾狐,一只都没有。就算有,也是长得特别难看的。璃儿你千万别听那些人胡说,这狐狸能长得好看到哪儿去……还九尾狐,长着九根尾巴的,那绝对是有病。” “好了,先别说那个什么九尾狐了,耳鼠呢?耳鼠在哪儿?宁朗还等着咱们回去给他解毒呢。”白璃拍拍衣裳,从地上站了起来:“才七天的路程,说明这丹熏山距离花溪镇也不远,可这怎么瞧着不像是在过一个季节呢。这里好热,像是盛夏。” 白泽喉间一窒,正寻思着该怎么解释呢,就听白璃又道:“算了,还是别管气候了,耳鼠呢,怎么捉啊?” “瞧见那边的树林子了吗?耳鼠就藏在林子里。刚趁着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在林子里布了网,咱们就清等着耳鼠落网就行了。” “这么简单?” “这么简单!”白泽点头:“捉个耳鼠而已,有什么麻烦的。” “早知道这么简单,我就不跟你过来了,我还以为要跋山涉水,要跟什么东西缠……白骗子,那个是什么?”白璃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奇奇怪怪的动物将尾巴深知,先是在地上来回摆动了几下,跟着“嗖”地一声飞起来了。 第114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16) “嘘!那是耳鼠!”白泽捂住白璃的嘴巴,示意她跟着自己藏到一旁的柏树丛里。 耳鼠飞起来之后,径直往前,不一会儿就撞进了网里。白璃只觉得眼前划过一道白影,再看时,刚刚飞起的那只耳鼠已经被白泽用网兜给捆住了。 “这个就是耳鼠啊,跟传说中的样子很像,就是比想象中的小了那么一点儿。”白璃奔过去,仔细地看着那个耳鼠:“这个东西,要怎么吃啊?” “生吃不好吃的话,那就干脆像烤鹿一样的给烤了吧。”白泽收紧网兜。 “也行。”白璃沉思片刻,看着四周的景色问白泽:“这要从哪里下山啊?” “这个——”白泽为难的想了下,突然指着另外一边道:“璃儿你看,那边好像有只九尾狐。” 白璃刚一抬头,就闻到一股异香,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花溪镇的白宅。 “白骗子,说,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刚刚醒来的白璃一下子就揪住了白泽的衣领子:“九尾狐呢?你那只眼睛看见九尾狐了!你骗我,你老实说,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怎么闭眼前还是丹熏山,睁开眼就回到了花溪镇,我可不相信你会背着我下山,然后又连着赶了七天路程将我带回家。这一来一回可是十四天呢,我只需在街上找个人,问问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日,就知道你是不是带着我走了十四天的路程。” 白泽吓出一脑门的冷汗,他千算万算唯独忘记了算这个。十四天,不是十四个时辰,随便糊弄一下就能过去的。 “我招,我招还不行嘛,我们没有走路,而是使用了法术。”白泽怯怯得掏出几张符纸来:“不瞒你说,这丹熏山距离花溪镇少说得几千公里,没等咱们走到地方呢,那宁朗就已经死了。我这不是迫于无奈才会欺瞒你嘛。好歹算是半个大夫,总不能真看着人死,还能做到无动于衷吧。” “用法术就用法术,用得着瞒着我吗?” “真不是存心的,这日行千里术,我也是头一次使用,谁知道能不能成。这万一失败了,不是要挨骂嘛。”白泽低着头,眼珠子在眼眶里轻轻转着,正想着如何解释将白璃迷晕的事情,却听白璃说了句:“这大晚上的,门怎么开着?” 白府的门开着,且是敞开的那种,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灯光。这个时辰,花溪镇上的大多数人都已经睡觉了,可白璃了解自己的师傅,陶老头儿十有八九还在吃吃喝喝,可他们站在门口说了这么一阵子话,却没看见陶老头儿出来迎一迎。不寻常,这绝对不寻常。 “白骗子,你老实告诉我,咱们离开多久了?” “两日,真的只有两日,你若不信,等天亮之后,你去街上找个人问问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 “这才两天,家里不应该会发生什么事情啊。我师傅虽说长得古怪了些,但脑子还是挺好使的,真要有什么的话,他应该也会藏起来才是。”白璃嘀嘀咕咕地念着:“不管了,先进去看看。对了,耳鼠,你可别把耳鼠给忘了。” “忘不了,等会我就把它送到厨房去。”白泽拎着耳鼠正要跨门,却听见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且那些脚步声像是朝着他们白府来的。他脸色一变,赶紧跨进门内,小跑几步,追上了白璃:“璃儿,不对劲啊!” “我知道不对劲,我师傅好像不在。” “不是你师傅,是官兵,很多的官兵,似乎是来抓咱们的。” “官兵?”白璃正纳闷,目光穿过白府敞开的那扇门看见了外头黑黢黢的队伍影子。 “真的是官兵啊?好端端的,他们来我们白府做什么?” “嘘!”白泽示意白璃噤声,拉着她走到墙角阴暗处,借用夜色将他们暂时给隐藏起来。 “大人,这府里不是已经搜过了嘛。” “上头的命令,让再进去搜一遍。” “真搜?” “不真搜还假搜吗?”领头儿的踹了那小兵一脚:“我打听过了,这院子是被一个小姑娘给买下的。这个小姑娘,十有八九跟那个姓宁的脱不了关系。要不,那姓宁的怎么会躺在这曲家老宅的客房里。” “大人的意思是,那小姑娘跟宁朗是一道的?” “就算不是一道的,也是认识的。”领头儿的又是一脚:“这上面儿可发话了,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不管这买院子的,还是住在这院子里的人,见一个逮一个,逮一个杀一个,不管是不是跟姓宁的有牵扯,都要跟姓宁的一样,送到阎罗殿去。” “大人说的没错,可这买院子的小姑娘不是跑了吗?大人你看看这门,就跟咱们白天走的时候是一模一样,一看就不像是有人回来过的样子。” “你管她回没回来,她要是真回来了,还能提前通知你。走走走,赶紧的,你带人进去看看,这上面还等着咱们回话呢。” 听着噼里啪啦的脚步声,白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活了两世,也没见过这阵仗啊,好端端的,莫名其妙的就被官府给通缉了。 “怎么办?”白璃压着声音问白泽。 “没事儿,看我的。”白泽示意白璃安心,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符纸,正准备朝着那帮官兵扔过去,却看见半空中突然蹿出一条黑色的影子,紧跟着就是一群官兵的哀嚎。 “那是什么?”白璃揉了揉眼睛,使劲盯着那群官兵看,只见他们一个个躺在地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扼住了脖子,不停地在地上翻滚挣扎。 “头发,好像是头发!”白泽“啧啧”两声,将刚刚掏出来的符纸又给放了回去:“想不到这小小的宅院里还藏着一只发妖。这帮官兵,怕是要倒大霉了。” “知道是发妖你还站着!”白璃急了。 白泽眨巴了下眼睛,问她:“我不站着,难不成还要坐着?” “坐什么坐,当然是去救他们了。这么多人,万一都被发妖给杀了,我岂不是更说不清楚了。”白璃急得只跳脚:“我刚买的院子,还都没住热乎呢,这都什么事儿啊。” 白璃正要冲出去,却被白泽扣住了手腕:“别去,你就是现在去了,你也撇不清干系的,倒不如就在这里站着,等发妖把他们都给处理干净了,再想个办法毁尸灭迹。” 第115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17) 十几个官兵,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眼突舌吐,已然死亡。死时,面目狰狞,满脸恐怖之状,像是在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是像,而是就是。 这一大群活人,愣是被一簇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头发给勒死了,你说可怕不可怕的。 白璃站在死人堆儿里,感觉有些麻木。这么些人,如何才能毁尸灭迹? 正发愁呢,就看见房檐上有个东西在动。定睛一瞧,竟是刚刚杀完人后突然失踪的那股人的头发。此时,只见那股头发前端昂起,左右晃动,像蛇一样的在观察动静,待确认白璃没有动弹,且手中也没有什么防身的武器之后,突然稳住“脑袋”朝她扑了过来。 “放肆!小小发妖,竟敢当着我的面欺负我家璃儿,我瞧你是活腻歪了。” 眼看着那股头发就要扑到白璃身上,白泽却身形一晃,挡在了她跟前,且及时的将一张符纸贴在了头发上。被挡在身后的白璃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紧跟着竟是一阵哀嚎。她悄悄侧身,看见那股头发宛若变成了一条手腕处的黑色蟒蛇正在死人堆儿里拼命地翻身抽打,不一会儿就静止了下来。 “这就是发妖?”白璃轻挪脚步,从白泽身后走出来:“它这是死了吗?” “没有,只是被符纸给定住了。”白泽蹲下,伸出食指来在那股头上顶上弹了弹:“想要彻底消灭发妖,就只有一个办法。” “用火烧吗?” “我家璃儿就是聪明,没错,就是用火将头发烧毁。这所谓的发妖,是有邪魂附身在这股头发之内,只要将头发给烧了,邪魂也就随之灰飞烟灭了。”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烧呗。” “璃儿你不想知道这附身在头发之内的邪魂是谁吗?” “跟我有关系吗?亦或者是我认识的人?”白璃盯着那股头发,忽然想到了曲梅那颗光头。“白骗子,你该不是想告诉我,这头发是曲梅的吧。” “是曲梅。”白泽点头。 “曲梅的头发,曲梅的头发怎么会变成发妖?对了,曲梅呢,她是鬼,不应该被那些官兵给抓走啊。” “官兵是没有办法抓走曲梅,但法师可以。你仔细看看这院子,是不是有被符纸烧过的痕迹?” 白泽不说,白璃还没有注意到,此时留心观察,才发现在院墙上有些被烧灼的痕迹。痕迹很新,烧灼的形状,就跟白泽手里拿着的符纸是一样的。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在咱们走后不久,那些负责监视宁朗的人就发现宁朗不见了,于是他们根据你留下的痕迹找到了这处院子,并且在这处院子里发现了还在昏迷当中的宁朗。这宁朗是宁侯的儿子,这宁侯究竟是怎么死的,曲梅虽没有明说,但跟皇上绝对脱不了干系。我猜测着,十有八九,这宁朗是跟朝廷作对的,只不过计划没成,反倒被人给下毒害了。宁朗中毒,若是没有解药,一定会死。那些人肯定知道,所以就守在宁朗家门外,就等着他一命呜呼了好回去复命。” “结果,我被曲梅带去了宁府,还将宁朗给背了回来,于是那帮人就认定我跟宁朗是一伙儿的,是乱臣贼子?”白璃皱起眉头:“我的天呐,我就是个做饭的小厨娘,怎么好端端的就被牵扯到朝廷的事情里去了。曲梅啊曲梅,她真是要把我给害死了。那现在怎么办?我能不能去给朝廷的人解释,说我压根儿不认识曲梅,不认识宁朗,我就是……算了,我估计我是解释不清的,那个当官的会相信我是被曲梅的鬼魂引到宁府去的。” “我也觉得这件事璃儿你是解释不清的,你没听见方才他们说的什么吗?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你师傅,然后离开花溪镇,去一个他们不知道,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你说的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呢,现在怎么办?这满地的尸体要怎么处理?还有这个发妖……我就不明白了,这好端端的曲梅怎么又变成发妖了?” “应该是为了保护宁朗吧。” “保护宁……说到这个,我师傅呢?我师傅也挺有本事的,怎么关键时刻,人就不见了呢。” “大概是醉倒在什么地方了吧。”白泽摸摸鼻子。“璃儿你放心,依着你师傅的本事,他是绝对不会有事的。至于这发妖,怕是留不得了。” “如果烧了头发,曲梅是不是也不在了?” “是!” “那如果不烧呢?” “就算不烧这些头发,曲梅也回不来了。”白泽点燃一张符纸:“璃儿你先别急,等我处理完了发妖再跟你详细解释。” 白泽松开手,燃着的符纸掉了下去,落在头发上,火蛇瞬间将头发全部卷了起来,眨眼功夫就将头发给烧了个精光。就在白璃心中难受,想要叹气时,一股阴风吹来,地上的火瞬间被吹灭,只留一点儿火星,被阴风卷着飘向后院。 在后院那株枯树下,他们挖出了一具尸骨。尸骨上压着一块大石,看情形应该是被人杀害之后绑上石头沉入湖底的。在尸骨旁还找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首饰盒,首饰盒应该是这具尸骨的。打开首饰盒,里面装着一块玉佩,但玉佩并不是完整的一块儿,而是可以分开的那种。在玉佩上还缠绕着一缕头发,头发很长,且带着淡淡的桂花油的香气,应该是属于女子的。 “这具尸骨是?” “曲梅,看情形,应该是在还活着的时候被人沉入水塘的。” “可这府里并没有水塘啊。” “这是曾经的曲府,但应该不是曲梅口中的尚书府,应该是曲梅的老家。可就算是老家,也是尚书府邸,宅院不应该是这么小的。我估摸着,咱们买下的就只是原本曲府的一半,在这后院里,应该是有一口水塘的,这棵树就在水塘旁边。” “所以,曲梅是被杀害的?” “是,而且死时,相当痛苦。因为死时心怀怨气,所以化成游魂,寄居在这府里。某人将这处院子卖给咱们,只怕也是别有居心啊。” 第116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18) “春日宴那个韩老头本来就不是良善之人,这若真是一处好院子,他舍得送给咱们吗?”白璃叹了口气:“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早知道会惹上这些麻烦,还不如一直住在嗟衣寺呢。” “不是璃儿你没有考虑周全,是那姓韩的太过有心眼儿,卖给咱院子之前,竟没有将这院子的来龙去脉给说清楚了。” “买都买了,不想招惹的麻烦也都招惹了,眼下要考虑的是如何将这件事给摆平了。”看着地上的尸骨,白璃纳闷地问了白泽一句:“若我记得没错,这人的头发是最不容易腐烂的,有些在地下埋了上千年的人挖出来的时候头发还好好的,这曲梅的头发呢?我记得很清楚,第一次看见曲梅的魂魄时,她也是光头,难不成她死的时候就是光头?这光头跟发妖之间,是不是也有什么联系?” “这个曲梅呢,是被人害死的,这害她的人,用心十分恶毒,他们在折磨曲梅的同时,也将曲梅的头发给薅了。曲梅死时,本就心怀怨恨,加之被这帮人利用,就变成了发妖。” “可这发妖不是今晚才出现的吗?” “不是,若是第一次行凶的发妖,压根儿没有那么强大的妖力,我估摸着是那帮人利用曲梅的头发做了很多别的坏事。曲梅被困在这处院子里,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在这院子上加了结界,导致她没有办法从这里走出去。至于那些人为什么要将曲梅困在这院子里,十有八九就是因为曲梅的头发。这人的头发,是人的精气神儿,一旦找到了曲梅,势必就会听曲梅的指挥,而不会听从原来主人的。” “不对啊,如果曲梅没有办法从这院子里出去的话,那她又是怎么带着我找到宁朗的?” “因为结界被破坏了呀。”白泽指着自己的鼻子:“咱们住进来的时候,那个禁锢曲梅的结界就已经被打破了。没有了结界的束缚,曲梅这才能随意进出这个院子,并且带着你找到了宁朗。我估摸着发妖也是被那群前来捉拿宁朗的人给带过来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的主子怎么都没想到,曲梅自由了,且看见宁朗被抓,自愿与发妖结成同谋,这才有了咱们现在看到的满地的尸体。” “你这解释虽说有些牵强,但仔细想想,也不是毫无道理。发妖没了,曲梅也没了,宁朗被抓了,师傅下落不明,还有这满地的尸体,咱们该怎么办啊。” “依我之见,先将这满地的尸体给处理了,毁尸灭迹。然后,我带你去找宁朗,咱们答应过曲梅,要帮宁朗解毒,说到得做到。至于宁朗之后如何,那就是他自个儿的事情了。至于你师傅,你放心,你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你的。” “我知道要毁尸灭迹,可这么多的尸体,你怎么毁,怎么灭,怎么能让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咱们总不能在后院刨个大坑,将他们全给埋了吧?那得多大一个坑,是你有力气挖,还是我有力气刨。” 白璃正絮絮叨叨地说着,却见白泽从口袋里掏出十几张符纸,随手一撒,那些符纸就分散地落到了那些尸体身上。紧跟着听他嘀嘀咕咕念叨了几句,院子里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等白璃再睁眼去看时,刚刚还躺了一地的尸体全都不见了,只留下十几张的符纸。 “人呢?” “没了!”白泽嘻嘻笑着,一抬手,那些符纸就跟长了腿一样,排着队走到他跟前。等白泽的手落下时,那十几张符纸顷刻间变成了飞灰。“喏,没了,全都没了,毁得干干净净的,一点儿东西都没留下。”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白璃揉着眼睛:“你刚刚是在变魔术吗?” “法术,这是法术。”白泽揉着鼻子:“具体什么原理,我也说不清,反正就这么一回事儿。” “那些消失了的尸体,该不会在某天的某个时刻突然又出现吧?” “不会,绝对不会!” “那就好。”白璃松了口气:“原以为你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没想到还真有些本事。如果我以前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也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不要跟我计较。还有,你要对我用符纸之前,先告诉我一声,让我好歹有个心理准备。” “璃儿你是不是在害怕?怕我用这些符纸对付你?” “我不是害怕你,我是害怕你兜里的那些符纸。你就这么随随便便一扔,这地上的人就不见了。万一我哪天得罪你了,你也随手这么一扔,鬼知道我会被带去哪里。我重活一世不容易,这好吃的都还没吃完,好玩的,好看的也都没玩过,看过,我是真心不想去阎罗殿里。” “那我把符纸全扔了。”白泽说着,就要去掏自己兜里的那些符纸,却被白璃抢先一步给拦了下来。 “别扔别扔,这么厉害的东西扔了多可惜,我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千万别当真。你是喜欢我的对吧?如果我不喜欢你,你也不会因爱生恨的对吧?我知道你绝对不会的,你是谁啊,是咱们花溪镇上赫赫有名的白先生,绝对不会那么小肚鸡肠,跟我一个只会做菜的小厨娘计较的。所以,我不害怕,我一点儿都不害怕了。” 白泽听白璃这么一说,委屈地都快掉眼泪了。 “我怎么听你这么一说,心里反而难受的很。早知道你会怕我,我宁可被官府里的人给抓了,宁可去坐牢,去被砍头,我都不会用那些符纸的。” “你别委屈,别难受啊,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看看我,我才十四岁,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而且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就刚刚那么一会儿,先是看见发妖杀人,紧跟着就看见符纸将满地的尸体都给吃了,我害怕很正常啊。要不,你让我先缓缓,等我适应了,我就不怕你了。” 见白泽嘴巴都瘪了,白璃赶紧又补充了一句:“错了错了,不是不怕你,而是不怕你口袋里的那些符纸。是符纸,不是你!” 第117章 竹鞭炒肉与烤耳鼠(19) 都说男人骨子里是孩子,不管长到多大,始终带着那么一点儿孩子的心气儿。白璃这回算是彻底领教了。就刚刚说了那么几句,愣是哄了白泽大半天,才让他的情绪稳定下来。抬头再看,天都快亮了。 “你不是能掐会算吗?要不,你算算宁朗在哪儿?” “不用算,肯定在知府衙门的大牢里关着呢。” “为什么是知府衙门,不是县衙门?” “因为衣服啊,刚刚来的那波人是官兵,县衙门只有捕快,是没有府兵,且没有权利调动官兵。宁朗中毒颇深,那帮人肯定不会千里迢迢将他送到京城里去,距离最近,也是最保险的就只有知府老爷的大牢了。” “那我们要怎么去找?总不能到知府衙门口去喊着要人吧?”白璃琢磨着:“杀人的事情都见过了,劫狱这种小事儿我估摸着我也能做做,可问题是,就咱们两个人,这劫狱也劫不出个好歹来吧。符纸,我刚刚看到那些符纸是可以像人一样走路的,那你能不能将符纸变成人,让它们跟着咱们一起去劫狱?” “符纸做成的人就算在厉害,也是纸人,是纸人就怕火,成不了什么事儿的。”白泽在兜里翻了好久,才找出两张比较小的符纸,将其中的一张递给了白璃:“隐身符,我们可以利用这个隐身符进入大牢,将耳鼠给宁朗吃了,先解了他身上的毒再说。” “有隐身符也不早说。”白璃扯过符纸,松了口气:“时候不早了,这天说亮就亮,我们是不是先把耳鼠给烤熟了,直接将肉带过去?这拎着耳鼠去大牢,让一个处于昏迷状态的宁朗生啃,估计有些难为他。” 随着火焰窜起,一滴一滴的热油从耳鼠上滴落下来,火焰一下一下的跳动着,耳朵里听见了刺啦刺啦的声音。 没烤多久,诱人的香气就弥漫了出来,整个院子里都充斥着一股烤肉的香气。一旁的白泽,眼巴巴的看着白璃手里的动作,伸出手来擦了下嘴角的口水。 “这么大一只耳鼠,估摸着宁朗那小子也吃不完,要不给我尝两口?” “你确认要吃吗?”白璃摸出一把小刀,拣了个地方轻轻扎了下,小刀很轻易的就扎进了肉里面。 “熟了吗?”白泽接过小刀。 “熟是熟了,你要真想吃的话,就再等一会儿。这肉闻着是挺香的,可具体啥味道,我也不知道。你好歹等我调下味儿。”白璃说着,抓起一把辣椒粉撒在了正被翻烤着的耳鼠上,待烤肉透出辣椒的香味儿之后,又抓了一把自己之前依着记忆里的配方做成的“十三香”将其均匀的撒在了耳鼠上,在火焰的炙烤下,香气瞬间就升腾了起来,且变得越发诱人。 见过耳鼠模样的白璃原本是不敢吃它的肉的,可闻见这股诱人的想起,也禁不住咽下了口水。估摸着调料都入了味儿,她这才拿起小刀随意的割下一块儿肉来,用筷子夹了,递到白泽嘴边:“你先尝尝。” 眼见着白泽将肉吞下,白璃正想问他味道如何,却见他张开嘴巴,口齿不清的说道:“烫,烫,烫死我了。” “先别管烫不烫了,告诉我,这烤耳鼠能吃吗?可别忙活了半天,这肉不能吃,咱们还得再回丹熏山上去抓。” “好吃好吃,璃儿做的都好吃。”白泽说着,伸出手去指了指耳鼠:“那个……我能不能再吃一块儿。” 白璃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用小刀割下一大块肉来,递到了白泽嘴边。白泽刚想对她笑一笑,那坨肉就被塞到了他的嘴里,来不及细品,就匆忙咽下。 “璃儿,你变了!”白泽控诉:“这么烫的肉,你居然直接就给我塞嘴里来了,你这是想要谋杀我吗?” 说着,赶紧吸了几口凉气,以此来化解口腔里还残留着的烤肉的热气。 “我亲自喂你你还挑,下次你自己动手。”白璃一边看天,一边麻利的将烤好的耳鼠切块儿,找了个食盒装起:“赶紧的,再不去找宁朗,这天都亮了。” 知府大牢,黑黝黝,冷森森,他们找了好久,才在靠近角落的那个牢房里发现了宁朗。他被随意丢在地上,脸色依然变成了那种将死的灰白色。抱着司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白璃让白泽将他的嘴巴敲开,找了一小块耳鼠肉喂进去。 “他都这样了,就算喂到嘴里,也吃不进去吧。” “没事儿,看我的。”白泽将宁朗扶起,一手抬着他的下巴,一手扶着他的后背,只听得一声闷哼,那块刚刚喂进去的耳鼠肉就顺着宁朗的喉咙滑了下去。 不知道是耳鼠肉起了效果,还是白泽后来给宁朗贴的那张符纸有了作用,原本半死不活的宁朗,竟睁开了眼睛。他先是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紧跟着将目光落在了白泽与白璃两个人身上。 “醒了?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宁朗!” “那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没见过。” “他叫白泽,我叫白璃,我们是曲梅请来救你的。曲梅,你还记得吗?” 宁朗皱眉看着他们,半响才问出一句:“你们是兄妹吗?” “你甭管我们是不是兄妹,我就问你,你还记得曲梅吗?” “杀父仇人,如何能忘!” “杀……”白璃觉得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你再仔细想想,你的命可是曲梅让我们救的,她若真是你的杀父仇人,又怎么可能让我们来救你。” 宁朗闷着头,不说话。 “算了算了,反正曲梅也不在了,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也跟我们二人无关。我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该办的事情也都办完了。”白璃拉着白泽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对宁朗说:“你既是宁侯后人,对于大牢这种地方应该不陌生。眼下,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你自己想办法出去。第二,我们把你带出去。至于出去之后,你要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我们无关,我们就当从未见过,你觉得好不好?” “我的毒,是你们给解的?”宁朗答非所问。 “是!”白璃点头。 “既是曲梅叫你们来的,我就不与你们说谢谢了,你们走吧!”宁朗盘腿坐好,“我从未见过你们,你们也从未见过我。” “唉,你这个人——”白璃正想教训一下这个傲慢的家伙,被白泽轻轻一拽,竟拽回了白府的厨房。 第118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1) 白璃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先是做饭的时候,遇见了曲梅。因为对她的光头好奇,于是跟着她从后院的裂缝里爬出去遇见了宁朗。跟着,又因为自己心眼儿好,见不得宁朗死在外头,但自己单薄的肩膀将他从那个破院子里给架了回来。为了给他驱毒,跟着白泽去了从未去过的丹熏山。回到家,不仅没有受到热烈的欢迎,反而目睹了发妖杀人,还迷迷糊糊地跟着去了趟大牢。 人救了,毒清了,对方连句谢谢都没说就赶他们走。亏得白泽将她给拽回来了,要不,她可不敢保证自己小脾气上来会不会去揍那个宁朗。 憋着一肚子的火,回到厨房,刚想拿面粉撒撒气,一帮捕快就冲了进来,且不由分说的将她铐上就走。出门时,才看见门口躺着个人,且那个人还是有些眼熟的。 宁朗! 那个人不是宁朗吗? 怎么好端端的,又躺在她家门口了?且从地上大片的血迹来看,他没救了,铁定是没救了。想到自己不久前才从丹熏山上捉回来的那只耳鼠,白璃就觉得不值。不是为宁朗不值,也不是为自己不值,而是为那只耳鼠不值。若早知道救了他跟没救一样,她何必大费周折,又何必去牺牲一只耳鼠的性命。 不,不只是一只耳鼠,还有那十几个被白泽毁尸灭迹的官兵。若不是为了抓宁朗,他们也不会被发妖给杀害。如果没有被杀害,他们也就不会被毁尸灭迹。白璃越想,这心里就越呕得慌,连县令大人问什么都没听清楚。 “白璃,你承不承认宁朗是你杀的?”高湛见白璃闷声不语,走到她跟前,半蹲着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大人问你话呢,你据实回答。” “我回答什么?我都说了,我没有杀人。你刚刚说谁来着?宁朗是吧?宁朗是那个人的名字吗?我告诉你,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什么叫宁朗的。喏,看见了吗?我手上还沾着面粉呢。你们衙门里的人来抓我的时候,我正在厨房忙活。你们有见过杀了人之后不想着赶紧逃跑,还回到家里做饭的吗?” “你当真不认识宁朗?” “不认识!” “若你不认识宁朗,为何宁朗的东西会出现在你家的客房里?”高湛松手,自手中掉落一个铜牌,铜牌上写着两个篆体字。白璃文化水平有限,着实不认识那两个字,也无法确认那两个字究竟是不是宁朗。 “这是什么?” “这是凶徒宁朗的身份名牌,他原是一个杀手组织的杀手,这个铜牌就是他们组织内人员佩戴的东西,我们已经找他很久了。” “杀手?杀手还被人杀死在我家门外?”白璃看着高湛很认真的问:“你确认这个东西是在我家客房找到的吗?还有,你什么时候去过我家?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早上,我带人去的时候,你不在。”高湛收起铜牌:“不过你家的门是开着的,我喊了,没人答应。” “你没见我师傅?就是那个平常爱喝酒的,长得古里古怪的小老头儿。” “没有!” “估摸着又去哪里喝酒了,这个陶老头儿,我临出门的时候明明交代的很清楚,让他留在家里看家的。就算要出去,也应该锁门啊。虽说我们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怕人偷,可这莫名其妙的被闯进去一个人,也说不清了是不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高湛起身,却依旧看着白璃。 “什么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早上去我家没看见我是正常的,因为我这两天都不在花溪镇。你若不信的话,可以去城门口问问,问问那边卖东西的掌柜,我是不是跟在镇子上算命的那个白泽一起乘坐马车出镇子去了。捕快大哥,还有上面坐着的那位大人,我是才刚回来的,就是肚子饿,才去厨房做东西吃的。喏,刚沾上面粉,你们就来了,且不由分说的就将我捉到了这里。不瞒你们说,我也是被你们捉出门的时候才看见我家门口躺了个人。那么多血,也不知道日后还扫不扫得干净。” “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是什么时辰回的家?白泽呢,他又去了哪里?” “你呢,你又是什么时候去的我家?”白璃看着高湛反问,待高湛说出一个时间后,她轻轻哦了声,回道:“那咱们是前后脚,你若在我家里多待一会儿就能看见我回来了。至于白泽,他当然是去街上摆摊算命了。” “你如何能够证实你方才所说的话?” “大哥,捕快大哥,你是捕快耶,我方才说的那些你都可以去查证啊。你老站在这里问我是个什么意思?我说我没杀人,你不相信。我说我不认识那个什么叫宁朗的,你也不相信。我说我是冤枉的,你们还不相信,既然不相信,那就去查啊。要嘛,你用证据来证明我是在撒谎,然后关押也好,流放砍头也好,都随你们。要嘛,你就证明这件事与我无关,我是被冤枉的好人,你们放我回家。听见我肚子在叫了吗?我还饿着呢,我还没吃饭呢。” “你方才说的那些,我会去查。”高湛脸上有些挂不住:“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刚刚说的,宁朗是自己跑到你家里去的对吗?” “我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啊,是你告诉我,你在我家客房里发现了宁朗的东西。喏,就是你刚刚拿着的那个铜牌,但我自己没有见过,我更不知道宁朗是否真在我家客房留宿过。我说了,这两天我都不在花溪镇,我出去办事儿了。这宁朗是跑到我家的,走到我家的,还是爬到我家的,我统统不知道啊。那我说我不知道错了吗?” 活了两世,白璃就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当你准备要说谎的时候,态度一定要强硬,气焰一定要嚣张,且声音一定要大。只要你表现的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就没有人会怀疑你是在说谎。 比如说宁朗的这件事,矢口否认,肯定比承认要来的简单。曲梅魂飞魄散了,宁朗自己也死了,她若是告诉高湛,她跟宁朗只有一面之缘,且根本没有说过两句话,高湛能信吗?就算高湛能信,堂上坐着的那位老爷能信吗? 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经历了半夜里的那件事,她也多少长了点儿脑子,知道宁朗被杀后面,绝对还藏着别的事情。倘若这个时候承认她认识宁朗,等同于将自己的脖子放在了闸刀口,她才没那么傻。 第119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2) 看着白璃那张不耐烦的,且像是受到了天大冤枉的脸,高湛的眼神深了深,转身看了眼坐在堂上的辛大人。 “大人,白璃一直坚称自己没有杀人,卑职也认为此事确有蹊跷,应该再查证一下。” 辛明杰点点头,问高湛道:“那个宁朗是怎么死的?” “流那么多血,十有八九是被人用刀砍死的。”白璃小声嘀咕,抬头时,冷不丁的就对上了高湛的目光。那目光里,竟带着几分嘲弄。 “不是被刀砍死的,而是被类似琴弦一类的东西割破喉咙以及周身的要害部位,失血过多而亡。正因为如此,卑职才觉得白璃不是凶手。 一来,卑职曾调查过这个白璃的出身,她是花溪村人,从小在村子里长大,除了会做饭,没有别的本事,更不会武功,想要用琴弦这类的东西杀人,对她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二来,她是跟随她的师傅,也就是那个姓陶的老头一块儿来到花溪镇的。前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应该与宁朗没有什么交集。至于她刚刚说的那些,卑职会再去调查,看看这两日,她是否跟白泽出过镇子。” 辛明杰点了下头:“如此,就辛苦高捕快了。” “我家璃儿不是凶手!我说你们这些人都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把我家璃儿抓到公堂上做什么。”白泽挤开人群,从外面蹭了进来:“辛大人,高捕快,我可以证明,我家璃儿绝对不是那个杀死宁朗的凶手。” “白先生来的正好,我刚想要去找白先生呢。”高湛拦到白泽跟前:“方才白璃说,这两日她都不在花溪镇,而是跟着白先生一道出镇子了。高湛能否问一句,你们二位这是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就是璃儿觉得镇子上闷得慌,我带她出去走走,顺便打打野味儿,吃点好吃的。”白泽踮着脚尖:“璃儿,你没事儿吧?他们没有难为你,没有对你动用私刑啥的吧?” “没有!”白璃闷声回道。 “请问白先生带白璃都去了哪儿?” “没走多远,就镇子外头的那座二牛山。高捕快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到二牛山下的那个村子里去问问。我是赶着马车去的,经过村子的时候,我还特意下去买了些东西。我们那辆马车特别扎眼,估摸着村子里的人都有印象。” “只去了二牛山?” “原本还想让璃儿带着我去花溪村见见她爹娘什么的,可她不愿意,跟我生气,我们就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什么时辰了?” “进城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应该是酉时。回到家,璃儿还跟我生气,我就拿了东西去街上摆摊儿了。至于璃儿,估摸着应该去厨房了吧。” “为何是厨房?”高湛问。 “因为她心情好的时候,喜欢待在厨房做好吃的,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喜欢待在厨房。酉时,天都快亮了,璃儿不是个喜欢睡懒觉的姑娘,依着她的脾气秉性,肯定去厨房做吃的。” 白泽的回答与之前白璃所说不谋而合,似乎也印证了他们之间并没有串供说谎,也就是说,白璃是真的不认识宁朗,甚至不清楚宁朗是否去过她的家里。 冷不丁的,高湛看着白泽问了句:“你认识宁朗吗?” “名字听过,但人不认识。”白泽直视高湛的目光:“刚刚你问璃儿的时候,我就在外面,人太多,进不来。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也记住了这个名字。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家璃儿是真的不认识那个叫什么宁朗的。在花溪镇,她就只认识两个男人,一个是她师傅,一个是我。” 高湛轻抽了下嘴角,说道:“貌似,她也认识我。” “你不算,你跟我家璃儿又不熟,按照你的那个程度,整个花溪镇上的人,我家璃儿全都认识了。”白泽轻哼一声,绕过高湛,走到了白璃跟前:“我觉得你们应该去查查那个死者宁朗的背景,你说他是杀手,那他有没有可能是被自己的组织追杀的。你们好歹也是官府,欺负我家璃儿这么一个小姑娘做什么?她才多大,看见自家门前有个死人已经够害怕了,你们还把她抓到大堂上来吓唬她。若是吓坏了,你们赔吗?” “咳咳!”辛明杰轻咳了声,对高湛道:“白先生说的不无道理,先把白姑娘放了。另外,在案件没有查个水落石出之前,还请白先生与白姑娘暂时不要离开白府。至于宁朗的事情,高捕快会调查清楚的。” “辛大人不说,我们也不会随便走动的。白府是我们的家,是我们花了真金白银从韩掌柜的手里买回来的,哪能随随便便离开。”白泽将白璃从地上扶起来:“对了,还要麻烦高捕快一件事,这调查的时候,若是遇见了璃儿的师傅,烦请让他赶紧回来。我们这才出去两天,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问问他个陶老头儿,这喝酒吃肉是不是比自己的徒弟还重要。” 高湛正想反驳回去,白泽已经扶着白璃从堂上离开了。 听着堂下那些围观百姓的议论,高湛心里莫名的开始烦躁,连个招呼都没跟辛明杰打,就握着佩刀离开了。 “大哥。”在辛明杰的示意下,有两个捕快也跟了出来。“大人让咱们跟你一起去调查。” “你们先去趟韩府。” “韩府?这件事跟韩府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查过才知道。”高湛沉了双眸:“白泽说的没错,他们现在住的院子是打从韩掌柜手里买的。这不管是白泽,还是白璃,亦或者是那个古里古怪的老头,到花溪镇的时间都没有韩掌柜长,就算是要找人,那个宁朗要找的也应该不是白璃他们。” “大哥的意思是,宁朗要找的人,其实是韩掌柜?” “我没这么说,但……不一定不是,这整个花溪镇,能跟宫里扯上关系的,除了韩掌柜,你还知道别人吗?” “好像还真没有了!” “那就先从韩家查起!”高湛眯眼,眸光中透出几分阴冷来。 第120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3) 三分心虚,七分沮丧的白璃,回到府中,翻出家中陈年的艾叶洗了澡,待将身上的晦气除去后,这才换了身干净衣服去厨房。 白泽蹲在灶台前,望着灶膛里微弱的火星,不知在发什么呆。 “想什么呢?我那里还有一些陈年的艾叶,你要不要也去洗个澡,去去身上的霉气。”白璃伸手在白泽眼前晃了晃,却被他一把将手给抓住。 “白泽,你这是想要得寸进尺吗?松开,你赶紧给我松开。” “璃儿,你师傅可能出事了。” “你师傅才出事儿了,好端端的干嘛诅咒我师傅。”白璃甩开白泽:“你要是不想饿肚子,就赶紧起开,我早上刚挖出来的面,正好可以蒸几个红豆包。” “我没有诅咒你师傅,我刚掐算了一下,这个陶老头儿,可能真出事儿了。” “我师傅人精一个,他能出什么事儿?”白璃双手和面:“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我师傅,但是白泽,我师傅就是我师傅,你当着我的面,在背后这么说他,可真不太好。我呢,是看在你今日在公堂上维护我,我才不跟你生气的。如果你再说我师傅不好,我就真不理你了。” “璃儿,你看着我的眼睛,这里头满满的都是真挚,没有一丝一毫的说谎。你师傅,那个稍微有点讨人嫌的陶老头儿真的出事了,且出事的那个地方距离飘香居不远。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去飘香居,问问那里头的掌柜柳飘香,问问她是否见过你师傅。” “飘香居,那就那座以卖酒出名的地方?倒像是我师傅会去的地方。” “飘香居的老板刘飘香以酿酒出名,最出名的便是以各种花卉酿酒,什么桃花酒,桂花酒。虽说是卖酒的,但里头也售卖各种小菜,且价格实惠,味道也不错。你师傅能找到飘香居,也不奇怪。” “我师傅爱吃,爱喝,这花溪镇我是头一次来,我师傅却不是,他知道飘香居又有什么可奇怪的。我奇怪的是,你刚刚说的那些。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刚刚算了半天,我师傅到底怎么了?” “这个一言两语的也说不清楚,要不,你跟我走一趟,咱们去飘香居问问掌柜刘飘香。”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灭火。”白璃净手:“我怎么觉得最近这倒霉事儿是一桩连着一桩。先是曲梅,紧跟着是宁朗,宁朗的事情还没解决,我师傅那边就又出了问题。我不用掐指算,都知道我跟这花溪镇八字不合。” “等你师傅的事情解决了,咱们换个地方如何?”白泽灭了灶糖里的火,拎着家伙事儿走到白璃跟前:“距离此处不远的栗阳城是个不错的选择,不光风景美,好吃的东西多,且还有个远近闻名的新厨艺大赛。我觉得,这个新厨艺大赛,若是璃儿你去参加,必定得头筹。” “新厨艺大赛?”白璃转身,看着白泽的眼睛,很认真的问:“参赛者是不是很厉害?” “我估摸着也不怎么厉害。听说这个新厨艺大赛分为两个不同的赛事,一个是厨子跟厨子之间的比拼,参赛的都是城内各大酒楼掌厨的。一个是让杂七杂八的擅长厨艺或者对做菜感兴趣的人参加的,参赛者都是各个府里的厨子,厨娘,甚至是帮厨。我家璃儿若是参赛,必定是技压群雄,连那帮大厨都得靠边儿站。” “你这是拍我马屁呢,还是故意捧杀我?”白璃叉腰,“我自个儿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清楚的。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做菜这件事更没有谁高谁低。我可不敢称大,还没咋地就觉得自个儿是天下无敌了。” “不愧是我家璃儿,明明有那么出色的厨艺,却还谦虚的一塌糊涂。” “一塌糊涂?你若是没文化,就多去读几本书。”白璃转身向外走去:“你老实告诉我,我师傅是不是很危险?” “有麻烦是真的,但危险……这个要看你师傅自个儿怎么看了。” “你说话怎么古里古怪的,算了,我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处理吧。”白璃轻哼一声,加快了脚步。出门,向右拐,没走两步,就被白泽给拽了回来:“错了错了,方向做了,飘香居在左边,你往右边跑什么。” “我走错了?”白璃看着不远处的店铺:“我怎么记得飘香居是在那个方向?” “是在这边!”白泽摇头:“我终于知道了璃儿你的一个弱点,你啊,不认识方向。” “谁说我不认识方向的,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我刚学说话的时候就记住了。” “厉害,那你告诉我,这那边是北,那边是南,那边是西来,那边又是东?” “我——”白璃伸手一指,又略带尴尬的将手放了下来:“我与一般人不同,我辨别方向是需要依靠地图的。这没有地图,我看不来。” “扑哧!”白泽想笑,可眼见着白璃一道目光扫过来,赶紧捂住了嘴。 唉!若是早知他的璃儿是个不辨方向的,当初去上丹熏山的时候,就不该直接将她带都山上,而是从山下开始,让她跟着一起一路爬上山去。丹熏山与民间所见的这些山不同,没有人工修出来的路,到处都是树木和荒草,他家璃儿不认识方向,就只能拽着他,紧跟着他,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他怎么就没珍惜呢? 想到这里,白泽后悔的肝都疼了。 白璃不清楚白泽此时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她是真的有些担心自个儿的师傅了。自从与陶老头儿相识以来,他还从未遇见过麻烦。白璃也想象不出,一个连怪物都敢去杀的师傅,能在飘香居里遇见什么麻烦事儿,且这麻烦事儿还是他自个儿处理不了的。 白璃正想的出神,胳膊肘突然被人撞了下。下意识的将目光移过去,看见两个人背对着她匆匆而去,刚刚碰到她的,似乎是那个男人怀里抱着的东西。 “白泽,你看清楚那个人怀里抱着的东西了吗?”白璃止步,伸手指向刚刚撞到自己的男人:“我怎么觉得,他怀里抱着的是个死物。” 第121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4) “不是死物,是物有死气,那个东西,应该不是属于那个男人的,而是属于一个亡魂。” “亡魂?”白璃赶紧摇头:“真是倒霉,怎么随随便便出个门,出门后随随便便碰见个人,就能遇见亡魂,我都要怀疑我自己是不是什么招鬼体质了。走走走,咱们赶紧走。” “璃儿你怕了?” “怕,但不是怕鬼,而是怕沾惹麻烦。走吧,咱们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去飘香居,我师傅可还等着我呢。” 白璃声音不大,但显然刚刚经过她身旁的那对男女耳力很好,他们听见白璃与白泽的对话,一起转身,看向正要离开的二人。四人在对视片刻后,那对男女突然反向走了过来,且步子极快,像是在跑。 白泽脸色一变,随即将白璃护在了自个儿身后。 “两位,你们是不是能看出这琴的不对?”还未曾走到跟前,男人便迫不及待的开口,并且取下了包裹着怀里那样东西的黑布。 白璃见这男子不过三十多岁,眼睛里却布满沧桑。 “你怀里抱着的是把琴?”白璃才刚问完,男人已经将黑布全给揭了下来:“还真是一把琴,且像是那种古琴。” “姑娘识得琴?” “不识,只是从前见过几张琴的图片……我的意思是,琴的图样,大概认得,但具体的说不上来。”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姑娘是识得琴的。”男人略有失望。 “琴这东西,又不是人人都识得的。”男人旁边的女人借口道,“刚刚听这位姑娘说是死物,又听这位先生说是什么死气,我们就想知道,这位先生口中的死气指的是谁?是我夫君手里的这把琴,还是我的夫君。” 原来是一对夫妇。 “我这位朋友是算命的,也略懂风水术法,你们问他就是了。”白璃稍稍向后退了步,示意这对夫妻可以直接问白泽。 “算命的?那这位先生可是姓白?” “我的确姓白。”白泽点头。 “太好了,我们就是慕名来找白先生的。”女子满脸激动,差点伸手去拽白泽:“不瞒先生,我们夫妇二人都是打从栗阳城来的。这是我夫君徐清,我小字娟儿,这把古琴是我夫君从一位故人手中购得。” “还是让我来说吧。”男人看了眼女人,叹了口气道:“我叫徐清,在栗阳书院做教习先生,是教学生弹琴的。这琴既是我谋生的手段,亦是我的良师益友。娟儿是我老师的女儿,我们自幼相识,十六岁那年结为夫妇。” “这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啊。” “是,的确算是青梅竹马。自我二人结为夫妇,已经十余年。夫妻和睦,相敬如宾。这日子,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安安稳稳,细水长流。原以为,我们的生活会就此平静下去,直到我们白发如霜,携手离开,共赴幽冥。” “你们考虑的这么长远?”连对象都没找过的白璃,显然还没有想过这些,她的人生目标向来很短,那就是过一天算一天,只要过好了今天,就不愁明天的日子难过。至于白头偕老这种事情,更是随遇而安,能白头最好,若是不能,也不予强求。 “你们从栗阳城辗转来到花溪镇,可是原本的生活受到了这把古琴的侵扰?”白泽直接问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是!”徐清点头:“我自幼学琴,成年之后又以教授学生琴技为生,算得上爱琴,痴琴之人。我手里的这把琴,名为月下蕉,是半年前从一位故交好友那里购得。说起这把古琴,当真有些匪夷所思之处。我那位好友,是个自己不弹琴,但颇懂琴,且爱好收藏古琴之人。在他的藏品中,有不少古琴是好过这把月下蕉的,可不知为什么,在看到这把月下蕉时,我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自从拿到这把琴,每每弹奏时,总觉得自个儿像是陷入了另外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且隐隐约约的能够瞧见一位姑娘。” “瞧见一位姑娘。” “是!”徐清叹了口气:“每当我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时,我就会陷入一个很奇怪的幻象当中,好像我不是在自己的琴室,而是在一个女子的闺房内。有时候是晴天,透过窗子,能看见种在窗外的芭蕉树。有时候是雨天,窗户是关着的,但却能够听见雨打芭蕉的声音。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夜晚。有时候看见的是一个安静坐着,听我弹琴的袅袅婷婷的女子,而有的时候看见的则是那名女子长袖轻舞,随着我的月下蕉舞了一曲又一曲。可不管是处在什么样的幻象里,我始终都没有看清过她的脸。她的脸上就像是蒙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的,叫人看不真切。可越是看不真切,我就越是想要看清楚,每一次弹琴时,都像是疯了一般。” “我夫君原是个清雅之人,自从得了这把月下蕉,就变得再也不似以往的他。尤其是他弹琴时的样子,非常可怕。”娟儿眼中显出少许恐惧之意:“他的眼神,他的表情,甚至是他弹琴的动作都像是着了魔一样的。在夫君清醒时,我曾问过他,他说,这手里的这把月下蕉极有可能成了精怪,他在幻象中所见到的那名女子便是这月下蕉的化身。” “不对,若真是这把古琴成了精怪,那它就是活物,而不是死物。”白璃接口道。 “我家璃儿说的没错,这古琴成精,也不是没有先例,但成精的古琴,绝不是死物,更不会沾惹死气。这把琴,不是成精,而是被亡魂附着。通俗来说,就是在这把古琴里藏着一缕女子的幽魂,亦或者说是藏了一个女鬼。” “女鬼?”娟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可若是女鬼的话,为何只缠着我家夫君?因为这把月下蕉,我们特意去拜访过那个将古琴卖给我夫君的朋友,他收藏此琴数年,却从未见过这样离奇的景象。” “事出必有因,有些是注定,有些则是巧合。这样吧,前面不远就是飘香居,两位若是不赶时间的话,咱们一同过去,我将这把琴仔仔细细的给相看一遍。兴许,能找出那个藏在琴里的女子,问一问她,为何只缠着徐清先生。” 第122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5) 飘香居里,刘掌柜的正在忙碌。她三十出头,姿容艳丽,身段妖娆,只是脾气火爆。据说,曾有人上门提亲,说是不介意刘飘香的过往,愿意娶她为妻,却被刘飘香用酒瓶子硬生生从飘香居里给砸了出来。由于事情闹得太大,这即便是还有垂涎刘飘香姿色的,都不敢再轻易上门说亲。 说起来,这刘飘香也是个有点儿传奇色彩的人物。 据说她曾对一男子一见钟情,只可惜对方没有相中她。觉得她长得太过漂亮,若是娶回家,必定不是什么安分之人。刘飘香闻听此言,直接杀到对方门前,质问他为何要这样说。他若不娶,只说不娶便好,凭什么诬赖她,且还随随便便给她下定义。他若是不服,大可以将她娶回去,看看她是否如他所说的那般耐不住寂寞,那般的不安分。 若是一般男子,被女子如此挑衅,即便没有恼羞成怒,也会避而不见,可这个男人,反而因为刘飘香的这番举动喜欢上了她。一来二去,两人渐生情愫,眼看着就要谈婚论嫁,可男方的家人却突然嫌弃起刘飘香的出身来。 性子火爆的刘飘香差点就要带着男人私奔,还是男人安抚了她,说只要刘飘香愿意等他,他就一定有办法说服自己的爹娘。一年,两年,好容易等到男人的爹娘松口,男人却染了急症。男人唯恐拖累刘飘香,便让她另寻人家,刘飘香执意不肯,只愿终此一生,守护他一人。男人见刘飘香如此顽固,便想着在临死之前,将她迎娶进门,可就在成亲的前一天晚上,男人带着满腹遗憾走了。 刘飘香虽未曾正式出阁,也未曾正式入男方的家门,却在男人出殡当日,身着一身大红喜袍,骑马,微笑相送。自那之后,刘飘香虽还是刘飘香,但她的感情,却跟着男人一起走了。 白泽寻了个僻静的角落,点了酒菜,便让徐清将琴拿出来。那琴刚搁到桌上,白璃就闻见了一股很特别的腐朽的味道。她皱眉,看向徐清夫妇,问了句:“你们能闻到这琴上的味道吗?” 徐清茫然地摇摇头:“这琴上能有什么味道?是储藏的味道吗?” “没有味道啊,这是把古琴,就算有味道,也早该散了。”一旁的娟儿也迷迷瞪瞪地回道。 “他们闻不到的,寻常人的鼻子不会像璃儿你的鼻子这么灵。”白泽低头看琴:“这琴上有一股很浓的死人味道。” “死人味道!是先生之前说的那个什么女鬼的吗?”提起女鬼,娟儿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我跟璃儿一样,对古琴的研究不多,但制作古琴常见的有桐木、杉木、汉木、沉香木这些。其中汉木,指的是古代老房子的房梁,或者是棺木。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徐清兄手里的这把古琴,就是用汉木当中的棺木制作的,且是民间十分少见的金丝楠木。当然,这琴不是用一整段的金丝楠木做成的,琴头的位置,用了别的木头做嫁接,但显然这位制琴的工匠技艺很高,嫁接做得并不是十分明显。喏。你们看这里。” 白泽指着琴上的某个地方给徐清夫妇看。 “棺木,白先生方才说的可是真的?”娟儿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什么嫁接上面。 “用棺木制做古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徐清兄遇见的怪事,与是否是棺木制琴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只能说,他是恰好碰见了用这个棺木做的琴。我再说的明白点儿,就是曾经躺在这个棺木里的姑娘,是个执念很深的主儿。” “那她为何要缠上我的夫君,且单单就是我的夫君?”娟儿扣住徐清的手:“既是古琴,少说也有百年,怎么算,都跟我家夫君扯不上关系。我倒不是害怕这琴里的鬼,而是害怕她会一直缠着我的夫君不放。我们来找先生,一是想要弄清楚这古琴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二是想要知道,这琴如何才能放过我家夫君。先生可知,这古琴将我家夫君给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我看的到。”白泽看着徐清消瘦的脸庞,轻轻碰了下鼻子:“两位别急,让我问问这古琴。” “问,你要怎么问?”白璃指着搁在桌上的古琴,“难不成要对着她,问她姓甚名谁,又为何要寄身在这古琴上,为何缠着徐清不放?这古琴若真张嘴说话了,别说他们,就是我,都有些怕得慌。” “璃儿真可爱,这问琴当然不能这么问了。”白泽清了清嗓子,将琴拿到自己跟前,看着徐清问了句:“不介意我弹奏一曲吧?” “白先生请!”徐清欠了欠身。 “你会弹琴?”白璃看着白泽将手抚在琴上,不由好奇的又问了句。 “以前不会,但看过,应该不难吧。”白泽说着,轻抚琴弦,一串琴音自他的指尖倾泻而出。 别说,这个白泽随便弹的曲调竟有些好听。可就在白璃托住下巴,闭上眼睛,准备盲听一下时,她的手突然被白泽拉下,且按在了琴弦上。白里刚想睁眼,脑海里就闯入许多陌生的画面来。 “这是什么?”她问,问完才发现这句话是在心里说的。 “是古琴想让我们看到的画面,也是古琴的故事。嘘,不要说话。”白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可白璃找了一圈儿都没看见白泽,至于她自己,就更看不见了。 “别找了,有人来了。”白泽才说完,白璃就看见了一个穿着红色夹袄的丫鬟,端着盘子,从自己眼前匆匆走过。 画面再一切,她终于看见了白泽,只是眼前的白泽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算命先生,而是一个仆役。她用手指着白泽,刚想张口去问,却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璃儿,你将这个给张公子送去。” 大脑尚未来得及思考,手就已经伸了出去。接过那个从对面递过来的香囊,转身,这才看见自己的模样。铜镜里的白璃,竟也是一副丫鬟的装扮。 第123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6) “白泽,你搞什么啊,好端端的干嘛把我变成丫鬟。我告诉你,赶紧把我变回来,我这辈子都不想做伺候人的活儿。” “那,把你变成小姐?”白泽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耳朵边儿。 “你才是小姐!”白璃冷哼一声,虽说知道这个小姐是褒义词的那个,可听到耳朵里,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理排斥。 “好好好,我是小姐,我是什么都行,只要璃儿你高兴。可眼下,璃儿你只有两个选择,要嘛做丫鬟,要嘛做崔府小姐,只有借用她们的身份,才能够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崔府的小姐,这位小姐不会正好叫崔莺莺吧?” “璃儿你怎么知道?”白泽惊喜道:“这位崔府小姐闺名崔婉,小字莺莺,旁人便叫她崔莺莺。” “那方才丫鬟口中所说的张公子是不是叫张生?” “那位公子的确姓张,但却不叫张生。生是小生的意思,张生不是名字,是旁人的尊称。那位张公子,名叫张唯良,是崔小姐的表兄,暂时寄住在崔府的。” “那丫鬟呢?可是叫红娘?” “非也,她叫红缎,是崔小姐给她取的名字,因为红缎进入崔府时,身上穿得是一身半旧的红色衣裳。红缎也是个苦命的姑娘,因家中添了弟弟,她爹娘无力抚养,就在大年初一那天,将刚满三岁的红缎丢在了崔府门前。府内管家听见哭声,出来查看,才知道门前被丢了一个女娃。崔老爷与崔夫人都是心善之人,见红缎长相乖巧,就将她留在府中给小姐崔莺莺做了丫鬟。” “你既知道的这么清楚,干嘛还要将我扯进来,你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白璃颇有些嫌弃的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这身丫鬟装扮虽说不丑,但也漂亮不到哪儿去。 “我以为璃儿你想知道呢。” “不想不想,我现在满心都在想着师傅,哪有心情去经历别人的人生。你赶紧放我出去,我宁可一边听你弹琴,一边听你说故事。这故事,只能用来听,若是都自己经历一遍,那叫往事,不叫故事。” 白璃才说完,就感觉盖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松开了,紧跟着意识回归。睁开眼,看见的是徐清和娟儿疑惑地眼神。 “白姑娘你还好吗?” “还好还好。”白璃说着瞪了白泽一眼:“说吧,关于这古琴的事情。” “白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 “没错,白泽他已经问过琴了。” “白先生——” “是这样的,这把古琴是用棺木做的,这个方才已经与两位说过了,但两位可知,这棺木里头睡的是谁?” 徐清与娟儿一同摇头。 “两位不清楚,这也不奇怪,因为这棺木,或者说这古琴距离现在已经有一百五十余年。这棺木的主人姓崔,小字莺莺,是一百五十年前,也就是前朝一位尚书之女。她年方二八,姿容甚佳,还未到出阁的年纪,这上门说亲者就已经是络绎不绝,可这崔小姐偏偏喜欢上了自己的表兄。” “这表兄妹结为姻亲的事情也很常见,不足为奇啊。”娟儿看了一眼徐清,缓缓道。 “的确不少见,只是崔小姐的这位表兄,是因为家道中落才寄居在崔府的。” “能让落魄的表兄寄居,说明这位崔尚书也不是那种嫌贫爱富之人。” “若只是亲戚,崔尚书的确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可若是选婿,这位张公子显然不是他的上上之选。崔尚书只有崔莺莺这么一个女儿,打小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喜欢得不得了,也宠得不得了。这若是别家小姐,十有八九会恃宠而骄,养出一些小姐脾气来。可这位崔小姐,不仅没有这些所谓的小姐脾气,反而端庄有礼,乖巧听话。对于女儿的亲事,崔尚书更是慎之又慎,唯恐女儿出嫁后会吃苦受委屈。” “父母之爱,计深远也,我若是有个女儿,我也会有这番思量。”徐清轻叹了口气。 “崔尚书本想为女儿挑选个如意郎君,却不想自己的女儿竟与她的表兄,也就是张公子暗生情愫,且二人不断通过丫鬟红缎来互传信物,互诉衷肠。此事被崔尚书得知后,崔尚书恼羞成怒,想要将张公子从府里赶出去,却被崔小姐给拦了下来,且以死相逼,非表兄不嫁。无奈和,崔尚书只得后退一步,要求张公子先考取功名,再来商谈与自家女儿的婚事。” “古人都说先成家后立业,可让我看来,就是应该先立业再成家。这一个男人,若是连最起码的事业都没有,连自己的温饱都顾不住,他拿什么来成家,又拿什么来照顾妻儿。我倒觉得崔尚书的要求是合理的,不算过分。可这崔小姐为何又死了,且死不瞑目,执念如此之深。”白璃看着眼前的那张古琴,仿佛听到了它的悲鸣。 “张公子的确同意了崔尚书所说的,先参加科考,博取功名。因担心张公子被赶出府后没有着落,崔小姐将自己多年的积蓄,甚至是金银首饰都拿给了他。一年后,张公子金榜题名,成了当年的状元郎,且因为文采斐然,得到了前朝皇帝的夸奖,风头一时无人能敌。” “那这张公子是不是回到崔府迎娶了崔姑娘?” “没有,他没有像约定的那样,带着一身荣耀回到崔府,去向崔尚书提亲,而是投入郡王爷的门下,娶了郡王爷的女儿,成了郡王府的乘龙快婿。不仅如此,他还帮着郡王爷陷害崔尚书,导致崔家落魄。对于崔小姐,他亦不念什么旧情,反而要将崔小姐推入火坑。崔小姐万念俱灰,爱恨交加,在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悬梁自尽。崔小姐死了,这张公子却像是刚刚睡醒了一般,对于自己之前的做法悔恨万分,且不顾郡王爷的反对,以妻子之礼厚葬了崔小姐,这棺木,就是张公子花费重金所购。” “这姓张的是不是脑子有病?人家崔府对他那么好,崔小姐对他更是情深义重,他却要了人家全家的性命。要就要吧,等人家死了,又来上演一往情深,他是不是欠抽?”白璃愤然起身:“别的不说,我就想知道,这个薄情寡义之人最终是个什么下场。” 第124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7) “活到七十三岁,寿终正寝。” “这种人……这种坏人都能长寿,都能寿终正寝?”白璃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这七十三岁,若是搁到她来的那个世界,不算什么,可在古代,这算是高寿了。高寿也就罢了,居然还寿终正寝,这去哪儿说理去? “不光活到七十三岁,寿终正寝,且还是身居高位,享了大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璃儿,我知道你生气,但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用报应不爽,因果轮回这几个字来总结。” “我知道,但我就是生气。”白璃气咻咻的:“算了,反正这个人跟我也没关系,你还是继续说琴的事情吧。” “是这样的,这位张公子,也就是后来的张大人活着的时候,没有人敢动崔小姐的坟墓。为啥?因为惹不起。可随着张大人过世,崔小姐的坟墓也就失去了庇护,在一个寒冬的深夜,几个小贼趁着夜色,将崔小姐的棺木给打开了。他们原以为能得到一切珍贵的金银珠宝,却不想崔小姐的棺木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的陪葬物品。秉着贼不走空的原则,他们将崔小姐的骨骸丢在坟坑中,将棺木带走,当做废旧木料给卖了。这木料,一般人看了,不觉得有什么,可懂木头的人都知道,这金丝楠木,可是木头当中的极品,且有市无价,若非极其富贵之人,是根本得不到的。再后来,这棺木辗转几人,最终落到了一个制琴师傅的手里,被做成了一把古琴,也就是咱们现在看见的这把月下蕉。” “这古琴的来历我是清楚了,可这跟徐清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璃儿你相信转世轮回吗?”白泽看着白璃的眼睛问。 白璃刚想摇头,却猛然间想起了自己重生的事情,于是轻轻点头,说了两个字:“我信!” “你信就好,你若不信,我反而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白泽将目光转到徐清身上:“若我推算没错,徐清应该就是那位张大人的转世。崔小姐之所以逗留人间,之所以缠上徐清,并非是想要害他,而是因为徐清欠了她一个承诺。” “我知道了,当年那位张公子曾向崔尚书和崔小姐允诺,说他只要金榜题名,必定会到崔府提亲,也必然会迎娶崔小姐过门。可他高中之后,出尔反尔,不仅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还设计害死了崔尚书和崔小姐,崔小姐执念于此,这才化作亡魂,附在这古琴身上,久久不肯离去。” “先生的意思是,我是那张大人转世?”徐清看着古琴道:“可我完全没有记忆,就算我上一世是什么张大人,这也是上一世的事情。如今我姓徐,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教琴先生,崔姑娘执念于我,岂非……” “是啊先生,就算我家夫君曾是什么张大人,那也是上一世的事情,与今生无关呐。佛家有句话,说是人死如灯灭。就算我夫君,曾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今生也算是遭了报应了。”娟儿紧握着徐清的手:“我夫君命苦,三岁死了娘,七岁死了爹,就连他自己也是九死一生,若非遇见我爹,他压根儿活不到现在。或许,他的上一世如先生所说,是个位极人臣的大官,享受了一世荣华富贵,可今生呢?他就只是个在书院教学生弹琴的普普通通的人,且因为父亲年少时的经历,我与他终此一生,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如果人间真有轮回,如果世间真有阎罗殿,我相信,我夫君已经为他前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徐清他真有这么惨啊?”白璃打量着徐清,自从知道他是那个什么张大人的转世时,白璃打心眼儿里有些看不惯他。 “我的命,的确不大好。我出生在一个极其普通的人家,我娘在我不瞒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自从我娘死后,我爹的情绪就变得极其不稳定,且嗜酒如命。在他眼里,我就是个煞星,是害死我娘的罪魁祸首。在我为数不多的记忆中,我总是在挨打。七岁那年,我爹外出喝酒,再也没有回来。我害怕他,也没有出去寻他,直到三天后,村长找上门来,我才知道我爹因为酒醉,没能走到家,而是被活活冻死在了田埂上。” 徐清叹了口气,继续道:“爹娘都没了,我变成了孤儿。孤儿就孤儿吧,反正自从我娘死后,我那个只会喝酒骂人的爹也没怎么管过我。可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我爹死后不久,村子里就闹了灾荒,我只能跟着村子里的人外出逃命,为了生活,在街头学着人家讨饭。原以为,当叫花子是最容易的,哪曾想叫花子也是拉帮结派的,我一个外来的叫花子,根本没有办法融入进去,挨打受气也是常有的事情。 那年冬天,因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我生了很重的病,一个人躺在街上,半死不活的。当时,我身边还卧着几条恶犬,我想着,它们就是在等我咽气,一旦我咽气,它们就会立刻扑上前,让我分而食之。 那个时候,我心里对老天是有埋怨的,埋怨它为何将我的命生得这样苦。可后来,也觉得没啥,觉得自己就算死了,好歹也还能养活几条狗。许是老天爷听见了我的抱怨,安排娟儿的爹爹,也就是我的恩师发现了我,且将我带回了家,细心照顾了大半年,我才慢慢好起来,但因为疾病交加,身体受损,以至于今生我都没办法再有自己的孩子,我们徐家也到我这一代也就完了。” 徐清说完,忽然笑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在抱怨上天的不公平,觉得生而为人,大家都是一样的,为何老天偏偏要折磨我,将我的命运安排的如此凄惨。直到今日听了先生的话,我方才释然,如若我前世真是那位张大人,真做了那么多的坏事,那么今生不管有什么遭遇都是正常的。” “不公平,这一点儿都不公平!”娟儿站了起来:“他做的那些坏事,怎么能够算到夫君你的身上。你是徐清,你是徐清,不是什么张公子,张大人。老天若是真开眼的话,就该让他去遭受报应,凭什么让你来受苦受难。” “娟儿——”徐清本想要劝说娟儿,没曾想娟儿竟扑通一声跪在了白泽跟前。 “白先生,求求你,帮帮我家夫君,这姓张的做的坏事,当真与我家夫君无关啊。求求你,让那个崔小姐离开好不好?求她,不要再缠着我家夫君了。” 第125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8) “这个……”白泽先是看看跪在地上的娟儿,紧跟着又看了看白璃,颇有些为难的道:“夫人所说,我很难做到。” “先生不是半个风水师傅吗?” “风水,我的确是会看一些,捉妖捉鬼也凑合,但崔小姐并无害人之心,亦没有在世间作恶,于情于理,我都不能难为她。” “她没有害人之心,那我有吗?”娟儿起身,用手指着白泽:“她引我夫君入环境,害得我夫君发疯发狂,这还不叫害人吗?依先生所见,什么才是害人?非得让我夫君死于非命才算吗?” “夫人何必生气?”白泽淡淡道:“能否允许白泽冒昧的问一句,夫人此生的际遇如何?” “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如果事关你家夫君的生死,夫人也不愿告知吗?” “我出生在书院,我爹是书院的院长,我娘亦是大家闺秀,我虽不像有钱人家的小姐那样,尽享荣华富贵,却也是衣食无忧。爹娘都很宠我,书院的师兄师弟也都比较爱护我,就连夫君对我也是极尽宠爱,在这张古琴出现之前,我与夫君从未置过气,红过脸。” “能否再冒昧的问一句,书院那么多人,娟儿姑娘为何单单相中了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徐清?” “自然是因为夫君的好,他比书院所有的人都要努力。” “努力?不见的吧,方才徐清说了,他只是个教学生弹琴的普通人。” “我夫君的确是教学生弹琴的,可只会弹琴并不意味着我的夫君不够努力,不够上进,他只是无心仕途,不愿意入朝为官而已。”娟儿努力的为徐清辩解着。 “夫人!”徐清唤住娟儿:“承认自己平庸没什么的。不瞒先生,我的确不擅读书。刚入书院时,恩师也教我读书,担心我入学晚,跟不上进度,他亲自教我。可不知为何,只要看见书本,我就头疼欲裂,根本学不进去。面对恩师的教诲,我是满心的自责与愧疚,直到无意中听见恩师弹琴,我这才仿佛七窍全开。自那之后,师傅便开始教我弹琴,我似乎也只有对学琴比较有天分,后来便留在书院做了教习琴艺的老师。” “你一点儿都不平庸,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娟儿有些生气回头看着徐清。 “我清楚,我明白,我在你心里是最好的。可是娟儿,你也得认清现实,我跟那些优秀的人比起来,的确平庸。远得不说,就是书院里的很多师兄与师弟,我都是比不上的。” “相公。” “不怪白先生,最初恩师找上我,说娟儿你心属于我,问我想法时,我也十分纳闷。因为在我看来,除了我悲惨的身世外,我是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与众师兄弟比拟的。可后来,我想明白了,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并不能以身份地位作为考量,喜欢一个人,是真的没有道理可讲的。” “那徐清你喜欢娟儿吗?”白璃突然问了句。 徐清一怔,在娟儿迫切的目光中,说了句:“娟儿是我最好的选择,此生她不离我不弃,她是我徐清唯一的夫人,也是唯一的娘子。” “最好的并不意味着是最爱的。”白璃轻声念道:“不过婚姻,最好的便是合适的。” “娟儿的确是你最好的选择,但你们之所以能够走到一起,也是前世的孽缘。还记得我方才讲的那个故事吗?在崔小姐身边有个叫红缎的丫鬟,算是自小陪着崔小姐一起长大的。在崔小姐与张公子互传心意时,这位名叫红缎的丫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我方才的故事中并没有提到崔家落魄,崔小姐上吊身亡后这位红缎姑娘去了哪里。” “她不是应该随着崔小姐一起去的吗?当然,这是主仆情深的戏码。若是主仆之间的情谊没有那么深的话,她应该会离开崔府另谋生路。亦或者那个姓张的比较狠,在憎恨崔家人的同时,连崔府的丫鬟也不放过,那位红缎姑娘的下场可能会十分悲惨。” “红缎的确没有死,且崔小姐上吊用的那根白绫就是她帮着系的。她原是答应了自家小姐,在小姐上吊之后帮忙料理她的后事,待一切办妥之后,再追随崔小姐而去。可事情却因为张公子出现了变故。崔小姐死后,张公子追悔莫及,甚至以张家夫人的名义厚葬了崔小姐。红缎恼怒张公子逼死了自家小姐,却又在小姐死后惺惺作态,于是改变了主意,她要留在张公子的身边为小姐报仇。” “姓张的是寿终正寝的,这说明红缎的报复并没有成功。” “是,她没有成功,反而因为张公子表现出的对崔小姐的愧疚,对他产生了怜惜,甚至认为张公子之所以会辜负小姐,陷害崔家是被郡王爷胁迫。进而将报复的目标放在了真正的张夫人身上。红缎是个非常有头脑的姑娘,她利用张夫人的弱点,一步步挑拨她与张公子之间的夫妻情分,迫使张夫人精神失常,郁郁而终。红缎姑娘则一直陪伴在张公子身边,红袖添香,整整二十余年。她无名无分,却也在张公子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死前更是对张公子说,无论来生他变成什么模样,只要他愿意,她都会无怨无悔的陪在他身边。这位红缎姑娘,经由地府的安排,投胎到了一户姓成的家中,闺名成娟,小字娟儿。” “成娟?” “娟儿?” 徐清与娟儿面面相觑,两人眼里的情绪都变得异常复杂起来。 “这下,你们应该明白崔小姐为何要一直缠着你们了。徐清是张公子的转世,娟儿你则是崔小姐生前的丫鬟红缎的转世。你们今生之所以能过结成夫妇,是因为前世的那一段情缘,可对于崔小姐来说,不管是张公子,还是红缎,都有负于她。想要崔小姐离开,并不难,难的是,你们二人愿意让她离开吗?” “白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娟儿问,脸色依旧难看的很。 “简单来说,就是让徐清兑现承诺,迎娶崔小姐入门。”白泽打了个哈欠,将目光垂落到古琴上。 第126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9) “让徐清迎娶她过门?”娟儿下意识地摇头:“这怎么行?我夫君怎么能够迎娶……迎娶一个……” “要嘛阳间拜堂,要嘛阴间成婚,夫人觉得那一个选择更好?”白泽盯住娟儿的眼睛:“既夫人是来寻我的,我建议夫人还是让徐清在阳间迎娶崔小姐,待了了崔小姐的心愿,她自会离开,到时候,夫人与徐清亦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下半辈子,没准儿还有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娟儿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我与夫君两小无猜,相伴至今,原以为可以就此白头到老,这半路再给夫君娶亲……我并非擅妒之人,若是夫君喜欢,我会欢欢喜喜帮她纳妾,可崔小姐并非寻常女子,亦不会委屈求全的给夫君做妾,若是以平妻娶之,那百年之后,我们岂不是……” “活人的事尚且还管不了,夫人就已经考虑到百年之后的事情了?”白泽舒展着双臂,“说到底,这都是两位的家事,两位自行考虑。若是同意,我就帮帮两位的忙,若是不同意,就请两位带着古琴自行离开,我们很忙,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我愿意。”眼见着白泽要起身,徐清脱口而出:“虽我不记得前世的事情,也不能确认我是否就是白先生口中所说的那位张公子,但我在幻象之中见过那位崔小姐,我不忍心让她生生世世被困古琴之中。若是能让她放下过往,重新开始,我愿意娶她为妻。” “夫君——”娟儿低叫一声,看着徐清,脸色变得煞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娟儿,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可你真得没有必要去跟一个死人,且是个已经死了一百多年的人计较。我是你的夫君,现在是,以后也会是,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暮年,直到白发苍苍,直到你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至于死后的事情,就等死了以后再说吧。若我先走,我会在奈何桥上等着你,若你先走,你愿意等,你就等着,不愿意,我也不会怪你。”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娟儿看着徐清,淌下许多泪来:“我只是担心……担心夫君你喜欢上了那位崔小姐。” “娟儿你多虑了,人鬼殊途,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寄居在古琴里的亡魂。”徐清伸手,抹去娟儿脸上的泪痕:“我只是觉得那位崔小姐有些可怜罢了。” “白先生,我也同意了。”娟儿靠在徐清身上:“我都听我夫君的。” “刘掌柜,能否借用一下你家的后院!”白泽扯着嗓子喊。 刘飘香先是皱了下眉头,接着伸手往后院指了指:“院子可以借给你,但不许给我弄得乱七八糟。我这里可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给你牵媒拉线,让你做什么月老的。” “知道了,知道了,又不是第一次,你飘香居的规矩我还是懂的。”白泽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璃拧住了耳朵。 “又不是第一次是什么意思?你跟这位刘掌柜很熟吗?” “璃儿松手,璃儿松手,我这耳朵都快叫你给拧掉了。” “你先回答我!” “熟是熟,但没有跟璃儿你熟。”感觉到耳朵上一松,白泽一边用手搓着耳朵,一边继续解释:“我刚到花溪镇时,帮过刘掌柜一个忙,从那之后,我们二人便熟识起来。璃儿你别多想,你也看到了,刘掌柜年长我许多,我当她是姐姐,她也当我如弟弟一般,我们不是你想的那个关系。” “你们什么关系我可没想,再说了,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管你跟这位刘掌柜是什么关系的。”白璃冷哼一声,心间不由控制的浮上一丝丝连她都未曾察觉到的喜悦。 “我与这个算命的的确没什么关系,我也从未拿他当过弟弟。”刘飘香说着,将一盘胭脂鹅脯放在他们桌子上:“你就是白璃吧,这个是你师傅让我端给你的。嗯,那个古里古怪的老头儿就是你师傅吧?” “你见过我师傅?”白璃没顾上去看那盘胭脂鹅脯,而是直接转身,对上了刘飘香的那双眼睛:“你肯定见过我师傅!我师傅呢,他在什么地方?白泽说他出事了,他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你先尝尝这盘胭脂鹅脯,尝完了我再告诉你跟你师傅有关的事情。” “你先说我再尝。” “不,你先尝我再说。” “究竟是我师傅重要还是胭脂鹅脯重要?”白璃恼了,端起胭脂鹅脯就要往地上摔。 刘飘香双手环胸:“你摔,你使劲摔,你摔坏了,无非是赔我一道菜和一个盘子的钱,但你师傅去了哪里,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刘飘香!” “我比你年长十几岁,你就这么喊我的名字,你觉得合适吗?”刘飘香挑眉:“我刘飘香也是打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听我一句劝,小姑娘家的性子别那么倔,万一将来跟我一样嫁不出去怎么办?” “凉拌!谁说我要嫁人的,嫁不出去正好,还剩的伺候公婆,照顾一家老小了呢。”白璃轻哼一声。 白泽听见了,赶紧插话道:“嫁给我,嫁给我不用伺候公婆,也不用照顾一家老小。我孤家寡人一个,且不用麻烦璃儿你照顾。” “谁要嫁给你!”白璃先是怼了白泽一句,紧跟着目光从刘飘香的脸上划过,转身,夹起一块胭脂鹅脯,轻轻咬了口。 “如何?”刘飘香问。 “难吃!”白璃将咬剩下的胭脂鹅脯放回盘子里:“这胭脂鹅脯又名杏鹅,因颜色类似胭脂色,故而又名胭脂鹅脯。做法倒是也不难,选鹅一只,将其洗净,先用盐腌,然后烹制成熟。这做好的胭脂鹅脯,肉质鲜嫩,叫人吃了还想再吃。可刘掌柜做的这盘,叫人吃了,只想吐出来,不是难吃又是什么。” “是我做法不对,还是我用料不妥?这道胭脂鹅脯,可是你师傅教我做的。” “我师傅?”白璃差点儿翻白眼:“他就对吃在行,对做菜不在行,他教的你也敢学,不怕你这飘香居的客人全都因为这道菜跑了。难怪你让我先品尝,再告诉我师傅的去向,原来是让我帮我师傅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 第127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10) 刘飘香不语,白璃则将刚刚放下的那块胭脂鹅脯又夹了起来,放在嘴里细细品尝。 “这鹅脯咸了,且少放了蜂蜜。”白璃抬头,看着刘飘香:“你这鹅是谁杀的?刀法错了。这做胭脂鹅脯需要从背部用刀开膛取出内脏,待洗净后,用刀从脖颈处割下,再将鹅体剖为两半,入锅内加水烧开,煮尽血水,捞出后需要另起锅加水,随后加入盐,黄酒,葱段,姜片,桂叶等这些调味料。还有,这煮,是要煮到鹅自然脱骨,而不是用手将骨头强撕下来。这自然脱骨的,才是上好的鹅脯。” “然后呢?” “然后将鹅脯置入锅中,加入适量的清汤、白糖、蜂蜜、盐,红曲粉入味,待汤汁浓时淋少许香油即成。你这鹅脯中缺了一味蜂蜜,这红曲粉也不怎么好,所以这做出来的鹅脯就差了那么一点儿意思。若是普通客人,兴许吃不出什么,但我嘴巴比较挑,我是觉得挺难吃的。” “知道了。”刘飘香说着,就要往后院走,却被白璃一把拽住。 “我师傅呢?你还没告诉我,我师傅到底怎么了?” “你师傅去了栗阳城,但不是自己去的。” “不是自己去的?”白璃松手:“那把他带走的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只知道对方并不是花溪镇上的人,但或许与你的师傅认识,因为你师傅走的时候特别从容,不像是被人胁迫的样子。还有,这道胭脂鹅脯是你师傅临走之前教我做的,说是留给你的线索。至于这个线索是什么,我并不清楚,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说完,刘飘香侧了下身子,问白泽道:“我那后院,你们还用不用了?” “用!”白泽嘻嘻一笑,走到白璃身边说了句:“放心,你师傅没事儿的,等把他们的事情处理完,我就陪你去栗阳城。” “刘掌柜说我师傅跟那些人认识。”白璃抬头,看着白泽的眼睛:“可我师傅明明对我说他是在山里长大,且一直住在山里的。这山里的人,怎么会认识栗阳城的人,我怎么感觉这老头儿之前都是在骗我。” “这就算是住在山里的,偶尔也会下山吧。好不容易下山,去趟镇里,再去趟城里,也说的过去。”白泽安慰着:“你先别急,也别生气,等找到你师傅,咱们问问再说。若他真是骗你的,不用你出手,我帮你教训他。” “那是我师傅,什么教训不教训的。”白璃闷声道:“算了,你还是去忙徐清的事情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我帮你点。”白泽体贴道。 “不用了,我想吃的,飘香居不一定会有。”白璃长吁一口气,对着正要去忙活的刘飘香道:“刘掌柜的,我能否借用一下你的厨房。你放心,该付的银钱,我都付的。” “钱就算了,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个,不管你做什么,都给我留半份,让我尝尝鲜。我听你师傅说过,说你的厨艺很好,就连春日宴的大师傅都比不上。我呢,平时脸皮薄,也不好上门去讨要吃的,你既要用我的厨房,留一点儿给我尝尝鲜,总是可以的吧?这第二个,你今日在我飘香居里做的菜,需得教会我。我这飘香居虽是个卖酒的,可我一个女人家,单是靠着卖酒的话,日子也挺不好过的,若是能有几道拿得出手的下酒菜,说不准在我年老之时,还能积攒下一些养老钱。” “行!”白璃很干脆的就点了头。 “这就答应了?我还以为你会发脾气,觉得我的要求有些过分了呢。”面对如此干脆的白璃,刘飘香反倒有些意外:“我刚刚那么难为你,我还以为你也会趁机难为我,且也会学着我的样子,提出一些条件来。” “我干嘛要难为你?再说了,女人何必为难女人。”白璃一边往后院厨房走,一边卷袖子:“你的性格的确不怎么讨喜,但我能够理解,你一个女人无依无靠的,还要在这花溪镇上靠卖酒讨生活,若是还像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娇小姐那般,只怕早就被人给生吞活剥了。同样的,我也知道我自己的性子不怎么讨喜,因为我跟你一样,都是靠着自己的双手讨生活的,只不过我运气好,打从花溪村出来时,就有个师傅照应着。到了花溪镇,又遇到了白泽,他对我也是真心的好。” “我看的出来,那小子很喜欢你。那你呢,喜欢他吗?” “喜欢谈不上,顶多就是不讨厌。” “真的不喜欢?”刘飘香追进后院厨房。 “不讨厌而已,还有,我的不讨厌绝对不是你现在心里想的那种。我跟白泽很合得来。当然,这个合得来,也是因为他处处照顾我,让着我才有的。我知道他喜欢我,也知道他想要娶我,因为他隔三差五的就要跟我提一提,听得我耳朵都要生膙子了。可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他。我不讨厌他,我也觉得他很好,但还没有上升到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而且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当然,我也没想过要嫁给别人。嫁人这种事情,距离我好像还很远很远,我才刚满十四岁,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十四啊,的确很小。”刘飘香点头道:“我十四岁的时候,也没想过嫁人,更没想过我的三十多岁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刘掌柜就一直没再遇见合适的人?”白璃好奇的问:“我听白泽说起过你的事情,也知道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勉强,更知道人这一辈子遇上个自己喜欢的,同时也是喜欢自己的人有多难。可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自己的后半生,你总不能一直这么守着吧?” “我没有刻意守着啊,我也希望能再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也希望能够成家,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然后将飘香居还有我的酿酒技术传授给他或者是她。可这样的人,太难遇到了。就好像你心里已经住了个人,其他的人,不论他有多好,就只能在门口说说话,聊聊天。我尝试过接纳,但那个过程,太痛苦了。不光我痛苦,别人也痛苦,再后来,我就不想了。姻缘这事儿,随缘吧。” “就跟牛肉一样,同样都是牛肉,但做法不同,吃的人感受也就不同。”白璃拿起一块牛肉在刘飘香的眼前晃了晃:“我们先做一道酱牛肉吧,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款下酒菜,我觉得比小炒牛肉的滋味更好。” 第128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11) 飘香居的后院布置一新,大红灯笼和绸缎点缀出几分喜气。龙凤烛前,徐清身着新郎喜袍,静静地等待着崔小姐的到来。 夜幕降临,阴风抚触灯笼,将红绿缎也给吹了起来。 徐清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他紧盯着站在一旁闭目养神的白泽问道:“白先生,她来了吗?” 白泽倏地睁眼,徐清一下子僵住了,一动不动。 就在娟儿想要走过去查看时,一股气浪掀起,白璃眼疾手快,赶紧将娟儿拉到一边,待气浪散去,他们发现,在徐清旁边多了个男人。那男人,不管是长相还是气度都与徐清不同。 “你终于来了?”白泽伸展着胳膊:“我是该称呼你张大人呢,还是张公子?” “无妨,我是来见莺莺的。”男人轻瞥一眼,口吻冷淡。 “得,是我自作多情了。”白泽撇撇嘴,走到白璃跟前,站定:“璃儿,我被人给怼了。” “那是无视,不是怼,词儿都用不对。”白璃盯着那个男人看:“果然,长得好看的男人,也都是会骗人的。听故事的时候,我还纳闷来着,这好端端的尚书府小姐,怎么就看中了一个家境落魄的表哥,原来是因为这张表哥生了一张好看的脸。只可惜,脸再怎么好看,都只是皮囊。” “他好看吗?我怎么觉得我比他生得还要好看?”白泽凑到白璃跟前:“原来璃儿你喜欢这种相貌的呀?” “喜欢个屁,亏你还是算命的,竟连相由心生这句话都不明白。我那是拐着弯儿的骂他呢。” “崔小姐,那个就是崔小姐吗?”娟儿突然指着喜桌旁问。 白璃抬头,看见那位张大人身边多了一位穿着红嫁衣的女子,且刚刚还是一脸冷酷的张大人,此时竟面带笑意,眼泛柔波。 “莺莺,你来了?” “表哥。”身着红嫁衣的女子轻轻福身,再抬头时,红盖头随风而落,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来。 面似芙蓉,形容的大概就是眼前的这位崔小姐。 “对不起!”张大人后退一步,向崔小姐赔罪:“我错了,我是真的错了,原以为我毕生所求是位极人臣,是荣华富贵,可直到失去你,我才知道,我最想拥有的是什么?是你,是你能够留在我身边,陪在我身边。莺莺,你能原谅我吗?” “当然,在莺莺心里,表哥是最好的。”崔莺莺笑着,上前,拉住了张大人的手:“表哥,我们成亲吧。你知道的,莺莺最想要的就是成为表哥你的妻子。” “好,我们成亲,我娶你为妻。”张大人握住崔莺莺的手转身,二人转向龙凤烛的方向。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时,崔莺莺突然怒目相视,拔下头上的金钗,一下子刺进了张大人的心口。 “莺莺?” “表哥你应该还认得我头上的这枚金钗吧?这金钗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也是最后一件。收到这枚金钗时,我以为你很快就会来崔府提亲,我满心期待,终于盼到你再次回府,然而你却是带人抓走了我的父亲,你的姑父,你将他投到牢中,用重刑逼他屈打成招。你还丧心病狂的将我带到牢里,让我亲眼看着我爹被人打,你想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们父女俩。就连我娘,你的亲姑姑,你都不曾放过。她从未亏欠你,我就想问问表哥你,于心何忍呐?” “你恨我,你其实是恨我的对吗?”张大人低头,先是看了下插在心口处的那枚金钗,跟着走到崔莺莺跟前,伸手去触碰她的脸。 本以为崔莺莺会躲开,可她并未动弹。 “是,我恨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爹娘不会死,我也不会死。可我更恨我自己,恨我为何偏偏喜欢上你。” “莺莺,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那样做。” “不!你错了,即便人生可以重来,你依然会那样做。因为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在拥有的时候不知珍惜,失去后才追悔莫及。这种人,无论你给他多少重来的机会,他依然会固执的去做同样的选择,因为在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崔莺莺伸手拔下刺在张大人心口的那枚金钗,微笑着向后退了半步:“在我死前,我曾许下了两个愿望。第一个,是希望能与表兄成婚,了却我生前未曾了却的心愿,亦或者是执念。第二个,是为爹娘,为崔家复仇。心愿未成,魂不消,魄不散。心愿达成,魂飞魄散,不再为人。这世间很好,但我不愿意再来了。” 说着,崔莺莺反手将金钗刺入自己的胸口。 白泽伸手想要阻拦,然而已经晚了,崔莺莺的魂魄开始飘散,就连搁在喜桌上的那只古琴月下蕉都开始自燃。 张大人徒劳的伸着手,却未曾抓到崔莺莺的半丝魂魄。 “这就是惩罚吗?这就是你给予我的惩罚吗?你让我活着的时候追悔莫及,让我死后灵魂亦不能安生。莺莺,这就是你给予我的爱和恨吗?” “喂,姓张的,人家莺莺姑娘都已经走了,你能不能不要再上演你拙劣的一往情深了。你若心里真有莺莺姑娘,你就不会对红缎产生感情,你若没有对红缎产生感情,就不会有今生今世的徐清和娟儿。莺莺姑娘说得没错,像你这样的人,从头到尾爱得就只有你自己。你不爱小郡主,却贪慕人家的权势,娶了人家,却又不肯用心对她。你说你喜欢莺莺小姐,却害人家家破人亡。你对红缎渐生情愫,却是到死都没有给人家一个名分。依我看,这最该魂飞魄散的人是你,免得你世世轮回,害更多的无辜姑娘。”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该魂飞魄散。”张大人闭上了眼睛:“白先生是吗?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将我的魂魄给打散吧。” 白泽丢出一张符纸,将半跪在地上的属于张大人的那缕魂魄直接给打回了徐清体内。待徐清苏醒后,白泽才慢悠悠地说了句:“你想得美!” 第129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12) “相公,你没事吧?”见徐清苏醒,娟儿挣脱开白璃,跑了过去:“吓死我了,刚刚看你一动不动的,我还以为……” “没事,我挺好的。”徐清伸手将娟儿揽在怀里,目光却落在了白泽脸上:“白先生,崔小姐走了吗?” “走了!”未等白泽开口,白璃抢先一步答道。 “走了就好。”徐清轻出一口气,“虽我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我由衷的希望她能够得偿所愿。若真有来世,也希望她能够遇见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不会再将自己的感情错付。” “那位崔小姐她——”娟儿本想告诉徐清,崔莺莺已经魂飞魄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那位崔小姐一定会如相公所愿,找到一个真正的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她一定会的。”白璃看着方才崔莺莺消失的地方,脑海中反反复复回荡着的都是她离开时说的那句话——这世间很好,但我不愿意再来了。 “多谢白先生,多谢白姑娘,也多谢刘掌柜的。”徐清一一道谢:“来花溪镇已久,眼下,事情总归是有了个结果,我与娟儿也该回家去了。” “一路顺风!”白璃摇手。 “一路平安,我这里也没什么好送的,有个子息符,送给两位。只要两位心存善念,多做好事儿,兴许过不了两年就能得到一个孩子。” “孩子?”娟儿的眼睛亮了亮。 “孩子,但不一定是你们亲生的,也许是有人放在你们书院门口的。但不管如何,那个孩子与你们都是有缘的,希望你们能善待于她。” “会的,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孩子,我徐清一定视她如己出。”徐清抬手行礼:“我自幼身世坎坷,多亏乡邻照应,师傅照顾,才有今日。旁人对我的好,我都记下了,有生之年,我也愿意对任何一个我所见到的人好,发自内心的。” “相公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听说是被遗弃的孩子,娟儿心中略有遗憾,可看见徐清眼睛里的光,她也就释然了。 徐清与娟儿离开前,刘掌柜特意留他们吃了顿饭,除了飘香居的酒,白璃刚刚做的下酒菜外,还有刘飘香新做的胭脂鹅脯。众人吃足喝饱,这才各自道别。 在前往栗阳城的路上,白璃问起子息符的事情,白泽这才告诉她,崔莺莺死时,腹中已有胎儿,是一尸两命。崔莺莺魂飞魄散,是她自己的选择,可那个孩子,却因为崔莺莺百年前的自杀,导致她也不能轮回转世。 白泽掐指一算,那孩子跟徐清之间,还有未断的父女缘分,这才送他子息符,算是一举两得,同时帮了两个人的忙。徐清有了孩子,孩子也能轮回转世,享受她本来享有的父女亲情。至于娟儿,她本是红缎转世,与崔莺莺有主仆之谊,即便与这孩子没有母女情分,也不会苛责她,这孩子,能在徐家安然长大,且能够寻个不错的丈夫,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说完子息符的事情,白泽又告诉白璃,这徐清在回家之后,依据幻象中所见,编了一个曲子,曲子描述的就是张生与崔莺莺的故事,在他的曲子里,这二人最终成就了美好姻缘,生儿育女,从此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至于这曲名,则叫做《红缎记》。 白璃听了,只在心中重复了句,什么《红缎记》,这分明就是诡异版的《西厢记》,也是悲情版的《西厢记》。 马车出了花溪镇,沿着官道一路往栗阳城的方向而去,刚出了镇子没多久,也就在白泽刚刚说完徐清的事情后,他们听见了一阵马蹄声。马蹄声在马车前不远处停下,白璃正想询问白泽,为何不走时,却听见了高湛了声音:“两位这是打算乘坐马车去哪儿?” “去栗阳城,找璃儿的师傅。” “白璃的师傅在栗阳城?”高湛骑在马上,用手握住了佩刀的刀柄。 “飘香居的刘掌柜说的,说是璃儿师傅失踪前,是在她铺子里喝的酒,且给璃儿留下了口信,让她去栗阳城。这至于人是不是真的在栗阳城,得等我们去了找一找才能知道。” “两位莫不是将辛大人的交代置之脑后了?” “没有没有,我们并未想过要离开花溪镇,这不是去找璃儿师傅嘛。从花溪镇到栗阳城,快马加鞭三日即可来回,加上寻找璃儿师傅的时间,最多五日。我们身上的银两,也仅够支撑五日的,五日之后,我们必然会出现在花溪镇。高捕快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到马车里看看。除了我跟璃儿外,我们并未携带任何的包裹。这哪有人逃命是不带东西的。” “能言巧辩,你是算命的,她是做菜的,你们出门带着嘴跟手就行,至于别的,对于你们二位来说,重要吗?大人的命令,是不容质疑的,两位是自己将马车赶回花溪镇呢,还是让我的弟兄们帮个忙。” “白泽都说了我们不是逃,你干嘛还要咄咄逼人?宁朗的死与我们无关,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想要真相的话,可以自己去查。当捕快的了不起啊,当捕快的就可以随意拘拿平民百姓?”白璃掀开车帘,看着高湛,一脸怒意:“让开,我要去找我师傅。” “白姑娘若是不愿意在自己家里待着,我倒是可以在我们县衙的牢里给姑娘你腾出一个地方来。反正姑娘也说了,说我们当捕快的了不起,当捕快的可以随意拘拿平民百姓。这好的,不好的,我都已经背上了,若是不照着姑娘你说的做,岂不是有些辜负了白姑娘你刚刚给我们按得这些罪名?来啊,送白姑娘回镇子上去。” “高湛,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高湛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姑娘威胁,这要是传出去,我还有脸在县衙里待着吗?赶紧的,把这个臭丫头给我带回县衙里去,关起来,选个最差的牢房将她关起来。” 高湛不耐烦的挥挥手。 他这脾气一上来,连姑娘二字都懒得说了,直接管白璃叫臭丫头。 第130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13) 刚进花溪镇,就看见两拨人跟斗鸡一样的在镇子口掐架,碍于有捕快在现场站着,双方就只是在动嘴,没有动手,但看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样子,动手干架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在街道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十分刺眼的黑色棺木。由于两拨人都在忙着掐架,且围观者也都被吸引到掐架者周围,以至于那个棺木看起来有些孤单。 “薛定,你过来!”高湛冲一个正在周旋的捕快招手。 “高大哥,你可回来吧,你赶紧来劝劝吧,这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名叫薛定的捕快,听见高湛的声音,艰难的从人群挤了出来。 “这怎么回事儿?” “棺材铺陈旺财的媳妇死了!” “这么突然?”身为花溪镇的捕快,对于每家每户的情形,高湛还是颇为清楚的:“据我所知,陈夫人是在给陈掌柜帮忙的时候不慎从高处跌落,伤了腰部,无法行动,这才卧病在床的。这个病,虽然磨人,却不致命,前两日我还到过陈家棺材铺,陈夫人还好好的呀。” “就是因为死得太过突然,娘家人这才冲到这里,强行拦住了陈家发丧的人。”薛定凑近了些,小声道:“不瞒你说,这陈夫人的死,还真有猫腻。” “什么猫腻?”高湛问。 “按照咱们花溪镇的规矩,这陈夫人去世后,理应找人去通知陈夫人的娘家人,将此事告知。先后停灵,设祭棚,发丧当日,也需得有娘家人在场。结果,这陈夫人昨日刚死,陈家今日就急匆匆发丧,若非陈夫人的娘家人得到消息,及时赶过来,这人都要下葬了。陈夫人的娘家人怀疑陈夫人并非如陈旺财所说是因病暴毙,而是被他所害,要求咱们府衙请出仵作帮忙验尸,却又被陈旺财带人干涉,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既然死因有异,便应当请仵作验尸。仵作呢,可来了?” “来了来了,就在旁边站着呢。仵作也是无辜,刚刚差点被那个陈旺财陈掌柜的给打了,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大庭广众之下,竟敢殴打官府的人,我瞧着这陈掌柜的胆子那是越发的大了。”高湛翻身下马,冲着人群里头喊了声:“陈旺财!” 原本还在掐架的两拨人,都停了下来。不一会儿,一个身着丧服的男人走到了高湛跟前,拱手道:“高捕快,你叫我?” “怎么回事儿?大白天的,这整个花溪镇都要被你们给堵了。” “见谅见谅,我也不想这样的,这还不是因为我那大舅哥不讲情理,故意难为我嘛。”陈掌柜皮笑肉不笑,眼神里明显带着些紧张,且目光躲躲闪闪,不是瞟向人群外的仵作,就是瞟向被孤零零搁置在一旁的黑色棺木。 “先说说你家的事情吧。听说你夫人过世了,是因病暴毙的?” “是!是因病暴毙的。” “得的什么病,可有症状?” “我家夫人的情况,高捕快的你也是清楚的,她自高空跌落之后就伤了腰,站不起,也坐不起,只能每日躺在床上。这人呐,不活动,就容易生病,日久天长的,就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昨个儿早起,她说她想喝粥,我便让店里的伙计给熬了白粥。这端过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可喝到一半,突然听见一声脆响,像是汤碗被打破了。当时,我正在院子里忙活,听见声音,就赶紧跑回了卧房,没想到……没想到竟看见我家夫人双眼上翻,浑身抽搐,像是十分痛苦。我来不及多想,就走到床边,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可没等到我让小伙计去请大夫,她就不行了。” “既是因病暴毙,为何不通知陈夫人的娘家人?” “不是我不通知,是我夫人不愿意。”陈掌柜叹了口气:“这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家里的事情,亦有些是外人不知道的。这想当初,我夫人嫁给我时,她娘家人就不同意,觉得我是个卖棺材的,嫁给我,就意味着她身边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得倒霉。这别的姑爷,送礼都是送金银珠宝,吃喝穿戴。我呢,就只能送棺材,你说晦气不晦气?” “你送礼当真是送棺材吗?” “这哪能呢,这基本的人情世故我还是懂的,这些话当初就是我那大舅哥说的。这不明白着埋汰人嘛。我虽是开棺材铺的,可我挣钱不少,每回去老岳丈家里从不空着手,我敢说,我送的东西,绝对比其他人送的都好,都贵重。可就因为我是开棺材铺的,没少被他们排挤,连带着我家夫人也受委屈。再后来,我们跟他们的来往就少了。这远的不说,就我夫人出事之后,她那些兄弟姊妹又有几个过来看她的?我夫人心里委屈,也有气,就说日后她去了,不用我通知她的娘家人,还说省的给人添麻烦。我夫人对我情深义重,我又岂能不顺着她的心思来。” “陈旺财,你净胡说八道,我妹妹就躺在这里,你就不怕她晚上回去找你!”不等陈掌柜的把话说完,人群中就冲出一个人来,且握着拳头就要往陈掌柜身上砸:“好端端的我妹妹为何出事?还不是被你设计陷害的。你害她一次不成,就害了她第二次。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居然还有胆子当着人家捕快的面撒谎,你亏心不亏心!” “这位是——” “高捕快是吧,我姓韩,叫韩文正,就是这个谎话精口中的大舅子。”韩文正抱拳:“还请捕快大人给我家妹子做主,她死的冤枉,是真死得冤枉啊!” “你是陈夫人的兄长?” “是!” “你说你妹妹是被杀的?你可有证据?” “我妹妹被害时,我不在现场,且这个谎话精,杀人凶手根本不让我们靠近棺材铺,我就是有心进去搜集证据,也进不去啊。尸检,只要高捕快你让你们县衙里的仵作帮忙给我妹妹做下尸检,我妹妹究竟是怎么死的,就一清二楚了。” 韩文正刚说完,陈掌柜的就叫起来:“不行不行,我夫人已经封棺了,此时开馆,不合适,不合适啊。” 第131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14) “是不合适啊,还是不能开?”高湛一手握刀,一手搭在了陈掌柜的肩上。 “是……是不能开,这人已入棺,轻易是开不得的。”陈掌柜目光游移,越发的心神不宁。 “若只是不能开,那道好说,正好我这里有位高人。”高湛松了手,走到马车前,对着车内问了句:“白先生,此时开棺,可有问题?” “没有!”马车内,白泽托着下巴,懒洋洋地回道:“这大白天的,阳光正好,能有什么问题。” “喏,你也听到了,此时开棺没有问题。”高湛转向陈掌柜。 “他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嘛,这棺内是我夫人,又不是他夫人,就算真有问题,也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不让开棺!” “若尊夫人真如陈掌柜所说,是因病而亡,此时开棺,绝没有问题。若有问题,我白泽自愿承担。陈掌柜若执意不肯,就说明尊夫人是死于非命的。” “你胡说!”陈掌柜气得脸都红了:“我知道你,你就是个算命的,且时准时不准的。” “是吗?”白泽原就气闷,此时正好将脾气撒在陈掌柜身上,他掀开帘子,跳下马车,走到黑色的棺木旁,说了句:“要不,我们问问陈夫人自己?” “你到底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帮着陈夫人弄清楚真相罢了。”白泽掏出一张符纸,贴在棺木上,食指弯曲,轻轻敲了三下:“陈夫人可愿让县衙的仵作帮忙验看?” “愿意!”就在众人屏住呼吸,半信半疑时,那黑色棺木中竟传出一个阴森诡异的女子的声音。听见那个声音,陈掌柜双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 “陈掌柜的如何?你家夫人自个儿都同意了,你还有意见吗?”白泽拍拍手,示意仵作过来验尸。 仵作脸色煞白,却依旧强撑着走到了跟前。 “白……白先生,这棺当真能开得?这尸,我当真也能验得?” “你怕什么?你又不是陈掌柜的,你是在帮陈夫人找出真相,沉冤得雪。她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又怎可能害你。你尽管开棺,尽管验,有我在,保你平安。” “哎呀,白先生都这么说了,你还怕什么。”韩文正走过来,“我是她的兄长,倘若我这妹妹真因为这点儿事情就缠上了你,我这个做兄长的也饶她不得。我们韩家的人,是非分明,恩怨分明,却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胡乱的牵扯旁人。” 说完,韩文正又转过身来对白泽行了个礼:“多谢白先生,无论刚刚那个是不是我妹妹的声音,我都代我家妹妹谢谢先生。” 趁着仵作开棺验尸的功夫,白泽与韩文正闲聊起来,从他口中,也得知了一些陈掌柜与陈夫人的往事,以及他为何会怀疑是陈掌柜害得陈夫人。 韩家祖上是开镖局的,虽说现在转了别的行当,可这骨子里还带着一些江湖儿女的习气,说话办事都是直来直往的,不怎么讲究。这种性子,容易交到真朋友,却也容易得罪人。所以韩家在外头的口碑呈现两极分化,与韩家交好的,说韩家人好。这与韩家人有过节的,自然就说韩家人不好。因为这个,韩家儿女的亲事,一直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韩文正的妹妹韩文英亦是个不拘小节的女子,在一次为人出头的过程中认识了开棺材铺的陈掌柜,两个人一来二去就有了感情。 最初,这韩家人的确有些介意陈掌柜的生意,觉得这开棺材铺的人心思阴沉,并非韩文英这种性格的女子能够驾驭的。可韩文英自己愿意,韩家人也就没再说什么,欢欢喜喜将她嫁了出去。 陈掌柜说韩家人嫌弃他,完全就是昧着良心说的。韩文正当着现场所有人的面,拍着自己的胸脯让高湛去查陈家棺材铺的生意往来。这陈家这些年的生意里有不少都是韩家人帮着介绍的。 韩家世代都是男多女少,到了韩文正这一代,叔伯兄弟加起来,也就韩文英这么一个女孩儿,在韩家那是备受宠爱,即便出嫁,也没有哪个韩家人愿意看着她受委屈,更不会像陈掌柜说的那样,明知道韩文英受伤,也不来看她。 面对着韩文正的“咄咄逼人”,陈掌柜只是缩起了脑袋,一口不吭。 “陈夫人受伤的事情你们知道吗?”白泽问。 “知道,但也跟这回一样,是出了事情之后我们才知道的。”韩文正叹气道:“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也以为是妹妹她失足坠落,不小心伤了腰身,这才落下的终身残疾。可当我们来看妹妹时,陈旺财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先是推三阻四,然后就是各种推脱。这一次两次的,我们还没往别处去想,次数多了之后,这心里难免犯嘀咕。我们韩家祖上是开镖局的,现在虽说不走镖了,可韩家儿女打小也是练功夫的,这反应能力,要比一般人家强的多。这陈家棺材铺里能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让我家妹妹失足摔伤,且还摔得如此严重的?” “屋顶?” “好端端的,我妹妹上屋顶做什么?”韩文正冷笑:“在听闻妹妹受伤后,我到过陈家多次,陈旺财却一直不让我见她。迫于无奈,我只能趁着他外出时,偷偷潜入陈家,见到了我那可怜的妹妹。可我百般询问,她就只是哭。我看得出来,她一定是在心里藏了什么说不出口的话。问急了,她就赶我离开,还让我们以后不要再管她的事情了。说她之所以会变成那样,完全是因为当初没有听从爹娘的劝阻,没有听从我们的劝阻,我看着她那个样子,真是既生气,又心疼。” “陈夫人的反应的确有些奇怪。” “不是奇怪,而是到了那个时候,她依然想着为她的夫君遮掩。她清楚她在我们韩家人心中的位置,也清楚我的脾气性格。她知道,一旦她说出真相,我势必不会饶了这个狗东西!”韩文正指着陈掌柜:“陈旺财,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呐?我妹妹对你那样好,你竟然为了外面的女人设计害她,你都不怕天打五雷轰,你就不怕你遭报应吗?” 第132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15)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县衙的高捕快在这里,要不,我将那女子的家门报出来请县衙里的人去查问查问,看看那院子是不是你陈旺财给买的,那女子是不是跟你陈旺财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韩文正,你说话不要那么难听,什么叫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是,我的确是在外头养了人,可那还不是被你妹妹给逼的。我好不容易遇见个心仪的姑娘,想要将她带回家中纳为妾氏,她居然不同意。这娶妻纳妾原就平常,我就不明白了,凭什么别人纳得,我就纳不得?家里多个人照应,她也能少操心一些事情,日常生活也能有个人帮着分担。” “你当初上门求亲时可不是这么说的!”韩文正指着陈掌柜的鼻子。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的我,哪能想到成亲后的日子是那样的,且你妹妹远不如旁人温柔。我没有休妻另娶,已经是顾念我们夫妻间的情分,她却还是不依不饶,仿佛我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一般。” “这就是你害我妹妹的理由吗?” “我没有害她,那个是意外!”说到意外两个字时,陈掌柜表现出了明显的心虚。 “我妹妹就躺在这里,要不,我请这位白先生再问一问我妹妹,看看她究竟是不是被你给害的!”韩文正走到陈夫人的棺木旁,倚着棺木道:“妹妹,你若还在,就睁开眼好好看看你为自己选的这个夫婿,好好看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狼心狗肺。” “是!”陈掌柜梗着脖子:“是我故意的又能怎样?我也是被逼的。我说我想要纳妾,你妹妹竟然要我写休书给她,说陈家的媳妇就只能有一个,要嘛是她,要嘛是别人。她说她可以不计较我喜欢上别人,但她绝不与人共事一夫。” “这才是我的妹妹,这才是我们韩家的姑娘。我妹妹既愿意成全你,你又为何不肯给她休书,为何不肯放她离开?” “我若是给了她休书,若是让她就这么回到韩家,你们能放过我吗?我又不是傻子,我怎么可能给自己招惹麻烦。”陈掌柜怯懦道:“为了安抚住她,我只能说我是在跟她开玩笑,可我瞧得出来,她并不相信我。自那天之后,她对我的态度就越发的冷淡,除了忙活棺材铺里的事情外,我也不愿意再多回家。这越是在温柔乡里待的时间久,就越是厌烦那个家,越发厌烦她,再加上……” “再加上外头那个女人三不五时的吹枕边风,怂恿你,你就恶从胆边生,打定了主意想要除掉自己的夫人。”白璃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渣男,果然是个渣男。说什么害怕韩家人不放过你,其实是害怕自个儿写了休书之后,就再没有办法从韩家人手里接到生意。这接不到生意,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韩家人脉极广,他们既能给你招揽生意,就能毁掉你的生意。 你是陈掌柜的,人家姑娘才稀罕你,你若是一无所有了,你的温柔乡十有八九也就成了别人的。这些事情,你心里清楚的很,也明白的很,所以你思来想去的,也就只能是制造个看似意外的意外,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陈夫人给除去。这样既可以名正言顺的续弦,将心仪之人娶回家,又可以继续利用韩家的人脉为自己挣钱。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陈夫人居然没死,只是伤了腰,无法动弹。”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个才是你不肯给我妹妹休书的真正原因。”韩文正气得伸手想要去打陈掌柜,却被高湛给拦了下来。 “陈掌柜,你这般低头不语,是默认了白姑娘的说法吗?”高湛仔细观察着陈掌柜的反应,见他不语,又追加了一句:“你是想在这里说呢,还是想去县衙的公堂上说。” “有区别吗?横竖都是我有罪。”陈掌柜轻扯嘴角,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将所有的事情都给抖落了出来:“这位姑娘说的不错,我不肯给我夫人休书,的确是因为韩家的人脉和生意。我这棺材铺是祖上留下来的,生意不好也不坏,在娶妻之前也只是勉强温饱。能有现如今的规模,的确是仰仗了韩家。若我休妻,我们陈氏棺材铺也会回到以前,甚至还不如以前。” “说说你都是如何盘算,又是如何害你的夫人的。”高湛继续道。 “那阵子,接连下了几日的小雨,我发现这西厢房的屋顶有漏雨的迹象。天晴之后,我原是想找个泥瓦匠给修补一下的,可随后想到,我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制造个意外事故,将我的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走。趁着天色未亮,我偷偷在屋顶上洒了油,然后借口房顶漏雨,让我夫人找个东西上去先给遮挡遮挡。我夫人有些功夫底子,家里的这些事情,她做得比我做得多。夫人她不曾有丝毫怀疑,拿着东西便上了屋顶。这屋顶的瓦片本就生有绿苔,加上刚下过雨,又淋了油,夫人没有防备,脚下打滑,自然就滚落了下来。那个位置,也是我精心测量过的,我特意在下面堆放了一些制作棺材剩下的碎木,以防备夫人在不能被当即摔死。可就如同方才那位姑娘说的,这人算不如天算,我算来算去,竟忘了,夫人是习武出身,在失足坠落时,竟用手抓住了房檐。当时千钧一发,若她的呼救声引来了店铺中的伙计,我之前的一番算计就全部落了空,我只能借着救她的名义,故意让她掉在了那些碎木上。夫人的药伤,原是可以治的,可我不想给治,我想让她熬不住了自己寻思,却没想到,她宁肯让自己做一个残废,也要拖着我。” “所以,你又一次动手了!” “是!我不能让一个残废拖累我一辈子,既然她不肯自己去死,就只能由我这个做相公的送送她了。我曾听人讲起过一种死法,是将草纸打湿,一层一层贴在人脸上,直到对方没有呼吸。我与她好歹夫妻一场,我原是想趁她睡着了才动手的,没曾想,她却当着我的面,将碗给打了,我情急之下,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第133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16) “死者脸色发紫,眼睛呈红色,且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陈夫人双手处也有擦伤,手部呈微握状,如果没看错的话,陈夫人应是被人活生生给掐死的。”仵作抹去额上渗出的冷汗,示意帮忙者将棺盖合上,又对着棺木行了个礼,这才转身对高湛道:“方才那位韩先生说的不错,他的妹妹,的确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人谋杀的。” “陈掌柜?” “是我杀的,我是亲手给掐死的。”陈掌柜伸出手:“带我回县衙吧,我认罪。” “陈旺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把我妹妹给害死的。高捕快,你让他们放开我,我要将这个混蛋活生生给打死了,我要让他给我妹妹陪葬。” “杀人偿命,你若将他给打死了,你也活不成。你以为这会是你妹妹想要看到的结果吗?”高湛蹙眉:“他既当着这么人的面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辛大人就会依律办理,你妹妹不会枉死的。去吧,先将你妹妹带回家,待辛大人判决完了,你再送你妹妹入土为安。” 韩文正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带着韩家人将棺木给抬了回去,却不是抬回韩家,而是抬回了陈家的棺材铺。对于出嫁的姑娘来说,婆家才是家,即便是死了,也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家里去的,除非陈掌柜的愿意在死前给陈夫人一封休书。只有这样,陈夫人才可以被韩家的人给接回去,才可以葬在韩家人的土地上。 白璃托着下巴坐在马车内,见白泽上来,随口问了句:“刚刚那个棺木里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儿?是你弄出来吓唬那个陈掌柜的,还是陈夫人自己说的?” “自然是陈夫人自己说的。”白泽笑眯眯地往白璃跟前凑了凑:“璃儿你不生气了?我知道你想去找你师傅,可咱们不是没办法嘛。与其让你跟那个高湛硬碰硬的吃亏,还不如劝你先稍微忍耐一下。那县衙大牢是什么地方?我可舍不得让你被人给关进去。” “你不是会法术嘛,扔个符纸,念个咒语什么的,我就不信那个高湛还能拦住咱们。” “咒语好念,符纸我更是扔得不心疼,可找到你师傅之后,咱们还要不要回花溪镇了?若是不回,我现在就念咒语,施法术,连人带马车的一块儿给变到栗阳城去,可若是还想回来,就必须把事情理清楚了再走。璃儿,这县衙虽说在花溪镇上,可这栗阳城也归辛大人管辖,咱们若想安安生生的在栗阳城找你师傅,就必须要先过了辛大人这一关。说不定,这日后还得找辛大人帮忙呢。” “知道了。”白璃闷闷的回道:“你说的我都懂,这民不与官斗是从老祖宗那个时候就传下来的,我只是担心师傅,且看不惯高湛那个目中无人的样子。” “看不惯就不看,你多看看我,我生得多好看啊。”白泽将脸又凑近了些。 “是生得比高湛好看。”白璃伸手捏了捏白泽的脸蛋:“你明明年纪比我的还要大,怎么这脸上的胶原蛋白比我的还要多,且皮肤也比我的好很多。老天真是不公平,你一个男人,要这么好的皮肤做什么,简直就是浪费。” “这胶原蛋白是什么?我可不可以送给璃儿你?” “这胶原蛋白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白璃继续用手托着下巴:“但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的,只要是你有的,你都会毫不吝啬的送给我。白骗子,能够认识你,真好!” “璃儿,我真是太感动了,你瞅瞅我的眼角,是不是已经有眼泪要流出来了?” “少来,都这么大人了,还整天肉麻肉麻的。”白璃打了个哆嗦,将白泽推到了一边去:“那个陈掌柜会怎么样?” “杀人偿命,估计会判个秋后处斩吧。” “太便宜他了!”白璃有些气闷:“陈夫人对他这么好,却落得个这样凄惨的下场,他倒好,轻轻松松被砍个脑袋就完了。” “要不,咱们让陈夫人自己去报仇?”白泽琢磨着白璃心中的想法。 “可以吗?”白璃眼睛一亮。 “可以!”白泽掏出一张符纸在在白璃眼前晃了晃,紧跟着随手一丢,那张符纸就飞到正前头的棺木上,在艰难地爬行了两下之后,呲溜一声钻进了棺材里。 陈掌柜靠在墙上,做了个好梦。梦里,他将年轻貌美的小娇妻给娶回了家,没过多久,小娇妻就给他生了个儿子。 看着怀里的儿子,陈掌柜越发庆幸自己甩掉了韩文英那个黄脸婆。想那个女人进门多年,别说儿子,就连女儿都没有给自己生一个,摆明就是要断了他们老陈家的香火。 儿子满月那天,陈掌柜大摆宴席,可当他抱着孩子去跟亲朋好友炫耀时,却发现怀里的孩子有些不对劲。他总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且那双小黑眼珠,射出的光芒也是冷森森的。他心头一惊,想要把儿子递给小娇妻,孩子却猛然大哭起来。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将孩子交给了乳娘。 说也奇怪,乳娘刚把孩子给接过去,那孩子的哭声就止住了,紧跟着是一连串的笑声。那笑声,既诡异又刺耳,钻到陈掌柜的耳朵里,刺激得他整个脑袋都在疼。 他一边拍打着脑袋,一边问乳娘:“这孩子笑什么呢?” 乳娘抬头,对着陈掌柜阴恻恻的笑,她说:“老爷不觉得这个孩子生得很像夫人吗?” “像珠儿有什么不对吗?他是打从珠儿肚子里出来的,儿子像娘天经地义。” 乳娘突然止住了笑,用一双冷眸死死盯住陈掌柜的说了句:“我说的不是珠儿,而是夫人,是那个被老爷你亲手给害死的夫人。老爷你看看,这孩子的眼睛,鼻子,还有嘴巴,是不是都跟夫人一模一样。老爷再看看我,看看我是不是也跟夫人生得一模一样?” 陈掌柜抬头,竟看见了那张黄脸婆的脸,且她仰着的脖子上,还有他亲自掐出来的手印。 “夫君你好狠的心呐,你我夫妻数年,你是如何忍心将我活生生给掐死的!你看看我的脖子,它很疼呐!” 陈掌柜倏地睁眼,却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他想喊,喉咙却像是被人给掐住了一般,他想站起来,可怎么都站不起,且使尽浑身力气都没有办法动弹。 第134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17) 棺材铺的陈掌柜死在了牢里,等被牢头儿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臭了,且那种臭味儿极不寻常。 辛大人觉得事情诡异,就让高湛去白府请白泽过来看看。白璃正显得无聊,听说陈掌柜死了,且死相诡异,按耐不住那颗好奇心,就跟着白泽到了府衙大牢。 刚一走进大牢,白璃就闻见了一股明显的恶臭味儿。同时,牢内盘旋不散的死气也让她皱起了眉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这刚死的人,怎么会这么臭?”白璃捂住鼻子,站在了白泽身后。 白泽微眯双眼,将一张符纸递了过去。白璃刚碰到那张符纸,符纸却消失了,她忙揉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看见了陈掌柜脸上那若隐若现的女鬼模样。 是陈夫人,是陈夫人附身在了陈掌柜的身上。 充斥在牢狱里的这股味道,既有从陈掌柜身上散发出来的死人气,也有从陈夫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鬼气和生前因为身体严重腐烂而散发出来的腐烂之气。这几种味道搅合在一起,就变成了现在被他们闻到的这股恶臭。 “是陈夫人!” “嗯!”白泽点头。 “她为何不走?陈掌柜死了,仇已经报了,陈夫人却为何还要留在陈掌柜的身上,莫不是顾念往日的夫妻之情,舍不得离开?” “她是在等我。”白泽看了一眼白璃:“被恶鬼杀死的人,是没办法进入轮回的。陈夫人她舍不得陈掌柜的受苦,就吞了他的魂魄,将他与自己合二为一,所以这牢里的气味才会这么难闻。陈夫人知道自己执念太深,又生吞了其丈夫的魂魄,纵然是被鬼差带到地府,也没有办法进入轮回,故而她在等我,等我送她魂飞魄散。” “魂飞……”白璃看了陈夫人一眼:“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值得吗?再深的执念,都有放下的一天。陈夫人是吃了她丈夫的魂魄,可这也是陈掌柜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啊。再说了,陈夫人的出发点是好的,是不忍心让陈掌柜再害人。我若是地府管事儿的,我不仅不会怪罪陈夫人,反而会认为她这是在做好事,会立马安排她投胎,且投胎到好人家,再许给她一份好姻缘。” “这只是璃儿你的一厢情愿,陈夫人自己并不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这是我的一厢情愿,因为我再怎么着,都不可能成为地府的管事儿人,我也管不了那下面的牛鬼蛇神,我这是在劝陈夫人,劝她想清楚,想明白。”白璃说着,又往陈掌柜的尸体前挪了挪:“陈夫人,你听我一句劝,这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虽然死了,可你还有机会重新活呢。你若真让白泽这臭小子把你的魂魄给打散了,你可就真的回不来了。” “谢谢你白姑娘!”陈夫人抿嘴笑着:“我想清楚,也想明白了。与其再世为人,再经受一遭人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倒不如现在就了断地彻彻底底,干干净净。这一世,我开心过,难受过,欢喜过,悲痛过,被人疼过,也被人伤过,人间的各种滋味我都尝遍了。来人间走的这一趟,我不觉得亏,也不觉得赚,我只是没有勇气再重来一遍了。白先生,我准备好了,你送我离开吧。大千世界,不缺一个我。” “你可以再想一想。”白泽劝道。 “不必了,该想的,不该想的,我都已经想过了。”陈夫人朝白泽他们笑着,将头慢慢靠近了陈掌柜的尸体。 白泽轻轻摇头,自袋中掏出一张符纸。符纸飘飘悠悠,落在陈夫人的额上。她微笑着,如同烟尘一般向后散去。她的笑容,很美很美,美到直接烙印在白璃的脑海深处,经数年而不散,甚至一度让她认为,魂飞魄散才是世上最美好的结局。 陈掌柜死了,以自杀结案,这陈家棺材铺的案子也随着陈夫人的魂飞魄散落了幕。 从县衙返回白府时,正好经过陈家棺材铺。隔着布帘,白璃听见了韩文正的声音。要不了多久,这陈家的棺材铺就会变成韩家名下的某个商铺。陈掌柜父母早逝,无儿无女,这名下的产业,自然就归属给了陈夫人的亲属。 陈掌柜谋算了半天,到死都不会想到,陈家竟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马车回到白府,白泽刚伸出手去将白璃扶下马车,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抬头时,那骑马的人已经翻身落马,站在了他的跟前。 来人穿戴平常,其貌不扬,但浑身却散发着一股与普通老百姓绝对不同的气息。这种气息,只有身在官场的人身上才会有,且是那种仗势欺人的,狗腿子独有的气息。 “你就是白泽,她就是白璃吧?” “您是?” “马超!”来人亮了下身上的牌子,竟是知府衙门的:“我们家老爷想请两位过去帮个忙!” “如果我们不想去呢?” “这个忙,两位是一定会帮的。”马超笑笑:“听说两位想要离开花溪镇去栗阳城,这个忙,我可以帮。还有,听说两位牵扯进了宁朗的案子里,这个忙,我也可以帮。只要两位跟我去见我们家老爷,两位就与宁朗的案子再无任何瓜葛,从此来去自由。到了栗阳城,若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也可以凭着我身上的这块牌子找我帮忙。” “你说了大半天,却没有一句说到重点上。”白璃蹙眉:“你们家老爷请我们过去到底是想让我们帮他什么忙?如果这个忙,比宁朗的案子更加难缠,我们又何必给自己招惹麻烦。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反正宁朗的案子与我们没有关系的,查清楚只是迟早的事,我们又何必在欠着你一个人情的情况下,将自己置于更大的危险当中。” “白璃姑娘严重了,我们家老爷让你们帮的只是一个小忙。” “那是你自己说的,是不是小忙,值不值得帮,得由我们自己来判断。”白璃白了马超一眼:“总而言之一句话,你若不说清楚,我们是绝对不会跟你走的。免得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 第135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18) “白璃姑娘放心,马超绝不敢将姑娘你给卖了。在我朝,私下买卖人口可是犯法的。马超不可能知法犯法。” “私下买卖人口是犯法的?”白璃挑眉看着马超:“那我怎么没见那些私下买丫头,买小厮的人给关进去?” “这被买进府里当丫头小厮的只有两种,一种是罪奴,是经官府同意,可以进行买卖的。另外一种是典卖,是穷苦人家自愿将孩子典卖到富贵人家做丫头,做小厮的,也有一些是做丈夫的将妻子给典卖了的。这种行为属于你情我愿,不属于私下买卖,所以官府也只能是睁一眼闭只眼。就拿那些穷人来说,你若不让他们典卖孩子,这孩子说不准真就饿死了,病死了。典卖到富人家,虽说是为奴为婢,但好赖都有口吃的,有个地方住。” “横竖都是你们官家的理,我一个小老百姓可说不过你们。”白璃冷哼一声:“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明说,你家老爷找我们究竟是要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家老爷三十多岁才有了现在的小公子,算得上是晚来子,打小就宠爱的很。这原本再过两天,就是我家小公子满七周岁的诞辰,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事儿。” “出了什么事儿?” “就在宁朗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家小公子突然发脾气,将陪他的乳娘,丫头全都从房间里给赶了出来,非哭着闹着,说要一个人睡。这小公子被老爷宠坏了,自小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乳娘和丫头拗不过他,只能守在门外。当天夜里,倒是没听见什么特别的动静,小公子也睡得安安稳稳的。老爷当时还高兴,说是小公子一夜之间长大了。” “七周岁的孩子,想要自己睡,很正常啊。” “是,这穷人家的孩子,莫说七周岁,三周岁起可能就要自己睡了。”马超点头:“可这人生来不同,也不能同一而论。小公子想要单独睡,这对老爷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毕竟这门外都是守着人的,也不怕小公子半夜做梦,因为翻身掉床什么的。谁曾想,这天亮之后,小公子就出了问题。” “出了什么问题?莫非是忘了自己夜里的举动,诬赖说是乳娘跟丫头不愿意伺候他?” “非也,这小公子自打醒来,就变得痴痴呆呆的。不仅双眼发直,且浑身抽搐。老爷请遍了栗阳城里的大夫,却都瞧不出是个什么毛病来。” “那这可真是奇怪了。” “白璃姑娘说的没错,这件事的确很奇怪。这大晚上明明一切正常,就连守在门外的人都没听见什么动静,小公子却好端端变成了这个样子,任谁都想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就在遍寻无医,全府上下急得不行时,一个手上拿着烤鸡,腰间系着酒葫芦的老头儿找上门来。那老头儿自称姓陶,说是能看小公子的病。” 当马超提到那老头儿的形象时,白璃的目光就跟白泽的撞到了一起,后听见他说老头儿姓陶,白璃就已经确认了那个老头儿是她那个没事儿玩失踪的师傅。 “那……那个陶老头儿把你家小公子的病给看好了吗?”白璃颇有些紧张的问。 “没有!”马超郁闷的摇头:“我跟在我家老爷身边已经十余年了,坦白说,这个模样的老头儿,若是搁在以前,别说是见我们家老爷,就是在府门前站上那么一小会儿就能被人用棍子给赶走。可小公子的病,满城的大夫都看不了,老爷也只能是病急乱投医。可那老头,只看了一眼我家小公子,就说让我们来花溪镇找白先生与白姑娘你。他说我们家小公子是什么阴人入门,魂魄被缠,只有将两位请到栗阳城,才能保住我家小公子的命。” “你家老爷信了?” “我家老爷是半信半疑,可我家老夫人信啊。当即便要请那个古里古怪的陶老头儿住下来。可那老头儿说了,说他只会看,不会解,更不会治病救人,想要小公子活命,就必须将两位请到府里去。这不,我就是得了我们家老爷的令,赶到花溪镇来的。” 白璃悄悄用手捅了捅白泽,小声问道:“你说我师傅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白泽不解地看着白璃。 “我师傅那个人古里古怪的,虽知道他对我没什么坏心思,可我总觉得有些看不透他。还有,他做事情,也没什么轨迹可寻,在花溪村的时候,他明明是不怕鬼,而且还能降住鬼的,可到了花溪镇,就只会吃吃喝喝了。不瞒你说,我怀疑那位小公子的病就是我师傅弄的,他的目的就是要把咱们给引到栗阳城,至于引到栗阳城之后做什么,我不清楚,但总觉得是个坑。” “我也觉得你那师傅古里古怪,且不安什么好心。”白泽轻皱了下鼻子:“既知是你师傅在挖坑,那咱们是跳啊,还是不跳?” “当然要跳,你不跳进去,怎么知道那个老头儿在搞什么鬼。”白璃咬着后槽牙:“他若是让我找到证据,看我怎么收拾他。” “璃儿你还敢打你师傅?” “好端端的我打他做什么?我呀,做些天下最难吃的东西,让他吃个够。”白璃撸了撸袖子,对着马超道:“我们现在就可以跟你去栗阳城,可辛县令那边还得请你先去打个招呼。要不,我们这前脚走,后脚就得被人给抓回来。” “这个简单。”马超笑笑,对着白璃道:“哦,刚刚还有件事忘记说了,我家小公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墙上有只猫。” “猫?”白璃下意识地朝着白泽看去。 白泽皱了皱眉:“你家老爷可养猫?” “府内不曾养猫,亦不曾养什么活物。我家夫人喜爱干净,即便是府内吃的鸡鸭鱼,也都是在外头杀好了送进来的。起初听见小公子说这话时,府内也无人在意,毕竟这栗阳城里是有野猫的,这野猫善于攀爬,难保不会蹿到我们府里来,可大家伙儿在府内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发现野猫的踪迹,倒是在晚上值夜的时候,有人在院墙上看见了猫。” “这不还是野猫入了府?”白璃道。 “非也,这只猫,不在院墙上。”马超指着院墙的墙体,“而在墙壁上,亦或者说是在墙壁的倒影上。这打从院墙前走过的明明是人,可倒映在墙上的却是一只猫,一只猫头人身的怪猫。” 第136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19) 有了马超从中斡旋,白泽他们轻轻松松就从宁朗的案子中抽出了身来,且被取消了身上的禁令,可以自由出入花溪镇。 当白璃问马超是否运用了他手中的特权时,马超先是微微一笑,随后摇了摇头:“白先生的来历,辛大人并不清楚,但白姑娘的来历,辛大人可是查了个一清二楚。姑娘来自花溪村,在十四岁之前,从未到过花溪镇,亦没有可能认识宁朗,更没有机会接触宁朗背后的势力。至于姑娘现在所住的那座府邸,也是近日才从他人手中购得,这宁朗的事情,原就与姑娘没什么关系,也搭不上什么关系。” “既如此,他们又为何要限制我?” “案子出了,总得想个法子给上面的人交代吧。”马超伸手往天上指了指。 “你的意思是,辛大人原本打算让我和白泽为宁朗的事情背锅?” “依据我对辛大人的了解,他不是这种人。他之所以不让你们随意出入花溪镇,是有意在保护你们。宁朗的事情,牵扯甚广。那帮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给除了,也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两位给送走。这死个宁朗,尚引不起什么波澜,再多死两个平民百姓,对他们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还真是视人命如草芥。” “这人命,看似是一样的,可在不同阶层人的眼里,意义又是不同的。”马超轻轻摇头:“我见过太多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人了。在某些人眼里,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命,还不如他身边一只阿猫、阿狗的命来的金贵。” “那你知道是谁杀了宁朗吗?” “应该是上面的人。”马超耸肩:“不过,这宁朗自己也应该是不想活了。他死了,会比他活着更好。” “什么意思?” “你见过死水吗?”马超看着白璃的眼睛:“现如今这个天下,就恍若是一潭死水。宁朗的死,就如同一块石头。投进死水里,会荡起一圈涟漪,紧跟着就又恢复了平静。众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一颗石头,即便投进了死水里,也兴不起什么波澜。可这水里到底是多了一块石头,说不定这块石头在什么时候就又起了作用。” “我好像是听懂了,又好像是什么都没听懂。”白璃皱着眉头:“算了,你们官场上的事情,压根儿就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够弄懂的。能糊涂时则糊涂,糊里糊涂才能过好日子,真要把事情都给弄明白了,这日子不是过不下去,就是过得极其没意思了。” “白姑娘是个聪明人!” “不聪明,若真聪明,就不会刚到花溪镇就被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头。我这个人,别的长处没有,唯有一点,那就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绝不会想着,要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改变这个社会,改变这个世界。” “为何要改变?”马超蹙眉:“在我看来,改变自己就已经很累了,试图去改变别人简直就是给自己找罪受。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能够顺应朝局,适应眼下的生活,就已经不容易了。” “说的也是。”白璃认同的点头,转而将目光落到白泽身上:“对于那个怪猫,你怎么看?” “我估摸着,十有八九是猫灵作祟。” “猫灵?听起来也不怎么厉害嘛,这栗阳城里就没有比你更厉害的算命先生?” “我很厉害的好不好?这别的不敢说,栗阳城里还真没有比我更厉害的。”白泽挺胸:“可有一句,璃儿你还是说对了的。这猫灵,的确不是什么厉害的主儿。若真厉害,就去缠那位知府大人,而不是小公子了。这栗阳城里,也不是没有擅风水,会捉妖的,只是他们谨慎,一个两个的都不愿意冒险。这可是知府家的小公子,一个不小心,损了名声是小,丢了性命,可就亏大了。” “那帮人,的确都是小人,一个两个人的,都没什么胆子。”马超不屑的说:“白先生,依你看,这猫灵好除吗?” “说好除,也好除。说不好除,也不好除,关键得看你们家老爷跟你们家小公子是如何招惹上这个猫灵的。这俗话说的好,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找到原因,才能对症下药。此时,你我说再多都是白搭,我们还是尽快赶路,赶在天黑之前到达栗阳城,先去看看你家小公子的情况再说吧。” 马超点头,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一路疾行,赶在城门关闭前,三人到了栗阳城的许府。 这知府衙门并不在栗阳城,眼前的许府是知府大人在栗阳城的私宅。据说这宅子是位风水大师推荐给许知府的,说是住在里头,不光可以官升三级,还可以福泽后代,至少可保三代为官。 站在门外,白璃就听白泽在她耳边小声嘀咕:“这给许知府看宅子的风水师肯定是收了别人的好处。眼下这座宅子,虽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却也不是风水宝地,能不能福泽后代,主要看许知府能给后代积累多少的人脉和财富。” “白先生这话可是真的?”马超耳朵极灵,白泽声音虽小,却还是被他给听去了:“我们家老爷这宅子当真不是风水宝地?” “不是风水宝地,但绝对是个贵地。你家老爷买下这宅子用了不少银子,也使了不少手段吧?从这宅子的位置来看,原是个人气极旺的地方,只是这些人,都被赶去了别的地方,甚至其中不少,至今还是流离失所,连个栖身之处都没有。” “这个——”马超面有难看,尴尬一笑,没再回应。 “走吧,进去看看。”白泽伸手,握住白璃的。“进到府中,不要随便说话,也不要去答他们的问话,一切有我。” 白璃乖乖点头,任由白泽那么牵着进到了许府。 刚刚迈过门槛,就看见一个人迎面走来。那人四十多岁,长相甚为不讨喜,一看就是个尖酸刻薄之人。再看他的眼睛,双眼卧蚕,泪窝很深,说明此人城府极深,心机难测。 第137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20) “老爷!”马超拱手,移步站在一旁:“这两位就是那位陶老先生所说的白泽白先生与白璃白姑娘。” “兄妹?”许知府挑眉:“小孩子!” “咳!”马超轻咳一声:“有志不在年高,这真正有本事的人,也不在于年纪大小。” “许知府。”白泽拱手上前:“我年纪并不小,只是长得显小而已。” “白先生!”许知府点头:“刚刚似乎听见小先生与马超在议论我这宅子,可是我这宅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小先生?这个故意加上的小字,说明对方心里还是看轻白泽的。 白璃正欲说话,却被白泽用手势给制止了。 “许知府这宅子的确不干净!”白泽看了许知府一眼,拉着白璃就往里头走去。 许知府扫了马超一眼,紧跟着白泽往府内走去,“先生说我这宅子里不干净,不知这不干净的东西为何物?” “具体为何物,稍后许知府看了便知。” 许知府见白泽一脸的高深莫测,想了想,回头对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马超道:“你确认是这两个人吗?” “回老爷的话,属下确认。这位白泽白先生在花溪镇上颇有些名头,且属下也像花溪镇的辛县令求证过,确认是他无疑。至于跟在他身边的这位白姑娘,就更毋庸置疑了,因为那位陶老先生给过属下这位姑娘的画像。” “画像?我怎么不知道?” “是属下出城时,那位陶老先生特意拿出来让属下看的。那画像,不是画在纸上的,而是画在绢布纸上,栩栩如生,就与大人眼前见到的这位白姑娘是一模一样。真想不到,那么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儿竟有那般出神入化的画工。哦,对了,属下在辛县令那边还得知了一件事。辛大人的独生爱女也曾被鬼怪缠身,就是被这位白先生给医治好的。” 许知府闻言,盯着白泽的后背看了许久,这才沉声道:“你去告诉夫人,让她将睿儿抱出来!” “不必辛苦许夫人了,我们直接去小公子的房内查看即可。”白泽转身,笑眯眯道。 “白先生能听见我们讲话?” “我耳力尚可。” 许知府点头,面上略有尴尬。 “是许某自不量力,看先生年轻就小看了先生。敢问先生,我家小儿患病可是与这府内的不干净有关?” “实不相瞒,我怀疑小公子是被阴魂附体。” “阴魂附体?”许知府闻言有些惊讶:“敢问白先生这阴魂附体是什么?阴魂指得可是鬼魂?那先生之前说的我这府里不干净,可是因为这阴魂的缘故?” “许知府你一下子问了这么许多问题,我竟不知该如何作答。”白泽用手挠头:“这阴魂的确可以理解为鬼魂,但这鬼魂却不一定是人的魂魄,也有可能是动物的。所以,这附在小公子身上的到底是什么,还得等我看过小公子的情况之后才能说。” “白先生,这边请!”许知府在前面领路。 穿过花厅,经过游廊,终是停在了一座精致的小院前。还没等马超去叩门,那院门就从里头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老嬷嬷,在老嬷嬷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双眼肿胀的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女人还搀扶着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太太。 “胜儿,先生呢?马超请回来的先生呢?”老太太着急地问着。 “马超,先生呢?你去花溪镇,可把那位白先生给请回来了?”那名三十岁的女人,目光稍在许知府的脸上停留之后,就落到了马超脸上。 她倒是也看见了白泽与白璃,只是与许知府一样,未把这两个看起来才十几岁的孩子放在眼里。 许知府抬脚跨进门内,也伸手扶住了老太太:“娘,您别急,马超已经把先生给请来了。” “请来了?那先生呢?先生人呢?”老太太四处搜寻着,看了一圈才将目光落在了白泽身上。她先是自眼睛里露出一丝疑惑,紧跟着目光释然的点了点头:“你就是白先生吧,果如他们说的那样,是个道骨仙风的人物。” “娘,你是打从哪里看出来的这位先生是道骨仙风的?我怎么瞧着他比咱们家睿儿大不了多少呢。”许夫人悄声问。 “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自然就能瞧出这位先生与咱们这些凡人的不同来。去,别愣着了,赶紧叫乳娘将睿儿抱出来给这位先生瞧瞧。我原还有些担心,如今见了这位先生,我这心算是能放回肚子里去了。咱家睿儿,一定会没事儿的。” “听娘的,都听娘的。”许夫人说着,松开扶着老夫人的手,折身回了院子里。 “老夫人,依我看,就不必折腾小公子了。”白泽往前头指了指:“我去看小公子就好。” “那就辛苦先生了!”许老夫人颔首。 “不辛苦,一点儿都不辛苦,我这不是白看的。”白泽摸摸鼻子:“若是将小公子给看好了,许知府那边自是少不了给我些寻医看诊的钱的。”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许老夫人对于白泽张口闭口都是钱并没什么抵触之意,在她看来,这供在庙堂里的泥塑神仙都需要香油钱,这白先生行走世间,也需要吃喝花销,倘若真不贪钱了,反倒让人觉得有些虚假。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许家小公子的卧房。白泽刚进门,就见乳娘将小公子抱到了亮堂处的躺椅上。这位小公子倒是睁着眼睛的,只是目光没有焦距,眼神中带着一些慌乱和恐惧。他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右手还下意识的紧抓着乳娘的衣襟。 许夫人见状,不由得更为心疼。她用手在眼角抹了下,走到许小公子跟前,轻声道:“睿儿莫怕,娘亲在呢。” 许小公子看着她,眼神却更加惊恐,抓着乳娘衣襟的那只右手也越发的收紧了些。 “这位大婶儿,烦请你将小公子给扶起来。”白泽走过去,先是看了一眼许小公子,紧跟着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乳娘身上:“轻轻地,莫要再吓到他。” 第138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21) “还是我来扶吧,乳娘你到一边去。”许夫人听见这话,忙伸出手来,可她刚刚触碰到孩子的胳膊,孩子立马抽搐着蜷缩到了一起。 许夫人的眼眶越发红了:“睿儿,你这是怎么了?我是你娘啊,你仔细看看我,我是你娘啊。你怎么连碰都不让娘碰了。我的睿儿,我可怜的睿儿啊。” “许夫人不必难过,这小公子兴许是对乳娘有些许的依赖感。”白泽从旁劝慰着,哪曾想,竟惹来许夫人一记怨毒的目光。 “依赖感?我才是睿儿的娘,我才是那个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把他生下来的他的亲生母亲。” “生养之恩与哺育之恩同样重要。乳娘虽说只是你家的下人,却到底也带了一个娘字,在年幼的孩子心目中,谁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长,谁照顾他的时间长,他就会格外的依赖谁,信赖谁。这是孩子的天性,跟是否亲生的没有多大的关系。当然,这也不是夫人的错,大户人家的孩子,自小都是被丫鬟、仆役还有乳娘带着的,等他们再大一些,自然也就明白了。” “老爷!”许夫人闻言,扑到许知府跟前:“老爷,你答应我,等睿儿好了,就把他身边的这些乳娘,婆子全给赶出去。睿儿是咱们的孩子,我受不了他这么冷冰冰的对我,我更受不了他害怕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这些。”许知府扶住许夫人的双肩,将她推到了一旁:“白先生,要不,还是让我来扶吧。” 白泽看了看许知府,点头:“也好,待会儿我给小公子看的时候,小公子许会挣扎。这乳娘可能力气不够,再加上心疼孩子,未免心软,有许知府从旁协助,也是最好的。” 许知府点头,对着许小公子伸出了手去。 许小公子明显有些抵触,但却并未像刚刚被许夫人触碰到的那样,全身痉挛着蜷缩到一起,而是往乳娘那边靠了靠便不再动弹了。许知府在许小公子旁边坐下,将他往怀里一搂,许小公子的眼皮立刻耷拉了下去。 见状,白泽轻轻摇头,算是从侧面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他先是拉过许小公子的手,装模作样地把了会儿脉,接着眉头微皱,露出甚为担心的样子。把了好一阵子,直到将许知府的心给把得提了起来,这才松开许小公子的手。 “白先生,小儿究竟如何?”许知府忙开口问道。 “许知府,咱们可以换个地方说话吗?” 许知府一愣,示意乳娘照顾着,自己则起身把白泽往书房的方向带:“白先生这边请。” “璃儿,过来!”白泽伸出一只手去。 白璃看了他一眼,走到他身边,却并未去握他的手。白泽略有遗憾的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会儿,跟着许知府去了书房。 刚进书房,许知府就迫不及待的问:“白先生,小儿的情况究竟如何?他是不是被阴魂附身?这阴魂该如何驱赶才好?” 白泽微微一笑,示意许知府稍安勿躁:“许知府,你先别急,容我先问你几句话。” “白先生请问。” “许知府在许小公子之前,可还有过一个孩子?那孩子,也是个男孩儿,且夭折时,也是这般大小?” 许知府一愣,随后道:“白先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些事情,我从未与外人提起过。” “许知府只需如实回答我便是。” “在睿儿之前,我的确还有一个孩子,那孩子的小名也叫睿睿。”许知府叹了口气:“我出身贫寒,虽自幼苦读,却始终未曾高中。十八岁那年,爹娘见我仕途无望,就劝我先成家再立业,切莫耽搁。我仔细想了想,也觉得爹娘说的话是对的。万一,我这功未成,名未就,还落得个孤家寡人,让我们许家后继无望,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先成家再立业,也未尝不可。”白泽点头,目光顺势就溜到了白璃身上。 “我那亡妻名唤巧巧,是个普通的乡下女子,但她勤勉持家,对我也好。成婚后的第二年,我们便生了睿睿。不知是不是因为家贫的缘故,那孩子天生不足,瘦弱的像是一只小猫。那时,我正专心功课,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博取功名,就算不为我,也得为巧巧,为我那先天不足的可怜的孩子。” “许知府终究还是高中了!” “是!可若是没有我那亡妻巧巧,我也很难有今天的一切。年轻时,我的心性有些浮躁,加上久考未中,对于功名之事虽有渴望,却也害怕。既想要高中,又唯恐落榜。是她一直陪着我,鼓励我。她虽不认得几个字,却能守在我身边,听我读完每一段文章,还跟我说她听完之后的感触。坦白说,她的感触都是牛头不对马嘴,挺可笑的,可就是因为她的可笑,反而让我倍感轻松。” “能问一下,她是怎么……” “意外。”许知府眼有悲痛:“睿睿自小身体单薄,不能像平常的孩子那样时常出去走动。巧巧心疼他,就给他带回一只小猫来。那只小猫成了睿睿最好的朋友。自从有了它,睿睿脸上的笑容多了,人也活泼了很多。可就是因为那只猫,我的睿睿没了,我心爱的妻子巧巧也没了。” “是因为那只猫的缘故?” “是!”许知府点头:“在我老家有这样一句话,说是狗守家,猫不守。这猫啊,但凡寻到点儿机会,就会往外跑。我记得很清楚,那只小猫走丢的时候,正好赶上院子里的那株桃花盛开。因为找不到小猫,睿睿好几日都是茶饭不思的,眼瞧着就要生病。 就在睿睿出事的那天下午,他不知怎么的就听见了一声猫叫,非说小猫回来了。巧巧让他躺着别动,自己出去寻找,睿睿却没听他娘的话,也跟着偷跑了出去。 再后来,有人在距离我家不远的那个水塘里发现了睿睿,他仰面躺着,大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嘴角却还带着一丝微笑,就像是在水面上睡着了一样。睿睿他娘受不了这个打击,在睿睿下葬那天,悬梁自尽了。” “许知府你是不是还有些事情忘记说了,比如说,跟现在许夫人有关的一些事情。”白泽十分贴心的提醒道。 第139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22) “白先生怎么知道我夫人的事情?”许知府脸色微变:“莫非先生真的精通异算之数,只是给睿儿把了个脉,又看了他几眼,就看出了这许多事情来。” “有些是看的,有些是算的,有些则是猜的。至于这看是怎么看,算是怎么算,猜是怎么猜的,就不与许知府你明说了。因为说,也说不清楚。” “明白!若都能说清楚,讲明白,今日我也就不用请先生过府了。” “许知府,请吧!”白泽示意他主动将事情给说清楚了。 “是我对不起巧巧。我是那一年的状元,且因为文章写得好,得到了恩师推荐,在皇上跟前也得了不少脸。我现在的夫人,便是我那恩师的女儿。” “然后呢?” “谢师宴上,我恩师将夫人介绍给我,且询问我家中是否已有婚配。我也不知我当时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脑子一糊涂,就回说家中尚未娶妻。说我一心攻读文章,根本就没有心思成家。恩师大喜,便问我愿不愿意跟我现在的夫人在一起?我……我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点头了。恩师只有夫人这么一个女儿,即便出嫁,也想要在京城中办理。我因为心虚,就推说老母亲身体不好,不能长途奔波,待成亲之后,携夫人回家探望即可。就这么着,一步错,步步错,我瞒着老母亲,瞒着巧巧母子在京中以未曾婚配的身份娶了我现在的夫人。 她是无辜的,她与我成亲时,并不知道巧巧跟孩子的事情。” “许知府请继续!” “说实话,那些日子,我也不好过。既要在人前装作喜气洋洋的样子,又要在人后面对内心的诸多谴责。我无数次的想过,将家中已有妻儿的事情告诉恩师,告诉夫人,可我又不敢,因为知道,这件事一旦说出去,我会面临什么。为了拖延,我将回乡的事情一拖再拖,可拖到最后,还是瞒不住了。” “瞒不住了,说出来也就是了。” “是!事情到了那个地步,不说也得说了。我先是将事情告诉了我夫人,无论是她叫恩师将我给杀了,还是她自己亲自拿刀将我给活剐了,我都无怨无悔。那时,夫人已有身孕,在捶打了我数下之后,指着我的鼻子问我,她算什么?是夫人,是小妾,还是我许家的平妻。” 许知府低垂着脑袋:“我倒是想让她做小妾,可她是恩师的女儿,出身比巧巧不知道要高贵多少,她不可能,也绝不会愿意做我的小妾。别说小妾,就是平妻她都未必愿意。我只能告诉她,我是真心喜欢她,想要跟她在一起的。我请求她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回乡去处理巧巧跟孩子的事情,我向她保证,我这后半生里只会有她一个夫人,我请她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恩师。恩师罚我是小,伤及了恩师的名誉则是大事。” “许知府的确聪明,你选了一个最适合的机会,说了一些最适合的话。”白璃很是看不惯许知府这种人,明明整件事情里他最渣,却偏偏还能摆出一副他是痴心者,受害者的模样,倒叫真正的受害者,被骗者陷入两难的选择之中。 就那许夫人来说,若是将事情大白天下,难堪的是她,让腹中孩子没有父亲的也是她,甚至就如许知府说的那样,连带着她的父亲,许知府的恩师也会成为天下笑柄。 至于那个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一心一意守着婆母跟孩子,指望着许知府衣锦还乡的原配巧巧,就更是可怜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能够娶到恩师女儿这种事情,不是每一个读书之人都能遇到的。我承认,我的确有私心,也的确为自己着想的多。”许知府坦诚道:“可我的日子过好了,巧巧跟睿睿的日子,自然也能跟着过好。按照我原本的想法,在得到夫人的允肯后,回到乡下去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巧巧。她若是同意和离,我就将乡下的一切都留给她,同时也会给她足够的银两,往后的日子,也照样会照顾他们母子两个,让他们在乡下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她若是不愿意和离,也没关系,只要他们不去京城,帮我守着这个秘密,我也有把握劝说夫人不再计较这些事情。” “巧巧她做了怎样的选择?” “她同意了与我和离,她说她配不上我,从嫁给我的那天起就知道我一定会远走高飞,一定会寻找更合适的能够成为我夫人的女人。她还说,如果她不与我和离,待到日后,她和睿睿一定会成为我的麻烦。欺骗恩师,诓骗恩师女儿这种事情,一旦揭露,怕是朝堂之上很难再容得下我。是我对不住她,明明是我辜负了她,是我违背了我们之间的承诺,她却还一心一意的为我着想,为我打算。” “巧巧的确不错,她是个好妻子,亦是个好的原配,只是你那夫人心中未必也是这样想的。” 白璃轻哼一声,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许夫人方才的模样来。一个连乳娘都容不下的人,只怕很难容下许知府那个生在乡下,长在乡下的原配夫人,更难容下他与那个乡下夫人所生的孩子。 许夫人是大家闺秀,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除了外人看见的端庄贤淑外,还有藏在骨子里的高傲与自私,她不允许自己跟一个乡下女人分享丈夫,更不能容忍那个乡下女子比自己出现的还早。就算许知府跟巧巧和离,这个女人,连同这个女人生下的孩子,依然会成为她人生中的污点。 既然是污点,就要擦掉! 巧巧与睿睿的死,怕是另有蹊跷才是。 想到这一点的白璃,在看向许知府的眸光里赫然多了几分冷意。 “当日,许夫人是不是也随着许知府你一同回乡下去了?” “她的确是随我一同回去了,但并未跟我回到乡下,而是在附近的镇子上寻了间客栈住下。她答应给我七日时间,让我处理好巧巧跟孩子的事情,也同意让我拿些银两作为补偿给巧巧和孩子,只是要求我在事情处理完毕后,不再见他们母子。” 第140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23) 许知府说话时,白璃与白泽的目光对视了下,紧跟着她悄悄移向门口,在许知府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故意扯高嗓子说了句:“这书房里太闷了,我到外头站站。”然后,瞬间将书房门给拉开! “啊!” 书房外头突然扑进来一个人,且扑姿优美的摔在地上。 白璃挪了挪脚,问了句:“疼吗?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门外还贴着一个人。” “马超,你干什么?”许知府皱眉,看着马超从地上爬起来。 马超难得显出一些慌乱之色,就连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那个,大人,我,我……” 白璃在一旁笑了笑,适时地说道:“许知府,你的属下很是关心你啊。” “是夫人的意思吗?”许知府走到马超跟前,阴沉着一双眼睛看他:“你虽是夫人举荐给我的,但你的命是属于我的。岳父大人年事已高,不管是朝堂上的事,还是家里的事,他都管不了多少,也说不上什么话了。你仔细想想,究竟是夫人重要,还是我这个老爷重要。”’ “属下刚刚耳聋,什么都没听到。” “不光耳聋,最好也哑巴了。”许知府冷哼一声:“夫人面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个儿也好好掂量掂量。” “属下什么都不会说的。”马超低头,退到一边。 “许知府,令公子的情况,我已经明白了。” “是因为我夫人的缘故吗?”许知府挥手示意马超站到门外去。 马超出了书房,却并未动手关门,而是远远的站在了距离书房门口,且又能被许知府视线所及的地方。 “许知府心中既已有答案,又何必问我。” “可有办法解吗?纵然是我夫人的错,但此事终究还是因我而起,我既不想对不起我现在的夫人,也不想再让巧巧和睿睿受到伤害。至于我自己,人生才刚刚过了一小半,我自是不愿意以身犯险的。我心里想的,先生可清楚了?” “我清不清楚,关键是看知府大人您讲得明不明白。”白泽甩了一下手,许知府立刻会意的递上一包银两,“这是定金,待事情完结,我再奉上白银五百两给先生。” “五百两?”白璃皱眉:“许知府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白银五百两!” “我儿子的命,不止五百两。”许知府转而看着白璃的眼睛:“白姑娘放心,咱们有一说一。我这个人,有很多的毛病。从一文不名的破书生走到今天知府这个位置,这背后也做得有见不得人的事,可唯有一点,那就是从我许某人嘴里说出去的话,必定都是会兑现的。白先生救了我家小儿,我亦不会为难先生。说句不好听的,这人生在世,谁又能保证我日后不会再找先生来帮我的忙。做人,要懂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白银五百两,请许知府下去准备吧,我这里再与璃儿说些话,便过去给小公子治病。” “有劳先生,有劳白姑娘了。”许知府点头,后退,转身,给站在门外的马超使了个眼色,带着马超离开了。 目送着许知府里去,白璃轻叹了口气,问白泽道:“你觉得鬼怪和人心哪个更可怕些?” “璃儿你这是在故意为难我吗?这鬼怪和人心,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啊。” 白璃先是笑了笑,跟着摇摇头,没再强求着白泽一定要给出个答案。 没有意外的,白泽将白璃单独留下,是为了给她独家定制的符纸。这也是白璃第一次看见白泽现场做符,就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他先是咬破了自己的指头,紧跟着从随身的布袋子里掏出一张符纸来,看似认真,实则胡乱画了一通,跟着将还带有浓浓血腥味儿的符纸递给了她手上。 “那里头的符纸都不管用吗?” “可能管用,也可能不管用,究竟是管用还是不管用,等会用到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白泽拍拍布口袋:“这种幼猫的猫灵,我还是头一回遇见。说凶吧,不算凶。可若你说它不凶,它又十分难缠,稍不留神就容易发生意外。这许府上下,没几个好人,伤了也就伤了,唯有璃儿你,无论如何,我都得确保你的安全。这血符,算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符咒之一,有它在,可保你百邪不侵,平平安安。” “我就这么拿着吗?”跟白泽相处的时间越长,对于他的能耐也就越信服,他说这张符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之一,白璃也信,毫无疑义,可让她头疼的是,这血淋淋的符纸,她该如何处置。 “要不,你用手抖抖,等这上面的血干了,你就可以折叠起来,随便放在腰封里或者袖口里都行。”白泽小心地建议道。 “抖抖?”白璃捏着符纸在空中抖了两下:“这要是没把上面的血给都干了,反而把符纸都抖烂了,那这符纸还能管用不?” “这个——”白泽皱眉想了下:“要不,趁着我手指头上的血还没干,我再给多画两张备用?” “画吧!”白璃努嘴,目光落到白泽那装着符纸的布袋子上。 当白璃他们再次回到许小公子的房间时,白璃注意到那个孩子周身的气场都发生了改变,他不再畏惧看人,不再哆哆嗦嗦,不再四肢抽搐,而是睁着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许夫人。之前总是委屈的不行,且时不时都要抽泣两声的许夫人,此时反倒变得恐惧起来,虽被丫头扶着,可身子明显在抖动。 “这是怎么了?”白璃刚问出一句,就听见许夫人用极其尖利的声音喊着:“赶出去,你们快把这只死猫给我赶出去!” “夫人!”许知府黑了脸:“你们,先把夫人扶回房里去。她伤心过度,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没有,我没有胡言乱语。老爷,老爷我求求你,求求你让人把他赶出去!”许夫人挣脱丫鬟的搀扶,直接扑到了许知府身上。“老爷,它回来了,是它回来了呀!” 第141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24) “把夫人带下去!”许知府直接甩开了许夫人:“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 “老爷,老爷,我没疯,是它回来了,真是它回来了。你看看那双眼睛,你看看那双眼睛,跟它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你看清楚,这是你的儿子,是你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儿子。”许知府指着许小公子:“你现在是要把你自己的儿子从这府里给赶出去吗?” “他不是我儿子!”许夫人尖声叫着:“他已经不是我儿子了,他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怪物!如果他还是我儿子,他怎么会用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我?如果他还是我儿子,他又怎么会害怕我?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早就死了!” “把夫人带下去!带下去!”许知府的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 “别碰我!你们都别碰我!”许夫人当真疯了一样,她拼命推开前来拉扯自己的丫鬟和仆役,摇摇晃晃,且对着许知府似笑非笑:“你心里清楚,你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在利用我,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利用我。你表面装得深情款款的,实则最是薄情寡义。你清楚我的性子,知道我没有办法容忍你乡下的娘子和孩子,你却故意带我回到你的老家,故意将她们母子的行踪告诉我,还故意当着我的面,说要补偿她们。你不就是希望我去对付她们,帮你斩草除根嘛。我傻,我也是真傻,我居然当真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了。” “疯了,你真是疯了!马超,马超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夫人给带下去!” “许知府,依我看,还是让许夫人把事情是讲完吧。”白泽从中拦了下:“这些话,不一定是许夫人自己要讲的。” “白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许知府明显有些失态。 “令公子的眼睛,许知府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如夫人所说,那已经不是令公子的眼睛了,那是一双猫眼,一双绿色的猫眼。” “猫……”许知府在对上那双眼睛时,立刻移开了目光:“我倒不是对先生的话存有异议,而是我夫人她似乎伤心过度,眼下说的都是些风言风语。先生是高人,且又懂得医术,这些事情,应该不难看明白吧。” “明白,看得很明白,可我还是劝您让夫人在这里将话说完。此处,只有我们几个,夫人不说无妨,说了也无妨。拢共就那么点儿事儿,遮掩也遮掩不到哪儿去。就算夫人不说,也会另有人说。可若是知府大人不让夫人在这里说,保不齐夫人可就要到外面说了。这人多口杂了,传来传去,可就不知道传到什么地方去了。” “说,让夫人说!”许知府气咻咻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许夫人,请说吧。”白泽伸手时,将一个众人瞧不见的白色光点儿弹到了许夫人的脑门上。 “老爷他告诉我,他那个乡下儿子体弱,且养了一只猫。”许夫人眼中的癫狂消失了,却而代之的是死水一般的平静。“在我们府里养着不少的人,其中就有那么几个擅长旁门左道的。我找到其中一个,问他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对儿母子除掉,他教给我了一个方法,让我用咸鱼和骨头将那只小猫给引出来。这有了鱼饵,也就不怕那只小鱼不上钩。我耐着性子,喂了那只猫很多天,然后欣喜地看着它将那个孩子给引出来。我叫人将猫连同那个孩子一起捉了,带到荒郊野外一个破烂的石头小屋里给杀了,再抛尸水塘。那个孩子,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临死的时候,用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睛盯着我。那只猫,倒是凶狠异常,竟在死前,咬住了我的手指,气得我只能将它给活活摔死。我听人说过,这猫都有九条命,于是我命人反复摔打它,直到它死得透透的。” “那巧巧呢?她又是如何死的?与你有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怎么可能会没有关系呢?这孩子死了,她还可以再生是不是?就算老爷不肯理会她,不肯再跟她一起生孩子,可她还是许家的媳妇,且是明媒正娶上了许家族谱的。那我算什么?继妻吗?她都还在呢!所以,她不能活着,我也绝不允许她活着。” 许夫人说着,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 “杀人,我见过,但见过,并不等于自己杀过。杀那个孩子跟那只猫的时候,我心里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他们碍眼,就是想要他们死。可他们真死了,我反而有些害怕了。那天晚上,我先是听见了一声猫叫,紧跟着看到房间里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那影子小小的,很像是那个乡下孩子。我吓坏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可耳朵里却听见了自己正在问话的声音,我问他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他回答了吗?” “他发出了一声猫叫。那屋子原本是黑的,可突然间亮起了灯,紧跟着我就看见了一张猫脸,一张古里古怪的很是吓人的猫脸。只是一瞬间,灯灭了,那个长着猫脸的孩子也不见了。” “你既看到了这个,又为何还要继续犯错,将睿睿的生母巧巧给害了?” “我认为这是提醒,提醒我没有将事情做完,提醒我不该心慈手软。”许夫人歪着头,眼神逐渐涣散:“可她不是孩子,她不会随随便便就让我们给绑走。那么大的人,会喊,会叫,会挣扎,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人发现。我们是官,且我爹还是大官,这事儿若是被旁人给知道了,可怎么好。于是,我想到了,就在她的家里,将她给除掉。上吊自杀?挺好的是不是?儿子死了,丈夫没了,她不上吊自杀还要做什么?死了好,死了就干干净净,再也没有烦恼了!” 许夫人刚说完,许小公子就像猫一样的从躺椅上弹跳起来。他一边发出尖利的猫叫声,一边朝着许夫人扑去,在将许夫人扑倒的瞬间,手也如猫爪一样的抓在了许夫人的脸上。 第142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25) 许夫人毁了容,捂着脸大喊大叫。许知府唯恐她伤害到自己的儿子,赶紧跑过去,将自己的儿子护在怀里,却冷不防也被许小公子给咬了一口,且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许知府吃痛,赶紧唤了马超,让他先将许小公子给控制住,这才转身对白泽喊道:“白先生,你还在等什么!赶紧把我儿子身上的那个东西给赶走啊!” “许知府稍安勿躁,这之前不是我不赶,是时机未到。”白泽慢吞吞地在布袋子里翻找着符纸:“找到了,就这张吧,看着比较顺眼。” 听见白泽这句话,白璃下意识翻了个白眼,至于那位许知府,则差点给气吐血。 什么叫看着比较顺眼? 难不成他这符纸是随便选的! 祭出符纸,定于许小公子上空。许小公子直接仰头,双眼瞳孔上翻,露出大片眼白来,且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呼哧呼哧”地声音。就在白泽指挥着,让符纸逐渐以压顶之势下落时,房间里突然袭进一股冷风,待众人睁开眼睛时,方才看到许小公子躺在地上,而在他的旁边多出一对儿母子外加一只猫来。那只猫,被孩子抱在怀里,一双碧绿的猫眼盯着白泽,舌头却在舔着露出利爪的猫爪。 “许夫人!”白泽行礼。 “先生客气了,我不是什么夫人,我是许氏,许氏巧巧。”巧巧说这话时,将目光落在了许知府身上:“多年不见,老爷倒是显得越发精神了。” “巧巧,我错了!”难得一见的,许知府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啊。” “是妾身眼瞎,误信了老爷。”巧巧拥紧了身旁的孩子:“此次回来,原是想要她们母子一命还一命的,哪曾想,这许多年来,竟是妾身恨错了人。妾身原以为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没曾想,竟是老爷自个儿的主意。”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老爷自己说的,自己能信便好。”巧巧转了眸光,将视线落在白泽身上:“可否请先生放过妾身母子。” “两位请便!”白泽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原本还跪地认错的许知府,突然站起来,拔下马超随身佩戴的剑,直接横在了白泽的脖颈上:“白先生莫非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们是鬼不是人,尤其那只猫,是妖物,是妖邪之物,先生应当除之。” “尊夫人和孩子都已经放过知府大人了,大人又为何要赶尽杀绝?” “我不是为自己,我是为天下苍生,是为黎民百姓。先生可知,若是今日放过了他们,就等于放妖邪存在于世间。这猫妖作祟的后果,先生可承担的起?” “承担不起——”白泽无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转而问道:“就算承担不起,又有什么关系?天下苍生是天下人的又不是我白泽一个人的。黎民百姓更与我这个算命先生没什么关系?我什么要承担?因为我长得好看吗?” “白先生!”许知府的嗓音里已经蕴含了杀意。 “喵~”白泽无视许知府的警告,突然发出一声猫叫。原本被男孩儿抱在怀中的小猫突然腾空跃起,朝着许知府猛扑过来。许知府见状,赶紧提剑砍杀,猫扑到跟前却突然消失。就在许知府以为自己已经将猫灵砍死时,小猫突然出现在他的头顶上,伸出猫爪,朝着他的眼睛就狠抓下去。 许知府惨叫一声,捂着双眼,滚倒在地上。 巧巧看着在地上不断翻滚的许知府,眼神逐渐便凉。 “睿睿,咱们走吧!” 男孩儿点点头,往小猫的方向看了眼,小猫立刻变回乖巧的模样,跳到男孩儿身边,跟着消失了。 “走了?”马超盯着巧巧母子消失的方向。 “走了,不会回来了。这世间这么多伤心事儿,不走,还留着干嘛。” “我以为——”马超低头一笑:“还是白先生厉害,这么轻易就将这对儿母子给送走了。” “再厉害也没有你厉害啊!”白泽挑眼看着马超:“这巧巧母子之所以会在许府作祟难道不是被你引来的?你一个下属,居然敢算计自己的老爷,你这胆子,也忒大了些。说吧,你把我们家璃儿的师傅藏到哪里去了?” “白先生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之所以帮巧巧母子是因为我看不惯老爷的某些做法。他薄情寡义,不光负了巧巧母子,还负了我家小姐,且惹得我家老太爷不高兴。至于白璃姑娘的那位师傅,我是既不敢藏,也没有能耐去藏。那位老人家深藏不漏,绝非我一个马超可以应对的,我只是从我家老爷的酒窖里偷了些好酒,请他帮了一个小忙而已。再说,我这不也间接帮到了白璃姑娘与白先生你嘛。” “这话都让你给说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罢了,左右都是你们自家的事情,我这个外人也懒得去管。我只问你,这许知府承诺我的五百两银子,我该找谁去拿呢?” “先生找我就好,我虽穷困,但这五百两纹银还是凑得出来的。”马超低头,嘴角带着一丝浅笑,是那种得意的,计谋得逞的浅笑。 “马超,是你,原来是你!”许知府忍着疼痛,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大人受了伤,就不要随便走动了。来人啊,送大人回房休息。另外,寻个大夫过来给夫人治伤。还有,请乳娘过来,将小公子先带到偏房休息。” “我要杀了你!马超,我要杀了你!” “大人杀不了了!”马超冷笑着:“这若是以前,我或许还会忌惮大人几分,可眼下,这个被抛弃的人是大人您。大人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自以为坐到了知府的位置就可以不把老太爷放在眼里,殊不知,在老太爷眼里,大人您也不过是他手里的风筝,怎么飞,往哪里飞,都由老太爷说了算。” “你们究竟在谋算什么!”许知府歇斯底里的怒喊着。 “大人负了小姐,已经不适合在留在小姐身边照顾小姐母子了。老太爷的意思,大人可以回乡休息去了。”马超凑近许知府:“另外,老太爷还交代,说宁朗的事情,到大人这里也就可以结束了。” 第143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26) “他刚刚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宁朗的事情到许知府这里就可以结束了。”白璃目送着马超离去,有些不解的看着白泽:“这许知府跟宁朗之间又有什么关系?还有,马超到底是谁的人,他会把许知府怎么样? “宁朗的死,跟最上面那位肯定是有关系的,这人死了,总得有个善后的。这案子虽在辛大人手上,可说到底,他就只是个县令,是个芝麻大小的官儿,这个后他善不了。许知府,倒是凑合可用。至于许知府,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但多半不会明杀,只会暗害,这用的理由无非就是负罪自杀哪一类的。至于马超是谁的人?很明显,他是最上面那位的人,只不过名义上还是听从许知府的老岳父,许夫人的父亲的话的。” “这个马超,这么厉害?” “是挺厉害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擅长两面三刀的。”白泽点着头道,不知是真的在夸奖那个马超,还是在用反讽的形式咒骂。 “哪,许夫人跟她的孩子会怎么样?” “许夫人的脸是被猫灵给抓伤的,只怕不容易被治愈,这脸上,多多少少也会留下些伤疤。至于这许小公子嘛,猫灵已除,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白璃盯着地上刚刚被猫灵给打翻的东西:“倘若许知府真的死了,她们母子又该找谁做依靠?娘家就算再怎么位高权重,也不能总留着出嫁的女儿吧。这若是寻常人家,反倒有可能,越是这种门第高的,就越是讲究,越是看中旁人的议论与眼光。许夫人算是咎由自取,可孩子,总归是无辜的。” “璃儿想知道?” “废话,不想知道干嘛问你啊。” “那我透露一点儿天机给你。”白泽贼兮兮地笑:“按照上头的安排,马超应该会取代许知府成为此处新一任的知府老爷,许夫人会摇身一变变成马夫人。当然,马超对待许夫人亦不是真心的,娶她是上面那位的意思,也是为了安抚住那位老太爷。” “那许夫人岂不是很惨?” “看要跟什么人比了,若是跟以前比起来,的确有些惨。因为嫁给马超之后,她等同于被幽禁,在她的孩子成年之前,她连她居住的那座院子都走不出来。至于别的方面,马超却不曾亏待,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对于那个孩子,也是尽到了一个做继父的责任。” “的确没那么惨,至少比着巧巧母子好多了。” “璃儿你想不想知道马超的结局是什么?” “十有八九好不了吧。”想到马超嘴角的那抹笑,白璃就觉得心里膈应,“比着许知府,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这人啊,若是斩草除根,显得心狠手辣。可若是没有斩草除根,就会冤冤相报何时了,许知府的儿子,还是像他自己的亲生爹娘多些的。” “所以……”白璃没有将后半句话给说出来,但心里已然明白了。 这个马超,当着许小公子的面算计了许知府,又强娶了许夫人,且将许夫人幽禁关押,这孩子,十有八九会在仇恨中长大。待到羽翼丰满,除掉马超,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想到刚刚那个孩子日后会变成那样的人,白璃心中还是难免有些难受的。 从马超手里拿到那五百两纹银,白泽想都没想,直接将银子全部塞给了白泽。五百两,沉甸甸的一个小箱子,累得白璃手疼。好在,他们还是有马车的。 “咱们去哪儿找我师傅?要不,你也给掐算一下,算算我师傅那个既贪吃又贪喝的老家伙究竟藏到了什么地方。” “这算一下倒是不难,难的是,你师傅是长着腿的,我可以算出他眼下在哪儿,可没等咱们找过去,他就又换地方了。我是个算命先生,这事儿,你师傅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既让马超将你我二人带到这栗阳城来,就摆明了是不怕我用掐算之法来寻找他。再说明白点儿,他是想让我们根据他给我们留下的那点儿线索慢慢寻找,我若真将他给算出来,他会立马逃走,根本不会留在原地等着咱们找过去。璃儿你自个儿想想,这还有意思吗?” “是挺没意思的。”白璃皱鼻:“那我们眼下要做些什么?” “当然是去吃吃喝喝了,五百两呢,够咱们吃喝好一阵子呢。”白泽跳上马车:“走,我带你去尝尝栗阳城里最好吃的胭脂鹅脯。” 这马车似乎到了报废的年头,走起来哐哐啷啷的,就在白璃忍不住想要下地自己走时,听到白泽说了句:“到了,就是这里了。” 掀开车帘,看见的竟是一处废宅。 “栗阳城里最好吃的胭脂鹅脯在这里?”白璃看着眼前那栋破破烂烂的宅子:“白泽,白骗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的态度稍微好了些,你就拿我开涮。这像是能有胭脂鹅脯的地方吗?这像是需要花费五百两纹银的地方吗?” “用不了五百两,顶多五两。”白泽伸出五根指头来:“我这赚个银子也不容易,璃儿你得好好帮我管着钱,可不能这么随便乱花。再好的胭脂鹅脯,都值不了五百两银子啊。” “白骗子,你少跟我七扯八扯的,我就问你,这破宅子里有胭脂鹅脯吗?”白璃才问完,就感觉后脖颈传来一阵阴风。 她嘴角轻轻一抽,回头,果见有个白衣女鬼正飘在自己后上方,且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我这宅子很破吗?我觉得挺好的呀,也没你说的那么破烂不堪吧!”见白璃回过头来,女鬼便抱着胳膊问她:“你喜欢吃胭脂鹅脯?” “不喜欢!”白璃翻个白眼,转身:“就算曾经喜欢,现在也不喜欢了。” “姑娘家三心二意的可不好。”女鬼飘到白璃前面,做出一副十分可爱的样子:“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胭脂鹅脯,尤其是庆余堂里做的那个。可惜,死了之后,就没人给我买了。后来,我一琢磨,这与其等着别人给我买,倒不如我自己去学着做。你还别说,这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做出的胭脂鹅脯竟比那庆余堂里做的还要好。如何,你要不要尝尝看?” 第144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27) “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做的也挺好的。”白璃一边后退,一边给白泽使眼色:“她谁啊?” “我叫陈阿满!”女鬼停在半空中,做着可爱的鬼脸:“你有问题问我就好,不用问他的。因为他知道的肯定没有我自己知道的清楚啊。” “那好,我问你,你干嘛要留在这个破宅子里。” “这是我的家啊,我不在自己家里待着还能去哪儿?” “这是你的家?”白璃踮着脚尖看了看:“单看这宅子的话,也是个大户人家,你爹娘呢?你家里的人呢?还有,这宅子怎么就破落成这个样子了?” “不记得了。”陈阿满在原地转了个圈儿:“我只记得这里是我的家,记得我最爱吃的是胭脂鹅脯,至于别的都不记得了。不过,看看我自个儿的样子,死了至少一百年吧,我爹娘就算再怎么长寿,也不可能活到一百好几,估摸着他们也都不在了吧。” “你不是死了之后一直待在这个宅子里的吗?怎么你爹娘的情况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我是一直待在这个宅子里没错,但我睡了很久,两年前才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我家就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陈阿满凑近白璃:“我刚醒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不想不起来,就觉得这个宅子还不错,就在里面瞎溜达。转着转着,就记起了好多的事情,记得小时候爬过那边的桂花树,记得在那边的院子里提着灯笼转圈圈,好像是我娘陪着的,还记得在那边的绣楼上绣过花,只可惜,怎么绣都绣不出来。我记得很多事情,却偏偏就是想不起跟我爹娘有关的事情,我估摸着,是因为我太顽皮,太不听话,惹爹娘生了很多气。说不定,我的死也跟我的不听话有关。因为自个儿心里愧疚,所以就想不起跟我爹娘有关的事情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陈阿满再次飘到白璃跟前:“我为什么不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我的家啊,我不在自己家里待着,我还能去哪儿。” “你爹娘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啊。”白璃进一步解释着:“这寿终正寝的人,自然不会在人间逗留。因为走的安然,无牵无挂的,死后,自然也就去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这若是遭遇意外死的,虽留有遗憾,却也不会一直逗留人间。因为再多的遗憾,都已经没有办法弥补,想开了,也就释然了。只有横死之人,因为心有执念,才会一直在人间逗留,且迟迟不肯离去。” “执念?我没有什么执念啊。”陈阿满落在地上,蹲下,用手托着双腮:“难不成是因为我舍不得胭脂鹅脯,觉得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就吃不着了。” “有可能!”白璃点头,“我还没见过那个当鬼的对吃的东西这么执着呢。” “我只是对胭脂鹅脯执着!”陈阿满俏皮地吐了下舌头:“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我做的胭脂鹅脯去。” 没等白璃再次拒绝,陈阿满就已经飘走了。 “说吧,你把我带到这里来见阿满有什么目的。” “璃儿你瞧出来了?” “废话,你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我要是再看不出来,岂不是成了傻子?这地方,像是能吃胭脂鹅脯的地方吗?就算阿满能做,这女鬼做出来的东西我敢吃吗?她在哪里做的,原材料又是从哪里获取的,你知道吗?就算你能算出来,我也没那个胆子吃。我现在惜命的很,也怕死的很。不仅怕死,我还怕拉肚子。” “我也怕,所以璃儿你可不可以一辈子跟我在一起。”白泽厚着脸皮凑上来:“吃璃儿你做的东西,绝对不会被毒死,更不会拉肚子。” “少跟我扯,说吧,你带我来见阿满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真没有。”白泽举手:“我只是觉得这小姑娘蛮可怜的,想让你帮帮她而已。” “蛮可怜的?帮帮她?什么意思?” “其实,我在去花溪镇算命之前,也在栗阳城住过一段时间,阿满就是我在这个时候认识的。”白泽从马车里搬下一张小凳子来递给白璃,让她坐着听:“那时,我刚到栗阳城,遇到了一个被女鬼给吓着的打更的更夫。我瞧着他也挺可怜的,就想出手帮帮他,结果就遇见了阿满。璃儿你那么聪明,应该已经猜出来了吧?那个打更的更夫就是被阿满给吓到的。阿满倒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顽皮,觉得更夫手里的东西好玩,这才去逗弄他的。” “因为阿满没有害人之心,所以你也没有用你布口袋里的符纸把阿满给打的魂飞魄散了。” “我那符纸很贵的。”白泽轻皱了下鼻子:“阿满的确没有害人之心,她只是没有想到一个在夜里打更的更夫胆子会那么小,稍微吓一下就生病了。我给那更夫喝了用符纸熬成的汤水,他昏睡了两日,醒来就忘了这回事儿,人也好了。再后来,就跟璃儿你现在遇到的事情差不多。我被阿满带到了这里,听她说了刚刚她跟你说的那些事情,也吃了她端来的胭脂鹅脯,结果就跟你说的那样,我食物中毒,拉了好几天的肚子。但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 白泽还没说完,陈阿满就架着一股阴风飘来了,且手里当真多了一个托盘。 “来来来,尝尝我做的胭脂鹅脯!” 托盘放在了白璃跟前,一眼望去,看见的却不是胭脂鹅脯,而是一堆别的东西。 白璃疑惑地看了白泽一眼,白泽轻嗯了两声,点头道:“对,就是这个。刚刚我就想告诉你,阿满这姑娘给我吃的不是胭脂鹅脯。当时我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告诉她,她也不信。璃儿你厨艺好,这胭脂鹅脯又是你的拿手好菜,我带你来,就是为了让你给阿满做一道真正的胭脂鹅脯,好让她知道,她记忆中的菜是错的。” “记忆中的菜是错的?”陈阿满一脸迷糊地看着白泽:“可我这个明明就是胭脂鹅脯啊,我从小到大吃的都是这个。” 第145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28) “这个不是胭脂鹅脯,这个……应该算是红烧肉吧。” “红烧肉?”陈阿满看着自己托盘中的食物:“这红烧肉跟胭脂鹅脯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首先这用的食材就不同。这胭脂鹅脯中间带了一个鹅字,说明用的是鹅肉。鹅脯,就是这鹅肉的部位。红烧肉,通常都是用猪肉做成的。这鹅肉跟猪肉,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肉,口感跟味道也是天差地别。但两者也有相似之处,就是摆盘之后,看上去有那么一些些相似。” “胭脂鹅脯用的是鹅肉,红烧肉用的是猪肉,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肉。”陈阿满比划着:“这两种肉区分很明显吗?” “你没有见过鹅,也没有见过猪吗?”白璃好奇的问。 “没有!”陈阿满轻轻摇头:“记忆中,我很少出门,这买回来的肉都是现成的,且都是放在厨房里的。厨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这活的东西,我就只见过兔子,应该是我爹娘买回来给我当玩物的,装在一个木制的小笼子里。那只小兔子很可爱,身上的毛雪白雪白的,两只眼睛红红的,就像是秋天的红石榴籽儿。石榴你吃过吗?我爹说,那是番邦才有的。” “你连你爹说的话你都记得,却唯独不知道你爹娘去了哪里?” “这很奇怪吗?我爹给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还活着,他也还活着。后来,我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家已经变成这样了,我爹娘也都不在了。这我死了之后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好吧,我承认你分析的有道理,不过这盘真不是胭脂鹅脯,这就是做得不怎么讲究的一道红烧肉。” “那真正的胭脂鹅脯是什么样的?”陈阿满凑到白璃跟前:“那做得讲究的红烧肉又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东西,我没法跟你说。这样吧,等有空了,我亲自做给你吃。” “别等有空了,就现在呗,我去给你找食材。”陈阿满说着就要飘走,却被白璃抢先一步给拦了下来。 “你去哪里找食材?” “就我家厨房里啊。”陈阿满眨巴着眼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刚醒来的时候,除了在这院子里溜达,回忆我小时候的事情之外,我还特别馋,心心念念想着的就是胭脂鹅脯。哦,不对,应该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红烧肉。后来,我就自己出去找,想要找那个庆余堂,可在城里转悠了大半夜,也没找到。再后来,我就碰到了一个打更的更夫,他长得特别像是我小时候去吃饭的那个庆余堂的掌柜。我当时还奇怪来着,心说这人放着好好的掌柜不做,怎么做起了打更的更夫。再一琢磨,我就琢磨清楚了。你想啊,我都死了这么久了,我家都破败了,这庆余堂很有可能也已经倒闭了。这个打更的更夫没准就是那个掌柜的后人,是他的孙子什么的。因为没有祖产,无以为生,只好做了更夫。” “你这分析的挺有道理的。” “是吧,我也觉得我特别聪明,特别厉害。”陈阿满高兴的原地转圈圈:“后来,我又想了。我想这胭脂鹅脯怎么说也算是庆余堂的招牌菜,虽说这庆余堂没有了,但这做菜的手艺没准儿传下来了。我呢,就想找那个更夫问问,问问他如何做这胭脂鹅脯。结果,我刚一出现,他就吓得哇哇大叫,再后来,我就碰见白哥哥了。” “白哥哥?”白璃用手指了指白泽。 “对啊,就是他,他就是白哥哥。说起来,我没怎么变,白哥哥这两年好像也没怎么变。” “然后呢?然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儿?这庆余堂都没有了,你又是从哪里学着做这道菜的。” “一个饭馆里。”陈阿满坐在地上:“说来也巧,那天晚上,我很早就出门了,然后悄悄躲在人群里,跟着那些人瞎转悠。我发现,他们好多人都特别怕冷,我只要一靠近他们,他们就会打哆嗦,还会用特别古怪的口气问着旁边的人,说是不是要下雨了,要变天了什么的。就在我仔细观察着那些人的动作和表情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儿,再后来,我就找到了那个小饭馆,在客人吃饭的桌子上看到了这个。我悄悄溜到后厨里,从做菜的师傅哪里学到了全部的本事,可做出来的东西却一点儿都不好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 “说不清,总之就是很怪,不是我以前吃的味道。” “或许你以前吃的是真正的胭脂鹅脯,而你学会的这个却是红烧肉。看着相似,实则不同,味道更是差的不是一点点。你之所以觉得怪,是因为你不知道这其实是两道完全不同的菜。” “不对,我现在做的就是我以前吃的那个味道。不是做法不同,也不是菜不一样,而是食材,就是肉不一样。”陈阿满很认真地说着:“我以前用的是那个小饭馆里的肉,做出来的倒也不难吃,就是跟我记忆中的味道不一样,但又说不出究竟不一样在什么地方。我现在做的是别人送到我家厨房里的肉,用这些肉做出来的就跟我记忆里的是一模一样了。” “你家厨房里?”白璃看着眼前这个破落的宅子:“这地方,还会有人专门送肉来。” “有啊,且我还撞见过呢,是一个老奶奶。眼睛不好使,耳朵不好使,连走路都是磕磕绊绊的。她每隔几日都会往厨房里送些肉,我就是用那些肉做菜的。” “那你知道那个老奶奶住在哪里吗?” “知道啊,我偷偷跟去过,她家距离那个打更的更夫家挺近的,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院子。老奶奶好像是一个人住的,家里挺乱的,我四处看了下,也不像是有儿子媳妇的样子。总之,她给我送肉来,一定是个好人,是好人,我就会偷偷保护她,不让外人来伤害她。” “那阿满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啊。” “既是不认识的人,那她为什么要隔三差五的给你送肉来?或者说,她又为什么隔三差五的给这个破落宅子的小厨房里送肉来。”白璃满心疑惑的看着陈阿满,陈阿满却只是无辜地摇了摇头。 第146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29) “阿满你能带我们去你家厨房里看看吗?” “好呀好呀,正好你可以教我做真正的胭脂鹅脯。”陈阿满双手击掌,脸上亦是笑眯眯的。 “阿满你这是猪肉,这做真正的胭脂鹅脯得用上好的鹅脯肉,这个时候,你让我家璃儿去哪儿给你找鹅脯肉去。” “要你管!”陈阿满对着白泽做了个鬼脸:“白哥哥真不要脸,人家姐姐还没答应你呢,你就一口一个你家璃儿,你家璃儿的。” “那也没你脸皮厚,你最起码得有一百岁,我家璃儿才十几,你一口一个姐姐的,你问问我家璃儿愿意不?” “这人死了之后还算年龄的吗?我死得时候也没多大啊。我不管,我就是要当妹妹,就是要管她叫姐姐。” “脸皮真厚,厚到我都自愧不如了。”白泽抬手,故意用袖子遮脸。 “你这是自愧不如吗?你这是没脸见人。”陈阿满飘到白璃身后,故意道:“白姐姐你可千万不能上这个人的当,千万千万不能喜欢他。脸皮这么厚,一定当不了好相公的。” “谁说脸皮厚就当不了好相公的。璃儿,要不你嫁给我,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一下,证明脸皮厚的男人也是能当好相公的。” “懒得理你们,一个比一个幼稚。”白璃摇摇头,提着裙角在荒草丛中快速的移动着。 四周的房屋都是黑漆漆的,只有陈家老宅的厨房里是亮着灯的,只是那个灯光的颜色有些瘆人。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不是灯光,而是磷火,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鬼火。 “阿满,这些鬼火是你弄的?” “不是啊。”陈阿满在那些鬼火里转圈圈,“我找到厨房的时候,这厨房里就已经有这些鬼火了。” “这鬼火虽沾了一个鬼字,却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有的。这厨房下面,怕是埋了什么不大好的东西。” “什么不大好的东西?”陈阿满停在了鬼火中间,“白姐姐说话,我怎么都听不懂。” “这个问题,待会儿再说,你做菜用的肉还没有剩下的?” “有,就在那边。”陈阿满挥了下手,灶膛里的火直接燃了起来。火光照亮了厨房,也照亮了案板上的肉。 “这肉——” “这肉怎么了?不是猪肉吗?”陈阿满飘到白璃身旁。 “是猪肉,但却是米猪肉。” “这米猪肉又是什么?跟寻常的猪肉有什么不同吗?” “这米猪肉就是生了病的猪肉,在肉中含有黄豆样打大小不等的乳白色,半透明的水泡,像是在肉中夹着米粒,故被称为米猪肉。人若是吃了这种米猪肉就会生病,一种是绦虫病,就是会在你身体里长出虫子来。另外一种是囊虫病,这种虫子可经由血液带到全身,还可以寄生在人的心脏、大脑甚至是眼睛里。如果长在眼睛里,人就会失明。如果长在大脑里,就会引发癫痫,且治疗起来十分困难。” “这……这么可怕吗?”陈阿满睁大双眼,一副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样子。 “阿满,你仔细想想,你之所以觉得饭馆里做的红烧肉与你亲自做的这些不同,是不是因为饭馆里用的是正常的猪肉,而你家人给你吃的一直都是米猪肉?” “不!不可能的!”陈阿满摇头:“白姐姐你看看我家的院子,我们不像是那种穷的连肉都吃不起的人家啊。若真穷的吃不起肉,就不会让厨子大费周折的去做什么红烧肉了对不对?” “是,就算是真吃不起肉,也不会特意去买这些生病的米猪肉,顶多就是少买一点儿。看来,你们陈家这院子里头也是藏着不少秘密的。” “秘密?那这个秘密会不会跟我的死有关?会不会跟我爹娘的失踪有关?” “我觉得有。”白璃点头,正要再说话,忽然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且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木棍落在地上的“哒哒”声。 “是那个给我送肉的老奶奶,我认得这个声音。她眼睛不好使,腿脚也不好使,却偏偏很熟悉我家里的路。”陈阿满飘到窗户那边看了一眼:“她来了,且手上还挎着一个篮子。若我没有猜错,她那篮子里装着的也是猪肉,米猪肉。” “白泽!”白璃给白泽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分别躲在了两扇门的后面。 随着木棍的“哒哒”声靠近,一个暗灰色的影子也出现在厨房里。 手持木棍的老太太挎着篮子走进门来,摸索着将篮子放在了灶台旁边,正打算折身回去时,耳朵突然动了动。 “谁?是谁在这里?” “你听得见?”白璃走到老太太跟前:“能听见就好,能听见就能回话。” “你是谁?”老太太侧了下身,试图用自己那双半盲的眼睛看清楚眼前站着的这个女子的长相。 “陈阿满,我的名字是陈阿满。”白璃故意拖慢了说话了声音。 “陈阿满?你根本不是陈阿满!”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我老太太虽说眼瞎了,可我这心不瞎,耳朵也不聋。我说你不是陈阿满,你就不是陈阿满。陈阿满早就死了,就算她站在我面前,那也只能是个鬼。你是人,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温度。还有,你对着我说话的时候,鼻息都扑到了我的脸上。说吧,是谁让你到这里来的?你的目的又是什么?你跟陈家又有什么关系?” “要不,你先回答我?”白璃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老太太:“你刚刚问我的那些话,正好也是我想要问你的。你是谁?为什么会到陈家这座荒宅里来?还有,你认识陈阿满吗?你知道陈阿满是怎么死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在篮子里装上米猪肉,又为什么要把米猪肉拿到陈家给陈阿满。”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是我老婆子的事情,我没有义务告诉任何人。” “你错了,这不是你的事情,这是陈阿满的事情。现在,她想要知道真相,而你必须要告诉她这个真相。” 第147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30) “我——” “哐!”就在老太太张口,预备再次拒绝时,她刚刚放在灶台上的那只篮子掉在了地上。老太太吓了一跳,忙转身去看,可她浑浊的双瞳里什么都没有。 “发生了什么?”老太太问,语气急切。 “你刚刚放在灶台上的那个篮子掉了。” “篮子掉了!这好端端的篮子怎么会掉?” “哦,我用错词了,不是掉了,而是被人给扔下来的。那个人,你也认识。” “陈……”老太太先是往四周看了看,紧跟着侧耳去听:“陈阿满,是不是陈阿满?” 不等老太太话音落地,白璃就给陈阿满使了个眼色。陈阿满在点头时,已经紧紧贴在了老太太的身上。 阴寒入体,老太太先是打了个激灵,紧跟着双腿一软,四肢僵硬着跪在了地上:“小……小姐,是……是你吗?我是小夏,我是你的贴身丫鬟小夏啊!” “小夏?”陈阿满向后退了步,蹲在地上看着老太太的后背:“我不记得我身边有个丫鬟叫小夏的。” “无妨,我来问她。”白璃走到老太太跟前,学着陈阿满的样子蹲了下来:“阿满就在这里,且她告诉我,她根本就不记得她身边有个丫鬟叫小夏的。” “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没有说谎,我是小夏,我真的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老太太连声说着:“我身上有个东西可以证明……证明我没有说谎。” “什么东西?” “名牌,但凡我们陈家的人,身上都有一个身份名牌。”老太太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木牌来,在木牌上写着小夏两个字。 “这木牌上的确有小夏两个字,但这两个字并不能证明什么,尤其是不能证明你与陈阿满之间的关系。” “我——”老太太抿了一下嘴:“是,姑娘说的没错,单只是这个木牌的话,似乎也不能印证我自己说的话,更没法印证我自己的身份。可我的确是小夏,是陈家曾经的丫鬟,也是小姐陈阿满身边的丫鬟。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到府衙里去问。小夏原是罪人之女,是被陈家买回来做丫头的,这官府里应该有备案。” “你说的这些,我会去查的。”白璃伸手将老太太从地上扶了起来:“当着阿满的面,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送这些米猪肉给她?” “我——” “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不是不想说,也不是不能说,而是姑娘你这么一问,反倒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又该从何说起。”老太太朝着灶台的方向看了眼:“没错,那篮子里装着的的确是米猪肉,但不是小夏自个儿想要送来的,而是有人送到了小夏家里,且用小夏孙儿的性命相威胁,要求小夏一定要将这米猪肉给送到陈家老宅。那人说,这米猪肉不是给人吃的,而是给鬼吃的,是用来敬鬼的。那鬼,不是别人,正是小夏从前的主子,是陈家已故的小姐陈阿满。” “敬鬼的?” “是,那人是这么说的。”老太太点头:“我原是不信的,我活到这般岁数,这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却唯独还没有见过鬼,且我家小姐离世多年,就算她变成了鬼,也不会一直停留在这个宅子里吧?还有,陈家老宅荒废多年,我从未听闻过此处有闹鬼的传闻。可不信归不信,我家孙儿的性命我还是要顾及的。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能听从那个人的吩咐。” “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老太太轻轻摇头:“我的这双眼睛很早就半瞎了,耳朵也不是特别管用。我只能听出那个人的声音,看不见他的样子。从他的声音来辨,应该与我一样,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可他走路的声音极轻,又不像是岁数特别大的。我估摸着,此人应该会武功,应该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武林高手?你见过武林高手吗?” “见过!年轻的时候见过一个。那人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腰间挂着两样东西,一样是佩刀,一样是酒葫芦。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个乞丐。可他会飞,打人的时候,只喝酒,不拔刀。当年,就是他赶走了追杀我们的马贼。”老太太的瞳孔里明显有了亮光:“我原期盼着有生之年,能够再次与他相遇,却不想这一等,就是几十年。估摸着,我到死都不会再遇见他了。” 瞧着老太太的样子,白璃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再继续下去,就是一个年轻姑娘,因为被某个江湖大侠所救,心生爱慕,却不得不嫁与他人的有些心酸的单恋故事。她轻轻咳了声,将话头又引回到了陈阿满身上。 “你既说你是阿满的贴身丫鬟,那这阿满是怎么死的,你总该知道吧?” “知道。” “怎么死的?” “被我家夫人给害死的。”老太太眯着眼睛:“我家夫人并非小姐的亲生母亲,而是老爷的续弦。” “后娘?” “没错,用咱们这些小门小户人家的叫法就是后娘。我家小姐的生母是在生小姐的时候难产去世的,老爷悲痛欲绝,却又不忍看着小姐没有母亲,这才请了媒人,遍寻全城,寻了一个与先夫人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女子续弦为妻。因为先夫人的缘故,老爷对小姐宠爱有加,看不得小姐受一点点的委屈。这新夫人刚进门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当她得知,老爷为了小姐,竟给她每日喝的参汤里放了避子的药物时,她对老爷,对小姐就萌生了怨恨” “你家老爷是不是脑瘸?他若是不想再要孩子,明着与你家新夫人说就是,为何要瞒着人家,在人家每日喝的参汤里动手脚?这种事情,即便换成是我,我也有些想不通。” “这老爷的想法,又岂能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人能够猜得透的。”老太太轻摇着头:“我只知道,自从夫人得知此事之后,便再也容不得小姐了。可小姐是老爷的心头肉,丢,不能丢。杀,不能杀,即便是暗害,也需得有个稳妥的法子。” “于是,你家这位新夫人就想到了给你家小姐吃这种生了病的米猪肉?” “是!”老太太点头:“既杀不得,那便只能让小姐患病。只要小姐患病,新夫人就有把握说服老爷让她再为陈家生下一个孩子。只要有了这个孩子,新夫人就能使手段,将老爷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个孩子身上,进而让小姐失宠。就算她不死,也可以等到她年长之后,随便寻个人家给打发出去,这陈家偌大的产业,也就落到了新夫人的手里。” “倒是难为你家这位新夫人了,这米猪肉,可是不怎么好找啊。”白璃不由得感叹起人心的可怕来。 第148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31) “白姐姐,你快问问她,我究竟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了?”陈阿满急得只围着老太太转圈。 “别急,我问问她。还有,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飘来荡去的,看得我眼晕。”白璃闭上眼睛,稍微调整了下情绪,继续问老太太道:“你家小姐,也就是陈阿满是怎么死的你总该知道吧?” “知道!”老太太点头。 “怎么死的?”白璃继续追问。 “病死的。”老太太仰起脸来:“就是病死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元宵节前后,小姐突染风寒,高烧不下。老爷让夫人去请大夫,可夫人本就是盼着小姐死的,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又怎能轻易放过。这大夫确实是给请来,小姐的病也着实是给看了,这药方也没什么问题,但开的却不是治病的药,而是要小姐加重病情,一命呜呼的药。这小姐原就病的迷迷糊糊,又吃了这些加重病情的药,没过几日人就去了。” “难怪你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原来是活着的时候就给烧糊涂了。”白璃抬头看了下陈阿满,陈阿满冲着她做了个鬼脸。 “白姐姐,你再问问她我爹娘的事情。哦,不,她不是我娘,是狠心的后娘。你快问问我爹,问问她我爹怎么样了?” “你不恨你继母吗?”白璃看着陈阿满:“这若是换了别的鬼,听说自己是被害死的,不都嚷嚷着要去复仇什么的吗?你怎么这么平静?” “我平静吗?”陈阿满反问:“我好像是挺平静的。嘻嘻,大概是因为我已经死的太久了,久到我都不想再去怨恨谁了。再说了,小春她都这般年纪了,就算我那狠毒的继母还活着,估摸着也跟她一样,一条腿都已经迈进棺材里了。你说我去找她复仇又有什么意思?与其让她死了,还不如就让她这么活着。我看了,这人老了,活着比死了痛苦。想吃点儿好的吧,牙不行。想看点儿好的吧,腿不行。这要是遇见个孝顺的儿子,儿媳妇,还能凑合着过。若是遇见那不孝顺的,那可要了命了,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舍不得。” “你倒是想的开。” “想不开又能怎样,我死都死了,尸体都变成白骨了,我还能喊冤叫屈来着?这想开了是过一天,想不开也是过一天,与其整天计算着去找什么人报仇,倒不如开开心心的过。 小春方才说的那些,我也听明白了,无非就是我娘亲生我的时候,因为难产死了。我爹呢,觉得这些都是他的责任,为了补偿我,也为了照顾我,就给我找了个继母。继母进门,自然也是抱着好好过日子来的,可我爹呢,太谨慎了,就因为担心继母将来生了孩子会苛责我,就不让人家做娘亲,这人家生气也是应该的。这事情呢,是因我而起,继母将怨恨归结到我的头上也实属正常。我呢,也不恨她,我只想知道,我爹他后来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这父女情分,算来算去,也就这么一世,就算要离开,也得知道个结果吧。” “我帮你问问。”白璃示意陈阿满安静下来,再次问老太太道:“你家老爷的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老太太低头看着地上:“我家老爷就在这厨房里。” “什么?”这下,不光陈阿满有些意外,就连白璃都感觉意外:“你说你家老爷在这厨房里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家老爷就躺在这间厨房的地下。”老太太起身,蹒跚着往前走了两步:“我家老爷是在小姐停灵的那天晚上遇害的。那晚,他本是无意路过这间厨房,却听见了我跟夫人的对话,得知夫人一直在暗中谋划着将小姐给害了。老爷他恼羞成怒,冲进来质问夫人。夫人原是想遮掩过去的,可见老爷步步紧逼,索性就一五一十的将她做的那些事情全给说了。老爷气急,扑到夫人跟前,想要捶打夫人,夫人在挣扎之时,顺手抄起了一个煮饭用的锅子砸在了老爷头上,趁着老爷头晕倒地时,夫人一不做,二不休,拿起搁在案板上的刀,就把老爷给砍死了。” “你说什么!”听到自己被害时,陈阿满尚跟个没事儿一样,可当她听到陈老爷也被谋害时,两只眼睛瞬间睁得比核桃还要大。 老太太听不见陈阿满的问话,但能感觉到四周温度的变化。在陈阿满的情绪发生波动之后,四周的温度明显降了下来,且阴风嗖嗖的。 “是小姐吗?是小姐吗?小姐她是不是生气了?”老太太伸手在四周摸索着,当她的身体从陈阿满的身体中穿过的时候,她猛然站住,就像是突然间被阴风给冻住了一样。“小姐,是小姐,一定是小姐!” “是阿满,她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的爹爹是被继母活生生给砍死的。” “小春知道,知道小姐不会相信的。在小姐眼里,这世上是没有坏人的,即便是遇到了坏人,小姐也会好心的帮他们寻找变坏的理由,然后说服自己去原谅他们,理解他们。”老太太脸上显出些许光泽来,再细看,那光像是被鬼火给照到的一般:“且在小姐心里,夫人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即便夫人对她虚情假意,她对夫人却是真的孝顺。莫说是让小姐相信是夫人杀了老爷,就是让她相信,她自个儿是被夫人给暗害的都不容易。小姐是好人,可惜她信错了人,在这些个被信错的人之中,就有小春。” “你只是个丫鬟,这主人之间的事情,也不是你能左右的。”白璃原是好心宽慰老太太,哪曾想老太太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循着声音,就朝白璃猛刺过来。 “白姐姐小心!” 尚未反应过来的白璃忽然就见陈阿满的鬼魂出现在自己面前,在听到她的大叫声时,也听到了老太太的那句:“小姐,你去死吧!” 第149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32) 匕首自陈阿满的胸口处穿过,却在碰到白璃之前裂成碎片。听着碎片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老太太的脸色也变了。 “白姐姐,你没事吧?”原本飘在半空中的陈阿满因为老太太的这一刀,竟有了实体的模样。她满脸焦急的转过身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白璃,见她身上并无血迹,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这小春怎么回事儿,她要杀我就直接朝着我来呗,怎么突然刺向白姐姐你了。” “她不是小春!”白泽伸着懒腰走过来,在接受到白璃埋怨的目光时,伸手一扯,白璃在原地转了个半圈儿就扑倒了他的怀里。“璃儿你先别生气嘛。就算要生气,也得先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话就说话,抱我做什么?” “我怕你揍我!”白泽颇有些死皮赖脸的架势。 “原本是没想到这个的,可若你再不松手,我就真揍你了。”白璃握起拳头,白泽嘻嘻一笑,赶紧将手给松开了。 “我皮厚,你打我,你手疼,我心疼。” “少恶心我。”白璃赶紧移步,“你刚刚说她不是小春?那她不是小春,又是何人?” “她就是陈家的那位新夫人,也就是阿满姑娘的继母,更是当年那个谋杀了陈老爷的凶手。至于阿满姑娘,的确是因为她的缘故才病故的,但也算不上谋杀。因为她端给阿满姑娘的那些药,阿满姑娘压根儿就没有喝下去。可这话又说回来,那米猪肉的确是她精心为阿满姑娘准备的,阿满姑娘也的确都吃了。” “这说来说去,她还是凶手啊。” “是凶手,但也不完全是凶手。就阿满姑娘这件事上来说,她有行凶的意图,也有行凶的过程,但阿满姑娘的死却跟她之前的谋划没什么关系。阿满姑娘,的的确确是病死的。” “那是阿满幸运,在被她谋害之前就先被病魔给夺取了生命。”白璃才说完,又反口道:“不,不对,倘若她听着陈老爷的吩咐及时给阿满找了大夫,阿满不一定会因病而亡。她虽没有实施具体的杀人计划,但阿满的命还是丢在她手里的。她若真是阿满的继母,那她就是杀人凶手。” “是又如何?关于阿满的事情,我从未否认过!”老太太的面色变得阴沉起来:“老爷的确是因为我长得有几分像阿满的娘亲才娶我进门的,可我心许老爷却是很早之前就有的。陈家有好几处铺子,其中就有米粮铺。我爹娘,是陈家在乡下的佃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遇见过到乡下收租的陈老爷。他相貌堂堂,又温文尔雅,跟我在乡下见到的所有男子都不相同。在我十二岁那年,陈老爷第一次带着夫人到乡下收租,路过我家,就进到院子里休息喝水。” 老太太的眼神开始变得温柔起来。 “我知他与旁人不同,却不知原来他做相公竟也是那般的温柔细致。不知你们懂不懂我的感觉,我爹与我娘的相处就跟大多数人家是一样的。我娘终日劳作,任劳任怨,可落到我爹那双眼睛里仍是这也不好,那也不对。脾气上来时,对我娘更是非打即骂。陈老爷则不同,他丝毫不顾及他身为大老爷的身份,也不顾及旁人的眼光,对夫人嘘寒问暖,体贴入微。我瞧着那样的他,不由自主地就喜欢上了。可我心里明白,像我这样的乡下丫头,莫说是成为他的夫人,就是他的侧房都不够资格。” “若真如你说的这般,你既嫁给了陈老爷,就应该很知足才是。你为何……为何又要下毒手杀死了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嫁给的这个男人。” “你急什么,你听我慢慢说呀。”老太太往天上看了眼:“这夜还长着呢,你们有的是时间听我讲完我的故事。” “好,我们听你讲故事。” 白璃伸手去拉陈阿满,这原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待想要收回来时已经晚了。本以为,她的手会从空气中穿过去,不曾想竟真给握住了。只是,被她握住的那双手凉得骇人。她微微一怔,陈阿满却嬉笑着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出去。 “姐姐的手太暖了,阿满有些不适应。” “阿满你——” “阿满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白哥哥一定知道。嘘,我们待会儿再问他,先听这个……先听她讲故事吧。”陈阿满看着老太太,也不知自己该如何称呼她才好。 白泽说眼前这个老太太是她的继母,可她不管怎么瞧,都没有办法将这个老太太与记忆中的继母联系到一起。 她自己说她是陈府曾经的丫鬟小春,且身上还有小春的身份名牌,可白泽却说她不是小春。 陈阿满有些迷糊,有些疑惑,但心里更多的是问号,她不明白,这原本看似快要说清楚的事情,怎么一转眼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自从陈老爷带夫人来过一回乡下之后,夫人就喜欢上了乡下的环境,说比城里清净。就因为这么一句话,陈老爷居然在乡下给夫人盖了一座院子,且那院子就盖在距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每到盛夏或者是秋收时节,陈老爷都会带着夫人到乡下住上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也是我人生中最为快乐的。我嘴巴甜,又懂得察言观色,在我刻意的讨好下,夫人对我也极好,总是邀请我去他们家院子里玩耍,让我陪着她聊天喝茶。我暗中观察着夫人,留心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知不觉的就开始模仿她。他们都说我像夫人,却不知,我在这个像字上用了多少的心思和功夫。” “原本以为是天意,不曾想却都是人为。”白璃轻叹了口气:“你又何必呢?若你没有刻意模仿阿满的娘亲,你就不会被陈老爷选中。如若你没有被陈老爷选中,也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你若安安分分嫁给一个庄户人家,说不准,你会比嫁给陈老爷更加的幸福。” 老太太听了这话,竟抬起头来深看了白璃一眼,最后摇头道:“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若我能早些碰到你,若我能早些听见你给我说的这些话……不!就算我那个时候碰到了你,也听到了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我一样不会相信,一样会做出后面的那些选择。这人呐,都就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方能知道后悔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第150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33) “阿满的死,当真与你没有关系?” “有关系,怎么能没有关系呢。”老太太拄着拐杖,摸索着停到了一处地方,慢慢坐了下来:“就刚刚那位先生说的,我有行凶的意图,也有行凶的过程,且是存了心,想要阿满这妮子的性命的,只是没想到,我这毒药还没灌进她嘴里,她就已经病死了。米猪肉的事情,我也承认,就是我做的,且为了找那些米猪肉我还费了不少的心思。可这肉也没传说中那么厉害,我自阿满五岁时就给她吃,结果吃了十多年,她还是活蹦乱跳的,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后来才知道,这米猪肉得生吃才好,可正常人,谁会吃生肉。” 老太太说得也算是实话,这米猪肉虽有寄生虫,但在高温烹制的过程中,有可能这些寄生虫全部给杀死。再加上,这就算被感染,也有个几率问题,陈阿满或许是运气好,安然的逃过了一劫又一劫。亦或者,她感染了,那些寄生虫也通过米猪肉进入了她的体内,只是症状不明显,无法详细诊断。 不管怎么说,陈阿满总归都是死了,且是死在了这个继母的算计之中。 “那陈老爷呢,是否真的如你方才所说的那样,是被你给杀死的?” “是!我老太婆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值得说谎的。”老太太伸手摸着地上的土:“他就葬在这里,就葬在我坐着的这块土地下面。” “你不是喜欢我爹吗?你不是做梦都想嫁给他吗?我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守着我爹,跟他好好过日子呢?”陈阿满也急了,她快步走到老太太跟前:“我虽不记得你,但我记得我爹跟我娘,也就是跟我继母的感情还不错。你刚刚是在骗我们的对不对,你压根儿不是我继母,你刚刚说的那些也都不是真的。我爹他不是被人杀死的,他是寿终正寝的是不是?如果他是枉死的,为什么我从未在家里看见过他?” “我为什么要骗你一个小丫头?”老太太摸索着站了起来:“你若不信我方才说的,你就把这下面挖开看看,看看你爹是不是被埋在下面!” “我来挖吧,正好我也想看看,看看这厨房下面究竟有没有埋人。”白泽挽起袖子,抄起一把刚好放在他手边的铁锹就走到了老太太方才站立的那个地方。 “那日,天气阴沉沉的,院子里还时不时的起一阵风。我担心老爷的身子,就到厨房里想要给他熬一碗参汤喝。我正守着炉子熬汤呢,小春那丫头却突然跑了进来。她见厨房内外并无他人,就用阿满的事情来要挟我,说她知晓我全部的秘密,要我给她银子,还要我将她送出陈家。我是什么人?我岂能被一个丫头给威胁了。我假意同意,趁着与她说话的功夫,悄悄从那边案板上取了把刀。那把刀,是厨房里用来切肉的,锋利异常。我瞅准时机,对着她的脖颈上那么一划,她立马住口,不说话了。” “小春?” “没错,小春,在阿满身边伺候她的小丫头。我给阿满特制的那些米猪肉,都是被她端去的。我曾允诺过她,只要我做了陈家真正的夫人,我就放她自由,顺便还送她一些银两。这个丫头,贪心不足,死了活该。” 老太太冷哼一声继续道。 “我的准头还行,那一刀直接抹了小春的脖子,她没流多少血就直接咽气了。这外头,还在给阿满办丧事,我既不能让小春的尸体就那么在厨房里躺着,更不能当着满院子的人把小春的尸体给拖出去。正好,厨房那边堆着许多干柴,我就想着,先把她的尸体给藏起来。说来也巧,我刚把她给拖进去,正准备清理地上的血迹,老爷就进来了。” “陈老爷不会是到厨房找小春的吧?” “怎么可能?小春她一个丫头,老爷凭什么要找她。老爷是来找我的。她见我不在前院,就到后院来寻我。我很开心,我告诉老爷,我正在给他熬参汤。没想到,他竟然抬手打了我,还说我没有心,说阿满都死了,我这个做娘的居然还有心情在厨房里熬参汤喝。我既委屈,又生气,我反问老爷,我为什么没有心情,我只是阿满的继母,又不是生母,阿满死了,我为何要伤心难过?阿满死了,岂不是正好,我可以再给老爷生一个。老爷想要女儿,我就生女儿,老爷想要儿子,我就生儿子。一个不够,那就生两个,反正陈家家大业大,不管生多少孩子都养得起。他说我疯了,他居然说我疯了。” “你的确像是疯了!”白璃瞅着老太太疯癫的模样:“你若不疯,就不会在阿满停灵时,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没疯,我是高兴,我是高兴的。自从我嫁到陈家,我就处处受到这个阿满的压制。老爷张口闭口都是她。我虽挂着陈家夫人的名号,可事实上呢,就跟那个小春是一样的,是阿满的丫头,是留在她身边伺候她,照顾她一日三餐的丫头。阿满死了,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我为什么要悲伤,为什么要难过?我高兴,我心里压制不住的高兴,我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人分享我的喜悦。” 老太太盯着地上被挖开的土坑,黄土下,已经显出了白骨的痕迹来。 “可惜,老爷不懂我的开心,他就如同你们一样,觉得是我疯了。他打我,并且吆喝着说要打醒我。再然后,他看到了地上的血,问我怎么回事儿。我就说了,全都说了。他骂我,说要抓我去见官。我看着他的脸,陌生,极其的陌生。他根本就不是我记忆当中的老爷,不是我记忆当中那个温文尔雅,对人极好的老爷。我讨厌他,我想要他消失,我想要我记忆中的那个老爷回来。于是,我拿起刀,对着他的那张脸就砍了下去。再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我先是将老爷的尸体也给拖到了干柴里,跟小春的放在一起,等家里的事情办完,人都走了之后,我就在厨房里挖了个大坑,将他跟小春就地掩埋了。可笑吧?我也觉得可笑,堂堂的陈家老爷,居然跟一个小丫鬟埋在了一起。” 厨房的地面被挖开了,摆在白璃面前的是一具男性的尸骨,以及一具女性的尸骨。虽时隔多年,但两人的衣物尚能辨别清楚。左边那具,的确像是大户人家老爷的穿戴,而右边那具,明显就是个丫头,且年纪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 第151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34) “白先生,他真的是我爹吗?”陈阿满走到那具男尸旁边:“他若真是我爹,为何我没有见过他?” “不是所有的冤魂都愿意在人世间逗留的。”白泽拍掉手上的土:“陈老爷虽是被这位夫人所杀,但心中只有悲痛,并无恨意,也因此并非在人世间逗留。” “我明白了,对于陈老爷来说,继续活着才是痛苦,因为心爱的夫人不在了,女儿也病故了,茫茫世间已经再无让他留恋之人。死亡,反倒是一种成全。在他变成鬼魂之后,他想要的不是在人间寻仇,而是去另外一个世界寻找他的夫人与女儿。那小春呢?小春的鬼魂去了哪里?” “应该是跟着陈老爷一起走了吧?一个丫鬟,即便做了鬼,也会不由自主的跟随老爷的举动。”白泽叹了口气:“算了,人死不能复生,待明日天亮,给他们寻个好些的地方,安葬了就是。” “阿满觉得呢?”白璃看向陈阿满。 “听白先生的就好,我没什么意见。”陈阿满有些许的失落,但很快就将眸子给扬了起来:“原以为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会变得更开心,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一个真相。可我还是不懂,这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她为什么还要给陈家老宅送米猪肉?” “你的记性可真不好,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已经说了,我来陈家是为了我的小孙子。”老太太开口道:“老爷死后不久,我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那是老爷的孩子,也是陈家唯一的血脉,我当然要把孩子给生下来。在孩子长到七八岁时,由于我不懂经营,陈家落魄,我只能卖掉这处老宅,带着孩子搬了家。中间,倒是也安安生生过了些年,可随着我那小孙子出生,家里倒霉的事情就一桩借着一桩,先是我儿子意外身亡,紧跟着是我那儿媳妇,突染疾症,且死的时候就跟当日的陈阿满是一模一样的。眼瞅着小孙子也病了,我就开始发慌,四处寻找高人。没想到,还真被我找到一个。” “高人?什么样的高人?” “什么样的高人?这个,我老太太没有办法告诉你。总之,高人就是高人,他会的都是寻常人不会的东西。他告诉我,我儿子之所以发生意外,我儿媳妇跟小孙子之所以染病就是因为这个陈阿满。他带着我在陈家老宅做了一场法事,说是陈阿满变成了恶鬼,若想安抚恶鬼,就继续给她送米猪肉。为了保住我小孙子的命,我就按照他说的,每隔一段时间,就给陈家老宅送肉。说来也奇怪,我那小孙子竟当真好了。” “你确定你那小孙子是好了吗?”白泽发问。 老太太一怔,说了句:“当然是好了,如若不好,我又岂能听着那个人的话,每隔几日就给陈阿满送米猪肉。” “我是鬼,这个我承认,但我不是恶鬼啊。”陈阿满一脸无辜的看着白璃与白泽:“白姐姐是才认识我的,但白哥哥已经认识我很久了。我若真是恶鬼,白哥哥只怕早就容不得我了。可眼下,我不光不是恶鬼,还有了形体。这形体,总不会是吃了那米猪肉的关系吧?” 白泽拿起掉落在地上的米猪肉看了下,问老太太道:“你这米猪肉都是从哪里来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老太太嘴硬。 “你最好告诉我,若你说的及时,你那小孙子说不准还有救。” “这米猪肉跟我那小孙子有什么关系?”老太太翻着眼睛:“罢了罢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也没什么是不能说的了。这米猪肉的来历,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老太太眼盲,没有办法自己出去找,我是拿了钱给我那小孙子,让他去找城里卖猪肉的,请那卖猪肉的帮忙找的。这到了说好的日子,那卖猪肉的就会把这米猪肉搁在我家门前,我直接提了篮子,再给送到这陈家老宅的厨房里。这宅子,虽说破落了,可我毕竟在这里住了许多年,即便眼睛看不见,心也能瞧得见,训着记忆中的路,进进出出的倒也没什么作难的。” “你拿钱给你小孙子,让他去找卖猪肉的。你就不怕你那小孙子被卖猪肉的给骗了吗?”白璃来自后世,看多了小孩儿被人坑骗,甚至是走丢的新闻,听见老太太这么说,心里不由担心起来。 白泽轻轻咳了声,对白泽道:“你怎么知道她口中的小孙子一定就是那种不懂事的小孩子?” “难道不是吗?”白璃反问,有些不解的看着白泽。 “当然不是,她那小孙子年纪跟你差不多大小了。”白泽用下巴示意。 “啊?”白璃轻啊一声:“跟我差不多大小,那起码也得十四五岁吧。这十四五岁,都算是少年了,怎么还能是小孙子?” “十四五岁怎么了?十四五岁也是我眼里的小孙子。”老太太发脾气的捣了两下拐杖:“你刚刚说要救我的小孙子,我且问你,我那小孙子怎么了?” “怎么了?你整日跟你那小孙子待在一起,你就没发现点儿什么不寻常的?哦,瞧我,我怎么忘了,你年纪大了,嗅觉也失灵了。你小孙子身上的那股味道,你怕是也闻不出来。” “味道?什么味道?” “腐烂的味道,亦或者说是腐尸的味道。”白泽解释着:“你呢,是被人给骗了,阿满并非恶鬼。阿满死后,化作一缕游魂,栖身在陈家老宅中。由于魂魄不全,故而没有记忆,甚至连最基本的意识都没有。你口中那个所谓的高人,其实是个妖道,他途径陈家老宅,发现了迷迷糊糊的小阿满,就想利用邪术,将阿满的魂魄给养起来,供他驱使。这养鬼之法,说起来复杂,做起来更复杂。为了尽快控制阿满,提升阿满的攻击力,妖道多方打听,找到了你家。” “妖道?他怎么可能会是妖道!” “他为什么就不能是妖道?”白泽反问:“这妖道寻到你家时,正好碰上你家小孙子病重,他便忽悠你给阿满送米猪肉。明着,他是在帮你的忙,实际上,却是想要利用这米猪肉,利用你与阿满之间的仇怨来唤醒阿满的记忆,让阿满怨恨世间,仇恨世人,进而从孤魂变成恶鬼。只可惜,两年过去了,阿满这个小迷糊,愣是没想起来一丁点值得让她怨恨的事情,甚至连你跟小春都给忘记了。记不得仇人也就罢了,反而还迷上了做菜,我若是那妖道,我也能给气死。” 第152章 胭脂鹅脯与西厢记(35) “就算你说的对,就算那高人的确是妖道,这跟我小孙子又有什么关系。”老太太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且言语中充满了敌意。 “妖道养鬼,自是为他所用,可眼看着在陈家老宅白忙了一场,你觉得他能甘心吗?你那小孙子,倒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你胡扯,我小孙子是活人,这活人能当鬼养吗?你是不是欺负我老太太年纪大,故意说这些话来糊弄我。” “谁说这活人就不能当鬼养?”白泽突然转了声调,四周阴风渐起,老太太的脸也瞬间变得如死人一般苍白。 “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我的小孙子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出事的。”老太太僵着身体站了许久,才醒过神儿来,拄着拐杖,快速向陈家老宅的门口移去。 “我们不去看看吗?”白璃指着老太太,目送对方的背景消失在夜幕中:“我知道,她很可恶,她害死了阿满,害死了陈老爷,还害死了小春,她不管得到什么报应都是应该的。可看着她那么大年纪了还要在为自己的孙子操心,我又觉得她蛮可怜的。” “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璃儿你就是太善良了。”白泽舒展着胳膊走到了陈阿满跟前:“小阿满,你有什么打算啊?” 陈阿满抱着胳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是病死的,不需要报仇。我爹虽然是被她给害死的,可看她现在的样子,过得也不怎么好,我跟白姐姐一样心软,这仇呢,就算了。我,还是去投胎吧。” “投胎?”白璃一愣,没想到陈阿满会做出这种选择。 “不能投胎吗?我活着的时候就听人说了,说这人死之后,要去阴曹地府,先接受判官的审判,然后喝孟婆汤,过奈何桥,轮回转世。若是对世间还有眷恋的,可以去望乡台瞧瞧,看看自己的家乡,看看自己的亲人什么的。我呢,在陈家老宅已经飘了两年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已经熟记于心,看与不看都没什么分别。爹娘,也早就不在了,至于别的亲戚,我不记得他们,估摸着他们也不记得我了。所以,除了投胎这件事外,我好像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白哥哥,你千万不要告诉我,这世上压根儿就没有轮回转世,我会很惨的。” “这有没有的,你白哥哥也不清楚,不过人既有来处,也就有归处,你想走,便可以走,你想投胎,便可以投胎。” “白哥哥说的这番话……”陈阿满盯着白泽,“怎么听都像是废话?算了,我不跟你们闲聊了,我去找找,看看有没有直接通往阴曹地府的路。” 陈阿满才说完,她背后就显出一道亮光来。那光束有些刺眼,白璃下意识的用手遮挡住眼睛。待亮光消失,她再看时,陈阿满已经不见了。 “阿满呢?” “走了!” “去哪儿了?” “大约是阴曹地府吧!”白泽打了个哈欠。“那道光太刺眼,我也没怎么看清,隐约瞧着像是有人来接她,且那光束里还能瞧见一些城镇的模样。那大约,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城镇的模样?”白璃使劲看向方才亮光出现的地方:“你怎么不早说,如果我刚刚从手指缝里看那么一眼,兴许就能窥探到藏在这世间的一个最大的秘密。” “秘密有什么好看的,它能比我还好看?”白泽不要脸的凑过来:“走了,在陈家老宅折腾这么久,我肚子都饿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白璃凶了白泽一句:“那老太太呢,我们真就不管了。” “管,倒是也可以管,但在管之前,璃儿你总得让我先吃饱饭吧。”白泽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喏,你看看我这肚皮,是不是已经给饿扁下去了。璃儿,这打架也是要吃饱饭的。” “打架?哦,我想起来了,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妖道。”白璃没见过妖道,但估摸着跟从前看过的影视剧里的形象区别不大。通常这种人,都特别难缠,且惯于使用小人伎俩。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只是凡人不是菩萨的原则,她一把拽住白泽的胳膊,说了句:“算了,别人家的事情,咱们还是少管的好。你肚子是不是饿了?那咱们去找吃的。” “真不管了?”白泽笑眯眯地问。 “不管了,真不管了。既是妖道,谁知道他的道行深不深,万一你被他给设计了怎么办?我是有些同情那个老太太,也觉得她那小孙子挺无辜的,可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无辜的人也多了,我总不能各个都去管,都去帮吧。最重要的是,你才是我的朋友,我不愿意你因为那些外人受伤。” “璃儿——”白泽眼圈儿一红:“你终于承认我是你的男朋友了!” “朋友,男性朋友!”白璃重申:“这男性朋友跟男朋友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我可还等着我真正的桃花缘呢。” “我,我就是你的桃花,是你的真命天子啊。”白泽用手指着自己:“你看看我,看看我这双眼睛,是不是传说中的桃花眼?” “别闹!”白璃拂开他:“我不喜欢长相可爱的男生,更不喜欢像你这种,眼睛这么大,眼神这么无辜,实则有些难以捉摸,甚至是腹黑的男生。做一般朋友可以,做相公,还是免了。” “我的心,好痛啊!”白泽捂住胸口。 “真痛?”白璃问。 “真痛,是真的很痛很痛。璃儿,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舍得说出刚刚那些话来?” “我不光舍得说出那些话来,我还舍得挖出你的心来。”白璃做出一个挖心掏肺的动作:“反正你心痛,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挖出来做菜吃。这先切下一片儿,做个莲子白心汤,紧跟着再来一个爆炒白心,最后再来一道卤白心,你觉得如何?” “为何是白心,不是红心?”白泽不解的问。 “因为是白泽的心啊,笨!”白璃用手在他的额上轻弹了下:“我看这附近的人家不少,要不,我们趁着夜色,去偷只鸡来?”’ 第153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1) “偷……偷鸡?” “对呀,偷鸡?”白璃双手叉腰,目视白泽:“你干嘛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的提议有什么不对吗?这深更半夜的,不去偷鸡,难不成要去偷人啊。” “不是璃儿,我没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喏,你看看现在几更天了?咱们马车上,要米没米,要面没面,眼下这老陈家的厨房里倒是有块猪肉,可我做熟了,是你敢吃呀,还是我敢吃?这外头的酒庄饭铺早就已经打烊了,且莫说咱们身上的钱不多,就是钱足够多,又有哪个掌柜的愿意大半夜起来给你做吃的。所以,除了偷鸡,没别的法子。要不,你忍一忍,忍到天亮,我们随便找个粥铺或者是包子铺之类的凑合一下。” “不用凑合,我个人觉得偷鸡蛮好的。”白泽贼兮兮的笑着:“我觉得吃不吃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家璃儿居然要偷鸡。” “很好笑吗?”白璃瞅着白泽那张脸,忍不住就捏了一把:“出门在外,行事作风,应当不拘小节。这大奸大恶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但偷鸡这种事情,应该还可以吧?” “可以,可以,我家璃儿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那……走呗。”白璃摩拳擦掌,“想不到做贼是这种感觉,既兴奋又紧张。快快快,快帮我算算,这栗阳城里,谁家在养鸡,且谁家养的鸡最肥美。哦,对了,咱们不能去偷那些穷人家的。这穷人家养鸡,不是为了吃肉,是为了下蛋,是为了生存过日子。若是将他们的鸡给偷了,那可是比直接杀人更要命的事情。要偷,就偷那些不怎么稀罕鸡的人家。” “璃儿,你觉得合适吗?”白泽掐着手指:“我好歹也是花溪镇上最厉害的算命先生,你居然让我在这里算谁家的鸡最肥美,最适合被咱们偷……” “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我家璃儿说什么都可以。这叫什么,这叫知人善任。”白泽随手掐算了一下,指着东边道:“那边!” 从陈家老宅一路向东,走了没多远,果然隔着院墙听见了鸡叫声,且从鸡叫声辨别,这鸡都是散养的。 “你确认是这户人家吗?看似来,倒不像是穷人家,却也不是富得流油的那种。” “的确不是富得流油,但这户不是什么好人。这家男主人是个开赌场的,做得都是坑蒙拐骗的缺德事儿。这女主人,虽不怎么抛头露面,但为人刻薄,且经常刁难那些比自己穷的人家。这院子里的鸡,有不少都是从别人家白抢的。” “当真?” “千真万确,我若是有一句谎话,就叫老天爷降下一道旱雷将我给劈了。” “老天爷才没空管你呢。”白璃走到高墙下,跳起来,伸手摸了摸:“这墙,要怎么翻过去?” “简单,我来!”白泽突然弯腰,抱住白璃的双腿,在白璃发出尖叫声之前,先行安抚住了她:“别叫,别叫,你若是把主人给惊醒了,咱这鸡可就偷不着了。” 白璃赶紧抿住嘴巴,再看时,她已经被白泽给送到了墙头上。 嗯,这生平第一次偷鸡,显得有几分狼狈。 白璃刚刚坐上墙头,白泽就也跟了上来,但他只在墙头上稍做停留,就翻身而下,且落地无声。 “璃儿,你要捉那只?” “那只,就你跟前的那只。” 终究是做贼,白璃到底是有些心虚。她先是扫了一眼主人的屋子,然后借月光瞅了瞅院子里的那些鸡,待锁定目标后,嘴角逐渐勾起一丝弧度。 “小心点儿,就你眼前的那只,绝对肥美。” “那就这只了!”白泽搓了下手,小心翼翼朝着那只被白璃相中的肥鸡走去。 那只肥鸡正低头啄米,冷不丁的就被一团阴影给笼罩住了。它警惕性的抬头,却看见了白泽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肥鸡那双原本还在滴溜溜转着的小眼睛,顺势便僵住了。 在向陈家老宅驶去的马车上,白璃疑惑地问白泽道:“你对那只肥鸡做了什么?它怎么就一动不动的让你给捉了?你说,你是不是对它下了什么咒语,亦或者是定身术什么的。” “哪有!”白泽嘻嘻笑着:“兴许是它见本公子风度翩翩,一下子给看着迷,忘记了逃走。” “少来,我才不信呢。你一定是用了什么咒语或者是法术。”白璃拨弄了一下鸡爪:“你呀,也就是欺负这只鸡不会开口说话,不会说出你的秘密来。” “我哪有什么秘密,我的一切都是对璃儿你敞开的。喏,我的心就在这里,璃儿你要不要摸摸?” “不要,我对你的心没兴趣,倒是对你的法术很有兴趣。喂,我说真的,你那个定身术好不好学。我这日后,也算是行走江湖吧?这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一些突发情况,万一遇到了匪徒怎么办?学个什么定身术的也好在关键时候逃命啊。” “璃儿你什么都不用学,你只需带着我就好。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不敢,也没有可能伤害到你的。” “那……万一伤害我的人是你呢?”白璃挑眉:“算了,若真的是你,估摸着你教给我的定身术也不管什么用。” “璃儿,我发誓,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白泽先是举手发誓,见白璃没有看他,直接丢下手里的鸡,转而握住了白璃的手。 “松开,松开,你一手的鸡毛味儿,等会儿我还要不要做好吃的了。” “不松,你不信我,我就不松。”白泽耍赖:“填饱肚子是小,璃儿你不信我才是大事。” “好了,好了,我信你,我信你还不行嘛。我也就是随口说说,瞧把你给吓得。我若不信你,能跟你大半夜的共乘一辆马车吗?再说了,我还有我师傅呢,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让我师傅吃了你。” “饕……陶老头儿啊。”想到饕餮的那张大口,白泽还是打从心里怵了下的:“那老东西,的确是百无禁忌,你让他吃,他还真有可能一口把我给吞了。” 第154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2) 马车在栗阳城里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陈家老宅。 这下车时,被白璃拎在手里的那只肥鸡还在不断扑腾着想要从她的手里挣脱出去,可等白璃拎着它那双纤细的鸡腿跨过陈家老宅那道破落的院门时,肥鸡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肥鸡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安静下来了?”白璃有些好奇的将手里的肥鸡拎起来,只见肥鸡垂着脑袋,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我估摸着它是认命了,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于是乎……”白泽故意拉长了声音:“于是乎,也就不再做那些徒劳无谓的挣扎了。要怪,就怪它自己贪吃。它要是再苗条些,今夜就不会成为你我的腹中美食了。” “说得挺好,拔鸡毛会吗?” “拔鸡毛?”白泽盯着白璃手中的那只肥鸡。 “对啊,拔鸡毛。不光要拔鸡毛,还要将鸡的内脏全部给清理出来。”白璃将手里的肥鸡往白泽跟前一递:“会吗?你要会的话你来。你若是不会,就去找些清水、木材,顺便再把厨房里的铁锹拿出来,有用。” 白泽的手原本已经碰到那只肥鸡了,听见白璃这话,赶紧将手给缩了回去:“拔鸡毛,除内脏这种事情还是璃儿你来吧。我虽说也会,可到底手生,唯恐做得不合璃儿你的心意。我去找水,找木柴,顺便拿铁锹。” “速度快点儿!”白璃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肥鸡给拎了起来:“抱歉了,为了不让我跟白骗子饿死,今夜就只能送你归西了。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没办法,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身为肥鸡,注定是要成为人类的盘中餐,与其让那个坏女人吃了,还不如让我们给吃了,你说是不是?” 肥鸡似想要挣扎,头刚抬起来就又认命得垂了下去。 “你放心。我呢,虽然看着是比较年轻,但做饭的时间挺长的。手起刀落,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说话间,白璃已经用手捏住了肥鸡的脖子,指腹稍稍用力,肥鸡在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之后就没了气息。 待白泽寻到东西回来时,白璃已经用随身携带的小刀除掉了肥鸡的内脏,正在徒手拔毛。 “这鸡毛都是这么拔的吗?”白泽拖着铁锹蹲在了白璃跟前。“我家璃儿就是厉害,拔个鸡毛也能拔得这么好看。” “废话这么多,赶紧挖坑去。” “挖坑?挖什么坑?” “小土坑,能埋下一只肥鸡的就行。” “能埋下一只肥鸡的……”白泽指着白璃手里的那只肥鸡,不解地问道:“难不成,咱们吃了这只肥鸡,还要再给它整个入土为安?那我是不是要再寻个大些的木板,在上面写个墓志铭什么的。毕竟,它也是因为我们才……” “因为我们才怎么样?”白璃停下正在拔鸡毛的动作:“因为我们肚子饿才被吃掉的对吗?” “对呀!”白泽刚想点头,就见白璃抓起一把鸡毛朝着自己撒过来。 “璃儿,你别气嘛。要不,你告诉我,我哪里说错了?” “你平日里吃的鸡鸭鱼肉,哪一个不是为了让你果腹才牺牲的,你要写墓志铭的话,是不是也要给以前那些被你吃掉的鸡鸭鱼肉都写一个,这样才显得你白先生公平嘛。” “以前的哪些也都要写?”白泽挠头:“这个,我都记不得我吃过多少鱼了。” “平时看你也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变得这么呆!”白璃无奈摇头:“让你挖坑不是为了埋这只肥鸡……也不对,从实际操作过程来看,的确是要把这只肥鸡给埋进去,但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这个埋肥鸡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烹饪过程。” “埋肥鸡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烹饪的过程?”白泽摇头:“璃儿你说得我越发糊涂了。” “叫花鸡听说过吗?” “没有!”白泽摇头:“这芦花鸡我倒是听说过。” “这叫花鸡是肥鸡的一种做法,芦花鸡则是肥鸡的品种,不一样的。”白璃将手中的肥鸡提起,借着火光仔细查看,看看肥鸡上的毛是否已经被拔干净了:“这叫花鸡算是一道江南名吃,是把加工好的肥鸡用泥土和荷叶包裹起来,再用烘烤的方法加工制作出来的一道特色菜。” “既是江南名菜,为何取了个名字叫做叫花鸡?这名字,听着不太雅观。” “关于这个,还有个故事。”白璃一边取土和泥,一边跟白泽解释着:“相传,在很早之前,有个讨饭的叫花子。这天,他讨饭到了一个村庄里,遇到了一个善心人送了他一整只鸡。这个叫花子嘴馋啊,就想着把这只鸡给宰杀了,好好饱餐一顿。可他是叫花子,这手里既没有炊具,也没有油盐酱醋这些调味料,左思右想之下,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来到山脚下,挖了一个土坑,然后将黄泥与枯草搅拌均匀,再将这些搅拌均匀的泥巴涂抹在已经去掉内脏的肥鸡上,接着将肥鸡放在火中煨烤,待泥干鸡熟,剥去泥壳,鸡毛也随泥壳脱去,露出了熟的鸡肉。因为做这道菜的人是个叫花子,于是就得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叫花鸡。” “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既然这鸡毛可以随泥壳脱去,璃儿你刚刚又为何要费劲巴拉的去拔这鸡毛?” “因为我是白璃,不是叫花子。” “什么意思?”白泽先是疑惑的眨巴了下眼睛,跟着长哦一声道:“我知道了,因为璃儿你怕,你怕那泥壳不能将全部的鸡毛脱去,吃得时候不方便。” “我怎么说也是一个半专业的厨子,我做的叫花子当然也得讲究一些。对了,马车上是不是还放有一些调味料,你给我拿过来,我看看都有哪些是可以用的。” “好嘞,璃儿你等着,我去去就来。”白泽丢下手里的铁锹,自破宅乱石间跑跳了出去。 “这个白泽——”白璃轻轻摇头,待目光落到手中的肥鸡上时,略有遗憾地说了句:“要是师傅在就好了。” 第155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3) 天,刚蒙蒙亮。 睡在马车里的白璃就被一阵急促的拐杖声惊醒了。睁开眼,发现马车的帘子掀着,白泽却不见了踪影。 马车并不宽敞,这一整夜,她都是靠在车厢上睡的。这会儿,只觉得全身僵硬,刚一动弹,就浑身难受。一手捏着肩膀,一手掀开窗口的帘子向外看去,还没等她看清楚周边的环境,熟悉的拐杖声再次传来。 “先生,先生救命啊!” 是那个瞎了眼的陈家老夫人! 白璃从马车里探出头去,在目光对上陈老夫人的时候,心里也浮现出一句话来:“奇怪!她昨天夜里不是已经回家去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又跑到陈家老宅来了。先生?她该不是在找白泽吧!” “姑娘,是不是你?你还在这里对不对?我,是我呀,我们昨天晚上见过的,我是陈阿满的继母,你应该认得我。” “我认得你。”白璃跳下马车:“你不是回家去了吗,怎么又跑回到陈家老宅来了?你找阿满?阿满她已经走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你放心,她没有怨恨你,也不会回来找你或者是找你的小孙子报仇。” “我……我不是来找阿满的,我是来找姑娘你的。” “找我?” “不,不单单是找姑娘,还有那位先生,昨夜的那位小先生?我虽然眼盲,却也知道那位先生不是寻常人。姑娘,他在吗?我想求他救命。” “他——”白璃看了看四周:“他应该就在附近,但具体在哪儿,我也不清楚。” “姑娘,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我也知道我死有余辜。可我小孙子是无辜的,他真是无辜的,他长这么大,从未害过任何一个人呐。还有栗阳城,还有这栗阳城里的百姓,他们更是无辜的。姑娘你不帮我,我老婆子不会说你什么,但请你救救这些无辜的人吧。” “说实话,因为阿满的事情,我心里对你的确是有些不太喜欢。可这话又说回来,你我非亲非故,又没有什么仇怨,我就算不喜欢你,也不会因为阿满就怨恨你。我说白泽在这附近是真的,因为我了解他,他是绝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就静悄悄离开的。我说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是真的,因为我刚刚睡醒,且就是被你的拐杖声给惊醒的。我醒来的时候就没看见他了。所以,我是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你要有事的话,不妨先在这边的石头上坐一坐,等一等。过不了半个时辰,他一定会回来。” “半个时辰?” “最多半个时辰,兴许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你放心,白泽他是绝对不会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鬼地方超过半个时辰的。” “那就好,那就好。”陈老夫人先是自言自语了一阵儿,跟着就沉默了下来。 风,从陈家老宅里穿过。四周,再无别的什么声音。 白璃先是自娱自乐了一会儿,可每每看到陈老夫人一个人坐在那边,又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眼看着白泽还没有回来,她清清嗓子,主动去找陈老夫人攀谈。 “我称呼您陈老夫人可好?” “姑娘愿意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吧。” “陈老夫人方才说救人,且还是救这栗阳城里的人,不知这个救字是打从哪里来的?这栗阳城,不是好好的吗?” “现下是好的,可很快就不好了。”陈老夫人面色凝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知道我不是好人,前半生做的错事也多,这死后必然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可活到这把年纪,就算不为自己,也想着为后人积福。我儿子媳妇死的早,眼下也就给我留了这么个小孙子,无论如何,我都得保住他的命。要不,这下了阴曹地府,我又有什么掩面去见他们,又有什么掩面去见陈家的列祖列宗。” “陈老夫人,您这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您小孙子的事情,怎么跟栗阳城的百姓又纠缠到了一起。难不成,是这栗阳城的百姓知道了你们陈家的事情,要把你的小孙子从这城里赶出去?” “不是的,若只是赶出去,我又何必瞎着一双眼睛回来找小先生。是那个高人……不,应该说是那个妖道。”陈老夫人用拐杖使劲戳了戳地面,“那个杀千刀的不知在我小孙子身上动了什么手脚,竟让他染了病。” “染了病?染了什么病?” “麻风病!是麻风病!”陈老太太睁大了眼睛,可那双眼眶里就只有眼白。 麻风病! 白璃知道这个病。 这个病属于慢性的传染性疾病,在她原本生活的那个年代,麻风病几乎已经消失。可搁在她现在生活的这个时代,麻风病却是一种叫人听了都会觉得害怕,甚至闻者变色的传染病。 “您不是看不见吗?那您怎么知道这是麻风病的。” “是那个妖道亲口告诉我的。不瞒姑娘,我已经有阵子没见过我那个小孙子了,即便是取肉,我也只是在门口的台阶上取的。我一直以为,他是在外面做事,等事情做完就回来了。昨天晚上,就在昨天晚上,我从这老宅摸回去,刚进门,就觉得家里不对劲,像是多了好多的人。” “多了好多的人?难不成,那个妖道还有同伙?” “那只是我的感觉,是我感觉到家里明显有些拥挤,再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多出来的都不是人。至少,不是活着的人。那位小先生说的没错,那个人并不是什么高人,而是妖道。他不光捉鬼炼鬼,他还把活人给炼成了活死人。” “活死人?”白璃瞬间就想到了僵尸:“可这又跟麻风病有什么关系?” “姑娘莫急,你听我仔细跟你说。”陈老夫人叹了口气:“这妖道行事,也不是打从一开始就那么嚣张的。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在无意中遇见了一个患有麻风病的病人,然后故意将那个病人带到了一个村子里。然后,一个传一个的,整个村里的人就都成了麻风病人。这个时候,妖道出现了,就跟当初诓骗我一样,说他是高人,可以给村子里的人看病,还免费给他们赠药。那药,根本就不是治疗麻风病的药,是毒药。凡是服用了那些毒药的人,一个个都变成了可以被妖道控制的活死人。” 第156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4) “如何?”见白泽从屋内出来,白璃下意识地往前跨了半步,却被白泽伸手给拦住了。 “的确是麻风病!”白泽在放手的同时,示意白璃向后退去:“陈老夫人没有骗你,她孙子的确是染上的麻风病。” 话音刚落,白璃就听见了陈老夫人的哭泣声。 “就是那个妖道,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说,我没有将他交代的事情办好,就让我的孙儿替我赎罪。我问他,他的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说我孙儿染了麻风病,且很快就会成为整个栗阳城的罪人。思前想后,将他与我说的那些话全部在脑海里过了那么一过,我就不难知道我这孙儿究竟是如何染上病的。” “若真是那妖道所为,也说的过去。妖道嘛,行事作风,自然是常人不同。”白泽净手完毕,又往卧房的方向看了眼:“这麻风病传染极快,纵然我能想出法子来救人,只怕这救人的速度也赶不上传染的速度。眼下,只能先将这间屋子封闭,再找一些艾草在房屋四周熏一熏,最好撒上一些硫磺,用来杀毒。” “这法子管用吗?”白璃擅厨,但不懂医术,可白泽方才说的那些法子,听着也不像是很靠谱的样子。 “先死马当做活马医吧。”白泽甩甩手指:“这麻风病,我也只是听过从未见过。根据医典上记载的,此病传染性极强,且来势汹汹。一旦传染,随着病情加重,就会全身溃烂,痛苦不堪。” “白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小孙子,我求求你了。”陈老夫人闻言,竟丢掉拐杖跪在了地上:“只要能救我小孙子,你让我当牛做马,当什么都成啊。” “陈老夫人,你这个——”白泽弯腰,将陈老夫人扶起:“我呢,勉勉强强也算是半个意者,此事又事关整个栗阳城,若我能救,必然不会推辞。眼下,也不是我不救,而是这麻风病颇为棘手,这一时半刻的,我也没想到好的法子来。你先起来,别着急,容我仔细想想。” “多谢先生,多谢白先生。昨个儿夜里,我不该对先生说那些话。”陈老夫人颇为懊恼的垂着头:“报应啊!这些都是我的报应啊!我夺了别人的性命,害得别人无辜枉死。结果,这老天爷偏叫我好好活着,让我亲手送走了我儿子,我儿媳妇,现在是我的小孙子。他们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老太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人都没了,我还争什么,抢什么,夺什么呢。现在想想,我才知道自己当年错的有多厉害。阿满自小没了娘亲,在她的心里,我就是她的娘亲啊,是她的亲娘。我若是好好对她,好好疼她,老爷必然也会爱屋及乌的喜欢我。我若没有算计阿满,阿满不会死,小春不会死,老爷也不会死。若他们都还在,我就不必生下我的儿子,也就没有我的小孙子以及现在要面对的事情了。报应啊,都是报应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人都死了,事情也都已经发生了,眼下要做的,要想的都是眼下应该去做,去想的事情。我生平最是瞧不起你们这些人,当初狠下心来做事情的是你们,末了后悔不已的还是你们,好像别人就该死似的。你们呢,说两句抱歉的话,扯一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事儿就过去了。” “白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这个意思,眼下也都是这么一回事儿。”白璃先前才对陈老夫人升起的那点儿怜悯之心,因为刚刚她的那一番哭诉全部消失了。“咱们别在他跟前晃悠了,让白泽好好想想,想想你小孙子的这个麻风病该怎么控制。” “好,听白姑娘的,我都听白姑娘的。”陈老夫人摸索着站到了一旁。 白璃看了白泽一眼,也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还没等地方焐热,就听见外头乱糟糟的。 白泽才扬起头,就看见白璃站了起来,且两只脚已经朝着陈家门外走去:“你思考你的,我出去看看。” “小心些。” “放心,我就在门口,不往别处去。”白璃提着裙角,刚把陈家的院门打开,就看见外头拥挤着走过一波人。 “赶紧,赶紧把人给扔出去。” “老爷,扔到哪儿啊?” “随便扔个地方,总之,不能将他留在城里。还有,这件事,你们务必给我三缄其口。谁要是敢声张出去,我就要了谁的命。” “老爷,咱们这样做妥当吗?小的寻思着,咱们……咱们好歹也得跟官府说一声。” “你找死啊!瞒都怕瞒不住呢,你还主动跑去跟官府的人说,你是怕咱们全家都死不了是不是?”说话间,那名像是老爷的人一脚踹在了抬着重物的小厮的臀上。 小厮猝不及防,身子一歪,连带着旁边几人也都跟着倾斜,抬在手里的那个重物一下子落在了地上。白璃踮脚,正好看见一缕散落出来的头发。 “狗东西,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人……把东西给我装好了。” “你们是谁?这里头装着的又是什么人?看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白璃的脚就已经跨到了那几个人跟前,且用手指向了被他们抬在中间的那个麻袋。 “哪里来的野丫头,赶紧走开!” “你管我哪里来的?你就告诉我,你们打算把这个人抬去哪里?” “我警告你,少管闲事。要不,大爷连你一起丢!” “能得不轻,你丢丢看看。”白璃小脾气上来,直接叉起了小腰:“本姑娘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碰见像你们这样嚣张的。告诉你们,刚刚你们几个的对话,我这双耳朵可是听的一清二楚的。你们要把这个人给扔了,至于扔到哪里……我想肯定是一些偏僻的,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这个人,若是死的,就死死于非命。若是活的,就是你们想要故意杀人。” “不!不是的!”刚刚被踹了一脚的那个小厮开口:“姑娘,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咱们……咱们家老爷也是迫不得已的,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 第157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5) “你们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没有办法?算了,我还是不问你们这么难的问题了,我问个相对简单点儿的,也好回答点儿的。这里面的人,是死的还是活的?” “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那名被称作老爷的人一下子冲了过来,且伸手就要去推白璃。 白璃见势不对,赶紧后退,侧身,让那位老爷擦身而过,以一个极为狼狈的姿势扑了出去。 “你说的没错,这件事跟我的确没有关系,但我今日心情不好,就想出来管管闲事。哦,还有,我跟衙门里的捕快交情都不错,尤其是一位姓高的捕快。我听说,咱们栗阳城也在辛县令的管辖之内。这位辛县令呢,正好我也认识。要不,咱们一起去县衙里头坐坐?” “不去不去,我们不去!”几名小厮闻言,都变了脸色。 “瞧你们几个胆子小的,她一个丫头片子能认识什么辛县令。”那位老爷反扑回来:“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这有些闲事是你能管的,有些是你不能管的。你可别给自己惹祸上身。” “就是姑娘,我们家老爷凶归凶,但他是好人,他不让你管,是真心为你好的。姑娘,你赶紧走吧。” “好人?他要是好人,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 “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你想管闲事是不是?行啊,那你管啊。人就在这里,你要是敢摸一下,我就喊你大姐。” “你可别埋汰我,就你这年纪,当我爹都行,你喊我大姐,折我寿呢。这知道的,是说我们打赌你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天山童姥。”白璃冷哼一声,走到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前:“鬼怪我都见过,还有什么是我不敢碰的。” “姑娘,别碰!”刚刚那名小厮赶紧伸手拦住了白璃:“真别碰,这里头的人可比鬼怪可怕多了。” “你别吓唬我,你把话说清楚。”白璃收手,不耐烦的站到一旁。 “不瞒这位姑娘,这里头装着的是个人,且是我们家老爷的人。”那名小厮看了自家老爷一眼,有些为难地说道:“这是我们家姨娘,也就是我们家老爷的小妾。这人,的确是活着的,可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姑娘方才说去报官,我们的确有些害怕,但害怕的不是姑娘你去报官说我们胡乱将人给埋了,而是因为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比将活人埋了更重要的。” “姑娘你可听过麻风病?” “麻风病?” 白璃当然听过,且就在不久前。 “你的意思是,这里头的人得了麻风病?” 那名小厮赶紧点头。白璃这才注意到,他们在抬东西时,这手掌心里都是裹了一层布的。这层布,裹的有些敷衍,说实话,若真是接触了麻风病人,单是这层布根本起不到保护的作用。 除此之外,白璃还想到了更加严重的事情,那就是栗阳城里现在患有麻风病的远不止陈老夫人的孙子和这个所谓的小妾。 “说仔细些,这件事,可能很严重。” “这个——”小厮看了自家老爷一眼。 “看什么看,你家老爷也管不了麻风病啊。喏,看见这户人家没有。在这户人家也有个麻风病人,我跟我朋友就是来给他看病的。”白璃指着陈家:“我们原本以为,这麻风病就只有这家的一个,现在看来,不止一个。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出现了两个,且你们抬着的这个,病情似乎更严重一些。别愣着了,赶紧说啊,说说你们家这位小夫人是怎么回事儿。这件事,可能比你们,比你家老爷,甚至比我们想象的都要严重。” “这户人家也有麻风病人?他是怎么染上的?” “他神志不清,是个脑筋有问题的,如何染上的,他说不清。你家小夫人呢,她又是如何染上的?”白璃有些心急,眼下也顾不得再跟那位老爷置气。 “唉!话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姓高,叫高飞,明着是个打铁的,实际上是个贩私盐的贩子。这里头裹着的的确是我的小妾,但不是进门很久的那种,是我前几日才花钱买下的。” “花钱买的?” “对,花钱买的,真金白银,一共二十两。”高飞伸出两根指头来:“那日,我出门闲逛,正好碰见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姑娘。那老人一看就是生了病的,脸色蜡黄不说,人也瘦得跟骷髅一样。我原只是好奇的瞄了那么一眼,谁曾想,他身边那姑娘竟朝着我跪了下来。那姑娘说,老人是她阿爹,身患重病,急需银子医治。她求我发发善心,帮忙施舍一点儿。我虽是个商人,手里也不缺钱,但我的钱也都是辛苦钱,卖命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于是乎,你就起了歪脑筋。” “姑娘这话说的。”高飞轻嗨了一声:“不是我动了歪脑筋,是那姑娘自己愿意的。我瞧她生得确有那么几分姿色,且哭起来叫人蛮心疼的,这才愿意出钱将她给买下的。二十两,那可是整整的二十两白银啊。结果倒好,这人刚到家,我碰还没碰呢,她就生病了。请了大夫来瞧,说是麻风病,让我赶紧将人给送出去。” “大夫让你送,你就送了?” “哪能呢?这刚开始也瞧不出她患的是麻风病啊。我还想着,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我前脚刚买回来一个姑娘,后脚这姑娘就患上了麻风病。十有八九是个圈套,没准儿那个大夫也是他们的人,是骗我的银子,让我人财两空的。” “高老爷果然聪明。” “姑娘这是笑话我呢。”高飞叹了口气:“这世上,还真就有这么倒霉的,这么凑巧的事情。我将她留在家中,原是想着多观察几日的,没曾想,她这病竟越来越严重。就算我不是大夫,我也知道她这病很麻烦,很不寻常。再想想那个大夫说的麻风病,我真是……我真是倒霉透了我。” 第158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6) “就因为她得了麻风病,你们就要将人抬出城外活埋?” “不然呢?”高飞反问:“我已经损失了二十两银子,总不能……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儿太冷血,太不是东西了。可这麻风病不同于一般的疾病,这麻风病没那么容易治好。不光治不好,还传染人。稍有不慎,这死的可不是我高飞一个,而是我们高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 高飞说完给小厮们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人抬出去啊。” “不能抬,这人还没死呢,我刚刚还看见她在里头动弹呢。”白璃想都没想,就又挡在了那些人前面。 “姑娘,姑奶奶,我叫你一声姑奶奶总行了吧?这不是你能管的闲事儿。这是麻风病,麻风病你知道吗?你要不想死,就赶紧让开。” “我当然知道这是麻风病,也知道麻风病是会传染的,但你们这样做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听到天打雷劈那四个字,高飞的嘴角猛然抽了下。 “天打雷劈是不是?行啊,我现在就站在这里,我站在这里不动,你让老天爷劈我一下试试。姑娘,我再最后唤你一声姑娘。这是我的小妾,是我们高家的人。我是死后发丧也好,活着埋了也成,都是我们高家自己的事情。姑娘你要是再这么拦着,我可要跟你动手了。到时候,你可别说咱们几个大老爷们儿欺负你一个小姑娘家的。” “你也知道你们几个是大老爷们儿!”白璃叉腰:“知道自己是大老爷们儿还敢这样!” “真是的……我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先是买了个麻风病人回来,这今天出门又遇到了你。”高飞显然没了耐心,他将自己的袖子一卷,直接大步上前,抓住了白璃的胳膊:“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人给我抬出去。” “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 “姑娘,你别嚷嚷了,你再嚷嚷,这城里的人都该知道了。”那名小厮也急了:“这城里有了麻风病人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可就不得了了。” “你还跟她废话做什么,走走走,赶紧走。”高飞腾出一只手来挥了挥,那几名小厮赶紧抬着人往前走。 “轰隆!”一道天雷突然降下,且就响在那几名小厮的头顶上。 小厮们吓了一跳,都站在原地不动了。 “高老爷,刚刚那个是不是雷声啊?”白璃往天上扫了眼,故意问站在她一旁的高飞。 “不是,怎么可能是。这大晴天的怎么可能打雷。” 高飞才说完,一道响雷就在他的正头顶上炸开了。他猛地一惊,握着白璃胳膊的手不由自主的便多用了几分力气。白璃先是吃痛的抿了下唇,紧接着趁其不备,从他的控制中挣脱开来。 “雷,这还真是雷啊!” “当然是雷,且是货真价实的雷。”白泽迈着步子从陈家出来,身后还跟着那个眼盲的陈家老太太:“贩私盐的高老爷是吧?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说你就站在那里等着雷劈是不是?” “你又是谁?” “白泽,专门负责保护我家璃儿的人。”白泽抬头望天上看了眼,一道响雷凭空炸响,直把高飞给炸得坐到了地上。 “天打雷劈,这真的是天打雷劈吗?” “这天上的确是打雷了,而且已经连着打了三次雷。高老爷你运气不错啊,这雷都打了三个了,愣是没劈到你。要不,你站起来,站端正了再试试看。兴许,这下一道天雷刚刚好就劈到了你的身上。这被雷劈开的树,我见过,但这人嘛,我还是头一次遇见,要不,我观摩观摩。” “闹鬼了,真是闹鬼了,这大白天的,居然会打雷。”高飞没有回应白泽,只是一个人坐在地上神神叨叨的念着。 “这打雷还分白天黑夜吗?”白璃先是摇摇头,随后自言自语道:“这雷的确来的蹊跷,大白天的也就算了,关键是这个天气,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啊。这不下雨,也会打雷的吗?” “兴许是旱雷。”白泽摸摸鼻子,走到了那几名还在发愣地小厮跟前:“我是大夫,你们先把人给放下来。” 几名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说话,但谁也都没动弹。 “放下吧,你家老爷已经被刚刚的那两道天雷给吓住了,这会儿怕是没有精神搭理你们。” “你真是大夫?” “是大夫,这个我老婆子可以作证。你们几个,赶紧听先生的把人给放下。”陈老夫人帮衬着开了腔:“我知道你们心里害怕,我也与你们一样。我家里也有个患麻风病的人,且还是我自己的亲孙子。我请白先生来,就是让他给我那小孙子看病的。我老婆子活了这么久了,啥事情没遇见过?就是没遇见过,听总是听过得。这患上麻风病的人,除非是家里特别有钱的,一般人家都会像你们家老爷这样,将人给丢出去,让其自生自灭。这既是人的本性,也是人在无奈之中的一种无奈的选择。没有对错,也没有人会责怪你们。” “大娘……”陈老夫人话音刚落,就从那个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麻布袋子里传出了一个姑娘虚弱的声音:“大娘,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放下吧!”白泽轻点下巴:“放下她,就等于放下你们的罪孽。救了她,也等同于救了你们自己。她若真是麻风病人,你们接触她这么长时间,十有八九也已经被感染上了麻风病毒。现在,是你们几个将她给抬出去丢了,那么再过几天,兴许你们就成了被人抬着的,要丢出去的那波人。” “若只是被抬出去,反倒是你们的幸运。怕就怕,到时候,这城里的人都知道你们患上了麻风病,为防止被你们传染,干脆架起火堆,将你们给烧了。不是死后焚尸的那种,而是趁你们还活着的时候,直接绑在柱子上,撒油,放火,然后烧。” 白璃冲小厮们做了个丢火把的东西,那几个小厮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将手里抬着的那位姑娘放到了地上。 第159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7) 白璃知道那位姑娘患得是麻风病,却并不清楚这个麻风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当白泽打开那个布袋,掀开里头的薄棉被,将那位姑娘从被子里救出来时,白璃才看清楚她的脸。 她的脸,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像是红疹子一样的东西,且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溃烂。除了原本的五官轮廓外,其余地方都已经辨别不清。饶是见过鬼怪的白璃,此时也被吓得后退几分,且在嗓子发出被吓到的声音的同时,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姑娘见状,赶紧将头低了下去,且不断用手将已经凌乱的跟鸡窝一样的头发往自己脸前拨。 “姑娘不要介意,我家璃儿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胆子小,一时没有防备,被吓到了。” “不,不怪这位姑娘,是我这张脸太吓人了。” “姑娘如何称呼?” “绿柳,先生叫我绿柳就好。”绿柳稍稍抬了下头,露出严重溃烂的嘴角来。 “不知绿柳姑娘与这位高先生是什么关系?”白泽指了下高飞。 原本坐在地上的高飞,此时也回过神来。他先是看了绿柳一眼,跟着用极其厌恶的声音道:“你也怪不得我,是你自己染了这麻风病,我是迫不得已才将你给送走的。” 高飞生冷的语气让绿柳姑娘的脸色越发难看,她先是用手捏紧了衣角,继而小声道:“老爷说这些,不怕天谴吗?” “你——”高老爷伸手想要去打绿柳。 绿柳察觉到了高老爷的掌风,直接将头扬了起来。待看清楚绿柳的那张脸后,高老爷忍着满腔怒意将手放了下来。 “老爷方才与那位姑娘说的话,绿柳一字不差全都听见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老爷竟当众说谎,您就不觉得您的良心不安吗?” “说谎?绿柳姑娘的意思是,他刚刚跟我说的那些都是假的!”白璃心里起了一股无名火,当着众人竟把自己的衣袖也给卷了卷,露出一小截藕臂来。 “也不全是假的,他的确是贩卖私盐的商贩,但我跟我爹却不是乞讨的乞丐。我们原是乡下的农户,我爹被高老爷雇佣去帮他挑私盐,结果半路遇见了官府的人。这贩卖私盐一旦被捉到,轻者下狱,重则处死。我爹他们自然要躲起来。谁曾想,在仓皇之时,我爹失足落水,让大半袋的私盐沾了水。虽躲过了官府的追查,有惊无险,可高老爷却让我爹赔付他的盐。”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雇佣你爹为我干活,我是付了工钱的。你爹弄坏我的盐,是不是应该赔偿?” “我们没有说不赔偿,这将盐打湿了的确是我爹的责任,我们并不是那种逃避之人。”绿柳姑娘心急地解释着:“就因为那些私盐沾了水,高老爷你要扣去我爹的工钱,我爹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辩解。他自知那是他的责任,被扣除工钱也是应该的。还有,我爹因为对比官府的追查,伤了自己的腿,他也没说什么。高老爷让我爹赔钱,我爹也应下了,只是我家的情况高老爷你是清楚的,这但凡家里还有余钱,我爹也不至于冒险去给高老爷你运送私盐啊。我爹拿不出钱来,你就叫人天天来我家堵门,威胁我爹,并且以此为借口,要求我爹将我卖给你抵债。二十两,的确是二十两白银,但这笔钱,实际上高老爷你并未出过。” “什么叫我并未出过?”高飞提高了嗓音:“你来说,我让你自己说说。我损失的那些盐值不值二十两银子?值吧?那你再问问你自己,问问你自己值不值二十两银子?我就算给这栗阳城里最红的姑娘赎身,也才二十两银子。你能跟这栗阳城里最红的姑娘比吗?你比不了。所以,这笔账,算来算去我都是亏的。我不光亏了盐巴,我还亏了银子,还差点被你这么一个麻风病人给害了。” “精彩!”白璃鼓掌:“虽然我数学不好,算账也不是算得很明白,但高老爷你算的这笔账我是听清楚了。” “我亏吧?”高飞挑起唇角。 “亏,你亏大了。”白璃瞥了高飞一眼:“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高老爷。这第一,是绿柳姑娘的父亲主动找的高老爷,还是高老爷去找的绿柳姑娘的父亲?” “是我去找的他。” “高老爷为何要去找绿柳姑娘的父亲?这运送私盐不是应该去找那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吗?即便遇到危险,年轻人的反应能力肯定比老年人强啊。” “这年轻人不够沉稳,再说了,目标太大,容易被官府查获。这被抓之后,也更容易将我给供出来。这上了年纪,成了家的,多半上有老,下有小,心中会有所顾及。说句不好听的,他死了,他的家人还能多多少少得到我的一些照顾,总比大家伙儿一起坐牢强。” “高老爷说这些话,高老爷你自己相信吗?”白璃反问:“绿柳姑娘的父亲出了事儿,不仅一分钱的工钱没有,受惊费没有,反而还被迫将自己的女儿给典卖了,这就是高老爷你所谓的照顾吗?再者,这贩卖私盐的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门路,且会有些内部消息,怎么好巧不巧的,偏偏赶上绿柳姑娘的父亲帮忙运货时,就遇到官府的人了?这遇到是巧合,这成功逃脱也是巧合吗?我怎么觉得这里头还有别的事情呢。” “能有什么事情?”高飞的神情又变得不自然起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即便是我自己亲自押运,也有碰见官府巡查的时候。这躲过去了,说明运气好。” “是吗?”白璃反问,加重了自个儿的语气。 “姑娘如此阴阳怪气的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姑娘是怀疑我故意设计陷害……笑话!我大小也算是个老爷,虽说做的事情有些见不得光,但都是生意场上的。我还犯不着为了省那么一点点的工钱就去设计一个老头儿。” “那就是算计绿柳姑娘了?”陈老夫人开口道。 “我承认,这绿柳的确长得不错,但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我高某人还犯不着为了她去做这些事情。就算我真相中了她,想要将她带回我们高家,我有的是手段。为何要以身犯险,还损失掉了我的盐?” “供品!”白泽懒洋洋地伸了下胳膊:“绿柳姑娘的爹,包括与他同一批送盐的那些人都是高老爷你故意送给官府的供品。” 第160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8) “这位先生可真能胡扯,这人怎么可能是供品?再说了,这官府衙门又不是寺庙,官老爷更不是被供在佛堂里的菩萨,我就算是想要上供,人家也得愿意接着啊。对了,方才这位姑娘不是说了,说他与县老爷很熟,这是不是供品,请这位姑娘去问一问县老爷不就知道了。”听见白泽那句话,高飞原本紧绷的神情立马松散了下来。 “高老爷这是在将我的军啊!”白泽眯眼一笑:“我说的供品究竟是什么意思,高老爷你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吗?” “笑话,这供品两个字是你说的,又不是我说的,你心里想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只知道,我索要的都是我应该要的,我办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对不起自己的。” “那是,高老爷做事,最不可能对不起的就是你自己。”白泽从袖笼中掏出一样东西来在高老爷的面前抖了抖。 “我也是闲得慌,那日进城时,一不小心就把这张贴在城墙上的告示给撕了下来。这纸呢,原是打算留着给我家璃儿点火用的,没曾想,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高飞轻斥一声,看都没看被白泽拿在手里的那张纸。 “这是官府新颁布的对待私盐贩子的告示,高老爷你当真不看吗?” “不看!” “瞧我这脑子,这告示贴在城门口那么多天,高老爷又是靠着贩卖私盐起家的,像这样的官府消息怎么可能不去留意。莫说是这告示,就是这告示上的字,高老爷只怕也背得滚瓜烂熟了。”白泽仔细的将那张告示对叠好,重新放回自己的袖笼中:“高老爷虽没有在府衙里安排眼线,但在别的地方一定安排的有,且在这张告示被粘贴出来之前,你就已经收到了消息。这贩卖私盐虽说有利可图,却是件要命的买卖,依着高老爷现在的身价,根本就不必走而挺险。若我猜得不错,高老爷你应该已经拿到了官府给予的可以正式卖盐的资格,成了被官府盖章认定的合法盐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难怪白泽会说那些人是你送给官府的供品。好一个高老爷,好一个歹毒的心思。”经由白泽提醒,白璃才缓过劲儿来。 “姑娘,那位白先生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爹跟那些叔叔怎么就成了高老爷给官府的供品?这供品,又是什么意思?”绿柳满心疑惑,却又不敢靠近白璃直接去问,唯恐将自己的病染给旁人。 “事情很简单,这位高老爷虽是靠着贩卖私盐发家的,但手里有了钱之后就想金盆洗手,由黑转白,做个堂堂正正的商人。为此,他费了不少心思才从官府那里拿到了正式的可以贩盐的资格。官府应该是给这位高老爷发放了一张什么纸,纸上可能还盖有县老爷的印章,总之有了这个东西,就意味着高老爷从此之后卖盐是被官府认可并且许可的。按说,这是好事儿啊。可这位高老爷毕竟是贩卖私盐出身的,即便有了官府给予的东西,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唯恐出什么事情。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官府颁布了那个将要严惩私盐贩子的告示,而看到这张告示的高老爷直接睡不着了。” “为何会睡不着?高老爷已经有了官府给的东西,只要日后堂堂正正做生意就是了,莫不是他还想着私下贩盐?” “不是!高老爷之所以睡不着大概是应了别人说的那句,一日为贼,终身是贼的感觉。现在,他虽是堂堂正正的商人了,可保不齐在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一个什么人将他过往做的那些事情全部抖落出来。届时,他十数年的辛苦,甚至是几十年的辛苦都有可能付之一炬。” “可这跟我爹还有那些叔叔有什么关系?我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户,那些叔叔跟我爹一样,也都是普通人,与高老爷做的这些事情毫无关系啊。” “的确没关系,但高老爷需要他们。”白璃将手背到身后,绕着高飞转了一圈:“不得不说,这位高老爷的想法还是蛮奇特的,他竟然想到了招募一些人,打着请他们帮忙的名义,让他们为自己去运送私盐。然后他自己再将这些信息透露给官府的人,故意让官府的人去查,最好是将那些人全部给抓了。” “这高老爷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他这样做,对他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啊。”绿柳惊道。 “谁说对他就没有一点儿好处的?这人没被抓到他当然就亏了,可若是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让官府抓了那些人,他可就高枕无忧了。” “听不明白,绿柳一点儿都听不明白。”柳绿兀自摇头。 “那我就再与绿柳姑娘说清楚些。这栗阳城里有人贩卖私盐,官府肯定是知晓的,甚至不止一次的怀疑过高老爷。可高老爷为人精明,并未让官府拿到什么确切的证据,以至于他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咱们面前,与咱们说这些歪理。 还有,绿柳姑娘你可还记得高老爷方才说的那些话,他说他之所以选择这些年纪大的挑夫,是因为他们上有老,下有小,就算被抓也不会轻易将高老爷供出。因为主犯和从犯都是要被收监的,他们之所以铤而走险,就是因为家境不好,希望通过帮高老爷做工来改善家里的条件,至少能让家里有钱买米卖菜不至于被饿死。一旦将高老爷供出,一旦高老爷也被抓了,他们可就什么指望都没有了。这些话,高老爷肯定也跟他们说过。是不是啊,高老爷?” 高飞看了白璃一眼,没有回应,但他的眼神已经默认了白璃方才说的那些。 “高老爷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绿柳姑娘的爹爹以及那些人将他的盐完好无损的给送回来,而是计划好了让他们帮自己顶罪,让那些人成为栗阳城里的贩卖私盐者,从而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或许,高老爷还准备好了毒药,只等那些人入狱,便寻个机会将其灭口。只有这样,事情才能真正的,彻彻底底的被解决。哪曾想,这人算不如天算,绿柳姑娘的爹爹还有那些大叔们竟躲过了官府的追查,带着剩余的私盐回到了栗阳城。” “姑娘这故事编得可真好!”高飞鼓掌:“姑娘不去说书倒真是可惜了。” 第161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9) “是吗?那我以后还真得找个地方说书,且就说我刚刚说的那一段如何?”白璃似听不出高飞在讽刺她,双眼一眯,露出个与白泽十分相似的笑容来。 高飞背过身去,似不想再要搭理白璃。 白璃也不计较,继续说道:“当绿柳爹爹以及那些挑夫带着盐巴出现在高老爷面前时,高老爷的表情一定很丰富,内心也一定有着相当多的精彩对白。若是在正常情况下,高老爷不仅不该埋怨他们,反而应该予以奖励。高老爷你自个儿就是贩卖私盐的,这一路上有多危险,你也是清楚的,出现意外,实属正常。可恰恰因为你的心思不在那些私盐上,这才想法设法的难为绿柳的爹爹,难为那些帮你把私盐运送回来的人,因为在你的心里,他们是坏了你的事情。可是高老爷,你不觉得这是天意吗?” “什么天意?这世上若真有老天爷的话,怎么忍心让我受这么多的苦?” “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老天爷怎么让你受苦了,这世上比你苦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着人家都去算计别人,坑害别人啊。” “我怎么算计别人,坑害别人了。你刚刚说的那些你有证据吗?你要是没有证据,我这就上府衙去,我要告你诽谤!”高飞气急,指着白璃的鼻子:“我要告你诽谤!” “好啊,不知道高老爷家的马车在哪儿,咱们这就一起去府衙。” “你——”高飞猛地一甩袖子,对着自家小厮说了句:“走!回去!” “老爷,小夫人怎么办?” “不办,他们不是要人吗?那就把人留给他们好了。”高飞连看都没再看绿柳一眼,就带着小厮回去了。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白璃有些郁闷的用肩膀撞了撞白泽:“你那个符纸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拦他一下。” “没必要,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求咱们的。”白泽转身对陈老夫人说:“白泽有个不情之请,想让这位绿柳姑娘暂且也住到老夫人您的家中。” “一切都听先生的。”陈老夫人低头,默默让到了一旁。 “不,不行的,我这个病是会传染的。我还是出城去吧。”绿柳摇头:“我不能害了好人。” “绿柳姑娘你刚刚不是还喊着让我们救你吗?怎么这会儿又改了主意,要一个人去城外等死。” “不瞒姑娘,绿柳的确不想死,也很怕死。可刚刚,绿柳看清楚,也看明白了,你们都是好人。绿柳不能恩将仇报,反而让自己的病拖累了你们。白先生,白姑娘,还有这位大娘,你们的恩情,绿柳今生是无以为报了,但愿来生,绿柳有福分再遇见你们。” 绿柳说完,转身就走,刚走了没几步,就被白泽给喊住了。 “绿柳姑娘选在此时出城,才是真的连累了我们。姑娘也知道自个儿身上的病不同于一般的疾病,这麻风病传染性极强,只短暂接触,就有可能染病。眼下,这城里的人该起的都已经起了,城门口更是人来人往的。姑娘这会儿出去,是怕这病,传染不开吗?” “不是,不是的,我没有那样想过。” “没有就好,那就请姑娘暂时到陈老夫人的家中休息。” “若我将陈老夫人给传染病了怎么办?此病,不光难医,还十分痛苦。陈老夫人已经这么大年纪了,我怕——” “我老太婆都不怕,你一个小姑娘怕什么呢。”陈老夫人开口:“我都这把年纪了,生与死也早就看淡了。再说,我那小孙子与姑娘你一样,都患了麻风病。白先生与白姑娘就是来给我家小孙子看病的。多一个你与少一个你,区别不大。姑娘别愣着了,赶紧进屋吧。” 陈老夫人领着绿柳进了屋,白泽与白璃却依旧站在陈家门外。 “怎么办,事情好像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白璃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不紧张那是假的。 “不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而是事情本来就很严重。根据陈老夫人所说,那妖道故意将一个麻风病人领进村落,导致一整个村子里的人患病,然后又用了不知什么法子,将那些患病的麻风病人收为己用。他之所以找到陈家,且故意让陈老夫人的孙子染上麻风病其目的不光是为了报复陈老夫人,而是想要通过陈老夫人的口将城里已经出现麻风病人的消息给扩散出去,引起城内混乱。至于这混乱之后,他还想要做什么,恐怕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不管这妖道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眼下能够确定的是,城里已经有人染上了麻风病,且不止一个两个。天已经亮了,城里的居民已经开始活动了,这病一旦传染开,要不了几天,整个栗阳城都会瘫痪。你我就算再怎么厉害,只怕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更要命的是,我们眼下还没有找到师傅。”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通知官府的人先将城里患有麻风病的人全部圈禁,隔离,以免病情扩散。待将病人控制下来,在寻找合适的治疗方法。” “这麻风病能治吗?”白璃问完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尽快找到治疗麻风病的方子以及药物。我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病人,但从前也是听过的。这种病死亡率很高,若是找不到好的办法,那毁掉的可能不止是一座栗阳城。” “璃儿莫慌,我知道在湖州有座黄藤岭,在这黄藤岭上生有一种草药叫做雷公藤。这雷公藤原是毒药,只需要服下一点就能立刻魂归幽冥。” “白泽,我刚刚那些话都是很认真的好吗?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让我们去找雷公藤,然后让这些病人一人服一点,好尽快解脱吗?” “璃儿你先别急,你听我说完嘛。这据说,曾有一个被麻风病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年轻人,为了解脱,特意找到了黄藤岭,并且采了一把雷公藤。他将雷公藤煎服,本欲像璃儿你说的那样,早死早投生,不曾想,这服用之后上吐下泻,竟绝处逢生,解了麻风病的病痛。” “我明白了,这雷公藤就是治疗麻风病的。那湖州呢,湖州在什么地方?我们现在赶去来不来得及?” 第162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10) “不必去湖州,这雷公藤栗阳城里就有,虽说都是晒干的,药效不及新鲜的好,但眼下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栗阳城里就有……那你刚刚还跟我提湖州,提那个黄藤岭做什么?” “我这不是跟璃儿你讲一讲这雷公藤的来历吗?再者,你喜欢听故事,我寻思着,用这种方式将雷公藤这味药给说出来,你心里会更欢喜。”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我还有心情听故事?算了,赶紧去找药铺配药吧。” “等一下,我得给陈老夫人交代一声。”白泽跑进门去,不知跟陈老夫人说了些什么,随后又急匆匆地从门内跑了出来。 “咱们是去买药,又不是千里迢迢赶去湖州,你还与陈老夫人交代什么?” “原是交代她不要跟病人太过于亲近,以免被传染,可刚刚进去时,我发现陈老太太已经染上了麻风病,只是尚在初期,病症还不明显罢了。” “陈老夫人也患病了?” “嗯,应该是被她小孙子传染的,看发病的情况,应该就是在这一两日。” “那我们呢?是不是也已经给传染上了,只是还未到发病期,所以察觉不到?” “没事,不用担心。”白泽扣住白璃的腕部,仔细诊断了下:“我们家璃儿这么凶,连麻风病都害怕,不敢近身。”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打趣我?”白璃抽出自己的手来:“赶紧的,去药铺买药。” 两人刚到街上,远远地就听见一个小女孩儿的哭泣声。 “爹……爹爹……求求你们,不要抓走我爹。我爹没有生病,我爹真的没有生病,他只是干活累了。” 白璃循着声音看去,还没等她看清楚那个哭喊着的小姑娘的脸,就瞧见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扑出来两个人,且手中拿着一个麻袋,不由分说就套在了那个小姑娘的头上。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小姑娘装到了麻袋里。 “喂,你们做什么?大白天的,当街抢人是不是?” “什么当街抢人?” “我都亲眼看见了你们还想狡辩?快把那个小姑娘给放出来!” “放?你知道她是谁吗你就让放!” “她是谁跟我要求你放人有必然的关系吗?我只知道她是一个哭着喊爹的小姑娘,至于你们两个,看着不像是坏人,但做出来的事儿却像是坏事儿。赶紧的,别逼着姑娘我跟你们动手。” “姑娘误会了,他们不是坏人,做得也不是坏事儿。”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鄙姓韩,单名一个庭字,距离此处不远的积善堂就是鄙人开的。” “积善堂?药铺?” “这么说,姑娘是知道咱们这个积善堂的。不瞒姑娘,鄙人正是那积善堂的掌柜兼大夫。这小姑娘名叫婉儿,刚刚那个被捉走的是她爹爹。婉儿跟她爹爹都是我积善堂里的病人,他爹患得是劳损之症,主要是因为常年干活,不加以休息造成的。婉儿则是早年伤风留下的旧疾,只要季节更替,就会干咳不止。” “那这两个该不是你积善堂里的伙计吧?” “不是伙计,是请来帮忙的。”韩掌柜面上带笑:“这婉儿跟她爹一直都是在我积善堂看病的。除了鄙人医术尚可之外,还因为我积善堂看诊便宜。” “韩掌柜这话不假,咱这栗阳城里开药铺的不少,可像韩掌柜这么有良心的药铺掌柜却不多。在韩掌柜的积善堂里,不仅看诊不要钱,就连这药钱,也只收正常药价的七成。” “多谢这位兄台帮咱们积善堂说话。这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这积善堂若没有大家伙儿的帮衬,也不能有今日的规模。韩某人是托大家的福,故而,也应该用自己浅薄的医术来回报大家。” “所以,重点呢?就因为你积善堂看病不要钱,药钱便宜,就能当街抢人?” “不是的,姑娘误会了,我们这不是在当街抢人。是这样的,按照我与婉儿爹的约定,这七日前他就该到我的药铺里取药了,可我整整等了七天,他都没有来。我不放心,就背着药箱去他们家看看。这一看,可是不得了,我竟发现这婉儿的爹患上了麻风病!” “又是麻风病?”白璃快速的与白泽对视了一眼。 “对,就是麻风病,我曾在医书里看到过这个病,且此本医书里将这个病的病症以及发病特点描述的十分详尽,几乎一眼我就可以断定,婉儿她爹就是患上了麻风病。”韩掌柜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查过资料,在栗阳城的历史上,也曾发生过被麻风病肆虐的事件,一城百姓,数万人口,几乎死绝了。当时的官员,也就是负责整个事件的那位大人,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将城里的麻风病人驱赶到一起,集中关押,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也正是因为那位大人采取的此项措施,才使得栗阳城保存了下来,这又经过数百年的休养生息,才使得栗阳城变成如今这般盛世繁华的模样。我也是担心这城中百姓的安危,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让人将婉儿的爹给绑了,送到城内那座废弃的宅子里去。” “陈家老宅?” “不错不错,就是那个陈家老宅。那宅子虽破,可若是看管得当,倒是能做一个暂时的隔离场所。姑娘也看见了,我是带着药箱出来的。”韩掌柜拍了拍身上的药箱,眼角余光一转,接着道:“鄙人虽不才,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这麻风病给治愈了,但多多少少也能缓解一些病人的症状。若是运气好,说不准还能找到不让这麻风病以人传人的关键。至于婉儿,她与她爹一直都是相依为命的,她爹患病,她必在跟前照顾,这十有八九也是染上了麻风病的,只是她年纪小,身体还算好,尚未病发而已。” “就是,韩掌柜是好人,他既这么说了,就说明这小姑娘该抓。”旁边,亦有人为韩掌柜发声:“你们若再拦着,就等同于是在助纣为虐,是在陷整个栗阳城于危险之中。韩掌柜的放心,我已经让我家小子快马加鞭去通知官府了。等这官府里的老爷来了,自然能评判出谁对谁错来。” 第163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11) “你当真让你儿子去通知官府的人了?” “当真!这种事情还能有假吗?原本,在咱们这个栗阳城里也是住了一个大官的,就是本地的知府大人,可前阵子不是出了一些事情嘛,那位知府大人不在了。眼下,就只能让我儿子骑马去相隔不远的花溪镇,去通知咱们的县令大人。” “通知了就好!”白璃松了口气:“我本来还在发愁,愁着如何去通知辛大人,告诉他栗阳城里的情况。现在知道有人去了,我就放心了。” “小姑娘认识辛大人?”韩掌柜试探着问了句。 “认识,我们就是从花溪镇上来的。”白璃看了眼白泽:“之前辛大人的女儿患病,就是我的这位朋友给治好的。” “这位小公子也是大夫吗?”韩掌柜拱手道:“能给县令大人的千金看病,小公子的医术必定在我之上。不知小公子对于眼前这个麻风病可有什么根治的办法没有?” “不敢当,在下白泽,原是在花溪镇上给人算命的。这医术,也是粗通而已。至于辛大人的女儿,只是凑巧,凑巧而已。” “小公子客气了!”韩掌柜嘴上说着客气,实际上是打从心底看不起白泽的,认为他们方才所言不过是看着人多给自己张脸的。 这县令,虽说官不大,却也不是人人都能见得,人人都能说上话的。就眼前这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能给县令的千金看病,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可他是栗阳城里口碑最好的大夫,这个时候,犯不着跟两个孩子置气。 白璃再不怎么的,也是活了两世之人,焉能不清楚韩掌柜那些话背后的意思。她轻轻挑眉,又补了句:“我们不光认识辛大人,还认识他身边的那位高捕快。你们谁家里还有马?麻烦再多去一位,告诉这位高捕快,将他将府衙里的捕快都给带来。还有,麻烦你们转告辛大人,这栗阳城的情况比你们知道的还要严重,还要糟糕。”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栗阳城的情况比我们知道的还要糟糕?这栗阳城,眼下不是还好好的吗?” “已经不好了,截至目前为止,光是我们知道的患有麻风病的病人已经超过了四个。除了这四人之外,在栗阳城里肯定还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患者,而跟这些患者有所接触的都有可能成为被传染者,也就是潜在的麻风病患者。栗阳城的确繁华热闹,可诸位看看,就现在打从咱们眼前经过的这些人里头,就极有可能是接触过麻风病患者的人。一传十,十传百,等到病情全面爆发,这栗阳城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这——”韩掌柜直接愣住了:“姑娘说这话可是真的?这除了婉儿父女还有别的麻风病患者?” “嗯!”白璃点头:“为今之计,就是想办法通知大家尽量待在家中,不要在街上随意走动,更不要随意与人接触。但凡是家中有患病者,一定要登记在册。还有,对于已经证实患上麻风病的患者,需要详细记录起行动轨迹,例如在发病之前都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人,遭遇过什么特殊的情况,以及在病情爆发之前都去过那里,接触过什么人等等。前者,是掌握他染病的情况,后者则是找出与其有过接触的,可能成为被传染者的对象,及早发现,及早控制,及早干预,及早治疗。眼下,只希望我们还来得及。” “这……这怎么可能?眼下别说是记录什么行动轨迹,就是让这满大街的人都回家待着闭门不出都不容易。” “所以才需要官府的人出面。”白璃满心忧愁的看了一眼大街:“从栗阳城到花溪镇,快马加鞭也得大半日,这寻常人只怕需要走上一日。这一来一回,再加上辛大人准备的时间,少说也得两三日。这两三日之后,栗阳城又会是一番怎样的局面,只怕不是咱们能想象的到的。” “若这位姑娘说的是实话,那眼下栗阳城的情况的确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韩掌柜也心慌起来:“诸位,大家伙儿都一起想想办法。这栗阳城不仅是韩某人的栗阳城,更是大家伙儿的栗阳城。这城里不光有韩某人的父母家眷,还有大家伙儿的父母家眷,这万一染上病了,遭殃得可是大家伙儿啊。” “这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咱们又不是大夫,又不是官府里的人,咱们也都是平头老百姓啊。” “对啊,咱们也没办法。韩掌柜的,要不你给拿个主意?” “韩某人能有什么主意?韩某人也只是个大夫而已。”韩掌柜抱紧了自己的药箱:“这若是只有一个麻风病人,姑且还能一试,可眼下……眼下只怕是有心无力啊。” “眼下,我倒是有个主意!”白泽说着,一个闪身,站到了麻袋跟前,将方才被装进去的那个小姑娘给放了出来。 不等围观的群众反应过来,他就带着那名小姑娘跳上了一辆马车的车顶,然后大声道:“诸位,看这里,这里有个患了麻风病的病人。” 白泽那一嗓子中气十足,连那些过路的人都停下脚步,不约而同的朝着他看去。刚开始,大家只是略有疑惑,甚至有人暗中揣测,想着是这栗阳城里不知何时来了个疯子。可随着一阵怪风刮起,小姑娘的头发散开,胡乱地扑打在脸上。这一幕,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待怪风落下,小姑娘的脸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怎样可怖的脸啊,上面生满了大大小小的脓疮一样的东西。只听得一名妇人划破耳膜的尖叫声,随之大街上的人四散而去。 “委屈婉儿姑娘了。”白泽伸手一抹,小姑娘脸上那些东西随即消失。一姑娘一脸懵懂,压根儿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劳烦在场的诸位,回家找个顺手的东西,有锣的敲锣,有鼓的打鼓,实在没有的找个铜盆,或者干脆扯开嗓子喊。喊什么呢?就喊这街上出现了比鬼还要可怕的麻风病人,若是不想染病,不想死的,就在家里好好待着。” “这……这能行吗?”有位老者结结巴巴地问。 “行不行,总要试一试才知道。诸位放心,出了事儿,都算在我白泽一人身上。”白泽拍拍胸脯,又对站在一旁抱着药箱的韩掌柜道:“这婉儿姑娘跟他爹爹就交给我吧,我负责将人带到陈家老宅。” “那我呢?”韩掌柜站直了身子。 “烦请掌柜的在城内跑一跑,看看哪家药铺有雷公藤。只要有的,不管品质好坏,统一送到陈家老宅。该多少银两就是多少银两,我一文不差,全部照付。可若是有坐地起价的,就不要怪我给他铺子里招惹晦气了。” 第164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12) 傍晚时,突然下起了雨,且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两名披着蓑衣的人自细雨中走来,待走到跟前时,其中一人抬起了头。 那人带着面纱,虽是一身男子的装扮,但从额头和眼睛来看,应该是个女人。 “小妹妹,这里可是收容麻风病人的陈家老宅?” 白璃点头,下意识地便将目光落在了女人脸上。 “不是我,是我夫君。”女人看了眼旁边的男人:“他病发已经有几天了。刚开始时,我也不知道他患上的是麻风病,后来知道了,也不敢告诉别人。今日午后,听见有人在街上喊,思来想去,便带他来了这里。我心里清楚,若是将他继续留在家中,就是眼睁睁看着他等死,只有到了这里,或许才能讨得一线生机。” “你这么想是对的,这里有大夫,也有药。” “能治好吗?我听家里的老人说过,说这病是治不好的。” “这个——”白璃犹豫了一下:“首先,我不是大夫,我是留在这里帮忙的。其次,我不想骗你。这个病,有些人能治好,有些人不能。吃药很重要,自身的抵抗能力以及运气也很重要。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能!”从女人的眼睛里,白璃看到了一些失望,但很快那抹失望就又被希望给取代了:“也许,我夫君就是少数的能被治好的那个。” “嗯!会的!”白璃领着这对夫妇往陈家老宅的后院里走。 这后院,已经被全部清理了出来。除掉部分坍塌的,不能住人的,还有大大小小八间房,能同时容纳个三四十人。目前,他们将屋子划分为三个部分,男患者,女患者,以及高度危险患者。 “韩掌柜的,又有病人来了,你帮着诊断一下,看看是分到男患者区还是高度危险患者区。” “来了来了。”韩掌柜正在煎药,听见声音,放下手里的筷子,赶紧走了过来。 “这位相公的病情有些严重啊。白姑娘你瞧瞧,是不是比陈家那位小公子,还有绿柳姑娘的情况还要严重?” “的确更严重些,看样子,他发病的时间,应该比陈家那个还要早些。” “陈家?哪个陈家?”带着面纱的女人接口道:“是不是跟这个老宅子有关的那个陈家。” “姐姐认识?” “那人是不是叫陈平,平平安安的平。”见白璃点头,女子又道:“认识,他时常跟我家夫君待在一起。” “陈平时常跟你家夫君待在一起?这下好了,估摸着我们能找到其中一个麻风病的来源了。”白璃眼睛倏地一亮,差点抓住那名女子的手。 “来源?”那名女子愣了下:“我明白姑娘你的意思了,你放心,该说的我都会说的。” “不急不急,先去后院将你夫君安顿下来再说。”白璃给韩掌柜递了眼色,“天也不早了,我先去做饭。这看病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但做饭的事情,我在行。” “可要我帮姑娘?” “不必了,你照顾好你家夫君就行。” “是是是,你只管照顾好你家夫君就行。”韩掌柜侧身拦在了那名女子跟前:“这位夫人,你家夫君的情况你也知道,他是比较严重的麻风病患者。你与他整日待在一起,十有八九,也已经被感染,只是身体较好,这病情还没有显露出来。这个时候,你应该尽量少与人接触,以免叫更多无辜之人染病遭殃。我知道我这话不好听,但请夫人见谅。” “韩掌柜说的都是实话,是我考虑不周,一时竟忘了我也可能已经染上病了。白姑娘,辛苦你了。” “不辛苦,比起在这里忙碌的人,我已经算是很清闲的了。” 白璃自后院折返,很快就到了陈家老宅的厨房里。这厨房,也已经被简单清理过了,只是地上抛尸的那个土坑还留在原地尚未填上。站在厨房时,白璃总是下意识地往那个土坑瞟去,脑海里也会时不时的浮现出陈老夫人讲述的当时的那个场景。 厨房,还是这个厨房,可谁又能想到几十年后,陈家老宅会是这番景象呢?如今,陈老夫人连同陈家唯一的血脉陈平都被列入了高危患者,能不能在这场肆虐的麻风病毒中活下来还是未知数。不知哪位陈老爷是否在天有灵,若他看到了陈老夫人与陈平的遭遇,又该作何感想? “璃儿,听韩掌柜的说你要做饭,不知今晚都安排了些什么。”白泽提着一篮子的雷公藤走进来:“我快饿死了。” “依据我对麻风病的了解,这种病应该属于慢性的低传染病,但是碍于目前的各种不利因素,才会叫人谈麻风色变。这患者在患病之后,首先会伤害到患者的皮肤和外周神经,如果治疗不及时,导致病情加重,就会毁容或肢体畸形。这治病的事情,我管不了,也没那个本事管,但患者在患病期间的膳食营养,我还是可以照顾的。好的饮食,可以帮助患者更好的康复,所以今晚,我们要吃些清淡的。” “不是应该吃大鱼大肉这些有营养的吗?”听到清淡两个字,白泽嘴里瞬间有些发苦:“千万不要是清一色的蔬菜,多多少少也应该加那么一点点肉。” “放心,有肉。”白璃知道白泽的饮食特点,他跟自己那个师傅一样,都是无肉不欢的人。蔬菜倒是也吃,只是吃的没有肉类那么欢实。 “真有肉?”白泽凑到炉灶前:“那今晚都吃些什么?” “菠菜炒肉丝,有没有肉?” “有肉。” “芹菜肉末,有没有肉?” “有肉。” “五花肉焖柚子皮,有没有肉?” “有肉!可我有个问题,这五花肉好端端的干嘛要跟柚子皮焖在一块儿?” “因为好吃。” “好吧,好吧,我家璃儿说什么都是对的。那还有没有别的?” “有啊,还有茄汁柚子肉丁。这是不是又一道带肉的菜?这病人多,人手少,咱们手里的银子又是有限的,既要保证病人的营养,又要注意开销。所以,用同样的食材,采取不同的搭配方式,这样就可以做出既可口,又美味,且还是多类型的健康膳食了。” 第165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13) 陈家老宅因为年久失修,不少地方的石阶上都生出了惨绿的青苔。这些青苔,经过细雨的冲刷,脚踩上去,滑溜溜的,稍不留神就会跌倒。 白璃提着两个大木桶,这一个桶里装的是米饭,另外一个里头装的是菜。正小心翼翼地走着,突然听到一阵低沉的嘟哝声。抬头一看,只见数十人聚集在前往后院的那个已经半是坍塌的门洞前。这些人,或打伞,或穿所以,都是后背,看不清楚脸。 “发生了什么事了?” 白璃刚问完,就看见那些人动作迟缓的转过身来。他们都是麻风病患者,面部有不同程度的毁容。尽管已经见过了不少的麻风病患者,可亲眼看到这么多患者聚集在一起,心理上还是有些震撼的。 白璃下意识地抿嘴,双脚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脚底踩上青苔,有些打滑,好在她反应还算快,及时给稳住了。 “你们……你们都是打从哪里来的?”白璃放下手里的木桶,视线轮流从哪些人的脸上溜过。哪些面孔,都是陌生的,是在做晚饭之前没有见过的。 “韩掌柜?韩掌柜在哪儿?”眼见着哪些人向自己走来,白璃心中一阵紧张,赶紧唤了韩掌柜的名字。 按照之前说好的,这凡是被送到陈家老宅的麻风病人都需要经过韩掌柜或者是白泽的亲诊,待确定病情之后,再分别安排居住,分别治疗,分别管理。这病情不同,用药的方法和剂量也不同。可眼下,陈家老宅一下子涌入这么多的麻风病人,且看起来都属于高危患者,韩掌柜跟白泽却不见了踪迹。 雨渐渐大了起来,不多会儿,就在坑坑洼洼的陈家老宅汇聚成了一股股的小溪流,一个个的小水洼。有些病人的脚,正好踩在那些水洼里。白璃发现,他们大多都没有穿鞋,且脚踝显得枯瘦,颜色也与正常人的有些不同。目光上移,发现这些人的衣裳也多是不完整的,且裸露出来的皮肤颜色跟脚踝一样,都是泛红的。 “别动,你们都站着别动!” 白璃脑海中瞬间出现一根紧绷的弦,她一边留意着那些麻风病人移动的速度,一边轻轻弯腰,将刚刚放下的那两只木桶给提了起来,然后慢慢地向后移动,再移动。就在那些麻风病人逐渐加快速度的时候,白璃惊叫一声,赶紧转身,却撞入一具沾着血腥味儿的胸膛里。 胸膛是热的,说明是活人。 抬头,看见一张染血的脸,白璃又给吓住了,正想后退,却被那人拦腰抱住,耳朵边也响起了熟悉的,急促的声音:“别再退了,除非你想被那些怪物给吃掉。” “高湛,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高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与血水的混合物,在握紧刀柄的同时也将白璃护到了自个儿身后:“大人接到了一封飞鸽传书,这写信的自称是你的师父。你师父说栗阳城里有人作乱,故意传播麻风病毒,让大人早做准备。这若是别人写的,大人会认为是恶作剧,可这写信的自称是你的师父,又与那个算命先生相识,大人便觉得此事有疑,让我先来看看。” “我师父写信给辛大人?我怎么不知道这老头儿还会写信呢。我师父这个人,喜欢凑热闹,喜欢爱管闲事我知道,但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写信给辛大人。不过,由此也证明了我师父绝不是那种无聊的人。喏,你也看到了,这城里的确有麻风病人,且还不是一个两个。眼前这些,我更是没见过。” “他们不是人!”高湛握紧了手里的刀:“或者说,他们不是一般的麻风病人。这些人好像中了邪,既不知道疼痛,也不怕死。冲上来,张嘴就咬,堪比传说中的那些妖魔。” “咬人?这麻风病又不是狂犬病,怎么还能咬人呢。”白璃躲在高湛身后,“我想起来了,陈老夫人说过,那个妖道害了不少村民,还用邪术控制了他们。那些村民,都患有麻风病。” “你可知那个村子在哪儿?” “不知道,陈老夫人没有说,但我估摸着她也不知道。她孙子应该是城里第一批与那些村民有接触的人,但他患病之后人就有些傻了,痴痴呆呆的,问什么都不回答。刚刚,就在我去厨房做饭之前,来了一对儿夫妇,丈夫患了很严重的麻风病,妻子看起来,像是还未曾被传染。那个丈夫与陈老夫人的孙子,也就是陈平相识,应该也是第一批与那些村民有接触的。我原是想着等他们都吃完了饭再好好问问的,没曾想,这饭还没送去,就碰见了他们,还有你。” “不用问了,那个地方应该叫做杜楼村。”高湛护着白璃又往大门口的方向移了移:“从花溪镇来时,刚好可以经过那个村子。村子不大,拢共也就百十口人。我来时,正好碰见几个中了邪的麻风病人在撕咬过往的行人。不光人被咬得面目全非,连他骑的马也被咬死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从哪些人手里给救下来,他却只说了短短几个字就死了。” “骑着马的行人……该不会是从城里出去送信的吧?”白璃想到了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大叔,他就是让他儿子骑马去花溪镇给辛大人送信的。 “城里有人去送信?”高湛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嗯,有人,是一个大叔的儿子,具体多大,我也不清楚。”白璃解释道:“我师父送信的事情,我们谁都不知道。起初,是陈老夫人请我们去给她孙子看病,到了陈家才知道陈平患得是麻风病。还没等我们出去买药,这在门口就又遇见了一个。等上了街,才发现,这被染上麻风病的不只是一两个人,有可能是十几个,二十几个,甚至是上百个。我们察觉事情不对,便想着通知官府,那位大叔家里有马,就让儿子先骑马去报信。” 白璃喘了口气又道:“就这陈家老宅,也是我们临时商量出来的,暂时隔离那些麻风病人的地方。” “事情很糟,但愿大人那边来得及。”高湛给白璃使了个眼色:“此处情况有变,我先护你出去。” 第166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14) “我知道情况有变,可只一顿饭的功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白璃看着那些距离自己不足三米远的麻风病人,心里越发的慌张起来:“我们逃走了,这宅子里的病人怎么办?” “你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你念台词呢?”白璃急了:“怎么叫他们不会有事的?刚刚可是你自己说的,说这些麻风病人都跟中了邪一样的,见人就咬。后院那些,虽说也是病人,却还是神志清醒的,我们总不能因为他们患病就置之不理吧?我不理也就算了,可你是官府的人,你若就这么走了,他们的亲属家眷是不会放过你的。” “你这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关心里头那些麻风病人!”高湛猛然转身,拽着白璃就往大门口走去,“眼下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你还关心别人。你要再不走,可真被他们给撕咬碎了。” “饭,我的饭!”看着掉落在地上的木桶,白璃伸手想要给捡回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吃。”高湛微怒,直接将白璃手中的另外一只木桶也给打落了:“先逃命要紧,等事情了了,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都行。” “谁稀罕你请啊!”白璃咬了下嘴唇:“那些饭,不是给我吃的,是给后院里的那些病人吃的。他们生了病,原就身子虚弱,要是再没饭吃,根本抗不过去。” “眼下你就是提着桶,也送不过去。”高湛纵身一跃,将白璃带到了屋脊上:“你站稳了,若是掉下去我可不管。” “谁要你管?”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我说一句,你顶一句,把我惹恼了将你丢在这里你就高兴了是吧?小姑娘家的,就不能学的温柔一点儿,懂事一点儿?最起码应该看清楚眼下的形式吧?” “我对别人都很温柔的,就对你,温柔不起来。没办法,看见你这张脸,我就来气。大概,你跟我八字不合,天生犯冲。” “得了,我也没见你对那个算命的好到哪里去。”高湛握着刀坐在了屋脊上:“先坐着休息会儿吧,那些人不像是能爬屋顶的样子。” “奇怪,他们为什么要追着咱们?”白璃也坐了下来,用手托着下巴看那些守着下面的麻风病人:“是因为我刚刚的问话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还是他们见我长得漂亮,所以才穷追不舍。” “白姑娘,你能稍微有点儿自知之明吗?你都长成这个样子了,还敢说自己漂亮?你要是漂亮的话,这天底下都没有长得丑的姑娘了。”高湛轻哼一声,扫了眼刀上沾染的血迹。不知是不是由于天气的原因,刀上的那些血迹似与平常所见不同,不仅颜色有些发黑,且黑中带绿,凑近些,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儿,像是臭在河里的鱼的味道。 “那个算命的有些本事。”高湛将刀搁的远了些:“这些中了邪的麻风病人原是突然间出现在街上的。好在,这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这些病人只是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走,遇见我的时候,才发起疯来。我本是想将他们逐一引开,再各个击破,没曾想竟遇见了那个算命的。他也瞧出这些人的不对,就祭出了一张符纸。说也奇怪,就那么一张小小的黄纸,竟将这些人全部引到了陈家老宅。待他们进门之后,那算命的又在左右两侧的大门上也贴了符纸,还让我帮着在塌陷缺口处的树上也贴了。喏,就那么几张纸,就把他们给困在了宅子里。” 白璃站起来看了眼,果见围墙缺口处的树上贴了符纸。 “后院是不是也有?刚刚遇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是围在那个破门前的。” “现在才想到说明你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嘛。”高湛往后院的方向瞄了眼:“没错,算命的给了我一些符纸,让我贴在了那个地方。我刚贴好,那帮人就围了过来。幸好我伸手利索,要不……” “要不哪有命与我坐在这里吹牛。”白璃托着下巴扫了高湛一眼:“说来说去,你好像也没什么用嘛,除了帮忙跑个腿就是坐在这里跟我互怼。还是我们家白泽厉害,用几张小小的符纸就困住了这么多人。” “你们家白泽?那算命的什么时候成你们家的了?” “要你管!”白璃瞪了高湛一眼。 “好,我不管,我才懒得管。真不知道那算命的看上你什么了,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要学识没学识,这大家闺秀会的琴棋书画,我估摸着你是一样都不会。这小家碧玉会的针线女红,估摸你也够呛。你全身上下也就只剩下这张嘴,且说出来的话还不怎么好听。那算命的是不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才会喜欢你?” “他喜欢我自然是因为他眼光好,不像某人,看人只会看表面,讨厌透了。” “这表面都不好看,内里还能好到哪儿去?”高湛故意用眼睛上上下下的将白璃瞄了一遍:“恕我眼拙,实在是没看出你好到哪儿了。这算命的,估摸着是看人看多了,一不小心走了眼。得,该我做的事情我做完了,你要是不想死,就在这里好好待着,等那算命的把事情做完,自然会来接你的。” “你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做我该做的事情。”高湛提刀,准备跃下房顶。 “等一下,你先告诉我,白泽去哪儿了?” “城里转悠呢,他怀疑像这种中了邪的病人不止一波,若是放任不管,恐生事端。” “那韩掌柜呢?你有没有见到他?就之前在门口帮人看病的那位大夫,三十多岁,瘦瘦的,看起来不怎么像是好人的那个。” “没有!”高湛摇头:“我与那算命的回来时,没瞧见什么大夫。兴许,在后院吧。” “那会儿我在厨房,兴许是有新的病人来,他正好给带去后院安置了。”白璃默念着,心中那股提着的气也稍稍松了些。 “你的嘴巴若是能像你的心一样就好了,你这心眼儿不坏,就嘴巴毒了些。”高湛指着白璃:“姑娘家,学得那般尖酸刻薄可不好,日后就算嫁了人,也不会被夫君婆家喜欢。对了,你那些饭,厨房还有吧?” 第167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15) “你饿了?” “对,我饿了!”高湛回眸一笑,纵身一跃,跳了下去:“从花溪镇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到这里,路上还打了几场架,能不饿嘛。你放心,我不白吃你的东西,我会帮你把那些饭菜送到后院去的。” “知道不能白吃就好。”白璃扯着嗓子喊,见那些麻风病人不去追高湛,却齐刷刷抬头看向自己,忙缩着脖子坐了下去。“这个姓高的,人也没那么坏嘛。我说话很难听吗?总是怼人吗?我以前怎么没觉得我是这种刻薄的人啊。” “我家璃儿怎么刻薄了?” “白泽?你什么时候来的?”白璃往背后看了眼。后背处空空的,就连街上也是空无一人。 “在右边。”没等白璃的头转向右边,一串冰糖葫芦就递了过来:“路上碰见的,想着你爱吃就带了一串。” “谢谢!”白璃愉快地接过冰糖葫芦咬了口,酥脆且舔的砂糖与酸甜的山楂在口腔里交织,带来一种奇妙的味蕾体验。“山楂很好吃,糖稀的火候也掌握的刚刚好。” “能得到我们家璃儿夸赞的人可不多啊。要不,我也尝一口试试?”白泽本是开玩笑,没曾想白璃竟当真将糖葫芦递了过来。 “尝一尝,味道真的不错,应该是我吃过的糖葫芦里最好吃的。” “让我吃?”白泽的耳根处有些许泛红。 “抱歉,我忘了,我刚刚吃咬了半口。”看着上面预留的那半颗山楂,上面还留着几个浅浅的牙印儿,白璃既有些尴尬,也有些不好意思,正打算将那剩余的半颗山楂也给咬了去,却见白泽探过身来,直接将那半颗给吞了下去。 “那个是我吃过的。” “很好吃。” “我的意思是刚刚那颗山楂是我咬过的,你可以等我吃完了,再吃下面这颗完整的。”白璃脸红地解释着。 “我不介意。”白泽笑眯眯地:“只要是我家璃儿吃过的东西,我都不介意。” “可是我——”白璃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那个,你还要再吃一颗吗?” “不了,我尝尝味道就好。这样,我就知道我家璃儿喜欢吃的是什么味道的冰糖葫芦了。” “白泽,你干嘛对我这么好?”白璃轻轻咬了一口山楂,然而心思全然已经不在美食上了。 “对你好还需要理由吗?”白泽眼睛里似多了一些东西:“好吧,如果璃儿你真想知道的话,那就是我喜欢你,我想要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然后保护你,宠着你,尽量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喜欢我?你为什么会喜欢我?”白璃蹙眉:“我长得不算丑,却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我身材一般,前不凸后不翘,说白了就是一个还没有长开的,且长期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还有,刚刚高湛说我的,我也仔细想了想。这大家闺秀们会的我不会,小家碧玉会的我也不会。我唯一的特长就是我能吃,会吃。如果非要在附加一个的话,那就是会做饭,且做得还行。可会做饭只能算是加分项,不能算是必选项,所以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啊?”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白泽轻轻捏了下白璃的鼻尖:“也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总之在我看见你的那一瞬间我就对你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再后来就想不由自主的靠近你,喜欢你。当然,喜欢你做的菜也是其中之一。” “可我说话很难听啊,用高湛的话说,就是有些刻薄。这刻薄的姑娘总是不讨喜的,换了是我自个儿跟自个儿说话,我也会讨厌自己。” “那不是刻薄,是自我保护。”白泽很认真地看着白璃:“一般脾气坏,嘴巴毒的姑娘都是无人依靠的姑娘,从小到大她们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可小姑娘家,哪有不受气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她们练就了一身让人讨厌的本领。” “是……是吗?”白璃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也不全是,有些被宠坏了的姑娘也会脾气坏,但在我看来,两种坏脾气是不一样的。” “那我属于哪一种?” “璃儿属于自我保护型的,但我希望你以后成为那个被我宠坏的人。” “白泽——” “璃儿问了我才说的,但我希望璃儿你能坚持自己的本心,喜欢我就是喜欢我,不喜欢我也别勉强自己。还有,千万不要因为我刚刚说的那些就被感动到,然后违逆自己的本心,假装喜欢我。” “我没有。” “我知道。”白泽眼睛里依旧带着笑:“璃儿的心意我明白,我家璃儿还小,我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 白璃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要说些什么了,她甚至后悔自己刚刚去问白泽的那些话。眼下,气氛似乎有些怪异。 她低头,默默啃着糖葫芦,可吃到嘴里的,全然没有了味道。 眼看着就剩下最后半颗山楂,白璃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岔开话题的话题:“刚刚那个高湛说你去街上找人了。如何,找到没有?” “找到了。” “跟他们一样?”白璃用竹签指着下面的那些病人。 “恩,一样的。” “有多少?” “大概四五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没细数。” “人呢?” “借了个客栈将他们都给关起来了。”白泽抿嘴:“没办法,他们人数太多,我总不能都给带回陈家老宅来。再者,万一那个妖道的目标就是陈家老宅,我将那些人带回来,岂不是正合了他的心意,岂不是在助纣为虐。” “那客栈安全吗?” “放心,客栈掌柜还有伙计都已经安置到别的地方去了,我在客栈周围也布下了结界,且请了一位朋友帮忙看管。现在,我不担心那妖道出现,反而担心他像老鼠一样的躲起来。” “依我看,他十有八九是选择当一只老鼠了。” “无妨,稍后做几只老鼠夹,再撒一些老鼠药,我就不信捉不到他。”白泽将手递给白璃:“时候不早了,咱们去后院看看吧。” 第168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16) “好!”白璃将手递给白泽:“刚刚高湛去了厨房,说是帮我把饭菜给送到后院里给那些病人。这老宅子里突然涌入这么多病人,也不知道韩掌柜的跟那些前来帮忙的大夫有没有吓到。” “应该不会,都是大人了,哪能像小孩子那样,动不动就害怕呢。”这是头一次白璃主动将自己的手伸过来让他牵着,白泽心中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满足。 “那他们要怎么办?”白璃先是看了眼围在墙根儿处的那些麻风病人,跟着用手指了指后院的方向:“这么多人围着咱们,咱们怎么去后院,总不能学着那些武林高手在房顶上飞吧。” “为什么不能?”白泽握紧白璃的手,先是轻轻向上一提,白璃随即双脚腾空,紧跟着一个飞转,在白泽松手,她下意识地想要发出尖叫时,她纤细的腰肢上多了一双手臂。脑袋晕乎乎的,尚未来得及想明白,人就被白泽带到了另外一处屋顶上。 整个飞的过程,白璃是懵的,直到双脚落地,稳稳踩在那些瓦片上,她仍有些不敢相信,且不确定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吓着了?”白泽轻声问。 “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儿头晕。”白璃轻轻晃了下头:“我大概是有些恐高吧。” “下次再飞时,就将头靠在我怀里,闭上眼睛,不要往下面看。”待确认白璃已经站稳之后,白泽这才将环在她腰肢上的手移开:“你等我一下。” “干什么去?你总不会跟高湛那个家伙一样,要把我留在房顶上吧?这房顶有点儿高,周围也没有什么可以借用踩点儿的地方,我一个人下不去的。” “傻丫头,我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留在房顶上。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先去把那些病人给处理了。” 白泽掏出符纸,将其夹在中指和食指中间,也没听见他念什么咒语,那符纸竟被点燃了。随后,潇洒的伸手一掷,点燃的符纸就直接冲着那些麻风病人飞去,就在白璃以为白泽是想要放火将那些病人全给烧死的时候,符纸却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绕着那些麻风病人转了足足一圈,将其圈禁了起来。 “我的天呐,原来你是这么厉害的呀,我还以为……”白璃看傻了。 “以为什么?”白泽摆摆手,走回到白璃跟前:“以为我只会在街头给人算命,给人看病吗?” “你是算命先生,又不是风水大师,我哪里知道你连使用符咒都是这么厉害的。白骗子,你刚刚真得很帅。” “帅?璃儿你这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意思吗?”白泽的脸又凑近了些。 “不知道。”白璃后退,脚下被瓦片一绊,差点摔倒,还是白泽及时伸手救了她。 眼前这一幕,像极了那些偶像剧里的情节,纵然这个男主的颜值有些偏娃娃了些,白璃的心还是控制不住的快跳起来。 “你——” “我不能松手,我要松手,你就掉下去了。” “我——” “我知道,你先别动,我这就带你下去。” “不是,我的意思是,谢谢你。”白璃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睑:“还有,你刚刚救我的样子,也很帅。” “知道。”白泽抿嘴一笑,就那么托着白璃从房顶上飘了下来,动作极美,可惜白璃自己看不到。 后院里,高湛正给那些病人打饭。由于病人众多,他一边打饭,还要一边维持秩序。白璃注意到,他并未给自己采取什么有效的防护措施。 后院病人众多,像他这样直接跟病人接触的,极有可能被感染上麻风病毒。 “你不知道他们是麻风病人吗?” “知道啊。”高湛握着勺子不解的看向白璃:“我既不眼瞎,也不耳聋,刚刚救你的时候,你跟我说的很清楚,这院子里关着的……哦,不,应该说这院子住着的都是栗阳城里患了麻风病的病人。” “那你知道什么是麻风病吗?” “知道啊,之前不也告诉过你,从花溪镇来栗阳的路上,我还跟好几个麻风病人打架,我这把刀上还沾有他们的血。” “那你知不知道这种病是会传染的?”白璃急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关心,还是因为被高湛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给气急了。 “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这种病。我家二爷就是死于麻风,据我奶奶说,我二爷死的时候,才七八岁,非常可怜。因为我二爷的死,我爷爷伤心了很久,一直觉得是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弟弟。后来,我爷爷跟奶奶成亲时,还商量过,若是日后生了两个孩子,就把其中一个过继到我二爷的名下,也算是给他那一支留了个血脉。没曾想,我爷爷奶奶就生了我爹一个,于是就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我爹,希望他将来成亲后,能多生几个孩子,然后将其中一个过继到二爷名下。结果,我爹也不怎么争气,跟我娘努力了好几年,也才生下我这么一根独苗。” “你既知道这麻风病的可怕,为何——” “我是捕快,是官家的人,哪能因为惧怕这么一个小小的麻风病就置他们于不顾。再说了,我之前都接触了那么多的麻风病人了,要是传染的话,早就传染上了,也不在乎这一会儿打饭的功夫。” “你真不怕?” “怕也没用啊!”高湛孩子气的耸了下肩,继续给病人打饭。 手刚伸出来就被白璃给握住。 “白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我虽不是那种迂腐的书呆子,却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受了伤。”白璃紧盯着她手臂上的那些痕迹:“是被那些麻风病人给咬的对吗?” “这事发突然,又赶着救人,一时不察,被人咬了也正常。”高湛挣脱,将衣袖往下拉了拉:“你放心,这麻风病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让我短短的几个时辰内就变成疯子。我现在头脑清醒,四肢康建,没什么问题。” “让白泽给你看一下。” “不用,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把伤口都给处理过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儿小伤算什么。唯一郁闷的是,当初咬我的是个男的,要是个姑娘家,这伤口估摸着还能秀气些。” 第169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17)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白璃夺下高湛手中的勺子:“我来盛饭,你去让白泽帮你看看。” “何必呢?那些伤口那么深,不用看我也知道,我指定已经染上那些麻风病毒了,发病只是迟早的事情。与其再多一个人涉险,倒不如让我来。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掺和到这种病里做什么?莫不是觉得自己已经生得够难看了,也不计较会不会因这病儿毁容了?” “是,我已经生得够难看了,又怎么会害怕因为这个病毁容。”白璃忍不住怼了句,完了又补充道:“我相信白泽,相信他一定能够治好这个麻风病,也相信他绝对不会让我染上这么可怕的传染病。” “相信就好。”高湛伸手问白璃要勺子:“赶紧把勺子给我。我都说了,我手臂上的那些伤没关系的。喏,你看到了,这些饭菜可都要凉了。这些都是病人,你让病人吃凉掉的饭菜好吗?当然,厨房就在那边,你也可以把这些米饭跟菜带过去重新热一热,但是白姑娘,你能保证在你热好饭菜之前,这老宅里不会再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吗?所以,麻烦你松手,让我快点儿给他们盛饭好不好?” “璃儿,让高捕快来吧。”白泽在一旁规劝道:“等他将这些饭菜分派完,我再给他诊治也是一样的。” “喏,听见了吧,你家白先生说的。”高湛夺过勺子,提着米饭桶就到了另外一处房间那里。 “他会被感染吗?”白璃看着白泽的眼睛:“虽然我很讨厌他,觉得他性格不好,嘴巴也跟我一样毒,但他不是什么坏人,他是个好捕快,也是个正直的好人。还有,他年纪也不大,他不应该被这些麻风病毒给毁掉的。” “相信我,他不会有事的。” “真的?”白璃说着,努力挤出一抹笑来:“你别误会,我不是特别关心他什么的,我就是觉得可惜,为这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可惜。人,生来不易,且都只有这么一辈子,若就这么死了,多可怜,多不值得啊。” “我知道,我有眼睛,也有心,我看得见,也感觉的到。”白泽抿嘴笑着:“璃儿,你特意跟我解释,是不是说明,我有那么一点点走进你的心里了?” “你原本就在我心里啊。”白璃脱口而出,又着急解释着:“你是我朋友,是我从花溪村出来后遇见的第一个朋友,你跟我师傅一样,在我心里都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你别多想,至少别往别的地方想。” “我没多想。”白泽的心情更加愉悦了:“能得璃儿你刚刚的那番话,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别说这个了,我们还是去找找那对儿夫妇吧,兴许从他们嘴里能了解到更多关于麻风病的信息,说不准还能将那个妖道给找出来。” “好!”白泽点头,趁白璃不注意时,在她身后拂了下,一道淡淡的光晕随即将她给包裹了起来。等白璃又往前走了几步之后,那层光晕便消失了。白璃自己,则没有任何感觉。 那对夫妇住在最后面的那个小房间里,丈夫已经病入膏肓,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妻子却没有任何发病的迹象,只是默默守在丈夫身边,除了查看他的情况,还会时不时的与他说几句话。可惜,丈夫始终没有回应。 她的心里沉甸甸的,脸上也布满愁绪。 她心里清楚,她丈夫的病,十有八九是看不好了,说不准,这一刻人还在,下一刻人就没了。 想都这里,她不由低头,用纤弱的胳膊轻轻抱了抱丈夫。她不怕染病,甚至希望自己染病,这样,就可以与他生死相依,生死相随了。 白璃与白泽停到门外时,看见的刚好就是妻子低头将患病的丈夫拥在怀里的这一幕。 “姐姐,该吃饭了。” “是白姑娘啊。”女人抹去脸上的泪痕,起身时,顺带着将丈夫的衣服给理了理:“我夫君他已经没办法进食了,我也不饿,这饭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姐姐你心里有事,吃不下,很正常,可你也得想想,若是你自己都垮了,谁来照顾你的丈夫?” “我心里有数,我能照顾到他离开的。”女人声音极低,带着满满的悲伤。 “好端端的,干嘛要说离开这种话。”白璃用手轻轻推了白泽一下:“药呢?先给这位姐姐的丈夫吃一副。” “药才刚刚调配好,这药量如何,我还没有检验。” “那正好,可以让我家夫君先帮先生试试。”女人眼中有了些许亮光:“先生放心,不管结果如何,小妇人都不会责怪先生的。我夫君的病,我心里清楚,他眼下已经走到了鬼门关口,就算没有先生的药,迟早也要伸腿迈进去。先生的药若是管用,那便是最好的。若是不管用,也可以让夫君少忍受些痛苦。” “夫人可想清楚了,我那药甚是猛烈。”白泽提醒道:“这湖州山上的雷公藤因当地水土的问题,本身就带有毒性。这些毒,可能会以毒攻毒,却也可能毒上加毒。” “想清楚了。”女人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眼下还有什么是比现在更糟的吗?早在夫君病情还没有这般严重时,他就求我帮他买药,送他离开。可我既不忍心,也舍不得。眼下,倒是省的我诸多纠结了。” “那夫人稍等,我这就去煎药。”白泽给白璃递了个眼色,让她万事小心,这才转身去了厨房。 那些采购来的雷公藤以及其它药材全部放在厨房里,煎药这种事也只能在厨房里进行。若是正常情况下,煎药这种事情,自然是白璃去做比较好。可如今这宅子里也是危机四伏,将白璃留在后院,且有高湛在附近,比让她去厨房煎药更为安全。再者,白璃不在时,白泽也可以利用自身的法术,将煎药的步骤省略许多,尽量节省时间。 “白姑娘与白先生可是兄妹?” “不是,只是凑巧都姓了白。”白璃在门外寻了个地方坐下:“姐姐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家夫君的事情,尤其是他跟陈平在染病之前的事,例如都去了哪里,接触了什么人。” 第170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18) “杜楼村,我夫君和陈平去了杜楼村。” “杜楼村?”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白璃回想了一下,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 “白姑娘也知道这个村子吧?” “只是觉得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儿的又想不起来。” “这杜楼村距离咱们栗阳城不远,就在栗阳城跟花溪镇中间。村子里的人擅木工,且最擅长搭建亭台楼阁,这栗阳城的富贵人家都会请他们过府帮忙。除了搭建亭台楼阁,他们村子里也做棺木。这棺木的用料虽不能说是最好的,但样式一定是最别致的。根据主人家的要求不同,也可以在棺木上雕刻花纹,栩栩如生,甚是好看。我家公婆去世时,那棺木就是从杜楼村里买的。” “那你丈夫跟陈平又是因何去的杜楼村?” “这个——”女人犹豫着看向自己的丈夫,那个男人由于患病,已经昏迷不醒。 “我丈夫是做那种买卖的。” “那种买卖是什么买卖?” “就是比较损阴德的,万分掘墓的买卖。”女人握紧了手,将说话声也给压得很低很低:“在战乱之前,我丈夫也不是做这个的,他也是个手艺人,最擅长做的便是姑娘头上的珠花绒花。因手艺好,做工精细精巧,颇得城里姑娘们的喜欢,我也是因为这个才跟他认识的。可后来,城里乱了,每天都在打仗,每天都有人死,连自己的命都快要没有了,谁还有心情梳妆打扮。家里没了收入,外头又乱糟糟的,眼看着就要没吃没喝,就在这个时候,我丈夫认识了陈平,然后跟着陈平做了这地下的买卖。” “是陈平先找你丈夫?” “是!”女人点头:“这陈平,虽说从前也是见过的,但我们家跟他们家之前并无什么瓜葛,即便是在大街上见到,也不会相互打招呼的那种。还有,陈家孤僻,一向不喜与人来往,这个陈平更是城里出了名的惹不得,谁要跟他沾惹上,就等同于沾惹上了麻烦。年景好时,我夫君见他都是绕路走的。” “我见过陈平,他看起来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啊。” “是不像,长得文文静静地,若是不张口说话,倒像是一个腼腆的书生。可姑娘去城里打听打听,这陈平打小就不是个省心的,且会利用自己较好的皮相去做一些坑蒙拐骗的事情。再大一些,做得事情就更让人……总之,若不是遇见了乱世,我们家与陈家是绝对纠缠不到一起的。当然,我也后悔,若是那个时候,我拦住了我家夫君,夫君他或许就不会染病,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后悔也没有用了。”白璃劝慰道:“姐姐你是否清楚,这陈平约你家夫君到杜楼村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做哪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女人叹了口气:“方才,我与白姑娘说过,这杜楼村也做棺材,可这做棺材的实际上只有一家。这家人姓杜,男主人名叫杜郭威,现年四十多岁。据说,祖上也跟普通的杜楼村村民一样,都是搭建亭台楼阁的。可这一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做这个,手艺上就有好有坏,这杜郭威的父亲自知凭借本事无法从杜楼村的村民中脱颖而出,于是就另辟蹊径,做起了棺木。这棺木,在民间算是个晦气的东西,一般人不愿意招惹。可再晦气,也都得用是不是?所以,这杜郭威家的生意,还算是可以的。” “我觉得挺好的,什么买卖不是买卖,只要不偷不抢,不坑不骗地把日子过好了就是本事。生老病死,原是常态,有什么好忌讳的。” “姑娘说的是,可这但凡是人,就会有私心,这有了私心就会有私欲,有了私欲就会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这杜家是做棺材买卖的,有时候也会帮着将棺材送回到主家,为了招揽更多的生意,也会留下主家帮忙。眼见着主家往这棺木里放那些陪葬用品,杜家就生了不该有的窃取之心。用我夫君的话说,这些东西,即便留给了死人,也是没什么用处的。倒不如拿出来给活人买命。这杜家做的是明面儿的生意,打造棺木,他们在行,可挖坟掘墓却不是他们擅长的。于是,杜家人暗中找到了陈平。战乱期间,死的人多,这棺木需求量也大,埋到地下的人更是不少。陈平手上无人可用,这才找到了我夫君。那个时候,我夫君正在为生存发愁,也就顾不得那些生死之外的事情,跟着陈平一次做买卖。” “这么说来,你夫君跟陈平去杜楼村也是为了这地下的买卖?” “是,但也不全是。我夫君跟陈平去杜楼村的那个时候,是栗阳城里最糟糕的时候。那时候,就是手上有钱,也买不来吃的。杜家捎来消息,说在一座古墓里发现了大量的粮食。那些粮食,保存完好,都是可以食用的。粮食,大量的粮食,若是能够运到城里,或者周边的乡镇上就是一笔横财。我夫君跟陈平想都没想就连夜出发。临走时,我夫君告诉我,让我好好守着他,等做完这笔买卖,他就金盆洗手再也不干这些缺德的事儿了。” “那你夫君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是已经染上麻风病了吗?” “应该是染上了,但那个时候的他,还看不出什么染病的迹象,只是人变得很瘦很瘦,像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看见他那个样子,我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还能想到别的。” “那在他发病之前,他就没有跟你说过在杜楼村遇见了什么事情?” “说过一些,但我想不出那些跟他染病有什么关系,因为那是一段特别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哪里奇怪了?姐姐你还记得吗?” “记得!”女人点头:“我夫君告诉我,说墙壁上有个破洞,透过那个破洞,他看见两个男人坐在屋子里。坐在上首的是个老人,他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一样。可偏偏,他的喉结还在滚动。坐在下首的是个看不清楚面目的年轻人,他一直是背对着那面墙壁的。他一只手用力地扣在地面上,地上有些干枯的稻草,已经被他抓得变了形。一只手,伸向老人,手里还托着一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白璃紧问,却听见床铺那边传来一声闷响。 第171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19) “心……心脏,那是一颗心脏。” “夫君?”女人听见声音赶紧跑过去:“你醒了?你真的醒了?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要喝水吗?” “不……不用了。”男人气息微弱,尽量睁开眼皮看向自己的妻子:“娘子,你哭什么?” “我没哭,我这是高兴的。”女人赶紧背过头,待将脸上的泪痕抹去后,这才重新面对丈夫:“夫妻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泪窝浅,即便开心,也是会流泪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管我的。”男人的手动了动,却无力抬起。 女人感觉到了,赶紧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我知道你会怪我,也知道你想帮我擦眼泪,不着急,等你好了,你怎么说我,怎么罚我都行。眼泪,我自己擦了。” “我,好不了了。” “谁说的,有我在,你一定能好。”女人握紧了男人的手。 “我死了,不要紧,就是连累你跟着我一起生病,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你说什么呢?你是我夫君,我是你娘子,我们本该就是同生共死的。你个傻子,你怎么不想想,若你死了,留我一个人在世上,我该怎么办?” “后悔吗?”男人轻声问。 女人摇摇头:“不后悔,这辈子认识你,够了。” “下辈子,别认识我了,跟着我,没让你过上什么好日子。” “胡说,这日子好坏不是让你说的,是让我说的。我觉得好,那就是好。下辈子,我还嫁给你,你也不能娶别人。” “好,答应你,我不娶别人。”男人说着轻咳几声。 白璃明白,女人也明白,男人突然苏醒不是因为病情好转,而是因为回光返照。他要走了,马上就要走了,甚至等不及白泽将药给熬好了。 “我的病是在杜楼村染的,那两个人还在杜楼村……在杜楼村后山的山洞里。”男人探了探身子,目光轻飘飘落在了白璃身上:“我知道我快要死了,老天让我苏醒,就是不希望我带着遗憾离去。娘子,原谅我,我想把那件事说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女人连连点头:“我们之间的话,等到了下面再慢慢说。你记得,在路口哪儿等着我。我胆子小,又不认得路,万一找不到你怎么办?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男人努力微笑,对着女人点了点头。 从头到尾,白璃都没有发声,她知道,这个时候,时间对于这对夫妻是最为珍贵的,她多问一句,男人跟妻子之间的对话就可能会少一句。所以,她沉默着,安静着。 “我们的确找到了那个古墓,也的确找到了那些粮食。在杜老爷的安排下,我们分批将那些粮食运送出来,就藏在那个古墓附近。依着杜老板的意思,那些个粮食,我们要分批去卖,这样才能挣到足够多的钱。那时,杜楼村的百姓也都面临无粮可吃的状态,我们就先运了一批粮食回村,然后诓骗那些村民,说粮食是在城里买的。” “那从古墓里挖出来的粮食跟城里买的能一样吗?”这个问题很关键,白璃不得不问,因为那些粮食,可能还散落在民间。 “不太一样,那些粮食终究是放在古墓里的,上面沾有一些味道,颜色也比较重,一看就像是放置了很多年的陈粮。可没办法,那个时候,粮食紧缺,就算明知道是陈粮,也是抢着要的。 那时,杜楼村那些普通村民家中至少断粮二十天。这二十天里,他们只能靠别的东西充饥。我们送回去的这些粮食,对他们来说,那就是雪中送炭。粮食,很快就卖光了,我们也挣了很多钱。就在我们三个围坐在棺材铺里准备分第一笔钱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了。门外站着一个人,一个像怪物一样的人,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我们。那眼神,像是刚刚睡醒的,但饿了很久的狼。就在他朝着我们扑过来的时候,杜老板认出了那个人。他叫杜宽,是杜楼村的村民,也是杜楼村里木工手艺最好的人。他原就消瘦,如今更是饿得浑身浮肿,眼睛发黄。这不对,因为村里买粮食最多的就是他,他不应该将自己饿成这般模样啊。 我们逃了出去,可见到的是更加恐怖的场景,那些买了我们粮食,吃了我们粮食的杜楼村的村民都变成了和杜宽一模一样的人。” “是中毒了吗?”白璃喃喃自语,也有些猜不透这里头的事情。 她没有下过古墓,也从未到过所谓的古墓,但上辈子看了不少跟古墓有关的小说,知道这古墓里有很多防盗装置,且里头也会放一些有毒的物品。古墓里存放粮食,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可这些粮食含有毒素,似乎又是情理之中的。说白了,就是食物放久了都会变质,搁在古墓里,少说也几百年,那得变质成什么样子了。 这边,白璃还在胡思乱想,那边男人继续道:“我们想不通,也想不明白。后来,杜老板跟陈平就逼着我吃那些粮食,他们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粮食,看似与平常的一样,可不管我怎么吃,都像是填不饱肚子,甚至越吃越饿,越吃越饿。我一边疯狂进食,一边不停呕吐,甚至开始渴望更加能让我饱腹的东西,例如人。” 丧尸? 白璃一下子想到了这个东西。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两个字当着这对夫妇的面说出口。 “我忍了很久,可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我扑到杜老板身上,咬住了他的喉咙。等到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儿时,我才知道,我闯了大祸。陈平见状,拉着我逃,不知不觉的我们就逃到了山林里,逃到了距离那座古墓很近的地方。村子里的那些人,也在追赶我们。不知是不是天意,我们闯进了那个山洞,见到了那两个人。” “就是姐姐口中所说的老人和背对着你们的人?” “是!也是从他们身上,我和陈平得知了古墓粮食的秘密。”男人的眼神开始涣散:“那个秘密是……是……” 那个秘密是什么? 男人没有机会告诉白璃了,就跟她上辈子看过的很多影视剧里的情节一样,男N号说了很多话都没有事,偏偏在说最重要,最关键的一句话时停止了呼吸。 第172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20) 女人抱着男人,小声呜咽,直到白泽端着药碗进来,她才轻轻抬头将已经没有气息的男人放下,回过头来冲着二人释然地一笑:“我夫君走了,他再也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了。”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姐姐节哀。” “我很好,不用安慰我。”女人依旧笑着:“人嘛,自打生来的那一天就是在追逐和等待死亡的。这一天,早晚都会来,只是看你在这一天来临之前有没有留下遗憾。我这一生,过得很平淡,甚至平淡到有些无趣,但我很幸福,我遇到了这天底下对我最好的男人。他死了,将我平淡的人生和幸福也都带走了。” “姐姐,人生还长,你可不能做傻事。”听着女人犹如遗言一般的话语,白璃将心提了起来。 “不,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对自己将要做的事情,很清楚,也很明白。”女人说着,又转过身去,轻轻趴在了男人胸口的位置:“夫君,记得我们刚刚说过的那些话。黄泉路上,你要慢些走,等着我。” 看到女人肩膀微颤,赶紧跑过去,可是已经晚了,在女人的嘴角沁出了一抹血液。 “你怎么这么傻?你还年轻,你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啊。” “白姑娘,等你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傻了。我很好,一点儿都不痛。”女人嘴角的笑容正在逐渐消失:“我看见他了,他果然在等我。” 女人目光向前,看向屋内的黑暗之处,她的手向前伸着,仿佛真的触摸到了什么。 女人,也停止了呼吸,屋子里的空气好像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白璃先是忍着,后来,她起身扑向了白泽怀里,一边用水捶打他,一边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不成一个人死了,另外一个人也要死吗?” “不是的!”白泽站着没动,任由白璃在自个儿身上发泄着悲伤的情绪:“这世上有很多人在遇见这样的情况时都会选择活下来,但活着的那个人需要很大的勇气。因为她要面对的不仅是心爱之人的离去,还有心爱之人离去后漫长的孤独的岁月。若是对感情没有那么执着还好,兴许,过一段时间,她能遇见另外一个与她携手走完人生的,可若是对感情执着的,她的后半生将会十分难捱。” “既然爱情这么苦,大家为什么还要选择相爱?如果爱情的最终结局是这样的,我宁愿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喜欢上人,也不要被人喜欢。” “傻姑娘,如果爱情真的只有苦没有甜,为何还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你再看看她,她走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容的,这说明,当一个人心里有爱的话,是连死亡都不会畏惧的。” “不要不要,反正我不要,我受不了自己喜欢的人离开,更受不了我离开的时候,我喜欢的人还在。如果我死了,他爱上了别人,那我就是变成了鬼,也会难过。可如果他没有爱上别人,我又会觉得心疼,觉得他可怜。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不爱上任何人,任何人也都不要来爱我。白泽,我郑重警告你,不可以再喜欢我,更不可以爱上我。” “好好好,我不喜欢你,更不会爱上你行了吧。别哭了,外面还有那么多病人需要我们照顾。”伸手抹去白璃脸上的眼泪:“人都走了,伤心难过还要给谁看呢,倒不如给他们挖一个合葬墓,让他们好好的入土为安。这样一来,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另外一个我们所不知道的世界里,他们都是在一起的,都是不分开的。” “你来挖,我是姑娘家,我力气没有那么大。”白璃用力吸了下鼻子:“还有,我不能待在这里,看见他们我就会忍不住想哭。这么恩爱的夫妻,老天爷干嘛这么残忍,非要他们……我去送药,送药给别的人吃。” “璃儿——” “我没事,像我这么聪明的女孩子怎么会想不通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我觉得你说得对,死的人都已经死了,我还要伤心难过给谁看。我应该多想想那些还活着的人,只要我足够努力,只要我将他们照顾的足够好,他们就一定能好起来,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只要他们活着,那些被他们爱着的人,爱着他们的人就都能好好的,就都能少一些痛苦。白泽,我先去送药了,他们就拜托你了。” 白璃端着药碗刚走到院子里,就有一个病人朝着她扑过来。 “平儿,不要!” “璃儿,璃儿你没事儿吧。” “怎么了?我刚刚怎么了?”白璃拍拍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得跟扶着自己的白泽说话就脚步踉跄的走到了陈老夫人跟前。 她后背朝上的趴在地上,肩膀上有一处被撕咬的痕迹,血肉模糊。 陈平被一张符定在不远处,嘴角还在淌着的血提醒白璃,刚刚那个撕咬陈老夫人的正是他。 “陈平他怎么了?” “疯了!”白泽看了眼洒在地上的那些药:“这些药对他们应该是没有用的,因为他们患上的,不是普通的麻风病。” “不是普通的麻风病?那他们患上的是什么?”白璃想要将陈老夫人给扶起来,却被白泽给制止了。 “不必了,陈老夫人她已经走了。” 又死了一个,只一会儿的功夫,白璃就见证了三个人的死亡。此时的她,手脚冰凉,脑子里云腾腾的。 刚刚死亡的那对儿夫妇不是第一个,现在死亡的陈老夫人也绝不会是陈家老宅里头的最后一个。那些暂住在这个院子里的麻风病人会逐一发生异变,直到变得跟陈平,跟前院的那些病人一模一样。 不,有个人不一样! 白璃突然看向屋子,那对夫妇此时正安静的躺在床上。 那个男人,那个小院里病的最为严重的男人,直到咽气时,头脑都还是清醒的。他跟陈平是一起去的杜楼村,根据两人患病程度分析,他应该是感染较早的那个,可他为何没有发疯,也没有发生异变? 他身上,究竟有什么是与这些病人不同的? 第173章叫花鸡与麻风病(21) 没等白璃将心中的疑惑说出,耳朵里就传来一声巨响。她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再睁眼时,人已经被白泽抱在了怀里。身后是高湛急促的声音:“不好了,那些病人都疯了!” “带璃儿走,能出城的话,最好出城。”白泽一推,就将白璃推到了高湛身边。 “我不走!”白璃挣扎,奈何手腕被高湛死死扣住。 “叫你走你就走,都这个时候了,还罗里吧嗦干什么!”高湛拽着白璃,躲过一波病人的袭击,直接跃上了屋顶:“别看了,那个算命先生死不了。” “你放开我!” “我现在放开你,你就死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你一个小姑娘家能使性子的时候吗?我告诉你,就底下的这些病人,别说是你一个连功夫都不会的小姑娘,就是我都没办法。你要是不想连累你家那个算命的就乖乖跟我走,我先把你带出栗阳城再说。” 白璃抿住嘴,没再吭声,她心里明白,高湛说的才是对的。她留下,不但不会成为白泽的助力,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用高湛的话说,就是他们三个,一个都跑不了。 “想明白了吗?想明白了就抓紧我,我带你从屋顶上离开。你别看这下面空荡荡的,说不准那个角落里就藏了一个发疯的病人。”高湛才说完,一个看起安全的角落里当真就窜出一个病人来。 那个病人,白璃认识,是从前在街上卖冰糖葫芦的那个中年人。他有个患病多年的妻子,还有个脸蛋圆圆的,像小山楂一样可爱的女儿。跟一般卖冰糖葫芦的商贩不同,他是推着小车卖的,小车上坐着的就是他的女儿。那些冰糖葫芦都是他患病的妻子做的,用的山楂也都是他们自家院子里结的。山楂很好,但手法粗陋,糖稀熬得不是火候浅了,就是火候深了都有了焦苦的味道。因为这个,他的生意不好,叫卖一天也难得会有一个客人。 可他很乐观,每天都是笑嘻嘻的。偶尔路过,也总能听到他细声细语地跟女儿说话。他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父亲,却唯独不是一个好商人,所以他家的日子,过得有些艰难。可就是这么一个好人,现在却变得面目全非。 “高湛,你能带我去那边的宅子里看看吗?” “干嘛?” “那个人,就墙角的那个人你看见了吗?他是个小商贩,他家里还有个患病的妻子和一个健康的女儿。我想去看看他女儿怎么样了。” “你想去救他的女儿?” “嗯!” “别去了,没救了。”高湛看了一眼,就劝白璃放弃。 “你都还没去看,怎么就知道他的女儿没救了?” “白姑娘,白小姐,白大姐,我叫你白大姐行不行,你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稍微动动你的脑子。你看看他现在的这个样子,你觉得他还会有理智吗,他还能放过他的妻女吗?再有,你看看你的衣服,看看那些沾在衣服上的血。那些血,就不是一个人就能造成的。他的妻女,十有八九已经被他给咬死了。” “也许逃了呢?” “就算逃了又能怎样?你也看到了,只要染上这种古怪的麻风病,就会变得跟下面那些人一样。说白了,不是你被人给咬死,就是你病发变成那个将人给咬死的怪物。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还是先送你出城去吧。这病,来得奇怪,发病的时间更是古古怪怪的,保不齐我什么时候也变成怪物了。” “高湛?” “别,千万别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高湛稍稍向后退了半步:“你说你们这些姑娘,正经本事没有就会滥用自己的同情心。这有同情心是好事儿,拥有同情心的是好人,可一旦这同情心被滥用,那就极有可能害人害己。喏,这把刀,你拿着,若感觉我有些不对,别犹豫,直接用这把刀把我给杀了。” “我不要!” “拿着!刚说了不要任性,怎么又使起性子来了。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姑娘是最讨厌的。”高湛把匕首强塞到了白璃手中:“真是的,也不知道那个算命的看上你哪儿了。依着我的性子,就该把你扔下去,让那些怪物将你生吞活剥了。” 白璃心里委屈,可偏偏又觉得高湛说自己的那些话没什么问题。她紧紧咬着唇瓣,眼泪从泪腺中挤出来,在眼眶里打转。 “好了好了,我算是怕你了。都这个时候了,咱别哭行吗?这万一被那算命的给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小刀你拿好了,我先带你离开。” “白泽他真不会有事吗?” “你在,他肯定有事,你不在,他或许能没事。”高湛带着白璃沿着屋顶往前走:“在花溪镇时,我真没觉得那小子有什么本事,认为他不过是一个坑蒙拐骗的算命先生。可到栗阳城之后,我觉得他应该是个高人,且是那种深不可测的高人。还有你师傅,那个看起来不怎么样的老头儿,没准儿也是个高人。” “我师傅不见了,我跟白泽来栗阳城就是为了找他的。”白璃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结果,师傅没找到,还莫名其妙地卷进了这些奇怪的事情里头。” “那,有没有可能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你师傅整的,他其实就是你们所猜测的那个妖道?” “你师傅才是妖道,我师傅虽然有些古古怪怪的,但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害这么多人。” “无缘无故的当然不会,可若是有缘故的呢?我说真的,你觉得你师傅有没有这个本事?” “跟我师傅没关系,我师傅才不会这么无聊,在栗阳城里弄这些麻烦事儿。他生平最爱吃吃喝喝,这满城的人都死了,谁给他做好吃的?” “兴许你师傅是装出来的,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喜欢吃吃喝喝。” “高湛,你够了啊,你非得把我师傅说成是那个幕后之人你才开心是不是?”白璃生气地甩了下袖子,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顺着屋檐往下滚去。 第174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21) “白姑娘,你是不是觉得我命太长,存心要把我给吓死。”高湛趴在屋檐上,右手紧拽着白璃,左手用力握着刀,刀插在瓦片的缝隙间。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生气你总是提我师傅,恨不得将这城里的怪事都按在我师傅的身上。” “我错了,我错了行吗?赶紧上来吧!”高湛用力将白璃给拖拽上来:“我只是想跟你讨论一下可能性。” “没可能!”白璃揉搓着被拽疼的手腕:“别再扯我师傅,小心我真跟你翻脸。” “怕了你了。”高湛摇头:“能走吗?这可是在屋顶上,我没办法背着你走。” “不管她能不能走,眼下你们都要留下。”没等白璃回答,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落到了两人的耳朵里。 “你是谁?”高湛回头,将插在瓦片中的刀拔下。 “韩掌柜?!”白璃小心地站起:“他是韩掌柜,在城里开药铺的,后院的那些病人有不少都是他负责诊治的。” “大夫?我怎么看着他现在的这身打扮比较像是传说中的那个妖道呢。”高湛伸手将白璃护在身后。 “他就是那个妖道。”白泽的声音从二人背后传来,“那些病人之所以发疯发狂是因为你的缘故吧?” “不错,是我的缘故。”韩掌柜抬着下巴:“我给那些药里多加了点儿东西,促使他们病情恶化,变成我想要的药人。或者,也可以用你们的话说,就是怪物。满城的怪物,听起来是不是觉得很吓人?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管是这座城,还是这座城里的人,统统都该死。” “为什么?你明明就是一个大夫,为什么要害人?”白璃不解地问他:“我虽然不懂医术,但我看得出来,你是有真本事的,也是能够治病救人的。一个原本该是治病救人的大夫,为什么要变成一个杀人的恶魔。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你们想要知道吗?”韩掌柜似笑非笑地看着白璃。 “杜楼村呢……如果你的目标是栗阳城,为什么要去祸害杜楼村的百姓?” “你以为杜楼村的那些人就是无辜的吗?”韩掌柜怒道:“你们想知道前因后果是吧?行,我告诉你们,我让你们这些人去了阴曹地府也能做个明白鬼。” 韩掌柜甩了下衣袖,就那么坐在了屋脊上。四周,开始涌现出越来越多的怪物,空气中的味道也变得越来越难闻。 “我是个可怜虫,也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我出生的那个地方就叫做杜楼村。” “你是杜楼村的?”高湛问。 “很奇怪吗?我怎么就不能是杜楼村的?”韩掌柜反问,“三岁的时候,我娘死了,我一直以为我娘是病死的,可直到我长大后,我才知道我娘是被人给逼死的。逼死她的那个人就是当时杜楼村的村长。我娘是个哑巴,天生就不能开口说话,但她却是杜楼村最美丽善良的女人。我爹是个残疾,腿脚不灵便,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娶了我娘,跟我娘成为两口子。就因为他们一个是哑巴,一个是残疾,杜楼村的那些人便看不起他们,处处难为他们,欺负他们。在我三岁那年,我爹去棺材铺帮忙,只留下我娘一个人在家里陪我。” 韩掌柜的目光变得幽远起来。 “记忆中,我娘是在厨房里给我做饭。因为我嘴馋,哭闹着要吃肉,我娘狠着心将家里打鸣的那只公鸡给宰杀了。我当时,就坐在厨房门前的小石头上。我家里穷,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家里的房门形同虚设。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村长闯进来了。 他满身酒臭,手里还倒拎着一个酒瓶子。 他脚步踉跄地走到我跟前,问我我娘在哪里?我捂着鼻子往厨房里指了指,村长就那样闯了进去。我坐在小石头上,听见我娘压抑的哭泣声以及村长模糊不清的嘶吼声。我想进去看看,可不知道为什么,愣是坐在那里一动也没动。过了很久,村长衣衫不整的从我家厨房里出来了。我张开嘴,想要问他在厨房里做了什么,可嘴巴张开后,却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村长走后,我慢慢起身,走进厨房。我娘低着头坐在地上,直到我走到她跟前,她才提起头,冲着我笑了笑。我娘给我做了生平最好吃的鸡肉,但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吃到她给我做的饭。 那天傍晚,在我爹回来后,我娘跟我爹之间发生了一场怪异的争吵。从头到尾,我几乎没有听见我娘说话,但却听见我爹在骂人。再后来,我听见我爹在哭,是那种压抑的,特别难受的哭。天亮时,我娘死了,就挂在我们家大门的梁上。我娘很瘦,挂在那里,像是没有一点儿重量。一阵风吹来,我娘的身体就跟着摇摆。 我觉得害怕,就故意忘了这件事。 八岁那年,我爹也死了,听村里的人说是意外。可我爹向来仔细谨慎,从不会让自己涉险。他出事那天,正好是去村长家帮忙。天亮时出去的,晌午回来的。出去的时候,还是一个一瘸一拐地活生生的人,回来时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我想给我爹下葬,我拿出了家里所有的钱去棺材铺想给我爹买一个好的棺木。可他们欺负我是小孩子,收了我的钱,却给了我一个最差的。那个棺材,没等把我爹送到地里就四分五裂了。更让人生气地是,我爹掉在了地上,那些人却在笑,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特别可笑的事情一样。” “那些人的确很过分,逝者为大他们都不明白吗?”白璃忍不住为韩掌柜的遭遇叫屈。 “他们当然知道逝者为大,可在他们眼里,从未将我爹娘当成是人。他们将我爹娘,甚至将我都当成是笑话。”韩掌柜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双眼睛更是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 “我很想冲过去揍那些人,将他们脸上的笑容都变成哭容,我要看看这些笑得灿烂的人,哭起来时会不会显得同样好看。可我不敢,我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么多的人,更没有勇气去质问他们为何要笑。我像个没用的懦夫一样,将头低下,耳朵收起,同时握紧了拳头,紧到指甲都把掌心给掐出了血来。” 第175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22)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杀死杜楼村的村长,报复那些村民也能勉强说得过去。可你父母的事情跟栗阳城的这些百姓又有什么关系?” “谁说我是在给我爹娘报仇。”韩掌柜抬眼冷笑:“我娘死时,我才三岁,当年的事情,也只记了个模模糊糊。方才之所以能够描述的那么清晰,是因为后来有人怕死,以为我是为我娘报仇,将之前的事情仔仔细细都跟我描述了一遍,我这才弄清楚的。当然,那个向我描述当年事实真相的人也死了,且是被我亲手给杀死的。至于我爹,他的确是被人给谋害的,可在我看来,他的死完全是自找的。他明知道我娘是被村长逼死的,也明知道那些年村长明里暗里地在为难他,他还是眼巴巴地跑去给村长家帮忙。这命都送到跟前了,村长不要也是白不要。若换了我是村长,我也会趁着那个机会除掉他,免得夜长梦多。” “那可是你爹,是你亲爹,你现在说这些就不怕他地下有灵,死不瞑目吗?” “他死不瞑目?他死不瞑目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乐意当他的儿子,乐意当他一个没出息的,懦夫的儿子吗?”韩掌柜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像他那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拥有像我这般出色的儿子。” “的确,像他那样的人不配拥有像你这样出色的儿子。所以,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针对栗阳城的百姓。”白泽也随意捡了块儿地方坐下。 “我爹死后,那个村长为了收买人心,故意装作对我很好的样子,甚至还提出可以代替我的爹娘照顾我。我没得选择,只好跟着他回家。可谁又能想到,这个所谓的村长,白天是人,晚上是鬼。他想方设法地殴打我,折磨我,还美其名曰是帮着我的爹娘教我做人。他打我从来不会打我的脸,因为害怕被人知道他私下对我做的那些事情。 我不想死,更害怕死,但我心里很清楚,只要我还留在村长家里,我就一定会死,会被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给折磨死。我瞅了一个机会,从村长家逃了出来,就在我快要饿死时,我遇见了我义父,是他收留了我,给予我关怀,照顾。他教我读书认字,教我认识药材,教给我人看病。如果不是因为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我想我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会像白姑娘说的那样,成为一个很好的治病救人的大夫。” “你的姓是跟着你义父的对吗?” “没错,我义父姓韩,我便跟着也姓了韩。我觉得这个姓氏很好,好到足以让我忘记过往的种种不快。可那些人,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我。那是谷雨后的一天,药铺里来了一个我认识的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杜楼村那个棺材铺的老板。他说杜楼村里有人生了病,希望我义父能跟他去村里看看。我本想阻拦,可义父却告诉我,不能总把人和事情想得那么坏。” “你义父出事了?” “是,我义父出事了。”韩掌柜的语气是那种超乎寻常的,过度的平静:“我义父是个悲天悯人的大夫,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就只有身体康健的和生病需要医治和照顾的。我虽是义父救的,可他却不知道我过去的那些事情,更不知道杜楼村里的那些村民都只是披着人皮的恶鬼。我反复劝说,义父不仅不听,反而还与我生气。可自他去了杜楼村,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去找过,杜楼村的人却都坚称自己没有见过,甚至那个卖棺材的还倒打一把,说他提前付了诊金,我义父却从未出现。他无赖我义父是骗子,是骗人诊金的骗子。” “太可恶了!”白璃不由握紧了拳头。“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这杜楼村的村民也算是咎由自取了。这到药铺请人的是棺材铺的掌柜,那这病人是谁,你可知道?” “是杜老板的人,至于是谁家的,我就不说了,因为说了你们也不知道。”韩掌柜摩擦着自己的手指:“那个人干的活儿跟陈平他们是一样的,都是帮着杜家做哪些见不得光的生意的。杜家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古墓,但在进入古墓之后出了事情,那人染了病,且病情十分古怪。那棺材铺的杜老板就是请我义父去帮他看病的。可后来,我义父跟那个人一起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直没找到?” “那个人,一直没找到,可我却找到了我的义父。”韩掌柜继续道:“这些年,为了打听我义父的行踪,我一边监视陈平的情况,一边乔装打扮在杜楼村附近活动。终于,我在一个山坳里找到了我义父,他被埋在厚厚的树叶里,身上长出了五颜六色的蘑菇。那些蘑菇,异常的美丽,可我们这些大夫都明白,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是有毒。我小心地将那些蘑菇采下来,又从我义父身上取了些东西,这才将他好生安葬。我义父死了,他不能告诉我他失踪的真相,被害的真相,这些事情都需要我自己去调查,而唯一能够帮助我的就是那些漂亮的毒蘑菇。” “那些麻风病——” “没错,那些就是我的杰作。依着我的猜测,我义父应该是在帮那个人诊治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可惜他被算计也中了毒,并且没有办法将那些毒素排出来。最后,他死在了那个山坳里,将自己变成了毒源。也是因为他,我才能得到那些毒蘑菇,才能利用那些毒蘑菇为他复仇。你们瞧瞧,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有因有果,因果循环的。” “那陈平呢?陈平他们发现的那个存有粮食的古墓又是怎么回事儿?” “那个古墓啊,怎么说呢?那个墓的确是古墓,但里头的东西早就没了,陈平他们看见的都是我想要他们看见的。贪心之人,多半愚蠢,他们根本不会去设想那个古墓里头的东西是否存在合理?拿了那里头的东西,又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第176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23) 人心远比怪物更加可怕。 白璃才想到这句话,刚刚那个还坐在屋脊上诉说往事的男人却突然像猫一样纵身扑将过来。眼瞧着一团阴影就要落下,白璃在侧身闭眼的同时也抽出了两张符纸来。符纸随风而燃,原本微弱的火苗在韩掌柜扑过来的那一刹那变成一条火蛇将他束缚住。 韩掌柜先是闷声挣扎了一阵儿,紧跟着自胸腔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就在白璃用手捂住耳朵的同时,韩掌柜带着用符火组成的绳索从高处跌落。 听到“咚”地一声,那些麻风病人也似回过神一般,都朝着韩掌柜围过去。 “定!”白泽随手一撒,黄色符纸一张接着一张的粘在那些麻风病人身上,那些人全都静止不动了。 白璃松了口气,伸手摸向自己的后脑勺。 “璃儿别动!” “怎么了?”白璃抬头看向白泽:“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用力过猛,我怎么感觉我这后面儿有点儿疼。” “别动!”白泽走过去,小心地从她头发缝隙里拔出一枚黑色的针来。 那针很细很细,若不仔细辨认,会让人误以为对方只是拔了一根头发下来。 “这是什么?”白璃按了下头发窝,刚刚拔针的地方还有一些不太舒服的感觉。 “这应该是离魂针!”白泽朝韩掌柜瞄了眼:“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用这种东西。” “这离魂针究竟是什么东西?它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后脑勺上?”白璃晃了下脖子:“被这东西扎了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你等下,我先去问问他。”白泽捏着离魂针落到了韩掌柜跟前。大概停留了有一两句话的功夫,他又回到屋顶上,捏着离魂针对白璃道:“不是他做的。” “那会是谁?”白璃问,盯着白泽手里那根颜色漆黑的针。“看到这根针,我才明白,什么叫细如牛毛。”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白泽不管白璃是否愿意,直接扒开她的头发,“从伤口来看,这离魂针的确不是韩掌柜所为,应该是你到达花溪镇之前就被扎上的。” “这怎么可能!这么长一根针,就算再细,扎到脑袋里也总会有感觉吧。别的不说,就这后脑勺扎着一根针,睡觉都会头疼吧。可我之前根本没有感觉。” “这离魂针虽名字里带着一个针字,实际上跟针这个东西没什么关系,它像针却又不是针,而是从青丘九尾狐心口处拔下的一根狐狸毛。” “狐狸毛?”白璃指着那根离魂针:“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狐狸毛啊?我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狐狸,但我见过黄鼠狼,这两种东西从外形上来说,应该是差不多的吧。顶多,狐狸长得好看些,黄鼠狼长得难看些。” “若只是狐狸毛,还不能被称为离魂针。想要制成离魂针,除了要从九尾狐心口处拔毛,还要将这些毛发浸泡在一种特殊的药液中,经过七七四十九日浸泡,才能在一撮狐狸毛中拣出那么一两根来。这离魂针极其稀少,我也是在翻阅那些民间典故时看到过,没曾想,这世上还真有这么一样东西。” “说了这么多,这离魂针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离魂针,顾名思义就是离魂,是将人的魂魄与躯体分割开来。相传,这离魂针是一位即将飞升的得道高人,为了救治自己心爱的女子,翻阅数百古医典籍才研制而出的。后人将这种方法称之为离魂术或者是换魂术” “你的意思是,有人——”白璃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不说话了。 她并非真正的白璃,这个她心知肚明。原以为是阎王爷看她可怜,让她轮回转世,投胎到了一个可怜少女的身体里。如今看来,到像是某人故意为之……只是,那人怎么知道,是她借用了白璃的身体呢? 白璃脑子里嗡地一响,她赶紧拉住白泽的手急切道。 “你快帮我看看,我这头上是不是只有这么一根离魂针?” “只有一根。” “伤口呢?是一处还是两处?” “两处。”白泽道:“我也很奇怪,这明明只有一根离魂针,为何伤口竟是两处。难不成,是那施针之人医术不精?” “不是医术不精,是出现了纰漏。”白璃轻叹一口气,原地坐了下去。“感情,我就是个捡漏的。” “璃儿,你没事儿吧?”白泽蹲下:“你放心,有我在,以后没人能算计你。” “没事儿,我一点儿事儿都没有,我只是觉得……觉得这事情怎么那么玄幻呢。” “算命的,我有一点儿不明白,若这离魂针真是有人故意刺在白璃脑后的。那么,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要白璃这具瘦干巴的没什么看头的身体,还是想要她的魂儿?” “当然是要——”白璃本想回应高湛的疑问,可话说到一半时她自己也犹豫了:“因为刚刚白泽说的话,我们会下意识的认为这个使用离魂针的人是想要夺取我的身体,可如果他要的不是身体,而是纯洁少女的魂魄呢?我头上有两处伤口,说明这个人使用了两次离魂针。这第一次使用之后,他以为自己失败了,于是偷偷摸摸又来了第二次。这一次,从结果上来说,他成功了,但从形式上来说,他失败了。至于这根离魂针为什么还留在我的头上,应该是他认为自己成功了,且不需要这根离魂针了。” “然后呢?”高湛俯身问。 “然后——”白璃拍拍腚站了起来:“这绝对是一桩大案子,等解决完栗阳城里的麻风病人,你得赶紧回花溪镇告诉辛大人。” “这是自然,不管那人图谋的是什么,绝对是恶人。”高湛握紧了手里的刀,目光却落在了白璃身上:“难怪我每次碰见你时都觉得你怪怪的,尤其是你的性子,总是变来变去的不像是一个人。” “不像是一个人?”白璃眨巴着眼睛看向白泽:“他说的是真的吗?” 白泽点头:“的确有些差别,我最初认识的璃儿,是个行事作风十分干脆的性子。可最近这些日子……璃儿你好像变得跟一般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了。你会害怕,会担心,还会特别特别的善良。唯一没变的就是你的厨艺,不过最近的你,也没怎么做饭给我们吃了。” 第177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24) “呵呵。” 白璃发出礼貌且不尴尬的微笑,可暗地里却将白泽的话放到了心里。仔细回忆一下,好像自打离开花溪村之后,她的某些行为是有些奇怪。 远的不说,就之前陈老夫人的那件事,若是依着她之前的性子,必然不会对陈老夫人萌生同情,说不准还会想些法子叫她吃吃苦头。 可奇怪的是,她竟然对那样一个老人生出了同情心。不,不是同情心,而是圣母心! 她轻轻敲头,脑海里似乎多了一个声音:“难道不该同情吗?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她只要知错能改就好了呀。她都那么大年纪了,你怎么忍心苛责她?怎么忍心让她吃苦头?” “你是谁?”白璃下意识地四处寻找着,可看见的是白泽带着高湛在安置那些麻风病患者。 说是安置,其实是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又多贴了一张符纸,确保这些人不会因为符纸掉落而恢复行动能力。 “我不在外面,我在里面。”那个声音细细小小的,带着几分怯懦:“你应该认识我的,我叫白璃。” “白璃?你真是白璃?你怎么还在?”白璃差点出声,她一边用手捂紧了嘴巴,一边在心里问着:“我还以为你消失了。” “我没有,我只是躲起来了。”那个声音变得越发小了。 “躲起来?为什么要躲,干嘛要躲?” “有坏人,有坏人要抓我。” “坏人是谁?”问这句话时,白璃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我没有见过他的脸,我看见的只是一个影子,男人的影子,黑乎乎的一团,但仔细看的话,能分辨出那个是头,那个是肩膀。他的肩膀很宽,有我阿爹两个肩膀那么宽。对了,我还听过他的声音,特别恐怖的声音,我形容不出来。”脑子里那个白璃用小小的声音描述着:“第一次看见那个影子是在月圆之夜,我阿爹酒瘾犯了,在家里四处翻找。我大着胆子告诉他家里没酒了,他抬手就要打我。娘亲怕我挨打,就把我护在了身后,还叮嘱我暂时躲到门外去,等阿爹酒瘾下去才回家。月亮很大,也很亮,将整个村子都照得白晃晃的。我听阿娘的话,一个人走出了家门,就蜷缩在门口那个角落里。刚开始,我还很认真的听着院子里的声音,想着等阿爹睡了,我就偷摸回去。可听着听着,我自己就睡着了。醒来时,就看见那个影子。” “就是你刚刚描述的那个影子?” “对,就是那个影子。刚睡醒的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个人的影子,我以为是门或者墙的倒影。可那个影子动了,他一动我就看见了他的肩膀和头。他的头很低,紧挨着肩膀,像是没有脖子的那种。我吓坏了,赶紧跑回家,还将门关得紧紧的。” “第二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第二次,是个白天,是我去田埂上挖野菜的时候。我本来跟人约好了,说是一起去的。可她有事,去不了。说也奇怪,我们村里平时有很多人都爱挖野菜的,可那天整个田埂上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刚挖了一会儿,那个影子就出现了,就在我头顶上。我吓坏了,闭上眼睛,一动也不敢动。我等了很久,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那个影子跟之前一样,并没有移动,他好像也不想伤害我。我问他是谁,想要做什么?他却问我,想不想离开。” “你回答了什么?” “我说想离开。”脑海中那个声音回答:“我阿爹并不喜欢我,觉得我是家里吃闲饭的。我阿娘虽然疼我,可有阿爹在,她也没办法。弟弟,并没有把我当成是他们的姐姐,反而欺负我。我一直想逃,可除了花溪村,我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当那个影子问我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等我回答完,他就消失不见了。” “然后呢?” “过了没多久,就听村长说外面打仗了,村子里也开始变得乱哄哄的,爹娘也不再出门,还交代我跟弟弟也不要出去。那样的日子,过了大概一个多月,家里能吃的东西基本上都吃光了。实在忍不住,爹和娘就让我出去看看。等我打开家门,才发现村子里的人也都出来活动了。想象中的战乱并没有来到我们这个小村子,可干旱却来了。不光那一个月里没有下雨,在那之前和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也都没有下雨。河沟干涸了,田里的庄稼也都死了,村长想要组织人去镇上买粮食,可大家都怕死,谁也不敢去。” “你真的是白璃,真的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吗?我怎么听你描述的花溪村跟我待过的那个稍微有些不一样。在我的记忆中,村子里是有勇敢的人的。” “那应该是后来的事情吧。”脑海里的那个声音轻轻回道:“干旱刚发生的时候,的确没有人敢去镇上。不管是饿死,还是被打死,都是死。没人敢去买粮,村子里又没有吃的,田埂上别说野菜,就是杂草也没剩几根活的。村子里的人都开始紧衣缩食,从刚开始的一天三顿,变成了两顿,一顿,甚至是两天才吃一顿。爹娘让弟弟吃饭,让我忍着,就在我饿得迷迷糊糊时,我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影子。他问我的还是那句话,我好像回答了,也好像没回答。饿迷糊了,记不清了。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跟着那个影子往外走,快要出屋子的时候被一道亮光给打了回来,等我再醒来,我就在这个角落里了。四周黑漆漆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璃,你应该是我。”那个声音继续道:“是我一直想要成为的那个勇敢的我。” “那你呢,你难道没有想过重新夺回这具身体吗?”白璃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脑海中那个声音沉默了很久,才回答道:“想过,也尝试过,可后来发现,我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 那个声音刚回答完,白璃就觉得正脑袋上一痛,翻眼向上一看,就见白泽将手盖在自己头上,模模糊糊还能看见一张符纸的尾巴。 第178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25) 栗阳的雨说来就来,前一刻,还能看到些许阳光,顷刻间就乌云密布,黄豆大小的雨点说落也就跟着落了下来。高湛以手挡雨,拎着一只浑身湿透的母鸡跑进厨房。 “刚出去就碰见几个散落在外的麻风病人,我没敢走远,就在附近一户人家抓了这只鸡,咱们勉强凑合一顿。至于养鸡的那家人,从现场来看,估摸着是都不在了。” 高湛说着,将已经拧断脖子的母鸡递给了白璃,顺带着抖了下已经粘在身上,被雨水浸透的外衣。 “别抖了,这衣裳都湿透了,你那两下也没什么用。这厨房里,拢共就咱们三个,你也别再书生气的说什么男女有别这一类的话了,赶紧把衣服脱下来放在炉火那边烤烤。” “高大人你就听璃儿的吧。虽说我勉强算是个大夫,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眼下这栗阳城里乱糟糟的,你真把自己给冻病了,我可是没药给你治。” “这么点儿雨还不至于把我给冻病了。”高湛才说完就阿嚏一声,他微囧地揉了揉鼻子,走到了灶台前:“我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帮你们烧火吧,顺带着也就将我这身衣裳给烤了。” 白璃正在将几颗大葱塞到鸡肚子里,听见高湛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 “看我做什么,我说的是实话。”高湛低头看火,同时不忘询问白泽封印的事儿:“算命的,你在门上贴的那些纸防雨吗?可别等这雨停了,咱们出去一看,得,又是一院子的病人,又得大战一场。还有,那后院的病人怎么办?你原先使的那个方子不管用,咱们总得想些新的对策才是。” “对策我有,但需要暂时离开栗阳一段时间。” “离开栗阳?”白璃将裹好泥巴的母鸡埋到土里,又从灶膛璃抽了根燃着的木柴,混上柴草放在了土坑上面,待火苗子蹭蹭烧起来,这才净手去切案板上的菜:“是去找什么药吗?” “算是药吧。”白泽走到门口,看着外头不断下落的雨:“你们听说过肥遗吗?” “肥遗,这么奇怪的名字,是什么?”白璃好奇的问。 白泽转头去看高湛,高湛慢悠悠地摇头:“别看我,我就是县衙里头的一个小捕快,你说的这个东西,我压根儿就没停过。不过,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是药草的,倒像是什么动物的。” “它的确不是植物。肥遗是一种长得很像蛇的东西,但跟普通的蛇又不一样。它只有一个头,但却生了两个身体。另外,蛇是没有脚的,可肥遗有。它前后一共六条腿,看起来有些古怪。另外,这个肥遗是不会飞的,可它却多余的长出了两对翅膀。据说,这凡是有肥遗出现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干旱。” “干旱?听到这两个字就知道这个肥遗不是什么善类。”白璃将萝卜整齐的摆放到盘子里。 “肥遗只是长得可怕而已,它不是制造干旱的怪物,只是经常出现在可能出现干旱的地方。说白了,这老天不下雨,是老天的事情,它肥遗只是喜欢那个干燥的环境。另外,这肥遗本身很脆弱,若是将它比作人类的话,那就是貌丑但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书生,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别的东西给吃掉。” “这肥遗能治麻风病?”白璃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相传是可以的。”白泽点头:“这肥遗不光能治疗麻风病,还能杀死寄生虫,也有驱毒散毒的功效。不管传言是真是假,总得将这东西捉回来试试。” “我不管是什么肥遗瘦遗的,只要算命的你能把东西带回来,还能做熟了,我高湛愿意尝这第一口。大不了就是个死嘛。这死了,也总比变成外头那些活生生的怪物强。” “你要求还挺高,还要做熟了。万一这肥遗就是必须生吃呢?想想看,吃肥遗的感觉就像是在生吃蛇肉,说不定,还有另外一番鲜美的滋味呢。” “白姑娘怎么知道这蛇肉生吃味道更鲜美。难不成,姑娘吃过?” “没有,本姑娘跟你一样,只爱熟食。”白璃瞪了高湛一眼,专心致志的做起菜来。 为掩饰尴尬,高湛主动与白泽攀谈起来:“之前在房顶上,你为何要对白姑娘动用符纸,且这符纸还是拍在头顶上的。莫不是她也有了发病的迹象?” “没有,璃儿没有染病,我用符纸是为了帮她解决离魂针留下的后遗症。” “离魂针留下的后遗症?”高湛默念了一句,抬头道:“严重吗?” “不严重。”白泽看向白璃,“等解决了栗阳城的问题,我再想法子帮她。” “那就好。”高湛将一根木头丢进灶膛里:“这算算时间,辛大人也该到栗阳城里。等我们见了辛大人你就可以出发去找肥遗。至于白姑娘,你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我都会尽力保护她的。” “我有自保能力,不用你尽力护我。”白璃将切好的萝卜丢进锅里:“之前没有,不是因为我很差劲,而是因为突然间我就圣母心泛滥了。我之所以不敢对病人下手就是源于这可恶的圣母心,觉得病人也是人,只要还有呼吸,还有生命就不该给苛责。哪怕他们将我撕碎了,也不是他们的本心,而是病毒使然,是不能怪罪他们的。呸呸,搁现在,我就觉得这些都是哄小孩儿的理论,你自己都快没命了还去体谅别人,你体谅的着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在某些时候,还是说得蛮对的。” “所以,若是遇到紧急情况,你也会用刀砍那些病人了?”高湛从背后拿了根木柴递给白璃:“抱歉,这厨房里就只有一把刀,还是我手里的这把。白姑娘你要不就先用这根木柴凑合凑合?” “笑话,就你手里的拿的刀是刀,我手里拿的这把就不算事儿了。这菜刀虽是切菜用的,可真到关键时候,砍人脑袋也是一点儿不含糊。”白璃将炒好的萝卜盛出,装盘:“刨坑儿会吗?会的话,就把我刚刚埋进去的那只鸡扒拉出来。这时间也差不多了。” 第179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26) 扒开火堆,敲开包裹在整鸡外头的那层泥巴,这鸡肉与荷叶重叠着的香味儿就直接钻进了人的鼻孔里,即便是高湛这般有性格的捕快,都忍不住舔了下嘴角。 “这鸡还能这么吃啊。” “这是叫花鸡,我前两天刚吃过,就是这做法上跟前两天吃的好像不太一样。这次做的更香!” “这叫花鸡的做法本来就是千变万化的,说简单点儿,固定的原材料就三种。这第一,需要一直能够食用的,不太老的肥瘦相间的鸡。第二,必须得有泥巴,只有用泥巴裹着烤出来的叫花鸡才能拥有与众不同的滋味。这第三,就是一定要有火。至于这别的东西嘛,不怎么讲究,手里有什么用什么就可以。” “说这么多干嘛,不管这叫花鸡是怎么做的,只要做熟了,能填饱肚子不就行了。”高湛直接将鸡撕开,先将两只鸡腿扯了递给白璃,这才跟白泽分而食之,大快朵颐。 “这肉是好肉,可惜没酒。要是能一口酒,一口肉,那就更美了。” “谁说没有酒的。”白璃从灶台下面摸出一瓶酒来:“陈年老酒你敢喝吗?” “陈年老酒?陈了多少年了?”高湛一边问着,一边忙不迭的起身,在看清楚白璃手中拿着的的确是一瓶酒时,竟不顾形象的将鸡咬在嘴里,将酒瓶的瓶塞给拧开了。 “香,好浓烈的酒香。”高湛将叫花鸡放在一旁,拿起酒来先猛灌了一口:“算命的,你要不要尝一尝,这陈家的陈年老酒可是堪比花溪镇里最好的女儿红啊。” “你不要命啊,明知道这是陈家厨房里的酒,你这闻都不闻的就喝了?” “这有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肉就痛快吃,有酒就痛快喝。就算这酒里掺了鹤顶红,那也是极品美酒,也得先喝完了才能躺着等死。”高湛说着,又灌了一口:“来栗阳城走了这么一遭,倒是让我想通了很多之前都没有想通的问题。我以前活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别扭,直到现在,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活畅快了。染病如何?中毒如何?这酒里有毒又如何?只要这一会儿是开心的,是畅快的不就好了。至于后面的事儿,后面再说。这人呐,不能总是畏首畏尾的,做什么都瞻前顾后的,将自己活得憋憋屈屈的。来,算命的,咱们干一杯。” 高湛将酒瓶举起来才想起白泽手里并没有酒,于是畅快一笑,说了句:“得,我自己一个人干。这酒沾了我的口水,估摸着你也不会想喝了。此时此景,我突然想要吟诗一首。这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酒樽空对月啊。” 白璃摇摇头,将刚刚炒好的萝卜放在了白泽跟前:“他是一口酒,一口肉,那你就一口肉,一口白萝卜吧。” “璃儿这萝卜炒得真好吃。”白泽眯眼笑着:“配上这叫花鸡就更好吃了。” “好吃就多吃点儿,别跟着那个高湛学。”白璃瞥了一眼高湛:“这一口酒,一口肉,看似潇洒,实则对肠胃不好。有荤有素,荤素搭配,再加上细嚼慢咽才是正确的吃饭方式。” “璃儿真疼我。” “你是我朋友。”白璃避开白泽那毫不掩饰的火热的目光,拿起放在灶台边的水漂就往水缸那边走:“你们先吃,我把锅给刷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一声闷响。那声音不小,且就落在陈家老宅这座厨房的外头。 高湛第一个提着刀冲出去,可身形却在厨房门口给定住了。 白泽随后,还未走到高湛身旁,就见他木呆呆地回头问了句:“这天上会掉肥遗吗?” “肥遗?”白泽绕过高湛,看着趴在地上的那个怪物。 “怎么了?天上掉什么东西了?我刚刚好像听你们提起肥遗。”白璃拿着水瓢走到门口,可门口杵着两个大男人,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她转身跑到了窗户那边。 外头,雨还在下着,可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凭空多出来了一样东西。那东西,说是蛇吧,又不怎么像,说它不是蛇吧,外形又差不多。 “这是肥遗吗?”白璃用水瓢指着外头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怪物。 “应该是肥遗,只是它少了一半身体,从伤口来看,像是被饕餮给咬的。”白泽先是绕着肥遗转了一圈儿,跟着停到了它的伤口处:“一个脑袋,两个身体,六只脚,两对翅膀,跟传说中的肥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脚跟翅膀长得未免也太敷衍了些,若不仔细看,当真看不出这是它的脚,那是它的翅膀。” 肥遗的脚又短又小,若是不将它肥硕的身体翻过来,压根儿就看不见。翅膀是透明的,贴在蛇躯上,拉起来看时,觉得有点儿像是蝉的翅膀。 “这肥遗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白璃抬头看天,天上黑压压的。 “这天上可没有肥遗,这个是好心人特意给咱们送来的。”白泽盯着肥遗的伤口:“这老饕餮也怪不容易的,竟能忍住自己的口腹之欲,只吃了肥遗一半的身体。” “老饕餮?你说的是传说中的神兽饕餮吗?”白璃趴在窗台上问:“你声音太小,这外面的雨又大,我都听不清你刚刚说什么?算了,你先进来吧,再待一会儿,你都要感冒了。” “劳烦高捕快帮个忙,咱们将这肥遗往厨房里拖一拖。”白泽起身,直接站到了肥遗的尾巴处。 高湛盯着肥遗那张半开的蛇头,不放心地问了句:“这家伙吃人吗?” “不清楚,我也是头一次见这肥遗。”白泽如实回答。 “那还是我搬尾巴吧,我虽是个捕快,可瞧见这种类似蛇的东西,心里也怵得慌。”高湛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跑到了肥遗的尾巴那儿,伸手将它的尾巴给抓牢了:“算命的,你说着东西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砸晕了,还是死了?” “活不了。”白泽将手伸进肥遗半张开的嘴巴里,扣住它的下颌,直接将它拖进了厨房里:“璃儿,你做过蛇羹吗?要不,你试试把这肥遗给做成肥遗羹。” 第180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27) “肥遗羹?”白璃扫了眼那个看上去很像是巨蟒一样的肥遗,将目光转向一旁:“没做过,也不会做。” “这世上还有我家璃儿不会做的东西。” “奇怪吗?我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天生惧怕那种软体动物。这蛇,就是我最惧怕的动物没有之一。蛇羹,我倒是听人说过,说是味道十分鲜美,也曾鼓足勇气想要去品尝,可脚都到了门前,死活不肯跨进去。当然,我知道这是肥遗,不是蛇,可它看起来太像了,我这心里有点儿发毛。” “那怎么办?我跟高捕快两个一看就是厨艺不精,可外头那些麻风病人都还等着肥遗救命,这多耽搁一会儿,说不准就会多死两个人。”白泽摸着下巴蹲在肥遗旁边:“方才在院子里的时候,我也没仔细看,这会儿又仔细瞧了瞧,方才看出这些伤口的蹊跷来。” “什么蹊跷?” “从肥遗身上的这些伤口来看,老饕餮应该跟它有过一番缠斗。最终,以老饕餮的胜利告终。璃儿你当真要辜负老饕餮的这一番心意吗?” “老饕餮是谁?是上古神兽还是某个人的代号?”白璃往天上指了指:“这肥遗,是他送来的吗?这么大一条,他是怎么送来的?” “自然是用嘴叼着来的。”白泽刚说完,赶紧连咳几声,说道:“这最后一句是我瞎说的,这肥遗应该是他用了什么法子给送来的。至于这老饕餮嘛,璃儿你很熟的,他就是你的师父陶醉。” “我师父!” “对啊,你师父。他不是姓陶嘛,又爱吃。所以,我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老饕餮。”白泽略显尴尬的解释着,同时也在心里埋怨着饕餮。 这老东西,自己不愿意告诉白璃他的身份,害他连解释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你的意思是,这肥遗是我师父捉来的?如果是我师父的话,倒也能说得通,因为在花溪村的时候,他就带着我们捉过一个制造干旱的怪物。最后,还将那只怪物做成美食分给了村民们。”白泽指着肥遗消失的那半边身体:“可刚刚你在院子里说……说肥遗的那半边身体是被我师父给咬掉的,我师父有那么大的嘴吗?” “这吃掉跟咬掉区别也不大嘛。”白泽摸摸头:“总之,这些都是小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将这肥遗做熟了分给外面那些病人。” “为什么要做熟了?”高湛开口道:“就这么吃不行吗?” “高捕快的意思是让那些病人生吃?”白泽露出一个反胃的表情:“这肥遗生吃很难入口的。你别看它长得像蛇,其实味道也跟蛇差不多,尤其是外头的这层皮,腥臭腥臭的。” “算命的你吃过?” “没有没有,我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但我认识的一个人吃过。也不算是吃过,就是好奇,咬过那么一口,结果我就不说了,反正挺惨的。” “我估摸着那些病人也不会在意吧?”高湛皱眉:“那帮人早已经病得失了神智,咬人都能咬得稀碎,这咬条肥遗应该不算什么。既然肥遗是药,说不准这生吃比煮熟了药效更好。” “要不,你先来一口。”白璃将手里的刀递到高湛面前:“别忘了,你也有可能感染麻风病毒。不想死的话,就先吃一口。” 高湛慌忙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用你方才的话说,这肥遗若是药的话,生吃比煮熟了要好。”白璃拉住高湛的手,“赶快,你先尝一口试试,完了告诉我这肥遗肉好不好吃。” “我错了,我真错了,我觉得还是煮熟了比较好。”高湛后退两步:“这生肉,我着实吃不下去。”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请高捕快你记住今日发生的事情。”白璃握着菜刀回到灶台前:“白泽说的对,我不能因为害怕蛇就不对这肥遗下手。外头那么多病人,总不能等着我先把自己的心理障碍给克服了。这蛇羹,我的确没做过,但相关的菜谱我却是看过的,大概做法也了解。可眼下有个难题,这肥遗太大了,就算我知道做法,也敢动手去做,也没那么大的锅煮肉啊。” “这个简单,我跟算命的负责将它剥皮切段儿,这剩下的再交给你。”高湛说着便将手里砍杀过人的那把刀给提了起来。 “方法可行,建议可用,但你手里的那把刀不行,杀过人的,且还是杀过麻风病人的,万一这刀上沾了麻风病毒怎么办?这煮好的肥遗算是良药呢还是毒药。” “那就没办法了,这破地方也没有别的刀啊。” “谁说没有的。”白璃往一旁的干柴上瞥了瞥:“喏,那个磨一磨刀刃应该也能凑合用吧。” 干柴堆上,一把生了锈的砍刀被随意的丢在上面。 高湛和白泽分了工,高湛负责给肥遗剥皮,白泽负责将肥遗砍成段。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高湛却仍旧握着刀以一种十分警惕的姿势与肥遗对视着。 是的,在场的三个人谁都没有想到,这条原本已经被认为死透了的肥遗居然睁开了眼睛。 “砍,我就不信了,我堂堂花溪镇捕快会斗不过一条蛇。”高湛突然大吼一声,挥起手里的砍刀朝着肥遗的脑袋就砍过去。肥遗刺棱一下却凌空而起,张开蛇口朝着高湛咬下去。 白璃此时的心跳甚是厉害,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肥遗的两只翅膀居然不是装饰用的,而是真得会飞。她想提醒高湛注意,可嗓子像是被恐惧给堵住了,愣是发不出一点儿的声响来。 再看高湛那边,他已经躲开了肥遗的一波进攻,在用砍刀乱砍的同时,还用胳膊将脸护住。 肥遗跟蛇不一样,蛇咬人的时候,蛇口里还算是干净的,可肥遗却从嘴里喷出了一些黏糊糊的液体,看上去恶心吧啦的。 “算命的,这肥遗嘴里的东西有毒吗?要是有毒的话,爷就不砍了,干脆让它把爷吃了得了。”高湛挥起一刀直接砍在了肥遗的侧边脑袋上。 第181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28) “白叔,白婶儿,我看见白璃了。娘,娘,我看见我爹了,我还看见我爹抱着一个东西,很大的一个东西。娘,你说我爹他是不是找到吃的了。” 董家小哥的一句话,直接把周边的邻居也给叫出来了,他们或是站在院子里,或是已经忍不住从自己家里跑出来,跟在了董力身后。 “董……董力,你这怀里抱着的是啥?你跟白家这小闺女是不是真在山里找到吃的东西了?” “找到了,找到了,不光我抱着的这些,我们还找到了很大一片吃的。”董力说着,将包裹放在了地上:“瞧你们那一个个眼睛绿的,别急,也都别到跟前来抢。这吃的呀,都有,咱们花溪村的人都有。月儿她娘,赶紧的,把咱们家最大的那个锅给支起来,月儿,勇儿,还有白家那两个小子,你们都别愣着,赶紧打水帮着小白璃把这些地皮菜给收拾出来,咱们呀,就在这家门口烧火做饭。对了,我家里水不多,你们谁家还有水,也都拿出来吧。我告诉你们,这后山林子里有片溪水,等咱们吃饱了,就去林子里打水,顺便带上家伙,把那吃的也给挖回来。” “这林子里真有吃的?董力,咱们村里的人可都在这儿了,你可不能由着性子胡说啊。” “听听你说这话,我董力像是那种由着性子胡说的人吗?看见我的肚子没有,看见小白璃的肚子没有,我们就是吃这东西吃饱的。小白璃说了,说这东西叫地皮菜。” “地皮菜?”有人凑过来。 “来来来,我打开了你们看看。”董力将包裹打开。 “这乌七八黑的能吃吗?”那些凑过来的人一个个全都发出了质疑声。 “什么叫能吃吗?我告诉你们,不仅能吃,而且味道还挺好的。我吃了,小白璃也吃了,你们也看见了,我们都活得好好的,没中毒,也没拉肚子。”董力一边儿张罗着让人清洗地皮菜,一边帮着董家娘子将锅给架了起来。 这大火烧起来了,水也煮沸了,将清洗好的地皮菜放进锅里,不一会儿那香味儿就溢了出来。为了增加味道,董力还将家里私藏的,舍不得吃的那点儿盐巴给拿了出来。这村儿里人,你一碗,我一碗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董力和白璃带回来的那些地皮菜给吃了个光,就连那些煮地皮菜的汤都没放过。虽说吃的不是顶饱,却也比之前挨饿的时候强多了。 稍事休息之后,大家伙儿就在董力的安排下进行了分工。这男人们负责打水,女人和年纪大些的孩子则负责进山林里挖地皮菜。上了年纪的老人则留在花溪村看守那些年纪小的孩子。 这人一多,路上就热闹起来,你一眼,我一语的,再也没有人提及后山林子里有妖怪的事情。 “白璃,你咋认识那个东西的?是你娘教你的吗?” “不记得了,应该是吧?” “我觉得不是,因为白璃她娘都不知道那个东西能吃。肯定是天上的神仙,或者是这山林里的山神娘娘告诉白璃的。对了,你们记不记得,这白璃之前也是进过林子的。这旁人进了林子,都出不去,只有白璃能出去,这说明,山神娘娘喜欢白璃,所以告诉白璃这东西能吃。” 白璃瞧着那个正在说话的年纪约莫在岁的男孩子,心说:“你这孩子不去写小说可惜了,这么丰富的联想力,连我这个魂穿小仙女都甘拜下风。这山神娘娘长什么模样,她是没见过,也不敢奢望有生之年能够得见。神仙啊,谁知道见了神仙,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想着,忽见她娘走了过来。 “璃儿啊,这么多的地皮菜咱们都要给采回去吗?这一顿两顿的也吃不了啊。” “没关系,这地皮菜跟别的蔬菜一样,都是能晒干保存的。”白璃简单的给村民们介绍着地皮菜的保存方法:“咱们先将这溪边的地皮菜给采回去,再用清水清洗干净。为了节省水源,咱们也可以直接在这溪边清洗完了再带回去。带回去之后,将这清洗干净的地皮菜放置在太阳底下,要平铺晾晒,等晒干后,用东西包起来,或者放在箱子里,罐子里密封起来,等到吃的时候,再拿出来就行了。” “这地皮菜虽然好吃,也能吃饱,可若是天天这么吃,也吃的没有什么滋味儿了。” “还吃的没什么滋味儿了!你这臭小子,这是才吃饱了一顿,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吧?眼下这个年景,能不饿着肚子就不错了。” “就是,眼下这个时候,能不饿死就不错了,还觉得不好吃呢。这地皮菜再不好吃,也比那地头儿的干泥土好吃吧。”说话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这妇人,在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是去啃过泥土的。可只啃了几口,就觉得胃里难受。还好,她没再吃下去,若是再多吃几口,眼下还指不定会怎么着呢。 “这白水煮的地皮菜,滋味儿的确不怎么好。”白璃回忆着上辈子吃的那些地皮菜:“这要是有蒜和辣椒,就能做蒜香地皮菜。将蒜末和干红辣椒爆香,再倒入洗好的地皮菜和辣椒圈儿,翻炒几遍。待这香味儿出来之后,放白糖和盐巴调味,最后再撒那么一把葱花,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这地皮菜还能这么吃啊?”周边人听了,也禁不住咽了咽唾沫。 “不光能这么吃,还能跟鸡蛋一起炒,那炒出来的才叫一个香啊。”白璃说着,不由自主地用舔了下嘴唇:“那香味儿能让人回味好几天呢。这要是不喜欢吃鸡蛋的,可以用地皮菜包包子,包饺子,味道也是……哎呀,不说了,这一说,我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不光你的口水要流出来了,我们的口水也要流出来了。”周边好几个用袖子擦嘴巴的孩子。“白璃,你刚刚说了那么多,你自己都吃过吗?” “我……”白璃看了眼自己的母亲,说了句:“我梦里吃过,在梦里吃过的。” “切!”那些原本还围着她流口水的孩子们,在听见这句话之后一个个都散了。 第182章叫花鸡与麻风病(29) 这肥遗的肉虽有些腥臭,熬出来的汤却是香香的。秉持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在给白泽和高湛各自盛了一碗之后,白璃也给自己盛了一汤匙。 高湛喝汤,犹如喝药,就差捏着鼻子猛灌,结果等这一碗肥遗羹见了底,才舔着嘴角说:“那个,我能不能再来一碗,这肥遗羹貌似也没那么难喝。” “好喝?”白泽狐疑地端起汤,抿了一小口,眉眼随即舒展开来:“的确不难喝。” “你们两个,不是故意骗我的吧?”白璃几次将汤匙放到嘴边,又给拿过去,犹豫再三,这才学着白泽的样子轻抿了一口。结果味道异常鲜美,口齿留香,让人禁不住想要一品再品。 “怎么样,这肥遗羹不难喝吧?”高湛将自个儿的碗递过来:“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份上,再来一碗。” “这是药,不是饭。”白璃用手指将高湛手里的汤碗推开:“谁知道这东西喝多了,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适可而止,我可不想等辛大人来的时候跟他没法交代。” “能有什么副作用,再说了,我这受伤也比别人重不是。你忘了,我是被麻风病人咬过的。说不定,这麻风病毒已经游走在我的四肢百骸,七经八络了。” “好了好了,再给你盛一碗,不能再多了。院子里那么多病人呢,这一锅都不晓得够不够。” “知道知道,等我喝了这碗,我帮你给病人喂饭。”高湛将汤碗递过去时,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这肥遗还真是奇怪的食材。”白璃盯着自个儿汤匙里仅剩的那一点点汤汁:“这肥遗羹我沿用的是蛇羹的做法,主料是肥遗的肉跟骨头,辅料则只用了陈皮,调料就更简单了,只用了盐巴。倒不是不舍得往里头放东西,而是担心东西放多了影响这肥遗羹的药效。毕竟肥遗这东西,连白泽这个万事通都说不清,我也不敢盲目的给里头添加东西。这肥遗的腥臭,咱们都是亲鼻闻到的,虽说在入锅熬煮的过程中,那些味道淡了,甚至是消失了,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最后的成品居然是这么香喷喷的。” “何止香喷喷的,这简直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羹汤了。”高湛十分的不舍得放下手中的汤碗:“那个白姑娘,等日后有时间了,你能不能帮忙问问你师父,看看这肥遗他是从哪里捉的。如此美味的东西,不多捉几只回来可真是可惜了。” “再美味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白璃将汤锅盖好:“白泽,要不咱们把那些病人都带到厨房这里来吧,也省的将这些肥遗羹搬来搬去的。” “行,我去把人带过来。” “不用都带到院子里,这院子小,那么多病人估摸着也站不下。院子里安排一下,外面也可以安排一下,我先把碗准备好,等会儿咱们一人负责一拨,先将这肥遗羹给他们喂了再说。” “这办法不错,我虽然年少有为,但刚刚才跟肥遗缠斗过,实在没有力气再跑到后院去给那些病人喂饭。关键吧,我这心里有些阴影,这万一喂饭喂到一半,那些病人再发疯发狂怎么办?这地方好,距离大门近,说躲也就躲了。”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高湛吗?怎么喝了一碗肥遗羹就变得如此贪生怕死了。” “白姑娘此话差矣,我这并非贪生怕死,而是在突然间顿悟,觉得不应该糟蹋爹娘给我的这条命。他们是人,我也是人,他们生来不易,我爹娘生我养我也不容易。我知道我是衙门里的人,不能像寻常百姓那样怕事儿,可该管的我管了,该帮的我也帮了,甚至这该背负的,我也都背负了,再来一次,我怕是真没有命回去了。再说了,我活到现在,这好吃的,还真没吃过几个,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高湛虽嘴上说着珍惜生命,但该做的事情一样也没拉下。 只一盏茶的功夫,白泽和高湛就把那些麻风病人给带到了厨房这边。也亏得这院子勾搭,才能让这些麻风病人之间保持应有的距离。 “现在怎么办?”高湛看着地上那些病人问。 “先去洗个手。”白璃说。 三个人都站在了水缸前,等高湛净手完毕,转身离去时,白泽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皂荚递给白璃:“用这个洗。” “为什么只给她,不给我?”高湛突然一个后仰头,目光直接锁定白泽:“好你个算命的,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藏私。亏得是皂荚,若是别的,小爷就跟你抢了。” “不是我藏私,而是姑娘的手娇贵,若是洗不干净,很容易变得粗糙。你一个捕快,常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哪会在意这些。喏,你若喜欢的话,等回到花溪镇,我送你一篮子。皂荚而已,又不是没有。” “得,好意我领了,但这皂荚就不必了。说实话,小爷我还真用不上。”高湛举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嗯,是粗糙了些。” “粗糙些有什么不好的,端药也不影响。”白璃将一只盛满肥遗羹的碗递给高湛:“喏,你从那边喂,我跟白泽负责这边的。” “为什么我要单独喂,而你跟他要在一起?” “那我喂这边,你跟白泽去负责那边的。” “不要,我就想跟璃儿你待在一起。”白泽端着碗,站到白璃身后。明明是小孩子使性子的语气,明明白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当他用那张可爱的娃娃脸说着这般作的话时,竟一点儿不让人觉得违和。 “行行行,你跟你的璃儿在一起,说得好像小爷我愿意跟你在一起似的。”高湛端着碗走到一个麻风病人跟前,用手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嘴之后,小心地将肥遗羹喂下。 白璃与白泽也都没闲着,两人在互看一眼之后,也开始各自手头上的工作。 待将病人全部喂完,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白璃继续在小厨房里熬肥遗羹,白泽则跟高湛一起去城中搜罗那些漏网的麻风病人。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183章叫花鸡与麻风病(30) “苦参、荆芥、细辛……这是什么方子啊,怎么藏在病人的袖笼里?”白璃将一张浸了血的纸递给白泽。 “这是治疗麻风病的药方。”白泽蹲下来看了看那患病的病人:“他应该是个大夫,这药方兴许是他自己写的。” 才说完,就见那病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且眸中一片清明,与之前发疯发狂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老先生,您觉得好些了吗?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白姑娘?”病人看了白璃好一会儿才挣扎着坐起来:“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换到这个地方来了?” “这个,稍后再给你解释,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感觉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病人看了眼自己的手:“就是手上这东西,仍有些碍眼。” “会好的。”白璃安慰道。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就是好了之后会留些痕迹。可这些都不算什么,人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病人坐直身子,将目光移到白泽身上:“我隐约记得,那个时候,我们是在排队领饭的,后来突然有人在叫,再后来的事情,我就记不得了。哦,对了,在我意识模糊之前,我感觉到身上很痛,这些长了疙瘩的地方奇痒无比,我估摸着是我的病情越发严重了。此时,一身轻松,不仅不痛不痒,且之前那些难受的感觉也不见了。敢问白先生,我们可是都服了药了?” “是,在你们昏迷的时候,我跟白泽,还有那边的高捕快一起给你们喂了药。” 说话间,那些或躺着,或靠着的病人也都陆陆续续醒转过来。 “看来,大家都好了。”最先醒来的病人欣喜地点着头:“老朽能否问一句,白先生给我们用的是什么方子?” “算不得药方,顶多是味药膳。”白泽看了一眼白璃。 “药膳?什么药膳?”病人好奇的问:“并非老朽有意窥探先生奇方,只是心中好奇罢了。先生若能告知,老朽自是感激不尽,若是不想说,也不必勉强。老朽也是学医的,懂得这里头的道道。”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捉了一只肥遗,熬了一些汤罢了。”白泽摸摸鼻子:“老先生听说过肥遗吗?” “肥遗?”病人用手捋着胡子:“老朽年轻时曾在一本奇书上见到过这个名字,据说是个长相十分奇怪的家伙,能预示干旱,还能解了麻风病人的痛楚。当时,只觉得那写书之人是胡说八道,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后来,随着年纪增长,也见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知晓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儿,对于年轻时的一些看法也就改变了。可这肥遗,老朽是相见,却始终没能见到。这世上,真有这种东西吗?” “有,真有,而且差点把我给吞了。”高湛抱着刀杵在一旁:“一个头,两个身子,且那身子长得跟蛇一样,缠人的时候缠得特别紧。但也就身体像蛇,别的地方不像。蛇没有脚,它却长了六只脚。蛇没有翅膀,它有,而且当真会飞。蛇羹好不好吃,我不知道,但它熬出来的汤是真香,真好吃啊。” 病人先是睁大了眼睛,随后说了句:“可惜了,如此神物,我竟没有福气瞧见。” “瞧见算什么福气,能喝到用它熬的汤才是福气。”高湛指了指病人:“喏,你们都是有福气的人。” “小公子说的不错,我们都是有福气的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能活着更有福气的。”病人说着,自个儿先摇头笑起来。 “这药方可是先生的?”白泽拿着药方问。 “是,是我的。” “可是治疗麻风病的?” “没错,是治麻风病的,但却治不了我们患的这种。”病人接过药方,顿了顿,说道:“这药方是我偶然所得。当年,我兄长外出做事,无意中感染了麻风病。那时,我学医未成,虽知兄长患病却无能为力。是一个路过的游方道人给了我这个方子,说是他家祖传的。那时,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用这个方子。结果我兄长喝了之后病情大有好转,虽最后还是留了些小的毛病,可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当我知道城里有人患上麻风病之后,我就赶紧回家把这个方子给找了出来,结果……却是一点儿用都没有。我不仅没有治好那位病人,反倒将我自己,连同我的家人也都给连累了。” “那个游方道人长什么模样你还记得吗?” “记不清了,因为没什么特别的,就跟一般人一样,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既没有传说中修道之人的仙风道骨,也不像是什么世外高人。若是在路上碰见,我会认为他就是一个做苦工的寻常百姓。哦,对了,他的衣裳很旧,但洗得很干净。鞋子稍微有点儿破,有打补丁的痕迹。” “这模样,这打扮的确很一般。那你知不知道这游方道人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应该是去杜楼村了吧。”病人眯眼回忆着:“我兄长的病就是在杜楼村里染的,当得知这个情况之后,那道人就说要去杜楼村看看。这至于他最后有没有去,我就不清楚了。那会儿年轻,也想不到那么多得事情。” 杜楼村,又是杜楼村,看来有机会得去这个杜楼村看看了。 白璃下意识的想着,压根儿忘了,现在的杜楼村就是一座麻风病的鬼村。 “你说的那个游方道人,我好像有点儿印象。”高湛敲着自己的脑壳走过来:“不是我有印象,是我在县衙里的时候看过一副画像,那画像上的人跟你方才描述的那个道人很像。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妖道……不,应该是说那个最后变成了妖道的韩掌柜。”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乱不乱,你听我说完你就知道一点儿都不乱。这韩掌柜在变成妖道之前曾去县衙报案,说是自己的义父失踪了,且怀疑就是杜楼村的人搞的鬼。为了方便县衙找人,这韩掌柜还手绘了一张他义父的画像。喏,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跟游方道人很像的那张。这画像虽然有了,可这韩掌柜说的话却是无凭无据的,县衙不可能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派人去杜楼村挨个询问吧。于是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我也是在帮着我家大人清理陈年旧案时无意中看到这个的,因为那画像画得还不错,就多瞅了几眼。”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184章杜楼村与离娘饭(1) “高捕快错了,当年那件事并没有不了了之。”辛县令穿着一袭黑衣,踩着火把照出的亮光匆匆而来。“此次栗阳城能够度过危难,全靠大家,辛明杰谢过诸位。” “辛大人客气了!”白泽拱手,点头。 “我们也没做什么,这栗阳城的病人之所以能够得救,应该感谢肥遗。”白璃说话时故意朝着高湛看了眼:“这击杀肥遗,高捕快应属头功。” “白姑娘这是在笑话我吗?”高湛挑眉,“我高湛能从肥遗的蛇口下脱身全是仰仗姑娘手里的那只和面盆,姑娘放心,待回到花溪镇之后,我一定送姑娘你一个新的。” “和面盆?”辛明杰不解地看着二人。 “辛大人别听他胡说。”白璃赶紧道:“白璃有件事想问大人。不知大人之前所接到的那封信,是否当真是我师父所写。” “没错,的确是陶公所写。”辛明杰说着,竟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低了下去:“说来惭愧,在接到这封信时,我还以为这是有人故意在跟我开玩笑。直到高湛不归,且栗阳城中又有人前去府衙报信,我这才匆匆赶来。那曾想,这路上又出了些意外,待赶到这里时,此处的病情已经被诸位给控制住了。” 得知那封信的确是师傅送给辛明杰的,白璃的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白泽,你说我师父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璃儿什么意思?”白泽问。 “那封信既是我师父送给辛大人的就说明他早就知道这栗阳城里在闹麻风病,且知道这麻风病与寻常的不同。我作为他唯一的徒弟,他竟忍心不通知我,且还放心的将我留在这栗阳城里,他什么意思?” “你当真想知道?”白泽轻声道:“我估摸着他是嫌你烦,想要借这场麻烦将你给甩掉。幸好,璃儿你还有我。要不,你以后就不要璃那个怪老头儿了。” “他当真是这个意思?”白璃挑眉:“兴许他还真是这个意思,这栗阳城不就他引我们来的嘛。臭老头儿,看我找到他后怎么收拾他。” “你还要找他?”白泽略带失望的问。 “自然要找他。”白璃恨恨道:“我在花溪村过得好好的,要不是他骗我去花溪镇,我就不可能遇到后来的那些事情。要不是他引我来栗阳城,我又怎会差点染了麻风病。总之,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问明白他这葫芦里都卖的什么药。” “这陶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本县不清楚,但有件事,本县是清楚的。”辛明杰开口道:“就是高捕快刚刚说的与那幅画像有关的事。” 见白璃将目光移到自个儿身上,辛明杰这才继续道:“那画像的确是一个姓韩的年轻人在县衙手绘的,且他也的确声称那画中人就是他的义父。至于那画中人,的确有几分游方郎中的味道。可有件事,高捕快说得不对,县衙并未对此事置之不理,而是派人深入杜楼村走访调查。” “结果如何?” “那人的确失踪了,且他的失踪似与那个报案的义子还有些关系。当时的县令大人,本想深入调查,挖出这桩离奇失踪案背后的秘密,可与此事有关的知情人却在一个下着雨的夜里突然被烧身亡,就连被派去调查此事的捕快们也一个接着一个的出事,县衙也是迫于无奈,才将此事终止的。” “雨夜被烧?”原本坐在地上的那名病人突然睁开了眼:“老朽多年前的一桩经历不知道与辛大人方才所说的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老人家不妨说说看。”辛明杰移步,走到了那位刚刚才被控制住病情苏醒过来的老人跟前。 “我家娘子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这栗阳城里但凡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极其惧内的人。可这再惧内,也总有忍不住发脾气的时候。忘了是因为一桩什么事儿,总之是一件很小的事儿,可我家那个厉害的娘子却不依不饶的逮住我痛骂一顿。联想起自己过往遭受的那些窝囊气,我这一气之下就选择了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高湛好奇地凑到老人跟前:“你若真忍不下去,休了你家娘子即可,为何你自己要离家出走。” “捕快大人此言差矣,这夫妻之间,再怎么闹矛盾,也不能动不动就将休妻二字挂在嘴上。我那娘子虽厉害了些,但持家有道,且为我生儿育女,我总不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将她给休弃了吧?我倒是可以另娶,但不管我娶的是谁,此人有多好,对我的儿女们来说,始终都不如他们的亲娘。” “老先生不必与他多言,你一个连媳妇都找不到的人,如何能明白这里头的道理。”白璃伸腿,用脚尖轻轻碰触了下高湛:“你别打岔,赶紧让老先生说下去。” 老人稳了稳情绪,继续道:“这与娘子争吵,原就是一件让人心里不痛快的事情,被迫离家就更是万般郁闷。这离家时,我倒是走得挺干脆的,可真出了这栗阳城我反倒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思前想后,只能先去自己的姑母家暂住。我那姑母就住在杜楼村,她丈夫名叫杜宽,曾是杜楼村里最好的木匠,且参与过先皇太妃陵墓的建设。” “那是真得厉害了。”白璃由衷道,却没瞧见老人脸上闪过的那一丝落寞。 “是厉害,可这前去为皇家修建陵墓的,又有几人能够活着回来。因为这个,我姑母勒令我的堂兄弟不许手艺精进,只需平庸就好。我的一个堂弟,为了生活,迫于无奈,改行做了棺材匠人。这杜楼村唯一的棺材铺就是我姑母家开的。” 老人刚说到这里,白璃他们三个的目光就撞到了一起。 这韩掌柜之所以变成妖道,且在杜楼村和栗阳城大肆传播麻风病毒就是为了给自己的义父报仇,而他义父的死,与杜楼村的这个棺材铺脱不了关系。 杜楼村的棺材铺,明着是卖棺材的,实际上从事的却是挖坟掘墓的缺德买卖,而这棺材铺的创始人,竟是这位老人的堂弟。他那堂弟之所以放弃原本的买卖,改行卖棺材,是因为迫于生计,而在这之前,则是老人的姑父因为给先皇太妃修建陵墓给当权者杀死了在了陵墓里。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185章杜楼村与离娘饭(2) 将这些事情全部联想起来,白璃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这先皇太妃的陵墓中必定有不少的陪葬品,老人的姑父既是修建陵墓的工匠之一,必然知晓这些,且他心里明白,待到陵墓完工,他们这些匠人很难活着离开,于是暗中写了书信将这件事提前告知家人。说不准,他还绘制了先皇太妃陵墓的地图,以期望后人能够找到自己。 最后,老人的姑父果然没能回来,老人的姑母伤心之下,又担心自己的儿孙将来走了丈夫的老路于是勒令自家孩子只能做个寻常的小木匠。即便有好的手艺,也不能外泄。 这丈夫去而未返的前因后果,老人的姑母必然也会告知自己的孩子。于是乎,其中一个就想到了开设棺材铺的买卖。一方面,他另辟蹊径,缓解了家里的经济紧张,另外一方面,他也是在利用这个寻找先皇太妃的陵墓,试图将陵墓内的宝藏全部盗出。 只可惜,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这些人一直未曾找到先皇太妃的陵墓,反而在盗墓的过程中感染了古怪的麻风病毒,衍生出了后来的这些事情。 当然,以上这些都只是白璃的推测,但从白泽和高湛二人的眼神来看,她知道他们想的跟自己的差不多。眼下老人的姑母早已经过时,他的那些堂兄弟多半也都死了,这件事的真相,怕是没机会知道了。 老人并未察觉到三人的变化,而是继续讲述着:“说也奇怪,我离开栗阳城的时候,那天气还是好好的,万里晴空,一点儿乌云的样子都没有。可快到杜楼村时,突然就乌云密布,且天雷阵阵,那雨眼看着说下就要下了。我当时只赶着一辆破旧的马车,若真下起雨来,怕是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于是,我赶紧挥鞭,想着尽快将马车赶到杜楼村。” “可是出了什么意外?”白璃问,根据她的生活经验,但凡着急的时候,都会出现纰漏,越是害怕遇见什么就越是会遇见什么。 “我也不知那算不算是意外,总之很古怪。”老人继续道:“自从我姑母去世后,我便再也没有去过杜楼村,也不知那村子现在变了模样没有。可在我年轻时,那村子外头是有一片槐树林的。那林子里种得都是黑槐树,想要去到杜楼村,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现在的官道,需要绕一些路。一条是小路,须得从这个槐树林里经过。我平时,也都是走官道的,可那天情况紧急,迫不得已便将马车赶到了林子里。可奇怪的是,那片林子明明不大,但那天我转来转去怎么都走不出来。” “鬼打墙,我听人说过,但凡遇到这种情况就是遇见了鬼打墙。”高湛道:“也就是传说中的被鬼遮了眼睛。” “高捕快说的这个我也听说过,且我当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眼瞅着那天都快要黑了,我心里真是急的不得了。更让我着急的是,那瓢泼大雨说下就下了。那槐树林不同外面的官道,一下雨,路面就变得泥泞,没走几步,马车的轮子就现在了污泥里,任凭我那匹老马使劲了力气也没有办法将马车给拖拽出来。无奈之下,我只好下车,冒雨在林子中搜寻着出路。 我也不知道自己又找了多久,就在我筋疲力尽以为自己会死在那片林子里时,我看见不远处有一点点灯光。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们描述我当时的心情,总之高兴的想要哭。我赶紧朝着那片灯光跑过去,那飞溅起来的泥巴糊满了我的两个裤腿,可我什么都顾不得了。” “你跑出去了吗?”白璃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应该是出来了。”老人抿了下嘴:“靠着那片灯光的指引,我的的确确从槐树林里跑了出来,且到了一户人家门前。那户人家的院子很大,却很破旧。破旧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挂在门上的那把锁都是生锈的。我记得很清楚,当我站在那户人家的门口时,那户人家的门是锁着的。可锁着门的人家里头却有灯光。” “是挺奇怪的。” “若是搁到现在,我必然转身就走,可那会儿年轻,胆儿虽然不算大,可架不住好奇心重。我呀,在门口看了半响,就从墙上翻了进去。那院子虽破,却也不难看出曾经是个好人家,里头的院落布局,一物一景还是挺讲究的。我记得,那院子是两进的,估摸着能有个四五间房,可只有一个房间里是亮着灯的。那灯光从破损的窗棂里透出来,将院子照得有几分吓人。也不怕你们这些年轻人笑话,这翻墙的时候,我还是有几分胆子的,可真站到那院子里,我反而有些害怕,腿都软了。我寻思着,我得赶紧出去,就在我转身准备再去爬墙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个低沉的声音从我后背传来。” “夜半鬼声?”高湛道。 “不是夜半,那会儿还不到半夜,但因为下雨的缘故,天色特别黑。对了,我翻进院子的时候,大雨已经停了,但小雨未停,淅淅沥沥的。我原就淋了雨,浑身湿淋淋的,翻进院子,也是想着能遇见个人,让我将身上的湿衣服给换下来,可那院子太奇怪了,我又害怕,就想着赶紧溜走。那个声音,是突然有的,我并未听见脚步声。可想而知,我当时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 “那个声音说了什么?” “他说远来是客,本欲款待,奈何阴阳相隔,唯恐幽冥之人吓到我这个客人,故而请我离开。我当时,真是吓得头皮都要麻了,可架不住心里还是好奇啊,就颤颤地扭过身去想去看看这幽冥之人究竟是何模样。可我身后一个人都没有,连之前亮着灯的那间屋子也变得漆黑漆黑的。” “那跑了?” “我倒是想着跑来着,可双腿发软,压根儿走不动路。就在我快要瘫软在地上时,我闻见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等我再醒来时,我已经离开那座院子回到了我自个儿的马车上,而我的马车就停在那黑槐树林的林子边儿上。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我看见不远处起了一片火光,心里恐惧,就赶紧驾着马车离开了。再后来,我听说那附近确实是有个宅子,且就在下雨那天,宅子起了大火,将宅子里的人都给烧死了。至于我自己的那段经历,我也不晓得是自己真的去过那个宅子,还是在槐树林时受惊过度,做了什么噩梦。”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186章杜楼村与离娘饭(3) “一宅子的人都被烧死了,县衙没有派人去调查的吗?” “查了。”辛明杰答道:“可调查来调查去,都像是一场意外。” “意外?可这件事怎么听都不像是意外啊。若是天干物燥的季节,这家中走水,烧了房屋,我尚且能够理解。可下雨天,且宅子着火之前,下的还是瓢泼大雨,就算这屋里有火星,也被这场大雨给浇灭了才是,怎么可能让一整个宅子都给烧了。难不成,这天上下得不是雨,而是油?更奇怪的是,那宅子里的人,竟全都给烧死了,没有一个是活着逃出来的,这显然也有些不合常理。辛大人觉得这是意外吗?” “白姑娘说得没错,这件事的确疑点重重,可县衙的人搜遍了整个宅子,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物证,没有办法证实此事属于人为,更找不到嫌疑对象。” “大人说的这件事,我隐约也有些印象。”高湛道:“我记得,在此事发生后,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都议论纷纷,说是冤魂索命。” “好端端的怎么又牵扯出来一个冤魂索命,这户人家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惹来一个索命的冤魂?辛大人,你知道吗?” “你问大人,还不如问我,我好歹是捕快,当时也是留心过这件事的。”高湛寻了处地方坐下,双手抱刀,目光悠远:“白姑娘你可听说过离娘饭?” “什么是离娘饭?”白璃茫然地看着高湛。 “真没听过?”高湛看了白璃一眼,继续道:“你不知道也正常,毕竟你年纪小,还没到吃离娘饭的时候。这离娘饭,算是咱们栗阳这一块儿的风俗,是指姑娘出嫁时在娘家吃的最后一顿饭。据说,这姑娘出嫁前的头天晚上会特别热闹,亲戚朋友都会相约到姑娘家中为她的出嫁送行。这爹娘担心姑娘出嫁之后不能时常回娘家,会思念自己的父母兄弟,便会在家中准备许多好吃的,让亲戚朋友陪着姑娘一起吃,算是姑娘离家前的最后一顿团圆饭。这富贵人家,吃的自然是大鱼大肉,小户人家也会尽力而为,但多半都会准备些姑娘自个儿喜欢吃的。据说,这着火的当天晚上,这户人家就是在吃离娘饭。兴许是酒足饭饱,酣睡不醒,这着火的时候没人发现,就这么在睡梦中给活生生烧死了。” “这离娘饭我听懂了,可这冤魂索命又是什么?” “这个,要从许多年前的一桩旧事说起了。这着火的人家也姓杜,但不住在杜楼村,而是在距离杜楼村不远的地方,也就是老先生说的那个槐树林的外头重新建造了一座房子。他们为何不住在杜楼村,说法有两种。一种是,他们是打从外地来的,跟杜楼村的原住村民有些不合群。另外一种则是杜楼村的村民担心被他们家给连累,这才将他们给驱赶出村。至于是被什么连累,十有八九,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冤魂。” “快说说这个冤魂是怎么来的?”白璃忍不住催促道。 “急啥,马上就说到了。”高湛晃了下脖子道:“这个人,咱们就管他叫老杜吧。这个老杜,是个买卖人,他本身不会做什么木匠活,但因生了一张奇巧无比的嘴,于是这杜楼村中的许多生意就是靠着这个老杜从中斡旋才将买卖做到最近的村镇,城池,甚至皇庭内院里去。说到此处,你们肯定会觉得是我在瞎说,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他娘子是谁?他家娘子,据说是知府家的千金,也不知怎么就相中了他。这生意,明着是靠他的嘴做的,实际上靠着的却是知府大人的威信与人脉。因都是堂堂正正的生意,也不牵扯到贿赂朝廷命官这些,所以他做的那些买卖,也没什么人去理会。” “自古官商一家,像这种事情,只要不是太出格的,的确不会有人理会。”白璃才说完,就听见辛明杰轻轻咳了一声。 “本官可从未做过什么生意,也从未替那些商贾说过话,更不曾为他们保驾护航。白姑娘说话,也不要一下子就打翻这一船子的官嘛。” “辛大人是好官,跟我嘴里说的那些自然是不同的。”白璃说着,又小声的补了句:“这官场上的事儿,辛大人您应该比我这个小老百姓更加的清楚吧。” “是,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朝廷俸禄微薄,像我这样家里人口少的,尚且能够勉强度日,若是那些人多得,怕是没办法。只要做官的不讲自己牵扯进去,皇上那边,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太追究。” “辛大人不用特意解释,白璃都懂。”白璃冲着辛明杰眨巴眨巴眼睛,又催促高湛道:“这冤魂莫不是跟这老杜的娘子有关?” “算是有关,却也不能说是一定有关。”高湛先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紧跟着道:“据说这老杜在巧遇知府千金之前,家中是有娘子的。这老杜,原也算是个读书人,年轻时,也算是腹有诗书,一表人才,可惜科举不利,考了多年,都是名落孙山,一文不名。后经人介绍去帮知府大人做事,再后来就认识了知府家的千金小姐。据悉,这老杜原是想要给原配娘子一封休书的,只是休书写完了,却未能给出去。” “老杜那原配娘子不肯要?换了是我,我也不会要的,凭什么你穷的时候让我陪着,你日子好过了就要抛弃妻子,另攀高枝?这知府千金也是个眼瞎的,像这种为了权势,为了荣华富贵就抛弃原配妻子的人能是什么好人。这天下就没有比他老杜更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了?” “白姑娘说的是,我高湛也特别不齿此人的做法。据说,这老杜的原配娘子十分贤惠,在附近村中颇有些贤名,对于老杜,老杜的爹娘都是好得没话说。这老杜在写休书时,他那原配娘子刚好有了身孕,她自知没有办法将自己与知府家的千金做对比,便恳请老杜,允许她将腹内的孩子生下,待孩子落地后,她甘愿做妾,而让老杜风风光光地将知府千金迎娶进门,让其成为老杜的夫人。”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187章杜楼村与离娘饭(4) “这老杜的原配娘子也是个聪明人,她若是对着老杜哭闹不止,撒泼耍赖,反而会让老杜寻找合适的理由名正言顺的将她扫地出门。这别的不说,光是善妒这一样,就够了。可老杜这原配娘子,不声不响,偏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且表示自己不够好,愿意主动让位,老杜若真这么做了,反倒成了世人眼中的负心汉,让人诟病。至于这知府千金,怕也是不好再厚着脸皮嫁给老杜了吧?可是这老杜的原配娘子被老杜给害死了?这冤魂索命,冤魂指的可是老杜的这位娘子,被索命的可是老杜与那位知府千金。” “白姑娘真聪明,这都让你想到了。” “少来,我知道你这个聪明肯定不是在夸我。” “夸你的,真是夸你的,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你命的不是我,是那个和面盆,你若真有心,就把它带回家好生供奉,说不准还能当成个传家宝留给后世子孙。” “我怎么没想到呢?”高湛很认真地3思索了下:“那这和面盆我可带回花溪镇了。” “你带你带,你就是把这厨房里所有的东西带回去,我都没意见。冤魂的事儿呢,你还没说完呢,那老杜的原配娘子后来怎么了?” “难产死了。” “完了?” “人都死了,还不完嘛。” “就没什么说法?这冤魂索命,总得有个缘由吧,若只是因为难产,何须索命,只需怨命就好。” “说法是有,但无法考证。”高湛道:“传言,这老杜的原配娘子不是真的难产而亡,而是老杜用钱收买了稳婆,故意让她的娘子难产的。这女人生产,原就不易,多半都要从鬼门关前绕一圈儿。这即便是悉心照顾的,仍不免有意外发生,若当真是老杜从中作梗,他这原配娘子与孩子,实难活命啊。” “孩子也死了?” “胎死腹中,一尸两命。”高湛起身:“不仅如此,这老杜还在自己的妻儿离去后没多久就高调迎娶了知府千金,摇身一变,从之前那个落魄小子变成了知府大人的贤婿。他的前岳父岳母,在听闻消息后,也曾寻上门去,质问老杜是否为了迎娶知府千金故意害死自己的女儿与外孙。老杜虽矢口否认,却让府内家丁将两位老人驱赶出去,用的理由是,自己新娶的夫人不希望自己与之前的岳父母有太多的瓜葛。” “这老杜是渣男无疑了,光是听你讲的,我就觉得他原配娘子与那腹中孩子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亡妻尸骨未寒,就迫不及待的迎娶新人进门,且苛待自己的岳父岳母,这人被大火烧死也是活该。依着我,这不是冤魂索命,而是老天开眼,算是天谴。” “虽知道白姑娘你方才说的是气话,但有一点我是认同的,就是天谴。说也奇怪,就在这老杜将自己的前岳父岳母从家中赶出后,他便莫名其妙的患上了一种病。这种病的病症特别明显,就是上腹部疼痛,疼起来,恨不得用刀将自己戳死。” “这老杜患病的事儿,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是从杜家唯一一个活着的人嘴里知道的。”高湛眨了下眼睛:“她原是老杜在迎娶知府千金之后,为新夫人寻觅的众多粗使丫头中的一个。因为失手打翻了新夫人的胭脂盒,被新夫人用一盏热茶泼在脸上,待容貌尽毁之后被驱赶出门。 她一个丫头,又毁了容貌,若不是被好心人救下,十有八九也是要死的。这福兮祸兮,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保住了一条性命,没有在杜家的大火中丧生。杜家失火之后,县衙派人前去调查,我家兄长亦有参与其中,这个被毁掉容貌的小丫头就是他找到的,这些话,也是小丫头口述,他亲自记录的。 我小时候顽皮,到了夜里,总不想睡觉,于是就死缠着兄长让他给我讲睡前故事。我兄长那个人你们也是知道的,他哪里会讲什么故事,讲来讲去也都是这些事情,我听得多了,自然也就记到了心里。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听得太多了,长大之后,才会特别想要去做捕快,去揭开这些案子背后的秘密。” “既是府中丫头所说,那这事情多半是真的。” “我兄长说的岂能有假。”一提起自己的兄长,高湛就两眼冒光,可见他这位兄长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你继续,我尽量不打岔。”白璃摆摆手:“那被毁掉容貌的丫头,还说了些什么?” “说了一些老杜犯病时的情况,说他疼起来会用脑袋撞墙,全身冒汗,且嘴里胡言乱语。杜家倒是也请了大夫去看,可那些大夫看来看去都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可老杜的病却一日重似一日,直到腹部渐渐隆起一个小球来,样子就像是妇人有了身孕。于是,这冤魂索命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都传言这是老杜那个原配娘子死不瞑目,回来找老杜了。还说老杜之所以病的那么严重,是因为他的原配娘子想让他尝尝自己当日的痛苦。” “可这老杜不是好了?若真是病入膏肓,怕是没有办法活到杜家被烧的那天。” “是好了,但却不是当时就好的,而是在传言传开之后,他们举家从杜楼村里迁移出来之后才好的。可这具体是怎么好的,没人知道。杜家迁移之前,那毁容的丫头就已经被驱赶出来了,这杜家的事,也真真是只有鬼才知道了。” “这世上真有鬼吗?”病人中有人唏嘘发问。 “鬼,的确有,但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白璃叹了口气,轻声回应着:“若你遇见的是鬼倒也怕了,这鬼都怕立身正,胆子大的人。可若你遇见的是一个披着人皮,生着鬼心,看似和善,实则阴毒的小人,那才是这世上真正可怕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他的这张人皮什么时候会撕下来。” “好好的故事,听你这么一说,反而觉得越发渗人起来。”高湛皱眉:“披着人皮,生着鬼心的人,那这人该长成什么样子啊。” “人模人样,甚至比大部分的人都生得还要俊秀好看。”白璃总结道:“因为只有完美的人皮才能更好的蛊惑人心。”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188章杜楼村与离娘饭(5) 为娶知府千金就联手稳婆害死自己的原配娘子,此事若是真的,说明这个老杜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可倘若是老杜的原配娘子死不瞑目,为何不早些下手杀了老杜,而是等到老杜的女儿出阁时才动手,且还是用了一场大火将整个杜家烧的干干净净,且那个着火的时间段,刚刚好是府衙想去调查跟杜楼村韩掌柜的师父,也就是那个传闻中能够治疗麻风病人的游方道士失踪案。 这一切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 当然是人为的! 这第一,若真是冤魂复仇,只需要杀掉老杜和知府千金就好,为何还要牵扯府内那些无辜之人?白璃是见过鬼的,这鬼,通常都是比歹人讲道理的。 这第二,若真是冤魂复仇,选在新娘子出嫁当天岂不是更好,何必选在大雨之夜,还用放火烧宅这样费时费力的报仇方法。跟冤鬼复仇不同,这坏人一般都会选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动手,因为便于隐藏自己的痕迹。 这第三,方才那位讲述的老人究竟有没有进入过杜家老宅不得而知,但老人的讲述是有问题。若杜家人尚在府内居住,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宅子破败?既然是破败的宅子,那宅子落锁以及没有人居住都是正常的,老人听见的那个声音又是打从哪里来的?若老人进入的是着火之后的杜府,那他看见的灯光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一点,老人说他在苏醒之后,看到宅子那边有火光,他的话似乎印证了杜家雨夜失火的传闻,可这与高湛所说的细节又对不上。这杜家失火,可是在嫁女儿的前夜,谁家嫁女儿会将自己的房门外锁,且挂着一把生锈的铜锁。 经过反复推敲,可以证明一点,患病老人见到的与高湛故事中的宅子绝对不是同一个。要嘛,高湛听到的故事是假的,要嘛老人的经历是假的,那只是老人在惊慌之下做的一个梦,而这个梦,恰好是这个故事引起的。 这第四,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不管杜家人是否熟睡,也不管杜家人有没有喝酒,这着火时都不可能一个活人都逃不出来。除非,那些活人早在大火燃起时就已经变成了死人。只可惜,此事已经过去很久,当时负责验尸的仵作怕也已经不在县衙之内。要不,问一问他那些死尸的死后反应就知道了。 总之,白璃不相信杜家的事情是冤鬼做的,这个所谓的冤鬼,也不过是为真正的坏人背了锅而已。至于这杜楼村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怕是只有亲自去一趟杜楼村才有机会弄明白。 眼瞅着栗阳城的麻风病事件告一段落,白璃也动了想要去一趟杜楼村的心思,虽说那个村子已经变成了麻风病的鬼村,可她隐隐觉得,只有去了杜楼村,才能找到陶老头儿给她留下的下一个讯息。也只有找到那个讯息,她才有可能找到她的师傅陶老头儿。 “你们当真要去那个杜楼村?”高湛问,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着白璃:“他是算命的,喜欢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我还觉得正常,可你一个做饭的小姑娘闲着没事儿往那个鬼村跑什么?不是我吓唬你,那杜楼村里没准儿还藏着患病的病人,兴许还是病入膏肓的那种。等你们在村子里溜达的时候,他会突然从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跳出来,逮住你们就开始撕咬。到那个时候,你们又该怎么办?这老天爷总不会再扔下一条肥遗给你们用来解毒吧。听我的,别去什么杜楼村了,待将栗阳城的事情处理妥当,咱们跟着辛大人一起回花溪镇。” “花溪镇肯定是要回去的,可这杜楼村我也一定要去。” “为什么?” “因为我师傅。” “你师傅,就那个给大人送信的陶老先生?好端端的,他跑去那个杜楼村干嘛?总不能是为了那些麻风病人吧。” “不知道,在我还没有见到我师傅之前,你提的这些问题我一概没法回答。我只是觉得我师傅应该在那个杜楼村,没准儿还就在那个藏着粮食的古墓里。这个老头儿,行事作风一向与常人不同,这越是不可能出现他的地方,他就越有可能待着。 总之,这栗阳城里的事情就交给你和辛大人了。在遇到你们之前,我跟白泽也商量过,说是将栗阳城里患有麻风病的病人集中隔离,将病人以及接触过他们的人全部登记在册,以免病情反复时会显得手足无措。这之前用来登记的账册都在那个妖道韩掌柜的手里,我估摸着他也不会私藏,应该还在这宅子里的某个地方,你是捕快,找东西这种事应该难不住你。这肥遗肉,厨房里还有剩余的,若是城中还有尚未服用的病人,你们就随便寻个厨子,将肉熬煮成汤就可以。” “说起那个妖道韩掌柜,你们有没有见到他?”高湛突然用手摸着下巴发问:“这老宅里的病人都是我跟算命的分批带过来的,这带过来的时候,身上也还贴着符咒,断不会有人逃出去。可我怎么对这个妖道没有任何的印象,你们谁给他喂药了?亦或者,在给病人服用肥遗羹的这个期间,有谁见到他了?” “白泽,韩掌柜呢?”高湛不问还好,一问之下,白璃自己也糊涂起来:“你是不是忘了将他带过来。” “好像是……好像是忘了!”白泽说完,自个儿先不好意思地笑了。 三人急匆匆赶去陈家老宅的后院,也就是之前关押着韩掌柜且贴满符咒的那间屋子,可刚到门前,几个人就愣住了。原本紧闭的房门被打开,符咒零散地飘落在地上,房内亦有散落的符纸,那个韩掌柜不见了。 “逃了?”高湛皱眉,看向白泽:“算命的,你不是说你那符相当厉害嘛。喏,这人呢,怎么好端端的就不见了。” “应该没有逃。”白泽撩袍,蹲在地上:“这地上的痕迹,你们觉得眼熟吗?” “这像是……”白璃犹豫着开口:“我怎么觉得这地上的痕迹像是肥遗拖移出来的。这些是肥遗身上的蛇鳞留下的,这几处像是它的爪子。还有这里,这门框上被扫落符纸的地方也有从它翅膀上留下的东西。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只肥遗的右边翅膀的确有磕碰受伤的痕迹。可这肥遗不是我师父弄来的吗?它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189章杜楼村与离娘饭(6) “你们可记得一件事?” “什么事?” “那韩掌柜在与我们的打斗中似乎伤了一条腿,而那只肥遗,十分凑巧的也少了一条尾巴。” “算命的,你什么意思?你不是想告诉我们,是韩掌柜变成了肥遗吧?”高湛一副反胃的样子,连带着白璃也感觉不好起来。 “璃儿觉得呢?” “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会变成肥遗,这人跟肥遗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你若问我,我宁可相信是这韩掌柜被肥遗给吞了,这些符纸也是肥遗给弄掉的,至于这肥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十有八九也是我那师傅捣的鬼。兴许,他是想用肥遗来惩罚妖道,至于为何要这样做,我也想不出来。总之,这个发现让人挺膈应的。” 白璃说着,也出现了反胃作呕的表情。 “吓唬你们的,这韩掌柜,十有八九是逃了。”白泽背着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你不是说你的符很厉害的吗?”白璃紧跟着走出。 “再厉害的符也是人画的,这山外有人,这次是我低估了那个韩掌柜。” “我就说嘛,一定是你那符不管用。”高湛顺脚踢了下散落在地上的符,跟着走了出来:“这韩掌柜变成肥遗,不用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白泽回头,看着高湛诡秘一笑,却没有回答。 离开栗阳城时,白璃他们乘坐的仍是先前那辆破旧的马车。辛大人与高湛二人领着一众捕快在城门口相送,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不少栗阳城的百姓。这些百姓,都是之前藏起来的,未曾染过麻风病毒的,可他们的亲人,有些死与这场病毒,有些则被治愈暂时留在陈家老宅进一步观察。 “我从未想过那些百姓会出来送我们,好像我们是什么英雄一样。”白璃不舍得转过头来:“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蛮好的。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人人都想做英雄,都想被人尊敬,被人崇拜了。” “要不,我们再回城门口溜达一圈儿?”白泽问。 “傻啊,再回去溜达一圈儿,就该被人笑了。”白璃抱紧双膝,目光直视前方:“真奇怪,明明只隔了几天,却感觉像是过了两辈子那么久。这条路,是咱们来栗阳城时走得路。来的时候,满心急切,满心欢喜,还以为到了栗阳就能见到师傅。那曾想竟遇到了后来的这些事情。不瞒你说,有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躲不过去了,以为自己真要死了。可最终,我还是好端端地离开了栗阳。” “有我在,怎么舍得让你出事。” “谢谢你,白泽。”白璃抿嘴一笑,笑容十分好看:“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遇见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也从未想过会遇见这么多有趣的人,更没有想过会遇见像你这样护着我算命先生。” “幸福吗?”白泽托着下巴问:“你若是成了我的娘子,我会对你更好的。” “不要!”白璃摇头拒绝:“我还小,暂时不想谈成婚的事情。再者,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爱情是婚姻的坟墓。很多男人都像你一样,喜欢跟女人承诺,说你嫁给我吧,嫁给我会让你幸福一生。结果,婚后所有风雨和眼泪都是这个男人带来的。所以,成婚做什么,还不如尽情享受美好的现在。” “我跟那些男人不一样。”白泽很委屈地看着白璃。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人心隔肚皮。我跟那些从不相信爱情的人不一样,我相信你对我好的时候是真的对我好,可一旦你对我不好的时候,也是真的不好。我很胆小,我没有勇气去尝试,因为害怕面对一个人的变心。” “如果……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是人呢?这人的确容易变心,可若是白泽的话,那是一定不会变心的。因为白泽喜欢一个人,需要经过万万年的时间。” “不愧是算命的,你说的这些话的确跟一般男人说的不太一样。”白璃松了双膝:“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今年十六,等我长到十八岁,你还这般护着我,宠着我,对我好的话,我就同意做你的女朋友。然后再过两年,等我二十岁的时候,你若还没有变心,我就嫁给你。不要彩礼,不给嫁妆,你情我愿,我们尽量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当真?”白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当真!”白璃笑着,屈起膝盖,用双手托住了下巴。 破车老马,走得很慢,等赶到杜楼村时,天色已近黄昏。一阵风飘来,带来一股米粥的清香。 “白泽,你有没有闻见米粥的香味儿? “米粥?”白泽吸了吸鼻子,“璃儿你是不是饿了?” “不是,刚刚那阵风吹来的时候,我真闻到了米粥的香气。可依照高湛先前说的,这杜楼村即便不是鬼村也应该是空村了。这空荡荡的村子里怎么还会有人做米粥。”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白泽赶着马车进了村。 村里的确很安静,所有的房舍里头也都是静悄悄的。自村口处进来,能看到地上洒落的血迹。越是往村子深处走,鼻子能闻到的血腥味儿就越重。白璃的鼻子天生就比旁人敏锐些,不用刻意分辨,就能从这些血腥气里嗅出别的气味来。例如,熬制中草药的味道,再例如那股若隐若现的米粥香气。 循着那股清香,他们的马车停到了一处破落的茅草屋前。这屋子,不像是住人的,倒像是用来栓驴子的。在距离茅草屋不远的地方,还能看见一个饮马槽。 白璃张嘴正要说话,忽听一个男孩儿叫了起来:“姐姐,我好像听见马蹄声了。” “别出声,姐姐出去看看。”伴随着一个姑娘的声音传来,一抹纤细的影子也出现在了茅草屋的门口。 目光相撞,女孩儿眼睛里有掩不住的慌乱,而白璃眸子里带着的却是惊诧。她没有想到,在这杜楼村里还能遇见活人。 女孩儿只露着半张脸,脸上还故意涂抹了一些带血的污泥,可即便如此狼狈,还是掩不住她天生的明艳动人。 “嗨,你好,我叫白璃,他叫白泽,我们不是坏人。”白璃友好地冲着女孩儿笑了笑。 女孩儿却像是被吓着了,一下子就闪躲进了草屋里。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190章杜楼村与离娘饭(7) 草屋里,男孩儿的声音再次传来:“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来了?我刚刚听见有人说话了,跟那些人不一样。” “嘘,别说话。”女孩儿的声音变得越发紧张起来。 白璃与白泽互看一眼,谁都没有靠近草屋的意思。 博弈,此时就是一场博弈,白璃他们赌的是女孩儿跟藏在草屋里的那个小男孩儿会自己走出来。草屋里的那对儿姐弟,赌的却是白璃他们主动离开。 最终,还是藏在草屋里的那个女孩儿主动走了出来。 “你们真的不是坏人?” “如果我们是坏人,你现在就不能好好站在这里跟我们说话了。”白璃掏出火折子在女孩儿的眼前晃了晃,女孩儿的脸色变色愈发苍白。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但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离开。” “草屋里那个是你弟弟吧?他生了病?” “他没有生病,你别乱说。”女孩儿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冲着白璃胡乱挥舞:“走,你们走!” “你弟弟染了风寒,从他说话的嗓音判断,应该病得挺严重的。我这位朋友正好是大夫,他可以帮你弟弟治病的。” “你说什么?”女孩儿停下挥舞的动作,愣愣地看着他们。 “我说你弟弟病了,但不是麻风病,而是风寒。他现在应该是嗓子发哑,咽喉肿痛,时不时的还伴有异常严重的咳嗽。他说话虽然没问题,但话音很怪,应该是肺部有痰。他体质不好,根本没有能力自愈,他需要大夫帮他看病,给他开药。你们都是杜楼村的人吧?好不容易才躲过了麻风病毒,你也不希望他死于风寒吧?我这位朋友是学医的,且医术不错,你若是信得过我们,就让他进屋去给你弟弟看看。你放心,我就站在这里,你不开口,我不动。” “你没有骗我,他真是大夫?” “我骗你做什么?你们现在住的是草屋,喝得是稀粥,还有什么是值得我骗的。” “说得也是,我跟小山现在什么都没有。”女孩儿扔掉了手里的木棍,表情变得悲伤起来:“爷爷奶奶,爹,娘,叔叔、婶婶,他们全都死了,只有我和小山侥幸逃过一劫,可我也不知道我们还能活多久。” “相信我,你们一定能好好活下去的。”白璃不管女孩儿是否能看懂,直接对着女孩儿做了个加油的动作:“我可不是净拣好听的给你说,而是因为我自己的亲身经历。你能想象吗?就在个把月前,我爹娘差点儿因为饥荒将我换给旁人做食物。亏得我机灵,要不,早成了别人家里的一锅肉汤。自从我逢凶化吉之后,我的日子就越来越好过了,先是认了一个本领高超,但不怎么靠谱的师傅,紧跟着又认识了他。哦,对了,我还跟衙门里的捕快和县令大人成了朋友,是不是很神奇,很匪夷所思。在我被人扛上肩头,差点变成肉片汤的时候,我也没想到自己后来会有这么多的奇遇。所以,人还得好好活着,只有活得够久,才能遇到更多你想象不到的美好的事情。” “你说得都是真的吗?” “骗你有钱花吗?这人跟人之间还是要多点儿信任的。”白璃指了指脚下:“喏,站着太累,我能不能坐下来。” 女孩儿看了看白璃的穿戴,又看了看地上,忽的抿嘴一笑,轻轻挪脚,往草屋里指了指:“地上脏,还是坐屋里吧。” “你相信我说的话了?”白璃反问,站着没动。 “你说的对,我跟我弟弟现在的确没有什么可被人图谋的东西。大不了就是我们这两条命呗,亲人都不在了,勉强活着也是痛苦。你们若真想拿去,拿走了也便是了。”女孩儿说着,话锋陡然一转,又道:“可若我选择相信你们,我弟弟的病就有救,我们兴许真能迎来更好的日子。” “相信我,没错的。”白璃冲着女孩儿俏皮的眨眼,同时催促着白泽赶紧去草屋里给男孩儿看病。 男孩儿的个子比女孩儿的还要高一些,但身形也更加的消瘦,白璃他们进入草屋时,男孩儿正低头咳嗽,一声连着一声,越咳越厉害,像是要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似的。 “小山,你还好吧?要不,先喝口粥压压。”女孩儿急步走到男孩儿跟前,半跪在地上,用手轻拍着男孩儿的后背。 “姐,我不要紧的。”男孩儿尽力压制自己的咳嗽,将一张脸都憋得通红。 “都怪我,要不是我笨,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姐姐你说什么呢,我本来身体都不好,我这个病更是来得不是时候。要不是我拖累你,你也不用陪我留在这个鬼地方。你可以去花溪镇,也可以去栗阳城,你这么聪明漂亮,一定能找到养活自己的活儿。大伯母说过,姐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姐姐。” “厉害什么啊,我要是真有那么厉害,也不至于让你天天跟着我喝稀米粥。” “喝稀米粥有什么不好的,况且这粥里还有姐姐你亲自采的野菜,我很喜欢吃,味道香香的。”男孩儿说着,端起放在跟前的米粥,顾不上烫嘴就连喝了几口:“姐姐你看,这一喝粥,我立马就不咳了。” “傻瓜,就会哄着我玩儿。小山,你放心,等你的病好了,姐姐就带你去花溪镇。姐姐一定会找到活儿,也一定会赚到钱。等姐姐赚到钱,就给你买肉吃,买这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女孩儿说着,眼圈儿一红,待回过身来,目光对上白璃时显得有些许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我弟弟从小就体弱,好多东西都吃不得,一吃就生病,可又不能光吃素的,这素食吃多了,只长骨头不长肉,瘦得吓人。这村里还没有出事的时,家里还能隔三差五的给他做些肉汤喝,就是将那些肉研磨得很碎,放在米粥里一起熬,熬得烂烂的。可现在,别说是肉,就连这米,都快没了。” 听见女孩儿的话,男孩儿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不知是喉咙又痒了,还是他自个儿心里有些顾及,那些想要说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191章杜楼村与离娘饭(8) 白泽在给男孩儿看病,这风寒之症,可大可小,小病伤身,大病要命。从男孩儿目前的状况来看,不是十分乐观。好在,白泽不光是个大夫,还是个会给人算命,外加看风水且会用符的大夫,有他在,男孩儿的病情应该能控制住,至于能不能好利索,不仅在于大夫的医术,还要看病人自身的提抗力以及意志力。若他坚信自己的病能好,那他就能好。可若他觉得自己好不了,就算神仙下凡,他也一样好不了。 这些话,白璃在心里反复过了几遍,却还是没当着两姐弟的面说出口。 许是担心弟弟的病情,女孩儿佯装镇定的端着粥,视线却一刻都没从男孩儿身上移开。 “放心吧,你弟弟会没事的。” “姑娘?”女孩儿将眸光落到白璃身上:“我能否冒昧的问一句,你跟这位公子是因何到村子里来的。” “找人。” “找人?找什么人?” “我师傅,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长相有些古怪的老头儿。他特别爱吃,身上还经常挂着一个酒葫芦。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他?” 女孩儿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你师傅应该没有来过杜楼村。” “是吗?那可能是我们寻错地方了。”白璃轻轻叹了口气:“这老头儿,总喜欢到处瞎跑,一跑就找不着人。对了,你们这个村子以前就是这样的吗?” “呃……不,不是的。”女孩儿摇头:“我们这个村子叫杜楼村,村里的人,祖祖辈辈都是做木匠的。有建房子的,有做桌椅板凳的,有做柜子的,还有做死人棺材的。哦,还有,我们这个村里的人大多都姓杜,彼此之间都有些亲戚关系。我叫杜小枝,他是我堂弟,名叫杜小山。” “你们原来是堂兄妹啊,我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妹。” “堂兄妹也是亲的啊。我爹比叔叔只大了一岁,我娘跟婶婶几乎是同时进的门。我跟弟弟也是一前一后出生的,打小就住在一起,玩在一起。我们之间的感情跟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没什么两样。” “我姐姐说的没错,我们之间的感情比很多亲兄妹都要好。” “看得出来。”白璃羡慕地眨了眨眼睛:“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亲兄妹,处得还不如人家那些不亲的。对了,你们这村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们的亲人呢?” “都死了。”杜小山低头,闷闷地回答道:“出事那天,正好是我姐姐出阁的前一天,家里都在忙活着给我姐姐做离娘饭。我娘跟大伯母,还有本家的几个伯母,婶婶都在厨房里忙,我爹跟我大伯父陪着爷爷在院子里说话,我奶奶则拉着几位年长的长辈去了她的房间看她给姐姐准备的那些嫁妆。” “离娘饭?你姐姐才多大的年纪就要出阁了?”白璃问着,仔仔细细看了看杜小枝:“这看着比我还要小。” “我是腊月里生的,已经过了十六岁了。”杜小枝解释着。 “十六岁也是小姑娘啊,怎么你家里很缺钱吗,这么着急把你嫁出去?”白璃问完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抱歉啊,我可能说错了话了。” “白姑娘说的没错,我家里是挺缺钱的。”杜小枝理了理鬓角的头发:“我爹在栗阳城帮贵人打造家具时,一不小心弄错了图样。那贵人家中的木料极好,小小一段,就要数十量银子,我家虽然不穷,却也没有办法一下子凑出那许多银两来。迫于无奈,我爹只能将我卖给他们家。” “我怀疑这就是那家人的计谋,他们一定是早就看重了我姐姐的花容月貌,故意请我大伯父去他们家帮忙打造东西,趁着我大伯父跟大伯母休息时,故意让仆人换了图样,以此威胁我大伯父将姐姐嫁给他们家那个傻儿子。可我没有证据,他们家也不承认,爷爷奶奶,大伯父还有我爹都是胆小怕事的人,唯恐对方告官,只得同意将姐姐嫁过去。那件事刚发生时,我还以为是老天可怜我姐姐,故意让那些东西来帮忙的。谁知,那竟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杜小山连续咳了一阵儿,继续道:“那天,家里很热闹,可我跟姐姐的心情都不太好。我劝姐姐逃走,等事情过了再回来。可姐姐不愿意,唯恐家人被她牵连。就在我们争执不下的时候,窗帘忽地掀起一角,一条黑黄相间的东西啪嗒一声从窗棂上掉了下来,正好砸到了姐姐的梳妆台。姐姐定睛看去,竟吓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脸色也是煞白煞白的。我弯腰看去,才发现那是一条蛇。那条蛇就盘踞在距离姐姐双脚不远的地方,口里还吐着猩红色的蛇信子。姐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我虽病弱,却终究是个男孩子,于是就找了东西想要把那条蛇给挑出去。” “你真是胆大,我也怕那东西。”白璃光是听着杜小山的描述,就觉得自个儿要起鸡皮疙瘩。 “也不是真的胆大,只是姐姐被吓坏了,若我不站出来,姐姐还能依靠谁。在姐姐房间里,有一把扫帚,我随手抄起,就想用那扫帚将蛇给赶出去。万物皆为性命,我原是没想伤害那条蛇的,可就在扫帚碰到它时,它能刺溜一下,缠到了姐姐身上,吓得姐姐当场就摔在了地上。说时迟,那时快,我脑子一蒙,也顾不得什么,直接用手捏住了那蛇的七寸。它调转舌头,想要咬我,我心里发慌,手上就多用了几分力气。” “打蛇打七寸,你这路数倒是跟我家璃儿是一模一样的。”白泽笑着看向白璃。 白璃咧嘴嘻嘻一笑,笑容十分刻意:“我打的是肥遗,不是蛇。” “差不多,差不多。”白泽舒展着自己的胳膊:“反正,我是想不到这个的。” “我也是小时听老人说过,可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杀那么多的蛇。”杜小山的脸色又白了几分:“那蛇被捏住七寸,就如同人被捏住了咽喉,我再怎么说,也是个吃了十多年闲饭的男孩子,这身上再没怎么力气,捏死条蛇还是可以的。当我们看到那条蛇咽气的时候,都松了口气,可谁都没想到,那条蛇的死,竟是整个蛇群围攻的开始。”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192章杜楼村与离娘饭(9) “群蛇——”白璃搓了下双臂,感觉头发有些发毛:“是很多蛇吗?” “是,很多蛇,我从未见过那样多的蛇。”杜小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姐姐怕蛇,催着我让把那条死蛇给扔出去。我端着扫帚,正准备去掀帘子,忽然闻到一阵浓烈的腥臭,紧跟着就是簌簌的声音。那声音很密集,叫人听得耳朵都不舒服。” “小山还没出去,我就听见我爹骂了句该死。我探着身子向窗外看去,只见我爹,叔叔,爷爷,还有同村的两位长辈挤成一团站在原本要用来吃饭的那张桌子上。在桌子旁边,还倒着两个人,不知是死是活。目光可及之处,都是蛇。成堆的蛇,什么颜色都有,像是一堆凌乱的堆砌在一起的,却还能蜿蜒行动的麻绳。我当即吓得大叫,四肢发软,整个如坠冰窟,全身都是凉的,小山也吓坏了。” “就在姐姐发出尖叫声之后,我们就听见了爷爷的声音。爷爷让我们紧闭门窗,小心有蛇钻进去。爷爷还说,在那些蛇里有不少都是毒蛇。来不及思考,我便赶紧关门,可已经晚了,已经有蛇爬到了门口,窗棂上也有吊挂着的蛇。我拼命的用扫把去扫着那些蛇,姐姐则拿起她放在梳妆台上的东西,将那些蛇全部打了下去。等门窗紧闭之后,我跟姐姐都瘫坐了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这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蛇。”白璃下意识地靠近白泽:“那些蛇,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一些,剩下的不知道。”杜小山面色苍白的摇头:“当时,我跟姐姐躲在屋子里,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也不敢去看。可声音还是能听见的。起初,爷爷他们应该是好好站在桌子上的,可蛇太多了,有一些顺着桌子腿爬上了桌子,众人在慌乱之间掉到了蛇堆里。被蛇咬死的有,被蛇咬伤的也有。大伯跟我爹,应该是被我爷爷护着,才逃到厨房去的。也不知是谁想的法子,说是用火将那些蛇给驱赶走。我大伯跟叔叔就拿了好多点燃的木柴朝着那些蛇丢过去,那些蛇果然散了。” “被火给吓退了?” 杜小枝轻轻摇头:“刚开始,我们也以为那些蛇是被火给吓跑了,可后来发现,不是。那些蛇是被人故意引到村子里的,也是被人给引走得。在我们奋力驱赶蛇群的时候,我们听见了笛子声,曲调很奇怪的笛子声。那些蛇,可能是被笛子声给引走的。” “笛声引蛇?”白璃眯了下眼:“你们真听到了笛声。” “不光听到了,我们还看到了。”杜小枝急切地说着:“蛇群散了之后,我跟小山冲出去救人。那个人就站在我家对面,杜大娘家的屋顶上。一袭黑袍,从头遮到脚,只有右手是露在黑袍外面的。那只手,太白了,比女儿家的手还要白。许是因为他站得地方太奇怪,许是因为他的衣着装扮太奇怪,又或许是因为他的手太白了,让人禁不住会将目光落在他的那只手上,我看到他手里握着一根笛子,白色的笛子,应该是用白玉做的。” “玉笛,黑袍人,笛声引蛇,这些跟杜楼村后来发生的事情有关系吗?” “算是有关系的吧,可我们也不知道那个引蛇的黑袍人与后来给村民们发药的道人是不是同一个。”杜小枝犹豫着回道:“那天晚上,村子里被蛇咬的人很多。又被毒蛇咬死的,也有咬伤的,还有一些是被没有蛇毒的无毒蛇给咬的,但伤口比较深,处理起来也很麻烦。村子里乱糟糟的,几乎所有人都在找大夫,都在喊着让大夫来救人。可村里的大夫却被毒蛇给咬死了,咬得浑身都是窟窿,差点就认不出是他来。后来,那个道人就出现了,他说他会医术,正好也会解蛇毒。那些家里有伤者的根本顾不得多想,就都求着让他救。伤口,按照他说的包扎,人也服用了他给的驱毒药丸。” “我爹,我大伯,我奶奶,还有大伯母他们都服用了那个道人给的解毒药丸。那药丸很是神奇,服用下去没多久,我爹就说他不疼了。再看那些被蛇咬到的地方,原本黑色的皮肉,也变回了正常的颜色。大家欢喜雀跃,以为是遇见了活神仙。那场骚乱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等到村中大多数的村民都服用了药丸后才安静下来。可谁都没想到更大的危机发生在三天后。” “三天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被蛇咬过的人,那些服用过解毒药丸的人,一个个溃烂生疮,且伴随有各种可怕的症状。更糟糕的是,凡是碰触过他们的人,接触到那些溃烂伤口的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变得跟他们一样。麻风病,村里有人开始说那些麻风病,可谁都不知道哪个病是从哪里来的。大家害怕急了,开始去找那个之前给村民看病的道人。大家将棺材铺里里外外都给翻遍了,也没找到那个人。恼羞成怒的村民们开始殴打棺材铺老板,说那个道人是他请来的,村子里的灾难也是他带来的。大家还说是他居心不良,就是想要看着村子里死人,因为死人越多,他棺材铺的生意才能越红火。棺材铺老板被打出了血,那些患病严重的人看见血就像是疯了一样,扑到棺材铺老板的身上就开始咬。杜楼村,顷刻之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你跟小山当时也在棺材铺吗?”白璃问。 杜小枝轻轻摇头:“没有,是我爹跟叔叔他们回来说的。我爹跟叔叔是我们家里被蛇咬得最严重的人,他们原是想跟着那些村民去找那个道人,看看自己的病还有没有办法。结果却被吓得跑回家来。我爹跟叔叔,还有奶奶他们商量了很久,觉得杜楼村是个很危险的地方。他们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让我娘跟我婶婶护送我和小山去后山的禁地。那个地方,是村民们的禁忌,也只有去了那里,我跟小山才会是安全的。我娘跟婶婶,给我们准备了很多吃的,趁着那些闹事的村民还在棺材铺里没有回来,就把我和小山送走了。因为她们也被蛇咬了,也服用过那些药丸,她们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发疯,不敢留下陪着我们,在将我们姐弟安顿好之后,就离开了。”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193章杜楼村与离娘饭(10) “你们在禁止之地待了多久?还有,你们杜楼村的禁止之地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一个村子里会有禁止之地这种地方?” “你们花溪村没有吗?”许久都没有开口,只是专注听故事的白泽问道。 白璃刚想摇头说没有,忽然想起花溪村的那座后山也曾是禁止之地,是花溪村村民们都不敢涉足的地方,而那座后山之所以会成为禁止之地,是因为山中有怪物,村民们都被吓怕了。 那杜楼村的禁止之地又是什么? 难不成,在杜楼村里也藏着一个怪物! “一言难尽,白姑娘若想知道,小枝必然会将自己所知的一一都告诉给姑娘。说真的,我们姐弟也想弄清楚发生在村里的这些怪事,可能力有限,此生怕是都弄不清楚了。”杜小枝先是落寞地低了头,随后道:“我跟小山在禁止之地中大概待了有个十一二日,便忍不住偷偷下山了。这一来,是因为禁止之地也很可怕。二来,是担心家中的亲人遭逢不测。三来,是之前我娘跟婶婶帮我们准备的食物都吃得差不多了,这要是再不下山找吃的,我跟小山可能要活活饿死在那禁止之地里。” “都是比较客观存在的问题,那下山之后,你们有没有见到你们的亲人?” “没有!”杜小枝摇头。 “从禁止之地出来,还未到村口我跟小山就闻到了那股很浓重的,让人禁不住想要难受的血腥味儿。等我们靠近村口的时候,看见的全是残缺不全的尸体,甚至还有被撕咬下来的随手。那场面,简直就是奶奶跟我们讲得故事里的十八层地狱。我跟小山害怕急了,我们互相抱在一起,战战兢兢回了家。在家里,我们看到了疑似奶奶和婶婶的尸骨,就跟在村口遇见的那些一样,都是残缺不全的。我爹、叔叔、我娘,还有之前留在我家里的那些亲戚全都不见了。我们找遍了整个村子,也没看见他们。因为不忍心看着奶奶还有婶婶曝尸在外,我跟小山便将她们埋在了院子里。担心那些发狂的病人回来,我跟小山没敢多逗留,又回到了禁止之地。之后几天,我们每天都会到村口观察村子里的情形,可村子静悄悄的,再也没有人出现过。” “可我们一路走来,并没有见到什么尸骨啊,倒是那些碎肉还有些。” “你们没有看见是正常的,因为那些尸骨都被我和小山给收拾了。大家都是杜楼村的,他们之中也有很多是看着我跟小山长大的。我们不知道杜楼村除了我们还有没有别的活人,但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躺在路边,每天被风吹,被雨打。若这世上真有鬼魂的话,他们一定会怨恨我跟小山,觉得我跟小山冷血无情,没能让他们入土为安。” “他们不会的。”白璃走到杜小枝跟前,伸出手来轻轻抱了抱她:“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姐弟没有被吓着就不错了,他们又怎么忍心责怪你们。” “他们是不忍心,可我跟小山也不忍心。”杜小枝苦涩一笑,“我们每天收集一点儿,若骨头是全的,就单独挖个坑给埋了。若是不全的,就全放在一起,就当是让他们在地下也能有个伴。我跟小山忙活了好几天,才把这杜楼村里的骨头全给拣拾完了。这期间,我们也担心过,害怕过,可我们担心的事情始终都没有发生。当然,我跟小山期盼的事情也没能发生,我们没能见到活着的村民,也没能见到还活着的亲人。我想,我们的亲人也都不在了吧。” “人活一世,终有一死。我现在说这些,你跟小山可能觉得我冷血无情,但是小枝,人活着首先是为了自己。既然你跟小山活下来了,那你们往后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幸福开心的活着。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们那些不在的亲人,已经离去的亲人安心。” “谢谢,其实白姑娘你说的这些我跟小山心里也都明白,可劝人容易劝己难。有些事情,真不是你想忘就能忘,你想重新开始就一定能够重新开始的。” “杜楼村的事情,我跟白泽大概清楚了,那禁止之地呢,你们杜楼村的禁止之地又是什么?” “禁止之地是什么?”杜小枝抿了一下嘴:“这个禁止之地是什么,我一下子也没办法跟白姑娘你说清楚,你与白公子若不介意的话,可以跟着我跟小山一起去禁止之地看看。” 白璃与白泽对视一眼,跟着杜小枝姐弟去了杜楼村的禁止之地。 这个所谓的禁止之地,从外表看就是一个山洞,且还是普普通通的那种山洞,只是洞口多了一块被打碎的石牌,且有一半的洞口被杂草和树藤给遮挡住了。 杜小枝指着地上被打碎的石牌告诉白璃:“在这石头的正面,曾写着禁止之地两个字。背面则是四个小字,入者必死。” “一看就是吓唬人的,你跟小山进进出出这么多回,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白姑娘说的是,这些字的确是吓人的。”杜小枝领着白璃他们进了山洞。洞内起初是黑的,可随着几人深入,面前逐渐光亮起来,待走到亮光处,白璃才发现,在这洞内竟有一个类似房间的设置,且一看就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在他们面前,有两个人,一名老者,一名年轻人。那名老者虽变成了干尸的模样,却依旧保留着几分闲散道人的模样,而跪在他面前的那名年轻人则是本地村民的打扮。他低头垂目,手向前伸着,手中似曾托着什么东西,可现在却是空的。 “我怎么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熟悉。”白璃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脑海中划过一道亮光,“想起来了,是那个妖道,也就是韩掌柜说过。不,好像不是韩掌柜,应该是陈老夫人吧。” “都不是。”白泽轻轻摇头:“陈老夫人的确提到过一些,但这件事应该与那对最早死在陈家老宅的夫妇的叙述联系在一起听。” 白泽说着,走到那名已经变成干尸的老者面前,俯身仔细看了看:“如若猜的没错,他应该就是韩掌柜的义父,也就是多年前在杜楼村失踪的那名道人。他的心脏被人挖去了。”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194章杜楼村与离娘饭(11) “白姑娘你听说过七窍玲珑心吗?” “七窍玲珑心?”白璃看着杜小枝,杜小枝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具道人的干尸。“在我很小的时候,倒是听过一个跟七窍玲珑心有关的故事。传说中,这七窍玲珑心是一颗天生就有七个洞的珍奇心脏,而且这颗七孔心脏非常轻巧精致,犹如宝石,是一宝心。相传,在一个名为商的国家,有个皇帝被一只成精的九尾狐所迷惑,丧德败行,颠倒伦常,他不仅极其宠爱这只九尾狐,还重新奸臣费仲和尤浑,导致朝政腐败。商朝的丞相名唤比干,乃是皇帝的叔父,拥有辅政之权,他是不是的就会劝导皇帝,让他远离妖妃,远离奸臣。” “然后呢?”杜小山迫不及待地问。 “然后,这位比干丞相就被九尾狐化作的妖妃以及奸臣费仲和尤浑给记恨上了。当时,皇帝正在修建一个叫鹿台的工程。这个工程,没啥别的作用,就是让皇帝跟妖妃以及他后宫的那些妃子寻欢作乐用的。这鹿台建成之后,妖妃告诉皇帝,说她可以请来天上的神仙。可事实上,她请来的哪是什么神仙,而是鬼魂野鬼,妖精鬼怪。这皇帝是主人,所谓的神仙是客人,那这席间必定有陪同饮宴之人。这陪同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的叔父,也就是丞相比干。拥有七巧玲珑心的比干,在席宴上看穿了这些妖精鬼怪的真实身份,于是暗中联络黄将军,在席宴结束后,一路尾随这些妖精鬼怪到了他们的老巢,将其一举歼灭。” “这位比干丞相和黄将军倒是厉害之人。” “厉不厉害的咱们也不知道,但二人的确是忠臣,是一心一意为皇帝,为商这个国家着想的。可皇帝昏庸啊,压根儿听不那些逆耳忠言,反而认为这些忠臣是乱臣贼子。这比干将妖妃的那些狐朋狗友都给猎杀了,妖妃自然怀恨在心,于是就装病,让皇帝将其叔父,也就是比干丞相的七窍玲珑心给挖出来熬汤喝。比干丞相失了心,自然就成了无心之人。这无心之人,又如何能够活得下去呢。好好的一个丞相,就这么被一个妖妃给害死了。就因为这个妃子,后世习惯将那些长得漂亮,善于蛊惑人心的美女统称为狐狸精。” “那这世上真的有七窍玲珑心吗?”杜小山问。 “我觉得没有,这好端端的心脏上长了七个窟窿这不是先天发育不良,是典型的先天性心脏病嘛。不过,我也听人说过,这天生患有心脏病的人,通常都生的十分好看,且头脑聪明,像是老天在刻意补偿他们的一样。另外,依着我自己的理解,这个所谓的七窍玲珑心其实就是指一个人心眼多,头脑聪明。当然,这心眼儿多,有些是好事,有些是坏事,关键看心眼儿都用到哪里了。” “我奶奶告诉我,这位老人就拥有世上最为难寻的七窍玲珑心。”杜小枝看着那干尸道人。 “那他的心脏呢?该不是被你们杜楼村的人给挖掉的吧?”白璃盯着干尸上的那个窟窿。 “是!”杜小枝轻轻点头:“我所知道的,都是奶奶告诉我的。我记得很清楚,奶奶说,杜楼村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村里人自己招惹来的报应。那时,也跟现在一样,杜楼村的村民不知怎么的就染上了一种怪病。听说栗阳城有位姓韩的大夫看病特别好,村长就派人连夜将那位韩大夫给请了来。可大家伙儿看到的并非一般印象中的大夫,而是一个道士模样装扮的老人家。这位老人家只看了一眼,就说村中之人所患的病症无药可治,因为那病,不是人带来的,而是藏在地下的冤魂带来的。” “藏在地下的冤魂带来的——古墓,是不是古墓?我听人说过,杜楼村那个棺材铺,明着是卖棺材的,实际上做的却是地底下的买卖。村子里最早患病的那些人,是不是都跟棺材铺有关的?” 杜小枝轻轻摇头:“不知道,奶奶没说,当时我娘跟婶婶又着急送我们出村,我也来不及多问。” “继续吧。”白璃轻叹了口气。 “那韩大夫,原是打算等第二天天亮之后就离开杜楼村的,大家伙儿也都以为他已经走了。可过了一阵子,突然有个自称是韩大夫徒弟的人找到村里说他师父自打离开药铺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再后来,官府的人也来村里找过他,可大家都说没看到。现在想想,也不是所有人都没看到,至少棺材铺的掌柜和伙计是知道那位韩大夫的去处的。” “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听奶奶说,这位韩大夫先是被棺材铺的掌柜和伙计押着去了那个染病的地方,也可能就是刚刚白姑娘你说的那个古墓。不知道那位韩大夫在那里说了些什么,总之他的心脏被棺材铺的人给挖了出来,然后熬煮成汤给患病的人喝下,那些患病之人竟当真好了。 两位也看到了,我们这个杜楼村原本就不大,拢共也就百十户人家,患病的虽是少数几个,可论起来都有些沾亲带故,所以这件事,就算村民们心里知道,也都不敢告诉那韩大夫的徒弟或者是官府里的人。据我奶奶说,棺材铺的人,原是打算将这位韩大夫秘密掩埋的,可不知为何,每次埋进去,第二天一早,他就会自己回到棺材铺,且就直愣愣地站在棺材铺的门口。棺材铺掌柜心慌,就想出了一个更邪门的方式,他杀掉了自己的一个伙计,挖出了那个伙计的心脏,让伙计双手捧着,用一种进献的方式跪在地上。我想我奶奶说的,就是我们眼下看到的这个场景,只是那个人手上的心脏没有了。” 杜小枝说着,原地环视了山洞一圈:“还有,这个山洞,也不是村里人随便选的。那个地方,好像就在这个山洞附近,那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能够镇住这山洞里的邪物。至于邪物,我想大概指的就是这这位吧。” “你的意思是,那个古墓就在这山洞附近?”白璃也用目光一寸寸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平常的山洞,直到她的手突然被白泽给握住。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195章杜楼村与离娘饭(12) “你既是修道之人,就该普度众生。” “你想要我的心?”韩道人忍受着浑身疼痛艰难的睁开眼,在他的视野种出现了一个挂着冷笑的男子,直觉告诉他,他的命快要没了。 “是的,我想要你的心。听闻韩道人拥有一颗精巧的七窍玲珑心。只要喝了用这颗心熬煮的水就能百毒不侵,百邪不惧。我可是找了很久,才找到你的。”黑衣人说着,猝不及防将一把刀插进韩道人的心口:“那位贵人的墓,你也是进过得吧?” “胡说!”韩道人痛得浑身抽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你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人知道。外间传闻,那皇贵妃的陵墓就是你这个疯道人给选的。皇帝原本想要把你连同那些工匠一起给杀了。因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可你是谁啊?你是天生拥有七窍玲珑心的人,他不光看穿了皇帝的把戏,还在那个已经被封闭的墓里寻出了一条生路。说吧,那个地方究竟在哪儿,我们如何才能进去。” “笑话,真真是笑话。”韩道人痛得灵魂都在打颤,可偏偏这种痛还是他必须要忍受的。此时,他被禁锢着,全身都不能够动弹。“那位皇贵妃是多久以前的人,她至少是你曾祖父那一辈的人吧,可你再看看我,我才多大的年纪,我能是给皇贵妃看陵墓的人吗?至于我的心,根本不是传说中的什么七窍玲珑心,我跟你们一样,都只是普普通通的人。” “果然是拥有七窍玲珑心的疯道人,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骗我。”黑衣男子抿了抿唇,不再理会韩道人,而是直接下了狠手,将韩道人的心脏活生生给挖了出来。说也奇怪,这若是旁人,在失去心脏的那一刹那就会死去,可这个韩道人,愣是盯着自己的心脏又多看了一会儿,这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韩道人的心脏,与普通人的心脏果有些不同。除了心脏大小不同,还有形状和颜色也不太一样。 轰地一道白光炸裂,白璃随即醒过神儿来。她怔怔地看着白泽,目光所及之处,竟是白泽与那位韩道人手牵手的并排站着。她刚想开口,就见韩道人的干尸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飞快的速度化作了飞灰。 “他的骨架——” “看出来了?”白璃眯眼笑着:“韩道人其实不是人,或者说他不完全是人,他乃是普通女子与丹木精所生之子。” “丹木精?”白璃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这丹木又是什么?” “丹木就是一种树,一种生长在崦嵫山上的树。这种树长得有些古怪,它的叶子像村民们种植的谷穗,果实却大如木瓜,红色的叶脉上藏着黑色的纹理。据说,这丹木遇火不化,遇水不烂,在人间有神木之称。自古这皇家都喜欢寻找崦嵫山,喜欢搜寻丹木,然后用这丹木修建自己的陵寝。哦,对了,这丹木的果实是可以杀毒的,勉强也可以解读为百毒不侵吧。” “那这丹木精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听来的故事,直到看到这个韩道人,才知道那故事兴许不只是故事。”白泽故意卖着关子:“据说,就是那个给皇贵妃修建陵寝的皇帝无意中找到了崦嵫山,并且在山上发现了大片的丹木,于是派出军队,将整个山头的丹木全部砍伐殆尽,且秘密运送到修炼陵墓的那座深山中。这丹木历经千年、百年岁月,多多少少也吸收了些天地精华。那么多的丹木堆积在一块儿,经雷电洗礼,风雨催长,竟凝聚成形,幻化出一只丹木精来。” “这只丹木精是不是杀了那些军人?” “没有!”白泽摇头:“这刚刚生出来的丹木精虽外形跟个成人似的,可脑子跟个一两岁的孩童没什么两样,懵懵懂懂,呆呆傻傻的。那些军人从未见过他,以为他是当地误入山中的村民,原是想要将他给杀掉的。但见他一副痴傻的模样,估摸着也不会泄密,这才将他的性命留下,继续往山中前行。这丹木精也算是运气好,竟遇到了一个进山采药的善良的小姑娘。于是,丹木精就被小姑娘带回了家中,与小姑娘一起长大,且笨拙的跟随小姑娘的爹娘学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的小姑娘自然而然就成了丹木精的娘子,后来还生下了韩道人这个凡人与丹木混血的孩子。” “那这个韩道人岂不是很厉害?” “说厉害也厉害,说不厉害也不厉害。这丹木虽是化天地灵气而生,属于木妖,但他本身却没有什么妖力,既无法助人,也无法害人。若真要数出什么优点来,大概就是木妖与普通凡人相比,他的身体好一些,几乎不会生病,且终究是妖身,学东西要比一般人快,且能够与山中走兽,花鸟鱼虫进行沟通,能够窥知道许多普通人不知道的秘密。例如,哪座山里有百年灵芝,那座山里有神花神草这些。这木妖的心脏与一般妖兽不同,他的心脏乃是妖果所化,而丹木的妖果正好有解百毒的功效。这韩道人半人半妖,其心脏也是妖果所化,自然也有解百毒的功效。至于韩道人死后复生这件事,我认为并非是韩道人所为,而是村中某些想要对付棺材铺老板的人做的,至于他的目的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你的故事是不是真的,我都觉得那个棺材铺掌柜很该死。为了一己之私就要杀人掏心,他那么不要脸,怎么不把自己的心脏剖出来。也难怪韩道人的徒弟要报仇,若是有人这么对我的师父,我也是宁死要报仇的。” “那个棺材铺掌柜的确是死有余辜,至于这杜楼村的村民,怕也没有几个是无辜的。”白泽说着,看了眼杜小枝姐弟:“但你们应该是无辜的。老天既然留下你们姐弟,就说明你们是好人有好报。” “我们的确是无辜的,我爷爷奶奶,大伯大伯母还有我爹娘,我们从没有做过坏事。”杜小山赶紧解释着:“村里有很多人都害怕棺材铺的掌柜,可一边害怕,又一边去讨好着他。只有我们家不怎么理会他,我爷爷奶奶还告诫我们,千万不要去他们家,说是怕沾惹晦气。我奶奶说,他们家做得都是极其缺德的事情,惹上了一定会有不好的下场。起初,我还不明白,刚刚听你们说了才知道,棺材铺老板还做那种事情。”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196章杜楼村与离娘饭(13) “不管如何,这跟韩道人有关的事情总算是七拼八凑的弄了个清楚。其人无罪,怀璧有罪,这韩道人之所以死于非命便是因为他有了一颗与常人不同的心。”白璃蹲在地上,随手捡起一根木棍画圈圈:“可有一点,我还是想不明白,这韩道人的心是长在自己胸膛里的,除非是他自己说的,否则这世上又有谁能知道他的心是与旁人不同的。” “此事的确奇怪。”白泽跟着蹲了下来:“兴许到了某一天的某一个特殊时刻,这个让璃儿你奇怪的事情就自己有了答案。” “说的也是。”白璃起身:“那眼下呢?我们是留在这山洞里寻找古墓的入口还是带着杜小枝姐弟离开这个已经没有一丝活人气息的杜楼村。” “都听璃儿的。” “那你掐指算呗,看看这传说中的古墓入口到底在哪儿?” “璃儿你对古墓这么有兴趣?” “错!我对古墓没什么兴趣,但我对古墓里的东西很有兴趣。” “没有金银财宝。”白泽温柔地提醒道:“杜楼村的这个古墓应该只是个疑墓,是用来诓骗那些盗墓贼的。从我们之前所获取的信息中可以得知,这个古墓里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些可以让人染病的东西。棺材铺老板就算不是第一个发现这个古墓的人,也是前三甲,且在探墓的过程中牺牲了不少伙计。若我猜测没错,这棺材铺最早是不用外面的伙计的。” “白公子说得不错。咱们杜楼村与旁的村子不同,村里的人都是靠手艺吃饭的很忌讳外人到村子里来。棺材铺的伙计,也只用村子里的年轻人。可那些人,莫名其妙的全都不见了,连带着他们的家人也都消失无踪。从那之后,村里人越发忌讳这个棺材铺,甚至有传言,说棺材铺里藏着吃人的妖怪。 掌柜无奈,这才开始到村外寻人。因为这件事,村子里的人还跟棺材铺的掌柜闹腾过一阵子。可没办法,棺材铺掌柜财大气粗,也认识不少达官贵人,这件事闹到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好在,那些伙计都是天不亮就来,天黑了才走,也从不在村子里溜达,时间长了,大家也都忘了这件事。” “就是因为古墓有问题,这棺材铺掌柜这才找到了陈老夫人的孙子还有死在陈家老宅的那位相公。” “应该是的。”白泽点头。 “这还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个疑墓而已,就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若是真找到了那个什么皇贵妃的陵墓,岂不是要死更多人。”白璃轻咬了下唇瓣:“这棺材铺的掌柜也是够执着的。你们想想看,这从三皇五帝开始直到现在,历朝历代有多少的皇帝,皇后和皇贵妃,又有多少的皇家陵墓。这掌柜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偏偏认准了这个什么皇贵妃的墓?难不成,他还是个孝子,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不光是皇家陵墓里的金银珠宝,还有自家那个死在皇贵妃陵墓中的老祖宗。可这人死都死了,就算找到,也是白骨一堆,他又如何从那些白骨中辨认出哪个才是他的老祖宗?难不成,这身上还有信物?” “兴许,他们找的是别的东西。”白泽摸着下巴:“要不,咱们先把那个疑墓找出来,进去看看再说。” “好!”白璃拉着杜小枝席地一坐:“这种费力气的活儿当然得有你们这些男孩子来做,至于我们这两位姑娘家,当然是安安生生地坐在这里了。” “璃儿这个建议甚是不错。”白泽微笑点头,同时示意杜小山在山洞内寻找可以移动的石块或者是跟这个山洞既融为一体,却又格格不入的东西。 约莫找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们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通往古墓的密室机关,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无数条让白璃腿软的毒蛇。白泽以符纸作为暗器,将那些毒蛇悉数钉死在甬道内,那些毒蛇昂头翻滚着身子剧烈挣扎的场面,直接成为白璃往后数年的噩梦之一。 “这鬼地方到底藏着多少蛇,怎么杀死了那么多,还有那么多。”白璃顶着发麻的头皮,将拳头攥得紧紧的。符纸虽然可怕,却并未能将全部的毒蛇吓跑,在甬道的另外一头,仍有无数条毒蛇朝着他们爬过来。 “要不,咱们退回去吧。”杜小山紧紧贴着甬道的石壁,手里拿着一只从半路捡来的铁锹。铁锹上沾满了蛇的鳞片以及污血。那种蛇鳞与污血交融的气息,熏得叫人作呕,可偏偏地上还有数不清的蛇,四人不敢停下,只能尽量地屏住呼吸,在白泽的庇护下,一步步往前挪动。 “小山,你忘了,咱们退不回去了。”杜小枝提醒着自己的弟弟:“刚刚下来的时候,那甬道上方的石板突然间砸了下来,而后咱们都听见了那种咕咕咚咚的声音。那山洞应该出了事情,咱们已经没有办法顺着原来的路回去了。要想活着出去,就只能跟着白公子和白姑娘找到那个古墓,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对不起啊,都是我的一个提议,连累了你和小山。你们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跟白泽一道将你们姐弟从这个鬼地方给送出去。” “不怪白姑娘,是我跟小山非要跟着你们一道下来的。我们也想看看,看看这杜楼村究竟还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我们也想知道,我们亲人的死,究竟是因为什么。”杜小枝伸出手去握住小山的:“我和小山的命原本就是捡回来的,我们也没打算一直活着。就算是活,也想活得明明白白的,而不是带着满腹的遗憾糊里糊涂地去过后半生。” “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杜小山眼神坚定地看着杜小枝:“我姐姐那么怕蛇的一个人现在都不怕了,我杜小山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又有什么可畏惧的。不就是蛇嘛,等到了古墓,咱们抓一些,烤着吃。”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197章杜楼村与离娘饭(14) “小山说的是,不就是蛇嘛,它们吃不了咱们,咱们就吃了它们。我还不信了,我们四个活生生的人,能被这群软体动物给吓怕了。”白璃刚说完,就瞧见一条蛇十分聪明的避开白泽符纸的攻击,朝着她爬过来。 “吆喝,你这是认准了我怕你,想要挑个软柿子捏是不是?”白璃说完,对准蛇头,闭眼,狠狠踹出一脚去。脚尖与蛇体来了个亲密接触,那种感觉并不好。白璃倏地睁眼,看见那条被自己踢飞的蛇,稳稳落在了蛇群里。 右脚落地,腿却软了,且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小心!”有人及时伸出手来。 她慌忙抬头,视线接触到一双很是紧张的眸子,是白泽。 “没事儿,就是腿软了。你那符纸还有多少,能不能把前面的蛇都给杀死啊。” “差不多吧。”白泽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还差得多,你那布口袋又不是属机器猫的,还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白璃在稳住脚的同时,又用发软的右脚踹走了一条爬过来的蛇。“火,火呢?我记得你那符纸烧起来是很厉害的,你怎么不点个一两张,将这些蛇给烧干净了,非要拿这些软体动物当练习飞符的目标。” “璃儿,这里是甬道。”白泽依旧是很温柔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的样子:“将符点燃容易,烧死这些蛇也很简单,可我担心你会受不了那个烧蛇的场面。” 白璃大概想了下,顿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对不起啊,是我考虑不周。早知道这下面有蛇,打从栗阳城出来时,我就买点儿雄黄了。” “雄黄……雄黄酒可以吗?”白泽说着,从布袋子里拎出一壶酒来:“之前在栗阳城搜寻麻风病人时买的。这雄黄酒酿得不错,原是想着买了给你师傅尝尝的。可咱们在栗阳城待了那么些天也没瞅见你师父的面。” “真的是雄黄酒?” “如假包换,那卖酒的铺面上写着呢。要不,你闻闻?” “你若给我一瓶料酒,我还能凑合闻闻,这雄黄酒我分辨不出。”白璃盯着白泽手里的那瓶酒:“就算是真的雄黄酒,怕是也没什么大用。这蛇多酒少,就算将酒全部洒了,也管不了什么用。与其就这么给浪费了,还不如留着给我师父喝呢。” “不浪费,怎么会浪费呢。”白泽眼珠子一转:“亏得璃儿你方才提醒了我,眼下我倒是真有一个好主意。” 白泽飞快的抽出几张符纸,随便用手一团就给团成了个圆球的形状。紧跟着,他拧开雄黄酒的瓶塞,将酒泼洒在符球的表面,随着符球被抛出,符球的表面也燃起火来。球,在蛇群中滚动着,所到之处,那些蛇如同潮水一般迅速的向两边散去。 “快,趁着现在。”白泽一边急促地说着,一边拉起白璃的手就朝甬道那一头奔去。 杜小枝姐弟也没犹豫,而是紧跟在白泽他们身后。 随着甬道中的火光渐弱,几个人也从布满蛇群的甬道中穿过,停在了两扇半开的石门跟前。 “这石门背后应该就是棺材铺掌柜找到的那个古墓,咱们别犹豫了,赶紧进去吧,那些雄黄酒抵挡不了多久的。”白璃动手去推石门,发现石门纹丝不动。好在她瘦,侧身就能挤进去。 “白姑娘,那门后有蛇吗?”杜小山紧张得盯着那道门缝,双脚稍稍踮起。 “呸,乌鸦嘴,还嫌咱们刚刚碰到的蛇不够多嘛。”白璃虽嘴上那么说,可还是转过身去,仔仔细细看了看石门内部。 这门后是一间方室,地面都是用大块石头拼凑而起的。这些石头的形状虽然各不一样,但经过能工巧匠的手,竟拼凑的十分整齐。石头表面也都经过了打磨处理,脚踩上去,感觉十分舒服。室内空荡荡的,不清楚原本就是这样的,还是之前有东西,后来被人移走了。 “白姑娘,你别听小山的,他只是……只是在提醒姑娘,让白姑娘你注意安全。”杜小枝跟着挤进石门:“好奇怪,这么大的两扇门后竟什么都没有。” “是挺奇怪的,我也觉得这门后应该得放点什么。”白璃沿着石壁转了一圈儿:“这里太空了。” “空还不好。”杜小山跟着挤进来:“那门缝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推的,推得缝隙那么小,你跟姐姐还能挤进来,我跟白公子可就不容易了。就刚刚挤得那一下,我觉得我肩膀都要给磨破了。” “刚刚还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这就挤个门,就怕了?” “谁怕了,我是说那推门的八成是个女子。若是男的,怎么不把门再给推的宽敞些。”杜小山也在室内转了一圈儿:“这地方还挺干净的,一点儿灰尘都没有,而且你们看着地面,光滑如镜,连人的影子都能给照出来。白姑娘,我收回我刚刚的话,这室内根本没有蛇。” “的确没有蛇,刚刚进来的时候,我也观察过地面,没有蛇群的爬行痕迹。可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吗?那甬道尽头就是这间石室,且这石室的门还是开着的。那些蛇,为何只停留在甬道里?是甬道里有特别吸引蛇的东西,还是这石室内藏着让蛇害怕的东西?还有,你们觉得棺材铺的那帮人是怎么进入古墓的?若他们走的也是甬道,是如何应对那些蛇的?我们走了一路,可没瞧见一根白骨。” “白姑娘你说……”杜小枝抬头看着白璃:“那些蛇,会不会是打从外面来的,它们原本就不是属于这里的。甬道里之所以没有留下东西,是因为甬道里原本就没有蛇,那些蛇,是村子出事之后才进到甬道里的。还有,那些蛇,可能跟我们在村子里遇到的是同一批蛇,它们可能是被自己的主人,也就是那个吹玉笛子的黑衣人留在甬道里的。至于那个黑衣人,我想他……他会不会已经进入古墓了。”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198章杜楼村与离娘饭(15) “是气味!”白泽是最后一个挤进石门的:“这石门虽是用一整块石头雕刻出来的,但下面的石墩却不是。那些石墩是用不同的方石拼凑而成的。在石头缝隙中,我发现一些东西,应该是工匠们特意留下的。” 白泽打开一个符纸包,里面包着一些泥块儿,捏碎之后变成了粉末状,且空气中多了一些类似雄黄酒的气味儿。 “雄黄?” “没错,是雄黄。这雄黄,又被称为石黄,鸡冠石,可入药,但也可作为毒药。”白泽松手,符纸带着雄黄落在地面上:“雄黄经过加热,便可成为杀人于无形的剧毒。这种剧毒,你们也不陌生,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砒霜。蛇,是极具灵性的动物,这雄黄又是天生克制蛇的,它们自然不敢靠近这里。至于甬道中的蛇,是不是那个黑衣人放进来的,咱们也只是猜测,想要知道答案,就只能进古墓里头看看了。” “白姑娘,白公子,你们快来看这里。”杜小枝指着一面墙壁给白璃他们看:“这墙壁上有画,而且还是很多的画。” “画?”白璃提着裙角快步走过去,边走边说着:“若这里真是古墓,那出现壁画也是合情合理的。听说,这古代的贵族都特别讲究,即便是在疑墓里也会绘制一些升仙图什么的。” “白姑娘,你说的那个升仙图是什么?”杜小山好奇的问。 “就是墓主人死后被天上神仙接走也变成神仙的事情,据说很多墓里都有类似的壁画。幸亏,这只是壁画,若是真的,这天上的神仙怕是都住不下了。”白璃语落,人也停到了壁画前面。“奇怪,这好像画的不是升仙图啊。” “我也瞧着不像,这升仙图里总应该有神仙出现吧,即便没有神仙,也应该有祥云什么的,可白姑娘你瞧瞧,这画得像是阴曹地府里头的情形。白公子说过,这不是真的皇贵妃的陵寝,只是她布下的其中的一个疑墓,所以这壁画是不是在告诉我们,如果擅入,就会不得好死。” “这壁画如果是警告后人的,那它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画在石门上。”白璃靠近仔细瞧了瞧:“我怎么觉得这画得不是地府里头的场景,而是一场旱灾呢?” “是兵灾加旱灾。”白泽指着壁画中的某个地方给白璃他们看:“你们看这个。” “栗阳?这不是栗阳城的城门吗?”杜小枝叫出声来:“我家里也有栗阳城的画,是我爷爷年轻时候画的,其中就有栗阳城的城门图,虽然画得不如这个精细,但样子是没错的。” “是栗阳城,这工匠画得很用心,且这画中的一物一景与现在的栗阳城也没什么区别。” “不是没什么区别,而是这画的就是现在的栗阳城,或者说是兵灾和旱灾来临之时的栗阳城。”白璃用手在壁画上抹了下,将指头伸到白璃跟前:“这些石头碎屑都是新的,这幅画的完成时间距离现在,不会超过半个月。” “的确是新刻的痕迹,可谁会这么无聊,在这偌大的墓室内刻这些东西?还有,他的目的是什么?告诉后人,栗阳城曾经历过这么一场人间浩劫?”白璃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石壁,一寸寸看着上面的画。 这栗阳城里的情景比花溪村的还要惨,通过画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城墙下、城根处,街道边,沟壑里,都是一堆堆衣衫褴褛的难民。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的是,通过画面,白璃可以清楚的辨认出,这些难民是死人和活人挤在一处的。随着脚步移动,她眼中看到的场景也变得鲜活起来。 在战乱中不断有人死去,而活着的人,不是在躲藏就是在疲于奔命。这场战争从冬末初春开始一直延续到了夏季。夏季天气闷热,尸体腐烂得也快,没能来得及处理的尸体就在街上腐烂,透过画者的笔,白璃仿佛能够闻到遍布在整个栗阳城里的令人作呕的腐尸味儿。 “太惨了!我看不下去了。”白璃闭眼转身:“原本,我以为我们花溪村的村民已经够惨了,可看了墙上的这幅画才知道,在战乱和灾荒面前,大家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杜小枝发表了与白璃完全不同的观点:“白姑娘你没有发现吗?不管是战乱还是灾荒,死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我不是说当官的不会死,只是跟老百姓比起来,他们活得更为容易些。所以,读书的想当官,练武的想当将军,至于长相漂亮的姑娘,多半也都希望能嫁个位高权重的如意郎君。” “小枝你也想嫁个位高权重的如意郎君吗?” “我?”杜小枝看着白璃,苦涩一笑,轻轻摇头:“我自然是想过的,可像我这样的出身,想要嫁到权贵之家只能是痴心妄想。这权贵人家娶妻,也是看门第,讲究门当户对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这能配将军的多半也是权贵家的小姐,能入相府的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我杜小枝,就算再怎么攀高枝,也不过是嫁个落地秀才,保得一世衣食无忧罢了。” “落地秀才有什么好的,换了是我,宁可嫁个会手艺的。”白璃皱了下鼻子:“你爹娘为你寻的如意郎君是何等模样,作何营生的?我依稀记得,你是在出阁前夜遭遇的变故,那你的未婚夫如何了?” “死了吧。”杜小枝的语气淡淡的:“他很普通,没什么可说的。” “你不喜欢他?”白璃追问。 “当然不喜欢,我姐姐一直想嫁个能诗会文的,就像我姐姐方才说的,哪怕是个落地的秀才都行。我姐姐觉得,这会写文章的男人都是特别有才情的男人,不会像我们杜楼村这些粗俗男人一样,睁开眼睛是木头,闭上眼睛是钱。” “落地秀才不行!”白璃想都没想就给反驳了:“这落地秀才多半自傲,总觉得自己分分钟就能当官似的。除了张口文章,闭口文章的,啥也不是。还有,秀才多半只会读书,既不会做生意买卖,更厌烦家务繁琐,到时候这一家老小的吃喝全指着你不说,在他眼里,还觉得你一无是处,是配不上他,高攀他。你选个这样的人做什么?怕自己不会累死苦死吗?” “白姑娘这么厌烦秀才,是因为白姑娘曾经被许配过这样的人吗?”杜小山好奇的问。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199章杜楼村与离娘饭(16) “呸呸呸,你可别咒我,我才不嫁给秀才呢。”白璃微耸双肩,慢声道:“我是看戏文看的。不过呢,这落地秀才我虽没见过,可当官的却认识一个,就此地的县令辛明杰。老实说,他的确算是个清正廉明的官,但他不是一个好相公,更不是一个好父亲。” “痴心女子负心汉,秀才人情半张纸,我家璃儿说的没错,这读书人没几个是好的。”白泽指着另外一面石墙:“你们可知这栗阳城的兵灾是因何而来?因为一个负心的读书人。” 在这面石墙上画着一个令人动容的爱情故事。 故事的男主人公,也就是那个薄情郎,出身于栗阳的一个官宦之家,家资颇富。某天,他外出游玩,碰上下雨,便急匆匆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位老者,他见薄情郎衣着讲究,行为举止又十分礼貌,便热情的邀请他进屋去坐,还将家中特产拿来款待。薄情郎问老者姓名,老者自称姓柴,叫柴进,妻子早逝,只留下个女儿与自己相依为命。 眼见天色暗淡下来,可外头的雨并没有想要停歇的意思,老者便邀请薄情郎在家中住下,待明日雨驻再走。晚间时,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前来送饭。一碗清粥,配了两碟小菜。这女子身材婀娜,长相漂亮。薄情郎向老者询问,老者介绍说这是自己的独生女儿,名叫素英。薄情郎亦是多情狼,当即便对柴素英动了心。 第二日雨停,薄情郎告别柴家父母转回栗阳,可回到栗阳后的薄情郎仍对柴素英念念不忘。于是,他便命下人准备了粮食布匹以及一些珍贵药材前去感谢。这感谢是假,借机接近柴素英才是真。 老者见薄情郎如此知礼周到,便邀请他时常到家里坐坐。老者许只是客套,薄情郎却记挂在了心里,是不是的就打着各种名义进出柴家。一来二去的就跟柴素英熟悉起来。 柴素英是个心思单纯的好姑娘,她哪里知晓薄情郎心里在打着的鬼主意。在薄情郎刻意的讨好下,她的芳心一寸寸跟着沦陷。 一天,趁着老者不在,薄情郎一下子抱住了柴素英。柴素英又羞又急,直接将薄情郎从塌上踹了下去。薄情郎见状,便坐在地上甩自己耳光,说他不该不经由柴素英的同意便试图轻薄于她,还说自己是情非得已,是真的太喜欢柴素英了。 柴素英虽是个单纯的姑娘,却也知晓两人出身不同,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子是无法匹配官宦子弟的。对于薄情郎的示好,她严词拒绝,说他们不是一路人,不该发生这些感情,还叫薄情郎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薄情郎在情场周旋多年,自然知晓如何应对,他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而是躬身致歉,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连续几日,薄情郎都没有再到柴家,反倒是柴素英,心中已然对薄情郎生了情愫,茶饭不思,郁郁寡欢。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就在柴素英准备忘了薄情郎时,这个男人竟又选了一个下雨天,颇为狼狈的出现在了柴家门外。他一见柴素英,便红着眼睛将她抱在了怀里,说是已经禀明家中父母,愿意用八抬大轿将柴素英娶回家中。 柴素英本就难敌相思之苦,又得此承诺,在薄情郎的软磨硬泡之下,半推半就的从了他。 事后,柴素英也曾问过薄情郎,是否是在骗她。可薄情郎指天发誓,说他此生只会娶柴素英一人为妻,若然有负,不得好死。柴素英满心感动,哪里还会再问别的。 从那天起,薄情郎只要打听到老者不在家中,就会到柴家与柴素英缠绵。可当柴素英问及他何时前来提亲时,他就遮遮掩掩,找一些这样或者那样的借口推脱。 柴素英还没来得及将她与薄情郎的事情告诉她爹柴进,她爹柴进就给她带回来一个惊天的大消息。原来,薄情郎已经与栗阳城中另外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互许了婚约,柴进不知薄情郎与自己女儿柴素英的关系,还寻思着要不要柴素英进城去给薄情郎送份礼物。 柴素英闻听此事,更是不敢将她与薄情郎的事情告诉柴进,而是借着进城送礼的时机问他为何辜负自己,竟违背誓言,要娶别的女人为妻。薄情郎满心不耐,只问了柴素英一句:“你觉得你配得上我吗?你觉得你能做我们家的少夫人吗?”随后,就让下人将柴素英从府里赶了出去。 薄情郎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柴素英腹中已有了他的骨肉。 柴素英不敢回家,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爹爹,她孤身一人跑到林子里想要寻思,却被一只路过的白狐咬断了腰带,救下一名。柴素英死里逃生,便断了寻死的念头,跟着白狐去了山中的一处洞穴,并在数月之后生下了一名男婴。 柴素英在白狐的鼓励下,抱着男婴回家。女儿失踪数月,却抱着一个孩子回来,柴进是百感交集,他想要动手打女儿,却舍不得,待问清楚孩子是谁的之后,便带着女儿和刚刚出生的外孙去找薄情郎。 柴素英敲开薄情郎家的门,让守门人帮忙传一句话,问薄情郎还要不要他的儿子。薄情郎自然不会要这个孩子。柴素英悲痛欲绝,却也只能抱着孩子回家。 柴进眼见女儿受此委屈,心中不平,便请人写了状纸将薄情郎告到官府。谁知,这薄情郎竟花钱买通了官府,不仅没有受罚,反而诬告了柴进,让捕快将柴进抓到了牢里。 柴进叫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再想一想当初那个开门将薄情郎请进家中的就是他自己,心中郁结难舒,觉得是他引狼入室,害了女儿,于是以头撞墙,生生将自己撞死在了牢里。 柴素英得知此事,亦将爹爹的死归结在自个儿身上,在柴进七日还魂那夜,抱着孩子引火自焚。 柴素英死了,孩子却被白狐叼出,保住了一条性命。十八年后,那孩子回来复仇,一不小心就搞出了一场兵乱。这场兵乱,从上至下,闹腾了大半年,将薄情郎家的根基全部拔起,几乎灭了薄情郎一族人的性命。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00章杜楼村与离娘饭(17) “白公子讲得这个故事,小枝也听过,可小枝听的似乎跟白公子你讲得有些不大一样。”杜小枝盯着墙上的壁画道:“小枝听到的故事,是奶奶在小枝年幼的时候讲给小枝听的,意在告诉小枝,安守本分,亦不可惦记自己不应该惦记的东西。” “这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白璃好奇的问:“听这意思,该不是给那渣男翻案的吧?” “倒也算不上是翻案,只是多了些无可奈何。”杜小枝道:“白公子故事中的那个薄情郎应该姓袁,祖籍并非栗阳,只是家中有人患病,而栗阳这个地方正好适宜修养,于是袁家便拖家带口搬迁至此。这薄情郎是袁家的第三代,又是袁家唯一的男丁,自小颇受宠爱。” “这独生子跟渣男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吧?” “白姑娘这话没错,即便是独生子,也不该做出那种诓骗女儿家终身的事情。小枝要说的,并非这个。这位袁公子,并非真正的官宦世家子弟,他与官家这两个字也只是勉强沾个边儿而已。袁家的确有当官的,也有族中姐妹嫁到官宦人家做夫人的,可这位袁公子以及他的父亲,祖父都不是做官的,而是经商的。士农工商,他们落在那个商字上。只是因为家族中有人当官,故而这商,也就跟官字牵扯到了一起。” “自古官商不分家,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的确没什么稀奇的,这有官家做背景,才能将买卖做得更好。这买卖做好了,与商家有关系的那位官爷才能凭借财力走得更高。这袁家,走得便是以官养商,以商养官的路子。哦,这句话,是我爹说的,不是我奶奶说的。”杜小枝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白公子前面说的那些,小枝并无异议,故事的不同在于素英姑娘生下孩子之后。在奶奶所讲述的故事里,素英姑娘是被自己的父亲赶出家的,是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才抱着孩子敲开袁家大门的。她三跪九请,恳请守门之人帮她带句话给袁公子。说是她可以不怨恨袁公子不念旧情,也可以不怨恨袁公子忘记自己对她的承诺,但若袁公子连他们的孩子都不认,她柴素英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袁公子这个薄情郎。” “这话还比较像是从柴素英嘴里说出来的,她一个农家女儿,就算心性再如何纯良,遇见这样的事情都不可能不怨恨,不说些泄愤的话。” “白姑娘说的是,此事若是落在小枝头上,小枝说的话怕是要比这个更要狠毒。且说那守门人将素英姑娘的话原原本本转达给了袁公子,袁公子却质疑素英姑娘怀中的孩子是否真的是袁家骨血,并要求守门人将素英母子驱赶至别处。素英姑娘自是不肯离开,便抱着孩子坐在袁家门口,日夜哭泣。这哭声一连持续了多日,待哭声停止,袁家人出来查看时才发现素英姑娘用腰带将自己吊死在了袁府门外的那棵树上,而原本被她抱在怀里的那个孩子此时却被搁在袁家大门外的台阶上,早已经死去多时。经县衙仵作验尸,证实那孩子是被活活饿死的,至于素英姑娘则是吊颈而亡。” “然后呢?事情就这么完了?” “没有,还有后续的。”杜小枝继续道:“素英姑娘的爹爹听闻此事,异常气愤,他带着素英姑娘与那个孩子的尸身前去府衙告状,说袁公子无情无义,理应治罪。不知是不是还顾念与素英姑娘曾有旧情的份上,袁家并没有否认此事,而是给了素英爹爹一千两白银作为补偿。素英爹爹收了银子,撤了状纸,这袁公子这才免于处罚。” “真是气死我了,这素英爹爹怎么能这样呢?女儿死了,外孙死了,且死的那么惨,他竟因为一千两的银子就跟袁家和解了?相比较起来,我还是更喜欢白泽讲得那个故事。那个故事里的素英爹还比较像是个爹。” “可越是美好的故事,往往越是不怎么真实。”杜小枝轻叹了口气:“当然,我也希望我奶奶讲的这个故事是假的。不然的话,素英姑娘跟她的那个孩子就太可怜了。” “那后来呢?在你奶奶讲的那个故事里,素英爹得了银子,袁公子娶了新人,是不是从此以后他们就都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了?” “不是!”杜小枝轻轻摇头:“在我奶奶讲述的那个故事里,袁家的确也给袁公子说了一门亲事。对方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也有官家的背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两家都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可我奶奶讲述的那个故事跟白公子之前所讲的,有一些些不同。在白公子所讲述的故事里,袁公子是娶了那位小姐的,可在我奶奶讲述的故事里,袁公子并未与那位小姐成亲。” “只是当时尚未成亲,后来是成了的对吧?”白璃道,寻思着大部分小言的剧本都是这么写的。 “后来也没成。”杜小枝道:“就在素英姑娘死后不久的一天夜里,那个将女儿许配给袁公子的那位老爷,也就是袁公子的准岳丈大人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怀里还抱着个孩子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那女人自称姓柴,名叫素英,乃是被袁公子诓骗之后又被抛弃的人。她警告那位老爷,千万不要将女儿嫁给袁公子,否则大婚之日就是这位老爷给自个儿女儿收尸之时。那位老爷梦醒之后,便着人前去打听,在听闻袁家门口的确有个女子上吊,且那名女子就叫柴素英后便与袁家将亲事作罢。” “这老爷倒是个清楚明白之人,像袁某这么渣的人,就算将女儿嫁给他,也不会幸福的。” “白姑娘说的没错,若那位老爷当真将自己的女儿嫁了,那他女儿可是刚入门就要守寡了。” “怎么,那位袁公子死了?” “死了,就在他与那位小姐原定成亲的当天夜里。据袁家的人说,那天晚上,袁公子的房间内格外热闹,还有下人隔着纱窗看见袁公子与一名女子亲亲热热的侧影。当时,那名下人并未在意,以为是袁公子郁闷去外头找了什么姑娘回来,直到第二日醒来,看见袁公子死在了床上,且身体都凉透了才恍然回过神儿来——昨夜跟袁公子在房内亲热的,怕不是他找回来的姑娘,而是前来袁家复仇的索命冤魂柴素英。”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01章杜楼村与离娘饭(18) “冤魂索命,这倒是那位袁公子应得的下场。” “若故事到此结束,那位袁公子的确是咎由自取,可这故事并未结束。”杜小枝看了一眼白璃继续道:“就在袁公子死后不久,栗阳城内外都在讨论着袁家这桩冤魂索命的蹊跷事儿时,袁家却迎来了一桩喜事儿。” “喜事儿?这独生子都死了,哪里来得什么喜事儿?” “袁老爷纳妾了,且这位刚入门的侧室还是带着自己的儿子入住袁家的,更巧的是,这位侧室的儿子年纪与那位死去的袁公子相仿,且不久之后,还让她的儿子娶了袁公子之前已经定好的那位夫人。” “这——”白璃从未想过这故事还能这么拐弯儿的:“接下来,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那侧室的孩子其实就是袁老爷的孩子,是袁老爷很早之前就跟这位侧室在外头生下的,只是碍于袁公子才没能给领回家吧?” “嗯!”杜小枝点头:“那侧室的确是袁老爷一早之前就养在外头的,那孩子也的确是袁老爷的亲生骨肉,用大户人家的说法就是庶子。这嫡子活着,庶子自然不能登门,可嫡子死了,这袁家又没有别的后人,为承继香火,只能让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子登堂入室,认祖归宗。” “这还真是峰回路转啊,你奶奶讲的故事可比白泽方才讲的精彩多了。” “更精彩的还在后头,我记得我刚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觉得那个侧室当真是太聪明了。后来,长大一些,再回想这个故事,就觉得那个侧室心机太深,太可怕了。不瞒姑娘说,我小时候也想过嫁入大户人家,做个衣食无忧的少夫人。可就是因为奶奶讲得这个故事,让我打消了做少夫人的念头,一心一意只想着嫁个知冷知热的读书人就好。再不济,也是能识文断字的。” 许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杜小枝长叹一口气,才继续道。 “就在袁家那位侧室,也就是二夫人进门后不久,栗阳城里就有了新的传说。说是有人看见袁家二夫人私下与柴素英的爹爹来往,还说柴家父女原就是二夫人给袁公子设的计。至于那位袁公子的死,估摸着也跟冤魂索命无关,而是这位谋略极深的二夫人一手策划的。当然,这些都是民间传言,至于真相究竟如何,怕也只有袁家那位二夫人自个儿才清楚了。” “袁家?若这袁家如此厉害,我跟白泽在栗阳城的时候怎么没有听过呢?” “因为袁家在袁老爷死后就又举家搬迁了。”杜小枝解说道:“就在那位二夫人进门后不久,袁老爷就生了一场大病,没等到冬天人就不行了。紧跟着是袁夫人,也就是袁老爷的原配夫人,那位袁公子的母亲,在袁老爷病逝当天,因哀伤过度,服用鸩酒,跟随袁老爷而去。这袁老爷死了,袁夫人死了,偌大的一个袁家就落在了二夫人与新的袁公子手里。袁家老爷与夫人的一周年都还没过,这袁二夫人就带着儿子与袁家全部的金银珠宝,悄然搬家了。” “这二夫人若真是搬走了,那袁老爷与袁夫人的死只怕是另有说法。这袁家的水,还是真够深,真够浑的。” “是啊,不管这故事的版本如何变化,可怜之人始终都是柴素英姑娘还有那个刚刚出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奶奶说,倘若柴素英一早就看明白她与袁公子之间的距离,或者就算她是被有心之人安排的,只要没有真的喜欢上那位袁公子,哪些原本发生在她身上的悲剧就不会发生。至少,在这些谋算里,不至于牺牲一个无辜的孩子。” “唉!”白璃长叹一声,小跑着到了白泽跟前:“听完了小枝的故事,我发现我还是更喜欢你讲的那个。至少,在你的故事里,那个孩子是活着的。就算是被白狐给养大的,至少他也长大了,而且还为自己和娘亲复了仇。” “为什么就不能有第三个故事呢?”白璃话音刚落,黑暗中就陡然出现了一个男声。 “谁?” “在这荒郊古墓内出现的自然是鬼。”一个穿着白衣,用黑色斗篷裹身的男人从一扇突然被打开的石门后面走了出来。他披散着头发,脸上带着一张诡异的黑白交织的面具,乍一看上去,有些吓人。 “鬼从来都不会说自己是鬼,只有人,才会故意说自己是鬼,目的是为了吓唬那些怕鬼的胆小之人。可你也看见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四位,没有一个是胆小的,更没有一个是怕鬼的。说吧,你究竟是谁?为何出现在这古墓里?你的目的是什么?” “白姑娘你一下子问出了这么多的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好呢?”鬼面人闲适地靠在石墙上:“要不,白姑娘你先自个儿想一下,看看你眼下最迫切想要知道的是那个答案?我保证,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哦,对了,你们饿不饿,我刚刚才烤了条蛇,这蛇肉还是热乎的。” 鬼面人说着随手一抛,一条被火烧的乱七八糟的蛇就被丢到了白璃跟前。 这蛇从脑袋到尾巴都散发着一股被烧焦的味道,而蛇身上最明显的就是那道被烧了一半的符纸。这条蛇,显然是鬼面人从甬道里带出来的。如果那条甬道里没有别的通道可以直接进入这间石室,那就证实了杜小枝之前的猜测。那些蛇是有人故意放在甬道里的,且放蛇之人就躲在那群蛇的背后。待符纸点燃,群蛇被烧时,那些蛇的主人就退进了这间石室,且在白璃他们进来之前,躲藏在了另外一间石室内。他的目的是什么不得而知,但他是谁,白璃他们已经猜到了——他就是那个在杜楼村放蛇的黑衣人,也就是躲在这间古墓里的养蛇人。 “杜楼村的蛇是你放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杀人灭口。”鬼面人轻飘飘吐出四个字来。 “杀人灭口?听你这意思,这杜楼村里难不成还真藏着什么秘密?” “没有秘密,只有无数的金银珠宝而已。”鬼面人用脚踩了踩地下:“不是什么皇贵妃的,而是属于我们袁家的金银珠宝。”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02章杜楼村与离娘饭(19) “袁家?这么说,你是袁家的人,是故事里那个袁家的人?”白璃盯着那个黑衣人:“你该不是袁家二房的后代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黑衣人隔着鬼面直视白璃:“白姑娘你要不要听听关于袁家的第三个故事?” “闲来无事,听听倒也无妨。”白璃给白泽使了个眼色,让他多加留神这个鬼面人的举动。 “白姑娘不必如此,我若想做点儿什么,早在几位进入这间石室就已经开始行动了。我没有行动就说明我没有伤人之心。我留在这里,只为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几位并非冲着我袁家的财富而来,我亦不会伤害几位。” “你不说,我们反而不会多想,你这么一说,我们却不得不防。”白璃拉着杜小枝姐弟往石室门口的方向移了移:“好了,请开始你的故事吧。” 鬼面人微耸双肩,看着半开的石室大门道:“白姑娘说的不错,我的确是袁家二房的后人,也是目前袁家唯一一个还活在这世上的人。可方才杜姑娘的那个故事讲的不对,从头到尾,都不是二房在设计大房,而是大房在设计二房。” “袁家就剩你一个人了,你又是二房出来的,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白璃轻飘飘地回了句。 鬼面人呵呵一笑,说了句:“也对!几位就当是个故事听吧。” “袁家的故事可真多。” 白璃站累了,直接坐在了石门的门槛上。 “算起来,这应该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那时候的袁老爷还不是袁老爷,而是袁家那个名叫袁梅的公子。他出生在冬天,因是难产,袁夫人在稳婆的建议下采用了十分冒险的立生,也就是站着将这个孩子给生下来的。那是隆冬的午后,袁夫人隔着窗子看见了外面刚刚盛开的梅花,于是便给这个孩子取名袁梅,自莫寒。 袁莫寒十二岁便跟着袁家老爷经商,到了十六岁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当时,袁家在做布匹生意,家中亦有自己的织布行,袁梅在外出采购桑蚕丝时遇到了同为商人之女的小婵。二人一见如故,且对经商有着同样的天分,一来二去就互生了情愫。你们一定以为这个小婵就是后来的袁夫人。可惜,不是,小婵是袁家的二房,也就是方才杜姑娘口中的那位侧室,姨娘。” “这剧情有点儿出乎意料啊。”白璃闷着头道。 “的确是让人有些意外,可若是知晓了其中的内情也就不奇怪了。袁梅虽与小婵门当户对,且二人互有倾慕,按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应该成就一门好姻缘的。可偏偏,当时的袁夫人,也就是袁梅的母亲并不喜欢小婵。袁家这一支虽说是从商的,可当时的袁夫人却不希望儿子袁梅再娶一个商贾之女,而是早就为儿子定下了一个官家女子。这个官家女子才是杜姑娘口中的那位袁夫人,也就是后来袁梅的正房。 当然,这桩婚事也不是一开始就顺利的。袁梅母亲喜欢的人不是袁梅自己喜欢的人,为了跟小婵在一起,袁梅做了很多事情,例如跪求自己的父亲母亲,再例如带着小婵私奔。可袁家毕竟不是普通的商贾之家,为了让袁梅听话娶了自己看中的儿媳妇,袁夫人便暗中施压,毁了小婵家的生意,甚至还将小婵的父母兄弟全部入狱。 袁梅为了保护小婵,小婵为了保护自己的父母兄弟,两人只能被迫分开。袁梅如家中所愿娶了那位官家女子,可袁梅不知道的是,他跟小婵的牺牲并没有换来小婵的安稳。小婵的父母兄弟虽免于一死,却被发配流放,小婵也在袁梅夫人的设计下,被人牙子诓骗卖进了青楼。 许是冥冥中的缘分,在一次商宴中,已经委身青楼的小婵与袁梅竟在厢房外头撞见。袁梅和小婵自知上当,当即便抱在了一起。袁梅知道,依着他当时的力量,是根本没有办法保护小婵的,他只能暗中周旋,悄悄为小婵赎身,并且将她安置在一处偏院内。 就在袁梅将小婵安置妥当不久,他的夫人便生下了杜姑娘故事中的那个薄情郎,而此时,身在偏院中的小婵也怀了袁梅的孩子,且在几个月后也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袁梅虽事事小心,可这丈夫有了外心,最清楚的就是他的枕边人。这袁梅的夫人,虽察觉出了什么,却默不作声,暗中观察,并且循着痕迹找到了被袁梅藏在外头的小婵。袁梅这位夫人,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为了除掉小婵和那个孩子,她没少在暗地里做手脚。 小婵母子的运气再好,也经不得旁人这一番番的盘算。终于,在那个孩子满三岁的时候,他毫不意外的从高中坠落,伤了双腿,从此成了一个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可怜的孩子。 袁梅夫人担心小婵再有身孕,便迫使小婵喝下了绝子汤。事情做到这一步,若是再容忍不下小婵这个外室就显得她这个夫人有些小气。 当然,作为夫人,她也不大气,因为她要袁梅承诺,但凡她活在世上一日,就不许袁梅将小婵领进袁家大门。袁家的很多生意都要靠这位夫人帮衬,当时的袁梅也没有足够的力量与袁家,与自己夫人的娘家抗衡,只能委屈小婵无名无分的跟着自己。 小婵与柴老爹的确相识,但并没有合谋陷害袁夫人以及那位袁家薄情郎。柴素英最早喜欢的那个人也不是袁家的薄情郎,而是小婵那个身患残疾的孩子。他虽腿不能行,却勤奋好学,且继承了小婵与袁梅在经商上的天分。反观袁家的嫡子,也就是你们故事中的那个薄情郎,却被袁夫人宠溺的无法无天,而其骨子里也继承了官宦子弟的不学无术。 袁夫人本就嫉妒小婵的儿子事事比自家好,得知他与柴家姑娘心仪,便怂恿儿子前去多妻,说是让小婵的儿子也尝一尝失去心上人的滋味儿。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柴素英被那个袁家嫡子哄骗了感情,委身之后还生下了一个孩子,因为不被袁家承认,她和那个孩子都死了。 袁家嫡子,也就是那个薄情郎的死的确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是谁做的,估计你们也都猜出来了。” “是小婵的儿子,也就是袁家的那个庶子?”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03章杜楼村与离娘饭(20) “没错,就是他。”鬼面人很爽快的就承认了。“若袁家嫡子只是抢走了柴素英,袁家这个庶子,是不会报复的。若袁家嫡子只是抛弃了柴素英母子,袁家庶子兴许也不会要了他的命。可事实上,柴素英的死不是自杀,那个孩子更不是像杜姑娘故事里讲的那样是被冻死饿死的。她们母子都是被毒杀的,且是在被毒杀之后做成自杀的样子。至于这下毒之人是谁,估摸着几位也猜到了。没错,就是袁梅的夫人,袁家嫡子的生母,也是那个薄情郎的亲娘。” “这故事还真是一波三折啊,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就跟杜姑娘说的差不多,袁家嫡子死后,袁梅便做主将小婵母子迎进了门,并且让袁家流落在外多年的庶子认祖归宗,且继承了袁家全部的家业。后来,袁家这个庶子还娶了袁家嫡子原本想要娶的那位姑娘,进一步巩固了自己在袁家的地位。” “再后来,他就杀了自己的亲爹还有嫡母?”白璃刚问完,就觉得这里头的事情有些不对劲:“这袁家庶子应该没有理由杀死自己的亲爹啊。袁家嫡子已死,就算有个嫡母,没有了儿子做依靠,在袁家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他若真想对付这个嫡女,只需要寻个理由将她圈禁即可,为何要下杀手?选在那个节骨眼上杀人,对他而言,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呀。他那样精明的一个人,总不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吧。” “他当然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所以,袁梅不是袁家庶子杀的,而是袁夫人。”鬼面人继续道:“儿子死了,丈夫将养在外头多年的女人和孩子都接回了家来,自己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家业转眼间就变成了别人的,换了是白姑娘你,你能甘心吗?” “不甘心。”白璃点头:“当然不甘心。”’ “袁夫人毕竟是官家出身,不是一般的乡野村妇,遇到这种事情只会大哭大闹。她仍和以前一样,想要在神不知鬼不觉当中除掉小婵,除掉袁家那个碍眼的庶子,甚至是除掉自己的丈夫。可袁家那个庶子并不是年轻时候的小婵,他生在那样一个环境里,就算本性纯良,也难免要存些防人之心。于是,他将计就计,想要趁机除掉袁夫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谁都没想到,双方的一举一动都被袁梅看在了眼里。那毒药,是袁梅自己喝下去的。 他觉得袁家所有的错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若不是他当初为了保护小婵违心了娶了自己的夫人,就不会让夫人因爱生恨,处处难为小婵。他虽娶妻,却始终未能一心一意地对待自己的夫人,也未能一心一意的对待自己的嫡长子。他认为,袁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就连他自己的儿子,也是因为他才死的。 对于小婵母子,他同样心怀愧疚,眼看着双方就要再一次斗个你死我活,他只能选择惩罚自己,用自己的死来化解存在于袁家多年的恩怨情仇。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袁梅死后不久,袁夫人就也自杀了。” “这么看来,明显是袁夫人更爱这个袁梅一点儿。那个小婵,倒并没有袁梅想象中的对他一往情深。当初,若不是袁家的人陷害了小婵的家人,而是由着小婵另外择婿,说不定就没有后来发生的这一切悲剧了。” “我也这样猜想过,可事实就是事实,不是假设就能改变的。”鬼面人盯着墙上的壁画:“袁梅死了,袁夫人也死了,偌大的袁家落在了小婵和袁家庶子的手里。当时,外头的人议论纷纷,都说袁梅与其夫人的死是小婵母子暗中下手,为得就是图谋袁家的财产。这袁夫人虽然死了,可她娘家的势力依然存在。那些人倒也不是真得想要为这个袁夫人讨还什么公道,而是想要借由此事,霸占袁家的产业。在迫于无奈之下,小婵母子只能隐藏了袁家真正的财富,举家搬迁。” “那他们搬去了哪里?” “原是想要搬去江南一带的,可走到半路就被袁夫人的娘家人给截杀了,袁家上上下下十余口,愣是连一个活口都没给留下。”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那你又是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璃托着下巴看向鬼面人。 “我说的是那些搬家去江南的袁家人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可这没搬家的袁家人里头有一个活了下来。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也是袁家庶子的遗腹子。还记得我们之前的故事吗?那个袁家庶子是娶了亲的,且娶的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袁家搬迁,路途颠簸,小婵母子不忍心让她跟着受苦,便想着等安顿下来才回来接她。那曾想,他们都死在了去往江南的路上。袁家只留下了这么一点血脉,而关于袁家被隐藏起来的那些财富,也只留下了只言片语。 我爹是在我奶奶去世的时候才知道这些事情的,而后的数十年里,他一直都在寻找袁家那些被藏起来的金银珠宝。可惜,他找了一辈子,临了也没找到。这爹爹找不到的东西,我这做儿子的只能继续寻找。还好,我的运气不错,虽兜兜转转,却还是找到了。” “恭喜你!”白璃站起来:“也真难为你们袁家这些人了。” “的确有些为难。”鬼面人道:“这人为财死,鸟为屎亡。袁家这些金银珠宝藏得再严实也躲不过那些居心叵测的小人。你们以为杜姑娘听到的那个故事,只是茶余饭后用来消遣的?不,是有人故意在传播这个故事,是有人在故意提醒大家,袁家人当初离开栗阳,并未带走袁家大多数的财富,他们带走的只是一点点,剩余的都还藏在栗阳这片土地上。” “那这些壁画,还有杜楼村发生的那些事情……” “都跟我们有关,但却不是我们独立设计的,我们只是稍稍利用了一下那些人阴暗的心理罢了。”鬼面人伸手比划了一下,听得出,他有几分炫耀的意思:“好了,现在就是见证袁家真正财富的时刻了。几位,你们都是幸运的。” 鬼面人说着,扭动了墙上的一盏长明灯。伴随着轰轰隆隆的声音,原本平整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向下的台阶。那个台阶,连接着另外一间密室。 鬼面人得意洋洋的踩着台阶进入了密室,白璃他们却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们等了很久,原以为鬼面人会捧着一堆金银珠宝上来,没想到听见的却是一声极为凄惨的哀嚎。等他们布下台阶才发现,底下那间石室内充斥着全都是纸张腐烂的味道。 袁家人的确囤积了很多的钱,但不是真金白银,而是银票,一箱子一箱子的银票。其实,这也不难猜,因为当初那些袁家人在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他们不会回来,而是盘算着将金银珠宝都变成银票更好携带。可几十年过去了,这古墓里又湿又潮的,加上当初袁家人并没有做什么特殊的处理,只是将银票随意的搁在箱子里。那些银票经过蛇虫鼠蚁的啃咬,再加上潮气侵蚀,都变成了废纸。 眼见如此,白璃他们也没有了心思继续留在这个古墓里探秘,趁着那个鬼面人还在发疯的空档,全部离开古墓回到了杜楼村。 “白泽,你说那古墓里的粮食,是杜家人放的,还是袁家人放的。” “应该是袁家人为了迷惑误入古墓里的盗墓贼放置的吧。那么多粮食,搁在寻常盗墓贼眼里也算是一笔财富。” “因是防盗墓贼的,所以粮食才有毒的对不对?”白璃转身,看着古墓的方向:“这袁家人……也算是自有报应了吧!”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04章美人娇与胭脂果(1) “你要……杀了我吗?” “娇娇,对不起,我不想的。你别怨我,要怨就怨你我有缘无分。你放心,下辈子……下辈子我会好好对你的。” “下辈子?程子俊,我这辈子已经够糊涂了,你觉得我下辈子还会再遇见你,爱上你吗?”陈阿娇用既悲凉又心痛的目光看着眼前那个已经将屠刀举起的男人:“程子俊,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对我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自然是有的!”男人垂下眼眸,叫人看不清楚他眸内蕴藏着的情绪:“娇娇,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保证,下辈子一定不会娶别人,我会等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石桥桥头,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好好爱你。娇娇,你是懂我的对不对?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东西是什么?在哪里?” “那个东西?”陈阿娇笑了,她费力地支撑起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事到如今,你还想着从我手里拿到那个东西吗?程子俊,你骗我,你根本就没有对我付出过丝毫真心,你想要的不过是那个东西罢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发誓我是爱你的。可是娇娇,你也不愿意我一辈子受那个蠢女人牵制吧。你把那个东西给我,只要有了那个东西,我就可以自立门户,我就可以摆脱那个蠢女人的束缚。你放心,只要我摆脱了她,我就立刻娶你过门。就算你死了,我也会迎娶你的排位,让你变成真正的程家夫人。娇娇,你高兴吗?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嘛。乖,听话,告诉我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在哪里才能找到?你告诉我,我就娶你。” “滚!”陈阿娇看着那张正逐渐逼近自己的脸,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那个字。 她恨自己眼拙,恨自己眼瞎,恨自己怎么就上了程子俊这个混蛋的当,将原本好生生的一个她,折腾到了今日这步田地。她恨程子俊,恨到纵然日后做鬼都不想放过他。 “陈阿娇!”程子俊捏住了陈阿娇的下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快说,快告诉我那个东西究竟在哪里?” “罚酒?我都要死的人了,我还会害怕吃你那个什么罚酒吗?程子俊,你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惩罚是比我认识你更要厉害的?我对你一心一意,甚至不惜托付终身,可你呢?欺骗我,辜负我,利用我,抛弃我,现在还要为了你的夫人杀了我。不,你也不是为了你的夫人,你的夫人跟我一样都是个瞎了眼的可怜虫。她之所以还能活着,是因为她对你来说还有利用价值,等到她失去利用价值的那一天,她的结局会跟我一样,甚至是比我更惨。” “东西呢?告诉我!”男人明显失去了耐心,直接将刀刃抵在了陈阿娇的前额上:“你想不想看看你的头是怎么被切开的!” “吓唬我?程子俊,你要还是男人,现在就切了我。”陈阿娇冷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好!是你逼我,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男人提刀,下砍,就在刀刃快要碰触到陈阿娇的头时,他听见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他心里一慌,稍作迟疑之后,就伸出腿去一脚将人踢进了路旁的竹林里。 陈阿娇本就被程子俊的夫人给打得只剩下了半条命,如今又被他狠狠的踢了一脚,且正好踢在心口上,待滚落到竹林里之后,剩下的那半条命差不多也要没了。她趴在那里,想动动不了,想喊也喊不出声来,耳朵里听到的是马车咕噜噜往前行走的声音,额头上往下淌着的是滚落竹林时被蹭破的伤。 夜色朦朦,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黑色的竹林。依稀间,她似听见一个男人用讨好的声音唤着白璃两个字。 白璃,应该是个姑娘家的名字吧? 曾几何时,她喜欢的男人也是用这种声音来哄着她的。 陈阿娇原本不叫陈阿娇,她甚至不姓陈,可她本来的姓氏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陈家从山里捡回来的孩子。当时,她估摸着只有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一件绣工精良的女童服饰,头上还带着一支用金子和玉石做成的簪花。陈家捡她回来,原是想着问她的亲生父母讨要一些赏钱。可她记忆全无,连自己是怎么出现在山里的都记不清。 陈家倒是想过报官,却又担心官府里头的人问起来,他们说不清楚陈阿娇的来历,再被当做人贩子给抓了去。可这姑娘既捡了回来,又不能重新带回山里丢了去,正好陈家还有一个天生残缺的孩子,陈家便将她留下,给她娶了个名字叫做阿娇。明着是当女儿养的,可事实上,陈家是把陈阿娇当做了童养媳。 在没遇见程子俊之前,陈阿娇是认命的,她知道自己是陈家的童养媳,也知道等她年满十六周岁之后,就要嫁给那个她从小就认作是自己弟弟的人。因为陈家的儿子身有残缺,不能独掌门户,陈家便有意培养陈阿娇,希望她将来能够更好的养活陈家,养活陈家那个残缺的儿子。 陈阿娇想起,年幼时的她并不喜欢辨认那些枯燥的花花草草,却不得不学。她害怕见人,更害怕被那些人围着看,可为了日后能够支撑起整个陈家,她不得不跟着养父到处奔波,去给不同的人看病,而那些病人里总有些毛手毛脚,对她心存不轨的。可每每遇到那种时候,养父不是护着她,而是担心得罪了那些主顾,以后会没有钱转,反而诬指陈阿娇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学着勾栏院里的那些女子到处勾搭人。 起初,她不明白养父母为何要如此对她。后来,她依旧想不明白,却也懒得再去想。她知道自己不是陈家的孩子,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报答陈家的养育之恩,她把自己当成一个报恩的工具,逆来顺受地接受着陈家为她所安排的一切。 陈阿娇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已经认命了,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在成亲当晚,发了疯似的从陈家逃了出来。 她不是不能接受自己即将有个残疾的夫君,而是不能接受那个残疾的夫君是喊了她十多年姐姐的“弟弟”。 她没有办法与之圆房,更没有办法与他像真正的夫妻那样和睦相处。她只能逃,至于逃到哪里,逃多久,她压根儿想都没想。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05章美人娇与胭脂果(2) 从陈家逃走的那个晚上,也跟这个晚上是一样的。天上黑漆漆的,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她慌乱的,没有方向的奔跑着,直到跑累了瘫坐在路边,直到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梦里,她再一次看见了那个可怕的场景。她梦见和弟弟拜堂成亲,梦见她跟弟弟被家人簇拥着进入了洞房,梦见弟弟挑开了她的喜帕,凑过来要亲吻她。她木呆呆地盯着他的嘴,耳朵里出现的却是他干涩的声音。 他说:“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睡了。” 就是那一声姐,让她瞬间打了个激灵,感觉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恍惚的睁开眼,却看见了一堆火,而在火的对面还坐着一个长相古怪的老头儿。老头儿一边喝酒,一边用眯着的眼睛看她,见她满脸警惕,竟摇着头说了句:“你放心,我瞧不上你这样的。” 陈阿娇怔怔地看着老头儿没有说话,老头儿却毫不在意地又问了她一句:“你今后可有打算?” 陈阿娇茫然的摇头,老头儿却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枚果子给她,说她若是饿了可以先吃一颗,剩下的收着,以后用得着。 说完,老头儿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如同喝醉了酒一般离开了。 那些果子,陈阿娇起初并不敢吃,她唯恐老头儿给她的是什么毒药。可勉强撑了两日,她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要嘛被毒死,要嘛被饿死,二者之间她选择了前者。她吃了一枚老头儿送她的果子,入口酸甜,滋味儿还不错,更神奇的是,自从吃了那枚果子后,她竟有小半个月是不知饥渴的。 就是靠着那几枚果子,她撑过了来到栗阳后最艰难的那段时光。再后来,她认识了程子俊,在享受着程子俊给予她的无限关怀时,也将自己的一颗心交给了这个男人。 情浓之时,她将如何遇见那个古怪老头儿,如何得到果子的事情告诉了他。程子俊十分感兴趣,却也对陈阿娇所说的事情抱有怀疑。陈阿娇为了向程子俊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就把剩下的最后一枚果子交给了程子俊。 一尝之下,程子俊像是发现了一条致富的捷径,他告诉陈阿娇,可以将这些果子卖给官府,卖给朝廷。自古两军对战都是粮草先行,粮库对于军队,对于朝廷来说都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可只要有了这枚神奇的果子,国家就不需要囤积那么多的粮食,只要有了这枚神奇的果子,他们就可以成为朝廷,甚至是皇帝眼里的红人。封王拜相,风光无限。 当程子俊跟陈阿娇描述那些美好的未来时,陈阿娇看见了程子俊变红的脸庞以及眼睛内充斥着的光。她原是想要告诉程子俊真相的,告诉他,她手里已经没有果子了。可看着他为了果子讨好自己的模样,陈阿娇心里有了别的盘算。她想要利用这种神奇的果子将程子俊变成自己的夫君,永远的夫君。她故意隐藏了事实的真相,利用果子来逼迫程子俊休妻,哪曾想,这聪明反被聪明误,程子俊见拿不到果子,又因为事情被他夫人知晓,故而与夫人合谋送陈阿娇归西。 思及过去种种,陈阿娇只觉得好笑,笑她的愚蠢,更笑她的自以为聪明。 车轮声已经远去了,暗色的竹林里只留下她孤零零一人。 陈阿娇用尽全身力气,翻身平躺在竹林的落叶上。这个地方,很是偏僻,即便紧挨着路边,也不会有过路的行人突发好奇的想要到这片竹林里看看。她估摸着就算她死在这片竹林里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大半年都不一定能够被人发现,就算被人发现了,也早变成了腐烂的骸骨一具。 死了就死了吧,反正她活着也还是一个人。 微握的拳头慢慢松开,僵硬难受的身子似乎也变得轻快起来,就连那布满全身的叫人难受的疼痛感也在逐一消失。即便不愿承认,陈阿娇还是清楚的知道,她要死了,要死在这个空无一人的竹林里了。 脚步声,慢慢靠近,踩着地上的落叶,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在陈阿娇的意识即将消散的时候,她感觉到了笼罩在头顶上的那团阴影。费力的掀起眼皮,恍恍惚惚中,她似又看见了那个古怪老头儿的脸。她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在动,她听见自己在说:“果子。” 老头儿蹲了下来,装着酒的狐狸正好碰触在她的头顶。隔着那只酒葫芦,她仿佛也闻见了一缕酒的清香。 “恨吗?”老头问。 陈阿娇下意识的点头:“恨。” “想报仇吗?” 她费力的掀起眼皮,轻吐一个字:“想。” “如果我可以帮你报仇,但代价是让你变成那些被你吃过的果子,你还愿意吗?” 陈阿娇想了一下,笑了。 愿意,她在心里说,她愿意。 跟着,她的身体轻悠悠的浮起。等她站起身,才发现地上还躺着一个她。 她疑惑的盯着地上那个自己看了半天,突然明白过来,她已经死了,躺在地上的是她的肉身,而站着的是她的魂。来不及询问,她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了进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竹叶沙沙,地上滚落着许多果子,每一颗果子上都有好看的暗红色的纹路。老头儿捡起其中一枚看了看,似有些不满意的嘟囔了句:“这次的胭脂果品质可不大好啊。” 与此同时,栗阳城内的一栋民宅发生了无缘无故的坍塌。幸亏坍塌的只是一间无人居住的偏房,女主人听到声音披着衣服从屋内冲出,待看见漫天尘土后问了句:“姑爷呢?还没回来吗?这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人怎能不在。找,赶紧派人去给我找,顺便叫人看看这好端端的屋子怎么就塌了。” 女主人话音未落,就见几名家仆或举火把,或提油灯的跑了过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 “大惊小怪的做什么!夫人我眼睛没瞎,耳朵没聋,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知道这是不好了嘛?” “白骨,一堆白骨。”家仆顾不得被女主人训斥,赶紧禀报着:“那房屋塌陷出一个很大的坑,坑里埋着一堆白骨。咱们举着灯看得十分清楚,都是人的骨头,数不清的人的骨头。”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06章美人娇与胭脂果(3) “老伯净说吓人的,这好端端的房屋底下怎么可能埋着一堆白骨。”白璃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眼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我说你这小姑娘,怎么就那么不相信人呢?喏,你若是不信,喝完这杯茶,就自己过去看去。”茶寮老板伸手指向前头:“这发现白骨的那户人家姓沈,姑娘随便到街上一问便知。” “老伯别生气,我不是不信你说的,只是觉得这事情太过吓人,太过匪夷所思了。你想想看,这自家住的房子,莫名其妙就塌了。塌掉之后,还发现了很多人的骨头,且这些骨头就埋在自家房子地下。这若是一间不住人的房子还好,若是住人的,想想以前那些躺着睡觉的日子,会不会觉得心里瘆得慌。” “是瘆得慌,这亏得不是我家的房子。”茶寮老板轻撇了下嘴角:“我说你们,要看热闹就赶紧喝茶,喝完茶就赶紧过去。这不久前,我才看见一队差役过去,八成就是冲着沈家的那堆白骨去的。你们若是去晚了,可就什么热闹都瞧不见了。” “老伯你去看过那堆白骨吗?”白璃压着声音问,故意问出了几分神秘兮兮地味道。 “看过,当然去看过。”茶寮老板有些心虚,目光躲闪,“那沈家也不晓得是得罪了天上的那位神仙,这偌大的宅子里愣是塌陷出了一个很大的深坑。我是随着别的瞧热闹的人过去看的,就看见那坑底是一堆的白骨。仔细辨认,发现都是男人的骨头。这坊间传言,说这沈家祖上八成有个专门吃男人的妖怪。啧啧,这沈家,怕是要倒大霉了。” “挖出了那么多骨头,能不倒霉嘛。”白璃自言自语地说着,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白泽:“要不,咱们也去围观一下,看看这沈家的骨头。” “好奇害死猫。”白泽转头,认真地看着白璃:“你忘了,咱们可是走到哪儿,这麻烦就跟到哪儿的。好不容易才回到这花溪镇,你不回家,跑去看什么热闹。” “人都已经回来了,还怕晚回家嘛,倒是这热闹,不看一看可就真没有了。”白璃起身,顺手将白泽也从凳子上给拉了起来:“走吧走吧,就只当是陪我去转转。这找不到师傅,我心里郁闷着呢,也只有看些热闹才能让我心里痛快儿点儿。” “你呀——”白泽那个“呀”字还没落地,就被白璃扯拽到了街上。 茶寮老板看了下搁在桌子上的那些茶钱,微笑着摇了摇头:“现在这些年轻人还真是不怕招惹麻烦啊。” 循着路人的指点,白璃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沈府所在的偏巷。这茶寮老板说得没错,沈家门外的确聚集着不少看热闹的人,可这些人,都被拦在沈家外头,没有一个是能进到宅子里头的。这沈家的院墙,似乎也比一般人家的高上许多,墙上有不少试图攀爬的人,可一个两个的全都被衙门的人给劝退了。 “还以为到了地方就能看见白骨呢,想不到是那茶寮老板骗我。”白璃郁闷地盯着沈家那道围墙。 “这沈家在花溪镇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就算是家里出了事儿,也不可能任由外头这些人随意进去。那茶寮掌柜说的话,璃儿你听听也就是了,怎么还当了真?” “我可没把那茶寮掌柜的话当真,我只是没想到这小小的沈家连你也进不去。” “我?”白泽看向白璃,忽的笑了:“璃儿你这是在故意考验我吗?你想进这沈府也不难,说一句你喜欢我,我就带你进去。” “我喜欢你。”白璃不加犹豫地脱口而出:“我白璃十分喜欢白泽,这样可以吗?” “璃儿你就这么说出来了?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 “喜欢你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白璃走到白泽跟前,很郑重地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我告诉你哦,千万不要被喜欢这两个字的表象所迷惑。喜欢是喜欢,爱是爱,这喜欢跟爱是不同的。喜欢,可以针对任何人,但爱只能针对那个让你心动的,并且想要一生一世跟她在一起的人。我说我喜欢你,是真心的,因为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知己。至于往后会怎么样,那就等到了再说吧。” “璃儿,你真是越来越心眼儿多了。”白泽郁闷地捂住心口:“你明知道我想要听的是什么的。原本听见那三个字,我这心里欢喜的很。可再被你这么一解释,我只觉得万箭穿心,我这心都要给难受死了。” “少来,你以为你做出这副难受的样子我就会相信你吗?”白璃用肩膀轻轻撞向白泽:“说吧,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带我进去看白骨。” “亏我对你这么好,见我难受,你竟然都不安慰我一下。”白泽放下捂在心口处的手,又趁手得弹了弹衣裳:“不用什么办法,你跟着我,从沈家正门进去即可。” “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去?”白璃指着门口的那两名衙役:“我们不会被拦下吗?这拦下还不算特别丢人的,我就怕……咱们是被人给赶回来的。” “不会的,信我。”白泽将手递给白璃,白璃稍作犹豫后,将自己的手放到了白泽的掌心璃。 白泽喜欢牵她的手,这是她很早之前就发现的。刚开始,心里的确有那么一些些抵触,可被他牵习惯了觉得也还好。偶尔他不伸手的时候,她心里反而还有一些些的小失落。 白璃心里清楚,她对白泽的感情是有一些变化的,只是眼下,她还不能确定自己对白泽的感情是否已经上升到了爱情的程度。没有确认的事情,还是藏在心里比较好,万一唐突了,伤得不仅是白泽,还有她自己。 白泽牵着白璃的手刚走到沈府门口,这门内就传出来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不……不好了,骷髅……那些骷髅全都活了!” 话音未落,就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仆从模样打扮的年轻人从沈府内冲了出来,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的幅度清晰可见:“闹鬼了,作妖了,那些白骨全都活了!”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07章美人娇与胭脂果(4) “光天化日,你沈家的白骨还能成精?”守在沈府门口右侧的那名衙役抬头看了看太阳大吼一声:“跟我进去瞧瞧,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白骨成精还是你们沈家故弄玄虚。” “真的,都是真的,小的可不敢骗两位官爷。”仆从模样打扮的人急的都快要哭了。 白泽趁机拉着白璃上前,问了句:“那些骨头可是动了?” “动了,都动了。小的出来时,有一具白骨正挣扎着要从那深坑璃爬出来。太吓人了,真是太吓人了。小的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看见骨头会动弹的。”那仆从越说就越是害怕,待辨认出问话的不是官府的衙役而是白泽时竟一下子捉住了他的手:“白先生,你是白先生对不对?你来了就好,你来了就好,小的正发愁去哪里找先生呢。” “白先生。”就在白璃疑惑这沈家的仆从为何对白泽如此热情时,方才说话的那名衙役竟也说了跟沈家仆从类似的话。 “白先生何时回来的?若是早知白先生也回到了花溪镇,咱们就请先生一道过来了。” “我们能进去看看吗?”白泽瞟了眼沈府。 “求之不得。”那名衙役与沈府仆从赶紧让到一旁:“此次沈家的白骨案还得有劳先生费心。大人与高大哥他们还在栗阳处理麻风病的事情,暂时回不来,这衙门里就剩下咱们几个,遇到这样的事情,咱们也是一筹莫展。先生是高人,相信先生定有办法。” 那衙役说完,又转向白璃:“白姑娘也要一起吗?听说那一坑的白骨甚是吓人,姑娘还是不要近前的好。” “你们认得我?”白璃想了很久,都记不起自己是认识这个衙役的。 “咱们当然认得姑娘,只是姑娘你不一定认得咱们。”那衙役拱手笑道:“在下陈大虎,是衙门里的捕快,外头那个守门的是我的弟弟陈二虎。白姑娘你别看咱们长得不太一样,却是实实在在的亲兄弟,一个爹娘生的,前后脚就差那么一年多一点儿。我跟二虎自打进了衙门就是跟在高兄弟身边儿的。这高兄弟,白姑娘你一定认识,就是高湛那小子。这个臭小子,看见别的姑娘就跟看见了麻烦似的,唯一一个能让他惦记着的就是白姑娘你。当然,这提起姑娘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好像姑娘你阻碍他办案似的。可他邪门儿的还不许咱们几个说白姑娘你不好,一说就跟咱们几个急。咱们几个私下猜测着,这高兄弟八成是喜欢上白姑娘你了。至于咱们几个,这在高兄弟的大哥成亲那天,在高府里也见过姑娘一面。这一说起来,就觉得嘴里馋得慌。姑娘那菜,做得可是真好吃啊。” 这一听陈大虎说话就知道他是个直肠子的人,嘴巴上下一碰,就秃噜出这么多内容来,其中有些,连白璃与白泽都没想到。 趁着陈大虎不注意,白泽悄悄靠近白璃说了句:“真想不到,那个高湛竟还对璃儿你存了这样的心思,以后见了他,你可得绕道走。” “陈捕快随便说说的你也当真?我又不是银子,还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璃儿比银子还要招人稀罕。” “你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换了旁人,可未必会那样觉得。”白璃是绝对的人间清醒:“高湛讨厌我兴许是真的。说他喜欢我,除非整个花溪镇上只剩下我一个女人。我跟他,基本上算是八字不合,没机会相互看对眼的。” “白姑娘说什么看对眼?”陈大虎回过头来问了句。 “没什么,我们是在说这沈家的白骨。”白璃赶紧打岔:“对了,这白骨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这活了,是怎么一个活法?莫不是像死人复生的那种。” “都已经是白骨了,还怎么死人复生?这若真是复生了,那可当真是白骨成精了。”陈大虎拍了下旁边那个失魂落魄的沈府仆从:“赶紧给白先生还有白姑娘说说,你们家里的那些白骨究竟是个什么活法儿。” “怎么个活法儿?”沈家仆从的眼睛里似没了光泽:“就是一堆骨头在深坑里头摇晃作响,还没等那仵作下去,就有一个骷髅头慢慢地从那一堆骷髅璃爬了出来。刚开始,大家谁也没往白骨活了那方面去想,以为这深坑里藏着什么蛇虫鼠蚁,是那些东西将骷髅头给顶起来的。可没一会儿的功夫,大家就全傻眼了。那爬出来的不光是一个骷髅头还连带着四肢,且就像是个活人似的,手脚并用的顺着坑边儿往上面爬。吓人,那是真吓人啊!我当时就给吓傻了,站在坑边儿一动也不敢动,还是你们府衙里的仵作见多识广,人也胆大,直接拍了我一下,让我出来喊人。我当时腿都软了,却也没敢犹豫,就这么直接跑了出来。” “听你这描述,这白骨还真有可能是成了精。”白璃小声说着,却没看见那沈家仆从的脸上血色尽无,就连眼珠子都凝住不动了。 此时,沈家那个下陷入的深坑边已经围了很多的人。那些人,都是沈家的家丁、仆从以及各个院落里的丫鬟。从背后看,这些人,都是三三两两抱在一起的,有些人还在轻轻发抖,足可见他们对于深坑中那些正在往外爬的白骨的恐惧。可人呐就是这么奇怪,越是害怕,越是好奇,于是就有了好奇害死猫这句话。 “让开,都让开,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围在这边做什么?”陈大虎上前,自围观者中撕开一条缝隙:“一个两个都不怕死是不是?看什么白骨,再看下去,你们一个个的全都得变成白骨,就跟这深坑里头的没什么两样。” 陈大虎才说完,紧跟着就又发出一声:“我去,这人骨头还真能成精啊!” 就在陈大户说出那个“我去”时,白璃与白泽也通过陈大户撕开的那条缝隙走到了深坑边儿。深坑里,当真有一具白骨正不紧不慢的,手脚并用的往上爬。他的头骨,有些毁损,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用没有下颚的牙齿和骨头刮着地上的土石和瓦砾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08章美人娇与胭脂果(5) “这骷髅还真成精了呀!”白璃小心翼翼地挪到深坑边,随手捡了块儿石头朝着深坑里那个正奋力往上爬的骷髅人丢下去。听着耳朵边那咕噜噜的声音,骷髅人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那两个黑漆漆的,只留下两个黑洞的眼眶甚至还凝视了白璃一阵儿,只吓得白璃赶紧转身抱住了白泽的胳膊。“这骷髅八成是白骨夫人的亲戚。” “白骨夫人是谁?”白泽好奇地问。 “也是一个修炼成精的骨头,擅长变化和迷惑人心,经常抓了活人到自己的妖精洞里去吃。” “璃儿你还有这番奇遇?” “我可没这奇遇,也不想有这种奇遇。”白璃赶紧解释道:“这是个故事,从前在乡下时听一个说书的先生讲的。这故事特别精彩,当然,最后那白骨夫人也没什么好下场。” 不知是不是被白璃丢下去的那块石头给激怒了,原本爬上来滑下去的骷髅人竟一鼓作气直接爬了上来,吓得围观众人吱吱喳喳一阵乱叫,紧跟着四散而去。 原本热闹的坑边如今只剩下了白泽、白璃与衙门里的那几个捕快。那些捕快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见骷髅人从深坑里爬出来,各自拔出刀来,脚步缓慢的围成一个圈儿,将那个骷髅人给围在了正中间儿。 骷髅人在观察着这些捕快,这些捕快也不敢妄动,眼睁睁看着那个骷髅人趴在地上进行自传。终于,陈大虎憋不住了,一个标准的虎跃动作扑将过去,将骷髅人紧紧抱在怀中,同时喊道:“拿绳子,赶紧拿绳子过来。” “这绳子怕是一时半会儿的找不来,还是用我随身携带的这个吧。”白泽不慌不忙地从布袋子里抽出一张符纸来走到陈大虎跟前,弯腰“啪叽”一下拍在了骷髅人的头上。说也奇怪,那方才还在挣扎的骷髅人瞬间就一动不动了。 “还是白先生的符厉害!”陈大虎松了手,用衣袖抹去额角的汗珠,从地上站了起来:“就算这骷髅成了精,也架不住先生手里的这张符。这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是不是叫人点把火将眼前这具骷髅还有坑里那些全部给烧了。这骷髅成精的事情虽说已经瞒不住了,可瞒不住总比将这些东西放出去强。这万一伤了人,等辛大人回来,咱们可是不好交代啊。” “别急!”白泽站到坑边往里头看了看,坑底的那些骷髅虽说也有蠕动的迹象,可因为本身残缺的太过厉害,倒是不能像眼前这个骷髅人一样自行的从坑底爬上来。 “我们都知道,人死化骨,骨死化灰,这好端端的人骨头是不可能无缘无故生出这些邪性来的。白骨就算成精,也得有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将这些骨头烧了简单,可烧了之后想要再查清楚这些隐藏在白骨身后的秘密可就不容易了。” “是这个道理,我也觉得白泽说的才是对的。这白骨成精的确吓人,可这沈家的屋子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倒吧,这埋在沈家屋子下面的白骨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成精吧。还有,这些白骨都是谁,是从哪里来的,为何死后被埋在沈家的宅子底下,这些才是你们当捕快的更应该感兴趣的事情吧。” “白姑娘说的是,可这沈家人都跑了,这骨头倒是还在,可它能张口说话嘛。”陈大虎焦虑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哎,也不知道高兄弟什么时候回来。他这个人,虽说执拗了些,可对这些稀里古怪的案子最有兴趣,也最有想法。” “我对这种事情也蛮有兴趣的,而且我觉得,我好像发现了这些白骨之所以会变成白骨的秘密。”白璃说着,往那具骷髅人的颅内指了指。 陈大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两只眼睛瞬间像是被什么给吸引住了一样,死死盯住骷髅里面。旁边那几个捕快也觉得好奇,一个两个的全部围了过来,不多会儿,白璃就听到了几道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骷髅脑袋里怎么会长出钉子来。”其中一个捕快指着骷髅颅内那根约三寸多长,扭曲着的铁钉子问。 那根铁钉被钉在骷髅颅内已经有些日子了,铁钉本身已经是锈迹斑斑,搁太阳底下看着,那褐红色的铁锈就如同干结的鲜血一般。小心地翻过来看,那钉帽已经砸进了骨头里。 “这人的脑袋里怎么可能会长出钉子来,很显然,这枚钉子就是这个人死亡的原因。至于钉子本身,肯定是凶手钉入他脑袋里的。只可惜,这白骨的尸身已经腐烂殆尽了,看不出其生前是否有被禁锢捆绑的痕迹。纵然有仵作在,也无法鉴别这钉子是生前钉入的,还是死后钉入的。 “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这人下手都够狠的。这么长的钉子,硬生生给砸进头骨里,这得用多大的力气,这人得有多疼啊。瞧这钉子的形状,十有八九,是用铁锤一类的东西砸进去的。这凶手,该不会就是这沈家的吧?” “凶手是不是沈家的,眼下还无法判断,但这些白骨既是从沈家的屋子底下刨出来的,那十有八九跟沈家也脱不了关系。我在花溪镇待的时间不长,对于这个沈家也不怎么了解,但依稀听过,现在沈家只有一位小姐做主,且夫婿是招进门来的赘婿。” “不错,这沈家的确是沈小姐当家做主的,沈老爷与沈夫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能冒昧的问一下这沈老爷与沈夫人是怎么去世的吗?” “沈老爷好像是出了意外,是在外出经商的途中遭遇了暴风雨连人带货全部淹进了水里,这沈家听闻噩耗,也曾派人前去寻找,可奈何连沈老爷的一件随身物品都找不着。到最后,也只能给这位沈老爷立了一个衣冠冢。沈夫人是病逝的,在离世前就已经卧床大半年了。这给沈夫人看病的大夫,也曾给咱们家小姐看过病,故而这沈夫人的死,没什么可探究的。” 陈大虎话音刚落,白璃他们就听见自那深坑里传来一声嗡鸣,而那声嗡鸣似从那堆白骨中发出来的。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09章美人娇与胭脂果(6) “白骨嗡鸣,似有冤情,要不,陈捕快你去问问沈小姐?”白璃指了指深坑下面的那些白骨,陈大虎凝眉想了一会儿,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这具成了精的骨头怎么办?”陈大虎问。 “这不有我跟白泽在呢。放心吧,我们会一动不动留在这里看着这些骨头的。”白璃拣了块儿稍微大点儿的石头坐了下来:“喏,一动不动,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放心放心,有白先生与白姑娘在这里坐着,我们哪能不放心呢。姑娘先坐会儿,我这就去问问沈家小姐。这白骨的来历,她总要给出些说法才是。” 此时,沈小姐正愣愣地坐在床沿上,那些曾被她刻意给遗忘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地浮现出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房子会塌。不仅塌了,且还塌陷出一个深坑来,将埋在里头的那些骨头全部显露了出来。那些骨头,究竟是成了精,还是刚刚从地府归来向她索命的? 沈家小姐紧抿着嘴唇,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她十二岁那年。 在十二岁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花溪镇里最幸福的姑娘。爹娘恩爱,且对她宠爱有加。可这一切都在那个下着雨的晚上改变了。 那夜,她原本跟往常一样早早地就睡下了。可半夜里,一道惊雷响过,直接将她从梦中惊醒。她听着外头的雷声,看着窗户上忽明忽暗的闪电,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她心里莫名的慌张,甚至有些害怕。 披衣起床,听见丫鬟打呼噜的声音,她竟出奇的没有生气,而是轻手轻脚的绕过丫鬟的床榻,打开门,朝着爹娘的院子走去。 外头,雨很大。 她打了伞,可那伞丝毫挡不住风雨的肆虐。她的鞋子湿了,裤子湿了,连身上披着的那件用上好的锦缎做成的外衣也湿了。她浑然不觉,只是一步紧着一步的往爹娘的院子里走去。 院门是微敞的,站在院门口,还能看见爹娘房间里的灯光。 她记得,幼年时,爹娘也总是睡得很晚。爹爹每天夜里都要看账单,娘亲呢,要嘛守着爹爹,要嘛就去旁边的小厨房里给爹爹做夜宵。娘亲的手艺很好,总能将那些看似平常的食材做出不一样的滋味儿来。 她想着,兴许今夜娘亲也给爹爹做了好吃的,她这会儿过来,正好赶上。 刚到卧房门口,正准备敲门,却听见房间里传来娘亲急促的声音:“怎么办?我杀了人,我竟然杀死了我的丈夫。大奎,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夫人莫急,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大奎,沈家从外头找回来的厨子,据说是打从京城里来的。人虽然叫大奎,却不是那种老实憨厚的长相,而是一副俊秀精明的模样。 深更半夜,这个大奎怎么会出现在爹娘的卧房中,还有娘亲刚刚说了什么?她说她杀死了自己的夫君。娘亲的夫君不就是爹爹吗?娘亲杀了爹爹?娘亲跟这个厨子大奎一起杀了爹爹? 她胡乱想着,一下子就把门给推开了。 冷风,随着她推门的动作灌入房内。在她目光所及的范围内竟然出现了四个人。两个躺着的,一个站着的,还有一个是坐在凳子上但明显有些慌乱,还用手紧紧抓着那个站着人的胳膊的。 地上躺着的那两个人也是一男一女,左边的是她爹爹,右边那个却是让她感觉有几分眼熟,但又想不起是谁的人。站着的是大奎,那个坐着的却是她的娘亲。 看见她,那一站一坐的两个人显然也慌乱起来。她刚想张嘴,就见大奎拿着一把菜刀冲了过来。就在那把带着血的菜刀快要砍到她的脸上时,她听见母亲哀嚎了一声,并且扑倒在地用手死死抱住了大奎的腿。 “大奎不要,是我女儿,是我的女儿啊。”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恍如是一个噩梦一般。在大奎的菜刀收回去的时候,她也被娘亲拉进了充满血腥味儿的卧房里。她那娘亲还慌慌张张地将房门关上,并且询问她是否带了丫鬟过来。再得到没有的回答之后,她娘这才松了口气,说了一些让她十分震惊又难以相信的事情。 娘亲原是花溪镇首富之女,而她爹不过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初次相遇,娘亲看上了爹的才情,而爹看上的却是娘亲背后的财富。有才如何,有才也不能当饭吃。再说了,这就算是上京赶考,也需要住宿吃饭,也需要银子。没有银子,你连当状元的梦都不敢做,做了也是白做。 外祖父本是想要爹爹入赘的,可爹爹不肯,娘亲又非爹爹不嫁,外祖父迫于无奈,这才着人另外买了一处宅子,让她爹在这处宅子里风风光光娶了她娘。这宅子虽写了沈字,可地契什么还是属于娘的。 这刚开始,爹娘的感情的确很好,可随着外祖父去世,沈家的生意也从外祖父的手里转移到了爹爹手里,这所有的财富都慢慢变成了姓沈的。不知从何时起,爹爹就瞒着娘亲在外头寻了别的女子,且另外买了处院子供那个女人居住。再后来,他们还在那处院子里秘密生养了一个儿子。爹爹跟那个女人早就嫌娘亲碍事,私下商量着要将娘亲除去。 娘亲好歹也是商贾之女,不至于像普通的妇人那样蠢笨。况且,这夫君变了心,最早感觉到的一定是他的枕边人,是他的娘子。娘亲也早寻了人暗中调查跟爹爹有关的一切,只是碍于往日的夫妻情分,一直没有戳破罢了。 今夜,原是爹爹故意摆下的鸿门宴,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爹爹以为他是螳螂,娘亲是蝉,却不知娘亲才是虎视眈眈盯着那只螳螂的黄雀,她早就暗中联络了府中的厨子大奎,就等着爹爹有所动作。酒过三巡,爹爹见娘亲微醺,便将事先藏在房中的那名女子叫出,想要二人合谋将娘亲害死,却没想到,被藏在横梁上的大奎看了个一清二楚,直接用菜刀将他们给结果了。 不是爹死就是娘亡,面对着这样的现实,当年才十二岁的她完全傻了。她只是呆呆的听娘讲完整件事,又呆呆的答应娘亲会帮她保守秘密,再然后就是呆呆的看着娘跟那个大奎将爹还有那个女人的尸体装箱,趁着夜色不知运到哪里去。 第二日,雨过天晴,大奎故意换了衣衫,装作爹爹的模样说要外出进货。半个月后,爹爹带着货物落水的消息传来,又是那个早已经秘密归家的大奎装模作样的带人前去寻找。可想而知,他是不可能找到爹爹的,于是沈家老爷就这么理所应当的从一个活人变成了死人。 至于爹爹跟那个女人留下的孩子,她没有问,但她知道,娘亲跟大奎是绝对不会允许那个孩子活着的。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10章美人娇与胭脂果(7) 沈家小姐的手用力握紧了,她轻喘一口气看向窗外。 她心里清楚,爹爹并未被细心安葬,郊外沈家祖坟里埋着的只是她爹的衣冠,至于她爹的尸身就藏在这栋宅子的某一处。她私下找过,但找不到,且她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个大奎给监视了起来。 十二岁的沈家小姐心里是忌惮着那个大奎的,她永远也忘不了爹爹被杀那天晚上,大奎看向自己的凶狠的目光。她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 爹爹被安葬后,原本在厨房里工作的大奎莫名其妙就成了沈宅的官家,成了她娘的心腹。夜半三更,她经常听见娘在房中与那大奎说话的声音。他们的关系,成了沈家大宅里的另外一个秘密。 作为沈家小姐,她不允许自己的娘亲变成这个模样,更不允许那个曾经想要杀死自己的大奎有朝一日取代自己爹爹的位置。爹死了,这个大奎也不该活着。 所有的事情,她都进行地极为小心。 她是娘的女儿,娘自然也不会存了心的防备她。她将那些药,一点点儿放进娘的药膳里,然后孝顺地看着她一点点喝下。终于,娘病了,缠卧病榻,那大奎倒是有心之人,为了治好娘的病,寻遍了这花溪镇中的名医,然而却是什么用都没有,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生气从娘苍白的脸上一点一点的离开。 娘亲去世那晚,大奎一改往日精美的模样,竟守在娘跟前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很久。后来,他一边喝酒一边与自己说起了他与娘的事情。 原来,他跟娘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也曾在一起许过天荒地老的誓言。后来,因为两家长辈的关系,大奎跟着自己的爹娘去了进程,而娘却留在了花溪镇上。期间,他们也通过书信,只是路途遥远,那些书信里又有太多的情绪是不能写的,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再见,也不敢轻易给对方许下什么承诺。再后来,娘遇见了爹,遇见了那个眉眼深处与大奎总有那么几分相似的爹,便那么一见钟情地爱上了。 为了跟爹在一起,娘付出了很多,可爹并未放在心上。在爹心里,他是读书人,而娘只是个商贾之女,他既想要娘的财富,又看不起娘的出身。她眼中爹娘的夫妻很爱,琴瑟和鸣,有大半都是娘亲辛辛苦苦维系出来的。娘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付出了一切,却连最基本的丈夫的喜爱都没有。 正是由于娘的谦卑,才促使爹更加的不在意她,甚至瞒着她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别的孩子。可直到娘得知爹背叛她的那天,她都还在隐忍,还在想着爹会不会为了她回心转意。 娘的卑微乞怜并未换来爹的一往情深,相反,爹对她的态度更加冷淡。娘在无奈之下只得将这些事情告诉了远在京城的大奎。娘没有想到,大奎竟放下京城中的一切回到了花溪镇,回到了娘的身边。娘更没有想到,大奎他情愿到沈家做一个厨子,也要守护者娘。 大奎的故事让作为沈家小姐的她十分感动,可对于杀死娘的事情她并不后悔,她只是想着,既然大奎对娘一往情深,那么娘走了,大奎也该下去陪她。她趁着大奎酒醉,将铁钉狠狠钉入了大奎的后脑,大奎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就断了气。 夜深人静,那些仆人们并不知晓沈家大宅里发生了什么。尚未成年的她,没有办法将大奎的尸体从沈家宅子里偷运出去,便叫了几个仆从过来,在宅里寻了个地方挖坑深埋。 在她眼里,只有死人才会严守秘密。在那些仆从将大奎的尸体搬进深坑里准备掩埋时,她拿出事先准备的好酒请那些仆从喝。小姐的酒,仆从们哪敢拒绝。只可惜,那些都是断肠酒,喝了就跟大奎一样躺在深坑里了。 往坑里填土,是件很费力气的活儿,她忙活了大半夜直到五更天时才将那个坑给填平。为了掩人耳目,不叫那些尸体被人发现,她隔了半个月才寻了匠人,在埋骨的那块儿地上盖起了一座偏房。那偏房,并没有打地基,但因为无人居住,又夹在两处房舍中间,多年来,倒也稳稳当当。 她想过房子会塌,但未曾想到它这么快就塌了,更没有想到,地面会随着房屋的坍塌而下陷,更没有想到,那些白骨会这么显露出来。 想到这里,沈家小姐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怨毒来。 她回想到了不久之前发生的那个画面,那具白骨,从一堆骷髅里钻出来,两个只剩下窟窿的眼睛猝不及防地就朝着她看过来。尽管只剩下骨头,她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大奎,是她亲手送上黄泉路的大奎。 大奎回来找她了! 大奎回来向她索命了! 她怕吗? 当然怕,甚至怕得要死,否则也不会回想起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来。 可人嘛,在害怕之后,更应该做的是寻找下一步的解决办法。至于大奎,他活着的时候,她都不在意,死了之后她就更不介意了。大不了,她就再杀他一次呗。 沈家小姐深吸一口气,稳着身子站了起来。 “来人啊,去看看姑爷回来了没?” “回小姐,姑爷尚未回来,倒是衙门里的捕快老爷来了,说是想要见见小姐。” “好,我知道了,我换一件衣服就去。” 沈家小姐又深吸一口气,稳着心神走到了衣柜前。打开,仔细看了很久,才从最底层抽出一件来。那衣裳,是素色的,倒是很适合当前的这个环境。 坑土边,白泽将手从骷髅头上拿了下来。 旁边,一直闭着眼睛的白璃也掀起眼皮,将自己的手从白泽手中抽离。她轻叹口气,盯着骷髅那双空洞的眼睛,悠悠地说了句:“想不到沈家还有这么一桩往事。” “深宅大院,总有阳光照不见的地方。” “那现在怎么办?咱们倒是知道了这白骨是谁,也知道了他颅内的那颗钉子是怎么来的,可咱们知道的这些,怎么告诉给陈大虎?这些东西,根本没有办法作为呈堂证供啊。而且,这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这沈家宅子里怕是早已经没有什么证据可寻了。” “是有些麻烦。”白泽低头琢磨着:“璃儿你说,这沈家老爷被埋在哪儿了?”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11章美人娇与胭脂果(8) “按照外头说的,这沈家老爷应该是葬身在某块儿水域里了,沈家祖坟里埋着的是沈老爷生前的穿戴,也就是民间所谓的衣冠冢。可根据刚刚白骨告诉咱们的信息,这沈家老爷不是突遭意外而是被他给杀的,只是这杀了之后,尸体是由沈夫人处置的,至于埋在哪儿了白骨也不知道。 按理来说,这大奎算是沈夫人的情人,应该跟沈夫人是一伙儿的,且沈老爷又是死在大奎手上,就算是处理尸体,也应该是大奎帮着沈夫人一起,为何这沈夫人要瞒着大奎呢?她一个女人,难不成这处理起尸体来更加方便?我觉得不然。沈夫人之所以要瞒着大奎,应该是有自己的私心,是留了一手。她不告诉大奎沈家老爷的埋骨之地,就是为何制衡大奎,从而牵制大奎让他不要伤害自己的女儿,也就是现在沈家的当家人,沈大小姐。 只可惜,沈夫人错了,因为这个大奎从始至终都是想着她的,是对她一心一意的。倒是这个沈夫人,怎么看都像是在利用大奎。” “谈不上利用或者不利用,只能说情字弄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走吧。” “去哪儿?” “好容易来沈家一趟,自然要留在沈家吃顿饭的。”白泽十分自然的伸出手去。 白璃看了眼,却将自己的手背在了身后。 “这早饭都还没消化呢,你就惦记着吃午饭了。再说了,这沈家遇见这么大的事儿,哪个还有心情吃饭啊。” “没有心情也要吃饭,而且这顿饭还是沈小姐与沈姑爷亲自作陪。”白泽眨了下眼:“你放心吧,陈大虎从沈家小姐哪里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捕快上门,沈家说什么也要招待。至于咱们,纯粹是来得巧不如来得早,刚刚好给赶上了。” “你怎么知道那陈大虎问不出什么来?” “你觉得他能问出来?”白泽反问。 白璃看着他的眼睛仔细想了想,回了句:“不能。” 沈家小姐这边,虽换了一身衣裳,可脸上那种被吓到的模样犹在,且双眼红肿,一看就是哭过的。目光对上陈大虎,身子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捕快老爷,求你,一定要救救我们沈家啊。我们家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鬼神,竟让这宅子里生出了这么可怕的东西来。我家夫君外出办事尚未归来,我一个妇道人家,着实怕的慌。” 陈大虎是个最怕女人眼泪的直男,像他这样的性子,对付那成精的白骨尚有几分主意,对待沈家小姐这种哭哭啼啼的女子算是一点儿招都没有。 “沈小姐你先起来,有话咱们慢慢说。” “捕快老爷可得给小妇人做主啊。”沈家小姐一边抹眼泪,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陈大虎。她心里很是有主意,像陈大虎这样的最好对付,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心思就能糊弄过去,若是再费那么一点点的心思,就能让陈大虎为自己所用,运气好的话,这白骨的事情也就顺带着给解决了。 这些骨头埋在地下虽然省事儿,可到底是一桩见不得光的心事儿。如今大白于天下,还莫名其妙成了精怪,她倒是正好可以利用这件事做做文章,将笼在心里的那层阴影全都给拨了去。 “给你做主,当然给你做主。这老话说的好,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们是衙门里的人,这办案和寻找真相是我们分内的事情,这保护百姓的生命安全更是我们分内的事情。沈小姐赶紧起来,我们此来,也是想问清楚这些白骨的来历。沈小姐放心,那具成了精的骨头已经被白先生给定住了,暂时害不了人的。” “定住了?”沈小姐眸子一亮:“捕快老爷是说白先生,是之前在镇子上给人算命的那位白先生吗?” “没错,就是那位白先生,是刚刚在门口时遇见的,没跟小姐打招呼就把人给带进来了。也亏得白先生来得及时,那白骨刚从坑里爬上来就被白先生一道符纸给镇住了。我刚刚来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眼,那白骨是一动不动,跟个死了的没什么两样。” “是白先生就好,不瞒捕快老爷,这府里刚惊现白骨的时候,我也给吓坏了。连夜就遣了人去白府请先生过来。可白府的家丁说白先生与白姑娘去栗阳城办事儿还未回来,我真是心慌急了。我原寻思着,等我夫君回来,就让他带人去一趟栗阳,亲自将白先生给请回来。天可见怜的,我家夫君还没有回来,白先生倒是已经来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啊。” “沈小姐信佛?” “家母活着时,是信佛的,我自幼看着,也就将佛祖装在了心里。我自个儿,倒是没怎么去过佛寺。在我看来,这佛也好,道也好,只要是救苦救民的,我都信。”沈小姐抹了下眼角:“捕快老爷前来是向我询问这白骨之事吧?小妇人不敢有所欺瞒,只是这白骨的事情,小妇人当真一无所知。” “这宅子是沈家的宅子,这埋骨的房子也是沈家的房子,且据我所知,这塌陷的房舍还是沈老爷与沈老夫人过世后,沈小姐你让人盖起来的。这盖房子的时候,就没发现点儿什么?” “不曾发现,若是有发现,那时就该有官府的人过来了。”沈小姐轻声慢语道:“实不相瞒,那地方原是空着的,是我娘生前用来养花种草的地方。我爹意外去世后,我娘便没了养花种草的心思,日子久了,那些花花草草也全都死了。我娘死的时候,我还不满十三周岁,哪里能想起盖房子的事情。再说,这沈家房舍众多,不管是我,还是底下的仆从都是够住的。之所以要在那个地方盖房子,完全是因为我娘的临终遗言,是我娘吩咐我盖的。至于这房子底下为何会出现白骨,我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老夫人过世时,小姐你还不满十三周岁?”陈大虎掰着指头算了算:“也是,这沈老爷跟夫人都已经去世多年,按照时间来算,那时的沈小姐年纪的确不大。十三岁,倒也难为小姐了。” “的确很难,自我爹去世后,我那些叔伯们便开始觊觎我家的财产。我娘死后,那些人就更过分了,甚至还有人试图装神弄鬼的将我给暗害了。亏得我命大,这才躲过一劫,慢慢熬过了那些难熬的日子。”沈小姐低头,暗中观察着陈大虎的反应。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12章美人娇与胭脂果(9) “沈小姐真不容易,好在那些难熬的日子都已经熬过来了。”陈大虎果如沈家小姐想的那样,对她生出了几分怜悯:“那关于沈家这白骨,沈小姐你有没有听过什么?” “倒是听过一个故事,只是这故事太过玄奇,以往听见的时候并未当真。”沈小姐用半是犹豫,半是试探的口吻说着:“在那个故事里,倒是也出现过白骨。真没想到,这故事中的白骨竟当真出现在了我们沈家的地底下。如今,小妇人也不能妄断那故事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沈小姐你还记得那个故事吗?若是记得,不妨将这个故事说出来,让我们帮着判断一下这故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捕快老爷既这么问了,那小妇人可就说了。”沈小姐轻轻扭了下身子,开口道:“头一次听见这故事,还是在我四五岁的时候。” 沈小姐目光悠长,恍若当真回到了自己所讲述的那个故事中。 “捕快老爷亦是在这花溪镇上当差的,应当知道这花溪镇的暑季最是难熬。我记得很清楚,第一回听见那个故事便是在个暑天。屋子里虽搁了冰块,却依旧热得让人睡不着。我在床上那么翻来覆去倒腾了几回,便起床到院子里溜达。 那时,我尚跟爹娘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只是爹娘住在正房,而我则睡在西厢的客房。刚一掀起帘子,就听见爹娘说话的声音,且这鼻子里还闻见了一股酒香。顺着酒香看去,就见我爹抱着我娘正坐在偏角的那株紫藤树下。月光下,看得分明,那石头做成的圆桌上可是摆满了好吃的。 听见声音,爹跟娘都回过头来看我,然后我娘她特别不好意思的从爹身上下来,还问了我一句,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我笑嘻嘻地跑过去,说自己饿了睡不着。我爹腾出手来,将我抱在怀里。那时,我年纪小,身子轻,就被我爹那么抱在了他的膝盖上。 再后来,我爹娘为了哄我睡觉,便与我讲了那个故事。” 沈小姐的眸光柔柔地,亮亮的。捕快陈大虎透过她的瞳仁,仿佛真得看见了十分和谐的也一家三口。 他摸着脑袋对站在一旁的捕快道:“你家爹娘有这么恩爱的时候吗?我怎么记得,我小时候,我爹我娘总是吵架呢?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我娘手里拿着擀面杖追着我爹打。我娘通常打我爹的时候,都是因为我爹偷拿了家里的钱出去买酒。哎,这穷人家的孩子跟富裕人家的孩子见到的场景都是不一样的。” 那小捕快小声回道:“那是陈大哥你娘厉害,我娘可不敢追着我爹打。我爹也爱喝酒,也经常偷拿家里的钱去买酒,可我娘根本不敢开口。就这,我爹喝醉了还追着打我娘。我之所以当捕快就是为了给我娘撑腰,要是我爹再敢对我娘动手,我就把他抓到牢里去。” “那你当了捕快之后,你爹还打不打你娘了?”陈大虎好奇地问。 小捕快涩涩一笑回答说:“不打了,想打他也打不着了,我还没当上捕快呢,我娘就病死了。我还记得,我娘临死的时候抓着我的手让我别难过,说她走了是好事儿,走了就不用再被我爹打了。我死死抓着我娘的手,让我看在我的份上千万别死。我娘说我长大了,以后当了捕快,能自己护着自己了。我娘还说,她没办法再护着我了。” 小捕快眼圈红红的:“我娘死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特别恨我爹,当了捕快之后,也不愿意回家,不愿意看见他。可后来,我慢慢想通了,我娘死了,对她来说,或许真的是好事儿。至于我爹,就算我再恨他,他也是我爹,这是改变不了的。以前,我总想着,等我爹再喝酒了,我就学着他打我娘的样子,也好好打他一回。可奇怪的是,自从我娘死了之后,我爹他竟然再也不喝酒了。” “你爹那是知道错了,可惜,知道的太晚了。”陈大虎叹了口气:“都怪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咱们还是继续听沈小姐爹娘的故事吧。身为捕快,办案要紧,办案要紧。” 沈小姐听见陈大虎这话,眸光轻转,继续道:“我沈家是做买卖的,我爹与我娘成亲之后,便也开始随着我外祖父做买卖。有一年夏天,我爹到一个偏远的村庄去收购药材。那村庄不大,却出产灵芝。捕快老爷也知道,这灵芝可是富贵人家最为喜欢的东西。因是外乡人,对路径不熟,且这山中多雨,没多久就迷了路。四下躲雨时,无意中找到一户人家。 这山里有人家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这户人家的房子是搭建在一处山洞里的。那房舍依山洞而建,倒是十分精妙。我爹当时也没多想,就去那户人家门前求助,想要在其家中避雨。 起初,那户人家是不愿意的,可架不住我爹好言相求,这才勉强同意。这山中盛夏,倒是比外头凉快许多,再加上下雨,又是在洞穴之内,感觉更为舒爽。我爹原是靠在床榻上听雨的,没曾想,这听着听着竟困倦了,不一会儿就合上眼睛睡着了。 梦里,我爹先是看见了一个比水牛还要大的野猪。那野猪,虎视眈眈,朝着他扑将过来,我爹吓坏了,赶紧捡起一根长的木棍朝着野猪打过去。可那野猪獠牙锯齿,根本不怕,而是直接张嘴将我爹手里的木棍给咬断了。就在那野猪张嘴咬上我爹的胳膊,而我爹以为他要葬身野猪口下的时候,他醒了过来。 我爹挺身而起,摸了摸额上的冷汗,自言自语道:好凶险的梦,也不知这山中是否真有这样的怪物。 才说完,就感觉一阵阴风吹来。我爹原就被那噩梦吓出了一身冷汗,再被阴风这么一吹,当即打了个寒战。他下意识地拥起棉被,却见一团黑烟从门缝钻过,只一瞬间的功夫,那黑烟就变化成了一个娇俏的女子模样。”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13章美人娇与胭脂果(10) “这女子莫不是山中精怪,想要与年轻的沈老爷共赴巫山之好?”陈大虎刚说完,突然意识到他口中年轻的沈老爷正是眼前这位沈小姐的父亲,于是嘿嘿一笑,解释道:“沈小姐勿怪,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无妨,这故事任谁听了都不免会想到此处,就连我娘当时的反应都跟捕快老爷你是一样的。我爹说他当时没有任何想法,因为被吓到了,脑海中是空空一片。他愣在当场,却听那名娇俏女子问道,先生可是进山采药的?那先生身上可带有能治伤的药?” “治伤的药?莫非这女子受了伤?”陈大虎问道,却见沈小姐轻轻摇头。 “并非是这女子受了伤,而是这女子的爹爹受了伤。这名娇俏女子自称姓金,因是山中猎户之女并没有起什么正经的名字,只有个小名叫阿妹。金阿妹一直与她爹爹相依为命。有一天,金阿妹的爹爹上山打猎,只留下金阿妹一人在家。山中突然闯入几名匪徒,见金阿妹年轻貌美便生了歹意,在将她羞辱之后丢进了后山的一处井里。金阿妹的爹爹打猎回来找了她很久都没有找到,最后,只得放弃。那口井原就是一口废井,平日里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几年后,那口井更是被荒草给淹没了。金阿妹独自一人待在井底,身体慢慢腐烂,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副白骨。山中多灵,因缘际会之下,这金阿妹竟修炼成了一个小白骨精,不仅能腾云驾雾,还能四处游玩。金阿妹心中惦念自己的爹爹便悄悄回去看望,那曾想,却见年迈的爹爹躺在床上,不仅身边无人照顾,还受了伤。金阿妹原想去给爹爹买些药,可她法力不精,只能在晚上凝聚成型。也是机缘巧合,遇见了我爹。” “这还真是机缘巧合呐。”陈大虎感叹道。 “我爹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沈小姐道:“我爹当时并不相信这个金阿妹的话,以为她是在诓骗自己,可问了借住避雨的那户人家后,得知山中的确有个姓金的猎户,那猎户之女也的确在多年前无辜失踪。更为巧合的是,那猎户的确受了伤,且还是前几天上山砍柴时被伤着的。我爹也算是心善之人,且出门在外,身上带有不少随身药物,这其中就有专门治伤的。带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我爹跟随那个金阿妹去了她家中,帮他爹爹治好了身上的伤。临别之时,那金阿妹送了我爹几枚果子。那果子,色如胭脂,十分好看,而名字就叫做胭脂果。” “胭脂果,这一听就感觉很好吃的样子。可沈小姐你说了半天,我还是没听出你讲的这个故事跟你沈家发现的那些白骨有什么关系。” “捕快老爷莫急,马上就说到了。”沈小姐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方才在坑边时,捕快老爷可曾仔细观察过那几具白骨?若小妇人说的没错,那白骨应该都是男子的。” “没错,仵作是这么说过。” “那就对了。金阿妹送我爹的胭脂果并非寻常的山果野果,而是一种神仙果。但凡吃了这种果子,可以小半年的不吃不喝也感觉不到饥渴,且身体要比寻常人好很多,也不怎么生病。我爹觉得神奇,当即就食用了一个,果然如金阿妹说的那样。” “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神奇的果子?” “应该是有的吧。”沈小姐道:“我爹不是那种擅长说谎的人,况且他也没有必要编造出这样一个故事来糊弄自己的妻女。我们沈家在花溪镇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家里不说多富裕,但喝酒吃肉还是吃的起的。我爹他既说了这世上有胭脂果,那便是他真的见过这些果子,并且真的吃过。” “那后来呢?” “那金阿妹送了几枚果子给我爹,我爹并没有明说,只说他从山里回来时,身上还剩下两个。这其中一枚,他送给了我的外祖父,另外一枚则被他细心收藏。我外祖父那个人,十分好客,对朋友亦没有什么防备,在一次酒宴之后便将那胭脂果拿出来献宝。经不住众人的怂恿当中食用,且还主动邀请众人帮忙验证,看看那枚胭脂果是否如传闻中所说的那么神奇。 这所谓验证,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毕竟谁也不会寸步不离得跟着我家外祖父。那些来赴宴的人,倒也未必全信我外祖父说的话,但有心之人却将胭脂果记在了心里,并且觊觎我爹爹手中私藏的那枚。那阵子,我家里总是招贼。” “沈家招贼的事情,我们衙门里头怎么不知?”陈大虎问着还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捕快:“哎呀,我怎么忘了,这沈老爷年轻时候,我还没当捕快呢,这就算沈家当时报了官,我也不可能知道啊。” “不怪捕快老爷不知道,是我沈家并未报官。这沈家刚遭贼时,我爹也没往胭脂果那儿去想。可这些贼到了沈家,不取字画,不要金银,只翻箱倒柜,甚至连我家后院里的果树都爬了个遍,我爹再怎么蠢笨也想到了那些人是为什么来的。 这胭脂果,乃是神仙果,凡间难寻,一旦公布于世,少不得被那些权贵之人惦记。可我爹手里只剩下一枚,就算再去山里,也未必能够见到金阿妹,就算见到了金阿妹也未必再能讨得一枚胭脂果来,这最后一枚果子,我爹自然是当宝贝一样的守着。 若是报官,这胭脂果的事情岂不是藏不住了?于是,我爹他既不敢报官,也不能报官。这件事距离现在也没有多少时间,捕快老爷若是不信,可以随便寻个我府中上了年纪的仆从问问,看看那段时间,我们沈家是不是平白无故的添了许多护卫家丁。 这些仆从虽不知内情,但增加人手的事情是瞒不住的。还有,那段时间,我爹经常进山,明着是去采购药材,其实是为了寻找胭脂果的。只可惜,寻了多年,一无所获。” “白骨呢?沈小姐你又说了这么大半天,这白骨的事情还是没有说清楚啊。”陈大虎催着:“难不成那些白骨都是前来沈家窃取胭脂果的盗贼的?”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14章美人娇与胭脂果(11) “想不到这位沈小姐还有说书的天分,那大奎明明就是被她给害死的,那坑里的白骨分明就是他们沈家的仆从,却愣是被她七拐八绕的给说成了盗贼。”屋子外头,正听沈小姐讲故事的白璃冲着白泽挤弄了下眼睛:“咱们要不要打个赌,我赌这位沈小姐编了半天的故事,其最终目的就是把这些白骨推到她杜撰出来的那位金姑娘身上。这枉死的金姑娘大概还惦记着沈老爷昔日帮忙救父的恩情,又见不得这些盗贼觊觎胭脂果,甚至对沈老爷不利,于是就用妖法将这些盗贼给灭了。因是山中精怪所为,沈家不敢声张,故而将这埋骨的事情也给隐藏了起来。这就算陈大虎他们不相信沈姑娘编撰出来的故事,却也是死无对证,奈何不得。不得不说,这位沈小姐的脑子还是很够用的。” “假的就是假的,说得再怎么当真,也都变不成真的。”白泽没有要进屋的意思,而是撩起衣衫坐在了廊下:“这沈小姐既愿意说故事,那咱们就权当是一个听故事的人罢了。” “言之有理。”白璃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如此精彩的鬼故事,可不是一般的说书先生能够说出来的。喏,你往那边儿挪挪。” 才刚坐定,就听见卧房里头沈小姐已经开口在回应陈大虎的问话。 “是不是那些盗贼的,小妇人也不敢断言。那些骨头的身份,还要有劳捕快老爷帮忙查问清楚。”听动静,沈小姐似乎又对着陈大虎他们做了一个揖,这才起身继续道:“在我爹爹与我提起的故事中并未提及那些盗贼的归处,他只说一天夜里,那些盗贼又在府中四处翻找,他原是打算带着府中家丁将那些盗贼一并捉拿了送去官府的。没曾想,这平地里起了一阵怪风,等怪风过去,那几名盗贼也不见了踪迹。月光朦胧处,站着一名白衣女子,眉目如画,甚是可人。我爹爹定睛一看,却是山中那位赠他胭脂果的金阿妹。” “这金阿妹跑到你家里来了?”陈大虎问。 “嗯,可我寻思着,这金阿妹来到沈府不是为了我爹爹而是为了我爹爹手里的那枚胭脂果。”沈小姐含笑道:“这金阿妹告诉我爹爹,有财且记不可外露,至于那些盗贼往后不会再出现了。我爹问那金阿妹盗贼们去了何处,可要他帮着送去官府。金阿妹摇头不语,只说他们去了该去的地方。这金阿妹既这么说了,我爹便不好再多加询问。金阿妹说完这些就又跟来时一样伴着一阵怪风而去。又过了一阵子,我外祖父病故,外祖母也跟着去了,这胭脂果与盗贼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沈小姐说完,用眼角余光细细打量了陈大虎几眼,清清嗓子继续道:“哦,当然了,这事情不一定就是真的。我爹当日与我说的很仔细,说这是个故事,只是用他的身份讲出来罢了。至于府中白骨,我爹倒是隐晦地说过,说他曾梦见几个面目不清的男子在我家院子里绕圈圈,在噩梦将醒未醒时,总能看见一堆叠加在一处的白骨。我沈家是做生意的,这生意人总有些这样或者那样的忌讳,我爹心中不安,便寻了高人去问,再后来,府中就在那块空地上搭建了房子。至于这搭建房子是不是为了镇住地下的那些白骨,我爹走的突然,也没告诉我。这能说的,不能说的,小妇人全都告诉捕快老爷了。” “这么说来,沈小姐是不知道这些白骨的来历了?” “自然是不知的。”沈小姐以手掩面:“若小妇人知道这府里埋着这许多白骨,可是没有胆子在这府里住下去的。” “是吗?”白璃掀帘子进去:“可昨个儿夜里沈小姐就已经知道这府里有了白骨,直至今日也没有搬家的打算啊。” “这位姑娘是——”沈小姐上下打量着白璃,轻哦一声:“是白姑娘吧,从前在街上遇见过姑娘一回。白姑娘你是跟着白先生一起来的吧?那白先生呢?可还在那塌陷的坑边?” “那坑有什么好看的,倒是沈小姐方才所讲的故事比较好听。” “是吗?那看来我还颇有几分讲故事的天分。”沈小姐不慌不忙地应对着:“方才白姑娘问我,说这昨个儿夜里就发现了白骨怎么今日我还留在这沈府里。倒不是没地方去,我外祖父,外祖母的宅子距离此处不远,也是空置着的。更不是不想搬出去,而是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又是沈家现任的当家人,我总不能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前就弃府走人吧?我听说,白姑娘那院子也曾出过事情,白姑娘住着心里就不怕吗?” “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我白璃,怕什么?” 沈小姐面有尴尬,却很快就给掩饰过去了。 “白姑娘这话说得没错,这事情又不是我做的,就算白骨索命,也索不到我的头上来,我怕什么。再说了,今日既请了白先生来,这白先生总不会白来一趟吧。两位放心,只要这白骨的事情解决了,该给的银子,我都双倍给。当然,几位捕快老爷这两日也辛苦了,这辛苦费也是应当应分的。” “咳!”陈大虎听见辛苦费几个字赶紧咳了声。 沈小姐收敛了目光,似将还未曾说完的话全部给吞了回去。 此时,窗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姑爷回来了!” “夫君回来了。”沈小姐双眸倏地一亮:“太好了,夫君回来,我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白姑娘,还有外头那位白先生以及捕快老爷,这辛苦大半天也没茶水招待,要不,咱们移步花厅,边吃边聊。这白骨的事情,我也是毫无头绪,一筹莫展,正好想要问问几位,该如何处置才算妥当。” “这就该吃饭了吗?”陈大虎伸长了脖子,又刻意轻咳了几声。 “这沈家小姐说的是饮茶。”小捕快赶紧道:“咱们忙于公务,今早天不亮就出来了,熬到这会儿,也的确有些口干舌燥。这办案嘛,也不急于一时,咱们虽是公家人,可这成了精的白骨如何处置,也得问问外头那位白先生才是。”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15章美人娇与胭脂果(12) “那若是外头的这位白先生也不知该如何处置,那该如何是好?”屋子外头,回廊之上,白泽舒展着腰肢,一副懒洋洋却有些娇赖的模样。 只可惜,他这副模样除了刚刚前来递话的那个小丫鬟,无人看到。 沈家的花厅布置得十分雅致,从四周的摆设来看,却也不像是往常会用来招待客人,甚至是用餐的地方。这沈家小姐将用饭的地方选在这里也不知是有心的还是刻意的。 净手完毕,静候片刻,沈家的仆从们这才开始正式布菜。 仆从们先是上了三道素菜,不管是食材本身,还是烹饪技法以及最后的装盘看起来都十分普通。白璃虽不是无肉不欢,却也吃不下这种一眼看上去就觉得食之无味的东西,尤其是最后一盘青菜,也不知道这厨子是怎么煮的,竟将一盘好好的青菜煮的稀巴烂,看上去像是喂猪的。 就在白璃摇头准备闭眼小憩时,她看见了那盘被丫鬟端上来的黄金鸡。 这黄金鸡是古人的叫法,换到她那个时代,叫做白斩鸡。其做法从古至今倒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改变,就是先准备一只去毛洗净的鸡,加上盐和麻油腌制,然后再放入加了葱和花椒的水中煮熟,捞出切块就可以吃了。 如此简单的做法,那是不是做出来的都是黄金鸡? 非也,这做法虽然简单,可鸡的品类大小不同,喂养的东西不同,这肉质鲜嫩的程度也就不同。还有就是加盐和麻油的分量以及最后加入葱和花椒的分量不同,这做出来的黄金鸡味道也就不尽相同。对于那种严苛的吃货来说,这不光对鸡的要求高,对煮鸡用的水的要求也特别高。有些地方,水质差,这水含到口中略有苦味儿,用这样的水煮出来的鸡,自然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沈家送上的这道黄金鸡,但从色泽来看,黄白分明,倒是过了色香味俱全的第一关。至少,从视觉上来看,比那道煮得稀巴烂的青菜可是养眼多了。 就在白璃品鉴着那道黄金鸡时,陈大虎与小捕快已经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这沈家一边吩咐下人赶紧上菜,一边给陈大虎他们劝酒,是不是还要催促一下白璃与白泽,生怕他们不吃东西似的。 白璃才要动筷子,却被白泽以眼神给制止了:“多谢小姐美意,只是在来沈府之前,我与璃儿已经在外头用过饭了。这眼下,腹内没有多余的地方,这再好吃的东西,若是强塞便也不觉得美味了。” “先生不饿,我也不便强求,只是这茶,先生一定要尝一尝。这茶中的梅花可是我家夫君特意在冬天梅花盛开时采集的,每一朵都是他亲自挑选,亲自采摘,又亲自处理的。这样精挑细选出来的梅花,再用雪水洗净之后,用上好的蜂蜜裹了再储存起来,等到饮茶时放上一朵,那滋味,可真是……白先生与白姑娘一定得尝一尝。小妇人没有多少学问,这茶中的好处,心里清楚,却是说不出来。” “这茶的确不错。”白璃端起茶盏,看着杯中正在旋转的梅花。那梅花竟如同刚摘下来的一般,凑近了甚至还能闻到一缕寒梅独有的香气。 白泽瞧了一眼,原是想劝阻的,可目光落到沈小姐的脸上,轻抿一笑,也端起茶盏来喝了几口。 “好茶,果然是好茶,入口皆是寒梅的香气。” “有这么好喝吗?”陈大虎快速嚼了几口鸡肉,强行吞咽之后端起面前的梅花茶来咕咚一声就给灌了下去。“这茶里有香味儿吗?我怎么觉得跟我往日喝得白水差不多。” “陈大哥,这饮茶是需要品的,就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像你方才那样的喝法,是品不出这茶的滋味儿的。”小捕快像模像样的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茶,刚要去抿,冷不防被陈大虎在后背捶了一下,手一抖,那杯茶直接倒了半杯到嘴里,差点给呛出白眼来。 “陈大哥,你这是……这是想要谋杀小弟吗?” “逗你玩儿的,失手了,用劲儿大了,我自罚一杯。”陈大虎说着,起身去倒茶,那曾想刚刚站起就“咕咚”一声栽到了地上。 小捕快以为陈大虎在演戏,仰头就笑,不曾想,这笑到一半,也“咕咚”一声趴在了桌上。 白璃见状,用手指向沈小姐,刚想开口,就觉得腰间一麻,随后身体便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一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呆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手背绑着,嘴里还被塞了东西。正思忖间,却听见门外传来了对话声。 “高捕快,这间是仓库,是我沈家用来堆放杂物的,里面真没藏什么人。说实话,我夫人不见了踪迹,我也着急。可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着实是没见到人。我想着,我那夫人八成是见事情败露,这才设计迷晕了那两位官爷趁机逃走了。” “事情败露,这么说,你是知道那白骨的事情的?”是高湛的声音。 白璃强行挣扎了两下,试图发出声音来吸引门外高湛的注意力。可手脚都被捆绑的死死的,根本移动不了分毫,也没有办法发出任何的声响来。她拼命挣扎,脚尖却碰见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仔细辨认,待眼睛适应了室内的黑暗之后,她看见地上趴着一个人,她脚尖对着的正是那人的脸。再看,越看越觉得那个人是沈小姐,是暗中对他们动了什么手脚的沈小姐。 白璃脑子乱乱的,可根本记不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能猜到是沈小姐在食物中以及梅花茶中放了可以致人昏迷的东西,却想不出她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还有,若这些事情是沈小姐做的,那她为何也被人丢在这所谓的仓库之内,且看她的样子,也比现在的自己好不了多少。 还有,白泽呢,他一向机灵,怎么就任由他们着了沈小姐的道? 正想着,耳朵里却听见了钥匙开锁的声音,紧跟着是几个杂乱的脚步声。可奇怪是,门开了,她所在的地方却仍是漆黑一片,甚至没有半分光亮透过来。脚步声,她听的分明,可人却是一个都瞧不见。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16章美人娇与胭脂果(13) 密室?! 没错,这一定是一间密室,一间藏身在室内的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密室。 对于那位沈小姐的行事,白璃是哭笑不得,而对于沈家那位姑爷为何要将她与沈小姐一同五花大绑的丢在这间密室里,她更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为今之计,她只希望高湛那个呆子能发现这里有密室,能发现密室里还藏着两个人。 身体动弹不得,可脖子却是能动的。她想起头上还带有发簪,且今日戴得正好是用玉做的。于是,她开始像疯子一样的甩动脑袋,就在高湛准备离开时,白璃头上的玉簪掉落,发出清脆地一声响。那声音没有预想中那么大,白璃绝望地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外头的脚步声消失。 “停!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已经抬脚准备跨出房间的高湛止步。 “什么声音?这没什么声音啊。此处杂物众多,兴许是刚刚我一不小心碰触到了什么。”程子俊解释着,眼睛时不时的朝着某一处瞟去。 “那里有东西?”高湛年纪虽轻,却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捕快。他的名气可不是靠着别人给的,而是他自己挣来的。他能挣到那些名气,也足以说明,他不是个呆子傻子,不是能够被人随便愚弄的。 “程爷兴许不知道,我这耳力自小就比别人好,能听见许多别人听不见的声音。”高湛走到那堵墙跟前,用手敲了敲:“就是这里了,来啊,给我仔细找找,找找这密室的开关在哪儿。” “密室开关?大人这是说什么笑话呢,就这么一处破烂房子里哪里有什么密室,有什么密室开……” “这不就有了。”高湛将手探进一个看似被老鼠咬出的破洞璃,待触摸到那块四四方方的木头时,眼里有光,心中有数。 指腹用力一按,那墙竟开了。 这墙面一被打开,一缕光纤顿时从一条窄窄的缝隙里照射到白璃身上。她这才知道,她跟沈小姐是被藏在了墙面的夹层里。唯恐高湛看不到自己,她赶紧摇了两下头,将头上仅剩的珠花也给摔落下去。” “高大哥,有人,说不准就是沈家的那位小姐!”一名官差大喜。 眼前忽然大亮,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巾的白璃出现在众人眼前。只是,此时的高湛尚未认出她来,因她方才甩簪时用力过猛,头发全散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疯婆子。这还是光线好,若是光纤暗,十有八九会被人当做女鬼一般。 此时的程子俊已然脸色发白。这房子里的确有夹层,他也的确藏了人在这里,可夫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明明是塞了一男一女进来啊!那男子是昔日在花溪镇上摆摊算命的先生,至于那女子貌似是名厨娘,最近这段时间经常与那个算命先生缠在一处。 一个穿着捕快服饰的男子走上前来,将白璃嘴中的布巾拔出去,问道:“你可是沈家小姐,程夫人?” “我不是,你们要找的沈小姐应该在我脚边躺着。” 捕快们这才注意到在白璃的脚边还躺着一个人。 “是沈小姐,高大哥,这个才是沈小姐……只是这人……这人已经死了!”那名捕快将手从沈小姐的脸前移开:“至于这位姑娘,莫不是沈小姐身旁的婢女?” “你用那只眼睛看的,我的长相气质哪一点告诉你我是沈小姐跟前的婢女了。”白璃没好气地说着。 这尚未被人发现之前,觉得被绑还能忍着,也只能忍着,如今看见能救她的人了,这多被绑一刻就难受一刻,她接连吹了几口气,将散落在眼前的发丝吹开一些后,对着站在不远处的高湛说:“看什么呢?见我被绑成这样你很开心?” “你怎么在这儿?”高湛看见白璃也很意外,他以为白璃和白泽去了杜楼村,万万没想到会在沈家的密室里看见她。刚听见声音时,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如今再听到,才知道,方才那声音不是幻听,而是白璃真真地就被绑在他的跟前。“你不是跟着白先生去了杜楼村吗?” “一言难尽,你先把我松开,我觉得我胳膊都折了。”白璃道,试图再多挣扎一下。 绳子刚被解开,她就四肢无力得倒向高湛。亏得高湛没躲,反而伸手将她给接住。 “白泽呢?你赶紧问问这个沈家姑爷,看看他把白泽弄到哪里去了。” 高湛点头,在确认了白璃的身份后,回头喝道:“把程子俊看押起来,还有这沈家的人一个都憋放走。” 待捕快将程子俊看管起来,高湛这才又看着白璃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跟白先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为何会绑着塞进沈家的密室里?” “我是跟着白泽看热闹来的。这沈家房屋塌陷,发现人骨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那深坑里堆集着好几具骨架,大多都已经散了,只有一具保存完整,且像是成了精一样的从坑底爬了上来。对了,那具成了精的白骨就留在深坑边儿,上边贴了白泽的符,暂时动弹不得,你得吩咐下去,千万别让人去动那道符。” “白骨……白骨成精?可咱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什么贴了符的白骨啊。”站在高湛身后的那名捕快道。 “完了,十有八九那白骨是趁机溜了。”白璃脸色一暗,随后道:“那具白骨生前是沈家的厨子,名叫大奎,跟沈小姐的母亲,也就是已经过时的沈夫人有些渊源。在他的头骨内,我跟白泽发现了一枚生锈的足有三寸长的铁钉,那枚铁钉就是他的致死原因,而铁钉是被沈小姐给钉进去的。至于坑内别的白骨,应该也是沈家的人,不是家丁,就是仆从。杀死他们的应该也是沈小姐,其目的不过是为了杀人灭口。至于这位沈家姑爷知不知晓内情,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入沈家没有多少日子,那白骨少说也在沈家埋了四五年,我怎么可能知晓沈家过去的这些事情。”程子俊听到白璃所说的话,赶紧为自己辩解着。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17章美人娇与胭脂果(14) “程姑爷可真是会把自己给摘干净了,你若什么都不知,又怎会说出那些白骨少说也在沈家埋了四五年这样的话?” “这些……这些都是我夫人病弱之时,断断续续给我说的,我从未想过她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程子俊沮丧的将头垂了下去:“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进到沈家做沈家的赘婿,我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卷进这些事情里来。” “程姑爷这话说的倒像是被人强迫的一般。” “算不得强迫,只是被逼无奈罢了。”程子俊苦涩一笑,继续道:“我程家祖上也曾风光过,只是富不过三代,等到我出生时,我们程家已经变得异常落魄,甚至一度食不果腹。我爹娘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指望着我能好好读书,高中状元,光耀门楣。” “你爹娘的想法没错,只是光耀门楣这种事情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办到的。”白璃原是有感而发,却不想这句话引起了程子俊的共鸣,他看向白璃的目光一下子就变了。 “白姑娘说的没错,光耀门楣这种事情的确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办到的。尚未入学前,我也以为我可以成为人中龙凤,可以通过读书走上仕途,封王拜相,风光一时无量。可随着我长大,渐渐发现,我并不是什么人中龙凤。我拼命读书,刻苦读书,却始终抵不过旁人,更可气的是,在书院时,我发现,有些人一出生就站在了比我远的地方,他们不需要努力究竟得到一官半职。还有一些人天生就比我聪明会读书,就算我再怎么努力追赶,追得气喘吁吁都赶不上。我心情郁结,渴望得到爹娘的理解,可他们永远都在抱怨,抱怨我不够努力,抱怨我不够上进,抱怨他们省吃俭用的供我读书,我却还是不争气,还是让别人看我们家的笑话。” 程子俊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 “笑话?他们难道不觉得他们指望着我读书,指望着我光耀门楣,指望着我让他们过上富贵的人上人的日子本身就是个笑话。是他们让我生在一个饥寒交迫的家里,是他们让我背负了太多沉重的东西,到头来却指责我不够努力。倘若我爹是当朝宰相,我娘是皇家公主,我一出生就是宰相之子,是郡王爷,我又何苦活得这么累。可这些话,我只能在自己肚子里想想,说都没处说去。因为只要我一开口,就会得到无尽指责,说我是个逆子。 我带着微薄的银两去考试,吃不饱,穿不暖,没人关心我在外头吃得苦,受的罪,他们在乎的只是我有没有高中。他们那里知道,这科举考试,也是有门道的。你以为只要文章写好就可以吗?考官还要面试,还要看看你这个人是不是堪当大任?长相不好,出身一般,衣服穿得破破烂烂,这些都可以成为他们不录取你的理由。还有,你不知道送礼,你没钱送礼,他们就说你不尊师重道,你没有规矩。可寒门考生,连路费都是凑的,我拿什么去置办他们说的那些东西。 后来,我累了,我爹娘也病了。我急需摆脱这样的命运,我也急需一笔钱给我爹娘看病。沈家正在招婿,我抱着自我轻贱的心情去的,不曾想竟当真被夫人看上了眼,从此鱼跃龙门,一下子变成了花溪镇里尊贵的人物。我再也不用穿那些破破烂烂的衣服,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我也终于可以给我爹娘盖一间不透风,不漏雨的房子。旁人都羡慕我的好运,可他们哪里知道我背后过得是什么日子!我夫人,与其说是相中了我的才学,倒不如说是相中了我的毫无背景,可以由着她任意拿捏。” “你这话说得可就有些不知好歹了,你既选择了当上门女婿,就得受一些当上门女婿应该受的委屈啊。” “委屈?你以为单单只是受委屈吗?”程子俊目光疯癫:“算了,你一个姑娘家是不会懂我的心情的。” “好好好,我不懂,我也不想懂,我就想知道,你把白泽弄到哪里去了?还有,你为什么要对我们下黑手,你将我绑在密室里的缘由是什么?是我得罪过你,还是白泽得罪过你?” “迷晕你们是我夫人的主意,她原有两个计划。这第一个,是利用白姑娘你威胁白先生,让白先生帮着她将白骨的事情给处理妥当。若白先生不肯,她就给姑娘你服用一些可致人失常发疯的药物,将姑娘你说成是打从山里来的妖怪,这府里发生的桩桩件件都是出自姑娘之手。至于夫人她具体如何操作,她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因为打从一开始,我所盘算的跟她计划的就不是一码事儿。”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是想要利用沈府发现白骨的事情将你的夫人给送进去。沈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也只有你程子俊这么一个女婿。沈小姐若是被判杀人,那这沈家偌大的家产自然而然也就落到了你程子俊的手里。” “这白骨一事原就与我没什么干系。”程子俊道:“这地底下埋着白骨的事情我的确知道,且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在我与夫人成亲当晚,夫人在酒醉之时曾吐露过这件事,可当时的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里,以为她不过是借着酒醉给我使的下马威,告诉我既入了沈家,就该好好的,不要存什么妄念。直到那房舍坍塌,白骨显露,我方才明白,我夫人之前所说都是真的。我也不傻,稍微盘算一下就能明白。我夫人做下这桩案子时,与我尚未相识,而当时的我与沈家也没什么关系。就算这桩案子被挖出来,也与我这个上门的赘婿没什么牵扯,反倒可以让我趁机摆脱了沈家的束缚,将沈家现有的一切变成我的。我又何乐而不为?我要做的就只是静心等待罢了。” “白泽呢?你把白泽绑去了哪里?” “不知道。”程子俊看着那间被打开的密室:“我并未将我夫人放到这间密室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原以为我是那只黄雀,不曾想,我才是那只螳螂。”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18章美人娇与胭脂果(15) “听你的意思,这最初跟我一道待在密室里的是白泽?” “不错!”程子俊道:“事发突然,我根本来不及做更多的安排,我大概知晓我夫人想要做什么,无非是想要在布一个局,利用白先生那特殊的身份,将沈家发现白骨的事情强拉硬扯的给按到两位身上。我相信,若是时间再充裕些,我夫人一定能够将此事处理得更好,可没办法,这房子说塌就塌,这地面说陷就陷,这些白骨压根儿没有给我夫人预留多少的时间。” “那两位捕快爷呢,就是跟我们一道的?你们总不会连衙门的人一起给坑了吧?” “自然没有,那两位已经被挪到了客房休息。在我夫人的计划中,那两位还有别的用处。民不与官斗,我夫人心思再多,也不敢打官府的主意。当然,现在再说这些也都是无用的话,我夫人已经死了,她之前想要做什么,我方才也说了,我并不是很在意,我想要的无非是沈家的一切。我手上的确沾染了人命,但只有我夫人一条。旁的,都与我无关。至于那位白先生如今身在何处,我着实不知。” “白先生的事情你不知道,那胭脂果的故事,程姑爷你总该知道吧?”说话间,陈大虎竟捂着脑袋从一侧挤了进来:“想我陈大虎也算是纵横江湖七八年的人物,怎么就栽到你们这对儿夫妇手里了。你老实说,沈小姐,也就是你夫人给我们讲的那个故事是真是假?” “故事?什么故事?” “就是那个沈老爷讲给沈小姐听的,与胭脂果有关的故事。程姑爷你甭在这里跟我装傻充愣,沈小姐在邀请我们去花厅吃饭之前,她已经从丫鬟口中得知你回来了。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又是沈家的姑爷,沈小姐宴请的又是我们,作为沈家的半个当家人,你不可能不出现。还有,来之前,我特意到花厅那边转了一圈儿,我们吃饭的席面儿可还没有撤下去,这说明,程姑爷你压根儿还没来得及善后。在距离花厅不远的地方,我发现了一些脚印,其中有一处特别明显,说明有个人在那边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另外,我也去问过你们沈家的那些厨子了,我们吃的黄金鸡,喝的梅花茶都是出自程姑爷你的手。想不到,程姑爷这么一个读书人,竟也懂得做饭。” 陈大虎是个粗人,讲起话来也没什么逻辑,都是有一句说一句,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可在场的这些人还是听出了陈大虎这话璃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白璃他们在吃饭的时候,程子俊就躲藏在附近,近距离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些加了料的饭菜也都出自程子俊之手。他虽嘴上说着,将他们迷晕是沈小姐的主意,可沈小姐已死,这主意究竟是谁出了,还两说呢。 死人是不能开口说话了,可活着的也并非傻子。程子俊想要全身而退,怕是不能了。 “人既是我夫人杀的,埋的,那她所讲的那个故事自然就是假的。这世上哪有什么胭脂果,倘若真有,也不可能刚刚好就被我的岳父给撞见。”程子俊看了高湛一眼:“高捕快,杀妻之罪我已经认了,请你带我回衙门吧。” 高湛看了程子俊一眼,示意手下的捕快将他带了出去,尔后走到白璃跟前说了句:“白先生的事情,他或许真的不知。这沈家就这么大,我会吩咐下去,让他们仔细寻找的。” “多谢,可我总觉得白泽的事情没有程子俊说得那么简单。”白璃琢磨着:“你们不觉得他认罪认得太快了吗?这沈小姐已经死了,程子俊完全可以抵赖,说他不知情。府衙是讲证据的地方,如若你们找不到切实的证据,程子俊的杀妻罪名就不可能成立,他完全有可能逃过一劫。至于我跟白泽,还有陈大虎他们的事情,他也完全可以推到沈小姐身上,毕竟死人是没有办法开口为自己辩解的。” “许是他自己没有想那么多吧。”高湛拍拍白璃的肩:“这程子俊既已经招供,剩下的就是大人的事情。白璃你还是先回白府去吧。你放心,一旦白先生有了消息,我一定会即可通知你。” 白璃刚想应下,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幕。 之前在花厅吃饭时,白泽曾两次拦下她。第一次是在她拿起筷子想要夹黄金鸡的鸡块儿时,第二次是在她拿起茶盏品那杯梅花茶的时候。 根据陈大虎所说,这黄金鸡与梅花茶都是出自程子俊之手,白泽故意拦她,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这里头有问题?可后来白泽为什么没有强制性的将她拦下,反倒他自己也痛痛快快喝了茶?他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这原本被绑在密室里的是她与白泽,可后来白泽不见了,换成了沈小姐。不是程子俊换的那是谁换的?白泽?如果是他的话,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奇怪,真是奇怪! 白璃越想越是头疼,干脆不想了。她一普通老百姓,没有官府的身份傍身,在沈家接二连三出事的情况下,她也的确不便再待在沈府。眼下,也只能顺着高湛的意思,先回自个儿家里待着。她心里盘算得很清楚,若白泽是故意中计,就说明这沈家命案背后还藏着更深的东西,等白泽查清楚,找明白了,自然会去白府找她。 程子俊闭眼坐在自家马车里,听车轮行驶的方向就知道是冲着花溪镇的衙门去的。杀人偿命,这一旦进了府衙大牢,他能活着出来的机会几乎为零。可此时此刻的程子俊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惶恐与害怕,他甚至有些兴奋,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胭脂果,谁能想到那传说中的胭脂果此时此刻就藏在他的衣襟之内。 如若不是遇见了那个古里古怪的老头儿,或许直到现在,他都被阿娇蒙在鼓里,以为胭脂果最大的作用就是果腹充饥。 谁能想到,这小小的果子竟还有起死回生,逆天改命的作用。 程子俊,沈家赘婿的身份,他早就不想要了。 改头换面,未尝不可。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19章美人娇与胭脂果(16) 白璃是紧跟着沈家的那辆马车出府的。 她虽没有看见马车内的情形,却看见那赶车人是高湛手下的捕快,且是其中较为机敏,身手也好的那个。高湛与陈大虎还在沈府调查,沈小姐的尸体刚刚才从密室挪到客房,那这坐在沈府马车内的只能是沈家的那位赘婿,也就是刚刚承认了自己杀妻的程子俊。 为何要用沈家的马车来运送程子俊这个也不难猜。沈家发现白骨的事情已经在花溪镇上传得是沸沸扬扬。若再加上沈小姐的死,且这爆出来的凶手还是沈家的赘婿程子俊,那这沈家的热闹可就大了。 高湛是个不怎么喜欢麻烦的人,尤其厌烦被人围观看热闹,在沈家的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绝对不想程子俊被花溪镇的百姓围观。与用府衙的囚车来囚禁程子俊比起来,他也更倾向于用这种静悄悄的运送犯人的方式。 目送着沈家的马车远处,白璃轻叹口气,转身,却看见了那对站在墙角处,姿势颇为优雅的弯着一双月牙眼睛的白泽与干巴巴的人类白骨。 亏她之前还在担心这个男人,想不到他竟移情别恋,撇下她这个娇滴滴的姑娘与一具白骨私奔了。想到这里,白璃一边用手指着白泽,一边气呼呼朝他走过去:“白泽,你最好跟我解释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具白骨,为什么跟你待在一起。” “璃儿别声张,小心将人给引了过来。”眼瞧着白璃的手指就要落到那具白骨上,白泽赶紧伸手,在包裹住白璃指头的同时,轻轻嘘了声。 “那个……此处不易闲聊,要不,咱们先回家,等回家之后我再详细与你解释。” “回家?回什么家?你在这花溪镇上有家可回吗?” “原本是没有的,只有那么一间破寺庙可以容身,可后来不是认识璃儿你了嘛,你家就是我家。”白泽笑嘻嘻地。 “少跟我套近乎。”白璃轻轻推开白泽:“我可以暂时允许你跟着我回到白府,可有一点,你最好能设法跟我解释清楚。要不然,我直接拿大撒把将你还有这具骷髅赶出去。” “解释,解释,我一定想办法解释清楚。” “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我这人气性大,且脾气也不怎么好。”白璃说着气呼呼地瞪了白泽一眼,待脚步蹬蹬的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又回头看了白泽他们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竟呆愣住了。这原本跟在白泽身边的那具骷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仆从模样打扮的年轻人。 “这——” “小声点儿!”白泽挤眉弄眼:“这大白天的,你总不能让我带着一具白骨招摇过市吧。适当伪装下,免得这花溪镇上的百姓将咱们两个当成妖怪。” “你这是适当伪装吗?我怎么瞧着像是大变活人。”白璃盯着那名仆从:“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会法术,且还是很厉害的那种。” “一般一般,也不怎么厉害,就是会使用一些障眼法罢了。”白泽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等到了家,我再仔细的与你说。” 从沈家到白府,穿过一条暗巷,再跨过两条主街也就到了。 离家多日,这府里少了人气,多了生气,看上去有些萧条。好在,白泽是会法术的,丢了几张符纸出去,这院子顷刻间干净了许多。 “喏,这家也回了,你该与我解释的总该详详细细的解释一遍了吧。”白璃不肯进屋,直接搬了张凳子就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白泽嘻嘻笑着,也没敢讨一张凳子坐,直接走到白璃跟前,轻声问了句:“真生气了?” “你那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我是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气得恨不得立马将你从这府里赶出去。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就算不喜欢我,我们也是出生入死的朋友对不对?作为朋友,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关键时刻,将我仍在沈家的密室中不管不问。这是高湛来得及时,要是他没来,我岂不是也要变成沈家的另外一具白骨,而且还是跟害我的人待在一起?” “冤枉,真是冤枉,我也被关进那密室里去了。”白泽讨饶的举起一只手来:“璃儿你别急,你听我慢慢说可好。” “说!”白璃没好气地等了白泽一眼。 白泽赶紧道:“那沈小姐请我们赴的原就是鸿门宴。你也知道,我会那么一点点的小法术。那黄金鸡刚一端上来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倒不是嗅到了什么特别的味道,而是那丫鬟的神色略显紧张,且目光一直盯着那只鸡。我暗地里掐指一算,便算出了那沈小姐是另有打算,意图不轨。当着两名捕快的面,我不便说破,也想看看那沈小姐下一步计划是什么,于是就拦住了璃儿你,借口你我已经吃过饭食,不便再用餐。” “你说的这个,我猜出来了。不光那只黄金鸡,那梅花茶里也放了东西是不是?” 白泽点头。 “那好,我再问你,你既知道那梅花茶里也放了东西,为何不一拦到底,亦或者当面拆穿?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害怕,是担心沈家人太多,你我无法脱身。” “当然不是,栗阳城内那么多的麻风病人都被我给打退了,这区区一个沈府又算什么。我之所以临时改变主意是因为我嗅到了你师傅的味道。那老东西已经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了,好不容易捕捉到他的气味儿,我当然想看看他要做什么,他跟这个沈家小姐,沈家姑爷又有什么渊源。” “你的意思是,我师傅他也在沈家?” “原本我以为他是在的,可后来发现,他并不在,只是留下了些许气味在沈家那位姑爷程子俊的身上。想想也是,若他在的话,我当即就把他给喊出来了。再者,你那师傅还是挺疼你的,若他在,怎么着也不能看着你被沈家那对儿夫妇给算计啊。”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师傅究竟是在还是不在?你查了半天,到底查到了什么?” “这查到了什么,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白泽挠头:“不过你问的别的问题我倒是可以先回答。这第一,沈小姐的尸身的确是被我转移到密室去的,其目的就是为了给高捕快省事儿,让他将你们一并给发现了。第二,在我逃出密室之前,我就已经设法通知了高捕快。要不,他咋能及时发现璃儿你呢。还有,我也不是撇下你不管,而是事出有因。这沈府有个不知道轻重的将我贴在白骨上的符纸给拿了下来,白骨成精,又身具怨气,我若不及时将它给降服了,少不得要有无辜之人遭殃。” “你这说了半天跟没说又有什么区别。”白璃轻哼一声。 “也不能说毫无发现。”白泽摸着鼻子道:“比如说,我发现你师傅在秘密进行着一样事情。再比如说,我发现他在躲着一个人,且很怕那个人知道他与你的关系。”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20章 美人娇与胭脂果(17) 程子俊被狱卒猛地推进大牢里,在听到落锁的声音后,他才缓缓回头看了下铁牢上的那道锁链。 大牢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道,在这股味道里他还嗅到了一股冷森森的寒气。他搓了搓手,拣了块儿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小心翼翼地从衣襟里掏出了那枚胭脂果。 他曾在一门古书上看到过有关胭脂果的记载。 上面说,胭脂果又被称为鬼眼睛果,果实呈圆形,果皮为紫红色,吃起来口感酸甜,能使人胃口大增。服用此果,可使人少患病,延年益寿,还能使人产生饱腹感,月余不吃也不会觉得腹内饥饿。 在遇见那个古怪老头儿之前,他最大的心愿也不过是找到足够多的胭脂果。只要拥有了那些胭脂果,就如同拥有了人间最大的财富。想想看,他每个月只需要给下人们每人一枚果子就能够节省下大半个月的口粮,这得省出多少的银子来啊。再想想,若他得到机会,能够将这种神奇的果子呈现给皇上,也得帮朝廷节省了多少的粮食?他没准儿可以靠着胭脂果得到一官半职,从此走上飞黄腾达的人生道路。 可阿娇那个女人死活都不肯告诉他,她手里的那些胭脂果是从哪里来的,在迫不得已,恼羞成怒的状况下,他也只能将她弃之。 想到阿娇,就想到深夜里的那片竹林。那是他与阿娇的幽会之所,也是他最后送阿娇离开的地方。有始有终,他也算是对得起她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捏着那枚胭脂果,就如同捏着世上最为珍贵的那枚珍宝。在仔细端详了许久之后才恋恋不舍的将它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酸甜的滋味儿从口腔蔓延至心肺,滋味儿甜美的就如同他初见阿娇那日。他闭上眼,一边品尝着胭脂果的美味,一边回味着与阿娇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想着,若不是知晓了阿娇手里有这种神奇的果子,他与阿娇或许会一直相好下去。毕竟,这么听话,且对他一心一意的姑娘还是少有的。 胭脂果,被啃得只剩下最后一枚硬核。程子俊原想将那枚硬核给吐到地上,可就在张口的那一刹那他突然绷紧了嘴角。他想着,就这么将果核给吐了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心里这么想着时,那枚硬硬的胭脂果果核也被他吞咽到了喉咙里。气管被撑开的感觉并不舒服,他呆坐在地上,直到手脚冰凉,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趴在地上干咳起来。 随着他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密集,监牢四周也起了一层白雾。他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在监牢里走着,原本不大的牢笼竟被他走出了爬山的感觉。待到眼前白雾消散,他才发现他竟然真的出现在了山林里,且眼前还有一桩用竹子搭建起的房子。 他犹豫着走过去,伸手在竹门上轻轻敲了敲,然后忍着嗓子里的难受问了句:“请问,有人在家吗?” 先是一只皓白如玉的手从竹门的缝隙里伸了出来,然后是一张熟悉的美人脸。她穿着竹绿色的衣裳,黑发如瀑,发间也别着一支用竹子做成的发簪。 “子俊,你来了?” “阿娇?”程子俊愣愣地看着出现在竹门后面的陈阿娇。 “很意外是不是?我并没有死。”阿娇笑意盈盈的:“你忘了,我也有胭脂果,我也是吃了胭脂果的。” “你——” “你是不是想问我恨不恨你,怨不怨你?”阿娇将竹门全部打开:“你真傻,我怎么可能会恨你,怨你呢?我之所以没有将胭脂果的来历告诉你是因为我害怕,害怕你拿到胭脂果之后就会不理我,不见我。毕竟,我只是个孤女,比不得沈家小姐要什么有什么。” “傻瓜,你怎么会那么想呢?我若觉得她好,又怎么会跟你在一起。胭脂果呢?你手里是不是还有别的胭脂果?”程子俊急匆匆走到阿娇跟前:“阿娇,你知道的,我是爱你的。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要将你推下竹林的。我是在生气,气你信不过我。是我不好,是我不对,要不你打我,打死我都行。” “阿娇那么喜欢你,又怎么舍得怪你呢。”陈阿娇说着,却将自己的手从程子俊的手中挣脱了出来:“你想要胭脂果是不是?你看,他们就在后山。” “胭脂果!真的是胭脂果!”程子俊顺着阿娇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大片大片已经成熟的胭脂果:“阿娇,这些胭脂果都是咱们的对不对?发财了,这下我们真得要发财了。你放心,她已经死了,不会再成为你我之间的阻碍了。我娶你,我们成亲好不好,我要让你成为这世间唯一的程夫人,我要让你为我生儿育女,共享这人世繁华。” “子俊,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阿娇说着,凑近程子俊,伸出舌头来在他的脖颈上舔了下。“你若是骗我,我可是会伤心死的。” “不骗你,我怎么可能骗你呢。只要有了这片胭脂果,我就不用再回沈家做那个憋屈的沈家姑爷。” “这话可是你说的,你若骗我,我就咬死你。”陈阿娇说着竟一口咬在程子俊的脖子上。程子俊不为所动,闭目承受。脖颈处传来隐隐疼痛,却并未血肉被咬破的那种疼痛感,而是一种很奇妙的,让他说不出来的,甚至有些舒服的感觉。 “阿娇,你放心,只要有了这些胭脂果,我就不会再辜负你的。”程子俊摸索着抱住了陈阿娇柔软的身躯:“夫人,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程子俊的夫人。我们重新开始,我们好好过日子,若我有违誓言,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子俊,这可是你说的哦。”阿娇在程子俊耳边阴恻恻地笑。 一阵凉意袭来,让程子俊从莫名的梦境中惊醒。他睁开眼,鼻息间能够嗅到的腐烂的臭味儿越发浓烈。在他身侧,有个女人半跪着靠在他的身上,而她的手臂绕过他的脖颈紧紧搂着。他屏住呼吸,用眼角余光轻轻扫了眼,却只扫见了半张熟悉的,已经开始腐烂的脸。 “子俊,亲我一下好吗?”阿娇欺身过来。 程子俊缓缓睁大了眼睛,他想逃,奈何身子动弹不得。他想叫,可喉咙里塞着一枚硬硬的果核。他想将阿娇推开,可四肢冰凉,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咔嚓”他的胳膊断了,可他觉不出一丝疼来。跟着,瞳孔放大,眼神涣散,而原本依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也化作白雾瞬间消失了。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21章 美人娇与胭脂果(18) “咕噜噜!”一枚酱红色的胭脂果从程子俊的尸身上滚落,在滚到牢门前时停了下来。 牢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个老头儿。他先是闷了口酒,然后弯腰,将手指探进牢房,将那枚胭脂果握住,拿出,然后放在了随身携带的深灰色布袋里。 监牢里静悄悄的,没人知道这个老头儿是怎么出现了,就如同没人看见他是怎么离开的。 白璃只是小眯了一会儿,醒来却发现自己卧房的墙上莫名其妙的裂开了一条缝隙。那条缝隙位于卧房的东边角落处,大约有五公分宽。她盯着那个缝隙看了许久,却怎么也想不起这条缝隙是之前就存在的,还是刚刚才被她注意到的。 许是太过无聊,许是因为刚睁开眼,睡眼惺惺,尚未完全清醒,白璃竟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道缝隙看。越看,就越觉得那条缝隙有些古怪,像是一只凭空出现在墙上的怪物的眼睛。 她下床,穿鞋,慢慢靠近那条缝隙。才到跟前,就闻到一股隐隐飘来的尸臭气。可蹲下来仔细看,发现缝隙里很干净,并不像是有东西存在的样子。期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毕竟在她离开白府去栗阳之前,这府里也是真死过人的。可当她站起来之后,却发现那股味道越发强烈。 为了寻找到那股臭味儿的源头,她干脆寻了把斧头,将那道开裂的缝隙敲得更大了些。随着那道裂缝被敲得越来越大,空气中的臭味儿也越来越浓烈。白璃用手掩住口鼻,靠近墙壁,眼睛慢慢往裂缝中看去。 一只像小猫一样大的死老鼠躺在裂缝的深处,它的身体呈扭曲状,上面爬满了白色的蛆虫。那些蛆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扭动着。老鼠的肚皮已经被啃穿,露出里面破碎的内脏。白璃只看了一眼,就赶紧牛头转向其他方向。待情绪平稳后,奔到门口,冲着外头喊了一嗓子:“白泽!” 手里捧着书卷的白泽急匆匆赶来。此时的他,不再是之前那副算命先生的打扮,而像是一个俊秀的,正在房中刻苦读书的俊雅公子。 “璃儿,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看不惯我现在的这身装扮?” “不关你装扮的事儿,是老鼠,我房里有老鼠。” “老鼠?”白泽掀开帘子往屋内看去:“这老鼠莫不是也成了精,这刚刚才被打死的老鼠,尸臭味儿怎么这么浓?” “谁告诉你是刚打死的,我瞧着,怎么也死了十几二十天了。”白璃用力捂住鼻子,可残留在脑海中的那个画面依旧让她禁不住想要作呕:“我不管,总之你要帮我把那只死老鼠还有那面墙给处理干净了。我快给恶心死了。” “是挺恶心的。”白泽的声音从裂缝那边传过来:“莫说璃儿你瞧着恶心,我瞧着也怪恶心的。” 白泽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然后垫在手上,将手探进墙壁裂缝,将那只已经死了许久的老鼠从里头拽了出来。” “还有那些虫子,你也帮我一并给处理了。”白璃捂着鼻子,站在窗户外面往里头看:“墙壁,还有那面墙壁的裂缝,你也帮我找人给修补了。” “这老鼠好说,虫子也好处理,还有这面墙,不用找人,我用符纸就能帮璃儿你给修补了。可是璃儿,你想不想看看这墙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无非就是多了几只死老鼠,还能有什么东西。不看,我一点儿都不想看,你赶紧帮我处理干净了。要不,我就搬到你房里去睡。” “你真搬到我房里去睡?我们还没有成亲,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不大好啊。”白泽先是面露喜色,跟着又有些扭捏道:“要不,咱们先定个亲?” “想什么呢,我搬到你房里,你搬到这间。或者,你住我师傅之前住的那间也行。” “璃儿,你知道的,其实我不是很介意跟你挤在一个房间里的。”白泽还在试图说服白璃:“你若真介意的话,我可以施法在咱们之间拉一道帘子或者摆上一道屏风。你放心,我一定能够做到勿看,勿听,勿想的。” “白泽!”白璃盯着他手里的死老鼠,不光脸色变了,语气也变了,”赶紧把你手里的死老鼠给我扔了。” “扔了,已经扔了!”白泽丢掉手中的老鼠,快速移到白璃跟前:“那个,你搬到我房里的事情不再认真考虑考虑?你师傅的房间毕竟是你师傅的房间,我一个做晚辈的怎么好意思去住你师傅的房间。这万一你师傅回来了,瞧见了,还以为是你这个当徒弟的容不下他。这房间嘛,我倒也可以住,可是璃儿,你不觉得这里头的味道太难闻了吗?你想想看,若是我在这房里住了一晚,染了一身的死老鼠味儿,你闻着不也难受嘛。况且,这房里可不止一只死老鼠那么简单。” “那墙里还有别的东西?”白璃看着那道缝隙。 “有,你等着,我掏出来给你看。”白泽停在窗口处,伸手抛了一张符过去,那道原本就有裂痕的墙壁在碰触到符纸之后噼里啪啦就碎裂开了。原本五寸宽的裂缝顷刻间变成了一人多高的墙洞。在碎裂开的墙洞璃,白璃他们先是看见了一只死亡的黄白相间的猫,紧跟着是一个蜷缩着的约莫三四岁大的孩童。从那孩童的穿戴来看,应该是个女童。她蜷卧在墙壁后面的那个被石头垒起的小高台上,就像是受到惊吓的孩子在又惊又怕当中睡着了一般。那只猫尸停在女童脚的位置,有挠墙挣扎的痕迹,结合它露出的爪子,也可以将之前发现的那些死老鼠当做是被这只猫给抓死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白璃看着白泽:“这房子你不是检查过的吗?若这尸体早在卧房之内,依着你的本事,不可能发现不了啊。还是你,没这种本事?” “你看那只猫!”白泽指着墙里头的那只猫:“从猫尸的腐烂程度来看,这只猫进入墙壁的时间应该是在咱们离开花溪镇之后。至于那个女童,应该是跟那只猫一同被封到墙壁里的。除了刚刚被我扔掉的那只老鼠,这里头还有一些别的老鼠尸体,但基本上都呈现干枯的状态,这说明,进入墙壁里的老鼠有早有晚,有些比女童和猫早,有些则是跟她们一起的。”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22章 美人娇与胭脂果(19) 墙上裂了一道缝,缝隙里飘出了死老鼠的味道。扒开缝隙,却发现,这里头不光有死老鼠,还有吃老鼠的猫,以及豢养小猫的女童。 女童手里握着一个项圈,项圈上挂着一只铃铛,铃铛不大,很适合挂在那只猫的脖子上。 白泽手握铃铛,脑海中随即显出一副画面。 黄白相间的小猫叼着一只老鼠出现在屋脊上,它脖子上挂着的正是那串被握在女童手里的铃铛。随着小猫傲娇的步伐,黄铜制成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西西,下来,该吃饭了!” 女童站在墙根儿下冲着小猫招手。 小猫先是眯眼看了眼女童,跟着低头,将叼在嘴里的老鼠放下,用了一只猫爪死死按着还在不断挣扎的老鼠,同时抬头冲着女童喵呜了几声。 它是在告诉女童,它已经给自己找到吃的了。 “下来下来,不是告诉你了,不要随便抓外边的老鼠吃。你忘了,隔壁大黄就是吃了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老鼠给毒死的。阿爹阿娘早就交代过,说这外头的东西吃不多,尤其是不认识人家的更是吃不得。” 小猫不舍的看了眼那只还被自己猫爪按着的老鼠,犹豫了一阵儿,松开爪子,从屋脊上跃了下来。老鼠半死不活地躺了一阵儿,见小猫没有再回去,一个翻身,刺溜地窜了。 小猫跳到女童脚下,冲着她喵呜喵呜的叫着。女童弯腰,将它抱了起来。 “西西乖,我们回家吃鱼好不好?我告诉你哦,今天阿爹带回来好多好多鱼,都是那种小鱼。阿娘说了,等吃过饭就给西西烤小鱼干儿吃。西西一口一个好不好?” 小猫欢快地叫起来,女童开心的用脸蹭着小猫的脖子。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光芒落在这一人一猫身上,为原本僻静的巷子平添了几分暖意。 就在白泽想要多看两眼的时候,一个带着几分狼狈的年轻人出现了。他先是听见了女童的笑声,跟着抬头,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一人一猫既和谐又欢快的画面。他的嘴角先是露出了不屑的笑容,跟着转变成怨毒。 白泽一阵紧张,握着铃铛的手心里也沁出汗来。 “不要……快走……他是坏人,你们快走啊!” 白泽在心里默念着,只可惜,他看到的是铃铛上残留的女童的记忆,他改变不了什么,也什么都不能改变。他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形狼狈,眼神怨毒的年轻人走到了毫无防备的女童和猫咪跟前。 他先是装着问路的样子向女童打听。 女童本是有些防备的,甚至已经抱着猫咪向后退了几步。只要再退几步,向右转个弯,再往前跑个二十米,她就能回到自己的家。从白泽的视角,甚至可以看到女童家里飘散出的袅袅炊烟。女童的爹娘正在家中做饭,说不准,就是在烤着她刚刚对猫咪说的小鱼干儿。 可惜,年纪尚幼的她终究还是少了几分防人之心,禁不住对方将自己说的可怜,就好心地给他指了个方向。 就在女童转身,抱着猫咪准备离开时,那人突然捡起一块石头,趁着女童不备直接砸向她的头部,致其昏迷。女童倒地,小猫挣扎着从女童怀里挣脱,受到惊吓的它原本是可以逃走的,可它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主人,带着铃铛又回到了主人身边。它不断叫着,想要唤醒自己的小主人。 年轻人,也就是刚刚砸倒女童的那个凶手,用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小猫。他弯腰,快速捕获小猫,用手死死卡住了它的脖子。小猫挣扎了几下,不动了。凶手以为小猫已死,就把它连同女童的尸体一块儿拖走。 那条巷子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通往女童家的,而另外一条可以走到白府。 凶手在将女童拖行了一段路程后,将她背到了肩上。那只猫,他原是想要丢掉的,可又怕被人发现,只能用手拎着。他径直来到白府门前,先是在门前停留了一会儿,跟着将已经昏迷的女童举高,放在矮墙上,然后自己踩着墙壁翻进院子,再将女童给扯拽下来,直接抱进了卧房内。 凶手进入的那间卧房,就是白璃自己住的那间。他原是想要对女童做些更加无耻的事情,在扒开女童的衣服后,见女童渐无声息,顿时心慌的逃离现场。 可过了没一会儿,这个凶手又返回卧房,却并不是冲着女童而来,而是用手中的锄头在墙上砸开了一个坑。随后,将昏迷的女童连带着那只猫一同塞入墙坑中。在掩埋墙体之前,凶手还恶毒的对着女童泼洒热水,试图将她毁容。可因为女童是蜷缩的姿势,那些热水只烫伤了她的部分皮肤,而没有伤到她的整张脸。 做完这一切的凶手,按照墙体原本的样子,将它一点点复原。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竟在墙根儿处留下了一个小洞。那只后来才死掉的老鼠,就是顺着那个小洞钻到墙里去的。 昏迷的女童在被掩埋到墙里之后也有过短暂的苏醒,迷糊中,她摸到了小猫。出于生的本能,她用力扯掉了小猫脖子上的铃铛,并且将其死死握在手中。小猫因为被拉扯的剧痛苏醒,但嗅到主人气息的它,一直紧贴在主人脚边。它大概知道了什么,虽被砌进墙里却一直喵呜的叫着。 当那只老鼠顺着墙根儿处的破洞钻进墙缝时,正好被饿得不行的小猫给逮住。可墙内空间有限,小猫虽杀死了老鼠,却未能尽兴饱餐,在女童死后没多久,这只小猫也紧跟着主人而去,变成了墙壁内的一具猫尸。 白泽轻叹着睁开眼,目光正好与白璃的对视到一起。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白璃轻问。 “嗯!”白泽轻轻点头,“璃儿你还记得春日宴吗?” “当然记得,我们这宅子就是从春日宴那个韩掌柜手里买的。说起那个韩掌柜,我就一肚子火。他明知道这宅子不干净,还要将宅子卖给我。亏得他不在了,他若还在,我少不得要去跟他翻翻旧账。咿,这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春日宴了?难不成,这孩子还跟韩家有关?”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23章 美人娇与胭脂果(20) “跟韩家倒没什么关系,但跟韩家的春日宴有那么一点点关系。”白泽说着扣住了白璃的手。白璃刚要挣脱,脑海中突地晃过一张脸,且还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是他!怎么会是他呢?我也没怎么得罪他啊。” “有些小人,纵然你没有得罪他,他也会觉得你得罪了他。”白泽一边解释,一边将握在手里的那枚铃铛递给了白璃:“他之所以选择咱们家,既有偶然,也有必然。” “你说是就是吧,知道人是他杀的就好。”白璃看向墙内那个蜷缩在一处的小姑娘:“我只是没想到,他竟会恶劣至此。” “我也没想到,原以为他不过是个有些刁钻的厨子罢了。”白泽摇头:“璃儿你还记得你是如何跟他起的争执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白璃叹气道:“我发誓,我当时真不是有意难为他的,也不是存心在春日宴里给他制造难看的,我哪能知道哪些饭菜是他做的。我承认,我的确是挑剔了点儿,可我花了银子,要求饭菜做得合口味一点儿也没错吧?” “没错!”白泽认同的点头。 “我记得很清楚,当日荤菜两个,素菜两个,点心一盘,汤羹一道,还有两道是春日宴的招牌菜。那两道招牌菜我就不说了,因为是韩掌柜自己做的。韩掌柜到底是在宫里待过的,这菜的味道虽说差了那么一点点儿,但刀工跟火候没的说啊。可那两荤两素,实在是做得太对不起我们付的那些银子了,尤其是那两道荤菜。一道没做熟,另外一道明显是做糊做烂了。我指出来,并且要求重做,是对我们自己负责,也是对他们春日宴负责,这韩掌柜都没说什么,他一个伙计干嘛记恨我?该不是韩掌柜因为此事罚他的钱了吧?” “罚是肯定的,但为了几道菜不至于让他记恨我们这么久。”白泽思索着:“韩掌柜出事之后,这春日宴的生意大不如从前,支撑了没几日就关门谢客卖给了旁人。如今的春日宴,倒是还能吃饭,但吸引客人前往的却已经不再是美食,而是美人。这后厨的人也换了一拨,看此人落魄的模样,应该是被从春日宴赶出来了。” “被春日宴给赶出来了?”白璃稍微琢磨了下:“我明白了,他一定认为春日宴韩掌柜是因为我才出的事,故而将他失业的事情也一并算在了我的头上。这人怎么这么没出息,他想要讨个公道直接来找我就是,杀人家小姑娘干嘛?就为了栽赃嫁祸?” “不全是!”白泽再次握住白璃的手,刚刚看过的画面,又在白璃脑海中过了一遍。 “混蛋,这不是混蛋嘛,他多大的人了,竟对一个小姑娘做这种……做这种事情。”白璃说着就要往外走。“不行,我得去找高湛,让他派人将这个混蛋给抓起来。他能做下这一桩案子,就能做下第二桩,第三桩,若是任由他这么逍遥法外,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性命要丧在他的手里。” “璃儿慢着。” “你该不会是要劝我避嫌吧?”白璃止步:“我知道,这尸体是在我的卧房里发现的,倘若报官,我一定会被列入最佳嫌疑人。可是没办法,谁让我这么具有正义感。再说了,我相信辛大人跟高湛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一定能够为我鸣冤辩白,让那个混蛋,也是真正的凶手落网的。” 白璃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了几步之后又突然转身对着一脸无奈的白泽说了句:“要是我被关进去了,你记得送好吃的给我。这坐牢我倒是不怕,有往日的交情在,我也不怕里头的狱卒会难为我,毕竟咱也属于在衙门里头有关系的人。可那牢里的饭菜我实在是吃不下,我担心我会被饿死。你看看我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好不容易才养出二两肉,再给瘦回去,那怎么得了。” “璃儿,我刚刚……我其实是想告诉你,我已经让符鹤传书,请高捕快他们过来了。你呢,就安安稳稳在家里坐着,等他们来就好。还有,你不会被列入嫌疑人,也不会被关到牢里去。凶手还在花溪镇,找到他很容易。这案子,用不了两个时辰就能水落石出。我觉得眼下你最应该考虑的是咱们晚上吃什么,以及晚上你要不要搬过来跟我同住。” “不要,我宁可去住师傅的房间我都不要跟你同住。”白璃一边回着,一边竟真的思考起晚上吃什么这个事情来。 刚刚回府,也没预备什么食材,估摸着晚上只能熬过稀粥喝了。离家多日,也不知道那些米粮有没有生虫。若是生虫变质,还得重新采购。 想到重新采购这四个字,白璃不由抬头看了下天……若那些米粮真的生虫变质,她跟白泽十有八九是吃不上晚饭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在白璃忍不住想要去门口张望的时候她听见了脚步声。脚步声有些凌乱,且有轻有重,大概有四到五人。 “白璃!” 刚判断结束,就听见高湛的声音。白璃没有应声,而是直接推开窗户,向外招手:“高湛,这里!” “怎么回事?” “发现了一具女尸,被封在卧房的墙里。”白璃朝着自己的卧房指了指。 “女尸?”高湛蹙眉:“这花溪镇上奇怪的事情怎么一桩接着一桩。” “什么奇怪的事情?”白璃好奇地问:“难不成,你们在别处也发现了女尸,也是被封在墙里的?” “嗯!”高湛点头:“是封在墙里的,但不是女尸,而是男尸。那人你也认识,就是前不久才被带回府衙暂时关押起来的沈府赘婿程子俊。大人原定于明日提审,因为案情比较清晰,且沈家发现白骨的事情影响较大,为了安抚民众,大人决定公审。这公审之前,有些事情要做,可还没等公审,这程子俊就死了。” 高湛说着,稍微停顿了一下:“不瞒你说,接到白先生那只符鹤传书时,我正与大人商议,想要请白先生过去看看。”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24章 美人娇与胭脂果(21) 杀死女童那人姓李,花溪镇本地人,其原是春日宴的厨子,后因醉酒误事,又跟客人起了争执,吵吵闹闹时将一壶刚刚烫过的酒洒在了客人脸上,导致客人当场毁容,后被赶出春日宴,还背了官司,赔了不少钱。 据说,他当时已有个尚未过门的未婚妻,可对方听闻此事,便央求着爹娘将婚事给退了。花溪镇也就这么大一点儿,李厨子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莫说没有别的酒家饭馆儿敢用他,就是有人请,他自个儿也嫌丢人不愿意去。这日子一长,他的生活就变得落魄起来,甚至一度到了沿街乞讨与乞丐争食吃的地步。 人性进一步扭曲,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白泽跟着陈大虎去了府衙大牢,帮忙查看程子俊的情况,白璃则与高湛一起去到了那姓李的厨子,也是谋害女童的厨子家门前。 门是锁着的,却被高湛一脚踹开。 进去之后,白璃下意识的用手掩住了口鼻:“这屋子里好呛,至少空置了半个月以上。” 高湛没有回应,而是先用手在靠近门的箱子上抹了下,跟着走到桌前,又在桌子上抹了下。不管是箱子还是桌子,还是他们正踩着的地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床榻上的被褥有些凌乱,从棉被掀起的形状,能够推测出主人起床时的动作。 “脚踏上有灰,也不像是最近有人回来睡过的样子。这院子里的东西,倒是摆放的还算齐整,可高湛你看——”白璃指着院子里挂的那件衣服:“这衣服都被晒脱色了,进一步说明这院子的主人自从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高湛点头,在巡视了一圈内室之后,从床帏下面抽出一封信来。信是拆开的,上面也落了灰。用手指一弹,那些灰尘就在室内乱飞起来。 “是退婚书,看来外头的传言是真的。”高湛将信递给白璃:“从这封信的字迹来看,应该不是那位姑娘写的,而是她请白先生帮忙代写的。喏,这是白先生的字迹。” “字迹的确很像是白泽的,可这行文方式跟他平日里写得又有些不大一样。” “从内容来看应该是那位姑娘口述,白先生代写,只在某些词句上做了修饰。白先生是读过书的,可这凶手并非文人,能将姑娘许配给他的,估摸着也不是什么书香门第的姑娘,这白先生若是将退婚书写得太雅,只怕这凶手也看不明白。眼下这种,倒是刚刚好。既将事情一五一十的给说清楚了,还留下了凭证,以免日后男婚女嫁再有牵扯。”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白璃轻轻拍了下脑袋。 也是,在她原本的那个时代,结婚也好,离婚也罢,民间是民间的习俗,官方是官方的流程,且这流程都是统一的,跟你是不是文盲,能不能看明白没啥关系。 “我记得,我跟白泽是在春日宴的事情发生后不久离开的花溪镇,这中间,白泽也没怎么摆过摊。如果这退婚书真是白泽写的,应该就是在那段时间,再加上这室内落灰的程度,参考我家里的情况,大致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凶手被赶出春日宴之后,郁郁寡欢终日待在床上。随后,他收到了这封退婚书,情急之下,连床上的被褥都没来得及整理就急匆匆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器物可以佐证这一点。 凶手原本是个极为讲究的人,所有的东西都归置的很好,包括室内也是井然有序,除了床榻上的那些被褥。 从这间院子的格局可陈设来看,他应该是一个人住的,爹娘或许早已离世。他在离开后,应该去找过自己的未婚妻,也想过要挽回这段婚事,可最终的结果并不如人意。灰心丧气之下,凶手再也没有回来过,而是终日游荡在街上。 刚开始,他手里可能还有些钱,就终日流连在酒肆,赌坊这一类的地方。后来,钱花光了,这家也就更没有回来的必要,干脆继续在街上游走,直到遇见那个小姑娘,做下了这桩案子。 也许是巧合,他遇见那个小姑娘的地方正好在我家附近。因为我与韩掌柜的关系,再加上之前我家里发生的那些事情,镇上有不少人都知道我和白泽不在家。这空置的院落,不仅能够供他栖身,还能方便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回家,我猜想着,这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因为心里不痛快,不想回家。另外一方面则是害怕那些讨债的。 你方才说过,他在春日宴用刚刚烫好的酒泼了客人的脸。这能去春日宴消费的,不是有权的就是有钱的,对方既要他赔钱,这赔的就一定不会是小数目。就他这样的家世,估摸着就是把这整栋宅子卖了也赔不起。这没钱,就只能躲着,因为一旦被抓到,就不是只赔钱那么简单,说不准是赔命了。” “赔钱就赔钱,怎么还跟这赔命联系上了?咱们花溪镇可是有县老爷管着的地方。”一旁有个不明所以的小捕快插嘴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句话你听过吧?”白璃问。 小捕快点头:“听过。” “这凶手在春日宴烫伤客人是事实,即便到了衙门,到了辛大人面前,他也应当赔给对方医药费,承担他应该要承担的责任。人家上门催讨,合情合理,你们官府无权干涉。他拿不出银子,人家自然要用一些方法逼迫。说白了,只要不将人给打死了,就算告到官府,官府也是无可奈何。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想死死不了,想活还活不成。这凶手在春日宴得罪的是谁,咱们不清楚,他却是清楚的。这个人,显然是他得罪不起,也赔偿不起,只能用躲这个方法来应对的。他不回家,不是他不想回,而是他不能回。 这话又说回来,我那房里的墙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砌好的,还有那些泥灰,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晾晒干。那个位置照不见阳光,只能靠通风加速墙壁上的泥灰凝固。我估摸着,这个凶手在我家里住了也不是一日两日的。” 一想到曾有个陌生男人曾在自己的卧房小住,白璃这心里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25章 美人娇与胭脂果(22) 上门缉凶扑了个空,如今这凶手藏身何处反倒成了个棘手的问题。 从凶手家里退出来时,高湛盯着门上的那把锁问了句:“你们说此时此刻这人会藏匿在何处呢?” “乞丐堆儿里吧。”白璃同样盯着那把锁:“这门锁上没有落灰,且铜锁表面有被触摸和沾油的情况。这些油,不是寻常吃饭烧菜用的那种油,而是从动物体内流淌出来的油脂。再说清楚点儿,应该是啃食过猪蹄一类东西留下的。因为油脂沾在手上,且手没有清洗干净,所以在这油脂当中还掺了一些别的东西,例如这些碳灰。” “碳灰?”小捕快凑到门锁上,果真从门锁上发现了一些东西。“这门锁挺新的,锁孔磨损程度不高,应该是凶手离开家之前特意去锁铺购买的,而且锁上之后就再也没有被打开过。锁身表面的确有白姑娘方才说的油污。喏,这里还沾有一些被风干的肉沫碎屑,从形状来看,应该是经过牙齿撕咬的。油污里的确有碳灰。” “女童是在我与白泽离开花溪镇之后遇害的,那个季节,寻常人家是不用炭炉的。你们想想看,这种碳灰哪里会有?” “破庙里。”高湛双眸一亮:“除了嗟衣寺,这镇上还有一座废弃的寺庙。此庙名为花缘寺,原是供人求姻缘所用。后来,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这花缘寺说破败就破败了,香火凋零不说,就连着庙宇也变得破破烂烂的。镇上的乞丐和一些因为患病而无家可归的人都会在那间寺庙留宿暂住。寺庙中原有的厨房在一场天火中被烧毁,因无人拿钱修葺,这些寄居在寺庙中的人也就没有了可以做饭的地方,都是拢些碳火,用这些碳火做一些简单的吃食,例如烤个馒头,烧个水什么的。” “你这么清楚,是不是去过?”白璃打趣地问。 “去过又有什么稀奇的?”高湛回看了她一眼:“这乞丐每个城镇都有,属于既招人烦,又招人恨,但遇到事情又不得不去问的那一类人。因为他们终日游走在街上,见得人多,听的事儿多,这能知道的和不能知道的事情,他们几乎全都知道。有时候,为了尽快破案,我也会去花缘寺跟那些乞丐聊聊,小有收获。” “既如此,那就请高捕快带路吧。”白璃做了个请的姿势,待高湛从自个儿身旁经过时,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这花缘寺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我想起来了,这寺庙是不是跟一个狐妖有关?” “这世上哪有什么狐妖,只不过是一个痴心女子遇见了一个负心汉而已。”跟在白璃身后的那名小捕快不屑地翘起嘴角。“这镇上的人都知道花缘寺是求姻缘的,却不知道这寺庙为何能够求姻缘。” “你知道?”白璃看着那名小捕快。 “我当然知道。”小捕快抬高下巴:“我祖母曾在花缘寺照看多年。” “说来听听。”白璃嫣然一笑,竟叫那小捕快突然脸红起来。 “这故事,也就是一个很寻常的故事。其不寻常之处在于,它并非全是故事,因为里面有些事情是真的。 据说,在很久很久之前,一只被猎户所伤的白狐遇到了正要上京赶考的书生。书生见白狐受伤,不忍留它在山林间等死,就将它抱起带回客栈。白狐伤愈,书生便将它放回山林,还说待来日高中,再来见它,与它一同分享喜悦。” “这书生可是高中了?”白璃问,隐约觉得这故事莫名耳熟。 “没有,他落第了。郁郁寡欢的书生并没有忘记他跟白狐之间的约定,他带着满心落寞回到放生白狐的那处山林里。起初,他并没有看见那只白狐,而是带着满心的郁闷,跟整座山林诉苦。最后,不堪打击的他,竟想要在山林中结束自己的性命。 原来,这书生早已父母双亡,为了能够凑足上京赶考的银两,他在离乡前就已经将家里的田舍变卖。若能高中,自不必担心去处和归处。可他落第了,这落第秀才身无分文,又无田舍可依,即便回家,也不过是在乡间等死,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就在他将头伸进用腰带打成的绳圈儿时,那绳圈儿突然松开。 原来,是一个猎户模样打扮的美貌少女将他给救了。 这美貌少女,其实是那白狐所变,她之所以救下书生,乃是为了报答他昔日的救命之人。 书生不知白狐的真实身份,既惊于她的美貌,又感念她的救命之恩,竟对她一见钟情。在相处数日之后,两人以天地为媒结为夫妇。 在随后的三年里,两人恩爱非常,只是书生略有遗憾。因为三年婚姻,妻子始终无所出。书生,算是个有志气的,这三年里始终没有放弃读书进考,始终没有忘记光耀门楣。白狐幻化出的妻子则是尽心尽力的照顾他。 这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之后,朝廷再开科举,书生一举高中,成了当年的头名状元。 天子门生,风光无限,年少有为的书生当即就被朝中的一位权臣看中。那权臣想要将自己的独生爱女嫁给他。 书生婉拒,并向权臣表明他家中已有妻室。权臣之女贵为千金,怎可与旁人共侍一夫。 权臣既是权臣,就说明此人是不好得罪,也不能得罪的。他既看中了书生,又怎么可能因为书生家中已有妻室就改变他的主意。于是暗示书生,如果他还想宏图大展,就休了家里的糟糠妻。如若不然,就算他是天子门生,权臣也有办法叫他前途暗淡,郁郁一生。 书生左右为难,一方面是他舍不得家中的美貌贤妻,另外一方面,他又舍不得自己寒窗苦读十年才得来的头名状元。 最终,书生没能抵御住权臣的恩威并施,更没能抵挡住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的诱惑,他以妻子三年无所出,家中无后为由休了娇妻,进而与权臣之女成婚。 白狐被休,自是痛不欲生。她虽为狐,却是重情痴心之人,况且三年朝夕相处,她早已将书生视为生命中最为重要之人。可她终究是狐,是不能给书生生儿育女的。因此,哪怕他知道书生是移情别恋,是贪恋富贵,也不忍戳破,默默守候。 然而,天有不测风雨,权臣之女在嫁给书生的第二年就因为难产而死,母女俱亡。权臣痛失爱女,悲痛之下,竟要书生给女儿和外孙女陪葬。” “那这书生死了吗?” “没死,被白狐给救了。”小捕快撇嘴:“可被救之后的书生,竟谎称妻女是被白狐所害,将白狐送到权臣府上,要求权臣将其处死为妻女报仇。” “那这白狐死了吗?” “故事的结局有两个。这第一个,说是白狐心怒,引妖火烧了权臣的府邸,将权臣与书生一起烧死,后遁入山林,无迹可寻。第二个,说书生将白狐送到权臣府上是一计策,为得就是杀掉权臣,免除后患。待权臣死去后,白狐与书生回归山林,做了一对不恋世俗的神仙夫妻。” “依着书生的品行,我觉得这第一个反倒比较像是真的。”白璃琢磨着。 “都不是真的。”小捕快摇头:“白姑娘可还记得我在将这个故事之前说的那些话?我说,这故事,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在百年前,花溪镇上的确出了一个状元郎,这个状元郎也的确被权臣看中,选做了女婿。他也的确有个寒门之妻,靠着做豆腐,卖豆腐将他送上了状元郎的位置。可他呢,终究是为了荣华富贵,辜负了自己的妻子。 若只是辜负,倒也罢了,更可恨的是,他竟在妻女难产,权臣责骂时,将这一切推到了自己那个早已经被休离的寒门妻子身上,谎称他的寒门之妻才是妖狐转世,权臣之女之所以难产,全是妖狐作祟。 权臣原就不在乎人命,更何况此人还是自个儿女婿以前的妻子,不管女婿所说是真是假,趁机杀了总是没错的。天干物燥,难免会出现走水,可怜那个女子,竟这么被人活生生给烧死了。” “后来呢?” “后来那片焦土上突然生长出一种植物来,根茎与叶子均是红色,却开出一种巴掌大的洁白如雪的花来。人人都道是那白狐显灵,便在焦土之上建造了一座寺舍,为其取名花缘寺。又因这寺庙的名字中带了一个花字,莫名其妙的就成了镇中女子求姻缘的地方。到这种地方求姻缘,怎么可能灵验,日子久了,这花缘寺也就破败落寞了。白姑娘若是有兴趣,可到那花缘寺的后院中去瞧一瞧,据说那些花还在。”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26章 美人娇与胭脂果(23) 花缘寺果如高湛所说,是个极其破败的寺庙。 寺门上方“花缘寺”三个大字均有不同程度破损,远远看去,像是被人给故意破了相的美人。 才进入寺院,白璃就感觉到一股异样。在距离她不足两米远的草丛璃,一条花蛇裹着一只死老鼠盘踞在草丛中,随着花蛇身体的收紧,那只原本还在不断挣扎着的老鼠,后来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它先是将尾巴耷拉了下去,跟着脑袋也软软的垂了下去,成了那条花蛇的美餐。 蛇,虽然也生有牙齿,可它们吃东西讲究的不是细嚼慢咽,而是生吞。许是在寺院里盘踞已久,这条花蛇并不怕人,当着这几位生客的面就把那只老鼠给吞到了肚子里。原本细长的身子,瞬间就有一块儿鼓涨起来。花蛇吃饱喝足,将盘踞在一起的身体缓缓打开,心满意足地在地上缓缓游动。 白璃眼见着花蛇朝自己游移过来,吓得赶紧躲到了高湛背后。高湛拢眉,拔出佩刀,用刀尖指了指那条蛇。花蛇极有灵性的转身爬到了别处。 虽只是个插曲,却叫白璃将心给提了起来,尤其在经过哪些荒草丛时,会下意识的用手捏住高湛的衣服。 花缘寺里供奉的既不是如来,也不是菩萨,更非月老,而是一名生着九条尾巴的貌美女子。大殿内除了这女子雕像外,便再也没有与寺院有关的东西。殿内到处都铺着干草,干草上铺着各式各样的床褥,基本都是补丁挤着补丁的那种。在靠近墙角的位置,摆放着几张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破烂家具,抽屉里塞着一些碗筷。碗筷也是破损的,不像是有人会用的样子。 “这地上能睡人吗?你看看这干草边,到处都是老鼠屎,这说明老鼠经常在这里跑来跑去。”小捕快捂着鼻子在大殿内转了一圈儿:“这大殿里一目了然,也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高大哥,你说那个凶手会不会跟着别的乞丐一起出去行乞了?他现在身负命案,有家归不得,除了跟着这些乞丐们出去乞讨,貌似也没有别的活法。” “再找找。”高湛反手,拉着白璃从殿内退了出来:“你觉得那凶手会出去乞讨吗?” “不会!”白璃瞅着对面已经坍塌的偏殿,想象着从前香火鼎盛的样子:“虽说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到底身负命案,就算胆子再肥,也不可能毫无芥蒂的就在街上四处溜达。他是生怕被官府的人发现不了吗?” “若不是白姑娘发现了墙上的裂缝,而白先生又将那道裂缝给砸开,我们官府的人怎么会知道你们白家的卧房里藏着一个小女孩儿的尸体。若非白先生是个能掐会算的,我们官府的人又如何晓得他是凶手。若我们不晓得,又怎么可能当街去抓他?没准儿此时此刻他就在街上,就混在那些乞讨的乞丐当中。” “白泽是算命的,这花溪镇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然,我们并非什么出名的人物,就算从栗阳城回来,也不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这旁人不注意是正常的,可作为凶手,他不可能不留意白府的动向,也不可能不知道我跟白泽已经回来了。那小姑娘的尸体是他塞进去的,墙也是被他砸开了之后重新修补的,墙角的那个破洞也是他故意留下的。这尸体腐败,会产生强烈的刺激性的味道,我又是做厨娘的,怎么可能闻不到那些气味儿。只要我闻到了,我就极有可能发现被他藏匿起来的东西。 正常情况下,这就算是我发现了尸体,报了官,官府也会将我当做嫌疑人盘问。可我与白泽有很明显的不在场证据,且在栗阳城时,我和白泽还跟高湛一起对抗过那些患了麻风病的病人。辛大人又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肯定不会做屈打成招那一类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冤枉的,很快就能查清楚。这案子既不是我们做下的,那便是别人做下的。可这别人做的案子,为何要嫁祸给白府,给我和白泽?” “因为跟你们有仇!”小捕快一语中的,说出自己的结论。 “不错,正常人都会这么猜想。那按照你们官府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是不是该走访周边,问一问我和白泽曾经得罪过什么人,又或者是跟什么人结怨?这查来查去很容易也就查到了他的头上去。还有,这修补墙面是需要东西的,这些东西又不是十分常见,购买也需要通过一定的途径。高湛又不傻,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层? 这我们能想到的,凶手一定也能想到,我们想不到的,他也会因为做贼心虚,害怕被捉而提前想到。越是心里害怕,就越是不敢抛头露面。我敢打赌,他一定藏在这花缘寺里。” “他为什么不跑呢?依着他现在的情况,逃出去跟留在花溪镇上也没什么区别。”小捕快一边寻找线索,一边摇头:“这若换了是我,我肯定早逃了,才不会留在镇子上等着高大哥来抓呢。” “心存侥幸吧!一来,只有留在花溪镇,才能更清楚我们与官府的动向。二来,一旦官府开始核查与我们有关系的人,除了死伤的那些之外,余下的谁不在,谁的嫌疑就越大。三来,他虽知道白泽会算命,却不知道他能不能算出凶手,算出真相。倘若白泽就是一个坑蒙拐骗的小骗子,那为小姑娘人命买单的就是我与白泽,他自是可以高枕无忧。就算白泽算出来了,官府也找到他了,若是拿不出足够的人证物证,他也可以抵死不认。” “这么说来,倒真是留在花溪镇上更好一些。”小捕快认同的点头。 “当然是留下来更好了,这花溪镇再怎么说也是他自己的家,有他的祖宅可以安身。出去?出去了如何安身立命?我虽不懂你们官府的办案流程,但我想着,就算他暂时逃走了,你们也总有法子将他给带回来的是不是?” “是!除非他能像老鼠一样永远藏着不现身。”高湛半蹲在地上:“这里有血迹,且血迹是盖在脚印上面的。”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27章 美人娇与胭脂果(24) 几人循着血迹来到花缘寺的后院。 这后院比着前院更显破败,到处都是荒草与破碎的瓦砾。在瓦砾堆中,隐约可见一些红色的叶子。只有叶子,没有花,不知是不是小捕快之前所讲故事里的那种神奇的花朵。 “这后院乱七八糟的,也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啊。”小捕快嘟囔着:“高大哥,白姑娘,你们寻见别的血迹了吗?我这边没有任何发现。” “血迹到这里消失了。”白璃看着眼前那个用瓦砾堆砌成的恍若小山一般的瓦砾堆。看了一会儿,她向后退了几步,指着那个瓦砾堆给高湛说:“高湛,你觉不觉得这个瓦砾堆很像是一个人?我指的不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那种用山石刻出来的,只有上半身的那种很粗狂的石头人。” “像,经白姑娘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像。”小捕快觉得稀罕,跑到白璃跟前,也朝着那堆瓦砾看去。“白姑娘,你说那凶手会不会藏在这堆瓦砾中间?” 小捕快原是开玩笑的这么问了句,那曾想,他才刚刚说完,嘴巴都还没合上呢就听见自那瓦砾中突然传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有人!高大哥,这瓦砾堆中有人!”小捕快指着那堆瓦砾:“不……不可能是人,这活人怎么能把自己给埋到这里头,就算埋进去的时候是活的,这会儿功夫也应该被压死了。有鬼?高大哥,这瓦砾堆里有鬼!” “别乱说!”高湛先是呵斥了小捕快一声,随后目光自白璃身上一溜而过,续了句:“好歹也是捕快,怎么能当着白姑娘的面说这种无厘头的话!你抬头看看,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能有鬼。你们,将这堆瓦砾给我扒开了。” “也是,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可能有鬼。你们两个,赶紧过来,跟我一起把这堆瓦砾给扒开。”小捕快说着,先将随身佩刀给抽了出来,将刀尖卡进瓦砾中间,一点点向外拨着。 随着瓦砾不断向下滑落,白璃隐约闻到了一股越来越浓的腥臭味儿。那股臭味儿很是奇怪,闻见之后,她就觉得自个儿脑袋晕晕的,耳朵根儿处先是一阵钻心的疼,跟着是一阵阵嗡鸣,就像是有只蜜蜂钻了进去。在嗡鸣停止之后,听见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他似乎是在对着她说话。可说得什么,却听不清楚。 “白璃,你没事儿吧?”高湛本是看着那堆瓦砾的,听见白璃痛苦的呻吟赶紧奔到她跟前,见她捂着耳朵,伸手将其扶到一旁坐下:“你耳朵怎么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白璃很想回答高湛,可耳朵里各种声音掺杂在一处,她只能轻轻点头。 耳朵里的那个声音不像是普通人类的声音,他支支吾吾,刺刺拉拉,像是那种嘈杂的音波。按理说,正常人若是听见这种声音,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给捂得再紧一些,可白璃却在勉强适应了之后,将捂着耳朵的那双手给松开了。 她抬头,看向那堆瓦砾,对高湛道:“那里面的人在给我说话,支支吾吾,刺刺拉拉的,我能确定是个男人,但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白璃刚说完,小捕快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有人!高大哥,这瓦砾堆里坐了个人。” 白璃抓握着高湛的手臂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先是晃了晃头,待耳朵里的声音小了些之后,才被高湛扶着走到了那瓦砾堆前。原本堆在一处的瓦砾,此时被挑开了大半。在瓦砾堆的正中间儿,露出一张怪异的脸来。 如何怪异呢?就是你一眼看上去,会认为这是一张属于人类的男性的脸,可越看就越觉得这张脸有些说不出的诡异。对了,这张脸,不像是自己长出来的,倒像是用磨具给套出来的。 在白璃生活的那个年代,有一部分商家为了能够促销商品会在尚未长成的果实外面套一个奇形怪状的磨具,待到果子长大,就变成了磨具的样子。什么方的西瓜,像娃娃一样的西葫芦等等应有尽有。好吃吗?不一定,就是样子看着比较吸引人罢了。 眼前这张脸,就像是用人脸磨具给套出来的,三分像人,七分似人非人。可偏偏在这张脸下面连着一个正常人的脖子,再往下是依旧被埋在瓦砾中的身子。 从身形高低来看,男人应该是盘腿坐在瓦砾中的。 那张脸上的眼睛原本是闭着的,可就在白璃他们仔细打量着他的时候,那张脸突然皱了下,五官先是有些夸张的被挤压在一处,像是在对着他们做鬼脸的一样。瞬息之后,五官重新舒展,嘴角上扬,竟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再后来,那双闭着的眼睛睁开了,却没有黑眼珠只有布满奇怪的绿色丝线的眼白。 “阿昌,是阿昌……就是那个白姑娘口中的凶手……那个曾经在春日宴做厨子的阿昌!”小捕快最先认出这个人来,指着他的眼睛道:“可我印象中的阿昌不是这个样子的啊,他这是死了,还是中邪了?” “死了!”白璃轻声道:“你看看他的脖子。” 在死者的脖子上有一条很明显的勒痕,但那道勒痕却不是普通的绳索造成的,而像是某种植物的藤蔓,带刺的那种。它缠绕过死者的脖颈,在上面留下了紧勒的痕迹,那些密密麻麻的犹如针孔一样的东西就是藤蔓自带的藤刺造成的。 “这是被勒死的?可若是死人的话,他的面部怎么会有表情?还有他的眼睛,他刚刚明明是闭着眼的。”小捕快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拉着同伴往高湛和白璃这边凑了凑。“能看见尸体,就说明他不是鬼。那现在是一种什么状况,他这是尸变了吗?” “不是尸变,但实际情况可能比尸变更有棘手。”白璃盯着死者的脖子:“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那绞死他的藤蔓或许已经跟他的身体长到了一处。” 话音刚落,那堆瓦砾就崩裂开来,高湛直接一个转身挡在了白璃跟前。待一切安静下来,他们才看到死者的脖颈以下的地方是个什么情形。 他的身体,已经不能说是人的身体了,而像是一株变异的树。树枝从他身体的各个地方刺破,延伸出来,同时还有绿色的藤蔓缠绕着。那些藤蔓,或在他身体外面,或在他身体里面,有几处还结出了胭脂色的果子。 之前白璃他们看见的那些从瓦砾堆中生长出来的红色的叶子就来自于缠绕在这棵人体树上的绿色藤蔓。藤蔓虽是绿色的,却长着红色的叶子,红色的果子。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28章 美人娇与胭脂果(25) 凶手死了,被埋在花缘寺的瓦砾堆中,跟一株不知名的树和藤蔓生长在了一起,这种诡异的场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头皮发麻。 小捕快看着高湛,高湛则将目光落到了白璃身上:“白姑娘你可认得此物?” “不认得!”白璃摇头:“我也是头一次看见这么骇人的场景,好端端的,这树怎么会从人的身体里钻出来?还是说,这人是被串到了树上?” 高湛皱眉,走到死者跟前,仔细查看,“衣服虽有些破烂,却没有与人纠缠挣扎的痕迹,坐姿自然,也不像是被人刻意串到树上的。难不成,这树真是从这人的身体里长出来的?” “那这也太奇怪了吧!”小捕快哑然道:“我小时候也种过树,能长到这么大棵的,少说也得三五年吧。可这阿昌离开春日宴也没多久,犯下案子更没有多久,这树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这不是寻常的树,这是鬼树。”白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白璃回头,见他与另外一名捕快并行,且那名捕快手中也握着一枚色如胭脂的果子,就跟他们面前这株树上结出来的果子一模一样。 “请问先生,何为鬼树?” “这鬼树顾名思义就是不属于阳间的树,至于它是怎么来的,民间倒是有个传说,说它是厉鬼精血所化。这鬼树不止有一种形态,但却拥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会结出一枚枚散着香气的果实。这果实色入胭脂,十分诱人。据传,这果实给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滋味和不同的效果。我手里正好有这么一枚刚刚成熟的胭脂果,不知高捕快你可有兴趣品尝?” “没兴趣!”高湛想都不想就给拒绝了。 “你别逗高湛了,他才刚见过这果子是从哪里长出来的,怎么还会有兴趣品尝。倒是你,不是跟着别的捕快小哥去府衙大牢看那个程子俊了吗?结果如何?” “死了,自杀!” “自杀?”白璃盯着对方的脸,想要从他的那双眼睛里看出一些开玩笑的成分来,然而并没有:“真的是自杀?” “嗯!”白泽点头,将手里的胭脂果递到白璃跟前:“他在死前吃了这个,至于为什么会把自己陷到墙里,估摸着跟他吃了这个胭脂果之后看到的东西有关。至于他看到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了。” “吃了这个果子,还能学会穿墙术?” “我不知道,要不璃儿你吃吃看。”白泽抬手,将胭脂果送到白璃嘴边,吓得白璃赶紧向后退了几步。 “死人果,我才不要吃。” “的确是死人果,正常人都不会愿意吃,可这世上偏偏就有那么一些不太正常的人,为了自己的一些私欲,不仅吃了这个果子,还想要掠夺更多,甚至将其据为己有。那个程子俊就是其中之一,他甚至还妄想着能够依靠这些果子发家致富,甚至给自己换得一官半职。倒不是这胭脂果有多神奇,而是人的私欲太可怕。” “我觉得你这几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可这跟程子俊的自杀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没告诉我,吃了这果子是不是真能学会穿墙术?如果是的话,我就闭上眼睛,勉为其难的吞那么一颗。” “不是穿墙术,而是咎由自取,报应不爽。”白泽握紧了那枚胭脂果:“原本,我也以为这些事情是没有关联的,直到我拿起这枚果子,我才知道,他们这些人的死,其实是命中注定的。” 三年前,有位姓楚的姑娘变卖家产,千里迢迢带着贴身丫鬟小巧自徐州来到花溪镇。楚姑娘此来,是寻找与她有着婚约的未婚夫婿吴权。 楚姑娘到达花溪镇之后,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吴权的家。可此时,吴家正在办婚事,新娘不是楚姑娘,可新郎却是她认识的那个吴权。 楚姑娘出身商贾之家,行事干练,为人也有几分泼辣。她当即闯入喜堂之内,质问吴权为何违背誓言,竟与她人成婚。吴权虽已认出楚姑娘,但见她衣着寒酸,风尘仆仆,便叫人将她从吴家赶了出去,还辩称他从不认识这么一个要饭的女叫花子。 可这吴权当真是不认识楚姑娘,当真是不记得他与楚姑娘之间的婚约吗?事实并非如此。 吴权原是花溪镇刘记绸缎庄的伙计,因为表现出色得以被掌柜提拔,在十八岁那年跟着刘掌柜到徐州进货。阴差阳错之下救了被人当街调戏的楚姑娘。见楚姑娘受伤,他还拿出身上全部的银两给楚姑娘买药包扎,且体贴地将楚姑娘送回了楚家。 吴权的体贴、温柔给正值妙龄,情窦初开的楚姑娘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为了感谢吴权的救命之恩,楚姑娘也央求着自己的爹娘四处打听,可这人怎么都找不到。越是找不到,楚姑娘就越是想要再次见到他。 说来也巧,这楚家正好是做蚕丝生意的,其中一个合作商就是刘掌柜。于是,在一个很特别的环境下,楚姑娘与刘家伙计吴权不期而遇。这吴权虽是伙计,却是个十分能干的伙计,在刘楚两家谈合作的过程中,这个吴权的出色表现不仅给刘掌柜挣得了脸面,也给楚家的人留下了不少好的印象。 在得知吴权的野心并不止步于当刘家的一个小伙计后,楚姑娘便暗中协助,靠着楚家在徐州的人脉不仅让吴权成功摆脱了自己小伙计的身份,还在短短半年之间,让他从一个小伙计变成了一个小商人,甚至跟着楚老爷,楚夫人出入于徐州的各个商会之间。 情到浓时,吴权曾给予楚姑娘承诺,说自己此生挚爱非楚姑娘莫属。楚姑娘这边呢,是一颗芳心早就沦陷,不顾爹娘劝阻,愣是与其私下定了终身。 眼瞧着这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楚家无奈只能默认了这桩亲事。在吴权和楚姑娘订婚之后,楚家便催促着吴权回到花溪镇与他的父母商议迎亲之事。可回到花溪镇的吴权却决口不提自己与楚姑娘的过往,甚至还与另外一户人家的姑娘定下了婚约。 “这好端端的,吴权为何要出尔反尔?这楚家如此厉害,楚姑娘又对他一心一意的,他干嘛不娶楚姑娘,而要跟另外一个女子成亲?”白璃不解地看着白泽:“你这故事的逻辑有些说不通啊。”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29章 美人娇与胭脂果(26) “这吴权为何要出尔反尔,当然是因为他既有私心,也有私欲。”白泽把玩着手里的那枚胭脂果,“一来,这吴权是个极具野心,且心高气傲之人,他不想止步于只当楚家的一个赘婿。二来,这楚姑娘虽是个极其能干的姑娘,但长相方面却有些差强人意。吴权当初之所以愿意跟楚姑娘私定终身,看上的并非楚姑娘这个人,而是楚姑娘背后的势力与实力。说白了,喜欢楚姑娘是假,利用楚姑娘是真。三来,这个吴权是个小人,且还是那种手脚不大干净的小人。早在他离开徐州之前,就已经利用楚姑娘对他的信任,在楚家不少铺子璃动了手脚,利用自己做假账的关系,暗中偷取了不少楚家的银两。 因为担心被楚家发现,这个吴权,还上演了一出先下手为强,他暗中与徐州某些跟楚家有敌对和竞争关系的商户,出卖楚家的商业机密,甚至布下了一些假的证据来反诬楚家。楚家生意落败与楚姑娘爹娘的死,都跟这个吴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然而这一切,吴权自己是心知肚明,可彼时的楚姑娘却是被蒙在鼓里的。” “这个吴权当真可恶至极,那这楚姑娘呢?她如何了?是不是在被吴权赶出吴家之后利用自己的商业天分将吴权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没有!”面对着白璃期待的目光,白泽只能很遗憾的摇头:“这位楚姑娘在经商方面的确颇有些才能,可惜这看男人的眼光不准,也不好。她都被吴权从吴家赶出来了,却依然坚信吴权不是有意辜负她的。她私下找到吴权的夫人,请求她将吴权还给自己,而闻讯赶来的吴权却只是一脚将她从吴家的商铺里给踹了出去。” “这位楚姑娘也有些太不争气了,还有这个吴权,你把话给楚姑娘说明白了多好,干嘛用这种方式赶人。亏得人家楚姑娘以前对他那么好,感情他不光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既欺骗了楚姑娘对他的信任,也欺骗了楚姑娘对他的感情。这种人,用我们老家的话说,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渣男,他一定会有报应的。”白璃愤愤不平地说着:“真希望吴权的这一脚能把这位楚姑娘给踹清醒了。” “若这一脚当真把楚姑娘给踹清楚了倒是好了,若是踹清楚了,也就没有后来的这些事情了。”白泽将胭脂果轻轻抛起,又伸手接住:“就在吴权将楚姑娘从吴家的商铺踹出去之后,这周边看热闹的人也是对吴权议论纷纷,指责他不该这么对一位姑娘。可你们猜这吴权是怎么说的?他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上这位楚姑娘,还说他与这位楚姑娘仅是在徐州有过一面之缘。他当时就是见不得有人在街上欺负一个柔弱的姑娘这才出手相助,没曾想却被楚姑娘给纠缠上了。他还当着自己夫人的面之前发誓,说他与楚姑娘之间绝没有什么旁的不清不楚的关系。 可怜的楚姑娘,千里迢迢上门寻亲,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她匍匐在街上,听着周边那些人对她的议论,伤心,难过,后悔,悲痛,羞愤各种情绪都有,且全部汇聚在一起,让她既想要出口辩驳,想要出口质问,却又不知该从何说出。” “我要是这位楚姑娘,我就什么都不说。说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想办法做掉这个人渣。”白璃做个了单手劈的姿势,吓得正在听故事的高湛忙绕到了白泽的另外一边。 “可惜啊,这位楚姑娘并不是璃儿你。她虽有些泼辣,却终究还是个普通女子,且是个对吴权用情至深的女子。她没有办法面对自己被吴权抛弃的事实,带着满腹的伤心和委屈在花溪镇附近的一座尼姑庵里出了家。原以为进了佛门清净地,就可以斩断情丝,斩断这世间的纷纷扰扰,你欺我骗。却不知这佛门清净地,也不怎么清净。落发之后的楚姑娘发现,这庵内的尼姑也是有等级的,这些说着六根清净的尼姑们也会欺负她,辱骂她,责打她,若非有丫鬟小巧护着,她兴许早就死在了那个尼姑庵里。” “这楚姑娘也真傻,自己有钱有能力的,干嘛要为了一个不爱她的吴权出家。她在花溪镇上买个商铺不好吗?这吴家做什么买卖,她就做什么买卖,就算打不垮吴家,跟吴权添添堵也是好的。” “白姑娘你说的简单,可事实上这做生意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小捕快插嘴道:“这吴权可是花溪镇本地人,正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且不说这楚姑娘有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就算有,想要在这花溪镇的地界上强压吴家一头,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很难吗?你们可别忘了,这吴权起初也只是刘家的一个小伙计。从小伙计变成吴掌柜,且还在花溪镇上开铺赚钱,你们觉得他曾经的掌柜是会为他骄傲呢,还是会暗地里诅咒他,憎恨他? 我估摸着,这刘掌柜八成会在暗地里诅咒他,痛恨他,甚至巴不得这个吴权倒霉。我若是楚姑娘,就会私下找这位刘掌柜合作,并且学着他在徐州的样子私下里去跟他的对头合作。我不图别的,就图让这个吴权倒霉,落魄,变得一文不值,连个狗腿子的小伙计都当不成。 这吴权是地头蛇没错,可他这条地头蛇是刚出窝的,且还是靠着楚家的帮衬才出窝的。刘掌柜可是花溪镇上的老地头蛇,且还是很有经验的那种。强龙是压不过地头蛇,那我帮着老地头蛇吃了吴权这条新的总归没错吧?” “高,白姑娘这招可真高!可是白姑娘,你又有什么办法说服那位刘掌柜来帮你打压吴权?” “利益!商人最在乎的利益!”白璃挤弄下右眼:“还有,你们可千万别瞧不起姑娘。不管是情场还是商场,一旦姑娘认了真,可比这男人更能无往不利。可惜,我不认识三年前的楚姑娘。” “若是三年前璃儿就跟那位楚姑娘认识了又会怎样?”白泽好奇的问。 “若是三年前就认识的话……”白璃傲娇地撩了下头发,却又悻悻地将手放了下去:“嗨,说这些废话干嘛。三年前,我才多大点儿啊,就算我想跟这位楚姑娘说话,人家都未必愿意搭理我。这位楚姑娘最后怎么样了?是不是死了?是不是被那个吴权给害死了?” 白璃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没等听见白泽的回答,便又自言自语道:“依着我多年看戏的经验来说,这位楚姑娘十有八九是没有好结果的,至于那个吴权,估摸着也没什么好下场。” “何以见得?”小捕快好奇地凑上前来。 “因为现如今的花溪镇上并没有一个经商十分厉害的姓吴的掌柜啊。”白璃冲着小捕快快速地翻白眼。 小捕快一下子变得乐不可支起来,他捂着胸口,强忍着笑意道:“听白姑娘你说话,可真有意思。”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30章 美人娇与胭脂果(27) “有意思吧?那回头我找个地方说书,你跟高湛可一定要来捧场。”白璃三分认真,七分玩笑地说着。说完,转身面向白泽问道:“那个吴权还有那位楚姑娘后来究竟如何了?” “楚姑娘削发为尼,原是想要斩断红尘情缘,却不想在那尼姑庵中处处受欺,生不如死。楚姑娘的贴身丫鬟小巧,是自小跟在楚姑娘身边的,她眼见着自家小姐被人欺负,且日渐没了生气,按耐不住便跑到吴家去找吴权,将楚家老爷夫人如何去世,小姐如何为了他变卖楚家的商铺,祖产的事情全都说了。” “这个小巧也忒没心机了。”白璃摇头道:“我知道她的本意,她原是不忍看着自家小姐遭受委屈,这才去找得吴权。她说那些,也是想让吴权明白她家小姐究竟为了这个吴权牺牲了多少,以期望着能够打动吴权,好让他将自家小姐从那尼姑庵里给拯救出来。可这个吴权,听了小巧的话,只怕不会为楚小姐的所作所为感动,反而会惦记上楚小姐带来的那些钱财。” “啪叽!”白泽出人意料地打了个响指:“璃儿说的没错,这个吴权的确是惦记上了楚小姐手中的那些钱财。楚掌柜夫妇病故,楚小姐一方面是迫于无奈,另外一方面则是为爱奔赴,她变卖家中祖产,千里迢迢从徐州来到了花溪镇,一路上与其相伴的就只有丫鬟小巧。两个弱女子,虽是结伴上路,却难保这路上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故而,她并没有携带现银,而是将银子都存入了银号,只带了银号的取钱凭证上路。” “这为了以防万一,她是不是还故意将自己装扮的十分丑陋,甚至是十分落魄,看起来就跟乞丐差不多。”白璃猜测着:“这楚姑娘行事小心,原是没错的,可事有巧合,她刚到花溪镇就听闻吴权正在娶妻。匆忙之下,她既未梳洗打扮,也未曾更换衣衫,就那么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吴家。吴权虽认出了楚姑娘,却也没往别的方面想,见她衣衫落魄,就下意识的认为她是来投奔自己的。像吴权这样的小人,一定很嫌弃楚姑娘,甚至唯恐旁人知晓他与楚姑娘的那些过往,也害怕生意场上的那些人会指着他的脊梁骨说他是个始乱终弃的小人,于是就借故将楚姑娘给赶了出去。这楚姑娘呢,一门心思都在吴权身上,满怀希望的来到花溪镇,看到未婚夫另娶她人也就算了,还被未婚夫叫人给赶了出来,伤心难过之下,怕是也没有心情告诉吴权,她是带着银子来的。” “就算这丫鬟告诉吴权了,就算吴权知道了楚小姐是带着银子来的咱们花溪镇,他又怎么好意思去问楚小姐要这些银子?毕竟他之前都已经对楚小姐那样了。还有,这楚小姐,但凡是个不傻的,都应该不会再上这个吴权的当了吧。”小捕快摸着鼻梁骨道:“我人也挺好的啊,怎么就遇不见一个像楚小姐那么好的姑娘,既有本事,还会挣钱,对我还一心一意的。” “因为你没有吴权那么的有心机,也不像他那么坏。这俗话说的好,不怕女人不爱,就怕男人不坏。这越是坏的男人,就越会讨女人喜欢,像楚小姐这样没什么心眼儿和感情经历的姑娘,更容易着了像吴权这样的坏男人的道儿。” “那白姑娘,你知不知道怎样才能变成一个坏男人?”小捕快虚心地向白璃请教。 “简单!”白璃打个响指回道:“把你的良心掏出来喂狗就行,至于这狗吃不吃,那就是狗的事情了。” 白璃一席话,吓得小捕快赶紧用手捂住了心口:“还……还是算了吧,我就这么一颗心,不好不坏也挺难得的。那个白先生,吴权他到底有没有去救楚姑娘啊?他是不是真惦记上了楚姑娘的那些银子。” “嗯!”白泽点头:“楚姑娘带来的那些银两对于吴权来说还是很诱人的,而且这笔钱是自动送到他跟前的,他若是不拿,似乎都有些对不起他藏着的那颗小人之心。于是,在丫鬟小巧见过吴权的第二天,他就瞒着自家夫人去了尼姑庵,且当着楚姑娘的面上演了一处苦肉计。他告诉楚姑娘,当日之所以要将楚姑娘从吴家赶出去,其实是为楚姑娘好。他与旁人成亲,已是事实,若让人知道楚姑娘是被他始乱终弃的,那楚姑娘日后还要拿什么脸面去见人。他还告诉楚姑娘,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的夫人,这桩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反抗过,但无济于事。他还信誓旦旦的指天发誓,说此生此世只爱楚姑娘一人。今生不能娶她,已是遗憾,但愿来世可做弥补。” “这吴权,真应该去演戏。”白璃低声咕哝着。 白泽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这楚姑娘原就对吴权余情未了,又在尼姑庵中受了诸多欺辱,正需要人照顾安慰。在听了吴权那一番装模作样的认错和赌咒发誓后,轻而易举的就原谅了吴权。” “楚姑娘真蠢,这种人怎么可以原谅?她难道不知道,原谅渣男就等同于是在伤害自己嘛。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权将楚姑娘从尼姑庵里接了出去,瞒着自个儿夫人在花溪镇上给楚姑娘租了个院子。吴权跟楚姑娘发誓,说一切都只是暂时的,等他寻到了吴夫人的错处,就将吴夫人给休了,将楚姑娘给娶进门。而吴夫人那边,由于婚后没多久就有了身孕,不便出门,对于吴权在外头租房子跟楚姑娘过日子的事情一概不知。在重新得到楚姑娘对自己的信任之后,吴权便借口扩张生意开始问楚姑娘要钱,这楚姑娘也是真傻,竟当真将自己的存银凭证交给了吴权。” “这下楚姑娘可是真完了,这吴权得了银子,必定会将她再次扫地出门。”小捕快紧张道:“也不知这吴权有没有给楚姑娘留下活命的钱,若是没有,那可当真是要逼着楚姑娘去死了。”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31章 美人娇与胭脂果(28) “我这里有个疑问,还请白先生帮忙回答一下。”一直沉默,未曾开口的高湛突然道:“白先生说得这些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是先生算出来的,还是有人告诉先生的?这吴权与楚姑娘的事情,先生是从哪里知晓的,他们又与程子俊和这个李昌有什么关系?” “高捕快不问,我也是要讲的,既你问到了,就先看看这个东西吧。”白泽递给高湛一摞纸:“这是一份陈年的状子,是楚姑娘的贴身丫鬟小巧所写,但由于事后没能找到这个递状子的小巧,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高湛给小捕快使了个眼色,小捕快立即上前将那张纸从白泽手里接了过去,小心地放到高湛手上。 高湛将状子摊开,只见上面血迹斑斑,竟是一封血状。那些字,写得歪歪扭扭,其中还有不少错误之处,一看就是不怎么读书的人写的。纸上所写,字字句句都令看状者触目惊心,颇为不忍。 原来,吴权在骗走楚姑娘所带的全部银两后,不是再次将楚姑娘赶走,而是萌生了杀心。那时,楚姑娘也已经怀了吴权的孩子,吴权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最为恶毒,也最为方便,且在事后还能将自己给撇干净的杀人方法。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楚姑娘为吴权诞下了一个男婴。可吴权呢,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在将孩子抱离楚姑娘身边之后,就用手将他给捂死了。之后,他又趁着楚姑娘生产完身子正虚弱之时,将她投入冰冷的水里,而后将已经折磨到昏迷的楚姑娘从水里捞起来,换了干净的衣裳让她重新躺回床上。 楚姑娘生产是在腊月二十九,冰天雪地的日子里,一个产后虚弱的女人被自己心爱的男人借口净身泡进冰冷的水里,怎么可能不出事?楚姑娘这一昏迷,就再也没有醒来。 吴权为了掩盖楚姑娘的死因,就将她与孩子匆匆给葬了。说辞,吴权早已经想好了。这楚姑娘跟孩子的事情若是没人发现更好,若是发现了,就大方承认楚姑娘是自己养在外头的小妾。楚姑娘身亡,是因为难产导致的产后雪崩,而她生下的那个孩子,则原本就是一个死胎。 “这吴权当真恶毒,可怜的楚姑娘,识人不清,竟认识了这么一个白眼狼。”白璃恨恨道:“且不说没人知道楚姑娘跟孩子的事情,就算知道,估摸着也很难猜测到这对母子真正的死因。谁能相信,吴权会亲手杀死自己才刚刚出生的孩子,又有谁能想到他会狠心地将一个刚刚为他生下儿子,且对他一往情深的女人塞进冰冷的水里,且目的就是要了她的性命。人之可怕,更甚于任何妖魔鬼怪。” “请问白先生,可是这楚姑娘的死与程子俊他们有关系?”高湛蹙眉问道。 “这程子俊与李昌,从表面上来看,的确与楚姑娘之死没有任何的关系。可他们后来做得那些事情,又或多或少的与楚姑娘的死有些牵扯。”白泽的面部表情略显纠结:“高捕快莫急,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 “白先生请!” “这吴权在害死楚姑娘母子这件事上的确是思虑缜密,可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里头出了一个岔子,那就是楚姑娘的贴身丫鬟小巧。楚姑娘的儿子是被吴权给捂死的,楚姑娘也是被吴权给抱到浴桶边,然后硬给塞进冷水里去的。他自以为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天知地知人不知,却万万没想到,全让小巧给看见了。小巧心里明白,这吴权是要置她家小姐于死地,她一个丫鬟,就算强行出面也不过是被吴权多谋了一条性命而已。于是,这个小巧趁着院子里乱糟糟的时候,逃了。” “然后呢?”白璃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从吴家逃走的小巧,误打误撞碰见了当时还在春日宴做厨子的李昌。这个李昌,本也不是什么规矩人,见到年轻貌美的小巧,当即便见色起意,以愿意帮着小巧找个安置之处为由,将她骗回家中,且关了起来。这个李昌是春日宴的厨子,程子俊是花溪镇富商沈家的赘婿,由于经常出入春日宴,两人也算熟悉。这程子俊时常与李昌抱怨自己的不如意,李昌就趁机安慰,还将程子俊带回家中,邀他与自己一起折磨小巧。” “真想不到,这个程子俊与李昌私下还做这种勾当。”白璃握拳:“这小巧既被李昌给关押了起来,她又是如何写的状子,又是如何将这状子递到辛大人手上的。” “这就要感谢一个人了。”白泽半眯着眼睛道:“程子俊有个相好叫陈阿娇,这个陈阿娇也是通过李昌才认识的。陈阿娇原不姓陈,乃是陈家的童养媳,其内心深处并不想嫁给陈家的那个小子。在经由李昌的介绍认识了程子俊之后一颗心便全舍在了这个程子俊身上,可她心里清楚,程子俊只是沈家的赘婿,若无沈小姐允肯,她是进不了沈家大门的。故而,她与程子俊的交往,也只是私下的交往。一日,陈阿娇遍寻程子俊无果,又不敢去沈家找人,只能去李昌家里寻找李昌帮忙。” “这陈阿娇可是遇见了小巧?” “是!陈阿娇到李昌家时,并未看到李昌,而是看见了被囚禁在李家的小巧。小巧恳请陈阿娇将自己救出,陈阿娇思量再三,却还是拒绝了。但临走时,她告诉小巧,可以帮她做一件事情。”白泽扫了一眼那还被高湛拿在手上的状子:“那状子就是小巧请陈阿娇帮忙送到府衙的。陈阿娇识字,也看过那状子的内容,见里头写得都是吴权与楚姑娘的事情,并未牵扯到李昌与小巧自己,这才将状子送到府衙。可她终究是个姑娘家,心里害怕,也搁不住事情,很快就将这件事告诉了程子俊,程子俊又告诉了李昌,李昌为撇清自己,就将小巧给暗害了,且将尸骨埋在这花缘寺的后院之中。” 白泽与高湛,以及那些捕快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那株奇怪的生长在瓦砾堆中的树。 “那些胭脂果——” “这胭脂果树,其实是人的怨气所化,故而也被称之为鬼树。鬼树虽生在泥土中,却靠吸食死者的本体为生,将含怨者的整个身体当成是滋养自己的肥料,等到有一天,含冤者的血肉被完全吸干,一棵鬼树就会从腐烂的身体里破壳而出。” “听起来有些瘆人!”白璃下意识搓了搓胳膊。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32章 美人娇与胭脂果(29) “鬼树之所以结果是为了吸引那些嘴馋之人。”白泽将手里的胭脂果轻轻抛起:“然后再借助这些人找到自己真正想要复仇的对象。这第一个吃到胭脂果的是花缘寺的乞丐。乞丐靠乞讨为生,若是遇到心善之人,自可满载而归,可若是遇不上,就要挨饿受冻。这胭脂果最神奇之处便是让食用者产生饱腹感,根据人的体质不同,可十几天,甚至一两个月不吃不喝。” “这个我知道,之前你也说过。”白璃点头。 “这乞丐原是无意中发现这胭脂果的,又是抱着宁可被毒死也不被饿死的心态吃的,这吃完之后发现自己感觉不到饿了,若换了是璃儿你,你会怎么想?” “我大概会觉得自己生病了,疑惑着是中毒了吧?”白璃盯着白泽手中的那枚胭脂果:“这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莫名其妙的感觉不到饿了,当然会觉得很奇怪。再一联想,必然会将这一奇怪现象联想到之前吃过的胭脂果上,自然而然的也会往中毒那方面去想。毕竟,谁都没见过吃了能够不饿的果子。” “不错,那乞丐也是那么想的。对于他来说,人生已经很悲惨了,多活一天少活一天似乎也没什么分别。况且这毒与别的毒不一样,不痛不痒,只是不需要吃东西。这无须出门乞讨,又不用看旁人眼色日子对他来说简直是堪比神仙一样的日子,于是他到处闲逛,溜溜达达,就等着毒发之后鬼差前来带他。” “这乞丐的心态倒是还蛮好的,遇见这么大的事居然还能淡定的到处闲逛。” “他不是心态好,只是在经历了旁人所没有经历过的世态炎凉之后拥有的豁达,亦或者说是认命。”白泽将手里的胭脂果朝着白璃抛过去,白璃稍作犹豫,伸手将果子给接住了。 “方才说过,这鬼树之所以结果就是为了吸引那些嘴馋之人,然后借由他们帮忙寻到真正的想要复仇的对象。 一日,这食用了胭脂果的乞丐走到了陈家门口,遇见了刚从家里出来的陈阿娇。陈阿娇见他一身乞丐装扮,以为他是到自家门前讨要吃的,就随手拿了一个剩馒头给他。乞丐拿了馒头却不吃,反而还问陈阿娇,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人不吃东西也不会觉得饿,更不会被饿死。陈阿娇自然不信,这乞丐便从身上掏出一枚胭脂果来递给了陈阿娇。 这胭脂果色泽诱人,闻之更觉得一股果香扑鼻。陈阿娇虽有些犹豫,但见乞丐不像坏人,且腹内馋虫已经被这果子勾起,就大大方方将这果子给吃了。初时,陈阿娇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同,可直到晚间,她都不觉得饿,且这种饱腹感一连持续了多日。 七日后,那个乞丐再次出现在陈家门口,陈阿娇这才明白之前乞丐与自己所说的并非疯话。从乞丐口中,陈阿娇得知这胭脂果是从花缘寺的后院里摘的,便趁着白日寺中无人时偷偷将这后院里的胭脂果全给摘了。为了不让第三人知晓这个秘密,她还动手杀了那个乞丐,并将尸体掩埋。 陈阿娇得了胭脂果,就像是得了天大的宝贝一样,忍不住去跟程子俊炫耀。这程子俊也尝试着吃了一颗,且很快就明白陈阿娇所说非虚,一直想要从陈阿娇口中套出这胭脂果的来历。陈阿娇不是笨蛋,她知道她跟程子俊之间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她能杀了乞丐独占胭脂果,那程子俊也就能为了胭脂果杀了她。 她想着,只要有这些胭脂果在,她就能迫使程子俊尽早做决定。可惜,程子俊虽贪恋她手里的胭脂果,却更舍不下现有的一切。最终,他还是因为没能得到胭脂果,对昔日的红颜陈阿娇下了手。 陈阿娇含恨而死,死后也化作一株鬼树,结出了几枚胭脂果,其中一枚,就到了程子俊的手里。” “这程子俊应该是吃了那枚胭脂果吧?因为这胭脂果是陈阿娇的精血所化,他又是陈阿娇心心念念想要嫁的男人,故而在食用之后他可能出现了某些幻觉,于是乎惨死牢中。”白璃分析着,可还有一个问题不是很清楚。这陈阿娇是被程子俊给害死的,这程子俊做贼心虚,一定不会在杀人的地方久留,那这胭脂果是谁送给程子俊的?又为什么要送给程子俊?感应到白璃心中的这些想法,白泽突然靠近她,低声说了句:“你师傅!” “我师傅——”白璃哑然地看着他,见高湛跟那些捕快的目光齐刷刷全部朝着自己看过来,她忙低头,压下声音问白泽道:“当着高湛的面,你可别胡说,我师傅又不是认识他们,怎么可能跟这件事有关?难不成我师傅他是因为嘴馋,想要尝一尝这些果子?” “你师傅的确嘴馋,可他掺和其中也不全然是为了吃这些东西。”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不让别人吃这些东西。”见白璃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白泽清清嗓子,讨好似地补充了句:“当然,你师傅他也是为了伸张正义,让那些作恶之人,恶有恶报。” “反正我师傅不在,这是真是假,还不是由着你的这张嘴胡说。”白璃轻皱鼻子,虽将目光投射到了高湛身上,但话还是对着白泽说的:“照你方才所说,这程子俊之所以死在牢里是因为程阿娇,至于这个阿昌,我们也姑且认为是小巧索命。那……那小姑娘呢?她又是因何而死?她年纪还那么小,总不至于跟这些事情有牵扯吧?” “她姓吴。”白泽轻声道。 “姓吴?你的意思是,她是吴权的女儿?不对啊,这吴权辜负楚姑娘是三年前的事情,就算那个时候,吴权的女儿已经出生,眼下也不过才三岁而已。那小姑娘,怎么着也不像是才三岁的孩子啊。” “谁告诉你吴权只有一个女儿的?”白泽扯起嘴角,慢悠悠说了句:“早在吴权还是小伙计的时候就已经与人成亲,且生下了这个女儿。而后,他仗着楚家的关系,从一个小伙计摇身一变成了吴掌柜,原先那个糟糠妻自然也是瞧不上了。”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33章 美人娇与胭脂果(30) “就算这小姑娘姓吴,也不该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白璃叹了口气:“说起来,这最该死的是那个吴权,若不是他负心薄情,若不是他结交了这些狐朋狗友,小姑娘怎么会死?他那个糟糠妻呢?莫不是也被他给害死了?” “吴权,吴权,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出人头地之后就抛妻弃女的吴有福?”小捕快突然高声嚷道:“我就说嘛,这白先生讲得明明就是发生在花溪镇上的事情,我怎么就不记得有个叫吴权的人。如今想来,他原本应该是不叫吴权的,是后来发达了之后重新改的名字。” “你认识这个吴权?” “认识认识,都是一个镇子上的,岂能不认识。这个吴权,也就是吴有福说来也算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他爹腿脚有些残疾,这年轻时候,吴家也托了不少人给他爹说媒,可不是吴权他爹瞧不上别人,就是别人瞧不上他,这拖来拖去,直到二十五岁那年才认识了吴权的娘。 这吴权的娘听说曾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因为家道中落又得罪了一个当官的,被卖进了那种地方。这若是长相漂亮的,进了那种地方,多半要被妈妈们逼迫着接客。这吴权娘呢,虽说有些才情,却长相一般,入不了那些客人的眼,只能在里头做个端茶倒水的丫鬟。 她原是个被人伺候的,如今却要做这种伺候人的活儿,心里头自然是有些不情愿的。那妈妈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为了让吴权娘听过,就让手下的鬼奴使劲打。这吴权娘憋着一口气,愣是带着一身伤从那花楼里逃了出来,整整逃了半条街才被那些鬼奴给抓住。就在那些鬼奴死活要将她给拖回去的时候,吴权爹出现了。 许是不忍心见一个姑娘被人逼迫,又许是被吴权娘那种宁死不屈的倔强模样给感动了,总之,吴权爹慷慨解囊,帮吴权娘赎了身。这前面说过,吴权爹腿有残疾,但他家条件还不错,且人长得颇有几分俊秀。这难得碰见一个好人,且还是个面容俊秀的郎君,吴权娘当即表示愿意以身相许,哪怕为妾她都乐意。就这么着,两人成就了花溪镇难得的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 这吴权随了他爹的长相,却随了他娘的性子,再加上他娘是个会读书识字的,自吴权小时便亲自教导,以至于吴权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跟身边的孩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若是用读书人的话说,就是心高气傲,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这吴权的祖父活着时,吴家的条件还可以,算是衣食无忧的小康人家。可自打这吴权的祖父过世,吴家的日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好在,吴权认得几个字,经由亲戚帮忙,这才去了刘掌柜的铺子做了个小伙计。 吴权娘子也是经由他那个亲戚给介绍的,我也见过几次,是个长相普通的寻常女子,似乎也不怎么爱说话,但对吴权还是极好的。在吴权做小伙计的那些年,他娘子一日三餐都要给他送去。这旁人都羡慕他找了个知冷知热的好娘子,可唯独吴权自己不那么认为,他觉得是他那娘子高攀了他,话里话外,连带着整个人的神情语气都是瞧不起他那娘子的。说起来,他那娘子也当真是个好脾气,不管吴权如何对她,她都不声不响也不抱怨。” “这么看来,这吴权还真是好福气,不管是那个娘子,对他都是痴心一片,只可惜,她们的一片真心终究还是错付了。” “可不是咋地!”小捕快接道:“记忆中,这吴权应该是去过两次徐州,这第一次回来的时候,他还是刘家的伙计,只不过从原先那个跑腿儿的变成了看管整个商铺的小掌柜。那时,他女儿还小,一两岁吧,他娘子总是背着孩子给他送饭菜。第二次回来,他就跟刘家断了联系,然后还在刘记绸缎庄附近开了一家吴记成衣铺,明着跟刘家抢生意。因为这件事,刘掌柜还给气生病了,病愈之后,就将原本的绸缎庄给关了,变成了米粮铺。大家都说,这是吴权私下动了手脚,逼迫的刘掌柜无路可走。” “那吴权的原配夫人呢?” “这吴有福变成了吴权,吴伙计变成了吴掌柜,就像白先生说的那样,他是更加瞧不上自己的娘子了。于是,就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用一封休书将自己的娘子给休了。高大哥你应该也还记得,就是那个暴雨侵袭的午后,我们接到百姓的报案,说是在距离吴家不远的那颗槐树上发现了一具身着红色嫁衣的女尸。” “记得!”高湛冷声道。 “据知情人说,那件红嫁衣是吴权的娘子与他成亲时,其母亲亲手给做的。吴权的娘子也是穿着那身红嫁人一步步走进吴家的。身为儿媳妇,她对吴权的爹娘一向是孝顺有加。作为娘子,她对吴权也是力所能及的好。可吴权呢,得了富贵,就忘了枕边人。吴权娘子的心,许是被伤透了,才会在那样的一个天气里做了那样的事情。 我还听说,就在吴权娘子上吊自杀的第二日,就有一位老先生找到吴权,语重心长的劝他,说做错事是会有报应的。还说这吴权娘子死时手里握着吴权的头发,穿着代表怨恨的红嫁衣,这是报仇的预兆,说她就算是化成厉鬼也会从地府爬出来找吴权。吴权吓得不轻,请那老先生给谋个生路。 至于那老先生给吴权谋得是什么生路咱们不得而知,总之,在吴权与新夫人成亲后没多久,吴家生意就一落千丈,铺子也都给关了,吴权自个儿好像也得了什么病,从那之后,就很少再看见他了。若不是因为这程子俊,大概花溪镇上的人都忘了吴权,也就是吴有福这么个人了。” “那这吴家落魄,究竟是他那穿着红嫁衣的娘子做的,还是楚姑娘跟小巧做的?亦或者是吴权自己经营不善,才让铺子倒闭的?”白璃纳闷的问。 “不知道!”白泽摇头。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吧。”小捕快叹气。 “兴许都有,也兴许都没有。”高湛盯着那堆瓦砾:“辛大人还在府衙等着,可这案子,又该如何了解呢?” “自杀!畏罪自杀!”白泽对着高湛,轻轻地丢出六个字。 三年前…… 捏着休书的吴家娘子,失魂落魄地走到那株老槐树下,她先是抬头看了一阵儿,待雨水冲刷的眼睛都睁不开时,才打开随身包裹,取出那身鲜红色的嫁衣将其套在身上。随后,她套好绳索,将纤细的脖子伸了进去。 在闭眼之前,她对着大槐树许愿,说是希望吴家落魄,希望吴权一事无成,希望他就算换了娘子,却也只能过着跟从前一样的生活,甚至过得还不如从前。倘若心愿达成,她愿意将自己的灵魂奉献给饕餮,供其享用。 吴家娘子断气时,一只石刻的饕餮从她的掌心中滑出“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吴家娘子的爹爹曾是个石刻师父,这饕餮是女儿出嫁时,他送给她的护身符。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34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1) 白璃是被隔壁那嘀嘀咕咕地说话声给吵醒的,她先是翻了个身,紧跟着拉高被子蒙在头顶。可那声音就像是长在了她耳朵里似的,依旧聒噪着。臭着一张脸坐起身看了眼外面,除了嘀嘀咕咕地说话声,还能听见雨丝叩打窗户的声音。 翻身下床,稍微洗漱了一番,穿上外衣,将客栈房门给打开。 时间尚早,客栈里冷冷清清的,那些住宿的客人们多半都还在睡梦中。 白璃强忍着被吵醒的不悦,走到隔壁房间门前。房间里,似有一群妇人在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可仔细听,又听不到具体的说话内容。 难不成这住店的还是外地的客人? 白璃先是礼貌的在门上轻叩了几声,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连带着方才还能听见的那些嘀嘀咕咕地声音也都消失了。 白璃皱眉,打算再敲两声,手抬起来,却听见了脚步声。顺着声音看去,见是客栈里送水的小二,于是问道:“这房间里住得什么人?总是嘀嘀咕咕地说话,吵得人睡不安稳。” 小二脸色微变,嘴上却说着:“白姑娘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这间房里并没有住人啊。” “没住人,怎么可能?我刚刚明明就听到……” “白姑娘你怕是挺茬了吧?这楼下倒是住了一拨客人,都是打从外地来的客商,兴许是他们在楼下说话传到了楼上。姑娘放心,待会儿下楼时,我过去叮嘱一声儿。” “楼下客商,外地来的?” “是,外地来的,一共五个人,都是糙汉子,这说话做事声音难免大点儿,还请白姑娘你多多包涵。咱们这里是客栈,是开门做生意的,这进门的都是客人,且啥样的都有。虽说这住店的时候也跟他们都说过,可您也知道,不是咱们说了,这客人们就能听的。” “应该不是他们,这男人说话跟女人嘀嘀咕咕的声音我还是分辨的出来的。你别骗我,这间房里真没住人?” “真没住人!”小二肯定道:“这白先生特意交代了,说姑娘怕吵,让咱们给寻个安静的房间。这整间客栈里,就数姑娘你现在住的这间房安静。姑娘也知道,现在不是镇子上最热闹的时候,这住店的客人也不多,姑娘隔壁的房间一直都是空着的。姑娘若是不信,我这就打开让姑娘你看看。” 小二将手里端着的铜盆放在地上,踩着小碎步到了房间跟前,双手一拉一推,就将房门给推开了。 “白姑娘你看,这房间真没住人!” 客栈房间的格局大都是一样的,尤其是同一层的房间,除了室内陈设稍有不同之外,其余的更是一模一样。这房间一目了然,的确没有人住。 “真没有人啊!奇怪,那我听见的嘀嘀咕咕的声音是打从哪里来的?”白璃探着头看了眼,随后自言自语道。 “兴许是从街上传来的,咱这客栈临着主街,这但凡声音大点儿都能传到房间里去。姑娘既起了,还是先洗把脸,小的这就吩咐后厨给姑娘送吃的。” “我洗过脸了,这温水还是别浪费了,直接送到白泽房里去吧。对了,白泽住哪里?昨晚他送我回房之后就出去了,我还以为他会住我隔壁。” “白先生说自己有事要做,害怕住在姑娘隔壁打扰姑娘,就住在了楼下地字房。哦,先生天不亮就出去了,说是有事,让姑娘起了直接用餐,不用等他。” “不等就不等,这个白泽,什么时候起也变得神神秘秘了。”白璃嘀咕着,没看见小二脸上的那抹笑。 楼下,几个男人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听见楼梯上有动静,一个两个全都转过头来。见小楼的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将头又给转了回去。 “几位爷早,可要用早膳?” 小二笑着与那几个男人打招呼,其中一人回应了句,便带着几人坐到了靠近客栈大门的那张桌子上。 “这几位就是住在姑娘楼下的外地客商,可具体是做什么买卖的咱们也不清楚。”小二压低声音对白璃道:“这几位打从进店就神神秘秘的,这说得什么,咱们也听不清楚,听不明白。姑娘没事儿就离这些人远些。” “知道了,我跟白泽只是暂住,等家里的事情了了,也就搬回去了。” “姑娘家里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也怪那人心狠,怎么就能对那样一个小姑娘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来。做就做吧,还非要将尸体藏在姑娘家的墙里。这亏得是姑娘与白先生那些日子不在,若在,怕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都说不清楚。当然,也亏得咱们花溪镇上有个清正廉明的辛大人,这若是遇到一个昏官,姑娘你跟白先生也少不得麻烦。姑娘放心,咱家掌柜的交代了,说姑娘跟白先生愿意在咱家住多久就住多久,分文不取,分文不收。” “你家掌柜的心意我跟白泽领了,你们开客栈也不容易,这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白璃扫了眼客栈内部:“如若你们家掌柜执意不肯收钱,那我就只能在你们客栈里帮忙了。这让我白住,我这心里肯定是过意不去的。” “掌柜的就知道姑娘你会这么说。”小二抿嘴一笑:“咱家掌柜的说了,姑娘若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就空闲的时候去后厨里指点指点。姑娘也知道,咱家除了这早上的粥熬得还行之外,别的饭菜都一般般。这住店的客人,虽说都只是来住店的,可这饭菜若是做得好了,也能留住更多的回头客不是。” “知道了,告诉你家掌柜,我住店的这段时间,至少能教会你家厨子二十道以上的好菜。” “这感情好,那白姑娘你坐着,小的这就吩咐后面儿的给姑娘你送粥。姑娘今早儿是吃白粥呢,还是五谷杂粮粥?” “白粥就行,再要一碟小菜,要咸的那种。”白璃眯眼笑着,刚在桌边儿坐下就听见一个妇人道:“妹子你还不知道吧?那李家的二丫头死了,听说死相特别惨。”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35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2) 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两名撑着伞的妇人刚刚落脚到客栈里头。 之前说话的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普通模样,普通打扮。站在她旁边的那个略有姿色,穿一件藕荷色的衣服,衣服下摆连同鞋子都被雨水给打湿了,且鞋头上还沾有镇子上不常见的那种黑色污泥。 更巧的是,这略有姿色的妇人还是白璃认识的。 “荷花婶子,你怎么到花溪镇来了?” “璃儿?这不是白家那小丫头白璃嘛?你怎么在这客栈里?”被白璃称为荷花婶子的那个妇人快步走了过来:“我这来之前还碰见了你爹你娘,还问你来着,可你爹娘说你跟着你师傅走了,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你赶紧告诉婶子,你在这镇子上都是做什么的?看你这一身儿穿戴,像是过得也不错。” “我——”白璃着实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同村的婶子解释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遭遇,目光落到客栈那些写着菜名的牌子上,随道:“我跟着我师傅在这客栈里给人帮忙。” “做菜是不是?”荷花婶子的眼睛一亮:“你还别说,婶子还真是惦记你做的那一口吃的。” “是嘛,那回头我专门给婶子你做一道与荷有关的菜。”白璃笑着回应,目光落在荷花婶子旁边那名妇人身上时,礼貌性的问了句:“这位夫人应该是婶子你的好友吧?” “这位是文夫人,也是我未出阁前邻居家的姐姐。我嫁到了花溪村,她嫁到了花溪镇,我们虽不经常见面,但见了面比那亲姊妹还要亲几分。”荷花婶子介绍着:“文姐姐,这小姑娘叫白璃,跟我一个村儿的。” “挺机灵的丫头。”文夫人上上下下扫了白璃一遍:“我妹子说好的人,绝对差不了。” “文夫人,荷花婶子,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跟我坐一张桌子吧。” “好好好,婶子正想个你说说话。”荷花婶子拉着文夫人就坐到了白璃旁边:“我是昨日来的镇上,原想着将东西卖了,再给你叔买点儿药回去。也是老天爷怜惜我,这在药店买药的时候正好碰见了我这姐姐,两个人就约着见个面,好好说说话。” 荷花婶子指了下客栈:“我就住那间房,璃儿你住哪儿?这昨个儿晚上住店的时候,咋没看见你?” “我……我之前不在花溪镇,跟着我师傅去了趟栗阳城,在那边呆了一段日子,昨个儿晚上才回来的。” “栗阳?我们璃儿可真是出息了,竟还去过栗阳。赶紧给婶子说说,那栗阳城怎么样?是不是比花溪镇更大,更繁华?这说起来,婶子年轻时候也是有机会去栗阳的。那会儿你叔跟人去栗阳做事,想让婶子我跟着一起去。我这就寻思了,你说两个人出门,不得两个人吃饭,两个人住宿,这得多少花销啊?这你叔是出去赚钱呢,还是花钱呢。思来想去,就没去。这上了年纪,反倒是想通了好多事情。你说这钱咋赚不是赚,赚多少是多,赚多少是少。这当时没去的栗阳,这辈子,怕是也没啥机会再去了。” “谁说没机会去的,荷花婶子只要想去,璃儿就能带婶子去。” “好好好,有璃儿你说的这句话就好。你也知道,婶子命苦,跟你叔成亲到现在,也是无儿无女的。你若不嫌弃,婶子就把你当成义女。”荷花婶子说着说着这眼圈儿就红起来。 “义女也是女,我瞧着挺好的。”文夫人轻轻在荷花婶子的背上拍了拍:“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荷花你也该放下了。这老天爷啊,兴许是冥冥之中给做得安排。你就拿我来说吧,我倒是生了个儿子,可那就是个逆子。你说我跟他爹辛辛苦苦把他养这么大,一点儿都不顾念我们之间的父子之情,母子之情,整天折腾着就想把我们给气死。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初就把他给扔了,也免得到了现在还要受他的气。” “成儿还小,再过几年,会懂的。”荷花婶子安慰着文夫人:“姐姐方才说的那个李家丫头,可是曾有意许给成儿的那个?” “还是成儿自己看上的。”文夫人撇嘴:“我倒不是说那丫头不好,这李家夫妇也都是老实人,这丫头也是文文静静,手脚勤快的好丫头。说句不怕妹妹笑话的话,她若不是跟我家成儿牵扯到一处,我对她也是喜欢的紧。” “姐姐既喜欢,又为何不同意成儿与她在一起?” “这喜欢是喜欢,做儿媳妇却又是另外一码事儿。妹妹有所不知,这李家丫头什么都好,却是个听不见话的聋子。” “聋子?” “可不是嘛!”文夫人叹了口气:“这丫头小的时候耳朵是没有问题的,也是能听见话的,可不知为何,长着长着就长成个聋子了。这谁家娶媳妇不是为了传宗接代啊。我家成儿若是娶了她,将来生了孩子,万一也是个聋的那该怎么办?我们当初不同意,既是为我们文家着想,也是为成儿将来着想。可谁曾想,这孩子竟像是着了魔一般,非要给我们闹,气得他爹当时就要打死他。这婚事没说成,我跟成儿他爹是打从心底松了口气,可成儿他至此算是怨恨上我们了。你瞧瞧,这都一年多了,愣是躲着,既不见我,也不见他爹,可不是要把我们给气死嘛。” “这成儿也是,咋就不体谅姐姐你这为人母的心呢。”荷花婶子唉了一声,道:“那姐姐方才说的李家丫头死了又是怎么一回事儿?这李家丫头的死跟咱们成儿没啥关系吧?” “能有啥关系?我们家成儿跟那丫头可是早就不来往了。这说来也奇怪,这丫头平时不怎么出门的,怎么就死在了那个地方呢?” “那个地方是哪个地方?” “就男人寻欢作乐那地方。”文夫人似有些不好开口。 “那地方?这丫头怎么会去那地方?”荷花婶子的脸色也变了,毕竟那种地方,在她们看来都是特别不好的地方。 “也不是里头,是外头,但距离不远。”文夫人解释道:“街上打更的老胡,天亮时准备回家休息,经过那附近,就看见了李家那丫头的尸体。”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36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3) “怎么会这样?”荷花婶子惊道:“若我记得没错,这李家应该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吧。女儿一夜未归,这李家人都不出去寻的吗?” “谁知道呢,兴许是李家也出了什么事情吧。我也是过来时,在路上听人说的,原想着去看一眼,又怕妹妹等急了,再加上这天气也不好,就直接到客栈来了。” “姐姐不看是对的,这吓人的事情,能不看还是不看的好。”荷花婶子摇头:“这若死的是陌生人,瞧一眼热闹也就罢了,死的是熟人,看见了难免夜里做梦,心里也不好受。不说了,咱们姐妹难得见面,说这些晦气的事情做什么。” “妹妹说的是,咱们姐妹好不容易见面,应该说些体己的话才是。”文夫人说着,用手轻轻扯了扯荷花婶子的衣袖:“我这裙角湿了,坐在这里有些不大自在,妹妹住那间房。要不,咱们姐妹去房间里聊。” “这个——”荷花婶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白璃。 白璃抿嘴一笑,说了句:“没事儿的,婶子陪着文夫人去房间吧。” “那我先陪姐姐说话,回头再找璃儿。”荷花婶子领着文夫人去了客房,白璃则将目光转向了门口。不用细瞧,光是听那脚步声就知道是官府的人。这捕快们穿的鞋子,跟普通百姓的略有不同,鞋底偏厚,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的声音也比普通百姓的大些。 店小二刚好端粥上来,斜眼一瞧,见是高湛,忙扬声道:“高捕快!” 高湛没有回应,而是直接坐到了白璃对面。 白璃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准备喝粥,面前的粥碗却被高湛给端走了。她还没吭声,就听见“啪”地一声,眼前出现了一把湿漉漉的佩刀。 “高捕快这怕是饿了,白姑娘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再去后厨给你端碗出来。还有这几位捕快爷,也请稍后,这白粥小菜立马送上。” 白璃将胳膊抵在桌子上,用手托着下巴:“这粥我喝过了。” “那又怎样?”高湛头也不抬。 “你是不是没听清我说什么,我说这粥我喝过了。”白璃稍微提了提声音。 高湛轻轻扬眉,说了句:“我又不嫌弃你。还有,我眼睛不瞎,我进门的时候,小二刚好把粥送过来。这碗,你压根儿就没挨着。” “那也是我的粥,你堂堂花溪镇第一捕快,就这么从一个姑娘家手里抢粥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是从你手里抢的,我明明就是从桌子上端的。”高湛放下粥碗,那碗里除了一些碎米粒,哪里还有粥的影子:“我五更天就起了,一直忙到现在,别说吃的,水都没喝一口。” “堂堂高捕快也会装可怜了吗?算了算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也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碗粥就跟你计较。”白璃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握住茶壶给高湛倒了杯热茶:“是为了那位李姑娘的案子吗?先声明,我一早起来,连这客栈门都还没出去过呢。我也是听人说的,但说得不是很详细。” “是李家的案子。”高湛直接道:“死者李招娣,现年十六岁,给左邻右舍的印象是,十分腼腆的聋子姑娘。” “李招娣?这名字——” “很常见。”高湛接道:“这名字也不是乡下人家独有的。李招娣的爹是走街串巷的货郎,因为人厚道,腿脚勤快,这日子过得也不错。可这走街串巷的活儿不能交给一个姑娘家来做,且这姑娘长大之后迟早都是要嫁人的,李招娣的爹娘为她取名招娣,也是希望能在生个男孩儿。尤其招娣的耳朵出问题之后,李家夫妇就更是巴望着能有个男孩儿,长大了好给这个耳聋的姐姐做主。” “那这李招娣招来了弟弟吗?”白璃好奇地问。 高湛摇头:“没有,李家就招娣这么一个女儿。” “哦!”白璃轻哦一声继续问道:“那这李招娣究竟是怎么死的?一个耳聋的姑娘,应该不会随便出门吧。” “据李家的左邻右舍说,这李招娣平日里的确不常出门,偶尔出门,也是帮着她爹娘采买东西。招娣这丫头聪明,虽耳朵听不见,却能根据别人说话的口型辨别出这说的大概意思。这距离李家近的也都知道他们家的情况,附近商户也很照应这个姑娘。彼此之间,并无什么矛盾。” “我估摸着不是人做的。”陈大虎甩着一身水进来:“小二,来壶酒,要能驱寒的那种。” 张嘴喊完,顾不上湿透的衣衫,直接坐在了白璃旁边:“真是作孽啊,白姑娘你是没有看见啊,那李姑娘的尸体都给糟践成什么样子了。” “大虎!”高湛看了陈大虎一眼。 “这白姑娘又不是外人,兴许这案子还有要麻烦人家白先生的时候。这白先生最听谁的话啊,自然是白姑娘。高兄弟你别绷着脸啊,弄得好像咱们都挺见外似的。” 小二送酒过来,陈大虎接住,猛灌了几口之后才再次开口。 “白姑娘你别听高兄弟吓唬,这案子又不是什么机密案子,这死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他不告诉你,我陈大虎告诉你。”陈大虎扯了下湿漉漉的外衣,“那李姑娘的尸体像是被什么野兽给啃过一样,那地上血糊糊的,看得人心里瘆得慌。这不下雨还好,下了雨,那碎肉跟血水顺着街道流,我想了好多办法,才把现场处理干净,也才把附近的民众给安抚住的。” “野兽撕咬?这花溪镇有这么可怕的野兽吗?”白璃皱眉:“刚刚听大虎你说白先生,你们今天有见到白泽吗?他是不是也去了那李姑娘的命案现场?” “白先生啊……没见,刚不还跟高兄弟说,这案子没准儿还要白先生帮忙。”见有白粥端上来,陈大虎二话不说,就将碗给抢了过去。 店小二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白璃,哼唧着说了句:“要不,白姑娘你再等一会儿。”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37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4) “麻烦小二哥一次送两碗过来吧,我怕我还没吃到嘴又给人抢了。” “三碗,再送三碗过来,我早饭没吃,这会儿饿得慌。”陈大虎一边扒拉白粥,一边支吾不清地说。 “好嘞,三碗,三大碗,小的立马送来。”小二说着,快步跑去了后厨。 陈大虎三两下就把一碗白粥给扒拉干净,连带着还将碗底的米粒都给舔了去,这才继续道:“我估摸着,应该是有什么野兽跑到咱们花溪镇上来了。白姑娘,你跟白先生可得注意点儿,你们那宅子招邪,说不定这个吃人的野兽就藏在你们白府的那个宅子里。” “承你贵言,我也希望那个野兽藏在我们白府。”白璃抬手:“这若是藏在我们家里,还有个白泽能应付,若是藏在别人家里,少不得又要多出一条人命。” “白姑娘大气!”陈大虎抱拳:“我胡乱说的,白姑娘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对天发誓,我让你小心点儿这话绝对是诚心的,不开玩笑的。这白先生忙,白府里就只有姑娘你一人,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个帮衬的。依我看,姑娘你住在这客栈里挺好。你放心,我跟高兄弟还有我们衙门里的这帮弟兄会尽快将那个杀人凶手给抓到的。” “喝粥吧!”陈大虎是什么脾气性格,白璃也是清楚的,知道他心思不坏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故而也没将他方才说的那些话真给放到心里去。知道他的提醒是一番好意,当即唉了一声,回道:“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刚听几位捕快老爷说野兽。”一个外地客商操着半生半熟的本地话:“那野兽我们知道,我们能帮几位捕快老爷给捉到。” “你们知道?”陈大虎转身,看向那几个外地商人。 “不瞒几位,那野兽极有可能就是被我们给带来的。”那个客商面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 “你们几个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那野兽极有可能是被你们几个给带来的。你们几个是谁?那带来的野兽又是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们,这话若是在客栈里说不清楚,我们可要请你们去府衙大堂上说清楚了。” “捕快老爷莫急,我既张了这嘴,就没打算再隐瞒下去。说到底,这件事,也是因为我们兄弟而起,我们有责任,也应该帮着诸位将这野兽给拿了。”那外地客商道:“我王,家中排行老八,按照道儿上的规矩,他们应该叫我王八爷。颗因为王八这两个字不好听,于是就管我叫八爷。这三个既是我的结拜兄弟,又是与我一同做买卖的生意人。我们做的买卖与旁人不同,我们是专门找石碑的。” “石碑?你们找这玩意儿做什么?”陈大虎不解的问。 “我们找的是石碑,至于这石碑能做什么,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是有人出钱让我们找,我们这才找的,找到一块儿算一块儿。当然,我们也不是什么石碑都要的,要找那种稀罕的。要嘛是字写得特别好的,要嘛是上面记载的东西比较奇怪的。总之,这样的石碑有,但也少,找起来就更是不容易。好在,主家也不急,给的钱也多,可以让我们慢慢找,差不多半年内找到一块儿就算。” “然后呢?你们找石碑,结果找到了一个野兽,觉得野兽更值钱,就给带了出来,没曾想这野兽跑了……是不是这样?”陈大虎耐不住性子,一声连着一声问。 那客商八爷清了清嗓子,说了句:“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赶紧的,把话说清楚,你们到底带了什么到花溪镇上来,那东西又是怎么跑的?怎么才能给捉回来?” “旋龟,我们找到的那个东西应该是上古神兽旋龟。”八爷低头,抿嘴:“我们也是听到消息才赶过来的。在距离此镇约莫八百里处有座荒山。那荒山不大,也没有名字,一般人是不会到哪里去的。山下有个村子,叫龟村,若是从高处俯瞰,你会觉得那整个村子就像是一只乌龟的模样,而那座荒山,很像是从乌龟背上移下来的龟壳。” “龟村?这花溪镇附近还有这么奇怪的村子?” “比这更奇怪的村子都有,我之前跟高兄弟去办差的时候,还住过一个地方叫吊颈沟。吊颈沟,瘆人吧?要不是那村子里的人看着还挺正常的,我压根儿就没有胆量在那村子里过夜。还有一个地方,叫凤凰翅,我听了差点流口水。” 白璃不知陈大虎说的是真是假,她也没问,而是将目光落在那位八爷身上:“那旋龟可是在龟村发现的?” “不错。这龟村旁边有座老松林,那老松林其实就在那荒山上,从高处看下去,就像是长在龟壳的最高处一样。那老松林里有座破败的寺庙,据村里的老人说是五百年前建造的,且当时还在那里发生了一场血战,丢下了许多孤魂野鬼。老松林里头的那些松树都长了几百年,枝干交织在一起,遮天蔽日。这树干下面是杂草丛生,莫说夜里,就是大白天稍微往里头走一走,都会觉得寒气逼人。村中传言,说那老松林里头有鬼,且那寺庙里住着妖物,故而这几百年下来,附近都没有村民敢进去瞧瞧的。” “既没有村民进去,你们兄弟又是如何找到那个龟村,如何知晓里头有破庙,有旋龟的?” “初时,我们并不知道,只是听人说那破庙里有座龟碑,碑文极其诡异,若是能够破解,便能寻到长生之道。我们兄弟本就是寻碑的,且这好碑,多半也都在那些古古怪怪的地方,我们习惯了,也没将那些吓人的传言放到心里。” “你们几个这胆子还是真大!”陈大虎摇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八爷苦笑着:“倒也不是我们胆子大,而是家中都有父母要养,有妻儿要依靠我们,除了这寻碑的本事,我们几个也做不了别的。鬼怪固然可怕,可再可怕,能比没钱花,没饭吃更可怕吗?穷人的命,原就是不值钱的,能拿来换钱,为何不换?”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38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5) “谁说穷人的命不值钱?我就很穷,但我觉得我的命老值钱了,给多少银子都不换的。”白璃瞧着八爷那张脸:“看你年纪,应该长我几岁,怎么连这道理都不明白?穷人怎么了?穷人不是娘生父母养的?穷人不是一天天被照顾着长大的?穷人就不是父母妻儿放在心坎儿上的人?你,还有你们这些人都记住,人只有一个,命也只有一条,你死了,你的父母妻儿要谁来保护,谁来照顾?那些冷冰冰的银子吗?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若你不在了,留下手里还有银子的孤儿寡母,会怎么样?” “这——”八爷一愣:“我没有想过,但……但是我会想的,我会从现在想的。” “这就对了嘛。”看着一个年长几岁的人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的,白璃这心里头也清楚,十有八九她是仗了高湛和陈大虎他们的虎威。于是,调皮地冲着八爷一笑,说了句:“不要把穷人这两个字挂在嘴上,若连你都认为你自己穷的话,旁人是不可能认为你这辈子能富裕的。赚钱的确很重要,我也喜欢赚钱,听见银子这两个字眼睛里都能冒光,可赚钱再重要,也不及好好生活重要,而生活最重要的就是跟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 “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这么能说。”陈大虎斜了下身子:“这些该不是白先生告诉你的吧?” “哼,我用他说嘛,这都是我的生活感悟,一个不怎么有钱却正在努力赚钱的人的生活感悟。”白璃斜了陈大虎一眼,将目光再次落回到八爷身上:“还是说旋龟的事吧,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若是弄不清楚这旋龟的来历,怕是也不好将他给降服了。” 八爷点点头,重新梳理了一下思路道:“这事情还得从上一年的夏天说起。几位也知道,咱们镇子连续三年干旱,这龟村的情形跟咱们也差不多。可老天不下雨那是老天的事情,活着的人总还要想办法生活不是。龟村有个汉子名叫大憨,虽说这人老实了点儿,但生得人高马大,颇有一把子的力气,胆量也不小。” “这好好的一个人名字怎么能叫大憨呢?”陈大虎皱眉:“还是大虎好,一听就特别威风。” “名字都是爹娘给的,有什么好与不好的。你别插话,赶紧让八爷将事情给说清楚了。”白璃伸手扯了一下陈大虎,陈大虎看了眼高湛,忙用手将嘴巴给捂上了。 “这别的地方,因为干旱,几乎是寸草不生可这龟村的老松林不一样,因为松叶遮天蔽日,导致阳光没有办法穿透进去,这松林底下倒是长了不少的东西。有些,是可以食用的。大憨家里有个瞎眼老母,为了养母亲,大憨迫不得已只能进入松林找吃的。 因是夏季,又多日不曾下雨,天气闷热到让人喘不过气来。大憨进入老松林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最热的时候,见四下无人,也不可能有人,他就将上衣给脱了,光着个脊梁在老松林里穿梭。说也奇怪,这刚进松林的时候,还觉得暑热难耐,可走进去了,反而觉得凉风习习,特别舒爽。 大憨走累了,就选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休息,刚躺下,忽听见松林深处有人走动。他以为是村子里跟他一样迫不得已上山寻找吃食的人,就翻身坐起,向松林里头喊话。可喊了许久,也没听见回应。 这若是换了旁人,要嘛置之不理,要嘛赶紧拿东西回家,可这大憨实诚了,你越是不回答我,我就越想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人。大憨起身往林子深处走去,可直到他走到了寺庙的废墟上也没瞧见什么人影。 这松林里头也有不少小动物,例如松鼠,山鸡什么的。大憨想着那声音兴许是小动物发出来的,就没往心里去。哪怕那个时候他已经想到了村中老人的那些说法,也觉得无所谓,这人死了,谁还不会变成鬼。一个白天,一个黑夜而已,我不打扰你,你也别吓唬我。 大憨见寺庙废墟中有座龟形石碑,就是一只龟托着一块石碑的那种,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寺庙坍塌的缘故,那龟形碑的龟有一大半是埋在土里的,只露出一个龟脑袋。 大憨伸手摸了摸那石碑,感觉凉飕飕的,乐得直接坐下,将整个后背都靠在了石碑上。当后背挨着石碑的那一瞬间,大憨觉得后脊梁处一阵凉爽,身上燥热全消,不一会儿就靠在石碑上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暗,大憨来不及多想,就把衣服套上,拿上东西急匆匆赶回家里。这天夜里,大憨娘听见大憨哼哧的声音,摸索着进了大憨的屋子,伸手一摸,这大憨的额头那是滚烫滚烫的。大憨娘心里害怕,忙站到院子里喊来了邻居。邻居掌着油灯近前一看,这大憨的两个肩膀像是肿起来的一样,且脸上全是热汗。将大憨翻过来查看,发现他那后背上竟浮现出一只乌龟的模样,且那乌龟通体红色,活灵活现,这可把大憨娘还有周围的那些邻居给吓坏了。 大憨被烧得稀里糊涂,说不上话,大憨娘跟左右邻居也没什么法子,只能按照土法子,凑了一些水,用棉布不停地帮他擦拭。待到第二日大憨醒来,众人一问,这才知晓他去过寺庙废墟,还碰触过那只奇怪的龟形碑。 这龟村有个传说,说那龟形碑下镇着东西,至于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无人知晓,但后来死的那些人,多半都是冲着龟形碑去的。 将村子里的那些传说与大憨背后的龟形图案做对比,他们认定大憨是撞了邪,且已经被那龟形碑下的东西给盯上了。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大憨娘是四处求人,寻找解煞之法,这消息也就不胫而走,直接传到了我家掌柜耳朵里。哦,掌柜就是雇佣我们干活儿的人。” 八爷唯恐众人听不明白,赶紧解释道。 “掌柜觉得那石碑有怪异,就让我兄弟带了一个既会医术,也会看风水的先生去龟村,这明着是去给大憨看病,实际上是去调查那块奇怪的龟形碑。”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39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6) “结果如何?”白璃问。 “那大憨人高马大的样子,我们没能瞧见,因为我们看见的是一个瘦如干柴的骷髅人。他躺在床上,面无血色,从脖子往下,全都变成了那种红红绿绿的叫人说不清楚的颜色。这石碑是好是坏,我们弟兄还能看出些一二来,可对于这种奇怪的现象,却是什么都不清楚。好在,我们带去的那位先生还是极懂的,他先是听大憨讲了事情的经过,又详细问了那石碑的模样,立马沉着连对我们说,大憨当时听见的声音并非是什么小松鼠发出来的,而是碰见了恶煞,那东西是故意将他引到石碑处的。先生还说,那石碑因机缘巧合成了精,专门吸食人血。亏得大憨睡得时间短,这若是睡久了,当天就能给他吸成人干。” “胡扯!我陈大虎也是见过石碑的,这能吸血的石碑你倒是搬出来给我看看。”陈大虎满脸的不相信。 “也不怪陈捕快你不信,这当时我们弟兄也不信。这些年,为了帮掌柜的寻找石碑,我们什么地方没有去过,什么样的石碑没有见过,这成精的,吸食人血的当真是头一回听见。可大憨娘跟龟村的那些乡亲们都相信,尤其大憨娘当即跪下求先生给大憨医治。先生沉默许久才告诉他们,大憨的病是治不了的,只有杀了那个石碑精才可以。” “你们可是见到了?” 八爷摇头:“我们跟着先生,依着村里人指的路线直奔老松林,然后在老松林里趟着荒草走了大半天才走到那个寺庙废墟中,见到了大憨说的那块倾倒的石碑。那石碑是用青灰色的石头雕刻而成的,石头表面不是平的,而是……我说不出那个感觉,总之石头表面有一些像是丝线一样的东西,摸着不是很平整,且石头里头也有许多暗红色纹路,当真像是吸食过血液一般。 在石碑附近,也发现了一些干瘪的小动物的尸体,那些小动物粗看上去就跟大憨差不多。拨开石碑附近的荒草,看到石碑上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我们兄弟虽是粗人,却也跟着掌柜识过一些字,那石碑上的字一看就不是咱们的字,而是不认识的。我们请来的那位先生倒是认识,可不管我们怎么问,他都不开口,只说那块石碑碰不得。” “既碰不得,那又如何救大憨的命?” 八爷摇摇头:“具体怎么救的咱们弟兄也不清楚,先生救人时,让咱们兄弟回避。我只记得当时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寺庙周围那些荒草丛下像是藏着什么东西,就跟蛇一样在不停蠕动。再后来,周围起了一片水雾,雾蒙蒙地啥都看不清楚,就是能闻见一股血腥气,像是死了很多人的那种。” “八爷见过很多死人吗?”白璃好奇地问。 “见过,怎么能没见过呢?那时候打仗,我们那个村子,十之八九都死了。我们弟兄的家人要不是掌柜的帮忙护着,只怕……也是因为,我们才心甘情愿,尽心尽力地为掌柜做事。” “还是说碑的事情吧。”久未开口的高湛道。 八爷看了高湛一眼,点点头,继续道:“等那水雾散去,我们回到寺庙废墟时,看到地上躺着个奇怪的东西。那东西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用石头凿出来的小人儿,凿得挺像是那么一回事儿的。我们看到它的时候,它也正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们,没有耳朵,但表情是十分警惕的那种。” “石碑精?”白璃问。 八爷摇头:“大概是吧,我们当时都给吓住了,谁也没想起来张嘴问,那先生也没说,只是从身上掏出来个袋子,将那个小石头人儿给装了进去,然后告诉大憨娘,说大憨没事儿了,但因为血气亏损,需要休息好一阵子才能恢复。” “石碑的事情说完了,那旋龟呢?这石碑精跟旋龟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那石碑地下的龟也成精了?” “不是不是。”八爷连忙回道:“起初,我们也以为是那样,后来才想清楚,不是石碑地下的龟成精了,而是那块石碑原本镇着的就是底下的旋龟。那石碑上的文字应该是某个镇压旋龟的高人写下的,用的是玄门之人才懂的符文。故而,那位先生能看明白,我们这些人看不明白。我还记得,先生临走时特意吩咐,让我们不要再到寺庙废墟去,还说让我们仔细想想,这若是正常的庙宇怎么可能建在那种地方。说完这些,他还朝着龟村的方向指了指。我估摸着,先生的意思是,龟村和住在龟村里头的那些人,都是法阵的一个组成部分。后因为连年干旱,加上村中死了不少人,阳气渐消,阴气渐重,导致龟村附近的风水改变,镇压旋龟的阵法失效,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这些也都是那位先生告诉你们的?” “不,我们是根据先生留给我们的信息,猜测的。”八爷搓了下手:“只可惜,当时的我们压根儿就没想这么多,想着石碑精都被先生给收了,寺庙里也没有了作祟的东西,于情于理我们都得将这块奇怪的龟碑弄下山,带给我们家掌柜的瞧瞧。尤其那石碑上的文字,说不准就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好奇害死猫,你们一定是闯祸了。” “可不是咋地。”八爷倒抽一口冷气:“也怨那位先生,明知道那石碑是怎么回事儿,却没有详细的与我们明说。他若当时说了,我们几个又怎能犯浑,去做后面的那些事情。我们是大清早上山的,因为那石碑连着石龟,不好搬动,我们就寻思着将石碑给砸下来,分块儿带下山。这才敲了一下,就有个兄弟出了事儿,从耳朵里往外冒血水。等第二下敲下去,我这手背上就多了两条明显的血痕,血液滴滴答答顺着手背就往下流。” “后来呢?” “我们见事不对,就想收手,从那寺庙废墟撤到山下。谁知,还没等我们捡东西,那石龟就砸裂开来,石头碎屑就跟天女散花一样的从上往下落,我们都被石头给砸到了。等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月亮红红的就挂在寺庙废墟的正顶上。我摸索着翻身,手却碰到了一个东西,借着月光,看到的是一只长得有些古怪的小龟。”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40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7) “那小龟……就是你说的旋龟?” 八爷还未回答,就听见店小二用极为诧异地声音说了句:“奇怪,这天怎么才亮就又黑了。” 果然,只一会儿的功夫,客栈内就变得黑漆漆的,直到小二将灯烛全部点亮,大家才看清对方的模样。陈大虎站在客栈门口张望,高湛则提着刀已经冲出了客栈,白璃依旧看着方才八爷站立的地方,可八爷跟他的那帮兄弟已经不见了踪迹。 “那位八爷呢?”白璃问店小二。 店小二摇头,说了句:“不知,方才点灯时,还看见几个黑影,依稀是那些外地来的客人,可灯亮了之后,人就不见了。” “怪物,这花溪镇上还真有怪物!”店小二话音刚落,白璃就又听见了陈大虎的声音,她疑惑着走向客栈门口,看见一个极大的,几乎遮挡了整个客栈的蛇头怪物。 它以腾空的姿势悬在半空中,蛇头向下,似在凝视花溪镇上的众人,白璃仰头与它的目光相撞,只一下便觉遍体生寒,赶紧错开。 “蛇头龟身,莫非它就是方才八爷口中所说的那个旋龟?”高湛绷着脸后退两步,与站在客栈门前的陈大虎并排而立。 “旋龟?这怪物就是旋龟?不,不对啊,刚刚那个八爷不是说他捡到了一只小龟嘛。这龟算小,光是一只脚都要比咱们待着的这个客栈大。” “那位八爷肯定隐藏了部分事实。”高湛盯着旋龟,旋龟也盯着高湛。“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若你危害我花溪镇上的百姓,我高湛必拼死斩你,绝不留情。” 高湛才把随身的佩刀给拔出来,悬在半空中的旋龟就甩了下头,顷刻间狂风大作,待风息天亮之后,旋龟不见了,倒是在距离客栈不远的街上躺着一个青年人。那青年,穿一身黑衣,衣角上似还占有血腥。 “高兄弟,有人受伤了。”陈大虎想都没想,就直接从客栈冲了出去,待跑到黑衣青年身边时,这才想起往天上看了眼。确认旋龟已经消失,他这才将黑衣青年扶了回来。 “喂,你是谁啊,怎么好端端的趴在了大街上?你是不是也遇见了刚刚的那个怪物,是不是被它给咬伤的?”不等黑衣青年坐稳,陈大虎就开始喋喋不休的问起来:“那个,我叫陈大虎,你就是被我给救回来的。你放心,我施恩不图回报,你要真有心,请我喝酒也成。” 黑衣青年抬起头来,道:“旋龟……我叫旋龟,你们人类都这么叫我。” “旋龟?旋……龟?”陈大虎瞪大眼睛,喃喃道:“兄弟你别开玩笑了,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是什么旋龟?” “你方才都说我是怪物了,这变化之术又有何难?”旋龟勾起唇角看向高湛:“我无意吓人,更无意伤人,也从未伤过你们花溪镇上的任何一人。我受了伤,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形体变化,我已经尽量离开这间客栈了。” “你当真是旋龟,是刚刚漂浮在半空中的那只怪物?”陈大虎不相信地问着,问完之后赶紧用手将嘴给捂上了:“那个……我无意冒犯,我就是确认一下而已,因为你跟那个怪物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个。” “要我再变化一下吗?”旋龟挑眼,看向陈大虎。 陈大虎赶紧摆手:“不用不用,不用变化,我信,我信你了还不成吗?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比刚刚那个样子还要威武,还要神气。那个……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件事,你是因为什么来到咱们花溪镇的?” “不是我想来的,我是被人给带来的。” “被人给带来的?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八爷,就是刚刚与我们说话的那个八爷。你是被八爷带到花溪镇上来的,那他为什么要将你带到花溪镇?” “花溪镇有我要找的人,也有他要找的人。”旋龟说着捂了捂心口。 “你受伤了?”陈大虎将视线移到旋龟心口处:“有血,好像还真受伤了,是谁伤的你?那个八爷吗?” “不是!他一个区区凡人怎么可能伤得了我。”旋龟冷哼一声:“我是强行破阵被那阵法给反噬了。那个老饕餮,自己都是异兽却与你们人类为伍。” “饕餮?这饕餮又是什么?”陈大虎挠着头问。 “上古凶兽,据说十分贪吃。”白璃帮着旋龟回答:“你是被饕餮给封印的?” “不是!”旋龟回答道:“我是被那群欺世盗名的混账给伤的。哼,若不是看在他们是小蝶的师兄弟,我才不会手下留情。” “旋龟兄弟,你都把我给整糊涂了,你到底是被饕餮伤的,八爷伤的,还是你嘴里那个什么小蝶的师兄弟给伤的。还有,这小蝶是谁?听你的意思,好像你挺喜欢这姑娘的?难不成,她是你的心上人,她的师兄弟因为你是旋龟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于是就棒打鸳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觉得你得想开点儿,这换了是谁,谁都不能接受自己的徒儿或者是师妹跟一只旋龟在一起啊。” 旋龟看着陈大虎,半响没有说话。 旋龟,原是不涉人世的,是那些道貌岸然,另有图谋的人侵犯到了他的地界,打扰了他的休息,迫于无奈他才现身,想要将那些所谓的玄门众人,所谓的修仙者吓退。 他原是没有杀心的,直到看见那些人欺负一个梳着双髻,腰间挂着一只宫铃的小姑娘时才忍不住出手。 那小姑娘便是小蝶。 小蝶误以为他是别个门派里的师兄,见他为救自己伤人,担心他被对方的师兄弟纠缠,问都没问,想也没想,就直接拉着他逃了。旋龟活了上万年,还是头一遭被这么个小姑娘拉着跑,说心里没点儿感觉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那时,他并未想过自己与小蝶日后还会有什么纠缠。 他记得,那是下山路,小蝶拽着他往山下跑的时候,山中清风吹过她腰间的宫铃,发出一串清脆的铃声。跑了很久,小蝶这才停下脚步,指着山路旁的一棵树,用气喘吁吁地声音对他说道:“先休息一会儿吧,我……我跑不动了。早知道逃命是这么累的活儿,师父跟师兄他们教我御剑术的时候我就好好学了。现在可好,啥都不会,还得用两条腿跑。”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41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8) 旋龟从未与凡人接触过,对于小蝶所说的御剑术也不清楚,但想着应该是像那些人一样踩着破铜烂铁在天上飞。 他是旋龟,自盘古开天辟地便有的神物,生来便会飞,故而不觉得凡人的那些东西有什么可提的。 见小蝶无恙,他原是想悄悄离开的,可这姑娘却粘人的很。没等他栖身,她就突然抓住他的手,继续往上下跑去。 从山上到山脚,两个人足足跑了一个时辰,通过这一个时辰听人絮叨,旋龟也知晓了一些情况。 小蝶是孤儿,是被师父捡回去收养的。虽说不知爹娘是谁,但师父、师娘还有众位师兄弟都很疼她。在小蝶十四岁那年,由师娘做主,与青峰山九龙洞的一位师兄定了亲。双方约定好了,待小蝶年满十六周岁,就给两人办婚事。可没等到小蝶十六,与她定亲的那位师兄就出了事,说是下山帮一户人家驱妖邪时趁机玷污了人家姑娘。那是个大户人间,见女儿受辱,自是不依不饶,那位师兄无奈,只能允诺娶人家姑娘为妻。 出了这种事,两个门派联姻的事情自然也就作罢了。可后来不知怎么传的,说是小蝶看不上那位师兄,故意悔婚,且因为小蝶悔婚的事情,让青峰山九龙洞的那帮师兄弟颇丢脸面。方才在山上为难小蝶的就是青峰山九龙洞的人。 旋龟听得直皱眉,却也没说什么。他是上古妖兽,小蝶不过是一个凡人,她的事情,原就是与他无关的。 第一次下山,他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知道。虽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却又不愿意让旁人看出来,总是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好在,小蝶根本不在乎他的脸是不是冷的,是不是臭的。掏出自己的小荷包,一股脑将好吃的,好玩的都买给他。 “活了几万年,头一次遇见个姑娘,还被姑娘如此热情周到的对待,旋龟公子你一定是喜欢上小蝶了吧?”白璃饶有兴趣的问,压根儿忘记了坐在她对面的是个上古妖兽,会吃人的那种。 “没有!”旋龟很冷静的回答:“我只是觉得她很好,但并未产生姑娘你所说的喜欢的感觉。” “是没有产生呢,还是你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分辨不出来是否喜欢?” “我分辨的出来,我虽对小蝶有好感,但那种好感顶多是朋友间的好感,不是姑娘你所说的那种。旋龟与别的种族不同,我们天生感情冷淡,并不容易对事物产生异样的情感。况且,在我遇见小蝶时,我便清楚,她是人,我是上古妖兽,我们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不管是我喜欢她,还是她喜欢我,都会成为一场灾难。”旋龟停顿了一下又道:“你若真把一个人当成了朋友,你就会随时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给她招惹麻烦。” “我忽然觉得你说得很对。”白璃赞许的点头:“我听过很多动人的爱情故事,尤其是那种冲破门第观念,明明就不合适在一起,却偏偏还要打着你爱我,我爱你的名义死活腻在一起。遇到家人反对,不是私奔就是殉情的,看似伟大,其实呢,一点儿都没有为对方考虑过。如果真爱一个人,最基本的,难道不是应该看着他幸福,不应该叫他左右为难嘛。旋龟公子你太赞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交个朋友好不好?我叫白璃,黑白的白,琉璃的璃。” 白璃伸手过去,旋龟却只是冷淡地扫了她一眼。 “你与我不可能成为朋友。” “真酷,真个性。”这若是旁人,听了旋龟方才的话,十有八九会觉得对方看轻了自己,少不得要生气。可白璃与旁人不同,她竟觉得旋龟拒绝的合情合理。本就是第一次见面,凭什么你想跟人交朋友,人家就一定要跟你叫朋友。“不交朋友也无妨,那旋龟公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跟小蝶后来怎么了?你到花溪镇是不是为了寻找那位小蝶姑娘?” 旋龟点了头,沉默少许后继续道:“下山没多久,小蝶的师父与师兄就寻了过来。她那师父有些道行,竟一眼看出我不是凡人,也不是修仙之人,硬是将小蝶叫了过去。我也无所谓,直接化形离去。原以为那次见面便是我与小蝶的最后一次见面,不曾想,仅仅过了半个月,我们就再次相见。” “是因为捉妖吗?”白璃根据自己以往看文的经验推测。 “不是,是他们修仙门派之间互斗。小蝶所在的门派只是个很普通的小门派,根本经不住那些大门派的蚕食。我遇见她的时候,她正被青峰山的那些人追杀,满身都是伤口,像是受了诸多折磨。我救了小蝶,却也正好叫那些人坐实了小蝶与妖兽同谋的罪名。有了名正言顺的可以被攻击的目标之后,那些原本还在内斗的门派突然联合了起来,发誓要将我铲除。也是那个时候,我才从小蝶口中得知,他们第一次上山其实就是为了寻我。他们想要我的龟壳,想要蚕食我的血肉来帮他们提升修为。当真可笑,他们吃我,就是正道,就是名正言顺,我吃他们就是妖兽,就应该人人得而诛之。” 旋龟一声冷笑,让众人半响无语。 最后,还是陈大虎轻咳了几声,硬着头皮道:“不是你的错,你在山里待得好好的,是他们主动去招惹你的。你该吃,该把他们都给吃了。” “我挑食,像这种东西,吃下去,我怕消化不良。”旋龟一本正经地,且有些冷漠地回到。 陈大虎眨了下眼睛,用了好大劲儿才把笑给憋住了。 “山脚下有座城,当地人称之为宜城。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将我与小蝶围堵在宜城,想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没曾想,他们却差点被我给屠戮干净。”说到屠戮干净那四个字时,旋龟的嘴角禁不住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来:“我不想杀人,也不想与人为敌,更讨厌手染血腥,可那些人,打着捉妖的名义来挑衅我,我若是不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倒是枉费了我人间妖兽的名儿。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些所谓的正道人氏,私底下做得竟都是偷鸡摸狗的事情,他们趁我不备,竟集中力量去对付小蝶那样一个小姑娘。” “他们把小蝶怎么了?”白璃轻声问,心中有种特别不好的感觉。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42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9) “我饿了,有吃的吗?”就在白璃等着旋龟给出那个答案时,旋龟却脱口而出说自己饿了。白璃托着下巴的手一松,差点让下巴与木桌来个亲密接触。 “饿了呀?那你要吃什么?”白璃小声地问:“我告诉你饿,这客栈里就只有粥,米粥。” “也可。”旋龟说着也可,可等店小二将白粥端上来时,他却嫌弃的撇过脸去。 白璃端起碗,还没尝呢就先闻到了一股糊味儿,且粥里的大米被熬煮的程度也不一样。有些米粒已经烂透了,而有些居然还在夹生。 “你们客栈里煮粥都是这么煮的吗?这煮粥的时候是不是偷懒,连个锅底都不翻搅,怎么这米烂得烂,生的生,别说旋龟公子,就连我都咽不下去。” “这个——”店小二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咱们客栈小,生意又不怎么好,这后厨里头就只有一位炒菜的师傅。这炒菜的师傅,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点儿脾气,瞧不上这煮粥的活儿,在他看来,这煮粥实在是太简单了,就是往锅里添上水,水开了放米,然后等着米熟就行。这要是将米放多了,就添点儿水,这要是水放多了,觉得有点儿稀了,就再撒把米。因为这粥都是白送的,不要钱的,这客人们多半也不会说什么。偶尔遇上几个抱怨的,赔个礼,道个歉,再送一碗也就过去了。” “你们可是真能凑合,难怪你们这客栈生意不好,就这种应付式的服务态度,生意能好才怪。”白璃一边摇着头将手里的粥碗搁下,一边起身往客栈的后厨走去。 陈大虎看看面前的粥碗,又看看正要往厨房去的白璃,摸了摸已经有些鼓胀的肚子说了句:“唉,早知道白姑娘会去煮粥,我刚刚就少喝一碗了。” 高湛瞅了眼面前的白粥,不动声色地将佩刀抱在了怀里,于心里说了句:“幸好我刚才没喝第二碗。” 来到厨房,白璃先将米轻轻淘洗两遍,然后用清水浸泡上。浸泡是为了让米吸收水分,煮时容易开花,节省煮粥时间。 趁着泡米的功夫,她又舀了两碗面粉。这花溪镇的面粉都是纯天然的小麦粉,且是用石磨自己研磨出来的,虽说面粉摸着有些粗糙,不如她那个世界里用机器磨出来的粉质细腻,却带着一股天然的麦香味儿。 白璃往面粉里加了少许盐,再根据面粉的多少一点点加水,将面粉揉成光滑的面团,放在一面醒着。此时,白米已经被浸泡的差不多了,倒掉碗里的米,加一小勺油。加油的目的是为了让米下锅之后能够迅速吸收热水的热量,米更容易开花,且这粥熬煮出来也会更加绵软细滑。将米与油充分搅拌均匀后下入烧开的水中,米与水的比例,也要掌握好。只有掌握好了比例,才能熬煮出稀稠度正好的米粥。 这米下锅之后,要不停搅拌,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米粒在热水中做旋转运动,让每一粒米都充分吸收热量,加速开花,这个过程要持续几分钟,当你发现米粒已经膨胀,且在锅中四散开来,分布特别均匀之后,就不需要搅动了。 将锅盖盖上,留一条小的缝隙,再用小火熬煮,约莫半个时辰,待闻到粥香时,就可以关火盛粥了。 趁着煮粥的功夫,白璃迅速做出了两张饼,见厨房内只有些清淡的小菜,于是又利用仅有的那些食材做了一些酱。 随着呲呲呲的声音,一股呛鼻的辣椒味立刻窜了出来。这味道初时有些呛人,可适应之后竟能闻到一股奇香,勾得人嘴中唾液分泌。 陈大虎就是顺着这股呛人的辣椒味儿寻过来的。 “白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呢?闻着怎么那么香?” “做了点儿油辣椒,待会儿拌饭吃。”白璃将装着油辣椒的小碗递到陈大虎跟前:“要不要尝尝?” 陈大虎接过碗,只见碗璃辣椒油亮,一层厚厚的油将辣椒裹着。他先是看了白璃一眼,跟着拿起勺子,挖了一点点。入口又辣又香,十分过瘾。 “好吃,真好吃,有了这个东西,我觉得我还能再吃一碗粥。” “那就别客气,等会再多吃一碗。”白璃起锅盛粥,让陈大虎帮着将饼一起送到了前厅。粥香与饼香,以及辣椒香交织在一起,竟吸引来不少路人。 店小二见状,忙在店门口迎客,靠着那张巧嘴,竟当真引了不少客人进来,还有些当即拍板要在店里住下。 旋龟盯着面前的那碗粥有些发愣,沉默半响,才开口道:“姑娘的粥,煮得比小蝶的还要好。” “那小蝶姑娘也会煮粥?”陈大虎撕扯下半张饼来,抹了点儿辣椒就往嘴里塞。 旋龟看了眼陈大虎,姿态优雅,又十分平静地将面前的米粥喝净这才开口道:“那些人抓了小蝶的师娘,逼迫小蝶对我下手。小蝶是被她师娘捡回去的,在她心里,师娘与她的亲生娘亲没什么两样,她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选择。我活了上万年,怎不知那些人心中盘算,为了不让小蝶为难,我只身赴会。他们一共十八个人,各个身着白衣,御剑而来,恍若天上神仙一般,可拨下那层白衣,藏着的不过是一颗颗险恶用心。他们将我团团围住,似乎吃定了我不敢将他们怎么样。可我是谁,我是旋龟,是妖兽旋龟,收拾他们也不过是动动指头,扫扫尾巴的事情。那些人御剑将我团团围住,不知是谁喊了声,便齐刷刷朝着我扑过来。就在他们的剑快要刺上来时,一道粉色的影子闯了进来。十八只剑中竟有八只都戳在了她的身上。是小蝶,这个傻姑娘,好不容易才学会御剑术,却是为了帮我挡剑。” 旋龟说着仰头,原本清冷的眸光中竟多了一些水雾。 “傻姑娘,我是旋龟啊,我是人人惧怕的妖兽旋龟,那帮凡夫俗子怎么可能伤得了我。她怎么那么傻?好不容易才学会御剑术,竟然……她不知道,她会死吗?”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43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10) “她知道,但她更害怕你会死。”陈大虎嚼着饼支吾不清地说。 “所以才说她傻。”旋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你不用自责,也不用内疚,我想小蝶姑娘她在赶来护你之前就已经想到这个结果了。”白璃搅着手里的粥:“虽说我是在安慰你,可换了是我,也未必能想通,能释然。那些人也真够可恶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私欲,小蝶姑娘不会被灭门,更不会死。” “白姑娘说得不错,若不是因为他们,小蝶不会死,所以……动手了!”旋龟仍旧看着自己的手:“三天三夜,我屠尽了那些门派,坐实了我妖兽旋龟的罪名。可这又有什么,我原本就是妖兽,就算我不做这些事情,在他们眼里我也是做了的。满城花雨,遍地血红,我就踩着那些鲜红的血,抱着小蝶回到了她的师门。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小蝶应该入土为安,应该跟她的师傅和师兄弟们在一起。可我万万没想到,小蝶的师娘竟也与那些人一样,将所有的错怪在了小蝶身上,怪在了我的身上。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将小蝶炼化成妖,还利用小蝶来诛杀我。” “小蝶姑娘这师娘怎的如此糊涂,该找的仇人不找,反而也跟那些蠢人一样净做些傻事儿。那后来呢,你又是怎么被镇压在那座寺庙的?” “我自愿的。”旋龟低了头:“我是上古妖兽,小蝶杀不死我,这世间也没有东西能杀死我,除非我自个儿愿意。小蝶她终究是因为我才变成那样的,我不忍她被人为难,于是假装不敌,心甘情愿地被那些人镇压在龟形碑下。当时,那里还是一座荒山,并没有什么寺庙。” “这就完了?”陈大虎蹲到旋龟身边。 “若是到此为止,我也就不必再到人间来了。”旋龟冷哼一声:“原以为只要我妥协,他们就能放过小蝶,可那帮人,却在封印我之后,先是用玄术夺了小蝶的听觉。他们知道哪个阵法封印不了我多久,唯恐我百年之后找他们的后人报复,便决定留下小蝶,让小蝶世世轮回,世世受他们的掌控。我出山便是为找到小蝶,我想要化解我们之间的种种,让小蝶不再受制于这些人。” “我帮你!”陈大虎站起来:“我们都是很正义的人,也都是站在正义一边的人。在我们心里,没有凡人和妖兽之分,只有好坏之人。我看得出来,你虽是妖兽,却不是那种坏的,你只杀欺负你的那些人。你放心,不仅我会帮你寻找小蝶姑娘,我高兄弟,还有白姑娘他们也都会帮你寻找的。太感人了,真是太感人了。还有那个小蝶姑娘,也真是太可怜了。她分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却要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一辈子都已经够长,够可怜了,那些人居然还要她的生生世世,太可恨了。旋龟兄弟……不不不,旋龟老祖。你放心,虽然我跟高兄弟是官府中人,但我们绝不参与你们这些江湖事,你们之间的打打杀杀,只要不涉及普通百姓,我们都会当做不知道的。” “陈大虎!”高湛直接瞪了陈大虎一眼:“慎言!” “我瞎说的,我嘴上没有把门儿的。”陈大虎摸着头嘿嘿一笑:“那个旋龟老祖,李家姑娘是不是就是小蝶姑娘?她天生耳聋,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被人夺取了听觉?” “不是!”旋龟摇头:“我去看过,她身上没有印记。” “印记?什么印记?”陈大虎不解地问。 “宫铃!”旋龟解释道:“在小蝶身上有个很像宫铃的印记。小蝶很喜欢宫铃,不管何时何地,身上都会佩戴着一只,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初时,我觉得十分聒噪,问她为何要随身佩戴那么一只铃铛,她是人,又不是兽。 她坐在篝火旁,抱着双膝很认真的告诉我,说她身上佩戴的那只宫铃是师傅特意给她打制的,因为师娘在捡到她时,她的身上就有那么一个类似宫铃的印记。那印记不像是天生的,像是将一只宫铃烧热了烫印上去的。小蝶的师傅与师娘曾猜测过,说小蝶不是被她亲生爹娘给抛弃的,而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将她藏到那个地方的。之所以留下宫铃印记,就是为了方便日后寻她,与她相认。 这小时候,尚且可以脱了衣服辨认,长大后……为了方便小蝶的爹娘能够一眼将她认出,小蝶的师父便根据她身上宫铃的印记为她打造了那只随身佩戴的宫铃。我虽没有见过她身上印记,却记得她身上那只宫铃的模样。小蝶不会骗我,那位李姑娘并不是她。” “那你知道是谁杀了李家姑娘吗?”陈大虎原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旋龟点头了。 “知道?你知道是谁?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抓他。”陈大虎撸起袖子。 “八爷,就是之前在客栈与你们说话的那个八爷。”旋龟瞥了陈大虎一眼:“他已经不是人了,他入了邪,且妄想着能够修成邪道。” “八……八爷?”陈大虎有些不确认地看向高湛:“入了邪是什么意思?这我之前看他跟我也没什么不同啊?旋龟老祖,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入了邪跟不入邪的人有什么区别。” “气味!”旋龟肯定道:“人有人味儿,妖兽自然也有妖兽的味儿,且不同的妖兽身上会有不同的味儿。” 旋龟说着将目光移到了白璃身上,这小姑娘身上竟同时沾染了两大上古神兽的味儿,一为妖兽,一为瑞兽,这让他心生疑惑,且不由猜测起白璃的来历。白璃不明所以,抬手轻嗅了下,看着旋龟道:“我身上貌似只有刚刚做菜的味儿。” 旋龟收回目光,“那个八爷骗了你们,他跟他的主子都是那帮人的后代,只是门派渐衰,已大不如从前。他们想要振兴门派,想要通过门派获取更多的利益,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四处寻我。可惜,数百年已过,加上他们祖上并未留下什么确切的信息,他们只能根据那些只言片语,那些琐碎的信息,到处寻找石碑来确认我的位置。你以为他当真不知我是旋龟,若是不知,又怎会趁我冲破封印时刻意伤我,甚至舔食我的旋龟血。”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44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11) “那吸了你的旋龟血,究竟有什么用?”陈大虎一边问着,一边毫不掩饰地将目光落在旋龟受伤的地方。见他衣服上有渗透出来的血迹,心想,若这旋龟血真是什么宝物,那衣服上沾了这许多,可就真有些浪费了。 旋龟扭头看着客栈外头,说了句:“没什么用,反而会因为舔食不当,导致旋龟血误入心脉,促生心魔,从此坠入妖魔道。你们见到的那个八爷就是例子。李家姑娘原是被他掳劫的,他本意是想要利用李家姑娘来要挟我,可李家姑娘不是小蝶,我又岂会在乎她的生死。那个八爷,恼羞成怒,就要了李家姑娘的命。” “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就算这李家姑娘不是小蝶,那也是跟小蝶姑娘一样可怜的人,你好歹是妖兽,怎么能够见死不救呢?”陈大虎絮絮叨叨地说着,见妖兽眸光渐冷,忙改口道:“当然,你见死不救也没错,毕竟你与这李姑娘非亲非故的,又不是公门中人。” “我受了伤。”旋龟轻轻吐出四个字来,似乎是在为自己的见死不救做解释。 陈大虎哦了一声,咧嘴一笑,摸着头说:“我就说嘛,你看着不像是那种会见死不救的妖兽,原来是受伤了,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这伤虽不至于要了我的性命,却让我没有办法自行控制幻化成人的时间。李姑娘死时,我还是旋龟的模样,若我施救,倒是可以救下李姑娘,但死的可就不止一人了。我之所以来见你们,甚至坐在这里唠唠叨叨与你们说了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们,八爷接下来可能还会伤人。旋龟血在他体内留存的时间越久,他妖化的就越厉害,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我也不知。你们既是这花溪镇上的人,是官府的人,就想办法去把他找出来吧。” 旋龟说着,重重咳了声,在吐出一口污血后,起身就要往外走。 白璃紧随着起身,问了句:“你是不是要变回原形了?” “是!”旋龟没有回头,而是继续跌跌撞撞地往街上走。 白璃紧跟着出来:“你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维持人形的时间,那总有办法控制自己体型的大小吧。你现在出去,万一被那个八爷的人给碰上怎么办?你若信得过我们,就变得小一点,我们可以暂时保护你。” 听到白璃说的这些话,旋龟这才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噗呲”一声变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小旋龟。 “我信不过旁人。” “知道知道,你放心,我把你随身带着。我虽是个小厨娘,但跟官府的人都不错,在这花溪镇上也没什么仇家,估摸着不会有人专门来对付我。喏,我这里有个袋子,你要是不怕委屈的话,我把你装进去好不好?” 白璃取下身上装调料的袋子,也顾不上可惜不可惜的直接将调料都倒在了街上,然后撑开袋子给旋龟看。 “这什么味道?”旋龟若是有鼻子的话,此时一定是皱着的。 “是麻椒跟香叶的味道,你放心,这些味道都是没毒的。”白璃解释着。 “我不进去,你抱着我吧。”旋龟扭头。 “那行吧,我也觉得把你装到这调料袋里挺过分的。”白璃伸手将旋龟抱了起来,她身上原有的饕餮和白泽留下的气息,让旋龟颇为安心。“你都变成这样了,应该没有人能认出你是旋龟吧?” 白璃小声问,旋龟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大概也是懒得回答。 陈大虎见白璃抱着一只小旋龟回来,心里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动手去摸一摸。 高湛直接用佩刀打掉了陈大虎的手,见街上小雨已停便对陈大虎道:“回衙门去,让人绘制一张八爷的图像,四处张贴,提醒镇民注意此人,如若发现,及时来报。还有,让大家尽量留在家中,不要外出,客栈酒肆这些人多的地方,你亲自带人去查。” “那你呢?”陈大虎问高湛。 高湛一伸手,将白璃拉到了身旁:“我跟她去找白先生。” “是得去找白先生,这旋龟老祖受了伤,就凭着咱们这些人,怕是没有办法对付那个居心叵测的八爷。有白先生在,咱们就放心了。” “白先生是要找,但也不可尽数依赖于他,这捉拿凶手,终究还是咱们官府自己的事情。”高湛瞥了一眼陈大虎:“雨停了,你赶紧去安排,且莫要耽搁时辰,让那八爷再伤人性命。” “我去,我这就去。”陈大虎也不耽搁,直接冲着县衙的方向狂奔而去。 “虽说事情急了些,但也不至于急成这个样子吧,瞧他那跑步的样子,溅得两腿都是泥,可有得浆洗呢。”白璃轻轻摇头,冷不丁地听高湛问了句。 “听白姑娘这意思,是想要帮陈大虎洗衣裳了?” “想得美,本姑娘自己的衣服都懒得洗呢。哎,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洗衣机。虽说这里水质好到可以直接饮用,但用手搓也是很伤手啊。更可怕的是,这里还没有护手霜,就来了这么一些日子,我就觉得我的手粗糙了不少。”白璃碎碎念着,高湛却是听了个半懂不懂。 比如说,她念叨的那个洗衣机,护手霜,他就不太清楚是什么东西。为防白璃笑话他,他抿住嘴唇,也不打算去问。 耳朵旁传来点儿动静,白泽扭头看了眼,发现那动静是从旁边一户人家的围墙下面传来的。仔细辨听,还听到了啃食的声音,且将骨头也给咬得咯嘣咯嘣的。皱眉,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院主人喊了声:“你——你是什么人?血——妖怪!妖怪啊!” 白泽一个轻跃,跃到了围墙里头,在妇人惊恐的眼神中转过头去看向围墙底下的那片花丛。花丛中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他才往前走了一步,那花丛中的东西居然朝着他扑了过来,鼻子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45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12) 白泽一闪,那东西便落到了受惊的妇人跟前。妇人见状,直接晕倒在地,连个呼救的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 一张黄符朝着那个东西飞过去,那东西扭头看了白泽一眼,快速翻过围墙逃了出去。白泽看得分明,那双眼睛,是人的眼睛,可他的身体却不像是人的身体。 “奇怪,这花溪镇上什么时候多了这号玩意儿。”白泽一边摇头,一边走进妇人,确认她只是被吓晕,并无性命之忧之后,这才转身走到围墙下仔细查看。 围墙下是一堆碎肉,准确地说是一堆被咬碎的狗肉。 这狗,应该是院主人自己养的,到不知那个将狗咬死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白璃觉得自个儿运气不大好,前一刻才跟高湛分开,这后一刻就遇见了那个变成了怪物的八爷。 她下意识抱紧怀里的旋龟,用一双漂亮地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个八爷,全身的神经都跟着紧绷起来。 八爷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已经严重变形的躯体上沾满了血还有碎肉。此时的八爷,像只猫一样的躬起身子,嘴巴微张着,露出一口尖利的獠牙。若不是白璃认得他腰间那个刀型饰品,她几乎没有办法将眼前这个似人非人,似怪非怪的东西与之前客栈里讲故事的八爷联系到一起。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白璃低声问旋龟:“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逃?如果逃的话,你觉得我有几分把握可以脱险?” “不逃!” “不逃?你的意思是你要跟他打?”白璃快速低头看向怀里的旋龟:“你要怎么跟他打,用你现在的样子,还是直接变大,亦或者是再变化成人的样子。你身上的伤害没有处理,你现在跟他打,会不会吃亏?” “你打!”旋龟说话真的很省事儿,直接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我打?你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白璃默默向后退了半步:“你让我杀鸡宰羊,我或许还行,你让我跟妖变的八爷打,你当我是神仙历劫下凡,自带专属技能吗?” “他伤不了你,你身上有让他惧怕的气息。” “气息?我身上能有什么气息是让他害怕的?煮粥的?熬油辣椒的?还是香叶麻椒的?” “饕餮和白泽。” “饕餮和白泽?这饕餮我知道,白泽我也认识,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白璃疑惑道:“就算我认识白泽,我也不能这会儿就把他给喊过来啊。符?对了,我想起来了,白泽给过我一些符,那些符对付妖怪应该可以。不愧是妖兽,连我身上带着白泽符的事情你都知道。” 旋龟仰头,有些无语地看着白璃,心说:“这姑娘是傻的吗?我分明说的是上古凶兽饕餮与上古瑞兽白泽。这两头东西,别说一个小小的妖变的八爷,就是它旋龟,也是有些忌惮的。” 白璃才不知道旋龟这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从身上翻出白泽之前给他的符纸,想都没想,朝着妖变的八爷就丢了过去。说也奇怪,那些原本软趴趴的符纸,在被丢出的瞬间立马绷直了,像箭一样朝着八爷就飞了过去。 “嘶!”八爷倒抽一口冷气,他低下头,看见身上多了条鲜明的血痕,有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流。血滴砸到刚刚下过雨的地面上,很快就晕开一朵血花。 “管用管用,这白泽给我的符还真管用。”白璃一边开心地说着,一边继续从身上掏出更多的符纸来:“早知道这符这么管用,就问白泽多要一点防身了。亏得今早起来,我把这些符给装上了,要不现在哪有我耍威风的时候。” “白泽对你可真好!”旋龟瞄了一眼白璃手中的符:“这寻常之人,莫说是问白泽讨要一点血,就是想见它一面都难。它竟然大方到用自己的血给你画符,其目的居然是让你防身。你究竟是什么人?白泽为何如此对你?” “白璃啊,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叫白璃,以前是个无忧无虑的吃货,现在迫于形势,不得不先做厨娘。至于白泽,他本身就装有很多符啊,给我几张怎么了?再说了,谁让他喜欢我,想要讨好我来者。不过,有句话你说得还是对的,我身上带着的这些符还真是他用自己的血画的,他带的那些,基本上都是用朱砂画的。画得可糟糕了,看起来就跟鬼画符一样。” 旋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深看了白璃一眼,没再跟她说话。 白璃丢符丢上了瘾,一张连着一张的飞出去,八爷被那些符打得动弹不得,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很快就支撑不住,半跪在了地上。就在八爷怒吼着想要做最后的挣扎时,白泽犹如天神下凡一般落在了白璃跟前,挡住了八爷从口中喷溅出来的那颗獠牙。 “吓死我了,还好你来了。”白璃躲在白泽身后后怕不已:“不瞒你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用牙齿当武器的怪物。这八爷也太舍得了,这拔牙可是很痛的。” “不好好在客栈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白泽丢掉手中的獠牙,转身,看着白璃。 “跑出来当然是为了找你啊。”白璃气不喘,脸不红的回答:“找你的时候顺便帮旋龟一个忙。” 见白泽将目光移到她怀中抱着的那只旋龟身上,她忙像献宝一样的将旋龟举了起来:“旋龟,传说中的上古妖兽旋龟,厉害吧?想想看,我也挺厉害的,这种旁人想见都见不到的妖兽,居然就这么被我抱在怀里。” “放下!”白泽眼神不悦地盯了旋龟一眼。 “它受伤了!”白璃解释着:“你知道吗?它变成人的样子很帅的,而且还是那种目光清冷,表情默然的冷酷型帅哥。就是话呢,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 “放下!”白泽依旧盯着那只趴在白璃胳膊上的旋龟:“它受伤不重,能自己爬。” “我知道它能自己爬,可这是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如果被不知情的人给踩了或者当成普通的龟拿回去熬汤喝怎么办?”白璃皱眉:“就算它侥幸逃过一劫,没有被逮回去熬汤,也没有被人踩,这身上的伤还是有的吧?爬来爬去的,岂不是让伤口开裂的更厉害。” “你若还抱着,我现在就把它拎回客栈熬汤。”白泽眯眼,“旋龟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打不过我。” “真能说大话!知道你厉害,却不知道你厉害到还能打败妖兽。”白璃抱着旋龟转身:“好啦,顶多我答应你,等回到客栈就把它给放下来。你饿了吧?回客栈我给你做好吃的。”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46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13) 白泽不是饕餮,他并不贪吃,但他着实盯了一路旋龟,当真有将它清炖的心。 旋龟用只有白泽才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你若将我炖了,白姑娘一定会怨恨你的。” 因这“怨恨”这两个字,白泽硬生生将脖子扭到了一旁,正好客栈也到了。 店小二右肩上搭着毛巾,见白璃与白泽他们回来,赶紧跑上前,神秘兮兮地说了句:“八爷没回来,可他那些弟兄都回来了,一个个脸色煞白的就跟见了鬼一样。高捕快呢?我正想着去街上寻人,却又怕没把店给看住了,让那几个人再逃了去。” “你做的不错。”白璃先是给了店小二一个赞,后对他道:“那几人可是回客房了?你放心,我跟白泽帮你看人,你去街上寻高湛、大虎他们。就街上围观人数最多的那个地方,保你一找一个准儿。” “围观人数最多的地方?”店小二挠了挠头:“白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咱们花溪镇上又来了耍杂耍的?” “八爷死了,被白泽给灭了。这人死了,大街上可不就有围着看热闹的。这看热闹的人一多,官府的人自然也就闻着味儿过去了。你去吧,高湛或者陈大虎,你总能碰见一个。” “好嘞,那小的去了。”店小二一甩毛巾,喜滋滋的就朝着街上奔去。 这寻人是真的,看热闹的心也是真的。 听说这八爷成了妖,店小二活了将近二十年,还没见过成了妖的人长什么模样了。他的这番心思,白璃是不知道,若是知道,怎么着也得拦一拦。因为八爷死后的样子,着实有些惨不忍睹。 客房里,几名外地客商蜷缩在一起,就跟店小二方才描述的一样,脸色煞白,看上去就跟纸人差不多。 “说说吧,你们几个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八爷呢?你们不是跟八爷一起走的吗?怎么就你们几个回来了,八爷不见了?”白璃故意问着,眼睛却一寸寸扫过那几人的面孔,她要做的就是捕捉他们脸上那些微细的表情变化。 “我们不是跟八爷一起的!”其中一人的眼珠子稍稍转了下,快速吐出几个字来。 “说谎,之前在客栈时,我们分明看见你们几个就是跟八爷站在一起的,八爷也亲口承认说你们是他的兄弟。到底是八爷说谎,还是你在说谎?我跟官府的人到底有多熟,想来你们也是亲眼看到的,当着我的面说谎,你们几个可讨不到什么便宜。” “不敢欺骗姑娘,我们也无意欺骗姑娘,我们当真不是与八爷一起走的。”那人抿紧嘴唇,脸色越发白了:“不错,我们最初的确是跟八爷在一起的,可我们几个又与他有些不同。他是掌柜的人,是掌柜的亲信,而我们几个,是掌柜从牢里放出来的人。” “等等,你说详细点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白璃微拢眉头。 白泽近前,掏出几粒药丸分发给那几个人:“吃吧,吃了你们就没事了。” “他们怎么了?”白璃凑到跟前:“你给他们吃的什么?毒药吗?” 毒药两个字一出,吓得那几人差点将刚刚接过去的药丸又给扔了。 “静心丸,他们几个受了惊吓,心神俱碎,若是没有我这个静心丸,撑不了多久就会被自个儿给吓死。”白泽一边解释,一边将白璃从那几人跟前拉起,另外寻了张凳子人,让她坐下。 “吃吧,吃完药,好好回答我家璃儿方才问你们的那些话。”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一闭,还是各自将那粒静心丸给吃了。这药着实神奇,服下没多久,几人苍白的了脸上就有了血气。 “我们几个都是贼,我与阿广是盗墓贼,陈二与吴三则是梁上君子,专门偷窃富商财物的。我跟阿广是先被抓的,过了大概三个月的时间,陈二与吴三也被抓了进来。说也奇怪,像我们这种做贼的,只要被拿到时发现的赃物不是特别多,通常都是关一阵子就给放了。可那次却不同,官老爷不折磨我们,不挖苦讽刺我们,却还请来了先生教我们认字,辨认那些字的形状。偶尔,还会带我们出去,让我们看一些石碑。那些石碑,各式各样,有些是从坟地里挖来的,有些则像是放在寺庙里的,还有一些,是富户人家镇宅的。 我们也问过,但多嘴的下场,是被打。再后来,我们几个就学乖了,先生教什么,我们就学什么。反正牢里的日子也不错,就连吃的都比我们以往吃的那些牢饭要好。这冻不着,饿不着的,还有先生教认字,可比在外面奔波的日子好多了。 就这样过了一年,八爷出现了,说是带我们去做事。这事情做好了,有银子,做不好,等着我们的就是死路一条。他们还抓了我们的家人,若是我们不从,不光我们有难,我们的爹娘,妻儿也会跟着有难。不得已,我们只能跟在八爷身边,要做的事情就是到处寻找石碑。 刚开始,我们还想着逃走,想着想办法把自己的家人给救出来。可跟着八爷做了几回事情之后,我们发现八爷说的都是真的。这每一次带石碑回来,八爷都会给我们一些赏钱,那些银子足够我们家人过大半年的。这找石碑可比挖人祖坟,盗窃财物来得好多了,而且旱涝保收,且八爷跟掌柜也没有难为过我们的家人。于是,我们这才心甘情愿,死心塌地的帮着八爷做事,再后来,也当真处得与异性兄弟般。可再异性兄弟,咱们几个心里也清楚,咱们跟八爷是不一样的。” “龟村荒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八爷又为何会变成那个样子的?” “姑娘你见过八爷的样子?”那人惶恐地问。 “嗯,见过,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且生吃活物,着实有些吓人。” “是龟,八爷他……他在龟村荒山的破庙里挖到了一只龟,然后就像是被妖邪俯身了一样,竟张嘴咬了那只龟,之后人就变了。变得十分奇怪,说不出的那种奇怪。”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47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14) “咬了龟?”白璃低头看向已经趴在地上的旋龟,心说难怪这旋龟腹部有伤口,估摸着是龟壳太硬,那八爷咬不动,直接咬的肚子。 “是,我们几个当时都傻了,心说这八爷就算再饿也不至于生吃那只龟吧。可八爷只是表情奇怪的瞪了我们一眼,说了句你们懂什么,就不管不顾的朝着那只龟咬去。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咬了好几处,才见了点儿血。” “不,你记错了,那血不是八爷咬出来的,那龟挖上来的时候就受了伤,八爷是顺着龟的伤口咬的。”另外一人气弱的道:“好在,他只是吸了几口血,就将那只龟给装了起来。那个时候,八爷还是好好的。按照以往的习惯,这找到了石碑,就该回去交给掌柜的,可八爷却说我们不着急回去,我们还要去找一个人,一个耳朵听不见的聋哑姑娘。” “于是,你们就来到了花溪镇?” “不,不是的,我们先去了郭寨。郭寨不是一个山寨,而是一个村庄的名字,距离龟村不远。听龟村的人说,在郭寨就有一个天生耳聋的姑娘,可等我们寻过去的时候,才知道那姑娘死了。” “姑娘死了?怎么死的?” “说是撞墙撞死的。”那人回道:“听村里人说,是姑娘的家人为她寻了门亲事,姑娘心里不愿意,却又拗不过自己的爹娘。心灰意冷之下,在出阁当日一头撞死在了墙上。要我说,也是这爹娘太过狠心,就算这姑娘是耳聋的,那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况且那姑娘还生得挺好看的,他们怎么忍心将这么漂亮的女儿嫁给一个行为不端的老光棍。若我是这姑娘,我也得一头撞死。” “你怎么知道那姑娘生得漂亮?”白璃问。 “我们看了呀。”那人脱口而出,“不是我们想要去挖那姑娘坟的,是八爷,是八爷他让我们去挖的。那姑娘的家人也够狠心的,说是姑娘已经许了人,不能葬在自家祖坟里。可姑娘呢,又没有跟那个老光棍拜天地,老光棍也不愿意接受。这姑娘的家人就把她葬在了一个荒地里,那地方跟乱葬岗也差不多。我们把姑娘挖出来的时候,那姑娘还穿着出嫁时的红衣,虽说头上还有伤口,有血迹,可一点儿不吓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你们做了什么?”白璃继续问。 “没……我们没做什么,我们就是听着八爷的安排将姑娘给挖出来而已。我们也不知道八爷为什么要那么做,倒是看见他把那只龟拿出来放在了姑娘身上,还问它,认不认识。我们当时就觉得八爷不对劲,好像傻了一样。且不说这八爷是不是懂得龟语,就算他懂,这从荒山挖出来的龟也不可能认识郭寨的姑娘吧。” “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也没发生,那龟当然不可能回答八爷的问话,八爷似乎也挺失望的,脸色黑的吓人。然后他就让我们把姑娘重新给埋回去。我们特意选了块儿地方,四周都是小野花的那种,好好把姑娘给安葬了。我们之前虽然是贼,算不得什么好人,可也不是铁石心肠,瞧着那姑娘可怜,我们安葬时也是十分用心的。” “埋葬了姑娘之后,你们就到花溪镇来了?” “差不多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做差不多?” “我们原本是想去栗阳城的,听说那里出了一件怪事。说是一个大夫为了帮自己的女儿治病,挖了别人家姑娘的心脏。八爷想要弄清楚那人的女儿生的是什么病,就打算带着咱们几个去栗阳一趟。后来,也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八爷突然改了主意,直接带咱们来了花溪镇。 也就是在来花溪镇的路上,我们发现八爷越来越怪异,先是他身上长出了类似龟壳纹路的那种东西,后背皮肤也变得很硬很硬。接着是他的饮食习惯,他变得不爱吃熟食,而是喜欢吃生的,且经常半夜三更的盯着我们几个,就像是在盯着几盘菜一样。 我们心里害怕,却又不敢逃走,就连夜里睡觉都是在装睡。不瞒姑娘,这一路上我们都在计划,要嘛逃走,要嘛杀了八爷,等见到掌柜的就告诉他,说是八爷在寻找石碑的路上遇到了意外。” “动手了吗?” “没……没来得及,我们原是计划昨夜动手的,可还没等我们几个行动,八爷自己就先醒了。说也奇怪,八爷平时的酒量并不好,况且我们几个还特意在酒菜里动了手脚,让他多睡一天一夜是没有问题的。八爷醒了,我们几个吓得半死,还以为是事情败露,他要提前对我们动手了,可他却跑出去了。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却又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就悄悄跟了上去。我们看到八爷潜入了一户人家,不久之后就扛了一个姑娘出来。就在我们以为八爷要对姑娘做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狂,变成了一个很奇怪的既像是他,却又不太像是他的……怪物,对,就是怪物。然后……然后他就把那个姑娘给咬死了。我们害怕极了,趁着八爷还没发现,就赶紧逃了回来。过了大概两个时辰,八爷才回来,身上带着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儿。我们给他打了水,帮他准备了换洗的衣裳。他什么话也没说,我们也没敢问。再后来,天就亮了,我们就见到了你们。” “那你们是怎么从客栈消失的?我的意思是,你们几个是怎么离开的客栈?” “不知道,我们真不知道,就天色突然暗下来的时候,我们耳朵边先是嗡地一声,紧跟着像是听到了很多人在说话。等我们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我们几个站在府衙门口,衣服都被打湿了。八爷不在,我们担心碰到衙门的人,又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就赶紧跑了回来。” “你说谎,若只是出现在衙门门口,你们不至于被吓得面色苍白。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白璃逼近那个人:“喏,瞧着那只龟眼熟不?你要不说的话,我就让它咬你把你也变成像八爷一样的怪物。” 旋龟冷漠地扫了白璃一眼,心说:“本旋龟是那么随便的龟嘛!”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248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15) 【】 那人盯着趴在地上的旋龟猛地缩了下身子,怯声回道:“我们看见了那位姑娘,就是之前被……被八爷咬死的那位姑娘!” “李家姑娘?”白璃疑惑地问:“这怎么可能?这李家姑娘无辜被害的事情在花溪镇上传的是沸沸扬扬的,见到她尸身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难不成,这被害的李家姑娘还会诈尸?” “不知道,不清楚,但我们几个真看见了。”那人摇着头:“我们几个也觉得奇怪,那姑娘明明就是被八爷给咬死的,且咬得血肉模糊的,都变成那个样子了,怎么可能活过来。可我们几个在衙门门口看见的那个又分明是她,只是略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哪里不同?” “那被咬死的姑娘穿的是件绿衣裳,可我们遇见的那位穿的是件黄色的衣裳,淡淡的黄色,就跟野地里长出来的那种小黄花的颜色似的。我们几个经常在山野地里跑,对于颜色十分敏感,是绝对不会看错的。还有,他们的头发也不一样,死掉的那位姑娘,头上是带着珠花的,可我们遇见的那位,头上什么都没有,就是头发。” “会不会是你们看错了,那姑娘只是长得与被害的李家姑娘有些相似而已。” “不,不是有些相似,而是一模一样。”另外三人齐声道:“起初,我们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特意凑近了些,看得十分仔细。那眉眼,那五官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就头发跟衣服颜色不一样。哦,对了,那姑娘好像也是个聋子,听不见我们叫她。这花溪镇也就是个寻常的小镇,不可能出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还都是聋子的姑娘吧?若真如此的话,那可就……那可真就太奇怪了。” “如果你们几个说的是真的,事情的确奇怪。这样吧,你们几个暂时就先留在这个客栈里,等官府那几位爷回来,把你们刚刚对我们说的再仔仔细细,详详细细的给他们也说一遍。若你们当真与李姑娘被害的事情无关,我相信辛大人也不会难为你们的。至于往后的事情,你们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一想。你们背后的那个掌柜,像是个不怎么好对付的人。” “我们死就死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恨的是,我们还要连累我们的亲人。” “怕的话,就想一个你们掌柜必须留下你们几个的理由。”白璃摇头,起身,拽着白泽往外走:“你饿了吧,想不想吃水煮鱼,早上煮肉的时候看见客栈后厨里还有几条鱼,挺新鲜的。” “白姑娘——” “嗯?” “能不能多做一点儿,我们几个也没吃东西。”那人还没说完,白璃就听见了一阵儿肚子叫的声音。 “没问题,但你们几个最好在房间里待着。你们的八爷死了,也不知道这花溪镇上还有没有你们家掌柜的人,能不动,最好不要动。” “姑娘放心,我们不会逃的。”那人连忙摆手:“八爷死了,我们也不知道现在还能去哪儿。我们的家人都在掌柜手里,留在客栈跟跑出去没有多大分别。” 白璃叹了口气,却也没再说什么。这天下的麻烦事儿多了,她一个厨娘,看热闹还行,管闲事就得量力而行了。不管那个藏在八爷背后的掌柜是什么来历,她都知道,能不沾惹还是尽量不要沾惹的好。 拽着白泽出了客房门,正准备顺手将门给带上时,突然发现旋龟不见了。她抬头看向白泽,白泽轻轻摇头,抚着肚子道:“龟是吃不着了,看来只能靠着璃儿你做的水煮鱼果腹了。” 明知他是在开玩笑,白璃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次转身往客栈厨房里走去。白泽紧跟上来,一边走,还一边求饶:“好璃儿,别生气了,带着情绪做的水煮鱼肯定不好吃。大不了,我不吃那只旋龟了还不成?反正这龟肉也没有鱼肉可口。” “闭嘴,你还想不想吃水煮鱼了?”白璃一个转身,差点撞到白泽怀里,刚想后退,后腰就被人给揽住了。 “我无意冒犯,是怕你摔倒。”白泽贼笑着解释,冷不防被人在胳膊上狠掐了一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要占我便宜!”白璃后退:“喏,最好将你脑子里那些不好的念头全部压下,再占我便宜,可就不只是掐你那么简单了。” “打是亲,骂是爱,顶多以后璃儿你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我也努力把自己当成一棵树,一动不动。” 白璃原就没打算真要跟他生气,听见他这句话直接“扑哧”一声笑了。 “油嘴滑舌,一点儿正经都没有,果然是算命的。”白璃娇嗔一眼,转身去了厨房。 这个点儿,吃早饭晚了,吃午饭尚早,厨子都回房休息去了,故而显得整个厨房有些空档。白璃先挑了两条鱼出来丢给白泽,然后去准备别的配料。 半个时辰后,就在白泽忍不住想要抱怨肚子饿时,白璃开始着手炒辣椒,然后将煮好的鱼汤倒进去,等鱼汤沸腾之后,再将腌制好的鱼肉放进去煮,一直煮到鱼肉变色,这才起锅装进了那个放了豆芽菜的大碗里。 随着噗呲噗呲的声响,裹着汤汁的鱼肉落到碗里,鱼肉微微颤抖,透着一股诱人的气息。 饶是白泽这个不怎么贪嘴的上古瑞兽,在闻见那股香味儿时,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饿了你就先吃,那锅里有蒸好的白米饭。”白璃瞅着白泽那副馋样,忍不住往旁边的灶台指了指:“那米饭是我用茶汤蒸的,绝对跟你以往吃的口味都不同。这法子还是我姥姥教我的。这用茶汤蒸出来的米饭,不仅米粒颗颗分明,呈现出好看的金黄色,而且入口软糯香甜,再配上这么一锅水煮鱼,那味道……啧啧,说得我自己都要流口水了。” 白璃才说完,就看见白泽夹了一快鱼肉,且在细心吹过之后才送到她嘴边:“辛苦璃儿了,这第一口水煮鱼应该漂亮的厨娘先吃。” 白璃张嘴吃了鱼肉,且奇怪的没有品出任何鱼的味道来。 第249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16) 【】 “好吃吗?”白泽问。 猝不及防的,一向自认为自己脸皮很厚的白璃居然红了脸。 “我自己做的能不好吃吗?你不是饿了,赶紧盛米饭去。”白璃低头轻推了白泽一下:“我再随便做两个字,你们这么多人,光是两条鱼哪够吃的。” “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你先吃的饭去。有你在,还不够让我分心的。” “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所以才让璃儿你静不下心来做饭吗?” “是,但不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而是你长得太难看。”白璃真急了,直接将白泽推到了米饭锅前:“你就站在这里,不吃饱,不能动。” “好好好,璃儿说不让动,那我就不动。”白泽歪了下头:“你准备做什么菜?” “肉末茄子,麻婆豆腐,素炒青菜,还有素炒豆芽。你们五个人,五道菜,应该差不多了吧。实在不够,这里还有剩余的鱼汤,我看那边还有厨师之前切好的白菜,我再泡点儿粉条,做个白菜鱼汤,凑凑合合也是一道菜。” “还要做这么多啊,你忙得过来吗?”白泽有些心疼:“我家璃儿虽做饭好吃,可那双手也金贵着呢。” “没事儿,都是特别简单的菜,一会儿就好。”白璃说着,人已经开始忙活起来。 才将几道菜端进客房就听见陈大虎的声音,“白姑娘,白姑娘你在吗?白先生是不是跟你在一块儿?” “何事?”白璃拉开房门,让陈大虎能够看见客房内的情形。见到之前与八爷在一起的那些人也在,陈大虎并未说什么,而是催促着白璃与白泽:“你们二位就先别吃了,李家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李家?” “就是那个早起出事儿的李姑娘的家,她爹中了邪,听她娘的意思,似乎是那李姑娘回来作祟了。” 不等陈大虎把话说完,就听见一阵儿落筷子的声音。陈大虎蹙眉,看着那几位:“这菜很难吃吗?怎么你们一个个都把筷子给扔了?” 说着,上前,用手捞起一块儿鱼肉放到嘴里:“好吃,真好吃,你们这些外地人果然没有口福。我这是刚刚喝粥喝饱了,要不,就你们眼前的这桌子菜都不够给我一个人吃的。得,你们先吃着,我带白姑娘与白先生去李家。” “差爷的意思可是那李姑娘回来了?” “那李姑娘都死成那个样子了还怎么可能回来?就算回来,也是她的鬼魂回来。可鬼魂这东西,咱们镇子上除了白先生,只怕旁人也无缘瞧见。喏,我刚回来的,你们那个八爷,还有那位早上遇害的李姑娘都被送到义庄去了。莫说我们,就连那见惯了尸体的义庄老头儿看见这两具尸体也给吓得够呛。高兄弟不放心,让我找白先生要几张符,总之是要将他们给镇住了。” “刚刚不是说要去李家嘛,怎么突然间又变成义庄了?” “路上说,这事儿说起来有些复杂。”陈大虎催促着,直到三人走到街上,他这才开口道:“这原本是去义庄的,那八爷跟李姑娘的尸身也是我亲自带着弟兄们送去的。你们别看那义庄老头平时胆子挺大,可看见八爷那样,愣是给吓得面无血色。还是高兄弟脑子转的快,说是让我回来找白先生拿点儿镇尸符。我们原是打算在路口那边分开的,我回客栈,高兄弟去一趟李家,看看李姑娘的爹娘。好巧不巧的,咱们就遇见店小二,也知道他们那几个回来了。” “然后你就回来了?” “我本不想回来的,想着让那店小二没事儿跑一趟,我就在路口那儿等着。可这店小二刚走,李大娘就来了。哦,就是那李姑娘的娘,她慌慌张张走到咱们跟前,说是李老爹出事儿了,还说是她闺女回来报仇了。这花溪镇上谁不知道,他们家就一个姑娘,就是出事儿的那个李姑娘。你们说这事儿稀奇不稀奇,凑巧不凑巧。这高兄弟一看事情有变,就让我抄近道先回来,说是先别要符了,直接将两位带到李家再做商议。”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李家所在的平安巷。 这巷子之所以叫平安巷,是因为从高处俯瞰,它很像是一个平行的“平”字,巷子里一共十几户人家,分别坐落在那个“平”字的两点上,至于那两横一竖,则是贯穿在平安巷里的大路和小路。 这越是靠近李家,白璃的内心就越发不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一般,可留心观察时,又什么都没有。 许是因为刚下过雨,许是知道了李家发生的事情,亦或者是住在这个巷子里的人都接到了官府的通知。总之,自从三人进入平安巷之后就没有看见一个路人,也没有听见两旁的院子里有任何的声响发出。 李家的大门虚掩着,被雨水打湿的青石台阶上却放着一个包裹。包裹外头的布一半是干的,另外一半却是湿的。很显然,这包裹是雨停之后,高湛他们进入李家之后才被搁在这里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陈大虎打开了那个包裹却发现里头装着的是一套死人衣。 死人衣,顾名思义就是给死人穿的衣裳,也叫寿衣。 “这是乡亲们送给李姑娘的?”陈大虎拿起一件抖落开却愣住了:“那李姑娘我见过,身材窈窕,不像是能穿这么大件的。这送衣服的人送得也太不讲究了吧?” “不是给李姑娘的。”白璃看着那衣服的款式:“这套应该是给李老爹的。” “李老爹?这李老爹还没……”陈大虎突然回过味儿来:“我知道了,这送东西来的人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他知道李老爹遇见鬼了,生怕李老爹活不成,于是就提前送了这么一件衣服。白姑娘你帮着琢磨一下,这究竟是谁这么缺心眼儿?这时候送衣服,不是给李家人找晦气吗?哦,我又知道了,这送衣服来的人十有八九是跟李家有仇,跟李老爹有仇的。” “别猜了,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白璃看了一眼那死人衣,伸手将李家的木门推开。 刚一推门,就被一阵疾风催的只往后栽,幸好有白泽,她才没有滚到台阶下面。 “今日莫不是黄道吉日,短短两个时辰内,璃儿你就两次对我投怀送抱了。”白泽悄声道,话没说完,就疼得呲起牙来。 第250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17) 【】 李老汉横躺着,只剩出得气,没有进得气。 李大娘哭得一塌糊涂,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都是报应,都是报应啊。” 原来,这李老汉年轻时并非善类,他身材魁梧,脾气暴躁,经常是一言不合就打人,以至于花溪镇上的老老少少见到他就绕道走。 李老汉出生就是断掌,且两只手都是断掌,按照民间的说法,拥有断掌的男人刑妻克子,但基本上都是实干家,只要认真做事,就算不能功成名就,也是小有富足。李老汉的爹娘就是信了这个所谓的命,才把年轻时的李老汉给惯成了个无法无天。 那时候,李家也还算是吃喝不愁的人家,李老汉整日想着的不是如何养家,而是喝酒赌博。醉倒了,得让酒肆的小二通知李大娘,让她一个妇道人家扛着扶着将他带回家。赌输了,就拿李大娘出气,没有缘由的乱打一通。 李大娘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被李老汉给硬生生打没的。那孩子落地时,已经有了七八分人的模样,且看得出是个男孩儿。 孩子没了之后,李大娘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人也变得越发憔悴不堪。看看妻子,再想想那个无缘无故就被自己给打掉的亲生儿子,李老汉这才仿佛清醒过来,从那之后再也不去赌坊赌钱,连酒都喝得少了。 李老汉虽然改邪归正了,可李大娘的身子却被打出了问题,连着三年都没啥动静。李大娘的婆婆实在是忍不住了,就私下去找李大娘商量,说他们李家不能无后,若李大娘的肚子半年内还没有动静,他们就张罗着给李老汉纳妾。 明着说是纳妾,实际上就是休妻。李家虽然不缺吃喝,却也养不起两个女人。李大娘心中苦闷,就到那个才刚刚成型的儿子的坟头上去哭泣。那坟是李大娘瞒着李家人偷偷给弄的,小小的一座坟茔,立在荒草丛里,一点儿都不起眼。 说是凑巧也行,奇怪也行,就在李大娘去儿子坟前哭诉后不久,李大娘就有了身孕。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的虽然不是儿子,却是一对儿粉雕玉琢的女儿。喜得千金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李大娘的婆婆就说让她将其中的一个女儿给丢掉。 原来,在花溪镇上有一个非常古老的传说,说双生子其实最开始是一个孩子,因为被妖怪附身,于是就变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好混淆人们的视听。 传说中还说了,说这刚生下来的孩子是有神明护体的,这双生子中的姐姐才是他们李家原本的孩子,第二个是妖怪变得。如果不将妖怪除掉,李家就会倒大霉,就会家破人亡。 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女儿都是李大娘拼了命才生下来的,神仙也好,妖怪也好,她都舍不得将自己的女儿给扔了,给杀了。可李老汉相信他娘的话,竟一把夺下刚出生不久的妹妹,用破布随便一包,就带着出了门。 李老汉出去的时候,还没到吃中饭的时候,可回来时天都已经黑了。李大娘问他将女儿丢去了哪里?他说被蛇给吃了。李大娘气得晕厥了一天一夜才在大女儿的啼哭声中醒来。 因为李家生了双生女的事情少有人知,随着李家姑娘一天天长大,大家自然而然也就认为他们家始终就这么一个姑娘。 “封建迷信,真是封建迷信思想。我们那里双生子多了,不光有双生的,还有三生的,四生的,五生的,照传说这么说,都是妖怪变得了?”白璃气呼呼地说着:“你一直说报应,一直说女儿回来复仇,指的可是这个当年被你们丢出去的小女儿?” 李大娘哭着点了点头。 “他们是骗我的,都是骗我的。”李大娘突然发狂一般的喊道:“他们是骗我的,都是骗我的呀。我可怜的女儿,平白无故就被他们给杀了。她心里能不恨,能不怨吗?” “什么叫平白无故的就被他们给杀了?这个他们是谁?平白无故又是什么意思?” 李大娘抹了把眼泪,抽泣着说:“孩子满月我出去打听过,花溪镇上的确有过这么一个说法,可后来证明那是骗子行骗,专门骗人家孩子的。他们之所以容不下我的小女儿,是因为小女儿肩上有块儿胎记,那胎记跟我死去的儿子身上的一模一样。” “你那儿子不是才成型就没了吗?这刚成型的孩子,身上怎么会有胎记?” “也许不是胎记,就是一个黑色的印记。我记得很清楚,我那儿子的身体看上去就像是透明的,可肩膀的位置有个黑黑的东西。他们说我小女儿身上也有,就跟我那早夭的儿子是一模一样的,于是就怀疑我小女儿是我儿子转生来的,是来寻仇的。他们心里害怕,容不下我那小女儿这才寻了由头将她给扔掉。” “那,你可知道你那女儿被扔去了哪里?” 李大娘轻轻点头:“知道,但不是当时知道的,是过了好些年,他们不见有什么怪事发生这才告诉我的。” “扔去了哪里?” “龟村,一个叫龟村的地方!”李大娘轻声道。 “龟村?怎么会是那个地方?那龟村距离花溪镇可不是一里地,两里地,那很远的。” “不是他爹自己去的,他爹哪有那个本事,是他出去丢孩子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打从龟村来的人。那龟村是什么地方,咱们是听都没听过啊。孩子爹心虚,担心这孩子日后再寻回来,就给那人塞了一些钱,让他将孩子带到龟村给丢了,丢的越远越好。那人也算老实,过了一阵子竟又回到花溪镇,找到孩子他爹告诉他说孩子已经死了。至于怎么死的,他没说,孩子爹也没问。” “那女儿复仇又是怎么回事儿?”白璃指着李老爹问:“他的样子的确不像是单纯的生病,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惊吓住了。” “不是东西,就是我的女儿,是我那个小女儿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那回来的是你的小女儿?”白璃讶异地问:“就算是鬼,也可能是你的大女儿回来了呀。她是昨夜遇害的,又死在花溪镇上,就算回家,不也应该是她吗?” 第251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18) 【】 “不一样的,她们虽是双胞胎,猛地看上去似乎是一模一样的,可只有我这个当妈的知道她们其实是不一样的。”李大娘抹去眼角的泪:“最先出生的大女儿,耳朵像我,是没有耳垂的。婆婆把两个孩子放到一起比较时,大女儿也比小女儿黑一些,至于别的,当时太小也看不出来。小女儿是个厚厚的耳垂,肉肉的,很是可爱,一看就是那种有福气的孩子,可偏偏就是这个有福气的孩子却被我们李家容不下。” “你那小女儿都做了什么,怎么会把李家大伯吓成这个样子? “也……也没做什么,她就是突然一下子出现在了屋里,然后问我们当初为何要将她抛弃?她还说,这些年,她一直盼着我们能去找她,能去龟村把她接回来,可她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我们始终都没有去。她还问我们,是否知道她在龟村所经历的磨难?我们良心有愧,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话。她就说,若是答不出,那就不要答了。后来……后来她爹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白姑娘,白先生,我求求你们,就算他是罪有应得,也不该就这么死了呀。儿子的事情,他的确有错,却不是存心的,那事儿也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他。女儿的事情,他也为难。当时婆母还在,你总不能让他一个做儿子的违逆自己的生母吧?那可是大不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天打雷劈?老天爷若真那么不讲理,他也就不配待在天上了。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再为你的丈夫辩解了。儿子早夭,是因为他脾气暴躁,嗜酒,嗜赌成性。女儿被送走,也是他没有尽到保护妻女的责任。依我看,这吓唬他的压根儿不是你的女儿,而是藏在他心里的鬼。” “藏在他心里的鬼?”李大娘瞬间变了脸色,“这……白……白先生,白姑娘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我先给李大伯看看吧。”白泽抽出一张符来贴到李老汉身上,符快速抖动两下,竟冒出一股白烟来。 “白色的烟,这是什么意思?”白璃扯了扯白泽的衣袖:“是有鬼还是没鬼?” “没外鬼有心鬼,跟璃儿你方才说的是一样的。”白泽收回符纸,转目看向李大娘:“李大伯的病是心病,这心病还需心药医,我只能说尽量帮忙寻找这味心药。至于李大伯他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就看天命了。” 李大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从堂屋出来,就看见陈大虎蹲在地上用手指画圈圈儿。听见脚步声,他赶紧起身,顺带着将手背到身后,使劲搓了搓:“你们说奇不奇怪,这高兄弟明明带着人来了李家,这怎么就寻不见人呢。” “高湛没来,他去了高升客栈。”白泽牵着白璃的手往外走:“不止是他,李家那位二姑娘应该也住在高升客栈。高湛是为她去的,因为他也不相信死人会复活。到底是年轻了些,他若是先来李家,或许更能解开他心中的那个疑惑。” “李家二姑娘?”陈大虎一怔:“我只不过离开一会儿,这李家怎么就蹦出来一个二姑娘?是李大伯跟李大娘告诉你们的?二姑娘?这若是有二姑娘的话为什么要藏着掖着?难不成是因为长得太丑?” “李姑娘生的很丑吗?” “死的那个吗?不丑,不仅不丑,还挺好看的。这就是耳聋听不见,若是耳朵没问题,这花溪镇上没婆娘的汉子怕是早把他们李家的门槛都给踏破了。”陈大虎说完,又补充了句:“我说的是活着的时候,这死人没法看,不是丑不丑的问题,而是太惨了。身上没一处好的不说,就连这脖子,这脸上都被咬了好几口,全是血糊糊的窟窿,差点连个男女都辨别不清。” “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嘛,人好歹是个姑娘家,说话稍微留点儿德,免得李大姑娘生气,晚上找你去。” “那感情好。”陈大虎一边装着无所谓的样子,一边暗戳戳地问白泽索要符咒。 “白先生,稍等。”李大娘追出来:“刚刚有件事我忘了说了,我那大女儿是个天生的聋子,我问过大夫,大夫说若真有两个孩子的话,我那小女儿十有八九也会是个聋子。你们若是见了她,若是喊她的时候她没有反应,不是她瞧不起你们,也不是她故意装作听不见,而是她可能真的听不见。还有,我小女儿身上的胎记应该是个铃铛模样的。她出生时,我瞧了那么一眼,虽记不清具体的样子,但应该是个铃铛,小小的铃铛,青黑色的。” 龟村,旋龟,小蝶,护花铃,转生,胎记,李家姑娘,这些原本毫不相关的线索似乎被慢慢的牵扯到了一起。 “糟了,这李家二姑娘莫不是小蝶姑娘的转世,旋龟!旋龟也一定是去了高升客栈。快快快,千万不要打起来。我记得那高升客栈是在闹市区的,虽说官府已经发了通知,让没事儿的人尽量在家里待着。可这百姓哪能各个听话,一旦打起来,少说也得死七个八个。” “死那么多?”陈大虎也变了脸色:“我的那个乖乖,真要死七八个,我身上的这身儿衣服可就别想穿了。快快快,咱们赶快去高升客栈。我陈大虎这辈子没有别的本事,也就靠着当捕快混口饭吃,这若是连捕快都当不成了,那我一家老小岂不是要给饿死。” “呸呸呸,能不能说点儿吉利话。”白璃赶紧瞪了陈大虎一眼:“陈大娘若是听见你说这些话,十有八九要拿针线把你的嘴给缝上。” 陈大虎一捂嘴巴,没心没肺的又笑了。 高升客栈,高湛和几名捕快都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化作人形的旋龟与一名黄衫姑娘面对面的站着。 “小蝶!你是小蝶?!” 黄衫姑娘姑娘拉着自己的衣衫,用一双愤怒的眸子盯着旋龟。她虽听不见,却能依着人的口型来辨别出他所说的内容。 小蝶? 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在她看来,眼前这个男子就是一个登徒子,且是妖法比她还要高深的那种。 “耳朵,你的耳朵是不是听不见?”旋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相信我,我可以帮你!” 第252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19) 【】 “不用,我耳朵听得见。”姑娘转身就走,却迎面撞上了刚刚赶到客栈的白璃一行人。 “李二姑娘?你就是李家二姑娘吧?长得跟你姐真得是一模一样。那个,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陈,叫陈大虎,是此地的捕快。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虎哥也行。”陈大虎双手抱拳:“我差点儿忘了,李家姑娘是个耳聋之人,那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 “我听得见,我耳朵不聋。”姑娘后退半步,目光环视一周:“我不姓李,也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什么李家二姑娘。我姓莫,我叫莫愁。” “原来是莫愁姑娘。”陈大虎嘻嘻笑着,人却挡在了姑娘面前,“姑娘现在是姓莫没错,但姑娘你原本是应该姓李的。” “那又如何?”姑娘反问:“一个只生不养的人家,一个要置自己亲生女儿于死地的人家,他们当真会在乎自己的女儿姓什么嘛?” “你又没问过他们,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在乎。李二姑娘……不不不,是莫愁姑娘,你娘其实挺想你的。” “想我?”莫愁姑娘自脸上露出一抹嘲讽之意:“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很可怜?可你们又是否知道这些年我都经历了什么?” “你都经历了什么?”陈大虎很虚心的问。 “你看仔细了。”莫愁姑娘冷笑一声,突然变了副模样。原本较好的面容上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下巴似缺了一块儿,小腿自膝关节后向后折,整个人像是被瞬间砍去了一截儿。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陈大虎傻了。 “我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莫愁姑娘虽移动艰难,却仍是缓慢地向陈大虎靠近:“自然是要拜李家人所赐。你,还有这位官爷许是不清楚我发生了什么,但这位先生一定知道。” 莫愁将目光移动到了白泽身上。 “你右脸上那块比较大的伤疤是被蛇咬的,那两块黑色不是胎记,而是蛇牙刺穿后留下的牙洞,后期用了药,伤口愈合之后就成了这般模样。其余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多半是蚂蚁咬的,且左脸靠近耳朵的部位还发生过感染,差点连整个左脸都给烂掉。你的下巴是被人故意用火烤的,双腿则是被人给打折的。你是人非人,是鬼非鬼。还有,你之所以能够听见,是因为你夺取了别人的听力,而这些听力能够维持的时间并不长,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在杀人,杀那些你认为的坏人。 你烦了,你腻了,你不知道这样杀人的生活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于是,你来到了花溪镇,找到了当初遗弃你的亲生爹娘,你想让所有的事情都有个了断。可让你没想到的是,你的亲生爹娘似乎与你想象中的那些坏人略有不同,你还没出手,你爹就病了,且很快就要病死了。” “白先生,你说的慢一些,这莫愁姑娘为何会被蛇咬?”陈大虎盯着莫愁姑娘的脸:“还有,莫愁姑娘的下巴又是被什么人给烤的。不,不对,这一定不是人干的,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人呢。” “丧心病狂吗?”莫愁姑娘叹了口气:“或许这一切原本就是我的命,是我不该,也不配来到这个世上。” 莫愁姑娘平静地叙述着,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风平浪静。 莫愁姑娘被李家人送走的原因,白璃他们已经知道了。双生女,胎记,不祥。他们不知道的是莫愁姑娘被送走之后又发生了那些事情。 当年的那个商人,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商人,而是民间专门贩卖人口的人牙子。他的确将莫愁姑娘带离了花溪镇,却并没有直接送到龟村,而是在途径栗阳城时将莫愁姑娘卖给了一户多年都没有生养孩子的人家。 那户人家姓莫,于是就给她娶了个名字叫做莫愁。 在莫愁姑娘三岁之前,她的日子还是蛮不错的,有吃有喝有人疼。三岁那年,她养母突然怀孕,且在不久之后生下了一个儿子。有了自己亲生的,且还是个儿子,养父母对莫愁的态度直接从天上掉到了地下。 才三岁的莫愁,先是承担起了照顾弟弟的责任,紧跟着就开始照顾养父,养母,甚至要帮着家里做事才能有口饭吃。 莫家并不富裕,多个孩子多张嘴,日子也过得不如以前舒坦。小小的莫愁就成了养父母的撒气桶,再加上莫愁姑娘天生耳聋,学说话也晚,比不得平常孩子机灵,这被打被骂就更成了家常便饭。 刚开始,她并不知道养父母为何会变成这样,还以为是她自己没能照顾好弟弟,惹得养父母心烦了。直到她再次被人牙子领走,她才知道,莫家夫妇并非她的亲生父母。若她是个健康的姑娘,莫家兴许还会留着她,将她当成个童养媳养。可她天生残疾,耳朵听不见,以前莫家没有孩子,还能善待她,如今是越看她越不顺眼,越看她越觉得累赘。 五岁,她被卖给了一个烂赌鬼。那个烂赌鬼之所以买下她,也是看她长得水灵,想着随便养一养将来都能给自己做个媳妇儿。可烂赌鬼一旦赌输了,也会拿莫愁出气。那天秋天,因为她试图逃走,结果被烂赌鬼扔进了村子附近的乱葬岗里。 乱葬岗,尸体遍布,野草丛生,蛇虫鼠蚁更是成窝成窝,她的脸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伤的。后来,她侥幸活命,挣扎着从乱葬岗里爬了出来,却被一个修炼邪术的邪门道士给捡了回去。 那个道士想要用活人炼制尸油,她的下巴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烧伤的。莫愁趁着道士不备,挣脱绳索,在逃走时,为了防止被道士追上,第一次萌生了杀意。她杀了道士,还从道士那边带走了一个包裹。包裹内,除了一些散碎银子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修炼用的书,都是修炼邪术的。 容貌尽毁的莫愁姑娘更是无处栖身,为了活命,迫不得已只能去做乞丐。可乞丐,也是敌视乞丐的,尤其敌视像她这样生的丑陋的女乞丐。那些人,趁着天黑将她拖到河边,欺辱过后,又将她的双腿打折丢进了河里。 也许是命不该绝,也许是老天爷故意留着她的命好让她报仇,莫愁姑娘竟拖着残缺的双腿从河里爬了出来。 第253章 护花铃与旋龟炖升麻(20) 【】 人生遭遇诸多苦难,饶是菩萨转世的,这会儿也只想做个复仇的魔鬼。 莫愁姑娘没有告诉众人,她是如何修炼的,可那个修炼的过程一定更加痛苦。十年后,她回来了,带着修复过的脸还有一颗冰冷的,想要复仇的心。 “这位先生说得没错,我累了,不想再复仇,也不想再杀人了。”莫愁姑娘抬起自己的手来,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着:“我的这双手沾染了太多难闻的血腥,这些气味熏得我连个觉都睡不成。既然活着如此痛苦,倒不如了了心愿,安安生生,踏踏实实的去死。” “你回花溪镇当真是为了找李大伯跟李大娘报仇?”白璃问。 莫愁看着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又过了好半晌,她才道:“刚回来的时候,我的确以为我是回来复仇的。可当我看到留在李家的那个女儿并没有比我好多少的时候,我忽然就不想报仇了。我只想去看看,看看那个将我们生下来,将我们带到这人世间受苦受罪的是什么人。那个老头儿的病,的确与我无关。” “李姑娘平时还好啊。”陈大虎闷声道,“就是死的有点儿惨了。” “是吗?”莫愁姑娘一脸讥讽:“那是因为你们知道的事情还太少。” 在外人眼里,李家只有一个女儿,就算耳聋,也该是当千金养着的。外人看见的似乎也的确如此。可事实,却并非如外人所看到的那样。李老汉因贪图钱财将女儿许给了一个年级偏大,驼背,且长相丑陋的中年男子。李姑娘宁死不从,李老汉恼羞成怒,竟将她打个半死。那中年男子虽说长得丑了些,心眼儿却不坏,见李姑娘至死不从,便取消了这门婚约。 婚约取消了,这聘金和聘礼也应当退回去。可之前收到的那些钱都被李老汉给祸祸光了,为了凑足银子,不被对方告上官府,他竟私下安排女儿接客。每次都是夜里来,夜里去,这大半夜的,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李家的诡异之处,见李家女儿不时常出门,还以为是他爹娘宠她,担心她外出会遭遇什么意外。 其实,最大的意外就藏在李家宅子里。 就算没有那个妖变的人,李家姑娘也活不过那个晚上。她每一次出门,都是有目的的。砒霜,鹤顶红,断肠散,什么药毒,她就买什么。她压根儿就没想给自己留什么活路。 莫愁姑娘一席话竟把所有人都给说愣住了,谁都没想到,李姑娘被害背后还藏着这许多事情。可如今,李姑娘已死,李老汉也只剩下那么一口气,再去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了。 “先生要收我吗?先生动手,倒是替莫愁省了事儿。” “白泽,不许你动她!”还没等白泽有所回应,旋龟就直接挡在了莫愁姑娘面前。 “我自愿的,不怪先生。”莫愁姑娘在旋龟背后轻声道:“我虽不知你是谁,也不知你我之间有何渊源,但你却是自我出生之后头一个这么护着我的人。谢谢你,虽然我心里清楚,你是认错了人,护错了人。” “我没有认错,也不可能认错。”旋龟冷声道:“你有今日,亦是因我而起,我旋龟从不欠人。你若想死,我不拦着,可有一点,你得先让我把欠你的东西还给你。” 莫愁姑娘皱眉:“不管你要还我什么,我都不要了。方才你也听见了,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还与不还,我要与不要,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这一世还了,下辈子就不用再纠缠了。”旋龟一个转身,直接用手点住了莫愁姑娘的额间,待莫愁姑娘失去意识后,旋龟这才对白璃道:“能否请白姑娘帮我个忙。” 高升客栈的厨房里,白璃指着锅问旋龟:“你刚刚说什么?你说让我把你给炖了?旋龟公子,你知不知道炖了是什么意思?炖了就熟了,熟了就死了,死了就没有了。为了偿还莫愁姑娘……哦,不,应该是小蝶姑娘,你这么牺牲值不值得?” “为什么不值得?倘若小蝶救我时,心里想的也是值不值得,就不会有今日的这些纠缠了。”旋龟有些厌弃地扫了眼那口铁锅:“我不会死的,活到我这把年纪的,有没有那个躯壳已经无所谓了。” “你认真的?我若真把你给炖了,你以后可不能回来找我报仇。这杀死旋龟公子的锅,我可不背。” “放心吧,我就算我想报仇,也不一定能打得过白泽。”旋龟说着,轻移脚步,一只旋龟赫然出现在了铁锅里。 看着自己被炖是种什么体验?白璃想问,但又觉得问了有些不合适,于是强忍着,愣是把这个已经冲到嘴边的问题又给塞了回去。 白璃生平头一回炖旋龟,她也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讲究,只能把旋龟当做乌龟来炖。先取升麻12克,洗净后用纱布包好,再将去了壳的旋龟肉洗净切成肉片。嗯,这剥壳还有切肉的活儿是旋龟自个儿做的,用的法术,似乎也不存在下不下得去手的问题。 将切好洗净的旋龟肉放在陶瓷罐中,加入适量清水,再用旺火炖至龟肉熟透即可。这旋龟肉有什么神奇之处,白璃不晓得,但升麻是味很好的中药,它不仅可以清热解毒,还能用于治疗头痛寒热,口疮,斑疹以及部分妇科病。简单总结一下,就是这道旋龟炖升麻,属于药膳类的。 炖好的汤是旋龟自己端进去的,据说也是他亲自给莫愁姑娘喂的。至于他们在房中都说了些什么,又发生了那些事情,旁人一概不知,只知道莫愁姑娘的脸彻底好了,断掉的腿也复原了,就连耳疾都痊愈了。 莫愁姑娘临走时,交给了白泽一袋子东西,打开,里面装着的竟都是她先前从旁人那里夺来的东西。例如,别人的脸皮,别人的双腿以及别人的听觉。 白泽是如何处理这些东西的,白璃没问,她只知道,莫愁姑娘最终还是跟着旋龟走了。 “白泽,你说我们以后还能遇见旋龟公子和莫愁姑娘吗?” “不知道,缘分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 第254章 教书先生与南瓜薄饼(1) 【】 白璃正在进入一个梦境,她梦见自己走过一条很长的回廊,然后进入了一片山林,耳边隐隐约约似有流水的声音。 抬头,是一片刺目的阳光。用手遮挡了下,发现周围的环境略有改变。上山路,变成了下山路,且目光所及之处正在被白烟笼罩。流水声变成了踩踏的脚步声,似乎有东西正朝她靠近。 白璃下意识地向身上摸去,不管是符纸还是短刀,总得拿点儿东西才能安心。可触手,不是丝滑的绸缎,而是咯手的粗布衣。她这才想起,她进入的不是自己的梦境,而是程娟的梦境。 程娟,花溪镇女子书院的学生,也是花溪镇富商程有志的独生爱女。 七日前,程娟在书院无辜失踪,家人寻遍书院却只找到了一块手帕。手帕上染有一小块血迹,程家人断定程娟是遭遇了不测。为了找到女儿,弄清楚女儿遭遇了什么,又是被何人所掳,程有志花重金请来白泽。 白泽虽能掐会算,却也算不出这程娟究竟遭遇了什么,迫于无奈,这才提议让白璃入梦,利用梦境与程娟共情,好知道这块手帕的主人都遭遇了什么。 白璃之所以同意,原因有三。这第一、自然是活人入梦的法子很有趣。第二、她见不得程家人的眼泪,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好推辞。第三、她相信白泽,就不会让她出事。 有趣,有爱,还安全的事情,她白璃义不容辞,当然要帮了。 可现在,入梦的白璃却产生了第一个疑问。 程娟是花溪镇富商程有志的女儿,这程大小姐就算穿得不是绫罗绸缎,也绝不会是粗布麻衣。难不成,那手帕上的血迹不是程娟的,而是另外一个人的?如果是另外一个人,那么,那个人是谁,她的血又为何沾在程娟的手帕上?凶手吗? 这是凶手的梦境? 想到这里,白璃赶紧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形状很漂亮的手,指型纤细,骨节分明,但手心又创口,手背又偏于粗糙,一看就不是养尊处优型的,而是日常经常做粗活的。 白璃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个发现告诉白泽,也不知道该如何从这个不是程娟的梦境里出去,她的意识只能听从这个不知道是谁的脚步,踩着台阶一步步走进雾气里。 说也奇怪,这在进入雾气之前,她明明听见了踩踏的脚步声,可进入雾气之后,那个脚步声和之前听到的流水声都消失了。四周很静,静得可怕的那种。 幸亏,她知道这是梦,也知道不会有东西能在梦境里伤害自己,这才鼓足勇气继续往下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少向下的台阶,眼前的白雾薄了些,不远处似还有灯光透过来。白璃心中一阵狂喜,踩着台阶就冲了下去。等到了跟前才发现是一扇门,之前在台阶上看到的灯光就是从门后透出来的。 推开门,走进一间屋子,白璃发现里面点了很多蜡烛。不知是蜡烛原本的颜色,还是梦境的缘故,这些蜡烛都是红色的。 屋子中央,放着一张矮桌,桌子上横躺着一名少女。少女的穿戴比较像是程老爷描述中的程娟,年纪也相仿。此时的程娟,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眼睛虽是睁着的,但眼神发直,没有一丝少女该有的灵动。 “程娟?你是程娟对不对?”白璃靠近矮桌,想要伸手去触碰躺在桌上的少女,身后那扇门却突然关上。 蜡烛一下子熄了,黑暗中,白璃看见一个人,一个带着高帽子的男人。 “呼~”白璃猛地吐出一口气,睁开眼时,眼中带着极深的恐惧。 “璃儿,你还好吧?你看见了什么?”白泽小心地问着,唯恐吓到了刚刚醒来的白璃。他的眼中满是心疼,甚至后悔让白璃入梦。 原以为程娟的失踪可能是绑架,是有人想要问程家敲诈钱财。可透过白璃的眼神,白泽知道自己先前的判断有些失误。程娟的失踪,可能不是人为,而是妖为,且是修行不低于自己的妖。只有这般解释,才能对应他为何算不出程娟的所在。 “白泽,好吓人,真得好吓人!”回过神儿来的白璃鼻子一酸,顾不得现场还有别人在,就伸开双臂,一下子搂住了白泽。“杀人?有个男人杀了我,且还将我剁成了一堆碎肉放在锅里煮。我……我亲眼看着他把我熬成了一锅香喷喷的肉酱。不骗你,真得不骗你,直到现在,我仿佛都还能听见自己皮肉被划开的声音,骨头被剁碎的疼,以及那人熬煮时,飘散在屋里的浓浓肉香。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我再也不要入别人的梦了。” 白泽还没来得及安慰白璃,就听见旁边程夫人哀嚎一声晕了过去。程有志程老爷虽还有镇定,可说话的声音明显就是抖的。 “是我家娟儿吗?听白姑娘的意思,我家娟儿她……她已经……是谁?那个男人是谁?白姑娘你可看清楚了他的模样?我程有志发誓,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我一定要为我可怜的娟儿报仇!” “不,不是程娟,我进入的不是程娟的梦。”白璃抹着眼睛解释:“我也不知道我进入的是谁的梦境,但我能肯定,绝不是程娟。程娟我也看见了,就躺在那间小屋的床上。我被剁成肉酱的时候,她还好好的。不,也不是好好的,她很奇怪,躺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小屋!哪里的小屋?桌子……什么样的桌子?”程老爷上前,激动地抓住白璃:“告诉我,那小屋在哪里?我要去找我的娟儿,我必须立刻马上找到我的娟儿。” “程老爷,你松手,你掐疼我了。”白璃使劲挣脱开程老爷的抓握:“我也不知道那小屋具体在什么地方,那个梦境不是很连贯,中间有很多场景都是跳跃的。我只记得,我上了山,又下了山,然后就看见了那间小屋。那屋子普普通通的,也没什么特别的标识和标记,只知道是在山里。哦,对了,山上的树虽然很多,但都不高,抬头就能看见太阳。阳光挺刺眼的。梦境主人穿的是粗布衣,家境一般甚至贫寒,脚上的鞋子也很破,应该是山附近的山民,经常上山的那种。” 第255章 教书先生与南瓜薄饼(2) 【】 “山民……住在山脚下的姑娘。”程有志碎碎念着:“这住在山下的姑娘怎么会跟我的娟儿扯到一起?血,白先生是通过娟儿手帕上的血才让白姑娘你入梦的,如果那血不是娟儿的,而是另外一个姑娘的,那她的血怎么会沾到娟儿的手帕上。白姑娘,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是不是在骗我,我女儿没有事,一定没有事对不对?” “程老爷,虽然我也很希望程娟没事儿,但你问我的问题我实在没有办法回答。我在梦境里看到的我都已经说了,看不到的,你问我,我也答不出来。当然,我可以编造谎话,可以安慰你,也可以给你希望。可如果……如果结果不是我安慰你的那样,你可能会因为我的善意憎恨我。” “我——”程有志是明白人,自然知道白璃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晕厥的程夫人,抱着头,懊恼地蹲了下来:“我该怎么办?我该去哪里找我的娟儿?山,这附近有这么多山,我又该去哪座山上找我的娟儿。就算我愿意花时间去找,我的娟儿有时间等我吗?那个混蛋有时间让我去找我的娟儿吗?男人!白姑娘你刚刚是不是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脸?是谁?你告诉我,你告诉辛大人好不好?让辛大人派人去抓他。只要抓到他,我的娟儿就有救,就能回来了。” “抱歉,我只看到他是一个男人,看到他戴了一个高高的帽子,穿着一双黑色的很普通的鞋子,却并没有看清楚他的脸。不是我不想看清楚,是我没有办法看清楚。我入得是别人的梦境,我看到的,是她生前看到的。当时她那么害怕,看不清,也是正常的。”白璃解释完,又给了程有志两个建议:“刚刚程老爷有句话倒是提醒我了,程娟姑娘在出事之前应该是没有到过那座山里的,程姑娘没有进过山里,却不代表那位姑娘没有来过花溪镇。” “白姑娘你什么意思?” “如程老爷所说,程娟姑娘的手帕上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沾染上别的姑娘的血。程娟姑娘平时应该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轨迹,不是在程府就是在女子书院。这手帕是在书院找到的,那血迹最有可能也是在书院沾上的。那位姑娘,应该也到过女子书院?如果书院没有,那就是在程姑娘从程府来往书院的路上,亦或者是在程府。姑娘的特征很明显,程老爷只要用心,应该不难找到。至于山,这花溪镇附近也没有几座山,程老爷不妨寻个地图来,再寻几个对这些山势了解的人,经过分析和比对,应该也能圈出大概的范围。” “我怎么没想到。”程有志站了起来:“白姑娘说的是,我这就着人打听,着人去问。” 寻人的过程很顺利,程娟虽然失踪了,可程娟的贴身丫鬟还在。按照丫鬟所说,程娟失踪那天,上的是琴艺课。这琴艺课与别的课不同,不需要丫鬟陪伴。 刚入书院时,丫鬟们多半拘谨,在自家小姐上课时,都会规规矩矩站在门外守着。后来,日子长了,丫鬟们也都放松起来。在小姐上课时,都会自行远离琴室,或两个一起,或成群,说说笑笑,也算自在。 程娟的贴身丫鬟名叫杏儿,琴艺课那天,杏儿因为吃坏了肚子,有些不舒服,待程娟开始上课,她便去了茅房。 书院里有个小水池,丫鬟们平时会在那里净手,杏儿从茅房出来便去了小水池。在返回琴室的路上,拿着手帕擦手的杏儿与一名从未见过面的姑娘撞到一起。手帕不小心掉落,被那姑娘捡起还给了自己。 那姑娘一身粗衣,既不像是来书院读书的小姐,也不像是伺候某个小姐的丫鬟。倒像是在书院打杂或者送什么东西的。整个过程发生得很快,两人也未曾说什么话。就在杏儿接手帕时,突然听到院子里乱糟糟的,她想都没想就跑回了琴室,后来才知道,小姐不见了。 至于那手帕是什么时候掉的,杏儿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她没收好,在寻找小姐的过程中又不小心给弄掉了。 “娟儿的手帕怎么会在你的手里?说,是不是你偷拿了小姐的手帕!”程有志指着杏儿的鼻子。 “没有,真没有,不是老爷你想的那个样子。那个手帕,是小姐送给奴婢的。”杏儿赶紧摆手:“那手帕原先的确是小姐最喜欢的,可后来,小姐不喜欢了,说是上面的图案晦气。小姐原是让奴婢拿去丢掉的,奴婢觉得可惜,就将手帕给留了下来。这件事,后来也被小姐给知道了,但小姐并未说什么,让奴婢喜欢就留着自己用。老爷,奴婢所说都是真的。” “原先喜欢的,后来不喜欢了?”白璃一边琢磨,一边将那块手帕给拿了起来。 手帕上的绣花很雅致,像是闺阁小姐们喜欢用的。旁边是一行小诗,且正好是白璃知道的。 林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是描写暗恋的诗句啊。 “杏儿,你家小姐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块手帕的,又是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不喜欢的?” “这手帕是小姐到书院读书前,夫人派人统一采制的。不光有手帕,还有衣服鞋子什么的,都是成套成套的。一年四季,每个季节都有。只是……只是这手帕刚拿回来的时候,上面是没有字的。那些字,是我家小姐后来自己绣上去的。奴婢不认识字,也不知道那些字都是什么意思,但奴婢认得刺绣,我家小姐的女红那是极好的。” “你家小姐在手帕上绣字是什么时候?” “就在我家小姐失踪前,小姐不喜欢那块手帕也是那个时候,前后没差几天。”杏儿挠了挠头:“奴婢也觉得奇怪,小姐给手帕上绣字的时候,明明喜欢的很,怎么才几天的功夫就又不喜欢了。这手帕用得都是极好的料子,上面的绣花也是请的京城里的绣娘绣的,是我家夫人费了很多心思的。” “你们书院教琴艺的先生可是男的?且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白璃盯着手帕上那两行描写暗恋的诗句问道。 第256章 教书先生与南瓜薄饼(3) 【】 “院长可知那位古先生全名为何?”推开琴室的门,白璃随着院长直接来到那架古琴跟前。 “白姑娘这一问,倒是把我给问住了。白姑娘有所不知,这位古先生并不是咱们书院自己的先生,而是打从外头请回来的。先生琴艺高超,为人又十分谦和有礼,加上长得貌若潘安,很是得这些学生们的喜欢。至于这名字嘛,刚进书院那会儿,古先生是有说过的,可我记性太差,他那名字又有些拗口,就没给记住。” “那上面的琴是古先生自己的琴,还是咱们书院统一给配备的琴。” “白姑娘问的是那把吧?那是古先生自己带来的琴,他那琴与咱们书院自己用的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白璃问:“是材质不一样,还是做工不一样?” “说不上来。”院长瑶头:“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琴就在那里,白姑娘若是有兴趣不妨过去一观。我说的那个不一样的感觉,白姑娘近距离看了,兴许就能明白。” 白璃点点头,没再询问什么,而是拉着白泽直接走到了琴架前。从外观看,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古琴,做工粗糙,不像是出自名家之手。古琴的琴弦材质,多半分为两种,一种是蚕丝,另外一种则是羊肠。用蚕丝做琴弦,不容易断,可因为蚕丝声音较小,不适用于表演观赏,所以后期的琴弦改成了金属类。 “白泽,你有瞧出这琴弦有何不同吗?”白璃小声问着:“我虽不懂古琴,却瞧着这古先生的琴不像是用蚕丝做的。是羊肠吗?” “不是。”白泽说着,掏出一张符来贴在了古琴上。 “鬼琴吗?”白璃他们之前帮人处理过一把鬼琴,如今见白泽二话不说直接贴符,下意识就跟鬼琴那两个字给联系上了。 “不是鬼琴,而是骨琴,这把琴是用人的骨头做成的。”随着黄符燃尽,古琴也幻化出了它原本的模样。人骨,果然如白泽所说,那把人是用人的骨头做成的。 “这琴……这琴怎么会变成这样!”院长吓得结巴起来,他一边用手指着古琴,一边看向白泽:“白先生,你是给这琴使了什么法术吗?” “那张是还原符,其原理就跟道家的照妖镜是一样的,能够去除幻象,让其露出本来面目。这就是这把琴原本的模样,也是院长你看见它会觉得它与别的琴有些不同的关键所在。人骨至阴致寒,这阴寒之气虽看不出来,却能感觉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这死人骨是极其晦气的东西。”院长碎碎念着:“可这人骨怎么就变成了一把琴呢?这古先生……这古先生怎么会用人骨做的琴呢?妖怪?白先生,这古先生是不是妖啊?” “是不是妖,需要再看看才能确定。”白泽环视琴室一周:“这位古先生虽早已不在书院,但他之前是在书院住的吧?院长可否领我们去这位古先生的下榻之处看看。” “好好好,我这就带先生过去。”院长在脑门上抹了把:“这古先生是打从外地来的,我头一次遇见他就是在高升客栈。当时,我有几个朋友打从外地过来,就住在那间高升客栈。我去接人,听见有人在客栈弹琴,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我是三请五请的,才把古先生给请到书院来。事实证明,我当时的眼光还是准的,这位先生不光琴弹得好,人长得好,对学生也好,自从他来了之后,来我们书院报名学琴的学生明显多了。我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古先生他……他竟是个妖啊。” “这位古先生很受学生的喜欢?” “是!古先生人很好,莫说学生喜欢,我瞧着也喜欢。我是没有女儿,若是有女儿,我还真想把他招做女婿。哎,我说这些做什么。我要真有女儿,岂不是送女儿入妖口。”院长说着,眼睛突然直了:“白先生,你说这程娟是不是被古先生给吃了?” “除了程娟,书院里可还有其她学生失踪?” “让我想想,有,还有一个叫罗素的姑娘。”院长叹了口气:“那会儿书院刚开始,古先生还并未正式住在书院里,有个叫罗素的姑娘来了两次之后就没再见过。听罗家人说是她不愿意上课,自己逃走了。因为不是在书院失踪的,后来这事儿如何处理了,我也就没再关注过,也不知道跟古先生有没有关系。” “不愿意上课?这好端端的为何不愿意上课?院长可否知晓一些内情。或许这个内情对于我们寻找程娟姑娘有所帮助也不一定。” “这个……”院长稍有些为难地说:“白姑娘想必也看出来了,来咱们书院读书的都是一些富裕人家的姑娘。这些人之所以愿意将女儿送到咱们书院来,也是为了让她们多学一些东西,将来寻个更好的依靠。罗素姑娘的父亲,似乎早有中意的人选,可罗姑娘自己不愿意。我记得很清楚,就罗姑娘在书院上课的那两天,罗家都是派人盯着的。罗姑娘失踪,当时镇子上有不少人都猜测,说她是跟着情郎私奔了。罗家人许是怕丢人,大张旗鼓的寻了一阵子之后就没再寻了。至于这罗姑娘回没回来,找没找见,我们这些外人就更不知道了。” “那个穿着粗布衣的姑娘是谁?”白璃突然问道。 “粗布衣?”院长先是一愣,跟着道:“白姑娘问得是小橘吧?” “小橘?” “应该是小橘,穿着粗布衣,还能在咱们书院里走动的就小橘一个。她呀,不是咱们书院的学生,是镇子外头牛头山下的山民。她是来给书院送药材的,每次来,都间隔个十天八天的。” “送药材?”白璃细琢磨了一下:“那牛头山可是一座能上能下的小山,山上的树都不高,抬头就能看见太阳。” “这个——”院长看着白璃:“可是这小橘与程娟的失踪有什么关系?不,应该不会的,小橘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她不可能跟程娟的失踪有关系的。” 第257章 教书先生与南瓜薄饼(4) 【】 院长的表情明显有些失控,可见这个小橘与他的关系非同寻常,最起码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小橘只是一个来书院送药的山民。白璃他们到花溪镇的时间不长,却也清楚的知道,牛头山不在花溪镇附近。 “小橘她的确跟程娟姑娘的失踪没有关系,但她可能跟程娟姑娘一样被伤害了。”白璃看着院长的眼睛:“白泽在程娟姑娘的手帕上发现了小橘姑娘的血迹,通过符纸的力量,我看到了小橘姑娘生前所遭遇的一切。很惨,真的很惨!” “生前?白姑娘你说的生前是什么意思?” “院长是读书人,应该不难理解我口中的生前是什么意思?事到如今,院长你还要隐瞒吗?” “隐瞒,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院长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小橘是我的女儿,是我从前的女儿。” “女儿就女儿,什么叫从前的女儿?”白璃挑眉。 “我……我出生在牛头山下,我爹娘都是牛头山下本本分分的山民。按照牛头山的规矩,家人会早早帮自己的孩子定下一门亲事,然后将未来的儿媳妇接过来一起养。说是一起养,其实也是想要提前给自己家里找个帮手,找个能照顾自己儿子的人。” “童养媳?” “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吧。小橘她娘是十二岁那年来的我家,当时我才四岁多吧,一直拿她当姐姐。十岁那年,我爹娘上山采药,遇见下雨,在下山时不小心失足滑落。娘死了,爹伤了,被人就下山养了半年多,也走了,从那之后小橘她娘就变得跟我的小娘差不多。说句心里话,我很感激她,也很尊敬她,但我始终没有办法将她当成是我的娘子。 十八岁那年,村长做主,让我跟小橘她娘圆房。我看着她,就跟看着我娘一样,即便是关了灯,我也觉得别扭。没等天亮,我就逃了,逃到镇子上给人做学徒。 再后来,我遇见了我现在的夫人,在岳丈的支持下读了些书,认了些字。可能因为我天生不是笨人,学东西比别人快,短短几年,就变成了别人眼里的读书人。当然,我心里清楚,就我肚子里的那点儿学问,也就是糊弄糊弄不读书,不识字的人,跟真正的读书人是没有办法比的。” “但不得不说院长你很有做生意的头脑,这间书院原是一间很普通的私塾吧?” “不错,是间很普通的私塾。”院长点头:“这书院是我岳丈留给我的。” “小橘呢?既你没有跟小橘娘圆房,那小橘是打从哪里来的?” “那是后来的事情了。”院长叹了口气:“大约过了三年多快四年的时间。那时,我已经认识了现在的夫人,也入赘到了夫人家里。可午夜梦回,我总能看见小橘她娘。她一个女人,丈夫跑了,如何在山村里生存下去。我都已经二十多岁了,小橘娘比我整整大了八岁,依着她的年纪,若是无人照看的话,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耗在山里了。我寻思来,寻思去,就想着回去见她一面,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她若愿意的话,我就帮着再给她说门亲事,另外寻个好人家。” “你倒是好心,但你却忘了,小橘她娘自十二岁就到你家里,她早已经把你当成是她的夫婿,是她一辈子的良人。你弃她而去,已经够让她伤心的了,如今回去,却是让她另外嫁人,你这不是存心要逼死她吗?” “是我的错吗?怎么白姑娘你说的这番话与小橘她娘当初与我说的一模一样。”院长垂着头:“我原是一番好意,哪曾想小橘娘却要死要活。后来,她求我,求我给她一个孩子,无论男女,只要给她一个孩子,让她后半辈子有个指望就行。我怎能忍心拒绝,在喝了许多酒之后,就跟她……原想着她年纪大了,不容易要孩子,原想着这天底下也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可谁知,就一次,就那么一次,就有了小橘。” “是老天爷可怜小橘她娘吧。” “是,白姑娘说的也在理,小橘她娘的确是个好女人,也是个孝顺的好儿媳妇,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啊。也许是报应吧,我跟现在的夫人生了两个孩子,一个还没出月就夭折了,另外一个小心翼翼养到四岁多,也没了。我夫人受了打击,在大病一场之后开始向佛。小橘她娘在小橘七八岁的时候,也走了。我不敢把小橘带回来,也不敢告诉现在的夫人我以前的事情,就请人把小橘养在村里。我们父女两个,每隔一段时间就在书院见一面。小橘跟她娘一样能干,一样善良,她每次来都会给我带一些牛头山里的特产,我也会给她准备一些东西让她带回去。程娟失踪那天,她刚来过,所以我……我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小橘会出事。白姑娘,你告诉我,小橘她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她那么善良,怎么会有人忍心害她啊。” 白璃没法回答,就如同她不曾料到那穿着粗布衣的姑娘身世如此可怜一样。 “找到了!”白泽打破了室内略显悲伤的空气:“我找到那间茅屋了,凶手应该就是那位弹琴的古先生。” “真是他?”程老爷瞬间握紧了手:“我不曾记得我们程家有得罪过这位古先生的地方,书院里这么多人,他为何要对我的女儿下手。” “因为程娟小姐喜欢这位古先生,在这位古先生看来,她是一个更好的下手对象吧。”白璃拿出那块手帕,递到程老爷跟前:“这上面的诗句暗示了程娟小姐正在暗暗喜欢着某个人,结合杏儿之前所说,我猜想,程娟小姐暗中喜欢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古先生。程娟小姐私下或许还曾向这位古先生示好,但却被古先生给拒绝了。故而,这才有了后面将手帕丢弃的事情。至于这位古先生,就算不是妖物,也是修炼邪术之人,他进入书院,或许只是单纯的想要找个可以容身的地方,顺便打打牙祭,程娟姑娘的主动和纠缠,正好合了古先生的心意,既除掉了麻烦,又解决了口腹之欲。” “口……你的意思是,我的娟儿被他给吃掉了!”程老爷的脸色又变得极其难看 “妖,不都是吃人的嘛。”白璃淡淡地回着,鼻子竟闻见了一股熟悉的煮肉的香气。 第258章 教书先生与南瓜薄饼(5) 【】 白璃万万没想到,她竟被一只怪鸟给掳到了牛头山上,更没想到,那只怪鸟落地就变成了一个俊俏如斯的郎君。 “你就是古先生吧?”白璃揉着刚刚被鸟爪子抓疼的双肩问道:“书院里教那些女学生弹琴的,同时也是造成那些女学生无辜失踪的幕后凶手。” “是。”俏郎君轻点下巴。 “这么痛快就承认了……你都不为自己辩解一下的?” “那些人原就是被我所杀,我为何要给自己辩解?”俏郎君微挑唇角,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白璃:“难道我辩解了,你们就会放过我?” “放过还是不放过这个问题的根本在于我们能否将你给降住了,可在这之前,我有个疑问。”白璃一边盘算着白泽能够赶到牛头山的时间,一边为了保命尽力与怪鸟变作的俏郎君周旋:“书院里头那么多学生,你为何单单挑了她们几个?是随即的,还是她们身上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食物而已。”俏郎君开口,却只轻悠悠地抛出这么四个字来。 “我知道她们是食物,也清楚我现在是你备选的食物。”白璃努力挤出几分笑来,慢慢向后退了那么一点点:“可这食物,也得有个挑选的过程是不是?你挑选的标准是什么?年轻?漂亮?心地善良?还是因为她们几个都纠缠你,让你觉得心烦?” “两个!”俏郎君伸出两根指头来:“第一,她们都是坏人,是心肠歹毒之人。用坏人做出的肉酱,味道更鲜美。第二,她们都心悦于我,这让我在食用她们的时候,也会带着一点点喜悦的感觉。吃东西,虽然是为了果腹,但品尝的过程也是极为重要的。” “我也很会吃的,所以我特别赞同你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是我不明白,这程娟姑娘,还有小橘姑娘怎么就成坏人,成心肠歹毒之人了?十几岁的小姑娘,心肠再毒,又能毒到哪里去?古先生你能否再给解释下。” “你在拖延时间?”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拖延时间呢。古先生你要是不想回答的话,现在吃了我也成。你放心,我绝不多做那种无聊的抗争。我只有最后一点小小的要求,就是在你吃我之前,能不能将我一击致命,最好是不疼的那种。你也知道,这姑娘家都怕疼,我更是怕得要死的那种。” “你很有趣,她们在临死之前也会求我,但都是求我不要伤害她们,不要杀了她们,还说我想要什么,她们都可以给我。你连死都不怕,却害怕疼,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不笨啊,我明知道自己逃不过,明知道你抓我来就是为了吃掉我,我干嘛还要求你放过我。与其求你放过我,倒不如求你给我来个痛快的,让我少受点儿折磨。我是个挺实在的人,是不是?那古先生,你能不能看在我这么实在的份上,告诉我程娟姑娘和小橘姑娘她们都做了什么坏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程娟捉弄并且逼死了罗素,为了掩盖罪行,还将罗素的尸体掩埋到了书院的某个地方,且对外声称罗素是跟别的男人私奔了。小橘无意中撞见了程娟欺凌罗素的现场,她是院长的女儿,她原本有机会救罗素的,却选择了沉默,选择了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天意如此,怨不得旁人。” “所以,你杀程娟,杀小橘都是为了给罗素姑娘复仇?” “复仇?我为何要给一个愚蠢的人类复仇。罗素的确不错,对我这个教琴的先生也很恭敬,可在我眼里,她也只不过被划分为暂时不可食用的食物之一。我原是不打算在书院动手的。那地方不错,很适合隐藏。镇子上那么多人,我随便猎食几个就可以。可那个程娟着实烦人,时不时的总要在我眼前晃悠,还妄想着能够与我在一起。为图耳边清净,我只能将她给吃了。” “所以,你的目的只是为了吃。” “不然呢?”俏郎君反问白璃:“难不成,还要与你们人类谈情说爱,浪费时间。人类以猪狗为食物,我们以人类为食物。换了是你,你会跟那些即将被你吃掉的猪狗鸭鱼谈感情吗?” 白璃一怔,竟无从反驳。 “你等的人来了。”俏郎君突然眯眼,做出戒备的神态来:“不,不是人,而是白泽。我也很想问问你,你一个小小的人类,是如何驱使上古神兽白泽为你护法的?” “白泽?上古神兽?”白璃瞅了古先生一眼:“你该不是要告诉我,我身边那个算命先生是上古神兽白泽吧?虽然他也叫白泽,虽然他的符咒的确很厉害,但你是怎么把他跟上古神兽这四个字联系到一起的。他哪里长得像是上古神兽了?从头到脚,从头发丝到脚底毛,我都没有瞧出一丝一毫神兽的气度来。” “皮相是可以变化的。”俏郎君说着,竟变幻出一副与白泽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来,只是这张脸上多了些阴沉,少了些天真。 “蛊雕!放了白璃!”一道雷霆咆哮自半空传来。 白璃迅速抬头,当看见漂浮在半空中的白泽时,脸上露出一抹惊讶之色。她知道白泽会轻功,却不知他还能飘在半空中,且脚下没有踩着飞剑之类的东西。 “白泽,很好,我一直不服,凭什么你可以做上古神兽,我却只能籍籍无名。想要救她是吧?打败我,杀了我。”话音落,俏郎君瞬间又变成了奇怪的大鸟,白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它张嘴吸进了腹中。 白璃头昏脑涨地落进一摊臭乎乎的液体里,四周是黑漆漆的一片,她猜测着自己应该是被吸进了怪鸟的胃里。不知道白泽能不能将这只怪鸟给斩杀了,如果不能,她十有八九会成为被怪鸟胃酸直接消化的第一人。 正准备站起,突来的震荡却让她身子一晃,直接摔到了液体里,口鼻瞬间被那种臭乎乎,酸不拉几的液体给糊住了。 白璃晕乎乎地想着:“若早知道要被怪鸟的胃酸消化,刚才就少说两句,不玩什么拖延战术的把戏了。” 第259章 教书先生与南瓜薄饼(6) 【】 等白璃再次醒来,她差点儿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 四周黑乎乎地,只漂浮着两团鬼火。 就在她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时候,那两团鬼火竟移到了跟前,定睛一看,竟是两盏蜡烛,且被某人一手攥了一支。 “陈大虎?你怎么也到阴曹地府来了?” “什么阴曹地府?白姑娘你莫不是被那怪鸟给吓傻了?算了算了,有话咱们等会儿再说。白先生临走时交代,说白姑娘的眼睛在黑暗中待得太久,若是醒了,且不可将室内弄得太过光亮。可这总黑着也不行,要不,姑娘你先捂会儿眼睛。” “没事儿,我先闭上眼睛,等你把灯烛全部点亮之后,我再慢慢睁眼。”白璃可舍不得糟蹋自己的眼睛,话未说完,就已经将两只眼睛闭得紧紧的。“我记得我被那古先生,也就是怪鸟给吸到肚子里去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你能给我讲讲吗?”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那牛头山距离咱们花溪镇老远了,你是被那怪鸟,也就是蛊雕给叼走的,白先生是扔了一张符咒,直接变没的。等咱们找了马匹,准备去牛头山时,白先生已经带着白姑娘你回来了。说实话,白姑娘你当时的情形,着实……” “着实什么?” “着实有些不太好描述。”陈大虎挠挠头。 “陈大虎,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着实不大好描述。” “就是,就是白姑娘你只穿了件内衣,是被白先生给抱回来的。当然,咱们只看见了一点点,不会影响白姑娘你的个人清誉的。因为你身上还盖着一件外衣,白先生自个儿的外衣。好在,咱们镇子上的人都知道白姑娘你跟白先生是一对儿的。” “什么叫都知道我跟白泽是一对儿的?谁告诉你们我跟他是一对儿的?”白璃耳朵一烫,赶紧用手搓了两下。“古先生呢?我的意思是那只怪鸟蛊雕呢?” “死了呀,白先生把怪鸟的尸体都给带回来了,说是等白姑娘你醒来,让你把它给做成菜出气。” “做成菜?亏他想得出来,这蛊雕可是吃过人的。这吃过人的怪鸟怎么可能做菜,就算做成了菜,哪个愿意吃啊。” “程老爷跟程夫人吧。”陈大虎摸着头说:“白先生将程小姐的骸骨给带回来了,程夫人只瞧了一眼,人就晕过去了。程老爷的情形也比程夫人好不了多少。白先生说了,说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将这蛊雕做成菜给程老爷夫妇吃了,他们就能好起来。至于为什么程老爷夫妇吃了用蛊雕做的菜能好,白先生没说,我也没问。要不,等白先生回来了,白姑娘你自个儿去问问。” “白泽呢?”白璃逐渐睁了眼,眼睛也逐渐适应了室内的亮光。 这里不是白府,也不是客栈,而像是府衙的客房。 “白先生领着高兄弟去书院了,说是去挖什么罗姑娘的尸体。这罗姑娘又是谁啊?好端端地怎么会死在书院里?” “应该是书院欺凌的被害者,至于欺负她的人,已经恶有恶报被蛊雕那只怪鸟给吃了。”白璃轻叹口气:“蛊雕呢?你不是说白泽把蛊雕给带回来了吗?” “不清楚,白先生说是带回来了,可咱们谁也没瞧见。” “在县衙的厨房里。”随着白泽声音的出现,他那张笑脸也随即出现在客房门口:“璃儿醒了?这身上可还有不舒爽的?” “罗姑娘的尸身找到了吗?”白璃问。 白泽点点头:“找到了,已经被罗家人给带回去了。” “她是怎么死的?是自杀的,还是被人给谋杀的?” “从尸体表面的伤痕来看,应该是意外导致的误杀。”白泽看向白璃:“这罗姑娘的尸身虽说找到了,可后续的麻烦事儿依然不小。高湛正在调查罗姑娘的死因,只是凶手已死,再调查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哦,还有,因为罗姑娘是意外身亡的,罗家人不太想将罗姑娘的尸身葬在罗家的祖坟,关键时候,与罗姑娘生前交好的那位公子出现了。罗家人倒是没怎么难为他,便让他将罗姑娘的尸身给带走了。不管如何,也算是了了罗姑娘生前的一桩心愿吧。” “天底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那位公子应该是你找去的吧?” “璃儿不喜欢?” “喜欢,我觉得你这个安排甚好。罗姑娘原就不愿意留在罗家,更不愿意接受罗老爷与罗夫人的安排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就算没有程娟的事情,十有八九,她也会选择轻生。私奔这两个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的很。就算罗姑娘愿意为了那位公子舍弃双亲,离家而去,那位公子也未必就能舍得下自己的父母,就算他舍得下,也会担心罗家去找他的父母寻事。这男女之事,看着像是两个人的事,实际上牵扯的却是两个家族。如今,人死了,倒还简单些了。” “我怎么听白姑娘你说这些话有些瘆得慌呢?”陈大虎搓了下双臂:“这人活着不是好事儿嘛,死了,就是死了,就算表现得再如何深情,等日子一长,也就忘了。到时候,那位公子另外结亲,谁还记得今日的罗姑娘啊。” “记得与不记得,也都没有什么意义了。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活着吧。”白璃舒展双臂,掩饰了下内心也有些伤感的情绪,起身道:“蛊雕呢,不是说要做成吃的给程老爷夫妇嘛。” “你想好做什么了吗?”白泽问:“这蛊雕的肉质还不错,做个蛊雕片儿应该可以。” “那就蛊雕片儿吧。”随着白璃跨进县衙厨房,那原本黑漆漆的炉灶内也燃起了炉火。 那只蛊雕的形态小了很多,不知是它原本的体型就是这般,还是白泽动了什么手脚,总之眼前的它大小就跟一只成年的普通雕差不多。白璃只瞄了一眼,就拿起案板上已经磨好的刀利落的将这只蛊雕给处理了。先切掉它的翅膀,再剁掉它的嘴,砍掉双腿,拔毛去皮,最后将肉片切成片儿。 这些肉片儿薄如蝉翼,能让你透过肉片儿看见炉灶中透出的火光来。 第260章 教书先生与南瓜薄饼(7) 【】 “白泽,你说这蛊雕肉是什么味道的?”白璃将夹起的那块儿蛊雕肉片儿送到了白泽嘴边:“要不,你尝尝看。” 白泽深看了白璃一眼,回道:“也好,我也正好奇呢。” 肉片儿毕竟是生的,搁到嘴里,有一点点腥味儿,但这点儿腥味儿对于曾经吃惯了生肉的白泽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细细嚼了一阵儿,将肉片吞下,这才问道:“璃儿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好了。” “你是白泽?” “是!” “上古神兽?” “别人封的,其实算不得神兽,只是活得时间稍微长了那么一点点罢了。” “那你原本是什么模样?”白璃很认真的问。 白泽稍稍一怔,回了句:“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何会出现在人间,像我们这样凶猛的野兽,不是应该隐居山林的嘛。” “你出现在人间,肯定有你出现的理由,况且这么多神兽,妖兽都出现了,就说明你的出现不是例外。他们既封你为神兽,而不是妖兽,就证明你不是为非作歹,祸乱人间的那一拨。你又不害人,到人间走走,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况且,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们相处这么久,你从未害过我,反而还处处维护我,保护我。” “我家璃儿真是深明大义。” “少给我带高帽子,快让我看看你的本来面目。这神兽白泽我也是听过的,我还看过你的画像,只是不知道那画像画得到底像不像。今日难得有机会,我当然得确认确认了。” “你不怕吗?”白泽问,可爱的圆眼睛半眯起来。 “原本是应该怕的,可能我见得奇奇怪怪的东西太多了,已经不太记得怕是什么感觉了。所以,现在的我,好奇心恐怕更严重些。”白璃伸手在白泽身上戳了下:“赶紧的,显出原形让我看看。” 白泽既无奈又宠溺地看了她一眼,顷刻间就化作了它原本的样子,只是为了不吓到她,将身形缩得很小。 “好可爱啊,不仔细看的话,我还以为你是一只可爱的狗狗。”白璃说着,就把白泽抱到了怀中:“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就跟一本奇书里描写的一模一样。原本我还以为那本书是编的,如今看来,倒是我们这些人没见识。那写书之人,一定是见过你的,要不,也不能写得如此详尽。” “看完了吗?看完我要变回来了。”白泽轻轻抖了一下:“许久没用这个样子与人说话了,如今再这么被你搂着,颇有些不自在。” “我挺自在的,你再稍微忍耐一下。”白璃说着,又故意抱紧了几分:“太神奇了,这若是以前,我肯定是不信的。我白璃何德何能,竟能跟一只上古神兽成为朋友。” “不是一只。” “不是一只?难不成,我还认识别的上古神兽?” “嗯!”白泽点头,秉持着要扒皮一起被扒的原则,准备连同饕餮这个老家伙一起给出卖了。 “我认识的除了你,就是高湛还有陈大虎他们。难道,他们其中一个也是披着人皮的神兽?陈大虎就算了,呆呆傻傻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了几千年,上万年的样子。高湛倒是有点儿像,可他有家人,有亲戚朋友,总不能连家人和亲戚朋友也都是神兽变得吧,那这也太吓人了。” “为什么不能是你师傅?” “我师傅?”白璃轻拍了下额头:“对呀,我怎么把我师傅给忘了。你别说,他还真符合你们神兽的一些定律。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山里,那山里当时也有一只妖兽,还是被我师傅给诱杀的。这若是普通人,早给吓怕了,他居然面不改色,就好像早知道那只妖兽不是他的对手一般。另外,他无父无母,无根无基,且来无影去无踪,的确很可疑。” “可疑就对了。” “对什么对,你该不是要告诉我,我师傅就是潜伏在我身边的另外一只神兽吧。”白璃用食指点着白泽的鼻子:“若他真是上古神兽,干嘛要把自己给变成一个古怪老头儿的模样。你看看你,你再看看那只蛊雕,哪个不是将自己变化成翩翩少年,俊朗公子。” “或许,他只是为了方便,为了不引人注意。”白泽提醒着:“不是所有的兽,都是神兽。在民间,有四大神兽,也就有四大妖兽。这妖兽,也被称之为凶兽。一个凶字,璃儿你不难理解吧?” “你的意思是,我师父不是神兽,而是凶兽?那他是——” “你可听过饕餮?” “当然听过,传说中最为贪吃的凶兽。”白璃的瞳孔逐渐放大:“我师傅是饕餮?那他为什么要当我的师傅?他若真是饕餮的话,干嘛不吃了我,反而要留着我给他当徒弟。说不通,完全说不通啊。” “据我所知,饕餮一向很少吃人,因为在它看来,这人是天底下最难吃的东西。因为人的欲望太多,且不同的人,怀有不同的心思。心肝脾肺,五脏六肺,酸得酸,苦得苦,甚至一些人,连肉都是泛着臭味儿的。饕餮再怎么贪吃,也还没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臭味儿?”白璃低头嗅了自己:“听你的意思,我师傅之所以不吃我,是因为我的肉臭,不好吃?”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璃儿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师傅很少吃人,几乎不怎么吃人,因为他以前吃过的那些人都不大好吃。至于你,你当然是很好吃,很美味的,很……” “别解释了,你的解释让我有一种你越描越黑的感觉。”白璃松了手:“你还是变回人的模样吧,我总觉得我跟你聊这个话题,越聊越奇怪。” “璃儿,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怪我嘴笨,没说清楚。”白泽变回人的模样,一个劲儿的给白璃作揖:“我错了成不成?你也知道我是个算命的,这上下嘴皮子一秃噜就没有个正经的。饕餮之所以收你为徒,便是因为他爱吃。璃儿忘了,你是一个手艺很好的厨娘。” “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告诉我,好端端的我师傅干嘛要走?” “这个嘛——”白泽轻吸一口气:“还不是因为那只九尾狐狸。” 第261章 教书先生与南瓜薄饼(8) “我师傅跟九尾狐有过节?就算他们有过节,这又跟我师傅无缘无故失踪有什么关系?”白璃一边问着,一边走到案板前,将刚刚切好的蛊雕片一片片的摆放整齐,又让白泽使用法术变化出一些冰块来,将冰块与蛊雕片放置在一起。 随后,又利用县衙厨房里现有的食材,调制出了一碗特质的汤汁,随后选了块被冰得差不多的肉片,搁在汤汁蘸了下,递到白泽嘴边。 白泽看了她一眼,张嘴,细嚼。冰凉的蛊雕片吃起来已经完全没有了腥味儿,“你师傅倒是一片好心,他怕他会连累你。狐狸一族向来都是小心眼,就因为一片薄饼,那只老狐狸跟你师傅是记了几千年的仇。但凡有你师傅在的地方,老狐狸都要凑一脚。你师傅他是担心护你不周,让那只狐狸误伤了你。” “因为一块薄饼?什么样的薄饼,竟让饕餮跟九尾狐缠斗了千年。那饼,该不是九尾狐的心上人做的吧?” “算不得心上人,却也差不多。细想起来,这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事儿了。当时,九州混战,不少妖兽趁着人间大乱,四处溜达,老狐狸也是在那个时候下的山。 途径一处小村子时,老狐狸遇见了一件比较惨的事儿。一个孩子,因为饥饿偷了别人家的薄饼。一口没吃,就被那家人给捉住了。三四岁的孩子,竟被两个成年人往死里打。那孩子,原就年幼,再加上身体不结实,没打两下,就给打死了。 俗话说的好,杀人偿命。可在那个混乱的,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年代,人命还没有一块薄饼重要。这打死了人的比那被打死的人家还要嚣张,他们竟抬着那孩子的尸体,气势汹汹的找到了孩子家里,要求对方给一个说法。 那孩子的爹娘早就饿死了,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可姐姐生了重病,已经奄奄一息,那孩子之所以跑去偷饼,就是想要自己的姐姐快点儿好起来。那曾想,这饼没有偷回来,命反倒给丢了。 姐姐听到动静,从屋里爬到院子里,待看见弟弟已经冰冷的尸体时,整个人像是疯了一般,扑到那两个人身上就开始撕咬。可她一个病入膏肓的小姑娘哪里是两个成年人的对手,人家只一个胳膊,就将她给抡飞了。 姑娘被重重扔到地上,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旁边那些原本赶来看热闹的人,见到姐弟俩如此惨像,也开始纷纷为姐弟两个说话,指责那家人太过分。 可璃儿你知道那户人家是如何回答的吗?他们说这姐弟两个,一个是病秧子,一个是贼偷子,活在这世上纯属于浪费粮食。” “这人也太过分!”白璃愤愤不平道:“我也是打从饥饿过来的,知道这快要饿死的时候,食物有多重要。可再重要,也不及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吧?就算这饼比别人的命还贵,他们已经要了弟弟的命,又何苦再去逼死姐姐。” “璃儿说的没错,就算是一饼换一命,这债也应该是两清了。可对方却依旧不依不饶,他们找到姐姐,本是想要索取一些赔偿,那曾想,这赔偿没要到,反倒还被姐姐给咬了一口。姐姐若是不死,哪能消了他们的心头之恨。 老狐狸原是打从那里路过的,刚刚好目击了一切。他化作村中老妪本是凑个热闹,却被姐姐那绝望之中还带着愤恨的眼神所吸引,鬼使神差地站出来为姐姐说话。 原来,那薄饼并非是弟弟偷的,而是弟弟捡到的。” “捡到的?”白璃疑惑地看向白泽:“这灾荒年还能捡到薄饼?” “正常情况下是不容易捡到,可那家是兄弟两个。为了多争一口吃的,私下都为自己做了不少打算。那半块薄饼原是老二准备私藏的,谁知出门时一不小心将薄饼掉在了一堆儿狗屎上。这沾了狗屎的薄饼,不拣可惜,拣了这心里又反恶心。思来想去,就想到一个讹人的法子。 他将薄饼拿起,放在距离狗屎远一些的地方,等着倒霉蛋上钩。那孩子正好出来给姐姐找吃的,眼看着地上有块薄饼,自然是想都不想就给拣了起来。这饼刚拿到手里,藏在一边的老二就猛然出现在了孩子跟前,像拎小鸡子一样的将他拎起来,说他是小偷,说他手里的薄饼是打从自己家里偷出来的。孩子年幼,本就受不得惊吓,又突然被人指做小偷,连辩解的能力都没有。他当真是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那兄弟两个给活活打死了。 事实的真相如何,只有当事的两个人才知道。被指偷饼的孩子已经死了,打人者拒不承认,这案子也只能是一桩糊涂案。可因为有了老狐狸的插嘴,那兄弟二人多少有些心虚,没再继续难为姐姐,骂骂咧咧地走了。 当时,姐姐已经是奄奄一息,用不了多久就会魂归幽冥。老狐狸觉得她可怜,就问她临终之前还有什么遗愿。姐姐说,她要为弟弟报仇。 老狐狸想了想,觉得这事情也不难,就渡了一些狐狸气给姐姐,让姐姐变成了半人半狐的妖怪。姐姐一心报仇,根本不计较自己是否成妖。可倒霉的是,这姐姐好不容易趁着夜半三更摸到了那兄弟二人家里却被饕餮给瞄上了。 饕餮,也就是你师傅,误以为姐姐是妖,嗅着那股狐狸味儿就把姐姐一口给吞了。老实说,你师傅当时吃东西,那是真不讲究,大多都是囫囵吞枣。可即便是吞的,这东西一入肚子,他也察觉出不对味儿来。可察觉归察觉,这进了饕餮肚子里的东西,还有被吐出来的道理?就因为这个,你师傅跟老狐狸之间结了仇怨。老狐狸认为你师傅是针对他的,且最初想要吃的就是老狐狸自己。你师傅呢,则认为这是老狐狸给他下的套,为得就是恶心他。也是打从那次之后,你师傅就再也不吃人了,且认为这人是天底下最难吃的东西。” 听完白泽讲的这段往事,白璃只觉得自己一脑门的黑线。心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白泽轻叹一声,回道:“这人世间的事儿啊,有很多都是像这样既可气又可愤,既可笑又可悲的。好了,这跟你师傅有关的前尘往事讲完了,蛊雕肉片儿也冰好了,咱们是不是该给程老爷夫妇送去了。” 第262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1) 白璃迷迷糊糊的,稍微动了下脖子,就感觉后脖颈处一阵酸疼,耳边呜哩哇啦也不知道什么乐器在吹奏,吵得人心慌。 她费力地坐起身,刚想要去揉眼睛,胳膊肘就撞到了木板上,又疼又麻的感觉瞬间传遍了整个小前臂,她龇牙咧嘴地哎吆一阵,人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环视四周,白璃发现自己身在一顶轿子里,颠簸的感觉表示轿子正在前行,外头唢呐吹的应该是迎亲时用的百鸟朝凤。再看看自己身上,套着的是一件做工极其精巧的大红喜服,手边搁置着一块红盖头,盖头上绣着一对儿凤凰。 “这是怎么回事儿?”白璃凑到窗口往外看了眼,外头黑乎乎的,隐隐约约能看到是一片林子。抿着嘴,悄悄掀起轿帘,除了四个抬轿子的人之外,看见了一溜提着红灯笼的人,看体型,也都是男人。“别慌别慌,兴许是做梦嫁人玩呢。” 深吸一口气,白璃用手抚了抚胸口,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蛊雕片儿,她是跟着白泽去给程家老爷和夫人送蛊雕片儿的。由于程府距离县衙还有一段距离,出门时,她乘坐的是县衙里头给配备的马车。车夫不在,就由白泽充当了赶车人的角色。她记得很清楚,刚坐进马车里的那会儿她还跟白泽聊了几句,说得也都是程家的事情。 再后来……白璃用手捶了下脑袋,发现后面的事情她居然记不得了。 看看身上的红嫁衣,再看看手边的红盖头,联想到后脖颈处的酸疼感,白璃瞬间得出一个结论来:“好你个白泽,见自己身份瞒不住了就准备强娶强嫁是吧?原本还对你生出了几分好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上古神兽。强娶就强娶呗,娶在白府不行嘛,这大晚上的,你是要把我抬去哪里啊!” 心里认定了这强娶自己的乃是白泽之后,白璃懊恼了一阵儿后也就安分了下来。这俗话说的好,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他既强娶,她就安安生生等着到了地方下轿呗。 小轿子一路颠颠簸簸,晃晃悠悠,再加上外头那些吹吹打打的声音,没一会儿功夫竟把白璃给晃瞌睡了。等她再次醒来,耳边那些聒噪的唢呐声停止了,四周安静地像是没有一个人存在似的。 “到了吗?”白璃先是揉着眼睛,小声地问了句。见无人回答,就伸手去掀轿帘子:“人呢?回答我一句话,这是到——” 一只手从轿子外头伸了进来,刚刚好握住她的。那只手是温暖的,也是异常好看的,骨节分明且五指袖长。顺着手指的方向向外看去,隐约能看见一条红色,想来这只手的主人也一定是穿着一件与她极其相称的男款红衣。 白璃莫名的就有些害羞了,一颗心脏在胸腔里噗通噗通乱跳。 “等,等一下。”她快速缩回手去,拿起搁在一旁的红盖头,快速地将其盖在自己头上。深吸一口气,又摸索着将红盖头理了理,这才又将小手向外探去:“好了,我好了,你扶着我点儿,我盖着红盖头呢,啥都看不见。” “好!”很轻的一道回应,听声音不像是白泽的,可很快白璃就释然了。 蛊雕说过,像他们这种神兽,妖兽级别的可以随意幻化人形。这人的模样可以改变,说话的嗓音自然也可以改变。白泽原本的声音也不难听,是那种带有暖男气息的温柔的嗓音,现在这个,有点魅惑,有点儿勾人。此时,她竟有种迫切的想要将红盖头掀开的冲动,她想看看白泽是不是像蛊雕说的那样,换了另外一幅面孔。 那只手又伸了进来,不偏不倚刚刚好握住她的,然后稍稍用力就将她从轿子里带了出去。就在白璃含羞低头,想要问问白泽这是什么地方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而那个声音喊的是:“臭狐狸,放开我的璃儿!” “白泽兄可是来观礼的?”这个声音是从白璃的正前方发出来的,而随之感应到的是握着她的那只手紧了几分。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只手突然用力,下一刻她就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且由于刚刚脚下旋转的幅度太大,以至于红盖头瞬间滑落,掉在了地上。 白璃先是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提着一把剑的白泽,随后有些迷糊地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那个人。这是一张漂亮的让她看了差点要忘记呼吸的面孔,且一眼看上去有些辨不清是男是女。 “我,好看吗?”那人低头,勾唇,双眸中似有星星映到白璃的眼睛里,白璃当真忘记了呼吸。 “臭狐狸,不许你对我的璃儿使用你那见不得人的狐媚伎俩。”白泽执剑上前,陌生男人却抱着白璃一个轻转,躲开了白泽的攻击。 “啧啧,几千年不见,白泽兄的脾气可是长了不少。” “是吗?”白泽说着,反手又是一剑:“几千年不见,你这只臭狐狸倒是还跟以前一样……一样的招人讨厌。” “谁说我招人讨厌来着,我瞧着我家娘子就喜欢我喜欢的很呐。”男人低头,似要亲吻白璃的额头。白泽见状,直接一张飞符,贴在了男人嘴上。 男人眸光一变,抱着白璃的手随即松开,白璃回到了白泽身边。 “璃儿,你没事吧?” 白璃恍惚地摇摇头,指着那个漂亮的有些不像话的陌生男人问道:“他是谁?”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与你师傅有仇的吗?” “九尾狐?” “对,他就是那只讨人厌的九尾狐。” “你才是讨人厌的,我明明就讨人喜欢的很。嗨,娘子,我是你的夫婿周易安,你可以叫我夫君,也可以叫我相公。若你都不喜欢,叫我一声安安也未尝不可。” 听到安安那两个字,白璃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人也越发清醒起来。 “别,就我这模样,就算再怎么打扮,也不配当你的娘子。”白璃说着,赶紧用胳膊挎住了白泽:“跟你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我家白泽这样天真无邪,看着安心的。” 第263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2) “你家白泽?”九尾狐用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盯着白璃:“小璃儿,你确定那是你家白泽吗?我的意思是你不妨在考虑一下,兴许换个像我这样的更好哦。” “你也就皮相好点儿,我家白泽分分钟可以变个比你更好看的。”白璃抱紧了白泽的胳膊。 “我不光皮相好看,我的尾巴也好看。”九尾狐摇了下自己的尾巴,九条尾巴,白如玉雪,确实好看。 “嗯,的确好看,割一条做围脖还凑合。” “围脖?”九尾狐抚着自己的尾巴愣住了。 “就是那种围在脖子里冬天御寒的东西。啧啧,这尾巴都这么漂亮,想必你的本相也特别好看。”白璃扯了扯白泽的胳膊:“你这个上古瑞兽能不能打得过这只千年老狐狸,若是打得过就把他的皮给我剥下来做袄穿。” “剥我的皮?”九尾狐挑眉一笑:“我长得这么好看,小璃儿你舍得下手吗?” “舍不得啊。”白璃跟着挑眉:“所以,我让我家白泽下手。我不知道你们狐族有什么狐媚法子,但你的法子在我家白泽面前一定不管用。由他来剥你的皮,再好不过了。” “小璃儿,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哦。若我真跟他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九尾狐收了自己的尾巴:“这若是上古时期,我们打也就打了,无非是打个几百年,上千年,等分出了胜负再休息也不迟。可如今,我跟他都是在你们人类的地界上,这若是打起来,小璃儿你觉得会怎么样?这受灾受难的又会是何人?哦,对了,我还忘了一个。你师傅是什么来着,饕餮。这万一老饕餮也搅合起来,再把周遭那些上得了场面,上不了场面的小妖兽都招呼过来乱打一通,这人间,怕是要给毁了。小璃儿,你确定你想看到如此精彩的场面吗?” “你吓唬我!别以为你老,我就会相信你。” “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你家白泽吧。”九尾狐努嘴:“在程家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我来了,也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可他还是任由我将你劫了出来。方才,他救你的时候,也只是吓唬人似地在我眼前挥了挥手里的那把废剑,实在忍不住了,才弄了一张脏符来恶心我。若不是我天生爱干净,也着实没有想要伤你的心,你以为他能那么轻轻松松地就把你送我身边带走,你以为我能那么轻轻松松的将你从花溪镇带到这里?” “因为他不想跟你打架!”白璃轻哼一声。 “没错,因为他不想跟我打架,也因为我不想跟他打架,或者再说简单点儿,我跟他都不想在你们人类的世界招惹麻烦。避世数万万年,好不容易才能又回到人间,谁愿意给自己招惹麻烦啊。” “说得好像挺在理的,本姑娘也就勉强相信了你吧。”白璃皱了下鼻子:“白泽不拦着你的原因我知道了,那这个呢,你是不是也该跟我解释下。好端端的,你干嘛将我塞到轿子里,还将我变做新娘子的模样。” “这个啊——”九尾狐挠头:“两个原因,这第一个原因是好玩。第二个原因嘛,是想给你那个师傅添添堵。他不是总躲着我嘛,那我就用八抬大轿将他的乖徒儿给抬回来。小璃儿你说,若这老饕餮得知我成了他的乖徒儿的相公,他会如何?会不会恼羞成怒,发誓将我给吃了。” “我师傅像是那么饥不择食的嘛,你们狐狸肉又不好吃。” “你吃过狐狸肉?”九尾狐满脸好奇地看着白璃。 “没有!”白璃如实回答。 “你都没有吃过狐狸肉,你怎么知道我们狐狸的肉就不好吃。” “简单啊,因为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都已经被我们人类给豢养起来了。这地上跑的牛、羊、猪、熊,这天上飞的大雁、鸽子,这水里游的鱼、虾、螃蟹,但凡肉质鲜美的,哪个能从我们人类的餐桌上逃开。蛇,多吓人啊,就这我们都能把它做成青椒焖蛇、油焖蛇、香辣蛇、口味蛇以及各式各样的蛇羹。可再看看你们狐狸,顶多也就是让人扒张狐狸皮,做个皮衣、皮鞋之类的。” “听你的意思,我们狐族还不如它们蛇族受欢迎?” “那是。”白璃予以肯定地回答:“这蛇皮、蛇骨、蛇胆可入药,可治病救人。蛇肉可以做成各式各样美味的食物,叫人垂涎三尺,流连忘返。再看看你们狐狸,除了那层皮毛,剩下的骨头跟肉谁要啊。就算做熟了,也没人愿意吃一口。我师傅是谁?饕餮,那可是上天入地出了名的吃货,他会那么没品位,放着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不吃,去吃你的狐狸肉。” “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有些心虚,觉得是我对不起你师傅似的。”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白璃趁机忽悠:“你跟我师傅过节,我也听白泽说过一些。怎么说呢,就算真有其事,也已经是千余年前的事情了。你们两个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斤斤计较。就算你找到我师傅又能怎样,你们一个饕餮,一个九尾狐,真要打起来,不是拼个你死我活,就是打个两败俱伤。 到时候你高兴吗?乐意吗?你就不怕你从前得罪过的那些小妖小兽趁机出来羞辱你,甚至是吃掉你?你说你都多大年纪了,干点儿有意义的事情不好吗?好好的安度晚年,给自己找点儿乐子不行吗? 你看看我师傅,整日喝酒吃肉,过得是逍遥自在。你再看看白泽,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成了花溪镇上人人赞扬的算命先生。作为人间极品,万世难寻的九尾狐狸,你若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干点儿什么,我倒是有个建议。” “什么?”九尾狐很虚心地请教。 “实在不行,你给自己找个对象,再生一窝如花似玉的小狐狸。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多生几窝怎么对得起上天给予你的优秀基因。这有了娘子,你就没工夫惦记我师傅,这有了小狐狸,你也就不会再闲的无聊,四处寻摸着管别人家的闲事儿了。” “是个好主意。”九尾狐眯眼:“可在那之前,我还是得先找到你师傅。” “哎,你这老狐狸怎么这么不听人劝呢,我好歹也说了大半天,费了那么多的吐沫星子,你多多少少也应该听进去一点嘛。”白璃气得跺脚,可没等她的鞋底儿落到地上,九尾狐就一个旋转,将红色新郎服变到了白泽身上。 “小璃儿你既不愿意与我成亲,我老狐狸也不为难你。这嫁给白泽,你总该是愿意的吧?”九尾狐击掌,四周瞬间亮了许多:“今日,我就撑着这张老脸,给你们做个证婚人如何?” 第265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4) 一道刺目的白光乘风而来,刚刚才亲吻过白泽脸颊的白璃被这道白光携来的劲风扫到了一旁。九尾狐见势不对,双眼微眯,随变出一条狐尾将飞到半空中的白璃卷了下来。待风势平息之后,狐尾松开,白璃脚下一个打滑,向后倒去。眼前掠过一道黑风,不等她看清那人是谁,就又被狐狸尾巴扫到了白泽怀里。 等脚下站稳,眼前漂浮着的小星星也都散去之后,她这才注意到狐狸手中紧抓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身黑色的紧身长衫,高高束起的银色长发透出淡淡的邪气,与九尾狐细致精巧的五官比起来,这名黑衣男子的五官略显粗犷,且眉宇间带着几分戾气。 白璃从未见过此人,可目光相撞时,她却莫名生出几分熟悉感来。 “过来!”黑衣人冲着白璃喊道,口气十分不悦。 “我认识他吗?”白璃问站在身旁的白泽:“亦或者我该问,你认识他吗?” “我认识,你也认识。”白泽不顾黑衣人警示的目光,用手臂将白璃圈在了自己怀里:“他叫陶醉,应该是你的师傅。” “我师傅?”白璃声音极大:“你别逗我了行吗?这天虽是黑的,可我眼睛不瞎,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我师傅来。我师傅个子比他矮,长得比他老,也没有他长得好看。” 白璃每说一句,对面黑衣人的脸色就要暗上一分。亏得他没长胡子,要不那胡子能被他吹起老高。 “阿陶,原来你不光骗我还骗你自己的小徒弟啊。”九尾狐饶有兴趣的说着:“可怜的小璃儿,你竟不知你师傅原本是长这个样子的嘛。比他矮,比他老,长得还没他好看,那得是一副什么丑样子,难怪我找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找不到。调皮!” “把你的狐狸爪子从我身上拿开。”黑衣人冷着脸说:“白璃,过来!” “他真是我师傅?”这句话,白璃依旧是问白泽的。 “是,他就是你的师傅,也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凶手饕餮。”似唯恐白璃不信,白泽又补充了句:“若我记得没错,这便是他修成人形之后的样子。之前咱们见到的那个小老头儿的模样是他故意变化出来的。目的,应该有两个。这第一个,是躲避你眼前的这只老狐狸。第二个,应该是为了方便他偷吃拿喝。” “偷吃拿喝?你这都是什么形容词啊,我师傅什么时候偷吃拿喝过?不过——”白璃仔细瞅了瞅眼前的黑衣人,又回想了一下她师傅从前的样子,竟觉得还是从前的那个师傅更加顺眼些。眼前这位,无论是外形还是颜值都飙升了许多,可她却觉得古古怪怪,有些不太适应。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从前那个师傅更可爱些,眼前这位,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假的。 “小璃儿,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就像从前的我一样。可如果你的师傅是饕餮,那他就是你师傅。你是被他哄得也好,骗得也好,这都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九尾狐说着又往饕餮身上靠了靠:“阿陶,你看你徒弟那副迷茫的样子多可怜。要不,你还变回原来的模样,让我也瞧瞧你变丑的样子。兴许,我见过了你的丑样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四处寻你,寻到了之后便缠着你了。你也烦我是不是?那就变一个看看。” 白璃猛地搓了下双臂,悄声问白泽:“我怎么觉得这老狐狸奇奇怪怪的?这黑衣人若真是我师傅,那他与老狐狸之前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过节。若单纯只是吃了一个人,老狐狸的反应不至于这么恶心吧。我怎么瞧着,他都像是在诱拐良家妇男。” “这个——”白泽连续轻咳几声:“这话说回来,你师傅与老狐狸之间,的确另有纠葛。” “什么纠葛?” “璃儿你可听过合卺酒?”白泽问,眸光略暗了几分。 “合卺酒?当然听过啊,就是新婚夫妇在一起喝的交杯酒呗。哦,这交杯酒或许是我们家乡特有的叫法,在你们这里,应该指的就是新人喝的酒。” “不错,就是洞房花烛夜时新人喝的酒。那件事发生在七百年前。当时,同为皇城贵胄的沈周两家联姻,奈何这桩婚事却不得新郎与新娘的心意,二人不约而同,竟都在新婚之夜各自逃去。 说来也巧,那个时候,你师傅正被老狐狸追赶,不堪其扰误入新郎府邸。你也晓得你师傅的德性,这遇见好吃的,好喝的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他呢,禁不住府中酒香诱惑,稀里糊涂便将搁在新房中的那壶掺了东西的美酒给喝了,随后是醉得一塌糊涂。 这老狐狸呢,一路循着你师傅的气息而去,却阴差阳错碰见了外逃的新娘。这新娘原是与情郎约好了要私奔的,可那情郎畏惧沈周两家的权势不敢赴约,徒留被辜负的新娘一人。老狐狸遇见她时,她正因为伤心绝望要寻短见。老狐狸多情,见不得美人寻死,便与新娘做了交易。他代新娘成亲,随后想办法逼迫新郎家里退婚,然后再由新娘出面,请求她的父亲成全她与情郎的姻缘。 就这么着,冒充新娘子的老狐狸在新房遇见了酒醉的假新郎,也就是你的师傅。尔后,你师傅跟老狐狸之间就多了些别的纠葛。至于这细节,我不方便说。” “你的意思是——”白璃先是指了指那位自称是她师傅的黑衣男子,后又指了指腻在黑衣男子身边的九尾狐:“你的意思是,他喜欢上了我师父?” 白璃的声音很大,大到周边这些人想要装作听不见都不行。 饕餮倒是没什么反应,九尾狐却是邪魅的一笑,用纤细的手指摸着鼻子道:“不行吗?你既不愿意做我的新娘,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做你的师娘了。小璃儿,要不,你先唤我一声师娘听听?” “不许唤他!”黑衣饕餮开口,一下子移到了白璃身边,趁着白泽还在分神的功夫,将她带到数丈之外:“第一,不许唤那只臭狐狸。第二,不许跟那个骗子在一起。他们两个,没有一个是好的。” 第266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5) 【】 “师傅,你真是我师傅?”白璃被黑衣饕餮拽着跑,样子有些狼狈:“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原来的师傅形象太深入人心,你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我挺不适应的。” 黑衣饕餮一个转身,那张脸突然间切换回了陶老头儿的模样。速度之快,让白璃差点当场岔气。 “如何?这回信了吗?”脸虽然变了,可说话的语调,以及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迫人的气势与之前的陶老头儿还是天差地别,完全不同。 “信了!”在黑人饕餮迫人的目光中,白璃不自觉地点头:“那个师傅,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你这只是变了一个模样,怎么连说话的声音,语调,以及日常的习惯都发生了改变。难不成这变身还会影响人的脾气跟秉性?” 黑衣饕餮盯着白璃看了半响,这才回道:“我被人算计中了毒。” “只怕师傅你不是被人算计,而是被狐给算计了吧?师傅之所以变成那个样子就是为了躲避九尾狐的追寻。可是师傅,你是饕餮啊,上古凶兽之一,你怎么会害怕一只九尾狐。实在躲不过,你就勉为其难把他吃掉好了。” “狐狸肉又不好吃,况且还是一只活了上万年的老狐狸。”饕餮露出一副嫌弃的目光。 “你我师徒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不认为狐狸肉好吃。可是师傅,你干嘛拦着我,不让我嫁给白泽啊。我承认,我嫁给他,的确又想要骗你出来的意思,但我也是真心的。” “那个骗子哪里好了,你为什么想要嫁给他?” “那请师傅告诉我,白泽他哪里不好?” “他哪里都不好!” “师傅不讲理,明明就是自己说不出来。”确认了黑衣饕餮就是自己的师傅后,白璃整个人显得轻松不少。虽心里还有些忌惮,脚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师傅靠近了些:“我觉得白泽挺好啊。人长得俊秀可爱,既不招风也不银蝶,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好。这女人找丈夫,功名利禄都是次要的,身份地位也只是一个象征,最重要的就是这个人一定要实心实意的对你好。你在他眼里是最好的,是无可替代的。至于别的,我都可以将就。” “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太简单了些吗?”黑衣饕餮挑眉:“只要求对你好,这个很多人都做得到,不一定非得是白泽。” “我当然知道师傅你也是真心对我好的,但你对我的好跟白泽对我的好真是不一样的。你是我师傅,你可以护我周全,但你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你也没有办法在我需要你的时候及时出现。因为对师傅你来说,我不是唯一,更不是必须。甚至不客气的讲,我在师傅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如师傅喜欢的酒,喜欢的菜。白泽不同,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守着我,护着我,哪怕要离开,也会尽量安排到我。我也知道,就算他是神兽,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但我有心,我能感受的到,我知道他尽了心,也尽了力。师傅,我知道我跟你们是不一样的,我这区区几十年的寿命跟你们比起来,可能就是沧海一粟,是你们在万万年生命当中遇见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意外。可是师傅,你们的一瞬就是我的一辈子啊。这辈子,我就想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生活。” “白璃。”黑衣饕餮的眸光略暗了一下。 “师傅。”白璃撒着娇一下子抱住了黑衣饕餮的胳膊:“我知道我年纪还小,也知道我以后还会遇见更多的人和事,说不定还能遇见一个我真正喜欢的,也喜欢我的跟我一样的普通人类。可是师傅,那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我有可能遇见,但也有可能一辈子都遇不见,我不想因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就否定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错失掉现在还能拥有的一切。你是我师傅,我也不想跟你说谎话。如果没有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切,我或许不会这么快的做决定,也不会这么快的就给白泽答案,可是师傅,事情发生了,我也做了决定,至少,我现在也都还没有后悔我刚刚的决定。” “你真的想要嫁给白泽?” “师傅跟白泽有仇吗?” “没有!”黑衣饕餮摇头:“可他是瑞兽,我是凶兽,我们是天生的敌人。” “少来,你说你们是天生的敌人,我也没瞅见你们见面就打啊。在你还没有变身之前,我瞧着你们相处的也是挺和谐的。还有,你不要试图骗我,九尾狐刚刚说了,说你们这些神兽,瑞兽,凶兽打起架来,那就是毁天灭地的灾难。所以,他不会轻易跟白泽动手,白泽也不会轻易跟你动手。” “算了,成亲而已,也没什么,你若愿意,你就嫁吧。”黑衣饕餮甩开白璃的手臂:“有我在,就算他是什么瑞兽也不敢欺负你。” “说的就是,我有师傅做靠山,我还用怕他一个白泽嘛。”白璃说着,又抱住了黑衣饕餮的胳膊,且这次抱得更加紧实:“师傅,我刚刚说的那些,您老人家是不是真听明白了。” 等了好半响没听见黑衣饕餮回答,白璃又不怕被吃的问了句:“您老人家跟九尾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他一个公狐狸那么死皮赖脸的缠着师傅,还要人家管他叫师娘。师娘,至少也应该是只母狐狸吧?” 黑衣饕餮的脸黑了黑,说了句:“不该你问的别问,那只臭狐狸,我迟早要将他给撕碎了。” “干嘛说迟早啊,人家现在不就站在这里嘛。”九尾狐突然现身:“阿陶,我刚刚听你说要将什么给撕碎了。是我的衣服吗?来来来,来撕我的衣服,我今个儿穿得这身儿啊特别好撕,至少比咱们成亲那晚的衣裳好撕。要不,你来试试。” “滚!”黑衣饕餮一个甩手,一股黑风就打着旋的朝着九尾狐扫去。 九尾狐弹出一道青光,轻轻松松将那股黑风化解。 “都几百年没见了,阿陶你怎么使的还是往日的那些手段。哦,我明白了,你是怕我不知道,不熟悉,然后会误伤了我对不对?阿陶你还真是贴心呢。” 第267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6) 【】 九尾狐这软绵绵的,假兮兮的声音,别说黑衣饕餮听了要发脾气,就连白璃都有些抓狂,恨不得用东西将九尾狐那张嘴给堵起来。 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撒娇的孩子有人疼,可听着一只万年老狐狸对着一只凶兽撒娇,怎么着都有一种鸡皮疙瘩直冒的感觉。 好在,白泽也赶到了。 “白泽,这里!我在这里!”白璃激动地冲他妖兽:“师傅答应了,我师傅答应我嫁给你了。” “小璃儿,不光你师傅答应了,你师娘我也答应了。”九尾狐说着,竟翘起一枚兰花指,紧跟着模样也变了,变成了一个身着大红旗袍的新娘子的模样:“阿陶,要不,我也委屈一下自个儿,咱们顺道也把亲给成了如何?喏,你瞧瞧,这是多好的事情啊,师徒两个一同成亲,从今往后,咱们一家四口就过着相亲相爱的生活。” “臭狐狸,闭嘴!”黑衣饕餮幻化出一个大巴掌,朝着九尾狐就拍了过去。 “阿陶真凶,人家把衣服都换上了你不感动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拍死人家。小璃儿,你可是亲眼看着的,你可得为人家做主。人家当你师娘可真是拿命来当的,这也忒不容易了。” “你别碰我。”白璃一下子就钻到了白泽怀里:“你究竟是男是女,是公是母?刚刚还闹着要娶我,怎么一眨眼功夫就闹着要跟我师傅成亲。你们九尾狐是不是家族遗传性的神经病啊。” “璃儿,九尾狐是没有明显的性别之分的。”白泽轻轻拍着白璃的手:“他们的性别是根据遇见的人决定的。若心仪之人是姑娘,他们就会变成俊俏的公子。若心仪之人是公子,他们则会变成貌美的姑娘。” “那若他们心仪之人是公子,且喜欢的也是公子呢?”白璃好奇地问。 “那就还变成公子吧。”白泽轻声道:“据我所知,九尾狐天生痴情,一旦他们认定了对方,就不会轻易改变。无论对方喜欢什么样的,他们都会无条件配合,直到对方满意。可若是一腔痴情错付,他们也会报复,且报复的手段多种多样,叫人防不胜防。” “九尾狐这个性有些别扭啊。”白璃颇有些不满意地说着:“还好,还好我当初认识的是你不是他。要不,就他生的那张魅惑众生的脸,我十有八九也会跟着犯花痴。若我喜欢上他,这辈子岂不是要变得很惨。” “为何会变得很惨?”九尾狐顶着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凑过来:“我长得多好看啊,你若真喜欢我,我若之前也没见过你师傅,我们倒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儿啊。” “长得好看就完了,身为一只活了上万年的老狐狸,你不觉得你们狐族的感情观需要重塑一下吗?这痴情没错,但也不能一味的为了讨好对方就放弃自己的原则啊。你得明白,这委曲求全得来的东西都是不长久的。另外,什么叫痴情错付?如果你们刚开始是两情相悦,中途对方变心,你要报复那是理所应当。可若果打从一开始就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你凭什么要去报复人家?就因为人家不喜欢你,就因为人家没看上你?喜欢也好,过日子也好,终究是要讲个你情我愿的。” “小璃儿,你这是在拐着弯儿的劝我吗?”九尾狐用手指撩起一缕头发:“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被你师傅表现出来的假象给欺骗了。我跟你师傅压根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找他是事实,他躲着我也是事实。我喜欢他是事实,他讨厌我也是事实,可你不明白,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这种相处模式。万一有一天我不找他了,我不招惹他了,他兴许还会失落,还会伤心难过呢。阿陶,你说是不是呀。” “说了半天,你跟我师傅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几百年前的那场婚宴上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情况发生。哦,我想起来了,刚刚白泽说的是他不方便说,也就是说你跟我师傅之间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情对不对?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不能告诉我?” “其实,也没什么了。”九尾狐又露出那副欠揍的故作娇羞的表情:“那天,我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没错,就是你师傅,喝得醉醺醺的你师傅。他穿着新郎的衣服,以一种十分豪放的姿势坐在小桌旁,一手端着个小酒杯,旁边还放着好几壶的酒,其中一个酒壶上面还贴着一个硕大的喜字。” “那酒,该不是合卺酒吧?”白璃看了眼黑衣饕餮,小声问。 “可不是合卺酒嘛。我当时也不知道那是你师傅,我呀,唯恐被人发现我是九尾狐假扮的新娘,这在入府之前吃了我们狐族祖传的一味药。这味药可以暂时抑制我们狐族的狐性,且还能在短时间内抑制我们的修为,我当时是真没想到,也是真没看出来那新郎竟也是假的,且还是饕餮变的。我呀,就觉得这个新郎官挺有趣的,就算再不喜欢这新娘子,也不至于一个人把喜酒都给喝了呀。” “然后呢,然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儿?”白璃特八卦地问。 “然后,然后你师傅就听见我进去了。他好歹是饕餮,就算喝醉了,耳朵也比一般人的要灵。我记得特别清楚,他啊,当时就那么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唤了我一声娘子。” “娘子?我师傅他竟然会唤你娘子?”白璃低叫一声,瞬间觉得头顶一凉,跟着打了个哆嗦:“太恐怖了,我可以确定这是我前世今生听过的最恐怖的一个故事。骗我的,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依着我师傅的个性,就算他喝醉了,也不可能张口管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女子叫娘子啊。叫菜名还差不多!” “叫菜名?什么意思?”九尾狐不解地问。 “就是把一个貌美的,穿着新娘服的新娘子看成是一道可口的荤菜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就说阿陶当时叫我的声音怪怪的。娘子,还真有些像是在叫一道菜。”九尾狐眯眼:“我说呢,我说他当时叫过我之后,怎么就摇摇摆摆的冲着我走过来,还张嘴在我脸上啃了几口。原来……原来他是拿我当盘菜啊。亏我还……亏我还……” “亏你还怎么着?” “阿陶。”九尾狐变回自己原本的模样,一下子瞬移到黑衣饕餮跟前:“第二天呢,你第二天看我的眼神是不是也把我当成了一盘菜?” 第268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7) “第二天?是成亲后的第二天吗?”白璃此刻真是好奇心爆棚啊,她屁颠儿屁颠儿的凑到黑衣饕餮与九尾狐中间:“成亲后的第二天你跟我师傅之间发生了什么?还有,成亲那天晚上你们都做了什么?” “没你的事儿!”黑衣饕餮直接将白璃推回到了白泽身旁:“你既想与他成亲,那就好好的成你的亲去。” 白璃还没来得及抗议,黑衣饕餮就甩着衣袖飞走了。九尾狐哪能就让他这么逃了,直接哎呀着就追了上去:“阿陶,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一道菜。” “他们这就走了?”白璃指着饕餮与九尾狐消失的方向:“我好不容易才召回来且变得帅气无比的师傅就这么逃走了?你说他逃就逃吧,怎么还把我们的证婚人给拐走了。现在怎么办?我们两个还要不要继续成亲啊?” “璃儿想吗?”白璃转到白璃对面,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璃儿若想,我们就继续。璃儿若不想,我们就改天。” “成亲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改天呢。虽说这个婚礼是简陋了些,寒酸了些,既没有宾客,也没有证婚人,但我觉得还好,至少蛮清净的。成亲嘛,原本就应该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我会补的。”白泽握住白璃的手:“你放心,我绝不会让璃儿你这么委委屈屈的嫁给我。等回到花溪镇,选个好日子,把你的爹娘还有哥哥都找来。” “算了算了,你我简简单单成个亲就好。”听到白泽提起爹娘那两个字,白璃全身都在抗拒。“我的意思是,等我们成亲之后,日子过好了再告诉他们。” “好,都听璃儿的。”白泽无限宠溺的样子让白璃十分受用。 女人嘛,都是喜欢对自己好的,并且尊重自己意见的男人。哪怕你的想法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近人情,他们也不会问你为什么,更不会要求你一定要做的恰如其分,而是简简单单地说一句:“好,都听你的。” 爱你的人,不用你解释,他们也知道你的决定肯定是有难言之隐的。不爱你的人,就算你解释了,他们也会觉得你是在强词夺理。白璃想,她之所以愿意嫁给白泽,就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好是纯粹的,对自己的付出也是不求回报的。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许多,最后却只化作一句有些尴尬的话:“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是不是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我寻思着,这高堂就算了,我师傅不在,爹娘也不在,就算想拜也是无人可拜。天地还是应该要拜一拜的吧。” “那就以天为媒,以地为证,你我二人今日结为夫妇。我白泽,终其一生都会对白璃好,并且只对白璃好。” “以天为媒,以地为证,我白璃今日自愿嫁给白泽为妻,无论贫穷富贵,无论你我是否殊途,你不弃我,我不离你。我不用你终其一生,我只要求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你只对我一人好就行。” “璃儿——” “不用解释,也不用给我证明什么。你有万万年的寿命,而我只有短短的几十年,这是事实,也是真相。我不能自私的要求你娶了我,就的万万年的守着我。你啊,只要能保证这几十年对我好就行。还有,我若老了,丑了,不许嫌弃我。” “不会,我发誓!”白泽郑重的举起左手来:“男左女右,我应该没有举错吧?” “应该吧,我又没有发过誓,哪里知道这个。”白璃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喏,天地也拜过了,你我之间也相互承诺过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给自己找点东西吃。这别人成亲,都有喜宴,可九尾狐找得这个地方,连根像样的野草都没有。你是神兽,应该会飞吧,要不你带我回花溪镇吧,回咱们自己的家。我记得家里还有一些东西,鼓捣鼓捣,应该能果腹。” 白璃刚说完,白泽就幻化出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上来!” “好酷啊!”白璃先是露出一副花痴的模样,随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怎么你长大的样子跟小的时候有点不太一样。我记得你上次变身时,还是小小的,蛮可爱的。怎么长大之后,这么酷!” “夫人肚子不饿了吗?”白泽吹出一口气,直接将白璃吹到了自个儿背上。 “饿,很饿。说也奇怪,刚刚还不怎么饿的,被你这么一问,反倒觉得饿得不行不行的。”半空风大,白璃担心自己被掀翻下去,只能紧紧地抱住抱着的脖子,老老实实的趴在他的脊背上。 “白泽,哦,不,应该是夫君,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这以后出门的话,我们可不可以都用飞的。马车虽然也不错,可时间长了,总有些颠簸。你也知道,我身子骨弱,老那么被颠簸,迟早要给颠出毛病来。趴在你身上就好多了,除了能节省时间,我们还能趁机交流一下夫妻感情。你觉得我这个提议好不好啊?” “璃儿觉得好,那便是好。”半空中猛然一个颠簸,就在白璃以为自己会掉下去时,她被一双手臂给紧紧抱住了。睁开眼,正好对上白泽的那张笑脸。她想都不想,直接用手捏住了他的脸:“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把自己的新婚夫人给吓死了!” “下不为例!”白泽笑着将白璃放到了地上:“到家了!” 白璃嘻嘻一笑,笑容还没止住,这肚子就叽里咕噜地响起来。 场面略显尴尬。 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大红喜袍。稍稍迟疑之后,便将两只袖子都给卷了起来。厨房,还是那个熟悉的小厨房,可遗憾的是,除了面粉跟调料好好的,之前放置的那些蔬菜全都坏掉了。 深更半夜的,肯定没地方买。于是,世上最悲催的新娘子诞生了。新婚之夜,不光没有喜宴吃,还要自己动手。自己动手也就罢了,厨房里还只有面粉。为了尽快安抚腹内咕咕叫的小馋虫,白璃手脚麻利的烙了两张饼,一张她自己吃,一张给自个儿的新婚夫婿吃。 面饼啃到一半,白璃突然勾住了白泽的手臂:“那个……刚刚想起来我们还缺个仪式。这别人成亲,都要喝合卺酒,我们就凑合一点,吃个夫妻饼吧。” 第269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8) 这天晚上是新月,白璃站在窗前看外面一轮细细的月亮。几乎完全隐没的月亮在云层璃显得既朦胧又暧昧。 白璃看的是月亮,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白府除了厨房,杂物房之外,拢共剩下三间房。一间是白璃的,一间是白泽的,另外一间则是留给她的师傅陶醉,也就是饕餮的。 她之前住的那间因为被某人塞进了一具被害女孩儿的尸体,以至于到了现在那股尸臭味儿都还没有散去。 白璃觉得心里膈应,不愿意再回原来的房间。这在去客栈将就之前,她就厚着脸皮把自己塞进了白泽的房间里。如今,两人成了亲,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夫妻,就更没有必要再搬回去了。 原来的那间房,也不适合再住人,等寻个好日子,直接拆了便是。这房间的问题是解决了,可下来的问题却有些棘手。白璃也是在吃饱之后跟着白泽回了房间才猛然记起今个儿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她又不是小孩子,这洞房花烛夜该做什么,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俗话说的好啊,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作为一枚穿越的灵魂,她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眼下棘手的是,这男人跟女人的洞房她是清楚的,也大概知道这个洞房的流程。可女人跟神兽的洞房,是不是也要遵循正常的流程呢?她心里没谱,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去问白泽。 白璃站在窗前,瞅着外头越来越往西沉的月亮,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 “夫人在看什么?”白泽已经铺好了床铺,见白璃站在窗口迟迟不动,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这弯新月真美!” “只有新月美吗?”白璃一个转身,刚刚好将自己转到白泽怀里。 白泽却不解风情的握住她的双肩,在确认她站稳之后,自个儿往后退了半步:“夫人比新月更美。” “美你还往后退!” “不往后退,如何欣赏到夫人的美?” “呆子!”白璃气咻咻地跺脚:“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寅时。” “我问得不是时辰,而是——”白璃急的跺脚,见白泽还是不明白,干脆将自己和他的衣裳都扯了起来:“这是什么?” “喜服!” “那你我穿着喜服是做什么的?” “自然是成亲的。夫人这是吃饱了就犯困吗?”白泽温柔地笑着,还伸出一只手来在白璃的头顶轻轻摸了摸:“夫人莫不是忘了,你我已经成亲了,是拜过天地的那种。” “我自然知道我们已经成亲了,你一口一个夫人又不是叫别人的。”白璃更气了:“你说,你是不是在故意跟我装傻?” 白泽一脸无辜地看着白璃。 “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成亲了,那成亲的当天晚上是不是要做点儿什么?”白璃伸出两根食指,将它们并拢到一起:“你好歹也是男的,怎么非要我把这些话给说出来。这成亲之后当然是要洞房啊,这洞房花烛夜新郎跟新娘子都要做什么你知道吧?” 白璃一连串的询问竟把对面这个活了不知道几万年的上古神兽给问脸红了。 “时候不早了,睡吧!” 就在白璃等着白泽给出一个反应时,他居然转身走到了之前临时搭起来的那个小床旁边。 分床? 白璃抿紧了嘴巴。 这呆子是没有听明白她刚刚的问话呢,还是嫌弃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心里堵着一口气,她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走了过去,并且一屁股坐在了小床上。 “我刚刚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吗?” 白泽犹如一个犯错的小学生那样乖巧地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成了亲的夫妻是要睡在一张床上的。分床而眠,要嘛夫妻是假的,要嘛夫妻吵架了,要嘛其中一人生了外心。请问夫君,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我去那边。”白泽指了指大床,低着头快步走了过去,待走到床边之后,他回过头来问还坐在小床上的白璃:“夫人觉得我应该是睡里头还是睡外头?” “你想睡那头?”白璃没好气地问。 原本,她还担心白泽这个神兽欺负她年幼将她给吃干抹净了。如今看来,这位神兽大人,似乎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她起身,看了看被大红喜袍包裹着的自己。十六七岁的年纪,虽说犹如花骨朵一般的娇艳,可这身材干扁干扁的,也的确没啥看头。 “夫人让我睡那头我就睡那头。” “那你睡脚头吧!”白璃本是赌气,那曾想白泽当真火速脱了外衣,乖乖躺在了脚的尾部,也就是白璃口中说的脚头。“时候不早了,夫人也赶紧安歇了吧。” “你是不是骗我的?”白璃一下子扑到了白泽身上,吓得白泽将刚刚闭上的眼睛又给睁开了。 “说,你是不是骗我的?你说喜欢我,说想要跟我成亲,说想要让我做你的娘子是不是都在骗我?” “夫人为何这么问?我喜欢你是认真的,我想要与你成亲也是认真的,想要你做我的夫人更是认真的。这些,九尾狐跟你师傅都可以作证。我虽不忌惮他们,却也不想与他们明着为敌。” “那你……那你为何……”饶是白璃脸皮再厚,也是个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成亲的姑娘,这有些话,心里想想也就罢了,问出来,还是需要勇气的。 “哎!”白泽轻叹了口气:“原来夫人在意的是那个。” “你知道?”白璃噘着嘴问。 “知道。”白泽伸手,摸着白璃的头发:“好歹也是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那些事情怎么可能不懂。” 语气是平常的,气息也听不出有什么紊乱,可耳朵却比刚刚还要红。 “夫人还小,我怕伤了夫人。” “知道就好。”白璃的脸“唰”地红了,她一个翻身,落到地上:“以后有话就直接说,我又不是神兽,我猜不出你心里想的。你刚刚那样,我很容易胡思乱想的。” “是我的错!”白泽坐起:“夫人觉得为夫我还要睡脚头吗?” “外面,你还是睡外面那张小床吧。我睡姿不好,担心半夜踹到你。”白璃一手捂脸,一手朝着外间的小床指了指。 “可我不想睡外间了。”白泽眉眼含笑,故意赖在床尾:“我刚刚也反省了,我与夫人新婚,这分床睡的确有些不合适。要不,今晚就辛苦夫人一下,咱们都凑合凑合?” 第270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9) 白泽赖在床尾,上身却微微倾斜,靠向白璃:“夫人意下如何?” “不如何?要凑合你凑合,我才不凑合呢。”白璃猛地掀起被子,将自个儿藏了进去。这会儿,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懊恼与别扭。明明是她自己将人给叫过来的,明明是她不依不饶的非让人家弄清楚什么是洞房花烛夜,人家真听话地靠过来了,她又在这里装矜持,装别扭。 白璃不清楚到底是她的问题呢,还是所有的姑娘在成亲时都会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别别扭扭的事情。窝在被子里等了半天,没见白泽有下一步的动作,她悄悄扒开一条缝隙往外头看了看。 “睡吧,再不睡,这天可真就亮了。”白泽趴在床边,见她悄悄露出一双眼睛,嘴角的弧度瞬间上扬:“逗你玩的,我是神兽,不是野兽,欺负小姑娘的事情我做不出来,这欺负夫人的事情我可更做不出来。” 说罢,白泽起身去了外间儿。 他是神兽,睡眠这种事情对他而言其实可有可无,只是混迹在人的世界,总要学着适应人的生活。上塌,躺好,眼睛望着头顶,心里想着的却是刚刚那个别别扭扭的白璃。 白璃目送着白泽回到外间,直接抱着被子滚到了床上。闭眼,睁开。睁开,闭眼。一个翻身,看见了自己枕着的那半截大红衣袖。 她知道自己成亲了,也知道自己并不讨厌白泽,可心里还是有种奇怪的,像是在做梦一样的感觉。几个时辰前,她还是单身,却因为九尾狐的一场闹剧变成了白泽的夫人。 白泽、饕餮、九尾狐,这些原本应该是神话传说中的神物,竟然一个两个的全都出现在了她的身边。白泽是她的丈夫,饕餮是她的师父,至于那个可男可女,俊美异常的九尾狐则有可能是她的师娘。这个身份设定,简直太嚣张的有没有?白璃觉得她以后横着走都行。 翻身,捂脸,在脑子的热度稍退之后,她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颊,以确定自己是否是在做梦。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直到白泽那张面孔突然出现在她的正头顶上,她才停下了来回翻滚的动作,眼对眼地问了句:“你想干嘛?” “该睡了,姑娘家熬夜不好。”白泽稍稍起身,伸出手指在她的鼻梁上轻刮了下,便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你……你不是在外面睡的吗?” “你翻来覆去的太吵。”白泽侧脸,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扣在了白璃腰间:“你的睡相果如你自己所说差劲的很。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我稍稍牺牲一下,抱着你睡好了。” 这不是白泽第一次搂她的腰,但却是白璃感觉最敏感的一次。在他的手触碰到她的时候,她自头发丝到脚底板就全都僵住了。 “闭眼,睡觉。”白泽的声音很温柔,但温柔背后却透着一丝丝的危险:“夫人应当知道我是一只成年的神兽,且是活了万万年的那种。头一次成亲,且娶的还是自己喜欢的姑娘。夫人若不想灭火,最好也不要试图点火。” “少胡说八道,我才没有要点火。”白璃吓得赶紧闭眼,嘴里却嘀嘀咕咕:“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属变色龙的,这没成亲之前明明走得还是阳光可爱系的,怎么一成亲就变得邪里邪气的。” “邪里邪气?”白泽动了下身体,吓得白璃赶紧翻身,将脸朝向内侧墙壁。 “夫人觉得那里邪气?” “不知道,睡觉!赶紧睡觉!”白璃紧闭着眼,待感觉身后的白泽向外移了移之后这才放松了早已僵硬的四肢。 白泽侧身看着白璃,待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后才蹑手蹑脚起床,将揉成一团的棉被扯平,掖好。 翌日,是个晴好的天气。 白璃要去街上采买东西。这大户人家成亲,兴许还要度个蜜月什么的,像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且是小到只有夫妇两人的,还是买菜做饭比较重要。这买菜的活儿,白璃是轻车熟路。 出门时,白泽跟了上来,却被她一手给推进了院子里。 “虽说你是神兽,但你也不能赖在家里不赚银子吧。赶紧的,收拾东西去街上算命去。有一文赚一文,有一两赚一两,如今这世道,萝卜白菜都贵着呢。” 白泽本想告诉自己的新婚夫人,他们白家条件还行,这数万年来他也积攒了不少东西,莫说寻常的萝卜白菜,就是皇帝吃的东西他们也是吃的起的。可瞧着白璃催促他的那副可爱模样,他只得乖乖拿起东西去街上摆摊。 白璃正在挑选萝卜,却无意间听到了玉石店伙计与客人的对话。那伙计的口吻颇为不善,似一点儿都不明白顾客是上帝这句话的真谛。 “前几日你来时,我家掌柜就已经告诉你了,那块玉被旁人定下了。你说你,今个儿怎么又跑来闹事。这一大清早的,不是给我们家添晦气,影响我们家买卖嘛。走走走,赶紧哪儿凉快上哪儿待着去。” “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我时间不多了,我只想再见见你家掌柜,与他再商量商量。小哥儿,麻烦你帮我给你家掌柜的递句话,看看他能否与那位买玉的客人商量一下,将那块玉让给我。那玉,并非什么奇玉,对普通客人来说,也不过是个把玩的东西,但对我来说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你觉得对你重要,那人家客人还觉得对人家重要的。走走走,赶紧走,别再让我看见你。”小伙计不耐烦地挥着手:“别怪我没提前警告你,若你下次再来,我就直接拿东西赶你了。” “小哥,我求你,就让我再见见你家掌柜吧!那玉……那玉对我来说真得很重要!”妇人见小伙计要回店中,情急之下拽住了他的衣袖。 小伙计恼羞成怒,直接将妇人甩开。甩开之后,似还有些不解气,见妇人未曾站稳,直接踹了一脚,将妇人踹到白璃买萝卜的摊位前。 “滚!滚得远远的!莫说我们家掌柜的见了你晦气,就连我见了你都觉得晦气的很。”小伙计啐出一口唾沫,甩着胳膊回了玉石店。 妇人想要起身,起到一半却又跌了回去,她一边轻咳着,一边用手捂住了小腹。 第271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10) “这位姐姐你没事吧?”白璃放下手中的萝卜,弯腰将坐在地上咳嗽的妇人给扶了起来。见她嘴角带有血迹,心里一慌,赶紧将手帕给掏了出来:“血,你刚刚吐了血。” “吓到你了吧?”妇人微笑着用手蹭去嘴边的血迹:“不碍事儿的,都是老毛病了。” “你手脏了,用我的手帕擦擦吧!” “不,不用,我等会找个地方洗一洗就好。姑娘这手帕一看就是好东西,若是沾了我的血,就不能用了。”妇人说着,抬脚向后退了两步,眼神却不自觉的瞟向刚刚的玉石店。 白璃见妇人执意不肯接她的手帕也没再勉强,将手帕收起之后,小声问了句:“方才不小心听见了姐姐与那玉石店伙计的对话,姐姐可是想要买什么玉?” “是一块玉佩。”妇人小声道:“那块玉佩与我夫君临走时送我的那块很像。我的玉丢了,好不容易才寻见这么一块儿相似的。结果,掌柜却告诉我,那玉佩有人要了。也怪我,人家是开店做生意的,自然要讲究个前来后到。我来的晚,却还想着能买下那块玉佩,这不是在难为人嘛。罢了,也许天意如此吧。” “姐姐的夫君不在了吗?” 妇人先是看了白璃一眼,跟着轻轻摇头:“我夫君他只是还没有回来罢了。” “姐姐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白璃皱眉:“抱歉,我也不是有意想要问姐姐你打探隐私,我只是瞧着姐姐眉头紧促,像是有许多心事。姐姐若是想要找个人说说,我可以做姐姐的倾听者。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白璃,就住在那边的巷子里。姐姐若是不弃,跟我回家洗洗手。” “我与姑娘初相识,姑娘就这么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倒叫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妇人依旧轻咳着:“我娘家姓许,夫家姓于,大家都管我叫于娘子。” “于娘子?姓于之人的娘子?”白璃越琢磨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这好端端的一个女子,怎么嫁了人,反倒没有了自己的名字。 “姐姐在娘家时可有闺名?于娘子这三个字,总觉得有些别扭。” “有个小名叫碧草。”妇人柔柔地笑着:“幼时听我爹说过,说我娘生我的时候还在河边浆洗衣裳。这洗着洗着,我就迫不及待的要出来。我娘没辙,只能在河边将我生了下来。这河边长着许多的青草,青草又倒影在河水里,衬得那草碧绿碧绿的。后来,我爹娘给我取名字,想了好多都不满意。我娘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生我的时候看见的那河里青草的模样,于是就给我取了个名字叫碧草。这碧草两个字若是单叫,还觉得蛮好听的。可惜,我娘家姓许,这连起来叫就有些不大好听了。我夫君是个读书人,在我过门之后另外给我取了个名字叫许兰,小名兰儿,可这名字旁人不知道。” “原来如此。”白璃点头,心说这三个名字的确是没有一个好听的,当下灵机一动喊了声:“许姐姐。” “白璃妹妹。”妇人轻轻福了福。 “姐姐这是做什么,茫茫人海,咱们能在这卖萝卜的摊位前遇见也是缘分。”白璃赶紧将妇人扶起:“姐姐别客气了,随我回家清洗一下。姐姐这个样子,若是让家人瞧见了未免担心。” “我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于娘子落寞地说着:“在我出嫁前,我爹就已经病重。后来,我娘也去了。娘家那边,没什么兄弟姐妹,爹娘不在了之后,娘家也就没了。公公婆婆前两年也走了,我身边也没有孩子。如今,这整个于家也就只剩下我一人守着了。” “那姐姐的相公呢?刚刚倒是听姐姐提过两句,可这相公没有回来又是什么意思?” “我夫君他上京赶考去了。”于娘子低头道:“也不知他路上遇见了什么事,一去十二年,竟迟迟没有回来。” “十二年?”白璃搓了搓耳垂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三考,也应该考过了吧。十二年的时间,姐姐跟姐姐的家人就没有想着去京城里找一找,或者寻人打听打听。” “找了,没找见。”妇人轻轻摇头:“早些年,我身子还好,家中也还有些积蓄,也跟人一道上过京城。那次上京,我足足住了小半年。每天天不亮就出去打听,等到宵禁才回去,可打听来打听去,就只知道他上了京,也参加了考试,还得了一个什么名次。可后面的事情就没有人知道了。我也上过衙门,可京城里别的不多,就衙门多。我是跑了这边跑那边,问来问去,都说不归自己管,还说我自己的丈夫,应该由我自己去找。若是找不见就该乖乖回家等着。半年,就算我再怎么节省银子还是像流水一般的花去了。到最后,连乞讨都变得有些困难,我只能靠着一路要饭,靠着好心人的帮衬回到了花溪镇。” “姐姐——”白璃的嘴动了动,她原本想说,若于娘子的丈夫不是遭遇了意外,那便是学着陈世美变成了负心汉。话到嘴边,听见玉娘子一声紧着一声的咳嗽便又给咽了回去。 “姐姐说的那玉佩是怎么回事儿?” “那年,夫君上京赶考,临走之前送了我一块玉佩。那玉佩,是他们于家的家传之物。虽说是家传的,却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玉,雕刻成了两尾小鱼的模样。说来也巧,那鱼啊,正好是一尾绿鱼,一尾白鱼。在我们于家,又管它叫双鱼玉佩,或者是鸳鸯鱼玉佩。我夫君告诉我,这雕刻玉佩用的玉是他们家族上在河里拣的,于家祖上又是打鱼的,这才请了匠人将玉雕刻成了双鱼的模样。” “听姐姐这么说,这玉佩倒是蛮有意义的。” “是!那玉虽不是什么好玉,请的匠人也不是什么出名的匠人,但玉佩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算是我们于家家传的宝贝。也怪我不争气,就在从京城回来的那天,被人给抢了。我虽拼死去夺,奈何歹人有两个,我一个妇道人家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玉佩丢了,人也给伤了,还落下这么个咳血的毛病。” “那京城很乱吗?怎么出个城还遇见劫匪了?”白璃纳闷地问。 第272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11) “姐姐当日遭遇必定惊险!”扶着于娘子坐下,白璃转身为其倒了杯茶。茶是用野菊花泡的,小小几粒野菊遇热水绽放,倒也透出些许春意。 于娘子盯着茶盏,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才轻声道:“多谢白璃妹妹了。当年之事也算不得惊险,是我无能,竟连夫君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都没能保住。有时候我也会想,若当初那两人求的不止是财,还有命,现如今的我,又会是怎样的。” “姐姐千万不能这么想,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若是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姐姐仔细想想,是不是妹妹说的这个理。多年前,姐姐的玉佩被坏人夺去,这多年后不就遇见相似的了。兴许……兴许不只是相似,姐姐相中的那块玉佩没准儿就是当年被那两个坏人给卖掉的。” 白璃原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不想于娘子却抬起头来怔怔的看了她半响:“妹妹也这样想?” “什么?”白璃抿了口茶,茶汤微苦中透着一丝野菊特有的清甜。 “不瞒妹妹,刚见到那块玉佩时我跟妹妹是一样的想法。我夫君家的玉是打从水里捞上来的,又是请了镇子上的匠人给雕刻的。无论是玉的品质还是工匠雕刻的技艺均属一般。这就算世上有相似的玉佩,也不可能相似到这种程度。我仔细瞧过那块玉佩,就连缺损处都是极为相似的,我这才心心念念地想要将其买回来。” “既是寻常的玉佩,为何旁人要与姐姐抢着买呢?” “或许是对方喜欢吧。”于娘子轻叹了口气:“若我头一次瞧见时就有钱将它买下就好了。” “姐姐?” “妹妹有所不知,那玉佩刚被拿回店里时我就看到了。掌柜要价三两银子,可我身上凑来凑去也凑不出一两来。实在没辙,就请掌柜的帮我留着玉佩,我回家去想办法凑钱。掌柜犹豫了一下,也是答应了的。我回家变卖了一些东西,又帮人做了大半年的活儿,好不容易才凑够了三两银子,掌柜却说那玉佩已经被旁的客人相中并且定下了。对方出价二十两,掌柜说,我若诚心就拿二十五两银子出来。” 于娘子满脸苦涩,握着茶盏的手在微微颤抖。 “姐姐莫慌,依我看就是这玉石店的掌柜在捣鬼。寻常的玉佩而已,哪里值得那么多钱,他分明就是看着姐姐想要,利用那块玉佩赚钱罢了。” “就算真如妹妹所说,我们也无可奈何啊。那玉佩是人家店里的,掌柜说定出去了那便是定出去了。只可惜我家老宅没人要,若是有人要,兴许也能凑出二十五两的银子来。我等了夫君十二年,眼看着就要等不下去了,我寻思着,兴许到了那边儿我们能见着呢。若是见了面,他问我玉佩在哪儿,我拿不出,那该如何是好。” “姐姐——” “白璃妹妹不必劝我,也不必安慰我,我这病已经有许多年了,中间也是看过大夫的。刚开始,我还想着活,想着能把夫君给等回来。可如今,我反倒盼着能早日离开。也许我夫君他早就不在人世,而是站在奈何桥边等着我呢。我不怕死,我只怕过了这么久,没有玉佩在身,他认不出我来了。” “怎么会认不出来,姐姐忘了,姐姐是他的夫人啊,哪有相公认不出自己夫人来的。”白璃安慰着,伸过手去在于娘子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于娘子看着自己的手背陷入了沉思中,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 那时,她正忙着给夫君准备上京赶考用的东西。从笔墨纸砚到日常穿的用的,事无巨细。先是整理了一遍,觉得不放心,又全部拿出来,再细细的整理第二遍。待将最后一样东西归置好,就听见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像是故意放轻了似的,她低头,抿嘴一笑,开口道:“夫君回来了?今日会友可还顺利吗?炉灶上给你温了醒酒汤。” “辛苦夫人了。” “身为人妻,这些都是该做的,何来辛苦。”于娘子转身,看着自个儿丈夫微红的脸,叹了口气道:“又喝了这么多酒。临出门时你是如何对我说的,你说喝酒伤身,小酌两杯也就回来了。这是小酌吗?我怎么瞧着,像是把一坛子的酒都给灌了似的。” “都是为夫的错,还请娘子不要再责骂了。”男人拱手,倒惹得于娘子自个儿有些不好意思了。 “行了,你是读书人,行事自有自的主张,我就是个妇道人家,说的做的不一定都是对的。我只是……只是担心你的身体。爹说过,酒是好东西,但喝多了容易误事,也容易惹事。这在家里还好,进进出出遇见都是相熟的人,就算偶尔喝多了,旁人也不会计较什么。可出了门,就是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为妻也是担心你。” “知道知道,我以后都听娘子的还不行嘛。” “好了,你先坐着,我去给你端醒酒汤。”于娘子说完,俏脸一红,提着裙角去了厨房。醒酒汤,两小碟菜,一荤一素。一碗小米熬煮的粥,还有一盘精心制作的点心。文人爱喝酒,也爱三五聚会,这些东西都是于娘子准备惯了的。 将东西放下,看着自个儿的丈夫狼吞虎咽的吃着,那种满足感,大概只有身为人妻的才能懂吧。 于娘子记得很清楚,那日,夫君用过餐食后,就像白璃刚刚做的那样,用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打了两下。 他说:“辛苦夫人了!夫人放心,无论我是否高中,我都会回来见夫人的。” 承诺犹在耳边,但说话的那个人却不见了。十二年,整整的十二年啊,她一日一日的等着,终于到了要等不下去的时候。 有时候,她也会问自己,倘若她的夫君还活着,为何不肯回来见她。难不成真像那些人说的那样,他被有钱人家的小姐给相中了,入赘别府做了别个女子的丈夫? 每次,只要一想到这里,于娘子就会觉得心口处像是针扎一样的疼。她不怨恨丈夫移情别恋,却怨恨他既已移情,为何还要拖着她,连句明明白白的话都没有。 第273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12) 白璃不清楚于娘子内心的活动,但通过观察,她可以肯定于娘子是陷入了某些回忆中,而那些回忆是甜蜜与痛苦相伴的。 十二年啊,一个等待丈夫回归的女人是如何度过这十二年的漫长岁月的。她或许经历过无数次的希望,可换来的却是无数个的失望。 同为女人,白璃于心不忍,她暗暗思忖着,或许可以利用自己有限的能力去帮帮她,哪怕是帮她把那块玉佩给买回来。 将于娘子送走之后,白璃立马去街上找白泽。 远远的,看见一群人围在白泽的摊位前,从衣着打扮来看,这站在最外圈儿的是仆役,其中两人该是会功夫的那种,因为站姿略有不同。再往里头是丫鬟和嬷嬷,嬷嬷弯着腰正在与那名算命的夫人说着什么。 好歹也是在花溪镇上住过一阵子的人,单看这位夫人的架势,就知道是外来的。只是不晓得是那家的贵客,这样隆重的出行,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排场。 担心影响白泽的生意,白璃就那么站在街边等着,直到那些人离开,才小跑着到了白泽跟前:“那人是谁,好大的排场?” “夫人怎么来了?”白泽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将刚刚赚到的银子放到白璃手上:“今日所得,辛苦夫人收着。” “这么多?”白璃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捧着这么一个沉甸甸的银元宝。“这得有多少两啊?” “纹银五十两,是打从京城吴家银号里出来的。” “这吴家银号很厉害吗?”白璃掂着那枚银元宝,心里想着的却是玉石店的掌柜要价二十五两,一枚五十两的银元宝,买完玉佩还能剩下一半。 买玉佩的钱是有了,可这钱不是她自己赚的,而是白泽赚的,她就这么拿去帮助一个才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不知道白泽愿不愿意。 心里正思忖着如何跟白泽开口,却听见他说:“这吴家商号算是皇帝家的买卖。” “皇商?” “算不得什么皇商,但跟皇帝也有些关系。当朝太后姓吴,乃是现任吴家掌柜的本家姑姑,虽不是嫡亲血脉,可这关系也远不到哪儿去。吴家掌柜生有两子一女,长子幼年时曾在宫中伴读,而他伴读的这位刚好是现在的皇帝。可惜,吴家长子体弱,未及成年便因病夭折。也恰恰是因为他没有来得及长大,反而成了皇帝心中的遗憾。爱屋及乌,皇帝继位后娶了吴家长女,如今是皇帝身边最为得宠的贵妃。吴家小女儿虽没有许配给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却也招了个探花郎做赘婿。听说这位探花郎品貌非凡,若不是做了赘婿,在朝中也是大有可为。 兴许是为了避嫌,吴家只经商不入仕,与皇家的关系倒是最和谐的。这吴家银号是吴家最得意的产业,其背后最大的靠山就是当朝皇帝。夫人你说这吴家银号厉不厉害。”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吴家银号有当朝皇帝做靠山,当然厉害。听你说了这么大半天,那刚刚来找你算命的是不是吴家的人?” “夫人好生聪明。没错,刚刚来找为夫算命的那位就是吴家的小女儿,也就是当朝贵妃的妹妹。” “当朝贵妃的妹妹来咱们花溪镇干嘛?这花溪镇看着也不像是风水宝地啊。” “吴小姐是陪同自己的夫婿返乡祭祖的。”白泽搬出张凳子给白璃坐:“吴小姐的夫婿,也就是入赘的那位探花郎祖籍花溪镇。这说起来吴小姐与其夫婿成婚也有十多年了,两人却迟迟没有孩子。吴家尚有一个男丁,倒是不指望吴小姐传递香火,可吴小姐自个儿却是打从心底想要为自己的夫君生个孩子。她告诉我,她的夫君很喜欢小孩子,府中偶有朋友过来,每每看见那些孩子,她夫君的眼神都是直的。这么多年来,她御医看过,偏方吃过,可肚子始终不见动静。” “是这位吴小姐的身体有异样?” 白泽轻轻摇头。 “既不是吴小姐的问题,那就有可能是她那位赘婿的问题。” “应该也不是,听吴小姐身旁的那位嬷嬷说,她家姑爷也看过御医,身体无碍,是可以承继子嗣的。” “说的也是,这吴家背景如此之深,就算搁在皇城里也算是数得着的大户人家。像这种大户人家选女婿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只看外貌和才学,万一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可既两人都没毛病,为何成亲十几年都没有孩子,这也太奇怪了些。” “听那位吴嬷嬷说,这吴小姐招婿的时候才十四岁。吴家担心这位上门的姑爷会伤了自家女儿的身子,要求他们在吴家小姐未满十八岁之前不许远房。这若是普通人家,怎么找也会找个侧室通房啥的,可吴家姑爷二话没说就同意的,且在吴小姐未满十八周岁之前,一直都是严以律己,从未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吴家小姐十四岁成亲,那吴家姑爷当时多大?” “二十左右吧,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白泽继续道:“四年后,吴小姐与探花郎圆房,夫妇两个琴瑟和鸣也没听说有什么问题。只是这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吴小姐的肚子却始终不见动静,吴家忍不住这才寻了御医过来。经诊断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一晃十多年,吴小姐终是忍不住暗中命人寻了位风水师傅去看。” “风水师傅?这婚后无子不是应该去跪拜观音娘娘吗?” “咱也没上过京,不晓得这京城里是什么样子。兴许是这京城里没有观音庙,也没有能送子的观音娘娘吧。”白泽微耸双肩:“吴家请风水先生也不算有错,这宅院风水不好,也的确会影响子嗣延绵。依据那位风水先生所说,这吴家宅院是没有问题的,吴小姐之所以没有子嗣,其问题可能出在于家,也就是那位探花郎的祖坟上。吴小姐也是因为这个,才会自愿跟随夫君回到花溪镇的。” “等一下,你刚刚说那位探花郎姓什么?”白璃按压着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姓于,你说他是姓于对不对?” 第274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13) 探花郎姓于,祖籍花溪镇,正是十二年前入赘的吴家。姓氏,祖籍,包括时间都跟于娘子那个失踪的夫婿对照在了一起。眼下唯一要确认的就是这位于探花是不是于娘子那个十二年都杳无音信的夫君。 不是白璃多疑,而是根据她以往看过的无数刑侦片分析,这位于探花也有可能是冒名顶替的。比如说,某个强盗杀了于探花冒名顶替变成了吴家的姑爷。 带着满腹疑虑,白璃先去了玉石店。 玉石店掌柜见是白璃,忙乐乐呵呵迎了上来。白璃心里清楚,这玉石店掌柜之所以对她热情,不是冲着她白璃的名字,而是冲着她手里的那枚银元宝。 “贵客来了,请,请上座。小二,奉茶,要上好的乌龙。” “掌柜的不必客气,我来呢,是想要给我家夫君买块玉。”白璃故作无意的将手里的那枚银元宝放在了桌子上。 店掌柜猛地吞咽了两口唾沫,眼珠子死死地盯住那枚银元宝不放。 “夫君?不知白姑娘的夫君是那位啊?” “白泽,就是街上给人算命的那个。”白璃将银元宝拿起把玩着:“听说你这玉石店的风水还是我家夫君给看的。如何?这改了风水之后生意是不是好多了?” “原来是白先生的内人。瞧我这记性,咱花溪镇上谁不知道姑娘跟白先生是一起的。只是小的最近几日都没有出门,不知姑娘已经与先生成了亲。姑娘……哦,不对,应该是夫人。不知夫人今日前来是想要买什么玉。无论什么玉,一缕八折,就当是小的给夫人还有白先生送的贺礼。” “掌柜的可真会做生意。”白璃在店内瞄了一圈儿:“听人说你店里有块双鱼玉佩,且正好是一条绿鱼,一条白鱼儿,我觉得稀罕,就过来瞧瞧。这若是价钱合适,就买回去给我家夫君做个小玩意儿。” “夫人说的是那块玉啊。”掌柜面露难色:“不瞒夫人,小店的确有块双鱼玉佩,可那玉佩已经被别的客人给定下了。那玉佩吧,说实话,不是什么好玉,可配不上先生那般的高人。夫人若是想要玉佩的话,我这里还有些上品,都是轻易不见人的。要不,夫人随我去后堂瞧瞧?” “瞧瞧就瞧瞧,既然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是不是。我这银子压手,得花出去了心里才高兴。” “瞧夫人说的,这银子还能压手啊。”店掌柜说着,又往那银元宝上瞄了一眼:“瞧这银子的成色可不像是本地银号的,白先生这是做了大买卖吧。” “吴家银号掌柜的可听过?”白璃刻意小声道:“就是京城那个吴家,我夫君接了他们家的生意,这银子啊,多的是。” “原来如此,那白先生可是要发大财了。”掌柜的说着将白璃领进了后堂,且迫不及待的让小二拿出了许多成色与雕工俱佳的玉佩。 这花溪镇上的玉石店不少,但生意平平,店里贩卖的也都是些俗物。说句不好听的,这有钱人家都不在镇子上买玉,这没钱的,也买不起好玉。这掌柜虽藏了一些珍品,却都是供自己把玩的,平日里能卖出去的也就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例如玉坠儿,玉簪,玉耳环啥的。难得碰上个带银元宝来的,可不得好好招待着,拿出看家的宝贝来。 “夫人瞧瞧,这些都是顶好的玉佩。白先生是高人,这玉佩好不好,夫人拿回去让先生一看便知。夫人放心,我就是坑谁也不敢坑夫人你,这要是得罪了白先生,我这玉石店怕是要完了。” “说的我家夫君跟会欺负人似的。”白璃说着,当真像模像样的挑选起来:“你刚刚说那双鱼玉佩被定出去了?不知是谁家夫人这么有眼光?” “这是谁家的夫人,我也不晓得。”店掌柜摇头:“来人不像是主人家,倒像是个跟前跑腿儿的,但从穿着气度来看,不像是寻常人家。说也奇怪,那人虽定下了玉,却迟迟没有来取。” “该不会是不要了吧?”白璃故意问了这么一句:“掌柜的就没有想过,这万一是掌柜的竞争者使用的手段,那掌柜的岂不是亏大了?” “这……这哪能呢?”掌柜的脸色微变:“对方是给了定钱的,这定钱都给了,东西哪能不要呢。” “说的就是,这定钱都给了,东西哪能不要呢。可既给了定钱,那人为何迟迟不来取玉,难不成是忘了?说不通是不是?掌柜的也说了,说那玉佩不算是顶好的。这大户人家,谁会花那么多心思去买一个不怎么好的玉佩。可若是一般人家,这就算是几两银子的定钱,也是不少钱的,谁家舍得买了东西不要啊。我寻思着啊,十有八九是那个眼红掌柜的对头做的。这是花了几两银子没错,但掌柜的却损失了十几两。这若只是损失钱还罢了,怕就怕人家还有后招。” “后招?什么后招?” “这我哪能知道,我又不是那下定钱的人。”白璃拿起一块玉佩看着:“那双鱼玉佩还在店里吗?刚刚分析了那么大半天,越说我就越好奇。掌柜的能不能将那玉佩拿出来让我瞧瞧。就一眼,我只看一眼。” “夫人这说的是哪里话,夫人想看,我还能不让夫人看嘛。这玉佩啊,只要还没交到主家手上,那就还是咱们店里的东西。别说给谁看不给谁看,就是卖不卖都由我这个掌柜的说了算。夫人稍等,我这就让小二取去。” 双鱼玉佩很快就取了过来,果如于娘子说的那般,是两尾交缠在一起的鱼。一尾绿鱼,一尾白鱼,虽说雕工一般,但雕刻此玉的工匠眼光却极好,充分利用了这块玉的特性。 “玉质的确一般,就连我这个不怎么懂玉的都能看出这玉石里含有不少杂质。雕工也略显粗糙,只是这一半绿一半白的玉石也算是极难得的,搁在普通的玉石里也算是小有特色的。咿,这里怎么缺了一块儿,像是被撞裂的。” 第275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14) “这可不是我撞的,我收来的时候就这个样子。”掌柜的赶紧解释。 “收来的时候就这个样子?掌柜是在骗我吧,这收来的玉怎么可能是破的。或者,我换个说法,就是掌柜的怎么可能收一块儿破掉的玉佩。” “我原是不想收的,可是没办法,那人我得罪不起。”掌柜的摇头:“话都说到这里了,也就不瞒夫人了。这将玉佩卖给我的那个人是个出了名的地皮无赖,可这地皮无赖偏偏跟我家那位还有点儿沾亲带故。早些年,他从我这里借了二两银子。这银子呢也没干什么正经事儿,就是拿去赌了,且赌输了。从那之后,我是遇见他就问他要银子可他拿不出来啊。上回,就上回,我又遇见他了,他照样没银子还给我。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将这个玉佩给拿了出来,说是旁人输给他的,他正好拿这个抵债。这玉佩怎么说呢,若是完好无损的倒也能值点儿钱,可破了,这破的玉佩谁要啊。别说二两银子,就是二钱银子人家也得掂量掂量。我原是不想要的,可那人是个泼皮无赖,说要的话就是这枚玉佩,不要就什么都没有。我一想,得,有个东西总比没有的强,就这么着,把这个玉佩给拿了回来。至于这玉佩他是从谁手里得来的,这破损又是什么时候破的,我是一概不知。反正,我拿到手的时候它就是这个样子的。” “既是不值钱的玉佩,掌柜为何还要这么宝贝着?” “谁宝贝它了,这不是遇见傻子了嘛。”掌柜的表情有些诡异,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说来也瞧,我刚把这玉佩给拿到店里,就有个夫人来问。我也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张嘴就要了五两银子,没曾想她竟然答应了。可她当时手里没那么多钱,就说让我把这玉佩先存着,等她攒够了钱再来取。我一听,当然乐意啊,就同意了。可一连过了很多天也不见那人来取,我就寻思着她是不是后悔了,毕竟是块儿破玉,不值五两银子那么多。” “这玉的确不值五两银子。” “夫人说的是,的确不值五两,我当下就寻思着,若那位夫人再来买鱼,我三两银子就给卖了。说白了,有个赚头就行。可我不认得那位夫人啊,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寻她,我就让伙计照着玉佩的模样描画了个图形出来,贴在了我们小店门口。这标价写得就是五两。当然,我是买卖人,不可能一上来就给底价不是。她若是愿意五两买,我多赚些。她若不愿意,我就出价三两,让她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我也不亏。我等啊等,等了两天,没把那位夫人等来倒是等来了那个不认识的人。那个人就是我先前说的给了我定钱的人。” “那人长什么模样?”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很普通的样子。”掌柜形容着:“真的很普通,就跟咱们在大街上随便遇见的某个人是一样的没什么特点。再者,他来的时候是晚上,我这玉石店都要打烊了。他看了玉佩,二话没说就给定下了,光是这定钱就给了三两银子。我一看,得,这肯定有赚啊,就这么着,把这玉佩给留了下来。” “那位夫人后来又来过吗?” “来了,可这玉佩我已经定给了别人,就算她来了,我也不能再卖给她了是不是?” “是,的确不能卖给她了。这玉佩嘛,就得价高者得。”白璃拿起那枚双鱼玉佩:“一口价,十五两银子,这双鱼玉佩我要了。” “十五两?”掌柜的张了张嘴。 “咋地,不舍得啊?你二钱银子都不值得的玉佩我出了十五两你还不满意啊。” “不是不满意,而是这玉佩我已经承诺给别人了,这定钱我都收了呀。如果没收定钱,别说十五两,就是五两银子我都给夫人您。” “五两银子掌柜的你也赚了。”白璃把玩着手里的银元宝:“我之所以出价十五两,就是理解掌柜你的难处。这严格说起来,掌柜的你承诺的可不止是一家。按理,这玉佩,掌柜的就应该卖给最先来买的那位夫人。掌柜的能毁约第一次,就能毁约第二次,这承诺算个啥,当然是现银才实在。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十五两银子里头,有五两是给掌柜的做违约金的。那人若来,掌柜的就赔他五两银子。若是不来,掌柜的还能再多赚一笔。” “这,这怎么能行呢?” “怎么就不行了,这又不是掌柜的强卖的,而是我自个儿强买的。他若不愿意,就让他上衙门告我去。记得,是告我,不是告掌柜的。掌柜的放心,就算他不识相,要告掌柜,我也会站出来帮掌柜的你说话,将这转卖玉佩的事情揽到我自己头上。我家夫君跟衙门里还是有些关系的,他一个外来的,能厉害到哪里去。” 掌柜那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 “我这里是五十两,除了这块玉佩,我还要再买这个玉佩,还有那枚玉簪。” “夫人,你这个——” “行了行了,你刚刚也说了,我家夫君可是高人行家,这些东西究竟值不值五十两,我家夫君瞧得出来,掌柜的你心里也明白。我买不了上当,你也卖不了吃亏。五十两,掌柜若是愿意,我就拿走这三样。若是不愿意,我就带着自己的银子走,就当是没来过掌柜你这店里。这花溪镇上的玉石店又不止掌柜的你一家,这银子你不赚,可有得是人要赚。” “好,成交!”掌柜的用力拍了下大腿:“就当是我今日开张。这别的东西都好说,就算吃亏,我也乐意卖给夫人,就这双鱼玉佩,夫人可是应承过的,万一日后真有麻烦,夫人跟白先生可不能不管我。” “放心,我们夫妇像是那种人嘛。”白璃搁下银元宝让掌柜的将东西分别包了起身走人。 街市上,停着一辆特别扎眼的马车,马车上一名貌美的妇人正掀着帘子往路边看。顺着妇人的目光,白璃看到了一个衣冠楚楚,相貌不凡的中年男子,而男子的目光则驻足在一名衣着简陋的妇人身上。 那妇人,正是白璃不久前才结识的于娘子。 第276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15) 于娘子并未察觉到身后那人的目光,她在与面前的小贩讨价还价。商讨一番之后那小贩终究还是让了步,于娘子买了心仪的东西脚步匆匆朝着家的方向而去。那中年男子盯着于娘子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貌美妇人催促不耐变了脸色,他才怅然回身,对着身后的小厮道:“走吧,回客栈!” “夫君为何要盯着那人看?那人可是夫君的亲眷?”貌美妇人咄咄逼人,大有问不清楚就不走的架势。 中年男子往马车上看了眼,用温和的语气道:“夫人想多了,若这镇子上还有亲眷,我岂能十数年都不回来一趟。我只是瞧着那人的背影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什么样的故人?” “已经过世多年的故人,夫人若是不信,可叫吴嬷嬷将那妇人寻来,问问她认不认得我。” “一个贫贱妇人而已,想来也是不认识夫君的。”听到中年男子的口气略重了些,貌美夫人反而没有之前的咄咄逼人,变得温柔起来:“夫君走了那么久想来也是累了,要不,夫君与我一起乘坐马车回客栈可好?” “夫人先回去吧,为夫想在这镇子上在走走看看。多年未回,难免心有感触。此次回乡祭祖,也停留不了几日,若想再回来,怕是要到百年之后了。” “既如此那夫君你就再多走走看看。吴用,你跟着姑爷,要尽心照顾知道吗?”貌美夫人说着放下帘子,马车晃晃悠悠朝着前方驶去。 至于那个名字被叫做吴用的小厮则是从头到尾都站在中年男子的身后,一副恭敬谦卑的模样。 貌美妇人的马车走后,中年男子并未立刻行动,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处,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白璃略微思索了一下,将刚刚买到的那块双鱼玉佩拿了出来,就那么拎在手上,故意从中年男子身旁经过。眼看着已经到了男子跟前,却并未见他脸上有什么反应,随即故意地崴了下脚,在身子侧歪的同时,那将那块双鱼玉佩落在了男子肩头。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没伤到老爷您吧?” “没事儿,姑娘可有伤着?”中年男子及时伸手扶住了快要摔倒的白璃。 “没伤着,没伤着,就是刚刚走路的时候没留心。”白璃说着踢了踢脚边的那块石头:“想不到本姑娘一世英名差点毁在这么一颗小石头上面。亏得没伤到老爷,看您的穿戴不像是我们花溪镇人,若是伤到了,我只怕是赔不起。” “姑娘错了,我是花溪镇人,我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镇子上住。”中年男子取下刚刚落在自己肩上的那个东西,在伸手递给白璃时突然怔住了下:“这玉佩是——” “老爷问这个啊?这是我刚刚从玉石店买的。”白璃笑着将玉佩从中年男子手中接了过来。 “玉石店?” “对啊,就是前面的那家玉石店。掌柜的虽说精明了些,可店里还是有些好玩意儿的,比如说这块双鱼玉佩。”白璃先是献宝一样地晃了两下玉佩,紧跟着又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将玉佩收了起来:“瞧我,怎么能在老爷您的面前显摆。老爷一看就是富贵人,这寻常的玉佩哪能入得了老爷您的眼。” “姑娘手中的玉佩的确少见,不知姑娘可否愿意转卖,我愿意出两倍的价格向姑娘你购买。” “两倍的价格?” “对,两倍的价格,不论姑娘买价几何,我都愿意出双倍的价格购买。” “老爷您是傻了吗?您可知道我这玉佩是花了多少钱买的?”白璃故意瞪大眼睛,装出一副傻白甜的模样来。 “多少钱?” “十五两,整整的十五两银子啊。”白璃夸张地伸着手指:“老爷您说说,我是不是个傻子,我竟然出了十五两的银子去买这么一个成色平平的甚至还有些残缺的玉佩。我傻,老爷您更傻,您竟然要出三十两银子问我买这块玉佩。” “玉遇有缘人,并非所有的人都爱珍品美玉,也并非所有的珍品美玉都能得到大家的喜欢。姑娘愿意花十五两银子购买,说明这玉佩在姑娘心里它值十五两。我与姑娘一样,我愿意花双倍的价格购买,恰巧说明这块玉佩在我心里的价值超过三十两。我看姑娘也是心性直爽之人,这样吧,我出三倍的价格,但求姑娘割爱。” “老爷您客气了。”白璃学着男子的模样拱手道:“实不相瞒,若这玉佩是给我自己买的,莫说三十两,就是二十两我都愿意卖。有一说一,这世上谁跟银子有仇啊。可没办法,这玉佩我是帮我的一位姐姐买的,她甚是喜欢,只怕不愿意割爱呢。” “姐姐?不知姑娘的这位姐姐是何人?若是可以的话,我愿意亲自与她交谈,只要她愿意割爱,再多出些银子也无妨。” “我家姐姐啊,她夫家姓于,这镇子上的人都管她叫于娘子。不知老爷姓什么?看老爷的年纪应该与我家姐姐相仿,说不准,老爷与我家姐姐还是旧日故交呢。” “于娘子?姑娘的姐姐是于家娘子?” “怎么?老爷认得我家姐姐?” “不,应该不认得,我认识的那个于家娘子是没有妹妹的。”中年男子喃喃道。 “这十二年前是没有妹妹,但十二年之后就有妹妹了呀。怎的?这王法还有规定,不允许认个异性姐妹?” “十二年!”中年男子的脸色变了:“姑娘说的那个于娘子可是娘家姓许?” “老爷果然是认识我家姐姐的。”白璃收了双鱼玉佩,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老爷既中了探花郎,为何不回家?难道是忘了自个儿家中尚有一双爹娘须得侍奉,尚有一个妻子须得照应?” “姑娘认错人了,我并非姑娘口中所说那人。”中年男子说着就要抬腿离去,白璃也不迟疑,直接掏出一张符来,啪叽一下拍在男子身上。 只听得“呲”地一声,中年男子化作一缕白烟消失不见了。 “姑爷!”名叫无用的小厮伸手就要来捉白璃,白璃笑着后退,顺手将另外一张符拍在了无用的掌心里。 又是“呲”地一声,小厮无用也化作一缕白烟,当街消失了。 第277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16) “啧啧,夫君给的这两张转移符可真好用。”白璃拍手,正准备挪步,却看见身旁那些路人全都像是被定住了般,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嘻嘻。”她尴尬地笑了笑:“嗨,大家好,刚刚给大家表演的是魔术,名字叫做大变活人。诸位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到平安街去找我的夫君白泽,也就是你们熟知的那位算命先生。我刚刚用的那个符叫做转移符,可以瞬间将人转移到某个你想要转移的地方。这转移符,最适合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用,而且百用百灵。转移符,目前售价一两银子,有需要的相亲,可到平安街购买。限量二十张符,先到先得,售完为止。” 不等白璃喊完,那些刚刚还像是被定在原地的人就一个个朝着平安街的方向狂奔。白璃嘴角轻轻抽了抽,心说:“对不住了夫君,我也是实在没辙才用这个法子的。看这些乡亲们迫不及待的架势,我估摸着我晚上回家又得数银子了。五十两?哼!过了今晚,本姑娘……哦,不,应该是本夫人。过了今晚,这小于五百两的银子怕是再也看不上了。” 目送着那些乡亲们狂奔而去,白璃先是深吸一口气,跟着吐出,然后快步朝着于娘子家的方向而去。 于家门外,方才那个中年男子也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小厮吴用也依旧跟之前一样垂着脑袋站在中年男子身后,直到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白璃,这才稍移脚步,挡在了中年男子前面。 “吴用!”中年男子轻斥一声:“别吓着人家姑娘,她并无恶意。” “我当然没有恶意,我要是有恶意,你们两个还能四肢健全的站在这里吗?我不仅没有恶意,反而盛意拳拳,知道老爷你近乡情怯,我就直接把你送到家门口了。” “你知道我是谁?” “原本是不知道的,可后来猜着猜着就猜出来了。”白璃将双鱼玉佩递给男子:“这玉佩是你的吧?或者说原本是你的,后来被你送给了自家娘子,再后来,又被你指使府中亲信扮作盗匪将其掠了去。哎,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既已经将玉佩夺走,又为何将它给卖了。卖了就卖了,为何还要卖回到花溪镇。卖回到花溪镇也就罢了,又为何还要派人将其买回去。你是觉得当贵婿的日子太无聊,还是觉得不折腾一下你祖上留下的这块玉佩你就于心不安?”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这块玉佩是我派人……是我派人……” “是你派人抢走的是吧?实话实说,我猜的。”白璃寻了个阴凉的地方站着:“许姐姐,也就是于娘子与我说过,说她曾上京城寻过你,且在京城里住了小半年。这弱女子进京寻人能有什么高明的法子,无非是画几张画像,挨家挨户的去问,亦或者是像个傻子似的,逢人就问:你见过他吗?他叫于某某,是我家相公。你再仔细看看,兴许你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呢?姐姐在明,你在暗,你肯定知道她在寻你,于是就派了人或者你自己亲自暗中观察。为什么你没有出来认亲呢?原因很简单,你被吴家小姐看中,招为赘婿。你虽中了探花郎,却并未分派到一官半职。你心里清楚,想要在朝中立足,没有背景和靠山是不行的。于是,思前想后,你放弃了仕途,选择了赘婿这条捷径。” 中年男子面有羞愧,看着白璃不发一语。 “你当然可以与吴家小姐明说,说你家中已有妻室。你也可以选择更有良心一点的方法,比如说给姐姐一封休书,一些贴补银两,好让她趁着年轻另寻归处,但你没有。你为什么没有呢?因为你自私。倘若你告诉吴家你已经有妻室,依着吴家的身份背景,可能不会考虑让你做吴家的赘婿。就算吴家同意了,那你爹娘呢?你爹娘若是寻到京城去,你是接待呢,还是不接待呢?若是接待了,你爹娘要住在何处?总不能跟你一样住在吴家的院子里吧。若是不接待,事情传出去,你可能要落一个不孝的罪名。 除了你爹娘,还有姐姐,也就是你的原配妻子。她自嫁给你,恪守妇道,并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若就此休妻,岂不是要落一个陈世美的名声。再者,你也无颜回来面对姐姐。 于是,你将错就错,就此失踪,不再跟家人有任何联系。这样一来,你既可以在京城里安安心心做你的吴家赘婿,又可以利用你与姐姐的夫妻情深,让姐姐在家中代你侍奉你的爹娘。不得不说,于探花你打的一手好算盘。” “我……我并非姑娘你想得那般无情无义,我不与家中联系,不与娘子联系,实则是有苦衷的。” “苦衷?你能有什么苦衷,你无非是害怕丢了你的荣华富贵而已。”白璃冷斥一声:“于老爷,我唤你一声于老爷,你可曾想过这些年来你的爹娘是如何过的?你可曾想过你的结发妻子又是如何过的?你明知道她上京城去寻你,却能装作无动于衷。你担心她日后再去京城,担心你留给她的那块玉佩会给你带来麻烦,于是你让人假装劫匪,在城门口将姐姐拦下,并将身上的玉佩夺走。那两个抢夺玉佩的人可曾告诉你,姐姐是拼死护着这块玉佩的?姐姐能活着回到花溪镇,全靠她命大。”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两个人不是我府上的。他们是我在外头花钱找的人。我只说让他们想办法将双鱼玉佩给拿回来,并且一再吩咐他们不要伤害娘子。那时,我刚到吴家,处处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吴家人得知我在老家已经成亲的秘密。我不敢联系娘子,也不敢让娘子知道我还活着。我告诉那两个人,拿到玉佩之后就将玉佩给毁了。可我万万没想到,那两个人竟是个贪图小利的,他们不仅没有将玉佩给毁了,反而转手卖给了旁人。”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一直在追寻玉佩的下落,却怎么都没想到,这玉佩转来转去竟又转回了花溪镇,且还被娘子给看见了。我也是迫于无奈才会让吴用去找玉石店的掌柜……本以为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谁能想到那掌柜的竟不守规矩,明明已经收了我的定钱,却又转手将玉佩卖给了姑娘你。” “有钱能使鬼推磨,老爷你在吴家做了这么多年的赘婿,岂能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白璃耸肩:“老爷你明明已经让吴用给了定钱,也确认这块玉佩就是你的,为何没有将玉佩拿走?难不成,是你还没想到如何处理这块玉佩?” 第278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17) 活了将近三十年,却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而再,而在三的戳中心事,中年男子,也就是吴家姑爷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就在他犹豫着是否作答时,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站在门外的三人,几乎同时抬头,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院子里。 于娘子愣在当场。 于家并非什么显赫人家,二老活着时与人来往就不多,待二老去后,这门前就更显冷清。于娘子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三个人,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白璃喊了声许姐姐,她才轻哦一声,笑容随即浮现在脸上。 “白璃妹妹怎么来了?快请,快请进来。你瞧瞧我,怎么如此失礼,这妹妹来了,我竟还愣住了。” “是白璃突然到访吓着许姐姐了。”白璃站在门口没动:“许姐姐仔细看看,看看是否认得他?” “他?”于娘子听见白璃的话,这才将目光移到了那个穿戴不俗,浑身上下都透着几分贵气的男人身上:“妹妹开什么玩笑,如此尊贵的人物,我一个乡村妇人怎么可能认识。” 于娘子倒不是故意膈应人,而是十多年没见,她当真是没有认出自己的夫君来。吴家姑爷的脸却红了,是羞于见人的那种红。 “娘子不认得我也是应该的,是我对不住娘子。” “老爷叫谁娘子?”于娘子盯着吴家姑爷看了又看:“似有些面熟,我可是在哪里见过你?” “娘子,是我啊,我是你的于郎啊!” “于……于郎?不,你骗我,我家于郎不可能长成这个模样的。”于娘子想认却不敢去认的样子让人看了揪心。 “娘子,你再仔细看看我,我当真是你的于郎。十二年不见,你比过去瘦了,我却比过去胖了许多。”吴家姑爷说着竟单膝跪在了地上:“十二年,我整整辜负了娘子你十二年。这十二年来,我看似享着人前富贵,实则内心颇受煎熬。我身为人子,却不曾侍奉在爹娘面前。我身为人夫,却不曾尽过一日为人夫的职责。我有愧啊。我愧对爹娘,愧对娘子,我不是人,我真不是人。” “你真是于娘,你真是我的夫君,是我那无缘无故失踪了十二年的夫君?”于娘子慢慢走到吴家姑爷跟前,先是仔仔细细的将他从头到脚看了遍,紧跟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与吴家姑爷面对面。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滚落,顷刻间就模糊了她的双眼:“夫君,你可回来了!你知道吗?爹娘临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十二年啊,整整的十二年啊。这十二年你都去了哪里,你又遇见了什么事情?你知道嘛?我跟爹还有娘都以为……以为你遭遇了不测,早已不在人世了。” “娘子——” “回来就好,夫君回来就好。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夫君了呢。幸好,老天爷叫你回来了,我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于娘子哭着将吴家姑爷从地上扶了起来:“快回家吧,让爹娘也都好好看看你。你回来了,他们二老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这些年,辛苦娘子了。”吴家姑爷嘴上说着辛苦,手去不着痕迹地将于娘子的手给推开了:“爹娘面前,我自会请罪,只是我与娘子的事……” “夫君与我的事?什么事?”于娘子本是跟在吴家姑爷身后的,见他止步不前,便也低着头停了下来。 吴家姑爷不亏是探花郎出身,用了最简短的话说了最复杂的事情。当然,言语里也为他自己所做的事情进行了不少的修饰。男人嘛,基本上都是一样的。自己变心了,却从来不说自己是见异思迁,而是将错归结在不争气的原配或者是太争气的小三身上。 于娘子听完了吴家姑爷的讲述,用略带抱怨的口吻说了句:“那吴家小姐好不知羞,明知你有妻室竟还要利用自家权势逼迫你,硬是要嫁给你。夫君也是无奈,这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功名,若是因为不肯娶吴家小姐就落得个一无所有,着实有些委屈了。夫君放心,我虽不是什么世家小姐,但这做人的道理还是懂的。夫君这些年,也是身不由己,我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就怪罪夫君你的。人回来了就好,人能回来了就好。” 若是于娘子握着拳头捶打吴家姑爷一通,这个男人或许心里还能好受点儿,抛弃妻子或许还能更加理直气壮些。可眼下,于娘子不仅不哭不闹,反而还处处为他委屈,吴家姑爷面对原配妻子的理解只能是低下头缄默不语。 于娘子又不是笨人,就算方才是真的相信了吴家姑爷所说,此时见他缄默不语,心里已然有了别的想法,目光随即暗沉下来。 “夫君可是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事?” “为夫眼下已经是吴家的赘婿,吴家有权有势,绝非我们一个平头百姓可以抗衡的。吴小姐虽不及夫人贤惠,但这十二年来对我亦是真心实意。我思来想去,都觉得自个儿不该再羁绊娘子。我回来,是想要与夫人商议。你与我,从今以后,还是各过各的好。” “各过各的好?”虽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真听到那句话时,于娘子的身形还是禁不住摇了摇。“夫君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知这些年对不起娘子你,也知道就算给娘子你再多的钱财都不足以弥补我内心对你的亏欠,但这是我的一番心意,还请娘子你不要拒绝。这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的是,没有我,娘子也可以过得很好。” “是,没有你,我也可以过得很好,这十二年来我不就是这么一个人熬过来的嘛。”于娘子苦笑着:“夫君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银子我收下了,至于人,我就送给那位吴家小姐吧。你我从今以后,各不相干,你做你的吴家姑爷,我做我的于家寡妇。” “娘子——”听到寡妇两个字,吴家姑爷的脸白了。 “不要叫我娘子,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之所以收下你的银子,是因为我的夫君死了,是被你给杀死了。”于娘子用手指着吴家姑爷:“走,你走,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 第279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18) “娘子——” 于娘子没再看这个往日的夫君一眼,而是倔强的转过身去,不发一言。 吴家姑爷终是坐不住了,他起身,给吴用使了个眼色。吴用自身上掏出一些银票来放在桌上,“于娘子,今日我家姑爷出门较急,身上没有带多少银子。这些你先用着,剩下的,改日我再给于娘子你送来。” 于娘子依旧站着没动,也没回头去看那些银票。 白璃看不过眼,直接拦在了吴家姑爷跟前:“老爷这就打算离开了吗?好歹是自己家,就不想多看几眼吗?” “白姑娘——” “许姐姐等了你十二年,好不容易把你给等回来了,结果你就跟她说这些?也是,像你这样的薄情郎,负心汉,能回来说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走吧,能走多远是多远,别说许姐姐,就是我这么个陌生人都不想再看见你。” “我知道这辈子是我负了你许姐姐,若有来世,我必定报她。” “你是这辈子没把人欺负够还指望着下辈子是不是?别,可千万别,你已经害了我许姐姐一辈子,就别惦记她下辈子了。下辈子有缘,你还是继续跟你的吴家小姐过去。我许姐姐值得更好的男人。你,不配!” “白姑娘说的是,我不配,我的确不配。”吴家姑爷将那枚双鱼玉佩放在桌上:“这玉佩,我想我也不配再拿着了。这是于家的东西,应该留在于家。至于我,生,负了爹娘,负了于家。死,怕是也没脸再入于家的祖坟。” 说罢,吴家姑爷头也不回的走了,连他爹娘的灵位都没有去拜一下。 等吴家姑爷走后,于娘子这才回过身来。她先是冲到门口,嘴巴张了又张,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来。而后,再看到那块双鱼玉佩时嘶声大哭,哭着哭着便抓起那玉佩用力摔在了地上。 玉佩瞬间断成两块,且正好是从那两尾鱼中间断开,一尾绿鱼,一尾白鱼。 “许姐姐,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哭够了,咱们就好好过,从此以后再也不提这个人了。” “白璃妹妹,为什么啊,你说为什么啊,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在他进京赶考之前,我们明明很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全都变了。如若早知道……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我还不如直接让那两个劫匪给杀死了。若是那个时候死了,心里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了。” 于娘子说着,哭着,咳着,咳着咳着就咳出许多的血来。白璃吓坏了,赶紧掏出手帕来帮她擦嘴。 “许姐姐,许姐姐你千万得保重,你可千万不能那么想。你活着首先是为了你自己,其次才是为了等他。他回来也好,不回来也好,你不都得自己过嘛。许姐姐,是他不好,是他薄情,是他负心,是他贪慕富贵不是东西,不是你的错,你可千万得保重。” 于家门外,吴用和吴家姑爷都听见了于娘子的那声哭,他们不约而同的止步。吴用低头,吴家姑爷却回头朝着自家院子的方向看了眼。 他喃喃道:“吴用,你知道吗,娘子她嫁给我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是。我家道中落,生活贫困潦倒,求亲时,连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来。可娘子她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计较。她说,她图的是我这个人,只要我对她好,只要我一辈子都疼她,爱她,不离开她,就是跟着我一辈子吃糠咽菜她都无怨无悔。那时候,我也很感动,我也是发了誓的想让她过上好日子的。” “姑爷不坏,姑爷只是身不由己罢了。”吴用小声道。 “身不由己?倘若我自己不愿意,谁又能强迫我。”吴家姑爷苦笑着:“那时,我一心读书,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求取功名,家里的吃穿用度全靠着娘子一人。为了挣钱给我买笔墨纸砚,她一年四季都在给人浆洗衣裳。手上的疮口,也是一年四季都没有愈合过。好几次,我都看见她边洗衣裳边哭。十指连心啊,她怎么会不疼,她只是不愿意让我受委屈。还有一次,我跟人赌诗,结果我赢了,那人输了。可他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见我抢了他的风头,就让府中家丁在私下拦我,甚至扬言要活生生的将我给打死。也是娘子她护着我,帮我挡下了那些棍棒。我受了轻伤,娘子她却足足在床上躺了七天,整个后背血肉模糊,衣裳都跟肉粘在一起了。我自责难受,她还劝我,说她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她伤都没好利索,就又去帮人洗衣服做饭,因为她担心家里没钱用。吴用啊,回头想想,我其实才是真的无用。” “姑爷——” “我明明发了誓,想要娘子过上好日子的,可我最后都做了什么。我贪慕虚荣,我贪慕京城里的荣华富贵竟放下一切去做了吴家的赘婿。吴用,你是知道的,我早就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可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如果让夫人知道我是骗她的,她会怎么做?如果让她知道我在花溪镇上还有一个娘子,她又会怎么做?我已经对不起娘子了,我不能再因为自己害死了她,你说对不对?” “姑爷,你说的吴用都知道。吴用的命是姑爷救的,吴用发过誓,终其一生都会效忠姑爷,都会站在姑爷的立场为姑爷考虑。姑爷放心,于娘子的事情吴用会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会向夫人透露的。” “将我从京城带回来的那些银两都留给娘子,她等了我十二年,又替我尽孝,送走了我爹我娘,她太苦了。” “姑爷放心。” “吴用,我是不是太心狠了些。”吴家姑爷低声道:“我虽未曾想过能得到娘子的谅解,却也没想到会是现在的结果。” “现在的结果对姑爷来说,对于娘子来说都是最好的。”吴用的头垂得更低了:“姑爷回去吧,小姐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吴用,你觉得我跟夫人之间应该要个孩子吗?” “应该。” “为何?” “因为姑爷要为自己打算。”吴用依旧低着头:“老爷在时,姑爷与小姐的日子自然无忧,可倘若老爷不在了,那姑爷与小姐又该如何自处?倘若小姐也不在了,姑爷与吴家可就没有半点儿牵扯了。” 第280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19) 白璃终于明白什么叫好心办坏事儿了。 她去玉石店购买玉佩是为了帮于娘子了却心愿,路上碰见于娘子的夫君纯属偶然,自作主张地将他带回于家也无非是想着能让他与于娘子见个面,让于娘子这十二年的等待能有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结果。可她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于娘子久病缠身,唯一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就是她那个已经失踪了十二年的丈夫。 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夫君十二年来杳无音信可能是贪恋上了某个富贵人家的权势,不是没想过自己的夫君可能抛弃了身为结发之妻的自己,变成了负心汉。可她还在等,等着那个不可能的可能,甚至想着,万一她的夫君后悔了,想起来她了,就能洗去铅华回到她身边。 就是因为知道这个等待等来的可能会是一场空,所以于娘子才会这么执着的想要买回那块双鱼玉佩。玉佩对她,是寄托,也是希望。 可现在,她的夫君回来了,回来却是告诉她从今以后各过各的吧。对于已经苦苦等候了十二年的于娘子来说,她不知道丈夫的这个回归有什么意义,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回来?因为她活不久了呀,就算他不回来,她也会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他回来了,他倒是求了一个良心安稳,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要了于娘子的命。 于娘子病重的消息是她的邻居老陈送来的,老陈是于家十多年的老邻居,也是看着于娘子嫁到于家去的。这些年,于娘子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对于家又是如何的尽心尽力老陈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 以前,于娘子的公婆还在时,老陈偶尔也会去于家帮帮忙。可自她公婆相继过世,老陈担心外人的话难听,担心会给于娘子带去麻烦,即便是打从于家路过,也会刻意绕道走。可不接触,不代表不关注,待他看到于家那盏连续点了十二年的灯灭掉的时候,他就知道于娘子出事了。 老陈不好直接去于家,就托请了另外一个邻居前去探望。那位邻居是个已婚的妇人,同时也是个热心肠的。在确认于娘子患病之后,老陈急的团团转,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思来想去就想到了白璃。 白天,那位贵客来时,白姑娘就在,她一定知道该去哪里寻找那位贵客。 昏暗的室内,于娘子像枯叶一样躺在床上,她的脸因为不断的咳血而变得苍白,额头也是滚烫滚烫的。 白璃轻轻唤她的名字,而她只是无意识的呢喃着两个字:“夫君~相公~” 白璃用力咬了咬牙,对着那个已经病得稀里糊涂的于娘子说了句:“许姐姐,你等一等,我现在就去把那个负心汉给你揪过来。” 吴家住在官驿,寻常百姓很难靠近,可白璃不是寻常百姓,她在去官驿之前先把高家的门给敲开,把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高湛从被窝里叫醒,面对着一脸怒意的高湛,只说了四个字:“十万火急。” 高湛的怒意瞬间散去了不少,他走到白璃面前,伸出指头来在她脸上指了指:“如果不是十万火急,你就完了!” “完了就完了,你还能打我不成?你要打我,我就告你恶捕快欺民。” “牙尖嘴利的,白先生怎么会那么想不开非要娶你为妻。” “简单,因为他比我还牙尖嘴利。要不,他怎么能是算命先生,而我只是半路厨娘。” “得,你们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我就是个多余的。”高湛快走两步,将白璃甩在身后,见她没有跟上,又停下来等了等:“大晚上的,你究竟有什么事情是非我不可的。白先生那么厉害,还有他解决不了的?” “我家夫君是厉害,可他正在休息,我实在是不忍心将他给叫醒了。” “合着你自己的夫君你不舍得,别人的夫君你就舍得了是吧?白璃啊白璃,我看你就是欺负我,欺负我现在还没有成亲,欺负我现在还没有个娘子是吧?”高湛又生起气来。 “不是不是,真不是的。我刚刚那句话不是故意气你,而是跟你开玩笑的。事情的确是十万火急的,且我要见的人,我要去的那个地方,只有你才可以。白泽再厉害,也只能用些邪门歪道,可这件事,我想光明正大着来。” “邪门歪道?白先生用的那些你管它叫邪门歪道?”高湛禁不住摇头:“算了算了,谁叫你是没有入过学堂的女子,遣词用句未免粗糙。说吧,这大半夜的,你要让我去哪儿?” “官驿,我要见吴家姑爷。”白璃往官驿的方向指了指。 “官驿,吴家姑爷……白天时我倒是听大人提过一句,说是镇子上有贵客来。想来这贵客,指的就是吴家的人吧。这吴家,虽没有正经的官家身份,却沾着一个皇字。好在,他们这次来没有打着吴家的名号,倒也给大人省了不少的麻烦。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吴家一直是在京城里待着的,而白姑娘你从前都是住在花溪村的,你跟吴家能扯上什么关系?” “我跟吴家能扯上什么关系?说真的,我很庆幸我跟他们吴家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我,是我干姐姐了。” “干姐姐?你什么时候又认了一个干姐姐?” “今天早上啊,就在我出门买萝卜的时候。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出门买个萝卜还能管到一桩闲事。”眼见着距离官驿还有一段距离,白璃就把遇见于娘子以及于娘子与吴家姑爷的那些纠葛简单说了说。“我就是可怜许姐姐,她对那个薄情郎一心一意的,却没想到临了等来这么个结果。许姐姐的身子原就不好,如今怕是熬不过去了。我盘算着,怎么着也得让她在临死之前见这个薄情郎一面,就算是上辈子许姐姐倒霉,欠了他们于家的,这辈子也应该还清了。我寻思着,得让那个薄情郎当着许姐姐的面写封休书,让许姐姐以许家女儿的身份离去,而不是他于某人的妻子。当然,这个也要看许姐姐自己的意思。” “这于娘子是够倒霉的,别说是你,连我听了都觉得气愤。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就抛弃自己的糟糠之妻。抛弃也成,咱明着来啊,这么不声不响地拖着人家十几年算怎么回事儿。” 第281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20) “你也觉得生气对吧?也是,任谁听了都会替许姐姐不值,替许姐姐难过吧。十二年啊,人生能有几个十二年,这不是十二天,不是你回来说上一句各过各的,再随便给个一千几百两的银子就能说得过去的。”白璃先是感慨了一番,随后道:“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公家的人,依你的身份,不好跟吴家起什么正面冲突。你只要让我借着你的身份,狐假虎威一把,让我进到官驿就行,这剩下的事情不用你出面。倘若真有什么,你也可以推说不认识我。我白璃平头百姓一个,也没什么好怕他们吴家的。” “说得好像我会怕似的。”高湛轻哼一声。 “你是谁啊,你可是咱们花溪镇上的第一捕快,你怎么可能会怕吴家那个所谓的皇亲国戚。”见高湛一记白眼扫来,白璃赶紧道:“我是夸你呢,诚心夸的那种。还有,刚刚那个我也是跟你开玩笑的,白泽没在家里睡觉,他在许姐姐那边呢,准确地说,他是跟我一道去见的许姐姐。许姐姐病得稀里糊涂的,有他在,好歹能帮许姐姐吊着一口气,能尽量撑到我把这个负心汉,薄情郎带去于家见许姐姐。” “我就知道白先生不是那种人。” “白泽不是哪种人?” “白先生不是跟你一样的人。”高湛说着快走两步:“赶紧的,你有时间磨叽,你许姐姐可没有。” 白璃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这吴家竟把看守官驿的人换成了他们自己的,即便有高湛这个花溪镇第一捕快在也没什么用。一句话,人家吴家的人只认自家姑爷小姐,根本认不得什么第一捕快。再说明白点儿,就是高湛还入不了人家吴家看门人的眼。 “哪里来的乡野丫头,张口闭口就要见咱们家姑爷。知道咱们家姑爷是谁吗?那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我不光知道你们家姑爷是谁,你们家姑爷还知道我是谁。”白璃叉起小蛮腰:“赶紧的,把你们家姑爷给我叫出来,就说他发妻病危,他若是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良心,就赶去见一面,顺道给他那个可怜的发妻写封正儿八经的休书。我告诉你,你可别小看了这封休书。倘若你家姑爷不写,你家小姐就算出身再高贵,她也是个妾。” “哪里来的疯丫头,这种话你都敢说,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嘴给撕了。”一个骄横的婆子叫嚷着就从官驿里头冲了出来。 白璃没有防备,竟直接被那婆子从官驿门口的台阶上推了下去。高湛见状,立刻拔刀,将刀刃对准了疯婆子的脖颈,冷声道:“别动!你再敢动一下,我就割了你的脑袋喂狗。” “你吓唬谁呢?就凭你一个小小的捕快还敢动我们吴家的人。你信不信?你信不信只要我们家小姐一句话,你跟那个疯丫头就得死到阎王殿里去。” “感情你们跟阎王爷还有交情呢,动不动就能把人直接送到阎王殿,连走黄泉路,过奈何桥的流程都给省了。”白璃咬着牙从地上站了起来。也是倒霉,刚刚那一摔竟崴了脚。“你们跟阎王爷那么熟,阎王爷难道就没告诉你们,这花溪镇上姓白的不好惹嘛。” “还姓白的不好惹,我告诉你,别说姓白的,就是姓黑的,姓红的,姓绿的到了我们吴家跟前啥都不是。”疯婆子的态度极其嚣张,说话都是从牙齿缝里往外蹦的那种。 “行,你有种,你说我啥都不是也就算了,但你不能说我夫君。”白璃勾唇,邪魅一笑:“哦,忘了告诉你,我姓白,我家夫君刚刚好也姓白。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肯定会说,这姓白的又有什么稀奇的。这姓白的确不稀奇,我全家人都姓白。可稀奇的是,我那姓白的夫君偏偏是个算命先生,还是那种会画符的算命先生,你说气人不气人。” “骗子而已,吓唬谁呢,在咱们京城里这种人多了去了。” “是吗?那你一定见过那种会画变身符的人了?哦,不对,应该说你一定见过那种会画变身符的骗子。”白璃笑眯眯的掏出一张符来在疯婆子面前晃了晃:“我许姐姐病了,正缺一只老母鸡炖汤喝。我瞧着你就不错,膀大腰圆的,还有一身的力气。尤其你这张嘴,嘎嘎哒哒的叫个不停,倒真有点儿像是老母鸡投胎转世。做人多辛苦啊,还是做只老母鸡好了。” 说完,白璃一瘸一拐的走到疯婆子面前,面带笑容的将那张符轻轻拍在她的身上。疯婆子刚想要开口骂人,就听见“砰”地一声,再看时,她已经变成一只咯咯叫着的芦花鸡。 高湛也愣住了,他蹲下来,用手里的刀戳了戳那只芦花鸡,扭头问白璃道:“这真是那婆子变得?” “不信啊,不信你就逮回去炖汤喝。”白璃一边说着,一边又掏出两张符来在那两个负责把门的小哥面前晃了晃:“两位,你们谁想做下一个?我这个人特别善良,最不喜欢难为人了。这样吧,给你们一个机会,是做鸡,做鸭,还是做狗,做猪都由你们自己选好不好?” 两位小哥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人给变成了芦花鸡,一个个吓得变了脸色,看白璃的眼神就跟看妖怪似的。白璃瞧出来了,可她一点儿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对付这种狗仗人势的家伙,就得用些非常手段。 “不好选是不是?特别为难是不是?那就我说了算,你们一个当狗,一个当猪,我瞧着倒也蛮适合的。”说着,就要把符往其中一个小哥的身上贴去。 小哥吓得抱头求饶,连声道:“姑娘,姑奶奶,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就是个伺候人的。姑娘想要见我们家姑爷是不是?我去,我这就去告诉我们家姑爷。” “这就对了,只是帮忙传一句话而已,又不是让你去做什么杀人放火背叛主子的事情,用得着那么为难嘛。”白璃将符收起:“赶紧的,姑娘我着急,可没什么耐心等着。” 那小哥点头应着,刚要起身,白璃就听见了吴家姑爷的声音。 “白姑娘深夜来访所为何事?这大半夜的,姑娘你又何苦难为我们吴家的这些下人!” 第282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21) “许姐姐要走了,我想请你去送送她。” “走?她要去哪里?”吴家姑爷有些失神的问:“花溪镇是她的家,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不好好在这镇子上待着要去哪里?” “你也知道许姐姐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啊?”白璃禁不住提高了一些声量:“算了,跟你这么一个负心汉,薄情郎还有什么可说的。” “白姑娘,烦请你告诉我,她要去哪里?” “幽冥地府,阎王殿,随便你用那个名字吧。总之,许姐姐要去的那个地方,有她的父母亲人,也有你的父母亲人,却唯独没有你。” “白姑娘,我是在很认真的问你,也希望你能很认真地回答我。你既唤她一声姐姐,就不该诅咒她。” “诅咒?”白璃不顾形象的挽了下袖子:“我倒是想要诅咒许姐姐,诅咒她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诅咒她从来都没有嫁给过你,诅咒她从来都没有等过你,诅咒她一生幸福,能跟真正爱她,懂她,珍惜她的人幸福地过完这一辈子。可惜,我不能,我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量拖住她的命,尽量将你这个负心汉带到她的面前。吴家姑爷是吧?你知不知道,许姐姐她在弥留之际,心心念念惦记着的还是你,还是你这个薄情寡义的混蛋。” “来人啊,给我掌嘴!”吴家小姐出现在二楼的台阶上:“哪里来的乡野村姑竟敢辱骂我的丈夫。” “我不光辱骂,我还准备上手打呢。”说话间,白璃当真甩了一记耳光到吴家姑爷那张俊俏的脸上。吴家姑爷自从入赘之后还从未受过这般羞辱,他瞬间变了脸色,甚至下意识地就将自己的手给抬了起来。白璃却直愣愣地看着他,一动未动:“刚刚那一巴掌是我替许姐姐打的。你想打回来是不是?没关系,你尽管上手,但在动手之前,你最好先想想你动我的后果会是什么。” 吴家姑爷想起了白璃手中的那些符纸,他强行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对白璃道:“白姑娘,有话咱们还是到外面说吧。”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姑爷你还打算瞒着吴家小姐吗?你要是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说明白了,你家夫人还当真以为是我这个妖女欺人太甚呢。” “你们都是木头嘛,眼睁睁看着姑爷被打都不动弹的。”吴家小姐一边训斥,一边用力地踩着台阶走到了距离吴家姑爷不远的地方。“夫君,你好歹也是探花出身,你就这么任由着一个小丫头欺负你。” “夫人想让姑爷他如何回答你呢?说他是良心有愧,不敢回打我,还是说他打从心底畏惧我手里的符纸,压根儿不敢动我。亦或者是让他告诉夫人,说他有难言之隐。” “夫君!”吴家小姐的口气又重了些。 “夫人,对不起,有件事我瞒了你十二年。”吴家姑爷深吸一口气,突然转身面对着吴家小姐:“我其实……我其实在入京赶考之前就已经有了妻室,我那糟糠之妻便是眼前这位白姑娘的义姐,白姑娘是她的义妹。她方才打我,也不过是想要替我那个发妻出口气罢了。夫人,这件事错在我,是我对不起你们,夫人要杀要剐,为夫我均无怨言。” 本以为吴家小姐在听了姑爷这番话后会表现出吃惊、震惊,甚至是恼羞成怒的样子来,可她很平静,甚至平静地有些叫人意外。 “姑爷你苦心隐瞒了十二年,可从夫人的表情来看,她像是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姑爷你,终究还是没能瞒得住任何人啊。”白璃将手中的符纸轻轻抛起,然后再用手捏住。 吴家姑爷的表情管理一下子就失控了,他向前半步,走到吴小姐跟前问了句:“你早知道?” “知道。” “什么时候?” “她上京城寻夫的时候。”吴小姐平静地说着:“那么多画像,连夫君你都瞧见了,妾身我又如何瞧不见。只是夫君已经做了应该做的选择,妾身也就没有必要再揪着夫君以前的那些事情不放了。夫君有意隐瞒,是不想我伤心难过。我装作不知情,也是不想夫君你为难。” “夫人——” “夫君你当真要去看她吗?她早不归西,晚不归西,偏偏等到咱们来了花溪镇才病入膏肓,夫君不觉得这些事情太过凑巧了吗?依妾身来看,这就是她的把戏,是她妄想让夫君你回心转意的把戏。现在,你是我的夫君,你是我们吴家的姑爷,你跟她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我不许你去见他,现在不许,以后也不许。刚刚那野丫头不是让你写休书嘛,正好,你写给她,现在就写给她。从此以后,你与她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吴家姑爷先是愣了愣,随后看着吴小姐道:“好!” “不好!”白璃冷哼一声:“我许姐姐若是身体无碍,我巴不得你离她远远的,也巴不得你现在就写一封休书给她,然后带着你的夫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可现在不行,我许姐姐病了,且病得很厉害,她现在嘴里念叨着的是你这个负心汉,心里想着的也是你这个薄情郎。别说你是活的,就算你是死的,我也会想办法把你从阴曹地府的黄泉路上给拉回来。休书是一定要写的,但要不要,那得我许姐姐说了算。我许姐姐若是不接,别说你是吴家小姐,就算你是公主殿下,你也只能当妾。” “臭丫头,在我面前,也有你说话的份儿嘛。”吴家小姐对着白璃就冲了过来。 高湛本想去拦,却见白璃抢先一步,自个儿先迎了上去。就在吴小姐挥出巴掌的同时,将手中的符纸拍到了她的掌心里。 “扑哧”一声,吴小姐变成一只黑色的小狗,且还在地上不停地吠着。 “白璃,这……”高湛指着地上的小狗:“这不妥吧?她到底是吴家的人,若是就这么在花溪镇消失了,吴家那边怕是会找大人的麻烦。”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只要吴家姑爷他好好配合,吴小姐就能安然无恙。反之……反之会如何,那就得看我的心情如何了。” 第283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22) 于府,白泽将刚刚煎熬的药端到了床前,由之前那位热心的邻居,也就是桂香婶子帮忙给喂下。老陈一直守在于家的门口,一会儿伸着脖子往院子里看,一会儿又站起来往街角的方向瞅。 卧房内,桂香婶子先是将药放在了一旁,跟着坐在床头,慢慢地将于娘子给扶起,让她靠在自个儿身上:“来,孩子,喝药了,这可是白先生亲自为你煎的药。你喝了,指定能好。听婶子一句劝,这病若是好了,咱们就不要再惦记那个负心人了。咱们再寻个好人家,过咱们自己踏踏实实的小日子。” 眼瞅着于娘子不肯喝药,且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那个人的名字,桂香婶子叹了口气,继续劝说着:“唉!说起来,那混蛋小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跟她娘啊,是一前一后嫁到这边来的,他娘有他的时候,我还给买了不少的酸枣子吃。若知这孩子长大后这般没有良心,我当初就不该给他买吃的。” “娘子啊,你也是婶子我看着嫁过来的,你有多好,婶子我看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婶子知道你惦记着那个混蛋,可你听婶子一句劝。不值得,当真不值得。不是你不值得,而是他不值得。他不值得你惦记他,他也不值得你对他这样好。乖,咱们喝药好不好?” 絮絮叨叨的话说了一堆,药却是一口都没有给喂进去。 桂香婶子心里也慌了,她是既心疼于娘子又可怜于娘子,于是眼巴巴地看向白泽说了句:“白先生,你瞅瞅这可咋办啊。” 白泽稍加思索,上前一步,用手捏住了于娘子的下颌。 “情非得已,还请夫人见谅。” 桂香婶子一看于娘子的嘴张开了,心说这法子好,赶紧将药给于娘子喂了下去。要说这白泽给开的药也真是神奇,于娘子喝下没多久,人就醒了过来,就连这脸上的气色都显得好了许多。 “桂香婶子,你怎么来了?还有,这位先生是——” “娘子啊,你可是醒过来了,你都不知道你刚刚有多吓人。哦,忘了给你说,这位是白先生,就是咱们镇子上很出名的那个白先生。你不知道吧,他还是你认的那个妹妹,也就是那个叫白璃的小姑娘的相公。若非你认识那个小姑娘,白先生也不可能大半夜的亲自跑来给你煎熬。哦,还有,老陈也来了,可他顾及着你的名声,没敢进门,就在大门外守着呢。” “老陈?”于娘子想要起身去看看外头,可浑身无力,别说起身,连动弹一下都难。“这深更半夜的,他守在我家门口做什么?桂香婶子,劳烦您跑一趟,让他回去吧。我心里知道,知道他是好人,也知道他对我们于家的人都很好。可我是有丈夫的人,我不想旁人说他的闲话。”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净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要婶子我说,这一个老陈抵得上你那十个夫君。那混蛋小子我是没见,我若是见了,我就替你打死他。” “婶子,这种话你可千万不能乱说。我是快死的人了,旁人说什么,对我来说不重要。可老陈是好人,他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要过。婶子你说的这些话若是让外人听见了,说不定怎么戳他的脊梁骨呢。我总不能临死还要拖累人家吧。”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呢,婶子我比你大这么多,我都还活得好好的,你才多大啊,就整天死啊死的。你放心,就是阎王爷要收人,也收不到你这里来。”桂香婶子仔细的将于娘子放平到床上:“你才喝了药,得好好休息。老陈的事,你放心,等会儿我就跟他说去,让他回家等着,别守在你门口。还有,你那白璃妹妹去官驿寻人了。” “官驿?寻人?”于娘子将目光切换到了白泽身上。 “就是去寻你那个失踪了十多年的丈夫,也就是于家那个混账小子。你刚病着的时候,嘴里念叨着的都是他。我们都知道,知道你怨他,恨他,却又惦念着舍不得他。你看看你,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他做丈夫的,不管有什么理由,都该来见见你。” “他会来吗?”于娘子的眼神内出现了一丝迫切:“十二年了,他不会无缘无故回到镇子上来的。白天在街上时,我也听说了,听说京城里来了贵人。我想了想,那个打从京城里来的贵人八成就是他吧。我还听说,那位贵人是携着夫人一同回来的。也是,十二年了,别说夫人,就是孩子,也都能读书写字了。” “娘子别伤心,为这种人不值得。” “我也知道不值得,可我管不住自己啊。”于娘子嘶声道:“十二年啊,我等了他整整十二年啊。可等来等去却只等到这么个结果,我心有不甘,真的是心有不甘。我想不通,也想不明白,想不通他为何要负我,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躲我整整十二年,我更想不通,他既然已经负了我,既然已经躲了我十二年,为何不再多躲几年。兴许用不了几年,兴许只要半年我就不在了呀。” “娘子别伤心,娘子你得保重身体,你得当面质问他,你得让他亲口告诉你,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他能做什么,无非是守着自己的夫人和孩子好好过日子呗,但凡他还记得我,但凡他还记得自己的爹娘,但凡他还记得我们往日的情分,记得花溪镇,他都不可能消失这么久啊。婶子,你别骗我了,我心里清楚,他是不会来的。深更半夜,官家驿站,又岂能是白璃妹妹她说去就能去,说寻人就能寻到的。” “他会来的。”白泽肯定道:“我家夫人想去的地方就没有去不了的,我家夫人想寻的人也没有寻不来的。” “白先生?” “于夫人安心等着就是,他一定会来的。”白泽轻声道:“夫人刚喝了药,需要静心。” “谢谢!”于娘子看着白泽,他眸光清澈,恍若深山中的清泉一般,让她执着了多年的愁绪瞬间散去了不少。“谢谢白先生,谢谢先生你能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 第284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23) 白泽没有回应于娘子,而是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床头的那柱香。那柱香代表着她的命,香灭了,她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如今,那枝香已经燃到了尽头,且开始忽明忽灭了。 “于娘子,再等等,璃儿一定会将你的夫君给带来的。” 于娘子听见了白泽的话,同时也感觉自己的触觉变得敏锐起来,她仿佛能够听见风声,仿佛听够听见自遥远巷子里传来的马车声,以及脚步声。她清楚的知道,她可能等不到那个人了。 嘴角向上,扯起,露出一个浅浅地微笑着的痕迹。 “白先生,帮我谢谢白璃妹妹,感谢她为我做的一切。这一生,遇见夫君是我的劫,也是我的命,但这一生能遇见白璃妹妹却是我几生修来的福气。我很感激你们。虽然,我很想见他,但仔细想想,见了又能怎样。我想的那个人,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啊。” 于娘子说着,轻轻闭上了眼睛,她心里对于那个男人的执念在也眼睛闭上的瞬间烟消云散了。 脚步声,自院子里响起来。最先跑进屋内的是白璃,紧跟着的是高湛,最后那个进来的才是于娘子生前心心念念着的那个人。 得知于娘子已经去世,白璃回头,用一双想要杀人的眼睛狠狠地等着吴家姑爷:“你满意了?这下你满意了吧?你的娘子死了,许姐姐死了,她再也不会成为你人生中的意外,你寻求富贵路上的绊脚石了。” “我从未那么想过。”吴家姑爷脚步缓慢地走到于娘子窗前,看着那个平躺在床上,嘴角还挂着一丝笑容的女子:“我从未想过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我的确贪慕富贵,但我真的,真的没有想过要辜负她,要让她等我十二年。” “说得可真好听啊,你没有想过要辜负她,但你却实实在在的辜负了她。你没有想过让她等你十二年,可许姐姐她就是等了你十二年。你说你不想,怎么可能?你只是失踪,不是死了,你当许姐姐是你,可以拖着自己的婚约另嫁他人?你无耻,但许姐姐不无耻。” “我不是那个意思。”吴家姑爷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痛苦来。 “于家小子,你可还认得我吗?”桂香婶子忍不住出口:“你不认得我也没关系,但我想告诉你,我是你桂香婶子,是你娘的好姐妹,是你们于家几十年的老邻居,我是看着你长大,也是看着娘子嫁到你们家里来的,更是看着她是如何伺候你爹娘,如何将你爹娘养老送终的。你对不起娘子,你对不起她啊。这一辈子,就算你得到了天大的富贵,你的良心上又能过得去吗?午夜梦回,你就不怕你爹娘站在你的床头数落你,你就不怕娘子她厉声质问你?” “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几年前我就知道我错了,可是婶子,有些事情不是你知道错了就能重新来过的。我也后悔,我也无数次的想过若能重来一次,我定然不会再负她,若有来生,我定当好好补偿她。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人死如灯灭,的确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白泽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白先生,我还能……还能为我娘子做些什么吗?” “写封休书吧。”白泽轻声道:“这封休书,不光对于娘子是种解脱,对你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倘若没有这封休书,怕是你也不好回京去跟你的那位老丈人交代。”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他好不好交代。你看看,你睁大你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看,他都把许姐姐给气死了。”白璃气咻咻地瞪着白泽:“你还是不是我丈夫,你怎么净帮着坏人,不帮着好人呢。哦,不,不对,你是净帮着有钱人,不帮有理人。” “我怎么可能帮坏人呢,我这也是为于娘子今后打算呢。”白泽说着,轻轻用手将白璃拽到了自个儿跟前,对着她的耳朵嘀咕了几句。 “你说真的?”白璃转身,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白泽。 “真的!”白泽给予肯定回答。 “你没有骗我,你当真能做到?”白璃继续持怀疑态度。 “傻丫头,你忘了我是谁了?”白泽伸手在白璃的鼻梁上刮了下:“这天底下就算有我做不到的事情,你师傅跟你那个未来的师娘总有一个是能做到的吧?况且,这件事,你夫君我自己就能办到。” 白璃点头,选择了相信,继而请桂香婶子找纸笔来,让吴家姑爷当面写了休书。 三日后,于娘子下葬,吴家姑爷以夫君的身份送了她最后一程。 七日后,吴家一行人返回京城。 “香儿,你刚刚看见那个身着青衣的女子了吗?我怎么瞧着她那么像是夫君之前在街上盯着看的那位妇人。”吴小姐神情不安地握住贴身丫鬟的手:“夫君以前的娘子是不是真的死了?” “死了,是真的死了,奴婢特意去打听过,说是的病死的。奴婢还听说,在她死的当晚姑爷就给她写了休书。姑爷之所以去送她,那是姑爷重情。小姐别多想了,咱们这不是要离开花溪镇回京城去了嘛。等回去了,一切就都好了。” 吴小姐点了点头,“是啊,咱们要离开了,等咱们回了京城,就一切都好了。” “小姐别想那么多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好好养着身体。那位白先生不是说了,说小姐跟姑爷是有子嗣的,且很快就会有好消息。小姐,想想,你很快就能做母亲了呢。有了孩子,害怕姑爷不对你好,不对你一心一意嘛。那个女人算什么,乡野村妇而已,姑爷若真的在意她,又怎会十多年不与她联系。” “我真的会有孩子吗?”吴小姐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香儿,你觉不觉得白先生给我吃的那条鱼有些古怪。青绿色的鱼,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小姐怎么会见过那么奇怪的鱼。”丫鬟随口道:“奴婢的意思是,这种鱼本来就少见,恐怕只有像白先生那样的高人才会有。至于小姐,您在府里吃的鱼肉,喝的鱼汤都是现成的,连条囫囵鱼的样子都没见过,又怎么可能见过青绿色的鱼呢。小姐若是困了,就靠在奴婢身上好好歇歇。” 吴小姐闭了眼,眼前却出现了一张陌生女人的脸。 第285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24) 于娘子的离世让白璃的情绪一度很低落,白泽为了让她开心,想了不少法子。 “你要带我去哪里?”日上三竿,白璃才不情不愿的被白泽从床上给拉起来:“我没有心情,我哪里都不想去。” “夫人想不想喝花酒?我带夫人喝花酒去。”白泽紧拽着她的手不松,眼见着拽不动,干脆揽着她的腰,借力使力的推着她往前走:“喝花酒的同时,也顺便带你认识一下我的朋友。” “朋友?你在花溪镇上还有除了我以外的朋友?是谁?男的还是女的?”白璃难得有了点儿精神。 “用你们的话来说,应该是女的。”白泽回道。 “女的!好你个白泽,你隐藏的够深啊,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性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刚刚你说什么?你说喝花酒顺带让我见见你的朋友,所以你的朋友是在那种风月场所的?” 白泽刚呐了一声,就被白璃反手打了一巴掌:“你一个算命先生竟还有钱去那种地方喝花酒。喝花酒也就算了,你还在那种地方认识朋友。那里头的朋友是好交的嘛,一个两个的都是要用钱砸出来的。白泽啊白泽,我起初还以为你穷是因为你就是个算命的,现在才知道,你穷是因为你经常去喝花酒。” “冤枉啊夫人,我当真是冤枉的。”白泽睁大了眼睛看着白璃:“我的确会去喝花酒,但我喝花酒从不自己掏钱。再者,我不穷,我是真的不穷,我只是觉得花钱有些无聊罢了。” “花钱有些无聊,还罢了?行啊你,还学会凡尔赛了。”白璃气得揪住了白泽的耳朵:“你不穷是不是?你觉得花钱无聊是不是?那行啊,你把你的钱,你所有的钱全部交给我,我来帮你花,替你花行不行?你觉得无聊,我不觉得无聊啊,我觉得这天底下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有钱花,随便花。” “敢问夫人,这凡尔赛是谁?”白泽虚心请教。 “不是谁,你别跟我岔开话题,我就问问你钱呢?你到底有多少钱才能让你如此有底气的说出你不穷这三个字来。” “不急,钱的事情不急,等夫人心情好了,我带夫人去瞧瞧便是。至于夫人问的多少,我当真是回答不出来。夫人知道,我懒得花钱,更懒得数钱。再说了,那么多钱,数起来多累啊。” 白泽说的是真话,可落到白璃耳朵里,那就是玩笑话。在她看来,不管真假,她抑郁了多日的心情总算是好转了些。 “行,钱的事咱们以后慢慢说,但有一点,这往后你要去喝花酒必须经过我同意。还有,喝花酒行,但别的事情坚决不能做。你不怕得病,我还怕呢,虽然我目前还没有跟你圆房,但你我是夫妻,圆房也是迟早的事情,我可不想得那些乱七八糟的病。总之,你成亲前有没有那些破烂事儿我管不着,但你现在是我夫君,我要求你对我一心一意,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保持忠诚。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求着我师傅揍你。” “不敢不敢,为夫真的不敢。”白泽拱手讨饶:“夫人放心,为夫所谓的喝花酒,其实重点在酒不在花。至于为夫我的那位朋友,夫人见了便知,我与她绝对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最好如此,我脾气不大好,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在你的饭菜里下毒。我知道你是白泽,你是神兽,你有神功护体你死不了,但不死也要让你肚子难受几天。” “夫人放心,为夫绝对不敢的。”白泽举起右手发誓:“我以白泽之名发誓。” “好啦,相信你了。”白璃动作很自然地挎住白泽的胳膊:“你不是要带我去喝花酒吗?你不是要带我去见你的朋友吗?走呗,赶紧的。” “夫人这情绪还真是变幻莫测啊。”白泽摇头。 “变化莫测还不好啊,多富有挑战性啊。”白璃笑眯眯,挽着白泽的胳膊往前走。 “对了,你是怎么想到让许姐姐去做那个负心汉的女儿的?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位吴小姐会乖乖的将那鱼汤给喝下去。万一她不喝呢?要是她不喝,你的盘算岂不是要落空了。” “不会的。”白泽回道:“我既有了那个盘算,就一定有办法让吴小姐将那鱼汤给喝下去。至于于娘子,她一生都在等着那位于相公,于情于理都该叫于相公付出些什么才是。” “吴小姐盼子十几年,好不容易才有个女儿,一定会视如珍宝。至于那个负心汉,就算不是冲着吴小姐,不是冲着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会冲着想要在吴家站稳脚跟儿,而会掏心掏肺的对那个女儿好。我呀,倒是也不求那个负心汉跟吴小姐能对这个女儿有多好,我只希望她长大后能遇见一个真心对她的人,幸福美满的过完一生就行。” “放心吧,会的。”白泽握紧白璃的手,带着她往醉心楼的方向而去。 在通往醉心楼的街道两侧有不少的小摊子,贩卖的都是姑娘家喜欢的东西,比如说扇面儿,玉坠香囊、胭脂水粉,亦或者是珍珠耳饰。 白璃来到一个卖耳环的小摊子前,随手挑了两个放在耳朵边问:“哪个好看?哪个更衬我?” “夫人带哪个都好看!”白泽笑眯眯给出标准答案。 “都好看——”白璃眯起眼睛:“你我刚成亲,你就打算敷衍我是不是?” 白泽感觉到一丝杀气,赶紧伸手从摊子上又拿起一副耳坠递给了白璃:“老实说,我觉得那两副都不太适合夫人。左边那个珍珠耳坠,一看就是下品珠,衬不出夫人脱俗的气质来。右边这个,颜色不够纯净,且与夫人柜子里的那些衣服不搭。这对儿好,这对儿最适合夫人。” 白璃看着他笑了笑,对小贩道:“就那对儿了,我夫君选的,必然差不了。” “夫人好眼光,白先生挑的这对儿的确是咱们摊子上最好的一对儿,也是最合适夫人您的一对儿。夫人稍等,我这就给夫人选个上好的盒子装起来。” 白璃满意的点头,白泽那边则是暗暗松了口气。 可不等那一口气落下,就又听白璃问道:“你不给你那位朋友也预备份礼物?” 第286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25) “我那位朋友她不喜欢礼物!”白泽干笑着。 “不喜欢礼物,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礼物。”白璃晃着自己刚刚买下的那对儿耳环:“就算人家不喜欢咱们也不能不送啊,这哪有人是空着上门会朋友的?” “肉,我那位朋友只喜欢吃肉。”白泽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再一会儿工夫,当真提着二斤五花肉出现了:“这个就行!” “真肉啊?”白璃盯着那二斤五花肉,小声道:“记忆中,好像我小时候跟着我娘走亲戚时有拿肉的,怎么现在还流行见朋友送生肉嘛。” “我那朋友与常人不同,待会儿夫人见了自然也就明白了。”白泽一手提肉,一手拉着白璃进了醉心楼。 这醉心楼与白璃想象中的花楼不同,虽说也有女子陪酒的,但没有那种贴在人身上,靠在人怀里的,时不时还叫声大爷的,而是坐的端端正正的,或斟酒,或说文,亦或者是讨论小曲儿。总之,雅致的很,不像是风月场所,倒像是以酒会友,或者是以文会友那种。姑娘们穿的得体大方,客人们也都没有什么猥琐之相。 当然,也有不会诗文,不会喝酒的,比如说坐在角落那边的就在唠家常。客人絮絮叨叨,姑娘细心安慰。 “这就是你说的醉心楼,感觉怎么跟平常的花楼不太一样。” “这下夫人放心了吧?为夫我去得可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白泽寻了个较为不错的位置,拉着白璃坐下。 “的确与我想象中的不同,只是我很好奇,好奇夫君你来这醉心楼都做些什么。是与姑娘们饮酒呢?还是与姑娘们吟诗作对。” “我啊,我她们算命,也顺便给来这里的客人算命。不瞒夫人,这地方清净,雅致,坐着安逸,赚得也不必外头的少。”白泽刚眨了下眼睛,就瞧见一个伙计跑着过来问好:“白先生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儿。” “为何要提前说一声儿,难不成来你这里还须得提前定位子?” “姑娘误会了,咱不是那个意思。”小伙计嘿嘿笑着:“来咱们醉心楼不需要提前定位子,只是咱们家掌柜的有交代,说白先生过来不可怠慢,这吃的喝的都得提前预备。这不,赶巧了,今个儿主厨不在,白先生平日里喜欢吃的那些,后面帮厨的做不来。” “做不来,你平日里吃的也不刁钻啊,他们怎么就做不来了。”白璃好奇地问:“我家夫君往日来你这醉心楼都要吃些什么?” “夫君?原来是白夫人啊。这白先生吃的与常人稍有些不同,比如说糖醋横公鱼、土茯苓煲龟、水煮赤鱬这些。” “糖醋我明白,但这横公鱼是什么鱼?土茯苓煲龟这个,我听的明白,可水煮赤鱬,这赤鱬又是什么?” 伙计有些傻眼,盯着白璃看了良久才道:“夫人只是寻常女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是寻常女子了?不,应该说,我是不是寻常女子跟我刚刚问你的问题有什么直接的因果联系吗?” “不不不,夫人您又误会了,咱不是那个意思。咱的意思是……意思是……”小伙计寻摸了半天,似乎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可以用来解释的词汇,直接一个转身,变出一个鹰头来:“咱以为夫人跟咱是一样的!” 感情,这醉心楼的伙计是个妖怪! 白璃正纳闷这妖怪大白天的怎么敢现身,仔细一看,原来这店里的姑娘和客人都非常人。说白了,这醉心楼是一间专门给妖怪喝酒聊天的地方。 “这么多都是妖怪,那这花溪镇上得有多少妖怪?”白璃禁不住扯了扯白泽的衣角:“他们平常是不是都躲着的,我的意思是,都是混在人堆儿里的?” “差不多就是夫人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吧,其实世间万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夫人所见的妖,也未必都如夫人想象中的那般。比如说那边那个正在给玉兰姑娘诉苦的妖,他除了会变身之外,跟一般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为人老实,做事勤奋,在花溪镇全靠着一把力气生活。他家娘子与夫人你一样都是寻常女子,但他夫人性子泼辣,时常欺负他。他心里苦闷,又害怕会在愤怒时显出原形吓坏了他的夫人,于是就到这醉心楼里来找玉兰姑娘倾诉。 还有坐在前面的那位,他呢,一心一意就想考取功名,奈何勤奋有余,聪明不够。尽管日夜读书,却还是读了个稀里糊涂,也只能到醉心楼与姑娘们说说诗文了。他们不惩凶,不为恶,除了妖的形态之外,与生活在花溪镇中的普通人类没什么分别。” “也是,其实人和妖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妖吃人是罪,那人吃鸡鸭鱼肉又算什么呢。”白璃轻声道,随后又将话题扯到了那些菜名上面:“说了半天,你还没有告诉我那糖醋横公鱼的横公鱼是什么鱼呢。” “这横公鱼算是鱼的一种吧,它生于石湖,长约八尺,形状有点儿像夫人比较喜欢吃的鲤鱼,但颜色却是红的,所以夫人也可以将它认为是红鲤鱼。这横公鱼白天栖息在水中,到了夜晚便化作人形来人间寻乐,若以乌梅煮之,可驱邪病。 我个人比较喜欢吃的是糖醋横公鱼,但除了糖醋,它也可以用作红烧,但一般情况下,还是做成糖醋的好。腌制、上浆、炸酥皮,然后浇上糖醋汁,外焦里嫩,酸甜酥脆。可这横公鱼呢,平日里也不怎么做恶,所以能捞着吃的机会不多。” “听夫君这意思,是只有作恶的横公鱼才能被拿来煮?我的意思是,才能被捉来做成糖醋鱼?” “那是自然,我虽是白泽,却也不能肆意吃别的妖兽。这吃多了,哪里还算得上是什么祥瑞之兽。” “听你这么一说,似有些道理。那你猜猜,我师傅他爱不爱吃横公鱼?” “这天底下有你师傅不爱吃的嘛。”白泽宠溺地捏了下白璃的脸蛋:“这龟呢,夫人已经知道了,其实就是旋龟。不多见,但也有。水煮赤鱬中的赤鱬其实也是一种鱼,且一种长得很像人的鱼。准确的说,是这种鱼的鱼头长得比较像是人的脸。醉心楼的做法通常有两种,这第一种是剁椒鱼头,但看着不太美观,一般人很难享用。这第二种就是水煮,把鱼切成片,也就看不见那形如人面的鱼头了。” 第287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26) “原来如此,我说我怎么没有听过横公鱼这些食材。可话说回来,你跟我在一起时,这吃吃喝喝都蛮随便的啊,也没说没这些美味不可啊。夫君,你老实说,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跟夫人在一起怎么可能委屈呢,夫人的厨艺那可是数一数二的。这醉心楼什么都好,就是厨子做的饭不好。从前没认识夫人,也只能在这里将就将就,凑合凑合。如今有了夫人,还挑剔什么食材,就是大白菜也能被夫人你做的如同天上美味一般。” “我是不是得夸你一句?”白璃歪着头问,白泽笑而不语,笑容内藏心虚。 这边夫妻二人还在争执,那边已经有客人嚷嚷起来:“鱼呢,老子都等了大半天了这鱼怎么还没送上来。” “猫爷,您这何必置气呢,您刚来的时候小的已经与您说过了。今个儿主厨不在,跟着掌柜的外出采购去了。您要是能凑合,咱们就随便凑合一下,您要是不能凑合,请改日再来。” “凑合?猫爷我凭什么凑合啊。你知不知道猫爷我来一次你们醉心楼有多难,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还要赶我出去。”那客人说着竟发出一声猫叫来。 “猫爷这说的哪里话,您来咱们醉心楼那是看在咱们掌柜的面子上,您是客人,我哪能,也哪敢把您往外赶是不是?今个儿主厨真不在,那后厨里头剩下的都是打杂的,这哪会做什么鱼啊。” “老子不管,老子今个儿要是吃不上你们醉心楼里的鱼,老子就不走了。”那位猫爷说着,直接坐到了桌子上。 白璃冲站在自己桌前的小伙计招招手,小声问他:“这猫爷也是来吃横公鱼的?” “不一定非得是横公鱼。”小伙计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猫爷是属猫的,别的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吃鱼。吃鱼也就罢了,嘴还特别叼,每次都把咱们的厨子难为的够呛。老实说,咱们这醉心楼里的厨子比这外头那些酒肆饭馆儿里的已经好多了,可除了主厨,没有一位能伺候的了这位猫爷的。往常还好,挑剔两回也能应付过去,可今个儿不巧,主厨不在,这猫爷又不肯走,还不晓得要闹腾到啥时候呢。”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鱼?” “就剩下鲤鱼和鳝鱼了,很平常的那种。白先生是知道的,咱们这醉心楼虽说主要做自家人的生意,可这门开着,你也不能不让那些普通的客人进来不是。这鲤鱼和鳝鱼都是为他们准备的,做法也简单,不是清炖就是红烧,满足一般客人的需求是够了,但满足不了这位猫爷的。” “要不,让我试试,正好我家夫君也饿了,估计你们家那些个帮厨做的也满足不了我家夫君的口腹之欲。” “夫人会做菜?”小伙计惊奇道。 “你怎么说话呢,怎么叫夫人也会做菜!”白泽赶紧化身护妻狂魔:“我告诉你,我家夫人不光会做菜,而且这做出来的菜还特别好吃。甭说是你们家主厨,就是这全天下的主厨加在一起都不及我家夫人的。” “夸过了啊。”白璃不好意思的瞟了白泽一眼:“知道的说是你在夸我,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存心制造我跟这全天下厨子们的矛盾。我是会做菜,但远远没有达到能跟全天下主厨为敌的地步。” “夫人不必自谦,白先生是什么人,咱们大家伙儿都清楚。白先生说夫人的厨艺好,那就是真的好。刚刚是小的的态度不好,还请夫人见谅,且莫要放到心里去。”伙计是个聪明人,眼见着白泽护短,赶紧给白璃赔罪。 “行了,知道你们两个认识,这是一唱一和在捧我呢。我呢,跟旁人不同,我脸皮比较厚,你们捧我,我可也就当真了。厨房在哪儿,我先过去看看。这喝花酒总得有菜吧,反正干喝我是喝不下去的。” “夫人请随我来,咱们厨房在后头。”伙计让到一边,让白璃起身。 醉心楼的厨房跟旁的酒楼也差不多,但地方要宽敞些,打扫的也更为干净些。白璃先看了鱼,不管是鲤鱼还是鳝鱼竟都是养在池子里的,而这池子就挖在厨房里,只是用了障眼法给遮掩了起来。若不是由伙计带着,白璃还真找不出来。 甭管是鲤鱼,还是鳝鱼都是极为新鲜的,且品质也是同类鱼中最为出色的,不大不小,不肥不瘦,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白璃将灶台烧热,快手快脚地处理完了两条鲤鱼和两条鳝鱼。 伙计本是抄着手站在一旁的,他的想法很简单,人是白泽带来的,又是白泽的夫人,若怠慢了,怕日后不好跟掌柜的交差。他守在这边,万一白夫人有个需要帮忙的地方,他也能及时的搭把手。但看到白璃一系列流畅的操作时,他的手抄不住了,连嘴巴都微微张开,心里不停的说着:“厉害,这白夫人当真厉害啊。” 热油下锅,白璃两个锅子同时使用,左边一道珍珠鲤鱼,右边一道爆炒黄鳝,动作又快又好看,同时这香味儿也顺着厨房的窗户飘了出去。 猫爷最先嗅到这股味道,不等伙计招呼,就已经猫着身子窜到了厨房跟前:“伙计,这做得是什么啊?真香!这味道可真香啊!” “猫爷就是猫爷,闻着味儿就来了。”伙计挡在窗前,不让猫爷从窗户外头钻进来:“白夫人说了,说左边那道是珍珠鲤鱼,左边那道是爆炒黄鳝,待会儿还要再做两道,一道干烧鳝排,另外一道是糖醋鲤鱼团子。夫人说了,说白先生最爱的就是糖醋系列,故而这糖醋鲤鱼团子是一定要有的。” “夫人?哪里来的夫人?糖醋鲤鱼团子?听着就对我猫爷的胃口。”猫爷隔着窗子往里头看,虽只能看见一星半点儿,可光是闻着那味道哈喇子就差点儿流下来:“真香啊,我还是头一次闻见这么香的鱼。我要吃!我要吃!你赶紧把路给老子让开!” 伙计刚想要挪下身子,猫爷竟已经等不及了,直接幻化出猫的形态,朝着刚刚做好的那道爆炒黄鳝就扑了过去。 “啪叽!”明晃晃地锅铲准确无误地打在黑猫的脑门上,猫爷低呼一声,掉在地上,又恢复成了人的模样。 第288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27) 几道菜往桌上一放,不止白泽与猫爷睁大了眼睛咽唾沫,就连醉心楼里旁的客人也都忍不住围过来流哈喇子。 白璃夹起一块鱼吹了吹,送到白泽嘴边:“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白泽还没张口,就听见旁边一阵催促声:“白先生,赶紧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白泽将鱼肉吞下,轻嚼两下,愣住了。 所有人都在一旁问他:“白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啊,这白夫人做的菜究竟好不好吃啊?” 猫爷见白泽不吭声,直接拽了张凳子坐下,手脚麻利的将跟前的几道菜分别夹了一筷子放到自个儿的小盘子里,随后也不管是甜的咸的全部塞到了嘴里,边嚼边点头:“好吃,还真好吃。伙计,有米饭吗?没有米饭的话,来个馒头也行。” 白泽默默地扒了两道鱼到自个儿跟前,慢悠悠且颇为得意的说了句:“我早就说过了,我家夫人的厨艺那是天下一绝。这两道菜是我夫人给我做的下酒菜,你们谁都不准碰。” “白先生怎的如此小气!” “就是就是,这位娘子既是白先生的夫人,那说明白先生你是日日吃着夫人做的菜的。这等回了家,有多少是不够先生你吃的。要我说,今个儿这鱼……先生就让给我们吧。咱们每人只尝一口还不行嘛。” “不行不行,今个儿这鱼猫爷我全包了。”猫爷嘴里含着鱼肉支吾不清地说,这一边说,还一边去白泽手里抢鱼。场面说失控可就失控了。 围观的客人眼见着再不动筷子这鱼就只剩下鱼骨头跟鱼刺,干脆都拿着筷子自己夹起来。你一口,我一口,在一片乱糟糟却异常祥和的环境里,瞬间就把四条鱼消灭的干干净净。这鱼是吃完了,可手里拿着的筷子却没有一个舍得放下的。他们不约而同,都将目光投向了之前的那个伙计身上:“这厨房还有鱼吗?要不,你再跟白夫人说说,让她多做几条。” “这——”伙计为难的看着那些客人:“这你们得去给白先生说啊,我一个小伙计,如何能跟白夫人说这些,人家又不是我们醉心楼里的厨娘。” 就在醉心楼的伙计被客人围攻着的时候,白泽已经悄悄将白璃拉去了后厨:“夫人,刚刚那鱼我就吃了一口,辛苦夫人再给做一道呗。这不吃还好,一吃,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夫人的厨艺给勾出来了。” 白璃伸手指了指鱼池说了句:“想吃什么自己捞!” 白泽乐呵呵的挽起袖子捞鱼去了。 花溪镇街头,一名黑衣男子很是随意的坐在了馄饨摊前。 “老板,一碗馄饨。” “老板,两碗馄饨,其中一碗是添给这位公子的。”另外一名容貌出色的白衣男子紧随着飘然落座,待坐下之后,便将目光锁在了黑衣男子那张颇有些不悦的脸上。 “阿陶,你这又是何必呢?论吃东西,我的确不如你,但论缠人,你可不如我。” “周易安,你有完没完。要打就打,不打就滚!” “阿陶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白衣男子随即垮下脸来:“我对你那么好,怎么舍得打你。你对我也不错,又怎么舍得我滚。来来来,吃馄饨,吃完了好去找你那个宝贝徒弟。” “别打璃儿的主意!” “就知道阿陶你是关心我的,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去招惹你那个徒弟的。说起来,你那徒弟的运气也是真好,不光能有你这么一个师傅庇护着,还能找到白泽那个傻乎乎的笨蛋做相公。” “你才是傻乎乎的笨蛋。” “好,我笨蛋,我傻乎乎,那阿陶你是不是更得保护我,更得照顾我。万一我被哪个居心不良的坏人骗去了怎么办?我生死是小,阿陶你就可怜了。毕竟这世上敢招惹你饕餮的除了我,可就没旁人了。” “没有正好!” “什么叫没有正好。阿陶,你当真是不懂我的心啊。你摸摸,看看我的心是不是痛得厉害。”没等九尾狐周易安将陶醉的手给抓到自个儿心口处,就听见老板喊了句:“两位客官,您要的馄饨好了。三碗,有荤有素,两位慢点儿吃。” 周易安一手接了一碗,左边是虾仁馄饨,右边的是牛肉馄饨。腾腾热气从碗里冒出,光是闻着就勾起一些食欲来。 就在周易安犹豫着是该将虾仁那碗放到陶醉跟前,还是该将牛肉那碗放过去时,一条腿十分不合时宜的就伸到了陶醉坐着的那条板凳上。 “憨老头儿,你这保护费该交了吧?” “爷,各位爷,您行行好,再宽限两天好不好。您也看到了,我这摊子生意不好,这等了老半天才等来这么两位客人。您要的那个保护费,我不是不想给,我是给不起啊。我家里还有个患病的老母亲,我娘子眼睛不好,闺女还小,全指着这个摊子活命呢。” “谁家没有母亲要养,谁家没有妻儿老小的,就你有,我们就没有是不是?我告诉你憨老头,今个儿这保护费你不给也得给。” “爷,我真不是不想给,我是没得给啊。您看看我这收钱的盒子,是真没有啊。要不,这样吧,等这两位爷吃完了,付了钱,您直接把钱拿走成不成?” “你这是瞧不起我们哥儿几个是不是?三碗馄饨,能有几个铜板?我看你这摊子是不想摆了。” “爷,真没有,我是真没有啊。”听到那人的话,馄饨摊老板直接跪了下来:“您几位再宽限我几天,让我想想办法成不成?” “不成,就今天!你要是再拿不出钱来,我们哥儿几个就把你这小摊子给砸了。对了,你刚刚说你有个女儿是不是?随便卖卖也能凑个一两八钱的吧。” “使不得,使不得啊几位大爷,我全家都指望着这个摊子活命呢。您几位不是要保护费嘛,您想想看,若您把我这摊子给砸了,我这保护费不就更交不上了嘛。” “那就把你的闺女给卖了!” “我闺女是我的命啊,几位爷把我闺女带走了,那不跟要我的命一样。”老板跪在地上磕头:“求您几位了,再宽限几天,就几天,我一定想办法把这钱给凑上了。” 第289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28) 将脚踩在陶醉凳子上的那个明显是几人当中的老大,只见他一双眼睛贼溜溜地转着,心里盘算着的坏主意脱口而出:“你刚刚说你娘子眼睛不好?正好,我兄弟无妻,也不嫌弃这眼睛有毛病的。要不,将你娘子抵给我这兄弟几日,等你凑够了钱,再来赎她。” “不,不可啊!”老板赶紧摆手,可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那地痞的手下一脚给踹倒在地。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求我宽限你几日,我答应了。可我提出来的建议你却不答应,你说你是不是老顽固,是不是欠打。来,兄弟几个将他这破摊子给我掀了砸了。” “慢着!”周易安将两碗馄饨都放在了陶醉跟前,顺手将他吃空的碗挪到一旁:“你收不收保护费我管不着,但你要砸摊子得先看看你的手脚是不是够利索。” “你是谁?吆喝,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出色的美男子。怪我,怪我刚刚眼拙,竟没有瞧见。不知这位公子姓甚名谁,住在哪里啊。” 九尾狐容貌出色,说话间又自带一股不自知的魅态,莫说这些寻常的地痞,就是那些修炼多年的修仙者都未必能抵挡的住。这不,地痞老大的手已经控制不住地朝着九尾狐周易安的脸上抹去了。 “我的脸,岂是你这双脏手能碰的!”周易安笑着,用手指轻轻在地痞的手背上轻轻弹了下,只听得“咔嚓”一声,那地痞的手骨竟全部碎了。 地痞捂着手,疼得满地打滚,身边那些正准备砸摊子的小弟们也都愣住了。 “一瞧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你今儿个出门的时候一定没看黄历,若是看了,就不会跑到这馄饨摊前找晦气。我呢,是个好人,平时也不喜欢多管闲事。可办法,谁让你们几个这么不长眼,偏偏把晦气找到了咱们头上。让我想想,刚刚你是用的这条腿踩的我们家阿陶的凳子吧?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阿陶最是讲究了,这被人踩过的凳子他是嫌弃的不行不行的。可没办法啊,这凳子是人家老板的,我们家阿陶又不能拿人家老板出气,毕竟不是人家的错嘛。所以,你知道的。” 周易安话还没说完就一脚踩在了地痞的腿上。这一脚看似没用多大的力气,却硬生生又把地痞的腿骨给踩碎了。 “疼!”地痞先是嘶声裂肺地叫了声,随后用颤抖着的声音喊道:“杀了他,你们快给我杀了他!” 旁边的地痞见状,一个个掏出刀来,可没等他们使什么招数来,就被周易安给打趴在了地上。 这帮地痞就是一群小喽啰,平日里做的也都是些欺软怕硬的活儿。他们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到了九尾狐跟前可不就是跟玩似的嘛。不,连玩儿都不配。眼见着老大被打残,这些趴在地上的虾兵蟹将充分发挥了“打不过就逃”的战斗精神,连句狠话都不敢放,就灰溜溜地逃走了。 老板见状,也搓着手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先是走到周易安面前作揖:“多谢这位客官,谢谢您帮我保住了我的摊子。可眼下……眼下该怎么办啊。” 老板问的是还躺在地上的地痞头子,他被废了一只手,一条腿,疼得脸色发白,浑身打颤。刚刚那帮喽啰逃走时,似乎也忘了他们的这个老大,连拽一把的都没有。 “唉!”老板叹气:“这位客官不该冲动的。看您两位面生,应该不是咱们花溪镇的人。您不认识他们,我也不怪您。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这平日里做的欺负人的事情多了去了。可没办法,他们背后有人,就连这衙门里的捕快见了他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眼。不管我这摊子砸不砸,我们这一家老小的怕是都活不下去了。两位是打从外地来的,趁着他们的人还没回来,您二位赶紧走。刚刚那三碗馄饨就当是我送给两位客官的。” “老板可是怕了?”周易安不仅没走,反而换了一张桌子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老板别怕,这打人的是我又不是你,他们若真想找事儿,只管来找我就是。” “这位公子您可别这么说,这老话说的好,宁可招惹贼寇也不招惹这些地痞。这贼寇还有个讲原则的,可地痞是什么都不讲的。他们啊,全凭着自己的好恶做事儿,尤其是这些背后有人的,那是明着暗着什么阴招都能使的出来。这从前,我是不想招惹他们,因为我一家老小得生活,我能忍的就忍忍,实在忍不了的,就等看不见他们的时候在后背偷偷骂那么几句。可眼下,我老头子也不怕了,左右就是我家里的那些人,我就不信他们还真能把我们全给杀了。” “放心吧,他们不能,也不敢。”周易安见陶醉吃完了馄饨,眼睛一眯道:“阿陶,这馄饨好吃不?要不,让掌柜的再给你做一碗。” “不必!”陶醉起身边走,顺带着还将那个躺在地上嗷嗷叫着的地痞头子也给捞了起来。 “那位公子要将人带去哪里?”见周易安要走,老板忙拉住了他的手问。 “我帮你问问。”周易安紧追了几步,冲着陶醉的背影喊道:“阿陶,老板让我问问你,你这是要将人带去哪里,万一他的靠山找来,老板也好有个交代不是。” “醉心楼!” “老板听到了吧?醉心楼,就是顺着这条街径直往前,在前方岔路口向西,然后再向东就到了。万一他那靠山是个笨蛋,你就让他沿途多问问。”周易安说着冲老板笑了笑,随后加快脚步紧跟上去,用只有陶醉才能听见的声音道:“阿陶,你该不会是想把这个人给吃了吧?他那么坏,肉一定是臭的,你可千万不能因为生气就委屈自己。咿,我想起来了,你口中所说的那个醉心楼是不是那位开的,她倒是挺喜欢吃肉的。这人不错,肥肉多,瘦肉少,倒是蛮符合那位的口味的。” 地痞疼的浑身直冒冷汗,可偏偏那双耳朵还管用的很。他听见那个长的十分好看的男人对那个一脸冷冰冰的男人道:“听说你徒弟擅长烤串儿,要不,咱把这个人给片了,串成串,让你徒弟烤了如何?你是喜欢麻辣的,还是五香的。” 第290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29) 白璃刚把做好的鳝鱼装盘,转身儿就看见她师傅拖着一个嗷嗷叫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那个一脸风骚的九尾狐周易安。 “嗨,小璃儿,咱们又见面了。”周易安对着白璃摆手,继而闻着味儿的就窜到了她跟前:“好香的鱼,是做给师娘我吃的吧!” 听到师娘两个字,白璃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移,说了句:“这鳝鱼是做给我家相公吃的。” “阿陶,你瞧瞧你这徒弟,才刚成亲就一口一个相公的叫着,连这鳝鱼都只做过她自己的相公吃。这心里眼里,哪里还有你这个做师傅的嘛。没你这个做师傅的也就罢了,连带着我也跟你受委屈。” “闭嘴!” 陶醉斜了一眼还在喋喋不休的周易安,随手一丢,就将那个还在哀嚎着的男人丢进了养鱼的池子。等白璃再去看时,哪里还有什么男人,倒是池子里多了一条不怎么灵活的还在游动的鱼。 白璃看着自个儿手中的鳝鱼段,突然就不香了。她抬头,看向站在自己旁边的白泽,问:“这池子里的鱼都是……” “不全是,至少璃儿你手上端的这条就不是。”白泽赶紧解释:“别多想,你就当自己刚刚眼花了,什么都没看见。咱们先出去吃饭,吃饱了再说。” “你自己吃吧!”白璃将盘子递给白泽,转身去了陶醉跟前。 “师傅,那人是谁?你为什么要将他丢进池子里,还把他给变成了鱼。变成鱼也就罢了,怎么还给变成了清道夫,吃都不能吃。” “那鱼不能吃?”周易安凑上来:“阿陶,你也忒浪费东西了。” “离我远点儿!”陶醉白了周易安一眼。 “想让我靠近你,你就明着说呗,干嘛说这些反话。自己的徒弟,又不是外人,害羞做什么。来来来,让我抱抱。” 周易安刚伸出手,陶醉就瞬移到了一旁,顺带着还将白璃也给拉了过去。 “一个坏人,不用管他。” 这句话既是在回应刚刚白璃问的那个问题,同时也是在暗示让白璃不要搭理周易安。 周易安撇撇嘴,说了句:“得,知道你们师徒情深,我就不耽误你们说话了。刚刚那个鳝鱼段儿不错,这会儿出去,应该还能凑上一口。” “师傅?”白璃小声唤着。 陶醉看着她,问了句:“还好吗?” “师傅放心,白泽他对我很好,就跟没有成亲之前是一样的。” “那就好。”陶醉伸手,一壶陈年花雕到了他的手上。 “师傅还好吗?那只九尾狐没有难为师傅吧!” “他,不敢。”陶醉闷了一口酒:“丫头,你怕我吗?” “师傅怎么又问这个,好端端的我怕师傅做什么。”白璃说着回到灶台边:“师傅想吃什么,璃儿给你做两道下酒菜。” “我是饕餮。” “我知道啊。你是饕餮,相公是白泽,外头那个罗里吧嗦讨人厌的是九尾狐。还有外头那些客人,白泽也都告诉我了,他们也都不是普通人,而是妖兽。那又如何?我害怕妖兽,但妖兽没有伤我半分,反而处处维护我,保护我。我不害怕人,但有些人,却处心积虑的想要害我。所以师傅,妖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喏,刚刚师傅不就惩罚了一个坏人嘛。”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陶醉又闷了一口酒。 “巧了,我跟外头那些人也不是同类。”白璃回眸一笑,“师傅的秘密我知道了,我的秘密师傅还不知道呢。” “什么秘密?” “我并非真的白璃,或者说,我并非师傅看到的这个白璃。” “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师傅你解释,我的情况类似于冤魂附体那种,但我又不是冤魂,更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魂。我来自千年之后的世界,那个世界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难怪。”饕餮若有所思的看着白璃:“你还记得在花溪村后山上发生的事情吗?” “花溪村后山?” “就是你第一次上山的时候,跟你在一起的还有村子里的另外一个村民。你们当时在找地皮菜。” “记得啊。”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见到了什么东西?” “东西?”白璃摇头:“没有啊,就是后来遇见了师傅你嘛。哦,还有,打死了一个妖兽。” “你忘了。”饕餮抿了口酒:“你第一次看见我时,我并非人的模样,而是饕餮的模样。” “饕餮的模样……梦,那个梦!”白璃叫起来:“难道说那个不是梦,是师傅!” “原来如此!”陶醉看着白璃无奈的笑起来:“我当时竟还以为你是胆大。” “所以,这才是师傅你当时没有吃掉我的理由吧,因为我不是那么害怕师傅?其实吧,我也不是不怕,毕竟那么大的一只妖兽,别说见,就是想象我都想象不出来。但害怕又有什么用?对方若真想吃我,我害怕也没用啊。与其害怕,还不如试着拼一把,万一能逃掉呢。”白璃解释着,见陶醉没有吭声,随又问了句:“如果我当时害怕了,嗷嗷叫着喊救命了,师傅你会不会把我给吃了。” “我不吃人!”陶醉回道。 白璃刚想松口气,又听陶醉道:“我虽不喜欢吃人,却喜欢将人变成别的模样吃掉。例如,将其变成鱼。” “师傅净吓唬我!”白璃抚着胸口:“不管不管,反正我现在是你徒弟,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吃了我,也肯定舍不得将我变成鱼。师傅,要下酒菜不,只要你说的出来,我就一定做的出来。” “就鳝鱼吧!”陶醉一边喝酒一边往外走:“你给算命的做的什么,就给师傅我也做什么。” “好嘞,师傅稍等,鳝鱼一会儿送到。”白璃高声应着,到了鱼池前,却又发愁起来。这一池子的鲤鱼鳝鱼,究竟哪条是真的鱼,哪条又是坏人变得。 杀真鱼,她不手软,可若是杀坏人变得鱼,这心里多多少少总有些膈应。 第291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30) “挑鱼?”一个突来的声音吓了白璃一跳,转身对上一张英气十足的脸。 “嗯!”白璃下意识地点头。 “那条就不错,是打小就养在这池子里的。” “是人变得吗?”白璃看着那条鳝鱼问。 “不是!”长相英气的女子笑起来果然也是与众不同的好看。 “你是白璃吧,我听外边的伙计说了,说你做鱼很厉害,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品尝一下。” “你是?” “忘了介绍,我也姓白,勉勉强强跟你算是本家。”女子放下手中的东西,依旧用那张含笑的脸看着白璃:“我叫白菁。” “白箐?那你是这醉心楼的……” “女掌柜!” 白璃莫名地就松了口气:“原来你就是这醉心楼的掌柜啊,长得真好看。” “我不光是这醉心楼的女掌柜,我还是你相公白泽的好朋友,也是你师傅陶醉的老相好。”女掌柜一本正经地说着让白璃意外的话。 她是白泽的好朋友,这个白璃并不意外,因为白泽带她来的时候就已经说过是带她来看朋友的。可自从进入醉心楼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过好朋友的事情,而刚好从伙计的口中得知掌柜出去采购了。这前后一联系,就不难推测出白泽的好朋友就是醉心楼中那位刚好出去采购的掌柜,且还是位女掌柜。 真正让白璃意外的是女掌柜说的最后那三个字:“老相好!” “白掌柜是我师傅的……” “老相好,你若不信的话,等会儿出去可以问问你师傅。”白箐笑着,伸手一点,刚刚被选中的那条鳝鱼就落到了案板上:“你师傅性子急,你还是赶紧给他做吃的吧。” “白掌柜也是白泽吗?”眼见着白菁要走,白璃赶紧问了句。 “白泽?哦,我跟你相公并非同族。”白菁说着,露出一个虎相来:“我是白虎。” “左青龙右白虎的那个白虎?”虎相一闪而过,白璃也没看清楚。 “我不知道你刚刚说的左青龙右白虎是什么意思,但我的确是白虎,就是白色的老虎,而且还是一只母老虎。”白箐做了个饿虎扑食的动作,配着她英气十足的面孔,竟出奇的可爱。 “我是你师傅的老相好,按说你应该叫我一声白姨,可你又是白泽的娘子,那就唤我一声白姐姐吧。别总掌柜掌柜的叫我,叫的都生分起来了。你先忙,我去跟你师傅聊聊天,顺便气气那只老狐狸。” 目送着白箐的背影,白璃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去,心说,这个世界可是越来越玄幻了。 考虑到外面多了几个人,除了白箐捞上来的那条鳝鱼外,白璃还将他们带来的那块肉以及厨房里可以搜寻到的食材都给做了。每做好一道菜,就唤伙计过来端出去,一连做了十几道菜。白璃这边倒是没什么,倒是把伙计给累个够呛,说是活了几百年,压根儿就没见过像外头那些人那名抢菜的。这亏得是知道他们是朋友,否则还以为这几位是故意来捣乱,存心要拆了他们醉心楼的。 酒足饭饱,陶醉寻了个客房要去休息,周易安那只老狐狸没羞没臊地非要跟上去。 白泽被客人拉去算命,就剩下白璃这么一个苦命的在收拾乱糟糟的餐具。 好在,醉心楼里的伙计懂事儿,见白璃一人忙活,都腾出手来帮忙,连女掌柜白箐也上了手。 “白姐姐,你能不能给我说说,你跟我师傅是怎么好上的,又是怎么分手的?你们分手的原因该不是因为那只狐狸吧?” “怎么好上的,这个说来话就长了。”白箐停下手里的活儿:“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整个大地都乱糟糟的,我们这些懒得参与那些混战的都各自找了地方睡觉去了。那曾想,这一睡就是上万年。白璃你有没有睡过很长时间?如果你睡过,你就能明白,这睡觉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尤其睡得时间过长之后,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我记得我刚睡醒的时候,整个脑子都是懵的,甚至忘记了自己会幻化人形这回事儿。” “能理解,我如果连续睡上一天一夜,起来的时候人也是懵的。” “是吧,我就知道我跟你合得来。”白箐用肩膀轻轻碰了碰白璃的:“这睡了几万年,没吃没喝的,醒来之后当然会觉得肚子饿啊。我也没多想,就那么大摇大摆的下山找吃的去。山下有个村子,人挺多的,我下山那会儿正好赶上村子里做饭,到处都是炊烟,到处都是饭菜的香气。我忍不住啊,这肚子叽里咕噜的乱叫,结果就吓坏了那帮村民,一个两个的都要拿着东西赶我,甚至想要杀了我。” “然后你就遇见了我师傅?” “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白箐吐糟道:“我虽是白虎,却不是胡乱吃人的那种。那帮村民之所以驱赶我,也是因为害怕我,我堂堂一母老虎哪能跟他们计较是不是。那些棍棒,铁锹,锄头什么的,虽没有什么杀伤力,却还是给我造成了一些困扰。迫于无奈,我只能暂时离开那个村子,重新回到山里去。” 白箐托着下巴,似在回忆当初的场景。 “那山挺大的,我呢,又是刚刚睡醒,也不太认识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地方。那地方有个很大的山洞,黑漆漆的,看起来有些吓人。我在山洞外站了许久,隐隐约约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于是就走了进去。在山洞的最深处,我看到了一根很高的石柱,石柱上栓了一个东西,在石柱四周还漂浮着一些玉牌,施了法术的那种。 那些玉牌挺漂亮的,通体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一看就是仙家的东西。至于被栓在石柱上的那个东西,毋庸置疑是个坏的,因为它周遭散发着强大的令人压抑且恐惧的气息。可我是谁啊,我是白虎啊,我怎么会怕那个所谓的坏东西。相反的,我很好奇,好奇是哪个倒霉蛋被抓了起来。于是,我就跳起来用前爪打掉了几块玉牌。” “你说的那个,该不会是我师傅吧?”白璃小声的,有些犹豫的问。 第292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31) “还真是你师傅!”白箐眨了下眼:“你这师傅别的都好,就一样不好——贪吃。我估摸着他之所以被人困在那个山洞里,十有八九也是着了贪吃的道儿。可我当时真没想到是他,或者说是真没想到那被困在山洞里的竟会是一只饕餮。” “我师傅当时是什么样的?是饕餮原本的模样,还是一个古怪老头儿的模样?亦或者是他现在的样子?” “古怪老头儿的模样……你怎么会这么问?难不成,你还见过你师傅变成老头儿的模样?那是什么样子的?”白箐不答反问,整个脸上都写满了八卦两个字,跟她原本英气的五官有些冲突。 “白姐姐你都还没有回答我刚刚问你的问题呢?我师父他当时是什么样啊。” “当时啊……”白箐眯了眯眼:“我当时就看见一个人,一个漂浮在半空中且还被锁链给锁着的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那衣服的袖袍极大,整个铺在半空中。还有他的头发,也是黑色的,就跟水底的海藻一样在半空中浮着。他的五官嘛,倒是跟现在的差不多,就是脸色不大好看。许是在山洞里待得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他的脸色白得吓人。可当时吸引我的不是他俊俏的五官,更不是他苍白的脸色,也不是他奇奇怪怪的漂浮在半空中的那个姿势,而是他竟然在打呼噜。” “打呼噜?” “对啊,就是打呼噜,睡得很熟的那种。”白箐托着下巴:“换了你,你是不是也挺好奇,也挺纳闷的。你想啊,他都变成那样了,都被人给困起来了,居然还有心情呼呼大睡。大睡也就罢了,还有心情打呼噜。” “我师傅心大,再说了,困都困了,又逃不出去,不睡觉干嘛。醒着还要吃饭,那山洞里估计也没啥能吃的。”白璃帮着师傅解释。 “说的也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白箐抬手在白璃身上轻轻拍了下:“难怪他会认你做徒弟。可就我的观察来看,你师傅被囚禁的那些年也没怎么把自己给饿着。那山洞布满了符咒,这些符都是仙家的符,会改变周遭的气场。有的是不明真相的修仙者或者是想要修炼成妖的精怪跑进去一探究竟。你师傅,只需要把自己当成个树桩,守株待兔就行。从山洞中的枯骨来看,你师傅挺好养活的,不怎么挑嘴吃。” “白姐姐说这些话是认真的吗?”白璃侧脸看着白箐:“我师傅哪里是不挑嘴,分明就是没得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被困了多久,又被迫吃了多少难以下咽的东西才养成现在这个胃。师傅真可怜,我以后得多给他老人家做点儿好吃的才行。” “你师傅可怜,我怎么觉得那些被他当成食物吃下去的更可怜。”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它们自己送到我师傅跟前的,又不是我师傅寻上门去吃他们的。”白璃嘟嘟囔囔地为自己的师傅辩解着:“那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儿?白姐姐你跟我师傅又是怎么好上的?” “别急呀,我跟你师傅之间的这个往事儿有点儿长,我得慢慢说啊。” “也可以长话短说的。”白璃体贴地建议道。 “你确定要我长话短说?” “不,不确定,还是按照白姐姐你之前讲述的方式来。”白璃心虚地笑着,唯恐白菁只用一两句话就把整个过程给总结掉。她是听师傅的八卦故事的,又不是听报告总结的,当然是越详细越好了。” “哎呀,我怎么也有些犯困了。算了算了,既你想听,我就尽量长话短说吧。我刚刚说到哪里了?哦,想起来了,说到你师傅在山洞里打呼噜。那呼噜声实在是太聒噪的慌,我忍不住就把他给唤醒了。如果你觉得唤这个字儿太文雅的话,也可以理解为我把他给吵醒了。” “白姐姐是怎么吵我师傅的?” “锁链啊,我用我的爪子不停的抓锁链,然后还故意的摇来晃去。”随着自己的讲述,白箐变出一只虎爪来,在虚空中做着抓握和摇摆的动作:“喏,就像这样子的。我摇啊摇,晃啊晃,抓啊抓的,你师傅就醒了。再然后,他就睁开眼睛,那么斜躺着看我。” “你当时害怕吗?” “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白箐反问着:“我可是自盘古开天辟地后诞生出的第一只母老虎,从小到大,只有别人怕我,哪有我怕别人的。白璃,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过你师傅?” “没有!”白璃摇头。 “怎么会没有呢?跟那个白泽比起来,明明就是你师傅长得更好看一些啊。”白箐狐疑地看着白璃:“难道是因为你年纪小的缘故,还不太分得清美丑。我告诉你,我可是在你师傅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就喜欢上了他,或者说是喜欢上了他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多漂亮啊,三分冷漠,七分威胁,关键是还带着迫人的欲望,就好像他想要将我一口给吞下去一样。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 白璃心说,你当然没有见过,你可是开天辟地诞生出来的第一只母老虎,别说是人了,就是寻常的妖兽看见你也得跑。眼睛里除了害怕,还能剩下什么。至于我师傅,他不是想要将你一口给吞下去,是真想把你一口给吞下去。至于为什么没吞,大概也是看出了这只母老虎不是凡品,真要打起来,他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便宜。 “白姐姐,你该不是因为我师傅看你的眼神就喜欢上他了吧?” “是啊,不然呢?”白箐反问白璃:“你难道不觉得你师傅的眼神很可爱,很吸引人吗?” “不!”白璃忙得摇头:“我一点不觉得我师傅想要吃人的眼神很可爱,很吸引人,相反,我觉得很可怕。还好,还好我师傅认识我的时候,他是不怎么饿的。至少,他没有出现白姐姐你所描述的那种眼神。” “那他也比白泽好看啊,你为什么不喜欢你师傅,而去喜欢白泽?” “大概是因为我认识我师傅的时候,他还不是现在的这个模样吧。”白璃小手叉叉:“我认识我师傅那会儿,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古里古怪的小老头儿,那样子比我爹还老,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爷爷辈儿的人。再说了,他可是被老狐狸相中的人,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九尾狐抢人啊。我呀,还是守着我自个儿的相公好了。” 第293章 九尾狐与合卺酒(32) “说的也是。”白箐认同的点头:“你的确是抢不过那只老狐狸。” “白姐姐,这说来说去怎么又绕回到我身上了,你跟我师傅到底是怎么好上的,又是怎么分开的?” “刚刚我不是说了嘛,就因为你师傅当时看我的眼神,我对他那是一见钟情。我们虎类与你们人类不同,谈个情说个爱都别别扭扭的,于是我直接上前,问他喜不喜欢我,想不想要一只母老虎做伴侣。” “我师傅怎么说?” “你师傅?”白箐看着白璃的眼睛道:“他啊,盯着我看了好半响,才轻轻嗯了声。” “我师傅同意了?” “什么同意了,他想吃掉我。”白箐挥了下手:“可他一个被困住的饕餮哪里是我母老虎的对手,我跟他打了半天,打的地动山摇,却谁都没有讨到什么大便宜。后来,我累了,他也饿了,我们就停手,然后约好一起去找吃的。再然后,我救了他,他就变成了我的未婚夫。” “那白姐姐你跟我师傅又是因为什么分开的?” “因为吃呗,你师傅这个人遇见吃的就跟遇见了什么似的,恨不得一股脑全部塞在他那个肚子里。起初,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直到遇见一对儿凡人夫妇,我发现这男的会给女的夹东西吃,还会主动买一些好吃的去讨好人家,再看看你师傅,整天就顾着他的那张嘴,你好心提醒他吧,他还跟没听见似的。正好那时候有另外一只虎妖向我示好,我就跟你师傅分开了。” “你们就这么分了?” “不分还能咋地?真要跟着你师傅,穿不暖就算了,还吃不饱,我图啥啊。”白箐站起来:“我与你闲扯这些做什么,等日后你有了比较,自然也就清楚你相中的那人是不是值得了。算算这时辰,我相公也该回来了。” “相公?白姐姐你嫁人了!” “我都多大岁数了,嫁人很稀奇吗?你个小丫头都有相公了,还不许你白姐姐嫁人啊。” “白姐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行了,知道了,白姐姐逗你玩呢。我刚刚不是告诉你了,我正对你师傅失望的时候,有只虎妖向我示好。我一琢磨,这老虎跟着饕餮算怎么回事儿,还是跟自己的同类待在一起比较安全,于是乎我就嫁给了那只虎妖,开了现在的这座醉心楼。” “那只虎妖长什么样子?比我师傅好看吗?”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白箐往醉心楼外头一指,饶是白璃的听力不如白箐,也知道有人来了,且还是骑着马的。 定睛看去,一个面相普通,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背着一个很大的竹筐走了进来。看见白箐,先是憨憨一笑,随后从身上掏出一个袋子里,听声音,像是装得银子。 “今日赚得不少!” “娘子说对了,是不少,足有一百五十两呢。”男子扬起眉毛,待走到白箐跟前时,将手中的银袋子也递了过来:“娘子数数,看够不够数。” “晚会儿我再数,倒是你,吃饭没有?” “吃了,下山的时候遇见王大娘一家。她家关驴的棚子塌了,愁得不行,我看时间尚早,就帮着修了修。王大娘心善,留我吃了饭,有酒有肉。酒是自家酿的米酒,肉是自山中打的野味儿。”男人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从伸手竹筐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白箐。 “这是什么?”白箐边打开边问。 “王兄弟自己烤的小野猪,我带了些回来给娘子尝尝。怕凉了,这一路我是紧赶慢赶的,娘子快尝尝,凉透了可就不好吃了。” 打开油纸包,霎时香气四溢,连带着醉心楼那些还没离开的客人也都骚动起来,心说今个儿是啥好日子,怎么这好吃的一个连着一个,却偏偏没他们的份儿,只能过个眼瘾,顺带着闻闻香气儿。 “相公对我真好。”白箐将油纸包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继而问白璃道:“倘若是你师傅,你觉得他会给我留这半块儿野猪肉吗?” 白璃想了想,如实答道:“在我师傅吃饱喝足的情况下,会留。” “这就是我选择相公的理由,相公他只喝了酒,却将这半块烤得香香的野猪肉留给了我。相公说的那个王大娘我是知道的,她夫君早逝,她独自一人拉扯着一双儿女长大。女儿出嫁后,她便跟自己的小儿子相依为命。王大娘的小儿子是个猎户,但所猎之物很少能入他们自个儿的腹中。那些猎物都是要拿来换钱的,即便换不成钱,也会换成油盐一类的东西。 相公带回来的这块的确是野猪肉,还是很肥嫩的小野猪的猪肉。这是王大娘的儿子年前猎的,特意熏烤后留给王大娘过年吃。若非相公帮了他们母子大忙,他们也是舍不得将这半块野猪肉拿出来待客的。” 白箐说着,深情地看了男人一眼:“我相公跟我一样都是虎类,天生的食肉动物,无肉不欢的那种。这样香的野猪肉他必是垂涎的,可他愣是忍着没吃,而是将它们全都带了回来送给我。这野猪肉我不稀罕,但相公的一番心意我很稀罕。所以,我打算跟我相公一起分享这块美味的野猪肉。” 白箐说完,拉着中年男人上楼,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白璃目送着白箐夫妇的背影消失,正打算干活,却听见九尾狐用醋醋的声音道:“阿陶,这下你总该闹明白了吧?不是人家虎妹变了心,而是你阿陶从未对人家用过心。说白了,在你眼里,野猪肉都比虎妹珍贵。你放心,我跟虎妹不一样,就算你不给我带吃的,我照样喜欢你。哎!阿陶,你这是做什么,人家好不容易才跟进来跟你谈心的。” 看着被陶醉一袖子摔飞出来的周易安,白璃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后背稳稳地抵在一具温热的胸膛里。不用转身,也知道身后站着的那个是白泽。 “看完相,算完命了?” “嗯,都打发了。”白泽扶住白璃的双肩,待她站稳之后,这才与她并排而立:“花虎兄弟回来了!瞧这紧闭的房门就知道他一定又给白箐那个丫头带了好吃的回来。周兄弟方才落地的姿势不错,一看就是有经验的。麻烦问一下,你这是第几回被饕餮老兄给摔出来了?嗯,夫人这位师傅的脾气还跟以往一样的臭啊!” 第294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1) 白璃做好干煸鳝鱼,自己留了一份后,让伙计端出去上桌。正在擦手,听见小伙计嘀嘀咕咕地说了句:“猫爷这两天改性儿了,闻见鱼腥味儿也不见动弹的。” “猫爷怎么了?”白璃接口问道:“说起来,我这两日是没怎么见猫爷。” “可不是嘛,不光夫人想猫爷,咱们这些人也想的很。这醉心楼没了猫爷,安静地吓人,都不热闹了。”伙计道:“夫人不知道,猫爷为了夫人做的那些好吃的,直接在咱们醉心楼里定了房间。这之前,都是不等夫人把饭菜做好,直接猫桌子边儿等着,可这两日,愣是没下楼,不晓得是不是前日吃夫人做的那个冰糖肘子给吃撑了。” “猫爷这两日都没下楼?” “兴许下了,只是咱们当伙计的没瞧见吧。”小伙计轻摇着头:“哦,还有件事儿忘了跟夫人说了。这一大早的,周爷就带着陶爷出去了,说是过两日才能回来。掌柜也跟着虎爷进山收山货去了,临行时交代,让咱们这几日都听夫人您的安排。白先生出门给人看风水,说是晌午回来,让夫人不必等着,该吃吃,该喝喝,该休息的时候一定要休息。” “合着他们都走了呗?合着他们就留我一个在醉心楼出苦力了呗?” “夫人这话严重了,咱们家掌柜的说了,说只要夫人愿意留在醉心楼,这醉心楼就有一半是属于夫人您的。” “白姐姐说的?” “嗯!咱们家掌柜说的,且还是当着白先生的面说的。”小伙计点头:“咱们家掌柜的说了,说这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白字。她既有缘遇上了夫人,那便将夫人当做了自己的亲姊妹一般。这醉心楼有掌柜一日,就有夫人一日。所以,夫人你想想,你这不是在给咱们醉心楼出苦力,而是在为夫人你自己谋生意。” “白姐姐可真是没白疼你,这话让你一说,当真有些天花乱坠了。”白璃扫了眼后厨,有几道菜已经是半成品,让别的厨子接手也行,至于她自己,倒真没必要一定亲力亲为。解了围裙,净了手,问了猫爷的客房是那一间就径自走了过去。 “猫爷,在吗?”白璃抬手敲门,门内却无人答应。 白璃微微皱眉,又用力拍了拍门:“猫爷,猫爷在吗?我是白璃,你在房间里吗?你要是再不答应,我可就进来了。” 门内依旧无人应答。 “不在吗?”白璃有些纳闷,转身拉住一个刚刚送走客人的姑娘:“有见到猫爷出去吗?” “没有!”姑娘在摇头的同时吸了口气:“应该没出去,那股猫性味儿还在呢。” “你闻得到?” “我鼻子很灵的。”姑娘指了指猫爷的房间:“估摸着是老猫贪睡,没听见夫人唤他。” “他以前也会如此吗?”白璃又问。 “以前?不太清楚,猫爷这是头一回在咱们醉心楼里常住,以前都是吃了就走的。”姑娘解释着:“猫爷有故事,但不常与人说。他到咱们醉心楼,一半是为吃的,一半是为解闷儿诉苦。” “猫爷挺潇洒的一猫,还有苦要诉啊!”白璃好奇地问。 “那是表面儿上的,猫爷可是个情种。”姑娘说着掩嘴一笑:“咱们做妖的,一旦动了情,十有八九是好不了的。这猫爷啊,就是其中一个。说起来,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猫爷受伤未愈,只能以猫的形态活着。一天傍晚,肚子饿得咕咕叫的猫爷遇见了一位心地善良的姑娘。那姑娘见猫爷可怜,就把猫爷带回了家,还将她自己晒的小鱼干儿拿出来给猫爷吃。猫爷这一住,就是小半年,住到伤好了也不肯离开。” “后来呢?” “后来啊……”姑娘想了一下道:“听猫爷说的,那姑娘好像是得了一种什么病,眼睛一日不如一日,等到猫爷伤好的时候,那姑娘的眼睛已经全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了。猫爷是个知恩图报的,见姑娘眼瞎,行动不便,就更舍不得离开她,时常背着她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倒也是应该的。” “是应该的,猫爷自个儿也认为是应该的,可有件事猫爷做错了。这姑娘的眼睛虽说瞎了,可心里却是明明白白的。这有人暗中帮她,她岂会不知。于是,她开始费心的寻找那个暗中帮助自己的好人。猫爷知道姑娘心仪一个叫阿昌的男子,就暗中撮合,让姑娘误以为那些事情都是阿昌做的,姑娘果然上当,越发将阿昌视做了自己的心上人。” “那姑娘心仪阿昌,阿昌可也心仪那位姑娘?” “起初应该是有些心仪的吧,但随着姑娘的眼睛越发不好,那个阿昌也就变了心了。可猫爷是直肠子,根本就不管那些,他只道姑娘喜欢阿昌,阿昌就得娶姑娘为妻,愣是凭着威胁利诱将这门亲事给撮合成了。” “猫爷威武。” “猫爷够傻!”姑娘唏嘘道:“这猫爷本以为自己做的是好事,是在成全那位姑娘,可真等姑娘要出嫁了他却比谁都哭得要伤心,要难过。咱们都懂,猫爷啊,是喜欢上了那位姑娘却不自知,等到姑娘出嫁了,才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可人妖殊途啊,就算弄清楚了,弄明白了,他也只能是咬着牙,含着泪的送人家姑娘出嫁。” “猫爷可怜!” “这还不是最可怜的,最可怜的是,猫爷本以为他是为姑娘好,为姑娘撮合了一桩美好姻缘,却不知是他亲手将姑娘送到了阿鼻地狱。姑娘入门后不久,就遭到了那家人的欺凌和打骂,连成亲后的第一个冬天都没能熬过去。 等猫爷得到消息赶去的时候,姑娘一个人蜷缩在家门口,身上落满了雪,雪下全是被打的伤痕。猫爷本想灭了那家人却被姑娘伸手给拉住了。姑娘求猫爷带她回家,猫爷二话没说就把姑娘背了起来。 路上,姑娘跟猫爷说了很多话。这姑娘告诉猫爷,她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但鼻子还算管用,她闻得出来,知道当初帮自己的并非她所嫁的那个男人。只是恩公好心帮她撮合,她也只能随着恩公的心意嫁了。姑娘还告诉猫爷,她早就不喜欢阿昌了,她喜欢的是猫爷。姑娘将这些话说完就静静地趴在猫爷背上睡了,直到猫爷将她送回家都没有再醒过来。” 姑娘说着,往猫爷的房间看了眼:“从那之后猫爷就变了,表面上嘻嘻哈哈不怎么正经,可私底下常常一个人跑去姑娘的坟上坐着。大家都知道,猫爷是悔了,可斯人已逝,后悔也不顶什么用了。” 第295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2) “真想不到猫爷还有这么一段悲伤的往事。”白璃唏嘘地摇头。 “这人活着,谁还没有一段悲伤的往事。妖比人活的时间更长,经历的事情也更多。那些说妖无情的,都是没见过妖动情的样子。所谓无情,也不过是经历的事情多了,伤得深了,习惯了而已。”姑娘说着,抿嘴淡淡一笑,去门口迎新的客人去了。 白璃抬头,看着猫爷的房间,想了一阵儿之后又过去敲门。 先是敲了两声,依旧跟先前一样没有听见任何回应。随后推门,可门后明显落了门闩,根本推不动。 “夫人怎么还在门口站着?猫爷呢,没起来给夫人开门。”伙计送完菜,见白璃还在猫爷门口杵着就笑着过来帮忙:“猫爷,你要是再不开门,以后可就没得吃了。” “门后落了门闩。”白璃提醒道。 伙计伸手推了两下,也疑惑起来:“猫爷这是真转了性儿了?就咱们醉心楼,喜欢落门闩的就两位。一位是陶爷,防周爷呢。另外一位就是咱们家掌柜的,那是为了关起门来跟虎爷两个吃独食儿。这猫爷落什么门闩啊,难不成也学着咱们家掌柜的吃独食儿?” “猫爷不像是那种人。算了,还是先想办法把门给打开吧。咱们这在门外叫了老半天,既瞧不见猫爷开门,也听不见里头有任何的响动,可别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夫人说的是,让小的想想办法。”伙计想了一阵儿,突然伸出舌头来在窗户上舔了下,跟着用手一戳,将好端端的窗户纸给戳出个眼珠大小的洞来。 “猫爷脾气大,咱们还是先看看再说。”伙计将脸贴在窗户上,猫着劲儿地往里头瞧了瞧。 “如何?猫爷在房间里吗?” “在!”伙计后退一步,脸色微变:“在是在,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有些棘手。”伙计指了指窗户:“要不,夫人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有些棘手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猫爷金屋藏娇,正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吧。”白璃狐疑地扫了伙计一眼,见伙计摇头,这才碎碎念着将眼睛凑到那个小洞上。正要细看,忽听伙计说了句:“夫人要稳住,这事儿不大,咱们醉心楼能解决的。” 不等伙计把话说完,白璃就“呀”出声来,脸上的血色顷刻间退了不少。房间里,猫爷盘腿坐在床上,似在练功一般。可等你再仔细看时,会发现他的眼睛是睁开着的,且胸口还有一滩血。那血,早已经凝固住了,盘踞在猫爷的胸口,像是一朵盛开着的血色桃花。 “伙计,破门!”白璃闭眼,稳了稳自个儿的心神,后退一步,指着猫爷的房间道:“派人去把先生给找回来,这猫爷伤得有些古怪。” “第二个了。”伙计喃喃道。 “你说什么?”白璃睁眼看向伙计。 “回夫人的话,猫爷是第二个,是第二个这样死在咱们醉心楼里的妖。”难怪伙计方才的神情那么奇怪,原来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夫人千万别动,也不要再去碰这扇门。夫人等着,小的这就去找人。这门,只有一个人能开。” “何人能开?” “桃夭,也就是咱们后厨的那位桃二爷。他是千年的桃树修成精,枝枝丫丫的都管辟邪。” “你不也是妖兽?”白璃纳闷地盯着伙计:“既是妖兽,又何惧妖邪?” “夫人不懂,杀死猫爷的跟一般的妖兽不一样。这东西,一般的妖兽抵不住。” “你都还没进去,怎么就知道猫爷死了?兴许他只是受伤了呢。” “已经没有生气了,夫人若是不信,等桃二爷把门打开,夫人一看便知。”伙计说完便急匆匆的跑去了后厨,不一会儿工夫就领着桃二爷到了门前。 这位桃二爷就是醉心楼的主厨,在白璃未曾来醉心楼帮忙之前,来这楼里吃饭的客人,十有八九都是冲着这位桃二爷来的。他为人谦逊,很有长辈的风范,即便是面对着空降而来的白璃,也表现出了相当的包容心和耐心。 一句话,白璃挺喜欢这位桃二爷的。 见桃二爷过来,白璃乖巧地让到了一旁,“二爷,您给看看这门该如何打开。” “夫人莫急,看老朽的。”桃二爷将手伸到门缝前,五根指头的指尖立刻长出些柔软的桃枝来。那些桃枝顺着门缝进入门内,一枝枝全部缠绕上门闩。只听“咔”地一声,门闩落地,门开了。 “夫人请!”门开之后,桃二爷很自然地挪到了一旁。 “二爷与我一起吧。”白璃欠身:“二爷知道的,白璃一介凡人,遇到这样的事情还得仰仗二爷。” “夫人客气了。”桃二爷低身进入客房,目光自猫爷身上轻扫而过,淡淡地说了句:“伙计说得不错,猫爷他已经去了。” “何人所杀?”白璃问完又觉得不妥,赶紧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单凭着猫爷的死状能不能猜出他是被何人或者是何种妖物所杀?醉心楼不同于一般的地方,一般的闲人很难进来。猫爷也不是一般的客人,不可能就这么坐着,连一点儿反抗都没有就给杀了。桃二爷您见多识广,能不能猜出这是何人所为?” “夫人可听过梦貘?” “梦貘?”白璃轻轻摇头:“没有,我只听过梦魇。” “梦貘,又叫食梦貘,是传说中的一种妖兽。” “又是传说中啊……”白璃觉得头疼,心说这传说中的妖兽不是只存在于传说中嘛,怎么一个个都跟不要钱似的跳了出来。先是饕餮,后是白泽,紧跟着是九尾狐,白虎。现在好了,连梦貘也出来了。 “二爷您的意思是,这猫爷是被食梦貘给害死的?” “老朽可没那么说过。”桃二爷抚着胡须道:“这梦貘本身是不会伤人的。相传,它只会在月光朦胧的夜晚,乘着夜风从密林来到凡人的领地,以吸食凡人的噩梦为生。它能发出很好听的类似鸟鸣的叫声,这种声音有快速使人入梦的作用。它会先让你做一个甜甜的美梦,尔后将美梦变作噩梦,趁着凡人极度恐惧时将这个梦吃掉。” “那它是好的还是坏的?”白璃思忖着。 “无关好坏,它只是食梦貘而已。”桃二爷盯着猫爷胸口的血迹:“你们没有发现嘛,猫爷胸口的伤是用他自己的利爪给抓出来的。” 第296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3) “你们没有发现吗?猫爷凶手的伤是用他自己的利爪给抓出来的。”桃二爷盯着猫爷胸口的血迹。 白璃走过去,先是看了看猫爷胸口处的伤痕。猫爷的外衣的确像是被利爪给抓出来的,因为破损处很不规整,且有指甲抓挠的痕迹。掀开破损地衣衫,能够清楚地辨认出猫爷皮肤上的那些伤痕。伤痕最深处可见白骨,其表面纵横交错,可见抓挠时,是处于极度狂躁却无意识的状态。 对比猫爷胸口的抓痕和他手指甲缝隙里的皮肉残留物,可以得出与桃二爷所说相同的结论。猫爷是被他自己给抓死的。 “桃二爷,你说猫爷他好端端的为何要抓伤自己?” 桃二爷轻轻摇头:“我只知猫爷的死与食梦貘有关,但具体情形如何,恐怕只有猫爷自个儿才清楚了。” “桃二爷又是如何知晓猫爷的死是与食梦貘有关的?”才刚问完,白璃突然一个转身,用手指住了那个伙计:“我想起来了,你刚刚说的,说猫爷是第二个这样死在咱们醉心楼里的妖。第一个是谁?他也是被食梦貘给杀死的吗?” 伙计挠了挠头,有些迟疑地回答说:“猫爷的确不是第一个,但是不是被食梦貘杀的咱也不好说。当日的情形就跟夫人您现在看到的差不多,也是单独一人反锁在客房里,也是自个儿将自个儿给捅死的。” “那你们是如何知道他是被食梦貘给杀死的?” “桃二爷能嗅到食梦貘的气息,还有白先生,白先生也能捕捉到食梦貘的气息。” “白泽,我夫君?” “没错,就是白先生。”伙计道:“白先生有种方法,可以通过触碰死者,看到死者在噩梦中所经历的事情。” “原来如此。”白璃叹了口气:“看来猫爷的死,也只能等夫君回来再说了。” 猫爷被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醉心楼,但大家只是小声议论,并没有像寻常人那样围观过来。白璃唯恐猫爷的死另有蹊跷,也不敢随意触碰和挪动他的尸身。伙计是个机灵的,托请桃二爷在客房外面设置了一个小的结界,以防有不知情者勿入其中。 得到消息的白泽很快就回来了,他只扫了猫爷一眼,就清楚发生了何事。在稍稍安抚白璃之后,将手覆在了猫爷的胸前,一道白光闪过,一缕缕银色丝线仿佛有生命一般渗透到猫爷已经停滞多时的心间。 “如何?猫爷他是怎么死的?”白璃见白泽目光扫来,唯恐坏了事情,却又控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小声问道。 “夫人,手。”白泽示意白璃将手伸过去。 “可以吗?会不会坏了事情?” “无妨,我们看到的只是猫爷脑海中残留的梦境,对猫爷来说,已经造不成任何的伤害了。”白泽不等白璃做出反应,就侧身抓住了她的手。 在手指相互碰触的一瞬间,白璃所看到的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雾。 “白泽,你在吗?” “夫人,我在。” “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你?” “我在你身边!”白泽柔声道:“别慌,你看不见我很正常,因为我们是在猫爷的噩梦里。食梦貘制造出来的梦境是很奇怪的。现在,夫人就当是自己在做梦,只需要跟随着梦境往前走就行。夫人动动手指。” “手指?”白璃将手举起,发现自己的小尾指上拴着一条透明的丝线。 “夫人动动。” 白璃试着拉扯了一下。 “是你吗?” “是我!这条丝线就连接在我跟夫人的手指上。夫人莫怕,遇见危险时就扯动这根丝线,我会立即拉夫人出梦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遇见了特别可怕的事情,忘记了扯动丝线怎么办?” “那也没关系,夫人若真害怕成了那个样子,我是能够察觉到的。” “你说的,可千万别骗我。”白璃忐忑地向前走着,隐约间似听到了一首很熟悉的曲子。可惜,她精通的是厨艺,并非曲艺。这曲子虽说耳熟,却没有办法辨认出它究竟是什么。 曲子像是另外一条线,引导着白璃继续往前走。因为看不见路,白璃只能在心里计数。五步、十步、二十步、五十步,约莫走到一百步时,她听见了类似呼唤她的声音。 不,那个声音不是在呼唤她,而是在呼唤猫爷。 对了,这是猫爷的梦! 白璃深吸一口气,继续跟随声音前行。走着,走着,眼前的雾气突然散了,她先是看见了一个院落,紧跟着看见了一株正在盛开着的红梅花。 又往前走了几步,她看见了一只猫,一直蜷缩在围墙下,奄奄一息的猫。 “吱~”门开了,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女子走了出来:“猫?” 女子一眼就看见了蜷缩在墙角的那只猫,她轻轻走过去,先是蹲在猫的旁边,柔声细语的与她说了几句,见小猫没有敌意,这才伸手将它跑了起来。 “受伤了呀,难怪我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疼不疼?一定很疼对不对?你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你跟我回家,我帮你治伤好不好?我知道,你一定会怀疑我的医术。放心好了,我虽不是专业的大夫,但给很多小动物都治过伤,其中就有猫咪哦。” 猫抬头看了眼女子,眸光暗沉,像是在怀疑她刚刚说的那些话。 “嘘,不要这么看着人家,人家会心虚,会不好意思的。好了,跟我回家吧,我一定会将你治好的。等你好了,你就可以跟别的小猫一样,到处爬高下低的玩耍了。” 听到玩耍两个字,猫一下子将头扭到了一旁,似乎很不屑于听到这两个字。 女子察觉到了猫的反应,随即笑起来。她的笑声亦如她的声音一般,是轻轻柔柔的,钻到耳朵里很舒服。 白璃紧跟着女子的脚步进入院内。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十分整齐,角角落落的地方都放满了花,且大多数都是梅花。有红梅,有白梅,也有腊梅。 第297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4) 就在白璃专心看着那些梅花,想着女子如何为猫治伤时,梦境陡然一转,一双手从背后伸出将她的眼睛给捂住了。就在白璃心慌着想要扯动手指,喊出白泽的名字时,她听见了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子的声音。 “梅娘怎么不听话?这么冷的天,还站在院子里。” 梅娘? 这显然不是白璃的名字,且对方喊得也不是她。 白璃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适应新的梦境,然而心跳却不有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这个声音显然不是白泽的,也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猫爷的。难不成是那个阿昌的?她现在不再是旁观者的角色,而是进入了女主的身体里?那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是不是女主当初所经历的。 就在白璃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再次开口道:“梅娘这是傻了嘛?好端端的怎么发起呆来了。” “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突然。”白璃感觉自己张开了嘴,但说出的话,却不是她自个儿心里想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跟猫似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还不是想要给梅娘你一个惊喜。”男人的手松开,“你的眼睛好些了吗?” “跟从前一样,看东西模模糊糊的。”梅娘小声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这阵子我已经习惯了这么看东西。”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那个声音又道。 “治得好,治不好都不要紧的。”梅娘转过身来,看到的却不是男子的脸,而是一片模模糊糊的重影:“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的眼睛会看不见。听我爹说,我娘也是这个毛病,且在生下我之前就已经看不见了。我爹还说,我刚出生的时候,我娘特别伤心,特别难过,因为这辈子她都没有办法看到自己女儿的模样。可随着我渐渐长大,我娘就不伤心,不难过了。因为她说她已经将我的模样刻在了她的心里,就算眼睛看不见,手也能够摸到。手摸到了,心里也就刻下了。我娘走的时候,我十二岁。我爹把我拉到娘的床前,问我还有什么话要对我娘说。我看着娘的脸,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了句,我长得其实跟娘一模一样。然后,我娘就笑了,很开心的那种。我想,我娘一定知道了我的长相。” “你长得真得很像你娘吗?”一只手伸过来,扣住了梅娘的。那手很热,比一般人的手都要热。手掌很软,软乎乎的那种。 梅娘盯着那团重影看了半响,轻轻摇头:“不,我对我娘说了谎。” “说谎?” “对,说谎,一个很善意的谎言。其实,我跟我娘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我娘生得很好看,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一般。用我爹的话说,若不是我娘眼睛有问题,根本轮不着我爹娶她。像我娘那样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的人,就该进宫去做娘娘,去享大富贵,而不是跟着我爹过这种朝不保夕的苦日子。还有,我娘皮肤很白,我却随了我爹的黑。就连五官,也仿我爹的多。可我不想让我娘担心,我希望我娘开开心心的走,希望我娘能够知道,这么像她的女儿,将来也一定能够遇到一个像我爹那样疼爱我娘的人。” “梅娘你一定会遇见的!”握着梅娘的那只手稍稍用了些力气:“你放心,就算治不好你的眼睛,我也会尽力帮你找一个比你爹还要好的人。如果找不到,我就娶你。我虽不一定是个好相公,好夫君,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不让坏人欺负你。” “我相信你。”梅娘摸索着往前走了一步:“你能不能让我摸摸你的脸?你答应过我的,说你再回来的时候就让我摸摸你的脸。我看不清楚你的样子,但我想学着我娘,将你的模样刻在我的心里。我想要记住你的样子,想知道这个一直陪在我身边,陪我说话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握着梅娘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通过耳朵旁风势的变化,能感觉到对面那个人往后退了两步。 “你怎么了?”梅娘问,侧了下脸,试图想要通过耳朵接收声音去判断对方的反应。 “我……我长得有点儿吓人。” “能有多吓人?” “这个——”男人犹豫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总之就是长得特别不好看,特别吓人的那种。” “特别不好看是什么样子的?”梅娘伸出手去,“你让我摸摸看,我见过长得特别好看的人,例如我娘。我也见过长得一般的人,例如我爹还有我自己。可活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长得特别不好看的人。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再不好看,又能不好看到哪里去?再说了,我又不是冲着你的模样才要跟你做朋友的,我是冲着你的好。” “我的好?我哪里好了?” “你哪里都好。”梅娘低声说着,感觉两颊控制不住的发烫起来:“你人好,对我好,就是哪里都好。你不嫌弃我长得一般,不嫌弃我眼盲,我又怎么会介意你的长相。” “你真的想知道我的样子?” “嗯!” “如果我的脸跟你想象中长得不一样,你也不会失望,不会不理我是不是?” “嗯!”梅娘点头,而且连着点了两次。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想知道,在梅娘你见过的人里头谁是长得最难看的?” “小时候见过的算吗?” “算!” “阿昌!” “阿昌?阿昌是谁?长得很难看吗?” “应该是吧,记不太清楚了。”梅娘犹豫着道:“我只记得小时候见过他两回,他好像生了病,两个脸颊都是红红的,还起了很多的红疹子。鼻子很大,鼻孔也很大,离得很远都能看见他那两个圆圆的大鼻孔。阿昌的脸,不是圆的,而是那种方的,下巴也很大。总之,他是我见过的所有小朋友里长得最特殊的一个。我还记得,我们小姐妹在一起开玩笑时,都会说长大了嫁给谁都不要嫁给阿昌。现在想来,觉得我们挺过分的,觉得我们不该以貌取人。过了这么多年,我们都变了模样,阿昌他应该也变了吧。” 第298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5) “如果我长得跟阿昌一样,梅娘你会不会很失望?” “怎么会?我刚刚已经告诉你了,说小时候那种以貌取人的方法很不可取。容貌是天生的,谁都没有办法改变,但容貌之外的东西却是可以自己选择的。比如说,善良。” “真的吗?” “是不是真的,你让我摸摸你的脸不就知道了。”梅娘再次伸出了手。 白璃卯足了劲儿,想要借用梅娘的手摸清楚对面那个男子的脸,谁知场景突地一转,她竟又变成了局外人的角色。此事,她站在那株盛开着的梅花树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梅娘的手。 虽然刚刚听到的声音与之前听到的猫爷的说话声不同,但白璃认得那张脸,那就是猫爷的脸,只不过更为年轻一些。猫爷若是跟九尾狐或者她师傅比起来,长相的确不算出色,却也五官端正。尤其那双猫眼,特别吸引人。 可就在梅娘的手即将触碰到猫爷的脸时,猫爷突然变了一个模样,那模样就跟刚刚梅娘形容过的阿昌似的。 白璃纳闷地想,难不成这是猫爷在刻意测试梅娘,看看她是否隶属于外貌协会? “如何?梅娘可觉得失望?”猫爷忐忑地问。 “挺好的,虽不是梅娘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却也没有吓着梅娘。”梅娘颇有些害羞的将手缩了回来:“梅娘心中已经有了你的模样。以后,梅娘不光认得你的声音,还认得你的脸。” 画面再一转,梅花已经败落,反而蝉鸣一声紧着一声。 小院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猫爷,另外一个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阿昌。他的模样的确如梅娘所描述的那样,却又比猫爷上次变化出来的那张脸略微好看。 阿昌似在由于,猫爷却一声紧着一声地催促他:“赶快进去,若是梅娘问起,就说你是阿昌,说你回来看她了。” “可我只在小时候见过她。”阿昌嘀咕道。 “谁说你只在小时候见过她,方才路上我与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 “这种事情不能勉强吧?虽说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总得挑一挑,选一选,挑个适合的,选个中意的女子吧。猫爷这般,是否有些强人所难了。” “挑什么挑,选什么选,梅娘就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猫爷说着一把将阿昌推进门去。 梅娘刚好站在门内,猫爷这一推,那个阿昌差点撞到梅娘身上去。猫爷见状,忙一个瞬移,将梅娘扶稳。 “没事吧?”猫爷问着,声音已经发生了变化,听起来就像是那个阿昌的口吻似的。 “你回来了?这次去办货可还顺利?”梅娘摸索着,刚要触碰到猫爷,猫爷却侧身一闪将阿昌推了过来。 阿昌本有些不愿意,可无奈,猫爷的目光相当凌厉,吓得阿昌一个哆嗦,本能的凑到了梅娘跟前。 “怎么了?可是路上不顺利,我怎么感觉你有些不一样了呢。”梅娘的手刚触碰到阿昌的脸,就下意识地缩回来,目光直接转向了猫爷站立的地方。 猫爷见状,赶紧后退几步,故意咳了咳嗓子。 “姑娘好,我是阿昌的朋友,是顺带来看看姑娘的。”猫爷的嗓子再一次发生了改变,这次倒是跟白璃认识他的时候一模一样,是那种微带嘶哑的。 “阿昌的朋友吗?”梅娘脸上的神情很复杂,似意外,又似失望般的:“既是阿昌的朋友,就请屋里做吧。不知这位公子喜欢喝什么茶?” “梅花茶,梅花茶就挺好的。”猫爷快语道。 “梅花茶嘛。”梅娘低声默念着。 “嗯,就梅花茶,姑娘自个儿做的梅花茶就挺好喝的。” “我这梅花茶都是自己做的,是将白梅花与青茶混在一起的,虽说味道有些奇怪,寻常人不怎么喝得习惯,但却有镇胃化痰、疏肝健脾的功效,尤其适用于咳嗽的患者。我记得,阿昌就时常咳嗽,尤其是春秋交替的时节。” 猫爷赶紧给了阿昌一记目光,阿昌阿了半天,故意装着嗓子不舒服,很是尴尬的咳了几声。 梅娘的脸色又变了,她没有去看阿昌,而是将目光锁定在猫爷身上,轻轻地问了句:“这花溪镇上,似只有梅娘才会做这梅花茶,公子从未来过,是如何知道梅娘家里有梅花茶的?” “那个,我胡乱说的,我就是鼻子特别灵巧,闻到了院子里的梅花香气而已。还有,我喜欢喝梅花茶,我娘她就会做梅花茶。我刚刚是凑巧,是顺嘴说出来的。”什么叫越解释,越是错漏百出,大概说得就是眼前猫爷的样子。着急的时候,他开始习惯性的挠自己的头:“我真是与姑娘有缘啊,随口说了一个茶,姑娘家里竟然就有。阿昌,你说我运气是不是特别好。” “是好。”阿昌不愿不怨的被迫回答着:“那个梅娘,咱们进屋去吧。好歹算是客人,不能总让人在院子里站着啊。” “是,进屋去吧。”梅娘辨认着阿昌的声音,刚想把左手伸出去,阿昌的身子已经擦着她的左手过去,且脚已经迈向了堂屋的方向。梅娘稍怔了下,右手边却传来了猫爷的声音:“姑娘眼睛看不见,若是不介意的话,就让我扶姑娘一把吧。姑娘小心,脚下有块破损的青石。” “有劳公子了。梅娘虽然眼盲,在自个儿家里却是吾爱的。这青石是娘在的时候,爹爹特意寻来铺在地上的。日久天长的,竟开始破损了。石头尚且如此,人心怕是更不比石头吧。” “石头是硬的,人心是软的,这石头怎么能跟人心比。”猫爷顺嘴答着,却不想听见了梅娘的回答。“可我怎么觉得,这人心有的时候竟比石头还要硬呢?石头,铺在这里,不管你走多少回,它始终都是石头。哪怕破损了,也不会改变它是一块石头的事实。可人心呢?瞧不见,摸不着,你觉得它应该是软的,可它却偏偏硬得出奇。” 梅娘说着,还刻意往猫爷的方向瞧了眼。 猫爷心里一惊,吓得赶紧松手:“姑……姑娘,这脚下的路已经平整了。” 第299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6) 白璃刚想要追进去,眼前的场景却再次转换。 这一次从屋里出来的是身着红嫁衣的梅娘。她先是伸出右脚,脚尖轻触地面,随后稳稳落下。鞋头上绣着的不是常见的吉祥纹样,而是一朵盛开着的梅花,一朵白梅花。 鲜红的鞋面趁着洁白的梅花,虽说好看,却也处处透着诡异。 谁家新娘子出嫁会穿着带白梅花的鞋子。 猫爷扶着梅娘从屋里出来,阿昌带着大红花站在院子里。三个人,除了被头盖遮掩着的梅娘,剩下的两个脸上都看不出任何喜色来。 猫爷扶着梅娘到了阿昌跟前,在将梅娘交给他的同时说了句:“好好对待梅娘!你若对她不好,小心我寻你的晦气。” “怎么会呢?我是真心想要娶梅娘的。既是真心娶她,那等她日后过了门,势必也会好好对她的。猫爷你不是我的朋友嘛,怎么在这大喜的日子里不见给我说句吉祥话,反而还向着新娘子。” “我不是向着新娘子,我是向着弟妹。”猫爷很是不舍的将梅娘的手放在了阿昌手里。 梅娘的动作很僵,瞧得出,她并不是那么的情愿。 “阿昌,能让我跟猫爷说句话吗?”就在喜乐吹奏起来时,梅娘突然问了阿昌一句。 阿昌有些不耐烦地回道:“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还想着与旁的男人说话。我告诉你,我们家的家教可是挺严的,这女子进门,得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相公。” “我知道了。”梅娘的声音低了下去。 白璃目送着梅娘与迎亲的队伍一起离去,轻叹了口气站到猫爷跟前说了句:“我怎么觉得梅娘已经认出了你。不,不是认出,而是从你第一次带阿昌回来,她就知道她后来见到的那个阿昌不是原本藏在心里的那个。猫爷,你为什么要假扮阿昌我隐约猜的出来,无非就是觉得你与梅娘人妖殊途的不怎么合适。你以为梅娘喜欢阿昌,于是就费尽心思地将阿昌带到梅娘跟前,逼迫他与梅娘成亲。可事实上,梅娘喜欢的是你,真正想要嫁的那个人也是你啊。” 白璃说了半天,却没有听见猫爷有任何回答。正想发脾气,忽想起猫爷已经死了,她现在是在食梦貘制造的猫爷的噩梦里。这个噩梦,虽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却有那么一点点的小虐心。 知道猫爷听不见,白璃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至于梅娘为什么愿意嫁给阿昌,我大概也猜得出来。梅娘可能觉得你是在嫌弃她,嫌弃她眼盲,所以故意找了个男人将她安置出去。梅娘知道自己是个女子,知道自己总归要出嫁。于是,她便听从你的安排,嫁了一个你觉得还行的人。猫爷啊猫爷,你若是知晓后来发生的事情,一定会锥心刺骨,觉得特别难受吧。” 才问完,白璃所处的场景就再一次发生了转换。 刚刚还是凉爽的初秋,如今却一下子入了冬。尽管她是在食梦貘制造出来的梦境里,可那凛冽的北风还是让她禁不住抱紧了胳膊,连牙齿都在相互碰撞,发出“咯咯”地声响来。 阿昌家,后院。 “娘,这废物好像晕过去了。”一身灰衣的阿昌用三分厌恶,七分冷漠地口吻说着。 将自己包裹的厚厚实实,远看就像是一个球的中年妇人手中挥舞着桃枝,眼角上扬,很是蛮横霸气。 “晕过去了?端盆水来把这废物给浇醒。” 说罢,手中的桃枝重重落下,匍匐在地上的梅娘脸色煞白,不知死活。与出嫁前干净细致的她不同,此时的她衣物脏旧,且破损不堪,若是搁在那些讲究的人眼里,如今的梅娘算得上是衣不蔽体了。透过那些破损的衣物,可以看到梅娘凸起的骨头。 明明出嫁时还是珠圆玉润的福气新娘,短短数月就被婆家人给折磨成了这个样子。白璃恼恨地想要冲过去跟那个妇人讲讲理,身体却恍若透明一般的从妇人身上穿了过去。 而后,又是一声桃枝抽打皮肉的声音,伴随着那个声音而来的是梅娘疼痛的呻吟。 “娘,水来了,我就不信这么一大盆的冰水浇下去,这个废物还能闭着眼睛不起。” 说话间,一盘带着冰渣的凉水直接砸到了梅娘身上。 梅娘被冻得浑身一阵哆嗦,发出两道细弱蚊吟的呻吟声。 “废物,还不赶紧给我起来。你说说你,眼睛瞎也就罢了,怎么这手脚还是残废的。让你做饭,你做不来,让你洗衣服你竟然敢把我好端端的衣服给洗破了。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家怎么就碰上了你这么个丧门星,你是专门嫁进来祸害我们家的是吧?我让你祸害,我让你祸害,看我不打死你。”中年妇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桃枝狠狠抽打着梅娘:“饭菜不会做,衣服不会洗,就连个男人都伺候不好。我要你还有什么用,倒不如打死了给我们家的园子当肥料。” “嗯哼。” 梅娘发出痛苦的轻呼,慢慢抬起头。 白璃吓住了,她本以为梅娘瘦成这个样子已经很可怜了,却不曾想还有更吓人的。她原本姣好的面庞上多了几道犹如蜈蚣般丑陋的刀疤。那些疤痕,有些像是反复挠的,有些像是被东西刮的,还有些像是用针给刺出来,用线缝过的。 白璃不知道梅娘究竟经历了怎样可怕的事情,她只晓得,眼前的梅娘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相貌来。 “你们……杀了我吧!与其……与其这么痛苦的活着,倒不如让我死了去做肥料,倒不如让我干干净净的去跟那些花草果树待在一起。” “干干净净?好一个干干净净。你生是我儿的人,死是我儿的鬼,你干干净净给谁看呢?我说你是不是存心给我们家添堵,存心膈应我们家阿昌呢。”中年妇人又在梅娘身上狠抽了下,见梅娘疼得四肢都蜷缩起来,她冷笑着自梅娘跟前蹲下,伸出手去捏住了她原本好看的下巴:“想死是吧?没那么容易。” 第300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7) “放了我吧。”梅娘低声道:“你们已经抢了我仅有的东西,我只求你们放过我。” “仅有的东西?你是在说你们梅家的那个破院子嘛。梅娘,你可别忘了,你是我们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你爹娘早死,你又没有什么叔伯兄弟,你那破院子原本就该是归我们家阿昌的。我们拿了我们应得的东西,你有什么好委屈的。求我们放过你?行啊,只要你死了,我们就放过你。我让我们家阿昌写封休书,在你的坟头儿上烧了,你看怎么样?” 妇人说着猛地松手,继而抓住梅娘的头发将她的脸狠狠撞向地面。 梅娘紧闭着眼睛,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原来,他们也知道她是他们家明媒正娶回来的媳妇儿。 原来,他们也知道那是她梅家的小院子。 他们什么都知道,却依旧可以厚颜无耻的掠夺着关于她的一切。明媒正娶的又如何?还不是要被欺辱。是她家的小院子又如何,还不是光明正大的占有。 那个人呢?那个说着会保护她,会一生一世照顾她的人呢?在目送她出嫁之后就这么消失了吗?他知不知道她正在被人欺负,知不知道她现在正在受苦,知不知道她已经疼的再也感觉不到疼了,知不知道她快要死了。 梅娘用力扯了扯嘴角,试图像没有出嫁前那样的笑着,可她的嘴角像是被血黏住了一般,根本扯不动。 “对了,还有个下次差点忘了告诉你,我们家阿昌很快就要纳妾了。哦,不,不只是纳妾呢。我们准备把你们梅家的那个小破院子给卖了,先给我们家阿昌买个侍妾,等你死了之后,再风风光光的娶一门能够帮助我们家阿昌的媳妇儿。至于你,生是我们家的人,死却不是我们家的鬼。你啊,只能做个没人要的孤魂野鬼。” 梅娘内心平静,毫无波澜。妇人一字一句咬的格外清楚,但每说一个字,梅娘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纳妾啊?续弦啊?用她们梅家卖房子的钱啊。 这有什么呢?反正她都要死了。 阿娘说过,人知将死,连呼吸到的空气都是凉的。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凉意,反而觉得四周都是暖暖的。就在她快要闭上眼睛,留着一丝缝隙时她看到了一只小兽。那只小兽蹦蹦跳跳跑到她的跟前,伸出舌头在她的眼睑上卷了下。 她怎么能看见小兽呢? 是因为她快要死了,所以老天开恩,让她暂时能看见了吗? 还是,她依旧看不见,她所看见的小兽是她想象出来的,误以为能够看见的小兽。 梅娘想要伸手去触碰一下小兽,却发现她的手没了。 “你快要死了,你的感知力正在一点点的消失。”小兽说。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快要死了。”梅娘问,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只小兽。 小兽歪头道:“我是食梦貘,是专吃噩梦的神兽。”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又没睡觉,我更没有做噩梦。” “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闻到了噩梦的味道。”小兽盯着梅娘的脸:“你是没睡觉,但你快要死了。你所经历的一切就是你最大的噩梦,你希望我出现,你在召唤我的出现,你希望我把你的噩梦统统吃掉。” “你说的没错,我所经历的一切全都是我的噩梦。”梅娘喃喃道:“我的梦跟很多人的梦一样,它原本是个好梦,可做着做着就变成了噩梦。还好,还好我快要死了。等我死了,我就可以从这个噩梦中解脱了。” “我会吃掉你的噩梦的。”小兽后退一步:“我从来不会帮助人,可看在你的噩梦如此可口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或者是帮你一个忙。” “你能帮我惩罚这些害我的人吗?我好恨他们啊,真的好恨他们啊。”梅娘无力的哭泣着,眼泪混着红色的血滴落。 “你别哭了,我答应你。”食梦貘尝了口梅娘的眼泪,说“好苦,你的眼泪好苦啊!” 就在白璃忍不住想要哭的时候,镜头一转,却仍是阿昌家的院子,只不过不是白天而是深夜。 此事,整个院落里都是静悄悄的。 食梦貘踩着月光而来,先是在屋脊上观望了一阵子,跟着轻轻一跳,落到院子里。接着,没有任何犹豫的就钻进了阿昌爹娘的房间里。白璃紧跟过去,快到门前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想着是学食梦貘那样穿门而过,还是跟在正常环境中一样,用手推门。 思来想去,她认为她并没有具备食梦貘的穿们技能,于是伸出手去推门。门,开了,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阿昌的母亲,也是刚刚白璃见过的那个用桃枝殴打梅娘的妇人此时正双眸紧闭的躺在床上,面容就如同梅娘临死时那样的苍白。 还没等白璃考虑好要不要凑近一些时,妇人突然不安地攥紧双手,脸上也满是冷汗,嘴里不停念叨着:“梅娘,梅娘饶了我……” 白璃看不见妇人的噩梦,她只知道她陷入了恐怖的梦魇之中。 妇人死死地拽着被褥,指尖用力到发白,下一秒猛然睁开眼坐了起来。 就在白璃下意识地思考着自己要不要躲起来时,妇人直愣愣从床上站起,并且朝着白璃走了过来。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白璃觉得自己后背都要紧张的冒出冷汗来了。 妇人像是没有意识一般,动作僵硬地朝着白璃走来。等走到屋子正中央的时候,她突然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那把红色剪刀,一下子就戳进了自己的眼眶里。白璃吓得赶紧捂嘴。 妇人似还不满意一般,又用剪刀划拉自己的脸,最后赤脚爬上桌子,做了一个上吊的动作。说也奇怪,刚刚还是空无一物的房梁,此时多却了一根桃枝,且还是那种软的有些不可思议的桃枝。那桃枝像是有生命一般,自横梁上垂下来,跟着系成一个圆圈儿,套在了妇人的脖子上。 妇人双脚一蹬,便魂归地府去了。 第301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8) 噩梦,结束了。 白璃本以为她会看到阿昌的死,看到猫爷的死,可她竟然从噩梦中掉了出来。 手指上那根透明的线燃起银白光泽,她抿着嘴轻轻扯了扯:“白泽,你还在吗?” “在!”白泽突然出现,用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吓坏了吧?” “又不可怕,怎么会给吓坏。”白璃嘟囔着:“就是觉得心里有些难受。梅娘她,真是太可怜了。” “的确很可怜,可这世间的事情不都是这样吗。在你刚遇见一个人的时候,你并不会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越是美好的开始,结局就可能越是惨烈。相反,不怎么美好的结局到了最后,可能是最好的。” “阿昌怎么样了?我看到阿娘的娘死了,就是那个拼命殴打梅娘的妇人,却没看到阿昌的结果。” “想看吗?”白泽问。 白璃稍作犹豫,随后点了点头。 白泽扣住她的手,“请夫人闭上眼睛,我说睁开的时候再睁开。” 白璃听话的闭上眼睛,感觉四周有风经过,还没等她睁眼,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白泽,你听见脚步声了吗?好像有很多人。” “不是人,是别的东西。”白泽轻声道:“夫人请睁眼。不要怕,我在你身边。” 白璃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白泽。这次跟上次不一样,白泽就站在她身边,且手还牢牢扣在他的手上。不远处,两列长长的队伍从朦胧的雾气里出现,由远及近,缓缓向他们这边走来。 “我们要躲吗?”白璃小声的问:“它们好像是纸扎的人!” “不用,它们是看不见我们的。你忘了,这是梦境,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白泽才把话给说完,那两队人就走近了。为首的是一对巧笑嫣嫣的金童玉女,额间点着红痣也就算了,脸蛋也给涂成了夸张的红色。除此之外,纸人的五官还是很有看头的。不管男童女童,都是弯眉大眼,且轮廓鲜明。 金童玉女手中各捧一盏红烛,烛身如小儿手臂,上面金龙金凤相互缠绕,随着蜡烛的燃烧,浓郁的血腥味儿铺面而来。白璃伸手捂住鼻子,目光却在询问白泽:“这蜡烛该不会是用人血做的吧?” 白泽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不是吗?那我怎么闻到一股很浓郁的血腥气。”白璃嘀咕着。 “不是蜡烛,也不是纸人,是死人。” “死人?死人在哪里,我们现在看见的分明就是纸人啊。” “在后面。夫人莫急,再等等。” 以金童玉女为首,两队人缓缓从二人跟前经过。白璃将目光移向队伍的后方,看了一会儿,忽然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并非没有思想准备,只是很讶异,讶异那个出现在队伍里的居然是她很熟悉的人——阿昌。 阿昌坐在用纸糊成的马背上,跟着队伍摇摇晃晃走着。他紧闭双眼,皮肤苍白,单从模样就能辨认出他已然是个死人。人虽死了,却依旧保持着生前的容貌,依旧是那张叫人看来有些生气和厌恶的脸。紧跟在阿昌身后的是一顶娇子,一顶同样用纸糊的白色的轿子。 轿帘也是用纸做的,等快到白璃跟前时,轿帘突然掀起,白璃看到了一张脸。那张脸,同样布满了死气,但模样却是白璃从未见过的。 “新郎是阿昌,那新娘子是谁?” “应该是阿昌纳的小妾。” “小妾还要用这种排场给迎回去?” “原本是不用的,但阿昌家里故意要给梅娘难看。”白泽解释着:“梅娘尚未发丧,阿昌家里就张罗着给他纳妾。梅娘尸骨未寒,阿昌便已经将这个女子给迎进了门。不光迎了,还用了跟娶正妻差不多的排场。据说这钱都是从梅娘的嫁妆里拿的。我估摸着,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故意恶心梅娘。只可惜,人都死了,再做这些举动未免显得他们可笑。” “那小妾为何会死?” “猫爷杀的。”白泽示意白璃去看小妾的身上。 第一眼看时,白璃并未看仔细,加之小妾身着喜服,那喜庆的红色遮掩住了她身体上原的伤痕。待仔细辨认,才看出那喜服是破的,像是用爪子硬生生给抓出来的。小妾虽也是闭着眼睛的,但五官并不舒展,又受惊的模样。十有八九,这小妾是被猫爷给吓死的。 她身前的爪子印虽然很大,但都不致命。 除了阿昌和坐在轿子里的小妾,白璃还看见了一对儿男女。男的约莫三十多岁,看起来跟阿昌长得有几分相似。女的是阿昌的母亲,也就是之前白璃在梦境中看到的那个被桃枝吊死的妇人。 “那应该是阿昌的爹娘。阿昌的爹在他尚未成年时就已经病故了,夫人看到的这具尸体应该是被猫爷从坟地里给挖出来的。从尸体保存的程度来看,阿昌家的坟地风水还不错,难怪他们家小时候不怎么样,自从阿昌爹下葬之后,就慢慢改了运势,日子越过越好了。” 阿昌的爹娘都是同一个姿势,低垂着脸,跟在轿子后面。脸如白雪,走路的姿态跟前面的那些纸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们这是要去做什么?成亲吗?成亲为何要往山上跑?” “他们不是成亲,而是去请罪。梅娘就葬在山的上面,坟地也是猫爷选的。”白泽盯着那只慢慢挪动的队伍,放轻声音:“你看那边!” 循着白泽手指的方向看去,白璃看见了跟在队伍最后面的猫爷。他的眼神是冰冷的,随时想要杀人的那种。 队伍继续慢慢地向前挪动,很快,跟着队伍前行的猫爷也走到了白璃他们面前。猫爷手中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一个黑色的,圆形的陶罐。那罐子很小,看起来就只有猫爷的巴掌那么大。这么小的罐子肯定不是用来装骨灰的。可如果不是装骨灰的,那是装什么的? “罐头,猫爷手中拿着的那个小罐子里装的都是罐头,用桃子做成的罐头。猫爷生平有两样最爱,一样是鱼,一样是罐头。那些罐头都是梅娘亲自做的。猫爷手中拿着的那灌是梅娘做出来的第一罐桃罐头,味道一般,甚至有些发苦。梅娘让猫爷扔了,猫爷却舍不得,偷偷将罐头给藏了起来。” 第303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10) “白泽,我们可不可以从这个坍塌的梦境里跳出去?我厌烦了听他们母子两个说话。虽然知道这只是个梦境,但我怕,怕我会忍不住从这个木箱里跳出去,把他们这对儿母子给掐死!” “夫人好大的脾气!” “你不生气吗?你应该也看到梅娘被他们母子欺负的情景了吧?哦,我忘了,我忘了你是白泽,你活了那么久,一定见过比这更恶劣的事情。算了,不说了,总之你带我出去,我不想再听他们两个说话了。” “好,我带夫人出去,只是这梦境,我也控制不了,会跳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先跳吧,如果不满意,我们再想办法。” 耳边一个响指,再看时,黑夜已经变成了白天。 大地,被白雪覆盖。 阿昌浑身青紫地被丢到雪地里,浑身上下只有一条薄裤,根本抵不住大雪的寒气。他慢慢往前爬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地哽咽,像是幼兽濒死前恐惧的低嚎。 雪,下得太大了。像这样的雪天,根本没有几个人会出门,就算出门,也不会来到这种荒凉的山地上。 阿昌在茫茫天地间爬行,所有的行为都出自于他自身的求生本能,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他只知道,猫爷回来了,回来替梅娘复仇了。 阿昌是家中独子,也算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他看似强壮,实则外强中干,根本不顶用。被猫爷扔出来的时候身上又没穿什么衣服,冻冻瑟瑟地,很快腿脚就变得麻木,变得毫无直觉。 他迷迷糊糊地往前爬着,直到爬到一座低矮的土庙前才停了下来。他挣扎着起身,蜷缩着往庙里挤,嘴唇冻得青紫,心中更是毫无想法。 “阿昌,你怕吗?” “谁?是谁?” “是我啊,我是你的夫人,是你的梅娘啊。” 阿昌睁眼,看见一抹艳丽地红色,没等他的身体做出反应,就感觉心口一窒,疼痛蔓延开来,瞳孔也随之放大。 “这么容易就死了?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吗?”猫爷变回自己原本的模样,用那双冷漠的眼睛盯着阿昌正在逐渐变冷的尸体。 梦境陡然一转,又回到了之前的场景里,只不过这一次,白璃与白泽跟在了那两对纸人的后面。 荒坟前,梅娘负手而立,面容苍白,脸颊深陷,然而却又一身红衣。那红色不是吉服的红,而是像被鲜血染过后又干枯的,代表着讨债的红。 阿昌一家齐刷刷跪在地上。因是死人,脸上均没有什么表情,眼睛里也没有什么情绪,只是那么干巴巴地睁着。 梅娘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唯一的不同在于她是站着的,且可以自由行动。她先是走到阿昌面前,没有任何迟疑的用手抱住他的头,使劲向上一提,阿昌的头被拽了下来。若是个正常的死人,经人这么拽,少不得血肉模糊,身体也会因为惯性而倒在地上。可阿昌,依旧身体笔直地跪在那边,看起来像是一块人形墓碑。 对于拽下来的那颗人头,梅娘想都没想直接丢到了一旁。接着,她移动脚步,走到阿昌娘的面前。对于这个生前曾无数次殴打过自己的女人,梅娘的情绪应该是复杂的,至少她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梅娘先是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这个妇人,接着用手将她的两颗眼珠子给挖了去。 猫爷本是站在一旁的,待梅娘将那两颗眼珠丢弃之后,移步上前,递上了一根桃枝。 那根桃枝,很是眼熟。 白璃端详了一会儿认出桃枝是之前阿昌娘用来殴打梅娘的。那桃枝的断裂处并不平整,像是从某棵桃树上硬给掰下来的。桃枝上有些干枯的血液,那些血液已经渗透到了桃枝的内部,跟桃枝本身融为了一体。 梅娘并未抬头去看猫爷,而是动作僵硬地接过桃枝,一下连着一下狠狠抽打在阿昌娘的身上。按说,死人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可白璃却听到了阿昌娘痛苦的哀鸣。 “是魂魄,猫爷将阿昌娘的魂魄禁锢在了她的身体里。这是猫爷最擅长的一项术法,不管是对妖兽,凡间的修行者还是普通凡人来说,都是很残酷的一种刑法。你不光要亲眼见证自己肉身的腐烂,还要躺在漆黑的地下熬过百年、千年甚至是数万年。最可怕的是,不管你是被虫咬,还是被殴打,都是有痛觉的。 假如你是个活人,在忍受不了这种痛苦折磨的时候,你可以咬舌自尽,用死亡来停止这种折磨。可假如你已经是个死人,你是没有办法再将自己杀死一遍的。” “死人是没法再死一遍的,可灵魂不是能破碎嘛,就是人家常说的魂飞魄散。” “之所以说这个是猫爷最厉害的术法,就是因为被猫爷囚困在身体里的魂魄是跟它的肉身黏在一起的。只要她还没有化成粉末,哪怕只剩下一小节小尾指的指骨,都没办法选择让自己魂飞魄散。” “那猫爷岂不是很厉害?” “活了上千年的老猫,还是有九条命的那种,你说他厉不厉害。”白泽叹了口气:“猫爷应该是在我花溪镇认识的,除了你师傅、老狐狸还有白箐之外最厉害的妖兽。可惜,就算他生来拥有九条命,也还是逃不过人世间最难的这道情关。” 许是阿昌娘的叫声太过凄惨,让梅娘觉得厌烦,她扔下手中的桃枝,转向阿昌的爹爹。这个男人在她过门之前就死了,倒是没什么机会苛待她。梅娘本是个善良的姑娘,即便心怀怨恨,也不想过多的牵扯别人。她在阿昌爹的面前站了许久,最后却只是甩了他一记耳光,用生冷的嗓音道:“子不教父之过!” 对于阿昌新纳的那名小妾,梅娘却并未做什么,只是冷漠地看了眼就转身走到了猫爷跟前。她缓缓抬头,用一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与猫爷的对视着。她说:“原来,这才是你真实的模样啊!” 第304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11) 猫爷看着梅娘的眼睛突然记起,她的眼睛其实是被他给弄瞎的。 那时,他与人斗法,无意中落在了梅娘家的院子里。梅娘正站在梅树下浇花,听见响声转身去看。猫爷心中一慌,猫爪顺势而起,虽说在最紧要的关头收住了爪子,可梅娘的眼睛还是被他猫爪上自带的妖气所伤,说看不清就看不清了。 这事情若是搁在旁人头上,势必有些难以接受,可能寻死腻活的心都有。梅娘却不一样,她的母亲患有失明症,许是因为太紧张梅娘这个宝贝女儿的缘故,她爹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教她倘若眼睛看不见了该怎么办。 梅娘的母亲就是突然间眼盲的,故而对于自己看不见的事情梅娘也没有放在心上。至于那个差点抓伤自己的猫爪,梅娘也将其认为是自己低头浇花太久出现的幻觉。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猫爪,且还是长在人身上的猫爪。那一个回转,虽没看得太仔细,却也凑凑合合看了个大概。 那时,猫爷也不知自己伤了人,见与自己打斗的人追来,唯恐伤及无辜,便又急匆匆地离开了。等他再次遇见梅娘,已经是猫的形态了。他没能打过那个人,伤了元气。 再次遇见梅娘,还被她抱回家悉心照顾,猫爷心里是感激的。得知梅娘的眼睛看不见,他便四处寻找名医,希望可以将梅娘的眼睛给医治好。 担心会吓到梅娘,他不敢告诉梅娘他是谁,只能变换身份,小心翼翼地守在她的身边。在日常的打打闹闹,嘘寒问暖中,两个人的感情逐渐升温。猫爷很喜欢梅娘,他也瞧得出梅娘是喜欢她的。可人妖殊途,他本就有所顾及,再加上后来无意中得知梅娘之所以眼盲并非是患了什么失明症,而是被自己的妖气所伤,心中更是自责万分,且再也没有勇气单独面对梅娘。 为了逃避心中的自责与愧疚,他开始帮梅娘物色终身可倚的人选。花溪镇上并非没有好人家,也并未没有比阿昌更优秀的人可以让梅娘倚靠,可猫爷有私心,他担心他选的男人太好,梅娘会将他给忘了。 猫爷知道阿昌不好,但他没想到阿昌会那么坏,没想到阿昌的家人会苛责殴打梅娘,更没有想到,他们会为了那些钱财将梅娘活生生给逼死。 “梅娘,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害了你,我才是那个真正的应该向你赔罪的人。”猫爷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梅娘跟前:“新婚那夜,阿昌欺负你的时候,我其实是在的。”、 新婚之夜,梅娘被阿昌逼退在墙角,她蜷缩着身子,泣不成声:“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逼我,求求你不要勉强我。我知道我是你的娘子,但我求你,求你先不要碰我。” “梅娘,你没毛病吧,你可是我用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娘子。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你居然求我不要碰你。还有,你哭哭啼啼的是给谁看呢?给那个猫爷吗?我告诉你,你就是猫爷卖给我的女人,是我花了银子买回来的女人。赶紧给老子爬过来,老子教教你如何伺候自己的男人。” “阿昌不要,不要阿昌……我求求你,放过我……我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除了这件事,我保证我一定会做好一个娘子应该做的事情。”梅娘摸索着拽住阿昌的衣角,希望他能可怜自己,放过自己。 谁知,阿昌脸色一变:“够了梅娘,你应该知道,男人最烦女人哭哭啼啼的。还有,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说罢,阿昌直接扑到了梅娘身上。 猫爷守在窗户外面,听着梅娘从低声的哭求变成嘶声撕裂的悲鸣,他不是没想过冲进去把梅娘救出来,可想来想去,他还是什么都没做。 梅娘已经嫁给了阿昌,他觉得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去照顾梅娘,保护梅娘。在他的想法里,等今夜过后,梅娘就会接受阿昌,而阿昌也会因为梅娘变成了他真正的妻子,格外的疼惜梅娘。 可惜,猫爷他终究不是人,他不了解所谓的人性究竟是什么样的。 再次见到梅娘,她已经没了气息,浑身是血的在地上躺着。他呆呆地站在梅娘旁边,眼睛发酸,却淌不出一滴眼泪来。陡然听见害死梅娘的阿昌母子在低声细语。 “娘这次可开心了。唉,总算是解决这个麻烦。” “可不是嘛,要说这梅娘也真经打,我这折腾了她大半年才把她送到阎王殿去。对了,这梅娘死了,你要纳妾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这正室过世,虽说不用正儿八经的守孝,但大操大办总归不好,容易落人话柄。所以啊,你这纳妾的事情得尽早安排。” “娘放心,儿子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有人选了,快告诉娘,你选的是谁家的姑娘?哎,这说起来咱们也得感谢梅娘,要不是她嫁到咱们家里来,咱们哪有这么多钱又是给你娶妻,又是给你纳妾,将来还要给你续弦的。” 这些话飘飘渺渺地灌入耳中。 猫爷终于发怒了。 他带着满腔怨愤,先是杀死了阿昌的母亲,紧跟着冻死了阿昌,最后又将阿昌爹的尸体从坟地里给挖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还将阿昌选定的那个侍妾人选一并给杀了,且将她装扮成新娘子的模样,带去梅娘的坟前,交由梅娘亲手处置。 本以为做完这些,他内心深处的后悔与自责就会少一些,可夜夜入梦的梅娘都叫他寝食难安。他之所以盘踞在醉心楼,就是因为这里热闹,他可以假装不记得曾经发生的一切,假装自己已经忘了梅娘,假装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假装自己不曾夜夜被噩梦侵袭。 可当梅娘再一次入梦,猫爷才意识到,他最自责与后悔的不是将梅娘推给阿昌,不是他间接的害死了梅娘,而是他从始至终都不敢承认他其实是喜欢梅娘的。可他的喜欢是那样的自私和懦弱。他后悔在梅娘活着的时候没能好好保护她,后悔在她死后没陪她一道去地府。 她的眼睛看不见,当她孤零零地走过黄泉路,跨过奈何桥的时候,心里该有多害怕。于是,猫爷决定了,决定去找梅娘,决定用另外一种方式好好的陪着梅娘。 第305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12) 白璃是被自个儿的夫君从梦境里给抱出来的。 “你说,梅娘会跟猫爷会见面吗?梅娘她会原谅猫爷吗?”用手环着白泽的脖子,白璃小声问道。 “不会!”白泽轻声道:“还记得在梦境时我与夫人说过的话吗?猫爷最擅长的术法就是将一个人的魂魄困在她的身体里。梅娘死后,猫爷很痛苦,但他又想不到用别的办法来留住梅娘……梅娘跟阿昌的娘一样,魂魄是没有办法进入地府轮回的。” “怎么会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猫爷他岂不是害了梅娘。” “的确是害了梅娘。”白泽轻叹口气:“猫爷只会去两个地方,一个是醉心楼,一个是荒坟破。他来醉心楼是为了买醉,是为了自欺欺人。他去荒坟破是为了求得梅娘的原谅,是为了陪伴梅娘。他是猫妖,只要他不想死,他就可以不用死。只要他想陪着梅娘,他就可以一直陪伴下去。可梅娘显然是恨他的,所以她逼迫他一次次丢掉猫命。猫爷是九命怪猫,他一共有九条命,梅娘问他要了八条。在剩下最后一条时,梅娘心软了,舍不得了,于是躲在骷骨里再也不肯出来见他。猫爷却是心灰意冷,以为梅娘是恨透了他,连他这最后一条命都不屑于索要。于是,他自己把自己的命给弄丢了。” “何必呢?”白璃跟着叹息:“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猫爷他终究还是跟梅娘错过了。” 醉心楼里有些古怪。 往常热热闹闹的大厅里此时竟鸦雀无声。 白璃松开手,小声问了句:“他们都不说话是不是在看咱们两个?” “不,他们看得不是咱们,而是你师傅跟那只老狐狸。”白泽说完,扭头对还守在门边的伙计道:“让人将猫爷的尸骨给化了吧。” “不需要告知掌柜的吗?”伙计犹豫着问。 “你说的是你们家白掌柜吗?不用,她临走时吩咐了,说醉心楼的一切暂时由我的夫人打理。楼中所有的事物也由我的夫人全权负责。再说清楚点儿,我家夫人,现在是你们醉心楼的临时掌柜,而我又是她的夫君,我说的话,也就等同于她说的话了。” “白先生误会了,咱们不是那个意思。咱们的意思是,这猫爷的死怕是与那食梦貘脱不开关系,如此潦草的给烧掉,会不会有别的麻烦。” “有我们这几个老怪物在,你觉得你们这醉心楼璃能有什么麻烦。”白泽示意伙计看向自己,然后又指了指饕餮和九尾狐。 伙计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轻松起来。 “瞧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有几位在,谁敢明目张胆的到咱们醉心楼找事儿。先生放心,我这就去找人来。” “就桃二爷吧,旁人处理,我怕猫爷他会不高兴。” “都听先生的,咱们这就去找桃二爷。”伙计低头下楼,刚把腿给抬起来就又被白璃给叫住了。 “等一下,你先告诉我,我师傅跟九尾狐之间这是怎么了?他们不是早上才走的嘛,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又回来了?” 伙计抬头,悄声儿回了句:“咱们也不知道啊,白姑娘您是知道这二位爷的脾气的,他们的事情,莫说咱们这些个当伙计的,就是掌柜的在都不敢吱声。” 伙计才说完,白璃就听见了一阵儿啜泣声。没等她看清楚是谁在哭,九尾狐周易安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低头捂着脸颊,在抬头去看白璃时,眼中满是恳切:“小璃儿,你帮我劝劝你师傅,帮我说说好话呗。你看看我这张脸,生得倾国倾城多么好看,再被你师傅给打下去,我可就毁容了。” 毁容倒是未必,但九尾狐的脸上的确有一片红印子。 “我师傅打的?” “嗯!” “我师傅为什么要打你?” “这我哪儿知道啊,我们走的好好的,还边走边聊天来着,可聊着聊着他就发脾气了。这男人嘛,偶尔发个脾气也没什么,可他还没完没了了。”九尾狐一边说着,还一边不停地用眼角余光去瞄饕餮,见饕餮瞳孔一收,赶紧道:“我倒不是嫌他发脾气,也不是不让他发脾气,我只是担心他气坏自己。你也知道,我是很在乎你师傅的,所以我就主动问他,还笑眯眯态度特别好的那种。那曾想,你师傅一个耳刮子就甩了过来。我这如花似玉的脸肿了是小事儿,可你师傅手疼啊。” 九尾狐的脸肿不肿,白璃看不大出来。 她师傅的手疼不疼,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自个儿的头有些疼。 “你这说了半天,我师傅到底是因为什么打你的?”白璃按压着两侧太阳穴:“我跟在我师傅身边也有不少日子了,在我的印象里,我师傅他绝对不是那么一个轻易会跟人发脾气的。他打你,肯定是你有被他打的理由。你要想我帮你就赶紧想想,想想你这一路上都说了哪些话,做了哪些事,看看哪些是最有可能激怒我师傅的。” “说了哪些话?这我哪里记得清啊,你也知道,你师傅是个闷葫芦,为了跟他拉近关系,培养感情,我只能把自己给变成一个话唠,我这一路上都在不停地说话,说的也都是他爱听的,想听的啊。小璃儿啊,我是真不知道你师傅他为何要对我发脾气,又为何要打我。我好委屈,我真的是好委屈啊。” “你还想不想我帮你了?如果想,就赶紧回忆。如果不想,我就走了。今个儿我心情不好,不想在醉心楼里待着。” “你师傅心情不好,你也心情不好,你们师徒两个是商量好的吧?”九尾狐捂着自己的右半边脸,见白璃冷脸要走,赶紧伸手拽住:“别别别,我开玩笑的,我真是开玩笑的。” “说!” “姑娘家的,这么凶巴巴的做什么?你让我想想,仔细想想。没有,是真没有啊。你也知道我跟你师傅都不是一般人,我们走路的脚程是很快的,从醉心楼出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算再话唠,也说不了几句。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在你师傅发脾气之前我都说了什么?哦,我想起来了,我问你师傅想不想吃罐头。” 第306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13) “罐头?” “对啊,就是罐头。我告诉你师傅,镇子外头有户人家,女儿生的极其可爱又擅长做桃子罐头。这做罐头用的桃子,都是他们自己种的,特别好吃。我问你师傅,等会路过的时候,要不要去尝尝?然后他就冲我发脾气。我不过是追问了几句,他就打我。呜呜,我好可怜!呜呜,小璃儿,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你师傅他欺负人。” 白璃以手扶额,忽然觉得头痛。 “你先别呜呜了,你听我跟你说点儿高兴的事情。” “高兴的事情……眼下这楼里还有高兴的事情吗?” “有。”白璃瞄了眼自个儿的师傅:“我想我师傅之所以发脾气,是因为你夸那户人家的女儿生的极其可爱。你不光夸人生的可爱,还对人家做的桃罐头念念不忘。我师傅他,八成以为你是惦记上人家小姑娘了。” “冤枉,我怎么可能对人家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心生歹念。”九尾狐象征性地抹了两把眼泪,突然就笑起来,且是将嘴巴裂到耳朵根儿的那种。 “阿陶,你是不是吃醋了?我就知道,你心里是在乎我的。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看上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的。我发誓,我真的只是觉得那小姑娘做的桃罐头好吃而已。我品尝过的美味,总是忍不住想要与你分享。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提了还不行,不吃了还不行。你瞅瞅我的脸,都被你打成什么样子了!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明着说的,你要觉得心里不舒服,你告诉我啊,我给你解释就是了。现在可好,白白浪费了咱们大半天的时间,白白的叫你生气,也白白的叫我委屈。我不管,你既冤枉了我,那么今晚你就要跟我住同一个房间。” “无聊!”饕餮甩了九尾狐一眼,转身回客房去了。 “阿陶,你怎么跟你那个不争气的徒弟似的气性这么大。关于桃罐头的事情,我都已经解释过了,你还生我的气做什么。阿陶,阿……我们不出去办正事儿了吗?”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九尾狐又沮丧起来:“阿陶,你都多大的人了,有事情咱们不能好好说嘛。你瞧瞧你,又把房门给关上了。你明知道这门对我起不了什么作用,你还关它干嘛,浪费不是。” 不等九尾狐把话说完,客房门上就多了一道结界。 九尾狐彻底傻眼了。 “小璃儿,你说你师傅这心眼儿是不是也太小了些。” “是你太烦了!”白璃扯扯白泽的衣袖:“夫君陪我回家可好,这楼里不清净。” “都听夫人的。”白泽手一伸,白璃就乖乖地靠在了他怀里,被他一只手圈抱着。身在醉心楼,来来往往的都是妖兽,也不必有什么顾及,直接施了个法术就回到了白府。 九尾狐瞧见了,心里头又酸起来。 “阿陶,我算是瞧出来了,你呀,还不如你徒弟。” 饕餮没有回应,但客房门上明显又多了一道结界。 醉心楼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地方。白府再小,也是自个儿的地盘儿,回到自个儿家里的白璃,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不少。没去卧房,没去后花园,而是踩着欢快的脚步直接去了小厨房。 “白泽白泽,你会不会那种隔空取物的法术?” “夫人要做什么?” “我想吃鱼,吃那种很辣很辣的水煮鱼。你施个法术,从河里给我捞一条鱼回来好不好?” “这个——” “很难吗?我还以为我夫君什么都能办到呢。如果很难的话那就算了,等会儿我自己出去买吧。虽说都这个点儿了,虽说那鱼市上的鱼放到这会儿已经不怎么新鲜了,但有总好过没有,随便凑合一下也是可以的。你放心,我一点儿都不会不舒服,我这个人很能凑合的。” “不难办,我只是不知夫人想要的是那种鱼。” “草鱼,黑鱼,清江鱼都好。”白璃想了想:“草鱼吧,这个比较容易找。你头一次施法逮鱼,若是难度太高,我怕你面子上挂不住。” “夫人这是在小看为夫吗?” “错了,我这是在关心你,爱护你。你是我夫君,我怎么舍得让你出丑。” 白璃才说完,厨房里就下起鱼来,不光有草鱼、黑鱼、清江鱼,还有花鲢鱼、小鲫鱼什么的。噼里啪啦,一条接着一条的往下掉。白璃直接看傻眼了。 “你这些都是从河里逮的?” “差不多吧。夫人赶快瞧瞧这鱼是否满意。” “鱼倒是挺新鲜的,就是来路略有些不明。”白璃手中握鱼,眼睛却盯着白泽:“我方才也没见你施法啊。” “捉鱼这种事情,很简单的。”白泽有些心虚地笑着,他才不敢告诉白璃,这些鱼都是从那些富贵人家变出来的。 花溪镇外有河,镇子上的人也多半都是喜欢吃鱼的,那些有钱人家,为了方便,都会在自家挖个池子,就跟醉心楼一样,自个儿想吃什么就养什么。 这从河里捞鱼,虽说也能行,可鬼知道他能捞上来些什么。从这些富裕人家拿就方便多了,这家取一条,那家取一条,神不知,鬼不觉,就凑够他家夫人吃的了。 “这法术不错,以后多多益善。”白璃先将手里捉着的那条鱼给处理了,顺便安排白泽将厨房里其它的鱼安排妥当。 袅袅炊烟自厨房里升起,裹着汤汁的鱼肉落在碗里,鱼肉在微微的颤抖着。白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将刚刚做好的水煮鱼端到了白泽跟前。 “夫君稍等一下,我再做个别的菜。” “夫人想做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我想做个凉拌小青菜,可厨房里没有。”白璃委屈兮兮地看着白泽:“之前买的都坏了。” “小青菜?”白泽闭上眼睛搜寻了一下,待目光落到一片绿油油的青菜上时,勾唇一笑,再睁眼时,手里已经多了把青菜叶子:“夫人瞧瞧,这个可行?” “行,太行了,还是新鲜的呢。”白璃笑呵呵地接过,手脚麻利的处理起还带着泥土气息的小青菜。 起锅,烧水,轻焯一下,捞出来凉拌,再放一点自己刚刚炒好的辣椒,红陪绿,看着竟是美极了。 第307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14) 将饭菜摆到桌上,白璃又给两人添了饭。 这米饭是用茶水煮的,但用的茶汤浓度比较低。这样蒸出来的米饭,既可以保留喝茶的好处,还能减去喝浓茶的危害,同时又给米饭增添了独特的绿茶清香。 米好,茶好,这蒸出来的米饭味道自然也好。 刚坐下,白璃就夹了一块儿鱼肉放进了白泽的碗里:“夫君先请!” “还是夫人先请!” “我就不客气了。”白璃深吸一口气,将两只袖子全都撸起:“看在你我已经是夫妻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有个特别不好的习惯,只要心情不好就会暴饮暴食。若我待会儿动作粗鲁了些,你千万别给吓着。当然,吓着了我也不会接你的休书的。有本事,你去找我师傅退人。” “我倒是很好奇夫人粗鲁起来是什么样子的。”白泽单手托腮,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白璃:“怎样粗鲁的动作才能让夫人你想到退人这两个词。夫人放心,不管夫人如何粗鲁,我对夫人的喜爱都不会改变。” “这可是你说的。”白璃想了想,直接单脚踩凳,一手拿碗,一手夹肉,痛快淋漓地吃起来。 等到一条水煮鱼全部下了肚,白璃嘴中满满地都是麻辣的香味儿。此时,再加上一筷子鲜嫩爽口的小青菜,就一个词儿,舒服。 “夫人还在想猫爷的事情?” “没想!”白璃先是否认,跟着又解释道:“也不是想,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刚跟猫爷认识的时候,只觉得他很有趣,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猫。几日相处下来,处得跟朋友似的。虽知道人生路漫长,朋友更是有来有往,但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我跟猫爷最后会是以这种方式分别的。” “那是猫爷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白璃安静地坐着:“我知道猫爷对梅娘的感情很复杂,既有感恩,也有感谢,既有喜欢,也有愧疚。就是因为没有办法处理自己的感情,他才会做了这样的选择。我心里也明白,这个选择对猫爷来说是最好的。在生命消逝的那一刻,过往的一切爱恨情仇也就全都消逝了。可他却将所有的一切全都留给了梅娘,留给了那个被他困在坟墓里的梅娘。我觉得他懦弱,觉得他是在逃避,用这种很不负责任的方式逃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就是心里很矛盾,很不舒服,但又不晓得如何排解。想来想去,也只能用吃这种方式了。吃饱了就去睡,睡醒了就去玩,玩够了就去花钱。花着花着,兴许我就认识了新的朋友,也就不会再去想猫爷跟梅娘的事情了。” “夫人你想不想出去散散心。”白泽提议道。 “散心?” “散心。”白泽凑到白璃跟前:“摆摊算命的时候,经常会听见有人这么说。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个法子也不错。花溪镇太小,没有多少风景可看。你师傅有老狐狸照应着,也出不了什么事情。至于醉心楼那边,原本就不是咱们自己的产业,管与不管都行。夫人若实在过意不去,就跟桃二爷打个招呼。那楼几百年了,就算白箐不在,也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你跟白姐姐关系那么好,就算我不去打招呼,她也不会怪我的。她啊,只会怪你,因为是你把我给拐跑的。我小小一介凡人,如何抵挡的住你这神兽的威胁。” “我有威胁夫人吗?” “没有吗?”白璃轻哼一声:“好好想想,别着急回答。” 白泽伸手在白璃的鼻梁上轻刮了下:“刚想起来,我的确是威胁夫人了。这么说,夫人是愿意跟我出去散心了。” “难得你肯陪我出去,我要是不答应的话,岂不是要伤你的心。只是,我们去哪里好呢?是乘坐马车,像之前去栗阳城那样一路颠簸着走呢,还是你用法术带我去。” “用法术吧!那地方有些远。” “有些远是有多远?”白璃还没问完,身旁就浮现出一圈水波一样的纹路,紧跟着身子向下一沉,像是掉进了一个透明的水塘里。 “这是什么地方?”白璃张嘴,但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浮在她对面的白泽跟她的情形差不多,只能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白泽见状,先是做了个让她安心的手势,接着用手搂住她的腰,带着她继续往“水下”沉。也不小的下沉了多久,他们终于停了下来。像水一样的东西消失了,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石门。 石门很高,也很大,从下往上看,根本看不清它的全貌。 有了之前的经验,白璃并没有开口,而是直接在心里问道:“这是怎么地方?是水下吗?哪里的水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扇石门。门后是什么?你以前来过吗?” 白泽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将食指抵在了白璃的唇瓣上。待她安静下来,这才改抱着为牵着,直接将她带到了石门前。 他们似乎是穿过了那道石门! 说穿,好像不怎么体贴,准确地说,是挤过了那道石门。那道门,看起来像是石头,但挤的时候,又感觉不是石头,而是某种很像是石头的软体动物。 石门背后是一座山,一座光秃秃的,看起来甚是荒芜的山。 “这座山,就是你让我来散心的地方?”白璃满心疑惑,甚至怀疑白泽是不是带她走错了地方。 “不好吗?” “你觉得很好?”白璃蹙眉:“你看看这山,光秃秃的,既没有花草树木,也没有飞禽走兽,不管是近看远看,上看下看,都不如你之前带我去捉老鼠的那个。这是什么山?该不会也是传说中才有的吧。” “此山名为鹿蜀山,山中多鹿蜀,而鹿蜀所居住的地方犹如仙境一般。” “是几万年前的仙境吗?”白璃指着眼前这座光秃秃的山:“这山,不管我怎么看,都跟仙境没啥关系。或者,你是想告诉我,神仙住的地方,比人间惨多了?其实,换个思路去想,好像也没错。神仙嘛,都是无欲无求的,而且讲究清修,像人间那么繁华的地方,肯定是不适合修行的。这山上,啥都没有,光是能住下,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第308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15) “夫人别急,跟我来!”白泽一挥手,眼前的荒山变了,变得郁郁葱葱,仿佛天然氧吧一般。 “这是障眼法?”白璃的表情和语气都有些兴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障眼法,这不是一个苹果,一辆马车,这是一整座荒山耶。” 白泽“……” “天呐,白泽你好厉害!夫君你好厉害!这个难不难?这个障眼法普通人能学会吗?”白璃兴冲冲地看着白泽的眼睛问,激动过了头,甚至不顾还在外头,就用手圈住了白泽的腰。就在白泽试图让白璃安静下来时,忽听见白璃又说了句“天呐,夫君你的腰好细,也好软啊,比我的都细都软,捏起来好舒服。” 白泽有些哭笑不得。 怀着一种很新奇的心情,白璃跟着白泽顺着林中小道往山上走去。走到一半,忽见泽水从山中流出,形成了一条十分清澈的溪流。溪流中有许多小鱼小虾,看起来欢快无比。 白璃瞧了新奇,松开白泽的手冲着溪流奔了过去。 “白泽,你知道吗?在我们花溪村的后山上也有这么一条溪流。可惜,那条溪流里什么都没有,既没有小鱼也没有小虾,但溪流旁边有地皮菜。我就是靠着那些地皮菜才活下来的。” “地皮菜是什么?”白泽站在原处没动。 “地皮菜啊,就是一种长得不怎么好看的野菜,用来炒鸡蛋特别好吃。”白璃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去捞那条突然出现在溪水中的小红鱼。“好漂亮的小红鱼啊!白泽白泽,你赶紧给我变个琉璃罐子出来,我要把这条小红鱼给装进去。” 听见小红鱼三个字,白泽赶紧道“夫人小心,那不是——” 那不是普通的小红鱼,那是鹿蜀山独有的红莲鱼。 可惜,没等白泽将后面这半句话说出来,溪水中的那条小红鱼就变作了一团燃烧着的红色火焰。 “璃儿你没事儿吧?”白泽一个闪身到了溪水边,先是施法将漂浮在半空中的红色火焰冰冻住,继而低头查看白璃的手“有没有被烧着?” “没有没有,我刚想碰它,它就跳起来了。”白璃心有余悸地说着“这是什么鱼啊,怎么好端端的变成一团火焰了。它这是自燃了吗?是准备把自己变成一条小烤鱼吗?” “这是红莲鱼。”那团火焰燃烧着,仔细去看,会发现火焰的中央是一朵小小的红色莲花。 “红莲鱼,名字倒是蛮好听的,只是这红莲鱼又是什么鱼?刚刚看见的时候,明明只是一条很普通的小红鱼,怎么一经碰触,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这红莲算是植物吧,小鱼算是动物啊,这植物怎么会跟动物牵扯到一块儿。这鹿蜀山真是太好玩了!” 白璃被那朵燃烧着的红色莲花给吸引住了,那真的是她见过的最独特,也是最漂亮的一朵燃烧着的红莲。看着看着,那火焰中央的红莲似乎旋转了起来,竟让白璃不知不觉看入迷了。 “璃儿,快闭上眼睛!”说话时,白泽已经用手捂住了白璃的眼睛“想不到千年未见,你已经能破我的冰封术了。” 刚说完,白璃又听见“蹦”地一声,紧跟着是冰块破碎的声音。 “怎么了?”白璃只觉得正头顶处传来一阵凉意,整个人一激灵,这才发觉眼睛被白泽给捂上了“好端端的你干嘛捂着我的眼睛。还有,刚刚那个声音是什么?” “没什么,只是璃儿你一不小心入了魔。”白泽松开手,示意性地指了指那朵还在半空中旋转着的红莲火焰“是它做的。” “入魔?”白璃不解的问“你说的入魔是什么意思?是入了魔道吗?” “不是,不是坠入魔道,而是魔怔。” “魔怔?魔怔的意思我知道,就是言行异常,像着魔似的。可它不过是一团小小的火焰,如何能让我魔怔。” “人家才不是一朵小小的火焰,人家是这鹿蜀山唯一的一朵火焰。不,不对,是唯一的一朵红色火焰。”听到白璃的话,红色火焰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开始不停地上蹿下跳。不,不是像有了生命,而是它的的确确就是活的。它会说话,而且说话的声音就跟几岁的孩童一样。 “唯一的一团火焰,还是会说话的,听起来的确很厉害。”白璃瞅准时机丢出一张定身符。原本,她只是好奇,想要试试白泽的定身符管不管用,没曾想,符纸刚丢出去,那朵红色火焰就动弹不得了。 “如此看来,还是我家夫君比较厉害。” “你偷袭我!”小火焰生气地说“喂,你好歹也是白泽带来的人,怎么能趁人不备搞偷袭。” “我哪里偷袭了,我分明是当着你的面把定身符扔出去的。是你自己没躲开,怪我干嘛。”白璃笑眯眯地倚到白泽身上“夫君,它这么可爱,我能不能摸摸它。” “人家是漂亮,是漂亮,不是可爱。可爱是形容小孩子的,人家又不是小孩子。喂,白泽,你从哪里找的媳妇儿,怎么如此不懂事。” 白泽没有理会火焰,而是将目光转向身旁的白璃,十分惯着地问了句“夫人想摸摸它?” “白泽,不行,我告诉你不行的。我生平最讨厌被人摸,尤其是被女人摸。你不要让我跟你翻脸哦。” “我怕你跟我翻脸嘛。”白泽轻声道“跟你比起来,我还是比较怕我夫人的。” “白泽,你……你变了……你还是不是昔日那个耀武扬威的神兽了。” “成了家的男人总是会变得,这个你不懂。”白泽打了个响指,小火焰身上的火焰团瞬间小了不少。白泽再一伸手,那团小火焰就飘到了白璃跟前“夫人可以摸了。” 听了白泽的话,白璃很是不客气的伸手握住了小火焰“热热的,有点儿像是暖炉!” “暖炉,你竟然说本火焰是暖炉!”小火焰气咻咻地道“你信不信我烧死你!” “那你信不信我让我家夫君灭了你的火,然后拔光你的莲花瓣,最后等你变成小鱼的时候,再把你烤成小鱼干儿。” 第309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16) “你欺负人!”小火焰的火苗快速抖动了下,就像孩子一般,哇的一声哭出来。 “你好歹也是火焰,吓唬两句就哭了?”听见那犹如孩童一般的哭声,白璃瞬间觉得自己就是那种出门欺负小朋友的坏姐姐,坏阿姨。 “不用管它,哭是它的本事。”白泽窥知到白璃的情绪,安慰道“他活的年岁可不比我少,夫人你可千万不要被它的表象所迷。它的哭声就跟它的火焰一样,是它克敌的武器。” “什么武器,人家可是乖孩子,从不打架的。” “从不打架?当年蚩尤跟黄帝大战的时候,你可没少出力。” “蚩尤跟黄帝大战?它还参加过蚩尤跟黄帝大战!” “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已经很多年不参与这种活动了。”小火焰的火焰头儿又抖了几下。 “那你当年是怎么参战的?你这么小的一团,莫不是蚩尤或者黄帝营长中的一缕烛火?” “你才烛火,你全家都是烛火,我是蚩尤的一部分好不好?”小火焰恼了,直接自爆身份“或者说,我是谨存于世的蚩尤的一部分。” “你是蚩尤的一部分?蚩尤是火吗?”白璃不解地问。那些古人距离她太远了,她根本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倒不是故意拉呱这朵小火焰。 “它是蚩尤的心火。蚩尤被黄帝打败后,留下了一缕心火在人间。原是想着从头再来的,哪知世事沧桑,这心火的戾气渐渐被磨平了。再后来,它就幻化成了鱼的模样。在一次游历人间时,偶遇一位西域高僧,心血来潮去听了数年佛经,慢慢地就成了现在的模样。平静时,它是游在溪涧的一条小红鱼。愤怒时,是一朵浑身冒火的红色莲花。” “西域高僧,你还见过西域高僧呢?是谁?” “达摩那个老东西呗。”小火焰气呼呼地道“当时我在江边儿溜达,就看见一个长得古里古怪,穿的也古里古怪的男人在江边折了一根儿芦苇,立在芦苇上就打算渡江而过。我那会儿年轻,喜欢玩儿,就想着喷一口火去,将那芦苇给烧了,让那怪人掉进江里变成落汤鸡。那曾想,他竟是个厉害的,不仅没让我烧到芦苇,还将我逮了去,就放在他那宽宽大大的衣袖里带着我过了江,后来又带着我进了寺庙,将我搁在了寺庙的水池里。” “你就那么安安生生的待着,没想逃?” “逃?我干嘛要逃,他对我不错的,给我吃得喝的,还给我换水。自从蚩尤被黄帝给打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过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了。难得碰上个对我还不错的人,我干嘛要逃啊。再说了,我那会儿也没有家,住在哪里不是住,有人陪我聊天说话,有人陪我玩,多开心啊。” “那变成莲花又是怎么回事儿?” “就你夫君说的那样,听达摩那老东西念佛经念多了。我当时住的那个水池子里有不少的莲花,睡莲,很漂亮。达摩那老东西喜欢一边念佛经,一边看莲花。我为了让他多看我几眼,我就把自己给变成了一朵漂亮的红莲花。结果……气死我了,在他眼里,我竟跟那些普通的莲花没什么两样。” “谁说没什么两样的?那些普通的莲花可不会着火。对了,达摩祖师呢,后来怎么样了?你又是怎么到的鹿蜀山?” “怎么到的鹿蜀山,我不记得了,但怎么离开的寺庙我记得。当时,达摩那老东西外出,说是传教,一走就是好几年。我无聊啊,就把自己变成莲花的模样待在水池子里睡觉。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混小子,趁着我睡着的时候把我从寺庙里给带出去了。好几年没出寺庙了,外头热闹的很,我就想到处看看,等老东西回来了,我再回寺庙找他。可等了一年又一年,他始终都没有回来。他不回来,我就出去找呗,找着找着,我就到了鹿蜀山了。” “听起来像是个很悲伤的故事,但不知为什么,我有那么一点点的想笑。”白璃用手指比划着。 “想笑就笑呗,反正你有白泽撑腰,我还能把你咋地。”小火焰的火焰头又抖动了两下“喂,白泽他媳妇儿,你能不能把那个定身符给我取了。我这浑身难受的慌。” “我若取了,你保证不会冲我喷火。” “这个还用我保证嘛。”小火焰的火苗倾斜,直指白泽。 “夫人放心,它不会的。它若是敢欺负夫人,我就再贴它十张定身符。” “白泽,你好狠,你忘了咱们往日的兄弟之情了嘛。” “兄弟之情吗?我怎么记得,你是跟我打架打不过才不跟我继续动手的。”白泽伸手,贴在火焰上的定身符飞了回来“我家夫人怕冷,你这个温度正好,别太热了。” “本火焰不是暖炉!”小火焰气得上蹿下跳“白泽我告诉你,我不是暖炉,我不负责让你夫人取暖。” “你确定吗?”白泽晃晃手中的定身符。 “又拿这个威胁我,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用我的火焰烧了它的。”小火焰说完,在半空中转了两圈,后乖乖落下“我说白泽,你是不是傻了,这里是鹿蜀山,是天上人间最美的地方。你瞧瞧这里的山,看看这里的水,你觉得这里会冷吗?不是我不屑于当暖炉,而是你家夫人用不上,真用不上。” “好啦好啦,白泽他也是吓唬你的,我才不要你给我当暖炉呢。”白璃抿嘴笑着“你里头是莲花花瓣,外头是火焰,你的火焰不会将你的花瓣给烧坏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办到的?” 小火焰窜到白泽跟前,问了句“你家夫人一直都会问这种很傻的问题吗?我本来就是火啊,是蚩尤的心火,想烧什么就烧什么,想不烧什么就不烧什么。你有见过火焰被自己给烧死的吗?” “没有,但我见过火焰被溪水给浇灭的。”白璃蹲下,伸手撩起一股溪水“好你个小火焰,你敢笑话我,看我不灭了你的火。” “白泽,你快管管你媳妇儿!”小火焰沾了水,扑通一声落进清溪里,又变作了一尾小红鱼。 第310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17) “我们家里我做主!”白璃蹲在溪水边,用手指轻轻搅动着水面。 小红鱼随着水波纹的改变,游地乱七八糟。它一边泳动着,还一边不忘吐槽白泽“你好歹也是开天辟地一神兽,居然被一个凡人女娃子给制得服服帖帖。你信不信……信不信我将这件事告诉全鹿蜀山的妖兽们,让它们跟我一起笑话你。” 白璃瞅准时机,一下子握住了小红鱼。 “你做什么?白泽,你快管管你媳妇儿,她想要对我图谋不轨。”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白璃将小红鱼举到跟前“你小是小了点儿,但做成小鱼干儿应该也不难。我先准备些调味料将你腌制个七八十天的,然后在让我夫君给我变个琉璃瓶子,把你装进去,再倒一点树脂把你凝固住。你说,你会不会是这世上第一个被我做成小鱼干儿摆出去展览的小火苗。” “我错了,我错了,我刚刚是在开玩笑,我的意思是,我想告诉鹿蜀山所有的妖兽,白泽找到了一个特别厉害的媳妇儿,特别好的媳妇儿。” “这次是不是开玩笑?” “没有没有,这次说的是真的,是我的真心话,不信你听听。” “套路我是不是?你一小火苗变成了小红鱼能有什么心脏。你想骗我靠近你,然后用你的小火焰烧我的耳朵。”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不是?别说我现在没有能力烧你,当着白泽的面我也不敢烧啊。” “那我们是不是朋友?”白璃用手指轻点着小红鱼的头。 “是朋友,当然是朋友。”小红鱼挣扎着“我跟白泽是认识了几万年的好朋友,你又是白泽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媳妇儿,那你跟我当然也是朋友啦。” “是朋友就好,那以后我们就和平相处吧。我不笑话,你也不能笑话我夫君。”白璃将小红鱼放回溪水里“这里不是鹿蜀山嘛,为什么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我一只鹿蜀都没有看见。” “鹿蜀们不住在这里,它们住在密林的更深处。”小红鱼浮在水面上“原本我也是住在那里的。” “那你又为什么不住了?是不是因为你嘴太碎,说话又太损,所以那些鹿蜀们讨厌你,把你给赶出来了?” “胡说,我也就是见到白泽话才多了些,平时我住我的,它们住它们的,八竿子都打不着,它们怎么会讨厌我,嫌弃我嘴碎呢。”小红鱼摆了下尾巴“还有,我不是被赶出来的,我是自愿守在这里的。” “守?为什么要守?我看这鹿蜀山也没什么危险的呀。” “你一个凡人你知道什么呀。我之所以守在这里,是因为百年前这鹿蜀山发生了场变故,不光是这山里的鹿蜀,就连别的妖兽都差点被屠戮殆尽。鹿蜀一族的大长老为了保住自己的族人甘愿牺牲,这才有了今日的鹿蜀山。哦,对了,刚刚你们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鹿蜀山是不是跟现在的不一样?那就是族长他临死前布的结界。我呢,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太重情义。那帮鹿蜀们对我不错,老族长死后,我就自愿迁移到了这条溪水里,算着帮他们看着大门吧。” 小红鱼说完,突然跃上半空,又变作了小火焰的样子。它飘到白泽跟前,围着白泽转圈圈“白泽,你选在这个时候来,是不是为了那件事情?” “今夜是五百年后鹿蜀山迎来的第一个新月夜,也是鹿蜀山防御最弱的时候,我担心那些东西再出来捣乱。老族长临去时,曾千里传音,托我代为照应它的那些徒子徒孙们,我既答应了,就不能不来看看。”白泽说着,伸出手去,让小火焰落在他自己的掌心里“这些年难为你了。为了压制那些东西,你将自己困在这死水一般的溪流里,日日遭受折磨。若非如此,你又怎么可能被我家夫人这个小丫头给戏弄住。” “嗨,这算什么,都是我自愿的。再说了,你家夫人也挺好的,我知道她是陪着我玩儿,没什么而已的。”小火焰抖动了几下“你有把握吗?过了今夜,想要解决他们,可就要再等五百年了。” “试试看吧,五百年与你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说得也是,咱们都活了这么久了,时间对咱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五百年,也不过是睡个觉的功夫。” 就在小红鱼嘀嘀咕咕的时候,白璃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刺穿空气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白泽上神!”虚空中现出一个白衣女子,状似恭敬地给白泽见礼“族长已在山谷中等候,命我前来迎您!”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家夫人不喜有人打扰我们的清净。” “是!”白衣女子隐去身形。 “她是谁?还有,她为什么叫你上神?”白璃纳闷地看着自家夫君“神兽也可以被称为上神的嘛?” “一个尊称而已,就跟你们凡间叫先生似的。这教书是先生,街头摆摊卖字画的也是先生,教习琴艺,教女子演练舞蹈的还是先生。”小火焰抖得十分得意“她们都是小辈,跟你家夫君差了好几万年的岁数,这小辈见了长辈总要有个称呼吧。叫白泽,显得不礼貌,叫白泽前辈,显得不够尊重,想来想去,也只能随着那帮神仙叫上神了。偷偷告诉你,不光你夫君是上神,我也是上神,红莲上神。” “红莲上神,这名字还蛮好听的,我严重怀疑,你之所以给自己取名叫红莲鱼,就是为了红莲上神这个尊称。小火焰,火焰神,火焰上神……嗯,火焰上神这四个字也蛮气派的呢。”白璃凑到小火焰跟前“你对鹿蜀山这么了解,那么一定知道刚刚出现的那个白衣女子是谁?还有,你告诉我,我夫君以前是不是经常来这里,这鹿蜀山上有没有什么惦记他的女妖兽?你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提前做个防备。” “这个啊——”小火焰一下蹿到白璃肩膀上“还真有!”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第311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18) “有几个?” “数不太清,你也知道这鹿蜀山方圆几百公里,大大小小的妖兽没有几万也有几千,你家夫君仪表堂堂,又是上古神兽,这真心喜欢的有之,攀龙附凤的有之,另有所图的也不少。” “这么惨!”白璃琢磨着:“那我问你,有没有哪个是我夫君特别喜欢的?” “红莲!”白泽叫了小火焰的名字。 “有,就刚刚出现的那个白衣女子。”小火焰缩在白璃肩头上:“这可是个秘密,我当你是朋友才冒着被你夫君灭口的风险告诉你的。小白璃,你可得保护我,保护我这朵可怜的小火焰。” “放心,我保护你。”白璃一个挺身,目光咄咄地看着白泽:“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刚刚出现的那个白衣女子有暧昧?还有,她是谁?” “这个问题我知道,她叫鹿米,是族长最喜欢的一个姑娘。哦,族长也是个女的,是她堂姐。”小火焰抖动着:“我记得是在一千多年前吧,在鹿蜀山的祈福宴上,老族长曾提议过,说要把现任的族长嫁给白泽。知道吗?你家夫君当时可没拒绝,但人家族长不愿意,因为人家早就相中了鹿蜀一族的一个小伙子,早就心有所属了。你家夫君知道后,倒也没有难为这位族长,反而还帮着她跟老族长说好话,让老族长成全了这对儿有情的鹿蜀。” “我家夫君还有过这么一桩风流韵事呢。”白璃心中泛起味儿来。 “夫人你别听它瞎说,没有的事儿。” “谁说没有的?我可是一朵正直的小火焰,从来不说谎的。”小火焰从白璃的左肩跳到右肩,又从他的右肩跳到了左肩。“这你夫君当时心里有没有想法我不知道,但现任族长是记在了心里的。人家觉得是自己辜负了你家夫君,这些年,心心念念地总想着要再陪他个媳妇儿。刚刚出现的那位白衣姑娘,也就是那位鹿米姑娘,就是现任族长按照自己的模样从族人当中挑选出来的长得最像她的,各个方面也最像她的。” “哦,我明白了,这是鹿蜀一族给我家夫君定制的未来媳妇儿。难怪族长会让她来请我家夫君。哼,小模样长得也不咋地嘛。” “的确没有夫人漂亮!”白泽求生欲极强的赶紧附和道。 “你家夫人我只有漂亮吗?”白璃挑眼。 “我家夫人当然不止有漂亮,还很有内涵。比如说厨艺,这鹿蜀一族最好的厨子都比不上我家夫人的一根手指头。至于这位什么米姑娘,夫人放心,你夫君我从未正眼看过她,也不打算正眼看她。刚刚为夫与她说的话,夫人你应该听见了吧?我这个神兽之躯以及我的心,可全都在夫人身上呢。” “咿~”小火焰剧烈地抖动了两下:“白泽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恶心人的话?亏得我是一团小火焰,要不鸡皮疙瘩都得掉满地。这凡人现在都这么说话了?我记得我在人间行走的那些年,夫妇之间说话还是挺含蓄的呀。” “你一朵小火焰,你懂什么呀。” “我不懂,毕竟我只是一朵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火焰。” “好了好了,等鹿蜀山的事情处理完了,你就跟我们回花溪镇好不好?我让我师傅,还有老狐狸他们一起帮帮你,看看这世上还没有第二朵像你这么可爱的小火焰。如果有,我就做主把你们凑成一对儿。” “你说真的?”小火焰又活跃起来:“你师傅是谁?老狐狸又是谁?” “我师傅是饕餮?至于老狐狸嘛,听说老家是青丘的,长有九条特别漂亮的尾巴,所以人送外号九尾狐。” “饕餮?饕餮是你师傅?”小火焰向后闪了下,差点从白璃的肩膀上跌下去:“白泽白泽你赶快冻我一下,让我看看我是不是脑子发热听错了。我的天哪,这丫头的师傅竟然是饕餮。他收你为图,是不是像你刚刚说的那样,先把你存着,等饿地时候再吃。” “你胡说什么呢,我师傅他不吃人的。哎,也不是不吃人,是不随便吃人。” “你骗人!不,你是在骗我这么一团可爱的小火焰。这饕餮怎么可能不吃人。不不不,不是饕餮怎么可能不吃人,而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会饕餮不乐意吃的东西。他可是饕餮啊,是连我这么可爱的小火焰都被他给吞下去过。” “我师傅吃过你?” 小火焰可怜巴巴的点了点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吗?我被一个调皮的孩子从寺院的池塘里带了出去,然后不知怎么的就碰见了你师傅。我刚瞧见他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是饕餮啊,还以为是遇上了一个自己的同类,特高兴的去跟他打招呼。那曾想你这师傅,二话不说就把我给吞了下去。亏得我是小火焰,没啥味道,他可能觉得我不好吃,又把我给吐了出来。就他这么一吞一吐的,让我伤了不少的元气。再后来,稀里糊涂地就到了这鹿蜀山。说起来,我之所以能待在这里,能遇见你,都得拜你师傅所赐。你没骗我吧?你师傅当真是饕餮!” “当真,我也是个诚实的,不会说谎的小姑娘。”白璃对着小火焰眨了下眼睛:“不信你问白泽,你问我夫君去。” “夫人说得是真的,她师傅的确是饕餮,她说的那只老狐狸也的确是青丘山最为厉害的九尾狐。不光你意外,我头一次看见夫人跟饕餮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挺意外的。”” “为什么呢?”小火焰跃起,在半空中转圈圈:“这不合常理啊,难道是这饕餮转了性子,不爱吃了?可他若不爱吃的话,他还怎么能是饕餮呢?” “我师傅不是不爱吃,是吃的挑剔。”白璃伸手去捉小火焰:“你吃东西吗?这一样好吃的跟一样难吃的都摆在你的面前,你是选好吃的,还是选难吃的?” “当然是选好吃的!” “那我再问你,如果你每天都在吃好吃的东西,你还能委屈自己的胃去将就那些不好吃的嘛。” “好像不能。”小火焰抖动着火苗做摇头状:“虽然我不怎么吃东西,但我会交朋友啊。如果我跟很厉害的妖交过了朋友,那么一般的妖兽就很难再入我的眼睛了。这个,是不是跟吃东西的道理一样。” 第312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19) “一样一样,都是一样的,想不到你一簇小小的火焰,还挺能举一反三的。” “那是,你也不瞧瞧我是谁的火焰,我可是蚩尤的心头火,珍贵着呢。”小火焰傲娇地在白璃肩头跳了两下:“要不要我陪你们一起去鹿蜀的营地?” “你不是要看门吗?”白璃指着那条溪流:“你跟我们进山,万一有坏人来了怎么办?” “坏人来了就来了呗,我又不是守外面的那些人的。”小火焰竟扭出了傲娇地走路姿势:“这鹿蜀山最大的危机,不在外面,而在鹿蜀的营地里。我帮老族长守在这里,是为了不让那东西出去为祸人间。至于外头的,想进就进呗,反正这鹿蜀山上都是妖兽,没有宝贝。” “守着鹿蜀营地里的东西?鹿蜀营地里除了鹿蜀还有什么?”白璃眨巴着眼睛:“很厉害,很可怕吗?白泽,我夫君他一个人能应付地过来吗?” “差不多吧!”小火焰跳了两下:“到时候看情况,若在这五百年里那东西也长进了,你就把你师傅还有九尾狐全部喊过来。他们这三个,一个比一个难缠,总有办法将那东西给收拾了。” “白泽——”白璃看向自个儿夫君:“到时候你可别逞强,倘若真打不过,你就喊我师傅跟老狐狸过来。不用觉得难为情,咱们都是一家人,帮忙是应该的。或者,你有什么传声符一类的东西也可以给我点儿,若你实在不好张口,我就喊我师傅跟老狐狸来。他们一个是我师傅,一个眼巴巴的等着做我师娘,我让他们帮帮我,总不过分吧。” “师娘?你说九尾狐想当你的师娘?”小火焰笑地都扭曲起来:“真是太可笑了,这九尾狐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好端端地怎么会想起来给饕餮当媳妇儿。这饕餮是能随便嫁的吗?他就不怕你师傅半夜醒来把他当夜宵给吞下去嘛。我的天呐,在我驻守鹿蜀山的这段时间里,外面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啊。不行不行,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我要出去看看,我一定要出去看看。” “你往哪里去!”白璃一个快步挡在小火焰跟前:“说好的帮老族长看守鹿蜀山呢?说好的带我们去鹿蜀族的营地呢?这怎么才说两句话的功夫你就想开溜了?你是不是害怕了?害怕那个东西出来的时候你打不过?” “笑话,我为什么要跟那个东西打,我只是一朵小火焰而已,我对那个东西又造成不了什么影响。”小火焰往下落了几公分:“我只是纯粹好奇,想去外面看看罢了。算了算了,我一朵小火焰单独出去也没意思,还是等白泽收拾了那个东西之后我跟你们一起出去吧。” “你们说了老半天那个东西,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啊?”白璃好奇地问。 “那个东西是……”小火焰又开始绕着白璃转圈圈:“那原本是个人,还是个挺好的人,就跟你一样,是个长得有点儿好看的小姑娘。可后来吧,就变了,变成了一个我也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你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一个好端端的小姑娘怎么就变成了鹿蜀山的威胁?这小姑娘,究竟经历了什么啊?” “夫人还是莫问红莲了,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边走边说。夫人想知道什么,为夫我都会告诉你的。”白泽挽住白璃的手,带着她往密林深处走去。小火焰抖动着,紧随其后。 “干嘛不问我?干嘛不问我?我可是最清楚这整件事情的小火焰了。” “那你说,只要你说的比我夫君早,这故事的所有权就归属于你了。”白璃一个快速回眸,显得十分娇俏可爱。 “就是这样,当初那个小姑娘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小火焰紧追了几步:“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小姑娘就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小,身高胖瘦也差不多,就是长得不怎么一样。她的脸,是圆的,胖乎乎很可爱,让人禁不住想要伸手捏一把。可惜,我是小火焰,没有收。她是跟着一个鹿蜀族人进来的,听说是在外头的时候救了那只鹿蜀的性命。她的家人也因为保护她跟那只鹿蜀被人给杀害了。鹿蜀见她可怜,就把她带回了鹿蜀山。” “然后呢?”白璃催问。 “那小姑娘来的时候抱着一个罐子,听说里头装着的都是桃子,是她爹娘死后,她从自家的桃树上摘下来的。因为桃子还不怎么熟,入口味道发涩,她就按照她母亲交她的方法把尚未成熟的桃子都给制作成了桃罐头。那些桃罐头,就是她从凡间一路来到鹿蜀山的干粮。我闻了下,酸酸涩涩的味道里又带着那么一点点的桃子味儿。” “又是桃子罐头?” “什么叫又是桃子罐头,这凡间的桃子罐头很多的吗?”小火焰使劲地抖动着火苗:“你们凡人就是奇怪,放着好好的新鲜的桃子不吃,偏偏要做成什么桃子罐头。罢了罢了,搞不懂你们这些凡人。” “这喜欢吃新鲜桃子跟喜欢吃桃罐头也不冲突啊。你是小火焰,你没品尝过这两种桃子的味道。它们是完全不同的美味。像我,就是既喜欢吃新鲜的桃子,又喜欢吃桃罐头的,尤其是黄桃罐头。好了,我跟你一个吃不了桃子的小火焰解释什么。你快告诉我,那小姑娘是怎么变成那个东西的?” “受了欺负呗。”小火焰凉凉道:“这帮鹿蜀就跟你们凡人是一样的,有好心肠的,就也有坏心肠的。就是那些坏心肠的鹿蜀,容不下人家一个可怜的小姑娘,处处欺负人家。白泽他媳妇儿,你能想象自己被丢进一个蛇窝里嘛?那些蛇妖虽说不屑于吃了人家小姑娘,可那么多的蛇,看着也瘆得慌啊。小姑娘被从蛇窝里拉出来的时候,整个眼睛都是直的,身上到处都是蛇爬过的痕迹,这手上,胳膊上,腿上,还有脖子上,脸上都有被蛇咬的痕迹。伤口不深,也要不了小姑娘的命,可就是瞧着可怜。’ “那些鹿蜀为什么要把人家小姑娘给丢进蛇窝里去?小姑娘不是救了鹿蜀吗?她应该是鹿蜀的救命恩人啊。这鹿蜀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看着前方的路,白璃直接不想往里头走了:“夫君,要不咱们回去吧。就鹿蜀这种忘恩负义的,你还帮它们做什么,就让小姑娘变成的怪物杀死它们好了。” 第313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20) “夫人莫急,我还能不晓得夫人你的脾气嘛。”白泽轻拍着白璃的手:“我不是在帮那些作恶的鹿蜀,而是在帮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夫人想想,她一凡人之躯入魔,要承受多少的痛苦。每五百年一个轮回,生生世世,永堕地狱。夫人不想救救她嘛?” “救,当然要救了。亏得有你提醒我,要不我都忘了还有这一茬呢。是,小姑娘变成怪物杀死它们的确很解气,可小姑娘自己也搭进去了呀。人生就像是镜子的两面,正面是我们看到的,而反面是我们看不到的。”白璃做一脸崇拜状:“我终于知道夫君你为啥是神兽了,因为你总是看到那些我们平常的人,以及平常的妖兽看不到的一面。夫君你真是太厉害了,我白璃是上辈子修了多少的姻缘才能遇见你啊。” “夫人说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白泽表情害羞地摸了摸头。 鹿蜀山的昼夜规律似乎与凡间的有些不同,两人带一小火焰走了没多久天竟然黑了。入夜之后,鹿蜀山上的气温迅速将了下来。好端端的天气,天上竟没有月亮,方圆数百里内,除了紧跟着他们的这团小火焰,再也没有任何能发光的东西。 “这鹿蜀山跟外头的世界是不联系的吗?为什么没有月亮和星星?这天气看起来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啊。” “不能说毫无联系,但的确不是一处的。鹿蜀山的黑夜与白天比较自由,有时候,可以连续七八日,甚至半个月都是白天,有时候,只两个时辰这天就黑了。”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白璃搓着胳膊:“你就没有缩地符之类的东西,嗖地一声把我们带到鹿蜀的营地。” “缩地符有,可这里用不了。”白泽看了眼天色:“临近新月,这鹿蜀山的黑夜怕是要比以往更长一些。” “要不,先找个地方住下。”小火焰跳跃着:“你这媳妇儿与咱们不同,咱们可以持续赶夜路,也不畏惧这鹿蜀山奇奇怪怪的天气变化,可你媳妇儿不一样,她是凡人之躯,她可受不了这个。” “多谢红莲兄提醒,是我白泽思虑不周,委屈夫人了。这来之前,应该给夫人准备个御寒的大氅的。”说话间,白泽已经变出了一件大氅披在了白璃身上:“这是用术法变出来的,虽说不抵实物,却也能凑合一用。” “不怪你不怪你,这鹿蜀山你虽来过,但你体质毕竟与我不同,你也不知道我受不了这些寒气啊。有个大氅就已经很好了。”白璃虽冻得浑身打哆嗦,却依旧微笑着安慰白泽。 小火焰飘飘忽忽落到地上,不一会儿功夫,竟燃起一堆火来。 “大氅管什么用,我看这地方就不错,适合休息。咱们暂且住一晚,等天亮了再走。这鹿蜀山的晚上虽不怎么的,但这白天是真的好。”说完,小火焰直接落到了白璃肩头,随着火焰逐步增大,白璃身上的寒气也被驱散了不少。 白泽点点头,变幻出两顶帐篷。 小火焰直接叫了起来:“白泽兄真够意思,这帐篷还给我准备了一顶呢!” “不是你的,是我与夫人的。” “你们不是夫妻吗?都夫人夫君的叫着了,出门还要住两顶帐篷?你们这是故意刺激我呢,还是另有隐情?” “哪有什么隐情,就是刚成亲,夫君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适应罢了。喏,那边那顶帐篷是你的,别说我们夫妇对不起你这个朋友。这边这个帐篷是我们的。我警告你哦,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否则……后果自负。” “本火焰才懒得看,懒得听呢,又不稀罕。当初本火焰还待在蚩尤的心头时,不晓得亲眼见过多少,亲耳听过都少。” “亏我不是小火焰,要不我就相信你了。”白璃拉着白泽进了帐篷,小火焰本想跟进去,却硬生生撞上了一个结界,一个白泽刚布出来的结界。 帐篷不大,里面的空间也并不宽阔,两个人待在里面,少不得有些肢体接触。白泽谨记之前白璃与他说过的那些话,尽量避着她,远远地躺在一边,就怕一个不小心,就克制不住的将人搂到自个儿的怀里。这山高夜深的,惹怒了媳妇儿可不好哄。 白璃虽闭上了眼睛,却也没能睡着。她虽然跟白泽同床共枕过,但如此近距离地躺在一起,且还是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连空气都透露着丝丝暧昧。 心里有些烦躁,还有些忐忑不安,就好像是有一头小鹿在里头乱撞的一般。她习惯性的翻身,想要压下心头的那点儿躁动,睁开眼,却正好对上白泽的眼睛。 “你……你不是睡在那边的吗?” “睡姿不好,一不小心就靠过来了。夫人安心,我这就咕噜过去。”四目相对,空气又如此的暧昧,白泽整个耳朵都是红的。 夜幕四合,四周一片寂静。随着山上的温度越来越低,地面上也有一层形似白霜的东西在迅速凝结。一团雾气自山下而来,慢慢地凝做一团,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骚动着。 白璃受不住这渐深的寒气,已经不知不觉地窝进了白泽的怀里,而白泽,一边低头看着窝在自个儿怀中的小女人,一边侧耳倾听者外头的动静。 “红莲!”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那个东西嘛,你放心,我帮你赶走它。”小火焰钻出对面的帐篷,直接朝着那团浓雾飞了过去。浓雾见状,往山下退了退,却并未打算离开。 白璃并未进入到深度睡眠。一方面,她知道自己睡着,但另外一方面,她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帐篷四周的温度变化。她什么都知道,但就是没有办法睁开眼,也没有办法让自己立刻清醒过来。 这种古怪的感觉,很像是她小时候听过的鬼压床。 鹿蜀山只有妖兽没有鬼怪,所以,她经历的一定不是鬼压床。白璃紧紧的皱着眉,睡得十分不安稳。忽然,她听见了一个女子凄厉的叫喊声,紧跟着眉心处一阵尖锐的刺痛,两只眼睛倏地睁开,看见了坐在一旁,正抱着自己的白泽。 “璃儿,你终于醒了!”白泽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来:“外面起雾了,那个东西也来了,你若是再醒不过来,可就要被他给困住了。” 第314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21) “她?” “就是红莲说的那个东西。”白泽抱着她柔声解释:“因为不知道她现在的形态究竟算什么,所以鹿蜀山里的族众,包括红莲都称她为那个东西。其实,她是有名字的,她的名字叫田桃。” “甜桃?很甜的桃子?” “也可以这么理解,我想她的爹娘给她取名字时就是这么希望的。”白泽轻轻点了点头:“那姑娘姓田,出生在桃园里,于是就有了田桃这个名字。如果不是遇见了鹿蜀,她的人生或许会一直幸福快乐下去。” “鹿蜀不是都在鹿蜀山吗?怎么会跟这个田桃姑娘扯上干系。” “鹿蜀是住在鹿蜀山没错,但并非所有的鹿蜀都愿意一直住在山上,总有那么一些是渴望到凡间去走一走,看一看的。田姑娘碰见的那只鹿蜀,就是一只偷偷越过了红莲的看守,私逃出山的鹿蜀。 它们只知凡间热闹,却不知凡间危机四伏。这鹿蜀对于凡人来说,虽算不得什么宝贝,却也是个吉祥物。根据民间传言,说是将鹿蜀的皮毛佩戴在身上,可使子孙昌盛。有了这鹿蜀的皮毛,等同于改了自家的风水。所以,夫人你说,倘若有人认出了这鹿蜀,会不会放过它?” “不会,我太了解人性了,这没用的东西看见了还想往家里捡,更何况还是有用的。一点皮毛就能保子孙昌盛,可太得那些富贵人家喜欢了。我是逮不着鹿蜀,我要能逮着,我也卖。一点皮毛一两金,可比做厨娘来钱快多了。” “嗯,我家夫人不适合做厨娘,适合经商。”白泽语带调侃:“可惜这将鹿蜀逮住的人没有夫人这般聪慧,也没有夫人这般具有生意头脑,他甚至不认识鹿蜀,只当它是一只长得有些奇怪的马。” “不认识鹿蜀?”白璃先是诧异地睁大了眼,随即反应过来,她其实也不认识鹿蜀,就是从前看书的时候看过这个名字。至于鹿蜀究竟长什么样子,她这脑子里还真没有一个特别形象的认知。 “这鹿蜀长得很像马吗?” “是有些像,但也不是很像。它的头是白色的,身上却长满了老虎的斑纹,尾巴却是红色的。叫起来不像是寻常的马儿嘶鸣,却像是有人在唱歌,有些不认识鹿蜀的,也会将它当做异兽豢养。” “所以,那个逮住鹿蜀的人,只是将它当成了长得有些奇怪的马!” “不错!他是个目不识丁的武夫,无意中撞见了鹿蜀,觉得这马长得奇怪,或许能卖些钱,就费功夫跟踪了它几日,然后设下一个陷阱将它给活捉了。捉到之后,就拉到集市上去卖,然后遇见了在集市上卖桃的田姑娘。” “于是,田姑娘就自己出钱把这只鹿蜀给买了下来。” “是!这鹿蜀虽然特殊,但认识它的凡人却不多,大多数围观者也都只是将它当做一个稀罕物对待。看看热闹还行,谁愿意花钱买这样一匹长得古里古怪的马匹回去。当然,也有一些人会故意说些玩笑话,比如说这生得奇奇怪怪的马儿杀了之后,没准儿这马肉会更好吃。” “那这鹿蜀肉好吃吗?” “不好吃,如果好吃的话,你觉得你师傅会不来鹿蜀山吗?”白泽反问。见白璃摇头,便又笑着说:“那些说着将鹿蜀杀掉吃肉的人本是在开玩笑,可正在卖桃子的田姑娘却当了真,她拿出了自己身上全部的积蓄将这只鹿蜀给买了下来,带回了自个儿家中照顾。” “听起来,这个结果似乎也不错。” “是,如果没有被人认出那是一只鹿蜀,或许他们会一直生活在田姑娘家的桃园里。可天不遂人愿,偏偏就有那么一个偶然打从田姑娘家路过的人认出了鹿蜀,并且将凡间出现鹿蜀的事情告知了当地官员。这个官员为了讨好上官,就把在管辖范围内发现鹿蜀的事情报了上去,而他的这位上官,跟他怀着同样的心思,且不只是上报,而是想要亲自捉了,送到京城,送到皇帝面前求个封赏。” “完了,这什么事儿一旦被奸臣给惦记上,十有八九好不了。” “不错,的确不好。那帮人为了独占鹿蜀,杀害了田姑娘的父母,甚至还派人一路追杀田姑娘与鹿蜀。这鹿蜀迫于无奈,只得带着田姑娘逃到了鹿蜀山。” “事情演变至此,不知那位田姑娘心里可有怨恨鹿蜀。若不是她发善心买了它,又怎会牵累自己的爹娘遇害。” “田姑娘生性善良,即便是怨恨,也会先怨恨那些官员吧。”白泽淡淡地开口:“田姑娘最初是感激那只鹿蜀的,因为它救了她的命,且还将她带到了鹿蜀山。田姑娘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到了鹿蜀山之后,便将山中的那些鹿蜀当做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可就跟部分凡人容不下鹿蜀似的,在鹿蜀的世界里,也总有那么一些鹿蜀是容不下田姑娘的。加之将田姑娘带回鹿蜀山的那只鹿蜀是族长的儿子,是未来的族长人选,族中某些想要觊觎族长之位的鹿蜀也会因为想要对付族长的儿子故意将目标转移到田姑娘的身上。” “说白了,就是田姑娘之祸是因救下那只鹿蜀而起,而她最终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是被那只鹿蜀牵累的。再说清楚点儿,就是因为她的一片善心,救了一只不该去救的鹿蜀。天理何在啊,怎么好人就没有好报呢。” “谁说好人就没有好报,我们来鹿蜀山不就是为了田姑娘嘛。我们把田姑娘救了,至少让她对这个人世间,对鹿蜀山不那么的绝望。我这个想法,夫人觉得可行吗?” “你真是为了救田姑娘而来的?” “不是!”白泽一本正经地说:“我是专门陪夫人散心来的,只是顺着夫人你的心意,顺便发发善心,顺道救救那位田姑娘。” “说得像真的似乎的,不管你是顺道也好,故意也好,总之你这个决定不错。”白璃听着帐篷外头的动静,使劲搓了下胳膊,有些担忧地问道:“小火焰它不会跟田姑娘起什么冲突吧!” 第315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22) “放心,红莲它知晓轻重!”见白璃不停地搓着胳膊,白泽干脆幻化出了本相,让白璃尽可能的依偎着他取暖。紧挨着白泽身上的那些毛发,就像是挨着长毛绒的毯子似的,瞬间感觉暖和了许多。 “白泽,你知道吗?每每这个时候我都特别羡慕你们这些会法术的,做妖兽的。想怎么变化就怎么变化,想走路就走路,想腾云驾雾就腾云驾雾。实在没意思了,搞个移形换位也成。最重要的是,春夏秋冬,四季变化对你们来说似乎并无影响。你不知道,我最烦的就是四季变化,尤其是夏天和冬天,一个太热,一个太冷。” “我知道了,回头咱们找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待着。”白泽用爪子轻轻拍了拍白璃:“夜还长,再睡一会儿,等天亮了咱们再继续赶路。” “小火焰呢?” “它是火,不怕冷的。”白泽淡淡道。 白璃心说我知道它是火,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嘴巴张了张,想说的那句话到底是没说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蜷缩在白泽怀中的原因,白璃的这一觉睡得相当好。等她醒来的时候,鹿蜀山的黑夜已经过去,太阳公公正挂在树梢偷瞄着刚刚睡醒的她。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白泽伸手过来,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没有生病。” 白璃抱了抱手臂,用略带撒娇地口吻道:“这鹿蜀山的气候也真奇怪,白天还好,怎么到了夜里冷得跟到了南极似的。” “南极是哪里?”小火焰凑过来。 “南极就是南极仙翁住的地方啊。南极仙翁知道吗?就是长得很像是个桃子的那位。” 小火焰摇头:“不知道,没见过,但长得像桃子一样会不会很丑?” “桃子很丑吗?”白璃问。 “桃子不丑吗?”小火焰抖动着火苗。 白璃觉得自己挺无聊的,竟跟一朵小火焰争论起桃子是否可爱的问题来了。 “有丑的,也有不丑的。”白璃舒展着胳膊:“这是个没有营养的问题,我们不要讨论了,赶紧上路。鬼知道这鹿蜀山的黑夜什么时候来,再到不了鹿蜀们的营地,我可能真要生病了。感冒药,退烧药我都没带,真要生病可就完蛋了。” “你错了,这鹿蜀山上没有鬼,所以鬼是不可能知道这鹿蜀山上的黑夜是什么时候来的。别说是鬼,就连我这个在鹿蜀山上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红莲上神都不知道,它一个小龟焉能知道。”小火焰在一旁絮絮叨叨:“还有,你生病就生病好了,跟完蛋有什么关系?完蛋是一种蛋吗?我只听过鸟蛋,蛇蛋,这完蛋是谁的蛋?” “它被冻着了吗?”白璃问白泽。 白泽轻轻摇头。 “笨蛋,我怎么可能会被冻着,我可是蚩尤的心头火,天底下最热烈的火。” “没有冻着就好,这万一冻着了就容易说胡话。对了,你刚刚叫我什么?笨蛋是不是?那请问红莲上神,这笨蛋是什么蛋,又是谁的蛋?” “笨蛋不是蛋,是骂人的话。”小火焰抖动着自己的火苗:“我从别处听来的,觉得有意思就记住了。笨蛋,笨蛋,白泽的媳妇儿是个笨蛋。” “你再说我笨蛋,信不信我现在就掐了你的小火苗。”白璃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我好心问你,是想要帮你解释完蛋这个词儿来着。这完蛋跟笨蛋的用法都差不多,虽说都带着一个蛋字,却跟鸟蛋,鸭蛋这种能吃的蛋没什么关系。它就是个语气词,发泄情绪用的。笨蛋是用来骂人的,形容一个人很笨,很笨,连天底下最聪明的先生都教不了的那种。完蛋就是完了的意思,就是没救了,也不用救了。” “这么复杂嘛,你能不能再给我说的通俗易懂点儿?” “这还复杂啊?”白璃做了个手势:“这个能看懂吗?” “你要掐了我的小火苗!”小火焰“嗖”地一声窜到了白泽身后。 “如果我把你的小火苗给掐了,你就完蛋了,这下明白了吧?”白璃拍手。 “懂了,但我想告诉你,我是蚩尤的心头火,可不是你想象中不堪一击的烛火。你掐我一下,我是不会完蛋的。不让你掐,是担心烧伤了你,让你家白泽找我算账。我冤不冤,我委不委屈啊。” “知道了,知道你厉害,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小火苗!” “火焰,小火焰,不是小火苗。”小火焰气得要叉腰:“火焰可比火苗厉害多了!” 说着笑着,走着闹着,不知不觉竟到了鹿蜀营地的外围。这里的土地比外头的更加松软,从周围的植被判断,这里刚刚经过一场大雨。 “我们要走进去吗?”白璃尝试着用脚踩了下,松软的土地上立马出现一洼泥水。亏得她刚刚没有用力踩,否则,就算没有陷下去,也会溅得满身污泥。 “走不进去的,那帮鹿蜀在它们营地外头设了很多陷阱,不光有这样的水洼,还有蛇坑。”说到蛇坑两个字,小火焰的火苗就抖动地越发厉害起来:“你可不知道那帮鹿蜀们有多缺德,它们趁着我睡觉,偷偷把我扇进蛇坑里,让那帮蠢蛇把我当成火球玩。也就是那回,我在蛇坑里碰见了那个小姑娘。刚开始,她还想要护着我来的,可那里的蛇太过了,每一条都在欺负她。小姑娘被吓坏了,最后干脆窝在墙角,死死地闭着眼睛和嘴巴,任由那些蠢蛇欺负她。我原本还觉得挺好玩的,后来也生气了,一把火烧死了几十条的蠢蛇,那帮鹿蜀们这才把小姑娘给拽出了蛇坑。” “你既救了田姑娘,怎么不把田姑娘给带走呢?如果你当时把田姑娘给带走了,兴许就没有那个东西了。” “兴许兴许,我哪里知道什么兴许,我就是一朵小火焰,哪能猜得到鹿蜀们的想法。我寻思着,它们欺负人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欺负把。哪能想到,它们真是把人往死里整的。那东西,也不是小姑娘自个儿变的,是跟那只小鹿蜀一起。” “老族长的儿子?” “对,就是老族长的儿子。小姑娘是为了救他死的,他也是为了救小姑娘死的。这一只鹿蜀一个人,死后纠缠到一起,竟变成了那种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到底是老族长的儿子,这整个鹿蜀山还得靠着老族长的法力维护,它们也不敢造次,这才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平时,由我帮忙看着那个东西,每五百年的新月之夜将它放出来,让它宰几个鹿蜀撒撒气。可近五百年来,我有些劝不住它了。” 第316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23) 正说着,天一下子就黑了下来。白璃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钻到了白泽的怀里,白泽也迅速变出大氅将其裹得严严实实。 明明已是新月之夜,头顶却不见一丝月光,反而乌云沉沉,叫人感觉压抑的慌。 “咔擦!咔嚓!”夜空中突然传来怪异的声音。 黑暗中,白璃揪住了白泽的衣襟:“这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开馆的声音!”白泽辨认了一下,问小火焰道:“田姑娘的安息之所在哪里?是否在这附近?” “你让我瞧瞧!”小火焰飘到半空中,飘来飘去看了许久这才落回到白泽肩上:“好像是这里,应该是这里。你也知道,我五百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我们火焰都是没有脑子的,不可能像你们凡人或者神兽一样,把什么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 “咔嚓!咔嚓!”怪异的声音又起,白泽忙道:“红莲,火焰大点,我要看清楚那是什么。” “得,把我当火把使了。”小火焰一边嘀咕着,一边飘到半空,让自己的火焰扩大了数倍。 原本黑漆漆的四周,一下子亮堂起来。白璃借着小火焰的火光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原本平坦的地面塌陷出一个偌大的深坑,密林中那些藏在地底下的泥水像是找到了一个出口,全部朝着那个深坑里灌去。 一个石棺,借着泥水,又仿佛是被那些泥水托着,缓缓露出深坑。石棺没有任何雕刻,像是刚刚才被放进去的一样。 “白泽你看,石棺!” “是田姑娘!”白泽说着丢出一张符纸,待符纸靠近石棺时,如同小火焰般顷刻间变大了几倍。符纸就像是一个悬在半空中的黄色包被,将石棺紧紧地包裹住,同时将它带到二人面前。 石棺稳稳落地,符纸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撕裂了般,一片片落在了泥地上。待符纸全部褪去,石棺的棺盖也随之打开。 棺木中躺着一个面容可怖的人,身上的衣服破烂成片,一股刺鼻的血腥腐烂之气扑鼻而来。白璃赶紧捂住鼻子向后退了几步,想起方才白泽说的,这石棺中躺着的是田姑娘,随放慢呼吸,尽力忍着,将手松开,试着往石棺前走了几步,踮起脚尖,看向石棺内部。 棺中的人,单看尸体表面是没有办法分辨男女的。她的头发披散着,面容已经严重腐烂,根本看不清楚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目光由尸体的表面向下移动,白璃看见的是一具严重变形的躯体。是凡人的躯体不错,但在那躯体上,似乎又多出了些什么东西。更可怕的是尸体的腿,那已经不是人类的腿,而是两条马蹄子。 “白泽,你确定这是田姑娘吗?”白璃小声问着,目光自那一对不该出现的马蹄子落到了棺木旁边的铁链上。那铁链,也不知道是怎么镶嵌在石棺内部的,它从棺壁延伸出来,分别呢捆绑着尸的脖子,双臂以及马蹄子。 “这头我认得,就是那小姑娘的。”小火焰飘到石棺的正上方:“躯干也是,那小姑娘的身高胖瘦与白泽小媳妇儿你差不多。至于这腿嘛,应该是那只小鹿蜀的。啧啧,真可怜!” 小火焰刚啧啧两声,石棺中的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黑瞳来。那双眼睛,充满了怨毒,仿佛要把她盯住的每一个人都给吸引无尽的黑暗中。 “田姑娘,你醒了?”神兽就是神兽,遇事儿真是不带一点儿慌的。白璃这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了,她夫君居然还有心情跟刚刚醒来的“田姑娘”聊天。 一句你醒来了,那是问得相当自然。 田姑娘转动着黑瞳,用一双腐烂的白骨之手扣住石棺边缘坐了起来。那一瞬间,白璃的感觉是复杂的。她说不清眼前的田姑娘究竟是什么,或许就像小火焰说的是那个东西。可她既然能转动眼珠,能坐起来,就说明她有行动能力。说不准,还有独立的思考能力。那些鹿蜀居然把这样一个看起来还活着的田姑娘硬生生给塞进了石棺里,还用这些手腕粗的铁链将她锁在里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白璃根本想象不出,那究竟有多痛苦。 她将目光落在白姑娘的手上。人死了,皮肉会腐烂,骨头会腐化,但指甲却可以保存地很久很久。或许是因为田姑娘已经成了那个东西,她的手虽然变成了白骨,但使用起来跟寻常的人没有什么两样。她的指甲,一看就是因为抓挠而破裂的。 她闭上眼睛,仿佛看见了孤独无助的田姑娘在石棺内抓挠的模样。她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说不清是愤怒还是难过。 随着一声嘶鸣划破夜空,刹那间,天空乌云散去,明月当空,整个鹿蜀山被一片白森森的银辉所覆盖。田姑娘先是抬头朝着半空中看了眼,随后咧嘴大笑,那笑容既阴森又恐怖,笑声则入魔音一般穿透人的耳朵,将耳膜刺地生疼生疼。 “田姑娘,可以了!”白泽一边喊着,一边及时用手捂住了白璃的耳朵。 刺痛感消失了,可听力似乎也消失了。 白璃半趴在白泽的胸前,目光却看向他身后的密林。在那些刚刚被大雨浸泡过的泥土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看见了,是死尸,各种动物的死尸,它们像是被刚刚的那声嘶鸣给召唤了一般,一个个全都从泥土下面爬了出来,摇摇晃晃,且又机械的朝着石棺走来。 石棺中的“田姑娘”正试图站起来,却又因为铁链的缘故,几次尝试,几次失败。每一次重新跌回棺中都会发出“咚”地一声闷响。“田姑娘”不甘心地在石棺中挣扎着,直到那个嘶鸣声再次从半空中发出,她也长大嘴巴,跟着嘶吼起来。 狂风飞卷,黑气四涌,刚刚才从泥土里爬出来的那些死尸们一个个被狂风撕裂,变成碎片涌入石棺,冲进“田姑娘”体内。终于,在白璃的耳朵恢复听力的那一刻,她也听到了清晰的铁链被挣断的声音。 第317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24) “完了完了,这小姑娘变得比五百年前更厉害了!”小火焰急的原地转圈儿:“昨个夜里,我瞅着她跟五百年前没什么两样啊。大意了,大意了,连我都没想到,她竟拥有了吸食地下那些妖兽的力量。那些妖兽虽说是死的,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些残存的妖力汇集起来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啊。” “昨天晚上?你昨天晚上就看见田姑娘了?她不是才挣脱铁链,从棺材里逃出来嘛。” “这个……这个我要怎么跟你解释呢?这昨个儿晚上出来的是小姑娘,也不是小姑娘。”小火焰抖动着自己的小火苗:“你们凡人是不是有个词儿叫做灵魂出窍。这小姑娘昨晚的状态就跟你们凡人的灵魂出窍似的,这出来的不是她本人,就是那些怨气什么的,但可以幻化出她本人的模样。也能干点儿坏事儿,但主要是吓唬人。今个儿晚上出来的才是她自己,也才是最让那帮鹿蜀们害怕的东西。其实破棺这种事儿也不稀奇,每五百年都要经历一次。这石棺五百年打造一个,这石棺里的铁链,也是每五百年打造一副。还有那石棺里头的封印,也是每五百年设置一次。” “那这石棺一共打造过几副?” “两副!”小火焰抖擞着,只剩下两簇小火苗:“刚开始的时候打造了一副,可没多久,就被那只小鹿蜀用法力给破坏了。当天夜里,这鹿蜀山就发生了诡变,老族长就是因为这个才死的。老族长的儿子,也就是那只小鹿蜀,也在那天晚上死了。后来,鹿蜀族的那些鹿蜀就重新打造了一副石棺,将小姑娘残缺的躯体和小鹿蜀的放在了一起,全部封印在这个石棺里。那曾想,它们竟长到了一起,变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你五百年前见到的田姑娘是什么样子的?” “五百年前啊!”小火焰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反正不是正常小姑娘的样子,就是古里古怪的,说不清算是什么东西。现在也怪,都怪,都说不清楚是人呢,还是鹿蜀,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也就是说田姑娘她五百年前就已经很厉害了,要不是鹿蜀族的老族长牺牲,根本就压不住她是不是?这五百年后,原本就已经很厉害的田姑娘不仅与小鹿蜀融为了一体,还吸收了别的妖兽的能力,所以她变得更厉害了是不是?那鹿蜀族是不是完蛋了?” “完蛋了,一定是完蛋了!”小火焰绕着他们转圈圈:“有件事,我是不是忘了给小媳妇儿你说。” 五百年前,鹿蜀族那些鹿蜀们因为一个族长之位,是明着抢,暗着争。小鹿蜀就是因为见不得同族相争,相互残害这才瞒着老族长偷偷离开的鹿蜀山。可毫无社会经验的小鹿蜀刚到凡间不久就被人给盯上了。后来的事情,白璃他们已经知道了。小鹿蜀被抓,遇见了在集市上卖桃子的田姑娘,被好心的田姑娘买下,带回家中。 后来,凡间出现鹿蜀的消息不胫而走,那些权贵们为了抢夺鹿蜀,杀害了田姑娘的家人。小鹿蜀为了保护田姑娘,迫不得已将她带回了鹿蜀山。 这来到鹿蜀山的田姑娘,就跟当初偷偷跑到凡间的小鹿蜀一样,对于陌生的鹿蜀山是一无所知,对于鹿蜀山的族长之争也是丝毫不明。因为她是小鹿蜀带回来的,平时也跟小鹿蜀走得比较近,一二来去的,就成了某些鹿蜀眼中小鹿蜀的人。 田姑娘心性单纯,不管是对人,对鹿蜀,还是对鹿蜀山中生活着的别的妖兽都一视同仁,并且会竭尽全力地帮助它们。日子久了,这大多数的鹿蜀以及山中生活的妖兽都对这个小姑娘产生了好感。 这种好感,也是导致田姑娘被另外一部分鹿蜀记恨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在那些鹿蜀眼里,田姑娘是在帮着老族长的儿子笼络妖心,是非杀不可的。 田姑娘必须要死,但她不能死得毫无价值,于是那帮鹿蜀私下琢磨,制定出了一个非常邪恶的计划。打算先利用田姑娘打击小鹿蜀,然后再将一人一鹿蜀全部除掉。计划虽然详尽,但行动起来,却并不能事事都如那些鹿蜀们的算计,最终田姑娘满怀怨恨和委屈而死,死后化身妖邪,反倒成了整个鹿蜀族的威胁。 老族长带着族中长老,用法力打造了一副石棺,将已经化成妖邪的田姑娘封印其中。老族长的儿子,也就是那个小鹿蜀于心不忍,瞒着老族长,偷偷将石棺从阵眼儿中挖了出来。 当时,小火焰就在现场,且还为小鹿蜀挖掘石棺进行了辅助照明。 这石棺挖出来了,棺盖儿也打开了,可经过被陷害,被折磨,被杀害的田姑娘已经疯魔,压根儿就不认得小鹿蜀了。她趁小鹿蜀不备,不仅吸光了小鹿蜀的法力,还将它活生生地给撕成了两半儿。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小鹿蜀当时还活着,它眼睁睁看着田姑娘将它的躯干一点一点儿吞噬,却仍旧笑着,满怀柔情地对她说:“小桃妹妹,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下山,更不该将你带上山,是我害了你。我知道你最喜欢吃桃子,我瞒着阿爸和全族的人偷偷在后山给你种了一片桃园。我还用你教我的法子试着做了桃罐头,就放在我们以前常去的那个小山洞里。你要是想吃了,就去拿。我很想让你记得我,可如果你记得,你就会恨我。所以,小桃妹妹,我很高兴,现在的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田姑娘她当真不记得那个小鹿蜀了吗?” “如果真不记得反倒好了。”小火焰叹息着:“原本,她是不记得的,如果记得的话,她是一定舍不得伤害小鹿蜀的。可偏偏,这小鹿蜀都让她给吃了一半儿了,她突然想起来了,且还听到了小鹿蜀给她说的最后的那几句话。” “这也太残忍了吧!”白璃根本不敢去想那个画面。 “惨,那是真的惨啊,连我这个小火焰都不忍心去回忆那个画面。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小姑娘跟小鹿蜀融为了一体,变成了非常可怕的那个东西。要不是老族长拼了性命,压根儿就制不住她。”小火焰飘到了那个深坑的上面:“你们看看眼前的这座鹿蜀山,这整座山的结界,与其说是为了保护那帮鹿蜀,倒不如说是为了镇压小姑娘。可如今,这整座山的结界都被小姑娘给冲破了,鹿蜀族的那帮鹿蜀们怕是要倒大霉了!” 白璃闷着头没有说话,小火焰却飘了回来,落在她的肩膀上:“喂,白泽他小媳妇儿,你想不想去鹿蜀的营地看看,看看小姑娘是怎么对付那帮鹿蜀的?瞧着阵仗,十有八九已经开打了,去晚了,可就没什么热闹可看了。” 第318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25) 鹿溪是整个鹿蜀族最擅长奔跑的,他能够如风一般掠过碧绿的草尖,让四肢鹿蹄稳稳地落在山涧之上。他也能幻化成鹿蜀族最英俊帅气的小伙儿,当妖兽来袭时,用修长有力的手臂弯弓射箭,将凶猛的妖兽逼退。 鹿溪是鹿蜀族老族长的儿子,也是鹿蜀一族默认的未来族长继承者。可鹿溪自己却并不愿意成为鹿蜀族未来的族长,他厌烦他规矩,向往理由,讨厌束缚,更讨厌成为族长去束缚别人。他宁愿自己不是老族长的儿子,而只是鹿蜀一族中普通的一只小鹿蜀。 鹿溪不想成为鹿蜀族的族长,他的姐姐鹿呦呦却非族长不当。为了不与姐姐正面冲突,也为了不让那些私下拥护他的鹿蜀跟拥护姐姐的鹿蜀再起什么冲突,鹿溪选择了偷偷离开鹿蜀山去往凡人的世界。 鹿溪只知鹿蜀山中的妖兽可怕,却不知凡间的人心比妖兽更加可怕。他刚到凡间没多久,就被一个猎手捕获,且当做战利品摆放在了闹市街头,公开叫卖。 鹿溪觉得很丢人,但他又不想用法术去伤害那些根本就打不过他的凡人。他老老实实地待在铁笼子里,一边听着那些凡人的议论,一边想着逃走的法子。就在他快要想到那个法子时,田桃出现了。 她是一个长得非常可爱的小姑娘,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弯弯向上,总跟笑着似的,会让鹿蜀的嘴角止不住地跟着上扬。她身着黄色衣衫,背着一个大大的装着桃子的竹筐,穿过闹市,向他走来。 多年后,那个场景都依然清晰地刻在鹿溪的脑海里,且随着回忆,不断重复,在心里烙下越来越深的印记。 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姑娘,那种好看,不是单纯的皮相,而是从皮相下面透出来的一种让他说不清楚的感觉。总之,他心动了,在初次遇见田桃的那个时刻。 后来,田桃将他买下,带他回家。 起初,他都是老老实实跟在田桃的后面,她把他当做马儿,喂他吃草,他就老老实实的给吃下去。后来,吃撑了,病了,迫不得已只能幻化出人形,告诉田桃,他是鹿蜀,不是马儿,他是不能吃凡间那些青草的。 田桃听了,只是凑到他的面前,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他问:“那你能吃什么?你能吃饭吗?” 鹿溪摇摇头,他初到凡间,除了田桃喂给他的那些青草,他从未吃过别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饭。看着他一脸为难的样子,田桃笑容灿烂的朝着自家桃园指了指,问他:“你们鹿蜀山上有果子吗?桃子,桃子你能吃吗?” 鹿溪点了点头。 鹿蜀山上也是有桃子的,只不过都是野生的,味道也不如凡间的甜,都是苦苦涩涩的。田桃见他喜欢吃桃子,就摘了满满一篮子提到他面前,见他手足无措,便从篮子里拿出两个来与他一起分享:“这新鲜的桃子是最好吃的,可桃子是时令果蔬,过了这个季节就再也吃不到了。我娘很厉害的,她为了让我能时时刻刻吃到桃子,就把这桃子做成了点心,也叫桃罐头。鹿溪你吃过桃罐头吗?” 鹿溪摇头,面红耳赤。 “没吃过就没吃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的啊。”田桃看着他笑:“偷偷告诉你哦,虽说这桃子都是能做成罐头的,但最好吃的要数黄桃罐头。这制作黄桃罐头特别简单,就是趁着桃子还新鲜的时候,选择一些品相好的,放在清水当中反复搓洗干净。然后再将桃子的外皮去掉,放在锅里跟糖一起熬煮。记得哦,不管你准备做多少的桃罐头,这锅里放的水一定要能淹没那些桃子才可以。喜欢吃甜的就多放糖,不喜欢吃甜的就少放糖。” 鹿溪问田桃,“你是喜欢吃甜的,还是喜欢吃不甜的。” 田桃很认真地回答:“我娘说了,说我是姓田的,已经够甜了,这制作桃罐头的时候就不要放那么多糖了。我娘还说了,小孩子吃糖多了不好,容易伤到牙齿。你是鹿蜀,应该不用忌嘴的,因为你年纪比我大,没准儿啊,比我爹娘的年纪都大。” 鹿溪听了有些手足无措,因为单从活着的时间来算,他的确比田桃爹娘加起来的年纪都要大,且不是大一点点,而是大好几百年。就因为田桃说的这句话,直到鹿溪死时,他都没敢告诉田桃,他其实打从看见她的第一眼起就已经喜欢上了她。 那时,他们经常并肩坐在田家桃园的外头,看着风从那些桃枝,桃叶,还有桃子中间穿过。鹿溪不敢紧挨着田桃坐,每次都会坐的距离她稍微远一些。 “你说你是鹿蜀,那鹿蜀是你的名字嘛?” “不是!” “那你的名字叫什么?” “鹿溪,我叫鹿溪,鹿蜀的鹿,小溪的溪。听我阿爹说,我是出生在山涧的溪水边的,按照我们鹿蜀一族的规矩,小鹿蜀出生的时候,阿爹最先看见的是什么,听见的是什么,就要以看见的或者听见的名字给小鹿蜀起名。我阿爹看见的是小溪,于是我就有了个名字叫鹿溪。” “那若是你阿爹看见的是一块石头,你的名字岂不是要变成了鹿石?” “不能叫鹿石,应该叫鹿青石,或者鹿白石一类的吧。”鹿溪下意识答道,抬头时,见田桃正盯着他看,忙解释道:“因为我们族里已经有了个叫鹿石的鹿蜀,且跟我年纪相仿。年纪相仿的两只鹿蜀,是不能取一模一样的名字的。我爹是族长,族长是更不能犯这样的错误的。” “你爹是族长,你是族长的儿子,那你将来是不是也要做族长?”田桃好奇的问:“你们鹿蜀族最大的是不是族长?如果你做了鹿蜀族的族长,是不是就跟我们凡人的皇帝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希望你能做一个好的族长,不要像我们凡人的皇帝一样。” “你们凡人的皇帝怎么了?”鹿溪不解地看着田桃。 “我也没见过我们凡人的皇帝,只是听我爹娘说,我们凡人的皇帝在没有成为皇帝之前都是好的,可一旦成了皇帝,就变成了坏的,就再也不会替我们这些老百姓着想了。” 鹿溪看着田桃下弯的嘴角,轻声说了句:“我们鹿蜀族正好与你们凡人相反,我们的族长在当上族长之后都是好的,都是为整个鹿蜀族考虑的。” 第319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26) “那在成为族长之前呢?” “为了争夺族长之位,可以杀死很多的鹿蜀,甚至是自己的弟弟。”鹿溪垂下头。 “你也是吗?”田桃不安地问:“你应该不是,我瞧得出来你不是。” 听见田桃这句话,鹿溪直接将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四目相对,看了许久,他才回应道:“我的确不是,我做不到跟我的姐姐为敌。” “你的姐姐?” “我姐姐是我们鹿蜀一族里最厉害的女战士,也是我从小到大最喜欢和最崇拜的鹿蜀。我对姐姐的喜欢甚至超过了我对阿爹的喜欢。”鹿溪仰头看着不远处的天空:“小时候,我特别皮,总喜欢在山涧中跳来跳去。后来,一不小心就掉到了溪水里,差点被水里的妖兽给吃了,是姐姐拼了命才把我从妖兽的口中救出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变得像姐姐一样强大,以后我也要保护姐姐。可随着我慢慢长大,我发现,我们姐弟之间的感情不仅没有越来越好,反而越来越不好。依照我们鹿蜀族的规矩,我是未来族长的唯一人选。可因为姐姐的优秀,也有很多的鹿蜀想要姐姐做那个族长。” “那你想要做族长吗?”田桃问。 鹿溪摇头:“我不想做族长,我觉得做族长是一件特别难受的事情。因为阿爹是族长,所以从小到大我看见的都是阿爹成为族长后的日子。他很忙,忙着处理族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根本无暇陪伴我们。跟拥有一个族长阿爹比起来,我更希望拥有一个不是族长的阿爹,他可以跟别的阿爹一样,带着阿娘跟我们一起去山涧里玩,一起去打妖兽。可以给我们唱歌,可以给我们采摘很多很多的野果。可那样普通的日子,我跟阿娘,跟姐姐从未享受过。我不喜欢做族长,甚至有些讨厌做族长。姐姐倒是喜欢,可偏偏根据我们鹿蜀族的规矩,除非我死,否则姐姐是没有机会当上族长的。” “为什么一定要当族长呢?”田桃托着下巴:“如果我有个弟弟,可以帮我继承我们家里的桃园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呢。这样,我既有很多的桃子可以吃,还不用费心费力的去打理,平时只要帮帮忙就可以了,且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姐姐她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呢。” “姐姐她大概是喜欢做族长吧。”鹿溪仰面躺在地上:“我想得很清楚,既然姐姐喜欢做族长,那我就把族长之位让给她去做。” “这就是你偷偷跑到我们凡间的原因吧,你想让你的阿爹跟你的姐姐还有你的族人都找不到你。”田桃也仰面躺在地上:“可你为什么会被那位大叔给抓住呢,你这么厉害,不应该被抓住的呀。” “我们鹿蜀族有规定,除了那些主动进攻我们鹿蜀族的妖兽外,不可随意杀生。我是妖兽,而他只是个普通的没有任何法力的凡人,我若伤他,岂不是违背了我们鹿蜀族的规定。我是族长的儿子,如果我带头违背我们鹿蜀族的规定,我阿爹他还怎么管束别的鹿蜀。” “你阿爹又不知道你在凡间遇见的事情,再说了,你又不是主动袭击的凡人,而是他先捉的你。” “那也不行。”鹿溪固执地说着,继而将头扭向田桃:“总之,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都不知道我要怎么从那个铁笼子里逃出来。就算我能逃,也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吧!” “傻子,说谢谢做什么,我们既有缘相遇就是朋友啊。想想看,这世上又有几个姑娘能遇见鹿蜀的。”田桃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起身站了起来:“鹿蜀耶,能够变成俊俏少年的鹿蜀,如果我把你卖了,是不是能换很多很多的钱。” “你要把我卖了?”鹿溪惊讶地坐起:“你要把我卖到哪里去?” “卖到皇帝家里去,听我爹娘说,皇帝是最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的。你会法术,还能够变化,没准儿皇帝一高兴,还能封我个公主做做。”说罢便转身离去。 鹿溪看着田桃渐渐走远,思量再三,鼓起勇气喊道:“京城那么远,还是我自己去吧!” 田桃一下子就乐了,回过头来,捂着肚子冲鹿溪笑:“傻子,你真以为我稀罕做公主啊。我才不要做公主呢,我宁可一辈子跟你做好朋友。走吧,时候不早了,娘亲该把晚饭给做好了!” 鹿溪应了声,变回鹿蜀的模样,驮着田桃往家里走。眼看着就要走到家门口了,却突然看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帮蒙着脸的黑衣人就冲了过来。那帮黑衣人训练有素,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盗匪,且他们冲着的不是田桃,而是鹿蜀。 “桃儿,快走,他们是官府的人,你快走,快带着鹿蜀一起走!” 就在田桃发愣的时候,田桃的爹爹带着火从宅子里跌跌撞撞奔了出来。他只喊了那么一句,就被距离他最近的那个黑衣人给腰斩了。黑衣人的刀很快,一刀下去,就把田桃的爹爹劈成了两半儿,双腿落在黑衣人的脚边,身子却飞到了别处。 “桃儿,快逃!”田桃的爹爹还在冲他喊着,另外一个黑衣人听见了,伸出脚去一下子踩在了他的脸上。 田桃傻了,因为在她十六年的成长岁月里,她从未见过这般可怕的场景。就在那些黑衣人挥舞着手中的利刃朝她袭来时,鹿溪四脚腾空,带着她从已经全部点燃的宅子上空跃过。田桃看见了她娘,看见了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她的娘亲。 她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也掉不出任何一滴眼泪,只是下意识地抱紧鹿蜀的脖颈,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一夜之间,街头巷尾贴满了田桃的通缉令,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变成了朝廷要捉拿的通缉犯。她无处可去,只能跟着鹿溪回到鹿蜀山。 鹿溪心里明白,田桃家里之所以惨遭变故,全是因他而起。他愧对田桃的爹娘,愧对田桃,在将田桃带回鹿蜀山后,就选择了默默离开,选择了在田桃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 鹿溪以为,就算他不在,他的姐姐也是会善待田桃的。毕竟,她只是个凡人,是个与鹿蜀族无关紧要的人物。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姐姐,竟会把田桃当做陷害他的工具。 第320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27) 部落里燃起了烟,那是妖兽来犯的讯息。 鹿溪看见了,没有丝毫犹豫的就从偌大的枝干间跳了下去,然后一路奔袭。他心里惦念着的不光有他鹿蜀一族的族人,还有在部落里生活的田桃。 她从未见过那些凶猛的妖兽,若是被吓着了该怎么办? 营地中的老鹿蜀还年幼的鹿蜀全都躲了起来,身强力壮地鹿蜀们则拿起了弓箭长矛前来迎战。姐姐站在那里,一身黑红相间的铠甲,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她问鹿溪:“你知错吗?” 鹿溪不解地看着姐姐:“知错?我知什么错?” “鹿溪,承认吧,是你为了族长之位出卖了我们整个鹿蜀族。” “阿姐你在说什么?什么为了族长之位出卖了整个鹿蜀族?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什么族长。田桃呢?你把她藏在了哪里?” “还不承认吗鹿溪?鹿溪,我亲爱的弟弟,你说你不在乎族长之位,可你却在乎那个凡人小姑娘是不是?” “阿姐你到底要说什么?” “阿姐问你,你是不是在乎那个姓田的小姑娘。”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鹿溪,你是知道我们鹿蜀族的族规的。” “我知道,所以我离开了鹿蜀族的营地,我也不会觊觎族长之位。阿姐,阿爹之后,鹿蜀族的族长是你。” “听你的意思,好像这个未来的族长之位是阿弟你让给阿姐的了。” “阿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你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因为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放弃过族长之位。你心里很清楚,你是没有办法离开鹿蜀山的,你想要跟那个姓田的小姑娘在一起,就必须登上族长之位。只有做了族长,才能修改族规,也只有修改了族规,你才能够光明正大的跟她在一起。” “不是这样的,我从未想过要跟田桃在一起。”鹿溪大声道:“不,也不是没有想过,但绝不是阿姐你说的那个意思。” “鹿溪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田姑娘了?” “不!我喜欢,我非常喜欢她,但喜欢并不意味着拥有。阿姐,我们是鹿蜀,我们虽归属于妖兽,却也属于天生的神族。我们跟凡人比起来,拥有无限长的寿命。阿姐,我跟田桃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希望她能够待在我们的营地里,受到阿爹阿娘还有阿姐你的庇护,能够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 “然后呢,你再回来继承阿爹的族长之位?鹿溪,你刚刚也说了,田姑娘的寿命跟我们鹿蜀一族比起来是很短暂的,只有区区的四五十年。别说是田姑娘的一生,就是田姑娘的骨头化成了灰,阿爹都不一定会将族长之位传给你。况且,你舍得让田姑娘就这么死了吗?” “生老病死乃是常态,即便是我们鹿蜀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 “鹿溪,我的好阿弟,你果然生了一条巧舌,只可惜,你的计划瞒得住阿爹阿娘,瞒得住整个鹿蜀族的族人却瞒不过你的阿姐我。你忘了,你从小是阿姐我带大的。” “阿姐,我听不明白,你说的什么计划?我能有什么计划?” “鹿溪,你非要阿姐说的那么明白吗?这些日子你到处狩猎,不就是想要将田姑娘变成跟我们一样的妖兽嘛!” “我没有!”鹿溪反驳道:“田桃是好好的人,我干嘛要把她变成一个妖兽!做妖兽又有什么好的?活千年万年的又能怎样?如果不开心,倒不如只活短短的几十年好。阿姐,田桃呢?你告诉我田桃在哪里?你们,还有你们,谁能告诉我田桃在哪里?什么要把田桃变成妖兽,这简直太荒谬了!” “鹿溪,你就不要再试图狡辩了,你阿姐已经识破你的计划了,田姑娘也被我们给捉住了。原本,我们还在奇怪,奇怪这些日子为何频频遭受那些妖兽的攻击,原来是因为你。鹿溪,你也是鹿蜀,你怎么忍心为了一个普通的凡人让我们的族人受到伤害。鹿溪,你太让我们失望了!”鹿蜀中有个族人开口道。 鹿溪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却又用不相信的目光看着他的姐姐:“阿姐,我最后再问你一句,田桃呢?你把田桃怎么样了?” “鹿溪,你放心吧,那位田姑娘她还活着。”回话的并不是鹿溪的阿姐,而是那个一直拥护他阿姐,并且得到他阿姐喜欢的鹿蜀。他嘴角上扬,似带着些许得以。“鹿溪,你看那是什么!” 鹿溪没有说话,去死死盯着那只鹿蜀的身后,像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嘶哑着声音含糊不清地问道:“你们把她怎么了?!你们把她怎么了?!” 一张人皮,一张新鲜的刚被剥下来的人皮像旗子一样立在那只鹿蜀的身后。随着那只鹿蜀的移动,跟在他身后的那些鹿蜀们也纷纷散开。一个圆形的,半透明的罐子露出来。田桃,被剥去了除掉脸皮之外的全身皮肤的田桃犹如一枚新鲜的桃子一样被泡在那个半透明的罐子里。 “鹿溪,你应该认得那些透明的东西吧?那是蛇涎,是鹿蜀山上最好的药,也是最好的毒。你看看田姑娘,像不像是你瞒着族人偷偷藏在后山的那些东西。” 鹿溪脑中“轰”地一声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一瞬间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心口处的剧痛让他面容扭曲,他觉得自己的眼珠好像要脱框而出似的,眼眶内外刺痛无比,却偏偏流不出任何的眼泪来。 在巨大的疼痛中,他化身为人,一步步走向那个透明的罐子。终于,他走到了田桃的跟前,隔着那个罐子轻轻的叫着田桃的名字:“田桃,你醒醒,我是鹿溪,我是害了你的鹿溪啊!” 鹿溪没等来田桃的回答,倒是听见了他阿姐的一声轻斥:“你们听,鹿溪他承认了,他承认是他害了田姑娘。” “鹿溪,你这个叛徒,你这个鹿蜀族的叛徒,我们要将你拿了,带你去见族长!”一些鹿蜀嘶吼着,纷纷拔出兵器,朝着鹿溪围堵过来。 兵戈相接,鹿溪下意识地进行了反击。 不断有鹿蜀朝着鹿溪和那个透明的罐子进攻,而鹿溪在鹿血四溅中拼命守护,就在罐子几乎全被染红时,蜷卧在里头的田桃睁开了眼睛! 第321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28) “田桃!”鹿溪看见了,他激动地趴在罐子上,不停地叫着田桃的名字。 田桃的眼睛起初是正常的,在睁开之后,开始快速充血。就在这个时候,鹿溪看见罐子里多了一些东西,一些白色透明的,像是小虫一样的东西。那些东西,源源不断地钻向田桃已经失去皮肤保护的身体里。 田桃开始扭动,四肢扭成一个特别奇怪的姿势。不用感同身受,鹿溪也知道,田桃她很痛苦。 他试图将那个罐子打破,试图将田桃从那个罐子里救出来,可刚刚抬起手,就觉得力不从心,仿佛有座大山压在他背上,让他寸步难行。紧跟着,一条尾巴缠上了他的脖颈,且将他从罐子前拽离。他一边挣扎,一边回头看向尾巴的主人。 是阿姐,是从小将他带大的阿姐。 他一边流泪,一边问他的阿姐:“为什么?阿姐,这到底是为什么?你是我的阿姐,我是你的阿弟啊!” “鹿溪,对不起!”阿姐用力一拽,他便跪在了地上,膝盖剧痛,仿佛脆裂了一般。就在他张开嘴,想要缓解膝盖处的疼痛时,阿姐喜欢的那个鹿蜀朝着他飞奔过来,且将一支匕首狠狠的刺进他的胸腔。 鹿溪又变回了鹿蜀的模样。 那只匕首要不了他的命,却会让他变得无力反抗。 “田桃,阿姐,我求你,求你放过她。你知道的,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已,她变不成妖兽,也做不成妖兽的。阿姐,她还活着是不是?我求你,我求你放过她!我可以去死,我真的可以去死!” “鹿溪,你太傻了!”阿姐走到他面前,俯身,想要去触碰他的脸,却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将手缩了回去:“来啊,将鹿溪带回地牢。” 话音未落,那只囚禁着田桃的透明罐子却“砰”地一声裂开了。罐子裂开了,田桃却依旧漂浮在半空中,那些透明的白色虫子像是一条条的白色丝带般围绕着她。就在鹿蜀们小声议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时,田桃突然张嘴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那些白色的长虫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开始蜿蜒着袭向那些鹿蜀。 虫子成了链接田桃和那些被攻击到的鹿蜀们之间的纽带,那些鹿蜀像是被虫子吸干了一样,快速干瘪。而田桃却变得越来越强大,她真成了妖兽,成了鹿蜀山上谁都不认得的妖兽。 鹿蜀们怕了,四散而去。 很快,整个营地里除了那些已经被杀死的鹿蜀外,就只有妖兽化的田桃和受重伤的鹿溪。 白色的虫子很快就将鹿溪包裹了起来,就在鹿溪以为自己会像那些同伴们一样被吸干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他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而且那些虫子还在源源不断的给他输送法力,他的伤口,愈合了。 “田桃,田桃,你还认得我,你还认得我是不是?” 虫子回到了田桃身上,就纠缠成了一个茧状,将田桃包裹的只剩下一个头。 “田桃,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是我害了你。” “不怪你,你走!”田桃发出嘶哑的声音:“走,快走,我控制不住这些虫子,它们……它们快要把我给吃掉了。鹿溪,走!快走!” “砰!”地一声,包裹着田桃的白色虫茧炸裂。鹿溪潜意识的扭头,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阿爹,也是鹿蜀族的老族长。 “阿爹!” “鹿溪,听田姑娘的,快走!” “我不走,我要救田桃!阿爹,鹿溪求你,求你救救田桃!” “晚了,救不了了!”老鹿蜀摇头:“田姑娘刚刚说的是对的,她已经快被那些虫子给吃掉了。虽然我杀了那些虫子,但更多的虫子已经跟她融为了一体。鹿溪,听阿爹的话,回去,去找你的阿娘,你身上的伤口,还需要你阿娘帮你处理。” “你要杀了田桃!”鹿溪用颤抖着的声音问,并且张开双臂,护在了田桃跟前。 此时的田桃蜷缩在地上,刚刚那些碎裂的白色虫子似变成了一层透明的薄膜敷在她的身上,让她被剥去皮肤的身体显得更加古怪异常。 “阿爹,不可以,真的不可以!田桃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的爹娘也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阿爹,我们是鹿蜀,不是豺狼,我们不能恩将仇报啊阿爹!” “鹿溪,让我死吧!”身后,田桃轻轻呢喃着:“我不想活了,活着好痛苦啊。鹿溪,求你,让我死吧。我想我爹了,我也想我娘了,我想去找他们了!” “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田桃,你不能死,我不会让你死的。”鹿溪转身,不顾田桃那一身透明的粘液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然后,在扫了他阿爹一眼之后,抱着田桃奔向密林的深处。 老鹿蜀盯着鹿溪的背影,只说了一句:“何必呢?你又逃不出这整座鹿蜀山。” 鹿蜀山没有分明的四季,也很少下雪,可偏偏就在鹿溪抱着田桃逃亡的那一夜,鹿蜀山下雪了。明晃晃的月光照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没多久,就把整座鹿蜀山给包裹了起来。那些白雪,仿佛是在掩盖白日里发生的罪恶。 鹿蜀山的夜很冷,尤其下了雪的夜更冷。鹿溪是鹿蜀,鹿蜀并不惧怕鹿蜀山的冷,但田桃不一样,她是人,她怕冷。鹿溪将她抱到一处山洞里,找来干草点火,然后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搂着她。她的脸,看上去还是好的,只是脸色清灰,毫无生气。 白色长虫化成的粘液一点点渗进她的皮肤里,那些鲜红的血肉,在轻轻颤抖。鹿溪知道田桃很疼,但此时的田桃了,似乎已经觉察不出她自己的疼来! “田桃,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救你!” 田桃慢慢睁开双眼,她的眼睛依旧是红的。 鹿溪终于哭了出来,满脸泪水,却没有声音。他的哭声全部哽在之前被刺伤的那个部位,像是要把那个伤口重新给破开一样。 “鹿溪……”她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我不后悔认识你!” 第322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29) 就在田桃的身子凉下去的时候,老族长找到了鹿溪,说他有办法救田桃,鹿溪相信了。 可让鹿溪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族长所说的有办法,就是把田桃永久的封印在石棺之内。他没有办法接受,只能任性的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破棺。 他原是想要救田桃的,却没想到开棺之时,竟也是他的生命消亡之时。 死在田桃手中,鹿溪很开心,但救不了田桃,他不甘心。 鹿溪是田桃对于鹿蜀一族最后的顾及。 一天一夜,无数的鹿蜀族人躺在了这片土地上,他们的血跟鹿溪的血混合到了一处。 最终,田桃还是被封印了,可鹿溪却跟她一同长眠了在了石棺内。 老族长耗尽心力,终究与这鹿蜀山融为了一体,而鹿溪的姐姐,也如愿以偿地当上了鹿蜀一族新的族长。 鹿蜀一族在她手中不断的发展壮大,她成了鹿蜀一族新的族长,可这个族长始终无法驱散田桃带来的阴影。 五百年,破棺而出,她自问没有能力抵挡,于是托人捎信,请来了白泽。 白泽舍不得将新婚妻子留在家中,便借了散心的名义,将白璃哄到了鹿蜀山。在白泽看来,这帮忙是真的,散心也是真的,只不过是在陪白璃散心的过程中顺便帮一下鹿蜀族。 至于这帮忙之后嘛,鹿蜀山上的风光还是不错的,小住一阵子,与夫人培养培养感情,岂不是美美的。 等白璃夫妇跟着小火焰赶到鹿蜀营地时,鹿蜀营地内已经是一片狼藉。几个鹿蜀族的战士靠在一起,其中一个忍不住道:“怎么回事儿?族长不是说,这个时候,她是最虚弱的嘛。” “族长是不会骗我们的,大家不要害怕,一起上。”领头的那个鹿蜀族战士显然是女族长的头号粉丝,不待其他的鹿蜀们回应,就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冲到了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鹿蜀的田桃跟前。 那几个靠在一起的鹿蜀族战士见状,也都纷纷握紧了自己手中的武器,眼神坚定,双腿却一动不动。 在白璃看来,若不是有那些躺在地上的鹿蜀族战士们做背景,眼前这个场面跟紧张这个词一点儿边儿都不搭。因为浮在半空中的田姑娘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连眼睛都不带睁开的。 就在白璃禁不住想要张嘴打瞌睡时,那个刚刚还气势凌厉的鹿蜀族战士就被一股看不见的气流给掀翻了。不等白璃抬头,几缕黑烟犹如黑色长蛇一般从半空中俯冲而下,直接将那几个靠在一起的鹿蜀族战士给卷了起来。一卷,一收,一放,那几位战士就全部撞到了营地中的那些石墙上,吐了好几滩血。 白璃“咿”了一声,赶紧靠到了白泽身边。 她听见田姑娘用嘶哑地声音说:“我被困石棺五百年,日日遭受非人折磨。如今,我出来了,你们却拿我莫可奈何。逃啊,学着你们的族长逃啊。这鹿蜀山就这么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够逃去哪里。” “他们可以逃到外面去。”白璃小声嘀咕,猛然感觉一股强烈的杀气凭空逼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好在,那杀气很快就被白泽给化解掉了。 “你是谁?”田桃转身看着白泽:“你不是鹿蜀,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乃白泽,是老族长的朋友。” “朋友?鹿蜀族的朋友也该死!”田桃怒目圆瞪,看不见的风骤然从平地而生,飞旋卷起,将落在地上的鹿蜀族的武器全部卷向白泽。 白泽挥袖轻松化解,那些武器又化作无数碎片袭向田桃。一击即中,田桃浮在半空反倒露出笑容来:“白泽,你果然厉害!” “我再厉害,也杀不死你。”白泽道。 “我本就是个死人,何来杀得死,杀不死。我打不过你,你也杀不死我,不如就此收手。你放心,我不会涂炭鹿蜀山上别的生灵,我只想报仇,为我和鹿溪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 “白泽非我,焉知我之苦?鹿蜀一族害我时,白泽又为何不曾苦劝他们?” “我觉得田姑娘说的对!”白璃轻轻去拉白泽的手:“鹿溪跟田姑娘经历了什么,你我都知道。你觉得你不该劝田姑娘不要报仇,而是应该劝鹿溪的姐姐,让她为了全族做出牺牲。她不是喜欢当族长嘛,这既享受了做族长的权利,就应该履行做族长的义务。只要她站出来,只要她让田姑娘报了仇,消了心头的怨气,说不定田姑娘也会因为鹿溪而放过了鹿溪的族人。” “这——” “白泽,我觉得你小媳妇儿说的是对的。这冤有头债有主,小姑娘找小族长报仇那是天经地义的。就跟我似的,我也想找黄帝报仇,可惜黄帝作古了。” “你找黄帝报什么仇?”白泽瞪着小火焰:“你应该感谢黄帝,如果不是因为他跟蚩尤打架,你现在还是蚩尤的一部分,哪能像现在这般自由自在。田姑娘与你不同,她凡人一个,不管是对整座鹿蜀山,而是他们鹿蜀一族而言都没有什么威胁。鹿蜀一族害她,原本就没有道理。还有鹿溪,鹿溪又有什么错,他只不过凑巧生到了族长家里,这族长之位又不是他自己想要的。况且他已经离开了营地,已经决定不去竞争什么族长之位了,他那个被权利熏心的姐姐还要害他。依我看,这鹿蜀族最大的坏人就是他那个姐姐,现在女族长。” “我只是说了那么短短一句而已,你怎么说了这么多。算了算了,白泽肯定知道小族长在哪儿,让白泽把小族长给叫出来。”小火焰在半空中跳跃着:“好歹也是族长,危急关头,只让自己的族人出来算什么。” 田桃全程安静,似乎也在等着白泽做决定。 “谁说我逃了,我只是在准备而已。”一个白衣女子从一棵大树里走了出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与她穿着十分相似的男子,应该就是传说中女族长的夫君。 白衣女子放出一把像伞一样的东西,那东西直飞到田桃头顶,开始不停地旋转。田桃像是受制了一般,先是不舒服的扭动了下身体,紧跟着低眉一笑,头颅以一种活人绝对不可能出现的角度向上扬起。张嘴,一股黑气涌出,那把正在旋转着的伞落了。 第323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30) 伞落,原本站在地上做运功状的白衣女子侧身倒地“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是阿爹临死时交给我的东西。它不可能不管用的,它不可能不管用的。” “你阿爹都死了,你却妄想用他留下的东西来对付我。你,是蠢货吗?倘若这个东西真的有用,你阿爹他当日为何不用?”田桃落在地上:“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阿爹他其实也是恨你的。你是他的女儿没错,可被你亲手害死的那个也是他的儿子,是他心目中未来的鹿蜀族族长。” “不,我才是阿爹心目中最好的人选。如果……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个女子,阿爹才不会选中鹿溪,他才不会选中鹿溪。” “你以为你比鹿溪强吗?”田桃大声叱问:“你问问你自己,除了年龄,你哪里比得过鹿溪。你是他的阿姐,他尊重你,不忍心与你动用武力。你是他的阿姐,他敬爱你,不忍心与你争夺族长之位。你是他的阿姐,他成全你,愿意离开鹿蜀山,将这整座鹿蜀山拱手让你。可你还是要处心积虑地去害他。一个连自己亲弟弟都容不下的人,有什么资格做族长,又有什么资格活着。” “你……” 不等白衣女子说完,一股黑气就缠绕上了她的脖子。 “你……你是故意的,你早就知道我在那里面,你是故意等我出来的。”白衣女子声音沙哑,目光悠悠转向白泽:“白叔叔,救……救我!” 白璃一个闪身,挡在了白泽跟前,不让女族长的目光与自己夫君的接触。她抹了下鼻子道:“给你一个选择。第一个,你死,你的族人活。第二个,你的族人死,你自个儿活。我说的族人,包括你的夫君。二选一,你选哪个?” “我都不选!”白衣女子拼尽力气道。 “你都不选,那就是让田桃姑娘来选了。喏,你自己也感觉到了,田桃姑娘是希望你死的。” “不!我不想死!白叔叔,白叔叔救我!” “你喊白叔叔没用,因为你白叔叔现在成亲了。”白璃指着自己:“喏,看我的脸,我是他媳妇儿,他现在听我的。所以,你叫白叔叔没用,你得叫白婶婶。” “凡人,你是个凡人,你身上没有任何妖兽一族的气息。” “呀,这么重大的秘密竟然被你给发现了呀。”白璃故作惊讶状,尔后有些无聊地说道:“我就是个凡人啊,跟田姑娘一样普普通通的凡人。可凡人怎么了?凡人就不能跟妖兽在一起吗?我知道,我们凡人有些是不好的,而且是特别不好的,但就跟你们鹿蜀一样,有坏的就有好的,有好的就有坏的。如果你遇到的是坏的,你可以去欺负他们,我给你拍手叫好。可如果你欺负的是好的,那不好意思,我们凡人也是很团结的,最讨厌那种伤及无辜,欺善怕恶的妖兽。” “啰里啰嗦的。”女族长吐出一口血来:“白叔叔怎么会跟你这么一个凡人在一起。” “为什么?因为他喜欢我,觉得我值得被喜欢啊。怎么?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后悔当初你阿爹提亲做媒的时候,你没有抓住机会。如果你当初嫁的那个人是白泽,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可是,很抱歉耶,就算你当初想要抓住机会,想要嫁给白泽,白泽他都不会娶你。你忘了,他不是妖兽,而是神兽,是能够窥探天下之心的神兽。你心肠这么不好,他才不会委屈自己娶你呢。” “白叔叔,是这样吗?”女族长不甘心的问。 白泽轻嗯了声。 “嗯什么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藏着掖着做什么?”白璃有些生气地回头:“来,大声点儿,告诉这位鹿蜀族现任的女族长,你白泽会不会娶她。” “不会!”白泽提高声音道:“我白泽终其一生,终其万万年的岁月,只想娶白璃一人为妻。” “喏,听到了吧,我家夫君是不会娶你的。”白璃勾起唇角:“现在,又到了该你选择的机会。二选一,你要是再不选,人家田姑娘可就直接动手了。” “我选!”女族长闭着眼睛道:“我选,我选让我活着。” “族长?!”鹿蜀族那些还活着的鹿蜀们都震惊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所敬爱的女族长竟在关键时候选择了让他们去死,而让她一人独生。想想五百年前鹿溪的选择,这些鹿蜀族人看向女族长的目光中也出现了冷意。 “真是一个令人毫不意外的答案啊。”白璃击掌:“族长,你听到你的族人们发出的那些声音了吗?是失落,更是失望。他们终究还是知道自己错信了你,也终究还是知道了你根本就不配做这整个鹿蜀族的族长。” “我没有错!我想要活着我有错吗?” “你没有错,你的确没有错,你想要活着更没有错。鹿蜀族的生命再长,也是有终点的。只要有终点,就会惧怕死亡。怕死没有错,但怕死的人不适合做族长!但凡做族长者,必定怀着一个随时随地可以为族人牺牲的心。例如你的阿爹,再例如你的弟弟鹿溪。你现在明白了吧,不是你阿爹选择了鹿溪,而是你根本就不适合做族长,也不配做族长。因为你,从头到尾,从头发丝到脚底板,考虑的始终都是你的个人利益。” “你胡说,这五百年里,我为整个鹿蜀族做了多少事情?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吗?” “不是假的,但你的出发点始终是为你自己。”白璃后退一步,抬头,看着依旧漂浮在半空中的田桃:“田姑娘,你不觉得就这么勒死了她,有些太便宜了她嘛。”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对一个人最好的报复,不是让她去死,而是让她活着去品尝失去一切的痛苦。”白璃还没说完,就听见女族长发出一声痛呼。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我是你的爱妻,我是你的娘子啊!”女族长看着自己的夫君,目光一寸寸从夫君的脸上移到他的手上。他手里握着一把利刃,一把曾在五百年前刺穿过鹿溪的利刃。 现如今,那把利刃也刺穿了她的胸膛! 第325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32) “夫人,你知道我不会编故事的。”白泽松开腰带,伸手将白璃从石棺中抱了出来:“田姑娘出事了,我也是迫于无奈才会把你放到这具石棺里的。” “田姑娘出事了?她都变成那个样子了,还能出什么事儿?”白璃一脸狐疑地看着白泽。 “是那些鹿蜀,他们趁着田姑娘将女族长放到石棺时攻击她。” “结果惹怒了田姑娘?”白璃问,同时在心里将那些鹿蜀们给咒骂了几十遍。她费了多少口舌才让田姑娘同意饶他们一命,他们可倒好,上赶着找死。 由此,也证明了这些鹿蜀们根本就不值得被人救。 “后来呢?” “全死了!” “我是问田姑娘,谁关心那些上赶着找死的鹿蜀。” “田姑娘她原本与夫人一样,都是普通的凡人,本身并没有什么妖力。她的那些妖力都是被鹿蜀们和其它的妖兽强行注入的。能够驱使,却不意味着能被她随心控制。田姑娘惨遭反噬,她自己也……事发突然,我唯恐护不住夫人周全,只得将那女族长从石棺中丢了出去,把夫人暂且封于其中。我的动作虽快,却仍有疏漏,一些妖虫趁机钻到了夫人的皮肤璃。若不是红莲,若不是饕餮留下的这些东西,夫人你,只怕要变得跟田姑娘一模一样了。” “你这是在吓唬我?” “夫人若不信,可仔细看看自己的肩膀。”白泽将手里的镜子又举高了些。 白璃看了又看,这才看清楚她的肩膀的确是被灼伤的,且灼伤之后的图案很像是一朵红色莲花。 “小火焰呢?我的意思是,红莲呢?” 白泽指了指白璃的心口:“那里。” “开什么玩笑,小火焰怎么可能会在我心里。”说完又觉得这句话不对,于是解释道:“也不对,我当小火焰是我的朋友,自然会在心里划出一片属于它的位置。可你刚刚指着我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告诉我,小火焰不在了,它熄灭了?它不是蚩尤的心头火嘛,这么厉害的火,怎么可能说熄灭就熄灭了。” “夫人莫急,我的意思是,红莲它在夫人的心里。” “我知道它在我心里啊,我当它是朋友,当然会放在心里了。” “不,夫人你误解我的意思了。”白泽移了下镜子。 此事,镜面对准的是白璃的心口,但显示的却是胸腔的内部环境。白璃虽然不是学医的,但碍于她从前生活的那个时代信息比较发达,对于这些知识也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了解。此时,透过白泽手中的镜子,她惊讶地看到在自己的心脏外围多了一圈儿红色的火焰。 那画面看上去有些诡异,就像是把她的心脏架空了,然后放在火上烧烤的一般。她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心。那块地方的温度似乎比平时高了一些,但心脏跳动的频率一如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是——” “妖虫入体,最先啃食的就是人心。红莲它情急之下,只能用这个法子来看护你。” “那它还能出来吗?” “不能!”白泽轻轻摇头:“在红莲护住你心的那一刻,它就已然与你的心合二为一。” “不明白,听不懂。”白璃茫然地摇头。 白泽收了镜子,平淡地说了句:“红莲它变成了夫人你的心头火了,夫人在这世间活一日,红莲便会守护一日。” “那,若是我不在了呢?” “红莲可自由选择,是跟随夫人而去,还是自行脱离,回到自由自在的状态。” “你这故事编的一点儿都不好。”白璃讪讪地笑着:“你是神兽,擅长变化,那镜子里出现什么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依我看,这鹿蜀山是假的,红莲是假的,小红鱼也是假的,甚至这满地的鹿蜀都是假的。不好玩,你变化出来的这些东西一点儿都不好玩。” 白璃说着蹲了下去,她想哭,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挤不出来。她想笑,拼命扯动嘴角,可嘴角根本就划不出上扬的弧度来。她心里很难受,心情很复杂,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她就那么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夫人,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白泽也蹲了下来,且伸手将白璃揽进了自个儿怀里:“我承认,我欺瞒了你,我是先接到了鹿蜀山女族长的求救信号才会想到带夫人你来鹿蜀山的。” “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白璃的声音有些哽咽,却依旧没有眼泪流出来。 “就算没有接到女族长的信号,我也会来。我答应过老族长,会帮他看护鹿蜀一族。夫人,我没想欺瞒你,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我想带你来看看这鹿蜀山最美的景色。夫人,你信我,我当真是带你来散心的,只不过顺手帮鹿蜀族一个小忙。” “那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白璃抬头问。 “也没什么计划,我虽是神兽,却从不干涉凡人或者妖兽们自己的选择。我只是在他们做出选择之后,适当的做一些调整。例如,在田姑娘封印了女族长之后,我会运用白泽的神兽力量,借用符咒帮其安魂。运气好时,她可重入轮回,再世为人。若运气差些,也能让田姑娘不再受那些妖力的侵蚀之苦。我还可以借用神兽的力量,收集鹿溪留在田姑娘身上的那些残存的妖力,将其注入一个新生的有残缺的小鹿蜀身上,使其成为鹿溪妖力的承载着,让其共生,也算是做了一桩与人与己都有利的事情。倘若事情顺利,五百年,或者一千年之后,那个小鹿蜀会成为鹿蜀族新的族长。” “听着像是一个很圆满的结局。” “的确还不错,可我失算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些鹿蜀也跟凡人一样,都有着不可控的私心。” “什么叫都跟凡人一样,好的就是妖兽自己的,不好的就是跟我们凡人一样。”白璃抹了下眼睛,用手指戳着白泽的肩膀:“我告诉你,我就是凡人,就是你眼中不怎么好的凡人,你娶了凡人做娘子,你也就是半个凡人,凭什么瞧不起凡人啊。凡人再不好,例如田姑娘这样的,都被鹿蜀们害成那个样子了,还想着放他们一马。他们呢,不知悔改也就罢了,还想将田姑娘赶尽杀绝。要我说,鹿蜀族被灭了也好,省的再去祸害我们这些无辜的凡人。” “夫人说的对,夫人说的都是对的。”白泽连连安抚。 “哼,气死我了,气得我肚子都饿了。我不管,我要吃烧烤,我要吃烤妖兽,很大只的那种。”白璃气呼呼地站起来,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眼前,所能看见的是鹿蜀营地一片狼藉! 第326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33) “烤鹿蜀行吗?”白泽看着满地的鹿蜀尸体,从里头挑了只还算年轻的:“三百年的鹿蜀,肥瘦相间,适合烧烤。” 三百年,也能幻化成人形了吧? 那他死之前是什么模样,是幼小的孩子,还是跟她一样,十几岁的少男或者少女? 白璃胃中一阵翻滚,赶紧摆着手说:“我不吃鹿蜀,我要吃老虎豹子!” “这鹿蜀山上没有老虎,也没有豹子。”白泽有些为难。 “那算了,我还是吃点儿素的吧。”白璃抚了抚胸口:“我们还是先把这些鹿蜀给安葬了吧!” “嗯!”白泽轻轻点头。 其实,这些鹿蜀不用土葬也行,他只需要丢出几张符咒,就可以让他们来自山林,回归山林。可他家夫人心善,他自然得在一旁帮衬着。 安葬完那些被田桃杀死的鹿蜀,白泽领着白璃去了那个藏有桃罐头的山洞。除了那些滋味甜美的桃罐头,白璃还看到了一些藏身在山洞中,并未参与诛杀田桃的鹿蜀们。 他们,多半都是鹿蜀山上的老弱病残,也多半都是曾经受过田桃姑娘恩惠的人。 原来,上天一直不曾薄待那些心底善良的人或者妖兽。田桃姑娘曾对这些鹿蜀们有恩,所以他们宁可违背女族长的命令,宁肯躲在这个狭小的暗无天日的山洞里,也不肯参与诛杀田桃姑娘的活动,而田桃姑娘和鹿溪留下的这桃罐头又正好养活了这些躲藏在山洞里的鹿蜀们。 “白泽,那些小鹿蜀们还有多久才能长大?” “三五百年吧!” “那在他们长大之前,会不会有别的妖兽来攻击他们?” “会!” “那你还把他们留在营地里?” “我在营地四周设置了结界,只要鹿蜀们安守在结界内,可保他们五百年无忧。至于五百年之后,他们也时候长大,参与鹿蜀山新的生存之战了。” “那五百年后这鹿蜀营地中还会不会再出现一个新的鹿溪,或者是一个新的鹿溪姐姐。” “会!”白泽十分肯定地回答:“凡人有句话,叫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就会有利益,就会有追逐,有追逐就会有相互厮杀,相互陷害。当然,也会有相互守候。鹿蜀之争,虽不像凡人那样大张旗鼓,却也会有流血和牺牲。五百年前如此,五百年后亦是如此。” “那你觉得那帮小鹿蜀里谁会赢?” 白泽眼前晃过一双鹿蜀的眼睛,但他却摇摇头,并没有回答。 “夫人想吃鱼吗?” “鱼?” “烤鱼。”白泽指着鹿蜀山的后方:“山中多溪流,溪流中自然生有不同的鱼类。这大型妖兽,烤起来太费劲,味道还不一定好。这鹿蜀山的鱼却生的比外头的好,鱼肉细嫩清甜,且鱼中少刺,最是符合夫人你的喜好。为夫之所以带夫人来鹿蜀山散心,也是想要夫人你尝尝这鹿蜀山的鱼。” “这鹿蜀山还有别的鱼吗?”白璃将手贴在心口:“我还以为这鹿蜀山上只有小火焰那一条小红鱼呢。” “若是只有莲鱼,那它岂不是要无聊死。这鹿蜀山的后山有一道瀑布,那瀑布似从天而降。落到山下,形成一弯清泉。泉水清澈无比,虽水中无莲,却自带一股莲花的清香。水中有鱼,且多为鲤鱼,故而有传言,说这瀑布是从天上来的,这鲤鱼也是从天河里给带下来的。吃了这天河鲤鱼,可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延年益寿,永葆青春?”白璃捏了捏自个儿的脸:“能延多少年?如果我现在吃了,会不会一直都是十几岁的模样?如果是的话,我觉得我还得考虑考虑,毕竟身为女子,还是要有些发展空间的。” “发展空间?”白泽不解地问。 “就是这里和这里啊。”白璃用手上下各圈了下:“就是身材,凹凸有致的身材。” “夫人喜欢那样的?”白泽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来。 “怎么,你不喜欢吗?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小萝莉,且还是像我现在这种前后都平平的小萝莉。” “小萝莉又是什么?” “小萝莉就是小姑娘,就是指很小的小姑娘。”白璃低头扫了眼自己:“我这个年纪搁在我们老家的确不算小,可无奈爹娘偏心,重男轻女,再加上之前的连年干旱,导致家中颗粒无收,食不果腹,我这不是瘦,而是已经瘦得没有人形了。我呢,倒是不稀罕那个什么延年益寿,而是很钟情那个永葆青春。可若是永葆青春的代价是让我一直保持现在这个形态,那我宁可不要,我宁可自由自在地长大。” 白璃说着,在自个儿的前胸稍稍比划了那么一下。 “夫人你想生娃娃了?”白泽盯着白璃看了一阵儿,问出一句没头没脑,且带着一丝恍惚地话来。 白璃抬腿正准备走呢,听见白泽的这句话,差点儿没趴到地上。 “你从哪里看出我想要生娃娃了?” “那里啊!”白泽瞄着白璃刚刚用手画圈儿的那个地方:“我在凡间看见的,但凡那个地方鼓鼓的都是生了孩子的女人,有些是夫人,有些则是被夫人请去的乳娘。” “谁告诉你女人……”对着白泽那双看似纯真无邪的眼睛,白璃实在是不好意思将那个字说出口:“谁告诉你女人身材好就是要生娃娃了,亦或者是生过娃娃了。是女人都喜欢前凸后翘的好吧,这是诱惑,这是美。美,你懂吗?算了,你不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总之,我不是想要生娃娃,我就是想要变得更迷人而已。” “哦,知道了。”白泽说着,抽出两张符纸“啪叽”拍在了白璃的身上。白璃虽不知道这是什么符,却能明显感觉到身体在变化,而且是从旺仔小馒头往杭州小笼包,再到北方大馒头的变化。 这种突然之间增加的沉甸甸地感觉让她有些不适应,趁着大馒头还没有变成超级大馒头之前,赶紧把那两张符纸给扯了下来。 “夫人你生气了?”白泽小心翼翼地问:“可是这尺寸夫人不满意?” 第327章 食梦貘与桃罐头(34) 白璃表情沉沉,许久没有说话。 白泽抿了抿嘴,又从口袋里扯出两张符纸来:“夫人若不满意,我还可以叫它们变回去。” “满意满意,我很满意。”白璃赶紧用手护住好不容易才长大的两颗馒头:“实话实说,你这技术不错,若是搁在我们老家,随随便便开个整形医院也能赚的盆满钵满。只是,我想问问,你这技术有没有什么后遗症,或者是保质期之类的?你的符纸,能重复使用吗?使用一次,能维持多长时间?” “夫人问这个啊?”白泽抖了两下符纸:“若是没有被我注入白泽之力的,大概能维持一两百年。” “够了够了,我估摸着我也活不到一百年那么久,就算活到了,也用不着了。”白璃松了口气:“你那口袋里除了有变大的符咒,还有没有那种让皮肤变得白一些的,腿变得长一些的,或者是让我的臀部变得更翘一些,腰变得更细一些的。你看看,我现在别的地方都没变,就这里凭空长大了,怎么看怎么不协调,怎么看怎么奇怪。” “奇怪吗?我觉得挺好的。”白泽说着,伸手碰了两下,白璃立马像触电一样的跳到了一旁。 “别摸别摸,你,往后退,只准看,不准摸。”白璃小心翼翼地护着:“这又不是天生的,万一摸坏了怎么办。” “我的符纸还是蛮好用的。”白泽说着,丢下一摞符纸,那符纸竟先是堆成了一个人形,接着变化成白璃的模样。“夫人若是不信,就自己摸摸看。” “我自己摸摸?”白璃抿了下嘴,伸手,慢慢朝着另外一个自己走过去。 这感觉十分诡异,像是在看恐怖片一样。可越是叫人感觉恐怖的事情,就越会使人上瘾,比如说现在。白璃就走到了那个用符纸变幻出来的自己面前,然后试着摸了两下。嗯,手感还不错,至少仿真程度还是蛮高的。 “夫人觉得如何?” “太奇怪了,你赶紧把这东西收回去。”白璃背过身去:“你老实告诉我,你以前有没有做过同类的事情。我的意思是,你以前有没有用符纸捏出过另外一个我?” “好端端的,我捏夫人做什么。”白泽一个挥手,用符纸堆砌起来的白璃就又变回了凌乱的符纸,且纷纷朝着白泽的口袋飞去。最后剩下的那两张,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却没有翻进白泽的口袋,而是窜到了白璃跟前,顺着她的腿爬到了她的后背上。 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白璃先是感觉自己的腿变长了,那个过程有点儿像是抽笋,一节一节地往上长。当她的目光落到手臂上时,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她居然在快速的变白。此时的她,简直就是别人羡慕的标准的冷白皮,且还是莹白透亮的那种,像是瞬间开了十级的美颜滤镜。 “怎么回事儿?这是怎么回事儿?我的腿真变长了,皮肤也变得更白更漂亮了。”白璃激动地跑到白泽跟前:“太厉害了,你真的是太厉害了!白泽白泽,你知道吗?我快要爱死你了。你怎么这么厉害!你怎么连这个都会!小蛮腰,我的小蛮腰,你是不是也能给我?” “你的腰,已经很细了。”白泽伸手圈住了白璃的腰肢:“这样抱着刚刚好,再细一点儿反而不美了。” “真的?”白璃羞红着脸问:“既你觉得我,那我就不变了吧。” “夫人一直都很好。”白泽说着,将黏在白璃身上的那两张符纸扯了下来:“夫人的心情可好些了?” “你刚刚做这些是在哄我吗?”白璃垫着脚尖问。 虽然她的腿是长了那么一些,可跟白泽比起来还是差了多半个头,只有垫高脚尖,才能尽可能的与他的目光持平。 “你是在哄我开心对不对?你担心我还在想着鹿蜀族的事情,想着田桃,想着鹿溪,所以就想出了这个法子来哄我。” “我的确是在哄夫人你开心,但我没有想法子,我给予的都是夫人你想要的啊。”白泽一边很平静地说着,一边用手理了理白璃额前被弄乱的头发:“对一个人好,不就是给予她她想要的东西嘛?” “白泽——”白璃感动地都要哭了,她低下头,一个劲儿地在他身上蹭:“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走了狗屎运才会这么幸运的遇见你。” “大概是吧!”白泽低笑着将她拥进了怀里:“亏得你走了狗屎运,也亏得那个走了狗屎运的姑娘是你。白璃,若是没有你,我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哄一个姑娘开心,自己也会这样的开心。” “这句话你不是哄我的吧?”白璃蹭着自己的眼角问。 “真的!不信你听听,我们白泽的心是不会撒谎的。”白泽说着,将白璃的头紧紧按压在了自己身上。 白璃听见了心跳声,但却不是白泽的,而是她自己那毫无章法的,怦怦乱跳的心声。这一刻,她仿佛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心动。 她先是稍微挣扎了一下,待白泽的手松开之后,快速地凑到他脸上,轻吻了下:“白泽,谢谢你,谢谢你娶我,谢谢你让我当你的夫人,谢谢你带我来鹿蜀山,也谢谢你带我经历的一切。不管我们一同经历的是好的,还是坏的,对我来说,都是不同寻常的体验。认识你,我很开心!嫁给你,我很幸福!白泽,你放心,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我会尽力做好你的白夫人的。” 快速表白完的白璃想逃,却被白泽紧扣住手腕给拉了回来。 白璃低着头,感觉到白泽用手指轻轻点了两下她的脸颊,然后问道:“我,可不可以也亲你这里两下。” 白璃抬头,正好对上白泽那个落下来的吻。 白泽:完蛋了,我好像亲错地方了!璃儿会不会生气?夫人会不会发怒啊! 白璃: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初吻的味道啊,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怪哦。 鹿蜀山上有风经过,风中携着淡淡的莲花的香气。在白璃看不见的地方,心火成莲,一瓣瓣地盛开着。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第328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1) 在鹿蜀山的山林深处,果有一道从天而降的瀑布。瀑布下面也的确有一处清潭,清潭四周遍布花草,花香四溢,却没有吸引来任何的蝴蝶和蜜蜂。除了瀑布声,就再也没有了别的声音。 “如何?”白泽自身后轻轻圈住她的腰:“这地方美吗?是不是恍若仙境一般?” “是恍若仙境一般,可你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些吗?”白璃微皱双眉:“如果神仙们住的都是这样的地方,我会觉得他们也挺可怜的。” “为什么?”白泽不解地问,将下巴搁在白璃的肩头。 她的肩窝正好可以搁下他的下巴,且鼻尖还能闻到从她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少女独有的那种淡香。 “因为太安静了人会发疯的。”白璃一个转身,鼻尖磕碰到了白泽身上。“刚刚站到这里的时候我还奇怪,奇怪那些鹿蜀们为什么要将营地安置在那样一个简陋的地方,而不是这里。这里多好啊,又有鲜花,又有清潭,还有这么大的一个瀑布可以玩。可刚刚,我想明白了。” “夫人想明白什么了?” “我想明白了那些鹿蜀们为什么没有移居这里。” “为什么?” “因为这里不仅有瀑布,有清潭,有野花,有鲤鱼,还有别的东西,一种会让周边妖兽恐惧跟害怕的东西。”白璃踮脚,目光从白泽的肩膀越过去:“你告诉我,这里是不是藏着什么可怕的妖兽?这地方如此安静,凭着我一个凡人优秀的直觉,我觉得这里很不正常。” 话音未落,白璃就感觉到有冰凉的水珠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就像是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站着,而它身上的水落到了她的身上一样。 “我身后是不是出现了什么东西?刚刚那些水珠是什么?是寒潭里飞溅出来的水花,还是什么东西的口水啊?水花就算了,口水我不能忍,太恶心了。” “嘘,别说话!”白泽抱紧白璃,用半飘的方式带着她向白泽的身后移动了几米。 尖利的鸟鸣声突然从她的身后传来,随之,一道巨大的阴影将他们笼罩其中,且根据周边风的流动可以判断出那个东西已经腾空,且正朝着他们俯冲而来。 白璃被吓了一跳,饶是被白泽抱着,也能感觉到四肢瞬间变得冰凉。她几乎是反射性的就朝着后面看去。一阵冷风从脸的侧面吹过来,她看见了一团巨大的阴影。 “这是什么!” 就在她问出这句话的同时,眼前有一道身影飞快的朝着后方掠去,下一秒,一阵低吼声紧贴着耳膜传来。耳朵虽被白泽用手捂上,可耳朵内部还是有一阵刺痛传来,且这刺痛感很快就席卷了白璃的整个头部。 白璃觉得她又一次错信白泽了,这哪里是神仙秘境,简直就是妖兽老穴。天可见怜的,她这回连妖兽的样子都还没有看清呢,耳朵就差点给废了。 “璃儿,听话,待在这里不要动。” 耳朵嗡嗡的,只勉强听到白泽说了这么一句话,紧跟着就脚步踉跄地摔在地上。白璃抱着头,努力睁开眼,去寻找白泽的去处,却看见不远处有一道巨大的身影飘在半空中。那东西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可不眼熟吗?那是一只体型庞大的蛊雕,比她之前见过的那只要庞大四五倍那么多,搁在半空中,就如同一架巨大的飞机。 “我去,这地方怎么也会有蛊雕。”白璃挣扎着起身,起到一半儿,感觉有些腿软,干脆老老实实坐在了野花丛里:“难怪没有看见蝴蝶跟蜜蜂,十有八九是被这只蛊雕给吓跑了。可这么大只的蛊雕,刚刚是藏在哪里的,怎么都没有看见呢?” 白璃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睁大眼睛在四周寻找着。终于,她找到了一处与之前来时看见的绝对不相同的风景。就在那道瀑布旁边,少了一座黑色的小山。感情,这只蛊雕是盘踞在瀑布旁边的,它将脑袋缩进翅膀里,又将翅膀聚拢放在身前,不仔细看时,就会以为那是一座黑色的小山,而瀑布旁边的山石也是黑的,很容易就迷惑了人或者是妖兽的视线。 白泽站在这只巨大的蛊雕面前,手里捏着一张黄色的符纸。姿势很酷,但看起来很弱。 “夫君,加油,等杀了这只蛊雕,我们一起吃烧烤!” 白璃将手拢成喇叭状,冲着白泽喊。 蛊雕听见声音,竟跟傻雕一样开始鼓动翅膀。巨大的风力,让白璃不得不以一种十分狼狈的姿势趴在地上,并且用手紧紧抓住那些野草的根部。 “白泽,你再不动手,你老婆就要被蛊雕给扇飞了。”白璃一边避风,一边用划破了喉咙的嗓音喊着。 “哇呜!”随着一声痛苦的哀鸣,风停了,红色的血液飞溅出来,有几滴还落在了白璃跟前那些野花的花瓣上。 “这么快!”白璃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扒开眼前被吹得乱七八糟的野草看向蛊雕的所在之处。原本被白泽捏在手里的符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把的匕首,那些匕首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绕着蛊雕飞旋,将它困在原地,叫它无法动弹,另外一部分却刺进了它的皮肉之中。 那些匕首显然都是用符纸幻化的,且匕首上肯定附带了白泽的白泽之力,否则是不可能给蛊雕造成如此巨大的伤害的。又一把匕首刺进蛊雕的肩胛骨位置,蛊雕吃痛,嘴里发出尖利的哀鸣声。哀鸣声吓到了栖息在潭水中的鱼,让那些鱼儿们一个个跃出水面,形成了一幅千年难遇的神奇画面。 尖利的哀鸣声也让白璃再一次用手捂住了耳朵,白泽见状,速战速决,先用匕首划伤了蛊雕的喉咙,让它的哀鸣声瞬间停滞,紧跟着幻化出白泽的本相来,瞬间KO了那只蛊雕。 “璃儿,你没事儿吧!”解决掉蛊雕,白泽快速奔到白璃跟前,先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 白璃的耳膜和鼻腔都有轻微的受损,但身体没什么大碍。 “我耳朵没事儿吧?还有我的鼻子,酸酸的,像是要流鼻血一样。这蛊雕是靠声音杀人的嘛,怎么这么厉害?”白璃按压着自己的耳朵:“来之前你怎么没有告诉我,这里还藏着这么一只巨大的蛊雕。” “只是一只蛊雕而已。”白泽摸头道:“且还是一只蠢笨的没有任何修行的蛊雕。璃儿,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我绝不会让这鹿蜀山上的东西伤到你。” 第329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2) “信你才有鬼!”白璃轻轻推了白泽一把:“你看看我的耳朵,现在都还在疼呢。还有我的鼻子,酸得厉害。虽没有镜子,但我敢肯定,里头已经破了,只是鼻血还没有流出来而已。这不叫受伤吗?如果这都不叫受伤,那什么才叫受伤,非得等我耳朵聋了?眼睛瞎了?鼻子也流血不止了?” “夫人,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白璃站起来,叉腰,居高临下就那么瞪着白泽:“但是白泽同志,你得弄清楚一件事,你是神兽白泽,在你眼里,那就是一只愚蠢的没有任何修行的蛊雕,但我只是个凡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几岁的小姑娘,我也没有任何修行。你眼里那个愚蠢的蛊雕,在我看来是一只强大的妖兽,是一张嘴就能把我吞掉的妖兽。” “我错了!”白泽低头,拽住白璃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我真的错了,我忘记夫人你是个凡人了,谁叫夫人在我心里是个比妖兽更强大的存在。夫人想想,作为白泽,我何曾惧怕过任何妖兽,唯有到了夫人面前,才会这般的惶恐,这般的手足无措。” “看在你认错态度比较好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一次吧。”白璃蹲下,双手托腮地就那么看着白泽:“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白泽一时没回过味儿来。 “蛊雕啊!”白璃朝着蛊雕的方向指了指“那么大一只蛊雕,要怎么处理啊?” 整只蛊雕,趴在花丛里犹如一只巨大的,从天而降的破败的飞机。光是翅膀,就得有三四米那么长,如今落在地上,压死了一大片的花花草草。 虽说此地气候宜人,可再适宜的气候都阻挡不了一只蛊雕的腐烂。白璃有些不忍去想象那个画面,感觉像是破坏了眼前的美景一般。 “埋了?就跟咱们在鹿蜀营地处理那些鹿蜀们一样。”白泽思忖着:“这么大的蛊雕,估摸着要挖一个很大的坑才可以。” “埋是要埋的,但埋之前,能不能先做点儿别的。”白璃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眼底带着几分期许:“能不能委屈你的符纸做一些分解尸体之类的工作,先将蛊雕身上不可食用的部分给去掉,剩下的我们做烧烤。” “……” “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啊?是你的符纸做不了这项工作呢,还是你觉得我的提议很异想天开?” 白泽轻咳了一声,道:“不不不,为夫觉得夫人的提议甚好,只是夫人你当真要吃这只蛊雕?” “不能吃吗?”白璃反问:“我记得你从前是吃过的呀,只是那只蛊雕没有现在看到的这只这么大。” “我是可以吃,可夫人你——” “我不能吃吗?”白璃挺胸抬头:“这若是一只能幻化成人的蛊雕,我可能下不了口,毕竟这蛊雕化成的人跟真人看着也没什么区别。下嘴吧,总有点儿怪怪的。可你刚刚说了,说这是一只没有修行的傻蛊雕。也就是说,它是不具备幻化成人的能力的,那我吃它跟吃一般的大鸟应该没什么两样吧?” “的确没什么不同。”白泽点头道。 “不仅没什么不同,且这蛊雕的营养价值比一般的鸟类还要高一些,我记得,它是能治病的对不对?”白璃的眼睛亮晶晶的:“不管了,白夫人我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总不能放着这么一大块肉不吃,眼睁睁地看着它腐烂,最后变成这些野花野草的肥料吧。不会吃的吃货不是一个好吃货,而不懂得珍惜食材的人,也绝不是一个好厨子。” “夫人要怎么吃?”白泽小声问道。 “当然是烤着吃了。你看看它,这么庞大的一只,我又没有带刀,就算带了,也不好料理。就算料理好了,也没有那么大的锅来煮,就算有那么大的锅,我也没有带那么多的调味料。这做饭,若是缺少了调味料,那还能有什么滋味呢。所以,烤着吃是最省事儿,最省厨具,也是最省调料的方式。” “夫人说烤着吃,那咱们今个儿就烤着吃。”白泽起身,动作潇洒的扯出几张符纸来随意的撒出去。那些符纸,立马像是有了灵性一般,迈着小短腿儿就跑到了蛊雕身上。只听得“扑通扑通”几声,那偌大的蛊雕就被分解成了无数块儿。 在白泽的指挥下,那些符纸娃娃们留下了蛊雕身上肉质最好的部分,将剩下的搬到一处。随着“呲”地一声。符纸娃娃自燃,连带着那些不被食用的蛊雕残肢一同化为灰烬,消失在了野花从中。 白璃傻眼了,她用手指着蛊雕残肢消失的地方,结结巴巴的问:“你还能这么处理尸体?” “能啊!” “能这么处理尸体你干嘛骗我挖坑埋鹿蜀!”白璃跳起来,手握成拳,一拳打在白泽身上:“你知不知道挖坑有多累,你知不知道搬那些鹿蜀们有多累。你又知不知道饿着肚子还要挖坑搬鹿蜀有多辛苦。桃罐头,自打我跟你到了鹿蜀山,唯一吃过的东西就是桃罐头。要不是肚子饿,没有力气,我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这只刚刚被你杀死的蛊雕身上。死白泽,臭白泽,你有这种神奇的法术,干嘛不早点儿用。” “夫人没有吩咐啊!”白泽一脸无辜且十分欠揍地看向白璃。 “什么叫我没有吩咐?我知道你都会些什么啊,我怎么吩咐,你让我怎么吩咐嘛。”白璃气闷地用脚踢他:“算了,你还是先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都会什么吧。” “我好像什么都会,又好像什么都不会。”白泽摸着自己的头:“夫人先别生气,听我慢慢说。你也知道,我活了上万年了。在这上万年的岁月里没有夫人陪伴,只好靠学东西打发时间。这有很多东西,虽说学是学了,但却没什么机会使用,日子长了,也就忘了。夫人突然这么一问,我倒真想不起自己会些什么,又不会些什么。” “拔毛会吗?”白璃抬着下巴问。 白泽点头。 “把蛊雕身上的毛拔了,用我们随身携带的酱料把它的肉稍微给腌制一下,然后找点儿柴火,把肉架上去靠。至于这肉要怎么腌?腌制的器具要从哪里找,我统统不管。你能变则变,不能变的就出去找。我累了,我困了,我要休息。” 白泽忙不迭的点头,随手变幻出一顶帐篷来,邀请白璃进去休息。 白璃刚要抬腿,却瞧见瀑布边生长着一丛十分眼熟的东西。她提起裙角快速奔过去,发现那竟是一片成熟的朝天椒。 第330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3) 朝天椒,属于辣椒的变种,开花期在五月初到七月底,果实簇生于枝端,风味如同青椒一般。除了可以作为调料给饭菜增味儿之外,还可入药,具有祛风散寒,舒筋活络的作用。据说,这朝天椒还能杀虫,止痒。 这能不能杀虫,白璃不清楚,至于止痒,估摸着也没有人会把辣椒粉往自个儿身上抹,但这朝天椒用来烧烤还是不错的。 问过白泽,确认这边的朝天椒是没有毒的之后,她兴致勃勃地采了一大把回来。她才不会傻儿吧唧的去问白璃这鹿蜀上为什么会有朝天椒?这里是鹿蜀山,妖兽丛生的鹿蜀山,连黑夜跟白天都能随即出现,还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合理存在的。 用来腌制蛊雕的大罐子是白泽自己做的。这瀑布旁边就是大块大块的石头,他随便飞了几张符纸过去,就咔咔的卸下几大块来。将石头中间凿空,打磨平整,就成了一个天然的石锅。 要不咋说这会法术的人好呢,这普通的石匠要打磨一口石锅,怎么着也得大半天的功夫吧,可人家神兽白泽,随便用手那么一指,再用符纸沿着挖出来的石头坑转了那么两圈,一口石锅就搞定了。 将蛊雕肉切成小块儿,在石锅中腌制半个时辰,再将那些肉块儿一块儿一块儿的串在树枝上,最后以白泽之力催生火苗,将串好的肉串放在石锅上烤。 火苗烤出了蛊雕肉里的油,油滴落到树枝上又催生了大火,将这整串儿整串儿的肉烤得那是滋滋作响。 趁着白璃烤肉的时间,白泽又从潭水里捉了几条鲤鱼上来,掏去内脏,清洗干净后,也用树枝串了放在火上烤。 “那蛊雕肉夫人未必吃得惯,这鲤鱼却是干净的,肉质鲜美,夫人一定喜欢。”白泽说着,拿出一把洗好的野葱丢在了烤鱼上面。葱香伴着尚未烤熟的鱼肉的香气,一缕缕钻到白璃的鼻子里。原本,她只是觉得有点儿饿,在闻见这股香气之后,肚子直接咕咕地乱叫起来。 “夫人再忍耐一会儿,这鱼还不熟呢。”白泽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长得很像苹果的野果子递给她:“这是蛇果,味道酸酸甜甜的还不错。夫人若是不嫌弃,就先用这个垫垫肚子。” “蛇果?”白璃接过那枚果子仔细看了看。 在她原本生活的那个时代也有蛇果,其实就是外来苹果的一种,皮厚肉柴,没有本地苹果好吃,但跟手中拿着的这枚蛇果显然不是同一品种。 这枚蛇果只是外形有点儿像苹果,整体却是奶白色的,闻起来不像是苹果的味道,倒像是草莓的味道。 咬一口,的确如白泽所说,酸酸甜甜的,味道也很像是那种酸甜的草莓。 “这哪里是什么蛇果,这分明就是草莓味儿的奶油苹果。” “是蛇果。”白泽很认真的解释着:“这些蛇果都生长在那边的山坳里,是巴蛇们最喜欢吃的食物。” “小巴蛇?”白璃一边啃蛇果,一边警惕的往四周的野草丛里扫了扫:“这草丛里不会也有吧?我先声明,我不是害怕蛇,我只是讨厌那种软体动物。” “放心吧,这里没有小巴蛇。”白泽伸出手来在白璃的脸上捏了捏:“知道夫人讨厌蛇,所以不敢让那些小巴蛇们来叨扰夫人。” “你恐吓它们了?”白璃好奇地问。 “夫人觉得为夫我是那样的白泽吗?小巴蛇们领地感很强,且胆子偏小,除了它们自个儿生活的地方,通常是不会跑到外面去的。再者,这瀑布原就是蛊雕看守的,那些小巴蛇才不会主动爬到这里给蛊雕当吃食。所以,夫人放心,这草丛里是没有小巴蛇的。” “那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白璃 再说了,这瀑布原是被这只蛊雕看守着的,小巴蛇们才不会主动跑到这边给蛊雕当吃食。” 说话间,那些鲤鱼也都烤得差不多了。原本泛着青白色的鲤鱼表面此时被烤成了淡淡的黄色,野葱的香气彻底跟鱼肉混合到了一起,再撒上一小把朝天椒,那滋味儿差点把白璃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到肚子外面来。 香!真香!尤其对一个腹内空空的吃货来说,眼前的烤鱼不亚于天上的珍惜美味。 不等白泽将简易的烤架拿下来,白璃已经凑到了石锅跟前,目光灼灼的盯着树枝上的烤鱼。 好大一条鲤鱼啊! 看着白璃垂涎的表情,白泽赶紧用手在鲤鱼表面扇了两下,待温度稍降之后,这才将烤好的鲤鱼送到了白璃跟前:“夫人请!” “这条是我的,没有你的份儿。”白璃接过烤鱼,直接背过身去。 倒不是她小气,而是她真的饿了。这女人一旦饿了,吃东西的时候就会不怎么注意形象。她担心自己吃相太差被人嫌弃,干脆找个理由,背过身去,将难看的吃相稍稍藏一藏。 白泽岂能看不穿她的那点儿小心思,宠溺地道:“好好好,都是夫人的,不光那条是夫人的,这上面烤着的鱼都是夫人的。只要夫人能吃,我就能烤。” “你这是在变相的说我能吃吗?”白璃回头,嘴角上还沾了一块儿焦黄的鱼皮。 “能吃是福,我就喜欢看夫人吃东西。”白泽探身过去,用拇指抹去了她嘴边沾着的那块儿鱼皮:“夫人口渴吗?那山坳中有一处清泉,我为夫人取些水来。” “是小巴蛇喝的那些吗?”白璃皱眉,“你刚刚说过的,说那些小巴蛇就居住在那处山坳里。这小巴蛇喝过的泉水,我可不要喝。万一里头有个蛇卵什么的,多吓人啊。” “夫人,蛇是不会产卵的,鱼才会。”白泽摸摸她的头:“放心,我从泉水的源头取水,不会让夫人生病的。” “再信你最后一次。”白璃将烤鱼递到白泽跟前:“要不,你也吃点儿?” “不了,我尝尝味道就行。”白泽说着,突然凑近白璃,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吻了下:“嗯,烤的焦了,有些糊味儿,亏得夫人肚量大,没跟我生气。” 第331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4) 呼~ 一阵风吹过来,漫天花香中还裹着烤鱼与烤肉的香气,这些香气混杂在一处瞬间窜入了白璃的鼻间。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白泽,呆萌萌地说了句:“你要不要再尝尝,其实烤焦了的鱼也是蛮好吃的。” “那我再尝尝?”白泽眼眸含笑,手却扣住了白璃的后脑勺,然后给了她一个绵长的细吻。 跟之前的初吻比起来,这个吻显得霸道又绵长,只吻得白璃七荤八素,忘了烤鱼还在手里拿着。等她回过神儿时,她的手已经环在了白泽的脖颈上,手里的烤鱼早就没了踪迹,倒是白泽的衣服上沾染了不少烤鱼的碎屑,看着有些狼藉。 “不怪我,是你欺负我的。”白璃一边回味着刚刚的那个吻,一边将粘在手上的污渍拍掉。 “怪我!”白泽笑着,将白璃从野花丛中捞起来:“烤焦了的鱼是吃着不错,但夫人要不要尝尝这烤得正好的。” “当然要尝。”白璃伸手从石锅上拿起一条刚刚烤好的鱼:“刚刚那条我都还没吃两口呢。你别在这里杵着我,赶紧给我找水去。” “夫人脸红了!” “你才害羞了!”白璃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然而说完这句话之后,才发觉刚刚白泽说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你的脸才红。脸红怎么了,这鹿蜀山上太阳这么大,我又没有做什么防晒措施,脸红不是很正常的嘛。你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打水去。你再看,你再看信不信我把你吃掉。” “夫人饿得如此厉害?”白泽强忍着笑。 “你还笑,这有什么可笑的,我就是很饿不行嘛。”白璃又羞又气,恨不得用眼前的烤肉去丢他:“你还笑!你这只妖兽怎么这么讨厌呐!你信不信,你再这么笑下去,我就把你……” “夫人要把为夫怎么着?” “我就把你整哭了。”白璃气呼呼地说。 “哦?”白泽强忍住笑,拱手道:“请问夫人,要如何将为夫给整哭了?” “把你就地正法你怕不怕!”白璃想不到别的,情急之下,竟脱口说出这么一句来。 岂料,白泽这只上古神兽居然听懂了。他双臂一伸,直接后仰,躺倒了地上,眼睛弯成月牙状,嗓音十分魅惑地说了句:“恭请夫人将为夫就地正法!” “白泽!”白璃脸红地像是要被烫熟一般,手里握着烤鱼,原地一跺脚,钻到帐篷里去了。 帐篷外头是白泽肆意的笑。 “臭白泽,迟早正法了你!”白璃嘟囔着,用手捂住了耳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虽说鹿蜀山的黑夜跟白天是随即出现的,可数着地上出现的树枝和烤鱼骨头,白璃也知道这时间过去了不少。就在她按耐不住想要去寻找白泽说的那个山坳时,心心念念着的那个人回来了。 “遇到麻烦了吗?是不是那些小巴蛇不让你打水?”白璃赶紧迎上去。 “是遇到了一些麻烦。”白泽将手中的葫芦递给白璃:“这水是从泉眼那儿取的,夫人放心喝。” “我不是说水,我是问你。”白璃上下打量着白泽:“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小巴蛇咬到?” “没有!”白泽伸手抱了她一下,待白璃情绪稳定下来,这才开口道:“夫人可会接生?” “什么意思?”正在喝水的白璃突然停了下来:“你该不会要告诉我,喝了这泉水就会怀孕生娃娃吧?这泉水是打从子母河里来的?” “子母河?”白泽没有看过《西游记》自然不懂这子母河的典故,他先是愣了下,跟着摇头道:“夫人想到哪里去了?这就是普通的泉水,饥渴还行,可不能让夫人怀娃娃。夫人若真想要孩子,等改日为夫与夫人一起努力努力。” “呸!谁要跟你努力。”白璃又饮了口泉水,这才问道:“这泉水既没有问题,你干嘛没头没脑的问我一句会不会接生。是谁要生,又是给谁接生?” “一条小巴蛇。”白泽犹豫了下,还是将那几个字给说了出来。“夫人放心,不是蛇的形态,是人的形态,从外表看,是看不出她是一条小巴蛇的。” “蛇精啊!”白璃握着小狐狸:“这蛇不都是卵生的嘛?说到卵生,刚刚差点被你给忽悠过去。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我们上学时候先生讲过的跟蛇有关的课程,这蛇的繁殖方式分为两种,一种是卵生,另外一种是卵胎生。这卵生,虽说不是跟鱼一样产出那种透明的小鱼卵,而是生蛋,但在生物学上也是归属于卵生的。卵胎生,就是直接生一条小蛇出来。” “夫人懂得真多!” “少恭维我!”白璃白了他一眼:“你说,你刚刚是不是又在糊弄我?这小巴蛇若是卵生的,自然不用帮忙接生。若是卵胎生的,那生出来的就是一条条的小蛇,这小蛇同样吓人的好不好?别说我不会接生,就算会,我也不会给一条小巴蛇接生。” “不是生一条小巴蛇出来,而是生一个……”白泽思索着,不知该如何跟白璃解释:“那小巴蛇的夫君是个人,所以小巴蛇腹中怀着的是个半人半蛇的胎儿。我用白泽之力看过,那胎儿是人的模样,只不过继承了一些小巴蛇的特征,例如她的眼睛是蛇的眼睛,再例如她的血液是凉的,是捂不热的。至于别的,我暂时还没看出来,得随着这个孩子逐渐长大来区分她到底是像人多些,还是像巴蛇多些。” “白娘子与许仙啊?”白璃轻声道。 “夫人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的意思是,小巴蛇不是都住在山坳里的嘛,那她怎么会怀上一个凡人的孩子?她夫君呢,也住在山坳里吗?” “嗯!”白泽轻轻点头:“是住在山坳里,但没有跟别的巴蛇住在一起。” “是别的巴蛇容不下他们吗?”白璃一下子就想到了田桃,心也跟着软了软:“你没有骗我吧?那巴蛇当真是人的模样,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人的模样?” 白泽再次点头:“我真得没有骗夫人,我还不至于为了帮别人的夫人,叫我自个儿夫人受惊吓。” “那我跟你去看看吧,这俗话说的好,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孩子,我虽没有接生过,但我见过别人生孩子,这大概流程还是知道的。只要不是难产,应该都不会有问题的。”白璃稍微整了下衣衫:“我们是走过去,还是你带我飞过去?” 第332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5) 白璃以为自己只是晕车,没想到她还会晕符纸,更没想到堂堂上古神兽白泽居然没有使用酷炫的御剑飞行,而是丢出一大团皱巴巴的符纸,让那些符纸凑在一起形成一个旋转着的椭圆形,利用符纸旋转的力量将他们包裹其中,呼呼啦啦就给带到了山坳中。 说是山坳,倒不如说是一个鸟语花香的山谷。谷中不仅有野花野果,还有小的溪流和瀑布,跟上面比起来,此处更为宜居。不得不说,这些巴蛇才是鹿蜀山上真正聪明的存在。 “那座茅屋就是小巴蛇的住处吗?”白璃指着不远处的那座茅草房,从建筑风格来看,很像是出自凡人的手笔。 白泽点头,收掉那些还在呼啦呼啦乱飞的符纸,去牵白璃的手。还没等到他的指尖碰触到白璃的,他那小媳妇儿就拎着裙子从他身边飞过,脚步飞快的停到了茅屋跟前:“白泽,你刚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疼……阿风……我好疼啊!”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从茅屋中传出来。 “是那条小巴蛇!”白璃转身看向白泽的眼睛:“听她叫得这么惨,我心都慌了。怎么办?怎么办?她一定是要生了。我听人家说过,说这生孩子的疼等于全身十根肋骨同时被折断。我一直觉得敢生孩子的女人,都是特别勇敢的女人。” “夫人也很勇敢!” “你确定?”白璃将两人紧扣着的手提起来,然后用左手将白泽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给掰开:“别人家的夫人或许很勇敢,但你的夫人一点儿都不勇敢。我告诉你,以后都离我远点儿,我才不要跟你生孩子。” “夫人这是不打算将为夫就地正法了吗?”白泽笑着问。 “我改主意了,我决定为了我的终身幸福,还是远离就地正法这四个字。”白璃故意咬着牙齿说,且在听见小巴蛇一声痛苦的“啊!”之后,快速跑进了茅草屋。 一面容姣好的年轻妇人痛苦的缩在草屋一角,嘴里轻轻唤着:“阿风,我好疼,我好难受啊!” 虽做了些心理准备,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白璃还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先是抿了下嘴角,转身问白泽道:“阿风是她的丈夫吗?既是丈夫为何不见他的人?他难道不知道他的妻子即将临盆,不知道这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嘛。” “他,离开了。”白泽轻声道:“这事出突然,一时半会儿的我也顾不上让符人去找他。” “离开了是什么意思?”白璃指了指草屋外头:“你的意思该不是他跑了吧?” 白泽点头。 “我去,这什么人啊!”白璃气得在原地转了个圈儿:“这还真成许仙跟白娘子了呀。这许仙知道白娘子是蛇之后选择了逃跑,选择了避而不见。这个叫什么大风的,好的不学,学坏的,竟也撇下了即将生产的夫人逃了?渣男,妥妥地渣男!” “不!不怪阿风!是……是我欺瞒了他。他并不知道我是巴蛇,他害怕我,害怕我们的孩子都是正常的。我……我不会怪他的。我只是想……只是想告诉他,我跟孩子都不会害他。我希望他能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能亲手抱一抱我们的孩子再走。”小巴蛇一边抱着自己的肚子,一边痛苦地诉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为什么不怪他?就要怪他!”白璃带着尚未消失的怒气走到妇人跟前,轻轻蹲了下来:“我就不信他猜不出你的身份,就算猜不出你是条小巴蛇,也能猜得出你不是寻常女子吧。就拿我跟白泽来说,在我不知道他是白泽之前,我也知道他不是一般的街头骗子啊。所以,你嘴里的欺骗,你嘴里的不知道其实都是在自欺欺人。哦,不是,应该说是自欺欺蛇。” “阿风他很笨的,他猜不出来的。”小巴蛇刚刚说话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会儿就又被阵痛给折腾地脸色发白。 白璃深吸一口气,先扶着小巴蛇让她平躺下来,跟着转到她的脚后,让她将膝盖曲起。 “他笨不笨的咱们稍后再讨论,你现在得集中精神生孩子。” “孩子,我的孩子……”小巴蛇狠狠的攥住了她的衣袖,痛的声音都颤抖了:“族长说我不遵族规,不仅私自带外人回来,还怀了外人的孩子。族长她说……她说她绝不会允许我把这个孩子给生下来。她喂我吃了药,我拼命忍着,不想把那颗药丸给吞下去。我知道,我知道那药对我的孩子不好,它会杀死我的孩子,可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你别激动,有我在,有我家夫君在,你会没事的,你的孩子也会没事的。”白璃见小巴蛇激动起来,赶紧用手按住她的双肩让她继续平躺在草席上:“我不清楚你们蛇是怎么生孩子的,但你现在是人的模样,就得按照人的规矩来。记住,你的腿要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千万不要夹在一起,就算再疼也不可以。” “姑……姑娘……” “我姓白,你叫我白璃就可以。”白璃集中精神,拼命回忆着自己从各个渠道了解到的跟生孩子有关的事情:“我先告诉你哦,我只是个厨子,不是女大夫,我也是头一次帮人接生。但你放心,我会尽力帮你,尽力确保你们母子平安的。” “白姑娘……” “有什么话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再说,现在听我我,闭紧牙关,什么都不要想,也什么都不要说。如果疼了就使劲,一股脑的往下使劲,我会帮你看着的。”说完,白璃又冲站在草屋门口的白泽喊道:“相公,麻烦你烧点儿热水过来!还有,你给我变一块儿柔软的布,待会儿要抱小孩子用。如果没有,就把你的外衣脱下来洗洗,洗完之后再给烤干了。” 白泽轻应了声,麻溜儿的干活去了。 白璃记得书上说过,这女人生孩子要等到开十指才可以。十指,就是十根指头并拢在一起的宽度。她将双手握成拳状,对着小巴蛇比划了比划,眼睛倏地亮了:“七指,至少是七指。宝宝要生了,你千万不能泄气。听我的,吸气,呼气,尽力调整自己呼吸的频率。” 还没等白璃教学完毕,小巴蛇就攥紧了她的手腕。因为用力过大,小巴蛇的手指甲直接掐进了白璃的皮肉里,疼得她自个儿也是直咧嘴。 第333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6) 【】 见小巴蛇疼得厉害,白璃也不敢吭声,唯恐再吓着了她,只能拼命忍着,待她一波阵痛过后,这才试着将手腕从她的手中挣脱。 “我知道你很疼,但你必须要忍一忍,这女人生孩子都得熬过这一关。”话一出口,白璃立马觉得自个儿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太,可再一琢磨,这说得又全都是事实。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别人可以代劳的,唯有生孩子这件事必须女人自己熬着。 随着小巴蛇痛苦的声音,时间也一分一秒的流逝过去。听着小巴蛇痛苦的呻吟声,白璃反倒没有刚开始那般慌乱,她强忍下心里的心疼,扯了一把干草放在她的嘴边:“咬住这个,别咬伤自己。” 小巴蛇已经疼得迷迷糊糊,完全没有了判断能力,见白璃伸手过去,直接张嘴就是一口。白璃吓得赶紧松手,那把干草稳稳地被小巴蛇给咬住了。 随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传来,“哇”地一声,婴儿的啼哭瞬间打破了整个山坳的宁静。 小巴蛇在松了气之后直接晕了过去,白璃则是颤抖着手轻轻地将孩子给抱了起来。 “白泽,白泽生了,包布呢,热水呢,你到底好了没有?” 白璃抱着孩子,就跟抱一个定时炸弹似的,一动也不敢乱动。婴儿太小,且身上黏糊糊的,滑不溜秋的,她唯恐一个乱动再把孩子给摔了。仔细回想了一下某些剧里的场景,好像刚刚出生的婴儿是不能这么抱的,而是应该用手分别托着孩子的后肩颈连同小脑袋以及双脚的脚腕,这样可以避免孩子的脊柱受伤。 可惜,她回想起来的晚了。 “白泽,你到底好了没有?”白璃轻问着,有点儿想哭的感觉。 …… 草屋里,小巴蛇安然地躺在草席上,视线则落在旁边的小床上。 白璃托着下巴蹲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洗得干干净净,白白胖胖地小娃娃。小婴儿安静地睡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似的。 就跟白泽之前说的那样,她是个漂亮的女婴,眼睛部分很像小巴蛇,其他部分应该比较像她那个不知道逃到哪里的亲爹。 “白姑娘,谢谢你。”小巴蛇轻轻说着,目光轻轻一转,又落到白泽身上:“白先生,也谢谢你,如果没有你跟夫人的帮忙,我跟孩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与夫人既然遇见了,那便是我们跟这孩子的缘分。” “缘分?”小巴蛇轻轻念着:“是缘分,的确是这孩子与两位的缘分。那我……能不能请白姑娘你帮我一个忙,忙我给这孩子取个名字。” “我?你让我给孩子取名字?”白璃愣了,“这怎么行?这给孩子取名是父母的权利,我一个外人,怎么好——” “这孩子的命是白姑娘你给救的,也是白姑娘你亲手接她出来的,按照我们巴蛇一族的规矩,是应该由白姑娘你给取名字的。”小巴蛇说着停顿了下:“若姑娘不嫌弃的话,我想让这孩子认在姑娘跟前。等她将来长大了,也要唤姑娘你一句阿娘。” “阿……阿娘!”白璃的眉毛都弯了:“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让这个漂亮的小宝宝认我做干娘?” 小巴蛇先是点了点头,继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知道我这个提议可能有些唐突,但此时此刻,除了这个,我真得想不到还有什么方式是可以回报白姑娘你的。白姑娘放心,孩子虽称呼你一声干娘,却不用你再为这孩子做什么。她身上亦留着我巴蛇一族的血液,只要日后勤加修炼,亦不会太笨拙。等她大些了,我便让她去找姑娘,在姑娘跟前伺候着。” “哪有当娘的让女儿伺候的,你听听你刚刚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话。”白璃故意白了小巴蛇一眼:“我告诉你,我可是很不喜欢听你刚刚说的那番话。” “白姑娘我——”小巴蛇抿了下嘴:“对不起,我有些笨拙,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好。”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愿意让孩子认我做干娘,我心里高兴着呢。可我既认了她做女儿,我就不可能不管她,不爱她的。你放心,虽说只是个干娘,但该给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少,该照顾的地方我也会尽力照顾的。”白璃说完,转身扑到了白泽身上:“相公相公,我当娘了,不用十月怀胎,不用一朝分娩,我就当娘了。” 白泽:“……” “太好了,想不到我年纪轻轻的就能做人娘亲了,而且我女儿还生得这么漂亮。”白璃先是抱着白泽碎碎念了一通,跟着手一伸,问道:“你身上可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人家孩子好歹叫咱们一声干爹干娘,咱们不能空着手啊。这见面礼还是应该有的。” “不用见面礼,真不用的。”小巴蛇急得快要坐起来。 “要的要的。”白璃冲白泽勾勾小指头。 “是要的。”白泽含笑看向白璃,“我家夫人说给,那是一定要给的。” 说罢,从地上捡起几根干草,圈成一圈儿,再用符纸折叠了个小巴蛇的模样,将其搁在草圈儿的下面。刺破手指,滴了几滴血上去,草屋内瞬间亮起一道白光,待白光散去,地上多了一个好看的金项圈儿。 “这个就当是我们夫妇送给孩子的见面礼,虽说不是什么特值钱的玩意儿,但搁在身边,也能护佑孩子的一时平安。” 那金项圈儿的特殊之处,白璃看不出来,但小巴蛇却是能看出来的。那上面被注入了满满地白泽之力,有这个项圈儿在,莫说她们巴蛇一族的族长和长老,就是鹿蜀山上别的妖兽也不敢轻易伤害这个孩子。 “我们出门急,也没带别的什么东西,这个项圈儿你先凑合着收下,等回头我仔细准备了,我让白泽再送礼物过来。还有,你刚刚生过孩子,千万别乱动。按照我们凡人的规矩,你是要坐月子的,要在这里好吃好喝的躺上一个月才行。我呢,别的本事没有,做菜做饭还是可以的。所以,你的月子餐我包了,且这段时间,我也会帮你照看女儿的。” “白姑娘——” “感谢的话千万别再说了,我不是为你,我是为我的女儿能吃好,喝好,长得好。”白璃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女婴的小脸蛋,鼻子却闻到了一股异常好闻的草木的香气。 第334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7) 【】 鹿蜀山景色虽好,但能吃的东西却不多。除了山坳中的蛇果,就只有顺着瀑布而下,落在潭水中的那些鲤鱼。 鲤鱼虽好,却不如鲫鱼养产妇。为了让自己的宝贝干女儿有口吃的,白璃软磨硬泡,才说服白泽带她出山去采购新鲜的食材。 穿过鹿蜀山的结界,夫妇二人来到鹿蜀山的山脚下。不知是不是受了鹿蜀山动荡的影响,这山下的镇子全被一片浓雾给遮挡住了。 “夫人小心!” “这浓雾有毒?” “没毒!” “没毒你让我小心什么?”话虽这么说,白璃还是往自个儿夫君的怀里靠了靠。 “没毒,但却有别的东西。”白泽小心地护着白璃,白璃则紧闭呼吸,盯着浓雾深处。 浓雾之中,有某种令人心悸的气息飘过来,似在警告人们,千万不可轻易进去。 “这鹿蜀山的结界是不是不管用啊?”白璃小声询问:“这浓雾里是不是藏着什么妖兽?那妖兽是不是从鹿蜀山上跑下来的?这妖兽下山跟咱们有没有关系啊?” “不是鹿蜀山的东西,而是原本就藏在这个镇子里的东西。”白泽伸手,手指间夹着两张符纸。只间符纸轻微抖动,小火苗瞬间窜起,跟着竟脱离了白泽的手,飘进浓雾之中。 白雾散去,一条石板小路出现在夫妇二人面前,路的尽头,能看见用石头搭建成的房子。 “黑色的石头!白泽,你说村民们用来搭建房子的石头跟鹿蜀山瀑布旁边的黑色石头是不是一样的?” “不一样。”白泽只扫了一眼,就眯眼道:“这些石头原不是黑的,就是正常的,在凡间常见的那些石头。” “那它们为何会变成黑色的?” “应该跟这浓雾有关,或者说是跟藏在这浓雾里的东西有关。” “很厉害吗?” “不厉害,至少搁在你夫君面前不怎么厉害。”白泽在勾起唇角的同时用手捏了捏白璃的鼻梁骨:“害怕了?” “才不呢?你忘了我是谁了,我可是同时拥有饕餮之力与蚩尤心火的女人。再说了,我不还有你保护着的嘛,我怕什么,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穿过石板小路,走到那些石头房子中间,白璃突然惊惶的叫了一声:“这石头……这石头真不是黑的啊。” 那些表面看来像是黑色的石头,其实是普通石头外面裹了一层黑色的东西。那东西粘得要命,既像是添加了粘合剂的墨水,又像是在太阳底下被融化开的沥青,且凑近了还能闻见一股特别难闻的腥臭气。 “是那东西弄出来的!”白泽道。 “我知道是那东西弄出来的,但我不知道的是,它是怎么弄出来的。这镇子看起来也不小啊,它得有多庞大,才能将所有的石头房子弄成这个鬼样子。还有,这黑色的黏黏的东西是什么?是它的血吗?这么浓稠的血,十有八九是只得了血栓的妖兽。” “血栓是什么?”不懂就问是白泽的好习惯。 “血栓就是因为自身血液浓稠形成的一种疾病。我就是看见了这些黑色的物质随便打的一个比喻,你不用放在心上。这妖兽虽说也可能得血栓,但不至于为了治疗血栓就到处放血啊。况且这东西这么臭,一看就知道不是血,反而像是妖兽的排泄物。” 想到排泄物几个字,白璃立马向后退了几步,待退到白泽怀里时,这才止步道:“夫君号称万物百晓生,一定知道这是什么对不对?” “知道。” “是什么?” “夫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白泽握住她的手:“这镇子有些古怪,夫人还是跟紧我,且莫要走丢了。” “这镇子都变成这个样子了,里面还有会新鲜的食材吗?”白璃碎碎念着:“算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在想着食材的事情。救人要紧,救人要紧呐。白泽白泽,你赶紧掐指算算,看看这镇子上还有没有活人。” 才说完,就感觉脚踝处一紧。白璃低头,只见一只漆黑的手从地下的石头缝里伸出来,牢牢得将她抓住。 “这是什么?是手,还是藤啊!”白璃问着,脸色变得煞白。 “去!”白泽丢出一张符纸,那紧抓着白璃脚踝的手立马缩回地里去了。 “是手吗?”白璃盯着地面问。 刚刚那只手宛若枯骨,不,不是枯骨,而是宛若枯枝,且是黑色的干巴巴的老树藤的枯枝。从枯骨的样式来看,能看出那是一只人类的手,可骨头上却蒙着一层极薄的,皱巴巴的黑色的皮。那些手骨的力量很大,只抓了那么一小会儿就让白璃的脚踝上留下了淤青,且能感觉到一股麻刺感。 “夫人别动!”白泽下蹲,掏出一张新的符纸来包裹在白璃的脚踝上。随着符纸逐渐变黑,脚踝上残留的麻刺感也消失了。 “我刚刚是不是中毒了?”白璃轻声问,眼睛还盯着刚刚那只手钻出来的石头缝隙:“那是人的手吗?若是人的手,为何会从地底下钻出来?” “是人柏!” “人柏?人柏是什么?”白璃好奇的问:“我只听过鬼柏,没有听过什么人柏啊!” “怎么跟夫人你解释呢,这人柏其实是柏树的一种,但又不属于真正的柏树。”确认白璃的脚踝无恙后,白泽这才起身:“相传,在很久之前,有个恶贯满盈的匪徒袭击了整个村子。他将村中的老弱妇孺全部赶到一株老柏树下面。这个恶徒,先是将那些幼儿当做射箭的靶子挂在树上,然后又将那些哭闹着的妇人捆绑在老柏树的树枝上,跟着在地上挖坑,将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老人全部埋在土里。这埋,还不是全埋,而是将脖颈以下埋在土里,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孙儿被射杀,看着自己的儿媳妇或者女儿被凌辱,等到他们的儿子来救他们的时候,再像切西瓜一样的将那些老人的头颅收割,以此来摧垮那些营救者的心理防线。 三天三夜,血流成河。三天三夜,哀鸣不止。那些血,渗进了土壤里,那些满怀怨气的灵魂附着在了老柏树上。在一场大雨过后,老柏树脱离土地,成了妖柏。因妖柏似人,故而又被称为人形柏,或者人柏。” 第335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8) 【】 “你的意思是,那棵人形柏跑到这石头镇子上了来了?” “我的意思是这镇子上也催生了一棵人形柏!”白泽刮了下白璃的鼻尖:“刚刚下山时,你可曾看见那镇子中央缺了什么?” “刚刚下山时,这镇子里的雾气大得跟什么似的,别说看见镇子中央,就是这镇子原本是个什么模样我都看不清楚。”白璃打掉白泽的手:“你当我跟你一样,具有神兽属性呢。” “怪了,怎么忘了这一茬。”白泽轻拍了下自己的前额,指着正前方道:“沿着这条石板小路往前走,就能走到镇子的中心。那里原本种着一株石柏,且有百年之龄。可不知为何,那株石柏成了精,有了灵性,又不知缘何,它竟变成了这镇子上的人形柏。” “万物皆有因,这好端端的石柏树成了精一定有它成精的原因,怕只怕,这原因不是好的。” “必然不是好的,这镇子,已然没有生气了。”白泽轻轻摇头。 虽有自家夫君相护,可在石板路上走出的每一步还是让白璃有些胆战心惊。人形柏的枝枝蔓蔓,时不时的就从那些石头缝隙里钻出来,像人的手已经,不停的抓来抓去。 越是靠近镇子的中心,那些人形柏的枝枝蔓蔓就越来越密集,隐约中,白璃似乎还能听见有人在呼救。 “救我,姑娘救我!” “姑娘,救救我,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啊姑娘!” “姑娘,救救我的小孙子吧,我贺家三代单传,只有这么一个小孙子啊。” “姑娘,姑娘救我!这里好黑,我好痛啊!” “姑娘救我!姑娘快救我!”就在白璃捂住耳朵,想要摒弃那些呼救声时,一个更大的呼救声出来,且那呼救之人似乎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下意识地松开手,却瞧见一枝人形柏扭动着枝条朝她袭来。 来不及求救,更来不及多想,白璃直接抓住了那枝人形柏。人形柏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开始剧烈扭动。同时,地面上冒出了更多的枯手,且那些枯手全部朝着白璃的脚踝抓来。 白璃脸色一变,大声道:“滚!你们这些鬼东西,统统给我滚开!不滚是不是?你们信不信我让我家夫君放火烧了你们。火?对啊,防火啊。这镇子上的房子都是石头做的,石头是不怕火烧的,可你们不一样,你们是人形柏,是柏树,这树都是怕火的吧。夫君夫君,赶紧拿些符纸出来烧了它们。” “烧不得。” “为何烧不得?”白璃将抓住的那枝人形柏丢掉一边,见它蜿蜒着又要爬过来,心里一用狠劲儿,直接抬脚踩了上去。 那人形柏估计也懵了,见了那么多的凡人,还是头一遭碰上这种徒手就抓,抬脚就踩的。见是个得罪不起的,呲溜呲溜就缩回地下去了。 一枝人形柏逃了,剩下的那些也都挺知趣儿,虽说没有逃走,却也只敢在原地张牙舞爪,没有那个敢再往白璃跟前戳。 “切,我还以为这些人形柏有多厉害呢,结果一枝两枝的也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白璃拍手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烧不得。难不成这人形柏还是古物,是国家级保护植物,烧了它咱们就得坐牢?” “夫人怕坐牢吗?” “坐牢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夫君你带着我越狱呗,又不是没有越狱过。我都想好了,倘若这人间容不下咱们,咱们就住到鹿蜀山,住到小巴蛇待着的那个山坳里去。若觉得不够热闹,就把我师傅,老狐狸,还有白虎姐姐他们也都带去。想想看,美景,美人,还有偶尔能够打打牙祭的妖兽,这日子过得得有多舒服。” “是挺好的,要不,我们也在山坳里搭座茅草屋?” “一座茅草屋怎么够,至少得搭个四合院出来啊。”白璃掰着指头数了数:“你我,师傅和老狐狸,白虎姐姐跟她的夫君,这万一还有客人来访呢,怎么着也得备几间客房吧。等会儿,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搭茅草屋上面了,你还没告诉我,这人形柏为什么不能烧呢。” “因为镇子上的人。” “你刚刚不是说这镇子上已经没有人了嘛。” “我刚刚有说过这句话吗?”白泽挠头。 “你没有说过吗?”白璃瞪大了眼睛问:“哦,我想起来了,你的确没有说过,但你说的是这镇子上已经没有生气了。这生气是什么?就是活人呗。没有生气就是指没有活着的人。这镇子上都没有活人了,还留着镇子做什么,养这些人形柏吗?” “这镇子上的确没有生气,但没有生气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没有活人,而是有东西掩盖了活人的气息。”白泽依旧指着镇子的中央:“人形柏的根基仍在原处,镇子上的人估计都被困在那个塌陷下去的深坑里。人形柏靠吸食人的血液和怨气为生,怨气可以让它为所欲为,但血肉才是催生它成长的关键。成了妖树的人形柏在没有强大到能够离开这座镇子之前,是不会将镇子上的居民全部杀死的。若我的估算没错,那些被困在人形柏的根部,且还活着的多半都是些尚未成年的孩子。” “孩子?”白璃慌了:“你的意思是,这人形柏将镇子上所有的孩子全都抓到了那个树坑里,然后用豢养的方式饲养着他们,把他们作为自己的食物和肥料?” “虽与夫人描述的略有不同,但本质上是一样的。人形柏的确抓了镇子上的孩子,也的确是把那些孩子当做了自己的养分。” “太可恶了,这人形柏果然欠烧。”白璃用力跺脚:“我这人什么都能忍,就是忍不了这些坏人欺负小孩子的。小孩子能有什么错,就算要惩罚也惩罚不到孩子身上。不管了不管了,先到深坑边看看,看看是不是真如你所说的,里面都是小孩子。” 白璃一个反手,抓住白泽的手臂,心急火燎的就往镇子中心走。一路上也能碰见不少从石头缝隙里钻出来的人形柏的藤蔓,可白夫人这脾气上来,那是遇柏踩柏,遇枝折枝,要不是白泽不给符纸,她能见一片烧一片,直到将那人形柏烧得剩个柏树根。 第336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9) 【】 镇子中央果如白泽所说,有一个下陷的深坑。从深坑的边缘来看,也很像是白泽之前描述的,且地面上也还残留着一些柏树的枝叶。站在深坑边缘向下看去,只见深坑内盘踞着许多像蛇一样的树根树藤。那些树根树藤交织在一起,密密麻麻,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好多的老树根!”白璃向后退了半步,指着深坑内的那些老树根道:“坑里全都是这些东西,根本看不见人的影子。夫君,你确定这镇子上的人都在坑里面吗?” “夫人再看看。”白泽没有解释,而是直接丢了一张符纸下去。 符纸刚粘到老树根,那些老树根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开始呲溜呲溜地向四周散去。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白璃的面前,他们就像白泽说的那样,都是一些老弱妇孺。这些人以不同的姿势躺在地上,身体与身体中间穿插着不少的树根和藤蔓。从刚刚老树根四散而去的情况来看,这些人就算没死,也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 白璃是个正常人,是正常人在面临这种情况时都会忍不住生出些恻隐之心,就会见不得这么多无辜之人受害。 白璃站在深坑边,看着那些一动不动的人,有些心急地问:‘怎么办?我们能把这么多人给救上来吗?” “能是能,但过程有些麻烦。”白泽皱眉道:“救人容易,但处理那些树根不太容易,一不小心反而会伤到他们。” 白泽说的是事实,就算他是神兽白泽,也没有办法在一瞬间将一百多人都从树坑里给带出来。就算带出来了,也没有办法让他们安全无虞的从这个镇子上走出去。这里到处都是人形柏,别说那些老弱妇孺,就是白璃,这一路也是靠着师傅留在她身上的饕餮印记以及白泽的相护才能安然无恙的。 “擒贼先擒王,要救这些人上来就必须要先找到镇子发生异变的原因,找到老柏树变成人形柏的关键。人形柏不除,就算咱们把人从深坑里救了上来,也没有办法把人给救出去。”白璃瞅着四周:“可这镇子异变的关键是什么呢?我们又该从哪里下手呢?” “那里!”白泽指向树根的中间。 在树根中间有个隆起,从上往下看的时候,你会认为那就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树疙瘩。可蹲下再看,你会发现那处隆起高出其它树根许多,且看着很像是一个竖起的棺材,就是比较奇怪的那种树棺。 “你的意思是那里头有东西!” “有没有,咱们下去看看就知道了。”白泽抓住白璃的胳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就跟着白泽从深坑上方飘落下来。待双脚稳稳落到地上,她才发现这深坑底部另有蹊跷。 首先,这坑里的泥土是软的,踩上去像海绵一样,如果不是白泽扶着她,她可能在落地的一瞬间就趴了下去。 其次,那些树根与想象当中的也略有些不同。当人站在深坑上面往下看时,你会觉得那些树根就是寻常的老树根,干巴巴地,没什么稀奇的。可真到了跟前,才发现那些树根是活的,在看似粗糙的表皮下面藏着犹如人类血管一样的东西。 最后是那些镇子上的居民,也就是那些老弱妇孺,他们并非如白璃所想的那样全都是活的,至少其中一部分已经变成了死人。之所以站在深坑上面看不出来,是因为他们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所有人都像是被树根给吸干了。 “我们要怎么过去?”白璃指着那些堆积在树根周围的居民:“咱们总不能踩着人过去吧?虽说他们之中有些人的确不在了,可踩踏尸体这种事情,我还是觉得怪怪的。” “我们寻一条路过去。”白泽扔出一张符纸,符纸所到之处,那些树根全都活跃起来。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清理出一条路来,而原本挡在路上的那些人都被树根给卷到了别处。 “夫君好厉害!”白璃竖起大拇指:“夫君棒棒哒!” “夫人夸得真好,要不,夫人再多夸两句?” “少来,赶紧做正事。”白璃推搡了一下,见白泽欲往后倾,又赶紧伸手将他拽住:“别玩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吓唬我。这路能走吗?咱们不会走着走着也被那些树根给卷起来吧?我总觉得那些树根有些吓人,一条条跟蛇似的。” “只是树根而已,夫人连小巴蛇都能救,这会儿怎么又怕起蛇来了?” “小巴蛇又不是蛇的模样。”白璃做了个鬼脸:“赶紧走吧,再耽搁下去这天都要黑了。根据我的经验,一旦天黑,那些东西会更加肆无忌惮。白泽如何,饕餮又如何,我们在明,人家在暗,你我再怎么厉害,都不一定是这地头蛇的对手。” “夫人说的在理,咱们这就过去看看,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夫妇两个刚走到那个隆起的树根前,白璃就听见了一声惨叫,那惨叫似从树根里头传出来的。白璃不及防备,吓得脸都要白了,整个人更是下意识地缩进了白泽的怀里。 三张符纸“嗖”地飞出,将那半人高的树根从正面劈开,那树根之中竟藏着一个男人。男人的身体从腰部以下都跟树根缠绕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树根,哪里是他的腿。他神色惊慌,不断的冲二人喊着:“救我,救救我!” 他的样子有些惨,身上有些狼狈,而面部表情十分的恐慌与丑陋。 “是他!”白泽似认识这个男人,在看清楚他的脸后,只淡淡地说了那么几个字:“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却见他在树根中。” “你认得他?” “他就是从鹿蜀山上逃下来的那个人,也是小巴蛇的夫君。”白泽微眯双眼,显然是不愿意搭救这个男人的。 “小巴蛇的夫君,我干女儿的亲爹?”白璃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他就是那个在关键时候抛弃了小巴蛇母女的混账男人!” “是他!” “太好了,我正想找他呢。”白璃作势去卷袖子:“像这种混账人渣,遇见了,不打他几巴掌都对不起我那乖女儿。” 第337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10) 【】 “夫人不必动怒,更无须劳烦自己动手。”白泽伸手,挡在白璃前面:“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此人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什么意思?”白璃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袖子给卷起来,这男人说拦就拦在自个儿跟前了,说不让打就不给打了,没这个道理啊。可自家夫君面前,怎么着也得给他几分薄面,于是她踮起脚尖看向那个被困在树根中央的男人:“他这就算是付出代价了?这代价也未免太小了些。” “夫人错了,他不是被困在了这里,而是被老柏树给吃了。”白泽见那男人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于是放下手臂为白璃解释道:“或者,亦可解释为此时的他已经与老柏树融为一体。他,便是老柏树发生异变的关键,而老柏树之所以变成人形柏也全是拜他所赐。” “救救我,跟我无关的,我不是有心的。”男人无助地看向他们夫妇二人,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只是想长生不老,我没什么坏心思的!我只是想要长生不老,我从未想过害人,我是无辜的,我当真是无辜的。我知道你们能够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好不好?我发誓,我发誓等我离开这里,我一定不会再做坏事。对了,刚刚听你们说小巴蛇,我夫人……我夫人就是一条小巴蛇。” 男人的表情变得异常古怪起来:“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夫人真的是一条小巴蛇。她还怀了我的孩子。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我得回去看我的夫人。她快要生了,我们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啊。” “得了,别装可怜了,有你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还不如没有。”白璃轻叱一声:“还有,我的干女儿不劳你惦记,她现在很好,她娘现在也很好。你是不是很好奇,好奇我们夫妇两个为何会出现在这个镇子上?不瞒你说,我们是出来找食材的。之所以出来找食材,就是为了帮小巴蛇坐月子。你是人,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坐月子吧?” “你们认识我夫人……你们认识我夫人对不对?太好了,你们救我,你们救我出去。”男人因为疯癫而让自己全部的五官都挤在了一处,整个人显得特别狰狞可怕。 白泽一边护着白璃,一边冷眼看向男人,缓缓开口:“我们的确认识你的夫人,可就是因为认识她,所以才不会对你施以援手。你有今日之祸,完全是你自作自受的。你可还记得,当初小巴蛇救你回去时跟你说过的那番话。鹿蜀山不同于凡间的那些山,山中的任何东西都是不能被带走的,尤其是禁地中的那些东西。” “她没说过,她没有说过。”男人疯狂地摇头:“你们信我,她真得没有告诉过我,她若是说了,我又怎么可能拿山里的东西。是她害我的,就是她害我的。我娘说的对,这蛇都是害人的,我就是让她这条小巴蛇给害了的。” “事到如今,你仍在埋怨别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竟没有丝毫悔意。”白泽怒道:“我夫人说得对,像你这样的人,不打你一顿都对不起我们那可爱的干女儿。” 话未落地,几张符纸就从口袋里窜了出来,径直朝着男人飞去。符纸落到树根上,那些树根就跟着了火一样,立刻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男人的表情也变得越发扭曲,凄厉的惨叫声接连传来。 白璃看清楚了,不是老柏树的树根缠住了男人的腿,而是男人自腰部以下全部变成了老树根,亦或者说,这留在深坑中的老树根就是男人的一部分。符纸燃的是老树根,可实际上,烧的却是男人的腿。 白璃问白泽:“他从山上拿了什么东西?”、 “巴蛇一族的秘宝。” “巴蛇一族的秘宝又是什么?” “蛇胆,巴蛇一族第一任族长的蛇胆,也是第一个修炼成人的小巴蛇的蛇胆。” “蛇胆?他要蛇胆做什么?再说了,这第一任族长距离现在少说也有上千年了吧。这上千年的蛇胆,就算再怎么有医用价值也都过期了吧?” “过期?”白泽不解的看向自个儿的夫人:“夫人怎么说话越来越奇怪了。” “奇怪吗?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罢了。”白璃咧嘴,心虚一笑:“我的意思是,这蛇胆虽说可以入药,也能拿去卖钱,但蛇胆毕竟不同于灵芝,人参这些,时间越长越值钱。这上千年的蛇胆,就算保存完整,也失去了药用价值。就算被他拿了,也应该卖不上什么好价钱吧。” “这若是寻常的蛇胆,的确保存不了太长的时间。可灵蛇的蛇胆与一般的蛇胆不同,它是具有灵性的,就跟蚩尤的心头火一样。”白泽稍作停顿后继续道:“这灵蛇指的不是旁的蛇类,而是巴蛇族第一位族长的名字。她名唤灵蛇,生于八万年前,后因鹿蜀山的一场变故而去。灵蛇死后,其族人将她的蛇胆刨出供奉在巴蛇一族的禁地中,世代守护。这灵蛇的蛇胆既是巴蛇一族的圣物,也是巴蛇族人修行的关键。至于如何修行,这个得问小巴蛇才能知道。不知从何年月起,鹿蜀山附近便起了谣言,说只要得到灵蛇的蛇胆,就能羽化成仙,长生不老。” “吃了灵蛇的蛇胆就能羽化成仙,就能长生不老?这么离谱的传言,会有人信吗?”白璃摇头,刚摇了一半,目光突然对向了那个面容狰狞的男人:“这混账该不是听了那些传言,故意找路去了鹿蜀山,然后阴差阳错的遇见了小巴蛇,借由小巴蛇的单纯,故意欺骗她,让她带自己去了山坳中,然后趁着小巴蛇不注意偷走了灵蛇的蛇胆吧?” “差不多吧。”白泽叹了口气:“这鹿蜀山因为鹿蜀一族的缘故,结界不如前些年那么牢固,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动荡。这生活在附近的人,多多少少都能感知到鹿蜀山的一些变化,倘若有心寻找,也不难找到通往鹿蜀山的路径。此人,便是其中一个。” 第338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11) 【】 “听夫君这么一说,我反倒觉得他是一个比较厉害的人呢。” “是比较厉害。”白泽点头:“鹿蜀山的结界设置的还是比较巧妙的,就算出现漏洞,若非心细之人,恐也难以发现。他能寻到,并且顺利地进入到鹿蜀山就足以说明他绝非寻常的猎户。” “我只是凑巧……我真得只是凑巧。”那个男人嘶吼着:“你们相信我,我当真只是凑巧经过那里。” “凑巧?”白璃上前一步。 “是!我并不知道你们所说的结界是什么东西,我只听我爹说过,说那块儿很是奇怪。有的时候是荒山一座,有的时候却又变得郁郁葱葱的,那些高大的树木像是突然间生长出来的一样。镇子上有个传说,说是那里头住着妖怪,那些郁郁葱葱的树木是妖怪变化出来迷惑猎人的。但凡是被妖怪诱惑的猎人,但凡是钻进了那些密林中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八个字深深刻在每个猎人的脑海里。因为这个传说,镇子上的人大多都不敢靠近那座荒山。” “你用了大多两个字!” “对,是大多数。”男人点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一旦穷了,就会做出一些胆大的事情来。通过老一辈人的观察,发现那座密林只有月圆之夜才会出现,且出现的时间很短。只要抓住时间在那个时候进入密林就能得到很多珍贵的药材。你们知道珍贵的药材可以卖多少钱吗?只要一点点就能供一家人吃上大半年的。所以,尽管镇子上有那样的传说,还是会有人冒险进入林子,冒险去采集那些珍贵的药材,就为了一家人能够不饿肚子。我爹,就是其中一个。” “那他回来了吗?” “第一次,他回来了。第二次,他也回来了,但受了伤,一条胳膊被咬烂了,咬痕最深的地方可以看见骨头。第三次,我娘原本是不想让他去的。可没办法,战乱四起,又碰上灾荒年,如果他不进到林子里,我们全家人就有可能被活活饿死。 那次,是我跟我爹一起去的。路上,我爹跟我讲了很多,包括如何发现那座密林,如果进入,如何躲避密林中的妖兽,如何逃出来等等。我爹对我说,如果他没有回来,作为家中长子的我就要负担起照顾家人的责任。他还告诉我,如非必要,千万不要进入到那个林子。” “那你为何要进入鹿蜀山,因为你家人活不下去了吗?”白璃追问。 “不,不是。”男人摇头:“自从我爹失踪之后,我娘就勒令我们兄弟再也不许靠近那座荒山。她说,宁可一家人饿死在一块儿,也不叫我们骨肉分离。我身体好,头脑灵活,幼年时还跟一位先生读过几年书,也算是认得几个字的,再凭借着几分胆大,很快就找到了一份事情做。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听见了关于鹿蜀山的第二个传言,也就是刚刚这位先生说的长生不老的那个。” “长生不老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一个两个如此着迷。”白璃轻声吐槽。 “你不想长生不老吗?永远不死,不伤,不老,这是只有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啊。是人,不都想要当神仙嘛。” “是是是,我承认你说的都对,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个人可以永远不死,那他就不会惧怕生死。如果一个人不伤,那他就会去做一些很疯狂的事情。再加上不老,这个疯狂可能会成倍增长。你可能会变成这个天底下最坏的坏蛋,然后被人围剿,被人追杀,就像你现在这个样子一样。” “那又如何,我不会死!”男人面容狰狞,试图从老树根中挣脱,可是没办法,他跟老树根原本就是融为一体的,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囫囵的从里头走出来。 “你的确不会死,可能连我的夫君白泽也没有办法将你杀死,可现在的你开心吗?快活吗?如果你开心,你快活,你就不会祈求我们救你。” “这不一样!这不一样!我要的长生不老不是这个样子的。”男人疯狂的嘶吼着。 “可你盗来的长生不老就是这个样子的。”白泽冷声道:“灵蛇的蛇胆的确是好东西,但那只是对巴蛇一族而言,至于你,根本就承受不了蛇胆带来的灵力,亦或者说是附着在蛇胆上的那些妖力。你试图消化那些东西,却误打误撞让自己和老柏树融为一体,从而催生出如此巨大的人形柏,既伤害了你自己,也祸害了你的家人和你的街坊邻里。你看看这些人,你再看看你自己,这些是你想要的吗?” “我是被骗的,我是被骗的,我想要的长生不老不是这个样子的。” “就算换了一个样子又能如何?”白璃反驳道:“你想要的产生不老我夫君就有,可你问问他,他开心吗?他快乐吗?” 白璃此话一出,男人的目光便瞬间聚集到了白泽身上。 “世间万物,有阴就有阳,有黑就有白,有好的一面,也就免不了有坏的一面。你在获取长生的同时,也意味着你要承受万万年的孤寂。这种孤单和寂寞,并非寻常之人可以忍受的。你不能在一个地方长久的居住,因为会被当做怪物,你也不能与人长久的接触,因为也会被对方当做怪物。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不能拥有喜欢的人,因为那些人都会先你离去。一次尚可,可次次如此,不用旁人逼迫你,你也会发疯,甚至会舍长生而求死。” “你胡说,你自己不就活得好好的嘛。不仅活得好好的,你还成了亲,你还有了夫人。” “你怎知我活得好好的?”白泽反问:“你非我,又怎知我的生活与经历。你是从人变成妖的,当你享受过人间的繁华与冷暖,你便再也没有办法忍受漫长的孤寂。我却生来就是白泽,忍受漫长的孤寂是我自天地初开之后便一直在做的事情。你与我,如何相比,又怎能相比?” “哼,你骄傲什么,你无非是生来就得到了我们这些凡人穷其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罢了。” “你错了,是你们凡人一出生就得到我们这些神兽也好,妖兽也罢,终其万万年也无法得到的东西。那就是家人,朋友,以及妻儿的爱与关心。我生为白泽,却从未享受过父母的呵护;我生为白泽,却从未有过真正的挚友;我生为白泽,直到遇见璃儿,才知人间情爱为何。你以为我不怕吗?我怕,我怕璃儿离去后,我便再也没有办法面对漫长的万万年的孤单岁月,更可怕的是,我还没有办法将自己给杀死,没有办法追随璃儿而去。你以为,这不是天地对我的惩罚吗?” 第339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12) 【】 听到白泽的话,男人表情微微一变,却没再嘶吼什么。 白璃看着男人的样子,终是有几分不忍,毕竟他的眉眼与自己那个可爱的干女儿还是有几分相似之处的。好人心中会藏着一丝恶念,坏人心中也会藏着一分柔软。她盯着男人那张扭曲变形的脸,想象着他与小巴蛇初见的模样,不由问了句:“你开心吗?在你跟小巴蛇相处的那段日子你开心吗?” 男人怔住了,沉默许久才轻轻点头道:“开心!” “你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小巴蛇,是打从一开始就在谋算她吗?” “不,不是的。”男人摇头:“我刚刚说了,我是误打误撞才走进鹿蜀山的。我爹他虽然告诉过我进入鹿蜀山的方法,可方法只是方法,是需要不断去实践的。我借着打猎的名义每天都在那座荒山上转悠,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却毫无所获。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天上突然下起一阵雨,且雨里还夹带着冰豆子,砸得我无处藏躲。惊慌失措下,我失足从山上滑落,醒来时便已经出现在了那片密林里。” “你的意思是,你是一脚滑进去的?” “具体是怎么进去的,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脚下打滑,从黄山上往下翻滚的样子。等我醒过来的时候,青天白日的,且头顶上全是枝枝丫丫的。我躺在溪流边,身上的衣服全都是湿的,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小姑娘蹲在我的身旁,既好奇,却又有些防备的看着我。” “小巴蛇?” “对,就是……”男人磕绊了一下,轻声道:“就是我后来的夫人。” “那你是怎么骗她将你带到巴蛇族的营地的?” “我没有骗她!”男人嘶吼道:“我的确不是一个好人,但坏人不意味着他就要是一个骗子。打从她遇见我的那个时候起,我就没有诓骗她什么。我告诉她我是个猎人,是在山上寻找猎物的时候一不小心从山上滚落下来的。我还告诉她,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更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我只知道,那座郁郁葱葱的密林就是我阿爹对我讲过的那个。” “那小巴蛇呢,她是什么反应?” “她从未见过打从外面来的人,我是第一个,她对我充满了友善跟好奇。她告诉我,她是在溪水里发现我的,也是她把我从溪水里给救上来的。她还告诉我,我所在的地方是鹿蜀山,是她自小生长的地方,但鹿蜀山的结界只有月圆之夜才会打开,我也只有到了下个月圆之夜才能回家去。她问我,在下个月圆之夜之前我要住在哪里?她还说鹿蜀山中有不少妖兽,其中一些是会吃人的,我若是没有地方去的话,可以暂时跟她回家。我没有选择,我只能跟她回家。” “这的确很像小巴蛇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夫人她很善良,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她。”男人垂下了头:“我当时之所以愿意跟她回去,还有一个原因。” “因为灵蛇的蛇胆?” “不,不是的,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巴蛇。”男人解释道:“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就跟寻常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将她跟一条蛇联系到一起。我之所以跟她回去是因为她背篓里的药材。她人很小,却背了一个很大的背篓,那背篓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药材。那些药材都很值钱。我寻思着,就算我找不到传说中可以产生不老的灵丹也可以跟着她去采药。等到下一个月圆之夜,我就带着那些药材出去。只要把药材卖了,我就可以成为我们镇子上最富裕的人。” 男人苦笑一声:“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特没出息,觉得我就那么一点小志向?我生在这个用石头搭建而成的小镇子上,自打出生就过着简衣缩食的日子。人生中过得最好的日子,也不过是不饿肚子。你们以为我是为了当神仙才想要长生不老的吗?错了,我想要长生不老的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不想再饿肚子,我害怕了那种被饥饿包裹着的感觉。我想着只要我找到了灵丹,我就可以不吃不喝地活着,我就可以给我的家人节省下更多的粮食,同时尽可能的给予他们更多的照顾。我的人生没有特别伟大的志向,我不想青史留名,不想成王称帝,我只想踏踏实实的,不饿肚子的活着。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白璃无法回答,因为她也经历过饥饿,知道那种食不果腹的感觉有多难受。男人的话,没有祈求的成分,却勾起了她内心深处的酸楚。 是啊,他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过惯了苦日子,只是害怕饿肚子,害怕被饿死罢了。可同情归同情,再多的同情都不能掩饰他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渣男本质。 见白璃与白泽一同沉默,男人似乎找到了可以打动他们的点,继续说着。 “我那个时候,真得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坏心思的,我只是想活着,只是想跟那个小姑娘一起去采药,只是想等出去了可以赚点钱花。她带着我走了很远的路,就在我以为她是在骗我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处山坳中。你们既认识我夫人,就应该也去过那处山坳,那里是不是很美?不瞒你们,刚看到那处山坳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到了神仙住的地方。你们应该也看见了一座茅草屋吧?那座茅草屋原本是没有的,是我帮我夫人搭建起来的,我们在那座茅草屋里住了很久很久。” “既住了很久,就说明你也是喜欢那样的生活的。既然喜欢,又为何要去盗取灵蛇的蛇胆,又为何选在你夫人生产之际从鹿蜀山中逃出?丢下她们母女不管不问。长生比你们一家人待在一起还要重要吗?” “我是喜欢那样的生活,简单而宁静,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可你们知道吗?在那山坳之中除了蛇果之外,就没有别的可以吃的东西。蛇果虽然好吃,可一日三餐都那么吃,人是会厌倦的。除了吃之外,还有我夫人的族人。她们并不欢迎我这个外人,时常去我们的草屋驱赶我。巴蛇虽然不吃人,可她们却会变成巨大无比的蛇来吓唬我。自从我见过她们的本来模样后,我就再也不敢跟我的夫人同居一室。我心里知道,知道她是不会伤害我的,可是我害怕,我是真的害怕。我害怕某个深夜醒来,我身边躺着的不再是我的夫人,而是一条像水缸一样粗的,盘踞在草屋中的巨型白蛇。” 第340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13) 【】 东风昨夜起,山坳无蛙鸣。 转眼,假猎人阿风已经跟随小巴蛇来到山坳将近一年。 这一年内,他也曾遇到过月圆之夜,可鹿蜀山的结界并非是全部打开的,而是缺口随即出现在鹿蜀山的某个地方,且出现的时间长短也不一样。 阿风不是白泽,不通精算之术,他没有办法算出缺口出现的准确地点,也就没有办法顺利地让自己离开鹿蜀山。 小巴蛇对他很好,可自从他知道那样好看的姑娘是一条巨型大蛇之后,他就再没有办法像过去那样一心一意地对待小巴蛇了。 为了避开小巴蛇,他每日里总是以采药为名暂时离开山坳。那日也一样,他正在院子里收拾工具,忽然一行人匆匆走来,从她们的衣着装扮可以看出她们也是巴蛇一族,且是来找夫人的。 阿风虽内心惧怕那些蛇,但又不放心将自己的夫人独自留在草屋中。他虽不清楚自家夫人跟她的族人之间有什么嫌隙,却知道那些巴蛇们似乎见不得他的夫人过好日子,总是三不五时过来找茬。 那些巴蛇倒也不似之前那些咄咄逼人,只告诉阿风的夫人,族中的大日子到了,让她好好准备准备。她们说的那个大日子,就是巴蛇一族祭奠灵蛇的日子,也是朝拜那颗蛇胆的日子。 阿风默默将那个日子记在了心里,然后等到了那日,他一路跟在小巴蛇的身后尾随着进入了巴蛇一族的禁忌之地。 月光如洗,照在灰白色的地面上,衬出幽幽地光来。禁忌之地外,有三名负责看守的巴蛇,她们站在一起,像在商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阿风走近些,才听到她们说话的内容。原来阿风的夫人,也就是白璃她们认识的那条小巴蛇是巴蛇一族的蛇女,也是几百年来巴蛇一族出现的修行天分最高的一条小巴蛇。巴蛇的修行要比一般的妖兽难很多,而灵蛇所留下的那颗蛇胆,妖力过大,一般的巴蛇很难直接吸收,转为己用。于是,巴蛇一族的族长便想出了一个较为邪门的办法,先是利用小巴蛇将蛇胆上的妖力引出来,在妖力弱化之后,再由她们各自吸收。 说白了,阿风的夫人,那条单纯的小巴蛇就是一条妥妥的工具蛇。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白璃问阿风:“你心里其实还是挺在意你的夫人的对吗?” “她是我的夫人。”阿风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看着白璃他们说出了这么几个字。“她是我夫人,她对我很好,就算我怕她,却不能任由她的族人欺负她。那晚,当我听见那些巴蛇们说的话之后,我就觉得自个儿四肢发冷,十分生气。我趁她们不注意,偷偷迷晕了她们,嗅着我夫人留下的那些气息进入了巴蛇们的禁忌之地。” 见白璃面露疑惑,阿风解释道:“我夫人身上的气味与别的巴蛇不同,别的巴蛇都自带一股蛇的腥臭气,我夫人她,因为常年与药草为伍,身上有一股很重的药草香。” “小巴蛇身上的确有一股很重的药草香,这个,在我帮她接生的时候也闻到了。我当时还奇怪呢,那草屋中并未堆放药草,院子里也空空荡荡的不见任何药草的痕迹,她身上的味道又是从哪里来的。我还以为那是巴蛇自带的蛇香。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小巴蛇常年采药,也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她们族内别的巴蛇吧?” “不错,我夫人她生来便与别的巴蛇不同,她可以直接吸取蛇胆上的能量,然后转为己用。别的巴蛇不行,包括她们族内的族长都不行,且常常因为吸食能力而导致蛇身受损。我夫人采药治药也都是供她们使用的。那些药,来之不易,甚至要深入别的妖兽的营地去采集,稍不留神,就会受伤殒命。可她的族人,一点儿都不念及她的好,她们从头到尾就是在利用她,消耗她,欺负她。若非我夫人对她们还有些用处,她们只怕早就容不得我夫人了。” “可你凡人一个,你偷溜进巴蛇一族的禁忌之地又能做什么呢?偷走灵蛇的蛇胆?” “我那会儿还没想到偷蛇胆的事情,我只是想进入禁忌之地,找到夫人,告诉她事情的真相。若她愿意跟我离开鹿蜀山,我可以带她回到这座小镇上。只要她闭门不出,旁人就不知道她是巴蛇,我们兴许能平平安安,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阿风抬头看了看镇子上头灰暗的天空:“巴蛇族的禁忌之地并未设置什么精巧的机关,从上到下只有一条石头做成的台阶,那条台阶是深入地下的。我顺着台阶一路往下,看到了许多巴蛇蜕下来的皮。越往下走,空气中弥漫着的蛇腥味儿就越浓。我走了很久,才走到一个半敞着的石门前。 那是一间自石壁上开凿出来的房间,房间里搁着一个巨大的丹炉,就跟咱们在道观中见到的差不多。丹炉下面燃着熊熊烈火,巨大的热气沿着丹炉的内壁向外溢出,整个房间内热气腾腾,烟雾缭绕,不似仙境,却像是故事中藏着妖魔鬼怪的洞穴。 石屋的四面墙壁上挂着各种颜色的蛇蜕,不知是用来装饰石屋的,还是另有用处。我绕着那个丹炉转了一圈儿,才发现在丹炉后面还藏着一个暗门,暗门背后还有一个房间。在那个房间里,我找到了我的夫人,也看见了巴蛇一族的族长,还有她们族内几个长老。她们一个两个的全都盘腿坐着,似乎是睡着了。 我悄悄走到夫人跟前,试图将她推醒,那曾想她竟张口吐出一枚丹药来。那丹药呈椭圆形,周身散着柔和的光芒,看起来就像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可夜明珠都是圆形的,不是椭圆形的。再细看,发现那枚椭圆形的珠子璃似乎还蜷卧着一条小蛇。可因为有光晕的缘故,我分辨不清那条小蛇是画上去的,还是当真藏在里面的。 就在我抓住那枚丹药,且试图将它放回夫人的嘴里时,她们巴蛇族的一个族长醒了。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拿到的不是什么丹药,而是巴蛇一族的圣物,也就是你们刚刚说的那什么灵蛇的蛇胆,传说中可以让我长生不老的东西。 我来不及多想,就把那枚蛇胆放到自己口中吞了下去,然后发疯一样的朝着地面跑去。不知是因为吞了那枚蛇胆的缘故,还是她们的族长尚未恢复过来,我逃走的很顺利,甚至阴差阳错的找到了结界的缺口,逃回了镇子。 这一切,都像是老天注定的一般。” 阿风说着,呵呵一笑,但那笑却是十分苦涩的。 第341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14) 普通的巴蛇尚不能承受灵蛇蛇胆的妖力,阿风一介凡人又如何能够承受的住。他虽逃回了石头镇,却没有办法控制自身的行为。那蛇胆自被他吞下之后,就在他腹内不停地灼烧着,烧得他难受至极。 在经过一户人家时,他看到那把挂在院墙上的猎刀,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去,用猎刀将自己的肚子生生剖开。听到动静的人家起身查看,待看到躺在院子里浑身是血的阿风后,吓得尖叫声起,进而引来了更多的围观者。 他们虽不清楚阿风发生了什么,却也还认得他,知道他是镇子上的人。乡亲们见他还有气息,就用衣裳包裹了他的伤口,将他抬到镇子中间那棵老柏树下,一边喊人通知阿风的家人,一边去找大夫来为他治伤。 阿风半靠在老柏树上,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顺着老柏树的树干流淌到地上,也有一些顺着老柏树干枯的树皮渗到了老树根里。阿风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但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灵蛇的蛇胆,他怎么能死呢?他还要长生不老,还要照顾家人,还要照顾小巴蛇。他记得,小巴蛇跟他说过的,说她腹中已有了他的孩子。 虽然不知那个孩子是人是蛇,但那总归是他阿风的血脉,他不可能连孩子的面都没见到就去死。阿风睁开眼,看着正头顶上的老柏树的枝枝丫丫,心说,若我能变成你就好了。你虽不是妖,却也活得跟妖一样的长久。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阿风说的那些话,老柏树开始剧烈的颤抖,地面随即裂开一个大坑,阿风连同那些围着他的乡亲们一同掉进了树坑里。随着阿风体内的蛇胆照亮整个树坑,阿风跟老柏树融为了一体。老柏树活了,枝枝丫丫,藤藤蔓蔓的都活了,它们开始肆意的在镇子中穿梭,将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带到树坑里。随着树坑中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老柏树也变得越来越强大,甚至开始分泌出那种腥臭的黑色物质。 石头镇,变成了黑色的石头镇。 阿风,也变成了现在的阿风。 他的确实现了自己长生不老的梦想,却也化身为妖,与老柏树永生永世的成为一体。他便是树,树便是他。 “我真得没救了吗?”阿风的头垂了下来:“若那些人知晓了长生的秘密,你说他们还愿意产生吗?” “我想大多数的人都是不愿意的吧。”白璃轻声道:“你,我们是救不了了,但我们有办法让你跟小巴蛇还有你自己的女儿见一面。可我们也不是平白无故帮你的,我们希望你放过那些还活着的乡亲们。” “我答应。” “你想清楚了?”白璃追问:“若你放走了那些乡亲,你自己可能支撑不了多久。我的意思是,你可能不会死,但你也不会活得很好。” “你们会有办法杀死我的对吗?”阿风问,面色平静了许多。“你们救不了我,但却可以杀了我。我这一生,似乎过得糊里糊涂的。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都在寻找吃的,好不容易遇见了夫人,却也只过了短短半年平静的日子。如果那些巴蛇们没有来到我们的草屋,如果我不知道我的夫人原本是条蛇,我们的生活或许会一直平静下去。” “不,你说错了,你的生活依旧会因为你的欲望而变得不怎么平静。在我们之前的对话中,你曾说过,山坳中除了蛇果就没有别的东西可吃。蛇果虽然美味,但一日三餐总那么吃,也是会腻的。你能忍受半年多,已经很了不起了,再让你忍受下去,就算没有灵蛇蛇胆的事情,你也会因为别的原因而离开鹿蜀山。 就算你不知道小巴蛇的原型是条蛇,你也清楚她绝不是跟你一样平凡的人。鹿蜀山中遍布妖兽,你所喜欢的姑娘也是妖兽所化。你当初之所以选择跟她在一起,是因为你没得选择,是因为小巴蛇对你很好。可一旦你离开了鹿蜀山,你就会变了心思,你就会认同旁人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旦你掌握了鹿蜀山结界开启的时间,难保你不会利益熏心,难保你不会觊觎鹿蜀山中那些珍贵的东西而带着跟你一样的凡人进攻鹿蜀山。阿风,我也是人,人性如何,你我都懂。” “你也是人,你如何断定我就一定会变,你又如何断定你一定不会变。”阿风看向白璃。 “很简单啊,因为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我们天生不同,追求的东西也不同。”白璃眨了下眼睛:“再者,我们遇见的人不同。你遇见的是小巴蛇,除了采药和对你好之外,她无法给予你更多的东西,无法填平你内心逐渐扩张的欲望。我遇见的是白泽,是饕餮,是青丘九尾狐,他们虽然拎出一个就够吓人的,我想要的荣华富贵,金银珠宝他们都能给我。还有,我会做饭,除了会做普通的食材,鹿蜀山的妖兽也能一锅端。所以,就算我要在鹿蜀山住一辈子,我也不用担心自己会一辈子吃蛇果。阿风,不是我说你,那山坳里的土地多肥沃啊,你随便丢一些种子进去,就能长出别的瓜果蔬菜来。你之所以吃半年的蛇果,不是因为你懒,而是你从未想过要在山坳中与小巴蛇厮守终生。” “你不想长生不老吗?你不想跟你的夫君一起享受人世繁华吗?” “当然想,但对我来说,能够相依相伴几十年就已经足够了。万万年的岁月太长,难保两个人不会相看两生厌,从昔日恩爱的夫妻变成相互敌视的陌路。女人比起男人来更注重感情,我们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天长地久,而是此时此刻的真正拥有。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因为你不是女人,你是不懂女人的心思的。” “你说的没错,我不是女人,我也不懂你们这些女人的心思。或许,你说的才是对的,万万年的岁月对于人心异变的我们来说太长了。几十年,或许刚刚好。”阿风深吸一口气:“我的女儿她漂亮吗?长得像她娘吗?” 第342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15) 随着镇子中央的那棵老柏树焚烧殆尽,阿风也随之一同消失了。 他最终还是婉拒了白璃的提议,没让白泽将小巴蛇和女儿带来。他说:“我都变成这个样子了,还吓唬他们娘俩做什么。恳请两位,回去之后千万不要说见过我,就当是给我那夫人留个念想吧。哪怕是恨,我也希望她恨的是个人,而不是一棵人形柏。” 白泽答应了阿风的请求,但在送他离开之前,用符纸当做镜子,让他看了看他小女儿的模样。阿风的眼神很是纠结,不知道是不是在为自己一时的选择而感到后悔。倘若他没有跟随小巴蛇去往巴蛇一族的禁忌之地,倘若他没有惦记灵蛇的蛇胆,而是直接扶着小巴蛇从禁忌之地走了出来,现在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谁也改变不了。 阿风死了,人形柏消失了,那些还活着的乡亲们也都被白泽用白泽之力抹去了记忆。等他们醒来,就会彻底忘记曾经发生的一切,忘记那些已经死掉的人,他们的生活将会重新恢复平静。 那些黏连在石头上的黑色物质,随着人形柏的消失而消失,石头镇又恢复了往昔那个干干净净,却带有几分清冷的镇子的模样。 就在镇子上的居民开始逐渐苏醒的时候,白泽和白璃则出现在了花溪镇他们自己的家中。 再次站到自家院子里,看着周遭熟悉的一切,白璃有一种十分恍惚的感觉,且脑海中闪过的竟然是“终于回家了”这五个字。 离开,明明不过才几日的时间,却像是过了好几年一样。 “石头镇想要恢复往昔的热闹还得等上几日,知道夫人心急,肯定惦记着女儿,思来想去干脆带夫人回花溪镇采买好了。反正,只是浪费几张符纸,等以后清闲了,再多画点儿就是。” “回花溪镇好,这里的东西我都熟悉,顺着还能帮咱们可爱的小女儿带些穿的用的东西。我刚刚还在想呢,若巴蛇族的那些蛇容不下她们母女,咱们就去把她们给带回来,也安置在这镇子上。我就不信了,有你在,有我师傅和老狐狸在,有白虎姐姐和她的夫君在,那些巴蛇还能跑到这里挑事儿。” “都听夫人的,只是这迁移一事总归还是要那条小巴蛇自己做主的。”白泽低头闻了闻自个儿身上的味儿:“夫人不觉得眼下咱们最该做的事情是先沐浴更衣嘛。” 白泽不提,白璃还不觉得,他一提,她就觉得自个儿浑身难受起来。抬起胳膊闻了闻,浑身上下都沾染着一股难闻的火烧青柏的味道,且里头隐隐约约还夹杂着一股血腥味儿。她想都没想直接冲进了房间里,等脱完了衣服才发现,她自个儿还没烧热水呢。 窘,大写的一个窘字。 好在,她成亲了,还有个能干的夫君守在院子里。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故作大声,实际上十分害羞扭捏地喊了句:“洗澡水,我忘记先烧洗澡水了。” 神兽大人烧水就是快,没等白璃将一首曲子哼完,白泽就拎着两桶水走了进来。 他只穿着中衣,没有穿外衣,也不晓得是在烧水之前就给脱了,还是刚刚拎水进来时故意给脱的。总之,现在的他,完全没有那个算命先生的样子,反倒有几分男子与生俱来的诱惑。 他的中衣很是宽松,加上领口微敞,露出里头白皙好看的肌肤。别看他长得可可爱爱的,脖子以下还是很有些看头的。他的皮肤紧致有度,不似那些酸腐秀才们松松垮垮的。从前握手时就知道他的臂膀很有力量,如今见他挽起了袖子,才知道他那胳膊是真的好看。 看着想着,想着看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就溜到那个她原本不该去看的地方。 白璃突然用手捂住了眼睛,小嘴嘀嘀咕咕:“我不是要看那个的,我是看他的腿。这男人的腿怎么那么长,怎么能比我的还要长。” “我比你高几许,这腿当然比你的长。”白泽冷不丁的到了跟前,且用手揉了几下她的额前法:“请夫人沐浴!” “你不洗吗?”在闻见白泽身上的气味时,白璃下意识地就问出了这么一句。 “夫人这是在邀请为夫与你一起沐浴吗?” “才没有!”白璃吓得赶紧否认:“你别误会,我可没有那么说,我更没有那么想。我的意思是,你身上的味道也很难闻,你不需要找个地方沐浴更衣吗?你是神兽,你是会法术的,这变个洗澡盆出来对你而言应该很容易吧。去去去,你也赶紧找地方洗澡去。” “烧个热水,变个木盆对我来说的确很容易,但对夫人来说,却并不容易。夫人你,当真要我现在去沐浴吗?” “不然呢?”白璃傻呆呆地问。 “那若是夫人洗到一半发现水不够用了怎么办?夫人是自个儿披了衣裳去厨房烧水呢,还是坐在那里头等着为夫我沐浴更衣完毕再来给夫人续水。” 白璃赶紧摇头。 “那夫人还催我现在去沐浴吗?” 白璃摇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那好,我现在外头候着,若夫人的水不够了,尽管唤我。” 白泽转身走了出去,且在步下台阶前还帮忙将白璃的房门给掩上了。这白泽不走,她觉得尴尬,白泽走了,她又觉得有些失落。 她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紧跟着原地转了个圈儿,闷声自语:“我这身材蛮好的啊,他做人夫君的难道就不想看一看?哎呀呀,我这是在想什么呢,还差两年才能成年呢。白璃啊白璃,你可长点儿脑子,你可清醒点儿吧。别犯肘,你可千万别犯肘,他可是神兽白泽,他若想吃你,只怕吃的你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使劲搓了搓脸,待将心中那些不该产生的杂念摒除之后,白璃这才宽衣进入了木桶中。水深刚好,水温刚好,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 院子里,一株本不该在这个时节开花的桃树却突然钻出几个花蕾来,在白泽的注视下,徐徐绽放。 第343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16) 白璃这澡得洗了两个时辰,中间换了两次水。 第一次换水是白泽拎到门口,她自个儿从木桶里爬出去去拎的。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瘦胳膊瘦腿儿,别说拎一桶水,就是拎半桶水都够呛的。没办法,她只能找了个东西充当临时的浴巾将自己包裹起来,然后很不好意思的邀请白泽进来帮她换水。 白泽当时的那个目光,让她的脸颊差点烧起来。 第二次,她就淡定多了,直接找了个地方先藏起来。 虽说洗得磨磨唧唧,但闻着沐浴后香喷喷的自己,白璃的心情还是蛮好的。当她换好衣服,走出房门看见依旧穿着中衣的白泽时,直接问了句:“你怎么还穿着这件衣裳?你身上的味道怎么还这么难闻?” “夫人以为呢?” “抱歉抱歉,我忘了你还没洗澡呢。要不要烧热水?”白璃赶紧切换到哄人的模式。 “不用,水我已经烧好了,只是符用没了,变不了木桶了。”白泽手一挥,一排打好水的木桶竟排着队的自个儿飞到了房间里,然后还跟自觉的排成一圈儿,将水呼呼啦啦倒了进去。 “你能让木桶自己飞,那你之前干嘛——”白璃踮起脚正准备斥责这个颇有心计的神兽,神兽却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我那不是怕吓着夫人嘛。” “少来,松手松手,赶紧松手。我好不容易才洗香香的,若是沾染了你身上的臭味儿,那我岂不是白洗了。” “大不了我请夫人你与我一同洗。” “谁要跟你一同,谁要跟你一起。”白璃推开白泽,往后退了几步:“臭白泽,你又忽悠我。” “夫人怎可这么说,为夫明明就是体恤夫人这才亲自将水送到夫人房中的。夫人难道不喜欢?” 最后这句话算是问到了白璃心里。 排队飞的水桶的确很酷,但她还是喜欢白泽用手拎进去的,这让她感到她是被重视的,被呵护的,也是被照顾的。 思及此处,她心里头的那点儿别扭瞬间消失了。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喜欢,我很喜欢,但是白泽,你最起码应该告诉我,你还可以用这种方式送水吧。你总得给我一个主动选择的权利,而不是让我后知后觉的看到这些。” “夫人生气了?” “没有生气,就是突然看见这些,心里头有点儿小别扭,感觉是被自己喜欢的人给欺骗了一样。我知道这是女儿家的小脾气,可能还有些作,但是白泽,我这心里是真的别扭。”白璃抿了下嘴:“我也知道是我考虑不周,人都进去了才想起来还没有烧水,但这个真不能怪我,在我的老家,洗澡都是不需要考虑烧水的问题的。还有,我很开心,尤其是看见你将水拎到房间里的时候,我觉得我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姑娘。白泽,我为我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向你道歉。” “夫人突然这样,为夫我很是惶恐啊。”白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也想给自己拎水,可我总不能洗到一半再自个儿跑出去打吧。再者,刚刚给夫人烧水送水的,我这胳膊也累了。这样吧,等安排好小巴蛇的事情,等咱们再回到花溪镇的时候,就换一处大点儿的宅子,顺便再买几个丫鬟小厮。这厨娘,也可以备上一个。到时,夫人若是想要下厨了,我就陪着夫人下厨,夫人若是不想,咱们就凑合一点儿吃厨娘做的。” “你有钱买大宅子吗?”白璃好奇的问,“我隐隐约约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其实是不缺钱的。可你之前住的是破庙,随身带着的也就那么一个算命用的布袋子,我也没瞧见你有什么房契地契,金银珠宝啊。” “傻夫人,有财岂可外露。”白泽捏捏她的鼻子:“你呀,就操心选个什么样的宅子就好,至于这花钱的事情,交给夫君去处理。还有,以后想吃什么,想穿什么,想用什么,千万不要委屈自己。你夫君我活了这么些年,别的没有,钱还是有的。别说养着夫人一辈子,就是养夫人十辈子,都是绰绰有余的。” “当真?”白璃斜了斜眼:“你可别忽悠我。这旁的事情都好说,唯有花钱一事可得认真对待。万一我真吃了,真买了,真拿了,你没有钱付账,人家再把我给卖了那可怎么办。” “不会的。” “除非你让我看见你的金山银山,否则,我是不会轻易相信你的。”白璃踮脚,用食指关节轻轻在白泽的额上敲了下:“先别说这些废话了,赶紧洗澡才是正经的。你忘了,小巴蛇还有咱们的女儿都在鹿蜀山上等着呢。这都耽误了多少时候了,万一小巴蛇也以为咱们不要她了,或者是她的那些族人趁着咱们不在的时候去欺负她们母女那可如何是好。赶紧的,你赶紧去洗澡,我去街上买东西。” “夫人服侍我洗。”白璃正要转身,却被白泽一把扣住了手臂。 白璃愣了愣,以为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 “我自个儿肯定是洗不快的,所以,夫人帮我一起洗。”白泽拽着白璃,将她带到了刚刚注满水的浴桶边儿。 “你在逗我笑吗?你都活了几万岁了,能连个澡都不会洗嘛。” “以前会的,可自从遇见夫人之后就不会了。夫人说,这算不算是一种病呢。”白泽侧身一笑:“都说娶了夫人的男人会变得特别无能,总是这个也不会,那个也不会的。为夫觉得为夫我好像也得了这种奇怪的病症。” “少来,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得了那种病,其中也不包括你白泽。你是谁啊,你可是上古神兽白泽,天下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的白泽,是我最最敬仰的,最最信赖的,也是最最喜欢的白泽。” “夫人都这么喜欢了我,还不肯帮我沐浴吗?” “不是不肯帮,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顾及。”白璃用手指比划着。 “夫人有何顾及?夫人莫不是忘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是你心中早已经认定了的丈夫。你我本就是夫妇,又何须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的。” “你这个男人,你非要人把话说的那么明白才行嘛。”白璃懊恼道:“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这小身板儿虽然是十几岁的,虽然是未成年的,但我的灵魂是个极为成熟的女人,我是抵御不了某种的诱惑的!某种诱惑你懂吗?” 第344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17) 【】 “夫人指的是这个吗?”白泽突然将中衣扯开,吓得白璃赶紧捂住了眼睛。 “白泽,你好歹也活了几万岁,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夫人不愿帮忙,为夫我自己脱还不成嘛。”白泽故作委屈地说着:“还是夫人另有沐浴的诀窍,可以让为夫不脱衣裳就能洗干净?” “白泽你——”刚把手拿下来就看见那个正在沐浴的美男,吓得白璃一个转身,直奔门外:“白泽你可恶!我怎么发现……发现成亲之后你变得越来越坏了!” 白泽没有回答,但笑声却接连从房内传了出来。 白璃气闷地蹲在地上,捡过一根树枝原地开始画圈圈。 等白泽沐浴完毕,天都黑了。白璃是个等不得的急性子,虽说这个时辰,外面卖菜的都已经收摊儿了,可干果店还开着门,这月子也少不了核桃,腰果,黑芝麻什么的,再者这玉米,燕麦之类的粗粮也得备用些,尤其是小米,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这小米粥最是营养的,多备一些总归没错。 米粮买了,干果买了,新鲜的瓜果蔬菜也买了。原以为这天黑之后镇子上就没有卖蔬菜的了,可谁知白泽这家伙竟直接领着她去了农户家里。甭管天黑天亮,这从地里现拔的就是最新鲜的。也是经由此次采买,白璃才相信了她家夫君说的,他们其实很有钱,至少已经实现了米粮自由、干果自由,新鲜的瓜果蔬菜自由。 除了采买吃的,他们还去了成衣铺,布料行,首饰铺以及专门给小孩儿做玩具的地方,七七八八又买了许多的东西。 那些铺子的掌柜难得碰上出手这么大方的财神爷,甭管是买的还是送的,一股脑的全让伙计给送货上门。等白璃回到家看见堆在院子里小山一样高的东西才知道她今个儿是真正实现了采买自由。 亏得自家夫君是神兽,懂得变化之术,随随便便挥了了下袖子,那些东西就全部装进了他的布口袋里。白璃瞧着稀奇,竟直接扒开了他的布口袋,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这宝贝究竟有何玄机。 神兽用的东西,果然不是凡人能够理解和驾驭的。 回到鹿蜀山时,正好也是黑夜。站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听着小巴蛇在轻轻哼唱曲子。那曲子是来自人间的摇篮曲,想必她是在哄着自己的女儿入睡。 听见声音,小巴蛇起身,目光透过窗子看向院子。见来的是白璃夫妇,便赶紧从草屋里走了出来。 “白姑娘,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我们买了好多东西呢。喏,全在夫君的布口袋里装着。”白璃炫耀似的指了指白泽挂在身上的那个布口袋:“欢儿呢,睡着了?” 欢儿是白璃给婴儿取的小名,大名则是白泽帮着给取的,叫意欢,周意欢,随了阿风的姓氏。 “闹了一阵儿,刚睡下。”小巴蛇说着往草屋里看了眼:“我是头一次当娘,也不晓得该如何照顾她。刚刚可把我给心疼怀了,欢儿的眼睛都哭红了。” “我虽没有生养过孩子,但我见人家养过孩子,也听老人们说过养孩子的事情。这老人说了,说这小婴儿哭闹无非为的就是吃喝拉撒这四件事。” “白姑娘的意思是,欢儿她饿了?” “走时匆忙,我也忘了告诉你,这小婴儿也是需要吃吃喝喝的。你刚生产完,十有八九是没有母乳的。这个时候,你可以给欢儿喂一些水。” “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小巴蛇自责地说着。 “不怪你,你生来就是巴蛇,哪里懂得人类幼崽的需求。”白璃宽慰的拍拍小巴蛇的肩:“这山坳虽比外头暖和些,可寒气依然很重。你别在院子里站着了,赶紧回去休息,我给你们娘俩做好吃的。” “这如何使得?”小巴蛇赶紧道:“你跟白先生为了我和欢儿四处奔波,我这心里已经很感激了。这样吧,你教我如何给欢儿做吃的,我自己来。阿风他之前教过我做饭的,这普通的饭菜我也能凑合。” “凑合什么呀凑合,这月子婆娘吃的饭菜能随便凑合嘛。再说了,哪有让刚生过孩子的女人自己跑厨房做饭吃的,家里又不是没有人。我跟你说,厨房是我的,在你出月子之前,不允许私自踏入一步。三十天,这三十天,你就好好在屋里躺着。什么都别想,也什么都别做。” “可我们巴蛇没有坐月子这一说啊。”小巴蛇睁着萌呆呆的眼睛。 “没有是吧?那我问问你,在你之前你们巴蛇一族有生过小婴儿的巴蛇吗?” 小巴蛇摇头。 “那不就得了,你的夫君是凡人,你生的欢儿也有一半是凡人,那你就得按照我们凡人的规矩来。喏,听话,赶紧回屋子里去。” “去吧!”白泽适时开口:“夫人既要你去休息,你就听她的好好休息去。” “我听先生的。”小巴蛇对着白泽轻轻福了福,又抬头看向白璃:“辛苦白姑娘了。” 见小巴蛇转身回草屋,白璃伸手在白泽腰上掐了把:“为什么你一张嘴她就听你的,我说了那么大半天都不顶用呢。” “自然是因为你夫君我说的有理啊。”白泽反手握住白璃的:“她不是听我的,而是畏惧我。” “畏惧?小巴蛇为何要畏惧你,难不成你还会吃了她?” “我又不是你师傅,动不动就要吃妖兽。”白泽笑道:“她怕我是出于妖兽的本能,身为妖兽自然而然会惧怕比自己更为强大的种族。” “哦,我明白了,是气场对不对?因为我是凡人,我感受不到来自你身上的那股强大的白泽之力,所以我不怕你。可小巴蛇不同,她是妖兽,她能够敏锐的察觉到你身上那股强大的力量,她害怕,所以才会对你恭恭敬敬的。” “她只是怕我,不是敬我。”白泽捏捏白璃的鼻尖:“说到敬,我倒觉得她十分敬重你,因为你是她跟欢儿的救命恩人。” “我,救命恩人?”白璃指着自己的脸:“我哪里救过她们,我只是从旁协助了一下而已,算不得救命的。” “谁说不算的。”白泽低头,下巴正好磕在白璃的前额上:“巴蛇虽冷血,却也是重情重义的,你对她们母女的好,她们是记在心里的。她不是不听你的,而是真心怕你累着。” 第345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18) 【】 “我知道,我知道小巴蛇她是心疼我,舍不得我再为了她们母女两个受累。”白璃扑进白泽怀里,声音嗡嗡地问道:“我刚刚说话的口气是不是重了些?我最怕这种跟我客气的人,客气来,客气去的反而耽误事儿。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跟你还有跟师傅他们待在一起吗?” “因为我们长得比一般人好看,因为我们英俊潇洒,法术高强?” “才不是呢,因为你们不虚伪,不那么假惺惺的。师傅也好,九尾狐也好,还有白虎姐姐也好,你们都是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不用人耗费心神的去揣摩,去猜测。还有高湛,高湛这个人虽说讨厌了些,但也不搞虚假那一套。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想理你了就跟你说话,不想理你了,直接甩脸子走人。我觉得跟你们在一起,很安心,永远不用害怕会有人在背后捅刀子。” “小巴蛇也一样啊。” “她到底还是沾染了一些凡人的习气。那个阿风,你我都见过,他是一个很有心机,也很懂得为自己盘算的人。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且我也相信他跟我们说的都是他当时心里想的,可白泽,你真的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嘛?” “夫人何意?” “我们凡人还有一项外人都不知道本事,那就是很容易自己骗自己,有时候骗得连自己都相信自己说的才是真的。我相信阿风是对小巴蛇动过真情的,但我更相信,他打从一开始就是在算计小巴蛇。小巴蛇亦不是单纯无害的小白兔,她自幼被巴蛇一族欺负,利用,心思又怎么可能单纯如初。她虽不害人,却未必瞧不出阿风对她不是真心的。” “若当真如此,小巴蛇她为何还要给阿风生下女儿。” “两个原因,第一个,小巴蛇是真心喜欢上阿风了,为了阿风她宁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心甘情愿的为阿风生下欢儿。第二个,是为了小巴蛇自己。我不是妖兽,我也不懂为什么巴蛇一族只有小巴蛇才可以吸取灵蛇蛇胆的妖力,但总归是有个原因的。或许欢儿的出生可以改变一些什么也说不定。你是白泽,我看不到的东西你应该能看到才是。那你告诉我,小巴蛇在生下欢儿之后有没有什么变化,或者欢儿本身是不是具备什么特殊的能力?” “小巴蛇的确发生了一些变化。”白泽沉吟道:“打个比方,若从前的小巴蛇只是个承载东西的灵器,那么现在的她已经跟储藏在体内的那些妖力合二为一,能够真正的将那些妖力为自己所用。这个变化起初是不明显的,但就在我们回来之后,我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小巴蛇的变化。” “也就是说她现在变得强大了?” “是,以她现在的力量,若是全部恢复,莫说巴蛇族的族长,就是族长和全部的长老加起来也不会是她的对手。小巴蛇她可能会成为巴蛇一族的第二个灵蛇,也是继灵蛇之后最厉害的巴蛇。至于欢儿,跟我以前说的一样,跟巴蛇比起来,她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她体内虽然流淌着巴蛇的血液,但也仅仅只是让她的寿命比普通人长一些罢了。另外就是她的眼睛,可在深夜视物,比一般凡人的眼睛要更好用些。” “虽然只是猜测,但我觉得,这才是小巴蛇执意要生下欢儿的真正原因。她受够了被别的巴蛇欺负的日子,再加上阿风的事情,决定——算了,不管真相如何,这些都是她们巴蛇一族自己的事情。倘若小巴蛇愿意,我们可以将欢儿带回花溪镇。” “多谢白姑娘!”小巴蛇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且跪在地上很是慎重的一拜:“欢儿的事情,原就是我想要拜托两位的事情。欢儿虽是我所生,但她终究与我们巴蛇不同,或许人间才是最值得她去的地方。” “你——” “是!”小巴蛇点头:“我就是为了自己才要生下欢儿的。两位有所不知,灵蛇并非没有传承,而灵蛇之死也并非没有别的隐情。” “什么意思?”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巴蛇原是蛇族中妖力最为低微,修行也最为艰难的一个种族。我们的祖先灵蛇,也是得到了凡人的帮助,才能突破修行的关卡,从而顿悟,成为巴蛇一族中修为最高的巴蛇。作为灵蛇的后人,我们天生就具备比别的巴蛇更为强大的修行能力,却也因为骨血的不够纯正而被别的巴蛇一族排斥。 在漫长的岁月中,我的祖先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只要找到一个与你心意合一的凡人,孕育一个孩子,将你身上属于凡人的那一半骨血传承给她,你就可以变回彻彻底底的巴蛇,且还能保留自身的修为,甚至变得更为强大。 方法虽然找到了,可尝试着寥寥无几。一来,因为鹿蜀山的结界,凡人并不容易进入这个地方。二来,也不是所有的巴蛇都喜欢跟凡人待在一起的。遇见阿风是我的命,也是我的缘。就像白姑娘说的,我已经受够了被族长还有别的巴蛇们排斥和欺负,既上天安排我遇见了阿风,我为什么不为自己争取一把。 我知道我的这个决定对欢儿可能不公平,但我真的别无选择了。我想恳请两位将欢儿带离鹿蜀山,不管是两位亲自抚养欢儿,还是另外给欢儿寻找一户适合的人家都可以。我只想我的欢儿像普通的孩子一样,快乐平安的长大。我只希望她能够忘记鹿蜀山,忘记我这个自私的,不负责任的阿娘。” “有弊端的吧?”白璃问小巴蛇:“你说的那个方法其实是有弊端的对不对?鹿蜀山是有结界,但这个结界并非牢不可破。巴蛇就算再不喜欢凡人,也不至于不考虑自己可以提升修为的问题,为了提升自己,强大自己,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未必不可。除非这个牺牲不值得。” “没错!”小巴蛇笑道:“通过分娩婴儿的方式,来净化自身的确可以让我们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甚至达到别的巴蛇穷其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可反之,我们也会死,且死得很惨很惨。” “有多惨?” “我不知道。”小巴蛇抬头看天:“自从灵蛇之后,再也没有人用过这个方法,我是第二个,可能也是最后一个。你知道族长为什么不去追阿风,为什么不去讨要灵蛇的蛇胆吗?那是因为她知道,巴蛇一族很快就会有一枚新的蛇胆,而随着这枚蛇胆的诞生,巴蛇一族也会有一条新的小巴蛇出生,而那条小巴蛇将会重复我和我的祖先们走过的路。还有,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名字嘛?因为像我这样的巴蛇,自打出生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成为净化蛇胆妖力的容器,容器是不配拥有名字的。另外一条就是成为新的灵蛇。” 第346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19) “不后悔吗?” “后悔?有什么可后悔的,如果你的一生都要被别人左右,那与死又有什么分别。死了,至少还能获得片面的安宁,活着却是永无止境的折磨。我不恨阿风,因为我跟阿风一样,都是迫于无奈只能做出选择的那个。我来这人世间一遭,自问从不曾亏欠,除了欢儿。” “你先好好养身体,欢儿的事情,我们随后再说。” “白姑娘——”小巴蛇紧张起来。 “你别动不动就跪啊,你这么一跪,弄得我自个儿心理压力挺大的。”见小巴蛇下跪,白璃赶紧躲到白泽身后:“我说的随后再说,不是说我们不想带欢儿离开这里,而是……哎呀,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好呢。” “我没有要逼迫白姑娘的意思,我知道白姑娘你对我很是失望,可欢儿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要白姑娘你真心对她好,你就是她的娘亲。至于我这个生身母亲,我宁愿她从来不记得我,也不认得我。白姑娘,我时日无多,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去打扰你们跟欢儿平静的生活的。” “夫人她不是那个意思,夫人是让你眼下先别想欢儿的事情,好好养身体,等出了月子再说。”白泽从旁说道。 “对对对,我夫君说的是对的。欢儿是我女儿,我不可能不管她的。只要你愿意,等你出了月子跟你的族人一起之后,我们就带欢儿离开鹿蜀山。花溪镇,你应该知道吧?如果不知道,走的时候我让白泽给你留个地图,你什么时候想欢儿了,就去花溪镇上看她。不要说什么宁愿欢儿永远不认得你这个生身母亲。 母亲就是母亲,哪有孩子不认的道理。你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这些我们勉强不得。但小巴蛇,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要的欢儿,也不管你能够陪伴欢儿多久,但最起码的在你能够陪伴她的日子里,请你好好陪伴她。” “我知道了,多谢白姑娘。”小巴蛇俯身跪拜,起身时,改了口:“多谢白夫人!” 白姑娘也好,白夫人也罢,原只是个称呼而已。可小巴蛇这一声白夫人却让她听出几分认同的味道来。原以为她只是习惯了改不了口,如今再听,或许她之前的固执是因为她觉得白璃配不上白泽吧。 这些想法也只是在白璃的脑海中转了一圈儿就出去了。小巴蛇听见女儿的哭声,慌忙起身回草屋去了。白璃则让白泽帮忙拎着食材去了厨房。 厨房过于简陋? 没关系,丢几张符纸,挥一挥衣袖就搞定了。 食材无处堆放,也简单,随着白泽手指一点,那右边的角落里就凭空出现一排架子,刚刚好,够放他们拿来的那些食材的。 “这么多食材,夫人要先用那些?”白泽卷起袖子准备帮忙。 “让我想想,我记得以前浏览食谱的时候看到过月子餐,那上面是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对了,那上面说的是这产妇产后第一周应该以养血、补血、化瘀、排毒、利水为主。所以,我们可以选用猪肝、赤小豆、红枣、紫米这些作为主要食材。” 没等白泽动手,白璃已经将那些食材全部挑选了出来,且一一放在盆中清洗。白泽好奇地凑上来,问了句:“食材是有了,夫人打算做什么呢?” “猪肝没有,劳烦夫君明日再辛苦一趟,去买些猪肝回来吧。赤小豆有,可以先做一个简单的赤小豆汤。红枣也有,紫米有,将这两者合二为一做个紫米红枣粥。配菜的话,晚上就不折腾了,做个清蒸鲫鱼。” “咱们吃什么呀?” 白璃看了看他笑道:“给夫君你做个香菇炒菜心好不好?” “只有素的?” “不只有素的,我记得夫君你还买了一只羊对不对?拿出来吧,我给你做个熟烤羊腿,外加一个手抓羊。剩下的,我们做一些羊肉串,等再晚一会儿,你我夫妇二人一边欣赏这山坳中的美景,一边喝酒吃肉如何?酒,我记得夫君你是买了酒的,且还有桂花酒对不对?” “什么都瞒不过夫人!”白泽伸手,一瓶桂花酒出现在她的手上。 “羊呢?” “活的,口袋里不好放,先栓在家里了。” “那完蛋了,今晚你没有羊肉可吃了。”白璃抿嘴笑着:“实在不行就去抓几条鲤鱼来吧,待会儿清蒸鲫鱼的时候,顺便给你清蒸一条鲤鱼。这边还有些花生,凑合凑合做个下酒菜也是够用的。” “让夫人费心了,明个儿出去买猪肝的时候我就顺带将那只羊给牵回来。” 一想到白泽一手猪肝,一手牵羊的模样,白璃忍不住乐起来。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明个儿午饭前,我要见到猪肝跟小山羊。” 白泽点头应下,白璃那边已经开始炒菜。这锅子一热,菜的香味儿就跟着飘了出来。小巴蛇不知何时抱着欢儿到了厨房跟前,闻见厨房里头的香味儿不由自主地说了句:“原来凡人是这么做菜的呀,我还以为都跟阿风似的,将那些蔬菜切碎了放在水里煮呢。” “放在水里煮?水煮菜吗?的确有这种做法,但我自个儿不是很喜欢。”白璃一边忙活一边回应着小巴蛇:“我只有在想减肥的时候才吃水煮菜,比如说蒜香耗油淋生菜。哎呀,我怎么忘了,这水煮也是可以做荤菜的。水煮大虾,水煮泥鳅,水煮鱼。夫君夫君,我给你做一道水煮鱼如何?麻辣鲜香的那种,配上你手里的桂花酒,没准儿另有一番风味。” “夫人吃不得辣。” “谁说我吃不得辣,我只是吃了辣之后容易上火,这一上火就容易生口疮。”白璃郁闷地说着。作为一个理想中的吃货,吃不了辣对她来说的的确确少了很多人生的乐趣。可没办法,她天生体质如此,但凡吃辣,必定生口疮。这品了多少美味就要付出多少的代价。 “还是吃清淡一些的吧。”白泽见过白璃生口中的样子,别说吃东西,就是喝口水都难受的很。他心疼白璃,自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白璃为了那么一口吃的受罪。 “那还是清蒸鲤鱼?”白璃拿着锅铲问。 “嗯,清蒸鲤鱼就好。”白泽点头,指了指灶台上的锅子:“鱼,煎糊了!” 第347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20) 从鹿蜀山回到花溪镇的当天夜里,镇子上突然下起了雨,且这小雨连绵多日不见放晴。细细的雨丝形成一个大网,将整个花溪镇都笼在雨雾当中。 对于下雨,白璃是不开心的,尤其还是在带着一个小婴儿的情况下,遇见这种湿漉漉的天气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窝在房间里。 空气闷,人也闷,连带着心情都变得差劲起来。 白璃虽应承了小巴蛇要照顾好欢儿,可她到底是没有做过娘亲的,面对着那样一个手也软,脚也软,身子也软趴趴的,动辄就哭的小婴儿着实有些手足无措。好在白泽及时请了乳娘回来,这才将欢儿安置妥当。 因为家里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婴儿,白泽还另外挑选了几名下人,主要负责家中打扫和整理这些事物。原本冷清的白府,也因为这些人的加入而变得热闹起来。 人多了,房间就少了,置换府邸的事情也被提上了日常。 下雨天,别的事情做不了,这看房子还是可以的。 这不,一大清早,白璃就乘坐马车跟着白泽出了府,可在花溪镇上溜达了一圈儿也没瞧见个合适的。 “既然出来了,就不能白跑一趟。夫人要不随我去栗阳城看看?”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栗阳城中买处宅子?” “夫人觉得不妥吗?” “也没有什么妥不妥的,你我原就是四海为家,这住在哪里不是住。去栗阳城也好,咱们一次性置换到位,换个很多人都能居住的那种大房子。等安置妥当了就把师傅还有老狐狸都请过去,咱们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过日子。对了,还要留几间客房,万一高湛或者是白虎姐姐他们去栗阳城,也能有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夫人考虑的甚为周全。” “你不生气?”白璃挎住白泽的胳膊:“师傅跟老狐狸就不用说了,他们既是我的亲人,也是你的老朋友,与他们住在一起你肯定是不反对的。可高湛只是我的朋友,你当真不介意他住在我们家里吗?” “高捕快也是我的朋友。夫人忘了,我与高捕快认识还在夫人之前呢。”白泽轻点了下她的鼻子。 “对哦,我怎么忘了。”白璃揉着自己的鼻子:“我怎么忘了我的夫君是白泽,这人心,没有谁看得比他更透的。” “夫人这是在夸我?” “自然是在夸夫君了。”白璃往他身上蹭了蹭:“夫君知道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跟我的小伙伴们都特别希望能够具备一种能力,一种能够洞穿人心的能力。除了能够随时随地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想要说什么做什么之外还能窥探到他们内心深处的秘密,做到真正的知己知彼。可随着年龄渐长,我们谁都不想再要这样的超能力,我们觉得难得糊涂才是最好的,看不见人心那就看不见吧,至少被人骗的时候,还是挺幸福的。” “夫人被人骗过?” “奇怪吗?我长到这么大被人骗过又有什么稀奇的。”白璃趴在白泽腿上:“第一次被人骗是在我五岁那年。我有个堂姐,自小就比我聪明,也比我更讨人喜欢。我很听她的话,她说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她说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可就是我的堂姐,却骗了我两回。第一回,她骗我去帮她摘一朵花,结果却趁着我摘花的时候故意将我从高处推了下去。我右腿骨折,直接动弹不得。” 听到白璃的描述,白泽的眸光瞬间黯淡下去,且隐隐透出一抹杀气。 白璃不差,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我堂姐其实就比我大一岁,我五岁时,她也不过是个才六岁的孩子。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至少,当时的我是那么想的。我想着,她一定是在拉我的时候不小心把我推下去的。我想着,她心里其实也是很内疚的,毕竟我受伤了,我不能动弹了。可自从我受伤之后,堂姐就再也没有找过我,知道我可以一瘸一拐的出门,知道我听见她跟别的小朋友在讲我的笑话,我才知道,我在她眼里就是个笨蛋。她不是失手,而是故意的,因为想要看我出丑。即便后来我的腿好了,不用一瘸一拐的走路了,我堂姐还有她的那些小伙伴们也依旧会叫我瘸子,依旧会笑话我走路的样子。” “第二回呢?” “第二回更惨。”白璃苦笑着:“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怎么就那么傻,明明已经被人坑过一次了,可在她道歉之后就又那么轻易的给原谅了。那时,我已经去了学堂,算是认得几个字的学问人。夏天,正热的时候,我跟她一起在房檐底下玩,就因为她问我要一个什么东西我没给,她就把老家做农活用的那种耙子戳到了我的腿上。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人都傻了,连疼不疼都不知道了。我还没哭呢,堂姐倒是先哭开了。我爹我娘,还有大伯父大伯母全都从休息的屋子中跑了出来。我爹娘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没张口呢,堂姐就用手指着我说,是璃儿淘气,是璃儿自己把自己给戳伤的。我嘴巴张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那个时候,我爹娘,包括大伯父跟大伯母都在训斥我,说我淘气,说我不听话,说我总是闯祸不让人省心。而真正闯祸的堂姐呢,却成了众人安慰的对象。那是打从那个时候起,我的心逐渐的凉了,对人也只是表面热情,很难再去真正的相信谁。” “璃儿——”白泽俯身,抱紧了她。 “是不是想不到?”白璃趴在他的腿上,语气很是轻松地问着:“是不是想不到我竟然还会有这么一段过往?其实,我爹娘对我很好,我的生活中也是不缺少爱的。可就是因为小时候的这些经历,让我很难再把自己的心随意的交出去,我看似对人热情,看似对谁都不错,可事实上,我跟谁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对谁都没有真正的交心。你看见我在笑,殊不知我只是轻轻地咧了咧嘴角。” 白璃说完,突然起身,看着白泽的眼睛道:“直到我来到这里,直到我遇见了师傅和你,我才知道,世界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人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精彩。除了爹娘之外,我也还能遇见对我好的人,一心一意照顾我,呵护我,保护我的人。白泽,现在的我觉得很幸福,是那种敞开心扉,真正地可以相信一个人,接受一个人的幸福。我,何其有幸,可以在这方天地里遇见你。” 第348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21) 马车飞快地向镇子外头驶去,眼看着就要出了镇子,马儿突然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彼时,白璃正趴在白泽身上假寐,马车这一颠簸,差点让她从白泽身上滑下来。亏得对方及时环住她的腰,才让她免于出丑。 外头,小雨依旧下得淅淅沥沥的。掀开车帘,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人一马。 人是熟悉,马也是熟悉的。 “高湛?”白璃叫出那个名字:“你站着这里做什么?下雨天的,也不知道拿把伞。” “我穿了蓑衣。”高湛抚了抚笠帽,抱着佩刀一个健步就上了他们的马车:“骑马不方便,走到半路又给脱了。” “你是在等我们?”白璃指向高湛:“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出去?” “我去了白府,府里的人说你们在镇子上看新宅子,我便骑着马在镇子上打听,后遇见了一个人,说你们驾驶着马车往镇子口来了,我就一路快马加鞭追了过来。” “你追我们做什么?” “有个忙,想请白先生帮一帮。”高湛抬头看向白泽:“白先生知道何掌柜吗?” “高捕快说的可是何记当铺的掌柜何敬忠。” “没错。” “何掌柜怎么了?” “他遇了鬼,且还因为这件事到府衙报官。” “因为遇见鬼去府衙报官?”白璃皱眉,似笑非笑:“辛大人一定不会理会,这世上哪有让官差去抓鬼的道理。” “不,辛大人理会了,因为何掌柜信誓旦旦地说他看见了那个鬼,还说府中已经有人因为那只鬼而遇害。倘若只是有鬼,辛大人自是不必理会,可牵扯到人命,大人不得不管,也不能不管。” “结果呢?” “大人派我去何府调查,我也看见了她。” “你也看见了她?”白璃急忙道:“那鬼长什么样子?” 高湛闷头想了一阵儿道:“看不清,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只知道是个女人。” “看见了,却看不清,这鬼吓人吓得也忒不专业了。”白璃挠着前额:“她是不是因为长得丑,所以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的脸?” “不知道。”高湛冷淡地回头:“我都没有看清她的脸,如何知道她是美是丑。” “也是,你都没看清楚她的脸。”白璃点头,先是自言自语了一阵儿,忽的抬头,用极具好奇的眸光瞅着高湛:“那你是怎么看见她的?用了犀角香吗?” “没有,第一次感觉不对,是我在何家勘察现场的时候。就在何掌柜的去报案时,何家又出了命案,一个小丫鬟死在了何家的厨房里。当时,厨房里还炖着糖,小丫鬟脸朝下趴在地上,身上没有扭打的痕迹,却在肩膀这里发现了半个脚印。我当时半蹲在地上,何掌柜站在我的对面,何家一众人等均守在厨房外头。可就在我动手将那丫鬟翻过来时,我的两侧肩膀上各出现了一只手。” “这里吗?”白璃拍了拍自个儿的肩膀。 “是,两只手,就按在我的两个肩膀上。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烦被陌生人碰触,可办案中又不好发火,于是,我侧目一观,发现那两只手很是诡异。手指纤细,像是女子的手,十指丹蔻,却像是用血涂抹而成,还是那种涂抹上去之后已经干涸了的血的颜色。指甲略有些长,叫人看了忍不住反胃。最后是那双手的颜色,苍白之中泛着一种尸体独有的青色。除了手的颜色不对劲之外,我还感觉到了一股凉意。那股凉意很特别,既不像是被冷风吹过,又不像是被冷雨打过,而是一种我形容不出来的,叫人打从心底发寒的那种凉。” “有点儿恐怖!”白璃说着,往自己肩膀上瞄了眼,正好白泽的手搭过来,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抱歉,我只是想让夫人坐上来。”白泽拍了拍身旁的软垫,又指了指车厢中从高湛身上低落下来的那些水渍。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白璃一边问着,一边起身坐到了白泽身旁,还自然而然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我抬头看了何掌柜。”高湛做了个抬头的动作:“还记得我刚刚说过的吗?在我查看那名死者的时候,何掌柜就站在我的对面。当我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正一脸惊悚地盯着我的后背。几乎是习惯性的,我在猛然转身的同时,也将随身的佩刀给拔了出来。” “你看见了那个女鬼?” “没有,我只看到一点红色的影子。倒是何掌柜的说他看见了一张脸,一张惨白的脸自我脑后显现。” “你怕吗?”白璃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我又没看见,我怕什么。”高湛微皱了下鼻子:“再说了,我可是捕快,哪有堂堂捕快害怕一个女鬼的道理。” “言之有理!”白璃冲着高湛竖起大拇指:“那你是什么时候看见的那只女鬼?还有,那个小丫鬟,那个死在厨房里的小丫鬟是怎么回事儿?死因是什么?” “吓死的!” “吓死的?” “她身上没有任何致命伤,也没有与人打斗的痕迹,面部表情惊恐,据仵作说是被吓破了胆,活生生给吓死的。” “能被吓死说明那个鬼的确恐怖,可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看见那只女鬼的。” “好奇?”高湛皱眉看向白璃:“你为什么对女鬼那么感兴趣?” “谁说我对女鬼感兴趣了,我是对你的经历比较感兴趣。再说了,又不是我去找你听故事的,是你自己跑到我们马车里来的。我知道你是来找我夫君帮忙的,可这请人帮忙总得给点儿好处吧。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不要金银,不要财帛,我就听你讲个故事你还不愿意。高湛,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是你的朋友。” “我自然是把你当成朋友的。我不说,是怕吓到你。” “不怕不怕,我有护身符。”白璃说着,掏出一叠的符咒来:“我夫君给我画的,用的不是朱砂,而是他自己的血。有了这些符咒,别说女鬼,就是阎王爷亲自来了,也得自个儿掂量掂量。” “这么厉害?”高湛做思考状。 “当然,我夫君的本事你又不是没见过。在栗阳城对付麻风病人那回,你可是见过这些符纸的。厉不厉害,牛不牛?” “嗯!”高湛一边点头,一边伸手过去,将白璃手中的符纸抽走几张塞到了自己的衣襟里。 第349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22) “喏,符纸你也拿了,故事总该讲完吧。”白璃一边说着,还一边笑嘻嘻的又往高湛手里塞了几张:“你是公门中人,时常在案发现场行走,像这种辟邪的符纸,多多益善。” “那不是故事。”高湛纠正她。 “对对对,不是故事,是你的个人经历。快快快,你不是来找我夫君帮忙的嘛,这前因后果的你总得讲清楚吧。你瞅瞅这天,细雨霏霏的,黑的也早。万一你还没讲完,这天就黑了,那何掌柜家没准儿又要闹什么人命官司呢。” 白璃不提还好,一提,高湛的脸色也随之变了。 “我看见了一双手,而何掌柜则说他看见了一张苍白的女人的脸。我问他那女人长什么模样,他却摇头说不认得。我又问了何家那些站在厨房门口看热闹的人,他们却说什么都没有看见,厨房里除了已经死掉的小丫鬟外,就只有我跟何掌柜两个人。我知事情有古怪,便没有再追问。 那小丫鬟的尸体经由仵作验看之后就被拉去了义庄,这也是何掌柜的意思。丫鬟是自小卖身到他们何家的,算是他们何家自己的人。可因为死的诡异,何掌柜心中害怕,这才叫人送到义庄去的。 当天夜里,我便在何家住了下来。” “鬼来了?” “嗯!”高湛点头:“花溪镇的雨并非是一直都下着的,晚间会有雨停的时候。我去何家是办事儿的,不是去睡觉的,故而一整晚都在假寐,连衣裳都没脱。约莫快到三更时,外头起风了。” 听到起风了这三个字,白璃下意识地又抱紧了白泽的胳膊。白泽低眉一笑,既有些无奈,却也在无奈之中夹带着几分宠溺。 “起风时,我正躺在何家客房的床上。窗户是虚掩着的,却被那股风一下子给吹开了。我睁开眼,朝着窗户外头看了看,静悄悄地,什么都没有。因为风的缘故,房间里的油灯被吹灭了。我摸索着起身,找到火石,将油灯重新点亮。 说也奇怪,就在我点亮油灯的时候,我感觉屋内一下子冷了起来。这种降温是极其不寻常的,要知道,刚刚我合眼躺着时,可是连薄被都没有盖的。这个时节,也到了不用盖被子就能睡觉的时候。可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我竟听见了自己牙齿碰撞的声音。 那种冷,与单纯的降温不同,而是像寒冬里你一个人站在乱葬岗中的感觉。不光空气中,骨头也冷。” “你大半夜的去过乱葬岗?”白璃的关注重点永远出乎人的意料。 “去过,当年跟着师傅出师,做得最后一件事就是一个人去乱葬岗里待一夜,还要分析出至少十具尸骨的死因。” “你师傅真棒!” “我也很棒,如果你当我的徒弟,我会要求你去乱葬岗里待上三天三夜,然后至少分析出二十具尸骨的死因。” 高湛以为白璃会怕,谁知道人家眼睛一眨说了句:“才三天而已,只要允许我带上我家夫君,别说三天,就算住上三年,把乱葬岗里所有死者的死因分析一遍我都不怕。说了大半天,你到底是怎么见到那个女鬼的?” “笑声,在点亮油灯和屋内空气骤降之后我听见了笑声。” “女鬼的笑声?” “应该是吧。”白璃回忆着:“那笑声与常人的不同,但你又说不出哪里不同来。我走到窗口,向外看去,只见院子里黑黝黝一片,那笑声像是从不同的地方发出来。” “很像是女鬼吓人的技巧。” “我像是那么胆小,那么容易就被吓着的人吗?”高湛轻哼一声:“既然隔着窗户找不到笑声的来处,我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高,不亏是高湛,那女鬼一定被你给弄懵了。”白璃再次伸出大拇指。 “是吗?”高湛反应冷淡,但在冷淡之中却夹杂着几分小得意。 “院子里没有灯,但因为最近总下雨的缘故,导致整个地面都是湿漉漉的,会有水光。借着那些水光,待眼睛逐渐适应外头的黑暗之后,我看清了院子里所有的东西——对面那间客房的门被打开了。” “客房的门?” “对,我记得很清楚,在何家的小厮领我进客房之前我特意观察过周边的环境。除了我住的那间客房,另外两间都是上锁的。其中一间里面堆满了杂物,看着像是个杂物房。另外一间很古怪,窗户被人用墨汁涂满,门头上也有贴过符纸的痕迹,但门上镂空位置的窗纸却是完好的。我观察过,那些窗纸是新贴的,且从周边的痕迹判断,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置换一次的。我也问过小厮,小厮的回答是,那间客房没什么不同,也是给客人居住的,但因为何家客人不多,所以空置的时间久了些。” “小厮在说谎!”白璃肯定道。 “没错,他的确是在说谎,那间被封闭起来的客房颇有古怪。首先,何掌柜的告诉我,他第一次遇见女鬼就是在那个院子里。第二,小厮与我说话时的表情特别紧张,甚至在我询问关于那间客房的事情时,眼睛都不敢瞟向那里。第三,是小厮在将我安排妥当之后特意多说了一句,说让我晚上千万不要开门,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 “你进到那间客房了?” “我像是那么傻的人吗?”高湛反问:“明知道那间客房有古怪,我干嘛还要自投罗网。” 明明是被高湛给怼了,可偏偏白璃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明知道客房有古怪,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由此可见,她从前看得那些恐怖剧情都是无脑导演编出来的。正常人遇见不同寻常的事情都是退避三舍的,只有那些不正常的人,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最后丢了人也丢了命。 “我没有去查看那间客房,我只是让她出来,让她别躲在暗处鬼鬼祟祟的。若白天我看见的那双手是真的,若何掌柜没有对我说谎,那她就是无心害我的。她之所以找我,是因为有事情,或者有冤屈要跟我说。既有冤情,偷偷摸摸的吓唬我算什么,把我吓着了,岂不是得不偿失,白忙一场。” “高,当真是高,不亏是姓高。”白璃第三次举起大拇指:“那女鬼就这样出来了?” 第350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23) “那女鬼就这样被你喊出来了?”白璃好奇地问。 “没有!”高湛冷着脸说。 “嗨,害我白紧张一场。”白璃抚了下胸口:“说了大半天,你其实就是瞧见了一双手是不是?” “后来瞧见了,但不是在我住的那个小院子里而是何掌柜与何夫人住的那个院子,我是听见声音赶过去的。进门时,看见了一个女人,一个身穿红衣,披头散发,挂在廊檐下的女人。她的手垂在袖子外头,映着廊檐下的灯光,让我瞧得十分真切,就是在厨房查案时搭在我肩膀上的那双。她的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绣花鞋,鞋头上似绣了一朵红色的花,因为距离较远,我没能看清那朵花是什么。至于她的脸,我没瞧见,也可能她原本就是没有脸的。” “没有脸?怎么可能会没有脸呢?”白璃用手在自个儿脸上画了一圈儿:“鬼都是人变的,人都有脸,鬼怎么可能没有脸。” “有可能是她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的脸。”白泽从旁道:“既高捕快寻来了,且何掌柜家的事情的确有异,你我夫妇二人不妨过去瞧瞧。” “我赞同,买宅子的事情又不急于一时。”白璃举起一只手来:“等帮完高湛,咱们再去栗阳城也不迟。” “你们为何要买宅子?这宅子不能买在花溪镇吗?为何一定要去栗阳城?”高湛抱着佩刀闷声道。 “你以为我们想要多花钱啊,我跟白泽我们收养了一个女儿,名叫欢儿。改天带给你看看,是个长得特别可爱的小丫头。这欢儿才刚刚满月,需要乳娘照看,于是乎,白泽就帮着给找了两名乳娘,白天黑夜的轮流着。府里多了个小人儿,日常要做的杂事也就多了起来,未免照顾不周,就又找了丫鬟和小厮过来,这掰着手指一算,竟多了八个人。你也知道我们那小院子,临时挤一挤还行,真要常住,这么多人未免拥挤。没办法,我们只能另外选个大点儿的宅子。 花溪镇上那些空置的宅子我们都看过了,没有合适的,这才想着去栗阳城看看。除了给欢儿和乳娘住的,丫鬟小厮住的,我们还要多准备几间客房,万一师傅他们去了,万一你去了,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 “还有我住的地方?”高湛的面部表情明显不一样了。 “当然,你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当然要给你准备个住的地方。不光你能来住,等你将来找到喜欢的姑娘了,也可以带她一起来住。对吧,夫君?” “夫人考虑一向周全,我也希望高捕快能尽快找到心仪的姑娘。”白泽点头。 高湛深看了白璃一眼,没有吭声。 白泽轻轻抬了下手指,马车便在小雨中狂奔起来。因为连着下了几日的小雨,路上行人很少,马车一路急奔,很快就到了何府。 何府门口站着一个小厮,小厮手中撑着一把伞,但那伞撑地歪歪扭扭的,且在门口不停地来回踱步。从小厮的姿势可以判断,他内心十分地慌乱与焦灼。 听见马车声,小厮快速扬起脸来,不顾马车尚未停稳就跑到了马车跟前:“来的可是白先生?” “是白先生!”高湛掀开帘子跳了下去:“是你家老爷让你等在这里的?” “不是我家老爷,是管家。老爷眼下顾不上,府里又出事情了。” “出了什么事情?”高湛问。 “捕快大人先跟我进府去吧,还有白先生与白夫人。”小厮行礼:“小的边走边说,事情有些急。” 出事的是何掌柜的夫人,人倒是没伤没死,只是怎么叫都叫不醒。 白泽走到何夫人跟前,伸手朝着她的前额上探去,在快要触碰到何夫人时突然将手撤了回来:“男女有别,还是璃儿你来吧。” “我来?可我不是大夫啊。”白璃疑惑地看向白泽:“你就是让我看,我也看不出好歹来。” “无妨,夫人只需将手按在何夫人的额头上,然后将另外一只递给我即可。” “这是什么?悬丝诊脉的另外一种方式吗?” “不是诊脉,而是看一看何夫人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方才进屋时,我已经探过,这屋中并无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何夫人面色正常,亦是无病无灾,如此昏睡不醒,定然有其它的原因。这寻医问药,也得知道病根儿在哪里,若什么都不知道,盲目的给开方子,与庸医又有什么区别。” “知道了,夫君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好了。”白璃深吸一口气,先在床边坐下,将右手按在何夫人的前额上,左手递给了白泽。 “如何?” “何夫人的额头好凉,刚刚那一下好像是碰在冰块儿上一般。” “夫人莫慌,闭上眼睛。”白泽轻声道。 白璃点点头,顺着白泽的指示将眼睛给闭上了。刚开始,她还能听见四周的动静,闻到从白泽身上传递过来的气息。可慢慢地,她就像是进入到了一个幻境之中。她觉得自己像是躺在床上,且是处在那种半梦半醒之间。突然间,她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闷,且胸口似有什么东西在压着,难受的很。她开始挣扎,并且尝试着睁眼。 她的眼皮似黏在一起,用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撑开一条缝隙。朦朦胧胧间,白璃似看见一个黑色的东西压在自个儿身上。 鬼压床?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这三个字来。 仗着有白泽保护,白璃倒是也不怕,直接半坐起身,用手去抓。那黑色的东西起初像是一个活物儿,可就在白璃伸手去抓的时候,突然变成一股烟散开了。她坐起身,先是盯着棉被上看了一阵儿,紧跟着往房间的四周扫去。 很明显的,她这是上了何夫人的身,亦或者可以用他们修行之人的说法,是她与何夫人产生了共情的作用。现在的她,就等同于之前的何夫人,她所看见的,也就是之前何夫人看见的。 “有本事你出来,装神弄鬼的算什么好汉。”白璃下床,目光专门扫向房间里那些阴暗的,可以藏匿东西的地方。 恐怖片她看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就不信依着她丰富的经验,找不出那个女鬼的藏身之处来。 第351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24) 就在白璃四处寻找女鬼的踪迹时,背后突然袭来一阵冷风,她忙得转身,却被那股冷风吹得睁不开眼。 冷风过后竟是一团黑色的浓雾,浓雾之中竟隐现一顶红色的花轿。花轿旁边倒是没有那些纸人什么的,就那么一个孤零零的花轿自己飘了过来。 血红色的,在黑色浓雾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艳丽与刺眼。 “现在都行这么玩了?”白璃盯着那顶大红花轿:“这房间这么小,花轿是怎么进来的。” 才念叨完,她就身不由己地被一股神秘力量给吸到了花轿里。 白璃“啊”的一声,再睁眼时,她已经坐在了花轿里面。 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轿子在移动,或者可以用更为准确一点儿的描述,是轿子在飘。她尝试着掀开轿帘去看外头的情形,可除了一团黑色的浓雾之外什么都看不清。至于逃跑,也只能想想而已,因为自腰部以下根本动弹不得。 “什么情况啊这是,不是说女鬼嘛,怎么女鬼还有抢亲的?就算要抢亲,也应该抢何掌柜才是。就算看不上何掌柜,也应该抢何公子啊。高湛也不错,虽说戾气重了些,但好歹也算是俊俏郎君啊。”白璃越想越离谱,就在她控不住自己的思绪,快要想到相亲相爱的姐妹情时,花轿停了下来。 轿帘自动拉开,白璃尝试着动了下,发现双腿可以自由活动,这才扶着轿子的边缘,步下轿子。 轿子停在一个老宅的前面,那宅子真的很老,老到大门两侧的字迹都已经模糊了。大门是黑色的,上面的门钉都已经生了锈,且经过小雨的不断冲刷,散发出浓浓的铜锈味儿来。宅子上悬挂的红灯笼已经破烂不堪,但隐隐约约能瞧出个喜字来。 带有喜字的红灯笼通常只有主家办喜事儿的时候才挂,可这老宅的灯笼怎么一直挂着没有被取下来呢。 老宅门上的匾额已经破损不堪,没有办法辨认这是谁的老宅,但花轿既把“何夫人”送到了这里,说明这老宅跟何夫人有一定的关系。 回头看时,那顶大红花轿已经不见了。白璃瞅了一圈儿,心想着,花轿既然把她送到老宅门口,就是让她进老宅里头看看,说不定何家的怪事就是从这老宅开始的。 在伸手推门之前,白璃先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了几句:“白泽,我现在要进入到这个宅子里面了。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我,但我相信你一定在保护我。” 碎碎念了一通,白璃忽然怀念起自己原本的身体来了。虽说她自个儿的本体跟何夫人没什么两样,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但她身上有白泽给的符纸,还有师傅留在肩膀上的饕餮印记。白泽说过,寻常的妖魔鬼怪是不敢碰她的。眼下,她是在跟何夫人共情,她的那些宝贝,十有八九是用不着了。 “夫君啊夫君,希望你在保护我,我可不想进去了之后出不来。” “璃儿我在!”不知是不是幻觉,白璃竟听到了白泽的声音,且伴随着那个声音,老宅的门也打开了。 走进宅子里,只觉得里头好大的灰尘,看样子,至少得有十多年没有人光顾过。虽只是共情,但白璃还是有种被呛到的感觉,她一边用胳膊挡住鼻子,一边摸索着往里头走。说也奇怪,明明是晚上,明明四周应该是黑的,明明这老宅里没有灯,可她看东西竟然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仿佛双眼自带了探照灯一样。 老宅的院子里都是荒草,也不知道那荒草丛中有没有藏着蛇类。中间的主道是用青砖铺就的,虽也生了一些杂草,但草高只过鞋面,还是能辨认出底下的砖石结构的。白璃没看四周,直接踩着主道进入了后院。 后院呈“品”字型结构,正房和东厢房都上了锁,只有西边厢房的门是开着的,而这间开着的厢房跟高湛住在何家时的结构是一样的。当时,高湛就住在东厢房,也是何家的客房。 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白璃想着继续往前走,等她走进西厢房的时候才想起高湛之前说过的话,这唯一开着的西厢房里绝对有古怪。可若是现在退出去的话,何家的秘密只怕要永远成为秘密了。 西厢房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造型简单的床头柜,床头柜上摆着一面铜镜,从铜镜的做工来看,使用者应该只是府中一名身份普通的女子。铜镜跟前摆着一把木梳和一个胭脂盒。胭脂盒子像是用黄铜做成的,表面已经生了铜臭。打开,里面是空的,只从边缘发毛的地方能够隐约辨认出里头是装过胭脂的。 白璃对胭脂这种东西不太感冒,但从装胭脂的盒子来看,做工要比铜镜稍微精细些,其价格也应该高于铜镜。 “住在这里的会是什么人呢?府中不太受宠的小姐?可就算再不受宠,也不至于让闺房简陋成这个样子啊。小姐跟前得宠的丫鬟?也不像,再怎么得宠的丫鬟都不可能一个人住这么大一间相仿吧,且还是紧挨着正房的西厢房,这丫鬟得得宠成什么样子才行。亲戚家的姑娘?亲戚家不太受重视的姑娘?也不像啊,这原来是客,怎么着也得给人安排个稍微体面点儿的住处。” 白璃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在西厢房里踱步观察。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找到一点儿蛛丝马迹。 首先,她在房内发现了摆放箱笼的痕迹。这箱笼多半都是盛放衣服或者被褥的,从地上的痕迹来看,这房间里原有两个箱笼,且是并排放置。床上的被褥像是新的,尤其是搁在下面的那床被子,虽被老鼠啃食过,但从漏出来的那些棉絮来看,主人家并未在这些日常使用的东西上苛责这住在西厢房里的人。 一阵怪风旋地而起,一块丝制的东西不偏不倚正好蒙在白璃脸上。白璃赶紧用手抓下,却发现那是一个肚兜,且是婴儿专用的那种。 得益于她这几天刚给欢儿采买过东西,知道民间会在婴儿过百天时给他们穿上一个象征吉祥如意的小肚兜。这小肚兜上的花样也很有讲究,要嘛是麒麟,要嘛是蝙蝠,还有些会绣上一把锁的模样,总之寓意着有福气,寓意着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明明是单身姑娘的房间,却偏偏出现了小婴儿用的东西,这西厢房里果然藏着猫腻。 第352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25) 婴儿的哭声,在那个小肚兜出现之后,白璃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那哭声先是断断续续的,跟着连成一串,忽高忽低,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似的。 老宅,废屋,空荡荡地西厢,鲜红的婴儿肚兜,令人毛骨悚然地婴儿哭声。 白璃紧抓着那个婴儿肚兜,沿着西厢一侧墙壁慢慢游走,在房间里细心捕捉着声音的来源,最终跟着停在了一面墙壁跟前。 这墙上挂着一幅画,一副残缺不全的,颜色几乎全部褪光了的画。因为不起眼,所以白璃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注意到这幅画,直到被婴儿的啼哭声引到画前。 画中有一女子,站在石榴树下,枝头上开满了鲜红色的石榴花。 为什么说是鲜红色的石榴花,那是因为即便褪去了几层的颜色,仍能看出石榴花的底色是艳色的。 “这画也不像是出自名家之手啊,仅这构图就显得不是那么的专业。”白璃嘀嘀咕咕地念着,刚念叨完,就觉得手中一热。低头去看那个婴儿肚兜,发现婴儿肚兜的颜色也淡了许多,正纳闷着,墙上的那幅画突然银光大作,跟着就将白璃吸进了画中。 “阿忠,怎么办?”女子一脸发愁地坐在石榴树下,手中的帕子已经被她绞作一团。“我爹娘好像已经知道我们的事情了。你是知道的,我爹他为人迂腐,定然受不得我与你是这样的关系。” “你爹娘是怎么知道的?我们每次见面不都是瞒着他们的。”随着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白璃的耳朵里,何掌柜出现了。 眼前的何掌柜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多岁,但脸型和下巴上的胡子与现在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就是胡子短了些,眉角眼梢地也没那么多皱纹罢了。 “是不是你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让你爹娘看见了?”何敬忠坐到女子身旁,伸手将女子揽进了怀中“看见了也不要紧,你就说是与我送东西来的。只要你我咬紧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你爹娘再怎么怀疑,没有证据,也说不出什么来的。” “阿忠,你是不是从未想过要娶我?”女子抬起脸来,较好的脸庞上有了泪痕“你与我说过的那些话是不是骗我的?你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的是不是?” “你怎么能那么想?你怎么能够怀疑我对你的真心呢?你看着我的这双眼睛告诉我,你从里头看见了虚情假意,看见了欺骗吗?我不是不想娶你,而是不能娶你。你也知道,我与夫人的婚事打从一开始就是由不得我的。我们何家与她家不光是长辈之间有交情,连生意都是合并在一起的。即便要休妻,我也得有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才是。可偏偏我这夫人处事周到,偏就没有一处错是可以供我拿捏的。纳妾的事情,我倒是能做主,可我不是不想委屈你嘛。再说了,连让你做我的妻子你爹娘都未必愿意,他们又怎么舍得让你做我的妾氏。我晓得你委屈,我也心急,我也恨不得现在就将你带回家,日日夜夜的陪伴你。可眼下,我真是迫不得已,没有一点儿办法可想。” “阿忠,别说了,我知道你也为难。” “再忍一忍,我发誓,最晚等到年底,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若到了年底,我还不能让你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我的身边,我就放开你的手,让你去寻找新的幸福。他日,你若出阁,我必当以兄长之礼为你送上嫁妆。” “你这是在诛我的心嘛,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你还让我去嫁给别人,你这是让我去死嘛。”女子伤心地哭着“阿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你明知道我早已经是你的人,你明知道我心里就只有你,你明知道……阿忠,你可知我腹中已有了你的骨肉。我不是想催你,我不是不愿意等到年末,而是我们的孩子等不了啊。阿忠,我该怎么办?你该怎么办啊?” “孩子?你怎么会有孩子?”何敬忠有些慌张,女子有孩子这件事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 “我有孩子很奇怪吗?”女子反问,“阿忠,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事发突然,一时间有些慌张罢了。”何敬忠下意识地用袖子在脑门上抹了几下“我给你抓的那些补药,你都照常吃吗?” “原是吃着的,可有一回不小心被我娘给看见了。你也知道,我外祖父做了一辈子的土郎中,我娘自幼跟在外祖身旁,多多少少也认识一些草药。她虽没看齐全,却也瞧见了里头的几味药。我娘的脸色很难看,将我关在房中问了我整整一个上午。我硬着头皮,愣是没有把你说出来,说是外头的一位朋友托我拿的药。我娘虽心里起疑,可就像你方才说的那样,她没有证据,也对我莫可奈何。但从那天之后,我的日常饮食就必须跟我爹娘一起,我娘也不许我再吃别的补药。阿忠,我知道我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可我爹娘年纪都大了,我是真不愿意再气到他们。” “关于那药,你娘没有再与你说别的?” “别的?别的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补药嘛,按时服用固然是好的,不吃也无妨。只是这孩子……你放心,我会想办法。” “你有办法说服我爹娘?”女子眼中有了光芒“阿忠,你知道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做妻也好,做妾也罢,我都不在意的。何夫人的事情,我也听说过,她的确是个很厉害的女子,莫说是我,就是咱们整个花溪镇上能与她匹敌的人都少,你能娶她为妻,这是你的福分,你应该珍惜。像我这样只知道伺候人的,能留在你身边做个妾氏,已经是很抬举我了。”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夫人自有夫人的好,可你的好也是夫人所没有的。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我就绝不负你。”何敬忠握紧了女子的手“我会尽快想个办法,把你带到我身边的。” 第353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26) 女子娇羞地点头,可等她再次抬头时,场景却从那株石榴树下移到了大街上。 那条街,白璃十分熟悉,就在距离白府不远的地方。 街道两头卖得是水果蔬菜,中间那些铺子却都是姑娘家比较喜欢的胭脂水粉,香囊荷包之类的。 彼时的女子正停在一个卖荷包的摊位前,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摊主手中拿着的那只绣着石榴花的荷包。 “姑娘若是真心喜欢,我就再让个价。姑娘觉得这个数如何?” “只是一个荷包而已,摊主你要价也未免太高了些。我虽喜欢上面的绣花,却也不是非买不可。再者,你看看你这荷包,绣工跟用料都是极其一般的。摊主说的那个价,怕是没有姑娘能够接受。” “这值不值这个价钱,还不是看姑娘你喜不喜欢。这若是喜欢,莫说这个数,就是再加一些,姑娘也不会觉得贵。若是姑娘不喜欢,我就是不要钱白送,姑娘您也不要是不是?”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这个数,摊主若是愿意割爱,我便将这荷包带了回去。若是不愿意,那就罢了,大不了我回头自己绣一个。左右,我也只是喜欢那上面的花样子罢了。” “看在姑娘是真心喜欢的份上,我就割爱吧。”摊主说着,拽下荷包递给女子。 就在女子伸手接过荷包时,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跌跌撞撞从街的那头儿跑来。 “小姐,小姐不好了,我刚刚在那边看热闹,结果听人说……说是咱家走水了。” “你说什么?走……走水?这怎么可能?这大白天的家里怎么可能会走水。” “奴婢起初也不信,咱家老爷夫人都是多仔细,多小心的人呐,莫说大白天的,就是晚上也不至于走水啊。小姐你是知道的,老爷抠门的很,就连那油灯里的灯油都舍不得多放。” “快,回家看看,兴许是你听错了。”女子放下手中的荷包,往前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着摊主说了句“这荷包——” “姑娘放心,这荷包啊,我给你留三日。若姑娘三日后来取,我必定原价奉上。若是三日后姑娘没来,我再为它另寻个主人。” 女子点头,拖着婢女脚步匆匆的往自己家里赶去。 白璃紧跟在女子身后,到了一处不怎么起眼的宅院跟前。 这院子,白璃也是见过的,只不过见到时,已经是残垣断壁,被大火烧得不成样子了。在茶楼喝茶时,白璃也听说书的先生讲过这院子的事情。说院主姓王,是个早年落地的秀才。可此人落地不是因为文章写得不好,而是因为脾气不好,经常得罪人。 这官场就如同庞大的树根一样,不仅枝枝叶叶的连在一起,就连地下的树根都是连在一起的。这王秀才嘴上没有个把门的,说话做事也不知轻重,经常是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都往说。他是个穷秀才,光脚不怕穿鞋的,也不怕得罪人。人家官府那边呢,虽说恼恨他,却也因为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懒得理他,但他的仕途因为他的那张嘴和他的那个臭脾气算是完了。 王秀才的夫人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与他倒也十分般配,婚后生了一个女儿,一家三口的日子倒也过得稳稳当当。这年轻时候戾气颇重的王秀才在有了女儿之后反而收敛了些性子,人虽照样迂腐顽固,却也不像年轻时候那样处处惹事生非。 可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家三口,竟一个绝对跟天干物燥没有什么关系的天气里因为家中走水被烧死了。 说书先生说的是一家三口都被烧死了,可显然这种说法与白璃眼下看见的略有些不同。她紧跟着王姑娘与婢女的脚步停到了王家门口。此时的王家已经一片火焰连天,根本没有办法灭火,就连那些手里提着水桶的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将整个王家烧尽。 “怎么走水的?这种天气怎么会走水的?”王姑娘摇摇欲坠却被赶来的何敬忠给搀扶住了。未等王姑娘开口,何敬忠便将她和那个婢女全部拖到了一旁。 “阿忠,你告诉我,好端端的我家里怎么会走水?镇子上刚下过雨,这种天气是不可能走水的呀。”王姑娘抓紧了何敬忠的手臂“我爹,我娘,我爹娘全都在家里啊。阿忠,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啊。”何敬忠抱紧了王姑娘“你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家的走水,只怕不是我们表面上看见的那么简单。” “阿忠,你在说什么?” “我也是听人说的,至于真相究竟如何,怕是只有你爹和那些人才能知道。”何敬忠故意压低了声音“听人说你爹写了一些东西,且还打算将那些东西印刷成册,广为散播。你爹是怎样的人你也知道,他平日里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情,有哪一样不是在招惹麻烦的,尤其是招惹官府和朝廷的麻烦。我听说,他写得那些东西让官府的人给看见了,是人家容不下他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 “我也是听人家说的,我还听说,上面有意要将你们王家灭口。”何敬忠一边说着,一边还在留心观察王姑娘脸上的微表情“也是老天可怜你,没让这场大火将你一起给烧到里面。你听我的,先别声张,咱们暗中调查,等有了真凭实据再想办法。” “若真是官府里的人,我又能躲到哪里去。”王姑娘一脸悲戚地问道。 “躲我家里。”何敬忠道“外人都知道你我两家不和,你爹娘更是看不上我们何家的人,只要你待在家里,不轻易抛头露面,外人又如何知晓你是藏在我们何家的。再者,官府的人就算要搜查,也得有个说法不是。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绝不让那些外人伤害你。” “那我爹娘——” “你放心,我会暗中打点的。”何敬忠握了握王姑娘的手。 画面再一转,便到了白璃身处的这个西厢房里。那两个箱笼是跟着王姑娘一起进府的,估摸着是何敬忠特意为她置办的。与何敬忠一起来的还有何夫人,可她似乎并不知晓王姑娘与何敬忠的关系。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第354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27) 就在白璃盯着那两个箱笼看时,脚下一空,她竟掉到了另外一个画面里。 画面里出现的是一个丫鬟,且也是白璃见过的。她叫花奴,既是何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何夫人在何府里头的心腹。 “夫人就这么任由老爷把那个女人给带进府里来了?” “不然呢,我当着老爷的面去阻拦他。” “夫人!”花奴跺了下脚:“您这是何苦呢?何苦这么委屈自己,难为自己。有咱们家老太爷撑腰,有咱们家大公子给夫人您做主,奴婢就不信老爷会为了那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跟夫人您志气,跟夫人您过不去。” “花奴,你觉得夫人我跟老爷的感情如何?” “这——” “我要听真话。”何夫人放下手中的杯子:“你自三岁入府便是跟在我身旁的,我们明着是主仆,可实际上,我一直拿你当妹妹对待。你我之间不必顾及什么,你也不用说那些好听的来哄我。” “夫人既想听真话,那奴婢就斗胆说了。”花奴行了一礼道:“奴婢觉得老爷他不识抬举,明明是他们何家高攀了咱们家,明明是他们何家求着咱们家,老太爷这才将夫人下嫁,可老爷他竟不知珍惜,竟处处冷落夫人,对夫人也不好。这也是夫人脾气好,若换了奴婢,早就不跟老爷过了。夫人可还记得出门时老太爷叮嘱夫人的那些话,若夫人过得不好,咱们是随时可以回去的。” “爷爷是疼我,可出了门的姑娘哪有再回娘家去的道理。我既入了何府,便是何府的人,又怎能轻易离开这里。我若走了,岂不是显得我无能,岂不是让外人诟病,说我连个丈夫都守不住。花奴,我知道你心疼我,也知道你处处替我委屈,可这女人,出嫁前靠的是爹娘,靠的是兄长,出嫁后靠的是夫君。倘若夫君靠不住,那边只能为自己的孩子打算。就算为了我的鸿儿,我也不能轻易让出何家夫人的位子。” “可这总归只是夫人您的一厢情愿啊!”花奴急道:“夫人倒是想为了小少爷守着这个家,可老爷不在乎啊。以前,老爷只是在外头不安分,可如今,他都把人带到家里来了,夫人您还要忍吗?” “要忍,至少眼下还得忍,至少眼下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何夫人闭了眼睛:“花奴,辛苦你明儿个跑一趟。” “夫人可是要奴婢回家去找老太爷给夫人您做主?” “不是去找爷爷,也不是让爷爷给我做主,而是去找兄长,让兄长帮我暗中查一查。查一查老爷跟王姑娘之间的种种,比如说,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在那个地方见面的。还有,兄长在官府有些关系,让他帮忙问一下,看看王姑娘家走水的事情是不是另有隐情。我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都到了这个时候,夫人您还在心疼那位王姑娘吗?她家里走水关咱们什么事情。” “我问你,若王姑娘家走水的事情与老爷有关系,你觉得王姑娘还会跟老爷在一起吗?” “跟老爷有关系?夫人您在说什么?”花奴睁大了眼睛:“这王姑娘家走水的事情,怎么会跟老爷有关系。老爷又不是火神,还能说让王家烧了,王家就给烧了。” “老爷的确没有那个能耐,但没有能耐不代表就一定办不到。王家的事情,我始终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王老爷子的确为人迂腐,尚未出阁前,也经常听见爷爷跟大哥说他的事情。可近些年,他安分了许多,也没再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退一步讲,就算王老爷子真想闹事儿,官府也不至于放火烧了他的家,随便寻个忤逆的罪名将他全家拿了就是。牢狱深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死在大牢里,岂不是比走水更能掩人耳目。 再者,你觉得官府办事儿是那么不周全,欠考虑的嘛。这就算是走水,也得把人都困在家里吧。怎么偏这王姑娘在街上溜达的时候,王家出了事儿,且王姑娘还正好被老爷给碰见,被老爷给带回家里来了。依着老爷的性子,若王家的事情当真与官府有牵扯,你觉得老爷会以身犯险,甚至赌上整个何家吗?” “不会,老爷才不是那样的人。”花奴道:“且在奴婢看来,老爷对那位王姑娘也不见得有多上心。最起码,老爷对王姑娘,就没有对当初求娶夫人来的上心。奴婢记得清楚,当年老太爷也是不喜欢老爷的,觉得他为人轻浮,待人接物极其自私,且性子偏薄,并非良人。奈何两家有交情在,且在生意上互有来往,老太爷也是经不住老爷爹娘的多番请求,这才愿意给老爷机会的。再加上那些年,老爷的确表现的对夫人你是一往情深这才迷了夫人的眼。”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你去找兄长,让他仔细查查。我总觉得,老爷跟王姑娘之间,跟王家之间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夫人放心,奴婢明个儿一早就去找大公子,一定让大公子帮夫人将老爷里里外外的给查个清楚。” “时候不早了,你也下去休息吧。”何夫人摆摆手。 “那王姑娘呢,夫人就这么任由她在咱们府里待着,就任由老爷跟她在夫人的眼皮子底下亲亲热热,腻腻歪歪?” “先这么着吧,他们孩子都有了,多一日少一日的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分别。”何夫人叹了口气:“吩咐下去,让府里的下人尽量远离西厢。至于这位王姑娘,就当她不存在吧。” “夫人就是夫人,不像奴婢这般小家子气。对付这种外来的女人,就得像夫人说的,当她不存在。只要咱们何府的人不拿她当回事儿,那她在咱们何府就不算事儿。” “下去吧!”何夫人再次摆手,却在花奴即将离开房间时,眼睛突然睁开,且急急的说了句:“辣椒呢?那根从老爷房间里发现的辣椒呢。”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355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28) “辣椒?”花奴止步,站在卧房门口,一只手还扣着木门:“夫人怎么突然想起要辣椒了?” “不是府里的辣椒,是从老爷身上找到的那根辣椒。”何夫人按压着双侧额角:“刚刚,就在刚刚,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了那一幕。花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老爷身上发现辣椒时的情形。” “夫人说的是那根小辣椒,红红的,小小的那根?”花奴问着:“奴婢当然记得,但奴婢记得不是因为那根辣椒,而是因为老爷。在奴婢的印象中,那是老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将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且看起来有几分喜悦。老爷刚开始的时候,似乎很高兴,可笑着笑着就哭起来,那也是老爷第一次当着夫人您的面哭,像个不懂事儿的孩子一样抱着夫人,还把鼻涕眼泪都往夫人身上蹭,可把夫人您给心疼坏了。奴婢还记得夫人您当时特别紧张,以为老爷是在外头受了什么人的欺负,还说让大公子去给老爷出头。可老爷说没有,还说让夫人您别多想,说就是在跟朋友聚餐聊天的时候出了一些意外。” “不错,老爷当时的确是这么说的。”何夫人点头:“老爷酒量不好,唯恐酒醉出丑,每逢聚餐,总是很克制自己。即便成亲当日,老爷他也只饮了三杯而已。可那天,他却喝醉了。我以为他是酒醉胡言,并未将他当日所说的话尽数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只怕老爷是酒醉吐真言,他当日隐瞒了或许才是某些事情的真相。” “隐瞒的?”花奴疑惑地看向何夫人:“奴婢不记得老爷有说过什么,倒是记得辣椒的事情。奴婢记得,是夫人在照顾老爷睡下之后在帮老爷宽衣的时候从老爷的袖笼中发现的那根辣椒,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也没什么稀奇的,比着咱们府中用的辣椒可小多了。那辣椒,夫人原是随意丢到地上的,可后来,听见老爷嘟哝了一句什么,便让奴婢将那辣椒收起,放在了盒子里。那辣椒就算现在还在,只怕也变了样子了。夫人,怎么想起辣椒的事情来了,可是跟王姑娘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你可还记得老爷携带辣椒是那一年的事情?” “记得,奴婢当然记得。” “那你可还记得那一年镇子上发生了何事?” “何事?咱们花溪镇上不是每天都有事情发生嘛。”花奴皱眉:“若说比较大的事情,应该是胡掌柜跟李掌柜的死。奴婢记得老太爷说过的,说咱们这花溪镇上做生意的人不少,可真正懂得做生意的,靠自己发家的却没有几个。除了咱们家,就只有胡掌柜跟李掌柜才是个人才。可就在咱们发现辣椒的那个时候,这两位掌柜都死了,且是死在一起的,据说死因有些古怪,以至于官府的人没有一个往外头说的。事情发生之后,胡家的人转卖了铺子,其中不少就到了咱们家老爷的手上,另外一些被大公子跟老太爷给买下了。李家倒是还在做生意,可生意大不如从前,没有两年也没落了。再后来,李夫人患病去世,李家算是彻底破败了。” “花奴,你可知道何家也曾破败过。” “奴婢依稀听老太爷他们说过,好像后来还是得了咱们家老太爷跟大公子的帮助,何家这才起死回生,才有了今日这般风光的。可惜,老爷是个不懂感恩的,得了咱们的家帮助,娶了夫人进门,却待夫人不好。” “在老爷小的时候,曾上街去帮婆母买药,结果撞到了胡家的马车。胡掌柜连面都没露,就让车夫用鞭子抽了老爷。婆母闻听,便带着受伤的老爷去找胡家讨要说法,却吃了闭门羹。婆母是个固执的性子,为了得到胡家的一个说法,硬是带着老爷在胡家门口守了多日,最终逼得胡掌柜不得不认错,还付了些银两作为补偿。 此事,看似婆母赢了,实际上却是输了。那时,婆母大病未愈,经此折腾,身体状况越发不好,只是碍于年轻还能硬撑着。待我进门后,婆母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没过多久便去了。” “夫人的意思是,老夫人的死其实是跟胡掌柜有关的?” “是,至少老爷是这么认为的。”何夫人轻轻闭眼:“这些事,还是老爷当年求亲时与我说的,我也是因为他给我说的这些过往,才对他生了怜惜之心,并且顺从着婆母的意思与老爷早早成婚,做了何家的媳妇儿。” “那李掌柜呢?难不成李掌柜的也与咱们家老爷有过节?” “老爷有个堂弟,曾在李家的铺子里帮忙。那一年,李家铺子走水,所有的伙计都安然无恙,为由老爷的堂弟死在了铺子里头。老爷没有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只有这么一个堂弟,自小如同手足一般,感情非常人可比。老爷常说,若他那个弟弟还活着,何家的生意一定做得比现在还要好。” “老爷也就是这么说说,就算他的堂弟还活着,打理生意这块儿也未必比得过夫人您啊。” “活着的人,就算做得再好,也总有错处可挑。死了的人却不一样,就算再不完美,也会随着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变得尽善尽美。老爷没有别的弟兄,只有这么一个,自然是不允许旁人说他一句不好的。” “那王秀才呢,总不会也欺负过老爷吧?倘若真的如此,老爷又怎会跟王姑娘走到一起?” “是啊,老爷他怎么会跟王姑娘走到一起呢?”何夫人低眉笑着:“有件事,我原本是没有想起来的,可刚刚,我想起来了。” “什么事?” “辣椒!” “辣椒?这好端端的,怎么又跟辣椒牵扯到一起了。”花奴摇头:“那王秀才奴婢也是见过两回的,不像是能吃辣的人啊。” “你知道王秀才为什么敌视,瞧不起何家吗?” “因为何家是做生意的,在王秀才的眼里,这做生意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花溪镇做生意的又何止何家一家,王秀才为什么不与旁人过不去,偏与何家过不去。这是因为何家曾讨好过官府,亦曾帮着官府的人对付王秀才。为了让王秀才有口难言,不再说那些冒犯官府的话,老爷曾当众给王秀才的嘴巴里塞过辣椒。王秀才的嗓子变哑,就是因为老爷当年所做之事。”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356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29) “老爷年轻时还做过这样的事啊?” “年轻时谁还没有做过一两件的糊涂事儿。那时,老爷家道中落,自年幼起便受了不少的奚落。他若不寻些依仗,又怎会有现在的何老爷。” “那不是因为咱们家嘛。” “那只是外人以为的,两家长辈的确交好,可若不是老爷自己攀附上了官府的那条线,爷爷他又怎会重提何家的事情。外人都以为爷爷是重情守诺,殊不知,这里头另有内情。官宦人家联姻,图谋的是官场利益。生意人联姻,自然图的也是生意上的利益。我与老爷之间,少的是夫妻情分,多的是利益纠葛。老爷跟王姑娘之间,更多的则是不可告人的目的。” “就算牵扯到了王秀才的事情,老爷跟王姑娘也不至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花奴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有,一样东西。”何夫人半眯了眼睛:“何家有一样传家宝,是一幅字画,据说里头藏着前朝的宝藏。何家当年落败,便是因为这幅画,何家后来之所以能够攀附上官府,也是因为这幅画。老爷之所以接近王姑娘,十有八九也是因为这幅画。” “夫人的意思是,那幅画到了王秀才的手中。” “不!真的画已经毁了,但王秀才手中有一副临摹的画。众人只知王家与何家不合,只知老爷与王秀才之间的那段过往,却不知家公年轻时颇为看中这个有才气,有傲骨的王秀才,时常接济他,也时常邀他一同来家中品画。那幅画,只有家公与王秀才仔细研磨过,也只有王秀才临摹过。老爷接近王姑娘,十有八九是为了那幅画,且我估摸着老爷他已经得手了。王家走水的事情,十有八九与老爷是脱不开关系的。明日你去见兄长,将我方才所说也尽数告知与他,让他调查时,也好有个方向。” “那若真是老爷做的呢?”花奴不安的问。 “帮忙遮掩,将所有能够查到的线索,全部抹掉。” “夫人?” “我是何府的夫人,倘若老爷出了事,你觉得我能够置身事外吗?倘若我出了事,爷爷跟兄长又能置身事外吗?去吧,这深宅大院儿里头的事情,一点儿不比生意场上来的简单。” “奴婢知道了,那辣椒夫人还要吗?” “取过来吧,迟早是要用到的。” 就在白璃铆足了精神,想看看何夫人与花奴口中所说的辣椒是什么样时,一阵冷风吹过,她竟然被一股力量吸回了西厢房,再次进入到了那幅画中。 这一次,她用的是画中人的视角。 西厢房里两个人,分别是何掌柜和已经熟睡的王姑娘,从她腹部隆起的模样来看,腹中的胎儿至少已经有五个多月。 窗外一人,着暗色衣裳,看穿戴应该是何府的下人。 “掌柜的,您还醒着吗?” “醒着。”何敬忠看了眼旁边已经熟睡的王姑娘,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他来到窗口处,将窗子打开,脸朝向外头。 “夫人那边如何?” “回掌柜的话,夫人院子里的灯已经熄了,花奴也回了自己的房间,看起来就跟往常是一模一样的。” “夫人没有问起我?” “回掌柜的话,应该是。” “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何敬忠的语气明显有些急躁,且带着一丝丝的怒气。 今晚,他是故意留在王姑娘这边的,为的就是试探一下夫人会出现怎样的反应。自从他带王姑娘进府,就一直暗中派人监视着夫人的一举一动。夫人是什么性子,他最是清楚不过,他相信,只要夫人愿意调查,他跟王姑娘的事情是瞒不住的。 人,都是这样,一旦做贼心虚,就会变得特别矛盾。一方面,不希望被人发现,另外一方面,却又希望早日被人发现,这样就可以不用背负沉重的心理压力。比起夫人的不管不问,他更希望夫人能够发火,发飙,甚至让他交代出他跟王姑娘之间的一切。 到时候,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借用夫人的手将王姑娘给处理掉。借刀杀人,他不是第一次用,但借用夫人手中的刀,他却有些紧张。 夫人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她的爷爷跟兄长也不同于一般的娘家人,稍有不慎,他可能……不,不能再拖下去了,王姑娘的肚子越来越大,他是绝对不允许他跟王家的孩子降生的。 何敬重心乱如麻,决定主动将事情挑破。 他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窗外之人:“明日一早,你带着这个去找夫人,就说是在西厢这边发现的。你瞅着眼熟,像是我的随身之物,这才拿去呈交夫人的。” “那若是夫人还无反应呢?” 何敬重咬咬牙:“那就将我跟王姑娘之间发生的一切尽数告诉夫人,让夫人自己来寻我兴师问罪。” “老爷这么折腾做什么,您自个儿去跟夫人说不就行了。”下人不解:“这男人在外头寻欢作乐是很正常的事情,夫人出身不差,对于这些应该是早有准备的。” “我自己去找夫人,就只能给夫人赔礼道歉。”何敬重有些气闷地道:“出了这种事情,男人主动去找女人认错,那是自个儿伏低了身子让女人来踩。可若是女人来找男人,那就是给了男人一个可以下的台阶,是在挽回这个男人。我好歹也是一家之主,怎能自个儿低三下四的先去找夫人认错。” “老爷这是怕夫人吗?” “我怕她做什么,我只是不愿意看着何家再次分崩离析。平心而论,她是个无可挑剔的夫人,也是个对我极好的夫人。” “那王姑娘呢?” “她若不是王秀才的女儿,我倒是可以将她纳做妾氏。夫人的性子我了解,若只是纳妾,她是不会反对的。夫人在乎的从来不是我这个人,而是何家何夫人的位置,只要我能保证她一直是何夫人,我纳谁为妾,纳几个小妾,她都是不在意的。” “夫人是不在意,可小的怎么瞅着老爷您反倒是很在意。”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357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30) “人嘛,都是不知足的,既希望娶一个能处处帮到自己的,还不管自己的人。可真娶到了之后,反而内心会衍生出许多的失落来。明明你也不在乎对方,却希望对方在乎你。明明你也不爱对方,却希望对方能视你如命,唯你不可。明明,你看中的是夫人经商的能力,以及她的身世背景,却又希望她能够像王姑娘一样对你一心一意,唯命是从。怎么可能呢?夫人不是王姑娘,王姑娘她……也永远变不成夫人。” “老爷说的话,小的怎么都听不懂。” “听不懂了好,等你听懂了,你就再也不能那么没心没肺地活着了。”何敬忠摆摆手:“人呐,都是会变的,谁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就如同你一样,起初都是管我叫掌柜的,我让你改口唤我老爷你都不肯。可刚刚,你不是自己改了口嘛。” “从前是小的太笨,小的只认得您是何记当铺的掌柜,觉得您收留小的就是给你做伙计的。可您呢,却把小的带进了府里,还将府里的许多事情都安排给了小的去做。小的可不就得随着大家管您叫老爷嘛。其实,小的早就改口了,只是从前叫掌柜的叫习惯了,反而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可不管小的是管您叫老爷,还是管您叫掌柜的,小的对您的心都是不会变的。您是小的的救命恩人,也是小的的再生父母,老爷说什么,小的就去做什么。” 仆人的确按照何敬忠的吩咐将玉佩交给了何夫人,何夫人却只是看了眼,就让仆人将玉佩带给了何敬忠,还另外加了一句话。说王姑娘是何家的亲戚,老爷作为何家的当家人,去看望王姑娘是正常的事情,让府里的下人少说是非,少论八卦。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夫人她决不轻饶。 眼瞅着王姑娘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何敬忠再也坐不住了,他主动找到何夫人,坦诚了他与王姑娘之间的事情。 何夫人却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问了句:“老爷想要做什么?或者说,老爷想让我做什么?” “夫人不生气吗?” “老爷觉得我该生气吗?这大户人家纳妾本是正常的事情。说起来,倒是我做得不对,入门多年,竟没有想着给老爷寻个贴心的人,倒是辛苦老爷自个儿在外面寻了。老爷放心,这王姑娘的来历,我也是着人查过的。书香门第的姑娘,嫁到咱们家里也是委屈了呢。老爷放心,这该有的礼数,咱都会有的。只是王姑娘眼下身子不便,老爷是想现在行礼呢,还是等王姑娘生下了孩子之后,再行补办?” “夫人让我纳她为妾?” “不然呢?这王姑娘腹中可是已经有了老爷你的孩子。老爷总不能让这个孩子无名无分的出生吧。咱们何家虽算不得家大业大,但添两个人还是养得起的。老爷放心,我是绝不会仗着夫人的名头去欺负人家王姑娘的。我想过了,这从今以后,我就帮老爷管着外头的店铺,让王姑娘帮忙处理内宅的事情。我主外,她主内,姐妹同心,一定让何家的日子过得蒸蒸日上,越来越好的。” “不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何敬忠握紧了手:“夫人你,其实也是不想那个孩子出生的吧。” “老爷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怎么会不希望王姑娘腹中的孩子出生呢。这添丁进口是好事儿,既不用我生,也不用我养,却又多了个孩子管我叫娘,这是多好的事情啊。老爷放心,我必定能做到一视同仁,咱们儿子有的,你跟王姑娘的孩子也都有。” “我说了,不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何敬忠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我知道,我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瞒不过夫人的,但我也相信,夫人是一心一意跟着我过日子的,必然见不得我受那牢狱之灾。不瞒夫人,王家走水是我一手策划的。至于我的目的,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与夫人也说不清楚。” “老爷是为了王秀才手中的那幅画吧。” “夫人知道那幅画?” “老爷莫不是忘了,在老爷与我成亲那晚,为了避免与我同床共枕,共修夫妻之好,絮絮叨叨的与我说了很多话。其中,就有跟这幅画有关的。我相信,老爷起初接近王姑娘是为了通过王姑娘从王秀才手中拿到那幅画,但随着老爷跟王姑娘的交往日渐深入,老爷对她也是动了几分真情的。” “她与夫人不同。”何敬忠喃喃道:“我在夫人跟前总有些不自信,因为夫人太过优秀,反而显得我这个做老爷的有些无能。不光府里的人这么认为,就连外头那些人,也都在暗地里议论,说我们何家之所以有今日的辉煌,全是仰仗着夫人一人。夫人可知,这对我老说,是一种多大的折磨和委屈?我不敢与夫人倾诉,因为内心知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些话,我就只能跟她去说。她不懂生意,不懂治家,但懂得心疼我,讨好我,哄着我。我从她身上得到了从未有过的男人的自尊。不瞒夫人,我的确对她动了心,但却不曾动过情。” “孩子呢?” “是意外,真的是意外。”何敬忠解释道:“我知道,王家是绝对不会同意我跟她在一起的,待我利用她得到那幅画之后,莫说王秀才,就连她也会对我恨之入骨。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会跟她……跟她共同拥有一个孩子。倘若这个孩子长大了,又该如何面对我,我又如何要去面对他。若他没有出息还好,若是有了出息,岂不是给咱们的孩子招惹麻烦。” 何敬忠长叹一声:“那日,她心情不好,因为做饭的问题被王秀才给训斥了几句。正好,咱们当铺里也出了问题,我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就约她一块儿出去游船吃饭。这吃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将船划到了河中间。酒过三巡,月光迷离,再加上她主动投怀送抱,我便忍不住犯了错。” “只那一次?” “不止一次。”何敬忠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一旦有了第一次,后面的事情似乎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我给她配了药,只要按时服用,是不会怀上孩子的。可我忘了,忘了她外祖父就是个土郎中,她娘是认得那些药材的。这阴差阳错之下,便有了后来的事情。夫人信我,我并未想过要王秀才一家人的性命,我只是想要拿回那幅画。”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358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31) 【】 “王家为何会走水?” “她怀了孩子,催着我想办法,可我又能想什么办法呢。若那王秀才不那么固执还好,我大不了说服夫人让我将她纳做妾氏。可依着王秀才的脾气,他不仅不会同意,反而还有可能将她给打死了。她的死活,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可夫人觉得,王秀才他会放过我吗?他十有八九会拉着我给他的女儿赔命。 我也劝过,让她把孩子给拿掉,可她不愿意。事情瞒不住,就总得有个解决的法子。我寻思来,寻思去,想着趁两家翻脸之前先将画给偷出来。那画的藏身之处,我已经探听出来,就寻了个手脚麻利的伙计翻墙进去。若只是将画偷了出来,日后被王秀才发现,少不得还要怀疑到我的头上。于是乎,我想到了一不做二不休,让人将画偷出来后,将那藏画的地方给烧了。” “老爷可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何夫人面色阴沉下来。 “想过,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严重。我想着,王家的人若是发现了走水,指定会先将火扑灭。到时,书房已毁,至于烧掉的都是那些画,凭着王秀才一双肉眼也是分辨不出来的。可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王秀才他竟会如此爱惜他那些不值钱的东西,竟不顾大火冲了进去,我更没有想到,他那夫人为了救他,竟也跟着冲了进去……事发突然,我根本拦不住。等回过神儿来,房子已经塌了,火越烧越大,除了王秀才他们哀嚎的残音,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老爷这是惹了大祸啊!” “夫人教训的是,我也知晓我是闯了大祸,若非伙计将我拽出,十有八九,我也是要死在王家那院子里头的。清醒过来之后,我便找到了她,胡乱编了一些谎话将她给瞒了过去。我知道将她带回来,夫人心里一定不痛快,可是我怕,我怕她回到家中之后,会寻见什么蛛丝马迹,我怕她会去报官,我怕我做的那些事情会瞒不住。” “还是方才问老爷的那句话,老爷打算如何处置?” “孩子留不得。”何敬忠快速地说着,仿佛那不是一个孩子,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意丢弃的东西。“夫人,请夫人帮我,千万不能让那个孩子生下来。” “那可是老爷的孩子。” “那也是王家的孩子。”何敬忠加重了“王家”那两个字:“夫人是何等聪慧的女子,应该明白,这世上是没有可以被永远藏住的秘密的。倘若留下了那个孩子,就等于留下了隐患。夫人也不想咱们的孩子将来遇到什么麻烦吧?” “知道了。”何夫人轻叹了口气:“王姑娘的事情我会处置,至于何时处置,我不希望老爷过问。总之,我会承诺老爷,不会让那个孩子安然长大的。” “多谢夫人!”何敬忠拱手道:“只要此事了结,我向夫人保证,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染指旁的女子,一心一意只为夫人。” “不必了,有些事情是勉强不得的。”何夫人起身:“你我今生既为夫妻,该帮老爷的地方,我自然会帮着老爷。至于情分这种事情,并不是老爷许诺了就一定会有的。我出身商贾之家,自小见到的都是利益盘算,也明白情分这种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老爷放心,我绝不会因为此事就要求老爷什么。从今往后,你还是何府的老爷,我还是何府的夫人,你我人前恩爱,人后,仍和以前一样吧。咱们,谁也别为难谁。” 平地起风,迷了眼睛,白璃用手遮挡,却发现自己已经从画中脱出,而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背对着她的红衣女子。 “你是——” “我姓王,小字淼淼,可除了我爹娘,似乎从未有人叫过我的名字。”红衣女子将头埋得很低,从她的背后看去,她的脖颈像是被折了一样,几乎与肩膀持平。 “那些,是你让我看到的?我以为,我是上了何夫人的身。” “是她的,也是我的。”红衣女子转过身来,却依旧叫人看不清楚她的面部。她仍是低垂着头的,且黑色长发向前撩着,将她整个脸都遮挡起来:“起初,我以为害我的那个人是她,为了复仇,我不止一次的上过她的身。人的记忆是很奇妙的,当我变成了她,我就看到了许多我以前看不到的事情。当我离开她的时候,我就把自己的一些记忆也留给了她。所以,你既能看到我看到的,也能看到她看到的,但都是一些片段,不是完整的。” “完整的是什么?”白璃问。 红衣女子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因为我看见的也是一些片段,一些看了叫人异常难受的片段。你嫁了人是吗?你喜欢你的夫君吗?你能确认你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红衣女子问着,突然逼近了白璃。 白璃吓得赶紧后退,风撩起了红衣女子的黑发,露出一张狰狞的脸来。 白璃瞪大了眼睛,差点当即晕厥过去。 红衣女子见状,忙背过了身去。 “抱歉,我的这张脸吓到你了。我本无意伤害无辜之人,我只是觉得冤屈的慌,只是希望有人知道我的事情,知道我们王家发生的事情,希望有人能为我做主,为我的孩子做主,为我们王家做主。” “你的脸——” “是我自己弄的。”红衣女子轻笑着:“我恨我自己眼瞎,恨我自己看错了人,恨我自己稀里糊涂的将仇人的谋算当做了真正的情爱。结果,我害了爹娘,害了自己,也害了我那个无辜的孩子。” “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在这厢房里见到过一个小婴儿的肚兜,你的孩子其实是出生了对吗?那孩子呢?孩子去了哪里?还有你,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这个房间又是怎么回事儿?箱笼呢?我记得,这西厢房里是有两个箱笼的。既别的东西都维持了原样,为何箱笼不见了?” “你的问题真多!”红衣女子似受不了白璃的聒噪,也往前走了两步。 “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要问这么多问题的,而是我脑子里真的有这么多的问题要问。我只是个厨娘,不是神探,我没有办法通过那几个简短的片段,就剖析出你被害的整个过程。我要有那本事,我就去衙门做女捕快了,还做什么煎炸烹炒的厨子啊。” 第359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32) 【】 “你是厨娘?你懂得做菜?” 白璃说那几句话原是为活跃气氛,不曾想却引得红衣女子再次扑到跟前。 “是,我是厨娘,会做菜的那种。” “那你可认得朝天椒?”红衣女子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朝天椒?”白璃先是反问,可红衣女子黑发遮脸,她没有办法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只能自言自语地答道:“当然认得,不久前我还用这朝天椒做了烤鱼吃,特别入味儿。” “那朝天椒可是有毒的?” “有毒?”白璃的嘴轻微咧了下:“朝天椒怎么可能有毒,它就只是辣椒的一种而已,是用来做菜用的。当然,你若是不怕辣,洗干净了直接配馒头吃也行。倘若你非要跟有毒这两个字扯上关系,那也就是上火了。辣椒吃多了容易上火,容易催生热毒,导致你脸上出现痘痘什么的。严重的话,还可能长口疮。我就属于那种吃不得辣的人,稍微吃一点就上火。你看看我的下巴,这几颗痘痘就是吃了朝天椒之后长的,消得慢不说,还挺疼。” “朝天椒真的没毒?”红衣女子似没有将白璃刚刚说的那几句话给听进去,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她刚刚问的问题:“你没有骗我,那朝天椒真是没毒的吗?” “唉呀妈呀,我骗你这个做什么。朝天椒真的没毒,她就是辣椒的一种,就是调味儿用的。你要不信,你现在跟我回去,我家里还有一些从鹿蜀山上带回来的朝天椒,我冒着上火长痘痘的风险,亲自吃给你看。” “不用了,你我非亲非故又不是什么仇家,我相信你不会骗我。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信那个朝天椒。我明明就是吃了——不是朝天椒的问题,是人的问题。我真是蠢,怎么到了这会儿才想明白这个。他们原就是要害我的,原就是要害我的孩子的,在饭菜里动些手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就算是衙门里的仵作来了,也不会将目光放在那一根小小的辣椒上面。何夫人,真不愧是何夫人啊。” “何夫人!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何夫人?”白璃突然想到在共情时,何夫人反复提到的那根辣椒。虽然她没有看到辣椒的样子,可那根辣椒,极有可能就是一根朝天椒,一根何敬忠不晓得从哪里得来的朝天椒。 “当然是何夫人,因为那顿饭就是她请我吃的。”红衣女子十分肯定的回到:“那是我刚生下孩子的第二天,何夫人带着她的贴身丫鬟花奴,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厨娘走了进来。厨娘手上提着一个食盒,食盒里装了很多好吃的饭菜。我不好推辞,再加上早饭没怎么吃,就吃了很多。” “你可还记得都有哪些菜?” “记得,那厨娘报过名字。”红衣女子仔细回忆着:“第一道菜是剁椒香芋,根据厨娘的说法,是将香芋蒸熟了之后,配上剁椒酱料而成。那道菜,既有香芋的香糯,又有剁椒酱料的咸鲜,我忍不住吃了好几块儿,连白饭都省了好几口。第二道是剁椒黄鱼,听厨娘说,那黄鱼是何敬忠特意托人买回来的。我满心感动,却又不敢让何夫人看出来。第三道,算是一道素菜,酸辣土豆丝,用的红辣椒和青辣椒做配色,看起来好看极了。最后一道,也是素菜,听厨娘说,是从附近农家的地里摘的,叫多汁拌红薯叶,我也吃了不少。” “你不知道月子里是不能吃辣的吗?” “不能吃辣的吗?”红衣女子很是疑惑:“从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些。我爹娘走的时候,我尚未出阁,他们也不知道我腹中有了孩子。我娘也没有提前跟我说过生孩子的事情。我住在何家,自从肚子大起来之后,日常饮食便是由何家的厨娘照料的。她是何府的老人,又是照顾过何夫人的,而何夫人前后生养了两位小少爷,所以……所以我从未怀疑过什么,但凡是厨娘送来的东西,我也全给吃了,且身体并无任何的不适,除了最后那一回。” “最后那一回,你怎么了?” “我吃到一半就觉得全身发麻,动弹不得。”红衣女子描述着自己的经历:“我记得,我当时是趴在床上的,然后看着厨娘将菜里的那些辣椒一点,一点的挑出去。她一边挑,一边告诉我,那不是普通的辣椒,是夫人特意买回来的朝天椒,做菜是极好的。可惜,我以后都没有福分品尝了。” “就是因为厨娘的那句话,你认定了是何夫人害你,也认定了是朝天椒有毒。” “不是我认定的,是何夫人自己说的。”红衣女子道:“何夫人当时就坐在床边,她用一种很是古怪的目光盯着我的孩子,一字一句慢慢地跟我说着。她说,你别怨我,也别恨我,怪只怪你看上了我们家老爷,怪只怪你是王家的女儿。她还说,是她对不住我。” 红衣女子飘回到床边:“我当时就趴在那里,用极其虚弱的声音问她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她说,没什么,只是给我尝了尝她新得的辣椒而已。她还说,那辣椒是极为难得的,花溪镇上至今为止也只有三个人品尝过。第一位是胡掌柜,第二位是李掌柜,而我是第三位。” “胡掌柜跟李掌柜的事情我知道。” “镇子上的很多人都知道,你知道也没什么稀奇的。但我敢说,镇子上那些人就跟从前的我一样,只知道胡掌柜与李掌柜死的有些蹊跷,甚至蹊跷到连官府的仵作都查验不出来。可通过何夫人说的那番话,我知道,他们两位掌柜的死跟何家脱不了关系。我是真傻,其实我爹早就猜出来了。他说胡家跟李家落败之后,得利最对的就是何家,他们两位的死一定跟何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惜,我爹只是个落魄的穷秀才,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 “那后来呢?”白璃追问,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那厨娘是何夫人带到何家的,跟她自然是一条心。见我动弹不得,她就想为主子鸣不平,说要毁了我的脸,免得我做鬼还要去迷惑何敬忠。是她傻,还是我傻,我都落到那步田地了,又岂能不知何夫人的算计,其实也有何敬忠的一份儿。我只是想不通,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要那么对我。他不想纳我为妾,将我赶出何家就好,为何一定要让我死。直到何夫人说了王家走水的真相,我才明白,原来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在利用我,在骗我。我都要死了,何夫人居然告诉我,我爱的人,其实从未爱过我,甚至还要处心积虑地杀了我,杀了我们的孩子。痛苦之下,我自毁容颜,我就算做鬼,也要吓死这个薄情之人。” “孩子呢?” “不知道,等我再次醒来,已经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没有见过我的孩子,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只听到了一些传言,说我是因为难产而亡,说我们母子都没能从鬼门关熬过来。我想,他们也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孩子吧。也是从那天起,我就留在了何府,我想要亲眼看着他们何家是如何落败,他何敬忠是如何得到报应的。” 第360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33) 【】 白璃正想要安慰穿着红衣的王姑娘几句,却感觉身子猛然被人一扯,睁开眼,她是侧躺在白泽怀里的。 “我怎么了?” “没什么,你累了,需要休息。”白泽轻声安慰着,却趁众人不注意时,用右手食指按住了她的太阳穴。 一股微凉的气流顺着白璃的太阳穴涌入,她的精神状态瞬时好了许多。见仍被众人围观,有些不好意思的坐起身说了句:“我没事儿了。何夫人呢,何夫人有没有好一点。对了,我刚刚看到了很多东西。” “我知道。”白泽示意白璃看向站在一旁的何掌柜:“夫人忘了,夫人能看见的我也能看见。” “瞧我,一激动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白璃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原本就是个工具人。” “夫人是我的帮手。”白泽虽不知道什么是工具人,但大概知晓白璃说那句话的意思。 “何夫人怎么样了,能救吗?” “何夫人服了安神药,约莫再有一个时辰就能醒过来。那位姑娘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何夫人,她只是想要借用何夫人的身份去做一些事情。” 白泽话音未落,原本站在一旁的何掌柜就直愣愣倒了下去。 “何掌柜!”高湛疾步上前,刚将何掌柜扶起,就看见他七窍流血,模样甚是恐怖:“白先生,你快来看看,看看何掌柜这是怎么了。” “他中了毒。” “中了毒!中了什么毒?何掌柜他刚刚不还是好好的。” “一种慢性毒药,何掌柜应该很熟悉。”白泽走到何敬忠跟前,伸手在他的人中上捏了一下。 何敬忠悠悠转醒,用一种不解且疑惑地目光看向白泽:“我这是——” “见血封喉。” “见血封喉?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把——” “何掌柜明明已经把见血封喉怎么了?”白泽问道。 “没,没什么,我只是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而已。见血封喉,这名字太吓人了。”何掌柜喃喃地说着:“是白先生您救了我是吗?想来这种吓人的毒药在咱们花溪镇上也有白先生您才可以解了。” “我只是个算命的,不是专门研究毒物的,这见血封喉的毒我解不了。至于何掌柜自个儿,原本是有解药的,可解药却被何掌柜你亲自给丢了。眼下,怕是也找不回来了。” “白先生是在与我说玩笑话嘛?若这毒没解,我怎么会……我怎么能与白先生说如此多的废话。” “第一,何掌柜方才与我说的并不是废话。第二,我的确没有为何掌柜解毒,且这见血封喉的毒我也解不了。何掌柜之所以能与我说话,是我用缓命符暂时留住了何掌柜你的性命。因为有些事情,需要与何掌柜的当面印证。” “白先生的意思是……” “何掌柜会死,但不是现在死。” “不,这不可能,没有人能害得了我。”何掌柜轻轻摇着头。“白先生,白先生你告诉我,是谁要害我,究竟是谁要害我。见血封喉,别人怎么会有见血封喉。那个人明明与我说过,说这见血封喉天下少有,他也是费了百般心思才得到那么一点。旁人怎么可能会有?怎么可能会有?骗我的,白先生你一定是在骗我的对不对?我知道……我知道我从前对先生的态度不是很好,我在花溪镇上的口碑一般,可是先生,我会改的。求先生救我,求先生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白璃见何掌柜一把鼻涕一把泪顺带着满脸血渍地往白泽身上蹭,感觉瞬间不好意思。她先是蹲下,将何掌柜的手从白泽身上掰开,跟着道:“何掌柜的现在知道害怕了?从前何掌柜的用朝天椒算计旁人的时候,可是胆大的很,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害怕呢。何掌柜的难道没有听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有些事情,你做过了,不代表别人不会对你做。害人终害己这句话,最适合送给你了。” “朝天椒!你怎么会知道朝天椒。” “我刚刚看到的啊。”白璃指了指何夫人:“我从何夫人的记忆中看到的。” “我夫人的记忆?我夫人的记忆不一定都是真的。再说了,真正的记忆,怎么可能被旁人随随便便的就能看到。朝天椒是吧?没错,我是有一些朝天椒,是一个专门卖辣椒的朋友送给我的。听说白夫人是厨娘,那白夫人应该晓得,这府里做菜是少不了辣椒的,尤其是我们何府的人,偏爱食辣的多,我藏一些朝天椒怎么了?” “没什么,就如同何掌柜你自个儿说的那样,辣椒嘛,做菜用的。”白璃话音一转:“那何掌柜知不知道何夫人之所以晕厥是因为被王姑娘上了身,而王姑娘之所以上何夫人的身就是为了找何掌柜的你报仇。听说,王姑娘的爹娘都是被何掌柜的你给烧死的,就连她的孩子如今也是下落不明。” “王……”听到王姑娘那几个字,何掌柜明显哆嗦了一下。 “事到如今,何掌柜的你也就不必再隐瞒了。通往下面的路就只有一条,倘若王姑娘有心,你们总会在下面碰面的。与其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倒不如现在说了,兴许见面时,还不会那么的尴尬。”白璃伸了个拦腰:“何掌柜的你见过王姑娘临去时的样子嘛,听说这变了鬼可是更加可怕呢。” “意外,那只是个意外,我没有想过杀人的,我当真没有想过杀人的。”何掌柜说着,又喷出一口血来:“我只是想要拿到属于我们何家的那幅画。走水是意外,王秀才夫妇的死更是意外。我当时是来不及救他们,若是来得及,我肯定会救的。杀人偿命,我又岂会不懂。” “原来何掌柜的也知道杀人偿命,那胡掌柜的死呢?李掌柜的死呢?怎么那个时候,何掌柜就想不起杀人偿命这四个字来。”白璃冷了脸:“你杀人就杀人吧,干嘛要用朝天椒!辣椒是用来做菜的不是用来杀人的,你这么利用朝天椒,你可想过它的感受。” 第361章 朝天椒与小巴蛇(34) “是那个人的主意,一切都是那个人的主意,用朝天椒装毒药也是他的主意。”何掌柜激动地伸着手,他的眼睛因为流血太多,已经看不清楚了。 “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你们一定要用朝天椒来装毒药。这用纸包裹了,撒到菜里不就行了,我看过的那些剧里人家都是这么演的。” “那是见血封喉,不是一般的毒药。”何掌柜解释着:“见血封喉又叫毒箭木,是生于南方的一种树。既是南方的,便是我等没有见过的,但听人说,这树的果实肉质呈紫红色,其汁液有毒。当地人,经过近百年的提炼,可以用一种方法将这些有毒的汁液烤干,然后正在一种特殊的竹筒里随身携带。一旦遇见猎物,便将此毒溶解涂在箭头上。此物既叫见血封喉,便不难猜出它的毒性如何。说是打猎,其实就是猎杀,且猎杀之后的猎物根本没有办法食用,只能用作祭祀。” “这也太麻烦了吧。” “听着是挺麻烦的,可他们当地人习惯了,提取这些毒物也不算什么。那个人,也是无意中知道这见血封喉的,于是就带了一些回来。胡掌柜也好,李掌柜也罢,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试验品。我只是从旁协助,帮他将那两位掌柜请了过来。这见血封喉,虽是剧毒,但若是少量使用,便可以延缓毒发的时间。那人从蜀中过来,随身携带有一些朝天椒,他就叫人将见血封喉的毒粉一点点掺进辣椒里。这些辣椒,经过热油或者热汤就会在辣椒内部溶解,变成剧毒。” “若真如你所说,这胡掌柜和李掌柜都是死于见血封喉,那官府的仵作为何查验不出?” “白夫人看看我的样子,你觉得官府的人会看不出我其实是中了毒的吗?”何掌柜冷笑一声:“不是仵作验不出来,而是仵作不能验出来也不敢验出来。胡掌柜和李掌柜也都是中了见血封喉死的,死的时候跟我一样都是七窍流血,只不过在被人发现之前,就已经做了处理。仵作虽是县衙的却不敢得罪他,他既说两位掌柜死的稀奇,那仵作可不就得说他们死的稀奇了。” “他是谁?”白璃问道。“他没有名字吗?既有名字,你为何不说出来。” “因为不能说。”何掌柜又吐出一口血来:“他是比县太爷,知府老爷更厉害的人。外人都以为胡掌柜和李掌柜的死是因为做生意,可只有我知道,他们的死跟朝廷有关,他们是得罪了上头的人,是上头的人留不得他们的。” “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帮忙行凶是为了抱住朝廷的大腿?” “官商,官商,自古这商就是跟官连在一起的,是跟在官这个字后面的。我们何家在花溪镇虽还算是一个富裕的人家,可搁到别处呢,啥都不是。我何敬忠虽没有什么能耐,却也想着能够光耀何家的门楣,能够在百年之后被我的子子孙孙给铭记住。我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他的,他承诺我,只要我帮他做事,我就可以成为皇商,做朝廷的生意。” “你做朝廷的生意了吗?”白璃本是随口问了这么一句,何敬忠的脸色却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做了,但是不能说对吗?”白璃追问着:“既是不能放到明面儿上的生意,那就是黑市生意。朝廷有必要做黑市的生意吗?还是,这原本就不是朝廷的生意,而是朝中某个人的生意。” “白夫人别再问了,知道这些对夫人和先生没有一点儿好处。”何敬忠叹了口气:“我死了也好,我死了,我夫人跟孩子就能清清白白的做生意,清清白白的做人了。这所谓的皇商,其实就是一个坑,没进去的人想要进去,真等进去了又想要出来。可你出的来吗?出不来。所以,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埋在里面儿,活活憋死。” “你后悔了?” “后悔,当然后悔,可若是重来一遍,我想我还是会这样做的。你看看现在的何家,若是没有我当初做的那些事情,又何来的现在的何家。老天爷跟大舅哥虽有些能耐,可若不是因为我抱住了那个人的腿,他们的下场也不比胡掌柜跟李掌柜好多少。” “你们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太吓人了,还是我们家白泽做的买卖好,就在街上摆个摊给人算命。这算准了给钱,算不准不给。一日三餐,简简单单,过得倒也不用那么胆战心惊的。” “白先生,在我临死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害得我。我自问现在的何家,都是我自己的人,不应该有人害我才是啊。” “何夫人。”白泽简单的丢出三个字去,见何掌柜一脸吃惊,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说是被王姑娘附了身的何夫人也行。” “我就知道不是夫人。罢了,终究是我欠她的,她来向我索命,也是理所应当。我只是好奇,好奇她是如何做到的。自从用朝天椒杀过人之后,我就格外小心,在我日常饮食中是绝对不允许出现辣椒这种东西的。” “何掌柜中午可是吃了鸭肉?” “吃了。” “滋味如何?” “好吃啊。” “何掌柜的就没有从那鸭肉中品出一点儿辣味儿?” “有,但鸭肉中搁得有麻椒。” “麻椒是洒在鸭肉上面的,但辣椒是放在鸭肉肚子里的,且是跟别的东西掺和在一起的。朝天椒,很小的,混在那些香料里,如果不仔细辨别,还真是看不出来呢。” “原来如此。”何掌柜轻咳着闭上了眼睛:“麻烦诸位告诉我夫人,让她好好将鸿儿和远儿带大。今生是我何敬忠对不起她,但愿来世她再也不会遇见我。遇见我,不是什么福气。” “王姑娘的孩子呢……当真夭折了吗?” “没有,还活着。”白璃原本问的是何掌柜,可回答她的却是何夫人:“我给那个孩子取了个名字叫何致远,现如今正跟着鸿儿做事。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直视我为生身母亲。我之所以告诉诸位,是不想有所隐瞒,但也请诸位不要将这个秘密从这间厢房里带出去,就当是为了远儿。”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362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1) 从何家出来的时候,连绵的小雨已经形成了一个大网,将整个花溪镇都笼在了这朦胧雨雾里。 高湛眯着眼睛,抱着佩刀,靠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直到马车快到县衙门口时,他才突然睁开眼,对着夫妇二人说了句:“我跟致远是朋友,我一直以为他是何掌柜跟何夫人的孩子,我从未想过,他不是。” “他是谁的孩子重要吗?”白璃托着下巴,看向外头的雨雾。 “不重要,我只是觉得……觉得何夫人不是坏人。何夫人是花溪镇上出了名的能干女人,何家的大部分铺子都是她在打理的,镇子上的人都管她叫内掌柜的。为何是内掌柜,就是因为她不喜欢抛头露面。交际应酬这一类长脸的活儿都是何掌柜的在做,可真正出力的却是何夫人。 在今日之前我与何夫人接触并不多,但我与致远是朋友,我经常听他说起何夫人。他那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就像他是何夫人的亲生孩子一样。你们能清楚我在说什么吗?我的意思是,何夫人对致远很好,好到致远从不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何致远还有个哥哥是吗?”白璃问,将托着下巴的手放下。 “有两个哥哥。”高湛重新闭上了眼睛:“在致远之前,何夫人生过两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在过满月宴那天突然夭折了。至于夭折的原因,何家没有对外人言,只是负责看护那个孩子的乳娘在孩子夭折后不久就上吊自杀了。外间传言,说是乳娘失手捂死了孩子,因为心中愧疚这才自杀而亡。第二个便是致远现在的哥哥,也就是方才何夫人口中所说的鸿儿。他身体不好,常年待在何家的别院,也不怎么见人。就连我,也是陪着致远去何家别院送东西时才见过他一回。” “这位何大公子为人如何?” “谦逊低调,在某些方面很像何夫人。”高湛回道:“致远很是崇拜何夫人,对于这个兄长也是十分敬爱,他经常与我说,若不是兄长身体不好,何家的生意压根儿用不上他这个笨蛋帮忙。” “何致远很笨吗?”白璃只见过何致远一次,只记得他是个性格开朗,喜欢笑的年轻人,至于眉目五官,大概是因为他当时的笑容太过灿烂,反而记不清楚了。 “不笨,至少在我眼中他不是笨蛋,他只是不如何夫人与何家大少爷那样醉心于商业。他不善于经商,但心思缜密,喜欢破案。若非何家大少爷身体不好,致远他可能跟我一样,是在县衙里头做捕快的。” “心思缜密的人应该是适合经商的呀,我一直认为能破案,会破案的人都是很聪明的人,这种人,去做生意十有八九也会成功吧。” “你觉得我聪明吗?”高湛睁眼,直视白璃:“或者,我换个方式问,你觉得你家夫君聪明吗?” “你聪不聪明的我不敢说,但我家夫君绝对聪明。”白璃说着,赶紧挎住白泽的胳膊,且摆出一副天底下就我夫君最聪明的架势。 高湛撇过眼去:“白先生的确很聪明,可你让他经商试试,他还真不一定能行。这做商人,不光要聪明,要心思缜密,更要懂得审时度势,懂得趋炎附势,懂得贪心,还要将自己的心锤炼得跟石头一般,不管遇见什么人,什么事情都能以利益为主,而不是总想着人情这两个字。白先生心善,做不了生意人。致远也一样,他学不会趋炎附势那一套,也不懂得审时度势,他若经商,能尽力保住何家现有的局面就不错了。好在,他还有位兄长,何家也还有位大少爷,所以不光我知道,花溪镇上的人知道,就连致远自个儿也知道,他往后就跟何掌柜和何夫人一样,抛头露面的事情他做,真正掌管何家生意大局的那个是他的兄长。” “那何致远他自己愿意吗?” “愿意。”高湛点头:“致远他说好听了那是淡泊名利,说难听了那是胸无大志,他一直与我说,倘若他兄长的身体能好起来,他才不在乎何家的一切呢。” “是嘴上不在乎,还是真的不在乎?何家虽不算是商贾大家,却也算是有些家底儿的,作为何家的儿子,何致远当真不在乎这些。” “致远他是真的不在乎。”高湛说着又补了句:“其实,不光致远不在乎,何家大少爷,也就是致远的那位兄长也不怎么在乎。何家现在的生意大部分还是由何夫人掌管的,外人都以为何家的产业是给何大少爷的,毕竟他是何夫人的大儿子,又是身有不便的,不管出于那个方面的考虑,何夫人都应该给大少爷留下足够谋生的东西。可事实上,我看过府衙璃的一些备案,包括致远自己也看见过,何家当铺,何家米粮铺,何家盐铺以及何家的绸缎庄,都是记在何致远的名下的。只有何家的别院,田庄这些才记在何大少爷的名下。从某个方面来将,何大少爷其实是在帮致远守护何家的产业。” “何夫人将何家的大部分产业都给了非亲生的何致远?” “是,官府备案不会有假的。也正因为如此,当我听见何夫人说致远是王姑娘的孩子时,我真觉得有点儿难以接受。这哪有亲生母亲不疼自己的孩子,去疼别人孩子的。” “是有些奇怪,不过何家的事情,又有那些是不奇怪的。就像在今日之前,我对何掌柜的印象蛮好的,谁能想到他背后居然是这个样子的。还有何掌柜的死,虽说全推在了王姑娘的身上,可我总觉得何夫人并非一点儿都不知情。这王姑娘虽是鬼,却不是什么厉鬼,能量有限,并不能全然控制何夫人。我总觉得,何掌柜的死,其实也是何夫人想要看见的。” “你的意思是,何掌柜其实是何夫人自己要杀的?”高湛眯眼问道:“为什么?何掌柜虽与何夫人夫妻感情不和,但两人总归相处的不错。何夫人连王姑娘的事情都能忍,为何到了现在却忍不了了。” “兴许是为了何家吧。”白璃又托住了下巴:“你们还记得何掌柜临死之前说的那个【他】嘛。何夫人之所以借用王姑娘的手杀死何掌柜,十有八九是为了保护整个何家,保护何大少爷跟何致远。对了,你是衙门的,你知不知道何掌柜有哪些见不得光的产业。”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363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2) 【】 “见不得光的产业?”高湛思索了一下:“何家除了别院之外,还有座何家堡,但至于这何家堡是做什么的,无人知道。” “你都不知道?你好歹也是咱们花溪镇上的第一捕快。” “上头有令,说这何家堡是何家的私人产业,已经报备过朝廷,也有朝廷派人长期入驻堡内,本地官员一律不得入内,更别说严查什么的。” “何家这么牛?” “对,起初我们也以为何家牛,且因为除了何家堡之外何家所有的生意都是规规矩矩的,大家伙儿也就没太关注何家堡的事情。外间传言,何家可能是在跟朝廷合伙开矿,至于是什么矿,无人知晓。” “开矿!?” “不一定是真的,因为住在何家堡里头的人从不外出,而外头的人压根儿进不去。经今日一事,方才明白,何家堡的生意或许不是何家的,而是何掌柜口中那个他以及他背后的势力的。” “你们说,何家堡会不会是真的在开矿,而且开采的还是铁矿。这何家堡大小如何,我不知道,可如果已经形成了一个镇子的规模,那么采铁,炼铁,制铁等所有流程就都有可能在何家堡内完成。你们想一想,倘若何家堡的矿不是朝廷在管,而是朝廷中某个一手遮天的大人物在管,那他会不会是在预谋别的事情?你们猜想,这何家堡炼制的会不会是兵器?” 白璃不说还好,一说,这高湛的脸都黑了。 “别别别,你别黑脸啊,我就是胡乱猜想的。万一人家何家堡真是在做生意呢,只是生意牵扯到朝廷的机密,不方便让外人知道而已。锻造兵器这些,也是我从前看剧太多留下的后遗症,当不得真的。” “璃儿所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倘若何家堡真是在锻造兵器,那这绝不是一件小事儿。待我回去之后与大人商量一下,想办法进入何家堡一探究竟。” “太冒险了吧,你是县衙捕快,这偷偷摸摸进去,若是没有被发现还好,若是被发现了,岂不是要遭牢狱之灾。”白璃说着看了眼白泽:“瞧我,我怎么忘了我还有个神仙夫君呢。夫君夫君,你赶紧给掐算一下,看看那何家堡里都有哪些秘密。你算出来了,也就省得高湛再去冒险了。” “不是锻造兵器,而是在做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什么事情能让何家费劲巴拉的建造一座何家堡。” “你们还记得见血封喉吗?” “记得啊。”白璃点头:“虽然我记性不怎么好,但刚刚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给忘了。见血封喉是何掌柜口中的那个他从那个什么神箭木里头提取出来的,他用这个东西毒死了花溪镇的胡掌柜与李掌柜,然后通过并购扩大了何家的势力和商业版图。何掌柜呢,也是自作孽不可活,最终跟胡、李两位掌柜一样,都死在了这见血封喉的毒药手里。哦,我明白了,夫君的意思是,何家堡的人在研制毒药,且都是跟见血封喉类似的这种市面儿上并不常见的毒药。因为是毒药,所以没办法空开销售,只能走底下黑市。也因为是毒药,所以朝廷不敢让外人知道,更不敢让老百姓们知道,以免引起恐慌。照此推论的话,何掌柜死后,那这何家堡的生意会落到谁的手里?显然不会是外人,多培养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所以,这接手何家堡的也一定是跟何掌柜有关系的。” “何夫人……亦或者是何夫人的哥哥?”白璃低头思索着:“不,不对,何夫人的哥哥应该比何掌柜的年纪还要大些。那个人既然用了何掌柜,就应该不会再用何夫人的哥哥。所以,接手何家堡的那个人应该是何致远的兄长,也就是何家的大公子,大少爷。” “致远的兄长?” “我这可不是胡乱猜测的,你们想啊,这何大少爷几乎从不在花溪镇上露面,一直居住在何家别院。我问你,何大少爷一直居住在何家别院的事情是不是何家人,也就是何致远告诉你的。我倒不是说何致远骗你,而是说,只怕连你的好朋友何致远都不能确定他兄长是一直住在何家别院呢,还是住在何家堡里。若何家大少爷是何家堡的另外一名掌权者,那他名下没有何家的铺子就很好理解了。一来,他不需要何家的这些铺子,除了不缺钱花,还因为他知道自己将来可能没命花。二来,他是不想牵扯何家,万一他跟何掌柜一样被那个人斩草除根,何家也不至于跟着一败涂地。对了,何致远的兄长,也就是何家大少爷是不是一直没有成亲?” “没有!”高湛道:“听致远说,早些年何夫人倒是给他张罗过几门亲事,但都被他兄长给拒绝了。用他兄长的话说,是他自知身体不好,不愿意拖累人家姑娘。” “所以,我的猜测不是凭空而来的,说不准就是真的。算了算了,何家的事情咱们说个热闹也就是了,可千万别参与进去。尤其是你,连二十岁都不到,单身汪一个,尚未给你们高家传宗接代,这种事情,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小捕快,就做小捕快应该做的事情就好。” “难道任由他们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啊,有光明的地方就会有黑暗,有黑暗的地方就会有光明。你好歹也是在县衙里头干活儿的,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嘛。哎,哎……停下停下,马车停下,那边有卖泡椒凤爪的,咱们下去尝一尝。” “泡椒凤爪?”高湛顺着白璃的目光向外看去,果然看见一块小的木牌孤零零地被小雨冲刷着。牌子是原木色的,上面用朱漆写了“泡椒凤爪”四个字。 “这泡椒我知道,大概跟朝天椒一样是一种辣椒。那这凤爪是什么?凤凰的爪子吗?”高湛蹙眉:“没听说花溪镇上有凤凰啊。” “凤爪就是鸡爪子啊,你堂堂花溪镇第一捕快连这个都不知道?”白璃指着外头那个小摊子:“这铺子距离你们县衙这么近,你都没有注意过?看来你这第一捕快的观察力也不怎么着嘛。” “谁说我没有注意过,只是这铺子从前不是卖泡椒凤爪的。” “不是卖泡椒凤爪的,那是卖什么的?” “馒头,黑面馒头,且经营这家铺子的也不是现在这个人,而是一对儿老夫妇。夫妇两个都姓吴,是半路夫妻,没有孩子。老妇人的身体不好,经常咳嗽,所以从不揉面做馒头,只在铺子里低头烧火。”高湛盯着那间铺子,眸光暗淡下来:“咱们下去看看吧。” 第364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3) 铺子很小,里头没有点灯,在这种阴雨天气里完全看不清楚里头的情形。与别的铺子不同,这家店铺门前用的不是那种棚布,而是用木板外加一种白璃不认识的类似皮革一样的东西将小雨与铺子门前的空地隔离开来。 在那一方没有落雨的小天地里,摆着一张方形的小桌子和四把木制的小凳子。旁边还有个手工做成的高脚台,上面依次摆放着五个小坛子。 这种小坛子在花溪镇并不少见,很多人用来装酒,也有些人家,比如说白璃就会拿来腌咸菜。坛子上盖着盖子,盖子底下有一层白色的纱布,纱布还用丝带细细地缠了。这一看,就是个很讲究的老板。 “老板,泡椒凤爪怎么卖?”白璃扯着喉咙喊了一嗓子。 起初,店铺内并无人应答,直到白璃忍不住喊出第二嗓子的时候,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年轻人抱着个同样的坛子从铺子中走了出来。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白皙,生着一双极为好看的丹凤眼。鼻梁高挺,但高挺的鼻梁下面却生了一双微笑唇,即便站着不言不语,也能凭空让人生出些好感来。 “你是掌柜的?”白璃盯着年轻人的脸。 年轻人点了点头“姑娘要买泡椒凤爪?” “要买要买,不冲别的,就冲掌柜的长得如此好看也要买。”白璃跟着点头“掌柜的这泡椒凤爪怎么卖啊?辣不辣?我虽然喜欢吃辣,但奈何不能吃辣。所以,如果你这泡椒凤爪太过辣口,我就只能守着你这铺子闻闻味儿了。” “有辣的,也有不太辣的,姑娘若是想吃一点儿都不辣的只怕不容易,这泡椒凤爪的精髓就在泡椒二字上。” “她不是姑娘,她梳的是妇人发髻,她是我家夫人。”白泽不像是那么容易吃醋的人,却偏偏在年轻掌柜想要靠近白璃的时候忽的走了过来,且将白璃护到了自个儿身后。 四目相对,白泽与年轻掌柜的目光倒像是胶着在了一起。 “你们两个……有c感?”白璃先是看看白泽,随后又看看那位年轻掌柜,虽说他们二人生的都不错,但也没有到那种一见钟情,互为仇敌的份儿上吧。 “c感是什么意思?”高湛抱着佩刀走过来,与白璃和年轻掌柜形成三足鼎立的局势。 白璃个子亦不算是很矮的,可偏偏当这三个人站到一起时,她有了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默默地退到坛子跟前,白璃用手指了指“掌柜的,我能先看看吗?” “夫人请便,小店刚刚开始营业,尚未开张,夫人是第一位光顾小店的客人,别说是看看,就是尝尝也是无妨的。”年轻掌柜说着,后退一步,转身来到了白璃跟前。 小盖子一打开,白璃立刻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泡椒凤爪的味道。说熟悉,是因为泡椒跟凤爪组合在一起的味道基本相似,但在这相似之中也夹杂着一些不同。 如果有一千个人做泡椒凤爪,那么就能做出一千种不同配料,不同口味的泡椒凤爪来。眼前这位年轻掌柜显然是个做泡椒凤爪的高手。 “掌柜这凤爪是跟花椒陈皮一起煮过的,且在煮熟了之后过了凉水是不是?” “夫人好眼光,这个都能看得出来?” “细微差别,细微差别而已,因为这过水的泡椒凤爪与没有过水的泡椒凤爪我都做过。我这人吧,还特别闲,还特意将这两种泡椒凤爪放在一起比较过。” “夫人不是闲,而是细致。不瞒夫人,我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真的吗?我还以为就我这样呢。”白璃高兴得差点儿跟年轻掌柜击掌,可眼角余光瞄到自家夫君那不悦的神色,立马向后退了半步“掌柜的能帮我选个微辣的让我尝一尝吗?你放心,这尝过的也算是我的,我给付钱的。” “夫人客气了,夫人愿意品尝,也是给我做的这些泡椒凤爪面子。请夫人稍等,我去拿个盘子出来。”年轻掌柜欠了欠身,转身回了铺子里面。 掌柜刚进去,铺子里面的灯就亮了。与想象中的杂乱无章不同,这铺子异常的干净整洁,叫人看了都觉得舒服。 年轻掌柜很快就拿了三双筷子以及三个盘子出来,依次排开放在小桌子上“夫人要微辣的,不知道先生跟这位捕快大人需要什么口味的。” “我与我家夫人一样,都只吃微辣的。”白泽拽着白璃落座。 “我也微辣。”高湛也抱着佩刀落座,且在落座之后,用很随意地口吻问道“不知掌柜的是什么时候到的花溪镇?这铺子从前的主人又去了哪里?” “前几日刚到的,一直忙着收拾铺子,也就没出来见人。”年轻掌柜抱了一个摊子到小桌子上“捕快大人问的是吴叔跟吴婶儿吧?吴婶儿的病越发严重了,不再适合在这镇子里头带着。吴叔便将这小店转给我打理,带着吴婶儿回乡下去了。” “不知掌柜的与他们是什么关系?” “是沾亲带故的关系,我亦姓吴,几位叫我吴鲛即可,鲛是鲛人的鲛。” “这个字不常用于名字哎。你父母怎么会想到给你用鲛人的鲛,而不是别的呢?” “这个,说起来就有些巧了。我爹娘不识字,但又对我寄予厚望。在我满月之后,我娘便抱着我找到了一个很有学问的先生,想要请他给我取个名字。大概是瞧着我长得可爱,先生便取了明月皎皎的皎字,有洁白,明亮,皎洁的意思。先生大概是想让我长大了做个清正的人。可我娘呢,跟鱼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就问先生能不能将旁边那个字换成鱼字。先生说有,于是,我便有了吴鲛这个名字。” “天意,看来一切都是天意呢。我叫白璃,琉璃的璃,其实这个璃字也不常用于名字。只是不知道我爹娘当初又是怎么想的。名字嘛,代号而已,好听,好记,好写就成。” 说话间,吴鲛已经将抱过来的那个小坛子给打开了。 第365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4) 【】 经过泡椒泡制过的凤爪,不仅丰满洁白,而且泡椒的劲辣味道沁入其中,咀嚼时骨肉生香,开胃生津,是难得的一道下酒菜。 吴鲛做得这个泡椒凤爪,一看就是上品。鸡爪完全浸泡在坛子里头,各种配料也是用的足足的,妥妥地色香味儿俱全。 凤爪刚捞到盘子里,白璃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准备拿起筷子去夹,却被白泽给拦住了。 “怎么了?”白璃不解地看着白泽:“是你想吃,还是这凤爪我不能吃。” “不能吃。” “为什么不能吃?”已经把凤爪送到嘴边的高湛在听到白泽说的这句话时,也将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因为这不是真正的凤爪。”白泽抬头看向吴鲛:“敢问吴掌柜,你这凤爪是从何处得来的?” “自然是从乡下采购回来的。”吴鲛笑着,但笑容明显与刚才有些不大一样。 “乡下?吴掌柜你确认自己去过乡下吗?”白泽说着,用手一拍桌子,凤爪和筷子便齐齐朝着吴鲛飞了过去。 吴鲛一个转身,竟露出一副凶相来,且脸色变红,两腮处生出许多像是鱼鳞一样的东西。 “妖……妖怪?”白璃吃了一惊,赶紧往自家夫君背后躲。 怕,倒未必是真怕,可夫君跟前,好歹也得表现出小鸟依人的样子来,这样才能激起自家夫君的保护欲嘛。可让白璃没想到的是,她刚躲在她家夫君背后,她家夫君就化作一道光影冲出去跟吴鲛缠斗到了一起。反倒是坐在小桌子对面的高湛,厌弃了看了眼筷子上夹着的凤爪,慢吞吞地起身,走到白璃跟前,做样子似地拔了下佩刀,算是在保护她了。 “不想装就别装,一个妖怪而已,我夫君又不是搞不定。” “璃儿,你说白先生他是不是故意的。”高湛瞅着正在半空中缠斗的那两个人。亏得是阴雨天,也亏得是老百姓都待在家里,要不,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老百姓们解释这花溪镇上怎么又出了妖怪,且白先生怎么也会飞了。 “什么故意的?你别冤枉我家夫君啊。” “白先生肯定一早就瞧出这吴掌柜不是普通人,他却还是让他将这泡椒凤爪给端了出来,且在咱们要吃的时候逼着吴掌柜现了身,这不是在故意恶心人嘛。” “小人了不是?说不准我夫君是为了让那妖怪放松警惕好一举将他拿下。泡椒凤爪,对,还有泡椒凤爪,我夫君刚刚说过,说这泡椒凤爪不是凤爪。它不是凤爪,又是什么?这明明就是鸡爪子啊。走走走,趁着他们打架,我们去铺子里头看看。我倒要看看这妖怪是用什么做的泡椒凤爪。你是捕快,若证据确凿,你是可以拘捕他的对不对?” 高湛心说,没错,我是捕快,若证据确凿我的确可以拘捕他,但问题是我拘捕的了嘛。 心里说着,腿上动着,他是没一点儿犹豫地就跟着白璃进了铺子。 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吴老夫妇一定还留在铺子的某个地方。 吴鲛肯定不是吴老夫妇的远方亲戚,他们也一定不是回了乡下养病。这人既没有回去,那就一定还留在花溪镇上,一定还留在这铺子里,且十有八九已经遇害。 铺子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除了刚刚他们见到的那种小坛子外,还有两个半人高的大号酒缸。靠近了,能够闻到一股很泡椒凤爪很相似的,但明显酸了很多的味道。 打开,其中一个酒缸是满的,里面的汤汁很浑浊,且气味特别重。汤汁上漂浮着厚厚一层泡椒,看不清下面都有些什么。 “用这么大的酒缸泡鸡爪子,这吴掌柜也真是大手笔。” “你确定这里头是鸡爪子?”高湛四处寻找着顺手的工具。 “不是鸡爪子还能是什么?总不能是人吧。” “为什么不能是人!”高湛说着,将手中的佩刀放在一旁,拿起搁在酒缸旁边的那个铁钩子直接将沉在缸中的东西给勾了出来。 当看清楚那个东西时,白璃不禁头皮发麻,且有种比看恐怖片更毛骨悚然地感觉。被高湛用钩子勾出来的那个是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他赤裸着身躯,皮肤因为长期浸泡,变成了一种很奇怪的颜色。他似乎还活着,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但却说不出话来。 “吴掌柜!”高湛看着那个老人,握着铁钩子的手跟着颤了一下。 作为一名捕快,他见过很多残忍的凶杀案现场,却唯独没有碰见过这种进退不得,叫人头皮发麻的场面。他以为老吴掌柜已经死了,却不想用铁钩子勾上来的是个活人。他想要将钩子松开,将老吴掌柜从钩子上救下来,可看着他现在的模样,他又觉得瘆得慌,觉得无从下手。 老人虽张着嘴,但嗓子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白璃只能通过他的唇形来辨认他想要说的话。 “高湛,他说他想死,他说他想求你杀了他。” 白璃犹豫着看向老人的身体,他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异变,全身长满了那种跟肤色很是相近的鸡爪。 只一眼,白璃就转身吐了起来。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外头坛子里那些色香味儿俱全的泡椒凤爪里的凤爪竟然是从老人身上获取的。她拼命捂住嘴,却抑制不住胸中翻滚的感觉。 “夫人,夫人你没事儿吧!”白泽及时出现,用一张符纸化解她想要反胃的那种极度不舒服的感觉。 “我……我没事儿,酒缸……酒缸里有人。夫君你……你赶紧帮帮他们。”白璃不敢回头,甚至不敢抬眼去看铺子里那摆了满满一层的小坛子。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铺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小坛子都消失了,就连那两口酒缸也跟着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两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人。 老人的身体也都恢复了正常,只那些残留的疤痕在提醒着白璃,提醒着高湛,他们刚刚看到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 老妇人只坚持了一会儿人就去了,老吴掌柜则将高湛叫到了跟前,对着他说了这么几个字:“何家……鲛人!” 第366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5) 花溪镇上姓何的人家不少,白璃他们也不能肯定老吴掌柜口中所说的何家是不是他们之前提到的何家堡。 至于鲛人,相比就是刚刚与白泽对打的那个妖怪,他脸上有鱼鳞,大概是鲛人一类的鱼怪。 白璃从铺子里头找到两套衣裳,将那套男装递给了白泽,自己则抱着女装去给吴老妇人整理仪容。 高湛虽没有做过这些,却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佩刀,蹲在地上,帮着白泽一起给老吴掌柜穿衣服。 “白先生,你说老吴掌柜口中的何家指的是不是何掌柜家?咱们在何家的时候,你可还有别的什么发现?” “何家一切正常,并无鲛人逗留的痕迹。”白泽一边给老吴掌柜套衣裳,一边轻声说着:“那鲛人应该是近几日才到的花溪镇,且在今日之前,有意隐藏了自己身上的鲛人之气。” “那他为何今日不隐藏了?”高湛问,停下手中的动作。 “笨,因为他隐藏不了了呀。”白璃手快,已经帮吴老妇人穿戴完毕。“我夫君是什么人,在他面前,什么妖魔鬼怪都隐藏不了的。” “说的也是,白先生的确与我等凡人不同。”高湛点头:“就拿这吴鲛来说,我就真没瞧出他与我有什么不同来。” “气味不同。”白璃插嘴道。 “气味不同,什么气味?”高湛赶紧闻了闻自个儿的衣袖,结果差点儿给他闻吐了。或许是因为在这铺子里待得时间久了些,他身上沾染了很重的泡椒凤爪的味道。 若单是有这股味道,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偏偏,随着这股味道出现的是刚刚老吴掌柜的模样。他紧蹙眉头赶紧撤出了铺子。 “璃儿,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告诉你,这泡椒凤爪什么的,我从前就不喜欢,以后怕是连见都不愿意见了。” “这关泡椒凤爪什么事情。”白璃嘴上虽这么说着,可脑海中浮现的却也是老吴掌柜临死前的模样。 一股酸味儿直接从胃里泛了起来,吓得她赶紧用手向下抚了抚,这才强忍着没吐。 “泡椒是无辜的,凤爪更是无辜的,要怪也得怪那个鲛人。他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这个泡椒凤爪。太缺德了,从今往后,我怕也是没有福气再品尝这道美食了。” “别说了,咱们还是先想想如何安置老吴掌柜夫妇吧。这总不能让他们就躺在这里吧!” “当然不能,人都死了,总得入土为安吧。这样吧,用我们家的马车,你去县衙找几个小兄弟来,让他们帮个忙,咱们一道去城外找个地方把他们给安葬了吧。” “白先生的意思呢?”高湛看向白泽。 “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白泽点头:“我这里还有些银子,顺道去棺材铺再给他们买两口上好的棺材吧。人活一世不容易,活着的时候没能享福,走的时候就尽量让他们走的体面些吧。” “不用两口棺材,一口就够了。”白璃伸出一根指头来:“喂,你们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真不是小气。在我们家乡,这夫妇两个死了是要合棺的,这叫生同衾,死同穴。他们两个本就是夫妇,你们怎么忍心把他们给分开呢。” “还有这个说法?”高湛看向白泽。 白泽轻轻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但夫人既这么说了,那就只买一口棺材好了。” “要大一点的,宽敞一点儿的。你看看他们生前住的这个地方,多狭窄,多拥挤啊。” “那就买棺材铺里最好的那副,这件事儿就抱在我身上了。”高湛自白泽手中接过银子:“你们是在这里等着我,还是先回家换衣服去?我跟白先生倒是无所谓,可璃儿你一个姑娘家的,身上带着这些难闻的味道总归不大好。” “我先回府洗澡换衣服,顺带看看欢儿好不好。这铺子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夫君负责,购买棺材的事情又高湛你来负责。对了,刚刚被你那么一打岔,我倒是差点儿忘了我原本想要说的是什么了。我方才说的味道不是你身上泡椒凤爪的味道,鲛人的味道。准确地说,也不是鲛人的味道,就是那种只有在大海边儿才能闻见的海腥气。因为吴鲛出来的时候,手上是抱着那个小坛子的,我也不清楚他这铺子里是不是有什么腌咸鱼一类的东西,所以才没多想。刚刚我们已经查看过整个铺子了,没有咸鱼,那就说明那股海腥味儿是他自带的,也可能就是他身上鲛人的味道。” “鲛人的味道!”高湛琢磨着:“鲛人应该是大海里的东西吧,花溪镇虽然有河,但距离大海甚远,这海里的妖怪怎么就到了花溪镇上呢。难不成,是为了那个何家?” “不管鲛人是因为什么到的花溪镇,他肯定是有目的的,而且他是一只视人命为草芥的妖怪,只要一天没抓到他,他对整个花溪镇就都是有危险的。你待会儿不是要回府衙嘛,把鲛人的事情也跟辛大人说一说吧,最好出个全镇告示,让大家提防身上带有海腥味儿的人。” “不能出告示,一旦出了告示,吴鲛肯定也能看到。他是鲛人,是擅长变化的妖怪,他肯定有办法隐藏自己身上的味道。到时候,反而更不利于让我们捉到他。这样吧,我只给辛大人还有我信得过的人说,对外就说花溪镇上来了盗匪,让大家留意陌生面孔,发现可疑人员,及时到衙门报案。” “这样也好,省得吴鲛没被抓住,反而闹得整个花溪镇上人心惶惶。”白璃点头:“吴鲛见过你,你以后也要小心些。如果发现吴鲛,不要跟他硬碰硬,你来白家找我夫君。如果我夫君不在,你就去这个地方找里头的掌柜,运气好的话,你还能遇见我师傅和老狐狸。” 高湛接过白璃写下的那个地址,随口问了句:“你师傅没在白府?” “这段时间没在!”白璃头也不抬的便回答道:“他最近忙得很,整天跟那只老狐狸待在一处,也不知道鬼鬼祟祟地都忙些什么。” “鬼鬼祟祟?有徒弟这么形容自己师傅的嘛。” “鬼鬼祟祟跟神神秘秘有什么区别嘛,再说了,瞒着自己徒弟去做的事情,不是鬼鬼祟祟又是什么。总之,你要遇见麻烦了,千万别硬来。我不是小瞧你,只是觉得能跟我家夫君过招的一定不是普通的妖怪。”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367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6) “知道了,我又不是笨蛋!”高湛晃了晃手中的地址:“我先回县衙把鲛人的事情给辛大人说了,然后再喊两个兄弟过来帮忙安置老吴掌柜夫妇。接着,我去棺材铺。至于白先生,还是让他陪璃儿你回去吧。这白先生在咱们花溪镇这么出名,刚刚又跟鲛人打过一场,鲛人若是有心,只怕会寻到白府去。” “吴鲛会吗?”白璃听到这里赶紧转身看向白泽:“快快快,欢儿还在家呢,万一被那吴鲛给盯上了吃了怎么办?” “欢儿没事儿的,夫人忘了,出门前,我在家门口画了符的。” “你是画了符,可这外头的吴鲛进不去不代表里头的人出不来啊。”家中的乳娘和小厮丫鬟都是新来的,脾气秉性什么的他们也都还不熟悉,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白璃越想,就越觉得害怕的慌,赶紧拉着白泽就往家里赶。 待看到门口的符完好无损时,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太好了,吴鲛没有找到这里来。” “他应该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他当然不是冲着咱们来的。”白璃拉着白泽踏进府内:“在今日之前,咱们跟他那是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他怎么可能是冲着咱们来的。老吴掌柜说的那个何家倒是十分关键,只是不知道这个何家指的是不是何敬忠的那个何家,又跟何家堡有没有关系。再者,你是谁啊,你可是白泽,这寻常妖怪只怕躲你都躲不及,又怎么可能上赶着来找你。对啊,你是白泽啊,这吴鲛再怎么厉害也不敢寻到你的府门上来吧。瞧我,刚刚被高湛那么一吓唬竟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给忘了。” “我并没有夫人说的那般厉害,我又不是饕餮,震撼不了那些妖兽的。”白泽摸摸鼻子:“不过既回来了,就随着夫人一块儿进去沐浴更衣吧。” “沐浴更衣……” “夫人你不打算洗澡嘛,你这一身的泡椒凤爪味儿……” “洗,当然要洗了,但我不跟你一块儿洗。”白璃冲着白泽做了个鬼脸:“正好家里也有小丫鬟了,烧水这种事情也就不劳烦夫君你帮忙了。喏,我回咱们的卧房洗,至于夫君,就委屈你一下去客房洗吧。” “夫人当真不要与为夫一起洗吗?” “当真当真,我警告你,千万别用你的美色诱惑我,我年纪还小,我不会上道的。”白璃做出了个防备的动作,随后在白泽含笑的目光中慢慢放了下来。她一边往后院走,一边用很是忧郁的声音说着:“不知怎么的,我老是想起老吴掌柜他们。你说他们的日子难吗?难,很的很难。铺子那么小,还那么简陋,光是靠着卖馒头,连买药钱只怕都凑不够。还有那个吴鲛,你说这花溪镇上有多少为富不仁的坏人你不去找,你偏偏要去害老吴掌柜他们。害人就害人吧,还要用那种活受罪的方法。可再转念一想吧,我又觉得他们挺幸福的。他们虽日子清贫,但心中有爱,有对彼此的爱。” “有对彼此的爱?”白泽跟紧了两步。 “你没有注意到吗?老奶奶去世的时候,眼睛是看着老吴掌柜那边的,老吴掌柜走的时候,眼睛也是看着老奶奶那边的,而且老吴掌柜还试探着伸了伸手,只是他力气耗尽了,动作也很小,所以你跟高湛都没有看出来。我想他那个时候应该是想要去牵老奶奶的手吧。他们两个做了一辈子夫妻,无儿无女,相互依靠,虽没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能在同年同月同日死,这在他们看来,应该也是一种幸运,一种幸福吧。活着是你陪我,我陪你,等到了下面儿,还是你陪着我,我陪着你。” “夫人是在怪我吗?” “什么?” “夫人百年之后,我怕是不能陪着夫人一路同行了。”白泽心里有些难过,他是神兽,可以万万年不死,就算他死了,也未必能跟白璃去同一个地方。 “没有,我没有怪你,我只是觉得再不幸的人也都有自己幸运的事情。”白璃转身给了白泽一个拥抱:“你不能陪我,我也不能陪你,我们其实都一样,所以你懂我,我也懂你。再说了,就算我百年身死,我也不会孤单的。有你在,我肯定能活得比高湛时间长,大不了,我让他在下面等着我,也不枉我们今生成为好朋友啊。” “高湛要等他的夫人。” “那我就努力跟他的夫人成为好朋友,好闺蜜,好姐妹,这样一来,百年之后,她就不会嫌弃我碍事儿了。你放心,在他们都还活着的时候,我一定会尽量少麻烦他们,少去打扰他们,我只在他们百年之前跟他们约定好百年之后的事情。我才不会让高湛的未来夫人误会我跟他的关系呢。” “夫人心里只有我,这个我是知道的。”白泽指了指自己的心:“夫人忘了,我能看透人心。” “知道知道,那你应该也知道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没有怪你。”白璃抱住他的胳膊,“赶紧去沐浴更衣,等会儿咱们一起去送老吴掌柜。晚上,我给你和高湛做好吃的。今天的事情也怪我,如果不是我突然提出要去吃什么泡椒凤爪我们也不可能遇上吴鲛,也就不可能撞破老吴掌柜的事情。当然,我不觉得我们做错了,我只是觉得你们像是被我给牵累了。总之,我要好好给你们做顿吃的,安慰一下你们受惊的心灵。” “吴鲛不是突然出现在老吴掌柜家的。” “我知道。”白璃点头:“你忘了,我们之前也去过县衙的,就是你去给辛大人的女儿看病那次。我是个喜欢吃的人,这县衙周边哪里有好玩的我不一定知道,但哪里有吃的,我一定能看到。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还没有老吴掌柜的馒头铺,那个铺子是关着的,终日上锁的那种。我当时还打听过,但没有人知道铺子的主人是谁。老吴掌柜知道何家,就说明他跟何家的事情有牵扯,他之所以在县衙附近开铺子卖馒头,其主要目的也许不是卖馒头,而是监视县衙众人或者说是辛大人的动向。” “原来我的夫人什么都知道。”白泽伸出手在白璃的头顶上轻轻抚了抚。 “我又不笨,这么明显的事情,我难道猜不出来嘛。不光我知道,我估计高湛心里也清楚,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人都死了,还去计较这些做什么。” “说的也是,人都死了,还去计较这些做什么。”白泽揉了下她的头发:“想到晚上请我们吃什么了吗?”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368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7) “羊肉如何?”白璃将手搁在头顶,做了个羊角的模样:“在鹿蜀山上我就想吃羊肉了,可惜,忙活到最后也没吃上一口。今个儿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羊肉瘾给过了。” “那就吃羊肉,我吩咐白大去附近农户家中买一只回来。” 白大是白府新添的三名小厮当中其中一个人的名字。白泽为图省事儿,直接用数字给这三人明明。年纪最长的那个取名为白大,瘦瘦小小那个取名为白五,长得最是机灵,也最有眼色那个取名白七。至于二、三、四、六这几个数字为什么没有,是因为白泽觉得这几个数字叫起来不怎么好听。 对于白泽的安排,白璃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白大进府之前是个庄户人,养鸡鸭,养牛羊这些都是他擅长的,挑一只适合吃的羊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儿。 “挑个稍微大点儿的,羊小了,肉少,我怕不够分的。咱们府里可不兴外头那一套,主人吃着,仆人看着。小厮也好,丫鬟也好,都是一样的人,既有好吃的,也总得给他们预留一份儿,乳娘就算了,给欢儿喂奶呢,在吃食上还是应该适当忌口。回头买些别的东西送给她们就好。” “当咱们白府的人可真幸福。” “那是,谁叫咱们白府的老爷是白泽呢。”白璃捂着嘴笑。 沐浴更衣,白泽又用符纸变幻出了一辆新的马车,两人坐车往县衙门口赶去。高湛办事儿还是挺利索的,待他们赶到县衙门口时,老吴掌柜夫妇已经被安置到了之前的那辆马车上,新买的棺材用油布盖了,放置在牛车上,由一名身穿蓑衣的小捕快负责赶车。 高湛举着一把伞,伞下站着他跟辛大人。见白璃他们驱车过来,便齐齐走了过来。 “下这么大的雨,辛大人怎么出来了?” “花溪镇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这个做县令的还如何能在县衙里待得住。”辛大人在高湛的搀扶下步上马车。“白先生,白夫人,这次的事情又辛苦两位了。” “白大人客气了,这些都是咱们应当做的。” “是啊,大家都住在同一个镇子上,既碰见了,又恰好有能力去管,怎么能不管不问呢。”白璃才说完,就见高湛收了雨伞低身挤了进来。 “你怎么不去那辆马车上坐着?” “不合适。”高湛低头回到:“老吴掌柜夫妇两个躺着,路上难免要再说些体己的话,我这么个外人在一旁看着,难免有些碍眼。” “你这是冷笑话还是恐怖故事,我怎么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也不恐怖呢。算了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好在我们这个新马车够宽敞,四个人坐也不觉得挤得慌。” “大人出府,应该是还有旁的事要与我们三个说吧。” “是有些事,而且跟今日发现的鲛人有关。”辛大人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白泽:“这样东西,还需请白先生帮着看看。” 信封中装着两样东西,信纸和鳞片。信纸就是普通的那种信纸,几张叠在一起,颇有些厚度。鳞片第一眼看上去是蓝色的,但放在光亮处会呈现出流光溢彩的其中颜色融汇在一起的神秘景象,总之看起来特别漂亮。 “这该不是传说中美人鱼的鳞片吧?”白璃小心地接过鳞片:“这鳞片好大,一般的鱼鳞就算能长到这么大,估摸着也长不成这么漂亮的。另外,印象中,不管是鱼鳞还是蛇鳞质地都是有些硬硬的,可这片鱼鳞给人的感觉确实软软的,摸起来一点不咯手,而且蛮舒服的。辛大人,你快告诉我,这是不是美人鱼的鳞片。” “白夫人说的那个美人鱼,我未曾见过,因此也不能肯定这鳞片是不是美人鱼的鳞片,但我能肯定的是这的确是鱼的鳞片,是我派往何家堡的一个密探在临死之前从何家堡里头送出来的。” “何家堡!何敬忠何掌柜的那个何家堡?” “不错,就是何掌柜家的那个何家堡。”高湛点头帮辛大人回复:“大人在上任之初便留意到这个何家堡了。在上任之后,就开始通过各种关系往何家堡里头送人,前后共送了五名密探进去,但无一例外的全部遇难了。就连这封信,也是其中一名密探通过老吴掌柜的手从里头送出来的。” “老吴掌柜是辛大人的人?” “不不不,他不是本官的人,他是何家堡的人。”辛大人解释道:“老吴掌柜夫妇都是何家堡附近的原住民,在何家购买土地兴建何家堡之后,老吴夫妇自然就划到了何家堡的管辖范围内。高湛刚刚有句话说错了,最早注意到何家堡的并非是本官,而是本官的恩师。恩师在京中调查一桩案子时,无意中发现这案子跟京城里的一个权贵有关,而在这个权贵身上便牵扯着一个很何家堡有关的秘密。 于是,恩师便将那个案子给压了下来,瞒着那个权贵开始秘密调查何家堡的事情。恩师觉得,这个何家堡非同寻常,甚至有可能危及到皇上的江山社稷。我之所以能回到花溪镇任职,也跟我的这位恩师脱不了关系。因我是本地人,在本地有一些自己的人脉,这些是外调官员所不具备的。只可惜,好几年过去了,我对何家堡的调查也只停留在这封信和这片鱼鳞上面。” “那信上都说了什么?”白璃好奇的往信上瞄了一眼,却发现整张信纸都是红的。原本以为是字的地方,结果却是一个又一个模糊不清的红点。“这是天书吗?” “这是血书,是最后一名密探在临死之前用血写成的。在往外传送的时候,因为不小心落水,导致上面所有的字全部模糊掉了。”辛大人叹了口气:“信,本官虽收到了,却也始终没有办法弄清楚这信中究竟写了什么。” “问老吴掌柜啊,他们不是从何家堡出来的嘛,这何家堡是做什么的,问问他们不就清楚了。” “能问清楚的话,大人肯定早就问清楚了,能说的话,老吴掌柜肯定也都对大人说了。大人直到现在都弄不清楚何家堡里头的真实情形,那就只能说明两件事。第一件,老吴掌柜夫妇因为有所顾及,在一些事情上没有对大人名言。第二件,就是他们其实也不知道,他们只是何家堡最外围的人员,对于何家堡真正的秘密是不清楚的。” “这是血书,但却不是人血,而是鲛人血。”白泽将信递给白璃:“且这信不是被毁掉的,而是它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这上面的血点并不是因为遇水而导致的字迹模糊,而是因为还没有遇水,导致字迹无法辨认。这是鲛人族的文字,如若猜测没错,这封信以及这个鳞片都是鲛人族的求救信号。”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369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8) 【】 坐在马车内的几人尚未反应过来,白泽就已经掀开车帘,将捏着信的手臂直接伸了出去。随着雨水的冲刷,那些原本的红色原点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最终变成一个个古怪的文字。 “还真有字,可这些字为什么非要经过雨水浸泡才能出现?哦,我明白了,是传信的人故意让人看到信变成了那个样子,这样就算被人捡到了或者被看守的人给发现了,他们也只会误以为这是一封没有用的信罢了。可还有一个地方,我是怎么想都想不通。这字变化了我还能接受,可这信纸为什么不会烂掉?” “桐油,写信的人在普通的信纸表面刷了一层薄薄的桐油。”白泽将信递给白璃,白璃凑近了,果然闻见一股淡淡的桐油的味道。那股味道,在信纸干涸的时候并不明显,经由雨水冲刷全部给释放了出来。 “这刷桐油的一定是个特别厉害的人,你看这信纸,这么薄一点,她是怎么把桐油给刷上去,还能让人察觉不出这信纸是动过手脚的。” “的确很厉害,如此精巧的手法,连我都没有办法做到。” “这世上还有我家夫君做不到的事情。” “人无完人,天外有天,为夫做不到的事情多了,就比如说这厨艺,为夫就不及夫人,甚至不及那些寻常人家的妇人。” “君子远庖厨,先生不会下厨也是正常的。”高湛抱着佩刀,后背挺直靠在车厢上。 “真正的君子是不会远庖厨的,据我所知,古往今来很多大人物都是擅长吃,会吃且会做的,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男子。我之所以不下厨,并非是君子远庖厨而是我的厨艺实在是太差了,差到连我自己做的东西我自个儿都吃不下去。所以,这人呐,有的时候就得承认自己的缺点,承认自己在某个方面是不足的。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缺点都不愿意去正式,那他也很难成为一个更加优秀的人。” “不愧是我白璃看上的男人,夫君高见!” “本官也很认同白先生的话,我夫人过世的早,我也是很早就接触厨房里头的那些东西了。可就像白先生说的那样,这人呐,不是做什么事情都能做成的,比如说厨艺这个东西,倘若天分不够,再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做出精致的菜肴来。我夫人擅长做羊肉,能将羊肉做得既入味儿又好吃,可我不管怎么做,连最起码的去羊膻气都做不到。好在,我还会当官,这县衙里也都给配的有厨子,否则我女儿跟着我可真是要受罪了。” “这做饭有那么难吗?我瞧着我们家厨子做得时候挺容易的啊。”高湛在一旁嘟嘟囔囔。 “是挺容易的,等会儿办完了事儿回来,请高捕快先帮我们杀只羊如何?正好辛大人也在,我们一起吃羊肉炉。” “羊肉炉是什么?” “羊肉炉啊,它是一道传统的特色美食,通常是在冬天食用的,不过现在这个季节也能吃。” “为何要在冬天食用?” “因为大补啊。这天冷的时候,人的阳气会潜藏于身体内,这个时候就很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例如女子常见的手足冰凉,老人常见的气血循环不良等现象。所以,在民间有冬季进补这一说。制作这个羊肉炉,除了最基本的食材羊肉之外,还需要很多的配料,例如桂枝、陈皮、熟地、白果、当归。党参、枸杞子红枣、白菜、葱白、姜等等。这熟地、当归和红枣具有补血的功效,枸杞子有滋阴的作用,党参则有补气的效果,桂枝能温通经脉,陈皮能健脾理气。综上所述,这羊肉炉不仅可以滋补身体的气血,还能使全身的血脉畅通。虽说现在的天不冷,可阴雨绵绵,吃这个也不错。” “听起来很麻烦的样子。”高湛皱眉:“直接把羊肉烤了或者煮了不行吗?为什么要做得这么麻烦。” “吃的东西你都嫌麻烦,那你什么不嫌麻烦啊。我告诉你,这人呐,活着就是跟麻烦这两个字打交道的。这男人娶妻生子,女人育儿养老,哪一样简单,哪一样容易啊。跟这些比起来,吃吃喝喝反而是最简单的事情。” “白先生真真是好福气,娶了白夫人这么一位会做菜的夫人。”辛大人由衷道:“光是听夫人一说,我就有些嘴馋了。” “我夫君的福气自然是没得说的,不过你们的福气也不差,能认识我这么一个会做菜的朋友,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说。喏,我们白府的路你们都是熟悉的,你们什么时候来,我跟我家夫君就什么时候招待。” “你跟白先生不是要搬到栗阳城嘛。” “白先生跟白夫人要搬家?” “是有这个打算,但眼下还没顾上找房子,搬家的事情估计也得再往后拖拖。”白璃有些不好意思道,顺带着瞥了高湛一眼:“就你话多,你不会等我们找好了房子,准备搬家的时候再说嘛。现在倒好,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先叨叨出去了。” “栗阳城的确比花溪镇更为繁华热闹些。”辛大人道。 “我跟夫君才不是因为这个搬家的,我们是因为现在住的房子太小了。”白璃道:“我跟夫君前阵子出去的时候收养了一个女儿,这女儿太小了,才刚刚满月。我们呢,虽然成亲了,但毕竟没有生过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养育这么小的孩子,就请了奶娘,请了丫鬟,请了小厮,又请了厨娘。这七七八八一加,就是十来口人。我们那小院子辛大人也知道,就那么大一点儿,若是再加上我师傅他们,根本就住不开。我们原是打算在镇子上找个大点儿的宅子,哪怕我跟夫君住在老宅,将他们给安排到新宅子里去。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合适的,这才寻思着去栗阳城看看。只是个想法,还没付诸实施呢就被高湛这个大嘴巴的给说了出来,倒是让辛大人您看笑话了。” “白夫人说笑了,咱们都是朋友,何来的看笑话。这栗阳城我也有些故人,正好可以托他们帮两位打听打听。” “如此,就多谢辛大人您了。” “白夫人客气。”辛大人拱手:“我瞧白先生看信看得极为认真,先生可是认得这鲛人族的文字?” 第370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9) “认得。”白泽将信铺开,放在几人中间:“这是一封信,一封求救信,但这也是一个故事,一个记录了鲛人与凡人之间产生爱恋的故事。只可惜,这个鲛人被骗了。” “被那个凡人给骗了?”白璃干脆蹲到了那封信跟前,可不管她怎么看,信纸上那些歪歪扭扭的鲛人文字她都不认得。 “夫君,你能不能给我们讲讲,这信上究竟都写了什么。” “夫人是先听那凡人与鲛人之间的爱恋故事吧。”白泽拉起白璃,拍了拍身旁,示意她坐好:“鲛人名唤婵清,出生于北海鲛人一族。据这名鲛人所说,她出生在满月之夜,当时恰逢海上有船经过,船舱之中有人在吟诵诗歌,其中有一句“千里共婵娟”,甚得她爹娘喜欢,于是请来族中最有学问的人,问其是什么意思。那人解释说,千里代表的是距离,婵娟本意是指女子姿态美好的样子,但在这个凡人的诗句中应该值得是月亮,特别明亮的月亮。鲛人喜欢月亮,尤其是清明的满月,于是他们便给女儿取了婵清这个名字。” “虽说婵娟两个字好记,但多少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土味儿,婵清两个字就风雅多了。想不到这鲛人的父母也是很有取名文化的嘛。” “婵清虽有个别致的名字,但她的容貌放在族人中却实属一般,并非像别的鲛人那样明艳绝丽。因为长得不够好看,婵清在鲛人一族中备受奚落。在鲛人一族的盛典之日,婵清因为被族中那些长得漂亮的鲛人排挤,误入漩涡,结果却意外闯进了凡人的世界,后被凡人捕捉,成了辗转在奴隶市场上的女奴隶。” “这个婵清好可怜!”白璃托着下巴:“从前,我以为只有人才会欺负人,现在知道了,不光人会欺负人,这鲛人也会欺负鲛人。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一样的,根本不分什么种族。长得不够漂亮又怎么了?心地善良不就好了。长得再好看,心如蛇蝎,一样叫人厌恶。” “璃儿你是在说自己吗?”高湛抬着眼皮问。 “高湛你什么意思?”白璃白了他一眼:“你是想说我人虽长得好看,但心如蛇蝎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说你人长得一般,但心底善良。”高湛赶紧解释道,不想白璃却比之前更生气了。 “高湛你眼睛是不是瞎,你看看我,看看我的这张脸,长得不够好看吗?” 高湛整个人都快要贴到车厢壁上了,赶紧闭着眼睛道:“好看好看,全天下就数你白璃长得最好看,不信你问辛大人。” “我干嘛要问辛大人,在辛大人眼中肯定是他过世的夫人排第一,女儿排第二,至于我嘛,凑凑合合,马马虎虎也就只能排个第三了。”白璃轻哼一声:“算了,我的美貌又不需要你来认证,只要我家夫君觉得我长得最好看就行。咱们别理他,赶紧听故事!” 眼眸一转,重新落回到白泽身上:“后来怎么了?” “婵清遇上了何家的大公子何远鸿。” “传说中那个身体不怎么好,一直住在何家别院的何家大公子,也就是何夫人之前口中所说的那个鸿儿?他不是身体不好嘛,他不是不经常出来溜达嘛,那他怎么会那么巧偏偏就遇见了婵清呢?难不成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既是人为也是天意吧,那捕捉婵清的渔船原本就是何家的,或者说是何家背后那股势力的。何远鸿之所以出现在奴隶市场上,是因为他要巡视自己的生意。”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 “婵清遇上了前来巡视生意的何远鸿,而何远鸿一眼就看出婵清绝非普通的凡间女子,他佯装商人,将婵清买了下来。在凡间的那段日子,婵清受够了颠沛流离之苦,难得遇见一个好人,且还是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公子,一颗鲛人心迅速陨落。婵清就那么喜欢上了何远鸿。 最初的日子,两人的确相处的很好。婵清甚至在信中描述了她到达人类世界后经历的第一个月圆之夜。鲛人喜欢满月,却也会在月圆之夜显露真身。她本以为何远鸿会害怕,会将她当做妖怪驱除出去,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何远鸿竟在第一时间将她藏了起来,然后命人寻来了一个很大的浴盆,将里面注满了清水,温柔地将婵清放在了里面。 鲛人遇水,就跟普通的鱼儿遇见水没有什么两样,她心中欢喜,对于何远鸿越发的一心一意。何远鸿的确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婵清为了帮他治病,甚至以身犯险去宫中帮他盗取御药,再以鲛人之血帮他养身。” “这个婵清怕是爱惨了何远鸿。” “她的确很爱何远鸿,愿意为他做任何的事情。可让婵清没有想到的是,何远鸿竟骗了她。在得知鲛人血可以制药,可以帮人延长寿命之后,他竟让人将婵清带去了何家堡,将她困在水牢之中,叫人终日从她身上取血。然而何远鸿不知道的是,鲛人的血与凡人的血不同,它不是再生的,而是取一滴便少一滴。为了获取更多的鲛人血,那些人竟以婵清为饵,到北海诱捕婵清的家人。婵清的爹娘、大哥、妹妹全部被他们捕捉回来,且当着婵清的面,被取尽最后一滴鲛人血而亡。” “这个何远鸿也太可恶了,婵清喜欢他,愿意为他以身犯险,他倒好,竟为了所谓的利益出卖婵清。那婵清呢,还活着吗?” “从这封信来看,在婵清请人将信带出何家堡的时候她是活着的,但因为不断被人取血,她的灵元几乎耗尽,整个人迅速苍老,已经到了即将离世之时。” “那她还叫人递信做什么?她都要死了呀。” “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族人和我们。” “为了自己的族人这个我理解,大概是她担心在她死了之后,何远鸿会跟他背后的势力一起,为了获取鲛人血而千方百计的猎捕别的鲛人。鲛人的数量肯定不多,而且还是分散居住的,否则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婵清的爹娘,兄长,以及妹妹全部被猎杀。这为了我们,又是从何说起。倘若鲛人血当真能够延年益寿,这对凡人来说,是好事啊。” “鲛人血何其珍贵,你觉得那些人会将它送给普通的老百姓嘛。”高湛嗤之以鼻:“这么好的东西,肯定是给京城里头那些达官贵人们用的。”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371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10) 【】 “给达官贵人倒也罢了,怕就怕是给那一部分居心叵测的达官贵人的。”辛大人摇头:“看来,恩师的担忧是真的。” “大人是担心何家堡——”高湛欲言又止,辛大人看着他点了点头。 一路上,再无人说话。 高湛给老吴掌柜夫妇寻了处还不错的下葬之地。天,虽下着小雨,可在白泽使用符纸的遮挡下,老吴掌柜夫妇还是顺利下葬了。墓碑是高湛自己用木头刻的,虽说粗糙了些,却也总比没有的强。 从墓地回来,几人也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何家堡的事情,而是全部聚集在了白府等着白璃做她说的那个羊肉炉。 羊,是白大牵回来的,也是白大亲自宰杀好了放在案板上的。至于那个之前说着杀羊没什么的高湛,在面对着一只活蹦乱跳的羊时,吓得连手里的佩刀都差点儿掉了。 忙碌了小半个时辰,众人终于落座。羊肉炉被分成了两份,一份归白璃他们这桌,另外一份归白府的那些下人。两桌人各自围坐,竟有一种过年过节的气氛。 “这羊肉炉当真加了药材啊。”高湛盯着桌子中间的那个小锅子,不用特意用鼻子去嗅,也能闻见汤锅中那浓浓的中药材的味道。 “当然有,我这羊肉炉可是货真价实的。喏,当归、陈皮、干草、红枣、肉贵子、党参、枸杞、老姜,只有多的,没有少的,而且为了符合咱们现在吃羊肉炉的这个阴雨天气,我还特意稍稍改良了一下做法。看见这汤底了没有,是用正宗的羊骨头熬出来的。” “你这会不会太补了?” “补还不好啊。”白璃说着,将刚刚炒好的素菜放了上去:“你若不想吃羊肉炉吃这边的小青菜也行。青菜营养丰富,但不会像你刚刚说的那样大补。” “你当我傻啊,放着好好的羊肉不吃,去吃你家这些不值钱的小青菜。”高湛说着将佩刀放到一旁,筷子一夹就夹起一大块的带皮羊肉来。嚼一口,滋味十足。 “如何,好吃不?” “也就一般吧。”高湛支吾不清的说着,吃相却比方才显得越发难看起来。 “好吃就说好吃呗,还非得装作不好吃的样子。慢点儿慢点儿,羊肉还有很多呢,你瞧瞧你,吃的满嘴流油的。就你这吃相,知道的说你是高家的二公子,是咱们花溪镇上的第一捕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街上饿了大半个月的乞丐。” “我有你说的那么糟糕嘛,我只是早上没吃饭,肚子饿而已。白先生,你倒是管管你这夫人啊,哪有这么跟差爷说话,笑话差爷的。” “高捕快勿怪,我这夫人就是心直口快了些。” “大人,你得帮着说句公道话。”高湛一听白泽那话,眼睛都直了,直接将求助的目光移到了辛大人身上。 辛大人微微一笑说了句:“吃相是比从前难看了些,却也证明你方才说的都是违心的。白夫人的厨艺的确是一绝,这羊肉炉乃是本官吃过的最好吃的。” “多谢辛大人。”白璃笑眯眯地福了福:“知道为啥你只能做捕快,而辛大人却能做咱们花溪镇的县令大人嘛。除了文化水平不同,还因为你们做人的层次不同。你啊,就好好吃的羊肉吧。要不,换青菜也行。” 白璃这桌其乐融融的,旁边那桌也吃的异常开心。白府新来的厨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说:“不知这做羊肉炉的法子夫人可愿意教给我,我倒不是想偷师,而是觉得自己身为厨娘,竟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全程都让夫人操劳。” “教教教,只要你们愿意学,我都教。人活一世,最离不开的就是吃喝拉撒,尤其这个吃。你们看看我,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做这么两口吃的,可就是凭着这个长处,先是认了个好师傅,跟着又找了个好相公。还能跟咱们花溪镇第一捕快和县令大人同桌共饮,这是多大的福分啊。这充分说明了会做一手好饭菜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夫人的意思是不是只要我们学会了夫人的手艺,我们也能像夫人一样找个好夫君?”一名丫鬟小声的问,刚问完,她自个儿的脸就红了。 “能不能找到一个好夫君,除了看手艺,还要看视力。”白璃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的这双眼睛得学会看人,学会分辨好人跟坏人。当然,最重要的是运气要好。” “那要是我们不会看人呢?” “不会看人不要紧啊,只要学会了一手好厨艺,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谋生,最不济也能寻个大户人家做个厨娘。就算不嫁人,也能一辈子吃穿不愁,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我给你们说,这在大户人家,别的丫鬟小厮都不吃香,就只有厨子最吃香。为啥啊,因为主人家害怕啊,万一……你们懂得哈。” “咳!”辛大人轻轻咳了声。 白泽轻轻摇头,说了句:“夫人甚言,这一般人家都是不会难为下人的。” “抱歉抱歉,我戏看多了,胡乱说的。”白璃赶紧捂住嘴:“我那后半句虽然是自己臆测的,是自己胡乱说的,但那前半句绝对是认真的。我一直觉得,女子不一定非要嫁人不可,只要有本事养活自己,有能力养活自己,不嫁人也能过得很好。与其嫁个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还不如一个人舒舒服服,逍遥自在。” “夫人的话,奴婢们记下了,回头奴婢们就去找夫人学厨艺,学做饭。大不了咱们一辈子不嫁人,就跟着老爷夫人,就给老爷夫人做饭吃。” “别别别,这厨艺我可以交给你们,你们也可以适当的给我们做饭吃,但该找对象的还是要找的。这世上,还是有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的,比如说我们的高湛高捕快,还有县衙里头的那些小捕快们人都很不错的。” “咱们也知道高捕快不错,可人家是捕快大人,哪里瞧得上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方才说话的那名丫鬟害羞的将脸低了下去:“咱们,也就只能配个小厮了。” “我可没有瞧不上做奴婢的。”高湛放下手中的羊肉,目光在白璃脸上稍微停留了片刻,言语道:“我只是没遇见自己喜欢的姑娘,若是遇见了,就算她是奴婢,我也一样喜欢,一样会用八抬大轿将她明媒正娶。” 第372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11) 眼看着一锅羊肉炉快要见了底,外头下了许久的小雨竟也停了下来。几滴雨珠自廊檐上滚落下来,在湿漉漉地地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水花。 脚步声,急匆匆,自院门处而来。白泽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向外看去。 “我好像听见脚步声。”白璃正动手收拾桌上的东西,听见声音,目光也随着白泽向外看去。 一个人影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竟是县衙里头的仵作。 “可是镇子上又出了什么事?”辛大人正在品茶,见来人是仵作,随即将手中的茶盏也给放了下去。 “回大人的话,镇子上没出什么事,只是有人往县衙里头递了封信,说是想要见大人。”仵作快步上前,想要将信直接递给辛大人却被高湛用刀给拦住了。 “你怎么知道大人在白府?” “我怎么会知道。”仵作表情有些古怪:“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是那送信之人告诉我的。” “送信的人告诉你的?”高湛看了眼仵作手中的信。 很普通的信封,上面是空的。 “真是送信的人告诉我的,来人就说了一句,说让我把信送到白府辛大人的手上。倘若不送的话,花溪镇上可能会有一场劫难。小老儿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跑着一趟。这要是没事儿,大人顶多训斥我一顿,若是真有事儿,我却没把信送到,那我岂不成了咱们整个花溪镇上的罪人。” “仵作是府衙里头的老人了,本官信得过他。高湛,把信拿过来吧。”辛大人伸手。 “还是属下帮大人看看吧。”高湛扫了仵作一眼,直接将信拿起,打开:“是何远鸿。” “什么?”辛大人与白璃几乎异口同声。 “回大人的话,这信是何远鸿送到仵作手中的。”高湛将信递给辛大人:“信上只有寥寥数句,说是请大人到何家别院一叙。事关老吴掌柜和镇子上出现的那只鲛人。” “鲛人的事情果然跟何家有关系。”辛大人快速将信的内容浏览了一遍,的确如高湛所说,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大概意思也跟高湛转述地差不多。 “大人千万别去,倘若这鲛人真跟何家有关,那这何远鸿摆下的可能就是一桌鸿门宴。”白璃往信上瞅了眼,将手中的碗筷递给了身后的丫鬟,让她们先去收拾。 “白先生怎么看?” “我比较认同我夫人的说话,何远鸿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请大人过去何家别院,且他还在信中说明了事关老吴掌柜和鲛人。这老吴掌柜是打从何家堡出来的,这个咱们都已经知道了。咱们知道的事情,何远鸿又岂会不知?依我看,他不仅知道,且还在衙门附近布置了不止一个暗桩,这些人不仅在奉命监视着县衙和辛大人的一举一动,还在相互监视。老吴掌柜夫妇出事,何远鸿必然已经收到了消息,并且知道那只杀害老吴掌柜的鲛人是冲着他来了。至于他是想跟大人做交易,还是想要利用大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管他打得什么主意,总之不理他就对了。” “大人,属下也是这个意思,不管何远鸿想要做什么,大人您都置之不理就好了。”高湛对着仵作挥挥手,仵作忙松了口气,从白府又脚步匆匆的出去了。 “那个鲛人属下见过,在老吴掌柜的铺子前他跟白先生动过手。依属下来看,鲛人不是白先生的对手。只要有白先生在,那个鲛人在花溪镇上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再说了,咱们镇子上又不止白先生一位高人,还有璃儿她师傅呢。真要乱起来,璃儿不可能坐视不管,只要璃儿管了,璃儿的师傅,还有璃儿师傅的那些朋友们就都不可能不管。大人放心,咱们花溪镇上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听你说了大半天,这是全指着我们一家子呢?”白璃一听,立马撅起了嘴巴。 “这不是能者多劳嘛,我要是能打得过那个鲛人,绝不劳烦白先生动一根手指头的。” 听高湛这么一说,白璃又高兴起来,忙道:“说的也是,对付鲛人还是我家夫君比较厉害些。当然了,破案这些你更在行。” “多谢白夫人,白夫人可是难得夸我一句。”高湛拱手。 “少来,还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说我呢。”白璃伸手轻打了他一下:“虽然知道这件事跟何远鸿有关,也知道他大概率会是个坏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事情不像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何夫人我们都是见过的,你们觉得像何夫人那样的女子会教养出一个超级大坏蛋来嘛?就算是要教出来一个坏蛋,也不应该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是,我知道,我知道何家堡才是何家真正的生意,可咱们都知道,一旦接触到何家堡,十有八九是要没命的,我们都知道的事情,何夫人自己难道会不知道。她既知道,又怎么舍得让自己那个身体不好的亲生儿子掺和到何家堡的事情里头。就算要找替死鬼,也应该找那个不是亲生的才对啊。不瞒你们说,我甚至都怀疑何夫人当初之所以要留下王姑娘的孩子,就是为了让他顶替自己的亲生儿子去死的。” “璃儿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这么想不对吗?”白璃反问高湛:“我觉得我这样想才是正常的,才是合情合理的。何夫人是女人,我也是女人。何夫人是何家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也是白家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跟何夫人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站在正妻的角度去看问题的。我曾问过我自己,可能接受白泽在外头有个相好的。我的答案是,我接受不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绝对会休夫。可若我知道的很晚呢,就像何夫人那样,知道实情的时候,白泽已经将人给领进了白家,且那个人腹中已经有了白泽的骨肉,我又该怎么办?” “夫人多虑了,我不会的!”白泽赶紧申辩。 “假设,我只是在假设,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了。”白璃赶紧安抚白泽:“我是将自己替换到了何夫人的位置在进行假设。如果我自己没有孩子,我或许会潇洒的离开,不爱我的人,大不了我也不爱了。可我毕竟跟何夫人不同,何夫人与何老爷之间本就是利益联姻,何夫人绝不会那么冲动,况且她与何老爷之间已经有了一个何远鸿,不管是出于为娘家的利益考虑,还是出于为自己的亲生儿子考虑,她都绝不会容忍王姑娘将那个孩子给生下来的。” 第373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12) “可何夫人不仅让王姑娘把那个孩子给生了下来,还把致远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 “没错,这就是整件事情里最不合常理的一处。”白璃打了个响指:“你们还记得在何家时何老爷说过的那句话嘛,他说,他曾请求何夫人,让她想办法不要留下王姑娘腹中的那个孩子。站在何夫人的立场,没有这个孩子,才能更好的确保她娘家跟亲生儿子的利益,站在夫妻和睦的角度,她也应该帮着何老爷不让王姑娘肚子里头的那个孩子顺利出生,可她为什么选择帮助王姑娘留下那个孩子,当真是因为她心地善良,不忍心伤害一个无辜的小婴儿?” “因为何家堡!”高湛站直了身子。 “对,就是因为何家堡。想必那个时候何夫人已经知道了何家堡的秘密,也知道了何家真正的生意都不是放在明面儿上的。何夫人出身商贾之家,对于生意上的道道是最清楚的。越是利润高的生意,危险就越大,况且何家堡做的那些还都是见不得光的,跟朝中重臣有关的。像这样的生意,不管做好做不好,最后都少不了被人灭口的下场。 何远鸿是当时何家唯一的孩子,不管他愿不愿意,将来都要掺和到何家堡的事情里头。可倘若何家有两个孩子呢?” 白璃伸出两根指头来在大伙儿跟前晃了晃。 “何家有两个孩子,一个从小身体不好,病病歪歪的,但另外一个身体健壮,听话,且不怎么聪明,你们觉得何家背后的人会选择哪一个。很大概率是会选择何致远的。” “可他们最后为什么选择了何远鸿?” “不知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白璃摇头:“或许是因为何家堡内部生了变故,何致远已经不能再作为第一人选,亦或者进入何家堡原本就是何鸿远自己的打算。” 说到这里时,白璃的眼睛倏地一亮,绕到辛大人身旁说了句:“辛大人,辛大人,我收回我刚刚说的那句话,我觉得你应该去何家别院,你应该去见见这个何远鸿。” “为何?”辛大人不解地看着白璃。 “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你可以光明正大接近何家堡核心秘密的机会。” “此话何解?” “我知道现在说的可能都只是我的猜测,但猜测也不一定不对是不是?”白璃眨巴着眼睛:“从前,我们在对何远鸿做出假设的时候,都把他假设成了一个坏人。可他究竟是不是坏人,这个没有人能够证明,而唯一能够作为旁证的也就只有之前我们在马车上看到的那封所谓的鲛人的求助信。可万一那封信是假的呢?” “信是假的?” “信是真的,但信中的内容不一定全部都是真的。何远鸿有没有遇见一个叫婵清的鲛人,我们谁都不知道。高湛,你跟何家二少爷走得比较近,你有从他口中听过跟婵清有关的事情吗?” “没有!”高湛摇头:“但没有听过并不能说明什么。致远他很少去何家别院,不知道何远鸿与婵清的事情也属正常。” “错了错了,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作为兄长的何远鸿不一定会了解自己弟弟何致远的事情,但作为弟弟的何致远一定很了解兄长的事情。为什么?因为他喜欢自己的兄长,崇拜自己的兄长。你也有哥哥,你想想是不是这样,你是不是很留心跟你哥哥有关的事情,哪怕那些事情不是你刻意去看,去听,去想的?” 高湛听了,有些恍惚地点点头。 “这就对了!何家在花溪镇上虽然有很多处产业,但真正能住人的地方不多。何鸿远不住在何家老宅这件事,咱们都知道了。那他住哪里?当然是他的何家别院。他是何家的大少爷,而且身体不好,这何家别院再怎么图清净,也还是会有一些丫鬟小厮近身伺候的。倘若何鸿远当真救了一名叫婵清的姑娘,且将这位姑娘带回了花溪镇,带回了何家别院,那你们说,何家的那些下人会不知道吗?这若是何家的下人知道了,那何鸿远的弟弟和致远能不知道吗?” “致远他不一定会留心这些事儿。” “若是别的事儿,他不留心还有可能,那可是位姑娘,而且还是位娇滴滴的姑娘。我虽然没有见过何鸿远,但大概也能猜出几分他的人设,估计是那种不怎么喜欢见人的,性子冷冷清清的。像这样的兄长,突然带了一个长着生面孔的姑娘回去,他能不关注吗? 我敢说,只要婵清在何家别院出现过,何家的下人一定会告诉何致远,而何致远一定会按耐不住告诉自己的母亲,也就是何夫人。而作为他最好的朋友,他也一定会耐不住性子的跟你一起分享,并且极有可能让你帮忙一起分析,看看他兄长带回来的这位姑娘是不是他的心仪之人。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我有,你有,何致远一定也有。如果何致远没有告诉你,那就只有两种结果。这第一种,他没有拿你当他的好朋友,所以不会跟你分享他兄长的秘密。第二种,他的确没有见过婵清,何远鸿也没有带婵清回过何家别院。那除了何家老宅跟何家别院外,还有什么地方是何鸿远可以去的?答案就只有一个,何家堡。” “如果何远鸿直接把婵清姑娘带回了何家堡不正好说明了他是一个坏人。” “直接带回何家堡就一定是坏人吗?”白璃眨着眼睛问:“何致远说过,他兄长何远鸿是轻易不外出的。那他是在什么情况下遇见的婵清姑娘,又是在什么情况下救下的婵清姑娘?在那封所谓的鲛人的求助信中其实也有说明。那就是何远鸿在帮人做事的时候。” “有可能!” “不是有可能,而是非常的有可能。”白璃打了个响指:“在做任务时候顺手救下来的人,理所当然也会被带回何家堡去。至于婵清姑娘后来的遭遇,是真是假,就只有等咱们去了何家堡才能了解清楚。若何远鸿是个坏人,那结果就不用说了,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他是好人呢,万一他进入何家堡的目的其实是想要摧毁何家堡,让何家不再受幕后之人控制呢?你们别忘了,何远鸿是个身体不好的人,他极有可能用自己的性命去去何家真正的未来。” “呼~”辛大人呼出一口气去:“白夫人所说不无道理,不管如何,本官都决定先去会一会这位何家大公子。” 第374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13) 何家别院似与想象中的稍有些不同,从外面来看,它不太像是有钱人家的那种别院,到像是那种在乡下随处可见的大宅子,而且还是稍显简陋的那种。 何家门口站着一个小厮,穿着也是很普通的那种,见有马车过来,忙躬身上前问了句“可是辛大人与白先生来了?” “你怎么知道白先生也来了?”白璃掀开车帘,好奇地看向那名负责迎客的小厮。 “您是白夫人吧?小的不光知道白先生来了,还知道白夫人您也一定会跟着来。”小厮抬头,送上绝对是经过专门培训的职业般的笑容“高捕快也来了吧?咱家公子说了,有辛大人出现的地方,不一定会有高捕快,但有白夫人出现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高捕快。” “你家公子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白璃跳下马车“挑拨事儿是吧?” “白夫人误会了,小的可不敢呢。” “不敢就好,赶紧带我们去见你家公子吧。对了,你家公子怎么也不出来迎迎的?这不迎我们正常,可今个儿来的是县令大人,这你家公子连县令大人都不迎,是不是有些不礼貌啊?” “还请辛大人不要怪罪才是,我家公子并非不想亲自迎接,而是近日阴雨连绵,导致我家公子身体不适,实在没法儿站在门口迎接诸位。” “身体不适?” “是,我家公子身体不适,眼下正在卧房休息。”小厮在回答之后,又赶紧补充道“哦,几位放心,这待客的规矩我们家公子还是懂的,等小的把几位领到客厅之后,小的再去请我们家公子出来。” “你们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从前是有几个伺候的,可眼下就剩下小的一人了。”小厮低着头回答。 “哪些人呢?” “都被我家公司遣散了。” “好端端的干嘛要将人给遣散了?”白夫人小声嘀咕。 小厮抬头看了她一眼,回道“这个……实不相瞒,这个也跟我家公子的身体状况有关,等待会儿白夫人见到了我家公子自然也就明白了。” 说话间,小厮已经将几人领到了客厅,在请他们一一落座之后,又逐一奉上了茶水点心这才退下去请何远鸿。当小厮再次出现时,几个人都有些意外,因为着实没有办法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病病歪歪的年轻人与之前自己想象当中的坏人何远鸿联系起来。 “你就是何远鸿,是何掌柜家的大公子?”白璃说完,随即意识到自己这么问有些不礼貌赶紧道“抱歉抱歉,我的问题可能有些不妥当,我只是觉得你跟我想象中的人有些不大一样。” “无妨,白夫人不必觉得抱歉,我这个样子,莫说白夫人,即便是我自己的生身母亲见了都要意外的。”何远鸿温和的笑笑“白夫人请坐!” “你要不要我家夫君帮你看看,他虽然是个算命的,但医术也很好的。” “多谢白夫人,不用了,远鸿的身体如何远鸿自己心里清楚,眼下别说是白先生,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是无济于事。”何远鸿轻轻咳了两声,然后示意小厮从客厅中退出去,顺便将房门给轻轻掩上。 原就是雨后初晴的天气,房门被关上之后,客厅中瞬间暗了许多。 “旁边备的有灯烛,几位若是觉得黑,可以将灯烛给点上。”昏暗的房间里传来何远鸿不紧不慢的声音“我的眼睛也出了些问题,不是很适应外头的光亮,还请诸位多多包涵。诸位放心,我话不多,很快就能说完的。” “何公子请说吧,我们不需要点灯。”辛大人开口,并且示意高湛将何远鸿的轮椅推到了自己旁边。看似方便对话,实际上却是为了让高湛更好的看管何远鸿。 何远鸿对于辛大人的举动并不在意,而是在轻轻咳了几声之后说道“何家堡虽带了一个何字,却与我们何家没关系关系,倘若非要牵扯出一些关系的话,那就是雇佣的关系,我们何家是被他们雇佣的人。” “雇佣关系?” “是,他们需要一个人帮他们出面主事儿,我爹何敬忠就是被他们给选中的人。当然,我也是。” “那个何家堡究竟是做什么的?”白璃忍不住问道。 “白夫人的这个问题,我该如何回答呢。”何远鸿似坐累了,稍稍侧了下身子,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移向了右边“其实,最初的何家堡只是个空城,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挖掘隐藏在何家堡下面的那些财富。” “盗墓?”白璃脱口而出。 “没错,就是盗墓。”何远鸿点头“关于那座古墓是如何被发现的,现在已经无从考察,因为最初发现古墓的那些人都已经被灭口了。在我接手何家堡的相关事务时,也曾着人调查过,但查到的只是一些半真半假的东西。有人说,最初是一个农户在自己家里挖掘的确,无意中挖到了那个古墓并且发现了大量的珍宝,农户不清楚那些东西的价值,便从当中选了几样拿到我家的当铺想要当换一些银两。我爹瞧出那些东西来历不明,便哄套了几句,在套出相关信息之后便将这些信息转呈给了上面那些人。我爹也因此得到了他们的帮助,摇身一变成为花溪镇上几大富商之一。也因为我爹告密有功,所以成了那些人对外的公开人,也就是我方才所说的被那股势力所雇佣的人。” “乍一听起来觉得这话没错,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这典卖东西而已,若你爹当真动了心,干嘛不自己把东西给挖了,还非得眼巴巴的往上面去说。这宝藏自己拿了不香吗?难不成那地下墓穴里还有机关,你爹他是迫于无奈这才告诉给别人的?” “实不相瞒,白夫人方才说的,也是当初远鸿自己想的。我爹虽不是那种极其贪财的人,但也绝不是那种眼睁睁看着别人拿大头,他却连一点儿汤都喝不到的人。所谓的被雇佣,也只是说的好听而已,实际上就是个抛头露面的伙计,还是那种出了力都不见得会讨好的伙计。我爹何其精明的一个人,为何要做这种里外都不讨好的事情。” “对啊,为什么?”黑暗中,白璃眨巴了下眼睛。 第375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14) “因为那些传言只有一半是真的。”何远鸿道“那个古墓可能真是农户在挖自家菜窖的时候发现的,他也可能当真把东西拿到了我们何家的当铺去换钱,但依着我爹的性子,见了那种好东西,他顶多是糊弄一下农户,将当钱压得极低,并且说服他将剩余的东西全部拿来,然后他自己再转手卖掉。可就在这个转手的过程中,有人盯上了那批东西,盯上了我爹,也就盯上了那个尚未被挖掘的前朝古墓。” “你这么一说,显得你爹很弱耶。”白璃小声咕哝着。 “我爹就是很弱啊。”何远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浅笑“我爹那个人,永远都是想的比做的多,说的比干的多。这花溪镇上谁人不知,我们何家的生意全靠我娘撑着。我爹,志气很大,但能力不足,我说的反倒是比较像是他能够做得出来的。只是那些人不方便在花溪镇上抛头露面这才选择了我爹,也才将这些事情顺理成章地落到了我爹头上。我爹呢,算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吧。” “那古墓很大吗?不至于挖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挖空吧。” “半年不到那古墓就被挖空了,里面的金银珠宝也都被秘密运送进京,至于落到了谁的手中,我就不得而知了。之所以还有现在的何家堡,是因为他们在古墓中发现了比金银珠宝更为珍贵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两部奇书,其中一部上面记载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药物,且大多都是毒药。另外一部上面却记载了如何捕捉妖兽进行驯化。比起金银珠宝,这些对于那些人来说显然更具诱惑力。” “见血封喉,还有鲛人?” “不错。”何远鸿点头“他们将何家堡分成了两个部分,地上供人居住可放置部分能够见人的东西,地下则在原有的古墓基础上进行加固扩充,且将其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用来炼妖,另外一部分用来关押他们捉来的妖兽。” “婵清?婵清是不是被他们捉来的妖兽?你认识婵清吗?你知不知道她喜欢你。”听到关押捉来的妖兽几个字,白璃忙不迭地问出一连串的问题来。 听到婵清那两个字,何远鸿沉默了,并且沉默了很久很久。 “你认识婵清对不对?是不是你让他们捉了婵清?” “不是!”何远鸿轻声否认“一天深夜,我突然接到消息,说是让我连夜前往北海去接一批海货。所谓的海货分为三种,一种是海产品,就是海里产的鱼,虾什么的,但这种通常不需要我出面。一种是宝物,例如深海珍珠,珊瑚树之类的,也有鱼人打从海底捞上来的东西。这些东西要分品级,品级低的,不需要我出面,因为他们通常会在当地处理掉,只有极其珍贵的,品级特别高的才需要我出面带回,并且护送上京。可我只是送到京郊,并未进入到京城里面,来接货的人通常也不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所以我也无从得知对方真正的身份。但能做到这些的,绝不是京城中一般的人家。” “那第三种呢?第三种是什么?” “第三种通常就是当地渔民所说的海妖,也就是鲛人。”何远鸿解释道“我是连夜搭乘马车,又换成船只赶到北海的,可等我赶到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海妖消失了。” “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逃跑了!”何远鸿笑着摇了摇头“我们都是为那些人做事的,自然也都清楚他们做事的风格,倘若让那些人知道是他们看护不利,让海妖逃走了,十有八九是要没命的。与其说自己看护不利,倒不如说是海妖消失了。海妖嘛,总是会些妖法的,消失了也不奇怪。我知道,但我却不想追究,因为我跟他们一样,都只是被雇佣的人。从北海回来,我只象征性的带回来了一条浅海不容易看见的蓝色的海鱼,算是给上面交了差。” “婵清呢?从头到尾你都没有说到婵清的事情。” “婵清的事情与我去接海妖并无关系。”何远鸿继续道“婵清是我去京城交差回来碰见的。那会儿的天气就跟现在差不多,连续下了几日的小雨,路上湿滑难走,我们的马车因为打滑撞到了路面的石头部分损坏影响正常的行驶,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去到附近的村镇休息。婵清,就是我在那个镇子上遇到的。” “她是不是女奴隶?” “差不多吧。”何远鸿回忆道“她当时被人用铁链拴着,关在一个用破木头做成的笼子里。头发很乱,带着一点点的绿色,像是在荒草丛中待了很长时间一样。身上的衣服是用破麻布做成的,破破烂烂的,几乎是衣不蔽体,但看得人很少。除了身上很脏之外,还因为她周身都在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那股味道,对于没有见过海的人来说,有些难以忍受,可只要是到过海边的,接触过当地渔民的就只能知道,那是深海的味道。” “你描述的这个婵清也太狼狈了些吧?鲛人不都是长得很好看的嘛?” “坦白说,那个时候的婵清你根本看不出她长得好看不好看,因为大部分人在还没有看清楚她的模样之前就已经被她身上沾染的那股海腥气给熏跑了。剩下的那一部分人,就算想看清楚,也是没办法的,因为她脸上脏兮兮的,再加上海藻一样的头发,直接将她的整个脸都给遮挡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买下她?” “因为她喊了我,她求我救她。”何远鸿起身“我原本只是多看了几眼,因为在内陆的小镇子上是闻不见这种海腥味儿的,我寻思着她可能是打从沿海那边来的,只是不知为何落在了那些人的手里,被人当众叫卖。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也并不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乐善好施的好人,我原本是没有打算救她的,我只是跟那些围观者一样,凑个热闹罢了。可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被关在笼子里的婵清突然唤了我一声何少爷,并且求我救她。” “何少爷?婵清是如何知道你姓何的,并且还会叫你何少爷的?” “不知。”何远鸿的目光穿过昏暗的空间落到了白璃脸上。“或许是在小厮与我说话的时候被她给听见了。至少,当时的我,是那么认为的。现场人很多,环境很是嘈杂,我觉得她能在众多声音中辨认出小厮的声音,并且准确无误的称呼我为何少爷,那她一定是个听力十分出色的人。我需要这样的一对儿耳朵,于是就掏钱将她给卖了下来。”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第376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15) “听力,耳朵……你说你之所以买下婵清是因为你觉得她听力好,耳朵好?”白璃碎碎念着:“这怎么跟那封鲛人密信上写得不太一样呢。” “你们女人整天都是情啊爱啊的,遇见长得好看的,就说要以身相许,遇见长得难看的,那就是下辈子当牛做马。依着看,那位婵清姑娘八成也以为何大少爷救她是看上了她的美貌。” “婵清哪里说自己美了,人家分明说的是自己长得很一般,甚至在鲛人一族中都算是那种长得难看的。” “哪有如何?”高湛鼻孔向上,“你不也长得挺普通的,但你就觉得白先生喜欢你是因为你可爱。” “我告诉你的嘛?”白璃叉腰:“我家夫君喜欢我纯粹是因为我厨艺好。” “那白先生还不如去京城里头找个知名的厨子。” “京城出名的厨子做饭就一定比我做饭好吃吗?京城里出名的厨子说不定都是老头子,就算不是老头子,也一定是五大三粗的铁汉子,有我这么漂亮,这么可爱的嘛。再说了,我除了会做饭,做饭好吃之外,我还能陪我家夫君聊天,给我家夫君生娃,京城里的厨子能嘛。” “我就说了那么一句,你瞧瞧你,说了多少句了,你还让不让人家何大少爷说话了。”高湛向后退了半步,退到了客厅更为漆黑的那个角落里。 “白夫人的性情如何,我是有所了解的,只是没想到高捕快也能吃瘪成这样。”何远鸿轻轻摇头:“二弟他一定没见过高捕快方才的样子。” “没关系,以后总能见到的,是不是高湛?” “何大少爷还是请继续刚才的话题吧。”高湛很聪明的没有去接白璃的话。 “我并不知道白夫人方才所说的鲛人密信是什么,但猜测着应该是婵清暗中托人送出去的东西。我与婵清后来的确发生了些事情,但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前,尤其是在镇子上初遇时,当真是没有什么想法的。” “那救下来之后呢?”白璃紧追着问。 “她并不丑。”何远鸿给出了一个答案:“她的长相,明显与我们不同,皮肤更白,头发黑种带绿,且眼睛夹杂着蓝色。说话声音一般,但唱歌很好听,容易让人着迷。” “鲛人唱歌当然好听了,可惜我没有听过。”白璃于黑暗中捡了张凳子坐下。“我曾听人讲过,说鲛人用歌声吸引渔船以及渔船上的打鱼人,然后借助风浪将他们拖往深海。在我听到的故事中,鲛人是很厉害的,且除了歌声动听之外,长得都很恐怖。可传说就是传说,至少吴鲛长得就不难看,至少在他幻化成人类模样的时候,还是蛮俊秀的。” “吴鲛,婵清的哥哥,你们见过他了?” “你说吴鲛是婵清的哥哥,那吴鲛他当真是姓吴吗?”白璃好奇的问:“我还以为吴鲛是他临时想来糊弄人的。” “不,吴鲛就是他的名字,只不过他这个吴正好与我们凡人姓氏的吴长得一模一样罢了。我听婵清说过,她有位兄长,出生的时候,不小心从床上滑落,砸坏了摆放在一旁的珊瑚。待婵清的父亲将他从地上抱起时候,看到了被撞断的珊瑚一角,于是给他取名无角,也就是缺了一个角,没有角的意思。再后来,婵清的爹爹带着无角却见鲛人族中一位比较有学问的先生,问他无角这个名字可好,先生想了想,提笔将无角改做了吴鲛,于是就有了他现在的名字。” “原来吴鲛这个名字是这样来的。”白璃点着下巴:“看来那个吴鲛之前是糊弄咱们的。” “什么糊弄?”何远鸿不解地问。 “哦,没什么,就是之前见面的时候他说了他名字的由来,跟刚刚何少爷你说的有些不大一样,我这才说他是在糊弄我们。那个,何少爷,你见过吴鲛吗?” “见过!” “在花溪镇?” “不,是在北海。” “北海?你不是说你之前去北海并没有看见什么海妖嘛?这海妖不就是鲛人,没有看见海妖,不就是没有看见鲛人。” “第二次去北海的时候。”何远鸿平静地解释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什么都不多,就时间多,何少爷你别急,慢慢说。那个,高湛,把你那边的灯稍微点亮一些。何少爷,你口渴吗?你们家茶水在哪儿,要不我给你冲一杯?” “不敢劳烦白夫人,茶水点心,府上有备的。”何远鸿轻轻拍手,客厅大门打开,方才退出去的那名小厮端着新的茶水进来,在逐一为众人更换了之后,又安静地退了出去。 “婵清的事情诸位已经清楚了,她是在我从京城返回花溪镇的途中救下的。那时,我还不知她的真实身份。我以为她是从异族利落到此地的。她很胆小,却也十分乖巧,一路上学着他们照顾我,安安静静的性子,的确让我很喜欢。” “你喜欢婵清?” “并不是白夫人你以为的那种喜欢,我只是觉得她不聒噪。”何远鸿解释道:“自我出生,便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十几岁时,又阴差阳错地被父亲牵扯进了何家堡的事情里头。我甚至,我这一生是绝对不能与任何一位姑娘有所牵扯的。我喜欢谁,就是在害谁。” “万一对方不介意呢?” “我介意。”何远鸿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如果是我不喜欢的,我没有理由将对方牵扯进我糟糕的生活当中。如果是我喜欢的,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远离她,尽量的不要让她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因为我何家大少爷的身份而喜欢上我,我也不确定,在我遇见一个合心意的姑娘时,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心,不让他动。所以,我不出门,我不见人,我将一切的可能性全部扼杀在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婵清,是个意外。” “刚刚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她吗?” “我不是不喜欢,而是我的喜欢并非白夫人心中以为的那种。喜欢分为很多种,有朋友间的喜欢,例如白夫人与高捕快之间的这种情感。例如兄妹之间的喜欢,父女之间的喜欢,亦或者是夫妻之间的喜欢。我对于婵清的喜欢,更介于兄妹和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何远鸿低头,随后抬起:“况且,我还欠了她一份恩情。” 第377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16) “我想起来了,在婵清的密信中曾提起过一件事,她救过你,好像去给你找过什么药。” “解药。” “是解药吗,我记不清了,当时就听了那么一耳朵。” “是解药,我被人设计中了剧毒,是婵清救了我。” “然后你就发现了她鲛人的身份,为了你自己的利益把她送去了何家堡?” “不,不是我,自我中毒醒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婵清。解药一共有三粒,婵清只带了两粒回来,且都交给了那个站在门外的小厮,也是我的贴身奴仆手里。婵清是在去找第三粒解药的时候失踪的,我曾怀疑过她是否被何家堡的人带去了何家堡,毕竟我的一举一动也是被人监视着的。我去过堡里,也查访过所有我知道的并且能够进入的地方,可遗憾的是,我并未找到婵清。” “不可能啊,婵清在她的密信里说得很清楚,她就是被带去了何家堡,被关在了何家堡的一个水牢里面。婵清还在密信中说了,说何家堡里头的人用她的血做实验,好像是在制作什么延年益寿的药丸。当他们发现鲛人血是不能再生的时候就把主意打到了婵清的族人身上,还将她的爹娘,妹妹都抓了去。你既是何家堡表面上的主事儿人,这件事,你不应该不知道啊。” “知道,去北海抓鲛人的事情我知道,但我不知道那是婵清的血。”何远鸿道:“后来,我知道了,可因为没有拿到第三粒解药,我的身体垮了,被里面的人收走了管理权,我再也没有办法进入到何家堡了。我今日来见你们,就是想要把实情告诉给你们,我希望用你们想要得到的东西来换取婵清的自由。这是我欠她的,我想在临死之前还给她。” “你怎么知道婵清还活着?万一她已经……” “吴鲛来了,并且出现在了花溪镇,这就说明婵清还活着。” “你该不是想要告诉我们,吴鲛和婵清是兄妹连心吧?” “应该不是我们理解的那种,而是他们鲛人族自己的联络方式。如果婵清已死,吴鲛是不可能放过我的,更不可能留着我的命让我坐在这里与你们说这些。” “所以,你见过吴鲛?” “不,我没有,但我看到了他留下的讯息,我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何远鸿轻声道:“还记得我刚刚与你们说过的我第二次去北海吗?当时我正在何家堡内四处查找婵清,突然接到上面的命令,让我赶赴北海一趟,去取新的海货。” “那新的海货就是婵清的家人对吗?” “是,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我在何家堡内留下了一个亲信,让他在我走后继续查找婵清的下落,我则跟随那些人去了北海。与之前在岸上收取海货不同,那一次去北海,我被要求登船,甚至跟随船只到了大海的深处。海风,满是腥咸的味道,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将一个个瘫软的鲛人拖到岸边。鲛人,生在海中,以海为生,离开了大海,被甩到船板上的他们一个个伸直了脖子,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眼珠变成了黑蓝色的。” “鲛人不是会法术吗?再不济,他们也可以唱歌啊。” “药!那些身着铠甲的士兵们都是有备而来,他们随身携带了很多的东西,有浓稠的汤药汁,也有一些小小的黑红色的药丸。我不知道那些东西的成分,但能肯定的是,那些东西对于鲛人很有用。从北海回城的路上,那些士兵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鲛人们喂药,服下药丸的鲛人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他们只会全身无力的瘫软在那些囚车里。囚车,用黑色的幕布遮挡,士兵们也都尽量避开官道,尽量地不去引人注意。可就在囚车即将抵达花溪镇时,我们遭遇了袭击。袭击我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在海上捕捉鲛人时逃走的吴鲛,他一路跟随着我们到了花溪镇,并且巧妙了利用了下雨天。那一战,我们虽然保住了鲛人,却也伤亡惨重,至于我,也被轻微波及,受了一些内伤。所以,我认识吴鲛,知道他到了花溪镇,吴鲛也认识我,知道我跟何家堡有关,跟捕捉鲛人的事情有关。他原本是想要利用我进入何家堡的,可让我跟他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我将那些鲛人送到何家堡的门外时,我被奉命而来的人取走了身上的令牌。当然,他们说的不是收取我的令牌,而是暂时替我保管,让我回家好好将养身体。就我这副残躯,谁都知道,我活不长的。” “所以,你来找我们是希望我们跟吴鲛联手,将被困在何家堡的鲛人都给救出来?” “这只是其中之一。”何远鸿掏出一张地图递给辛大人:“我知道大人是打从京城来的,也是奉命驻守花溪镇,且奉命侦查与何家堡相关的一切事宜。这张是何家堡的地图,可以帮助几位顺利进入何家堡,并且找到何家堡中那些秘密之处。至于何家堡内的机关,因为是时时变化着的,我就不与众位说了,以免帮了倒忙。白先生颇懂风水,应该也知晓机关变化之术,有白先生在,我相信堡内的那些机关对诸位来说不算什么。另外,在辛大人所坐的位置下面藏有一个暗格,暗格中都是我近年来收集到的与何家堡有关的资料,以及我所掌握的那些藏身在何家堡背后的势力。只可惜,我始终都没能进入到何家堡的核心,所以那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我也只能猜个大概。” “有个大概的范围就已经足够了。”辛大人拱手致谢:“何家堡的事情事关我朝江山社稷,本官在这里谢过何公子了。” “不敢不敢,何远鸿也算是有罪之人,万万当不得辛大人您的这个谢字。”何远鸿回礼:“远鸿只想恳请大人,在何家堡事情了结之时能帮母亲还有舍弟说句话,我母亲与舍弟与何家堡的事情全然无关,不管是父亲在世时,还是我本人都不曾将何家堡的事情告知他们。” “何公子放心!” “多谢辛大人。”何远鸿转向白璃:“白夫人,我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夫人在见到婵清时将这个转交给她。请夫人告诉她,就说此生是远鸿负了婵清,但愿来世……但愿来世,她与我从不曾见过吧。” 第378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17) 何远鸿的毒深入骨髓,纵然有白泽之力也不能起死回生。在众人离开何家别院之前,白泽给了何远鸿三粒续命神丹,一颗神丹可续命七日,让他在关键时服用,尽量等到众人合力将婵清从何家堡中营救出来。 何远鸿没有推辞,而是面带微笑的将三颗续命神丹收下。 在高湛经过何远鸿身边时,何远鸿一把伸手将他拽住。高湛回头,四目相交时,何远鸿将手慢慢松开:“致远虽然我一母同胞的弟弟,但他自小在我跟前长大与我亲生的弟弟也没什么不同。我十分清楚他的性格,他向往公门,希望能够惩善扬恶,奈何何家事多,他也是迫于无奈才会留在何家学做生意。此事之后,何家的生意必然会大幅度缩水。我已与母亲商议过,倘若致远他无心何家的生意,可将大部分转于舅舅与表兄,只将部分营收分给他即可。致远不是贪心之人,对于这般安排相比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我只想拜托高兄,倘若日后致远入了公门,还请代为照顾。他视你如兄,待你如友,也希望你能真心对他。” “会的,致远是我的好朋友。”高湛眸光微闪,对着何远鸿轻轻点头。 “那位何家大少爷又跟你说了些什么?是不是何家堡内还藏有别的危险?”上了马车,落下帘子时,白璃憋不住地问了句。 “不是,是致远的事情。” “何致远?这何家堡的事情不是跟何致远没什么关系嘛。” “跟何家堡的事情没有关系,何远鸿知道致远的心思,知道他对何家的生意无意,所以暗中替他做了打算。” “他倒是蛮疼爱他这个弟弟的。” “嗯!”高湛轻轻点头,随后将目光转向辛大人:“大人,倘若日后致远他也想到咱们衙门做捕快,衙门能收吗?” “应该不能。” “因为何家的事情?” “是!”辛大人点头:“即便何致远与何家堡的事情没有什么牵连,他也还是何家的人,依着朝廷的规矩,是不能录用他为朝廷效力的。但,当不了捕快并不意味着不能为衙门分忧,他若愿意,跟着你跑跑腿也是可以的。只是,太过危险的案子就不要让他碰了。” “大人的意思属下明白了,我想致远他也不会在意这些的。”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他可以一边管着何家的生意,一边协助你们衙门破案啊。在我老家有个特别好的职业叫做私家侦探,这私家侦探就跟捕快是一样的,只不过没有公家的正式身份,也不归公家管。自己调查,自己破案,自己拿钱。小事儿自己办,大事儿就跟衙门一起合办,我觉得也挺好的。破案嘛,当不了专业的就当个业余的,谁还规定入不了衙门就不能有个相关的兴趣爱好了。” “私家侦探……你老家不是花溪村的嘛,那么小的一个村子也需要破案?”高湛皱眉道。 “花溪村怎么了?这麻雀虽小还五脏俱全呢,花溪村就不能有个私人侦探了。”自知说漏嘴的白璃也只能是硬着嘴巴进行言语伪装了。 “好好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花溪村的私家侦探都是干嘛的?”高湛是真好奇。 “找猫,找狗,不行吗?” “找猫,找狗?”高湛憋着笑:“行,没什么不行的,这其实跟我们衙门里找人也差不多。” “本来就差不多,工作内容不同,但工作性质都是一样的。”白了一眼高湛,白璃将车帘掀开一角:“我们现在去哪儿?是先回镇子上准备一下,还是直接去何家堡。” “兵分两路吧?”白泽看着那张从何家别院带出来的地图:“我与夫人还有高兄先易容乔装进入何家堡。辛大人您就负责带人在外接应。” “白先生与高湛进入何家堡本官没有意见,可何家堡内危机重重,夫人还是与本官一起留在外面接应的好。” “无妨。”白泽抬头,嘴角上扬:“我家夫人也不是没有一点儿战斗力的。况且,我们要找的是婵清,有些地方是我跟高兄不便进去查看的。有夫人在,可事半功倍。” “当真无碍吗?” “无碍,有我在,夫人她是不会出事的。”白泽将地图交还给辛大人:“就算堡内有什么变故是我没有办法应对的,我也可以放出信号,将夫人的师傅给招过来。” “白夫人的师傅?对呀,我怎么忘了,白夫人还有位相当厉害的师傅呢。”辛大人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小老头儿的形象来:“对了,这些日子怎么没见白夫人的那位师傅呢?可是有事外出,不在花溪镇了。” “在在在,就是他人比较懒,不喜欢出门。”白璃虚应着。 自从饕餮变身之后,他的确很少出门。一来,他好像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每天都是神神秘秘,忙忙碌碌的,很少再像以前那样四处溜溜达达的找美食吃。二来,他身边多了一个能跑腿的,也愿意跑腿的九尾狐,出不出门似乎差别不大。别说辛大人很久都没有见他了,就连她这个做徒弟的都有些日子没见他了。 想到她那个不靠谱的师傅,白璃就是一声长叹,心说等何家堡的事情了了之后,她一定要将师傅堵到门内好好问问他,究竟在背着她这个当徒弟的玩什么猫腻。 马车先是将辛大人送到了镇子口,让他自行回衙门调兵。接着,白璃,白泽与高湛三人调转马车往何家堡的方向奔去。 何家堡坐落在两座小山之间,属于镇子上比较偏远的地方。 据说,这里原本只是个很小的村庄,村子上的人跟花溪镇的差不多,都是靠着种地和去山林中打猎为生。再后来,这块儿地方被何家的人看中,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将其围堵起来,变成了现在的何家堡。 起初,村子里的人都以为这是好事儿,因为何家是做生意的,他们既在这里建了何家堡,说不准也能给他们找一份事情做做。可等何家堡建成之后,他们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村民们的确得到了工作的机会,也的确有吃有喝,不用种地和打猎就能填饱肚子,但同时他们也失去了自由。别说活着不能离开何家堡,就算死了,也只能被胡乱的安葬在何家堡的控制范围内,就连做鬼都只能做何家堡的鬼。 眼看着已经进入到何家堡的监控范围,白璃他们却突然听见了一阵很细微的声响。那声响极其怪异,进入耳中之后让人禁不住生出几分寒气,胳膊上瞬间就起了不少的鸡皮疙瘩。 第379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18) “这是什么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渗人。”白璃搓着胳膊却将耳朵贴在了车厢壁上。 那声音密集且富有一定的规律,仿佛是什么东西在摩擦地面一样。 “是妖兽!”白泽闭着的眼睛睁开,且迅速拨开车帘向外看去。 不远处,就是何家堡。 “难怪他们没有派兵在外驻守,原来是在外头放了妖兽。这妖兽应该是通过气味来辨别来客的,倘若是熟人,它便蛰伏不懂,若是生人,便伺机而出,将其绞杀或者吞噬。” “为什么是绞杀而不是扑杀?”白璃好奇地问着,目光借由白泽掀开的缝隙向外看去。 一堆残尸被掩盖在瓦砾之下,透过那些残缺的尸体可以推想出它们生前的遭遇,以及那只妖兽的体型。 “瞧那些尸体的样子,该不会又是什么大蟒蛇吧?”一想到蛇这个字,刚刚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就又泛了上来:“这世界还能不能有点儿新鲜的了,除了养蛇就不能再养点儿别的吓人的东西。完了完了,我这个人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蛇。” “不是蛇。”白泽看了眼地上的痕迹:“是用四肢行走的妖兽。” “不是蛇?太好了,只要不是蛇,不管它是什么,本夫人都不怕。”白璃先是抚了两下胸口,紧跟着又放心地拍了拍:“这何家堡究竟是什么地方啊?还有那个幕后管理者究竟有什么能耐,竟然还能豢养妖兽。” “何家堡有妖兽的事情,何远鸿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高湛蹙眉:“我们该不是上了这位何大少爷的当了吧。他假意投诚,其实是为了将我们引到这里,让潜伏在这里妖兽将我们一网打尽?” “不可能。”白璃反驳道。 “为什么不可能?他何远鸿可是何家堡对外的管理人,且这个对外还是他自己告诉我们的。谁又能保证,他不是真正的幕后管理者。” “如果他是,我家夫君一定会知道。”白璃看向白泽:“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家夫君会读心。倘若在何家别院时,何远鸿对我们说的都是假话,我夫君他一定知道。他若是知道了,又怎么可能带我们来这种地方。妖兽哎,就算不可怕,打着也是很费力气的好吧。” “白先生会读心?”高湛下意识用手盖住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对呀,会读心,所以你最好别在心里骂我。你要是骂我,一定会被我家夫君听到。他要是听到了,一定会告诉我。我要是知道了,就一定不会放过你。” “夫人你就别吓唬高兄了。”白泽放下帘子:“高兄莫怕,我虽会一些读心的本事,但不是时时都用的。这光是听别人说话就已经够累了,倘若再去听那些心说话,岂不是更累。” “白先生说的是。”高湛松了口气:“那白先生你认为何远鸿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隐瞒咱们?” “何公子并未隐瞒。”白泽听着外头的声音:“他虽时常进出何家堡,但却并不知道何家堡附近豢养了妖兽。” “这怎么可能?”高湛摇头。 “有可能,只要何公子或者何公子身旁的那些人身上有让妖兽熟悉的味道,妖兽就不会出现。妖兽不出现,何公子又如何知道呢?”白泽解释着:“何公子身体不便,不管是出入何家别院还是出入何家堡,身边总少不了伺候的人。即便是远赴东海北海,也一定会有仆从跟随,而这些跟随他的人,其实也是负责监视他的人。那些人会随身带一些东西,可至于都带了什么,他们不一定会告诉何公子。” “就当是我冤枉了他,那接下来呢,我们要怎么办?”高湛有些心急:“就算我们可以借助白先生您的帮助离开这里,顺利进入何家堡。那辛大人他们呢?辛大人不会武功,衙门里头的那些兄弟虽说会一些防身的本事,可跟如此庞大的妖兽比起来,那些本事怕是不顶什么用的。” “当然是消灭它了,难不成还要留着它在这边害人,亦或者是残害那些小动物。” “我当然知道要消灭它,可怎么消灭。你听听这个声音,这妖兽想必小不到哪里去。若是阵势太大,那何家堡里头的人岂不是知道咱们来了。他们都知道了,咱们还如何易容乔装的混进去,然后悄无声息的去寻找和打探婵清姑娘的下落。”高湛看着白璃那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竟顾不得白泽在场,直接伸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两下:“平常不是挺聪明的嘛,怎么关键时候就犯迷糊。来来来,你告诉我,你要如何不动声色的将那个妖兽给消灭了。” “我错了,我真知道自己错了,我刚刚不是没想到你想的那些嘛。”白璃咬了下唇瓣抬头看向白泽:“夫君,咱们该怎么办啊?” “此处不行,那就换个地方。”白泽勾唇一笑,随即撒出几张符纸去。 “这天是黑了吗?”白璃用小手指勾起帘子一角向外看去:“不,不是天黑,正常的天黑不是这个样子的。即便是鹿蜀山上的黑天也没有黑成这个样子的。夫君,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我怎么看来看去都觉得这里很像是一个神秘的未知空间。” “没那么神秘,就是一个废弃的山洞而已。”白泽一挥手,马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人稳稳当当落在了山洞的地面上。地面有些凹凸不平,且耳朵里还能听见滴水的声音。 “这黑漆漆的,我们怎么知道妖兽在哪儿?”白璃抓紧白泽的胳膊,同时小声的对高湛道:“你可千万别乱动,万一被妖兽用舌头给卷走了,我们可来不及救你。” 才说完,山洞那头就传来了沙沙的声音,且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下,不用白泽和高湛开口,白璃也知道,朝着他们逼近过来的绝不是什么寻常妖兽,而是比他们以往见过的妖兽更为可怕的存在。 哒……哒……哒…… 那声音越发清晰,且伴随着哒哒的走路声,还有东西碰擦地面或者山洞墙壁时发出的沙沙声。 白璃靠近白泽,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了句:“那摩擦着的该不会是妖兽的翅膀吧?” 第380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19) “咔嚓!”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道闪电自山洞中划过,一只长相恐怖的妖兽自瞳孔中一闪而过,白璃下意识便躲到了白泽身后。 “那是什么?看着跟变了形的蝙蝠似的。” “不知道,以前没有见过。”白泽伸开手,当白璃和高湛护在身后。 山洞外似乎又下起了雨,且跟之前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同,而是狂风夹杂着大雨,宛若凄厉的鬼哭狼嚎。 风雨声,雷声交织在一起,却依旧掩盖不了山洞内那诡异的脚步声和摩擦声。 又一道闪电划过山洞,刚刚还停留在百步之外的那只妖兽突然就冲到了他们面前,且张开一张满是獠牙的大嘴,想要将他们三个给撕碎。 白泽想都没想,反手就去抽高湛腰间的佩刀,在出刀的瞬间,将一张符纸贴了上去。原本平淡无奇的佩刀有了符纸的加持瞬间变成了神兵利器,朝着妖兽口中刺去。 佩刀与妖兽的獠牙相撞,发出“砰”地一声响。 “高湛,护住璃儿,向后退。” 随着白泽一声喊,白璃的手臂瞬间被人抓住,来不及做出反应,人就被一股惯力向后拉去。 “高湛松手,你拽疼我了。高湛高湛,拜托你松手,我自己可以走路的。” “璃儿你在哪儿?”是高湛的声音,但却不是从白璃身后发出的。 “糟了,这山洞内还有别的东西。”白泽在将妖兽逼退的同时,将口袋内的符纸掏出,撒到半空中。那些符纸快速自燃,却并没有熄灭,而是以燃烧状悬在半空中。 山洞内的黑暗被这些符纸驱散了不少,借着点燃的符纸,白泽与高湛一道转身,快速寻找白璃。 此时此刻,白璃也在符纸的照明下看清了那个拽着自己的人,或者说是鲛人。 “吴鲛!你怎么在这里?” “我跟着你们来的。”吴鲛毫不避讳地朝着山洞外头指了指:“这么大的雨,你们以为是突然下的吗?” “鲛人还能呼风唤雨?” “不能,但鲛人可以催风助雨。”吴鲛很坦然地说着:“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我知道你们此行的目的,你们是为了救我妹妹婵清来的。我来,是助你们,不是与你们为敌的。” “我相信你!”白璃快速的说着,同时对高湛招招手:“过来过来,那边危险。” “璃儿?”高湛站着没动,且习惯性的就要去拔自己随身携带的佩刀。待手指触碰到刀鞘时,这才想到他的佩刀已经没有了。“璃儿,你当真相信他啊。” “相信啊,为什么不相信?”白璃一个劲儿的给高湛使眼色:“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眼下我们跟他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营救婵清,且婵清还是他的亲妹妹,他有必要难为我们吗?再说了,我们跟他原本也是无冤无仇的。是,我知道,是他杀了老吴掌柜夫妇,可我们跟老吴掌柜也没什么关系,非亲非故的,也不会为老吴掌柜报仇是不是?” “我是捕快!”高湛挺直脊背。 “我知道你是捕快,你的刀鞘就是你身份的象征。可眼下不是情况特殊嘛,就算要捉拿犯人也得等我夫君把妖兽给除掉再说。过来过来,你站在那边都影响我夫人发挥实力了。” “那对儿老夫妇不是我杀的。”吴鲛见那妖兽过不来,就将拽着白璃胳膊的那只手给松开了:“我只是物尽其用,不想让他们白死罢了。” “吴鲛,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说实话嘛。”高湛手里没刀,干脆拿起刀鞘指着吴鲛:“你当我们三个眼睛是瞎的,在老吴家的馒头铺里,你都做了什么,我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人死了吗?”吴鲛淡淡的问:“请问高捕快,当你们发现那对儿老夫妇的时候,他们是死的吗?” “不是!” “人既没有死,高捕快你为何要将我当做是杀人凶手?” “那些鸡爪子,老吴夫妇身上长着的那些鸡爪子,你敢说跟你没有关系嘛。” “有关系,是我种的。”吴鲛点头,承认:“方才我说了,我没有害他们,我只是在物尽其用罢了。就算没有我种的那些鸡爪子,他们也活不了。或者,你应该感谢我,若不是我在他们身上种下了那些鸡爪子,他们兴许还活不到你们去的时候。” “这么说,我们还得谢谢你了。” “不用,我们鲛人没有你们人类那么虚伪。”吴鲛看了看前后,选了块儿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你们站着不累嘛,若是累的话,不妨坐下来歇歇。你们的这位朋友,也就是这位夫人的相公的确很厉害,也很强大,但他的对手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被打发了的妖兽,他是被人用了邪门的方法给喂养出来的,难缠的很。” “你怎么知道的?”白璃也寻了块儿地方坐下。 “简单,因为在你们来之前我跟它交过手,没讨到什么好处。”鲛人故意将藏在袖子下面的那道伤痕给白璃看:“在县衙前,你们也是看过我与那位先生交手的。我虽不敌,却也没受什么伤。可与这妖兽打斗不同,我几乎从一开始就处于下风,尽管我使了催风助雨的法子,还是被它给打伤了。” “依着你的意思,那我夫君跟它交手是不是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不好说。”吴鲛轻轻摇头:“你夫君跟我打的时候,似乎保存了他真实的实力,我瞧不出他到底有多厉害。至于这只妖兽嘛,此处是它的地盘。夫人可听过,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 “璃儿你别听他瞎说,白先生肯定能收复这只妖兽。”高湛提着刀鞘快速走过来,见白璃坐在距离吴鲛很近的地方,直接将白璃拽起,安置到了另外一处石头上。“你不是要救你妹妹嘛,怎么不去帮帮白先生。若你们两个合力,消灭这只妖兽是不是更容易些。” “是!”吴鲛点头,随后道:“可惜我受伤了,没有办法去帮那位白先生。再者,这山洞太小,别说是我跟白先生两个,就是白先生自个儿都不一定能施展的开。若我这个时候过去凑热闹,那不是在帮忙,而是在帮倒忙。”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381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20) 妖兽虽体型庞大,但移动速度却很快,且双脚犹如鹰爪一般,不仅可以在急速前进时抓牢地面稳定身形,还能在必要时当做武器进行攻击。白泽虽身形灵活,但在妖兽那两只巨大的犹如蝙蝠一样的翅膀围困下,的确有些施展不开。 “这妖兽,要打就打,磨磨唧唧的做什么。”白璃看得心急,连石头走坐不住了,摩拳擦掌的就想过去帮忙,却被看穿心思的吴鲛和高湛一人拽住一根胳膊给扯了回来。 “吴鲛过去那是帮倒忙,你现在过去,那就是纯属拖后腿。眼下白先生虽说手脚被困,施展不开,但那妖兽也奈何不了他。你这会儿冲过去,岂不是正好给了妖兽下手的机会,让他拿住了白先生的弱点。”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你们看看这山洞,虽说地方很大,可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那妖兽还挡在山洞门口,拖得时间越长对我们越是不利。” “不会拖太长时间的。”吴鲛给白璃使了个眼色:“你家夫君已经在想办法了,你没看到他的步伐越来越轻松自如了吗?还有那些符纸,看似是在吸引妖兽的注意力,其实是在排兵布阵。虽说我看不懂,但我能感受到那个阵法带来的巨大威力。你们两个,最好待在这里,万一那个阵法启动,说不准,我还能凑合着护一护你们。” “你确定你会保护我们,而不是把我们两个推出去给你当挡箭牌?” “就你们两个,够给我当挡箭牌的吗?”说话间,吴鲛幻化出自己鲛人的模样,而在正前方,白泽正以肉眼不可捕捉的极快动作踩着妖兽飞身而起,在翻身跃到妖兽背后时,挥起被符纸加持的高湛佩刀。只听得一阵利刃划开空气的声音,紧跟着钻入耳中的便是妖兽痛苦的嘶鸣。 嘶鸣声未落,白泽便快速斩下了妖兽的另外一只翅膀,且在妖兽吃痛,想要反扑时,一个回转将佩刀砍在了妖兽的脖颈上。妖兽的脖子与人的不同,布满了黑色的胶鳞,纵然有符纸加持,佩刀也只是嵌入了一点点。 白泽松手,身体径直向后,轻飘飘落在了白璃他们跟前。不等白璃询问,白泽便低声默念起了什么。那些原本像是被随意丢出的符纸,连同先前已经变成“灯”的那些飞快的旋转,并且组成了一个白璃看不太真切的怪圈儿。就在白璃用手遮挡眼睛时,眼前突然黑了下来,紧跟着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她被一双手臂牢牢抱住,再醒来时,人已经到了山洞外面,而刚刚的那座山洞已经消失不见了。 “妖兽呢,死了吗?”在睁眼的瞬间,白璃的担忧也是脱口而出:“相公,相公你有事没?刚刚是不是你救了我。那么巨大的冲击力,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白泽是半坐在地上的,模样有些狼狈,但周身衣衫无损,看来是没有受伤。“你呢,有没有伤到?” “受伤倒是没有,就是刚刚被压了一下胳膊,现在觉得有些酸麻。高湛呢?吴鲛呢?他们都还好吧。” “高湛没事儿,吴鲛把他给救了。”白泽往白璃的身后指了指。 “对,我们没事儿。”高湛将掉落在地上的佩刀捡起。佩刀还算完好,就是刀刃微卷,看起来有些难看。“我这刀,总算是没白废。” “妖兽呢,死了?”白璃起身,顺带着将白泽也从地上拉了起来:“刚刚那个山洞呢,是不是被爆炸给移平了?那么大的爆炸,何家堡的人会不会已经听见了。” “不会,因为那个山洞不是存在于何家堡附近的。”吴鲛弹着身上的土灰走过来:“想不到白先生已经厉害到如此程度,可以在瞬间就将妖兽与我们一同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小把戏而已,没有吴鲛你的催风助雨厉害。”白泽勾唇一笑:“妖兽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如何混入何家堡。” “我们还需要混进去吗?”吴鲛笑着:“先生如此厉害,只需要再施个小小的法术,将我们瞬移进去就好。” “进去不难,难的是,如何才能让人不注意我们。”白泽指了指前方固若金汤的何家堡:“如此重要的地方,门口竟连一个守卫都没有,除了信任刚刚的那只妖兽之外,还因为何家堡是从来不会放外人进去的。如若猜的不错,那些住在何家堡内的人都已经是熟面孔,且彼此之间相互熟悉。倘若我们几个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全都是熟人的何家堡内,你们觉得,我们又有多大的几率可以找到婵清姑娘,并且顺利将她带出。” “何家堡这么大,不可能谁都认识吧?” “不认识脸还不认识别的东西吗?”白泽往地上指了指:“还记得我先前说过的那些话嘛,妖兽是不会攻击熟人的。妖兽不同于人类,是不会通过自己的眼睛来辨认谁是生人,谁是熟人的,但却可以通过鼻子或者耳朵来进行辨认。通过鼻子辨认的自然是气味,而通过耳朵辨认的就是声音。” “气味?我想起来了,在何远鸿的身上就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之前没留意是因为知道他身体不好,这身体不好的人,会因为常年服药而留下一些中草药的气味,可细细想来,他身上的那股味道不像是中草药的,倒像是某种动物身上会有的那种气味。妖兽,就是刚刚的那只妖兽,从何远鸿身上飘散出来的味道跟那只妖兽的特别相似。” “夫人?”白泽看向白璃。 白璃却是一脸懵的摇了摇头:“没留意,我是真的没有留意。在何府的时候,我把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到了听何远鸿讲故事上面,压根儿没有去留意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味道。至于在山洞里,我都担心死你了,也根本想不到去闻妖兽身上的味道。再说了,这妖兽身上的味道能好闻嘛。” “决明子。”白泽闭眼想了一下。 “什么?什么决明子?” “气味,何公子身上的气味,妖兽身上的气味其实都是类似一种叫决明子的中药材的气味。只不过,何公子身上的味道更浅一些,而妖兽身上的更为浓烈一些。” “那夫君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买一些决明子带到身上,用来蒙混过关,混淆视听。” “不,不用,我们只需要盗窃几块腰牌就行。”白泽抿嘴一笑:“还记得在何家时,何公子说了什么吗?他说,在他将那些鲛人,也就是吴鲛的亲人带回何家堡的时候,他被人收了信物,从此就再也不能踏进何家堡了。那信物,应该就是类似腰牌一样的东西。”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382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21) 婵清是被疼醒的,那种疼痛她十分熟悉。目光向下,果然看见自己的鱼尾上又多出一刀细细的伤口。她脸色如纸苍白,额上有大滴大滴的冷汗迸出。 眼前站着几个男人,其中一人身着红衣,似女非女,似男非男。 “如何?”红衣男人开口,声音却与他的容貌不搭,显得十分苍老。 “回大人的话,死不了。” “我知道她死不了,我问的是还能撑几日?” “大约——”那回话之人看了眼红衣男子,犹豫着回道:“大约还能撑十日。” “十日,就只能撑十日?那十日之后呢?” “回大人,属下已经着人前往北海查找新的鲛人。” “不止北海,东海西海也要派人去寻。”红衣男子似有些恼怒:“何远鸿呢?他能去北海吗?” “回大人,他应该没有几日了。” “没有几日又是几日?只要他尚能动弹,就是抬也给我抬到海上去。” “动是能动,但只怕到不了北海人就没了。”那人小声道:“大人您是知道的,这个何远鸿远本就身体不济,为了救这个鲛人,又中了毒,毒入心肺,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他死不死的无所谓,我在乎的只有鲛人。十日之内,你们必须想办法带一只新的鲛人回来。” “是!”回话之人低头,在目送红衣男子离去之后,随即蹲下身来开始用特制的弯刀解剖婵清的鱼尾。 因为疼痛,婵清的五官皱成一团,她半趴在地上,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问着:“公子怎么了?你们到底把公子怎么了?” “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想着何远鸿呢。”那人将弯刀放在一旁,取了个瓷碗,用来收集从她鱼尾中流出的血液。 随着身体中的血液一点点流逝,婵清的双眸越发显得暗淡无光。 “告诉我,你们到底把公子怎么了?如若你们不说,我就用我身上仅存的法力耗干我体内所有的鲛人血。你们刚刚说的话,我已经听见了。没有我身上的这点儿鲛人血,你们的主子也撑不了几日的。你们想想看,若他活不成了,你们又会如何?” “闭嘴!”那人拿起弯刀横在婵清脖子上。 “我怕死吗?”婵清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来:“你们可别忘了,你们是当着我的面杀掉我的爹娘跟妹妹的。我从不会对你们这样的人心存幻想,我知道自己会死,也知道就算你们不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是活不成的。既然左右都是死,早死晚死都是死,我又何必害怕呢。反正,茫茫天地,除了公子,我已经一无所有,毫无牵挂了。” “你想救何远鸿吗?你想救你们家公子吗?”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粒药丸:“还记得这颗药丸吗?” 婵清眯着眼看了半天,轻轻点了点头:“药,这是公子的药。” “没错,是药,而且是解药。”男人将药丸搁在一旁:“你还记得你家公子是如何受伤,如何中毒的吗?” “公子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至于中毒……”婵清仔细回忆了一下:“应该是那些刺客在武器上粹了毒。” “没错,那些武器上的确粹了毒。”那人凑近婵清:“可若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毒是要不了何远鸿的命的。你再仔细想想,想想你跟何远鸿在一起的时候,可有人送了你东西吃?” “东西?”婵清睁大了眼睛:“糕点?你说的是那些绿色的糕点。” “绿色的糕点?那是绿豆糕,是皇城里贵族才能吃的东西。还好,何远鸿心疼你,没舍得让你吃。若是让你给吃了,那你这一身宝贝的鲛人血可就用不得了。” “什么意思?你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婵清挣扎着坐起,想要用手去抓那人的衣袖,却被他狠狠甩开:“亏你一口一个公子公子的叫着,你的公子难道没有告诉你,他是为我们何家堡干活儿的吗?身为何家堡的人,是不能随随便便接近外人,更不能把外人随随便便带到自己家里去的。你,来历不明,身份不明,为确保何家堡的秘密不被外泄,我们只能除掉你。那绿豆糕里藏了毒,原本是想要你的命的。结果,却被何远鸿给看出来了,他为护你,自己把绿豆糕给吃了。” “公子!?” “很感动是不是?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感动,他也不只是为了救你,他是为了不让他自己连累你。这个何远鸿跟他那个曲意逢迎的爹可真是一点儿都不一样,总是一副清高的样子。”那人摇头,随后又道:“况且,他知道那是我们给下的毒,但凡我们还需要他,我们就一定会给他解药。解药是有,一共三颗,我们故意让你为她盗走了两颗,顺便摸清楚了你跟他之间的关系。” “我跟公子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婵清道:“公子是好人,他只是救了我而已。” “当然,这些我们都调查清楚了。我们不光查清楚了这个,还顺带着查清了你的来历。北海鲛人,你竟然就是那条从我们手中逃走的北海鲛人。啧啧,真是老天帮忙,你竟自个儿又回来了。什么叫自投罗网,这就叫自投罗网。也是因为你鲛人的身份惹怒了我们家大人,我们家大人这才不愿意给何远鸿这第三粒解药。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大人从来不养那些不忠于他的人。” “你胡说,我们家公子不是那样的人。他若是对你们家大人不忠心,怎么会在得知我鲛人的身份之后将我送到何家堡里。”婵清眼中划过一抹痛苦的神色:“我感激公子,是因为公子救了我。我敬重公子,是因为他是一个难得的好人,我是亲眼看着他去救济那些灾民的。我怨恨公子,是因为公子在得知我的身份之后不顾我们主仆之情出卖了我。可这,仅仅是他对我的不好。就因为他对我不好,反而证明了他对你们家大人的忠心。你们不该怀疑他,你们不该这么对他的。” “鲛人就是鲛人,自己看到了什么就以为真相会是什么。”那人冷哼一声站了起来:“我告诉你吧,你是我们瞒着何远鸿设了圈套从何家堡里偷出来的。当然,他也猜到了,所以不止一次的进入何家堡想要将你给救出去。可惜,他失败了。” 第383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22) “你的意思是,公子他没有——” “是的,何远鸿他没有出卖你。不仅没有出卖你,还在自己已经受伤中毒的情况下想要通过自己的秘密渠道将你给护送回北海。可惜啊,何家别院不光有他的亲信,还有我们的亲信,他的计划被我们中途拦截,于是原本应该去北海的你就到了这里。 何远鸿也不笨,在得知你失踪之后就将怀疑的目光落在了我们何家堡上,几次三番的前来试探调查,为了确保自己的计划不被我们发现,还故意找借口遣散了何家别院里头所有的人,只留下了最后一个他极其信任的,也是他认为绝对不会背叛他的贴身小厮。可他不知道的是,他最后留下的那个,才是我们埋藏在他身边的真正的高手。” “你们真卑鄙!”婵清刚要动弹,就被那人给按了下去。 “我们是坏人,坏人有不卑鄙的嘛。你是不是很想见见你们家公子?简单,我可以成全你,让你在临死之前去跟你们家公子见最后一面,好让你们互诉衷肠。但我,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你想让我告诉你,我的族人都藏在哪里。” “聪明。” “就算我告诉你,你们也来不及了。”婵清躺在地上:“你们那位大人只给了你十日的时间。十日,从这里去往北海就算快马加鞭也得好几日吧。十日时间,兴许就只够你们打个来回的。就算我告诉了你们我的族人藏在哪里,你们也没有办法,更没有时间去找到他们。” “只要你说了,我们就一定会有办法。” “是吗?”婵清合上眼睛:“可惜,我不相信你。” “可恶的鲛人!”那人恼怒起来,直接用脚踹在婵清已经受伤的鱼尾上。 婵清痛苦的闭紧了眼睛,却是吭都没吭一声。 那人留下三个看守的,抓起之前放在地上的药丸,气呼呼地走了。十日时间,他就只有十日时间,他既没有多余的时间,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留在这边跟婵清废话。他得想办法,想办法尽快赶去北海,想办法将藏在北海里头的那些鲛人全部给找出来。 他不想死,更不想失去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那人走后,婵清闭着的眼睛睁开了。她先是瞧了一眼看守自己的人,跟着用轻轻柔柔充满蛊惑的嗓音道:“好疼啊,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声音虽小,却像是带着一股让人难以拒绝的魔力。负责看守婵清的那三名大汉不自觉地咽下了口水。 “大哥,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你们看我多可怜。”婵清眯眼,用尽力气吐出一个淡蓝色的泡泡。 三名大汉的目光立刻被那个淡蓝色的泡泡给吸引住了,他们就像是几岁的稚童那样,眼中泛着精光地向泡泡看去。昏暗的地下水牢里,婵清柔弱地躺在那里,看着淡蓝色的泡泡飘到了那三名大汉的跟前,跟着“噗呲”一声炸开,有淡蓝色的水珠直接扑到了大汉的眼睛里。 此时,他们看见的不再是那个浑身伤痕累累的婵清,而是仿佛凝聚了天地灵气的人鱼公主,她是那样的美丽圣洁,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三名大汉,像傻了一样,开始慢慢靠近婵清。 “哥哥,这铁链子绑的人家手疼。” “那哥哥帮你解开。”其中一名大汉赶紧从身上掏出了钥匙。 “哥哥,你看着水都臭了,你能不能抱我出去啊。” “好,抱,哥哥现在就抱。” “多谢哥哥。”婵清说着,眸光一寒,张开嘴就朝着大汉肩头咬去。 此时的她开始疯狂的吸食着人类的血液,她的模样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原本因为失去血液而变得干枯残缺的鱼尾随着人血的注入重新恢复了活力,甚至重新长出了七彩的鱼鳞。 随着第三名大汉的血液被吸光,婵清的脸也发生了变化,她不再是方才那个柔柔弱弱的姑娘,而变成了真正的鲛人。 鲛人血,的确不可再生,但它却可以通过吸食人类的血液进行补充。 鲛人,原本是以捕食人类为生的,可在漫长的岁月中,分成了两类鲛人。一类,依旧是捕食人类为生,所以他们变得异常强大。那些在海上失踪的渔民,大多都是被这一类的鲛人诱捕然后带回去当做美食给吃掉的。另外一类,就是像婵清这样的,以捕食海中的生物为生,因为没有吸食人血,所以他们战斗力很低,低到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 若只是生活在深海中,生活在鲛人族活动的范围内,没有战斗力也无妨,反正他们可以求助别的族人进行保护。可倘若发生了意外,被冲到人类活动的范围内,甚至被人类捕捉,这些鲛人就有可能遇害。 婵清本是不想吸食人血的,她甚至想着死了也就死了吧,反正爹娘跟妹妹都不在了,留她一人存活也没什么意思。可现在她不想死了,她宁愿通过吸食人血将自己变得丑陋也要去保护她想要保护的那个人。 婵清幻化出了双腿,然后将已经被吸成干尸的看守踢到一旁,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踩着地牢中的水走了出去。 另外一边,白泽他们已经通过易容乔装混进了何家堡,并且在白泽的掐算之下顺利找到了关押婵清的那个水牢入口。当几人看到那个水牢入口的时候才明白之前何远鸿为什么找不到,因为这个入口伪装的实在是太好了。 从表面来看,它就是一口普普通通的水井,且水井旁边还有个驴圈,驴圈里还圈者几只或碰乱跳的驴子。这水井一看就是给驴子打水喝的。 这人,谁会闲着没事儿往驴圈里跑,还去查看驴圈中的这个水井。 “高,当真是高,居然把水牢入口设置在了这里。”白璃捏着鼻子:“现在怎么办,我们是顺着绳子爬下去,还是直接捏着鼻子跳下去。” “我先下去探探路。”吴鲛看了眼水井的深度:“这个深度,对我们鲛人来说不算什么。” “好,你来,就你来,反正那下面关着的也是你的妹妹。”白璃向后退了半步,同时示意白泽跟高湛也向后退。 可没等吴鲛下井呢,那水井中就飞上来一个东西,且“砰”地一声落到了他们跟前。 第384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23) 白璃吓了一跳,跟着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那个刚刚从井里飞出来的“人”,或者说是鲛人。 这个鲛人长得有些恐怖,这张脸似人非人,似鱼非鱼,有些像是白璃早些年看得神话剧中的那些妖怪。虽说之前已经见过了吴鲛化作鲛人的模样,可当白璃看到这个从井里飞出来的鲛人时,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 她先是抿了抿嘴,接着试探性的问道:“你,该不会是婵清吧?” 女鲛人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出手,目标直接锁定白璃纤细的脖颈。 “别动!”白泽伸手,手中竟多了一把以气化成的剑,而那把剑,正好横在女鲛人的脖颈上。 “白先生,不要!”吴鲛挡在了女鲛人的前面:“她是我妹妹,她就是我们要找的婵清。” 接着,吴鲛转身,用手握住了婵清的两个肩膀,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你吃了人是不是?婵清,你告诉哥哥,你是不是吃了人?你知不知道,吃了人的鲛人是再也回不去的。” “哥——”婵清此时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脸上的鳞片快速消失,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露出一张与众不同的,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人脸来。 “婵清,是我,是哥哥,哥哥回来了,哥哥来救你了。” “哥——”婵清身子一软,双手拽着吴鲛的胳膊就往下滑:“哥,对不起,是我害了爹娘,是我害了妹妹。都是我,都是因为我。如果我没有误闯凡间,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些可怕的事情了。” “不是你的错!婵清,你看着我的眼睛,哥哥告诉你,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凡人的错,是他们觊觎我们深海中的宝藏,是他们觊觎我们的鲛人血,就算没有遇见你,我们家或许仍旧有这么一劫。” “哥——” “没事了,哥哥来了,哥哥不会再让那些凡人欺负你的。”吴鲛将婵清从地上扶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跟哥哥离开,有什么话,咱们路上说。” 说完,转身看向白泽:“白先生,请白先生带我们离开吧。婵清受了伤,她撑不了多久的。” 白泽点点头,在驴棚中的驴子狂叫出声前,扔出几张符咒,便将众人移到了停在何家堡外的那辆马车里。 方才还好端端的婵清,待坐到马车中之后,嘴角竟渗出血来。 “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何家堡的人对你用了什么酷刑?”白璃见状,忙将一块手帕递了过去:“干净的,我出门前才从家里拿的。” “多谢!”婵清伸手去接,白璃这才发现她的手臂上全是那种细细小小的伤口。 “没事儿,都是皮外伤,死不了的。”婵清苦涩一笑,用手帕将嘴角的血迹擦去:“抱歉,刚刚在何家堡的时候我还想伤害你。” “没关系,你一定是受了伤,所以看见外人的时会下意识的进行自我防范。别说是我们了,连你自己的亲哥哥,你不也没认出来。” “是!”婵清抿嘴:“我没想到,在唤醒鲛人力量的同时也会迷失心智。难怪,难怪爹娘不让我们碰触人肉,不让我们唤醒属于自己体内的鲛人力量。爹娘是怕我们迷失心智,变成跟那些鲛人一样的杀人工具。哥,你呢,你现在还好吗?” “哥哥没事儿,哥哥已经找到了控制那种力量的方法,只是过程有些痛苦罢了。”吴鲛摸摸婵清的头:“我的妹妹连死都不怕,肯定也不怕那一点点的疼。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哥哥就把那个方法教给你。日后,我们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在深海中找一处地方,再也不来这险恶的人世间了。” “婵清都听哥的。”婵清红了眼圈儿:“可是哥,在我们离开之前,你能不能先帮我去救一个人。” “何远鸿?” “嗯!” “哥哥救不了他,他快要死了。”吴鲛说完,用手指了指白泽:“这位白先生是人间的医师,他很厉害。可就是像他这么厉害的人都救不了何远鸿的命。” “我知道他快要死了,那些人说过,说他中了毒。”婵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他是为我中的毒。哥,他身边有害他的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被人给害死。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是我喜欢的人啊。” “他也是害你的人。” “不是的,那些人都告诉我了。”婵清摇着头:“他们见我快要死了,就把全部的真相都告诉了我。不是公子害我的,相反公子他想要救我。是他身边的人,是他身边的人告密,真正伤害我的,是那个既要害我也要害公子的人。哥,算婵清求你了。” “何远鸿身边的人?仔细想想,也不奇怪。他为何家堡做事,何家堡里头的人不可能不防着他,在他身边安插几个眼线也是正常的。可现在的何家堡已经没人了,除了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心腹。” “就是他,就是公子身边的那个心腹。”婵清一急,直接站了起来,脑袋磕到马车顶棚,发出“砰”地一声。“那个坏人没有时间了,他不会留下公子的。” “坏人?什么坏人?”白璃抓住了关键信息。 “我不认识他,只知道里面的人都管他叫大人。他总是穿着一身红衣,且从不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若你只看他的身形,你会认为他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可他的声音异常苍老,那绝不是一个年轻人应该有的声音。是他,就是他让自己的手下到处捕捉我们鲛人,希望用我们的鲛人血帮他延年益寿。可惜,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其一是什么?其二又是什么?” “鲛人血的确可以延年益寿,但这个延年益寿并非你们人类理解的那样,是单纯的延长了寿命,且不是所有的鲛人血都具有这般神奇的功效。” 吴鲛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继续道。“像我爹娘还有妹妹那样从未食用过人类的鲛人血,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是没有用的。它就像是一种可以让你产生幻觉的毒药,在你刚刚服用下去的那段时间让你产生一种自己回到年轻时候的错觉。可很快那种感觉就会消失,并且还会给你带来深深的疲惫感,让你觉得自己变得更老了。” “副作用,你的意思是,你们的鲛人血其实是有副作用的。”白泽理解了吴鲛的意思:“所谓的延年益寿,并不是真正的延长了寿命,只是让服用者产生了幻觉。” 第385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24) “是,也不是。”吴鲛解释着:“如果你服用的是未曾食用过人类的鲛人血,那在服用鲛人血的时候必须要配合食用另外一样东西。至于那另外一样东西是什么,恕我不便告知,因为知道这个秘密对你们人类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儿。” “那,如果服用的是吃过人的鲛人血是不是就真的可以延年益寿了?” “是,但这个延年益寿并不是延长了你的寿命,而是让你看起来年轻了很多,大概类似于返老还童之类的。可这种返老还童也是有副作用的,它需要你每个一段时间服用一次鲛人血,且服用鲛人血的时间会越来越密集。起初,可能三五年服用一次,到了最后,或许三五天,三五个时辰就得服用一次。” “如果不服用会怎么样?” “会发生异变,变成似人非人,似鲛非鲛的怪物。” “我能不能问一句稍微冒犯点儿的话,你说的似人非人,似鲛非鲛,是不是像刚刚婵清姑娘的那个样子?” “比那个可怕的多,婵清那个模样是正常的,是唤醒了我们鲛人一族嗜血本性之后的模样。在你们看来或许有些可怕,可在我们鲛人看来,是很正常的。可服用鲛人血的凡人若是发生了异变,那变成的可就是真正的怪物。” “太可怕了,如果延年益寿要付出的是这种代价,我宁可只活短短的几十年。”白璃搓着胳膊摇头:“对了,刚刚婵清姑娘说的那位大人,辛大人你可能猜出是谁。这么奇怪的人,朝中应该不多吧。” “听着像是国舅爷。”辛大人皱眉:“我入京晚,没有福分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国舅爷,但却听我恩师提过。咱们朝的这位国舅爷年轻时可是位风云人物,文能治国,武能平天下,深的先皇喜爱。若非如此,先皇也不会在临去时下旨,将国舅爷的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皇上以及当朝的九王爷。” “两个女儿,一个嫁给皇上,一个嫁给王爷,那这国舅爷岂不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白璃琢磨着:“这么厉害的国舅爷,又有两个女儿撑腰,皇上就不顾忌他?根据我看了那么多的话本子的经验所得,像国舅爷这种,一般都是皇帝特别忌讳的人,说不准还会暗中下手将其除掉,以免他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为祸自己的江山社稷。” “白璃,你这乱七八糟的话本子都是从哪里看的。你知不知道你看这些是很危险的。”高湛皱着眉头:“以后别看了!还有,你刚刚那些话,对着我们几个说就算了,出去之后可千万别再说了。要不,你自个儿脑袋掉了你都不知道是怎么掉的。” “有我家夫君在,谁敢动我的脑袋,再说了,山高皇帝远的,只要你们几个不高密,皇帝哪知道我一个小小草民说了什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怎么知道咱们花溪镇上就没有皇上的耳朵。”高湛冷哼一声:“总之,别给自己惹祸。”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关心我,我以后少说还不行嘛。辛大人,你别理他,赶紧跟我们说说这国舅爷的事情。” “这我刚刚说到哪里了?哦,对,想起来了。先皇临去时将国舅爷的两个女儿分别赐婚给了皇上和当朝的九王爷。可皇上跟这位九王爷那是天生的不和,不光明着斗,这暗中也斗。在新皇继位的第二年,九王爷就因为谋反失败被诛杀,而当时的九王妃,也就是国舅爷的小女儿在闻听消息之后,于九王爷府的一棵树上吊颈而亡。死时,腹中已有七个月大的胎儿,算是一尸两命。国舅爷虽没有被祸及,却因为丧女之痛,一蹶不振。” “这老皇帝也够缺德的,明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不合,分分钟就要内斗,干嘛还要将人家的两个女儿赐给这一对儿敌对的仇人。他想干嘛?他这心里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啊?” “制衡。”白泽开口道:“皇上跟九王是势均力敌的两个人,且这两个人都想要拉拢在朝中颇为威望,且手上还握有兵权的国舅爷。这个时候,不仅国舅爷为难,老皇帝也为难。” “他为难什么?” “站队,老皇帝担心国舅爷会选择了队。”白泽进一步解释道:“倘若老皇帝选了失败的那一边,另外一边肯定会将其赶尽杀绝。到时候,朝廷怎么办?新皇登基,不管坐上江山的是哪一个,都需要一个重臣帮忙压住下面蠢蠢欲动的那一拨人。如果没有这个重臣,那就不是换皇帝,而是换江山了。老皇帝不傻,不管是新皇登基,还是九王爷谋权成功,左右都是他的儿子,江山换了谁,都逃不出他们自家人这个圈圈儿,他还是先皇,还是有人供奉的。” “所以,他把国舅爷的两个女儿分别赐婚给了不同的人,这不管是那一方胜利,看在自个儿夫人的份上,也总要留下国舅爷的性命,只要国舅爷还在,那国舅爷的威望就还在,朝中就势必会有人顾忌。那若是国舅爷生气,自己谋反了呢?” “的确有这个可能,但我们能想到的,老皇帝肯定也能想到。他之所以会那么安排,必然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国舅爷绝不会因为死了一个女儿就谋反作乱。” “说的也是,老皇帝嘛,都跟老狐狸差不多,都是算计人算计了一辈子的,怎么可能临老犯糊涂。那国舅爷呢,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待在家里了。不,不对,倘若婵清姑娘口中所说的那位红衣人就是辛大人口中的国舅爷,可他可不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的。至少,他私下安排人弄了这么一个古里古怪的何家堡。” “在国舅爷的小女儿,也就是当时的九王妃故去后,国舅爷的确闭门不出,而且这一闭门就是整整三年。三年后,边关大乱,朝中无将可派,皇帝无奈只能请出国舅爷。也就是那一次披挂上阵,改变了国舅爷的后半生,也为今时今日埋下了隐患。国舅爷,是有十足的理由去恨朝廷,去恨当今皇上的。”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386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25) “辛大人可知那次出征,国舅爷究竟遭遇了什么?” “哎!”辛大人长叹一声:“国舅爷本是为国出征,为国平乱,却在归程之时遭奸人陷害,几乎全军覆没了。” “全军覆没……这怎么可能?那不是出征的大军嘛,一般贼寇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那若是一帮吃饱喝足的贼寇用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一群刚刚跟敌军厮杀过,却没有粮草补给,饥肠辘辘,且还受伤的出征大军呢?” “这——”白璃说不出来话来了。 “莫说白姑娘不相信,但凡知道这件事的人,没有一个是愿意相信的。我们的大军不是被敌人给打败的,而是在凯旋归来的路上被自己的人给算计的。数十万的将士啊,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回家路上,有些人到死眼睛都是睁着的,他们想不通,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死。 国舅爷虽侥幸保住了性命,却因为内有剧毒,外有伤残,再也不能领兵打仗了。那个威风凛凛的,让全天下人都敬畏的国舅爷就这样被关在了自己的深宅大院内,虽说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可又有谁能够清楚他心里的恨意究竟有多深。 国舅爷心疼自己,更心疼那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那些人,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他们之中,有些人刚做了父亲,而有些人本身还是个孩子。他们全都死在了路上,甚至连尸骨都没有办法给一一掩埋。 你们说,这若换成了是你们,你们心里能不恨吗?” “恨,当然会恨。”白璃握紧拳头:“是皇帝是授意的吗?”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呢?就算不是皇上授意的,也是底下有人揣摩出了皇帝的心思。否则,这么大的一场阴谋,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被平息了。那件事之后,国舅爷手中的兵权就被划分开了,皇上也新提拔了一些自己信得过的人。虽说那些人里头,没几个有能力的,但胜在听话,胜在对皇上忠心耿耿。也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能过得眼前的日子。虽不算安稳,却也没有什么大的灾难。” “这就,还叫没什么大的灾难。”白璃不认同的摇头:“战乱,干旱,瘟疫,都是才刚刚过去的事情。” “是,战乱,干旱,瘟疫,都是才刚刚过去的事情,可这些终究还是过去了,朝纲还是稳的,坐在上面的那个人也还是当初的那个人。他虽算不得什么明君,却也不是什么昏君,老百姓这日子凑凑合合也算是勉强可过。” “你们对于皇帝可真够包容的,只要不是昏君,只要老百姓的日子还能凑合着过你们就满意了。” “不满意又如何。”高湛接过话头:“换一个皇帝,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嘛。跟百姓的命比起来,大家都能活着已经很好了。” “说的也是。”白璃跟着叹了口气:“皇帝再不好,总比没有的强,我们是瞧不上那个位置,可不代表别人也瞧不上。” “那个位置有什么?能坐到那上面的,又有几个是真正自在的。”高湛皱了下鼻子:“我觉得当我的小捕快就挺好。” “我觉得当我的小厨娘,还有我夫君做的算命先生也挺好,大家都自由自在的。” “嗯,我们也觉得做鲛人挺好,只要你们这些凡人不到处捕杀我们。”吴鲛应声:“算了,看在何远鸿让你们来救我妹妹的份上,我就带婵清去看看他吧。” “是的去看看,倘若婵清姑娘说的是真的,那何公子现在当真危险的很。”白璃掀开车帘朝外头看了眼:“此处距离回何家别院还有一段路程,不知道何家堡的人会不会发现婵清姑娘已经不见了。我们脚程再快也不及那些坏蛋们提前部署的安排。夫君,你能不能用符纸变出一个婵清姑娘来。” 白泽点点头,掏出四张符纸,然后问婵清道:“姑娘可还记得那三人的长相?” 婵清不解的点点头。 虽不知道白泽问这些是要做什么,可她还是依据自己的回忆将那三名看守的容貌特征给形容了出来。白泽听后,不发一言,而是闭目轻轻念了几句,随后将符纸丢出窗外。 淡黄色的符纸随风而舞,只一会儿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在另外一边,何家堡的水牢中凭空多出四个人来。其中,躺在水牢正中间的那个是已经奄奄一息的婵清姑娘,而另外三个则是留守在水牢中的守卫。地上的血,原本是死物,可随着这四人的出现,竟变成了活的,且汇集到一起,像蠕动的小虫子一样,一点点爬进了水池里。 水牢恢复了平静,平静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何家别院,何远鸿抬起手,用拇指擦掉了嘴边沾染的血迹,露出一个毫不在意的笑容看向自己从前颇为信任的随从:“真没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是你。”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仆从提剑,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何远鸿:“你放心,念在我们主仆一场的份上,念在这些年你对我还不错的份上,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为什么?”何远鸿看着自己的仆从:“你是孤儿,是我从那座废弃的宅子里捡回来的孤儿。这些年,你我名为主仆,实为兄弟,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那你,又是因何要背叛我,出卖我的呢。” “名为主仆,实为兄弟,你我当真是兄弟吗?主仆就是主仆,何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娓娓动听。还有,不用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你当初是如何救了我的。你对我的恩情我一直记得,所以这些年我在你身边也算是尽心尽力。还记得栾城张家吗?大人第一次派你出任务,你却心慈手软不愿意动手。若不是我替你屠了张家满门,你以为大人会放过你吗?若是没有当年张家的事情,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何家堡主理人何远鸿了。” “原来,屠尽张家满门的那个人是你。” “是我,除了我谁还会替你杀人。可惜啊可惜,可惜你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大人再怎么器重你,你都没用。”仆从提起剑:“既然你这么没用,你凭什么占着何家堡主理人的位置,凭什么享受着这个位置给你带来的荣华富贵。既然你这么没用,那你就应该让位,就应该让能者居之。何远鸿,何公子,何少爷,你该上路了。” 第387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26) “我的确很没用,可我现在还不想死。”何远鸿面对着仆人手中的长剑,明显话中有话:“你当真以为他们选我做何家堡的主理人是因为我姓何吗?” “什么意思?”仆人眯眼看向何远鸿:“你不就是借了你爹的光嘛。” “不止。”何远鸿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瓶,从里头倒出一枚鲜红的丹药咽了下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不,这不可能,你明明已经受伤了。那些伤呢,那些剑伤呢,怎么会消失不见了?你吃了什么?你刚刚吃了什么?” “我吃了什么,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何远鸿虽勾起了自己的唇角,可周身却散发着一种叫人惧怕的危险的气息。 “你别吓唬我,我跟你这么久,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药。你一定是在虚张声势。何远鸿,你去死吧!”仆人握紧手中的长剑,朝着何远鸿就刺了过来。 白璃他们赶到的时候,就听见院子里头传来动静很大的打斗声,推门一看,只见仆人正攻势凌厉的朝着何远鸿进攻,且完全就是致人死地的打发。至于何远鸿,那个原本应该是坐在轮椅上病歪歪的软弱男子,此时竟跟仆人缠斗到了一起。 何远鸿明显有些抵不住仆人的进攻,他刚露出了一个弱点,就被仆人及时抓住,攻势比刚刚更加犀利。何远鸿赶紧后退,却在仆人的连番进攻下喷出一口血来。 “果然是虚张声势,我还以为你之前的受伤跟中毒都是装的,如今看来,你只不过是想要诓骗住我,趁机逃命罢了。” “趁机逃命,你看我像是要趁机逃命的人吗?”何远鸿用破损的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抬起头时,他的表情明显凝重了许多。 “还想吓唬我,这一次我要你的命!”仆人挥剑而上,就在何远鸿想要再次徒手挡剑时,一道影子飞了过去。 “公子小心!” 随着长剑刺入皮肤的声音,婵清的衣裳被血染红,整个人随即趴在了何远鸿的怀里。 “公子,你怎么那么傻,都不知道给自己找把武器的。” “婵清?” “是,是婵清。公子,婵清回来了,婵清回来看你了。” “为什么不走?”何远鸿低头看着婵清:“是你哥哥还有白先生他们把你给救出来的吧。你还好吗?那些人有没有欺负你,为难你?都怪我不好,我明知道身边有内奸,却未曾多做防范。我以为……罢了,现在再说这些也都没用了。你回来了,你还活着,这样就好。乖,听话,跟你哥哥回北海去吧。去找你的族人,告诉你的族人,往更远的深海游去。” “公子跟我们一起走吧!”婵清抓住他的衣袖:“婵清可以带公子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一个让他们都找不到公子的地方。” “我去不了了。”何远鸿弱弱地笑着:“我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了。” “婵清会赶马车,婵清可以带公子去,不用公子走路的。” “傻丫头,我快死了呀。”何远鸿笑着,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手中还提着剑的仆人:“就剩下他了,等把他处理完,公子我也就该走了。” “婵清帮公子!”婵清看了眼身上的血痕,从何远鸿的怀中撤离了出来:“凡是伤害公子的人,婵清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罢,婵清转身,瞬间切换出了鲛人的模样,且趁着仆人尚在呆愣状态,直接用鱼尾一扫,将他扫到对面的屋顶上,然后又重重摔落下来。 一声轰然巨响之后,仆人全身是血,掉在院子当中,整个人就剩下一口气。何远鸿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在婵清起身之后,就慢慢瘫坐在了地上。等婵清解决完仆人回头再来找何远鸿的时候,他已经微垂眼睫,静坐不动了。 “公子!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婵清刚一碰到何远鸿,他就吐出一大口血来,随之侧躺在地。 婵清慌了,她先是跪到了何远鸿的身边,跟着变回人形,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了怀里,借由全身的力量作为支撑,以免再伤到他。 “公子,你不要吓唬婵清啊。” “婵清!”吴鲛走到妹妹跟前,看了一眼已经面无血色的何远鸿:“他的情况似乎更遭了。白先生,他刚刚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术。依着他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撑到咱们赶回来的。” “白先生,白先生你快来看看公子。”婵清目光急切地看向白泽:“白先生,公子他还有救的是不是?白先生,我知道你特别厉害,我听过你,我听过你的名字。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公子。” “婵清姑娘莫急,若是能救,白泽一定会竭尽全力。”白泽走到何远鸿身边,伸出手搁在他的颈子上探了探他的气息。 “白先生,如何?”婵清一脸担忧。 “婵清姑娘,恕我无能力。”白泽对着婵清摇摇头,起身,退回到了白璃身旁。 “公子,你会没事儿的,婵清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婵清低头,将自己的脸贴在了何远鸿的脸上。 吴鲛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说了句:“这是他的命,你能赶来送他,他已经没有遗憾了。” “公子是没有遗憾了,可是婵清有,婵清不想公子就这么死了。”婵清抬头,用一双灼灼的眼睛看向吴鲛:“哥,对不起!” “不行!婵清,绝对不行!”吴鲛急了:“他只是个凡人,他不值得你为他牺牲那么多。婵清,你会没命的。” “我不在乎。”婵清笑了,笑容异常好看:“如果不是为了回来见公子,我不会在水牢中吃人,不会变成那样难看的模样。哥,你也是吃过人的,你知道吃人的感觉并不好。哥,你就当是成全我吧,与其让我那样活着,倒不如让我为公子做一点点事情。” “婵清,不要!”吴鲛对着婵清摇头,双手死死扣住她的肩膀:“婵清,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看着哥哥的眼睛。哥哥保证,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吃人没有什么的,大不了以后咱们不吃了。哥带你会深海,带你去更远的深海,咱们找一座漂亮的姑娘。你若是想嫁人了,哥就是寻遍四海,也要找一个配得上你的鲛人。婵清,你总会忘掉他的。” “婵清相信你。”婵清依旧笑着,看向吴鲛的眼睛:“可是哥,婵清不想忘掉公子,婵清更不想亏欠着公子。哥,婵清求你,成全了婵清吧。” 第388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27) “婵清!” “哥,你就再宠婵清一回吧。”婵清双眸含泪,嘴角却溢着一丝微笑:“哥,你会带婵清回北海的对不对?对于他们凡人来说,数百年的岁月是想都不敢想的漫长,可对于我们鲛人来说,也不过只是个时间而已。婵清相信,只要有哥哥在,婵清一定可以回来的对不对?” “对!”吴鲛点头:“哥哥会保护你,不管是数百年,还是数千年,只要哥哥在,哥哥就会保护你。” “那就好了。”婵清低头,先是将已经昏迷的何远鸿轻轻放到了地上,然后变化出鲛人的模样,用力扯下鱼尾上的一枚鳞片,忍着拔鳞的剧痛将自己的胸膛一点点剖开。 白璃直接给吓到了,直到白泽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吴鲛不忍,也将头扭到一旁。 婵清,咬着牙的婵清,就那么用自己的鱼鳞剖开了胸膛,将一枚形似满月的透明珠子从体内剖了出来,然后俯身放进了何远鸿的嘴里。 “鲛珠?!” “鲛珠是什么?”白璃被捂着眼睛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眼前的那股血腥味儿是越来越浓了。 “相传,鲛人是依靠着吸取月亮的精华进行修炼的,但凡小有所成的鲛人内体都会结出一枚鲛珠。越是纯净的鲛珠,就越是珍贵。据说,这鲛珠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鲛珠这么厉害,那那些坏人为什么不取鲛珠,反而要取鲛人血呢。” “这是因为鲛珠只有鲛人自己才能取出来,并且还得鲛人自己心甘情愿的取出才有用。”吴鲛在一旁解释着:“鲛珠必须经由鲛人的手,用鲛人鱼尾上的鱼鳞亲自从体内剖出,这种痛苦,非一般鲛人可以忍受。所以,鲛人宁可死,都不愿意将自己的鲛珠剖出来送给别人。” “那,如果是别人动手呢?” “鲛珠会碎。”吴鲛叹了口气,将目光落到刚刚将自己鲛珠剖出,且脸色煞白的妹妹婵清身上。“白先生,能不能求您一件事,烦请您用自己的符纸给做一个鱼缸出来。我妹妹她,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才说完,就看见婵清身子一歪,倒在了何远鸿的身边。 她抬头,看着何远鸿的脸,慢慢将身子靠近他,最后用自己带着血的那只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公子,忘了婵清吧。” 说着,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在何远鸿的额上碰了一下。一道微不可见的光,从何远鸿的额间渗了进去。就在何远鸿眼睫微动,快要睁开眼睛时,婵清变作了一条小鱼。 吴鲛看了白泽一眼,白泽点头,飞快地掏出几张符纸瞬间就将其变成了一个可以用手托着的小鱼缸。在何远鸿睁开眼的瞬间,将已经化作小鱼的婵清移到了鱼缸里。 “白先生……我这是死了吗?”何远鸿一脸恍惚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我明明记得我已经……奇怪,我怎么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呢。” “那是因为——”白璃看了眼鱼缸中的婵清,改口道:“那是因为我家夫君厉害啊。” “是白先生救了我?” “是也不是。”白璃又看了一眼婵清:“是我夫君帮忙寻了高人回来救你的,喏,就是这位吴先生的妹妹。” “吴先生的妹妹?”何远鸿将目光落到吴鲛身上:“这位公子有些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当然面熟了,你昏迷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他啊。当然,还有他妹妹,只是你没看见罢了。” “那,请问这位公子,你家妹妹现在何处?她救了我,我总得对她说一声谢谢才是。” “婵……我妹妹她……” “吴姑娘赶着治病救人,眼下已经离开花溪镇了。”白璃抢先一步:“这位吴公子的妹妹,也就是吴姑娘是位不怎么出世的神医。她忙着悬壶济世,不会在一个地方多停留的。喏,这不是救了你之后,就着急慌忙的去救下一个人了。” “那这位吴公子?” “是被我们给强留下来的,那吴姑娘风风火火的,我们也不知道她医术究竟如何,这才强行留了人家哥哥下来。既你已经醒了,且浑身上下也没有不痛快的地方,这就说明人家吴姑娘医术高超,是我们错怪人家吴姑娘了。那个,吴公子,你可以走了。” “吴公子且慢!”何远鸿快走一步,挡在了吴鲛前面:“吴姑娘救了我,我却连个谢字都未能当面表达,这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没什么,我妹妹她不需要你的报答。” “这——我总得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 “我说了,我妹妹她不需要你的任何报答。你若真心想要回报,就把你自己给看好了。我妹妹她为了救你牺牲了很多,我不希望你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白璃赶紧帮着何远鸿解围,顺带着一手扯下了何远鸿身上佩戴的那块玉佩:“这个这个,我瞧着这块玉佩就不错。吴姑娘是神医,自然不稀罕那些庸俗的东西。这玉佩,是何公子随身佩戴之物,也应该是心爱之物,我瞧着用这个做谢礼就不错。” “可这玉佩并不珍贵。”何远鸿解释着:“这玉佩玉质一般,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之所以带着,是因为送我玉佩的那个人很特别。” “是何夫人吧?”白璃轻声问。 何远鸿轻轻点头:“不错,是母亲。这玉佩是我出生时,母亲亲自选的。虽说玉质一般,但雕刻的纹样很特别。听说,这里头藏着一个鲛人。” “鲛人?”白璃好奇的将玉佩拎起来查看,果见玉佩中间有一块小小的凸起,模样很像是鲛人。“真的有个鲛人,虽说轮廓粗糙了些,却依稀能够辨认出鲛人的轮廓来。吴公子,你来看看,这鲛人的模样像不像是……像不像是传说中女鲛人的模样。” “是有些像。”只一眼,吴鲛就看出了那浮雕与自己妹妹婵清颇有些相似之处。“这玉石——” “是母亲的一位故友意外所得。听母亲说,这玉佩当中带有鲛人的那块乃是天生的,玉匠师傅只是在边缘部位做了简单的打磨。为了保护里头的那块儿玉石,也为了让玉佩看起来更具装饰性,这才又重新选了块儿玉石,将两者合二为一,有了现如今你们看到的这块儿玉佩。” “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白璃将那块儿玉佩递给吴鲛:“吴公子,我觉得这块儿玉佩甚好,不如你就代为收下,等日后见了你妹妹,再转送给她吧。如此珍贵的东西,想来也是能够替代何公子的那一番感激之情的。” 说完,白璃又转向何远鸿问了句:“何公子,你不会舍不得吧?”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389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28) “当然不会,这玉佩虽说是家母所赠,但如果是将它转赠给救了我一命的吴姑娘,相信家母也是愿意的。只是不知吴姑娘是否会嫌弃这块玉佩粗陋。” “不会。”吴鲛代替婵清收了那块儿玉佩:“比起别的东西,我相信我妹妹她更愿意要这块儿玉佩。” “既如此,那就托请公子将这块儿玉佩转呈令妹。”何远鸿拱手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只要我何家还在花溪镇一日,只要我何远鸿还活着,不管诸位有什么事情,都可以交给我何远鸿。我,绝不推辞。” “以后,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吴鲛说着,握紧玉佩,再深看了何远鸿一眼之后,抱着自己的小鱼缸从何家别院走了出去。 何远鸿脚步微移,似想要追上去,可移了半步之后,又退了回来。 “白先生,你可知那位吴姑娘给我用的什么药?” “不知。” “连白先生都不知道吗?” “天下药材千千万万,不同的药材组合到一起就是不同的药物,若是不知成分为何,我也很难知晓那药的秘密。何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药似乎有些不妥,我总觉得我好像是忘记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若是重要的肯定忘不了,能忘的都是不太重要的东西。何公子大病初愈,有这种感觉很正常,等再过些日子,就都好了。” “大病初愈,我是生病了吗?我怎么记得,我是中毒了。”何远红沉思者:“是中毒,应该是中毒,可我怎么想不起我是如何中毒的。” “忘了很正常,因为你不想回忆起来呗。”白璃朝着廊檐下指去:“喏,那个人,何公子你应该还记得吧?” “阿顾。”何远鸿皱眉:“当然记得,他是我的仆人阿顾,也是我……曾经最信任的人。” “能说出曾经两个字来就说明你已经想起你跟这个仆人之间的是是非非了。没错,他的名字是叫阿顾,他也是你的贴身仆人,让你非常信任的那种。可就是他,出卖了你。不光出卖了你,他还给你下毒,还想趁着你毒发的时候一剑杀了你,然后好代替你成为何家堡新的傀儡。” “阿顾他太天真了。” “是太天真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他的公子就算中了毒,也还是能要了他的命的。” “我杀的?”何远鸿看向白璃。 “不然呢,难不成还是我们杀的?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他,我夫君,一个街头算命的,会点儿医术就已经很了不得了,杀人这种事情,他不敢的。高湛就不用说了,你弟弟的朋友,也是你们花溪镇上的第一捕快,他肯定不会知法犯法。这院子里就我们几个,既不是我们动的手,肯定就是何公子你动的手了。” 何远鸿抬起双手,仔细地看了看,在他的双手上还沾染有不少的血迹,血迹有深有浅,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又是仆人阿顾的。 “我知道了。”何远鸿叹了口气,“白先生是否已经去过了何家堡,不知道——” “去过了,我们就是从何家堡那边取了药回来的。”白璃朝着何家堡的方向指了指:“吴姑娘指定了一味药,且那味药就只有何家堡才有,我们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潜进去的。你不知道那帮坏蛋把药藏得有多严实。何家堡有座驴棚你知道吧?就有口水井的那座驴棚。那水井可不是一般的水井,是个地下水牢的入口,我们就是从那个入口潜入进去的。亏得那幕后之人不在,听说是去北海抓什么鲛人了。否则,我们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脱身呢。” “抓鲛人?”何远鸿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对,是抓鲛人,我记得他们之前就在寻找鲛人。药,他们需要用鲛人炼药。” “给那个穿红衣服的大人吃的对不对?”白璃试探着问。 “你们见到他了?”何远鸿皱眉:“他很危险。” “没有,我们去的时候他都已经出发去北海了,我们可没有福气见到他。听说的,只是听人说的。” “没有最好,那是我所见过的最危险的人。”何远鸿长出一口气:“虽我不知他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并非真正的幕后之人,他也是在帮人做事的。” “还不是幕后之人?” “不是,他只是个帮人办事的。他身体很差,比我的还要差,如果说我是靠药物撑着,那他就是靠毒药吊着。他的病,已经不是寻常药物可以控制的。他在服毒,服用何家堡里研制出来的各种各样的毒。那些毒,对于寻常人来说,可能是致命的,但对他来说却是治病的。或许就是因为他的病症特殊,所以那真正的幕后之人才会将他派来何家堡。因为不管什么毒药,只有自己亲自尝试了,才只能知道毒药究竟毒不毒。” “再毒也毒不死他啊,你方才都说了,说他是用毒药来救命的,那他试药又能试出什么结果来。” “他只是死不了,并不意味着他就不会品尝毒发的痛苦。他之所以变成那个模样,也跟他服用过的那些毒药有关。”何远鸿自眼神中透出几分惊惧来:“他是我见过最可怕的,也是最可怜的人。在遇见他之前,我根本不能想象这世上竟然还会有这么一个药人兼毒人的存在。” “我也不能想象。”白璃附和着:“不过这也不奇怪,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什么样的人没有啊。我觉得我们现在要考虑的重点不是那个红衣人会怎么样,而是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何家堡的秘密近在眼前,且是跟朝廷有关的,那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查下去,然后呢,何家堡的势力那么庞大,就凭着我们这几个人,能把何家堡给一网打尽吗?” “谁说只有我们的,还有大人啊。”才说完,高湛就想起一件事情来:“完了,大人!” “大人怎么了?你们家辛大人不是好好的嘛。” “什么好好的,我们把大人给忘了。”高湛说着就要往外面跑。“白先生,你快给算算,我们家大人现在还好吗?天呐,我们怎么把大人给忘在何家堡的外头了。”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392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31) 当何家堡的大门被打开时,白璃突然觉得这个神秘的何家堡其实也没有传说中那么的固若金汤。 辛大人第一个跨进门内,花溪镇的捕快们紧随其后,至于先前那些被打败的杀手们则被接到消息赶来兵勇们全部捉拿了起来,连同堡内残留的余党一起被押解到一旁。当白泽牵着白璃的手跟着高湛的脚步一同走进堡内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何家堡都静悄悄的。 这就完事儿了?白璃扭头看向白泽,目光刚好落到一个面容有些呆滞的男人脸上:他们的表情为何那样奇怪,既显得呆滞,又显得有几分麻木。人虽然有呼吸,能动弹,却总给我一种并非活人的错觉。 被奴役的。白泽意识白璃看向那人的手腕:那些伤,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形成的。从他们的装扮来看,应该就是此地的居民,是被长期禁锢在何家堡里头的。 好惨! 是很惨。白泽点头:辛大人,若朝廷接收了此地,能不能不要为难这些人。一来,他们只是听从命令办事。二来,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选择的机会。进入何家堡并非他们的本意,不管何家堡在做什么,这些后果都不应该由他们来承担。 白先生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辛大人颔首示意,同时安排捕快将那些身着居民服饰的人另做安排。 看着辛大人与高湛他们忙碌起来,白璃本想上前帮忙,却被白泽伸手给拉了回来。 回来。 白璃站好,用不解地目光看着白泽:怎么了?是不是这堡内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当的。 没有。 没有你拽我做什么,堡内事情这么多,能帮忙的咱们也过去帮个忙呗。 饿吗? 什么? 我说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白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白泽拽进了怀里。 好多人呢。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就算人多,我也抱得。刚刚进门时,听见你的肚子在响,是不是饿了。 有一点点,不过不着急,等忙完了再找地方吃饭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你是我夫人,我的夫人怎么能饿着肚子干活呢。走吧,我带你去找好吃的。 这何家堡乱糟糟的,你要带我去哪里找好吃的? 被吭声,跟着我就行。 穿过何家堡乱糟糟的街道,七拐八绕到了一个看似很平常的建筑前。推开,发现是个宴会厅,且厅内还摆放着不少的吃食。 这里是 还记得那些黑衣杀手吗? 记得啊。 这是他们吃饭的地方。白泽牵着白璃走到一处小长桌前:从桌子上的东西来看,他们是刚刚坐下正准备吃饭时接到的消息。 那个消息就是辛大人吧,他们是出门阻击辛大人的,正好遇见我们,结果自个儿反倒被阻击了。 没错。白泽点头:这些杀手在何家堡的待遇不错,吃的用的也比一般人好许多。夫人若是哦了,可在此处凑合凑合。 不会有毒吧?白璃指着小长桌上的那盘肉问。 不会!白泽笑着回答:有我在,他们不敢下毒。 白璃本以为白泽口中的他们指的是那帮黑衣杀手,直到两个人战战兢兢从侧门出来,她才知道,这宴会厅内还藏着人,且看对方的装扮,应该是厨子。 我们只是做饭的,什么坏事情都没有做,求求两位绕过我们吧。 对对对,我们就只是做饭的,平常都待在这里,没有出去过的。两位侠士,求求你们,就绕过我们吧。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清楚,我们真的就只是做饭的。 知道你们是做饭的,你们身上的油烟味儿那么重,闻都闻出来了。你们别怕,我们不是来抓你们的,只是肚子饿了,想来找点儿吃的。白璃指着小长桌上的东西:这些都是你们做的吗?看起来蛮好吃的。 是我们做的,这些都是我们做的,后厨里还有东西,两位若是饿了就坐在这边稍等一会儿。我们现做,现在就给两位做。 听你们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姑娘好耳朵,我们的确不是本地人,我们是被他们从京城抓来的。其中一人汗津津地回道:我们兄弟原本是在京城里开饭馆子的,地方不大,但客人不少。从年头忙活到年尾,刚刚好能顾得上一家老少生活。这日子,本是过得平平淡淡的,谁知竟被一帮突然闯进来的黑衣人给打破了。 好端端的那些杀手找你们做什么? 不是刻意找上咱们的,是无意是无意中闯到了咱们开的小饭馆里。他们之中有人受了伤,且手上还抓着一个很奇怪的东西,说不出来是个什么。那为首的,也就是受伤的那个人,特别生气,进门就问咱们是不是做饭的,能不能把他手上的那个东西给做了。我们本不想应承的,可那帮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好惹。迫于无奈咱们只得应下,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们带来的那个东西做成了可口的吃食,就因为这个,咱们被抓来了这里。 那他们有为难过你们吗? 为难倒是没有为难过,就是不准咱们两个从这里出去,说是不管发生什么大事儿都不许出去。平常,也不用咱们出去采买,这瓜果蔬菜,还有牛羊肉什么的都会有人定时送来。 除了那些黑衣杀手,还有旁人回来吃饭吗? 有,堡里那些大人物都会来,且时间不定。两个厨子互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些疲累感:咱们担心被杀,也担心惹怒了他们,几乎天天这么熬着。因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咱们就连睡觉都不敢睡死了,唯恐一个不睁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这么害怕,那你们是不是见过他们杀人? 杀人倒不曾见过。其中一名厨子开口道:倒是见他们杀了不少别的东西,其中就有长着鱼尾巴的鲛人。 第393章 何少爷与鲛人尾(32) 鲛人?白璃大概想了下,觉得应该是婵清姑娘的父母以及妹妹。他们把鲛人带来这里杀吗? 不是,带来的时候那几个鲛人已经死了,且伤痕累累的像是生前受了不少的折磨。他们将鲛人带来,是为了让咱们将那些已经死掉的鲛人做成吃食。厨子似有不忍,脸色微变,就连嘴唇都在轻轻颤抖:咱们给那些鲛人开膛破腹的时候,发现那些鲛人身上一滴多余的血都没有。二位想想,这一滴血都没有,生前该是遭受了怎样的对待啊。我们害怕,害怕变得跟那些鲛人一样,只能这么胆战心惊地活着。 那些鲛人被他们给吃了吗? 夫人问的是那些杀手吗?不,没有,那些杀手是不吃鲛人的。吃鲛人的是别的人,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看不清面目的大人,还有大人身边的那些人。因为不知道他们都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所以咱们也不晓得他们都是谁,只知道这些人比那些杀手更惹不起。 那位穿着红衣服的大人经常来吗? 不经常来,他似乎不怎么待在堡内。厨子说完,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他只是不常来咱们这里,不一定就不待在堡内的其它地方,我刚刚说的也都是我自己的猜测,两位听听也就是了。 知道了,你们别紧张,我们既不是那些坏人,也不是官府里头的人,我们不是来审案的。白璃指着小长桌上的那碗肉:那碗是什么肉,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回夫人的话,那是驴肉。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想不到那就是传说中的驴肉。厨房还有吗?我想尝尝那个。 好的好的,两位稍等,后厨里有现成的驴肉,咱们这就去做。 桌上那些素菜也一样来一份。白泽指着小长桌上的那些素材:还有那边那几道也一样来一份。 知道知道,两位请尽管放心,这桌上有的,一样不差,咱们全给做了。两名厨子说着,退回了后头的厨房里,跟着就是一通煎炸烹炒的声音。 两名厨子的做法很特别,尤其是那道驴肉做得极其好吃,再加上特殊的酱汁,咬在嘴里鲜美的味道瞬间就抚平了腹内的饥饿感。 好吃吗?白泽不动筷子,只是坐在一旁时不时的递一下杯子或者是擦嘴的帕子。 好吃,特别好吃,想不到传说中的驴肉是这个味道的。 夫人从前没有吃过驴肉吗? 没有!白璃支吾不清地说:你不知道,在我出生的那个地方,驴这种东西已经很少了,别说是驴肉,就是驴肉汤里的搁的那几片肉,你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花溪镇上也没有驴吗? 从前应该是有的,但驴子都是用来拉磨的,一般人家哪舍得吃啊。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花溪镇经过了一场干旱,干旱过后,别说是驴子,就是草皮都被人给扒干净了。干旱过后,有了朝廷的救济,大家是不用再饿肚子了,可手里的钱基本上都去买了粮食,哪里还有余钱再去买驴子饲养。以后兴许会有,但也要等我回了花溪镇才能知道。 所以,夫人从前是只见过驴子,没有吃过驴肉的。 见过,很小的时候在乡下见过。依稀记得是住在我外婆家对面的那户人家养的。那可是个大户人家,家里儿子多,子孙也都孝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他们家开了一个磨坊,那驴子就是给家里拉磨的。小时候我还好奇,好奇他们家的人怎么不骑他们家的驴子。再后来,那驴子就不见了,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总之就是没有了,后来的很多年,再也没有见过驴子这种生物。 这就好。白泽似松了口气。 什么就好?白璃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在白泽面前的小瓷盘里。 没什么。白泽笑着:我是说幸好带夫人来了这里,不然夫人这辈子怕是都不知道这驴肉是什么滋味儿了。 夫君这话倒是真的。白璃托着下巴:说也奇怪,我想过吃牛肉,想过买羊吃羊肉,怎么就没想到买一只驴子来养养呢。哦,我知道了,大概是因为养牛的比较多,牛肉买起来很方便。羊呢,又比较好饲养,买着也不费劲。这养驴子的本来就少,我看不见,自然也就想不到吃它了。算了,这驴肉嘛,今生能吃到一回已经不亏了。 白璃抚了抚吃得圆溜溜的肚子:夫君不饿吗?怎么都不见你动筷子的。 不饿。白泽起身,顺手把吃饱喝足的白璃从座位上拉了起来:要不要出去看看,估摸着辛大人他们也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那么多水牢暗道的,就辛大人带的那点儿人怕是不够用吧。 我留了符给高湛。 啧啧,这关键时候还得我家夫君出马。走走走,吃饱喝足看热闹去。白璃拉着白泽就要往外头跑,刚跑了两步,突然觉得腹内一涨,跟着就烧起来。说是烧,也不太准确,因为那种感觉并不难受,反而有种暖暖的舒适感,且像是有股暖流,顺着体内的经络到处游走。 怎么了? 这驴肉是热性的吗?白璃抚着暖暖的小肚子问:我怎么觉得身体里热乎乎的,我吃了那么多,该不会上火吧。 不会的。白泽将手指搭在了白璃的腕部,闭上眼,感受她体内那股力量的游走:除了热,夫人可还有什么别的感觉,我是说那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没有。白璃摇头:哦,还有一点点的撑。大概是刚才贪嘴吃太多了。 是吃的不少。白泽松开手:给夫人诊断过了,夫人身体无碍。 无碍就好,我这个人别的什么都不怕,就怕上火。这一上火就容易嗓子发炎,喉咙干痛,严重时还会长口疮,没有个十天八天的根本就好不利索。只要不是上火,别的我都能凑合。白璃活动了下四肢:以后记得提醒我,千万不能暴饮暴食,我觉得我最近都胖了。 夫人胖些好,胖了好看。白泽很满意白璃现在的样子,从前的她太瘦,抱起来都有些咯手。 随着白泽跟白璃走出宴会厅,那两个原本站在小长桌旁的厨子变成了两个薄薄的纸片人,且纸片人背后还有符篆的痕迹。厨房里,那些所谓的驴肉也都显出了原型。 那些肉,原本就不是什么驴肉。 第394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1) 倘若没有认出火圈儿中的那个人是高湛,白璃会以为这是花溪镇上的人在玩杂耍,说不准还要搬个小板凳过去好好凑凑热闹。可那个背影实在是太熟悉的,即便隔着百米的距离,她也能一眼认出那人是高湛,且是视死如归,压根儿就没有打算从那火圈儿中走出来的高湛。 “这是什么情况?咱们只是去宴会厅那边吃了点儿驴肉,这高湛怎么就被一堆火给围住了。这火定然有古怪,否则依着他的身手,是不可能被困在里头动弹不得的。” “不是火有古怪,而是纵火的那个人有些古怪。”白泽拉着白璃往一旁挪了挪,白璃这才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侏儒。 离得有些远,看不清那侏儒的五官长相,只能看见在他手心上方操纵着一团火焰,那片火焰像是个顽皮的孩子,时不时就在他的手掌心里跳跃几下。 在侏儒旁边,围着几个捕快和兵丁,但凡有人想要动一下,那侏儒手中的火焰便会骤然化作一条火蛇,嘶哑咧嘴朝着动弹那人扑去。 “别动我的兄弟!”高湛的声音从火圈儿中传出:“你不就是想要活命嘛。你放心,有我做人质,我的这帮弟兄是不会为难你的。” “为难我?就凭他们。”侏儒不屑地冷哼一声:“说吧,我儿子究竟是被你们哪个给打死的。” “你儿子?你儿子是谁?哪个领头的杀手?抱歉,我们实在是没有瞧出来他有那点儿是跟你想象的。” “杀手?就那帮混蛋也配当我儿子。”侏儒怒了:“你少在这里给我绕弯弯,我问你,究竟是谁杀了我儿子,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你都不说你儿子是谁,我怎么知道是谁杀了你儿子。你这人也忒奇怪,就算要逼问,也得让被逼问着知道你问的是什么问题吧。一看你这人就没进过官府。要不,你先跟我进去看看,看看我的弟兄们都是怎么审问犯人的。” “死到临头,你还嘴硬。”侏儒手一挥,手中的火焰瞬间又变作一团火蛇朝着高湛脸上扑去,眼看着下一秒高湛就要被毁容,白璃提着裙角到了跟前。 “住手!你要是烧坏了他的脸,我就让我家夫君活剥了你。” “你家夫君?”侏儒好玩地看着白璃:“是他吗——” 未等话音落地,火蛇直接燎上了高湛的前额,空气中多了一些头发被烧的味道。 “他是我朋友,这个才是我夫君。”白璃很自觉的将自己当成个挂件,安静的挂在白泽身上。虽说敌人只有一个,可这种场合,是个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况且她才刚刚吃饱饭,既不适合打架,更不适合逃命,挂在自家夫君身上,那是最安全不过了。 “你?!”侏儒的眼睛眯了眯:“你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问问题就问问题,打架就亮堂堂的打架,好端端的你辱骂我夫君做什么。” 侏儒看了眼叫嚣着的白璃没有回话,而是直接将目光落在了白泽身上:“你们跟他们是一伙的对不对?我儿子是被你给杀的。他,还有他,包括你身边的那个就只是个没用的凡人,就凭他们,给我的宝贝儿子当晚餐都不够。是你,一定是你杀了他。说吧,你还有什么临终遗言,我可以成全你。” “何家堡外头那只怪物是你的儿子?”白泽懂了。 “不许你说他是怪物,他是我的心肝宝贝,是我最最珍贵的儿子。”侏儒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疯癫起来:“你见过他,是你杀了他对不对?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儿子?还有,你是怎么杀死我儿子的,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那个大蝙蝠是你儿子?”白璃也听明白了:“没错,那只大蝙蝠的确是被我们给杀的,至于我们为什么要杀他,你那么聪明你都猜不出来嘛?当然是为了扫清障碍,进到何家堡里头啊。谁叫你把自己的儿子放在何家堡的外头当看门狗的。看门就看门好了,还乱出来咬人,我们不打他打谁。左右只是一只大蝙蝠而已,你又何必表现的这么父子情深。哦,我知道了,那只大蝙蝠是你弄出来的对不对?想不到,你个子不高,本事还不小,竟研究这些害人的东西。” “承认了就好,承认了就去陪我的儿子。”侏儒手掌翻转,将火焰压在了掌心下头,“小丫头,我知道你是想要故意激怒我,然后好让你的夫君寻找我的弱点,将我击败是不是?我活了多少年了,我能上你的当。你,你的夫君,还有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统统去给我的儿子陪葬。” “陪葬啊,行啊,就看你有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了。”白璃舒展了下腰身:“实不相瞒,比你更厉害的威胁我都听过,可惜,说出那些话的人现在都变成了哑巴。” “你一个区区凡人竟敢小看我。”侏儒说着,掌心下的那团火焰顷刻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随着他一个反手抛球的动作,不远处的那些民房顷刻间变成了一片火海。那火极大,烧得人周身有些难受。 白璃皱眉,挠了挠被火烤的有些发痒的胳膊,说了句:“你闲的无聊是不是,好端端的烧你们自家的房子做什么?” “那不是我们家的房子!”侏儒绷紧了嘴唇。 “怎么就不是你们家的房子了?”白璃叉腰:“这何家堡虽说已经被我们给攻破了,可这破地方原先是你们的吧。是,被你烧掉的那些都只是民房,可这民房也是属于何家堡的公共财物,是给何家堡里头的居民使用的。这些居民呢,是给你们办事儿的吧?哦,说你们有些过分,毕竟你也只是个狗腿子,是给你们那位红衣大人办事儿的。你信不信,若你们那位红衣大人得知你用法术烧毁了他的财产,他会不会很生气,会不会想着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闭嘴!”侏儒的脸色变得更臭了,他直接一个甩手,将火蛇往白璃身上甩过来。 就在白璃准备闭眼的时候,白泽出手了,他既不是使用符纸将火蛇挡回去,也不是使用掌风将火蛇驱散,而是伸出手去直接拽住了火蛇的头。 第395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2) “夫君危险!”白璃吓了一跳,赶紧去拍白泽的手:“松开松开,万一把你的手给烧坏了怎么办。” “夫人你轻点儿,打的为夫手臂疼。”白泽一边宠溺地说着,一边将火蛇的脑袋拧个圈儿朝着侏儒丢过去。 “可恶,你竟敢欺负我的……”侏儒没料到白泽还有这么一番操作,气得脸都歪了:“你等着,我定然叫我的孩子们将你碎尸万段。” 随着侏儒一声威胁,外加一声聒噪的口哨,原本平静的大地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许多人影破土而出。那些人影有男有女,有老又少,有缺胳膊的,又少脑袋的,各个都带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那些傀儡将他们团团围住,原本就腐烂的躯体上瞬间缠绕上了一些黑色的不明气体,那些黑气也像是灵动的蛇一般,在他们腐烂的身体上钻来钻去,直到将那些傀儡的模样变化的更加狰狞可怕。 虽说他们人多势众,可白氏夫妇压根儿就没有将这些傀儡放在眼里。白泽的自信源于他的强大,而白璃的自信源于她特别相信自己的男人。 再看看辛大人跟高湛,也是一脸平静的样子。辛大人是纵横官场练出来的临危不乱,至于高湛,则是跟白璃一样,很清楚白泽的实力,相信只要有白泽在,这些傀儡压根儿不足为据。 相比较白璃,高湛与辛大人的镇定,旁边那些被围住的从未见过此等傀儡的捕快和兵丁则有的表情凝重,有的面带惊慌,还有两人脸色煞白,像是分分钟都能倒下一样。 “别怕别怕,就是一些死人而已,用我们家乡的话说叫亡灵。对付这些东西我家夫君最为擅长,也就是耗费几张符纸的事情。”见那些兵丁在傀儡的围堵下一步步向后退着,而那些原本老老实实坐在地上的何家堡的原居民则表情复杂,甚至有人想要伺机而动时,白璃赶紧扯起嗓子喊了那么一句。 与那些人如临大敌相比,白璃刚刚喊的那一句就显得有几分张狂了。 “白夫人,你方才说的那个话可是真的。这些,白先生当真能够对付?”先前与高湛说过话的那名小捕快开口问道。 听到小捕快开口,在场的捕快加上兵丁数十人也全都将目光凝聚到了白璃身上。他们不仅面上难看,心里头也虚得很。说实话,他们都只是寻常的捕快,寻常的兵丁,平时捉个脏,拿个人的还算正常,面对这样恐怖的,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东西时,说不害怕,不恐惧那都是假的。 何家堡能在花溪镇延续这么多年,又有着那么多神秘的禁忌和传说,是个在花溪镇上生活的人,心里头对于何家堡多少都有些忌惮和畏惧。辛大人只是个普通的县官,高捕快眼下自顾不暇,就那位算命的白先生跟一个娇滴滴的小夫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谁的心里都没数。 事关生死,不得不慎重。 “是不是我在说大话,你们待会儿看看不就知道了。”白璃大概能猜出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她懒得解释,也没有时间去跟他们解释。 “白先生,我倒要看看这位白先生有多大的能耐。”侏儒轻轻一跃,带着火球跳出了傀儡的包围圈,轻松自如的站在了一处尚未被大火烧到的屋脊上,然后施展法术,让火球变成一条更为巨大的火蛇,将所有人都困在里头。前有傀儡,外有火蛇围困,他就不信里头的那些人还能插翅飞了。 “白先生,我们该怎么办?”一名身形消瘦的兵丁问道:“我只是个当兵的,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要赡养,我还没有娶妻生子,若是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你家里没有八十岁的老母,你母亲在你七岁那年就已经因病过世了。”白泽将目光落到那名兵丁身上:“你家里倒是有个父亲,但你与他的关系不怎么好,因为他嗜赌成性,你觉得他是你的累赘,恨不得他早死早投生。所以,即便是你今日死了,你也是了无牵挂的。” 白璃:“……” 虽知道自家夫君能掐会算,可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要说这些话去刺激人家,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那名兵丁显然也被气到了,他用一种充满愤怒和恨意的目光瞪着白泽,却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 “你不会死。”白泽对他眼中的愤怒和恨意视若无睹:“你会活得好好的,并且会在明年这个时候娶妻。你那妻子虽算不上是温柔贤淑,却也是持家有道,且会下婚后为你生下两子一女。你那两个儿子虽说资质平庸了些,却稳重踏实,不招惹是非。你女儿生的不错,姻缘也不错,寻了个极好的人家。你虽前半生凄苦,但却能在后半生享福。人生,总是有舍才有得的。” “白先生你没有诓我?”在听到白泽说完这些话后,那名兵丁的神色立马就转变了:“我当真能够娶妻生子,我的后半生当真如你所说,过得十分如意。” “若我算得不准,你日后可去将我的摊子给砸了。” “白先生说你能够娶妻生子,你就一定能够娶妻生子。说你后半生享福,你就一定会享福。至于眼下,还是看好你应该看好的人。至于从地下爬出来的那些东西,尽管交给白先生去处理就好。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我堂堂的高家二少爷,不也没有娶妻生子嘛。” 高湛说着,竟无视自己周边的那个火圈儿,盘腿坐了下来。 侏儒的鼻子都要给气歪了,他愤怒地朝着地上砸下一个火球,煽动那些傀儡道:“杀,将那些人全部给我杀了!” 傀儡们对于信号的接收显然不及活人那么方便,他们站在原地,迟疑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叫嚣着向白璃他们冲过来。可惜,他们就只是做了那么一个起冲的动作就被一道金光给拦住了。 写满符篆的符纸连成一圈儿,待傀儡靠近之后,便金光大作。那些金光,像是极其高级的光剑,将靠近的傀儡全部击碎。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396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3) “就……就这么搞定了?”白璃忍不住自背后抱住了白泽的腰:“夫君好厉害,我还以为那些傀儡要杀过来呢。那么多,密密麻麻的,光是叫人看着就觉得心里发憷。” “你怕了?”白泽的头向后扭了下,手去覆在她的手背上:“我还以为夫人胆子大的很,一点儿都不怕呢。” “胆子是不小,可再怎么胆大,我也只是肉体凡胎的俗人一个。你瞅瞅那些人,一个两个的全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这离得远还好,离得近了,总会叫人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的。”白璃将脸贴在白色的后背上,吸取着他身上那种叫人安心的气息:“当然,我是相信夫君能够打败这些傀儡的,可夫君再厉害也只有一个,我担心夫君会累着,更担心夫君会受伤。我是妻子,我有这些担心也是很正常的是不是?” “是!”白泽说着,将白璃从背后抓到了自个儿身前抱着:“让夫人担心是我的错,可夫人瞧瞧那些东西,夫人觉得他们会是我的对手吗?” “自然不是!”白璃仰头看着白泽:“可你的对手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人,我担心他偷袭你。” “不怕!”白泽说着朝那名侏儒瞟了眼。 当数百人的傀儡变成粉末的时候,站在房顶上观战的侏儒忍不住用惊恐的目光看向白泽。他知道他并非寻常凡人,知道他有些能耐,却不知他竟厉害到这种程度。不,这不是厉害,而是可怕,是真正的叫他感觉到可怕的力量。 “你,究竟是谁!”侏儒用力握住那团火球,双眼赤红,大声嘶吼:“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是谁!” “白泽!”白泽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侏儒将那两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白泽? 侏儒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瞪大眼睛看向他:“白泽,是那个白泽吗?” “什么这个白泽那个白泽的,我家夫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白名泽,就叫白泽。你眼睛睁那么大,你是有什么意见吗?” “果真是那个白泽吗?想不到……想不到这世上当真有白泽。”侏儒碎碎念着:“难怪你如此强大,难怪我的乖孩子们打不过你,难怪我这何家堡的重重阵法和层层禁制都奈何不了你。原来你是白泽,开天辟地以来唯一的白泽。” “白先生,他是疯了吗?”高湛皱眉看向侏儒:“倘若没疯,干嘛老是念叨你的名字。什么叫开天辟地以来唯一的白泽,这世上又有谁不是唯一的?我,高湛,还是自打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唯一的高湛呢。” “高捕快,想不到你还是个哲学家。”白璃看向那个坐在火圈儿中的高湛:“我原本还想笑话你来着,可仔细一想,觉得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这世上,谁不是独一无二的。夫君是,我是,你是,我们大家全都是。” “你们?你们能跟白泽一样吗?”侏儒冷哼一声:“罢了,今日遇见你也算是我的福气。想想看,这天地间,又有几人能窥的你白泽的真面目,又有几个敢于你交手的。我敢!” “虽然知道你是在夸我家夫君厉害,但你说的话未免也太抬高了你一些。这天地间见过我家夫君真面目的人多了,远的不说,就花溪镇上那些百姓,你随便抓一个去问问,问问他有没有找过我家夫君算命。还有几个敢跟我家夫君交手的,我告诉你,多了去了。我也奇怪,那些人怎么就不怕我家夫君呢,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太可爱。” “就算他是你的夫君,也不许你他不敬。”侏儒怒向白璃:“你可知道,白泽对于妖兽一族来说意味着什么。” “唐僧肉?”白璃下意识地接道:“我从不知我家夫君还有这种属性,即便有,你们也吃不着。他是我的,甭管是凉拌的,还是煎炸烹炒的,他就只能进我一个人的肚子,归我一人享用。你们这些坏人着急瞪眼的也没用,谁叫你们打不过他。打不过就算了,还没本事嫁给他。啧啧,就算白泽再好,你们也只能是站远点儿,瞅瞅他这张可爱的脸了。” “夫人不必再激他了。”白泽伸手捂住白璃的嘴:“夫人瞧瞧他的肚子,已经快要被气炸了。” “那是他气量小,关我什么事儿。”白璃才打算翻个白眼过去,就听见众人一阵惊呼,紧跟着是高湛的声音:“不好,他要……” 话未说完,就听见“砰”地一声,那个侏儒自爆了。这个自爆,是个形容词,事实上白璃看见的画面是这样的。在“砰”地一声之后,侏儒的头、身、胳膊跟腿脚分别裂开,分成了六个零散的部位。 这六个部位加上侏儒原本拿在手中的那颗火球正好对应了何家堡的七个方位,待这七样东西归位之后,白璃不由自主的喊出了那个名字:“北斗七星。” 没错,侏儒残肢组成的那个图形,正是一个叫人眼熟的北斗七星的形状,火球和侏儒的头颅分别位于北斗七星的两个边角,其余残肢则分布在剩余的五个方位上。 “这是一个阵法吗?”白璃不解的问:“侏儒他这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启动何家堡隐藏的大阵吗?那他这牺牲是不是也忒大了点儿了。人只有活着,才能享受荣华富贵,死了,还享受什么。况且,他家那个红衣主子都不在,他做出这些牺牲是图什么啊。” 伴随着白璃的自言自语,侏儒那些分散的尸体碎块儿飞快坠落,不用猜想,也知道一定是落进了特定的方位。刹那间地动山摇,何家堡内那些房舍开始相互撞击,不断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 “不好,这地方要塌。”白璃抓紧白泽的衣袖,不等话音落地,便看见眼前的那些房舍接二连三的倒下,方才还整整齐齐的何家堡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座废墟。 那漫天飞扬的尘土并未落到众人身上,因为早在房舍坍塌之前,白泽就用符纸建起了一道屏障,将这些人牢牢护在其中。在一片惊呼与巨响中,白璃听到了一声轻笑。她循着声音,眯眼看去,竟看到了一只巨大地人形螳螂! 第397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4) “这是……这是什么?” “螳螂。” “我知道这是螳螂,而且还是一只长得有些像人的螳螂。可我想问的是,这何家堡上为什么会出现一只这么大的人形螳螂,而且还是在侏儒死了之后。” “我怎么知道。”围在高湛周围的火圈儿已经灭了,此时的他正握着佩刀护在辛大人跟前:“这人形螳螂是怎么来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这东西是食肉动物,且它已经把我们当成了可口的食物,准备随时吞下去。” “你少吓唬我,就算她是食肉动物,要吃也是先吃你。”白璃仔细观察着那只人形螳螂:“夫君,你说这只人形螳螂是不是那个侏儒用方才的阵法给召唤出来的?” “是!” “好端端的他召唤出来这么个东西做什么?”白璃皱眉:“难道这人形螳螂比他之前养的那只古怪蝙蝠还要厉害?就算再厉害,也不如自己的性命来得贵重吧,他把自己整得四分五裂就为了召唤这个?” “夫人你知道螳螂吗?”白泽不答反问。 “知道,当然知道,小时候在乡下没少看见这东西。我记得是四岁还是五岁来着,因为好奇我还想捉一只来玩玩,结果被我祖母看见了,直接用拐杖打我的手背,且警告我不许碰这东西。” “为何不许?” “因为危险吧。”白璃瞅着那只巨大的人形螳螂,它已经到了屏障跟前,且准备发起第一轮进攻。白璃见状,先是观察了一下自家夫君的面部表情变化,见他没什么特别反应,这才继续道:“听我祖母说螳螂有毒,万一碰到了,手都保不住。小孩子嘛,总是受不住惊吓的。自从被祖母用拐杖敲了手背之后,我便再也不敢打这螳螂的主意了。即便遇见,也是远远的看一眼。” “据说,在遥远的国度里有个喜欢吃人的部落,他们将可以吃的人分为两类。一类是敌人,他们坚信吃掉敌人可以有效的恐吓敌人,让敌人不敢轻易来犯。一类是亲人,他们相信,只要将自己最亲的人吃下与其合二为一就能永远不与其分开。” “夫君说的这个我也听过,好像是叫食人族。不过这食人族到底食不食人,谁也说不清楚。有人说是真的,也有人说是谣言,但他们的这个习俗却跟螳螂非常的相似。据说母螳螂在跟公螳螂交好之后就会将公螳螂吃的一二干净。” “这是什么习惯?”高湛皱眉:“这母螳螂将公螳螂给吃了,岂不是等于妻子将丈夫给吃了。” “你这么比喻也没错,放在我们人的身上,这种行为的确很难理解,而且很残忍,一旦发生,肯定需要你这个花溪镇第一捕快出面将其捉拿。可放在螳螂的世界里,这一切就是很正常的。”白璃抬头看着那只螳螂:“从体型来看,站在我们面前的这只就是战斗力很强的母螳螂。” “你先别管我们眼前这只。”高湛瞅了一眼那只人形螳螂,见它只是站着不动,随又问道:“璃儿你刚刚说的放在螳螂的世界里,这一切都是很正常的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所有的母螳螂都会吃掉公螳螂?” “不是所有,但应该是绝大部分都会如此。小时候,祖母曾跟我们讲过一个故事。故事中的母螳螂之所以会吃掉公螳螂是为了后代着想,也就是娘亲为了即将孕育和出生的孩子着想,迫不得已吃掉了孩子们的爹爹。听祖母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跟我的堂姐妹感动的是一塌糊涂,都觉得螳螂好可怜,甚至还想着要不要找一些食物去喂它们。可惜,我们找了很久也没找到适合螳螂吃的东西,更不知道如何才能避免在螳螂中发生那样惨烈的事情。” “后来呢?”高湛问,就连白泽也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 “后来?哪里还有什么后来。哦,想起来了,后来我们长大了才发现祖母给我们讲的那个故事是不对的。螳螂这种生物,生来就是好勇斗狠的,尤其是母螳螂。这母螳螂之所以一定要吃掉公螳螂,并非是为了孕育后代,而是因为它饿了。” “饿了?就因为它饿了?” “我知道这样的答案会让你觉得难以接受,坦白说,我刚知道的时候我也觉得难以接受,觉得还是祖母讲的那个故事更动听一些。可现实往往要比故事残忍的多。你以为公螳螂不想跑嘛,你以为它愿意被母螳螂那么吃掉吗?它不愿意的,甚至它也想过要逃走可是没办法,因为母螳螂的个头比较大,还没等公螳螂逃掉,就已经变成食物进了母螳螂的肚子。在母螳螂的眼里,公螳螂并非是它腹中孩子的爹爹,而是一个用来繁衍后代的工具和填饱肚子的食物。螳螂不是人,它们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它们的世界除了繁衍子孙就是吃喝拉撒。” “幸亏我们不是螳螂,就我们这样的小体格十有八九也是要被母螳螂给当成食物的。”旁边一个捕快忍不住开口道。 “所以当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人还是很快乐的。”白璃舒展了下胳膊,转头看着白泽道:“我刚刚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不是为夫不想回答,而是一时半会儿的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白泽眯眼,看向结界外头的那只人形螳螂:“高捕快是公门中人,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的富家公子失踪案。” “白先生说的是徐德昌徐老爷家的三公子徐轩的失踪案?” “不错,的确是徐三公子的失踪案。” “二十年前我还没有出生呢。”高湛先是摸了一下自己的头,接着道:“虽说这案子发生的时候还没有我,但自打我懂事之后便听不少人提起过这桩案子。” “徐三公子失踪案?这案子跟眼下的人形螳螂有什么关系吗?”白璃不解的问。 “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璃儿你到花溪镇这么久,就没有听人说起过这个案子?” “没有。”白璃摇头:“这徐三公子失踪案,究竟有何蹊跷之处,为什么大家都要讨论它。” 第398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5) “这个失踪案的确蹊跷。”高湛指了指结界外头的螳螂:“白先生,我还有时间给璃儿讲这个案子吗?” 白泽点头,“无妨,我这结界一时半会儿的它还咬不破。” “那一时半会儿后它给咬破了又该如何?”高湛调皮地多问了句。 白泽伸手,一把光剑若隐若现:“杀!” “白先生威武,那我就安安心心给璃儿讲徐家三公子的失踪案了。”高湛搓手,示意辛大人跟一帮衙役兄弟都放松下来,“话说,这二十年前,徐家也是咱们花溪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可自从徐三公子无故失踪之后,这徐家就继而连三的倒霉,没过几年就败了。如今的徐家,除了那位看门的徐伯之外,再无一人。” 在高湛的叙述中,白璃听到了一个颇有些离奇的失踪案。 二十年前,徐家如同高湛所说的那样,还是花溪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徐老爷娶妻兰氏,婚后婚后生了三子一女。 长子徐天,不仅长相酷似徐老爷,还继承了徐老爷过人的经商天分,自十三岁起便跟着徐老爷外出跑商。因是嫡子,又是徐家最擅长经商的人,不管是在徐家族亲眼里,还是花溪镇的这些镇民眼里,徐天无疑例外是徐家最好的继承人。 次子徐虎,人如其名,生得十分壮硕,因自小喜欢打打闹闹被徐老爷送到山上习武。走的时候三岁多,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徐虎不如他的兄长徐天那么机敏,再加上习武,颇有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意思。徐虎虽不擅长经商,却生有一副侠义心肠,若非徐老爷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进入公门,那曾经的徐虎就是现在高湛的前辈,也是花溪镇县衙捕快中的一员。 徐老爷的小儿子,也就是徐家三公子徐轩则是徐家读书天分最高,也最被寄予厚望的一个。徐轩,与他的两位哥哥不同,他生的十分俊朗,外貌特征更像是他的母亲兰氏。徐轩虽与他的大哥徐天一样的聪颖过人,但他却对经商毫无兴趣。他骨骼惊奇,亦是个练武的奇才,他亦曾跟着二哥徐虎的师傅练习武功,他二哥一年才能学会的招式套路,他短短几天就能学会。可徐轩志不在此,他练武只为强身健体,对于成为武林高手却没什么兴趣。 在山上学了四五年之后,他就辞别师傅回到了花溪镇,然后一心一意的读书准备朝廷的科举考试。 十四岁那年,徐轩因为一篇文章一鸣惊人,得到了当时的知府大人刘大人的器重。刘大人本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却被徐轩婉言谢绝,理由是他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十六岁,徐轩与自己的表妹婉莹成亲,成就了花溪镇一段动人的才子佳话。可三个月后,那个名动花溪镇的才子徐轩却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前来府衙报案的是徐轩的娘子婉莹以及徐轩的二哥徐虎。根据县衙的记录,两人是在戌时到的府衙。当时外头正在下雨,徐轩的娘子婉莹穿着一身极为寻常的家居服,应是情况紧急,没有来得及换更为得体的外出服。徐虎的穿戴倒是跟往常是一模一样的。徐虎手中撑着一把伞面有些破损的纸油伞,伞面上绘是的青松的图案,缺损的那个地方正好是绘制有青松的地方,故而一眼就被人瞧见,且觉得拿伞破的让人有些不怎么舒服。 徐虎手里虽撑了伞,可身上的衣服几乎全湿透了。婉莹的情况稍微好些,却也没好到哪里去,二人进入府衙时,身上还在落水。因婉莹是个女子,县令大人特意让自己的夫人先带她去内室换了衣衫,这才询问其她报案的情况。 根据婉莹和其二哥徐虎的描述,徐轩是在吃过晚饭后出去的,时辰是酉时。根据徐轩娘子婉莹的描述,夫妇二人用过晚饭之后就去了书房。徐轩每日睡前总要读书,作为娘子的婉莹便在一旁红袖添香,时时陪伴。那天晚上,跟以往相比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二人到了书房,徐轩便在桌前坐下,刚要拿书,却看见自家娘子新换了一身衣裳,他觉得极美便生出了要帮婉莹画画的心思。拿笔研磨,却发现磨没了,于是徐轩起身,说要到附近的汉书斋买墨。 这汉书斋白璃也是知道的,至今还在开着,只是掌柜的已经换成了第三代。这店里的生意不能说兴隆,却也不差,来来往往的都是老主顾,且都是冲着他们家的墨去的。 徐轩跟镇子上大多数的读书人一样,日常用的笔墨纸砚,尤其是这墨都是在汉书斋买的。因时辰还早,加之徐轩经常出入汉书斋,婉莹也没多想,给自家夫君拿了把伞就目送他出去了。 因徐轩习过几年武,且花溪镇从未发生过什么恶性案件,加之这汉书斋又是在徐宅附近,所以徐轩日常出入都是不带小厮的。 那日跟往常一样,徐轩是独自一人撑伞出门的,出门时还特意回眸转身问了婉莹一句,要不要帮她带素日爱吃的糕点回来。因外头下雨,婉莹就推说不要,还让徐轩早去早回。 徐轩出门时,曾与家中一个叫阿力的小厮撞到一起。小厮阿力也证明三少夫人婉莹说的话都是真的。 徐轩往常出门,也会因为一些事情在外头逗留,可再怎么逗留,也会赶在天黑透前回来。可这一次,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宅子里都点起了灯,也不见徐轩。婉莹原本已经换了衣裳,寻思着等夫君回来,也该就寝了。可左等右等的等不到人,反而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她唤来身旁的丫鬟,让她打伞去跑一趟汉书斋,看看三公子在不在里面,又是因为何事被耽搁了。丫鬟脚程很快,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回来了。可丫鬟说的是,她并未见到三公子,且问过汉书斋的老掌柜,老掌柜也说今夜未曾见过三公子前去买墨。 徐轩明明就是出去买墨的,且说的很清楚,他要去的那个地方就是汉书斋,可老掌柜却说没有见过徐轩,究竟是老掌柜说谎,还是徐轩当真就没去?情急之下,婉莹找到徐老爷跟徐夫人说了夫君的事情,徐老爷找来自己的二儿子,也就是徐虎,让他带人出去寻找弟弟。 徐轩没有找到,但徐府的家丁却在距离汉书斋不远的一个小巷子里发现了徐轩临走时撑着的那把伞。 第399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6) 那把伞就是婉莹跟徐家二公子徐虎去衙门报案时撑着的那把有些破损的纸油伞。 据二公子徐虎说,那把伞是徐轩手绘的,伞上的图案亦是徐轩自己绘制的青松翠柏图,整个花溪镇也只有这么一把,绝不存在认错的现象。另外,徐轩出门时,这伞还是完好的,可发现时,伞面上却出现了破损的痕迹,且在伞掉落的地方还发现了一些墨迹。 徐轩出门时只带了一把伞,为何失踪时,伞的周围却出现了墨迹,这些线索不难让人怀疑,徐轩的失踪跟汉书斋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当天夜里,县令大人就命人将汉书斋的老掌柜以及小伙计全部传唤了过来,可他们口径一致,都说没有见过徐三公子。 至于徐家小厮所说的墨迹,因为下雨的缘故,也被冲刷的一干二净,根本无从查证。 县令大人问徐虎,可曾见过小厮口中所说的墨迹。徐虎是个没什么心眼的老实孩子,当即摇头,说看见墨迹的事情是府中小厮说的,他看到的只有小厮带回来的这把伞。那个小巷他也去过,但就像大人说的那样,因为下雨,所有的痕迹都被冲刷掉了。 墨迹,他没看到。 现场是否有过打斗,他也无从辨别。 因为没有证据支持徐轩的失踪跟汉书斋有关系,县令大人在例行询问过后就让老掌柜和小伙计走了。 徐虎这边则随同县衙的衙役继续寻找徐轩,以及与徐轩失踪可能有关的蛛丝马迹。他们先是沿着从徐府到汉书斋的那条路反复走了两遍,差点把路上的每一块石头都给挖出来看看。接着又去了徐轩往常喜欢去的那些地方,却仍旧是一无所获。 据镇上的老人所说,那晚上,他们听到不少人在唤徐轩这个名字,半夜三更的,听的人直瘆得慌,好像跟叫魂一样。 徐家寻找了一夜。 府衙的捕快们也帮着寻找了一夜。 可无故失踪的徐家三公子徐轩还是不见任何踪迹。 找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凌晨,府衙才得到一个新的消息。这个消息来源于镇上打更的更夫,更夫说他曾在徐轩出门时跟徐轩打过一个照面。 徐三公子为人和善,虽说出身富裕,却并不曾瞧不起他们这些穷苦人。两人照面时,徐轩还跟更夫问了好,说夜里雨大,让他多多注意。更夫倒是没问徐轩要去哪里,可看他去的方向,应该就是汉书斋。 更夫的话也印证了之前徐轩妻子婉莹的话,徐轩当晚出门,的确是去汉书斋买墨的。 更夫还提供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说他在跟徐轩分开之后,曾听见徐轩与人说话。因当时雨大,街上的人又都是撑着伞的,且徐轩当时是背对着更夫而站,不知是那人有意还是无意,更夫并未看清楚那人的脸。只听声音的话,有些像是陈贵。 陈贵,花溪镇人,父亲陈茂德曾在徐家的铺子里干活,后因为偷窃铺子中的东西被徐家赶了出去。按说,这偷窃主家的东西是要被送官的,可徐家却放过了陈茂德,只是将人赶走,并未要求赔偿。 这若是换了别的人家,十有八九是要感激徐家的,可陈家父子却因为这件事记恨上了徐家,尤其是记恨上的徐轩的大哥徐天。可因为徐天常年在外,徐虎又是个练家子,陈贵便将麻烦找到了徐轩头上。 府衙的人立刻找到陈贵,陈贵倒是没有辩解,说他的确在街上遇见了徐轩,但两人只是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陈贵还告诉府衙的人说他是不可能害徐轩的,因为徐轩是他们陈家的大恩人。 陈贵告诉府衙的捕快,说他父亲当初之所以偷铺子的东西去卖,是因为他的母亲患病无钱医治。徐家明知道这个情况,却依旧将他的父亲从铺子里赶了出来。外人只知道徐家大度,却不知他的父亲从此之后再也找不到活儿干,他的母亲差一点就病死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父子两个才记恨上徐家,甚至陈贵还扬言要杀了徐老爷的三个儿子,让他品尝一下失去亲人的痛苦。 三公子徐轩知道了陈贵母亲的事情,不仅亲自找了大夫去陈家帮陈贵的母亲看病,还央求自己的父兄帮陈家父子安排了一个活儿干,除此之外,还经常让他身边的小厮给陈家送钱送物。陈贵说他虽然没有读过书,却也干不出那种恩将仇报的事情,他在街上碰见徐轩,是跟徐轩问好,并且邀请他几日之后去参加母亲的寿宴。 对于陈贵所说的事情,捕快们也都一一确认。徐轩的确帮了陈贵父子,陈贵的母亲刘氏也的确在安排自己过生日的事情。根据刘氏所说,过生日只是个幌子,他们只是想借着这个幌子对徐三公子表示感谢。 徐轩是陈家的贵人,不管从那个方面来看,陈贵都没有伤害徐轩的契机和理由。 另外,捕快们也从陈贵口中证实了徐轩当晚的确是要去汉书斋买墨的,但那个时辰,汉书斋的老掌柜并不在店铺里头,唯一留下的那个伙计似乎跟徐轩有些不合。 陈贵告诉捕快,他曾陪同徐轩去汉书斋里买过墨,亲眼见到了那个伙计是如何难为徐轩的。也就是徐三公子脾气好,换了是他陈贵,早就揍那个伙计了。一个小伙计而已,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竟然跟徐三公子叫板。陈贵曾跟徐轩提议,说他找人去教训一下那个伙计,但却被徐轩给劝阻住了,不仅如此,徐轩还让陈贵别难为对方,说除了生死,别的事情都是小事。 陈贵口中所说的小伙计就是徐轩失踪当晚陪同汉书斋老掌柜去府衙接受问话的那个,可他对于自己跟徐轩之间的矛盾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及。 捕快们觉得事有蹊跷,再次传唤小伙计。这一次,他神情激动,甚至对着县令大人和捕快们嘶吼,说就是他杀死了徐轩。 在审讯过程中,小伙计明确表示自己谋害了徐轩,且将其尸体掩埋了在了镇中的某处废墟里,但捕快们却并未在那个废墟中找到徐轩,且汉书斋相邻铺面的掌柜证实,说小伙计当夜并未离开汉书斋,也未曾见过徐轩到过汉书斋并且与小伙计发生什么争执。 这案子一下子就变得蹊跷起来。 第400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7) “奇怪,好端端的这汉书斋的小伙计为何要将徐三公子失踪的事情揽到自个儿身上。揽到自己身上也就罢了,还说自己杀人埋尸,他这是不想活了吗?” “倒不是他不想活了,而是他陷入了自己的心魔当中。”高湛解释着:“根据府衙中的档案记载,这小伙计还有个妹妹。小伙计家境贫寒,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病亡故,他是跟母亲还有妹妹相依为命长大的。这老话都说长兄如父,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小伙计不仅为母亲分忧,还特别疼爱自己的妹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个世界就欠我一个温柔的哥哥。”白璃轻叹两声,示意高湛继续往下讲。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璃儿你这句话说的不错。小伙计的确是个早当家的孩子,且对自己的妹妹也异常疼爱。如果小伙计的妹妹没有遇见徐家三公子,她的人生或许是另外一番模样。她会寻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过着相夫教子的寻常日子。” “徐三公子?” “没错,就是徐三公子。”高湛点头,在抬头时,顺带着瞟了眼结界外头的人形螳螂:“根据小伙计的描述,徐三公子曾在他妹妹遇见困难时施以援手。当时,他妹妹去给主人家送她刚刚浆洗好的衣裳,走到半路时遇见了几个喝醉酒的登徒子。幸得徐三公子路过帮小伙计的妹妹解了围,并且亲自将她护送到了主人家。见她与登徒子撕扯间受了伤,还特意买来金疮药送给她。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就那样喜欢上了那样风度翩翩,且颇有侠义风范的徐三公子。” “这徐三公子应该对小伙计的妹妹没什么意思吧。” “徐三公子应该是那种比较热心肠的富家子弟,他出手帮小伙计的妹妹纯粹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小伙计的妹妹却误会了。自那天之后,她就有意无意的制造与徐三公子见面的机会,且频频向徐三公子示好。” “这姑娘怕是要伤心了。”白璃叹气摇头,身为一个女儿家,多多少少都经历过那种暗恋的时刻,只不过有人陷入的深,有人陷入的浅。暗恋最美的地方在于享受一个人的默默付出,以及事情没有明朗前的诸多幻想和期待,一旦这个幻想和期待被打破,留给自己的多半都是伤心和眼泪。 白璃这边还没感慨完,那边高湛就点头说了句:“是,小伙计的妹妹的确被伤了心。她本以为徐三公子出手救她是因为对她有意,后来才知道,她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这若是换了那种想得开的姑娘,例如璃儿你这样的,十有八九会说一句——” “会说一句什么?” 高湛学着白璃的模样用手叉腰,“哼!本姑娘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不要本姑娘那是你的损失。姓徐的你等着,本姑娘分分钟找个比你更好的气死你。” 高湛模仿地惟妙惟肖,让白璃差点从额头上冒出三道黑线来,其余众人更是没想到堂堂的花溪镇第一捕快还有这种本事,都跟着笑起来。 这笑声似乎激怒了结界外头的那只人形螳螂,它开始尝试着用自己的身体进行撞击。 “你少打趣我,你又不是我,你怎知我会是这般反应。” “那夫人会是如何反应?”本是静默听故事的白泽此时也来了兴趣,歪头眯眼看着自己的夫人问道。 “我呀,压根儿就不会对这位徐三公子存有什么特别的心思。” “真的吗?这徐三公子可是很优秀的。” “越是优秀的男子,越是看不上那种普普通通的姑娘,我若是那小伙计的妹妹,必然会有些自知之明。”白璃解释着:“是,富贵人家的公子,风度翩翩,哪个姑娘看见了会不喜欢。可喜欢并不意味着就要嫁给对方,喜欢并无意味着就要对方娶自己。人家什么条件,你自个儿是什么条件,心里没有个数嘛。像那样优秀的公子哥儿,要嘛寻个门当户对的,要嘛寻个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再不济,也会寻个能与自己吟诗作对,共话诗书的。” “就不能寻个平常人家的姑娘?” “不是不能,而是几率太小,且这再寻常的姑娘也得有些过人之处。要嘛生得极其好看,嫁到徐家好歹能为徐家撑撑门面。要嘛是个数算经商的高手,可以辅助徐家经商做买卖。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这徐三公子中了邪,娶了要什么没什么的寻常姑娘,这寻常姑娘就一定能适应在徐家的生活吗?富贵人家,都有富贵人家的规矩,从小野生野长的姑娘哪能适应富贵人家的生活,就算勉强挤进去,也会显得格格不入。我虽不怎么聪明,但这些道理还是能想明白的,我又不傻,干嘛放着轻松自在的日子不过,愣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就把自己弄得委委屈屈的。” 高湛听了,看着白璃半晌没有吭声。 白璃静默地等了会儿,眼瞧着外头那只人形螳螂撞击结界的幅度越来越大,她唯恐听不完整个案情,就开始催促起高湛。 “或许璃儿你说的才是对的,可惜,那小伙计的妹妹想不到这些。她只是固执的认为徐三公子之所以不接受她是因为她家里穷,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做了不少的傻事错事。结果,不仅没有讨得徐三公子对她的喜欢,反而因为给徐三公子制造了诸多麻烦,让他从此不敢再见她,甚至听见她的名字都会绕道走。 时间一晃,就到了徐三公子成亲那日。小伙计的妹妹因为受不住打击,在徐三公子与徐少夫人成亲当晚饮毒自杀。听人说,小伙计的妹妹在临死之前,为自己穿戴上了只有姑娘出阁时才能穿上的红嫁衣,且在那张简陋的梳妆台上用血写下了徐三公子的名字以及他的生辰八字。 小伙计因为妹妹的死记恨上了徐三公子,甚至要求徐三公子给他妹妹一个名分。这件事,原就是小伙计的妹妹一厢情愿,徐三公子虽对她的死抱有遗憾,却不能因为对方的死就当真给她一个名分什么的。 因为徐三公子不肯答应,小伙计还上门挑衅过,但被徐家的家仆给打了出来。再后来,因为这件事惊动了衙门,且小伙计的母亲以死相劝,他这才收敛了心思,没再做出更极端的事情来。 徐三公子失踪,小伙计大概是整个花溪镇上最高兴的人。他之所以承认是他杀了徐三公子,便是因为这心魔作祟。在他心里,其实一直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为他的妹妹报仇。” 第401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8) “这小伙计也是可怜之人,自己疼爱的妹妹竟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死了,换了是我,我也会觉得难以接受。可话说回来,这小伙计既与徐三公子失踪案无关,那这徐三公子是怎么没的?” “这案子之所以被人津津乐道,就是因为没有找到无缘无故失踪的徐三公子,更没有找到与徐三公子失踪案相关的嫌疑人。此案,至今仍是我花溪镇衙门的一桩悬案。” “这案子就这样结束了?” “不,还有别的。”高湛与辛大人对视一眼,“就在案情没有进展的时候,徐三公子的娘子,也就是徐少夫人突然找到当时的县令大人自首,说是她谋害了自己的夫君。” “徐少夫人杀害了徐三公子?” “璃儿也觉得十分意外是不是?当时府衙里的人也是这般反应。”高湛用手掐了一下太阳穴:“据徐少夫人交代,那天傍晚,徐三公子的确是出门买墨了,可因为出门时忘记了带钱,走到半路时突然返回。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徐三公子与徐少夫人之间发生了争执,而徐少夫人失手将徐三公子给刺死。为了掩盖自己杀人的事实,徐少夫人为自己更换了衣衫,并且急匆匆换来丫鬟,故意差遣她去汉书斋找人。接着,又为了帮自己开脱,故意拉上二哥,也就是徐家的二公子徐虎与她一同到衙门报案。当县令大人问起她是如何杀害徐三公子时,徐少夫人言语混乱说不清楚。当县令大人进一步询问她将徐三公子的尸身藏在哪里时,她竟指着自己的肚子说她将徐三公子给吃了。如此荒谬的言论,自然没有人相信,大家都以为徐少夫人是因为伤心过度,出现了某种幻觉。后经大夫诊治,她的确神思混乱,且脉象也与常人的有些不大一样。” “这徐少夫人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就算她当真杀了徐三公子,也不可能连人带骨头全给吞了呀。” “说的就是。当日,县令大人虽怀疑徐少夫人是在胡言乱语,可为了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为了让徐少夫人在徐家能够继续待下去,他们也去了徐府查勘,然而查遍了整个徐府,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加之徐少夫人怀了身孕,徐家为其着想,便让人将其送到了山中寺庙静养。” “徐少夫人有了身孕?” “是,卷宗上是这么记载的。”高湛回忆道:“上面清楚的写着,徐少夫人到府衙自首,县令大人见她思绪胡乱,且前言不搭后语,就着人请了花溪镇上最好的大夫来为她诊治,结果诊出了喜脉。 也是因为徐三公子无辜失踪,徐少夫人有了身孕,徐家这才将常年在外的徐家大公子招了回来。可徐三公子无辜失踪似乎只是徐家倒霉的开始。短短半年,徐家就相继出事,先是大公子遇袭,因为伤势过重,不治而亡。紧跟着是二公子得了失心疯,虽被他师傅带回了山上,却变得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徐老爷跟徐夫人因为受不了这连番打击,很快就病逝了,而徐家似乎一夜之间就从花溪镇上消失了。” “讲完了?” “嗯,讲完了。”高湛靠近结界边缘,抬头看着那只有些狂躁的人形螳螂:“我有个事情想不通,好端端的白先生怎么想起徐家三公子失踪的案子来了,且还说这徐三公子失踪跟这螳螂有些关系。难不成这徐三公子失踪不是人为的,而是螳螂做的?他是在出门的时候,遇见了这么一只庞大的人形螳螂,结果被螳螂当成晚饭给吃了?” “有何不可?”本以为白泽会反驳,没想到他却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有何不可。 这下,不光高湛回头看着白泽,就连白璃和辛大人他们也都回头看着白泽。 “白先生,你刚刚说的可是有何不可这四个字?你是读书识字的,你可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这螳螂吃人,可是不能乱说的。徐三公子失踪已经是多年前的悬案,虽说是悬案,可官府一直记挂在心里,尤其是我们家辛大人,时不时都要翻阅那些陈年卷宗,你若真有线索,可不能瞒着我们啊。” “徐三公子的确是出门买墨了,也的确是没有到过汉书斋,他的失踪与汉书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倒是汉书斋被徐家的事情牵累,导致生意一落千丈,若非自家墨好,怕是早已经关门大吉了。” “汉书斋与徐三公子失踪案没有关系的事情我们府衙早就证实了,也对外发布过公告,只是那些人不信,再加上徐三公子一直下落不明,他们自个儿不愿意相信老掌柜以及府衙的公告罢了。” “徐少夫人所说并非全部是假,她说徐三公子出去买墨是真,但说徐三公子返回徐府是假。徐三公子既是徐家的三公子,又是汉书斋的老主顾,就算他出门忘了带钱,也不至于重新返回家中去取,只要与老掌柜说上一说,待到第二日遣人过去送钱即可。” “不错,当年的县令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徐三公子既没有返回徐家,又不曾在花溪镇上的任何一处地方逗留,那他究竟去了哪里了?徐少夫人第二次上府衙说的那些看似疯疯癫癫的话里,其实有一部分是真的。” “哪个部分?” “就是徐少夫人吃了徐三公子的这个部分是真的。”白泽勾起唇角看着发呆的众人:“县衙查了这个,查了那个,却似乎从未想过去调查一下徐少夫人。” “这徐少夫人有什么好调查的?她是徐三公子的表妹,亦是徐家的亲戚,算是知根知底的人啊。” “徐少夫人的这个身份没错,但人错了。”白泽继续道:“你们可知,徐少夫人在嫁到徐家之前曾遭遇过意外。” “白先生说的可是那件事?”高湛皱眉:“可那件事与徐少夫人吃了徐三公子又有什么牵连,徐少夫人是人,又不是妖兽,这人怎么可能会吃人呢?” “高捕快没有吃过,不代表旁人也没有吃过。况且,是谁告诉的高捕快,徐少夫人是人,不是妖兽的?”白泽眼中闪过一道冷森的幽光。 第402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9) “白先生,你是在说笑吗?这徐少夫人怎么可能是妖兽?” “我没有说笑。”白泽说着,伸出食指在结界上点了下,结界犹如水波纹一样的散开,待波纹平息之后,众人看到了一些画面。 徐家门口停着一辆半旧的马车,一名身着翠绿衣衫的丫鬟在马车旁左顾右盼似在等什么人。过了会儿,一个寻常打扮的路人走到了丫鬟跟前,装作问路的模样与其攀谈起来。 为何说是装着?是因为那路人与丫鬟分明就是认识的,两人不管神情举止都有些鬼鬼祟祟,可见他们攀谈的并不是什么好话。 就在徐家的人出来之前,那名路人似先听见了声音,转身朝着府门的方向看了眼,继而与丫鬟点头示意,跟着匆匆离去。 那名路人刚走,徐少夫人搀扶着徐夫人从徐家走了出来。 此时的徐少夫人还是姑娘打扮,看样子这画面应当是徐少夫人与徐三公子成亲之前。她本就是徐家的亲戚,出现在徐家,与徐夫人一起也是正常。 站在马车旁的小丫鬟见到二人出来,忙低着头快步到了跟前,她先是冲着徐夫人福了福,跟着走到徐少夫人身后,乖乖跟着。在徐少夫人往前走时,这丫鬟还特意抬头看了眼她。 从丫鬟的种种细节分析,她应该不是徐家的丫头,而是徐少夫人在闺阁时的婢女。 徐夫人,徐少夫人以及她们的婢女全都登上了那辆半旧的马车。马车内布置也很简单,只铺了一条地毯,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装饰。徐夫人拉着徐少夫人的手坐在一起聊天,两名丫鬟则分别坐在了马车的两侧。 马车晃晃悠悠,不一会儿就出了花溪镇朝着山上驶去,看样子,应该是去山上拜佛烧香的。 随着马车一步步靠近山顶,白璃他们也看见了那座寺庙。 “这是白云寺啊,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次看见他。”人群中有位老者发声,语气中带着诸多复杂的情绪:“仔细想想,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是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而这个地方也还没有何家堡。我奶奶喜欢烧香,每隔一段时间就让我陪着她去这白云寺。你们别看这白云寺是在山上的,可香火鼎盛,尤其是寺庙里头的那位智云大师,那可是德高望重。寺庙里还有一个问签卜卦的,也是十分灵验,可惜年轻时候的我不懂珍惜,来来往往那么多回竟都没有想着去求一支看看。我记得,白云寺出事的时候,刚好我奶奶患病在家休息,听闻此事,奶奶是连着好几日的茶饭不思。后来,这花溪镇便再也没有了白云寺。” “这白云寺怎么了?”白璃看着眼前的画面,那的确是一座相当巍峨的寺庙,坐落在顶峰之上,颇有些世外仙家的意思。 “烧了,据说是遭了盗贼被人一把火给烧了。那火连着烧了七天七夜,将这偌大的白云寺给烧了个干干净净。不光寺庙给烧没了,就连那些住在寺庙中的师傅们以及在寺庙中留宿的香客们也都给烧死了。人间惨案,人间惨案啊。” “全都烧死了?”白璃盯着画面里出现的那些人,那位慈眉善目看上去十分具有智慧的应该就是老人口中所说的智云大师了吧。 “全都烧死了,我虽没有山上去看,但却听去过的那些人说,现场特别的惨,莫说寺庙,就是那整座山都差点给烧秃了。在之后的好几年里,都没有人敢在靠近那座山峰,说是离得近了,就能听见有人在哭。时间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不知道那座山现在怎么样了。” “郁郁葱葱,到处都是树。”白璃耸了下肩膀:“那山我见过,只是没见过这座寺庙。” “你才多大啊,你没见过也是正常的。那白云寺被烧的时候,你这姑娘说不准还没有出生呢。”老人摇头笑着:“人呐,不回忆过去的时候,都不知道这时间过得到底有多快。” “这些人,莫不是老人家您方才说的那些盗贼?”白璃用手指着半空中的画面,原本祥和的拜佛画面此时竟变得有些混乱。一些遮头蒙面的人正在寺庙中大肆抢夺,甚至将上来劝阻的那些和尚全部打翻在地。 在一片混乱中,可以看见徐少夫人正带着徐夫人往后山的方向逃去。眼看着几人就要逃出去,却被一名蒙面人发现。徐少夫人见状便留了下来,试图拦截歹人给徐夫人争取逃走的时间。 一个闺阁女子,岂是那名歹人的对手,没两下就被对方抗在了肩上。至于徐夫人跟那两名丫鬟则顺利逃到了后山,沿着后山小路狼狈逃生,刚刚逃到山下,却碰见了徐家三公子徐轩。 “这徐轩是来接自己的母亲跟未婚妻的吗?”白璃好奇地问:“要不,咋能这么凑巧呢。” “不是凑巧,是有人故意通知的徐三公子。” 白泽手一挥,白璃他们看到了另外一个画面。一身狼狈的徐少夫人站在后山的悬崖边,虽看不见她的脸,可光是瞧着她那单薄的背影就不难猜出她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此时此刻心中又是如何的绝望与悲痛。 就在徐三公子沿着后山小路往山上走的时候,徐少夫人纵身跳了下去。 “这徐少夫人——”白璃指着画面看向白泽:“这徐少夫人怎么跳下去了?” “是啊,这徐少夫人怎么跳下去了?”高湛也好奇的问:“这山我知道,虽说上山的路不是很陡,但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倘若这徐少夫人死了,那后来嫁到徐家的人是谁?跟徐三公子成亲的那个人又是谁?” “是它!”白泽挥手,随着结界上波纹泳动,他们看见了山底的情形。 徐少夫人在纵身一跃之后,落进了位于半山腰的一个泥潭璃,而泥潭中,藏着一只受伤的螳螂。从它浑身焦黑的模样,可以判断出它应该是被雷给劈的。天雷劈螳螂,十有八九是因为这只螳螂在渡劫,在修行。从它凄惨的模样来看,应该是渡劫失败,被雷给劈到泥潭里的。 不知是不是天意如此,奄奄一息,满腹怨恨却又心有不甘的徐少夫人正好碰上了渡劫失败的螳螂,于是,一个新的徐少夫人就这么出现在了徐家三公子徐轩的面前。 第403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10) “这是徐少夫人变成了螳螂,还是螳螂变成了徐少夫人?”高湛紧皱眉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离奇的事情?这人跟螳螂,怎么就能变成了一个人呢。” “不是变成了一个人,而是螳螂舍弃了自己的本体,占用了徐少夫人的身体。因为螳螂比较懒,且徐少夫人保留有自己的意识,所以大多数的时间,她还是从前的徐少夫人,而不是修行未成,定力不够的妖兽螳螂。” “白先生说了半天,我们还是没听出这螳螂跟徐家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看这个。” 白泽手一挥,结界上的画面又变了。 深夜,徐少夫人跟前的那个小丫鬟鬼鬼祟祟去了徐家大公子的院子,而画面里出现的另外一个人就是之前在徐家门口与小丫鬟接头的那名路人。 从他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来看,他不是路人,而是徐家大公子徐天身边的人。 “这徐大公子身边的人怎么跟徐少夫人跟前的丫鬟鬼鬼祟祟的?这里头有事儿,这里头绝对有事儿。”白璃指着出现在画面中的徐天。 跟自己的三弟比起来,徐天的外形条件确实逊色了很多,甚至连自己的二弟徐虎都比不上。 “徐三公子与徐少夫人固然是情投意合,可旁人不知道的是,徐家大公子徐天其实也是喜欢自己的那位表妹的。据说,这徐家原是打算撮合自己的大儿子跟徐少夫人的,可少夫人不愿意,而是更钟情于各个方面更为出色的徐三公子。对于徐老爷和徐夫人来说,这少夫人不管是嫁给徐天还是徐轩,都是他们徐家的儿媳妇,可搁到徐天身上,这整件事情就变了。他觉得是自己的弟弟抢了自己的心上人。” “那白云寺的事情——” “是徐天一手安排的,且侮辱徐少夫人的那个人也不是你们刚刚看到的那名劫匪,而是徐天。正因为知道了是徐天,徐少夫人才会觉得越发痛苦,甚至想都不想的就从后山跳了下去。” “自己死了岂不是让那个坏人更加的逍遥法外?”白璃愤愤不平道。 “不,不是璃儿你想的那样。”高湛摇头:“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我反倒是比较能体会徐少夫人的心情,也能够理解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什么?” “如果是璃儿你,你会告诉徐轩事情的真相吗?你觉得徐轩会相信你吗?” 白璃怔住了。 “我们假设一下,就算徐少夫人将自己受辱的事情告知了徐轩,徐轩也相信了她是被自己的兄长给欺负的。然后呢,你是让徐轩去找自己的兄长复仇,还是抱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态度忍气吞声,亦或者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取舍,而将自己的心上人拱手让人,眼睁睁看着她与自己的兄长成亲?” “这个——” “得知真相的徐轩固然会很为难,那徐少夫人呢?她又该如何选择?是嫁给徐轩,看着他们兄弟因为她而成为仇人,使整个徐家陷入一片胡乱之中,还是委屈求全的嫁给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的徐天,把昔日的心上人当做自己的三弟?她没得选择,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徐天,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徐轩,所以死,是那个时候她唯一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她最后不还是嫁给了徐轩,且徐家大公子也没有出来捣乱什么的。” “那是因为从山下回来的并非真正的徐少夫人,且在她与徐轩成亲之前,徐家在外头的生意出了岔子,徐天赶去处理,根本没有时间在她跟徐轩的婚事上做什么乱子。等徐天得到消息赶回花溪镇时,徐少夫人已经成了他的三弟妹,他不管再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若徐少夫人还是从前的那个,她或许还会因为在寺庙中受辱的事情对徐天颇有些忌惮,可嫁到徐府的这位是妖兽,是分分钟能够将徐天生吞活剥下肚的妖兽,璃儿你觉得她还会害怕徐天吗?” “应该不会。” “不是应该,而是根本不会。”高湛捏着下巴反复思量:“若我猜测不错,白云寺的意外,也并非真正的意外,且跟徐天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徐少夫人暗中做的。她的目的不仅是要为自己报仇,更为了淹没自己曾在白云寺中受辱的过往。” “报仇?”白璃打断高湛的话:“就算要报仇也应该是去找徐天啊,干嘛要放火烧了白云寺。这白云寺里头的师傅又没有招惹她。单看这徐少夫人的模样,也不像是那种做事很极端的人啊。哦,我明白了,不是徐少夫人极端,而是那只螳螂很极端,睚眦必报的。十有八九,她渡劫失败就是在白云寺里失败的。” “固然会有螳螂的原因,可璃儿你觉得徐少夫人不会将怨恨牵扯到白云寺吗?你别忘了,徐少夫人是在陪同徐夫人上山进香的时候出事的,且白云寺中那么多人,只有她受到了实质性的伤害。在愤怒之下,她是不会去认真分析问题的,她会认为她之所以出事,是徐天跟寺庙中的那些和尚联手的。即便没有和尚参与其中,至少也犯了保护不利的错误。像这样的寺庙,与其留着,不如烧干净了好。 我记得,我也是看过这份卷宗的。卷宗写的特别简单,但里头也有些诡异之处。那上面说的是,白云寺被烧得干干净净,即便能够寻到几具尸骨,那些尸骨也都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不像是有人逃命的样子。那么大的一场火,不可能所有人都睡得死死的,连一个想要逃走的都没有吧。所以,我们推测,寺庙中的那些人,早在火燃起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那徐三公子又是因何失踪的?就算徐少夫人要报仇,这失踪的也该是徐家大公子徐天啊。” “原本该是徐天的!”白泽接口道:“只是这徐大公子心眼颇多,又精于算计,这才让徐少夫人捕杀错了对象,误打误撞竟将自己的夫君给吃了。” 第404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11)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徐少夫人原本想要吃的人是徐家大公子徐天?” “不错!”白泽点头:“徐家三公子徐轩出去买墨的那天傍晚,刚好是徐家大公子徐天将外头的事情解决完返回花溪镇的头一天。徐家三个儿子,各有各的事情,平常是不会在一起吃饭的。可那天不同,因为徐家大公子回来,所以徐家难得吃了个团圆饭。” “仇人见面一定是分外眼红。” “在徐少夫人与螳螂达成的契约中就有为自己复仇这一项。对于螳螂来说,杀一个人跟杀一百个人没什么区别,徐天在旁人眼里,或许是个商业奇才,是徐家的大公子,可在螳螂眼里,他就是一顿可吃可不吃的食物。既与人有了承诺,就必须要履行,螳螂是个急性子,不愿意多等,于是提前做了安排。徐轩是什么人,是读书人,且是个勤奋的读书人。这墨,怎么可能到用的时候才没了。” “那墨是徐少夫人给弄没的,其目的就是将徐轩骗出去,她好趁机潜伏到徐家大公子的宅院里将他一口吞掉。”白璃看着结界外头的那只螳螂:“可这应该被吃掉的徐大公子怎么就变成了徐三公子呢?” “因为徐大公子是个人精,仅仅通过在吃饭时的一举一动就得知徐少夫人已非从前的那位。他虽不知在徐少夫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却清楚的记得他自己都对徐少夫人做了什么。做贼心虚,自然要留出一只眼睛来盯着徐少夫人的一举一动。 那天傍晚,徐少夫人刚送徐轩出去,徐天就立马尾随了上去,他原本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弟弟出去做什么,却阴差阳错,将错就错的将自己的亲弟弟推到了已经变成螳螂的徐少夫人嘴下。徐轩不是失踪,而是如徐少夫人说的那样,被她给杀了,吃了。” “这也太惨了吧!”白璃稍微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刚想到一半儿就有些想不下去了:“有件事我想不通,这徐轩既是被徐少夫人给吃掉的,怎么这徐少夫人还满世界的去找徐轩,是她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还是装出来的无辜?” “她是真不记得了。当她是徐少夫人的模样时,她的所思所想都更倾向于人的这一面,可当她变回螳螂的模样时,她所拥有的就只是螳螂的记忆,对于徐少夫人,徐轩,以及徐天都没什么具体的印象,亦或者说,在她变回螳螂这个形态之后,看见的所有东西就全都是食物。食物跟食物对她来说,是没有任何分别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徐少夫人一直以为自己吃掉的是徐天,而不是自己的夫君徐轩。当她回到徐家,没有看见徐轩的时候,下意识的以为他还留在汉书斋,于是遣了身边的丫鬟前去寻找。丫鬟没有找到徐轩,回来告诉徐少夫人,徐少夫人心急之下,自然以为是徐轩遭遇了什么不测。后来,她碰见了徐家二公子徐虎,让徐虎陪同自己一起出去寻找,在暗巷中发现了徐轩随身携带的雨伞,这才急匆匆赶去官府报案。 第二天一早,徐少夫人却在府中看见了那个应该已经被自己给吃掉的徐家大公子徐天,且经由徐天的提示,得知她昨天傍晚的确吃掉了一个人,但吃掉的不是仇人徐天,而是自己的夫君徐轩。因为接受不了这个真相,在情绪崩溃之下,徐少夫人这才去衙门投案。可衙门里的人压根儿就不相信她所说的那些话。” “这事儿真不能怪我们这些当差的,我们又不是白先生,能掐会算,能知过去未来,你就是让我们想破脑袋,我们也不知道这徐少夫人还能变成螳螂的模样啊。” “的确不怨你们,就连我这种见过妖兽的都想不出这世间竟还有这种离奇的事情。”白璃捧着脸颊蹲了下去:“刚刚是谁说的,说徐少夫人有了身孕,然后被徐夫人跟徐老爷以安胎为由送到了山上去。这山上指的是什么地方?该不是后来出事的那座白云寺吧?” 见白泽点头,白璃一下子又站了起来。 “还真是白云寺!这么说,白云寺不是在徐少夫人获救之后出事的,而是在徐少夫人上山养胎的时候出事的。那这徐少夫人也不是什么锱铢必报的性格啊。夫君,你是不是隐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没说。在这火烧白云寺的后面是不是还藏着什么猫腻?” “只是时间早晚不同而已,至于猫腻,也没什么猫腻。还记得徐家那位大公子徐天吗?这徐少夫人变螳螂的事情,徐家别的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徐轩出事那夜,徐天就在附近,他不仅知道自己的弟弟死了,且知道是谁杀了自己的弟弟。他也是利用这个暂时稳住了徐少夫人,才得以让自己在徐府保命。在得知徐少夫人被送往白云寺之后,徐天觉得这是一个可以趁机除掉徐少夫人的机会,于是招募了不少的人手,其中就包括能够降妖除魔的法师、道士以及和尚。由于白云寺位于山顶之上,那夜在寺内发生的混战并无人瞧见,而瞧见的那些人,则无一生还。在白云寺被烧的尸体里,不仅有寺内的师傅,借宿的香客,还有被徐天找去击杀徐少夫人的那些人。” “后来呢?” “除了徐少夫人,没有人从那座被大火点燃的白云寺中走出来。徐少夫人也因为那夜的事情,没能保住腹中的孩子。再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清楚了。徐天死了,徐虎疯了,偌大的一个徐家说消失就消失了。” “那徐少夫人呢?” “被府衙请来的高手给镇压了。”白泽努努嘴,示意众人看向结界外头的那只螳螂:“好巧不巧的,那镇压徐少夫人的法阵就在这何家堡的下面。” “是那座古墓吗?”白璃好奇的问。 “不是!古墓是很早就有的,只不过那位高人利用了古墓中原有的法阵,顺带着将徐少夫人也给镇压了进去。还记得咱们在何家堡外头遇见的那只很像是蝙蝠一样的怪物吗?它也是被镇压在古墓里头的东西。至于那个个子矮小的人是如何懂得破解此处法阵的,真相其实很简单,因为他是那位高人的徒弟。高人临终前,将此地的事情全盘告知,原意是让他代自己继续看守,可他呢,却因为贪图荣华富贵成了红衣大人跟前的奴才。” 第405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12) “白先生说的那个与侏儒有关的事情我信,可跟官府有关的那个我却不怎么相信。”高湛挑眉:“那高人若真是官府请来的,那徐少夫人若真是官府寻的高人给镇压的,这官府里头不可能没有记录啊。” “不是没有记录,而是压根儿就没有人敢去记录。”辛大人开口道:“一件失踪案跟一桩妖兽为祸花溪镇的案子,你觉得上面更能接受哪一个?” “当然是失踪案?这要是让人知道花溪镇上出了一个会吃人的螳螂,岂不是要惹来诸多议论。这为民着想的,肯定催促着让你去把那只螳螂给灭了。这不为民着想的,十有八九会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将一帮无辜之人给牵扯进去。” “这下你该明白,官府为何不做记录了吧?”辛大人冲着高湛点头:“你与我一样都是祖籍花溪镇的,那你可知道这二十年前在花溪镇上做县令的是哪位大人?” “这个——”高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这个属下还真不知道。二十年前,还没属下呢。” “是我的恩师,徐家的案子,就是经他的手办的。” “既是大人的恩师,那大人应该是清楚徐三公子失踪案的前因后果的呀。” “不,我并不清楚,我也是刚刚听了白先生说的那些,才恍然大悟的。这螳螂变人,人变螳螂的事情,若非自个儿亲眼所见,定然是不肯相信的。哪怕这件事是从恩师口中说出来,我很大程度上也会将其认作是恩师与我开的一个玩笑,讲得一个故事。” “谁能想到二十年前的徐三公子失踪案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他居然像螳螂一族中的丈夫一样被自己怀孕的妻子给吃掉了。谁又能想到徐家灭门竟是从儿女情长开始的,是从徐家大公子徐天对自己的准弟妹行不轨之事开始的。倘若当年的徐天能够释然,放下对徐少夫人的执念,没有在白云寺中做出那样的事情,是不是后来的这一切就全都不会发生了。” “如果人都长了前后眼,且都能像白先生一样的知晓过去未来,这世上估摸着能用到我们捕快的地方就不多了。倘若都能好好过日子,谁愿意去做那些违法犯科的事情。就算有,在看见自己的下场之后,想必也会有所收敛吧。” “对于那些胆小的人来说,看见因果,或许会让他们有所收敛,可对于那些胆大的人来说,也可能是将自己犯罪的过程做得更加隐秘,更加的不为外人所知。当然,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对你们捕快来说,的确省了不少的事情。” “听璃儿你说这话的意思,好像是我们捕快怕麻烦似的。” “误会了,高捕快误会了,我是想说,最好天下太平,人人都能安居乐业,你们这些做捕快的也能少受点累。” “受不受累的以后再说,咱们还是先琢磨琢磨该拿这只螳螂怎么办吧。不管它是不是徐少夫人,咱们都得出去啊。总不能这么一直待在结界里头吧。喏,这个结界就这么大一点儿,可咱们有这么多人,就算没有被螳螂给吃掉,迟早也会因为缺吃少喝死得凄凄惨惨。” “你好歹也是一捕快,能不能不要说这些惑乱民心的话。”白璃对着高湛伸出手,在半空中做了一个扇他的动作之后,又缓缓落了下来:“你是在逼我夫君想办法是不是?” “是!”高湛无视白璃刚刚做的那个动作,将佩刀往怀里一抱:“我倒是愿意自己想办法,可我这脑袋不是不如白先生聪明嘛。” 高湛才说完,众人就听见“砰!”地一声,紧跟着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待眼前的烟尘散去之后,他们看见了一只变得更加巨大的螳螂的身影。螳螂的步子迈得很大,走路时会因为跟四周的空气和烟尘产生摩擦而发出略显刺耳的声音。 “这结界怎么破了?” “有人助了它。”眼见着螳螂已经到了跟前,白泽果断抱起白璃,将她送到距离螳螂数丈远的地方。 高湛见状,也迅速向后退去,同时招呼那些坐在地上的人,与自己一同向后撤退。 有些人看见螳螂,吓得不敢动弹。有些人倒是动弹了,但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待烟尘散去,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惊呼声。 那惊呼声成功吸引住了巨型螳螂,随着螳螂低头,那些人开始惊慌的四散逃去,螳螂趁乱吞了几个,而那些距离螳螂最近的,侥幸逃过的人,则吓得紧闭双眸,瘫坐在地上。 “白先生,不好了,那螳螂开始吃人了。” “看见了,璃儿交给你,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靠近那只螳螂。”白泽轻轻一松,将白璃送到了高湛身旁。高湛立马抽出佩刀,护在了白璃跟前。 “收起来,收起来吧,你这刀还没那螳螂的嘴巴长,它若真朝着咱们冲过来,多这么一把跟少这么一把的关系不大。”白璃一边吐槽着高湛,一边看向那只巨型螳螂。 方才隔着结界,看得不太真切,此时近了,方才看清楚它身上的颜色是那种很像是蛇一样的黑黄相间的颜色,且色块跟色块之间区分明显。 “这螳螂怎么会是这种颜色的?” “这颜色怎么了?挺好看的呀。”高湛不解地回头看向白璃。 “这颜色好看吗?分明土气的很。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以往看见的螳螂没有一只是长这个颜色的。” “不长这个颜色,长什么颜色?” “青草绿或者枯叶黄。”白璃说出两个颜色来:“这螳螂的颜色本身就是适合伪装的颜色,只有伪装起来才能更好的捕捉猎物。可你再瞧瞧咱们眼前的这只,这颜色,不管走到哪里都扎眼的很。” “大概是它觉得自己不用伪装了吧。”高湛闷声道:“身高九尺多,身长一丈有余,这么大的螳螂,还需要靠伪装来捕捉猎物嘛。瞧见刚刚的那几个人了吗?眨眼功夫就被它给吞了下去。那速度快的,莫说是我,就是白先生都来不及去救。” “那是因为螳螂吃的不是我。”白璃很自信的道:“倘若螳螂的目标是我,你看看我家夫君来不来得及。” 第406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13) “璃儿你说这话是想要找打吗?”高湛小声道:“那些人虽不是与我们一道来的,可到底也是大人治下的百姓,就那么活生生被螳螂给吃了,你不觉得残忍吗?我知道你刚刚说的那句话的本意,无非是想告诉我,白先生他看重你。你是他夫人,他看重你那是应该的。可旁人听了未必会那样认为,他们会认为是白先生故意不救他们的亲人,视他们亲人的命入草芥。” “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呗,心长在他们肚子里,我还能左右的了?再说了,他们觉得我们视他们的性命为草芥,可他们之前拿别人的命是不是也当草芥对待的?鲛人的事情你忘记了?就刚刚坐在那边的那些人,每一个人的手上可能都沾染了鲛人的血。我非菩萨,自然也没有菩萨那般善良的心肠,我只知道,是我的朋友,我拼了命也会去保护,不是我的朋友,我能救则救,不能救,那是他们命不好。” “你这些歪理都是从哪里学的?”高湛摇头:“白先生可不像是能说出这些话的人。” “我跟我师傅学的,你有意见啊?” “陶先生?”高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小老头儿的形象:“你都多久没见你师傅了。” “就算再久没见,师傅说的话,做徒弟的也是铭记于心的。” 这边,白璃有一句每一句的跟高湛斗着嘴,那边辛大人已经安排衙役和兵丁将何家堡内的居民全部疏散到了较为安全的地方。另外一边,白泽正在寻找螳螂的弱点,希望可以一击即中。 就在白泽准备动手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又窜出三个人来。这三人迷迷糊糊像是喝醉了一般,摇晃着就停到了螳螂面前。白泽本想将三人救出,奈何符纸还没丢出,那三人就一个挨着一个的撞到了螳螂身上。 这种突如其来的挑衅彻底激怒了螳螂,眨眼功夫就把三个人给撕碎了。再看时,只见螳螂的臂钳上夹着三个人的尸体残骸,衣服是烂的,血肉是模糊的,至于气息早就没了。 不知是因为被镇压的太久,腹内饥饿,还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只不喜欢浪费粮食的螳螂,在它偏着脑袋看了那些残肢几眼后,竟抬起臂钳,开始用嘴撕咬。 那连续不断的咔嚓声刺激的人耳膜生疼,部分围观者已经三三两两的抱在一起,且控制不住的发出牙齿碰撞的声音。 部分妇人,一边害怕着一边却用手死死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螳螂一边咀嚼着人骨,一边观察着眼前那群瑟瑟发抖的猎物,就在它瞄准新的猎物准备行动时,一只用符纸组成的庞然大物挡在了它的面前。 螳螂虽不认识这只庞然大物,却也十分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 “那是什么?” “白泽!”虽是用符纸粘贴出来的,白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夫君白泽的本相。 “白泽?我问的是白先生用符纸做出来的那个东西,不是问的白先生自己。” “那就是白泽,上古神兽白泽。传说中,白泽身似麒麟,头生两角,长着像山羊一样的胡子。这山羊胡子什么样子,你应该见过吧?至于这麒麟,民间的确没有,但从一些画像中还是能窥出几分端倪的。” “白先生为什么要变出一个白泽来?” “大概是因为白泽比较厉害吧。” 说话间,那只用符纸组成的白泽已经朝着螳螂冲了过去,就在螳螂犹豫着是否要迎战时,白泽已经低头,用头上的尖角抵住了螳螂。 螳螂见状,随即展开背上的羽翅,用两只巨大的翅膀夹住了白泽,试图反击。在缠斗中,螳螂螳臂上的血渍有不少沾到了白泽身上,将它雪白的皮毛也染成了血红色。 螳螂胃口极大,见困住了白泽,便想学着之前对付凡人的样子,将白泽撕碎了吞进腹中。可用符纸化成的白泽呢,却在螳螂张嘴撕咬时,一片片地散开,反之将螳螂围困其中,叫它再也动弹不得。 螳螂在挣扎了一阵子之后,变成了一个有些狼狈的美貌妇人,而那些符纸则变成了捆绑她的绳索。 “徐少夫人?”白璃见状,推开阻拦自己的高湛,提着裙角奔了过去。 “你是徐少夫人吗?是徐轩的娘子?” “姑娘认识我?”美貌妇人抬头,用一脸迷惘地神色看着白璃:“我这是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 美貌妇人摇头。 “那你知不知道你是谁?”白璃紧着问:“还有徐轩,你还记不记得徐轩这个人?” 美貌妇人点点头:“我娘家姓王,单名一个宜字,我爹娘希望我能够做那种宜家宜室的女子。我还有一个小名,叫丫头,爹娘,还有哺育我长大的嬷嬷都是这么叫我的。” “那徐轩呢?” “自然记得,他是我的三表兄,也是我的夫君。他不喜欢叫我的名字王宜,说是不像姑娘家的名字。也不喜欢叫我丫头,说那样叫我,显得我好像很小似的。成婚之前,他喜欢叫我三妹妹,偶尔也叫我阿宜,成婚之后多半都是叫我娘子,或者夫人。” “那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不见了,我夫君他不见了。”徐少夫人喃喃着:“他说他要出去买墨。他最喜欢的就是汉书斋里头的墨,他说那墨里带着一股子清冷的梅花香,不管是写字还是作画都能让人瞬间凝神,安静下来。” “后来的事情呢?你还记不记得?”白璃追问。 “记得一些。”徐少夫人晃了晃头:“我记得我跟二哥去官府报官,他们找了一夜,却只知道了夫君留下的一把伞。我心急如焚,气血攻心,当着爹娘还有二哥的面吐出一口血来,二哥担心我,便让我留在家中,由爹娘照料,他带了府里的人继续出去寻找。后来,他来了,他用狼一样的目光看着我,看得我直恶心。” “他来了?他是谁?” “徐天,徐家的大公子,也是应该被我称作大哥的男人。”徐少夫人紧闭双眸:“他是个无赖,是个混蛋,是我这辈子最为痛恨的男人。” 第407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14) “在白云寺欺负你的那个人是不是徐天?” “不,不是!”徐少夫人摇头:“他倒是想欺负我,可他没办法,他受了伤,早已经是个废人了。可他不甘心,不甘心让我清清白白地嫁给夫君,所以他害我,他故意找人害我。” “徐天受了伤?” “是!” “他受伤的事情与你有关吗?” “有!”徐少夫人点头:“二哥跟夫君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爹娘送到山上学武了,我又因为一些原因经常暂住在徐家,那段日子,跟我接触最多的就是徐天。他很聪明,什么都会,才十几岁的年纪,就俨然成为了徐家商铺里的一把手,就连爹爹都夸赞他,放心的将徐家名下所有的铺子交给他打理,就连我们王家的一些铺子,也是由他代为经管的。他的确是个商业奇才,也的确很厉害。” “你很崇拜他?” “是!”徐少夫人没有否认:“像他那样厉害的人物,即便换了姑娘你,也会生出一些崇拜之心来吧。况且,那个时候,他还是对我照顾有加的大表哥。” “你喜欢过他吗?” “年少时候应该是喜欢过的吧,不过那种喜欢很复杂,既有小姑娘对商业奇才的崇拜,又有妹妹对哥哥的依赖。” “你对徐天说过你喜欢他吗?” “没有,但那个时候我很喜欢跟在他的身后,尤其是喜欢看他打算盘算账的样子。他也问过我,要不要永远跟着他。那时候小,并不明白永远是什么意思。他问我,我就点头答应了。大概是在我十三岁的时候,跟丫鬟出去逛街,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凶神恶煞的,我给吓坏了,站在街上哭。丫鬟唯恐我吃亏,就把徐天找了过来。徐天很是护着我,见那些人欺负我,就冲上去跟他们理论。徐天带来的都是我们铺子里的伙计,而那个人也有自己的帮手。两边的人很快就打在了一起,徐天他为了保护我,被那些人给打伤了。他伤得很重,镇子上的大夫也束手无策。大夫说,徐天可以成亲,但传递徐家子嗣无望。” “徐天他是伤到了那里?” 徐少夫人先是咬了下唇瓣,跟着轻轻点头:“是那些人故意打的,他们以为我是徐天的小娘子,说让徐天以后都只能看不能吃。那时候我才十三岁,我根本不懂那些人的意思。但我想,徐天是知道的,可他还是选择了保护我。” “我怎么听着,像是你把徐天给辜负了。” “那时候我还小,我根本不懂男女之间的情爱是什么样子的。”徐少夫人为自己辩解着:“如果我知道,我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他帮着我挡着的。” “那你跟徐轩之间又是怎么回事儿?” “因为徐天受伤,暂时无法处理铺子里头的事情,爹爹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把在山上学艺的夫君叫了回来。第一次看见他时,我就呆住了,因为我从未想过,我的三表哥居然是长那个样子的。在我的想象中,他即便长得跟徐天不一样,也应该是长成二哥那个样子的。可他长得很好看,身上既有读书人的文气,又有常年习武的英气。他不仅会做生意,还会吟诗作对。他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还画得一手好画,且还会武功,能够保护我。还有一点,是他跟徐天不同的。徐天做生意,讲究的是不择手段,夫君做买卖,却有着生意人少有的良知。” “所以,你爱上了徐轩,背弃了徐天?” “不是的!”徐少夫人摇头:“我只是那个时候才认清楚我对他们之间拥有不同的感情,但刚开始,我是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的,我知道徐天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也想过要嫁给他,一辈子陪着他的。可不管是我娘家的双亲,还是徐家这边的爹娘都希望我能够跟夫君在一起。徐天已经没有办法为徐家传承子嗣,老人家的意思是,与其让夫君娶了旁人,不如让我跟夫君在一起。我与夫君既是两情相悦,又是徐王两家最适合的继承人,我们成亲,等于徐王两家最好的联姻。” “站在生意的角度考虑,这的确是最好的。可站在徐天的角度,你不觉得你们这个做法很残忍吗?他为了你,失去了后半生的幸福,而你却让他眼睁睁看着你嫁给自己的亲弟弟。刚听到你们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特别同情你跟徐轩,可现在,我却觉得徐天才是整件事情里最可怜的那个人。换了任何一人是他,都会想到报复这两个字吧。” “我知道是我辜负了他,是我对不起他,可我也没有办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些事情也容不得我去选择。况且,我对他真的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感情,只有妹妹对兄长的感激之情。纵然我与他成了亲,他也不见得就能过得幸福。娶了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人,那样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徐少夫人低头说着。 “正因为我知道错在我,所以白云寺中发生的那件事,我并没有把他怎么样,而是选择了轻生,选择了自己一个人离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没有死,居然又活了过来。不光活了过来,我还遇见了徐轩,遇见了上山来找我的徐轩。他跟那些盗匪搏斗过,受了伤,可看见我的时候,他眼里就只有我,真的就只有我。为了怕他伤心,我没有告诉他我在白云寺里遇见了什么,可我想,他是知道的,因为那个时候的我特别狼狈。” “徐轩知道是他哥哥让人欺负了你?” “不,他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我想徐天自己也不会告诉他。”徐少夫人继续摇头:“他只是猜出了我可能遇到什么,但绝不会联想到他兄长身上。” “你怎么知道他猜出来了?” “因为他很矛盾,也很痛苦。因为成婚当晚,他连碰我都不肯,而是找借口去了书房。我不放心,带着丫鬟跟到了书房外头,我看见他在书房里踱步,我看见他一夜未眠,甚是愁苦。” “他既没有碰你,那你又是怎么怀上的孩子?” “酒,我故意灌醉了他,他也故意让自己喝醉了。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既成了夫妻,总要想办法度过那一关不是嘛。” 第408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15) “事情既已过去,你又为何要害徐天?” “害徐天?”徐少夫人抬头看向白璃:“姑娘这话是从何说起的,我从未想过要害徐天,是他不肯放过我。” “是他不肯放过你?” “是!”徐少夫人点头:“白云寺那件事情发生后不久,徐家在外地的供应商就出了问题。徐天迫不得已,只能去外地处理。我心知他若还在花溪镇,我与夫君势必不能顺利成亲,于是就说服爹娘,以缓解徐家商业危机为由,促使我与徐轩尽快成亲。待我与徐轩成亲之后,我便是徐家名正言顺的儿媳妇,我们王家也便有了理由帮助徐家尽快走出困境。王徐两家虽是亲戚,可生意上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些隔阂的,但若是成了亲家,我又是王家唯一的女儿,那王家帮着徐家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就这样,我与夫君趁着徐天不在的那段日子,完成了我们的终身大事。” “徐天没有死心?” “对!可能在他眼中,我已经是个不干净的女人,他弟弟是绝对不会娶我进门的。我若是没有嫁给夫君,势必就要嫁给他。可他失算了,夫君他虽隐约猜到了什么,心里也有些许介怀,但他还是因为喜欢我把我娶回了家。这个结果,并不是徐天想要的。” “就算不是徐天想要的,可你与徐轩之间已经是生米煮成了熟饭,你已经变成了他的弟妹,他又能奈你何呢?” “他想要将真相告诉徐轩。”徐少夫人白了脸色:“徐轩虽隐约猜到我出了事情,但他一直认为那些欺负我的人是与他毫不相干的盗匪。他不知道我与徐天的那些过往,不知道徐天受伤的事情与我有关,更不知道在寺庙中欺负我的人其实是徐天找来的,且当时他就在现场。他们三兄弟感情很好,至少在夫君心里是那么认为的,他觉得他大哥很聪明,是整个徐家最厉害的人,他从小就崇拜他大哥。我不敢想象,倘若夫君知道了整件事情,会怎么看我,又会如何面对他的兄长。我害怕,我特别害怕。” “把事情全部抖落出来,对徐天也没什么好处啊。” “他不要什么好处,依着他的能力,就算没有徐家,他也可以安身立命,况且那个时候,我觉得他已经疯了。他为了报复我,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够做的出来。我好不容易才跟夫君熬过那一关,我绝不允许徐天来破坏我们。我私下里找过他,求过他,希望他能够放过我们。我还向他保证,只要他不将事情说出去,只要他不破坏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我会一直敬他如兄长,白云寺的事情我也不会再追究。他没有孩子,我可以将我与夫君的孩子过继给他。就算我与他成不了夫妻,我们还是至亲,还是一家人啊。可他根本听不进去。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起了杀心。” “你想怎么除掉徐天?” “不知道,我只是起了杀心,却还没有想过要怎么杀他。”徐少夫人摇头:“我只是个弱女子,杀人这种事情,在心里想想还行,可你真让我去做,我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办。” “还记得螳螂吗?” “什么?”徐少夫人抬头。 “螳螂!” “螳螂是什么?我不知道。” “算了,那你还记得你夫君失踪之后发生的事情吗?” “记得一些。”徐少夫人仔细回忆着:“夫君失踪之后,我们寻找了多日,却一直未能找到。那些天,我心烦意乱,也就没有再故意躲着徐天。一天午后,徐天突然过来找我,并且还将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赶了出去。他以为他要对我欲行不轨,于是就告诉他,我已经有了身孕,有了他们徐家的血脉骨肉,徐天看了一眼我的肚子没说什么,只是将他手里提着的食盒放了下来。打开,里头是一碗羹汤。” “徐天送羹汤给你喝?” “鲑鱼羹,是我从小就很喜欢喝的一道羹汤。”徐少夫人叹了口气,脸色却依旧白得吓人:“他说那是他特意请下人为我做的,只要我喝了那碗羹汤,他以后就再也不会来打扰我。” “那鲑鱼羹里有毒?”白璃问,眼睛随之睁大。 “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着,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给我送鲑鱼羹来。我想着,他是不是趁着府里乱糟糟的,想要我的命。可夫君不见了,生死未明,我当时也想着,死了就死了,死了反倒清净,再也没有那么多的烦心事。于是,在稍作犹豫之后,我便端起那碗汤羹喝了下去。 味道极好,我也没有中毒,更没有一点点要毒发的现象。我起身请他离开,他却只问了我一句话。问我,鲑鱼羹跟我夫君的肉,那个更可口。我一下子就怔住了,然后脑海中不知怎么就出现了很多的画面。那些画面乱糟糟的,却异常恐怖。我看见我变成了一个怪物,然后将夫君堵在了一个小巷子里。还没等他回过头来看清楚我的脸,我就把他生吞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想得太过吓人,我竟然吐了,吐得七荤八素的。 等我吐完之后,我看见了一枚扳指,一枚翠绿色的,上面还写着宜字的扳指,那是成亲之前我送给夫君的礼物。夫君他随身携带,从未有过一时一刻的离开。 看到那枚扳指,我整个人都瘫坐了地上。耳边,全都是徐天的笑声,他说,亏得夫君那么喜欢我,我却将他给吃了。他还说,我早就已经不是王宜,我是一个怪物,一个会吃人的,尤其是会吃掉自己丈夫的怪物。他还说,他知道徐家没有什么好结果,因为我,因为徐家娶了我这么一个怪物进门。” “然后呢?” “徐天走后,我带着夫君的那枚扳指,失魂落魄的走去了衙门。我说是我杀了夫君,我说是我吃了夫君,可衙门里没有人相信我。我又去找爹娘,说我是个怪物,我请他们杀了我,可他们也不相信,只是请来我娘家的父母安慰我,并且将我送到白云寺修养,让寺中的师傅开解我。” “白云寺的那场大火你可还记得?”白璃趁机追问道。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409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16) “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是从后山醒来的,醒来之后就看见白云寺变成了一片废墟。”徐少夫人像是在很用力的回想:“白云寺着火之后,我原本是想要回徐家的,可徐家也出了事情,乱糟糟的。我唯恐回去之后给他们添乱,就想着暂时回娘家住一段日子。可半路上,遇见了一群人,其中有一个还是道士。我只记得他们凶神恶煞的朝着我冲过来,再后面的事情,我就记不得了。” “那个道士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徐少夫人摇头:“你们跟那道士不是一伙儿的吗?” “不是,我们跟那道士真不是一伙儿的。”白璃赶紧撇清身份:“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距离你被那帮人捉住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 “二十年?不,不可能的。你看看我的样子,我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变化,连我身上穿的衣服都还是原来的那件,怎么可能过去了二十年。” “那你认得这里吗?”白璃指了指四周的环境,然后又指了指那些被螳螂吓到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何家堡的百姓:“你认得他们吗?” 徐少夫人看了看四周,摇头:“不认得,我从未到过这种地方。” “你不是从未到过,事实上,你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或者换个更准确一点儿的说法,你是在这里被人困了整整二十年。徐天没有骗你,你的确变成了妖兽,且还是一只会吃人的妖兽。你变成妖兽的样子,很像是一只巨大的螳螂。还有,你跟徐轩的孩子没有了。” “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我跟夫君的孩子不可能没有的。还有,我不是妖兽,我是人,我叫王宜,我是王家的独生女,我是人,我怎么可能会是妖兽。” “你的确是叫王宜,可你却从白云寺的后山跳了下去。” “那又怎样?我还活着,我没有死。” “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你怎么可能活着从山下爬上来。徐少夫人!王宜!我问你,你还记得你是怎么上来的吗?” 徐少夫人怔住了,她抬头,呆呆地看向白璃,声音颤抖着问了句:“我当真是妖兽?” “是!但也不完全是。当你清醒的时候,你是王宜,是徐家的少夫人。可一旦你失去了理智,你就会变成螳螂,妖兽螳螂。你会杀人,也会吃人。但幸运的是,你不记得你变成妖兽之后的样子。所以,现在的你,还能平静地坐在这里跟我们说话,你也不用因为记得那些事情而变得格外痛苦。” “既然如此,姑娘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徐少夫人抬头看向白璃:“你与我有仇吗?倘若没有仇,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为何要让我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我跟你没仇,但你跟他们有仇,就在刚刚,你吃掉了那些人的亲朋好友。”白璃指着身后的那些人:“且你是妖兽,会吃人的那种,不光他们不会放过你,我夫君也不会放过你的。若你被我夫君给杀了,那就不是我跟你有仇,而是你跟我有仇了。” “你夫君是——” “喏,就是刚刚跟你打的那个。”白璃朝着白泽努嘴:“他是不是很帅?” “一脸孩子气。”徐少夫人嫌弃地说着:“我真的是妖兽吗?” “是,我生平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撒谎,我没有骗你,你的确变成了妖兽。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问问他们。对了,花溪镇现任的县令大人也在,大人他总不会骗你吧。” “不必了,我相信你。”徐少夫人叹了口气:“能不能告诉我徐家后来怎么样了?” “徐天死了,徐虎疯了,据说是被吓疯的。我猜想着他可能是见到了你变成妖兽的模样,一时半会儿有些接受不了。” “二哥吗?”提起徐虎,徐少夫人眼中眸光闪烁:“若是他的话,倒是真有可能。二哥跟徐天还有夫君的性子都不相同,他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眼的人。他对谁好,那是真的好。他若是相信谁,那便是真的相信,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若他当真见到了我变成妖兽的模样,亲眼看见我杀人吃人,他真的是会疯的。二哥他很疼我,他一定受不了我变成那个样子。爹和娘呢?是不是也被给我吓着了。” “具体情形是什么样的,我也不清楚,但传闻说……说是他们受不了家中接二连三出现的变故,心伤成疾,病故了。” “都死了!”徐少夫人叹了口气:“他们都不在了,那我继续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死了也好,死了我就能看见夫君,看见爹娘,看见所有我想要看见的人了。是你夫君动手吗?来吧,我不怕死的。” 徐少夫人轻轻合上了眼睛。 就在白璃冲着她姣好的面容发愣的时候,那些原本被螳螂吓住的人一个个像是刚刚回了神儿一般。见徐少夫人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了什么危险性,便一个接着一个的站起来,且叫嚷着要杀了徐少夫人,更有甚者,还从地上随手捡东西,朝着徐少夫人丢过来。 “你们疯了吗?”高湛伸手挡在白璃背后:“你们没看到你们丢过来的东西砸到了璃儿身上吗?” “砸到了又能怎样,她跟那个妖兽在说话,她一定是那只妖兽的朋友。既是妖兽的朋友,那就一起死好了。” “你再说一句我听听,你说璃儿是谁的朋友?”高湛变了脸色:“你们可别忘了,刚刚是谁出手制服了妖兽。白先生是谁,你们还记得吗?他是璃儿的丈夫,是璃儿的夫君,刚刚就是他出手拦住了妖兽,制服了妖兽。若不是有他在,你们早已经变成了妖兽腹中的点心。妖兽还在这里,白先生也还在这里,你们就一个两个的欺负他的夫人,你们是不要命了吗?”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人群中有人叫嚣道:“你们可不是我们何家堡的人,虽说刚刚经历一番磨难,可我们大家伙儿都没有被吓傻。我们清楚的记得,你们是打从外头进来要捉我们的人。你们,就是我们的敌人,既是敌人,我们打她有错吗?” “没错!”这回回答的不是高湛,而是目光清冷的白泽:“你我既然是敌人,那我也就不必护着你们了。徐少夫人,得罪了!” 就在白泽将那些符纸收回的瞬间,徐少夫人又化作巨型螳螂,朝着那帮人踏了过去。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410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17) 眼看着巨型螳螂朝自己逼近,刚刚那些还喧嚣不止的何家堡的居民们又开始抱成一团儿瑟瑟发抖。白泽冷眼瞧着他们,像是在洞悉最真实的,也是最险恶的人性。 “白先生,到此为止吧。”就在螳螂准备大肆杀戮时,辛大人开了口:“他们生在何家堡,手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一些血腥,等将他们带回花溪镇,我自会按照当朝的律法进行处置。徐少夫人已经够可怜了,就不要让她再背负这些罪孽了。” “夫君,饶过他们吧。”白璃走到白泽跟前,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说实话,我也生气,可我们着实没有必要跟这些人一般见识。辛大人说的对,他们这些人,生在何家堡,长在何家堡,从小看的,学的也都是那些坏人教他们的。欺善怕恶,阿谀奉承这些肯定都是人生必修课。你可是堂堂的白先生,跟他们计较,岂不是失了自己的身份?我知道你是在帮我出气,可越是这样,我越得拦着你,因为我要做你的好妻子,我不能让你因为我沾染了那些不好的名声。” “想要个小宠物吗?”白泽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 “什么?” “夫人想要个小宠物吗,能保护夫人的那种。”白泽又重复了一句。 “什么小宠物?我们不是在说螳螂的事情吗?” “都是一样的。”白泽伸手,一连串的符纸朝着巨型螳螂飞了过去,在螳螂准备大开杀戒之前,将它困在了里头。只一会儿的功夫,原本巨大的螳螂就变成了一个如正常大小般的小螳螂。 见状,有人鼓起勇气,借机伸脚,想要将螳螂给踩死,却被捆着螳螂的那圈儿符纸给弹飞了出去。 “真是不知悔改!”白泽一边摇头,一边将符纸和螳螂都收了回来。 符纸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竹笼子,而螳螂就乖乖地待在竹笼子里。 “将它留给夫人做小宠物可好?” “你刚刚说的小宠物就是指这个?”白璃看着那个竹笼子不敢伸手去接。 “没事儿的,我已经跟它说好了,以后就由它留在夫人身边,尽心尽力的保护夫人。螳螂修行不易,而徐少夫人也是身不由己,若就这么将她们给除了,对她们而言似乎也有些不太公平。人心险恶,夫人身边正好缺个能保护夫人的人,将它留在夫人身旁,便是最好不过了。” “夫君说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我只是担心……”白璃看着竹笼子里的那只螳螂:“不,不是担心,而是觉得有些不妥。我们这样对待徐少夫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这世上已经没有徐少夫人王宜了,心死既魂灭,如今待在这笼子的就只是螳螂。” 白泽一句话,竟说得白璃伤感起来。 犹豫半响,她还是将那个笼子给接了过去。 何家堡的那些人见巨型螳螂消失,又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别的事情。白泽不用读心,也能知道他们都在计划着什么。他“刷”地丢出几十张的符纸,就像是刚刚围困那只螳螂一样将这些人全部围了起来,随着符纸旋转,他们竟一个个离地而起,变成了那种小小的纸片人。 “白先生,你这是——” 不光辛大人看傻了,就连高湛他们也都看傻了。 他们知道白泽算命厉害,也知道白泽会法术,敢跟巨型的螳螂搏斗,但他们没想到,白泽竟然还有将人变成纸片人的能力。 “此处距离花溪镇尚有一段距离,他们人多,你们人少,想要顺利押解回去只怕不大容易。我这法术,能持续一个时辰左右。”白泽招手,那些飘在半空中的符纸立马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口袋,将那些纸片人全部收了进去。 待最后一个纸片人落进口袋里,白泽将口袋扎紧,扔给了高湛:“等回到衙门后,让人抬几桶水过来,将那些水均匀地泼洒在纸人身上。沾到水的纸人,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恢复正常。若牢房不够,可以取一些,留一些。将余下的那些纸人埋在干燥的土壤中,只要不沾水,就能一直维持这个形态。” “那若是沾了火呢?”高湛好奇地问。 “你觉得呢?”白泽看了他一眼,高湛一阵尴尬,直接摸着头笑了。 “白先生放心,我一定按照白先生您说的去做,这些纸人,保证不会让他们靠近火源。” “人,我已经交给你们衙门了,至于是泼水,掩埋还说火烧都由你们衙门里自己说了算。这些人,不算什么好人,却也不算什么罪大恶极之人,如何处置,就由辛大人做主吧。” “多谢白先生。”辛大人拱手道:“此处事了,白先生可要与我们一同返回花溪镇。” “不必了,我家夫人心情不好,我要带她四处走走。” “我心情不好吗?”白璃悄声问。 白泽深看了她一眼,反问道:“夫人心情很好吗?” “不好不好,一点儿都不好。先是看见了一只巨大的螳螂到处吃人,紧跟着听到了一个不是很完美的爱情故事,最后还莫名其妙的被人围攻,说要连我一同给打死了,我这心情能好嘛。只是夫君你打算带我去哪儿?” “一个夫人从未去过的地方。”白泽指了下白璃手中的竹笼子:“这个,就让高捕快先帮你带回去吧。何家堡的那些人,估摸着还需要用它镇一镇才能听话。至于夫人的安危,有我这个做夫君的在身旁,倒也无碍。这只螳螂,暂时还用不上。” “太好了,我正发愁呢。”不等白泽将话说完,高湛直接就把竹笼子给拎了过去:“不瞒先生,我这心里还是挺忐忑的。这何家堡咱们是进来了,也捉到了一些人,可先生也知道,咱们捉到的这些都是何家堡里头的虾兵蟹将,真正厉害的那些,全都不在堡内。我担心,若是这些人回来了,知道咱们将人带到了衙门,再去衙门寻事儿该怎么办?这明着,咱们自然是不怕的,可若是他们藏在背地里使阴招,那咱们可是防不胜防啊。这螳螂,关键时候能救我跟大人的性命吗?” 第411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18) “我给你一张符吧。”白泽递给高湛一张红色的符纸:“遇到危险,就把这张符贴在竹笼子上,它会听你驱遣。” “它不会反过来咬死我吧?”高湛攥紧了符纸,却仍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 “有可能。慎用。”白泽轻飘飘丢出五个字去:“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回镇子上去吧。” “那白先生你呢?” “有些善后的工作还要做,等处理完了,我自会带夫人离开。” “那你们保重。”高湛正了神色,在拱手道别之后,回到了辛大人身边:“大人,咱们回去吧,这何家堡的案子估计还得连夜审才行。” 辛大人点头,在带着一帮衙役和兵丁与白泽告别之后,众人离开了被大火烧的乱七八糟的何家堡。 “辛大人跟高湛他们都走了,我们两个要去哪儿?”目送着辛大人他们离开,白璃乖乖地靠在了白泽身上:“短短一天,我怎么觉得像是过了很久似的。我们来救婵清的时候,这何家堡还是戒备森严,热热闹闹的,如今却是冷冷清清,一地狼藉。我们尚且不是何家堡的人都有这种感受,那位红衣大人回来之后,看见此情此景,会不会更加生气?对了,你给高湛的那张符管用吗?我怎么觉得他的担心是合情合理的,倘若那位红衣大人知道是辛大人带人灭了他的何家堡,是真有可能会对辛大人不利的。” “辛大人不傻,他会有所防范的。” “说的也是,辛大人既知道这何家堡的来历,在行动之前,不可能不做最坏的打算。”白璃抱住他的胳膊:“那现在的,我们去哪儿?” “下去看看。” 不等白璃反应过来,人就直接下沉,落到了脚下的地宫里。 “这是古墓?” “嗯,是古墓,但却是被改造过的古墓。” “改造这个我知道,但却不知道他们将地宫改造的如此美轮美奂。看此处的布置,应该是那位红衣大人居住吧。喏,红蜡烛,红地毯,就连帐子都是红的。这红色虽是极其喜庆的颜色,可这么大片大片的红色连在一起,又会让人产生一种很恐怖的感觉,尤其还是在地宫里头。这亏得是跟你一块儿来的,若是只有我自己,肯定要被吓得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鸡皮疙瘩是什么样子的,夫人可否让我瞧瞧?” “鸡皮疙瘩还能是什么样子的?”白璃看着自己的手臂:“就是跟鸡皮一样很难看的样子。这会儿我倒是想让你看,可我手臂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啊。” “所以,夫人这会儿是不害怕的?” “有你在,我害怕什么。”白璃说着往前跨了半步,“白泽,我怎么觉得我这肩膀上有些古怪。” “是饕餮。” “什么?”白璃回头看着白泽:“你的意思是,我师傅也来了?” “不是你师傅,是你师傅留在你身上的那个饕餮印记活了。”白泽盯着她带有印记的那半边肩膀:“在这个地宫里应该有跟你师傅有关的东西,那个东西跟你身上的印记相互感应,所以它活了起来。” “你可别吓唬我!”白璃赶紧捂住自己的肩膀:“我怎么听着你说的那些话那么瘆人呢。不就是一个印记嘛,这东西还能活过来?那它活过来之后,会怎么样?会不会像螳螂吃掉徐少夫人一样,把我也给吃了?” “不会!” “为什么不会?我师傅可是饕餮,饕餮可比螳螂还要嘴馋的妖兽。我就没听过比我师傅还能吃的妖兽,他才是真正的见到什么就吃什么的主儿。完了,这下不用你说,我也觉得我肩膀上这个东西是活的。现在怎么办?你是不是要施法带我回花溪镇。这印记是我师傅留下的,我们回去找他总没错吧。” “来不及了。” “什么就来不及了?”白璃才问完,就听见“刺啦”一声,不等她回头去看,身上的衣服就变成了碎片片开始往下掉。她尖叫一声,赶紧用手护住了自己,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透明的小饕餮从她的肩膀上脱离了出来。 还没等白泽看清楚那只透明的小饕餮,她就被白泽带到了一池泉水里。那泉水热乎乎的,应该是一池温泉。 “怎么了?你干嘛要将我拖进这温泉里,我衣服都湿了。” “已经没有衣服了,何来的衣服都湿了。”白泽说着,脱下自己的外衣套在白璃身上,觉得不妥,又动手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我的夫人,是不能被外人看的,哪怕那个东西是从夫人身上剥离出来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师傅干嘛要在我身上弄个什么饕餮印记?饕餮印记?我想起来了,你从前好像跟我说过这个东西,你说这是我师傅留下来保护我的。这印记不就是一个图案嘛,这图案怎么就变成活的了。” “具体是因为什么,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估计你师傅也说不清楚。”白泽有些郁闷的盯着那个在半空中打转的透明的小饕餮:“你记不记得,自从去过栗阳城之后,你师傅就开始变得行踪诡秘起来。” “不是记得,而是知道。”湿漉漉的衣服裹在身上的感觉并不美妙,尤其那衣服还被裹到了她脖颈那里,被温泉水一浸泡,让她瞬间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她一边挣扎着试图将衣服松开些,一边回应刚刚白泽说的那些话:“别说在栗阳城了,就是到了现在他还是神神秘秘的。我倒是问过他,可他什么都不说。如今好了,不止我师傅神神秘秘,就连跟着他的那只老狐狸也是神神秘秘的。天晓得他们在盘算什么,兴许是发现那里有什么更好吃的妖兽,琢磨着去给收拾了吧。”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可直到咱们上了鹿蜀山我才明白,你师傅之所以日夜奔波,神神秘秘,其实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是因为飞在半空中的那个小饕餮吗?”白璃的胳膊也被衣服裹着,动不了,只能用眼神和下巴示意白泽。 “应该是的。”白泽点头:“我估摸着连你师傅自己都没有想到,他随随便便留下的一个印记居然会活起来。这印记是他留的,他自然能够感知到它的细微变化,他弄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也弄不清楚这个印记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和伤害,所以他在查。” “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白璃小声地问。 第412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19) “不清楚,以往从未听过,也从未遇到过。”白泽盯着那只透明的小饕餮:“但估摸着与你自身的变化有关。” “变化?”白璃低头瞧了瞧自己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身体,忽然想到了在鹿蜀山上的那一幕:“你说的是我在鹿蜀山上求着你让我变白,变漂亮的事情吗?” “跟那没有关系。”白泽听到白璃说变白变漂亮时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她包裹的紧紧的身体上,待看到她脖颈出裸露出的皮肤时,耳朵一红,将脸转向了别处。 “应该是别的原因,只是眼下我还没有参透。” “那我会有危险吗?” “不清楚,但眼下应该还没有。” “那它为什么虎视眈眈地看着我?”白璃盯着那只透明的小饕餮:“你没发现吗,它已经停在那个位置很久了,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它是你生的,自然想要与你亲近一些。” 白泽一句话,吓得白璃差点儿滑坐到温泉里。 “什么叫我生的?夫君,你别乱说话好不好。你瞅瞅我,你再看看它,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能生出一只饕餮来吗?再说了,我跟我师傅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就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万一落到了那只老狐狸耳中,还不晓得他会怎么想呢。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可别给我招惹麻烦。” “狐狸他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那我也不想招惹一只活了上万年的九尾狐。听说这狐狸最是小肚鸡肠,万一招惹到他,我这短短的几十年可就别想消停了。你们的寿命无限长,莫说几十年,就是几百年在你们看来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我呢,撑死了活到一百岁,我才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面。” “夫人误会了,我说的生,不是夫人想的那个生。我说的是,这只小饕餮是被夫人的气血催生出来的,与夫人血气相连,眼下它应该还不会对夫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危害。” “那我怎么觉得它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瘆得慌?” “那不是夫人看到的,而是夫人心里想的。”白泽挪到白璃跟前,用手将其圈住,等了一会儿,不见她有任何后续的动作,便轻叹一声,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肩上:“如此,夫人可还会觉得瘆得慌?” “夫君好厉害,这会儿再看那只小饕餮,竟莫名觉得对方呆萌呆萌的,颇有些可爱呢。” “可爱?”白泽咬重了那两个字的字音。 “嗯,蛮可爱的。”白璃支吾不清地应着,刚回答完,就看见白泽拍起一串水花,那只透明的小饕餮顷刻间不见了。 “饕餮呢?你把小饕餮弄到哪里去了?”白璃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试图在水中踮起脚尖,却被白泽抱着,推到了温泉的另外一边。 “收起来了,总不能让它一直盯着你看。” “看就看呗,看看又不是怎么样。对了,你刚刚说它不会吃我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因为它是饕餮印记变得,所以不会像真正的饕餮那样嘴馋。” “还记得我带你去吃的驴肉吗?” “记得啊,味道挺好的。”白璃抬头看向白泽的那双眼睛:“好端端的,你提这个做什么?” “那些肉,不光是给你吃的,也是给它吃的。” “你的意思是——”白璃一阵恶寒:“你的意思是,它真的需要吃东西?那,如果没有那些驴肉该怎么办?它会不会在饿极了的状态下,把我当成果腹的午餐或者是晚餐?” “放心,我是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它还小,那些驴肉足够让它饱腹一阵子的,等咱们回到花溪镇,见到你师傅,再商量后续的事情。他是老饕餮,总有办法对付这只小饕餮的。” “听你说的倒是轻松,可我怎么觉得我像是一个被人豢养的饲主似的,好像我的出现就是为了养这只小饕餮。”白璃头皮一阵发麻:“完了,完了,我怎么觉得这件事越想越恐怖。” “乖,没事儿的,有我在,一定不会叫你有事儿的。”白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见到你师傅之前,我都不会把它放出来。这阵子,你可以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这就好。”白璃从白泽怀中挣脱,长长的顺了口气:“左右我是信得过你的,有你在,我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你放心,我这个人没什么长处,就是心大。就算将来要被那个小饕餮给吃了,那也是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对不对?” 白璃蹚着水在温泉中走了半圈儿,这才发现,这个池子是不规则形状的,而且还是一个池子套着一个池子的那种。每个池子都很大,深浅也略有不同,但总体来说,都不深。 池子四周挂着那种鲜红如血的幔帐,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些幔帐之上还绘着特殊的符号。那些符号,很像是符咒,但跟白泽画出来的那些又有些不同,给人一种特别不舒服的感觉。 “这些符号是——” “养灵符。” “养灵符?你也会画这个吗?这个养灵符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养灵符,顾名思义就是养灵的。这些灵,有生灵,有死灵,有动物灵,也有人灵,养灵的主要目的,不光是为了供自己驱使,还为了供自己食用。” “食用?”白璃又是一阵恶寒。 “还记得那位红衣大人吗?” “记得啊,这何家堡的幕后老大呗。” “他快死了。” “我知道啊,这个何公子说过,婵清他们也说过。” “他不想死。” “这多正常啊,是个人都不想死,尤其是他们这种作恶多端的坏人。” “所以,他要为自己续命,想方设法的为自己续命。食用鲛人,只是其中的一种,而另外一种就是养灵,食灵。我们所在的这个池子,也叫养灵池,可以帮助他更好的消化那些被食用的灵。” “你知道这是养灵池你还带我来泡!这里头会不会有你说的那个什么灵?” “没有!这池子虽叫养灵池,但池水本身是好的。你以凡人之躯上过鹿蜀山,又整日与我们待在一处,多多少少都会受到些影响。在这池水中好好泡一泡,对你身体好。我是你夫君,自是不会害你的。” 说着,白泽一挥手,那些鲜红色的幔帐就全都变成了透明的纱帐。纱帐层层叠叠,挡住了整个池子,将养灵池与外头那些古墓建筑彻底分开。随着白泽扬起一串水煮,原本空荡荡的池子边竟生出几株凤凰木来。凤凰木上凤凰花开,花瓣无风而落,竟飘满了半个池子。 如此大手笔的花瓣浴,也着实是让白璃看傻了眼。 第413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20) 借着那些花瓣的掩映,白璃悄悄走进了另外一个池子里,然后将身上裹得紧紧的白泽的外衣脱去。既是泡温泉,总得拿出泡温泉的架势来吧。撕扯衣服的时候,她悄悄看了白泽几眼,发现他闭目躺在池子的一边,似没有要阻拦她的架势,这才放下心来在温泉中尽情的嬉戏着。 “小心脚下。”白泽闭着眼睛叮嘱:“这养灵池水虽好,却只能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叫你。”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等于后世的一个小时,这泡温泉泡一个小时也差不多了。”就在白璃默默换算着的时候,发现白泽已经上了岸,就那么随意的散着头发靠坐在凤凰木上。 睁开眼睛的白泽,看上去可可爱爱的,可闭上的眼睛的白泽,却对是走颜值路线那一挂的,尤其是他的侧颜,出色得不得了。白璃淌着水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寻了个角度合适的石头,趴在上面,安安静静地欣赏着自己的丈夫。 嗯,这么看着,也是挺赏心悦目的。 “背过身去。”白泽开口,眼睛却依旧闭着。 “为什么?你是我夫君,难不成我还怕我盯着你看啊。” “我不是怕你盯着我看,而是你这么盯着我,我很难静下心来。”白泽倏地睁眼:“这里是地下古墓,这养灵池又是红衣大人的私人领地。莫说这会儿何家堡里没有旁的人,就算有,也不敢擅闯这里。夫人若是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的话,尽管盯着。只是,后果自负。” “切,不看就不看呗,吓唬人做什么。”白璃背过身去,却也觉得两处两颊都热乎乎的。 烫的,一定是因为这温泉水所以才会发烫的。 用水使劲搓了搓,白璃将大半个身子都泡进了池水里。 对面也生着几株凤凰木,树枝下还挂着几盏漂亮的琉璃灯。灯光落在那些漂浮着的花瓣上,竟营造出了一种迷幻的感觉。 白璃深吸一口气,朝着那片灯光走了过去。 她做人一项简单,且从小到大都秉持着一个原则,那就是既来之则安之,不该自己想的事情少想,不该自己操心的事情少操心。人呐,越是活的简单就越容易开心。就比如现在,她已经将小饕餮和养灵池的事情丢到了一边,开始进入度假的模式。 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不管是小饕餮还是养灵池,还是那位不知道身在何处的红衣大人,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不是她一个穿越来的小小女子能够应付得了的。她没有悲天悯人的心,也不敢妄想着能拯救世人,安分守己的做好白璃就行。 当她将自己置身在那片朦胧的灯光中时,她就将那些糟心事给排解掉了,一心沉浸在这美妙的景致和温柔的池水里。 周围很安静,就连假寐的白泽都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来,整个古墓里仿佛就只有她一个人。她一边戏水,一边欣赏着凤凰木上那些漂亮的凤凰花,嘴里还哼着不成调子的歌曲。哼得开心了,就坐在池子的边缘上,用脚踢着水玩儿。透明的水花夹带着漂亮的凤凰花一起被撩拨起来,且有不少沾在了她的身上和腿上。 就在她玩得不亦乐乎时,却发现水里多了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正当她思考着要不要将脱下来的鞋子朝着那个东西砸过去时,脚踝突然被人拽住,一下子就给拖进了池子里。 “噗!救……咳咳!”还没等她把救命那两个字喊出口,就被白泽提溜到了水面上。 “你要谋杀亲妻啊。”尚未站稳的白璃一边吐槽,一边用力咳嗽。 “是你先要谋杀亲夫的。” “你胡说,我哪有?” “我若下手晚了,你那鞋子是不是就冲着我砸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哦,差点儿忘了,我家夫君会读心术。”白璃用手拍着自己的额头:“你很闲吗?这地方除了你就是我,你闲着没事儿窥探我的内心做什么?” “我没有窥探,我只是看到了你脸上的表情,猜出了你下一步想要做什么而已。” “就算我想要拿鞋子丢你,你也可以躲开的啊。你可是上古神兽白泽,会法术的,就这么一双鞋子,还能没办法?” “有办法!” “有办法为什么不躲?有办法为什么还要将我拽到水里?还说你不是试图在谋杀亲妻。” “我躲了,岂不是就抱不到你了。”白泽低头看了下白璃,后者这才发现,由于全身湿透,她现在跟未着寸缕差不多。虽说是合法夫妻,可到底是没有夫妻之实的,如此面对面的站着,还被人这么盯着,难免会让人生出几分害羞来。 “看!还看!明知道人家衣服都湿透了,你还下水来占人家的便宜。”白璃转身,用手护住胸口:“你不是会变化嘛,赶紧给我变个衣裳出来啊。” “还不到半个时辰。”白泽说着,扣住白璃的肩膀,让她掉过头来。“要不,为了公平起见,你也看看我的。”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看你的。”白璃起初是闭着眼睛的,可再说完这几个不要之后,却悄摸摸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 白泽赤身站在池水中,原本的黑发此时竟变成了那种透着光泽的白色,原本萌哒哒的大眼睛,似乎也小了一些,但比着之前显得更为有型,且恍若带着勾人的电光。 “你头发怎么变了?还有你的眼睛,怎么也变了?” “喜欢吗?”白泽不答反问:“刚刚养神时,不小心窥探到了夫人藏在心中的一些小秘密。夫人曾经是不是喜欢过什么人,而那个人,就长着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 “眼睛?藏在我心里的?”白璃先是用手戳了戳自个儿的胸口,继而十分专注地看向白泽现在的这双眼睛,看着看着就生出几分熟悉的感觉来:“哦,我想起来了,我的确是喜欢过一个人,但你想的那个喜欢不一样。” “那里不一样?” “那个,你知道追星吗?” “追星?追天上的星星?” “天上的星星是追不着的,太远了,离咱们好几万光年呢。我说的追星,就是追一个自己比较喜欢的,比较崇拜的人。打个比方,就如同民间的百姓信奉佛祖,喜欢观音娘娘一样。这种喜欢,跟找夫君是不一样的。” “他是佛祖?是观音娘娘?” “比方,比喻懂吗,就是举个例子,他跟我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既不懂佛法,也没有观音娘娘的乐善好施,他就是一个长得有些好看,唱歌有些好听,跳舞有些迷人而已。再说了,那时候我还小,根本不懂得分辨美丑。” “那夫人现在可懂得了?”白泽长臂一伸,直接把她捞到了胸前。 第415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22) 白璃心说,当然是看影视剧看的,可这个时代还没有影视剧,她只能嘟囔着说了句:“听戏文听来的。” “这么吓人的故事还是不要听了。”白泽说着,将手覆在了白璃的额头上,此时的他看见了一片空旷的天地。 白璃这边,当白泽将手覆在她的额头上时,她眼前的那团火被无限放大,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在火中看见了一只火鸟。 那只火鸟,起初是蜷缩在火焰正中央的,可随着白璃的目视,它先是将头从翅膀下抬了出来,跟着慵懒地舒展了一下翅膀,跟着晃了晃脖子,最后露出一个在白璃看来像是笑的表情。 多奇怪,一只火鸟竟然还会笑。 “你终于来了?”火鸟打着哈欠:“睡了十几年,连翅膀都要睡僵硬了。”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意识中。还有,你刚刚说的你终于来了是什么意思?你认识我,还是我应该认识你?” “这个……”火鸟用翅膀挠了挠头:“我该怎么跟你说呢,你听说过毕方吗?” “传说中的神鸟,青色,赤脚,不食五谷,喜欢玩火。” “对,你这么说也没错,我脾气好的时候的确是青色的,但发起火来就变成了现在红彤彤的样子。赤脚,是因为我们做鸟的都没得鞋穿。不食五谷,不是因为我们挑剔,而是因为我们自己不会种。去偷吃百姓家的,容易被打。至于喜欢玩火这个,不太准确,我们毕方并不喜欢玩火,只是跟你们这些凡人一样,容易发火。你们发火,是摔东西,我们发火就是吐火。” “然后呢?”白璃看着那只火鸟,感觉它挺有趣的,跟传说中的神鸟毕方似乎有些不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毕方学着人的模样,将两只翅膀伸开,做出一个类似就这样的动作:“你叫白璃吧,那你还知不知道关于我的别的故事?” “小时候听老人讲过,但记得不全了。” “我也记不全了,我们毕方记性不好,再加上稀里糊涂睡了这么些年,好多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要不,你再说说,看我还能想起来多少?” “以往都是我听别人讲故事的。” “没事儿没事儿,你先给我讲,等你给我讲完了,我再给你讲。”毕方一副很好说话,很好商量的样子。 “好吧,让我想想看。最初关于毕方的记载应该是从黄帝开始的。黄帝你知道吧?就是传说中我们人类的始祖。据说,黄帝一共花了七年的时间才兼并了东方诸国,随后又在中条山诸猛兽的协助下消灭了南方的竞争者蚩尤。 这个中条山,为涑水河发源地,自古以来就是战略要地。我呢,还没有机会去看,不过听人说,在这中条山上有一大片的原始森林。林内有很多珍贵的树种,且还藏着不少的稀有动物。我估摸着,传说中皇帝召唤的就是藏在中条山中的金猫、金雕、金钱豹以及猕猴这些。” “嗯,有可能。”毕方很认同的点头:“然后呢?” “在皇帝打败了蚩尤之后,中原王国的疆域也扩展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可就在黄帝享受自己丰硕战果的时候,他的大臣风后却很不识时务的递上了新的战报。这个风后,用现在的眼光来看,那绝对是一个好战分子,看不得黄帝消消停停的。风后告诉黄帝,说外头零星的叛乱尚未结束,蚩尤残部依旧在四处活动,并且还在四处集结跟黄帝有仇的部落,想要跟黄帝重新打一仗。 黄帝一听,这还了得,他这太平日子还没过多久呢,这敌人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于是黄帝驾着战车驶向泰山。就在黄帝到达泰山的第六天,他的宿敌蚩尤出现了。只是此时的蚩尤已经不再是人的形象,而是一团巨大的漆黑的影子。当这团影子将黄帝的战车团团包围起来的时候,黄帝才渐渐分辨出了蚩尤的头颅与眉眼。 想当初,蚩尤战败,黄帝可是命令手下将它的头颅砍下埋在极寒之地的。为的就是不让蚩尤复活。可现在,蚩尤不光复活了,且似乎比生前更为强大。 黄帝大惊失色,完全瘫软在战车中。他眼睁睁看到蚩尤的影子被一股疾风吹动,然后逐渐分离,凝结成手臂伸向自己。黄帝知道,这是蚩尤在向自己索命,他下意识地抬起胳膊,试图阻止蚩尤的进攻。 就在黄帝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很是尖锐的鸟鸣声。跟着,跟前红光一闪,再看时,蚩尤的影子已经消散。不远处,一只红色大鸟越飞越远,最后消失在了黄帝的视野中。 多年以后,黄帝再次遇见那只大鸟才知道它的名字叫做毕方,与形态与鹤相似,但羽毛的颜色却大为不同。黄帝也正是在毕方的帮助下,才将征讨四方时杀死的敌军封锁在泰山之中。传说,这些被封锁的亡灵,也只有毕方才可以将其释放出来。自那次相见之后,毕方就再也不曾在中原地区出现过,也没有人知道毕方究竟去了哪里。” “嗨,说起来有些丢人。”毕方用翅膀挡住脸。 “什么丢人?”白璃不解地问。 “就是后来我办的那些事情有些丢人。”毕方将翅膀稍稍移下来一点:“我们这些神鸟妖兽想要修行有成,也需要渡劫。这劫,各种各样,全凭自个儿的运气。我呢,做神鸟久了,就想做做人,那曾想,头一回做人就被坑了。” “被谁给坑了?” “还能被谁坑,当然是被我自己啊。”毕方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当时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将军夫人,虽说年少守寡,却不用受什么苦楚,只要我安安生生在人间待上个几十年就成。可我觉得不好玩,愣是选了那个据说要经过大风大浪的王妃娘娘。我这才附身成功,就被人给下了毒,连句辩解的话都还没说呢,就被自己那个新婚丈夫打了个半死,紧跟着还被拖进了棺材中活埋。” “你被人活埋?” “可不是咋地,自从我出生到现在,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窝囊的事情。”毕方拍打着翅膀道:“我也是气糊涂了,我是谁啊,我是神鸟毕方啊,只要离了那具躯壳,吐一口火,再好的棺材也能给烧个一干二净。可我忘了,愣是被封在那具棺材里几十年,直到遇见一个怀着孩子的妇人,这才趁机从棺材中逃了出来,附身在那个尚未出生的小女娃身上。” 毕方说着努了努嘴:“那个小女娃不是旁人,正是你。” 第424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31) 但凡死后变成恶鬼纠缠人间的,生前必定是个可怜之人。 那位张老爷的原配夫人,便是这样一个可怜之人。听知情人说,这张老爷的原配夫人名叫素薇,十四岁便嫁给了张老爷为妻,与张老爷也算是门当户对一对儿璧人。 刚成亲的那几年,夫妻两个的感情还是蛮好的。素薇比张老爷小几岁,自然也得了张老爷不少的照顾。时间一晃,就到了素薇十八岁这年,可她的肚子始终不见动静。此时的张老爷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想要个孩子的念头是越来越强烈。 素薇也想要个孩子,为了能给张家留个后,她是四处遍寻名医,就差把那些饭当做药来吃了。彼时的张老爷对于妻子的做法还是很感动的,甚至为了素薇不止一次地顶撞父母。 二十岁那年,素薇终于怀上了孩子,张家人喜极而泣。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素薇却只生下了个女儿。 按说,这既有了女儿,日后想要再生个儿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一旦开枝,散叶那还不是早晚的事情。可偏偏素薇在生产时遇到了意外,产后大出血,命虽保住了,却也不能再为张家孕育子嗣了。 女儿再好,长大了也是要嫁人的,儿子再不好,将来也是为张家守业的。既然原配生不了,那就只能给张老爷纳妾了。 张家寻访了一年,终于寻访了一个据说是可以为张家开枝散叶生男丁的女子。这女子姓荀,至于叫什么不清楚,旁人都只唤她荀娘子。 这个荀娘子是个颇有心计的女子,她深知只要素薇还在张家,无论她为张家生养多少个孩子,她就只能是张老爷的侧室,是张家的姨夫人。她的孩子,也只能是张家的庶子。为了取代素薇成为张家真正的女主人,荀娘子暗中买通了那个之前为张家看风水的人,让他去张家老太爷和老夫人跟前搬弄是非,说张家之所以没有男丁,全是因为素薇命硬。还有,素薇的女儿八字比素薇还硬,只要她们母女还在张家,张家就永远生不出男孩儿来。 看风水的人之所以这么说,那都是荀娘子教的。在她看来,这算是个一石二鸟的完美计策。既构陷了素薇母女,又将自己日后生不出男孩儿的罪名推了出去。 若她日后生了男孩儿,那是她自己的福气。若是跟素薇一样生了女孩儿,那便是被素薇母女给拖累的。 彼时的荀娘子已经有孕在身,风水先生的话,犹如一根针牢牢地扎在了张家老太爷跟老夫人的心中。 为了增加风水先生那些话的可信度,荀娘子不惜拿自己和孩子做圈套,故意在府中弄出些是非来。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巧合”落到张家人眼里,自然也成了素薇母女的过错。 在荀娘子怀孕四个月时,张家老太爷跟老夫人终于做了决定。他们以保孩子为名,先是说服素薇从张家老宅搬了出去,跟着支开在孙女儿身旁照顾的乳娘,将刚刚才过两岁的小孙女关进了无人问津的柴房。张家人是想制造一个人为的意外,让那个会克死弟弟的小孙女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当素薇听到消息,冲进张家老宅,找到女儿时,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已经活生生给饿死了。两岁的小姑娘,嘴里咬着干草,可怜巴巴的倒在门后。门上全是小姑娘用手抓出来的印记。没有人知道这个可怜的小姑娘生前都遭遇了什么,只知道她的十根指头全部抓烂了,嘴巴也咬破了,脸上湿乎乎的,都是生前哭过的眼泪。 素薇疯了,因为她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因为她不敢相信,张家人会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对待她用性命换回来的女儿。她更不敢相信,张家人会这么活生生的将自己亲生的孙女,亲生的女儿给饿死。 虎狼尚且不食子,可张家人的心,比虎狼还要硬,还要毒。 原本体面的张家夫人素薇,自那天之后便彻底的疯了,她终日抱着女儿的尸体不松手,直到尸体腐烂,变成白骨了,还牢牢地抱着。 刚开始,她是被张家人关着的。可后来,不知道怎么逃了出去。等张家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抱着女儿的尸骨在大街上转悠了两天,且逢人就说自己女儿的事情,以至于让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看向张家的目光都变了。 张家人原就嫌弃了素薇,见她疯疯癫癫还要污张家人的名声,于是狠下心肠,让家丁一路尾随,于夜半无人之际将素薇捅杀,随后丢弃在一口废井中。 当素薇的娘家人听到外头的那些传言,赶到张家质问时,素薇母女已经沉尸枯井,死无对证。对于外头的那些传言,张家人更是矢口否认,坚称小孙女是自己跑到柴房的,而素薇是因为经受不住女儿去世的打击才变得疯疯癫癫。张家人谎称,他们原本是想要将小孙女给好好安葬的,可素薇不肯,整日抱着女儿的尸骨不肯松手。张家人害怕,这才将她暂时关了起来,不曾想,她竟逃走了。至于逃到了哪里,张家人也不知道。 为了在人前作戏,他们也曾派人假装四处寻找,可寻了几日,就作罢了。 素薇的娘家人既没有证据,又没有见到素薇本人,对于张家的那些无赖做法也是莫可奈何。可素薇的兄长,还是以另外一种方式为素薇出了气。据说张家之所以搬离原来的地方,就是被素薇娘家给打压的。 “既是搬了家,那素薇的鬼魂又是如何跟着张家老爷到这处宅子里的。这就算是闹鬼,也应该是在张家的老宅子里闹吧。”白璃看着岳师傅不解的问:“难不成,这鬼魂知道张老爷搬了家,是一路跟着他们过来的?” “白夫人问的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岳师傅摇头道:“我与夫人说的那些,也都是从街头巷尾听来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我也说不好。据说,这张家人做贼心虚,在离开原籍之前曾寻了个道士去镇压素薇母女。可那道士只有半瓶子水,不仅没把素薇母女给镇压了,反倒是激怒了她们直接将她们给变成了恶鬼。再后来,这张家就有了闹鬼的传闻,有人说是小鬼,有人说是女鬼,还有人声称说是见到了素薇母女。我呢,胆子小,虽收了这房子,却从未在里头过过夜,也不晓得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张家宅子跟前。岳师傅掀起帘子看了眼,便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白先生,白夫人,你们看,就是这处宅子。” 第425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32) 眼前这处宅子,从外表看,并不怎么起眼。 “你们别看这宅子从外头看不怎么样,进去之后可是别有洞天。这张家人的人品究竟如何,咱们且不说,就人家这些大户人家的气派那是真有的。”岳师傅站在张家门口的台阶上为白璃夫妇介绍着:“两位看见这门上的八卦图了没?据说是张家人修宅子的时候特意让师傅给弄的,说是辟邪。可我估摸着这东西没用,若有用的话,哪里还有后来的那些事情。我寻思着,张家人之所以将大门修得如此不起眼,也是为了不让外人关注他们。只可惜,他们进城的时候太高调了,那么多的马车,差不多要把整条街道都给占满了。” “可惜了,那么热闹的场景,我居然没跟上看。”白璃提着裙子步上台阶,正准备推门时,却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个乞丐,直接用棍子打了她的手。 “要死人啊,要死人啊。你这个亏良心的岳路生,明知道这宅子闹鬼,还敢卖给人家。你这么缺德,你就不怕遭报应。” 岳路生是岳师傅的名字,听说他是他娘在路上生的,为了方便,就直接给取了路生这个名字。 白璃之前也问过岳师傅是不是真的,被岳师傅给亲口否认了。想来路生这两个字也没什么别特的意义,就单纯的只是个名字罢了。 “你个老乞丐,啥都不清楚,就说我害人。我姓岳的,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喏,看见了没,这位是白先生,这位是他的夫人。人家夫妇天生就是擅长捉鬼的。这宅子啊,也就卖给他们才是最合适的。” “你们当真是捉鬼的?”老乞丐一边低声问着,一边却用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白璃夫妇:“你们既没有穿道袍,也没拿什么降妖除魔的法器,你们拿什么捉鬼?” “符啊,我夫君带的有捉鬼的符咒。”白璃指了指白泽身上的那个布口袋。 “符咒啊,管不了什么用的。不信你们问问这个岳路生。我老乞丐敢跟你们打包票,这个缺德的岳路生一定没跟你们说实话。”老乞丐坐在门前的台阶上,身子微微前倾:“自打我从这张家门口要饭那天开始,我就见了不少的高人在他们家里进进出出的。这什么法子都用了,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运气好的,尚且能全身而退,这运气不好的,可就倒了霉了。你问问这岳路生,如今这张家还剩几个人呐。” “这张家剩几个人跟我卖宅子有什么关系。”岳师傅嘴硬,但还是表现出了几分心虚,看来他的确是如老乞丐说的,有事情瞒着白璃夫妇。 “看吧,我就知道,这姓岳的一定没跟你们说实话。”老乞丐摇摇头:“不瞒你们说,这张家现在就只剩下一个人,可就连这个人,也快没了。这外头的人只知道他是生了病,命不久矣,却不知道他的命是被这宅子里的恶鬼给缠没的。报应,这也算是他们张家人的报应吧。” “老爷子很清楚张家人的事情?”白璃跟着坐了下来,并且就坐在老乞丐的身旁。歪头,托下巴,一副很认真的想要听故事的模样。 老乞丐行乞多年,还是头一回碰见这样不嫌弃自己身上脏,不嫌弃自己身上有味道的愿意跟自己坐在一处说话的姑娘,瞬间就对白璃产生了好感。 “这事情,大概要从两年前说起。或许更早的时候也有,但那个时候我老乞丐还没到张家门前行乞,对于他们家里发生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可这两年里头发生的事情,我老乞丐的这双眼睛,这对儿耳朵那可是看得真真的,听得实实的。” “我最爱听这些故事了,老爷子您就给我说说呗。” “老爷子?你还是头一个这么叫我的姑娘,旁人都叫我老乞丐,老不死的。”老乞丐摸了摸脸上乱七八糟的胡子:“就冲姑娘你方才叫我的那声老爷子,我也得把这张家门里的事情跟你好好说道说道。我看你们夫妇两个都是好人,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好人上当受骗。这岳路生,你们别看他长得老实,其实一肚子的坏水儿,唯利是图,专坑你们这些好人。” “我说老乞丐,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呢,我岳路生怎么就专坑好人了。我告诉你,你可别到处败坏我的名声。还有,这白先生跟白夫人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岳路生就算再不地道,也不可能坑自己的救命恩人吧。咱们这城里之前闹麻风病你知道吧,就是白先生跟白夫人救得咱们。要不是他们,别说我现在还能四处跑着做买卖,就连我这个人还能不能继续活着我都不知道。我坑谁,都不会坑我的恩人。” “原来城里说的神仙就是你们啊?”老乞丐看向夫妇二人的目光清明了许多:“若真是你们,那这张家的事情,我更得与你们好好说一说。这你们要是没那个真本事,就听我老乞丐一句劝,千万别进去。若有真本事,就帮帮被困在里头的那个可怜人。” “老爷子说的可怜人是……” “那个被困在宅子里的女鬼。”老乞丐叹了口气:“这宅子的来历,想必岳路生他都已经跟你们说了。我头一次遇见她,也是从两年前的那个深夜开始的。” “老爷子见过那个女鬼?”白璃问。 老乞丐点了点头:“见过,而且见过不止一次。她没外人口中说的那么十恶不赦,除了张家的人,她从不会伤及无辜。她也是个可怜人,是张家人把事情给做绝了。张家有今日,全是他们咎由自取的。” 老乞丐叹了口气,继续道:“两年前的一个深夜,我正半躺在这里睡觉,睡到迷迷糊糊时,忽然听见院子边儿上有个女人的哭声。那哭声怎么说呢?断断续续的,但在夜里听来,确实是有几分渗人的。我心中好奇,就顺着那边的树爬到了围墙上头,循着哭声往里头看。结果,看见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坐在院子里。说也奇怪,那天晚上的月亮并不亮堂,可我却将她看得是清清楚楚的,不光将她看得清清楚楚的,还将她怀里抱着的那个东西也看得是清清楚楚。” 第426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33) “她怀里抱得什么,是不是一个孩子,大概两岁那么大。”白璃赶紧问道,岂料老乞丐抬头看了她一眼,回道:“什么孩子?不是孩子,就是一个灯笼,一个挺破挺旧的灯笼,上面还写着字。可惜,我老乞丐目不识丁,并不认得那是一个什么字,只晓得那灯笼是白的,上面的字是红的,尽管是晚上,可我却觉得那字异常的红,就跟人的血似的。” “不是孩子吗?” “不是,不是孩子,我老乞丐虽说上了年纪,却也能分辨的出哪个是孩子,哪个是灯笼啊。”老乞丐分辨道:“我当时也没多想,以为她是府中的吓下人,是受了委屈才会大半夜的坐在院子里掩面而哭。我问她是谁,她也不回答。我这人,虽没什么钱,但却是个热心肠,但她只哭不说话,就忍不住想要再多劝她几句。我说人活着,受点儿委屈没什么,这一辈子,谁还能不受委屈咋地。我说我老乞丐自从出生到现在,那受得委屈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我不也好好的活到现在了。虽说我穷了些,饥一顿饱一顿的,可我活得坦然,有时候也挺自在开心的。我说了好多,以为她都听进去了,谁知道她竟反问了我一句:若是人死了会怎么样?” 说到此处,老乞丐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他久在江湖漂,听得故事多,看的人情世故多,是个擅长讲故事的。比如此时此刻,他就将这个故事的氛围渲染地特别好。他那表情,语气,以及动作,都让白璃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仿佛他所讲的都是她自己看到的一样。 “她问的是,若是人死了会怎么样?是不是在告诉老爷子,她是个受了委屈的死人?” “姑娘人不大,脑子倒是很聪明啊。可惜,我老乞丐不如姑娘聪明,我当时趴在墙头上愣是没有回过那个味儿来。”老乞丐轻轻摇头:“就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她的脸就抬了起来,接着头顶的月光以及她怀里那个灯笼的灯光我看见了她的脸。她的脸……很恐怖,是那种我老乞丐说不出来的恐怖,我一下子就从墙头跌了下去。等我要爬起来的时候,我发现那个女人提着灯笼站在我的眼前,她穿着暗红色的鞋子,鞋子上沾染了许多泥巴和草沫子,但腿却是烂的,连骨头都能看见的那种。” “老爷子吓晕了吧?” “害怕归害怕,却也还没到吓晕那个份上。我老乞丐行走江湖这么些年,啥样的可怜人没见过啊。遇见兵灾年,灾荒年,那满地的尸骨哪个不比我眼前看到的吓人。我之所以会从墙上摔下来,是我没想到在这样的大户人间也能看见这个东西。我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就那么坐在了地上。我说我知道她是鬼,我说我也知道我就是个老乞丐,身无长物的。这日子多过一天,少过一天的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区别,大不了她把我带到阴曹地府去,让我跟她一样变成鬼呗。” “老爷子好厉害!” “嗨,厉害个啥啊,换了你是我,你不觉得你那命有多金贵。”老乞丐叹了口气:“原以为她会伸手掐死我,或者把她那张吓人的脸戳到我的眼睛里,可我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任何动静。后来,我就把眼睛给睁开了,我看见得不再是一个吓人的女鬼,而是一个穿着打扮都很讲究的贵妇人,且她长得还挺好看的。她让我别害怕,说知道我不是府里的人,说她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如果我害怕的话,她走就是了。” “你听她讲了?” “原本是不想听的,谁知道这鬼说的是真的假的,是不是为了勾了你的魂。可这话又说回来,我老乞丐连命都不怕丢,还怕女鬼勾魂。我就那么盘腿坐在地上,我说你说吧,我老乞丐啥都不多,就时间多,你要觉得犀利委屈,你就跟我说说你都遇见了什么事情。这天大的事情,也都过去了不是。” “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这头天晚上,倒是也没说什么,絮絮叨叨说得都是她年轻时候的事情,说她跟她的夫君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她是成亲的当天晚上才知道她夫君长得什么模样。说她成亲之前,原本心里是怕的,唯恐嫁给一个什么可怕的人,那曾想她夫君生的还挺俊俏,人也特别温柔。知道她年纪小,也没强迫她做什么,反而还在第二天帮她遮掩,在公婆面前为她说好话。她说成亲第一年,她夫君带着她去了好多地方,还说等以后老了,孩子们也长大了,再带着她将那些地方重新走一遍。那时候的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老乞丐讲述这些的时候,眼睛是微眯着的,仿佛那个跟着女鬼到处游山玩水的是他。 “她的声音很好听,说话声音不紧不慢的一听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我记得,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梦里几乎也都是她讲的那些山山水水。有好些个地方,其实我也去过,那些景致,我也曾看过,可能因为我是个老乞丐,我的眼睛都盯在那些吃吃喝喝的东西上面,反而不觉得景致有多美。快醒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穿着红嫁衣的新娘子,长得特别漂亮。” 说到漂亮那两个字时,老乞丐嘴角微微上扬,划出一抹历经沧桑后却依旧温柔的弧度。 “我做了一个好梦,但这户人家的老爷却没我那么幸运。天还没亮,这府里就乱糟糟的,跟着有人跑出来,说是去喊大夫,说是他们家老爷被鬼给掐住了喉咙。我问什么鬼,那人吓得脸色发白,只说是一个五官血肉模糊的女鬼。我隐约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却松开那人,优哉游哉地躺回了墙角。这大户人家的糟心事儿我听过不少,十有八九,是他们家老爷从前造的孽。” 老乞丐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又坐了下来:“同样的事情,又连续发生了几个晚上,我也听到了一个还算完整的故事。那个女人挺可怜的,被这户人家的老爷欺负地挺惨的。自从这府里闹了鬼之后,他们家就接二连三的出事儿,不是有人倒霉,就是有人受伤,且府里几乎人人都见过那个女鬼。胆小的被吓得生病,这胆大的也不敢在夜里露面。这家的运气,在短短半年内就给耗光了。” 第427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34) “没有人报官吗?这府里没人去请道士和尚吗?”白璃问。 “报了呀,咋能没人报官呢,可这官府也管不了良心上的事情啊。他们府里闹鬼,那是他们老爷良心有亏,做人做事都不地道。官府派了衙役过来,在府里待了几天,可这府里人人都嚷嚷着能够见到的鬼,人家那些衙役愣是连个鬼影都没瞧着。再加上这鬼也没闹出什么人命官司来,衙役们来过几次之后就不来了。这府里不光请过和尚,请过道士,也请过那种看似修仙的高人,可不管请谁来,都不管用。别说这府里的人,就那些请来的人都有被吓跑的。这女鬼深夜啼哭,到处乱走,弄得这整个府里都是人心惶惶的。可她有自己的规矩,那就是不伤害外人,只要没有住到这府里,只要跟这府里的人没关系,她都不会去招惹人家的。” “那这府里的人呢?” “老爷病死了,那个年轻的夫人发了疯,府里的那些个下人走的走,病得病,到了最后也没剩下几个人了。那老爷临死前嘱咐管家,让他把孙少爷给带走,可没曾想,就在他们离开当天,那管家竟被从这上面掉下来的瓦当直接砸到脑袋给砸死了。那血,真是流了一地啊。那孙少爷原就胆子不大,再经这么一下,三魂奇葩愣是丢个了差不多,一下子就病了。” “看来这家是要彻底没人了。” “可不是咋地。”老乞丐摇头:“要不咋说,不管这人是穷的还是富的,都不能做太亏心的事情,做了亏心事就容易遭报应。就拿这座府邸来说,自从遇见闹鬼的事情之后,这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没断过,倒霉的事情更是一桩连着一桩。” “那女鬼呢?既这府里没有了人,那女鬼是不是也应该离开了?” “离开?这是她的家,你让她往哪里去?”老乞丐说着,故意瞟了岳师傅一眼:“我就说着姓岳的缺德。还救命恩人呢,说的怪好听的,可这前因后果愣是没跟你们说明白,说仔细了。你们问问这姓岳的,他前前后后往这府里带了多少人了?” “岳师傅?”白璃抬头看着岳路生。 “白夫人您千万别听他瞎说,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跟白先生的,我是想等咱们进了府之后我再慢慢说。我知道白先生的本事,这说跟不说,其实区别也不大。这旁人害怕的,白先生他都不怕啊。”岳路生为自己辩解着:“是,我从前也带旁人看过宅子,可都跟老乞丐说的那样,见了鬼。这第一户人家胆子小,见鬼当晚就从府里搬了出来,愣是找我把买房子的钱给退了。我虽是生意人,却也不是那种不厚道的人,我二话没说就把钱给退了,还多给了人家一些压祟钱。这第二户人家,胆子倒是不小,也知道这宅子闹鬼,住了有个七八天,人就继而连三的生病。他们是我主动找上门去把钱给退了的。人从这宅子搬走之后,这病就好了,再也没犯过了。你们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老乞丐,我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一共就这两户人家,一户被吓着了,一户被吓生病了,都没啥性命之忧。” “老爷子,这岳师傅说的是真的吗?” “倒也不假。” “不管真也好,假也好,总之这宅子挺有意思的。”白璃站起,往宅子里头看了眼,眯眼笑着问白泽:“要不,咱们先进去看看?” “夫人说看看,那咱们就先进去看看吧。”白泽嘴上这么说,人却是第一个跨进那宅子里头的。 老乞丐见白璃也要跟进去,赶紧起身拦住了她:“我说你们这两口子怕不是个傻子吧?你们都知道这宅子不干净了,怎么还要进去看看。咋地,你们是不见到鬼,不被那女鬼给吓一吓,你们就不知道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是不是?” “老爷子,你别生气呗,我夫君真的是会降妖除魔的,且万一这府里的女鬼真像你说的那样,是个可怜人,遇见我们岂不是好事儿?这做鬼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儿,让我夫君帮她了了心愿,送她离开,让她转世轮回岂不是更好。” “怕就怕你夫君他没有那个本事。”老乞丐白了白泽一眼:“罢了,你们想进去就进去吧。反正老乞丐我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说了做了,这往后遇见什么都是你们自己的造化。” “老爷子放心,若真遇见我们摆不平的事情,我们会主动退出来的。您刚刚不是说了,说这府里的女鬼是不会轻易伤害外人的。我们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只是来看个宅子,她也犯不着害我们吧。” “行了,这些话你也犯不着跟我一个老乞丐说。”老乞丐摆摆手:“权当是我自己多管闲事儿呗。” 岳师傅将另外一边大门也给推开,那门上落了不少的尘土,被岳师傅这么一推,全都掉了下来。跟着尘土一起掉下来的还有老鼠,蝙蝠以及一条小蛇。东西似乎是搁在门上头的,已经风干了。 “这东西有什么说法吗?”白璃盯着掉落在地上的老鼠、蝙蝠以及那条小蛇问白泽。 白泽轻轻摇头,说了句:“不清楚,民间有很多法子,是连我都弄不清楚的。不排除是那些没有真本事的人故意咋咋呼呼弄出来糊弄人的。” “一定是糊弄人的,倘若这些东西管用,这宅子也不至于落到咱们夫妇二人手上。岳师傅,这些东西麻烦你帮着给清理一下。” “夫人放心,我清理,我会负责清理地。”岳师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白先生,白夫人,这边请。” “岳师傅请!”白璃点头,跟着岳师傅进了宅子。 这宅子很大,却四处透着一股子萧条破败的气象,就连院子里种的那些树都是半枯的。别的院子,总能听见些鸟鸣虫叫,可眼前这座院子却寂静地厉害。 岳师傅一路领着他们去看了前院,前厅,除了那些快要枯死的花花草草外,别的他们都很满意。这宅子与岳师傅说的一样,不管是格局,建筑,还是整体的风格都是白璃他们想要寻找的那种,也是一眼看上去就会喜欢的。几乎所有的院子都只是落了锁,只有一间是上了锁的,且门上还贴了符纸。 第428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35) “这是张家老爷跟小夫人住所吧,我看那边的院子都只是落锁,唯有这座院子是上了锁的,且上过不止一把锁。你看,这里有好几道挂锁的痕迹,且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岳师傅答道:“夫人说得没错,这的确是张老爷生前住的地方,也是整座宅子最为晦气的地方。” “有钥匙吗?”白璃将手伸到了岳师傅跟前。 “有!”岳师傅犹豫了一下,却将钥匙给了白泽:“这钥匙,还是让先生拿着的好。夫人虽说也厉害,可到底不如先生。” “也行。”白璃将手撤了回去。 “我与夫人自行参观,岳师傅累的话,可以先到外头等着。” “这……合适吗?”岳师傅抬头看了看天,心说这光天化日的,那女鬼就算再厉害,也不能选在这个时候出来作祟吧。可不管是跟进去,还是在这院子外头等着,他都有些心虚。他心里想着,他是死是活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家里还有年迈的母亲,娇弱的妻子以及年幼的孩子需要照看。 想完这些岳师傅心里就好受多了,他先是后退半步,跟着抬头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出去了。两位放心,我就在大门口老乞丐那边等着,两位若是有事,我岳路生绝对第一个冲进来。” “这大白天的能有什么事儿。”白璃眨了下眼睛,挎住了白泽的胳膊:“就算真有事儿,我夫君也是可以搞定的。” 听白璃这么说,岳师傅心里也踏实了些,“那你们仔细着,若是真碰见什么,早点儿出来。我手上虽没有比这更好的宅子,但次一些的也还有。两位若是觉得心里忐忑,咱们再换一处也行。” “没事儿的岳师傅,你不用觉得有什么不得劲的,关于这宅子的种种,来的路上你已经与我们说清楚,说明白了,是我们夫妇二人自己想来看的。就算真遇见了什么,那也是我们夫妇二人自己选的,与你无关。你且安心,我们绝不会怪你的。” 岳师傅点头,摇头,叹气,一句话没再说,就那么转身出去了。 待岳师傅走远,白璃这才小声问白泽道:“如何,这宅子咱们能买吗?我刚观察了,这岳师傅对于将宅子介绍给咱们这件事是有些心虚的,再加上在门口时老爷子说的那番话,此时他这心里怕是忐忑得很。这张府本就是鬼宅,岳师傅那边也是着急出手,再加上这心里觉得有愧于咱们,这售价必定是最低的。” “所以,夫人方才考虑了半天在乎的只是这宅子的价格?”白泽眼眸含笑地看着白璃:“买一处宅子而已,莫说是个二手的旧宅,就是一座新宅,咱们也买得起。只是这新宅,大多都是刚入住的,想要寻一处合适的不太容易。要不,夫人选个地方,咱们自己盖一处也行。夫人不用为我省钱的。” “知道你有钱,但有钱也不是这么用的。”白璃白了他一眼:“你买的有田地吗?” 白泽摇头。 “你既不缺钱,为何之前就没想过买些田地呢?有了田地可以租出去,每年收取部分粮食或者钱财作为佃租,这样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钱了呀。而且有了田地,就能够自己盖庄园,像何家别院那样的,我觉得就挺好。这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就回乡下住,天气不好了,就会城里来,反正有车马,在路上奔波的瞬间刚好可以用来欣赏一年自己的风景。” “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白泽笑着摸了摸白璃的头:“夫人想要过这样的日子吗?” “当然想了,你都不知道几千年之后的那个世界房价有多贵,人们做梦都想城里一套房,乡下一套房。这城里的房子最好是小别墅的,至于这乡下嘛,别墅也行,四合院也行,总之能让人住的舒心就行。我对出行工具没什么要求,只要能把我拉回家,风吹不着,雨晒不着的就可以。至于夫君你嘛,在遇见我之前,连买宅子的事情都没想到,估摸着也是想不起买田地的。” “这不全等着夫人你来帮我当家做主嘛。”白泽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丝:“先看这座宅子,等到秋天,咱们再去乡下看看,选一处景致好的,再落个宅子,然后把宅子附近的田地都买下来交给夫人打理。” “你说的,可不许反悔。”白璃笑着,指了指门上的锁:“开锁开锁,再扯下去,天都要黑了。” 门刚一打开,白璃立马感觉到了这院子与别处的不同,除了院子里光线比别处暗一些之外,还有一种冷飕飕的,好像是在逛鬼屋的感觉。不是像在逛鬼屋,而是真的在逛鬼屋。 “好冷,感觉跟外头像是两个季节一样。”白璃紧贴到白泽身上:“你能不能用符纸给我变个厚衣裳出来,就这么待着,我怕我宅子还没逛完,人就冻僵了。” 话音未落,就感觉身上瞬间暖和起来,再一看,竟是从头到脚都换了一身冬装,就连袖口都是可爱的仿狐狸毛。 “夫君你好厉害!” “还冷吗?” “不冷了,一点儿都不冷了。”白璃搓了下手。 她说了谎,其实她还能感觉到冷,只是这种冷与方才的冷不同,不是皮肤感受到的,而是心感觉到的。她仔细的扫视着眼前的这座院子,目光不曾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都死了,这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全都死了,而且颜色也跟外头那些半枯死的树木有些不同。这正常枯死的树,树叶都是黄的,树干会给人一种干蹦蹦的,一折就断的感觉。可这里的树都是黑色,就连叶子也是卷在一起的,不像是干枯而亡,倒像是被火给烧死的。” “不是火。”白泽将目光落在院内的一座假山石上,山石顶上,有缕缕轻微的黑色溢散。 “是这里。”白泽瞳孔微缩,拉着白璃道了假山石跟前:“想来是有人刻意要替那位张夫人伸冤,这假山石就是证据。” 第429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36) “伸冤?” “说伸冤,或许不是那么的贴切,更贴切一些的说法应该是复仇,是有人故意采了那井底之石,将其做成假山送到这院子里来的。这假山石上有院子,能养鬼魅的怨气。” “莫不是那位张夫人的娘家人?” “不会,若事情真如岳师傅和老乞丐所说的那样,张老爷是绝不会要张夫人娘家送来的东西的。这假山石,一定是一个跟张家没有关系,但跟已故的张夫人有关系的人送进来的。他的目的,就是为张夫人复仇,亦或者说是协助张夫人复仇。” “难不成是曾经爱慕过张夫人的人?”白璃绕着那假山石转了一圈儿:“要不,你把那位张夫人叫出来,咱们问问。” “夫人想问吗?” “想啊,这总得把事情搞清楚才能彻底解决吧。若盘踞在此处的当真是那位张夫人的鬼魂,如今的张家已然到了穷途末路,她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不是。若她还有未了的心愿,咱们就尽力帮一帮。那张夫人也挺可怜的,总不能为了让咱们有个地方住,就把人家给打得魂飞魄散吧。” “那,若是那张夫人执意不肯离开呢?” “那咱们就换一处宅子呗。这原本就是人家的院子,咱们也不能硬抢啊。”白璃盯着那块假山石:“夫君是如何看出这是一块井底石的。这井底的石头,又是如何变成眼前的这座假山的呢。” “不是假山,是下面的基座。”白泽示意白璃往假山下面看:“这假山的上半部分是天然形成的,这应该也是张家老爷最为看重的地方。但凡是有些钱的,都喜欢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可天然形成的假山石也是需要经过开采,细微雕琢与打磨的,且需要配一个好看的基座才可以。这假山石下面的那个基座就是从被他们抛尸的那座井中挖出来的。此人,即便不是石匠,也是精通此术之人,且懂得一些风水之术。张夫人十有八九也是他给带进来的。” 这假山石原是与四周的景物融为一体的,但经过白璃的仔细辨认,的确看见了白泽方才所说的那个基座。不晓得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她竟然也觉得那基石是从井里出来的,不仅石头表面因为潮湿生出了许多类似苔藓一样的东西,她好像还看见了一些血迹,闻见了一股只有靠近井口才能闻到的那种特殊的气味。 就在白璃不断靠近想要看仔细时,胳膊突然被白泽拉住,且向后拽回到他的身边。 “怎么了?” “有东西。” 白璃这才看见一只手,一只从基座里伸出来的像是被水浸泡了很长时间的手。那只手,原本是十分漂亮的,五指纤细,就连指甲的形状都十分好看。 “是张夫人吗?” 白璃轻问了句,那只手却“嗖”地缩回了基石中。 天气,随之而变。 整个院子里先是刮起一阵黑风,紧跟着落下豆大的雨点,就在白泽将白璃拉回到廊檐下时,白璃看见基石旁站着一个女人。女人穿得既不是一件红衣,也不是一件白衣,而是一件恍若泼墨一般的,红白相间的衣裳。待看仔细之后,白璃才认出那红色不是衣服上漂染的颜色,而是血,血迹干枯之后留下的样子。女人长发如瀑,就那么垂在身前。她于黑风中伫立不动,却又给人一种随时随地可能冲到你眼前的感觉。 白璃着实有些被吓到了,她默默吞咽了口唾沫,小心地往白璃身上靠了靠。 白泽看了那女人一眼,随手捡起一根被刮落到跟前的枯枝,在地面上写写画画。白璃本想低头去看,可又唯恐那突然出现的女鬼会趁机袭击他们,便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白泽起身时,地上刚刚画好的那个东西也飘了起来。 待飘到半空时,白璃认出了它的模样,这就是她很熟悉的那种鬼画符。只不过不是画在符纸上的,而是画在地上的。鬼画符越飘越高,且在黑风中有了银色的亮光。就在那光线照到女鬼的时候,女鬼突然抬起头,黑色长发向两边分散,露出一张狰狞的鬼脸来。 “我去,要不要这么突然,这么刺激啊。”白璃一下子抓住了白泽的胳膊,待眼睛和心理都适应了女鬼的模样之后,才松开一只手抚了抚刚刚被吓到的心脏:“大姐,咱们真不带这么玩的,你要是把我给吓死了,我夫君他铁定绕不过你的。” “走,不要多管闲事。”女鬼开口,声音也是标准的那种吓人模式。 “走可以,但走之前,咱们是不是先把话给说明白了。喏,你看看我们,不是你认识的吧?我们与你非亲非故,就是来看这宅子的。至于你方才说的多管闲事,恕我好奇心比较强烈,你说的多管闲事,是管什么闲事。” “明知故问!”女鬼张开双手,整个人戾气更重:“你们不是被他们请来的第一拨人,也不会是最后一拨。我告诉你们,我是不会走的。” “你不想走也行,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不想走,这张家可还有什么东西是你放不下,也舍不得的?”白璃见那鬼画符升至头顶三米多高时突然停下,在随风旋转半圈儿之后,呈放射性的发散,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形成了一个保护罩,将那刮得乱七八糟的黑风全部挡在了外边儿。 白璃一边整理着自己跟白泽的衣裳,一边对女鬼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们当真跟这房子的原主人没什么关系。我家夫君姓白,我也姓白,我们跟姓张的八竿子打不着。岳师傅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几次三番领着人来看房子的。他是做生意的,主要经营二手房子的买卖。我们就是被他给领过来的。至于这张家原来的主人嘛,我们也打听过,死的死,伤的伤,病的病,眼下怕是已经没有能喘气的了。” “你说谎!”女鬼用手指着白璃:“张家的人还没有死绝,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个人的存在。张家一日不灭,我就一日不会离开这个宅子。我不管你们跟张家有没有关系,只要你们敢多管闲事,我就让你们跟我一道去见阎王爷。” “你说谎!”白璃学着女鬼的样子反指向她:“虽然我不记得阴曹地府是什么样子的,但最基本的常识我还是有的。你若当真见过阎王爷是不可能留在阳间吓唬人的。你当鬼差是吃干饭的啊。”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430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37) “你又不曾做过鬼,你怎知我没有去过阴曹地府,没有见过阎王爷。”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曾做过鬼?”白璃反问道。 “我……”女鬼被噎住了:“总之,你们速速离开!你们既与张家的事情无关,我也不难为你们。” “你让我们离开,我们就离开啊。没错,我们是跟张家的事情无关,但我们跟这宅子有关啊。不瞒你说,我们看上这座宅子了。地方大,格局漂亮,且因为闹鬼价格还低。这么实惠的宅子,若是错过了那多可惜。这样吧,我们也给你三个选择。这第一呢,你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留在这宅子里,我们尝试帮你解决问题。等你心愿了了,你就痛痛快快地离开。阴阳不同界,你留下来对你也没什么好处。这第二个选择,你跟我夫君各式手段,你输了,魂飞魄散,我们输了,就此离开。第三个,我们凑合一下,你也委屈一下,我们大家一起居住?” 女鬼愣愣地看着白璃,大概是从未遇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子。遇见面容丑陋的女鬼不仅没有被吓到尖叫晕厥,反而还在跟女鬼商讨条件。 “你们当真能了我心愿?”女鬼看着身后的结界,她心里清楚,她不是白泽的对手。 那个男人看上去虽没有什么威胁,且大眼睛,圆脸盘的还有几分稚气地可爱,可他不用法器,随手成符,却还能牢牢将自己困住,就足以说明,他是个相当厉害的人。她心愿未了,既不想被捉,更不想魂飞魄散。 “你先说说你的心愿是什么吧?”白璃站累了,直接撩起衣服坐在了台阶上:“心愿这种事情,有大有小,有难有易,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帮不帮得到你。” “我想要的其实不多。”女鬼也学着白璃的样子坐在了地上,随着周身一团黑气散去,她变回了自个儿生前的模样。 “想要张家人死绝吗?”白璃张口就问:“如果是这个的话,那你的心愿快达成了。来的路上,岳师傅都跟我们说了,说这宅子的原主人患病,命不久矣。你若是不急的话,倒是可以在黄泉路上稍微等一等他。” 女鬼抬头看了白璃一眼,好半响没有说话。 “是,我是不希望这个家族再延续下去,但那个人死不死与我关系不大。他,并非真正的张家人。” “什么?”这次轮到白璃意外了。 “他并不是张家的后人。曾经,我也以为他是张家的后人,可当我去向那个女人索命时,她却告诉我,她生下的并不是张家的孩子。她与当年的我一样,生下的都是女儿,可她心思比我重,知道若是让张家人知晓她生的不是儿子,下场或许会变得跟我一样。于是,她提早便做了准备,若生得是个儿子,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是,就来个偷龙转凤。为了确保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她提前就联系好了自己的娘家人,早早地就准备下了一个男婴。” “这跟我听过的一个叫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很像,可我一直觉得这种事情很难实现。且不说她不能买通身边所有的人,就算买通了,这生孩子又不能像几千年后那样可以选个时间剖腹产,想什么时候让孩子出生孩子就能什么时候出生。” “剖腹产是什么?” “就是在肚子上拉个口子,将孩子掏出来,然后再缝合。” “掏……掏出来?”女鬼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那还能活吗?” “能啊,不仅能活,且还能活的好好的,就是会留下一道特别长的,且有些难看的伤疤。所以,这世上的女人都是最伟大的,不管是顺产,还是剖腹产,她们所付出的代价都远远高于男人。可正因为男人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的艰辛,一朝分娩的痛苦,故而也不懂得体谅女人,更不懂得珍惜那个被女人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孩子。嗨,我与你说这个做什么,你是母亲,这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懂才是。” “我不是个好母亲,我没有护住我的女儿。”女鬼看向假山的基石:“可她同样也不是一个好母亲。她找的那个大夫虽不会什么剖腹产,但却会配一种催生的药物,可以让她的孩子提前几天到来。她比我年轻,虽是催生的,却没受多大的罪。孩子落地,是个女婴,她却为了张家少夫人的身份,硬是将那个孩子给掐死了。等到张家听闻消息,急匆匆赶到她娘家时,看到是一个刚刚出生却身体强壮的男婴。我不可怜她,我只可怜那个跟我女儿一样命苦的孩子。” “这就是张家重男轻女的报应吧。”白璃一声轻叹:“张家一心一意想要个男孩儿为自家传宗接代,可最后,却将偌大的家产传到了一个与他们张家毫无关系的人手里。若是张老爷知道了,会不会掀开棺材板,直接从地里爬回来找他的新夫人算账啊。” “他知道,他就是因为知道才会被气死的。”女鬼闷声道:“我从未见过那样狼狈的他,我以为我会很开心,结果,却也不怎么开心。我只觉得,我怎么就嫁了这样一个男人,且还为他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既与张家的后人无关,你又为何留在这院子里不肯离开。莫不是舍不得这庞大的家业?” “家业?”女鬼自嘴角露出一抹略带嘲讽地笑来:“就这破院子,我要它做什么。我不是舍不得这里,而是舍不得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 “嗯!”女鬼轻轻点头:“我不清楚那人是谁,我只知道他将我女儿困在了这里,也将我困在了这里。不是我不想走,而是我一旦离开这座院子,我就会听见我女儿的哭声。她在不停地叫我,一声又一声地唤着我娘亲。她还那么小,我若是离开了,她要怎么办。” “那你知道你女儿在哪里吗?” “知道。”女鬼轻轻点头,目光却一刻都没有从那块基石上移开:“刚开始的时候不知道,每每听见她哭,我就会像发疯了一样四处寻找她。我找遍了这整座院子,才在这里找到了她。她就在这里,就在这座假山里。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她就在这里,她希望我也能留在这里陪着她,一直一直陪着她。她害怕,她是真的害怕。”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431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38) “白泽?” “知道了。” 白泽走到假山石前,先是用手碰触了一下,待确认之后对二人道:“没错,是在这里。” “能救吗?”白璃着急地问:“她还那么小,是什么人忍心将她禁锢在这里的。” “应该是一个跟张家有仇的人吧。”白泽说着,绕假山石一圈。 “跟张家有仇的人,那就是夫人的娘家人了。这亲舅舅总不会害自己的外甥女吧?” “不,绝非兄长!”女鬼厉声道:“我兄长绝非这等残忍之人,若他知晓实情,为我母女二人复仇,也绝不会用此阴招,更不会将我母女二人困在这宅子里。” “许是你兄长恨极了,一时半会儿的没想到会将你们母女二人困在此处。亦或者,他不懂这风水之术,是被人蒙骗的。” “不,不可能的。”女鬼轻轻摇头:“你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兄长。我兄长若想要对付张家,用不着我跟我女儿,也能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是他没有实证,无法确认我跟女儿的死,究竟是不是与张家有关。” “你兄长若真有你说的那般厉害,他会查不出真相来?”白璃质疑道。 “不是我兄长查不出真相,而是他行动不便,有很多的事情没法亲自去查。他身边倒是也有一个得力的人,可偏偏那人是个死脑筋,除了做生意还行,旁的事情都不擅长。兄长他即便有心,也是无力。张家之所以被迫迁到这里,便是我兄长的手笔。若兄长身体无恙,我只需要去找兄长就好,压根儿用不着自己出面,把自己变成那般可怕的样子。” “你兄长身体不好?” “是,兄长他身体不好。他双腿行动不便,一年中有大半年的时间是躺在床上的,剩下的那半年是坐在椅子上的。听我娘说,兄长的病是打从胎里带来的。他们原想着再生一个孩子,最好是一个男孩儿,可以帮忙照顾兄长的余生,却没想到生了个丫头出来。虽说我的出生,当爹娘有过片刻失望,可他们仍旧对我很好,兄长也十分照顾我。就是因为他们的诸多照顾,所以我才显得那么无能,连最起码的自保能力都没有。” 女鬼落寞地说着:“爹娘将我许配给张家,本意也是为了兄长。一来,张家也是做买卖的,爹娘希望两家联姻之后,张家可以成为兄长的一个助力。二来,两家相距不远,若兄长真有个什么事情,我这个做妹妹的也能照看。还有一点,是爹娘考虑到了,张家也同意了,但我却没能实现的。张家曾向我家允诺,倘若婚后我们育有两子,可将其中一子过继在我兄长名下。” “难怪张家容不下姐姐,却没有将姐姐母女赶走,而是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将姐姐母女给暗害了。这张家,十有八九还是在打姐姐娘家的主意。” “是!怪我眼睛瞎,错把中山狼看成了良配。幸好兄长没有上当,不仅保住了我家的产业,还将张家从原籍赶了出来。” “那你知不知道你兄长后来怎样了?” “知道。”女鬼点头:“在我还没有随着假山石来到此处之前,便是寄居在我兄长的院落里的。张家回不去,爹娘又终日为了我的事情伤心,我在一旁看着着实有些心碎。无奈之下,只能寄居在兄长的院子里,看着兄长终日为生意忙碌,恍惚间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早在兄长出手对付张家人之前,就已经将我家中的大半产业给了朝廷。这样一来,既得了朝廷的庇护,又断了张家的念头。余下的那一部分产业,兄长也做了安排,可保爹娘余生无忧。” “你这兄长倒是个挺有魄力之人。” “兄长不爱财,说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最是没意思。他之所以醉心于经营买卖,不是他喜欢赚钱,而是他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再者,兄长也说过,赚钱虽不能给人带来极大的快乐,但缺钱的人一定会有很多的不快乐,为了让爹娘有个舒心的日子可过,为了让身边人不为赚钱而发愁,兄长只能自己努力赚钱。兄长他,是个看起来很严肃,实际上很可爱的人。只可惜,老天不公,偏偏让他失了双腿,一辈子只能待在那个巴掌大的小院子里,待在那些枯燥的账本之中。所以,囚禁我与女儿的绝非我的兄长,他心疼我,万不会用这种方法来对付张家的。” “抱歉,是我错了!”白璃真诚地道歉。 “没关系,你不是第一个这么猜想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凡知道这件事的,十有八九会将幕后之人当做是我的兄长。这不奇怪,因为好多人,只晓得张家破败与我兄长有关,只晓得我兄长是个手段极其厉害之人,却不知道,我兄长这一生,几乎从未走出过那个院子。” “算了,如今再去深究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说不定那个送假山石来张家的人也已经不在人世了。夫君夫君,你赶紧给看看,看看能不能帮姐姐把她的女儿给救出来。” “好!”白泽回应着竟一掌将那假山石打了个粉碎。 这一突然举动,不仅将白璃吓了一跳,也将女鬼吓了一跳。 “好端端的,你干嘛要把这假山石给打碎了!”白璃盯着那一地的碎石头,下意识的想要拽着女鬼往旁边没有碎石的地方移动。当她的手从女鬼的身体中穿过,且被冻得一阵哆嗦时,这才赶紧从女鬼身旁移开,并且无意识地吐槽出了一句:“姐姐好冷!”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女鬼知晓了白璃他们是在忙自己,忙将自己身上的戾气收敛了几分。 可此时的白璃,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前那块散发着黑气的假山基石上,根本没有听见女鬼在说什么。待那些黑气散去,他们看见基石中间有个既像是蚕茧,又像是琥珀一样的东西。 “那是什么?”白璃指着透明蚕茧中的那个人形轮廓:“是姐姐的女儿吗?”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432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39) “那是什么?是姐姐的女儿吗?怎么会被封在这个东西里头?”白璃凑到基石前正想要把那个东西给看清楚,脖子突然被什么东西勒住,她抬头看向白泽,却发现白泽已经不在基石旁了。 脖子上那个东西很细,但却勒得她喉咙很难受,她尝试着用手去拨弄,才发现,那应该是一缕像头发一样的东西,且随着她的拨弄越勒越紧。 “白……白泽!”白璃艰难的发生,却听见女鬼的一声轻笑。 “你夫君他听不见的,他不知道你快要死了。” 随着那一声轻笑,一张惨白的瓜子脸出现在白璃面前。因为距离很近,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从那张惨白的脸中透出的死亡的气息。 “你别得意,我夫君他什么都知道。”白璃一边艰难的扭动着脖子,用以吸引女鬼的注意力,同时将右手伸进左边的袖笼中掏出一张符,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女鬼身上拍去。 “哗!”得一下,白璃眼前炸开一片白光,她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在她眼前,也就是那个被填埋在基石中的像蚕茧一样的东西,只不过蚕茧上多了很多黑色的,红色的细丝,且其中一根已经缠绕在了她的手指上。白泽皱着眉头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之前的女鬼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不像是刚刚袭击过她的样子。她轻轻动了下手指,却发现那根红色的细丝已经钻到了她的手指头里。 “白泽,救我!” “这是——”白泽将目光落到白璃的手上。 “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我知道这个东西可以让人产生幻觉,而且它刚刚想要杀死我。你看看我的脖子,看看我的脖子上有没有一道勒痕。” 白璃扬起脖子,发现白泽的眸光变了。他一把抓住白璃的手,想要用白泽之力将那个东西逼出去,却发现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是什么?”白泽转身问方才的女鬼,女鬼茫然地摇着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那是魂丝,是由鬼魂的怨念形成的,一般的术法是没有办法将它赶走的。”老乞丐拄着拐杖从门口走了进来。 “老爷子,你怎么知道这个东西是魂丝?”白璃动了下手指,发现那根红线竟像是活的一般。那个场景,让她想到了某个电影片段中的铁线虫,顿生恐惧。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爹娘还有我弟弟就是被这个东西给害死的。”老乞丐走到基石旁,往那个蚕茧里看了眼:“这不是夫人的女儿,而是被张家老爷害死的人。” “若不是姐姐的女儿,为何能将姐姐困在这里?” “这是因为做这个局的人用了一种很歹毒的法子,他先是将夫人女儿的尸骨烘干,磨碎,然后再一点点喂到这个女人的嘴巴里,然后再用自己的血,在女人身上画下锁魂符,将夫人女儿的魂魄禁锢在这个女人的身体里。所以,她虽不是夫人的女儿,却依旧可以利用夫人的女儿将夫人给困在这座宅子里,驱使夫人去为她自己做事。” “为什么要驱使夫人?她不是有魂丝嘛,自己去复仇就可以了。” “这魂丝是才养成的。”老乞丐有些遗憾地道:“那个做局之人也是跟着一卷残卷来做的,他并没有想到,他真得可以做出魂丝来。若是知道,就不用辛苦夫人跟她的女儿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白璃狐疑地看向老乞丐:“你怎么对张家的事情这么清楚?是张家的下人告诉你的吗?” “不,不是张家的下人告诉我的。”老乞丐先是抬眼看向夫人,跟着用手将散落在脸前的那些碎发一一拨开:“夫人您可还记得这张脸吗?” “你是——” “我不是!”老乞丐轻轻摇头:“我只是恰好长得与我爹一模一样而已。” “你们这是……” “你们不必害怕,我与夫人一样,都是针对张家人的。我们不会轻易伤害除了张家以外的人,至于这魂丝,说难解也难解,说好解也好解,只需要达成死者的心愿即可。白夫人放心,我认识她,亦知道她的心愿是什么,辛苦夫人再等一会儿,此事很快就能了结了。” “这假山,这基石,还有这魂丝不会都是老爷子你的手笔吧?”白璃问。 老乞丐嘻嘻一笑,说了句:“正是老乞丐,但老乞丐没想到你们会把这假山打碎,老乞丐以为,你们会被夫人给吓出来。怪我,刚刚在门口的时候没有与你们说清楚,当我感觉到莹儿的不安时,老乞丐就知道自己闯了祸了。还好,夫人福大命大,只是中了这魂丝的毒而已。” “老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与这张家老爷又有什么仇怨,为何要利用姐姐跟她的女儿前来复仇?”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我爹原是夫人家中的下人。” “不,他不是下人,他是兄长最为信任之人。”女鬼张口道,见白璃看向自己,随解释道:“还记得我刚刚说过的那个人吗?就是帮我兄长做事,但只会帮忙做生意,不懂得算计人的那个,他小名叫阿宽,又比我年长两岁,我一直都管他叫宽哥。他很忙,几乎一年到头都在忙着帮我兄长打理生意,算各种账目,我记得我出事的时候,他还没有成亲呢。” “他是在老爷出事之后才成的亲。”老乞丐道:“老爷就是夫人的兄长,我爹临去时,管他叫少爷,让我称呼其为老爷。” “我兄长他——” “算是病故的,但老爷的病是突然加重的,这跟张家脱不了关系。老爷病故后,家中的大部分产业都被朝廷给拿了去,我爹带着老爷生前给的那份回到了乡下,并且依着老爷的吩咐,将已经入殓好的夫人以及小姐的尸骨一并带回了乡下。没有入土,而是摆放在了青砖切成的祠堂里,日夜供奉着香火。我爹说,这是老爷的意思,说是张家不灭,夫人与小姐绝不会入土为安。” “这倒像是我兄长能够办出来的事情,也像是宽哥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第433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40) “确如夫人所说,我爹是个死脑筋,除了做生意算账之外,对于旁的事情那是一窍不通。从前有老爷护着,给他指明方向,出主意,我爹尚能自保,可没了老爷,我爹就是个酸腐的,只懂得看账本的老实人。” “宽哥的确不擅长那些勾心斗角之事。”女鬼叹了口气:“你娘呢,又是何人?” “一个苦命人。”老乞丐扬天道:“我娘是被我爹从河里救上来的祭天人。” “祭天人又是什么?” “就是用来祭祀老天爷,祭祀河神的祭品。就在我爹回到乡下定居的第二年,村里接二连三的发生怪事,好多孩子病了,且病的稀里糊涂的还找不到原因。就在大家着急上火的时候,突然有人提了句,说他家孩子发病前曾下过村后的那条河。 当时是夏天,暑热难耐,村中有不少的孩子都会趁着大人不注意跑到河边去玩,有些会水的孩子就干脆跳到水里,而那些的病的都是去过河边,下过河水,且会水的孩子。 于是,这帮村民就认定了孩子们之所以出事,是因为得罪了河里河神,若想要平复河神的怨气,就的找个漂亮的姑娘下去伺候河神爷。 我娘天生命苦,三岁死了娘,八岁没了爹,从小是吃着百家饭长大了。村里人虽可怜她,却也说她命硬。因我娘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们就一致提出要我娘去祭天祭河神,我娘没有挣扎,坐在他们给准备的红轿子里,随着轿子一起沉了河。或许真的是我娘命硬,硬到连河神都不敢收她,在沉河之后,竟又被河底的暗流给卷了上来,冲到了岸边,被路过的我爹给捡到,救回了家中。” “这还真是老天爷给牵的红线。” “白夫人这么说,倒也没错。”老乞丐点头道:“我娘虽保住了一条命,可脸却因为在河底的时候被那些暗流中夹带的碎石给伤了,变成了一个异常吓人的丑八怪。也亏得是我娘毁了脸,才没让那帮村民将她给认出来。我爹倒是不嫌弃我娘脸丑,反而觉得我娘很是贤惠,自从将她救回去之后,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便都是我娘在做。他们以天地为媒,明月为证就那样成了亲,成了一家人。一年后,我出生了,我爹娘异常高兴,且还为我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而我随的也不是我爹的姓,而是老爷家里的姓。” “宽哥他——”女鬼叹了口气:“倒也是难为他了。” “大概是在我六岁那年,家里突然来了一帮人。他们都穿着统一的黑色服装,用黑色面巾挡脸,从头到脚只留出一双眼睛来。那些人,都是张家的人。他们知道了我爹落脚的地方,就故意派人来捣乱,甚至将我爹娘还有我全部捉到了回去。” “发生过这些事情吗?我怎么全都不知道。”女鬼摇着自己的头:“我为什么不知道?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夫人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因为我爹娘出事的时,夫人跟小姐都被供奉在祠堂里。被家人供奉的亡魂,是不会变成厉鬼作祟的。打个比方,就是那个时候的夫人跟小姐,是安心睡着的。” “那后来呢?”女鬼着急地问。 “姓张的请了两个人到家里来,其中一人带着鬼面,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裳,听声音倒是个年轻男子,只是装扮太过诡异。另外一人是道士打扮,穿着一身黑色的道袍。他们先是查看了夫人与小姐的棺椁,确定夫人与小姐没有诡变之后,便让人将夫人与小姐埋回了曾经出事的那口枯井里,说是可以借由那口枯井永远的镇压小姐,然后将我爹娘带去了别的地方。” “带去了什么地方?”白璃问。 “不知道,他们没有把我一起带过去,而是将我关在张家的地牢里。那地牢,就在这院子下面。三天,我被关了整整三天。第三天,就在我睡得迷迷糊糊时,我听见了我爹在叫我的名字。我娘她躺在我爹身旁,人已经死了,且浑身上下都布满了那种红色的丝线,看起来很是恐怖。我爹的样子也比我娘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比我娘多了一口气。他告诉我,他活不成了,但希望我可以活着。我爹还说,害我们的是张家的人,若我能够活着,让我一定找张家的人报仇。” “你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如何才能找张家的人复仇,且那还是张家的地牢,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我不是从张家的地牢逃出来的,而是从乱葬岗里爬出来的。我只记得,在我爹临死前,划破了我的手指,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乱葬岗里了。我身上,也长满了那种红色的丝线,也就是白夫人你现在看见的这种魂丝。我不知道我爹是如何办到的,但他应该是通过这种方法让张家人以及那两个我不认识的人以为我跟我爹娘一样都死了。我爹娘也在乱葬岗,就躺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我没有能力将他们带出去,就找了根木棍,随便挖了个坑,将他们给埋了。多年后,我回去过,可乱葬岗早已经变了模样,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将我爹娘从那个死人堆里给找出来。” “你中过魂丝,所以你知道如何解魂丝对不对?” “不是我知道的,是那本残卷告诉我的。当我从乱葬岗醒来的时候,身上塞着半卷残卷,里头就有关于制造魂丝和解魂丝的方法。这制造魂丝的方法,我刚刚已经说了,至于解魂丝,也很简单,只要你完成了死者的心愿,这魂丝自然而然也就解开了。我中毒不深,且完成了那个死者的心愿,所以我活了下来。”老乞丐叹了口气:“活了,就要想办法完成我爹临死前的交代,可我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如何才能将这偌大的张家给扳倒,还是那本残卷告诉了我方法。我先是找到一个石匠师傅,拜在他门前,请他收我为徒,然后又跟着木匠师傅学习木匠活儿。这做木匠的,十有八九是个懂风水的师傅,尤其懂这家宅的风水。十二年,我整整用了十二年去学这些。” 老乞丐说得很简单,可白璃听得出来,那十二年他过得并不容易。 第434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41) “为什么会选择姐姐跟她的女儿?”白璃盯着老乞丐的眼睛。 “因为她们是最适合的人选,因为我知道夫人跟我一样都想要报仇,因为我知道夫人跟我一样都不希望张家的人好过。”老乞丐停顿了一下:“还因为我不想牵扯无辜之人,我觉得这些事情始终都是我们两家人的事情,应该由我们两家人自己来解决。将夫人牵扯其中,是我原本就有的计划,可魂丝的事情完全是个意外。” “意外?”白璃低头,看着缠绕进自己手指中的那些红色细丝。 “我曾想过不再执着于复仇的事情。”老乞丐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上:“在我二十八岁那年,我遇见了一个姑娘。她的身世就跟我娘一样的可怜。她生母早逝,父亲在她八岁那年又娶了一房,婚后不久就给她生下了个弟弟。自从弟弟出生之后,她就彻底沦为了那个家中的奴婢,不仅要伺候继母,还要负责照看和抚养弟弟。即便如此,她仍是逃不脱被继母责骂,被父亲痛打的命运。十三岁时,她的继母跟他父亲说家里生活困难,养不起两个孩子,说是可以将她卖进花楼换些钱回来。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希望父亲跟继母能够放她一条生路,可她的眼泪却打动不了任何人的心。 她父亲很听继母的话,没过两天,就硬拉着将她往花楼里送。她是个容貌清丽的姑娘,稍一打扮就是那些富家公子们喜欢的模样。花楼里的嬷嬷对她很满意,当即给了她父亲五两银子。说实话,五两银子对于一个穷苦人家来说,可能是一整年的花销的。即便她家里还没穷到那种揭不开锅的地步,可当她爹看见那五两银子时,嘴巴笑得都能咧到耳朵这里。 她跪在地上求她的父亲,希望父亲不要为了五两银子将她给卖掉,可父亲只是一脚将她踹开,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嬷嬷让她安心待在花楼里,说依着她的容貌,可以不做那种接客的姑娘。可她知道,嬷嬷说的话都是假的,她只是想培养她,将她变成那种更为值钱的姑娘。当天晚上,她寻了机会就从二楼跳了下来。” “倒是个烈性的姑娘,只是那种地方她逃得出来吗?”白璃担心地问。 “她逃不出来。”老乞丐轻轻摇着头:“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个人吃人的地方啊。每天都有姑娘被送进去,可出来的却寥寥无几,不是染病死了的,就是被人花钱买走的。她刚跳下来就被人给发现了。她想逃,可跳下来的时候伤了腿,她没在地上爬几步,就被里头那些打手给拖了回去。” “她受罚了对吗?” “对,她被嬷嬷关进了柴房,跟一群会咬人的耗子待在一起。她害怕极了,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拼命的拍打那些不停地往她身上爬的耗子。就在她准备以头撞墙,准备结束自己的性命时,那些打手又冲了进来。嬷嬷很生气,说她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在叫人打了她一顿之后便将她丢给了那些打手。” 老乞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在后院的柴房里躺了整整一个月,最后认命地做起了花楼里的姑娘。因为心死了,所以她从不对那些客人笑,即便嬷嬷打她,她也不笑。可就是因为这样,她反而引起了那些客人的好奇心,他们一个个的为了能让她笑一下,不惜一掷千金。半年不到,她就成了那个楼里最红得姑娘。嬷嬷见她能赚钱,也就不再强迫她,甚至还给她换了楼里最好的屋子,找了人来伺候她。可她,依旧不肯笑一下。” “那老爷子你又是怎么认识她的?” “自然是在花楼里,像她这样能赚钱的红姑娘,嬷嬷是不会轻易让她出去的。那会儿我还不是个乞丐,而是个木匠,楼里有个返修的活儿,正好找到了我。为了赚钱,我就去了。” “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跟人家姑娘说上话吧?” “是,的确说不上话。”老乞丐回想到了当日的场景,嘴角溢出一抹无奈的笑来:“我以前听读书人说过一个词儿,叫目中无人。这个词儿原本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目中无人。她的眼睛里就装不下任何的东西,任何的人。哪怕你跟她面对面的站着,她的瞳孔里都没有任何的东西。我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一个还能喘气的活死人一样。原本我觉得我自己已经够可怜的了,可看见她的时候,我觉得她比我还可怜。” 老乞丐走到基石跟前,用手轻轻摸着那个蚕茧中的轮廓。 “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来的客人里头更是什么人都有。有人附庸风雅,怜香惜玉,就有人不守规矩,想要逼迫她就范。我因为看不过去,帮她挡下了几个登徒子,这才换得她眼角的那一点点余光。我是因为觉得自己跟她同病相怜,才会主动去找她说话的。在我看来,如果死不了,如果不能选择用死亡来终结自己痛苦的一生,那就要努力活着,活得比所有人都好才行。即便身在花楼,也可以做个不一般的女人。我给她讲故事,讲那些花楼中奇女子的故事。可直到我即将离开花楼前,我才从她的眼睛里看到那么一点点的温度。我知道,她活过来了,因为我说的那些话,让她活过来了。” “后来呢?” “她说她不想一辈子待在花楼里,她说她会想办法脱身。她问我,如果她不在花楼里了,她无处可去时,我是否愿意收留她。我告诉她,我愿意,且只要她愿意,我就会来接她。” “那你去接她了没有?” “我去了,可我见到的却是一个像是破布娃娃一样的她。”老乞丐脸上的表情变了:“她找到了一个愿意为她赎身的有钱的富商,她想着等那个富商为她赎身之后,她再想办法逃走。在她看来,从富商的宅子里逃走要比从花楼中逃走容易的多。可她选错了人,她上当了。那个富商之所以愿意为她赎身,并不是想要纳她做小妾,而是想让她代替自己的女儿去死。”老乞丐红了眼睛:“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的事情,有钱人家的命就是命,穷苦人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她也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情感,知道疼的姑娘啊。”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435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42) “老爷子,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一点,什么叫替自己的女儿去死?这死,也能是被替代的吗?” “怎么不能?”老乞丐红着眼睛反问白璃:“这世上什么都是可以被替代的,只要你有钱,你就可以用它来买命。” “就算我有钱,我也不会用它来买命的。命是自己的,没有人有权利买卖。”白璃下意识地回道。生于法制社会的她,虽然也听过一些极其阴暗的事情,可跟那些阴暗比起来,她看到更多的是积极的阳光的一面。就算灵魂穿越到现在的这个世界,就算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遇见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可她还是遇见了好人,遇见了那些让她感觉很温暖,很有希望的人。 “白夫人的心,自然是敞亮的。可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是将心藏在见不得阳光的黑暗的角落里的。”老乞丐眯眼:“那个富商原本给女儿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知府家的少爷。可那位少爷却在即将成亲的前夕死于非命。富商原本以为这未来女婿死了,亲事自然也就作罢了。可知府老爷不同意,坚持要给儿子成亲。他们不仅要给儿子成亲,还要求儿媳妇到阴间去伺候自己的儿子。民不与官斗,富商再有钱,到了知府老爷跟前,也只能被欺负。万般无奈之下他想到了一个方法,就是买一个人回来让她顶替自己的女儿去死。知府老爷虽说见过自己的女儿一面,但也只是一面,对于女儿的印象并不深,只要找一个身形样貌都与自己女儿相似的人,那么女儿的危机就能解除。作为一个经常寻花问柳的富商,他自然是见过她的,于是便打着想要纳妾的借口为她赎身,然后命人将她的喉咙毒哑,强行送到了知府派来迎亲的花轿上。” “这富商也太狠毒了,他的女儿是人,旁人家的女儿就不是人了吗?就算他不愿意,也可以想别的招啊。” “白夫人这话就说错了,这官家老爷想要做的事情,平民百姓如何躲得过去。这闺女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你若是将姑娘嫁了,死了可能就只是姑娘一人。你若是不嫁,倒霉的可能是你全家。这一个人的命,哪能抵得上全家人的性命。莫说是牺牲别人家的女儿,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那是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牺牲的。这越是有钱的人,心肠就越硬。”不知何时回到后院的岳师傅也忍不住开口道:“你们也知道我是做这老宅子生意的,这接触的都是有钱人,这里头各种各样肮脏的事情都看过。你们别看那些有钱人表面上穿得光鲜亮丽,一个个好像很开心很幸福的模样,其实私底下过得并不比咱们普通老百姓的烦恼少,那府里头勾心斗角,狗咬狗的事情多着呢。” “是,那些人穿得干净,可心一个比一个还脏。”老乞丐朝地上啐了口吐沫:“花轿从富商家里出发,一路抬着往知府衙门的方向去。当花轿经过我身旁时,我正站在路旁与人说话,她听见了我的声音,硬是挣扎着从花轿中滚了出来。我看见了她,我想要去救她,却被那些迎亲的人给推到了一旁,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那帮人重新塞回到轿子里。 等我一路跑着追到知府衙门,并且想办法混进去时,她已经死了。听围观的宾客说她执意不肯与知府家的儿子成亲,被恼羞成怒的知府大人下令活活打死。因为害怕她死后闹事儿,不肯去下面好好伺候自己的儿子,知府就请了一个会做法的人,硬生生将她的四肢全部折断,塞在了一个很奇怪的坛子里,然后将她与知府老爷的儿子一同下葬。” “既然已经下葬,那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是被我挖出来的。”老乞丐说得异常轻松:“我没有办法当着知府衙门那么多人的面将她的尸身给抢出来,但我却可以把她从那个知府儿子的身边拉回来。我趁着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时去了知府老爷特意给他儿子盖的那座坟墓,我挖坟掘墓将知府老爷的儿子以及她全部挖了出来。那个罐子,被我打碎了,她被我带回了家。至于知府老爷的儿子,我当然不会理会,就让他待在那边被野狗啃噬。坟地里出了事情,知府大人肯定会知道,但那又如何,他只会想到富商的头上,只会去找富商质问,根本想不到我这个小木匠的头上。至于那个富商,他根本不敢把真相告诉知府老爷,因为说了他一定会死,但不说,他却有可能保命。” “这倒是,那个富商总不能告诉知府大人,那个新娘子不是自己的女儿吧。万一知府大人恼了,再把她女儿拉去抵命怎么办?到时候,不仅没了女儿,还要被知府大人清算旧账。这富商再怎么蠢笨,也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个富商如何,当时的我根本就不在意,我也没想过去找富商报仇,更没有想过去找那个知府的麻烦。不是因为我不可怜她,也不是因为我不在乎她,我刚刚说过,我曾想过要放弃复仇,想过如果她来找我,我就好好的跟她过下半辈子。人生短短几十年,没有必要为了复仇而让自己一生都过得不快乐。可老天爷根本就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仿佛我的出生就是为了报仇,替老爷报仇,替夫人小姐报仇,替我的爹娘报仇。我不给她报仇,是知道自己有多少的能耐,在当时,我唯一能够提她做的就是把她藏起来,让知府家的人找不到她,让她不用在死了之后还要被困在另外一个地方不得安生。我用从残卷上学来的法子,用自己苦学多年凿刻石头的技巧将她跟小姐融为一体,再封到那块基石里头。我愿意并不是为了要害小姐,我只是想要借助小姐的怨气将她隐藏起来,好叫知府请来的法师找不到她。” “原来如此。”女鬼叹了口气:“都是可怜人,我是,她是,我的女儿也是,我们三个能待在一处,兴许也是老天爷在可怜我们三个吧。” “夫人,对不起!” “没什么,我并没有怨恨你,相反,我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替自己,替我那可怜的女儿复仇。” “可我困住了小姐,也困住夫人你。” “困住我们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心里的怨恨。”女鬼微笑着看向他:“其实想想,我人生的悲剧,何尝又不是我自己造成的。倘若我当初执意和离,有兄长庇护,他们张家也不敢不同意,说到底,还是我自己懦弱了。眼下,我只希望你帮帮白夫人,她与此事无关,也不该被牵扯其中。” “夫人放心,老乞丐会的。”老乞丐说着,反手从袖笼中拿出一把刀,狠狠地刺入自己的心脏里:“她的心愿,就是能跟我在一起,她在等我去接她。” 就在老乞丐倒地时,白璃手指上的那根红线也从她的指尖脱离出去,然后蜿蜒着爬向老乞丐,慢慢地将他也裹成了一个红色的蚕茧。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436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43) 外头艳阳高照,张府老宅里却是一片阴沉沉的黑暗,直到白泽将老乞丐还有女鬼母女送走,才有几缕斑驳的阳光穿透院落中的那些枯树照到被荒草掩埋的地面上。 从张家老宅出来的时候,岳师傅回头朝着宅子里看了眼,问道:“白先生,这宅子是平安了吗?” 白泽轻轻点头,岳师傅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平安了就好,不瞒二位说,就因为这宅子,我心里也不得劲儿。可咱们实话实说,这么好的宅子,若不是出了名的鬼宅,也落不到我的手上。这栗阳城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里头做这老宅子买卖的也不止我一人。这但凡是好出手一点儿的宅子,它也轮不着我啊。那老乞丐说我的也全然不都是错的,我为了卖这些宅子,也的确说过一些违心的话,但我敢对天发誓,我是真得没有想过要害人的。从前介绍来的那些买家,我也是一五一十都将这宅子的情形给说了的,只是没想到,这鬼宅里头住得不只是一拨鬼,更没有想到那个老乞丐不是守在这边劝人的,而是守着人不让去打扰鬼的。嗨,这世间的事,想要都看清楚可真难啊。” “岳师傅不必往心里去,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虽说不是特别圆满吧,但总归是各有各的归处。至于这宅子,我跟夫君都特别满意,等回头有空了,找个人清理清理,整修整修也就能入住了。” “夫人信得过我老岳吗?” “我们自然是信得过岳师傅你的呀,若是信不过你,怎么会跟着你来看这宅子。” “夫人信得过就好。”岳师傅搓着手:“夫人若是信得过,那就将整理和整修宅子的事情也一并交给我吧。夫人放心,我不是冲着钱的。” 岳师傅说着跺了剁脚:“瞧我这个人,一着急就容易说不清楚事情。白先生跟夫人都是能人,是活神仙,我这心里想什么,自然也是瞒不过二位的。这宅子,是城里人尽皆知的鬼宅,虽说宅子不小,但实际上却卖不上什么好价钱。白先生给我的那个数,别说买这么一个鬼宅,就是买一个同样的新宅都是足足的。” “没事儿,既我夫君给你了,你就拿着。你夫人的病,好些了吗?孩子们也该读书进学了吧。你也不容易,家里花销大,这些都是你该得的。我夫君说了,说我们家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白先生不缺钱那是白先生的事情,我拿了这么多钱,心里总归有些过意不去,先生跟夫人就将这宅子交给我打理吧。你们放心,不出七天,我一定将这里清理地干干净净的。整修宅子的事情,两位也请放心,我认识不少好的泥瓦匠师傅,保管将这宅子整得亮亮堂堂的。就是这院子里的枯树……” “院子里那些枯死的树,岳师傅只管找人拔了就行,至于扔到什么地方,也全由岳师傅您来做主。至于要种什么树,等我们两口子日后入住了之后再慢慢来想。到时候,说不准还要麻烦岳师傅你呢。” “夫人说得这是什么话,哪里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夫人能想到我,那就是我老岳的福气。夫人放心,这宅子,我一定给处理地妥妥当当的。”岳师傅拍着胸脯道。 白泽很忙,对于整理宅子的事情原也没什么兴趣,白璃倒是有兴趣,可这么大的一个宅子,清理起来确实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岳师傅肯主动帮忙,自然是再好不好的,说实话,她心里也是希望交给岳师傅打理的。只是打理归打理,也不能叫岳师傅白帮忙。白璃思量着,若是再给岳师傅钱的话,他肯定是不要的,但她夫人的病白泽是可以帮忙的,就算治不好,也能给寻一些缓解病痛的药物。岳师傅家两个孩子,这穿得,戴的,用的,使的,她都可以准备一些,等院子处理干净了,就让人给岳师傅送过去。尽量买些不太贵重的寻常一些的东西,分几次去送,岳师傅应该不会推辞。 等宅子的事情商量妥后,岳师傅便立刻找人去了。白璃则跟着白泽走向了停靠在街边的那辆马车。刚到马车旁,他们就注意到了一个人,一个带着诡异面具,从头到脚都被一片红色覆盖着的人。那个人,很像是传说中的来自何家堡的那位红衣大人。 “白泽?!”白璃自背后轻轻拽了拽白泽的衣服。 白泽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伸到背后,用力握住了她的:“无妨,咱们回家去吧。” 白璃轻轻点头,见那人站在街角,并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这才抬脚上了马车。可上了马车之后,她仍是不放心的掀起窗户上的帘子往街角的方向看了眼。原本站在那边的红衣人消失了。 “不见了!” “躲起来了。”白泽拍拍她的手:“没事儿,他就只是过来看看,不能把我们怎么样的。” “岳师傅会不会有危险?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看见了岳师傅跟我们在一起。岳师傅会不会因为我们遭受牵连?这何家堡的红衣大人在我心里属于特别邪性的人。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怕他,而是因为我怕他会伤害我们身边那些无辜之人。” “他不会那么做的。” “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因为现在他有求于我们。” “求我们?求我们什么?总不会是求我们救他吧。”白璃轻哼一声:“像他这样作恶多端的坏人,我才不会让你救他呢。红衣大人,红衣大人又能怎么着?做了坏事就应该受到惩罚。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我现在发的是小孩子脾气,但小孩子脾气不一定都是坏脾气,至少我觉得我方才说的那些都没错,一个字都没错。” “是是是,我家夫人没错,我家夫人怎么可能有错呢。错的一定是那个红衣大人,一定是那个作恶多端的红衣大人。”白泽宠溺地摸摸白璃的头:“他不是来求我们救他的,而是来求我们救一个他很在乎的人。”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帮那位红衣大人算过命了?” 第437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44) “嗯,算过了。” “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他朝着咱们看过来的时候。” “可我刚刚没有看到你掐手指去算啊。” “你家夫君给人算命是不需要掐手指的。” “既然不需要掐手指,那你从前怎么……哦,我明白了,夫君你从前之所以掐手指因为那些找你算命的人需要看见你掐手指对不对?如果你只看了一眼,就把他们的前世今生,善果恶报说清楚了,他们一定会认为你是在胡说八道,所以你得故意装得高深一些,神秘一些,这样才能糊弄人。” “为夫没有糊弄人。” “抱歉,是我用词不当,夫君是实打实的给他们算命的,而且算得特别准。” “也不是特别准。”白泽回看着白璃的眼睛:“也有算不准的时候,所以经常性的会被砸摊子。” “为什么会算不准,因为那些找你算命的人不给钱吗?” “不是!”白泽摇头道:“人的种种际遇的确可以算出来,但人的际遇不是一成不变的,不同的选择,会产生不同的结果。那些被我算准的,都是自己跟着命运走的。那些算不准的,都是不信命,让命运跟着自己走的。至于被砸摊子,也不全是因为我算不准,有时候则是因为我算得太准了。还好,我活得时间长,攒的钱多,倒也不在乎被砸几次摊子。” “你好凡尔赛啊!”白璃双手捧心:“敢问夫君,你这是在低调的炫富吗?” “凡尔赛是什么?还有炫富是什么?” “没什么,我随口说的。”白璃抿嘴一笑:“还是说那位红衣大人的事情吧!” “夫人想知道什么?” “全部啊。” “太多了。” “啊?那我好奇什么,夫君你就告诉我什么好了。” “好!” “那位红衣大人怎么突然间回来了?他不是去找救命的鲛人去了吗?” “夫人可还记得在何家堡发生的事情?” “夫君问得可是在古墓外头发生的那些事?我记得,夫君当时说过,说是红衣大人回来了。可我们走得急,并没有跟他打照面。” “我看错了,我以为是活的红衣大人回来了,可刚刚在街角看见他的时候,我知道我错了。他是回来了,但回来的却又不完全是他。” “你说的好别扭,我都听不懂。什么叫他回来了,但回来的却又不完全是他。不是他,但不成还是鬼?” “不是鬼,是活死人,但他这个活死人跟你那位同乡的情况又有些不同。这位红衣大人显然深谙某种邪术,且一直在尝试延长自己的性命。鲛人也好,你的那位同乡也好,都只是他的试验品。他不想死,他想活着,但他活着不全然是为了他那个幕后主子的千秋大业。” “然后呢?” “他失败了!”白泽道:“他保住了自己尸身不腐,但却没有保住他自己的命。他终究还是死在了去北海的路上,但灵魂却被永远的禁锢在了他那具永远都不会腐朽的身体里,变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活死人,或者也可以叫他不死人。” “僵尸?”白璃想到了影视剧当中的形象,尤其是那种长着恐怖獠牙的高级僵尸。 说也奇怪,中外僵尸的形象虽然有所不同,但牙齿却是一模一样,都是上下各有两颗獠牙,且都惧怕阳光,喜欢以血为生。 “不僵,从表面来看,他们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专属于死人的腐烂的味道,且跟着死亡的时间越长,味道越浓。像你刚刚看到的那位红衣大人,因为他才变成活死人,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出现在人群中。可一年之后,他就会远离人群,因为别人只要靠近他,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那股气味。想要阻止这种气味的产生,就需要找一个四季寒冷的地方居住。” “听起来好惨!” “所以,死亡并不一定都是坏事,而活着也不一定都是好事。对于有些人来说,活着比死了更加难受。” “那他知不知道自己会变得这么惨?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如果他知道的话,也许就不会费尽心思的去杀那么多的鲛人,想尽办法地来延长自己的生命,最后将自己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现在的他,一定是后悔的吧。” “夫人错了,我从未后悔过。”垂着的布帘突然被掀开,一道红色影子出现在行驶的马车前。刚刚那个站在街角的红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马车上,且稳稳地坐在了车夫旁边。 车夫是白泽用符纸变的,一向机敏,他既没有做出反应,那就说明白泽是知道红衣来了的。既他知道,又没有提醒白璃,那就证明红衣的出现是不带有恶意的。想通这些之后,白璃刚刚绷紧的神经也随之放松。 “你很喜欢做活死人吗?”白璃问,盯着红衣那张诡异的面具。那面具离远了看,只觉得叫人心生恐惧,可凑近了看,居然觉得挺好看的,很有艺术的感觉。 “喜欢吗?” “什么?” “夫人可是喜欢我的面具?” “有点儿喜欢。”白璃点头:“你的面具很特别,跟我从前见过的那些都不一样。这些图案,既像是随便画出来的,又像是什么种族的图腾,但奇怪的是,这些看似乱画的线条最终却组成了另外一张脸,一张远看有些恐怖,近看又觉得没什么的鬼脸。” “夫人喜欢的话,我可以将这个面具送给夫人。”红衣人说着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白璃本以为自己会看见一张充满戾气的坏人的脸,可她看见的却是一张苍白俊秀的脸,至少从他的五官和长相上是看不出他是一个坏人的。他的脸型很好看,是那种标准的可男可女的美人脸。眉毛的颜色有些淡,眼睛也是那种标准的东方式的凤眼,鼻梁不算高,但放在那张脸上恰如其分。至于他的嘴巴,大概是整张脸上最好看的地方,唇形优美地可以去做整形医院的模板。只是唇色有些吓人,是那种极其淡的粉粉的颜色,一看就没有生气。 白璃幻想过很多红衣大人的模样,却唯独没有想到他是长成这个样子的。 “你就是何家堡里头的那位红衣大人?” “红衣大人这四个字,是旁人叫的。” “是不是旁人叫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是不是你?” “是我!” “那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死,为什么想要长生不老了。” “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长得好看的人通常都会惧怕死亡,惧怕衰老。”白璃一副我早已经洞穿了一切的模样。她的自信和认真,让红衣大人稍稍一愣,跟着笑起来。 “我,长得好看吗?” 第438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45) “挺好看的。”白璃点头。 “比你夫君还要好看吗?”红衣大人故意挑衅地问道。 “你是好看,我夫君是英俊。”白璃稍一偏头,握住了白泽的手:“这好看的人就跟好看的画,好看的风景一样,看一眼也就罢了,不一定非要摆在自己家里。” “我怎么听夫人这话,还说觉得我比你的夫君长得好看呢?”红衣大人前倾,却被白泽及时伸手拦住。就那么一会儿功夫,白璃竟看见他瞳孔中溢着一抹血色,而且那抹血色还是在流动着的。 “就算你比我夫君长得好看又能怎么样,你也找不到像我这么特别的夫人啊。”白璃轻哼一声:“这世上比你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我就见过一个长着一头银白头发的美男子,堪比天上谪仙,可人家也不像你这般自恋。” “我不是自恋,我是全身上下就剩下这张脸还算能看了。”红衣大人故意扯开自己的衣裳,白璃看见了一个血糊糊地黑洞。 “那是什么?” “窟窿,用木桩在身体上钉下的窟窿,我全身上下一共有七个,还有一个在这里。”红衣大人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这些窟窿有大有小,但钉进去的时候一样疼。” “知道疼为什么还要钉?” “因为我没有办法逃走。”红衣大人抄手:“这世上没有谁是天生的坏人,就跟你们在张府碰见的那位夫人以及那个老乞丐一样,他们原本也是好人,只不过受了坏人的欺负才变成了比坏人更坏的人。倘若大家都能好好的,和平相处,谁愿意闲着没事儿杀人呢。” “你啊。”白璃伸手指向红衣大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猎杀了好多的鲛人。” “是!我承认我的确猎杀了很多的鲛人,不光鲛人,还有很多的普通人,我用他们做实验,想要找到长生的秘密,但我找到这个秘密不是为了长生,而是为了复仇。因为我的仇人长生了,我必须要活得比他更长,我才有机会找到他,我才有可能为我自己,为我夫人,以及为我的家人复仇。” “又是灭门惨案啊?!”白璃看着红衣大人的眼睛:“你的过往也很凄惨吗?” “惨,比你在张府遇见的那位夫人还要惨。” “所以……”白璃看着红衣大人的姿势:“你上马车上来是给我们讲故事的?” “听说白夫人喜欢听故事。”红衣大人抿嘴一笑:“我的故事,兴许夫人你会很喜欢。” “那可不一定!”白璃傲娇地翘起嘴角:“我听故事很挑的。” “听听看吧,虽然我讲得不怎么好。”红衣大人将帘子掀起,就那么斜靠在马车上,缓缓地讲述起来。 红衣大人是有名字的,她姓乔,单名一个羽字,据说是在马背上出生的。亏得母亲反应及时,他才没有被摔死,但被母亲抱起来时发现他脸上沾了一根鹰的羽毛,于是便依着部落的规矩给他取名乔羽。 乔羽的母亲是部落首领的女儿,父亲是那个部落里最勇猛的武士,他们的组合曾被部落中所有的人祝福。乔羽的出生,也可谓是整个部落的众望所归。 可这样幸福美好的时光在乔羽还未满三岁那年便结束了,部落中有人造反,一夜时间尸横遍野,父亲拼死才将他跟母亲救了出来,然后辗转着投奔到中原,希望中原的皇帝可以帮忙出兵平息叛乱。 乔羽的父亲是个直性子,他以为他来求中原的皇帝,中原皇帝就能够答应,可他忘了,他代表的不是整个部落,而仅仅只是他自己。早在他带着家人逃亡到中原的确见到中原的皇帝之前,叛军已经统一了整个部落,并且成为了新的部落首领,且还态度诚恳的给中原皇帝送来了礼物,表示愿意永远臣服。 乔羽父亲的求助,等同于羊入虎口。没多久,他就被叛军派来的杀手给暗害了。 乔羽的母亲因为貌美逃过一劫,被中原的一个将军暗中救下,且将她与年幼的乔羽一同带进了将军府。这位将军曾是乔羽父亲的知己,为了保护他们母子两个,对外宣称他们是自己的夫人和孩子,得这位将军照顾,乔羽这才能安然长大。 可就在他满十八岁那年,母亲在与他彻夜长谈之后服毒自尽,追随早年亡故的父亲去了。十八岁的乔羽则踏上了一条为父母,为族人复仇的道路。 他异常勤奋的习武,异常刻苦的读书,很快就成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他跟随养育他长大的那位将军一同上战场杀敌,二十岁那年便已经成了军中赫赫有名的少将军,二十五岁承袭父爵,做了大将军,并且一举攻下那个部落,将当年追杀他父母的叛军头领斩于马下。 那时的乔羽,可谓是风光无限,无人能及,甚至连当朝皇上都想要将自己的女儿下嫁给他,让他做朝中最年轻有为的驸马。 可乔羽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不仅婉拒了皇上的赐婚,且还将一个貌美的异族女子带回了将军府,并且在没有禀告皇上,得到皇上允肯的情况下与那名异族女子私下成婚。 “你完了,你真是完了,你不仅婉拒皇上的赐婚,还瞒着皇上偷偷成婚,别说皇上放不过你,就是那位要赐婚给你的公主都容不下你。”白璃一边碎碎念着,一边不停摇头:“你之后发生的事情是不是皆因此事而起?” “白夫人说的没错,我后来遭遇的种种的确皆因此事而起,但并非是我违逆了皇上的旨意,也并非是我不愿意迎娶公主。事实上,那位公主也不愿意下嫁于我,她有心意之人,是当朝的文状元。公主她,瞧不上我这个只会四处征战的莽夫。” “公主她一定没有见过你对不对?她若是见了你,肯定不会认为你是个只会四处征战的莽夫。就算你真的是莽夫,她也会满心欢喜的嫁给你。我告诉你,女人的三观都是跟着五官跑的。只要这人长得好看,别说他是个只会打仗的将军,就是草寇流匪,她照样喜欢。” “是吗?”红衣大人乔羽从未听过这般新奇的言论,瞳孔中那团原本还在流动的红色瞬间凝固到一起:“虽不知夫人所说是真是假,但公主她的确是没有见过我的。”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439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46) “后来呢?” “皇上知晓我成亲,自然震怒异常,但碍于我是将门之后,原也是不想难为我的,直到他看见了我的夫人。” “那位异族美女?” “我夫人的确生的很美,且是那种与中原女子完全不同的美,当她站在那里时,真可谓是六宫粉黛无颜色。” “你还有心情念诗!你不知道皇上是喜欢美女的,恨不得让全天下的美女都给他一个人当老婆吗?” “我当然知道,可我以为我与夫人已经成亲,他身为皇帝不应该对一个臣子的夫人,尤其是一位将军的夫人动什么歪心思。可我错了,在他眼里,一个将军根本抵不上一个貌美的女子。为了抢夺我的夫人,他故意以我违逆圣旨为名将我打入天牢,然后派人将我的夫人掠进皇宫,以我的性命相威胁,要我夫人听从于他。” “你夫人从了?” “没有,我夫人是个烈性女子。她假意答应,但却向皇帝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求到天牢之中看望我。她告诉了我全部的事实真相,告诉我皇帝想要霸占她,告诉我她是宁死也不会从了皇上的。她还说,在她被抓进皇宫之前,她就已经通知了我的部下,她说,如此昏君,不效忠亦可。除此之外,她还为我带来了不少的毒药,说关键时,我可以用那些毒药来保命。” “你反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反?” “因为义父。”红衣大人乔羽抬头看着白璃:“我与母亲都是得义父庇护才能活下来的,为了不让我与母亲受委屈,义父他终身未娶。母亲死后,他明着以将军夫人之礼厚葬,实则派人偷偷将我母亲送回了部落,让其与我父亲的尸骨合埋。母亲死后,他亦是将我当成他的亲生儿子,不管我想要做什么,他都全力支持。他对我有恩,有情,有意,我又岂能因为自己的那一点点事情就弃义父的家族与不顾。这谋逆岂是简单容易的事情,若是成了,可保义父一族平安,若是输了,那可是诛杀九族的大罪,我乔羽再怎么混账,也不能做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情。” “说的也是,这谋逆的事情,十有九败,剩下那个成功的,还不一定能得到最终的胜利。风险太大,风险太大啊。可你夫人怎么办?总不能让她被那老皇帝给欺负吧。” “我原是想利用宫中的内线,让我夫人假死,将其从宫内偷运出来,却不想被那内线高密,我夫人她……不止是我的夫人,还有我义父以及义父的家人,也都被皇上被以莫须有的罪名给处斩了。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他怕我谋逆,他忌惮我跟我义父的赫赫军功,他惧怕民间对他的声讨,所以先下手为强。若只是我夫人被害,大不了我以死相随。可他不该对我的义父下手。我义父一生忠贞,除了护佑我与我母亲这件事,他从未做过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皇帝,对不起整个将军府的事情。皇上不仁,我也只能不义。” “你反了?” “我准备反。”乔羽露出一抹很是无奈的苦笑:“我原是想要通过假死的方式从天牢中逃脱,然后联络那些忠心于我的部下。可让我没想到的是皇上不仅要我死,且还要我死后不能轮回转世。这七颗木钉,是他派风水术士从各个古墓中找到的,头顶一顶,眉心一钉,心脏一钉,左右两手掌各一钉,左右脚掌再各一钉,将红线浸泡在朱砂中整整七日,再以红线缠身,头朝下呈倒立姿势将棺木埋于六米深的地下,可使人永世不得超生。” “好阴毒的法子,可我瞧着你眉心干净的很,不像是被木钉钉过的样子啊。” “因为我逃过了一劫。不,应该说是我逃过两劫。我的心脏与常人不同,是长在这个地方的。那风水术士不知道,按照以往的方式往我的心脏内钉入木钉,却误打误撞将我给痛醒了过来。或许是因为我睁开眼睛的模样太过于吓人,以至于那个风水术士忘了将最后一颗木钉钉在我的眉心处。”乔羽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中间:“也亏得他没钉,我才能抱住这张脸。夫人可还记得我方才说的话,我说,我这浑身上下,也就这么一张脸还凑合能看了。” “七根木钉,钉了六根,你居然没死,你的命确实挺大的。换了我,估计要给活活疼死了。” “我也疼死了。”乔羽笑着说:“我原就是服了毒的,在没有人给我解药的情况下,我是很难活过来的。可事情就是那么凑巧,在皇帝派来给我用刑的那些人里头偏偏就有带着我解药的我的人。他趁着风水术士给我钉木钉的空档将解药喂到了我的嘴里。可刚刚苏醒的我,压根儿就没有能力逃生。那些木钉都是极阴极邪之物,与我半死的身躯相互结合,再加上我心头的怨念,竟将我变成了一个半死之人。在我睁眼时,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我究竟是一个死人,还是一个活人。我只知道,他们怕我,那种恐惧从他们的瞳孔里散出来,却叫我有那么一丝丝的兴奋。我从棺木中坐起,当着他们的面,将我身上的木钉一颗颗拔掉,然后像是才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样,带着满身的鲜血扑向他们。” “你杀了他们!” “不,我吃了他们!”乔羽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白璃:“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吃,就是像发狂的动物一般撕咬,将他们活生生的咬死。直到现在,我还能经常性的听见那种声音,特别的恐怖。” “你的人呢?那个给你喂解药的人呢?你该不会连他一起给咬死了吧?” “差一点。”乔羽长出一口气,“我张大了嘴巴,凑近了他的脖子,却听见他叫了我一声乔大人。于是,我认出了他,人也跟着清醒了过来。当我们从天牢走出来的时候,那些守卫只敢拿着武器,远远的看着我们。他们都很害怕,没有一个敢挥刀上前。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大,血腥味儿蔓延了整个城池,一串血脚印直接从天牢延伸到了皇宫,延伸到了皇帝的龙榻前。”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440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47) “你杀了皇帝?” “没有,我没有找到他。”乔羽一脸自嘲的样子:“当我一路杀进皇宫的时候,我以为我能够手刃仇人,能够为我的夫人,为我的义父,为那些无辜的被我所牵累的人报仇。可事实上,当我走进皇宫,走到龙榻前时,我才发现那上面空无一人。” “他会不会是去了别的妃子哪里?” “我问了,没有人见过他,或者说见过他的人都已经死了。”乔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的贴身内侍原本是知道他的去处的,可我脾气不好,他伸手拦我的时候,我没仔细听他说什么就把他给杀了。找不到皇帝的时候我才后悔,可人死不能复生,我就算后悔也没用了。” “你一定找过他对不对?” “对,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听说他练成了不老仙丹,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位长生不老的皇帝。因为害怕被人知道他长生不老的秘密,所以他躲了起来,且将自己的皇位传给了他的儿子。我也是笨,那时竟没有想到利用他的儿子将他给找出来,而是一心一意去找我夫人的尸骨。结果,我不仅没有找到我夫人的尸骨,还白白浪费了将他找出来的最好的时间。随着我在这世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的身体越来越腐朽,为了让自己多撑几年,我只能选择做坏人,也只能选择去做那些叫人厌烦的坏事。你们相信吗?我最初的目的就只是想要找到我的夫人以及报仇而已。” “那你来找我们的目的是……” “听说白先生算命很准,我想请白先生帮我算一算他在哪里,还有我夫人的尸骨又在哪里?我知道我是坏人,我也知道我这些年所做的坏事就算让我死十次,死一百次都不足惜,等我做完了我想要做的事情,我会回来等白先生处置。说实话,我活够了,也活腻了。” “乔羽。”白璃默念那个名字:“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真的!”乔羽点头:“旁人都想要长生不老,都想要永永远远地活在这个世上,可只有我才知道,长久的活着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你们知道吗?自从我醒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过镜子里的自己,因为我害怕,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人是鬼。从前不知道,现在就更不知道了。我就像是活在这个世间的怪物,连自己都没有勇气面对。” “听起来是有些惨。”白璃点头:“可我怎么觉得那个皇帝比你还要惨,他是皇帝,他追求长生不老的初衷一定是为了长长久久地做皇帝。可结果,他却要躲起来,依旧要像没有长生的时候一样将自己的皇位和权力让人。是,我知道现在的皇帝是他的儿子,是他的孙子,可那又能怎样,只要权利没有在自己的手里,那就不是属于自己的。皇家的权力之争,可比普通老百姓家里争夺财产要难看的多了。” “听夫人这么一说,我当真觉得这个皇帝也没有比我好过多少。”乔羽低头,自嘴角露出一抹笑来:“或许我跟他都错了,我们执着于仇恨,却忘记了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是什么。” “那你还要报仇吗?” “自然!已经执着了那么长时间的东西现在放弃了多可惜啊。” “那我帮你说说好话吧,与其让你这么漫无目的的寻找,甚至为了寻找那个皇帝伤害更多无辜的人,倒不如帮你找到皇帝,了结了你们之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白璃吸气,呼气,转身看向白泽:“夫君,求你就帮帮这个坏蛋吧。先帮了他的这个忙,然后再送他上路。” “夫人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瘆得慌呢。” “你怕了?” “不怕,我可是何家堡的红衣大人,只有旁人怕我的份儿,哪有我怕旁人的份儿。”乔羽环抱双手,淡漠地看着远方:“白先生,他是还活着对吗?” “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乔羽叹了口气:“大约是害怕吧。这些年,我努力活着,努力去寻找跟他有关的蛛丝马迹。可得到的消息越多,我就越是迷惘,我总觉得他已经不在了,那些放出来的消息可能都是在迷惑我,利用我的假消息。可我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我告诉自己,只要一日没有见到他,我就得坚信他是活着的。可这世上,又真的有那种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长生的事情吗?” “有长生,但这种长生是与生俱来的而不是后天掠夺来的。如果你想知道的是皇帝的下落,我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他就在皇宫里,就在你见过的那张龙榻的下面。至于他是生是死,我想……就算我告诉你了,你也不一定会信,你也一定会想着亲自去看看才能确认。” “我夫人呢?白先生可能算出我夫人的去处?”乔羽满怀期待地看向白泽:“我知道我夫人不在了,但我却始终找不到她。我答应过她,等她百年之后送她回部落里去。她是为了我才离开部落了,我应该将她完整的带回去。” “打开龙榻,你自然能够见到你的夫人。”白泽朝着京城的方向指了指。 乔羽颔首,轻轻一跃,便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红衣翩然,很快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龙榻?难不成皇帝在自己的龙榻下面还修了一个类似古墓的地宫,然后住在里面了?”待乔羽不见了之后,白璃这才好奇地问白泽道。 白泽摸摸她的头,说了句:“夫人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皇帝的龙榻就算再大也不可能比一间屋子还要大吧,他好歹也是皇帝,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憋屈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 “谁说他是活人的。” “死了?刚刚那位红衣大人……就是那个乔羽不是说的……他不是说皇上长生不老了。” “乔羽知道的都是旁人想要他知道的,像他这样无意中获取到长生力量的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几个,怎么可能人人都会长生不老。即便是夫人,想要长生,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他一个皇帝,在没有高人的帮助下,又如何能够获取这样强大的力量。” 第441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48) “谁说没有高人的,乔羽刚才说了,说皇上有个很厉害的风水术士。” “只是一个小小的风水术士,若他当真掌握的长生的秘诀,他自己都去长生了,哪里还管得了皇帝。” “那我呢?听夫君方才的意思,好像我长生要比皇上容易似的,为什么?因为我长得好看吗?” “夫人是长得好看,但夫人长生跟夫人长得好看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夫人若想长生必然是因为我,因为你师傅饕餮,因为老狐狸的关系。若连我们几个都没有办法辅助夫人安然长生,那么旁人就更不可能了。” “谢谢谢谢,我真得是太激动了。”白璃先是一头扑进白泽的怀里,然后闷着头说了句:“长生就算了,真不需要夫君你跟我师傅再去费这份儿心。你刚刚也说了,就算是我,想要获取长生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不管这个代价是什么,我都不想付。人生短短几十年也没什么坏处是不是,只要过好了人生中的每一天,几十年又有什么关系呢。像乔羽这样活着,就算活了几百年,几千年,也是不开心的。喏,刚刚他不就后悔了,说他不愿意再这么活下去了。” “知道了,我会陪着夫人,好好度过这几十年的。”白泽抱紧了她:“想不想知道那个皇帝为何会被藏在龙榻里?” “我想我可能猜到了一点点。”白璃伸手比划着:“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皇帝得到了消息,乔羽诈尸,且闯进了皇宫。皇帝害怕之下,就让内侍帮忙将自己藏起来。可藏在哪里才安全呢?皇帝找来找去,看来看去就相中了自己的龙榻。结果,他倒是藏严实了,可除了内侍之外旁人也不知道他藏到了龙榻下面。内侍死后,他就出不来了,活生生给憋死或者是饿死在龙榻里了。” 白璃猜想完,先自己摇了摇头,觉得在自己的这个猜测中,皇帝未免也太惨了些。 “第二种是什么?” “第二种啊,第二种就是很常见的宫廷内斗,是皇帝的某个儿子,趁着皇宫内乱将皇帝给……这父子亲情对于皇家的人来说是特别稀有的东西,父亲跟皇位比起来,当然还是皇位更重要一些。所以,不排除是后来的皇帝联合了老皇帝的贴身内侍将皇帝给暗害了。因为不方便将其从宫内运送出去,也不方便大张旗鼓的进行掩埋,所以将他藏在了龙塌之下。这旁人再怎么想都不会想到老皇帝仍留在那间屋子里。乔羽说过,知晓内情的内侍曾试图阻拦他,却被他给杀了。我猜想着那个内侍可能不是为了阻拦乔羽,而是想要告诉乔羽老皇帝死了,被自己的儿子给杀死了。至于乔夫人的尸骸,他知道在哪里,他想要邀功请赏,他想要保命。只可惜,那个时候的乔羽已经杀红了眼,根本没有想过去听内侍说什么,干净利索的就把对方给解决掉了。” “第二种。”白泽既简单又肯定地答道。 “什么?”白璃没有听清,抬头看向白泽的眼睛,又问了遍:“你刚刚说什么?” “是夫人猜测到的第二种,皇帝没有失踪,更没有长生不老,他是被自己的儿子联合皇帝的贴身内侍一起给杀掉的。因为皇帝死不瞑目,他们想到了乔羽的夫人,想着那是皇帝最喜欢的但却最终没有得到的女人,于是将乔夫人连同皇帝一起藏进了龙榻里。新帝登基之后,以原先的寝宫不吉利为由封了起来,皇帝与乔夫人的事情,也就连同那把门锁一同被封了。据传,这皇宫里也闹过鬼,只是被新帝压了下来。” “乔羽他一定很失望,他纠结了几十年,付出了那么多,心心念念为的就是找皇帝复仇,可皇帝早在他闯进皇宫之前就死了。” “这世间的事情又岂能事事如意呢。”白泽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走吧,该回家了。” 刚到白府门口,还未下车,就听见了张大娘热情洋溢的声音。她一边将手里的篮子往马车上放着,一边说着:“你们可不知道我这一天跑了几趟,这回终于是逮住你们了。喏,这是我家里母鸡新下的蛋,无论如何你们两口子都得收着。” “恒儿的病好些了吗?”白璃掀开车帘,先将张大娘放到车上的那一篮子鸡蛋递给车夫,这才从车上跳了下来:“这鸡蛋应该先留给恒儿吃,他病了那么长时间,需要好好的补一补。大娘若是想感谢我们,等恒儿病好了,再给我们送这些鸡蛋也不迟。” “一篮子鸡蛋罢了,不算什么的。我们家里养的那些鸡最近争气的很,每天都要下不少的鸡蛋。恒儿才大多个人,吃不了这么多的。再说了,我们家里还有你跟白先生给恒儿送的那些好东西呢,搭配着,吃个大半年是绰绰有余。我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拿不出像样的谢礼来,但这些鸡蛋,是我们祖孙两个的心意,白夫人跟先生无论如何都要收下才是。” “好,这些鸡蛋我们就收下了,但大娘你也得答应我们,以后可不许再送了。恒儿将来还要读书,你把这些鸡蛋拿到集市上换些钱给他攒着也是好的。” “我知道夫人是为我们祖孙两个着想,不是在嫌弃我们。咱们花溪镇上谁不知道白先生跟白夫人是大好人,是活菩萨。”张大娘拉着白璃的手:“你说的大娘我都听进去了,你放心,这鸡蛋我以后都不送了,我听你的,我给恒儿攒着,等他身体大好了,就让他去私塾里读书。我不求别的,就求他能像先生一样读书认字,等将来有出息了也能帮帮别的人。可咱们也说好了,这鸡蛋我可以不送,但别的东西,若是送了,夫人你可一定得收。” “好好好,我收,除了鸡蛋,这别的东西我都收,尤其是大娘您亲手种出来的那些蔬菜。”白璃扶着张大娘往府里走:“大娘您可不知道,就您上回送来的那些新鲜蔬菜被我们府里的厨娘那是好一顿的夸。她啊,最擅长做熏肉,刚好府里就有一些,你带回去给恒儿尝尝。” “这不行,这不行啊,我是来送东西的,怎么还能再拿一些回去,这叫旁人看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呢。”张大娘急的连连摆手:“我不进去了,我得回去,恒儿他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第442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49) 白璃好说歹说,张大娘才跟她去厨房拿了熏肉,离开时突然问道:“你跟白先生是不是到衙门去了?” “衙门?没有啊,我们去了一趟栗阳城。” “栗阳城啊,我还以为你们去衙门了。”张大娘轻嗨了声:“我前几趟来的时候碰见高捕快了,我还以为你们小两口跟他去了衙门办事儿。” “高湛来了?” “你们不知道?”张大娘刚问完就用手拍了拍自个儿的头:“瞧我这个记性,你们刚到门口就被我给拦了下来,这高捕快来过府里的事情,这府里的人都还来不及跟你们说呢。” “那大娘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听说是有人失踪了。”张大娘说完又补了句:“我也是顺路听了那么两句,具体啥情况的,我也不知道。哎,自从闹了灾荒之后,这镇子上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你们小两口虽说都是能耐人,可这常往外边儿跑的也不安全。听大娘一句劝,能在家里待着,就好好在家待着。” “知道了。”白璃回应着将张大娘送上了自家马车,“大娘您坐好,我让车夫送您一程,免得恒儿一个人在家等着急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这原本是给你们送东西来的,结果倒好,不仅拿了这么多的熏肉回去,还劳烦府里的马车送我。我这不是给你们添麻烦来了嘛。” “不麻烦,一点不麻烦,正好我要买些东西,可以让车夫顺利给带回来。时候不早了,大娘你赶紧回去吧。恒儿那么小,又是大病初愈,一个人待在家里也不是事儿。” “是得回去了,我这出来的时候可不短了。那我就坐这马车回去了?”张大娘指了指马车:“托夫人的福,我还是头一次坐这么气派的马车。” “以后您想坐了,或者要带恒儿去什么地方,就托人带个消息过来,我让车夫去接你们。” “可不敢,可不敢再给你们添麻烦了。”张大娘忙得摆手:“我回去了,我这就回去了。你们从栗阳城回来肯定累得慌,回府休息去吧。” 白璃先是冲着张大娘点了点头,随后挥手送别。 转身时,看见了白府新来的那个管家,便随口问了句:“府衙的高捕快来过了?” “来过了。” “什么事儿?” “说是府衙里丢了个人,想让咱们家先生帮着给找找。” “丢的什么人?” “听高捕快说是一个姓牛的小捕快,才十六岁,刚到衙门不久。” “姓许的小捕快……是不是长得跟先生有些相似的,眼睛很大,脸圆圆的,但没有先生长得白的那个小捕快?” “这个……”管家摇头:“我没见过,夫人问的,我也答不上来啊。” “也是,你又不是经常跟府衙接触的人,这府衙里头的小捕快怎么认得全。”白璃自语道:“对了,那高捕快来的时候,还有没有说些别的。” “别的,倒是也没说什么,只说府衙里有个小捕快走丢了,一直没找见。哦,我想起来了,高捕快还提过一句,说那小捕快的奶奶病了,好像病的挺严重的,老人家临走之前就想见见自己这个小孙子。高捕快担心,若是在找不到那个小捕快,他的奶奶可能就等不及了。” “失踪的那个应该是小牛,十六岁,父母双亡,跟恒儿一样是被自己的奶奶抚养长大的。之前跟相公去县衙的时候见过他两回。以为长期营养不良,除了那个脑袋之外,四肢都是小小的。站在一起比的话,跟我差不多高。我记得我当时还问过他,年纪小,身体又不好,怎么会想到去府衙里当捕快。小牛告诉我,他爹就是捕快,但在追捕一个凶犯的时候被对方给杀死了。他娘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没两年就丢下小牛跟他的奶奶也走了。从那之后,小牛就跟他奶奶两个相依为命。小牛说,他之所以做捕快,一方面是因为他想像自己的父亲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为一个有能力保护他奶奶的人。另外一方面是因为朝廷给的俸禄。他长得瘦小,又不认得几个字,做不了别的事情。当捕快,拿俸禄,至少可以养活他的奶奶。” “他那么瘦小,是如何当上捕快的?”管家疑惑地问。 “自然是辛大人照顾他啊。”白璃微耸双肩:“他爹是在捉拿犯人的时候死的,衙门里那些老捕快也都认得他,知道他的遭遇,平日里就对他多有照顾。知道他做不了别的事情就跟辛大人提议,想让辛大人在衙门里给他寻个差事,他们愿意将自己的俸禄省一点出来给小牛。辛大人你是知道的,好官儿,一个为民做主,清正廉明,且还十分讲义气的好官儿。他知道了小牛的事情,就破例将小牛收到了衙门,让他负责给牢里的那些犯人送饭。职位不同,俸禄自然也不同,小牛原本的俸禄很少,多出来的那些都是辛大人跟高湛他们帮忙补上的。” “这小牛运气真好,遇上了一群愿意照顾他的人。” “不是小牛运气好,是小牛值得。你没见过他,你若是见了他,知晓了他做的那些事情你就知道辛大人以及高湛他们为什么要破例帮小牛了。虽说他的人生很不幸,但他从小就是个热心肠的人,在他们住的那个地方,拥有很高的威望。” “夫人既这么说了,就说明这个小牛一定有他特别出色的地方。”管家说着脸上表情微变:“只是不知这小牛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在县衙里失踪呢。这县衙应该没有多大吧?小牛原本就是县衙里头的捕快,你怎么会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走丢呢?奇怪,这件事真是太奇怪的。” “是太奇怪了!”白璃也暗暗琢磨:“不会是跟那只螳螂有关吧?完了完了,要真是螳螂做的孽,那事情可就大了。先生呢?先生是不是回房去了?” 管家还没回应,白璃就一阵风似的朝着后院跑了过去。 管家跟在后头,用食指挠着头道:“夫人说的螳螂又是什么啊?螳螂做的孽跟失踪的小捕快又有什么关系?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第443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50) 白璃夫妇赶到牛家的时候,正好碰见高湛陪着一个大夫从牛家出来。四目相对,高湛以眸光示意让他们先等一等,然后自个儿站在牛家门口与大夫说起了话。 “如何?” 大夫轻轻摇头道:“也就这两天的事情了。小牛呢,还没找到啊?” 高湛点头。 大夫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小牛这孩子一向孝顺,一定不会扔下他奶奶自己走的。他奶奶也不容易,将他从那么一点儿给照看成现在的大小伙子。刚刚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小牛奶奶都病成那个样子了,可心里惦念着的还是小牛。这孩子要是再不回来,他奶奶可真就要死不瞑目了。” “大叔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寻找小牛的。” “这好端端的小牛怎么就能不见了呢?他不是在衙门当差的嘛,这人在衙门都还能给丢了。” “大叔请,我先送您回去吧。”高湛的表情有些尴尬。 “不用了,这回家的路我熟,我能自己回去。你是小牛的朋友,你就暂时帮他照看一下牛奶奶,这人老了,又到了快要走的时候,身边离不了人。我是家里事情多,要是事情少些,我就留下来照看了。小牛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啊。” “大叔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小牛找到的。” “大叔相信你。”大夫在高湛的手上拍了两下:“大叔知道你,你是咱们花溪镇上最出色的捕快,你说能找到小牛,那就一定能找到。他们是你的朋友吧?你别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目送大夫走远,高湛这才走到白璃夫妇跟前,问了句:“你们都听见了吧?” “听见了,小牛不见了,是在衙门失踪的。小牛的奶奶病了,似乎病得还很严重。” “是!”高湛点头:“刚开始,我们都以为小牛是担心他奶奶的病情偷偷回了家,可直到发现小牛的随身佩刀,我们才惊觉事情有些不对。” “小牛很在乎他的那把佩刀,他是绝不会将佩刀自私留在县衙中的,除非他遇到了什么事情。” “是!那把佩刀是小牛的爹曾经使用过得,把柄上刻有他们家的姓氏牛。自从小牛爹死后,那把佩刀就一直搁在衙门的库房中,直到小牛到了衙门,辛大人才让我将佩刀取出,亲自交到小牛手上。自从小牛拿到佩刀的那天起,那把刀就再也不曾离开过他。就连睡觉他都要抱着。我们先去了牢里,询问了现下仍被关押在牢中的那些犯人,确认了小牛离开的时间。 根据我们的推算,小牛是在从大牢到县衙大门中间的这段距离失踪的,而发现他佩刀掉落的地方距离县衙大门不过百余步。 这段距离璃儿你跟白先生也是知道的,四周除了房舍跟院墙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我们沿着那条路走了很多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县衙里里外外也都找遍的,也没找到小牛。我们也问过看守衙门的弟兄,他们没有见到小牛从衙门里出来,小牛也没有回过家,没有来看望过他奶奶。他就那样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不见了。” “衙门里以前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没有,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此蹊跷的事情。”高湛摇头:“就是因为从未发生过,辛大人才觉得事有蹊跷,这才让我去白府寻白先生,想要请先生帮忙给算算,看看这小牛究竟去了哪里。” “夫君,你能给算出来吗?”白璃转头看向白泽:“能算出来的话,就帮帮他们吧。” “是啊白先生,小牛是个正直的好孩子,他不应该遭遇什么不测的。还有牛婆婆,她乐善好施,帮乡亲们做了一辈子的好事儿,她不能好人没好报,临了连自己最爱的孙子都看不着。白先生,算我高湛求你,帮一帮他们祖孙好不好。” “在小牛失踪的地方可曾种过一棵梅树?” “梅树!先生问得可是梅子树?” “种过吗?” “听衙门里的老人提过,说是牛捕快在的时候,种过一棵青梅。哦,这牛捕快就是小牛的爹。他当捕快的时候才十几岁,跟小牛不一样,他常年习武,体格应该跟我差不多。有一年他出去办差,回来的时候带了棵青梅树。大伙儿都觉得稀罕,就让他把那棵青梅树种在了衙门的院子里,也就是发现小牛佩刀的那个附近。” “那棵青梅树活了吗?” “应该是活了吧?听府衙里的老人提过,说那棵树刚种下的时候活得特别好,虽说大伙儿都没有见过青梅树结果子是什么样子的,可牛捕快信誓旦旦的说他种的那棵青梅树是一定能够结果的。大伙儿当时还跟他开玩笑,说倘若那棵青梅树结了果子,他们就一人给他一枚铜板。据说那棵青梅树生的极其好看,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位窈窕动人的姑娘般,以至于大伙儿有事没事儿就喜欢往树下跑,想象着用那棵树上结出来的青梅酿梅子酒是一种什么滋味儿。” “那棵青梅树结果了吗?” “应该没有。按照时间推算,牛捕快将青梅树带回来的时候只是一棵很小的小树苗,经由牛捕快的精心照顾这才长大的。衙门里的老人跟我们说过一句很古怪的话,他说人养树,树养人,人和树都是相互讨好着来的。要不是牛捕快遇了难,那棵青梅说不准还真能结出果子来。” “也就是说那棵青梅并未结果,至少在牛捕快,也就是小牛的爹出事之前是没有结过果子的。那后来呢?那棵青梅树怎么样了?我记得我去过衙门好几趟,从来没见过什么青梅树啊。” “死了,枯死了。”高湛叹气道:“在牛捕快出事之后那棵青梅树就无缘无故的枯死了,大伙儿都说是那青梅树知道牛捕快不在了,跟着他一起走了。听府衙里头的老人说,在牛捕快下葬的那个晚上,天上突然降下一道干雷,且正好打在那棵青梅树上,硬生生地将树给拦腰斩断。大伙儿瞧了难过,就把青梅连根拔了,放在了牛捕快的坟墓前。再后来的事情,老人没说,我们也就不知道了。那棵青梅树应该是死了吧!先生怎么突然问起这棵树来了?难不成这棵青梅树还跟小牛的失踪有关?” 第444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51) “牛捕快是葬在那边吧?”白泽伸手指向牛家老宅的正后方。 高湛随着白泽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牛家老宅的房舍之外,什么也没看见:“不太清楚,府衙里的老人只说牛捕快安葬了,却并没有说将他葬在了哪里。小牛也很少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情,我们也从未向牛婆婆打听过。” “你们就没想过关心一下小牛?” “关心小牛就要知道牛捕快葬在哪里吗?”高湛反问,完全就是直男思维。 “我错了,高捕快,我错了,我忘了,你们男人交朋友跟关心朋友的方式方法跟我们女人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高湛追问。 “很多地方都不一样,比如我关心小牛,我肯定要知道牛婆婆今年多大,是什么时候病的,生的什么病,都看过那些大夫,吃什么药管用。牛捕快走的时候他多大,小时候都是怎么跟着牛婆婆长大的,会不会很想自己的娘亲,想牛捕快等等。” “你们这是在关心人吗?我怎么觉得你们这是在打听人家家里的事情。” “就是打听家里的事情啊,你只有知道牛婆婆今年多大,什么时候病的,看过那些大夫,吃那些药管用,你才能对症下药的提供帮助。你知道牛捕快走的时候小牛多大,就知道他童年都经历过什么,长大之后会有哪方面的情感需求,这样在关心的时候你会有侧重点。知道他想自己的娘亲,你就可以跟他一起回忆他记忆中娘亲的模样,这叫共情。知道他想牛捕快,清明节的时候就陪他一起去牛捕快的坟前坐坐,好让牛捕快知道小牛现在过得很好,有一个很关心他,愿意陪着他,愿意听他说话的朋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肯定会说牛捕快都死了那么久了,人都风化成一堆白骨了,你跟他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可那些话,看似是跟牛捕快说的,其实安抚是小牛。算了,就你们这种直男思维,是不会懂这些的了。” “我们的确不懂,我们只知道在小牛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一直都在就好。白先生,刚刚被璃儿给打岔了,你刚刚问我牛捕快的坟地在那边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小牛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牛捕快的坟地?” “你这么问,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白泽想了一下,轻轻摇头:“牛家的事情有些复杂,若是牛婆婆暂时无碍,你跟我去一趟牛捕快的坟地,到了坟地,你自然就清楚了。” “你们等我一下,我就找个人来帮忙照看一下牛婆婆。”高湛收起佩刀,脚步匆匆的走到牛婆婆旁边的那户人家门口伸手敲了两下。一个年轻妇人走了出来,见敲门的是高湛,忙问道:“可是牛婆婆出了什么事儿了?要孩子他爹帮忙去请大夫吗?” “不用,牛婆婆没事儿,是我有些事情要去做,想请大嫂代为照看一下。牛婆婆刚服过药,已经睡下了,如果事情顺利的话,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应该还没醒。若是中途醒了,就请大嫂帮忙给牛婆婆喂口水。大夫交代过,说牛婆婆这病最容易口渴。水,我已经备下了,就在牛婆婆的床头放着,碗也在,不用大嫂费什么事儿。” “捕快爷这说的是哪里的话,照顾牛婆婆也是我们应当应分的事情。孩子他爹父母走的早,他小时候可没少得牛婆婆的照顾。就连我们成亲,也是牛婆婆从中撮合的。我们从前也不是不愿意照顾牛婆婆,是小牛那孩子怕麻烦我们,不愿意让我们去。捕快爷既这么说了,那就把牛婆婆交给我们两口子,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去做。您放心,我跟孩子他爹一定会把牛婆婆当成自己的亲娘照看的。 “是是是,孩子他娘说的是,捕快爷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牛婆婆的。”就在年轻妇人答话的功夫,一个瘸着腿的男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他腿上的伤,像是新落的,裤子上还沾着不少的血迹。 “大哥受伤了?”高湛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男人腿上的伤:“这伤不像是上山打猎的时候落下的,大哥可是遇见了什么?” “嗨,就是一些枯树枝。”大哥瞧了眼自己的腿:“刚刚回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迷迷糊糊当中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这腿就被划拉伤了。等我睁开眼就看见一些枯树枝,刚好堆在我摔跤的那个地方,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就是风刮过树枝的声音,我这腿是被树枝给刮破的。喏,你看看,都是树枝划拉得痕迹。皮外伤,没伤到骨头。刚刚捕快爷敲门的时候,孩儿他娘正打算给我上金疮药。嗨,我这年纪轻轻的,竟然怕疼,只受了这么一点儿轻伤,我这腿脚都变得不利索起来。” “让我看看。”白泽走过来,蹲下,仔细看着邻居大哥的腿:“你跌倒的地方可是埋着小牛他爹的地方?” “那块儿的确是牛家的祖坟,也是我们家的祖坟。”邻居大哥解释着:“我也姓牛,论辈分儿我还得管小牛他爹叫一声堂哥。我们老牛家都是一个祖宗,坟地都在那一块儿,我跌倒的地方,距离小牛他爹的坟还有一段儿距离,倒是离我爹娘挺近的。说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东西,总是将一些枯树枝往我们牛家的祖坟里扔。有一回我生气了,回村找了辆牛车,准备那那些枯树枝都给拉回来当柴火烧,可等我把牛车赶到祖坟,那些枯树枝又都不见了。你们说这事儿闹不闹心。咱们这村子不大,多数都是姓牛的,也不晓得是哪个外姓人做的。若是把这个人给揪出来,一定要把他给赶出村子。” “小牛他爹的坟前是不是长着一棵青梅树?”白泽一边问,一边掏出符纸轻轻按在邻居大哥的腿上,大哥先是惨叫一声,旁边的大嫂正要弯腰去拉白泽,却看见敷在丈夫腿上的那张符纸燃烧了起来,随后化作一缕青烟散去。呆愣间,大哥已经活动起了腿,嘴里还碎碎念着:“神奇,真神奇,先生那符一烧,我这腿竟没有刚刚那么疼了,还能动弹了。” 随着符纸燃烧,化作一缕青烟散去,大哥的腿居然不瘸了。 第445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52) “小牛他爹的坟前是不是长着一棵青梅树?”白泽起身,又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遍。 “是,是长着一棵青梅树,可长了好多年了都不见长大,也不见长高。”邻居大哥见自己的腿没事儿,心里一高兴就跟白泽唠开了:“我那堂哥走的时候,我都已经记事儿了,我记得下葬那天,官府来了好多人,连县太爷都来了。我堂哥也算是风风光光被送走的。刚开始,那坟墓边儿也没什么青梅树,是几个捕快老爷送过来的。那时候小,也不懂得什么,见几个捕快老爷从车上搬下来一棵快要枯死的树,我们都觉得稀奇就跟了过去。到了坟地才知道,他们是要把那棵青梅埋在我堂哥的坟墓旁边儿的。当时小牛他奶奶也在,脸色特别不好,拦了几回都没拦住。后来见那树是死的,且捕快爷说那树是堂哥生前最喜欢的,小牛奶奶这才默许他们将树埋了下去。” “牛婆婆不愿意?牛婆婆为什么不愿意?哦,我知道了,她是看见那棵青梅树死了,觉得把那棵青梅树埋在儿子的坟墓旁边不吉利,所以才不愿意的对不对?” “刚开始我们也是那么想的,可后来才知道,这里头还有别的事情。”邻居大哥神神秘秘的:“听说,这小牛的爷爷年轻时候特别厉害,是个行走江湖的,武功特别厉害的镖师,在一次押镖的过程中遇见了一个叫做青梅的姑娘,两人互生情愫,于是小牛爷爷就把人给带了回来,说是要纳妾。” “这小牛爷爷怎么能这样呢?”白璃忍不住道:“亏得小牛爹跟小牛都不像他这个爷爷,自己家里已经有妻儿了,怎么还能出去见一个爱一个的。” “站在外人的角度,夫人这么说也没错,这小牛爷爷的确是辜负了小牛的奶奶,也就是牛婆婆。可站在一个男人以及小牛爷爷的立场上,我也能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夫人是打从镇子上来的吧,不知道咱们这里的规矩。咱们这里以前特别喜欢童养媳,就是儿子刚出生,就从外面买一个比他大好几岁的女孩儿给他当媳妇儿养着。这女孩儿既能帮忙照顾孩子,又能帮家里干活,等将来长大了还能帮家里传宗接代,连成婚必要的彩礼钱都给省了,这在咱们乡下地方是个特别好的事情。” “牛婆婆也是童养媳?” “可不是嘛,这牛婆婆来到牛家的时候已经八岁了,可那个时候的小牛爷爷才刚刚出生,还是个只会哭的小娃娃。他啊,基本上等于是被牛婆婆这个娘子给养大的。他们圆房的时候,小牛爷爷十六,牛婆婆呢,已经二十几岁了。小牛爷爷虽然敬重她,怕她,可这心里,怕是也没有把牛婆婆当成过是自己的娘子。那青梅姑娘就不一样了,比小牛爷爷还小两岁,不光人长得俊俏,听说还识文断字,是个才女。这小牛奶奶虽说心里不愿意,可架不住小牛爷爷喜欢,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让人进门来。” “这青梅进门之后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是出了事儿,但具体那事儿是怎么出的,是真是假,除了小牛奶奶之外,怕是再没人知道了。”邻居大哥看着小牛家的院子:“花溪镇上有户姓张的人家,当时要往锦州送一批特别贵重的东西,于是就雇了小牛的爷爷。这从花溪镇到锦州,一来一回,怎么着也得有个小半年的时间,青梅姑娘就是在那个时候出事的。” “出什么事?” “这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那些也都是从村子里别的老人口中说出来的。他们说青梅举止妖冶,在小牛爷爷离开之后,就常背着小牛奶奶与村中的年轻男子勾勾搭搭。小牛奶奶原是不信,直到她亲眼看见青梅领着外村一个单身男子往后山走,这才知道村子里的那些流言蜚语不是空穴来风。” “这青梅怎么如此作风?” “这打从外头领回来的人,谁知道她是个什么来路的,这从前又是做什么营生的。这小牛爷爷在的时候,这个青梅不敢胡来,小牛爷爷一走,她就忍不住了呗。当然,这只是村子中的一种说法。另外一种说法是,青梅姑娘人很好,并没有做出这些有伤风化的事情,是小牛奶奶故意散播谣言,想要趁着小牛爷爷不在,将青梅姑娘给害了。” “那青梅姑娘最后怎么样了?” “听说是被小牛奶奶给毒打了一顿,然后丢到柴房给关了起来,既不让吃饭,也不让喝水,等村长听到消息赶到牛家将柴房打开的时候,青梅姑娘已经饿得皮包骨头,奄奄一息。小牛奶奶说她亲眼看到青梅跟一个男人鬼混,且还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作为证据。村长似乎也派人去查了,小牛奶奶拿出来的那个证据的确属于外村的一个年轻男子,听说那东西还是他们家的护身符。如此重要的东西,对方自然不会随意丢弃,出现在青梅身上更是古怪。于是,大家也就相信了小牛奶奶的话,将青梅交由她处置。再后来,听说青梅饿死了,且死后被小牛奶奶随意安葬了在大路旁,说是让她死后也要经受被人碾压之苦。” “小牛爷爷呢?” “没回来,听说是在送镖回来的途中遭遇了不测。也亏得他没有回来,若是回来了,若是知晓了青梅的事情,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小牛的奶奶闹腾呢。哦,对了,在咱们村子里还有一个传言,说小牛爹不是小牛奶奶跟爷爷生的,而是小牛的爷爷跟青梅生的。小牛奶奶就是忍受不了这个,才对青梅下的毒手。青梅死后,她便一人将小牛爹给养大,对外也称小牛爹是她的孩子。” “小牛奶奶有没有生过孩子,这村里人都不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但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听说小牛奶奶跟青梅姑娘是一前一后有的孩子,两个人也是同一天晚上生的孩子,用的是同一个稳婆。两个孩子落地,却有一个是死的。除了那个稳婆之外,没有人知道那个夭折了的孩子是打从谁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稳婆呢?” “死了!在帮小牛奶奶跟青梅姑娘接生的第二天晚上就死了。她虽是个妇人,却酷爱饮酒,当晚喝多了在院子里转悠,不知怎么就跌进了她自家的水井里,等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这唯一知情的人死了,剩下的可不就是一些不知情的人了。” 第446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53) 房间内,传来牛婆婆一声凄惨的哀嚎,紧跟着是一连串的咒骂:“妖怪,你是个妖怪,我要烧了你。放过我儿子,我求求你放过我儿子。” 第一个跑进牛婆婆卧房的是高湛,紧随其后的是白泽,白泽之后才是白璃。牛婆婆的房间原本是亮着灯的,可那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整个房间里黑漆漆的。 “这房间进水了吗?怎么潮乎乎的。” “没有,刚刚还不是这样的。”高湛伸手拦了下身后:“你们站着别动,我知道油灯在哪儿,我去把它点上。” “还是我来吧。”白泽扣住了高湛的手臂,很随意地丢了一张符纸出去。 黑漆漆的房间又亮了起来,可眼前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傻了眼。除了门口他们落脚的地方之外,别的地方都布满了藤枝。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邻居大哥跟大嫂都傻了眼。 高湛回头与白泽快速对视了一眼,继而转身,将邻居大哥大嫂都带到了院子里:“别慌,别喊,可能是前几日下雨,将院子下面的老树藤给冲了出来。” “这院子底下有老树藤?那我们院子下面是不是也有?” “你们那院子干干净净的,不像是长有树藤的样子。小牛家的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房子比较老,还是小牛曾祖父在的时候给搭建的。年久失修不说,还经不住基地下面的那些树藤侵扰。这样吧,你们也赶紧回去看看,看看房舍四周有没有发现类似的情况,如果有及时处理。” “那小牛家——” “没事儿,有我们在,牛婆婆跟这房子都不会有事儿的。” “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那一屋子的树枝,清理起来也不容易。要不,我把乡亲们都喊起来,时辰还早,他们也都还没休息。咱们人多力量大,清理着也快。” “不用了,有白先生在,很快就能处理完的。”不等高湛把话说完,那房间里的藤蔓就冲了出来,亏得白泽一张符纸,才将已经伸到院子里的枝蔓给收了回去。 高湛倒吸一口气,赶紧把邻居大哥大嫂都推回了他们自己家里,并且叮嘱他们,千万不要出来。 人,推进去,他们却又自个儿跑了出来。 门,关上了,又被他们夫妇两个给拉开。 就在高湛不知该如何办时,牛家那些藤蔓开始暴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整个牛家给“捆”了起来。这回,不用高湛开口,邻居大哥夫妇就赶紧跑回了自己房间,且吓得将所有门窗紧闭。 高湛无奈,只能跟到门前说了句:“没事儿的,有白先生在,这些藤蔓嚣张不起来的。” “捕快爷,那藤蔓是什么东西,这好好的藤,怎么能把屋子给吃了?”屋内,邻居大哥战战兢兢地问。 他活了快三十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奇怪的事情。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此时此刻,夫妇两个紧紧抱在一起,吓得浑身直打哆嗦。 “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也不清楚,总之你们记得我刚刚说的话,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还有,今天发生的事情,切记不要外传。哦,对了,若是没事儿,我会亲自来与你们说,在确认是我的声音之前,千万不要出来。” “我们如何确认那是捕快爷你的声音,这万一……不不不,不能有万一的。您是捕快爷,肯定遇见过特别多类似的事情对不对?我们只要听您的就一定能平平安安。您放心,今天这事情,我们夫妇两个就算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到处乱说的。 您赶紧去看看小牛他奶奶,她老人家还病着呢。这藤……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捕快爷,我刚刚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很早以前,我听到过一个传言,说青梅姑娘不是人,而是深山里修炼成精的树妖。小牛奶奶就是发现了她树妖的身份,这才容不下她的。 以前,大伙儿都没有把这个传言当真,如今看来,说不准这个才是青梅姑娘死亡的真相。也许……也许她还没死,她只是变回了树妖的模样。青梅,堂哥坟前的青梅,如果青梅姑娘真是妖的话,那么那棵青梅树……捕快爷,我刚刚瞧见那位白先生用符了,他是道士对不对? 你赶紧的,赶紧将我与你说的这些事情告诉他。如果那个故事是真的,青梅树妖的原型应该就是堂哥坟前的那棵青梅树。你们是没有见过那棵树,近看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远看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正在长大的身姿婀娜的小姑娘。” “我知道了,你们待在家里别出来,我这就去找白先生,顺便将你刚刚告诉我的这些也转告给白先生。” 高湛在出邻居家的院门时,嘴里还碎碎叨叨的念着:“牛婆婆,青梅,牛捕快,小牛失踪,难不成这里头还真牵扯着别的什么事情。树妖,藤蔓,这花溪镇奇怪的事情,怎么一桩连着一桩没完没了了。我明明只是个抓贼的捕快,怎么就沦落成一个到处捉妖抓怪的。” 牛婆婆家里,白泽先是将白璃从屋内带了出来,接着伸手抓住一根藤蔓,用力一扯,随着白泽之力源源不断的注入,那些刚刚还十分嚣张的藤蔓竟又一根一根缩了回去,最终变成一个瘦弱的,且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的姑娘。 她先是回头,恨恨地朝着屋内盯了几眼,然后转身,看着白泽夫妇,以及刚刚才从邻居家回来的高湛:“谁要你们多管闲事!” “你是青梅!” “是,我是青梅。” “你是树妖?” “我是树妖。”青梅先是倔强的抬头,跟着转身一指:“可若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变成树妖,更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你们刚刚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你是捉妖师,他是捕快。可你们不觉得你们捉错人了吗?这世上最恶毒的妖就躺在里面。” “牛婆婆不是妖,倘若她是妖,白先生不可能看不出来。” “对,她不是妖,但她却比所有的妖更加的恐怖。妖,虽会滥杀无辜,却从不会毒杀自己的同类。她呢,不光杀害自己的同类,还绞尽脑汁的杀死自己的丈夫,害死自己的儿子,甚至连自己的孙子也要谋害。她虽然披着一张人皮,却比这世上所有的妖都要可怕。”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447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54) “你把话说清楚,你说牛婆婆害了谁?”高湛一下子冲到了最前面。 “害了谁?害了自己的丈夫,害了自己的儿子,还试图谋害自己的亲孙子。她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妖,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妖。”青梅似受了很重的伤,扶着背后的藤枝,慢慢坐到了地上。 “我原本也不是妖!我娘家姓韩,小字青梅,十岁之前从未离开过那个叫做青泽的小山村。”青梅将头靠在藤枝上,眼睛里带着一些微光:“青泽是个不太富裕的小山村,山上山下的人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余口,但大家相处的都很好,跟一家人一样。青泽地势不平,种不了太多的农作物,于是家家户户开荒种青梅。等到青梅成熟的季节,就由村子里的年轻人负责挑到外面的集市上去卖。 卖完了青梅,再用那些钱买些米粮和日常用品,然后回到村子挨家挨户的去分。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十年,直到天降暴雨,山洪来临,一夜之间,青泽变成了真正的河泽,那些我昔日熟悉的大爷大娘,叔叔伯伯,还有小伙伴们全都变成了漂浮在河泽上的浮尸。就连我娘,都被山上冲下来的洪水给带走了。我爹拼命地护着我,将我送到一棵被洪水冲倒的青梅树上,然后跟我娘一样,也被洪水给带走了。”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在水上漂了很久,四周都是死人,且都是我熟悉的人,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泡在水里,从我身边飘过去,又飘回来。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不觉得害怕,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害我。可等到第三天,第四天的时候,我怕了。因为我看见的他们全都变了变了,我开始拼命的划水,想要从那个可怕的地方逃离。我划了很久,可依旧在水中打转,怎么都出不去。 我累了,饿了,我撑不下去了,迷迷糊糊中,我看到那些漂浮在河上的人一个个都站了起来,我害怕的闭上了眼睛。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送到了村口的石碑处,那个地方虽然潮湿,却并没有积水。 我站在村口,往村子里看去,那些原本漂浮在河面上的人都不见了。我一下子就哭了,因为我知道,是他们救了我,他们害怕吓到我,所以一个个沉到了水底。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甚至想过,干脆也走到水里,跟我爹我娘,还有青泽村的乡亲们待在一起。 然后,我就听见了我爹娘在我耳旁说话,他们让我好好的活,让我带着青泽村所有人的希望好好活。我还听见了乡亲们跟我说再见,听见小伙伴说,青梅你将来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啊。 我站了起来,顺着村子里的小路往外面走,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只知道,我要活下去,我要带着全村人的希望活下去。” “后来呢?” “我遇到了一群难民,他们跟我一样,都是村子里遭了洪灾活下来的人,我跟着他们一起走,他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们乞讨,我也乞讨。他们为了活命选择卖身,我也跟着卖身。后来,我被一个老爷看中,收到家中做了小妾。那一年,我十四岁。” 青梅先是闭上了眼睛,跟着又慢慢睁开。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的命算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你说我命不好吧,全村的人都死了,就我一个侥幸活了下来。你说我命好吧,全村的人都不在了,就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无依无靠地活着。十岁,我光着脚从青泽村走了出来。十四岁,我被一个富商老爷看中,带回家里。那位富商老爷待我很好,虽说只是纳妾,却也不愿意委屈了我,说是一定要选个吉祥的好日子。 在那个好日子来临之前,一切都好好的,可偏偏到了我们成亲那天,镇子上来了土匪,老爷,太太还有府里那些仆役丫鬟大多都被杀死了,只有我跟小姐被他们掳了去。他们说我们长得好看,要把我们带上山去做压寨夫人。小姐吓坏了,一路上都在哭,我怎么哄都哄不住。 我告诉小姐,做压寨夫人也没什么不好,好歹还是个夫人,既不缺吃,也不少喝的。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可小姐听不进去,说宁死也不要上山去做什么压寨夫人。可她又没有勇气逃走,只会哭,一天到晚的哭。那些劫匪被她哭的心烦,走到半路就把她给卖了。至于卖到哪里,我也不清楚。” “那你上山去做压寨夫人了?” “没有,我们还没走到山脚下,他们就得到了消息,说是有一队镖车要从山前经过。他们打算劫镖,却没想到被镖师杀死的杀死,活捉的活捉。镖车没劫到,反而将自己送到了大牢里。我跟诚哥,就是在那个时候见面的。诚哥,就是小牛的爷爷,也是那个被她一手带大的丈夫。” “你遇见了小牛的爷爷,于是就跟着他回到了花溪镇?” “是他救了我。原本,他只是想要将我送回到附近的镇子上,我也同意了。我知道像他这样的男人,家中肯定已有妻室。他是好人,而我,经历太多,不适合跟他待在一起。可那一路上经历的事情太多,我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起。他不仅不介意我的那些过往,反而心疼我,说以后都要好好照顾我。我也不介意他家中已有妻室,甚至不介意没名没分的跟着他。 我知道这件事我也有错,可我只是个女人,我想要跟自己喜欢的男人待在一起有错吗?况且,诚哥告诉我的,就算没有我,以后也会有别的女人。 他说他爱自己的妻子,但那种爱,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是姐弟间的手足之爱。他知道妻子是他的童养媳,知道他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她的一生,但他不愿意回到家里,不愿意以丈夫和妻子的身份与她生活在一起,他觉得尴尬,觉得无所适从。是我的出现,让他有勇气回到这个家里,他爱我,就像我爱他一样。”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跟小牛的爷爷有没有想过,小牛的奶奶也就是牛婆婆其实才是这件事情中最大的受害者。小牛爷爷不喜欢她,不愿意娶她做妻子,那她呢,她又错在哪里。她四岁来的牛家,打从一进门,旁人就告诉她,那是她的丈夫,是未来要跟她共度一生,跟她一起生儿育女的人。她不仅把小牛的爷爷当做自己的信念,依靠,还把他当成是自己一辈子幸福的指望。 她为牛家,为小牛的爷爷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被告知,她只是个姐姐。换了是你,你心里能乐意吗?不要总想着自己多可怜,你也要想想小牛的奶奶是不是可怜。我知道,这件事,你们三个都没错,错的是这万恶的童养媳制度。可受伤害的,真得不止是你跟小牛的爷爷。” “就因为她委屈,她就要杀死自己的丈夫吗?”青梅怒指屋内:“你说的我都认,包括她容不下我,我都能够理解,我不恨她,不怨她。可她为什么要害死诚哥,就因为诚哥他心里只有我吗?”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448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55) “你胡说,害死阿诚的那个人明明是你,是你啊!”牛婆婆从屋内爬出来,“明明是你害了阿诚,为何到了今日,你还在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我害了诚哥?不,不是我,是你,是你见不得我跟诚哥好,是你见不得我有了诚哥的孩子,是你想要害我被诚哥发现,你恼羞成怒,直接将诚哥给害了。”青梅用手反指着牛婆婆。 牛婆婆只是冷笑一声,反口问道:“你再好好想想,我就不信过去的事情,你当真都不记得了。” 白泽挥手,一段青梅树枝遇火而燃,飘忽地火苗中,他们与青梅一同看到了那些画面。 画面的中牛婆婆十分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她坐在屋前的葡萄藤下正在缝制一件新衣。那衣裳一看就是男人穿的。一针一线,牛婆婆缝得极为细致认真。就在她缝完一只袖子,将衣裳拎起来打量时,大门开了,青梅披散着头发,神色慌张地朝着牛婆婆扑来,牛婆婆刚刚将手里的衣裳放下,还未起身询问,青梅就两腿一软瘫倒在她的腿边。 她仰着头,目光呆愣地看着牛婆婆,直到牛婆婆连声催问,这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牛婆婆看见青梅那个样子,不由得问道:“怎么了?你不是跟着阿诚一同送镖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阿诚呢,怎么不见阿诚与你一同回来?” “姐姐,夫君他……夫君他出事了!” “你,你说什么?”牛婆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看着青梅哭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她:“你把话说清楚,阿诚他怎么了?” 青梅跌坐在地上,断断续续地说:“夫君他……夫君他失踪了。我们的镖车刚进入虞山就遭了劫匪,夫君见事不对,就将我藏在了旁边的草丛里。那些匪徒人很多,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不一样的武器,只一会儿的功夫,夫君他们就跟劫匪打到了一起,不停地有人倒下,地上很快就被鲜血给铺满了。我害怕极了,捂上眼睛不敢再看,等到打斗声平息,我这才战战兢兢地将眼睛睁开。路上,都是死人,连一个能喘气的都没有。镖车没了,我们护送的东西没了,夫君也没了,还有那些劫匪,除了躺在地上不能动的,那些活着的也都不见了。我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地方,也没能找到夫君,我不知道他们都去了哪里。” “那你呢,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我沿着官道往前走,我想要找人求助,走到半道遇见了另外一个商队,是他们救了我,也是他们将我送到了镇子上,并且给了我一匹马让我去官府报案。我报案了,那些捕快也跟着我到了出事的地点,可奇怪的是那些死人都不见了,就连地上的血迹也被人刻意的掩埋过。因为找不到死人,官府里的那些人都不相信我说的,他们以为我疯了,在将我送回镇子上之后就再也不管我了。我是跟着别人回来的,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姐姐,你说夫君他会不会有事。” “事情发生多久了?” “十天,不,不是十天,加上我从出事的地方到镇子上,再从镇子上带人回到出事的地方,再从镇子上赶回来,差不多有十二天。姐姐,十二天,距离出事已经十二天了,夫君他……他是不是回不来了?” “不,不会的,虞山那个地方我知道,夫君走镖经常会从那边过。”牛婆婆紧张地抓住桌上只缝了一半的衣裳:“夫君十四岁就跟着人走镖,那个虞山走了没有一百趟也有八十趟,我从未听他说过那个地方有劫匪。虞山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那地方要什么没什么,且距离官道那么近,怎么会有劫匪,怎么会有劫匪呢。” “青梅不知道,青梅真的不知道。”青梅不停地摇着头,过了会儿,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仰头看着牛婆婆道:“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听见那些劫匪问他要什么钥匙。姐姐,你知道钥匙的事情吗?” “钥匙?”牛婆婆低头看着青梅:“什么……什么钥匙?” “应该是一把用黄铜做成的大门钥匙,也可能是仓库门的钥匙。”青梅提醒着:“姐姐还记得上回夫君走镖的事情吗?他带了一批很贵重的东西去锦州,结果半路上也是遇见了劫匪。” “镇子上张家老爷的镖。”牛婆婆想起来了:“对,是张家老爷的镖。阿诚跟我说过,说他们半路上也遇见了劫匪,可那些劫匪都被他们活捉了呀。你,你也是阿诚从那些劫匪手里头救出来的。” “姐姐说的没错,青梅就是被夫君从那些劫匪手里给救出来的。可姐姐知不知道那些镖物的事情?听人说,锦州那边出了事情,夫君他们没能及时将那批镖物送到接镖人的手中。于是,夫君给张家老爷写了封信,问他如何处置。张家老爷便让他将那些东西藏在了一个地方,让他将钥匙给带回来。可张家也出了事,张家一十八口人一夜之间下落不明,那钥匙应该还在夫君身上。” “胡扯,那钥匙怎么可能还在阿诚身上。”牛婆婆急得跺脚:“锦州那边的确出了事情,锦州叛乱,接镖人下落不明,可那批镖物并非没有接手人。还书信往来,你们可知道这书信一来一回要多久,就锦州那个形势,阿诚怎么可能带着东西一直在那边等张家老爷的回信。 不错,花溪镇张家的确出了事故,但官府的人去查过,说他们不是无缘无故失踪,倒像是为了躲避什么人,连夜举家迁移的。张家所有贵重的东西都不见了,宅子里也没有厮打的痕迹,且在张家门口发现的车辙印也是很正常的,没有出现慌乱的迹象。 这张家的事情,怎么就跟一把黄铜钥匙联系到了一起,这黄铜钥匙怎么就跟阿诚联系到了一起。他就只是个镖师,就只是个负责押镖的,这里头的是是非非能与他扯上什么关系。” “姐姐当真没有见过那把钥匙?”青梅不死心地追问着。 “没有,我什么钥匙都没有见过。”牛婆婆摇头:“若真有那么一把钥匙,若那把钥匙真有那么重要,阿诚他是不会不跟我说的。” 第449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56) “是不是夫君说过,但姐姐忘了?” “不可能,但凡是阿诚与我说过的事情,我是样样都记在心里的。”牛婆婆突然将目光对准青梅,脸上的神色都变了:“阿诚失踪了生死不明,你为何不问阿诚,反而反反复复在问我钥匙的事情?” “姐姐误会了,我不是在关心钥匙,我是在关心夫君。姐姐想想,那么多人都死了,为何只有夫君下落不明。听那帮劫匪的话,他们应该是想要从夫君身上打听到那把钥匙的下落。我想着,若是咱们知道了钥匙在哪儿,说不准可以去跟那帮劫匪做交易,说不定就能找到夫君了。” “你知道那帮劫匪是何来历吗?你知道那帮劫匪住在哪里吗?若是知道,咱们直接去官府报官即可,若是不知,就算你从我嘴里问出了钥匙的下落,你又如何去跟那些劫匪交易。” “还是姐姐考虑周全,是妹妹愚蠢,是妹妹没有想到这里。那姐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青梅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报官,遇见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报官的。”牛婆婆起身,走到门口后又折返了回来:“你再将出事当天的情形与我仔细说说,既要报官,必然要将当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才行,若是遗漏了任何细节都有可能导致官府的人寻不到阿诚,救不出阿诚。” “这——” “说啊!”牛婆婆一下子冲到了青梅跟前,吓得青梅整个人瞬间抖了下。 “十日前,哦,不,是十二天前,夫君带着镖队进入了虞山。那天,天气出气的热,晒得大家都晕乎乎的。在经过一片树林时,夫君让大家停下来休息,说等天凉快了再走。我们没有往林子深处走,就停在树林旁边的官道上。夫君拿了食物和水分给大家。刚开始,大家还有说有笑的,等吃完东西,就坐在一起聊天,慢慢地大家就都困了。夫君让我帮忙收拾东西,他则带着另外一个镖师在附近巡查。” “是阿诚会做的事情,他带镖队出门一向谨慎。” “那些劫匪是突然冲出来的,他们都骑着马,来势汹汹。夫君见势不对,忙将还在休息的镖师们都给叫了起来,然后将我拽到草丛里让我躲着不要出来。那些劫匪也都从马上跳了下来,两拨人很快打到了一起。之后的事情,刚刚已经跟姐姐说过了。后来,当我带着官府的人赶回出事地点的时候,他们只在附近发现了打斗的痕迹以及部分血迹,却没有发现死人,于是断定我说的都是假的,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我本想为自己申辩的,可他们有人说了一句话,直接把我给吓住了。他们说,车队出事,极有可能是夫君与那些劫匪合谋的,要不怎么所有的镖师都死了,只有夫君无恙。那些尸体之所以不见,也是夫君跟那些劫匪合谋,想要毁尸灭迹。我吓坏了,我不敢再开口说话,只能承认是自己疯了傻了,是自己在说胡话。那些人见我可怜,就将我带回了镇子上。我在镇子上盘旋了快两日,才碰见了好人,是他们将我带回来的。” 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细微的风声之外,就只有青梅断断续续地陈述着事情经过的声音,牛婆婆的心情随着她的陈述忽上忽下,脸上的表情也是越来越凝重。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就在牛婆婆准备带着青梅与自己一同去衙门报官时,青梅突然站了起来,且朝着大门上撞去,亏得牛婆婆及时拦住,这才没酿成大祸。 牛婆婆问她做什么,青梅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只反反复复地说着:“让我去死,姐姐你让我去死,夫君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牛婆婆见劝不住,直接打了青梅一记耳光,说了句:“阿诚还没死呢,你如此胡闹,是不是盼着他死。” 青梅止住了哭声,且连连认错,牛婆婆不认,便将她拽到石凳上坐着,起身去为她倒水。 牛婆婆刚转过身,青梅就快速拿起扎在衣服上的针,准确无误地刺进牛婆婆的后脑。 画面一转,却转进了一间柴房里。 牛婆婆躺在地上,手脚都被人用麻绳给捆绑着。青梅踢开房门,将一盆清水全部泼到了牛婆婆身上。牛婆婆自昏睡中逐渐清醒,可当她看见站在自己跟前的青梅时,脸上的表情从迷惑变成了了然。她挣扎着起身,在看到那些捆绑着自己的麻绳时,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果然是你!”牛婆婆摇头道:“我就说哪里不对劲,可白天时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如今看见你,再看见这些东西,我总算是想明白了。阿诚打从十四岁就跟着老镖头走镖,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都没事儿。怎么偏偏这两次出事都是跟你在一起。与其说那些劫匪是与阿诚串谋的,倒不如说他们是跟你串谋的。你图什么?就图你嘴里说的那把钥匙吗?” “说,那把钥匙究竟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说了,我从未见过什么钥匙,阿诚也从未与我提起过什么钥匙。你对阿诚说的是假的,对我说的也是假的,可我们与你说的都是真的,是一字一语都没有说谎的。倒是你,倒是你青梅,你敢不敢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跟那些神秘的劫匪又是什么关系?” “她是那帮劫匪的头目,也是某些人藏在江湖势力中的爪牙。”青梅背后突然出现一个人,且将刀直接横在了青梅的脖子上:“枉我那么相信你,枉我那么喜欢你,可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牛婆婆惊喜地看着出现在青梅背后的那个人,连声问着:“阿诚,阿诚你还活着。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对不起,是我瞎了眼,将一只会咬人的母狼带回了家里。”阿诚腾出一只手来,将捆在牛婆婆身上的麻绳解开:“幸好你跟孩子都没事儿。要是连你们都出了事儿,我怕是再没有脸面去地下见牛家的列祖列宗了。” 第450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57) “没事,我跟孩子都好好的,倒是你,没伤着吧?”牛婆婆才问完,就看见了丈夫阿诚脸上的疤痕,随即眸光一转,射向青梅。“好你个谋杀亲夫的青梅,不光阿诚瞎了眼,我也瞎了眼。” 说话间,牛婆婆已经捡起地上的麻绳将青梅捆了个结结实实。 青梅见到阿诚明显有些意外,她磕磕绊绊地问着:“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怎么回来了?我当然是跟在你的身后从阴曹地府里爬回来的。”阿诚冷哼一声,直接给了青梅一个耳光:“你故意瞒哄我,故意跟着我回到花溪镇,就是为了那批莫须有的宝藏是不是?” “宝藏!什么宝藏?”牛婆婆不解地看向阿诚。 “也不晓得哪里来的传言,说花溪镇张家老爷手上握着一张藏宝图,因为知道有人在打那张藏宝图的主意,张老爷就故意托镖,让我们帮忙将其送到好友手上。张老爷的那位朋友也因为这个传言惨遭灭门。因我是负责送镖的,外头传言那张藏宝图落到了我的手上。青梅,还有她手底下的那些人都是冲着那张藏宝图来的。” “笑话,若张家老爷手上真有藏宝图怎么可能随意交给一个镖师。他就不怕镖师将那张藏宝图给私吞了。那张家老爷的确有些善名,但在钱财上却小心刻薄的很,若他真有藏宝图,他只会自己收藏起来,既不会交给镖师,更不会托管给什么朋友。”牛婆婆开口道:“你们既是劫匪,难道在抢人之前都不去打听的。那张老爷是个什么为人,花溪镇上随便一问就能知道,你们何苦盯着我家阿诚。我们就是个过日子的寻常人家,你们绞尽脑汁来折腾我们做什么。” “夫人不必与她多说,直接将她送到官府去吧。”阿诚一扯麻绳,直接将青梅扯了过来:“你,还有你的那些手下,一个都逃不了。” “我没想逃。能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青梅安安分分地站着,没有一丝想要挣扎跟求饶的意思:“我与你说的不全然都是假的。我的名字的确是叫青梅,我也的确生在那个叫做青泽的小山村,我爹我娘村里的那些人也全部都死在洪灾中,整个村子数百口人也的确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这些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离开青泽的时候我才十岁,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在江湖上颠沛流离,不是被坏人拐走卖进花楼,就是被那些看似好心的人捡到府中为奴为婢。我遇见了那个看似好心的人,被他卖到了一座府邸里当奴婢,可一年不到我就被那府里的夫人给转卖进了花楼,理由是我生的狐媚,怕我害了老爷跟公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只是个苦命的丫鬟而已,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连为自己争辩的机会都没有。” 青梅深吸一口气:“诚哥去过花楼吧,哪里是男人的福乐窝,却是女人的人间地狱,就因为我不从,里头的老嬷嬷用尽了办法折磨我,还让里头那些跟我一样不听话的姑娘看着哪些男人折腾我。你们知道那种感觉,知道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吗?是,你们是普通人,你们想要过普普通通的生活,可我也不是天生的坏人,我也想要回到曾经的青泽村,回到爹娘的身旁做回那个快乐的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我也想在爹娘的守护下平平安安的长大,然后嫁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过寻寻常常的日子。可我没得选,我被老天爷逼到哪一步了。” “你的确很可怜,但这不是你能来害我们的理由。” “我没想害你们,我也没想过要害任何人。是,我的确手染血腥,但我没得选。是她们,是她们把劫匪头子当成是最贵的客人给迎进去的,又是她们将我推到那个劫匪头子跟前的。劫匪,向来都是从别人的口袋里抢钱的,哪有给别人钱的。 他们不想给那些姑娘钱,楼里的嬷嬷又不依不饶的,可不就惹祸上身了嘛。我做了什么?我没有求他们放过我,我只是求他们让我在临死之前手刃那些欺负我的人。他们可能觉得我有趣,就将手里的刀递了过来。第一次杀人,我竟没有手软,一刀一个,干净利落。 我看着那些曾经欺负过我的人一个个倒在我的面前,感受着他们温热的血喷溅到我的脸上,然后逐渐变冷。当整个楼里除了劫匪都是死尸的时候,我扔下了手里的刀,冲着那个劫匪头目说好了,你可以动手了。他仰天大笑,将我带回了匪寨,让我做了压寨夫人。” “你果然是女匪。” “是,我是女匪,我是匪寨里的第二把交椅,可原本我是不用下山的。”青梅直视着阿诚:“你知道吗?你们口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匪首,他对我极好。我要什么他都会想尽办法的给我找来。天冷了,他会安排人给我做最新式样的棉衣。天热了,他到处给我找降暑的冰块。他不介意我的过去,不介意我曾经遭遇过的那些难堪的事情,他一心一意的待我,一心一意地宠着我,若不是你们杀了他,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下山。” “我不记得我杀过什么匪首,遇见你时,也是我押镖那么多年第一次遇见真正的劫匪。” “是,你的确是第一次,但你也是被张家雇佣来的。我是听到消息才领着弟兄们下山的,我的目的就两个,第一个是为他报仇,第二个是找到藏宝图的下落。我们落山为寇,却也不能一辈子做山匪流寇,朝廷迟早是会派兵剿灭我们的。我们总得为自己找出路。谁愿意当山匪流寇,若是有了钱,我们也可以置办田地,也可以回到普通人的生活中。” “我身上没有藏宝图,我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阿诚道:“我的确接了张老爷的镖,但我护送的都是寻常之物,且也不是交给他的什么朋友,而是当地的一个客商。他们是合作关系,生意常有来往,只是从前雇的都是商队,因锦州骚乱不止,张老爷这才找到了我们。” “我知道了,我现在知道了,可一切都晚了。诚哥你是不会原谅了我对吗?”青梅靠近阿诚,泪眼汪汪:“还有一件事,我也从未骗过你,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第451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58) “假的,都是假的,阿诚你不要相信她!”牛婆婆探着身子想要去抓树藤中间阿诚的影像,却从屋内翻滚了出来。高湛见状,忙跑了过去,在查看过牛婆婆的状况之后想要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地下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的声音,低头看去,地面在剧烈起伏,像是有一条条巨型蚯蚓想要破土而出。 “高湛小心!”白璃急喊一声,那个“心”字刚刚喊出口,一条巨型藤蔓就从地底下钻了出来,它先是沿着围墙游走,随后猛然扑向正扶着牛婆婆的高湛。眼见着那条藤蔓像蛇一样朝着自己袭来,高湛直接愣住了,反倒是牛婆婆,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着:“走,她是冲着我来的。” “牛婆婆!”高湛没有松手,却在藤蔓袭来时,闭上了眼睛。 “放肆!”白泽直接抱起白璃,随着一道电石火光,在藤蔓被折断时,两人也稳稳落在了高湛面前。 “高湛,牛婆婆没事儿吧?” “说没事也没事,说有事也有事,怪藤解决了吗?我们得先把牛婆婆送回屋子去。”高湛看了眼地上被斩断的藤蔓,心有余悸地倒吸一口冷气:“若是刚刚白先生没有救我,我会怎么样?会不会被这怪藤直接给戳穿了。” “你脸没那么大。”白璃看了眼地上的怪藤:“别误会,我不是在骂你。” “我知道,我的脸确实没有怪藤那么大,它整个把我吃了还差不多。” 说话间,房顶又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且比刚刚地下的那个动静还要大。几人抬头看去,只见数不清的藤蔓顺着房顶游走,忽听得一声大响,两条犹如蟒蛇般的树藤扎破房顶猛蹿下来,且直接将白璃与高湛卷了起来。牛婆婆倒在地上,已然昏迷了过去。 白璃与高湛都没有防备到树藤竟会当着白泽的面再搞一次突然袭击,两个人先是被一股巨力缠住,跟着又被狠狠摔下。高湛什么样白璃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前直冒星星。还没等她起身,那条树藤就又扑了过来,只是这一回它没能得逞,直接被一张丢过来的符纸烧成了灰。 树藤中间的青梅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模样,她变成了个巨大的树妖,从身体四周不断衍生出无数根枝蔓来,不像是青梅,倒像是一条条扭动着的巨蟒。哪些藤蔓不断袭来,颇有要将所有人给困死的架势。 “夫人没事吧?”白泽先是用一叠符纸将牛婆婆给包裹了起来,在击退一根进攻的藤蔓之后,快步走到白璃跟前,将还坐在地上的她拉了起来。护着白璃的同时,还用眼角余光瞟了眼高湛,见他二人均没有受伤,这才将心放下。 “没事,就是天还没黑透就先欣赏了一把星星是怎么眨眼睛的。”白璃轻轻拍头:“这青梅是不是疯了?” “她早就疯了。”白泽说着,快速地将符纸贴向那些藤蔓,只听得“轰隆”一声,那些乱扭着的藤蔓全都燃了起来。 藤蔓燃得快,灭得也快,不一会儿的功夫,牛家老宅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屋顶上,墙头上,地上多了许多燃过的草木灰。青梅也恢复了人的模样,只是不似刚才那般漂亮,而是形容枯槁,浑身是伤。她侧躺上地上,目光从奄奄一息的牛婆婆身上移到了牛家的西厢。看着看着,她就笑了起来,笑容异常地明媚好看。 她说:“那间屋子,还是原来的模样。我跟着诚哥回到牛家的时候,诚哥特意让姐姐将那间屋子腾出来给我住。那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诚哥为我添置的,说实话,我很感动。我不是没有心的人,劫匪对我好,我尚且知道报恩,更何况我是真的有些喜欢诚哥的。我也希望我没有那些过往,我也希望我不曾待过花楼,不曾上过匪寨,不曾做过匪首的女人,我希望我跟诚哥讲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是在没有上山之前就遇见的他,然后被他带回了花溪镇。我希望我跟着他回来是没有目的地,我希望我能够像一个普通的女子那样哪怕是为妾也能跟他相守一生,为他生儿育女。可那只是希望啊,我希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都是真真实实的发生过的。” “小牛的爷爷,也就是你的诚哥究竟是怎么死的?那个画面是突然中止的,是你不想让我们看见后来发生的事情吗?” “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真得从没有想过要害诚哥,没想过要害牛家的人。我下山的确是为了替夫报仇,但我后来不想报仇了,我喜欢上了诚哥,我不想再回到山上去。我的确是在找钥匙,因为只有找到钥匙,只有找到那张藏宝图,我才能跟山上的兄弟有所交代。我在牛家住了那么长时间,我知道诚哥的为人,也知道姐姐的为人,我知道他们都不是贪图财富的人,就算那把钥匙在他们手上,他们也一定不会知道那把钥匙真正的作用是什么。我只是想要找到钥匙交差而已。 我也跟他们说过,说钥匙可能不在诚哥手里,说诚哥根本不知道藏宝图的事情,可他们不信,非要亲自审问,我是没有办法才会算计他的。他们答应过我,绝不会伤他性命,只要找到钥匙,只要找到藏宝图就送他回来。” “可你失算了,你没想到你的诚哥是个极其厉害的人,他凭借着一己之力从你们的匪寨逃了出来。” “是,我失算了,我没想到他能逃出来,更没想到他会那么快的逃出来,但我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是被人盯着的。他能回到牛家,那些盯着他的人必然也能跟到牛家。我知道我死不了,但我不能保证他死不了。我只能冒险一试!” “你做了什么?” “我给他们发了讯号。” “讯号?” “一种类似鸟鸣的声音,诚哥跟姐姐听不出来,他们会以为我在胡乱哼哼,可事实上,我是在告诉我背后的那些人,诚哥回来了,我被发现了。”青梅稍作休息后继续道:“就在诚哥跟姐姐审问我的时候,他们已经悄无声息地潜伏到了牛家的屋顶上,我看见他们搭起了羽箭。他们是职业杀手,箭法很准,如果不是我及时提醒,诚哥根本躲不过去。” 第452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59) 【】 “你的意思是,你救了小牛的爷爷?” “我只是不愿意让他跟姐姐受到伤害,我的目标,我们的目标都只是找到钥匙,找到藏宝图。”青梅连续咳了几声,吐出一团既像是血又像是藤蔓汁液的东西。 “你嘴上说着不愿意让小牛爷爷跟奶奶受到伤害,可你却把杀手招到了牛家。就算你的初衷的确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是为了钥匙,为了藏宝图,一旦你们拿到那些东西,你觉得那些杀手,你的幕后主子会放过他们一家人吗?青梅,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这种事情,说到底,也只能骗骗自己罢了。牛婆婆说的对,小牛爷爷的死,牛家现如今的遭遇,都是被你害的。” “我可以帮诚哥求情的,是他没有领会我的意思。那支飞箭是从他的身后射来的,我给他使眼色,我让他躲开,如果不是我,在飞箭破空而来时,他就已经是具尸体了。我以自己受伤为由,让他们将我带走,只要我离开了,只要我见到了他们,我就有办法说服他们。可诚哥却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还跟杀手缠斗到了一起。他原本就受了伤,怎么会是杀手的对手,我已经帮他了,他本来有机会逃走的,可他不肯,宁可自己送死也要将杀手留下。” 青梅伏在地上,又是一阵急咳。 “杀手死了,我去扶他,他想着的却是将我绑起来。我没有挣扎,没有想逃,因为我了解他的性子,我不忍心看着他死。我们坐下树下,仰头看天,看着那些鸟儿从枝头飞过。我很想跟他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后来,姐姐来了,跌跌撞撞的,原本坐在地上休息的他看见姐姐用手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想帮他,却被他眼神中的冷漠给吓到了。记忆中,那是他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青梅慢慢起身,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指挥着让姐姐把杀手埋起来,然后告诉姐姐,他伤势过重,已经没有办法回到村子里了。他还说,他的兄弟们都死了,就算他活着,终究也还是会难逃一死,与其牵连姐姐,倒不如就那么去了。姐姐抱着他哭,他却笑着帮姐姐抹去眼泪,他手上的血就那么沾到了姐姐的脸上。他叮嘱姐姐千万不可对我心慈手软,说我背后不只有劫匪,还有官家的人,他叮嘱姐姐不要报官,更不要将我交给官府,因为无济于事。 姐姐问他,该拿我怎么办,他看了我一眼,将一样东西塞到了姐姐手里。他让姐姐带我一同下山,说下山之后按照牛氏一门的族规将我处置了就好。倘若有人问起,就说我行为不端,不守妇道,背着他私会旁人。他交给牛婆婆的那样东西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看着他,根本不相信他会那么对我。 姐姐问他若是旁人不信怎么办?他则说,旁人不会不信的,只要姐姐坚持一切都是她亲眼所见,再加上姐姐手里的证据没有人会怀疑姐姐。姐姐四岁来到村子,是村子里的人看着长大的,对于姐姐的为人,村子里的人都十分清楚。我,是诚哥打从外地带回来的,属于来历不明的女子,再加上我生的漂亮,不免有人在暗中打我的主意。只要姐姐说了,他们就一定会选择相信姐姐。 姐姐是个以夫为天的女人,诚哥既那么交代了,她也就那么做了。 诚哥还告诉姐姐,让她万不可将这件事告诉旁人,尤其要将他曾经回过村子的事情。倘若有人问起,就说他跟镖队的人一起死在了外头。 诚哥是死在姐姐怀里的。 我想要再看他最后一眼,可姐姐不许,她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我,说是我害死了诚哥。诚哥死后,姐姐按照他说的,将他葬在了那座山林里,没有坟包,没有墓碑,什么都没有。 姐姐将我带回村子里,怕我逃走,趁着我伤重之极又将我毒打一顿,然后关进了柴房。后面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背负着这样的罪名去死,我心里是有诚哥的,我没有对不起牛家,没有对不起他。” “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树妖?” “是他们,是他们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偷偷潜入了牛家将我带了出去。我虽不认得他们的脸,却认得他们的衣服。他们见我伤重,本想杀了我,我却告诉他们,我知道钥匙在哪儿,知道藏宝图在哪儿。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相信了我说的话,但他们的确手下留情,没有要我的命。后来,他们的首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男人给了我一颗药丸,说是能够治疗我伤病的奇药。我不疑有他,直接吞了下去,后来的事情我就记不得了。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既已成妖,为何还要回到牛家?你是知道牛家没有钥匙,也没有藏宝图的。” “我没办法离开。”青梅无奈地说着:“虽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知道,我跟种在牛家祖坟中的那棵树息息相关。我不仅没有办法离开这里,我还必须要听命行事,如果我不听他们的,我就会比死还要难受。” 青梅说完,突然抬头看向白泽:“我知道你跟他们不同,你可以将我杀死的对不对?与其这么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我求你,杀了我,像我这样的妖孽是不该活在这个世上的。死了,反倒轻松自在了。” “牛捕快是你杀的吗?” “谁?” “你婆婆的儿子,也是你诚哥的儿子,他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我不记得我有伤害过诚哥的儿子。” “那你记不记得牛婆婆的儿子将你带回了衙门,且还将你种在了县衙的院子里。” “有一些印象,但不是很清楚。我只记得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让我务必想办法进入县衙。好像县衙里头有什么东西可以帮我。但后来发生了什么,我都没有印象了。如果你们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个时候我应该还是一棵树,一棵青梅树,我能做什么呢。杀人?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也是最近才能驱使这些妖藤的。” 第453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60) 【】 “倒数第二个问题,牛捕快是你跟小牛爷爷生的孩子吗?” “不是,我没有孩子。”青梅十分肯定地回答:“早在花楼时我就伤了身,我是没有可能,也没有机会做娘亲的。” “那为何会有传言……” “我不清楚,但传言嘛,都是好事人编撰出来的。诚哥跟姐姐倒是有个儿子,白白胖胖的,长得很像诚哥。我记得诚哥出事时他还是个小婴儿。对,是个小婴儿,还不瞒周岁。诚哥离开家时还曾问过姐姐,要不要给孩子带个周岁礼回来。可惜……是我对不住那个孩子。” “好,我们姑且相信你与牛捕快的死无关,那小牛呢?小牛去了哪里你总该知道吧。” “你们问的是那个小捕快吗?” “对,就是在县衙里头失踪的那个小捕快,他叫小牛,是牛婆婆的孙子,也是你诚哥唯一的后人,牛家唯一的血脉。你若当真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心里头是有你诚哥的,那你就告诉我们小牛在哪儿。你也不想死后无颜去见你的诚哥吧。” “我是见不到他的,就算能见到,他也不会搭理我的。”青梅叹了口气:“坟墓,小牛就在那座坟墓里,那座旁边长着青梅树的坟墓里。你们去吧,去把他救出来。我已经对不起他爹了,不想再害了他。” “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白璃才问完,就看见青梅一脸痛苦的在地上扭动起来,紧跟着身上开始自燃,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堆木屑。 青梅,就这样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夫君,是你做的吗?”白璃转身看向白泽,白泽空着一双手,手里并没有符纸。 “不是我,是她自己。她的命数到了。” “牛婆婆,你婆婆你怎么了?”高湛那边也出了状况,原本还在晕厥中的牛婆婆突然醒了过来,且一改之前的病态,变得精神矍铄,且迈着步子就要往外走。 “阿诚回来了,你们快看,是阿诚,是阿诚回来接我了。” 牛婆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门口,正要抬脚时,整个人重重栽了下去。 “回光返照,牛婆婆她已经走了。”高湛才将牛婆婆扶起就听见了白泽的话,他沉默着将已经没了气息的牛婆婆抱回了屋里。 “我答应过会让她见小牛的。” “与你无关,如果不是青梅,牛婆婆是可以撑到小牛回来的。”白璃安慰着失落的高湛:“牛婆婆她没有见到小牛的确会遗憾,但我不觉得她是带着满腹的遗憾离开的。你看她嘴角的笑容,说不定她真的看见她的阿诚了,说不定刚刚就是她的阿诚来接她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想牛婆婆她也是懂得这个道理的,她虽然牵挂小牛,却也知道我们一定是会帮她把小牛给找回来的。” “我们去找小牛。”高湛先将牛婆婆安置好,随后拿起放在地上的佩刀,两三个大步就直接冲到了门外。 牛捕快的坟墓旁多了一个下陷的深坑,三人依次跳进深坑中才发现这地底下另有乾坤。这地下竟有一条暗道,但暗道却不是人工挖掘出来的,而是那些怪藤似乎忌惮的生长所致。青梅死后,那些怪藤随之消失,但怪藤钻出来的那些通道却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三人刚进去没走几步,就看见地面上有点点滴滴的血迹,且还有被拖行的痕迹。顺着血迹一路往前,走了约莫百米,就看见一个男人歪倒在地上。 原以为是找到了失踪的小牛,可等三人猫着腰走到男人身旁时才发现他并不是小牛,而是附近村庄的村民。他的衣着装扮跟他们之前见到的村民很相似,且裤腿上卷,应该是在附近农田劳作时被怪藤拖进来的。 男人浑身是伤,就连衣服都被那些怪藤给绞烂了。除了头部和四肢上明显的磕碰伤之外,还有一些很细小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戳出来的。 男人脸色苍白,脖子上也有被怪疼缠绞过的痕迹,五官均有渗血,且在耳朵和鼻孔内还发现了一些细藤。 “白先生,你能看出来他是怎么死的吗?”白泽查看着男人的身体:“他头上共有两处磕碰伤,一处在前额,一处在脑后。前额上的伤应该是在被怪藤缠住双脚后跌倒所致,伤口内还留有一些黄土。暗道中的土因为藤蔓的关系,颜色发绿,跟他伤口处残留的碎土不一样。脑后这个应该是被怪藤拖拽时形成的,但这两处都不是致命伤,最多致其昏迷。胳膊,以及双腿上也都有擦碰伤,但这些都是皮外伤,倒是脖子上的这些勒痕比较深,可他又不像是窒息而亡的。还有,他身上的伤口都比较新鲜,应该是最近才被拖拽进来的,他是被饿死的吗?” “应该不是被饿死的。”白璃指着男子的嘴巴:“虽然我也没见过真正的被饿死的人,但我是挨过饿的,这人真饿的时候,是什么都能往嘴里塞的。可你看看他的嘴巴,四周很干净,既没有吃土,也没有啃食藤蔓,所以他一定不是饿死的。” “的确不是饿死的,他是因失血过多而亡。那些藤蔓是靠吸食人血为生的,若我没有猜错,这暗道中应该不止这一具尸体,再往前走肯定还有。高捕快若是出去了,也可以派人问问,看看附近十里八乡是否有走失的人。那些人,估摸着都在这里头。” “吸食人血?白先生你的意思是青梅她……是我大惊小怪了,青梅既已化身为妖,吸食人血什么的也正常。那小牛呢,小牛会不会也被她给……白先生,你告诉我,小牛他还活着吗?” “活着!”白泽看了眼地上的男人:“青梅最初应该是无意识的,她之所以能够幻化出人形,跟她近些年吸食的这些人血也有一定关系。你看看这个男人的脚,他是没有穿鞋的。” “掉了呗。”白璃很自然地答道。 “不是掉了,而是在他被藤蔓拖进来之前,他就已经用手将鞋子给脱掉了。还有,你们看看他的手,这左手是干净的,但右手以及右臂上却留了一些泥污。还有,他身上有些蓑衣的碎片,这说明他是在一个下雨天被拖进来的。在那些藤蔓遇到他之前,他极有可能是在疏导自己的田地,以防田中的庄稼被大水给掩了。” “我明白了,小牛是在大雨之后失踪的,而这个人,他并没有被青梅吸干全身的血液,这说明当时的青梅已经恢复了神志,知道吸食人血是不对的。小牛是牛家唯一的后人,青梅是妖,说不定能从小牛身上嗅出一丝他爷爷的气息。所以,她没有杀小牛,而是将小牛困在了地底下。” 第454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61) “咱们还是先找到小牛再说吧,这暗道也不知道通向哪里,希望里头不会有岔道。”话音刚落,白璃就看见自个儿正前方出现了两条岔道。她快速起手在嘴巴上打了两下,便打还便念叨着:“我这都什么运气啊,怎么说什么来什么,老天爷不带这么宠我的。” “没关系,右边。”白泽紧随其后,朝着右手边的那条暗道指了指。 “璃儿,你这是不是传说中的乌鸦嘴?”高湛侧身,也从她身旁挤了过去:“亏得白先生能掐会算。” “你才是乌鸦嘴。”白璃小声嘀咕着,也跟进了右边的暗道中。 这一次并没有走多长时间,前面的空间就逐渐开阔起来,给人的感觉,像是一把逐渐打开的扇子,在扇面的位置,他们发现了一些干枯的老树藤,树藤中间半坐着一个身着皂服的人。 “是小牛吗?”不等白璃发问,高湛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高湛,是小牛吗?”白璃扬着声音问。 高湛看了她一眼,下一秒却将目光移到了白泽身上:“白先生,你快来看看。” 白泽点头上前,半蹲在地上查看小牛的情况,白璃紧跟上前,这才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个血洞,筷子头大小,看起来像是钻在动脉血管上。 小牛紧闭双目,脸色苍白,整个人似乎比之前瘦了一圈儿,真正的变成了皮包骨头的模样。 “小牛他……” “还活着。”白泽将手放在小牛的脖子上。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高湛激动地看向白泽:“那白先生,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小牛这个样子,能跟我们出去吗?还有,前面那些暗道狭窄,我们该如何将小牛带出去。” “别急!”白泽拿出一张符纸按在小牛的脖子上,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小牛缓缓转醒,整个人开始剧烈的咳嗽,待吐出一口墨绿色的污血之后,眼睛随即睁开。 “你们——” “小牛是我。”高湛转到小牛前面:“你高大哥,你还认得我吗?” “认得。我当然认得高大哥。”小牛喘息着:“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也遇见了那个东西?别吭声,听我的,千万别吭声,那个东西眼睛不好使,但耳朵特别灵,我就是一不小心才着了她的道。我的脖子……我脖子上的伤口怎么不见了?是我记错了吗?我怎么记得在我昏睡之前,她在我脖子上戳了一个洞,还把一根藤蔓伸了进来,她说她要吸干我的血。” “好了,没事儿了,那个血窟窿被白先生给堵上了。”高湛把小牛从地上扶起来。 “白先生,就是你从前跟我说过的那个白先生?” “对,就是站在你面前的这位白先生。”高湛示意小牛看向白泽,同时给他介绍道:“旁边那个是他的夫人白璃,你应该是见过的,但不一定会有印象。” “我有印象,只是从前不知道他们就是花溪镇上有名的白氏夫妇。”小牛虚弱地笑着:“白先生,白夫人,多谢你们,多谢你们救了我。高大哥他常跟我提起你们,尤其是白夫人。他说白夫人做菜很厉害,做出的菜比花溪镇上最出名的大酒楼里的还要好,还说有机会带我去吃白夫人做的菜。可惜,第一回碰见,就让你们见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我们也很狼狈啊。”白璃指了指自己:“你这位高大哥在提到我的时候通常都是没什么好话的,但有一样他说对了,我做菜的确挺好吃的。这样,等咱们出去了,我邀请你到我们白府里头做客,我给你做点儿好吃的,帮你好好补一补,尤其是补一补你被那妖藤吸走的血。” “妖藤?对,她是能够驱使藤蔓,她长得像人,可事实上她却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她是藤人,除了她的头意外,身体,四肢都是用藤组成的,特别吓人。对了,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是不是被妖藤抓来的?她会吃人,还会吸血,这个地方不能久留,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出去。” 小牛说着,跌跌撞撞就要往前走,却被高湛一把拉了回去。 “你说的那个妖藤叫青梅,她跟你们老牛家还有一些渊源,准确地说是跟你的爷爷奶奶有些过往。你放心,她已经死了,被白先生给打死了。我们现在很安全,唯一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把你从这个地方给带出去。你仔细想想,你是怎么到这个树洞里来的?” “我……”小牛仔细回忆着:“我见到了一个东西,在县衙的时候。” 小牛回忆说,那天他刚从牢里出来,眼前就飞过了一抹绿色的东西,那东西蹭到了他的脸,感觉就像是风吹树叶刚刚好刮到脸上一样。花溪镇的牢房不在地下,而在地上,且在一个长方形的院子里。院中有几个房间,除了供差役们临时休息的之外,还有刑房,刑具房这些。因为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不需要讲究美观,这院子里也没有种植任何的花草树木。那东西,来得着实有些蹊跷。 小牛起初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是在牢房蹲得久了,出现了幻觉。可当他走出那个院子时,他听见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且喊得十分动人,像极了小时候奶奶给他讲得故事中那些勾魂摄魄的女鬼。大白天的,那婉转动人,且还带有几分魅惑的声音却让小牛脊背一凉,冒出丝丝冷汗来。 小牛急忙捂住耳朵,同时用奶奶告诉自己的方法,凝神聚气,将那些杂音尽量排除在外。他一边跟自己重复着“都是假的,不要答应,你就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院子当中的情形,见四周一切正常,并无任何异样,这才深吸一口气,朝着前院走去。 就在他经过那个曾经被种过一棵青梅树的院子时,院子里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四周变得漆黑一片,只能勉强看到近处的东西。他握紧佩刀,眯起眼睛,看见了一团流动着的黑气。 第455章 将死人和鲑鱼羹(62) 小牛紧握佩刀慢慢靠近那团黑气,结果看见黑气中站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她对着小牛招手,同时用极其妩媚的表情喊着:“来啊!过来啊!” 一阵风起,将她身上单薄的纱衣吹起,露出她异常纤细的小腿。 小牛知道情况不对,忙咬了下舌头,问女人道:“你究竟是人是鬼?这衙门重地你也敢闯进来,你不要命了吗?”’ 女人嘻嘻一笑,说话的声音变得越发好听起来。 “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至于这衙门嘛,可不是我自己闯进来的,而是你的那些叔叔伯伯们带我来的。” “你胡说,我那些叔伯们才会将一个妖物带进来。” “妖物?你说我是妖物?你都还没有仔细看过我,你怎么知道我是妖物?”女人晃动着纤细的腰肢到了小牛跟前,且伸出手来抚向他的脸颊:“弟弟,你仔细看看我,你看看我美吗?” “不美!一点儿都不美。” “小弟弟,好孩子可是不能说谎的。” “第一,我不是小弟弟,我是花溪镇衙门里的捕快,我是个大人了。第二,我没有说谎,你的确长得不好看。我承认,你容貌的确不错,但生的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奶奶说了,说像你这样的女子最靠近不得,不是妖邪就是鬼魅,真正好看的人,都是那种长相大气,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十分顺眼的。你,我看着不顺眼。” “你奶奶?”女人发出一声轻笑:“你奶奶是在骗你的,真正好看的女人都是长成我这个样子的。你若不信,可以带我去见见别的男人,尤其是那些跟你关系好的。来,牵着我的手,带我去吧。” “你休想害人!”小牛直接拔刀,闭眼,朝着女人身上砍去。 小牛出刀的动作极其慌乱,但落下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且刀刃当真砍在了什么东西上。可他等了半天,却没有等来女人应该发出的痛呼声。他犹豫着睁开眼睛,看到刀落在女人额正中间,而女人则一动不动的站着,且嘴角还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他吓得赶紧松手,佩刀“嗖”地一声飞出。女人额间没有冒血,却窜出几缕黑气,朝着小牛就卷了过来。 就在小牛呆愣着不知该如何办时,地上突然裂出个大口子来,让没有任何防备的小牛直接落入其中。小牛被摔得七荤八素,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已经到了他们现在所站立的地方。那个妖娆的女人就站在小牛的对面,可除了头之外,身体的其它部分都变成了藤蔓,其中一支藤蔓上还沾着血迹。 小牛的脖子有些疼,他用手摸了下,发现全都是血。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女人却当着他的面幻化出了完整的人形,且看他的目光有些古怪。再后来的事情,他就记不得了。 弄清楚了小牛失踪的前因后果,知道将他带来这个地下世界的的确是青梅,白璃他们也就放心了。他们不怕小牛是被青梅捉来的,就怕这未知的地下还藏着别的什么怪物。小牛失血过多,连说话都在喘气,自然没有办法跟随他们原路返回。好在,他们还有白泽这个神兽在,一记掌风,直接将地面打出个窟窿。白泽先将白璃带到了地面上,接着以符化绳,将困在地下的高湛和小牛也拉了出来。 他们先将小牛安置在了村长家中,又请村长帮忙安葬了牛婆婆,待将牛家清理干净后,这才将小牛送了回去。 忙活了好几天的人们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吃顿饭,白璃特意做了小牛爱吃的红烧肉。 “白姐姐这红烧肉做得真好,连我奶奶都比不过。”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夹在小牛的筷子上,随着小牛的动作,那肉还在筷子头上轻微的晃了晃。“听我奶奶说,我爷爷跟我爹年轻时候也都爱吃红烧肉,可家里穷,并不能顿顿吃肉,奶奶总是想尽了办法将别的素菜做出肉的味道来。这最简单的就是把肥肉熬成油,每次煮菜的时候都放一些。说实话,跟那些萝卜青菜比起来,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的肉味儿,可跟真正的吃肉还是不一样的。” “我小时候也这么吃过。”白璃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白泽的碗里:“我小时候家里也挺穷的,爹娘都是老实人,辛辛苦苦一整年也赚不到什么钱。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爹爹买回来一大块肥肉,将肥肉跟肉皮子熬成油,剩下的那些油炸可以蘸馒头吃。那些东西搁到现在,我是真吃不下,连入口都会觉得十分困难,可小时候觉得特别香,特别好吃。我小时候也特别瘦,总是生病,大夫说我缺血,需要补血。可家里没钱,也买不起那些补血的营养品,我爹就趁着别人杀猪的时候端回来一大盆的猪血,做好了给我吃。那个味道,我形容不上来,就是特别的难吃,以至于长大之后我是再也不愿意碰跟血有关的食物,什么猪血,鸭血鸽子血的,我统统吃不下去,光是闻着那个味道就够了。” “那白姐姐怎么还会做这么多好吃的?” “你白姐姐家里也不能一直穷下去啊。”白璃说着将一块红烧肉塞进了小牛嘴里。 “可我怎么记得你家里并不富裕。”高湛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嘴里,“嗯,这红烧肉入口即化,既不肥,也不腻,比我们家里那个厨娘做得好多了。要不,你改天去我们府里教教我们那个厨娘?她蛮聪明的,肯定一学就会。先说明,我不是为我自己的口腹之欲,我是为了我哥。自从那件事之后,他整个人都郁郁寡欢的,人也越发消瘦了,似乎对什么吃得喝的都没了兴趣。活着,似乎也只是为了喘口气。” “高大哥还没有恢复过来?” “没有。你说这事情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他怎么还是那个老样子。不瞒你们说,我现在特别不愿意待在家里,不是我不关心他,而是看着他那个样子心里难受。我什么法子都用了,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说到这里,高湛突然止住话头,放下手中的筷子对白泽道:“白先生,你那里有没有什么药,是让人吃了就能立马忘记过去的。” 第456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1) “忘记过去的药?”白泽看着碗中已经被白璃堆出小山的红烧肉说了句:“没有,我没有这样神奇的药。” “连白先生都没有的药,就算我去问别的大夫,估摸着也是白问吧。唉!”高湛失落地摇头,趁着白璃不备,从白泽碗中夹走了一块红烧肉:“既无良药,就只能寄希望于兄长自己了。” “我这里虽没有高捕快要的药,但却知道两种可以忘忧的东西。其一为白睾,是一种只生长在仑者山上的树木,它的汁液很甜,像蔗糖一样,不仅能够解饿,还能使人忘忧。另外还有一种果树,生于不周山上,果实很像桃子,但叶子却跟枣树一模一样。它的花也像枣树一样,但花萼却是红色的。吃了这种果子,可以使人忘却痛苦与愁闷。” “不周山?不周山在哪儿?我觉得那个像桃子一样的果实我兄长一定喜欢。” “不周山……”白泽闭目想了下:“不周山在很远的地方,依着高捕快的脚程,怕是没有个十年八年是走不到的。” “那么远?”高湛惊讶地连红烧肉都忘了吃:“那还是算了,我还是另想办法安慰兄长吧。” 看着高湛跟小牛争抢那一桌子的菜,白璃私下用手轻轻扯了扯白泽的衣袖问了句:“夫君不是在骗高湛吧?这不周山上真有那样的果子?好吃吗?什么味道的。” “甜的,味道跟普通的桃子差不多。” “你吃过?”白璃更好奇了。 “算是吃过吧。”白泽回忆着:“不周山上有很多,但不是大片大片长在一起的。有一回与人打架,打到一半觉得腹内饥饿,就随手摘了个。味道尚可,却不是不周山上最好吃的东西。夫人知道的,我吃东西也很挑,这觉得尚可的东西,尝一回也就够了。” “那你从花溪镇到不周山要走多久?”白璃将声音压得更低:“十年八年就算了,若是时间再短些,你倒是可以带我去不周山上转转。先声明,我不是对你说的那些好吃的东西感兴趣,我只是对不周山很感兴趣。” “是吗?”白泽放下筷子,就那么的,用一双含笑的眼睛看着她。 “当然是真的,我对不周山的兴趣可是远远大过你说的那些好吃的。” “为何?” “因为两个传说。”白璃伸出两根指头来:“这一个,民间有传言,说这不周山是人界唯一能够到达天界的地方。说白了,凡人只要到了不周山,就能通过不周山抵达天界,与天上的神仙进行友好会面。可这传言中也说了,说不周山终年寒冷,四季飘雪,并非一般凡夫俗子能够徒步到达的。” “假的。”白泽饮了杯果酒:“不周山只是一座山脉而已,到不了神仙住的地方,可它本身却很像是神仙住的地方。它也不是终年寒冷,四季飘雪,而是四季分明,只不过这四季是同时存在的。假如将不周山分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这东边是春,西边是夏,南边是秋,北边是冬,你说的那个终年寒冷,常年飘雪的地方就位于不周山的北侧。” “这不周山如此神奇?”高湛放下筷子,也参与到了白璃夫妇的讨论中。 “不神奇,只是听起来觉得神奇罢了。”白泽拿起筷子,在桌上轻轻画了下:“这不周山就跟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样。” “我知道了,我知道夫君是什么意思了。这不周山就跟我们所处的这个国度是一样的,有东南西北,有四季分明,不同的是,它没有被划分成各个领地,没有所谓的皇帝,首领等占据那些地方。”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不周山只是一座小山,就跟咱们花溪镇外头的那些小山一样。”高湛摸着自己的下巴,转头看向白泽:“可白先生你刚刚说的那个是不是在骗我?这从花溪镇走到不周山需要十年八年的时间,那反过来从不周山来到花溪镇是不是也得十年八年的十年,白先生才多大,莫不是从小就在走路?” “我夫君刚刚说的是你,又不是他自己。你从花溪镇走到不周山当然要十年八年的时间,至于我夫君,可能个把月就到了。” “我十年八年,白先生个把月,那白先生肯定不是在用脚走路。”高湛往天上指了指:“白先生肯定是用飞的。” “聪明!”白璃打了个响指:“我家夫君可不是普通人,御剑飞行什么的,只是最基本的而已。你忘了,在何家堡外头,我夫君还能带着那只大蝙蝠怪瞬间转移呢。” “那是白先生的符厉害。” “白先生的符也是白先生自个儿画的,你好歹也是花溪镇第一捕快,承认别人的夫君优秀很难吗?”白璃气呼呼地瞪了高湛一眼,吓得高湛赶紧护住了自己的碗。 “是是是,我承认白先生的确很优秀,就是找娘子的眼光不怎么好。”高湛将碗捧起:“别动我的碗,这些菜可都沾过我的口水了。还有,浪费是可耻的,你不要忘了那些还在饿肚子吃不饱饭的人。” “高大哥,这饭菜都是白姐姐做的,她才不会抢你的碗,抢你的饭菜。你赶紧放下,这若是叫外人瞧见了,怎么能相信你高大哥是花溪镇的第一神捕。” “好你个小牛,这才吃了她几口饭啊,就开始帮着她对付我了。” “没有没有,我可不敢,我只是好奇你们刚刚说的那个蝙蝠怪是什么,是比藤妖更厉害的怪物吗?长得很像蝙蝠吗?” “蝙蝠怪就是蝙蝠怪,一只长得特别难看的怪物。”高湛根本不愿意回忆那个怪物的长相:“亏得白先生厉害,要不你高大哥跟你白姐姐可就回不来了。” “那么厉害吗?”小牛睁大了眼睛:“还好我碰见的只是藤妖,若是碰见了那个蝙蝠怪,大概也只有给他当晚餐的份儿了。” “不是晚餐是点心,而且还是饭后的那种。”高湛腾出一只手来,颇为同情的在小牛背上拍了拍:“不止是你,就连你高大哥我,到了那只蝙蝠怪眼里,也只是一顿饭后小点心。” 小牛一边点头,一边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高湛则将碗放在了一旁,问白泽夫妇道:“那位红衣大人,你们可有消息?” 第457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2) “他去了京城。” “果然是去了京城。”高湛轻叹一声:“咱们这安生日子怕是过不了多久了。” “什么意思?”白璃正准备夹菜,听见高湛这话,将刚刚拿起的筷子又给放了下去:“你可是知道了什么内情?是不是辛大人那边……”。 “大人在准备进京的事宜,若不是遇见了小牛这档子事,此事此刻,我怕是正陪着辛大人在你们白府做客。大人他想要将何家堡的那些人全部带入京城,据说是大人的恩师掌握了对方的实证,但这实证究竟是什么,我也不得而已。那么多人,肯定不能大张旗鼓的,明晃晃的赶到京城去,所以大人想找白先生商议,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妥帖的法子。再者,就是那只螳螂。大人想问白先生再多借用几日,等何家堡的事情彻底解决,再将螳螂还给璃儿。” “螳螂的事情好说,只是辛大人他当真决定了要进京吗?” “应该是的。”高湛点头:“大人很是敬重他的那位恩师,这若是旁人捎信来,大人不一定会理会,可那人若是大人的恩师,不管前路如何,大人都是会进京的。” “高捕快也会一同前往吗?” “自然!” “我这里有张符,高捕快可随身携带。” “这是保命符?”高湛看着那张符:“既是先生给的,我必随身携带。” “你不怕吗?”白璃看着高湛将那张符贴身收藏。 “怕什么?”高湛端起碗来扒饭,一边扒饭一边支吾不清地跟白璃说话:“我是捕快,这生死原就是常见的事情。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为江山社稷,为百姓安宁,我这条命,就算丢了又有何妨。再说了,我这不还有白先生给的保命符,十有八九是死不了的。我还没有成亲,还没有给我们高家传宗接代,就算老天爷要收我,也得问问我自个儿愿不愿意。来来来,赶紧动筷子吃饭,这么好吃的饭菜,凉了多可惜。” 回程的马车上,白璃问白泽:“高湛会有事吗?” “有!” “你给他的那张保命符当真可以保他的性命吗?” “兴许能,兴许不能。” “兴许能?兴许不能?”白璃坐起身来,一动不动地看着白泽:“你可是白泽,这能与不能,连你都说不准吗?” “人的命数原就是充满了各种变化的,即便我是白泽,我也不能洞悉所有的天机。就如同我看不清璃儿你的命数一样,现在的我,也看不清高湛的命数。” “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高湛的命运变化跟我有什么牵扯似的。”白璃说着,拉起白泽的胳膊,趴在了他的腿上。 “是与夫人有关,却也与夫人无关。人与人的相遇,相聚,原就是会相互影响的。夫人可以影响高湛,高湛也可以影响夫人,这就是我们无法洞悉天机的所在。” “到时候我们也去京城吧。”白璃闷闷地说:“我还没有去过京城,没有见过皇宫,我想知道皇帝长什么样子,我想看看那后宫里头的嫔妃是不是真的各个貌美如花,国色天香。” “没什么好看的。”白泽轻声道:“不过夫人想看,那就去看看好了。” 白璃本以为聚餐过后,辛大人与高湛那边就会立刻着手进京事宜,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这些说着要进京的人却像是忘了这件事一样,按部就班的审案抓贼。何家堡的那些人,辛大人也是连着审了多日,除了手上沾有人命的,剩下那些也都遣回原籍。可出于谨慎,辛大人也另外派了兵丁驻守,以防他们再跟红衣大人有所牵扯。 螳螂依旧放在县衙,但不是为了看守犯人,而是为了保护辛大人与高湛。看似平静的日子背后,其实有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 这日,秋阳正好。 白泽在院中打坐,白璃则让下人搬了张躺椅过来,就那么半躺着看高湛给搜寻来的最新话本。不知道是手里的话本不好看,是旁边那个打坐的人长得太好看,白璃这看着看着,眼睛就从话本移到了自家夫君的脸上。 才几日没有细看,她家夫君的模样似乎又变了。起初,她只是侧身打量着他越发精致立体的五官,可慢慢的,身子就开始倾斜,人也距离自己的夫君越来越近,直到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吻住他的唇。 本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偷吻,可还没等她得意呢,整个人就被白泽从躺椅上抱了下来。 “这大白天的,你要做什么?赶紧放我下来,让他们看见了不好。” “他们看不见的。”白泽随意一挥,一个结界立马出现。 “你这结界靠谱吗?他们真看不见?”白璃看着眼前透明的结界,略有那么一点点地心虚。 “夫人信不过我?” “信得过,当然信得过,我家夫君是谁,那可是天上地下唯一的白泽,神兽白泽。”白璃伸手圈住了白泽的脖子:“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长得越来越好看。” “不喜欢吗?”白泽反问,没有去管白璃圈在自个儿脖子上的那双手。 “喜欢,当然喜欢,谁不希望自家夫君长得俊俏,生得好看。可你变得越来越好看,万一被别的姑娘看上了怎么办?万一有长得跟天仙一样的姑娘追你,你看不上我了怎么办?我知道自己生的不难看,也知道我现在的身材是越来越好,可人比人气死人,万一你移情别恋,不再喜欢我了,那我岂不要哭死。” “夫人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怪呢?”白泽皱眉:“夫人这话是在夸我,还是信不过我。” “夫人是另有打算。”白璃勾着他的脖子:“夫人我寻思着,我这年纪也不算特别小,要不,咱们提前圆个房,先把生米给煮成熟饭。” “不行。”白泽想都没想就给拒绝了:“再等两年。” “你嫌弃我!”白璃松手,故意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说,你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以前的你明明不是这么坚持的。” “没有,我发誓,我真的没有。”白泽无奈举手:“我答应过你师傅,绝不会叫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你看看我的眼睛,看看我眼里是不是只有你,是不是只有夫人一个。” 第458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3) 白璃盯着白泽的眼睛看了半响,才重新勾住他的脖子道:“你休想蒙哄过关,你现在瞧着我,眼睛里当然只有我。若你现在瞧得是别人,这眼里看见得可不就是别人了。” “没有别人,只有夫人。”白泽将她的手拉到自己心口的位置:“夫人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它。” “我问了,它回答了,可它回答的是什么除了你还有谁能知道。我不管,我就要跟你生米煮成熟饭。” “夫人如此坚持,可知什么才叫生米煮成熟饭。” “废话,我当然知道。”白璃说着,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些偶像剧里才有的情结,男女主角在一个十分浪漫唯美的环境中拥吻,然后双双扑倒在床,紧跟着镜头一晃,不是切换到床边迷离的灯光,就是切换到窗外美丽的风景,等到镜头再切换到男女主角的时候,通常事情都已经办完了。若是追求细节的导演,或许还会拍一拍地上散落的衣服。 所以,谷子是没办法做成熟饭的,只有将谷子变成了小米,才能将生米煮成熟饭,简单来说,就是不能穿着衣服办事儿,可至于办什么事儿,导演没拍,白璃隐隐约约好像知道点儿什么,但知道的又不是很具体。不过这种事情,貌似男得更懂一些,她只要乖乖配合就好。 想到这里,她仰起头,眼睛亮亮地盯着白泽:“夫君知不知道?” 白泽脸一红,竟将目光移了过去:“咳!” “这声咳的意思是懂呢还是不懂?” “貌似是我先问的夫人。” “懂,我当然懂,我小时候可是上过课的。”白璃有些心虚道。 这健康课呢,她们学校的确有,而且是从初中的时候就有了。可那会儿老师保守,不好意思讲,基本上都是让同学们自己翻翻书本。这同学们也都不好意思看,随便翻一翻也就过去,至于这书上究竟讲了些什么,她还真不清楚。 本以为这些事情,等长大了自然而然也就懂了,哪曾想,她连个异性的手都还摸到人就穿越了,穿越过来还没成年就成亲了。成亲也就罢了,偏偏还嫁给了一只上古神兽,这神兽呢,貌似之前也没娶过媳妇儿,所以这事情,有点儿难办。 “原来夫人不知道。”白泽盯着白璃,表情似笑非笑。 “你耍赖!”白璃用手指着白泽控诉:“你说过,不会随随便便读取我的心事。会读心术了不起啊?当着人家的面公开作弊,你信不信我骂你,而且还是骂得特别难听的那种。” “冤枉。”白泽举手:“我没有读心,我是看夫人的表情看出来的。” “我的表情?”白璃指着自己:“我的表情有那么明显吗?” “有!”白泽点头:“所以夫人是真的不懂了。” “谁说我不懂的,至少前半截我是懂的,至于这后半截嘛,等进行完前半截自然也就懂了。”白璃脸红心跳人却不肯认输,直接起身,拽着白泽就往屋里走:“要不,咱们回房试试,看看本夫人我是真不懂呢,还是假不懂。” “好了好了,不用回房去试,我相信夫人是懂,是真懂的。”白泽扣住她的手:“今日诸事不顺,要不咱们改日再试。” “改日?这种事情还需要改日?” “自然!”白泽一本正经道:“这可是夫人与我圆房,总得选个好日子才是。” “说得也是,第一次总不能随随便便吧。”白璃松了手:“那你赶紧算算,看看距离最近的好日子是什么时候。” “夫人稍安勿躁,这个日子一定得好好选,得天时地利人和才行。” “你这是圆房呢,还是出兵打仗呢。不,不对,你肯定是在敷衍我,甚至是有意拖延我。”白璃抓住白泽的前襟,一双眼睛眯起,像是刚刚逮住老鼠的猫:“天时,地利,人和,朝廷出兵都未必有你这么讲究。” “夫人可想过圆房的后果?” “圆房能有什么后果?”白璃问道:“不过是从少女变成妇人,从白姑娘变成真正的白夫人罢了。” “孩子。”白泽善意地提醒道。 “孩子!”白璃瞬间睁大了眼睛:“对哦,我怎么忘了,一旦咱们那个啥,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生孩子的。这古人都是怎么避免麻烦的?吃药?不行不行,改天我得去找个人问问。这为人妇,我是准备好了,可为人母,我还得再考虑考虑。就算要生孩子,也得等欢儿再长大一点。我们既允诺了要带欢儿,总不能才将欢儿带回来就立马要自己的孩子吧。不妥不妥,十分不妥。” 听到白璃在那边碎碎念,白泽这才松了口气。万一他家夫人用强的,他还真不一定能抗的住。 “夫人。” “嗯?” “还要继续看书吗?” “不看了,看不下去了。”白璃沮丧地挥着衣袖:“你瞅瞅我这个失落的表情,再听听我这个心跳,人家心里乱的很呢。别说看书,就是吃饭都吃不下去。” “要出去逛逛吗?岳师傅让人捎信儿来了,说新宅已经收拾妥当,夫人不需要准备些东西?” “岳师傅?”白璃眼中的神采回来了:“岳师傅什么时候托人稍的信儿?我怎么不知道。栗阳城那边的宅子都收拾妥当了?” “岳师傅是个办事儿妥帖的,他说收拾妥当了,那必然是收拾地妥妥当当。除了打扫房舍,修葺院墙,移花栽木外,岳师傅还领着部分匠人将房内那些老旧的家具也一并给翻新了。能凑合用的咱们就暂时凑合先用着,不能凑合的,等看过之后再去买新的。只是夫人这边,可还有什么要添置的东西没有?若是有的话,趁着今日晴好,正好可以去镇子上逛一逛。” “当然要买,尤其是咱们住的那个院子,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才行。我想过了,咱们以后就在栗阳定居,那院子是要住一辈子的,可不能马马虎虎地就给凑合过去。”白璃往白泽身上一靠:“夫君喜欢什么风格的,是奢华的,还是简约的?” 第459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4) “夫人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白泽伸手,变出一摞厚厚的银票递给白璃:“为夫对于内宅的这些事情一窍不通,还得辛苦夫人多多操心。” “这银票能用吗?”白璃接过银票仔细看了看,跟市面上通用的银票竟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你这是变出来的?有效期多长时间,可别我刚给出去,立马就变成黄色的符纸,到时候还得被高湛押到辛大人跟前去审,那可太丢人了。” “不会的。”白泽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儿:“这些都是真的,是货真价实的银票。夫人忘了,我与夫人说过的,我们家不穷,有的是钱。” “真的?” “真的。” “太好了,我还以为是你随手变出来的。当然,你是我夫君,你敢变,我就敢用。可用伪钞这种事情,总归有些不道德,所以能不骗人,咱们还是不骗人的好。” “咱们有钱,用不着骗人。”白泽又捏了下她的鼻子这才将手松开:“说起来,有阵子没见到高捕快了,也不知道他都在忙些什么。” “他是捕快还能忙什么,不是捉贼就是找猫找狗的。”白璃翻看着那些银票。这银票跟后世的纸币差不多,面额不等,但都属于市面上的流通货币,随便数了数,就她手里的这一摞,兑换成白银的话,差不多有个一万两。 一万两白银,别说装饰个房子,就是买个超级大宅都有富裕的。栗阳城属于三四线的小城,房价不贵,物价更是不贵,这是白璃最满意它的地方。 数完银票的白璃只从当中抽出了几张,就把剩下的还给了白泽:“还是夫君拿着吧,这么厚一摞,出门带着多累啊。喏,你也看见了,我身上既没有口袋,更没有乾坤袋,没有办法装下这么多的银票。还有,再告诉夫君你一件事,这女人喜欢管钱,喜欢花钱,但最喜欢的还是带着自个儿的男人出门逛街,然后由自己的男人付钱。” “为何?夫人从前都是喜欢自己付钱的。” “从前是从前,从前我也不知道你这么有钱啊。再说了,从前我那不是不好意思花你的钱嘛。这没成亲的时候,你是白泽,我是白璃,咱们两个充其量也就是个朋友,好朋友。你说我一个厨娘,怎么好意思去花一个摆摊算命的,且还是寄居在寺庙中的人赚来的辛苦钱。而且,我还听高湛说了,说你那算命摊子隔三差五的被人砸,你不赔钱就不错了,哪有还有余钱供我花销。这成亲之后,你的确告诉过我,你不缺钱。哦,不,应该说是你告诉过我,说咱们家里不缺钱。可我一没看见银票,二没看见银子,你说得是真是假,我也不敢确定。这问吧,担心伤你自尊,不问吧,心里又摸不准。所以,不问你要钱,不让你为我花钱,是避免一切问题的最好办法。” “夫人心中竟有过这么多的想法?”白泽皱眉:“是我做得不好,若是早将银票给了夫人,夫人就不用这么忐忑着过日子了。” “现在给我也不晚,这钱就得花到刀刃上。”白璃眯眼笑着:“我家夫君有钱是好事儿,但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是我夫君这数万年一点一点儿攒下的,就算再有钱,我这做娘子的,做夫人的也不能胡乱花是不是。这花钱容易赚钱难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可不是那种不懂事儿的媳妇儿,拿夫君的辛苦钱不当一回事儿。” “我家夫人最懂事儿了。”白泽宠溺地摸摸她的头:“你们凡人有句俗语,说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的共枕眠,可我等夫人却足足等了几万年。我等得如此辛苦才把夫人给等来,不宠着夫人,不守着夫人,那可还行。至于这钱财嘛,都是身外之物,夫人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为夫人攒下钱,夫人这辈子怕是花不完的。” “这可是你说的,别哪天我花钱花得厉害了你又说我是败家的。” “我说的。”白泽单手指天:“苍天为证。” “我晓得就行,干嘛还要苍天为证。”白璃握住他的手指:“这誓言可不能随便发,谁知道这老天爷哪只耳朵是管用的,哪只耳朵又是不管用的。万一他把真话听成了假话,假话听成了真话那可怎么办?” “夫人口中的那位老天爷怕是管不住我。”白泽笑着:“夫人可要出去逛街?” “出去,当然要出去,这家里又没什么好玩的。欢儿最近嗜睡,乳娘不让我去打扰,说我每次去都要把她给吵醒了。高湛给我新找的这些话本子也都不好看,故事太简单了,我只看个开头,就能猜出结尾,着实有些没劲儿。看这些话本,还不如去衙门看那些卷宗。尤其是那些许多年都没有被侦破的大案,悬案,看着特别有意思。” “那……咱们先去逛街,等逛完街再去衙门找高湛,让她带夫人去看那些卷宗。” “算了,衙门事儿多,咱们也不能总找着借口往人家衙门里头跑。这知道的,说咱们是去看卷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两个犯了什么事儿。哎,这话说回来,最近这段时间咱们花溪镇平静地厉害,别说大案,要案,就是寻常的小偷小摸都少了。早上还听管家在那边跟人闲聊,说是年景好了,连街上乞讨的人都少了。” “没案子是好事儿,老百姓都想过太平日子。”白泽仰头看天:“这立秋之后天气是越来越凉了,不晓得今年的冬天会不会也比往年来得早些。夫人怕冷,可要提前置办些冬装。” “你不说我还真把这茬给忘了,咱们家里添了不少人,这冬装也要提前置办才行。听丫头们说,镇子上新开了一家锦衣房,里头正好卖的都是冬装,待会儿逛街的时候,你陪我一道过去瞅瞅,这若是遇见合适的,接直接买了叫店里的伙计给帮忙送回来。这仓里有粮,过年不慌,柜中有衣,遇雪不僵。” “这最后一句夫人是从哪儿学的?” “从我祖母那儿学的,我祖母虽没念过什么书,但说起这些俏皮话来那可是一套一套的。等回头有空了,我全部给写下来。这东西看着可比话本子有趣儿多了。”白璃说完就往屋里跑,人虽进了屋,可这话音却落在了外头:“夫君稍等,等我换一身好看的衣服再去逛街。” 第460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5) 说是去逛街,可逛着逛着就逛到衙门口来了。 衙门口聚集着一些看热闹的人,门前的鸣冤鼓前跪着一名约莫四十多岁正在嚎啕大哭的妇人,妇人手中抓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且那年轻人被妇人拖拽地跪不得,站不得,只一个劲儿的冲着衙门里头喊冤。 白璃垫着脚尖往里头看,刚刚好看见小牛在维持现场秩序,忙喊着他的名字将他叫到了跟前。 “白姐姐,白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出来逛街买东西,听见这边热闹,就过来瞧瞧。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这妇人是谁?可是那年轻人的母亲。哭得这般厉害,莫不是儿子不孝,来找辛大人评理的。” “是母亲,不过不是亲生的。” “继母?” “不不不,不是继母,是岳母。”小牛赶紧摆手解释:“这夫人娘家姓李,夫家姓王,有个独生女儿名唤娇娘,旁边跪着的是他的女婿,姓林,名叫林之洋,是个落地秀才。” 说着,小牛还用手往台阶下指了指,“白姐姐可瞧见那个穿着深绿色衣裳的人没,那是林之洋的母亲,也是上面跪着痛苦的王夫人的亲家母。这亲生儿子都被撕扯成这样了,做母亲的还能站着一动不动,这位林夫人,也是少见的冷静。” “的确少见。” “一看你们就是不晓得内情的,这林夫人哪里是冷静,而是见惯了这样的大场面,见怪不怪罢了。”旁观一个围观者听见他们讨论,连眼前的热闹也都顾不上看了,直接转身加入到他们的讨论中来。“这林家的事儿,说出来你们都不信。” “这林家什么事儿?我来花溪镇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没听过这跟林家有关的事情。” “白夫人不知道是正常的,要不,你回头问问白先生?这林家的事情,白先生肯定是清楚的。”那人显然是认得白璃夫妇的,直接一记眸光就落到了白泽身上。 白泽赶紧道:“是知道,只是夫人从未问起,我也就想不起说这些事情了。” “我家夫君不爱八卦旁人家的事情。”白璃眯着眼笑,“能不能劳烦这位姐姐给说说,这林家究竟发生了什么蹊跷事儿,今日这哭闹又是因为什么。”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那人叹了口气:“我夫家姓余,他们都管我叫余大嫂,我家跟这林家算是半个邻居。为啥说是半个,那是因为后来林家发达了,就从我们那个破地方搬走了。” “看那位林夫人的穿戴,的确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夫人,莫不是儿子争气,给林家带去了福气。” “白夫人就是白夫人,这一眼就看出其中的蹊跷来了。”余大嫂笑着,伸手在白璃胳膊上轻轻打了下。白璃则是尴尬一笑,心说,我这算不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按照余大嫂的说法,这林之洋的爹娘属于那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夫妇,打从年轻时候起就一心一意想要发家致富,做有钱的人上人。可惜夫妇两个是折腾什么败什么,眼看着家底儿都要败光了,他们的儿子林之洋长大成人了。 林家夫妇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生了这个儿子林之洋,不仅将他生的十分俊秀,且还送他去私塾念了几年的诗书。虽说没考上什么功名,但多年下来,还是养出了一些读书人才有的气度。 这林之洋,若是单看他的眉眼,你会觉得与他爹娘十分相似,眉宇间充满了算计和精明。可因为读了几年书,脸上又带了一些林氏夫妇没有的书卷气。他若是穿上粗衣,那就是个家道中落,颇有些委屈的,郁郁不得志的落魄公子。换上锦衣,那就是个妥妥的翩翩公子。 在这林之洋十六岁的时候,曾参加过一次乡试,结果没考上。这孩子伤了自尊,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参加,于是这林氏夫妇便托人将其介绍到了曾家的铺子里做管账伙计。 这曾家也算是花溪镇上的富裕人家,曾老爷开着三间绸布庄,小日子过得也算是红红火火。曾老爷有一子一女,儿子曾轩年少从军,现如今帮朝廷驻守边关,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将军。女儿曾贞贞,温良贤淑,是个标准的小家碧玉。 因是自家铺子,曾贞贞少不得要往铺子里去,一来二去,时年十四岁的曾贞贞就喜欢上了十七岁的林之洋。曾家老爷夫人都是开通之人,自觉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也没有什么守旧的门观念,见女儿喜欢,便依着女儿的性子成全了这门亲事。 这林之洋靠着与曾贞贞的亲事一下子从曾家的小伙计变成了二掌柜。 曾贞贞与林之洋成婚七年,一共生了三个孩子,除了老大是个女儿外,剩下的两个都是儿子。这有了外孙之后,曾老爷与曾夫人便将曾家的生意交给了女儿女婿打理,一门心思地过起了含饴弄孙的生活。 可一年前,曾贞贞与林之洋所住的宅子突然起了大火,曾贞贞与三个儿女全部葬身火海,听到消息从外地赶回来的林之洋当即就瘫倒在了地上。那景象真是谁看谁想跟着哭。 再后来,由林家出面将曾贞贞和她的三个儿女全部安葬,曾老爷与夫人也因为丧女之痛一病不起,得到消息的曾家大公子快马加鞭从边关赶回,将曾老爷与夫人一同接了去。这曾家的买卖和生意,就此改名换姓,成了林家的产业。 “就算曾小姐不在了,这曾家不还有一位大公子嘛,怎么就把曾家的产业给了林家?”白璃好奇地问。 “这一来,曾公子是个武将,心思并不在生意上面。二来,曾家老爷与夫人年事已高,对于经商之事也没了什么心思,便将这生意转给了女婿林之洋。听人说,这林之洋与曾老爷写了个什么字据,愿意将铺子的一部分收入转到曾老爷与曾公子的名下。这虽说是立了字据,可这做生意与领兵打仗不同,赢就是赢,输就是输,生是生,死是死的。这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恐怕只有林之洋自个儿才能知道。” 余大嫂撇了个白眼又道:“听人说,这曾家小姐曾贞贞与三个孩子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自己的夫君,也就是林之洋给谋害的。可惜,这证据不足,曾家也没有办法告官。总之,这算是咱们花溪镇上一桩悬案。” 第461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6) “这林之洋既是曾家的女婿,那这位王夫人是——” “说来话长。”余大嫂往身后看了眼,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这曾家小姐与三个孩子尸骨未寒,这林之洋就迫不及待娶了二房。这位正嚎啕大哭着的王夫人便是林之洋的新岳母。这王家虽不及曾家,不是做生意的,可这王姑娘生得漂亮,且琴棋书画颇有精通,是咱们花溪镇上四大才女之一。这若不是王老爷病故,王家家道中落,这王姑娘说什么也不能嫁给林之洋啊。” “那眼下这闹剧是——莫不是王夫人后悔了,不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林之洋了?” “不是不是,这王夫人已经将女儿嫁给林之洋。”余大嫂压低声音道:“王林两家是上月才成的亲家,据说还是林之洋亲自上门求的亲。这新婚燕尔,按说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可这新娘子却死于非命了。” “死于非命?这王姑娘不在了?” “不在了,且是真不在了。听人说这王姑娘还是被林家给毒死的。这曾家小姐死于火中,王家小姐死于中毒,这林家可真是克儿媳的命。” “小牛,余大嫂说得可是真的?” “林少夫人的确是死了,且死状凄惨,的确符合中毒的症状。我听高大哥说,林少夫人死时全身青肿,七窍流血,一看就是中毒而亡,至于中得什么毒,还得等仵作那边给出结果。” “这林家是怎么说的?” “人命案,自然是不肯认的。”小牛也朝着林之洋所在的方向看了眼,随后将目光落在了林之洋的母亲,也就是林夫人身上。“这报案的是林家,王夫人是闻听消息之后才赶过去的。看见女儿的惨状,就将林之洋拖到了衙门,说女儿是被林家给害死的,还说这一切都是林夫人指示的。这林夫人自然不肯承认,当着高大哥的面连连喊冤,说林少夫人是自家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儿媳妇,这成亲不过月余,尚在新婚之间,如何会谋害于她。大人正在忙着别的事情,一时没办法处理,这王林两家就在衙门口喧闹起来。” “这林少夫人,也就是王小姐是如何中毒的?” “林家的人说自己不清楚。”小牛补充道:“这案发时,林老爷不在家中,而是在距离林家不远的酒肆中与友人喝酒,有三人作证。林夫人因为身体不适,正在房中休息,有她的丫鬟为证,且我们也在林夫人的房中看到了她所服用的药物,也找到了为她看病的大夫,证实林夫人所说非假。” “林之洋呢?” “在林家商铺处理事情,不光有店里的伙计可以为他作证,也有几位客人可以证实。” “这伙计是自家的,当然会向着自己的掌柜说话。至于这客人,你们可有调查清楚,可别是林之洋自己找来演戏的。” “白姐姐说这话怎么跟高大哥说的是一模一样的。白姐姐放心,高大哥已经派人去查过了,那几个人的确是林家的客人,且还是跟林家有些不对付的。这林之洋做生意的确不如曾老爷厚道,总是在上好的布料中夹带一些不怎么好的。这几位本是他们家的老主顾,若非林之洋做事太过,他们也不会寻上门来。高大哥找到那几位客人的时候,他们还在商量着要不要继续跟林家合作。” “看来这林之洋得罪的人不少。” “是不少,这生意人本就精明,再遇上这么个识文断字的可不就更精明了。” “说得也是,自打我来到花溪镇,遇见的案子不少,遇见的跟生意人有关的案子也不少,这但凡做生意的,还真就没几个省心的。不过这话说回来,若是心眼少的,只怕这生意也做不起来。说了这么大半天,这林少夫人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仵作是高湛带去林家的吧,小牛你有没有跟着,现场是个什么情况?” 小牛正要开口,就听见高湛叫他。回头,目光正好撞上高湛的。 高湛先是冲他招招手,随后看向白泽,高声道:“劳烦白先生到府衙一趟,辛大人有事情找你。那个,白夫人也一起吧。” 就这样,白璃夫妇在小牛的引领下,在余大嫂与众人羡慕的目光中,与王夫人和林之洋一道进了县衙大门。随着那扇门关上,县衙外的那些嘈杂声也小了许多。 王夫人跟林之洋被小牛带去见辛大人,白璃夫妇则被高湛带去了县衙的凉亭。凉亭内摆放着水果点心还有新茶,像是早知道他们会来似的。 “这水果点心还有茶水是你给我们准备的?”白璃捏起一块绿豆糕,入口觉得过于甜腻,赶紧倒了杯茶润喉。茶入喉咙,才品出茶味儿来。 “我可想不到这个,这是辛大人让我准备的,说衙门口这么热闹,保不齐璃儿你就拖着白先生过来了。这来了正好,倒省了我们再往白府跑。这水果是今早才买的,点心是厨娘自己做的,至于这茶,这可是辛大人的珍藏,连我想喝他都舍不得。” “辛大人有事找我们?” “是,大人决定于十日后启程,希望你与白先生能与我们一道。”高湛倒了杯茶放到白泽跟前:“大人说了,说此事毕竟与你们无关,他只是希望,至于去与不去,全由你们夫妇二人做主,即便他是县令,也不好强迫。大人还说了,说此事事关重大,不管是站在他个人的角度,还是父母官的角度,他都希望你们能与我们一起。至于到了京城之后,会面临怎样的变化,谁也说不清楚,但他可以承诺,若非万不得已,决不把你们夫妇牵扯进去。” “我们倒是不怕被牵扯,依着我家夫君的能耐,我还真不信这世上有人能难为住我们。再说了,我还有师傅,真遇见我夫君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就找我师傅来。”白璃一副我有靠山我不怕的模样。 高湛摇摇头,说道:“刚刚那些话是捕快高湛帮辛大人传的,站在你们好朋友的立场,我其实是不建议你们去京城的。京城不比花溪镇,既是卧虎藏龙之地,也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不可预知的危险太多。你们只是普通百姓,没有必要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来。” “不是还有十天嘛,不着急。”白璃捏起半块儿香梨:“那位林少夫人是怎么回事儿?我好奇死了,你赶紧给我讲讲。” 第462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7) “这案子有些古怪,在辛大人没开堂审案之前,我也不好与你们说太多。” “少来,你若真不想告诉我们,刚刚在衙门口就不会故意把我们喊进来,还特意把我们夫妇两个安排到这凉亭来了。喏,你瞧瞧这桌上的水果点心,这可都是听故事必备。”白璃从水果指到点心,又从点心指到茶水:“说吧说吧,你跟我们又不是不熟,我们夫妇两个口风严着呢,断不会在辛大人审出案子之前就把这些内幕说出去。” “白先生我自是信得过的,可璃儿你——”高湛摇着头从水果盘中拿出个香梨:“你若是口风严,这花溪镇上可就没有口风不严之人了。” “小看我是不是?我当着我家夫君起誓,这次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白璃单手向上,做出发誓的样子,却被白泽轻轻一按,将她刚刚举起的手指又给按了下去。 “我可以为我家夫人做保。” “白先生既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们吧。”高湛将梨轻轻抛起,又稳稳接住:“我倒是不怕跟你们说这里头的事情,只是怕讲不清楚,有所纰漏。” “先讲,纰漏的地方我自个儿给脑补上。”白璃摆好听故事的动作:“你放心,就我看话本的那些数量,说不定还能给你们衙门提供破案的思路呢。” “好吧,那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好了。”高湛靠在柱子上:“林少夫人被害应该是在丑时以前,林家报官是在寅时,而王家得到消息是在卯时,当时我们已经从林家出来了。这林少夫人的确是中毒而亡,这毒药也不稀罕,就是砒霜,从死者的反应来看,中毒不深,若是及时就医,或许还能保住一命。” “林家没有送少夫人去看大夫?” “没有,按照林之洋说法是他们没有想到林少夫人会中毒。他是丑时从自己铺子离开的,这林家是有住店伙计的,小伙计记得很清楚,林之洋前脚刚走,后脚就听见了打更的声音,所以这个时辰,他是不会记错的。而与林之洋一同离开铺子的还有与他有矛盾的那几位客商,他们在路上还争执了几句,差点动手。这一点,我们也查证过,都是真的。那几位客商曾在街上与打更的更夫照过面,我们也查问过更夫,证实了那几位客商的话。” “这么看的话,这个林之洋的不在场证据链很完美啊。” “的确。”高湛点头:“林老爷当时不在府中,而是与几位友人在酒肆喝酒聊天。那酒肆我们也去过,不仅可以喝酒,还可以住宿,店里的小二也证实,在林少夫人出事的那个时间,林老爷与他的那位朋友还在房中下棋,并未入睡。酒肆只有前门,没有后门,小伙计跟掌柜轮流值夜,二人均未见到林老爷离开。” “林老爷的不在场证据链也是完美的。” “不错,林夫人也一样,因为身体不适,从白天开始就没有出过自己的院子。我们去问过给林夫人看诊的大夫,证实了林夫人所患乃是旧疾,且当天她还因为煎药的事情痛打了府中的一个丫鬟。当晚,林夫人喝过药后便睡了,还是林少夫人出事后被林之洋给唤醒的。” “丫鬟?那个被林夫人痛打的丫鬟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什么青,哦,对了,叫巧青,她还有个姐姐叫巧红,也是林家的丫鬟,还是那位过世的林少夫人身旁的丫鬟。自从那位夫人跟孩子出事后,这个叫巧红的丫鬟也就不见了,听林家的下人说,是被林夫人安排着嫁人了。” “过世的林少夫人,你说得是那位曾小姐?” “不错!”高湛点头:“这巧红和巧青原本就是曾家的丫鬟,是随着曾小姐一同嫁入林家的。说是嫁入,其实跟入赘也差不多,因为林家现在住的院子,包括林之洋名下的铺子都是从曾家那边儿过来的,算是曾小姐的陪嫁。林家的不少下人也都是从曾家来的,这个在花溪镇上也不算什么秘密。” “既然是贴身丫鬟,为何曾小姐跟孩子都出事了这个丫鬟却好好的一点儿事儿都没有。所谓贴身,不是应该在跟前伺候的吗?” “说是那天正好有事儿出去了。”高湛摸着下巴:“其实不光是她,林家别的下人也都没事儿,烧死的除了曾小姐跟她的三个孩子外,还有一个老嬷嬷。老嬷嬷不是曾家人,是小公子出生时从外面请的乳娘,因为跟小公子感情很好,便留在了林家当差。曾小姐出事时,那位嬷嬷是与她在一起的,且还把小公子护在了身下。正是由于这个叫巧红的丫鬟刚好离开,刚好不在,所以外间才有传言,说曾小姐是被林家谋害的,而巧红就是帮助林之洋杀妻害子的帮凶。” “官府可有审过?” “审了,可巧红说是曾小姐让她出去买东西的,且买的还是林之洋爱吃的东西。辛大人特意让人去查了,店铺老板也证实了巧红的话,说她经常去店里买东西,且常买的也是那几样。林之洋也证实,巧红买的的确都是他往日爱吃的。正是由于那些传言,在案情初审过后,林家便将巧红打发出了门,至于嫁给了谁,嫁到了什么地方就不得而知了。巧红死后,林夫人就将巧青安排到了自己身边。” “这林夫人该不是故意打巧青的吧?” “不是!据林家下人所说,这位林夫人的脾气不怎么好,打骂下人是经常的事情。不只是巧青,凡是在她身边伺候的都有被她打骂的经历。” “我说呢,刚刚在衙门口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不是一个好相处的,眉角眼梢全是刻薄。”白璃将啃完的梨核用帕子包了起来。“如此刻薄的婆婆,不知道有没有难为过林夫人。” “应该没有吧,若是有的话,这林府的下人就该说了。”高湛摇头:“林夫人虽没有难为过现在的林少夫人,可从前是难为过曾小姐的。” “她还敢难为曾小姐,她不知道自己儿子拥有的一切都是依仗着人曾家的?” “或许在林夫人的心里,这曾小姐既嫁给了林之洋,那么曾家的一切理所应当,名正言顺就该归林家所有。”高湛叹了口气:“我倒是见过这位曾小姐,一看就是好脾气的,只是姻缘不好,嫁给了林之洋。” 第463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8) “唉!”白璃跟着叹了口气:“在我家乡有句话,说这女人找丈夫等于第二次投胎,找好了是一辈子,找不到就只能寄希望于下辈子。这曾小姐遇见林之洋,怕是命里注定的一道劫。你们别笑,这若是搁在以前,我也是不信命的,可如今信得真真的。” “因为白先生?” “自然有我夫君的功劳。”白璃笑着看向白泽:“在遇见我家夫君之前,我是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嫁人,且一嫁就嫁了这么好的一个丈夫。还好,我眼光好,直接挑了个最好的,若眼光瞎一些,也选个像林之洋这样的,只怕哭都没地儿哭。” “你不会遇见林之洋的,就算遇见不见白先生,你也不会遇见林之洋。就算遇见林之洋,你也不会喜欢他。璃儿是聪明的姑娘,知道哪种男人适合,哪种男人不适合。像林之洋那样的斯文败类,也就只能骗骗那些闺阁里头的小姑娘。” “我知道你当我是朋友,也知道你是在向着我说话,可说实话,若我还是从前那个白璃,人家林公子还真不一定能瞧上我。当然,若我真嫁给了他,我也断不会像曾小姐和王小姐那样任人摆布的。” “知道了,你可是白璃,就算碰不见白先生,你也还有个护着你的师傅,林之洋就算娶了你,他也不敢对你不好。” “这怎么说着说着就把我的夫人给说到林家去了?”白泽皱眉:“你们不是在讨论林少夫人的事情嘛,怎么一转眼就把我的夫人给说没了。高兄,你好歹也是捕快,怎么被我夫人给带偏了。” “嗨!”高湛瞪了白璃一眼,丢掉手中的梨核,继续道:“根据林之洋所说,他回到林家的时候寅时刚过。因为回府太晚,他原是打算在书房凑合一夜的,可经过卧房时,听见房内有动静,这才推门进去。进去时,林少夫人侧躺在床上,似在痛苦呻吟。他走过去,见到林少夫人脸色苍白,额上净是冷汗,随将丫鬟唤来,让她赶紧去请大夫。就在丫鬟去请大夫的那段时间,林少夫人病情加重,挣扎着从林之洋的怀里滚到了地上。林之洋从未见过这般情形,手足无措下赶紧命人去将林夫人给请来。这林夫人赶到时,林少夫人已经没了气息。” “林家可请来了大夫?” “请了,是济世堂的洪大夫。” “就是那个脾气很倔的老头儿?我见过他。有一回逛街,正好碰见个富家公子嗷嗷叫着进了济世堂,可没过一会儿就被店内的伙计连人带银子的给扔了出来。说是这公子太吵,影响了他们师傅睡觉。他们的师傅就是这位洪大夫。听附近看热闹的人说,这位洪大夫既是花溪镇上规矩最多的大夫,也是花溪镇上规矩最少的。说规矩多,那是看人不顺眼的时候,说规矩少,是看人顺眼的时候。总之,请他看病须得看这位老人家的心情。这林家是打从哪里来的面子,竟能在寅时将这位洪大夫给请来。” “这洪大夫冲得可不是林家的面子,而是跟曾家的交情。璃儿你有所不知,这位洪大夫与曾家颇有些远远,他是曾老爷的故交,打从年轻时候就认识的。听说他跟曾老爷是一块儿认识的曾夫人,还曾为了曾夫人大打出手。可曾夫人呢,不喜欢给人看病的洪大夫,喜欢经商的曾老爷。洪大夫在得知曾夫人的心意之后,以百年灵芝作为贺礼,以兄长的身份送曾夫人出嫁。曾老爷与曾夫人十分感动,当即认下了这位异性兄长。后来,曾夫人将自己的闺中好友介绍给了洪大夫,促成了花溪镇上又一桩好姻缘。” “想不到曾家跟洪大夫还有这么一桩渊源。” “不止这一桩呢。曾洪两家曾有约定,若生的是一子一女,日后便结为夫妻。若两个都是儿子,那就结成异性兄弟。两个都是女儿,就是闺中好友,异性姐妹。” “这曾家我知道,一子一女,且曾公子还成了驻守边关的将军,那洪家呢,生的可是女儿?” “不是女儿,是个儿子,且是独生子。洪大夫的儿子子承父业,打小就跟着洪大夫学医。曾公子从军时,他也跟着一道去了,只不过一个人打仗,一个人治伤。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军医,妥妥的异性兄弟。” “好完美的结局啊。”白璃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少年将军与儒雅军医的和谐画面。随着白泽一声轻咳,她赶紧将那个画面粉碎,有些心虚地冲着白泽呵呵一笑:“兄弟情,我想的也是兄弟情。” “夫人在心虚些什么?” “哪有心虚,只是突然间想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画面而已。这少年将军跟军医说起来好像挺厉害的,可只有见过战场的人才清楚战场是什么模样的。在远离故土的地方,有个从小认识的朋友,一定是特别温暖的事情。算了,还是别说跟曾家有关的事情了,越说就越觉得心里难过,这好好的一大家子怎么就因为一个火灾给毁了。不止曾小姐可怜,曾小姐与林之洋生的那个三个孩子更可怜。” “这洪大夫只是与曾家有渊源,为何还要去给林之洋的夫人看病,这曾老爷与夫人都已经不在花溪镇上了,即便顾念旧情,也是顾念不到林家的。”白泽若有所思:“这洪大夫莫不是另有打算?” “应该是习惯了吧。”高湛解释道:“自从曾小姐嫁给林之洋之后,这林家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去找洪大夫看诊。洪大夫膝下只有一子,又是从小看着曾小姐长大的,打从心里是将她当做自己女儿疼的。这曾小姐与林之洋成亲多年,又连着生了三个孩子,在洪大夫心里,怕是也将林之洋当成了自己的女婿。这林家有事,求上门去,洪大夫怕是硬不下心肠不管。或者,就像白先生说的,这洪大夫之所以还愿意去林家,去帮林家的人看病,兴许是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以印证曾小姐与孩子们的死是与林家有关的。” “猜测,你们说的这些都是猜测,具体什么原因亲自问一问那位洪大夫不就好了。” “说的简单,若是能问出来,我跟白先生又何必坐在这凉亭里胡乱猜测。”高湛捏起一块点心递到白璃跟前:“你别老打岔,再这么打岔下去,我怕是永远都说不完了。”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464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9) 辛大人将王夫人与林之洋叫过去肯定是问案的,先案个大概,然后再开堂细审,她不想在凉亭耽搁太长时间,以免待会儿开堂公审时没办法去凑热闹,于是催着高湛赶紧细说。 林少夫人的确是中了毒,可这毒是打从哪里来的,却没人知道。洪大夫与仵作都验看过林夫人生前的吃食,并没有发现砒霜的痕迹。林少夫人入门不久,与林家下人来往不多,也无过节,不存在下人弑主的情况。这王家家道中落,林之洋之所以娶王家小姐,看中的是她知书达理,年轻貌美,这一点从林夫人以及林家下人口中也有印证。 林之洋对于目前的生活很满意,他二十出头,才华有限,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是托着了曾家的福,他也没有指望过靠婚事再攀高枝,与少夫人是打算白首到老的。少夫人亡故,这林之洋的悲痛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就在白璃帮着高湛分析案情时,小牛跑了过来,说林家的案子破了,下毒的乃是林夫人身旁的丫鬟巧青。但据巧青说她原本要害的不是少夫人,而是林夫人。 借由巧青的嘴,辛大人竟将林家已故少夫人的案子也给审明白了。 原来,林之洋与曾家小姐的亲事打从一开始就是被林之洋给设计的。林之洋曾与曾家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借由曾小姐当时看自己的目光,确认曾小姐对其很有好感,于是林之洋处心积虑的设计了多次偶遇,并且唆使城中无赖欺凌曾小姐,而他则及时出现,英雄救美。除此之外,林之洋还曾买通城里几家商铺的掌柜,让其故意在曾小姐前去买东西时刁难她,然后再由林之洋出面解决。这一番操作下来,曾小姐不仅是对林之洋好感倍增,还对他心生爱意,以为自己遇见了这人世间最好的男儿。 曾小姐是曾老爷和曾夫人的独生爱女,在挑选女婿这件事情上,他们更倾向于曾小姐自个儿喜欢。再加上林之洋相貌堂堂,又读过书,虽无功名在身,却也算是个青年才俊,于是大手一挥成全了二人的婚事。 为了不让林家难堪,也为了保留林之洋那所谓的读书人的风骨,曾老爷没有要求林之洋入赘,而是另外置办了一处院子,以林家之名下嫁了女儿。 这林之洋虽有城府,可曾小姐毕竟是闺阁小姐,断不会顺着林之洋的意思处处与其偶遇。这里头,还有个能够促成其事的关键人物。 这个关键人物就是曾小姐的贴身丫鬟,巧青的姐姐巧红。 巧红是曾家的丫鬟,且是曾小姐身旁的丫鬟,时常帮着小姐出门采买,她比曾小姐更早遇见林之洋,也更早喜欢上这个林之洋。林之洋曾承诺过巧红,只要巧红帮自己赢得了曾小姐的芳心,让他成功晋升为曾家的女婿,他就会纳巧红为妾,让她从此摆脱做丫头的命运。 巧红与巧青都是被卖到曾家的丫鬟,往后的命运大致相同,都是到了适婚年龄被曾家老爷夫人,或者是小姐随便寻个人打发出去,且这个人多半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与其等着被别人打发,倒不如努力一把,将命运掌握在自个儿手里。 陪嫁丫鬟做姑爷侧室这种事情在大户人家也是常见的,不管是为了林之洋,还是为了自个儿的将来,巧红都不得不帮他撮合。可事成之后,林之洋却绝口不提要纳巧红为妾的事情。 巧红心有不甘,却又无计可施,她总不能跑到曾小姐跟前说她跟姑爷的偶遇都是被她设计的。这小姐若是信了,她就是曾家那个有二心的奴婢,小姐若是不信,她就是试图栽赃姑爷,挑拨小姐与姑爷感情的坏丫头,也少不得被打发出去的命运。 思前想后她只能将这些委屈给忍了。 原以为这辈子也就只能委委屈屈地过了,谁曾想这林之洋竟背着曾家小姐在外头与一个勾栏院的姑娘来往,且还花了大价钱为那名女子赎身,置办小院金屋藏娇。 事情被巧红发现之后,她就以此事要挟林之洋,要求林之洋纳自己为妾,可林之洋却告诉她,他之所以没有纳她,不是不想,而是另有打算。 林之洋告诉巧红,说他心里就只有巧红一个,说他从来都没有爱过曾小姐,之所以表现的夫妻和睦,不过是为了图谋曾家的产业,他不愿意一辈子依附着曾家生活。至于养在外头的那个女人,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在他的蛊惑下,巧红狠下心来设计了那场火灾,将曾小姐与三个孩子以及乳娘五人活活烧死。 那场大火太过惨烈,巧红虽是帮凶,却也被吓得够呛。事情虽说被林之洋给遮掩过去了,可她却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恐惧,一心一意只想摆脱他。 巧红让林之洋放她出府,林之洋表面答应,暗地里却早已经生了杀人灭口的心。巧红在离开花溪镇后不久就被人给暗害了。 巧红做的这一切原本都是瞒着巧青的,可她不是笨蛋,她对林之洋也不是毫无防备,早在离开林家之前就给巧青留下得了血书和证据。巧青在闻听姐姐死讯后就开始寻找血书和证据,并且逐步了解到了其中内情。她,要为姐姐巧红报仇,要为可怜的曾小姐还有那三个孩子报仇。 杀死林夫人只是第一步,她早已在林夫人的茶水中掺入了砒霜,分量很少,不会被察觉,但日久天长,积毒过深,林夫人肯定会死于非命。 事情原本进行的很顺利,可她没想到林夫人病了,虽是旧病复发,却把洪大夫请来为她诊治。巧青担心被洪大夫看穿,只能将计划提前,再加上她被林夫人痛打,恼恨在心,就将砒霜的分量增加了。 按照巧青的计划,林夫人会在睡前喝下那杯安神茶,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命入黄泉,去见阎王。可少夫人在闻听林夫人患病之后,竟在睡前去给自己的婆母请安,还阴差阳错了喝了那杯茶,等巧青发现时,一切都晚了。 洪大夫与仵作之所以没有在少夫人的房中发现掺毒的器具,是因为器具原本就不在少夫人的房中,而在林夫人的院子里,且早在衙门的人去之前就被巧青给清洗干净了。 只用了短短三天,这林家少夫人被毒杀的案子就给审清楚,审明白了。不光是这位少夫人的死,就连林家已逝少夫人的那桩起火案也一并有了真相。面对着巧青提供的众多证据,林之洋只能俯首认罪。 公堂上,巧青先是仰天大笑,继而与林之洋说了句:“少爷,黄泉路上,你可要等一等巧青啊。” 林家,至此落败,其名下产业也重新回到了曾公子手里。 第465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10) 【】 林之洋是与巧青一道上刑场的,男左女右,男的砍头,女的被执行绞刑,也算是给巧青留了个全尸。 现场看热闹的人很多,有夸辛大人断案如神的,有说林之洋该死的。在众多声音中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几许哭声,既像是林夫人的,又像是王夫人的。 白璃他们站在距离刑场不远的一座茶楼的二楼上,目光穿过那些攒动的人头落在刑场上。 白璃说:“怎么这么快就行刑了?不应该是秋后问斩吗?这辛大人是在着急什么?莫不是担心迟则生变?”” 高湛回道:“这不就是秋后嘛!林家的案子已经审清楚了,林之洋与巧青罪证确凿,都是死刑。至于这行刑的日期,还真不是大人挑的,而是王家请求的。据说今天是王姑娘的诞辰日,王家希望在地下的王姑娘能够瞑目,也希望自个儿的女婿能够赶得上去地府给王姑娘过生日。大人这边,记挂着京城的事情,自是希望将林家的事情尽快了结。” “这王夫人——”白璃禁不住鼓了个掌:“这王夫人还真是好想法。” “想法虽好,怕就怕这地下跟地上一样不太平,璃儿莫不是忘了,这下面还有曾小姐跟她的三个儿女呢。也不晓得这地府究竟有多大,这林之洋能否碰上她们母子三个,若是碰上,又该说些什么呢。” “何止曾小姐跟她的三个孩子,还有巧红和巧青呢。尤其巧青,跟林之洋是一同上路的,说不定到了阎王爷跟前还要再告他一状。这人呐,还真是不能做坏事,要不到了下面也不安生。” 说话间,林之洋人头落地,巧青往他那边看了眼,安然上路。 林之洋的母亲还在,待行刑之后,她的母亲便立刻冲上台去,试图将他的脑袋给装到脖子上。巧青是曾家的丫鬟,虽说她的姐姐是谋害曾小姐的凶手,可她却帮曾小姐找出了真相,功过相抵,曾家也派人为她收了尸。 随着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辛大人也领着那班衙役回了县衙。稍后,等他沐浴更衣便会赶来与他们三人汇合,然后一同出发,前往京城。 目送着辛大人离去,白璃回头问了高湛一句:“此去京城,只怕归期不定,若花溪镇上再有案子发生,那可怎么办?” “有我兄长呢,大人在离开之前,将县衙的一切事物托请给我兄长代为处理,吏部那边也同意了。” “你兄长好了?”白璃惊讶地问。 “嗯,好了。”高湛点头:“多亏了白先生给的那个什么糖,只吃了两颗,我兄长就好了。” “糖?什么糖?”白璃皱眉:“好啊,你们两个居然有事瞒我。” “不是存心欺瞒,就是觉得事情很小,不值得告诉夫人。”白泽的笑很不诚恳。 “那你告诉我,你给高大哥的是什么糖?” “就是白先生从前说过的只有在不周山才能找到的那种忘忧糖,小小一颗,看着也不怎么起眼,但药效很好。”高湛用手比划着:“你都不知道我让我哥吃糖的时候有多难,他那个固执的性子,非说糖是小孩子吃的,死活不肯张嘴。后来也是把我给逼急了,愣是叫了几个下人,强行将我哥给按住,把糖给塞了进去。亏得那些糖不甜,要不,我哥能揍我揍得更狠。” “你还被你哥给打了?” “打了,打得我差点儿下不了床呢。这都什么白眼狼的哥哥啊,我好心帮他治病,他却想要我的命。算了算了,不提我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了,还是说说进京的事情吧。” “进京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坐上马车,直奔京城的方向,走多久算多久呗。至于到京城之后的事情,那就等到了再说,现在盘算也盘算不出个什么结果。”白璃将手伸向白泽:“那个忘忧糖呢?拿来我尝尝。” “夫人,那个是药。” “一点点,我只尝一点点,看看它是什么味道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多吃的,我知道那个是药,我又没病。” “璃儿,你是小孩子嘛,怎么什么糖都吃。” “吃糖怎么了?吃糖可以让人心情愉快。”白璃拽拽白泽的衣袖:“夫君,一点点,就尝一点点好不好?” “一点点,你说的。”白泽不忍拒绝,将忘忧糖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说是忘忧糖,看上去就跟她们这个时代贩卖的老冰糖差不多,颜色要更深一些,是那种橙褐色的的,且没有机器成模,造型显得有些随意。小小一块,小拇指大小。 “好难看啊,难怪高大哥不愿意吃。” “难看吗?”白泽握手,松开,那块难看的忘忧糖居然变成了一朵花的模样。 “这个好看,原来我夫君还会这个。”白璃喜滋滋地拿起,小心翼翼地放到嘴里。刚入口时觉得味道很淡,等到糖块儿完全化开,才品出这忘忧糖真正的滋味儿来。 “甜的甜的,后味儿有点儿像是桂花糖的味道,但不是那种特别纯粹的桂花糖,就是有一点点桂花糖味儿的那种假的桂花糖。我说的,你们能明白吗?算了算了,听不明白就算了,反正这个忘忧糖不难吃,但也的确不是你们男人喜欢的味道。”白璃正想好好品一品,那糖块儿竟然咕噜一下滚进了喉咙里,随着一股甜味儿在喉咙里散开,她居然开始打哈欠,开始犯困。 “这糖……”白璃靠在白泽身上,轻轻晃了晃头:“这忘忧糖怎么还有催眠的作用,完了完了,我这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了。” “睁不开就睡吧。”白泽将她抱起,趁着她眼睛还没有完全合上,对站在栏杆前的高湛说了句,“下楼吧,辛大人也该到了。” “璃儿没事儿吧?我刚刚忘跟她说了,我哥吃了这忘忧糖,睡了小半个月呢。” “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白泽低头看着已经进入梦乡的白璃:“只这一觉,怕是要睡得长一些。” “多久?该不会跟我哥一样,一睡就是小半个月吧。”高湛倒吸一口凉气:“那等她睡醒了,会不会也跟我哥一样,追着我们要打要杀的?” “不知道。”白泽回看了高湛一眼:“夫人她不一定舍得打我,但一定舍得打你。” 第466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11) 白璃这一觉睡得有些长,醒来后只觉得全身酸疼,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了一样。她皱着一张脸,刚想去寻白泽的影子,一股暖意却从肩膀处传了过来,身上那股难受的感觉立马减淡了许多。 “白泽?!” “是我!” “我这是被人打了吗?” “没有!” “那就是你趁我睡着的时候欺负我了。你说你这个人,想做什么等我醒来再做也一样,我又不是不肯。现在可好,我的第一次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 “没有,还在。” “什么没有,什么还在?” “我没有趁你睡觉的时候欺负你,你的第一次也还在,我们没有圆房,也不可能在路上圆房。璃儿,为夫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白泽找着措辞:“那么不顾及你的感受。” “你可以不用顾及我的感受。真的。虽然我不太喜欢这样,可如果夫君你喜欢的话,我也是可以的。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嘛,你总得让我有一下参与感,就是你得让我知道你在对我做什么,或者我正在被你做什么。”白璃越是解释,就感觉肩膀上的那股气流越是慌乱,于是她挣扎着起身,看向自己的丈夫,他似乎变得更俊了,但耳朵却是红的:“你害羞了?好歹也是活了上万年的神兽,怎么听了几句话就害羞了?你确认你没有对我做什么?那我怎么觉得浑身跟散了架似的,特别像是话本中描述的那种事后才会有的状态。” “以后不许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白泽将她按回原处:“你躺着睡了一个月,再加上路途颠簸,醒来身体不适是正常的。躺好,我帮你捏捏按按,但周身血液流通起来,自然就舒坦了。” “我睡了一个月?”白璃看向窗外的那一大片竹影以及竹影后面的墙面:“我怎么能睡一个月呢?我又不是猪!就算是猪,也没这么能睡的啊。” “是忘忧糖。”白泽提醒她:“但凡吃了忘忧糖的人都会昏睡,醒来之后,就会忘记一些从前比较执着的事情,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那我忘了什么?”白璃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着,而后猛然坐起:“我好像忘记了回家的事情?也不对啊,我明明还记得啊。那是忘记了自己的厨艺?” “嗨!”白泽叹了口气:“忘忧糖只会让人忘记烦恼的事情,夫人刚刚说得那些可有让夫人觉得困扰?觉得心烦?” “回家的事情的确让我感觉有些心烦,但也不是必须回去不可。”说到这里,白璃抬头看向白泽:“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真的白璃,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白璃,你信吗?” “信!” “我都还没说呢你就信?” “夫人从前说过。” “什么时候说的?”白璃反问,刚刚问完就挥了挥手道:“算了,不管是从前说过的,还是没说过的,我觉得我现在都有必要再跟你说一遍,正儿八经的再跟你说一遍。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你们想象不到的世界。我从前也不是长这个样子的,我有父母,但是没有兄弟姐妹,我是独生女,打小就喜欢吃。我做菜的手艺也不是我师傅教的。是我跟着家里人,还有外出拜师傅学的。我学习不好,也没什么别的能耐,就吃饭跟做饭这两样还能勉强拿的出手。” “看出来了。”白泽点头:“别人不了解你师傅,我还能不了解吗?饕餮虽然爱吃,会吃,但却不会做。他是教不了你厨艺的。可夫人既那么说了,我也不好拆夫人的台。夫人是谁,从前是什么样子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夫人是你,此时此刻出现在我眼前的这个人是你。”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你没听明白我话里的重点。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的,没有任何预兆的就离开。刚来的时候,我没想那么多,甚至还特别希望能够离开这里,回到我真正的父母和亲人身边。可后来,我喜欢上了这里,我喜欢上了你,喜欢上了我师傅,甚至喜欢上了高湛,喜欢上了花溪镇,喜欢上了栗阳城,我一点儿都不想离开这里。白泽,我心里,是有点害怕的。” “不怕,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白泽将她抱进怀里:“即便你回到了你原来的那个世界,我也一样会找到你。你忘了,我是白泽,我可以活万万年。” “我把话说明白了是不是?你也听明白了是不是?”白璃搂着白泽的腰叹气:“我嘴其实挺笨的,也不是很会说话,我总担心我讲不明白这些事情。还好,我嫁了一个聪明无比的男人,尽管我说的乱七八糟,稀里糊涂的,可是他听清楚了,也听明白了。白泽,我爱你,我真得好爱好爱你。” “傻瓜,我也爱你,比你爱我的还要爱你。” “你怎么这么会说啊。”白璃笑着轻打他的后背:“这些话你都是从哪里学的?堂堂神兽也这么会撩人吗?”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白泽任由她轻轻捶打。“能打我证明你好了是不是?身体是不是不酸不痛了。” “没那么难受了。”白璃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咱们这是到了哪里?是到了京城了,还是在半路的某个客栈。” “京城郊外。” “这京城距离花溪镇这么近的吗?才走了一个月就走到了?” “夫人就睡不醒,我只能带夫人抄近路。”白泽轻声道:“高湛与辛大人至少还得再走两个月才能走到这里。所以,夫人可以先想想这段时间做些什么。” “当然是去天底下最繁华的京城看看了,都说京城繁华,我倒要看看这京城能比花溪镇和栗阳城繁华到什么程度。还有皇宫,我想要进皇宫看看,看看皇帝长什么样子,皇后长什么样子,还有那些跟皇后争风吃醋的,把皇帝迷得不要不要的嫔妃们都长什么模样。” “现在吗?” “现在?”白璃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这大白天的,咱们能进皇宫吗?” 第467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12) “能是能,就是不太方便。” “那就晚上吧,正好可以看看皇宫的夜景。” 此时的白璃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绸衣,轻若无物,贴在身上的时候,将姣好的曲线展露无疑。白泽尽力忍着,不让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可她却没有任何自觉地非要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直到把某人惹火将其扑压在床榻之上。 “别再动了。” “我哪里动了。” “夫人没有动吗?”白泽低头,深看了她一眼。 白璃这才意识到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可她只是略微娇羞了那么一下,就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他用力拽向自己:“我可能患上了多动症,要不,夫君你帮我治治。” “夫人,你这样做,很危险。” “我不怕危险。” “你确定?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说停下,还来得及。” “谁要回头箭了,在花溪镇的时候我就说过,我要跟你圆房,我要成为你名正言顺的,正儿八经的,名副其实的白夫人。关于孩子的事情我也想过了,如果有了就生,我迟早都要做娘亲的。万一哪天我走了,也好留个孩子陪陪你。尽管我知道我的想法可能有些自私,有些不负责任,我但真的不忍心将你一个人留下。另外,我还有个更自私的想法,我不希望你在我离开后很快的就喜欢上别人。” “不许瞎想。”白泽腾出一只手来在她的脑门上轻弹了下,白璃立刻往他身子底下缩了缩。 “好了,我知道错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干嘛老用手弹我的脑门。” “璃儿。” “嗯。” “真不后悔?” “废话,夫妻间圆个房还要后悔吗?难不成后悔了,我还能跟你和离啊。” “那就圆房吧。”白泽的嘴唇快要跟她的贴到了一起:“和离,是不可能的。我不会放开你,这辈子都不会。” “唔……”白璃用手推了推他:“你知道怎么做吗?老实说,我不太知道,一知半解的,不是很清楚。” “知道,交给我就好。”白泽轻吻着她的额头:“此处简陋,委屈夫人了。” “不简陋,这地方比某些戏文里说的河边,山洞什么的好多了。” 不等白璃将话说完,尾音便消失了。 白璃以为自己不紧张,可当她看到白泽褪去身上的衣物时,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至于紧张什么,她自个儿也说不清楚。当白泽俯身亲吻她的脸颊时,她全身的温度骤然升高,像个木偶似的一动也不敢动,跟方才那个故意引火挑事儿的白璃判若两人。 瞧着她一脸紧张的样子,白泽不由得笑了出来:“夫人这是怕了吗?” “谁怕了,我就是有些紧张罢了。”深呼吸,吐气:“你别骗我,你到底有没有经验啊。若是没有的话,那我们两个岂不是瞎子过河,随便乱摸。我是第一次,你也是第一次,万一操作失败,或者过程不太美好,给以后留下了心理阴影怎么办?” “夫人这是在质疑为夫的能力吗?这俗话说的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白泽挥手,原本亮堂堂的室内突然暗了下来,当近在咫尺的男人变得模糊之后,白璃的紧张感也随之消失了许多。 不久之后,罗帐内便响起了悉悉索索的的声音,就在白泽渐入佳境的时候,却突然听见白璃说了句:“原来镜头移走了之后,男女主角接下来是要做这些啊!哎呀,你咬我做什么?好了好了,我专心,我专心一些还不行吗?你好歹也是上古神兽,这种时刻,就不要这么小气了嘛。” 窗外,青竹随风摇曳,似在欣赏着什么。 再次醒来,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棱落到地上。远处,有脚步声,车马声,也有些细碎的说话声,因为隔着高高的院墙,听不太真切。 白璃先是看了眼白泽,他睡得很沉,嘴角却是上扬着的。伸手,指头却并未触碰到他的睡颜,而是沿着他的脸部轮廓慢慢地游走了一圈儿。她原是想好好欣赏一下自个儿夫君的盛世美颜,奈何腹中饥饿,那断断续续的咕噜声直接将她从想要浪漫的情调中给拽了出来。 她轻叹一声,侧着身子将掉落在地上的衣物捡起,然后用手拨开幔帐,弯腰找到自个儿的绣鞋,正准备起身时,小腹内一阵气息乱窜,害得她眉头微蹙,向后靠去。 “怎么了?”白泽醒了,正好将她扶住。 “没什么,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舒服。”白璃抿了抿嘴:“这应该是正常现象吧?以后,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 “应该不会。”白泽扣住她的双肩,让她重新平躺回塌上:“夫人要做什么?告诉我,我来就好。” “我饿了。”白璃瘪嘴,表情十分委屈:“一颗糖,我就靠着一颗忘忧糖过了一个月,这才刚醒来就又被你折腾了一通。我饿了,肚子饿得叽里咕噜乱叫。” “是我考虑不周。”白泽快速穿衣:“夫人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能填饱肚子。我现在很饿,饿到根本没有心情去挑事儿。别说山珍海味,就是馒头咸菜,我估摸着也能吃得很香。” “此处距离皇宫不远,要不,我去御厨房看看,给夫人找些皇帝娘娘吃的饭食。”白泽往窗户外头看了眼。 “御厨房?”白璃眼睛一亮,顾不得小腹内那股乱窜的气流,直接坐了起来:“好啊好啊,我还没有吃过御厨房里头的东西呢。荤素各一样,若是有水果的话再给我带一些水果出来。这皇帝娘娘吃的水果,应该是天底下最好吃的吧。” “好,夫人稍等,我去去就来。”白泽走到门口时,又转身吩咐了句:“这客栈我已经包下了,没有人回来打扰夫人的。在我回来之前,夫人乖乖躺着。” “好!”白璃轻应着,重新躺回了被子里。 再看时,白泽已经不见了。可奇怪的是,在他离开后,白璃反而越发能闻见他留在这个房间里头的气息,甚至连被子里头都是。白璃深吸了几口,发现她自己并不讨厌这个味道,相反还有些喜欢。她先是平躺了一会儿,然后翻身,将属于白泽的那只枕头抱在了怀里。 第468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13) 温暖的感觉从旁边笼罩过来,看着内墙上形成的那道影子,脑海中不由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从女孩儿到女人的变化很奇怪,就想漂泊无依的灵魂固然找到了家一样。成亲只是个仪式,圆房才是真正的让自己属于了某个人,而那个人刚刚好也属于了自己。 想着想着就害羞起来,将整张脸全都塞进了辈子璃,白泽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间想要了一些事情,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意思。”白璃透出一双眼睛来:“夫君这么快就回来了,这御厨房里有吃的东西吗?” “有,都已经给夫人摆好了。”白泽坐在旁边伸手捞她:“夫人刚刚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莫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个。”白璃脸红心跳,赶紧反驳。 “夫人莫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了读心术?若是没学读心术的话,又怎么知道我这心里在想什么?” “我……我猜的,人家不都说了,这夫妻两个在一起处得久了,是会心意相通的。” “心意相通?”白泽笑了:“这心意相通的话,我那心里想的,应该也是夫人心里想的才对。” “这个不太相通。”白璃觉得她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且还是新鲜热乎的那种:“你也知道,我们两个才那个啥,没有那么快做到心意相通的。饭呢,菜呢,我饿了,我真要饿死了。” “夫人想要在哪里就餐,是房间里还是院子里?” “院子里吧,此时秋高气爽的,院子里吃饭最舒服。”白璃伸手朝外头指了指。 这一来,二人刚刚有了夫妻之实,她不太好意思当着白泽的面穿衣服。二来,房间里还残留着暧昧的气息,她担心这饭还没吃完,人就被白泽给吃了。所以,院子里最好,院子里也最安全。 等白璃穿戴完毕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白泽已经准备完毕,坐在院子里头的那张石桌前等着了。 所有的菜和水果都是用食盒装回来的,白璃碰了下盘子,还是热的,“这么多菜,你都是从御厨房拿出来的?若是被人发现少了,那些御厨们会不会遭殃?我听说皇帝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可别因为我嘴馋,吃了几道菜,就害那些御厨们掉脑袋。” “不会的,这些菜都是我问过御厨之后,让他们重新做的拿手菜。御厨房里东西那么多,皇帝没有功夫去一样一样熟的。” “这样就好,我可不想因为自己贪嘴就给别人惹祸。”白璃夹起一块鸭肉放到嘴里,仔细品了品,立马给白泽也夹了一块:“这个好吃,是用别的东西煨出来的,看着像是鸭肉,可吃起来一点儿鸭肉的味儿都没有。御厨就是御厨,比我这种小厨娘的厨艺好多了。夫君快尝尝。” “将鸭肉做得都没有鸭肉原本的味道了,那这道菜图得是什么?”白泽看向白璃:“站在你夫君的角度,我赞成夫人说的,这道菜的确好吃。可若是站在神兽白泽的角度,我觉得这御厨的厨艺比夫人差远了,我还是更喜欢吃夫人做的菜,原汁原味,却将各种食材的本来味道发挥到了极致。那才是真正的美食盛宴。” “明知道你是在哄我开心,我竟然真得很开心。”白璃笑得眯起了眼睛:“这客栈有厨房吧?明天咱们一起去采购点儿食材,然后我给你做饭,每天都给你做饭。” “舍不得。” “什么?” “舍不得夫人每天都这么辛苦。”白泽夹起一些菜放到白璃碗中:“京城有不少特色馆子,趁着辛大人和高湛还没来,倒是可以带着夫人都去品品。所以,这早饭就辛苦夫人了,至于这午饭和晚饭嘛,咱们就在外头解决。早饭,也不用夫人太辛苦,简简单单就好。” “我家夫君这么好养活的。” “嗯,你家夫君是出了名的好养活。”白泽说着,将另外一道菜放到了白璃跟前:“夫人尝尝这个,据说是皇帝最爱的一道菜。” 白璃尝了一小口就吐了出来,一边吐还一边吐槽道:“皇帝的口味真重,这菜都快把人给咸死了。除了盐巴的味道之外,别的味道我统统都品不出来。” “不是皇帝口味重,是皇帝失了味觉。” “啊?” “夫人这是什么表情?” “很震惊很意外的表情啊,这皇帝怎么会失了味觉的?我不是说皇帝不会生病,而是宫里有那么多的太医御医,就算生病了也是可以被治好的。是皇帝讳疾忌医,还是那些人没有告诉皇帝他生病了?” “听御厨的意思,好像是皇上故意不让那些太医,御医们知道的。他每日餐食都是由贴身公公亲自去御厨房催的,且是经过公公试菜之后才送过去的。整个过程,没有旁人接手。除了负责做菜的御厨外,没有人知道皇上品不出味道了。” “品不出味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干嘛怕人知道啊。”白璃小声嘀咕着,刚嘀咕完,突然仰起头来,拿着筷子在半空中戳了两下:“我懂了,我懂了,皇帝是怕被人知道后,对方会利用他的这个缺陷来谋害他。你想啊,这皇帝失了味觉,肯定是品不出酸甜苦辣来的。倘若有人利用这个机会给他的饭菜中下毒,就算那毒药巨苦,他都不会察觉。” “皇帝是失了味觉,但他身边的那些人却没有同样的症状。”白泽提醒着:“夫人莫不是忘了,这皇帝吃饭前都会有专人试菜,皇帝品不出苦来,难道那些人也品不出来。若真有剧毒,就算品不出,也能看出吧。所以,夫人的猜测,怕是站不住脚的。” “倘若是慢性毒药呢?”白璃反问:“这若是慢性毒药,一次两次可能试不出来什么,也吃不出来什么。等到皇帝发现自己中毒的时候,已经没救了。那些想要谋害他的人,也一定不会在乎一个公公的性命。所以,我觉得我的猜测还是蛮靠谱的。” 白璃说着,瞄了一眼白泽,见他没怎么动筷子,就把他的饭一点点扒了过来:“夫君,你这饭不吃了吧?” 第469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14) “不吃了。” “夫君不饿。” “不饿,中午吃的多。” “那我就不客气了。”白璃喜滋滋地把白泽碗里的饭全部扒拉到了自己碗里,吃了两口才发现她竟然不挑食了,竟然连别人吃剩下的饭都愿意吃了。可再一想,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且还是名正言顺的那种,忽然觉得这剩饭也挺香的。 白泽没再打扰白璃用餐,而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吃。等她吃饱了,吃的满意了,这才挥手,将桌子收了个干干净净。 白璃摸了摸圆溜溜的肚子,问了句:“食盒呢,剩菜剩饭呢,你都给变到哪里去了?” “御厨房。” “这样不好吧?”白璃看着空荡荡的桌子:“这就算是要送回去,也得给人清洗干净吧。” “是干净的。”白泽回道:“我不会让那些人觉得夫人吃得很邋遢。” 白璃瞪了他一眼,说了句:“多谢啊!” “不客气,这些都是为夫应该为夫人做的。”白泽笑得跟猫似的。 吃过晚饭,白璃先去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里衣,踩着绣鞋就跑了出来。夜风习习,将她尚未擦干的头发都吹得扬了起来。白泽本是坐在石凳上看书,听见脚步声,扭头看向自己的夫人。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那,眼底起了一丝惊艳。 “夫君夫君,我们出门的时候有没有带换洗的衣裳?” “带了。” “那有没有多带几双鞋?” “带了。” “这就好!”白璃抚了抚胸口:“洗完澡,就顺手把换下来的衣裳也给洗了。可刚洗完我句后悔了。从花溪镇出来的时候,我忘记检查马车,也忘记检查行李了,不知道有没有给自己带换洗的衣裳。这衣服洗了,万一没晾干,那我明个儿岂不是出不了门了。还有,我的绣鞋也被打湿了,要是没带鞋子,就只能光着脚走路了。” 白泽以手扶额,轻叹了声:“夫人刚刚换里衣的时候没瞧见放在一旁的别的衣服?” “还有别的衣服吗?”白璃后退两步,回到浴房,这才看见那套放在门口的衣物。 “这衣服不像是在花溪镇买的。”白璃捧着衣服出来:“这是夫君新给我买的?” “嗯!” “在京城的成衣铺买的?” “不是成衣铺,是制衣坊,是我让绣娘们按照夫人的体貌特征缝制的。夫人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我家夫君买的,哪有不合身的道理。难怪刚刚在浴房的时候我没有瞧见,因为这跟我记忆中的衣服完全不同。这做工,还有这绣工,以及衣服的款式颜色都跟我以往穿的不同。” “夫人不喜欢?” “喜欢喜欢,太喜欢了。” “那穿上我看看。” “不穿了。”白璃抱着衣服往卧室走:“这会儿穿了,待会儿还要脱下,太麻烦了。” “夫人不穿,咱们如何夜游皇宫。” “今晚不去了。”白璃回眸一笑:“累了!再者,跟夜游皇宫比起来,我更愿意跟夫君待在一起。” “夫人说真的?” “你家夫人什么时候说假的了?”白璃将衣服放好,掀开被褥说了句:“夫君大人,洗洗上被窝里来吧。你那书,坐在被窝里也能看。” “坐在被窝里看书?” “对啊,坐在被窝里看书。”白璃招招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我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我的那个世界,我是上过学,读过书的。在我们那个世界,女孩儿跟男孩儿一样,都是要接受正规教育的,而且必须要上够九年,俗称九年义务教育。我爸妈,你们这里叫爹娘,他们工作很忙,就把我送到寄宿式学校,就是每隔五天,或者十几天才能回家一次的那种。平常,我跟我的同学们住在一起,我有个好朋友,是姑娘,我们经常窝在一起看书,就像现在一样。” “那夫人上了几年的学?”白泽坐到她身旁。 “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上了十几年的学。”白璃冲着他吐舌头,模样既俏皮又可爱:“但说实话,我不是一个好学生,我学习很差,总是让我父母失望。其实我也想努力的,我也想把所有的东西都学好,我也想考上我们那个世界里最好的学校,可奈何天分不高,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学个凑合。大学毕业后,嗯,用你们这里的说法,应该是学业结束后我就回了家,找了一份特别普通的工作给人打工,类似店铺伙计的那种,每天都很忙,也很累,唯一能让我开心的就是吃各种各样的好东西。” “夫人很辛苦!” “也不是很辛苦啦,至少在我们那个世界我过得还算很不错的。我们那个世界跟现在差不多,都有穷人和富人,有吃饱的,也有饿肚子的。我呢,从小到大也没怎么吃过苦,虽说没有过上人上人的那种生活,却也没有体会过真正的民间疾苦,我还是很知足的。” “那夫人是怎么来的这里?” “意外,真的是意外。”白璃眨着眼睛:“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也是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的那种。我家里条件虽然还好,但我父母肯定没有办法长期负担我的医疗费和护理费。嗯,医疗费和护理费就是看大夫还有吃药用的费用。在我们那个世界看病吃药都是很贵的。” “夫人不想回去。” “在没遇见你之前,我是想回去的。毕竟,那里有我最爱的爸爸妈妈,也就是你们说的爹娘,还有我的好朋友。就算是死,我也想要跟他们待在一起,让他们亲自送我离开。可遇见你之后我改主意了,我想要跟你待在一起,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父母那边……他们应该已经习惯了我不在的日子吧。” 白璃歪头靠在白泽身上,白泽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揽住:“原来夫人心里还藏着这样多的事情,难怪夫人总是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白璃仰头:“我一直觉得我掩饰的挺好的,跟我师傅在一起那么久,他都没有察觉出我有什么不对的。” “师傅跟夫君能一样吗?”白泽忍不住轻刮她的鼻子:“我是将夫人放在心里的,自然也会留意夫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你师傅,他大概只会留意那些厨子们的一举一动,那些食物的细微变化。” “我师傅哪有你说的那样,他对老狐狸就挺上心的。”白璃顺势躺在白泽腿上:“很早的时候,就看过一句话,说爱与不爱都是藏在细节中的。爱你的人,自然在意你的一切,不爱你的人,就算你告诉他,他也不会在意。”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470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15) “夫人很懂啊!” “那是。”白璃很傲娇地回应着:“我可是看了很多话本的,这就算没有亲自体验过,也算是亲自观摩过,效果差不多的。” “差远了。”白泽欺身压下:“夫人可还有精神?” 白璃推推他:“今晚,能不能单纯一点儿?” “夫人何意?” “就是累了,困了的意思。”白璃看向他的眼睛:“纯盖棉被纯聊天。” “是我刚刚表现不好吓着夫人了?” “错了错了,不是你表现不好吓到了夫人,而是你表现太好吓到了夫人。”白璃垂下眼皮:“人家年纪还小,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的。求求你,今晚先放过我好不好?真的累了。” 白泽笑出声来,翻身躺到一侧:“吓夫人的,为夫也累了。” “真的假的?”白璃连个思考过程都没有就趴在了白泽身上:“你可是上古神兽,就那么点儿运动量就累了?” “你也知道我是上古神兽,年纪大了,总会体力不支的。”白泽强忍着笑,说得一本正经。 “体力不支?”白璃琢磨着那四个字:“原来你们神兽也有这种困扰啊!我还以为你们都是不老不死,不生不灭呢,看来神话剧还真是神话剧,跟真正的神话还是有些差距的。算了算了,嫁都嫁了,现在说后悔貌似也晚了。对了,你们神兽界有没有休夫的传统?” “夫人想做什么?” “自然是……”白璃趴在对方身上笑:“自然是想要休夫了。” 白泽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抱歉,我们神兽界没有休夫的传统,夫人既嫁了我,那便是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白璃还来不及感动,就又被白泽蛊惑着吃干抹净,等她反应过来时,眼皮沉得都有些撑不住了。第二日醒来,已是晌午。亏得是客栈中没有别的客人,要不,就她这个懒样子,十有八九是要被人给嘲笑的。 白泽在院子里舞剑。虽不知他舞得是个什么名堂,但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煞是好看。白璃睡眼惺忪得趴在窗台上向外看,待白泽一套舞完,很应景地拍了拍手,大声道:“夫君好帅!夫君棒棒哒!夫君把人迷得不要不要的!” “夫人醒了?” “醒了醒了,再不醒,这天都要黑了。”白璃伸手指天,对着正走过来的白泽抱怨:“你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有什么事情要夫人去做,何必惊了夫人的好梦。”白泽走到窗口,问了句:“夫人当真觉得我舞剑好看?” “好看,真好看!”白璃由衷道:“虽说我只是个看热闹的外行人,但外行人是最喜欢说真话的。这剑舞得有没有门道我是看不出来,但舞得好不好看我很有发言权。你老实说,你还有多少本事是瞒着我的?” “不多。”白泽凑近,在她额上轻吻了下:“让夫人一天看一个,大概……刚刚好够夫人看一辈子的吧。” 白璃眼珠转了半圈儿道:“夫君这求生欲好强啊,这是怕本事全露了,会被我给嫌弃吗?” “嗯!”白泽点头:“是怕被夫人给嫌弃了。” “少来!”白璃说着,也回应了对方一记轻吻:“你不嫌弃我,我就阿弥陀佛了。我资质有限,学不来你说的那许多本事,但我可以一天创新一道菜,直到我给你做不动的那天。” “夫人。” “很感动是不是?我也觉得我这情话说得棒棒的。”白璃先是一个后退,跟着一个转身:“这桌上的饭菜是给我准备的吧?那是我自个儿吃呢,还是夫君进来陪我一同享用。” “我吃过了,那些都是给夫人准备的。”白泽推门进来:“但我可以帮夫人斟酒,帮夫人夹菜。” “我很感动。”白璃双手捧心:“要不?夫君你就再多辛苦一下,你喂我好不好?” “夫人确定吗?” “确定!”白璃乖巧地点头:“从前在戏文里看见过这样的片段,但不知道实际情况是什么样的。此时四下无人,只有你我夫妇二人。所以,我想尝试一下。” “夫人。”话音未落,一只剥好的虾就送到了嘴边。 白璃抬头,看见白泽眼睛里全是光。 “夫人,你这是在看为夫还是在看虾?” “看你……我的意思是在看你剥的虾,我从没有见过剥得如此干净利落的虾。”白璃将虾吞下,连味道都来不及细品,“我可能没告诉过你,我是土生土长的北方姑娘,我们那边只有河,没有海。鱼呢,我是见过,但虾,没有。所以,我差不多是长到十几岁的时候才第一次吃虾。” “夫人这么可怜吗?” “这不叫可怜,这只是地域不同,饮食习惯不同而已。我父母都是典型的北方父母,日常做菜也都是北方菜系,而且还是很家常的那种。他们不怎么爱吃虾,也就没做过虾。我呢,因为打小没吃过,就算去了饭店,也不知道要点这个东西。所以,当我第一次看见这种虾的时候,我真得是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更不知道该如何下嘴。” 白璃冲着白泽吐了吐舌头:“那天,我真表现得特别笨拙,那虾被我吃的,惨不忍睹。亏得跟我一起吃饭的都是我的好朋友,若是换了别人,就算不打击我,也会笑话死我。自那之后,我就对吃虾有了阴影。” “可夫人做得虾还是很好吃的。” “我只是对吃虾有阴影,又不是对做虾有阴影。偷偷告诉你,第一次吃虾失败之后我就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学会做各式各样的虾,什么油焖大虾,蒜香大虾,白灼虾,椒盐虾、开背虾,干锅虾,柠檬虾我统统都要学会,然后找一个会剥虾的男朋友,我做,他剥,然后我们两个一次吃。” “那夫人你应该是找到了吧?”白泽用筷子夹起另外一只剥好的虾送到白璃嘴中。 “找到了!”白璃支吾不清地回答着:“夫君就是那个我从十几岁开始就特别想要寻找的理想中的男友,当然也是理想中的丈夫。我对你,十分满意!” 第471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16) 用过午饭,夫妇二人一同进了皇城,在皇城根儿下逛起了集市。 白璃盯的都是路边挂着的那些小玩意儿,不值钱,但瞧着新鲜,七七八八的竟买了一兜子。等新鲜劲儿过了,就跑到路边的乞丐堆儿里,将那些东西全部分给了小乞丐。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可夫人与其给孩子们这些玩的,倒不如给孩子们一些吃的。”一个老乞丐匍匐在地上:“咱们知道咱们不该说这些话,夫人愿意给孩子们那是夫人好心,可夫人不知道,咱们这些孩子都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 “好几天都没吃过饱饭?这不是天子脚下嘛,乞讨应该比镇子上容易吧。”白璃看向其中一个小孩子,果然瘦得很,脸上都没多少肉了。还有一个更小的孩子,闭着眼睛,蜷缩在母亲怀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饿得奄奄一息了。 “抱歉抱歉,刚刚过来的时候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这些小东西挺好玩的,我一个人也玩不了这么多,见这边有小孩子就想着分给他们一些。你们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们买些吃的过来。” “多谢夫人!来来来,大伙儿赶紧谢过这位夫人!”老乞丐一说,四周呼呼啦啦又围过来好多。 “不用谢,我也只能帮你们一时。”白璃吓得赶紧后退,“你们稍等一会儿,我跟我家夫君这就去给你们买吃的。” 馒头,包子,油饼,稀粥,白璃几乎将那条街上能买到的食物全部买了过来。当她领着伙计浩浩荡荡地出现在那些乞丐面前时,别说那些沿街乞讨的乞丐,就连逛街的路人都给吓到了。 “大伙儿别愣着啊,赶紧过来拿吃的。”白璃顾不得那些异样的目光,站定之后就开始招呼那些乞丐,“小孩子优先,那边那几位抱着孩子的大姐也都过来吧。等孩子们拿完,是妇人跟老人,最后是咱们这些年轻人。东西很多,不够吃的话,我跟我夫君再去别的饭庄定。总之,今个儿一定让大伙儿吃饱,吃好。但有一条,不许争,不许抢,更不许制造混乱。这里是天子脚下,你们这么多人聚集在一块儿,再闹起来,容易给我们招惹麻烦。” “大伙儿都听见了,人家夫人是来救咱们的,咱们可不能害了人家。都听夫人的,先紧着孩子们来。这没轮到的就在墙根儿底下坐着,谁都不许乱动。” 老乞丐像是有些威严的,一嗓子喊完,那些已经起身的年轻人又都一个个坐了下去。 老乞丐清清嗓子说了句:“大伙儿放心,我排最后一个,等大伙儿都吃上了我再过去。” “爹,你年纪大了,你受不住的。”旁边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轻声道。 “瞎说,我怎么就受不住了。前头那么多天我都熬了,我还差这点儿功夫嘛。你别愣着了,赶紧过去看看,看看有没有小娃能吃能喝的东西。这可是咱们恩人的孩子,宁可咱们饿死也不能让这小娃出事儿。赶紧的,你看我做什么,你去给孩子找吃的啊。” 老乞丐吼了一嗓子,妇人这才抱着孩子站起身来。可刚起来,双腿一软,就往墙上靠去。亏得白璃及时伸手,才没把她怀中的孩子给摔了。 “多谢夫人!”妇人轻声道,气息明显有些不稳。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三天。”妇人朝着摆放食物的地方看了眼:“我不要紧的,关键是这孩子,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他还小,经不住饿,不知道夫人那边可有适合他吃的东西没有。” “有有有,有小米粥,还有羊奶。”白璃扶着妇人让她坐下:“姐姐抱着孩子不方便,我帮姐姐拿过来吧。给姐姐两个包子,一碗小米粥,给这孩子一碗羊奶可好?” “多谢妹妹!”妇人说着便要跪在地上道谢。 “姐姐别这样,姐姐若是跪了,可就把我给吓跑了。”白璃赶紧扶住:“姐姐先坐着,我去给姐姐拿食物。” 白璃转身,就看见了自己刚刚说的那几样东西,目光向上,看见了白泽的脸。 “两个包子,一碗小米粥,一碗羊奶。这羊奶也按照夫人所说,是先煮过的,这会儿温度正好,可以给孩子喝。” “多谢夫君。”白璃笑着将包子递给了夫人,“姐姐若是信得过我们,可将孩子先交给我们照料。姐姐先吃,等吃完了再照顾孩子。姐姐放心,我家里有个比这还小的孩子,我平时也照顾的,抱孩子什么的,我也会。” “有劳妹妹了。”妇人在与老乞丐对视过后,将孩子抱给了白璃。 刚一转手,那孩子便醒了。见是陌生人抱着自己,先是瘪了瘪嘴,还没等他发出哭腔,一勺羊奶就到了嘴边。小孩子,对于奶香味总是特别敏感,来不及多想,就把那一勺羊奶给吞了下去。 看着白泽一勺一勺的给那孩子喂羊奶,白璃忽然觉得他们是得生个孩子。 “夫人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们真有了孩子好像也不是特别糟糕的事情。”白璃嘴角上扬:“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不着急。”白泽蹭去孩子嘴边沾得奶渍:“我先学着做一个好夫君,等时机成熟了,再讨论要不要做一个好父亲。” “听口音,夫人与老爷不像是京城人氏。”老乞丐搭话:“二位是打从外地来的?” “是!我们是今日才进京的。”白璃抬头看向老乞丐:“听老人家的口音也不像是当地的。” 见老乞丐面露防备,白璃解释道:“是这样的,刚刚我与夫君一同去采购食物,这前前后后与街上十多个商贩有过接触,多多少少也都搭了几句话。老人家说话的方式以及口音与他们的有些不同。这些商贩,虽不一定都是京城人氏,却常年居于此地谋生。为了生意,也要学会当地人的口音,老人家与他们说话的口音都不相同。” “夫人虽看着年轻,观察起事情来倒是仔细的很。夫人说得没错,我们这些人都是打从外地来的。”老乞丐叹了口气道:“我们是进京喊冤的。”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472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17) “你们是进京申诉冤情的?”白璃扫了下,目光所及得有个四五十号人:“你们全都是吗?” “差不多吧。”老乞丐叹了口气:“可这京城虽大,官员虽多,却没有一个肯应下我们那个案子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却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说我们妖言惑众要将我们给抓到牢里去。这孩子的爹娘,就是在那个时候没的。” “被当官的给抓进去的?” “没抓,死了。”老乞丐垂着头:“那些人原本是要抓我的,他爹气不过,就上前理论,被那些气恼的官兵给活活打死了。他娘受不住,当场自尽。也就这孩子,活了下来。” “唉!”白璃跟着叹了口气:“想不到天子脚下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多着呢。”老乞丐摇头:“我们留在这里,申诉无门。想要回家吧,又回不去,只能留在这里当乞丐。刚开始,还能要到一点吃的,可当这里的人知道我们是来跟官府为难的,担心惹麻烦,也就不再施舍给我们了。若不是碰上了夫人跟老爷,我们这些人,怕是也撑不了几日了。” “你们受了何种冤情?” “夫人听过菜毒吗?”老乞丐一抬头,很认真的问。 “菜毒?这是什么?”白璃一愣,“我还是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词,麻烦老先生给解释下。” “莫说夫人是头一回听见,就连我们这些人也都是头一回听见。这菜毒,出自我们当地一位官员口中,说是我们种得那些菜有毒,是能吃死人的。” “菜毒等于有毒的蔬菜?可既是蔬菜,又怎么可能有毒?是有人故意在蔬菜上下毒吗?” “不是!这就算是有人下毒,也不至于在一块菜地上下毒,在整个村庄的菜地上下毒吧?我们也没的罪过什么人,是谁要这么害我们啊。”老乞丐抱头:“我们那个村叫篱笆村,世世代代的都靠着种地,种蔬菜为生。那些天老下雨,下得人都发了愁,生怕哪些种在地里的蔬菜都给淹了。好在老天长眼,接连下了几天之后雨就停了,太阳出来了。下过雨之后的蔬菜长势特别好,我们大家伙儿当时还高兴,觉得老天爷是在帮我们,觉得我们这一年的辛劳没有白费,终于要过上好日子了。” “这蔬菜丰收了,自然是要过上好日子的。”在白璃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副蔬菜大丰收的美好景象,可很快,这个画面就被老乞丐接下来的话给打破了。 “蔬菜是丰收了,而且长得特别好,就跟水灵灵的大姑娘似的。我们都舍不得吃,挑到集市上以及附近的村庄去卖。可这第二天就出事了。那些吃了蔬菜的人,全都跟得了瘟病似的,没过多久就死了。我们那个篱笆村,原有三百多号人,后来死着死着就剩下了我们这些。上头派人调查,查来查去就查到了萝卜上面,说是这菜有毒,将人给毒死了。” “只有萝卜没有白菜?” “不是只有萝卜,还有一些别的菜。”老乞丐叹了口气:“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听说这蔬菜有毒的。官府的人不去调查就说是我们故意下毒,封了我们的村子,断了我们的粮食,存心要将我们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给饿死。我们这些人还是趁着天黑,从村子里逃出来的。” “那你们来京城是——” “我们想让京城里头的大人帮我们平反,帮我们伸冤。”老乞丐红了眼睛:“那是我们世世代代守护的家园,那是我们祖祖辈辈用以生存的土地,这好端端的种出来的菜怎么就有毒了?这毒是怎么来的?是有人故意下毒害我们还是别的怎么回事儿,总得有个人告诉我吧。我们村子那么多人,总不能世世代代背着这个罪名,有家不能回,有地不能种吧。” “民以食为天,遇见这种事情,的确很可怜。”白璃皱眉:“可这好端端的蔬菜怎么会有毒呢?要给全村的蔬菜下毒,这得买多少的毒药,花费多少的人力物力才可以。这当官的是傻子嘛?若真是人为的,全村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问不出来,查不出来。” “的确不是人为。”白泽抬头看天:“是那些雨水的问题。” “夫君的意思是雨水落到地上,然后渗透进土壤,再经由那些土壤长到了蔬菜里。” “嗯!”白泽点头:“这种事情万年难遇,即便当地官员有所察觉也会隐瞒不报。” “有关前途吗?”白璃忍不住问。 “不一定有关前途,但一定会与前途有关。这天下的百姓何止千千万万,能遇见像辛大人那样又有几个?当官的不容易,当百姓的更不容易。” “没有办法吗?”白璃看着眼前那些人:“我们总不能看着他们继续在京城中流浪吧。这么多人,里头还有小孩子,这要流浪到什么时候啊。” “有办法,但不一定能彻底解决。”白泽起身看了下四周:“这附近有三家客栈,正好可以安置他们。这样吧,等他们吃饱喝足,先安排他们住到客栈里去。后面的事情,慢慢解决。” “多谢老爷夫人!”老乞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您二位都是好心人,能给咱们这么多吃的,听咱们讲这些唠叨话咱们已经很感激了,不敢再奢求别的。这客栈,我们住不得。我们这么多人,全都住进去这得花多少的银子啊!不妥不妥,我们不能因为自己就连累了二位好心人。” “既是夫君让你们去住的,你们就安心住着。” “不行,我们不能拖累好心人。”老乞丐拒绝:“光是今日这些吃的,就花了两位不少的银子。就算您二位是富贵人家,这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这些人再不懂事,也不能连累二位,让二位再破费。” “这全都住在客栈里的确不是事儿。这客栈住一日两日的还行,日子长了,掌柜的难免抱怨,还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情来。倒不如拿着这钱在郊外买一处庄子,将他们都给安置进去,然后再买一些米面粮油和蔬菜什么的,让他们自己做饭吃,也省了咱们费心。若这事情了了,宅子还是咱们的,日后进京玩耍也用的着。若这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他们还有这些孩子们也能有个暂时的栖身之所。夫君觉得如何?” “都听夫人的。”白泽起身,将白璃也拉了起来:“我知道一个庄子,大小刚刚合适,不如夫人随我一道看看去。” 第473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18) 当原主人将宅子钥匙递给白璃时,白璃才真正懂得了有钱好办事儿这句话的含义。原来,当个有钱人是这么痛快的事情。 这没钱的,在大街上流浪,想要讨口吃的都难。这有钱的,买个宅子就如同买颗萝卜白菜一样简单。 钥匙到手,夫妇两个没有犹豫,快马加鞭赶回了城里,可等他们赶到之前乞丐们聚集的那个地方时,看到的竟是一片狼藉。地方不光有被踢翻的摊子,摔碎的碗筷,还有被撕扯掉的衣裳以及零星血迹。 白璃跑到对面的铺子找掌柜的询问,掌柜起初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后来见她是真着急了,这才将店门半掩,对她说道:“抓走了,全给抓走了!” “被谁抓走的?被什么人抓走的?” “不知道,都是当兵的。”掌柜的往外头看了眼:“这京城里头衙门多,当兵的却都一样,看不出什么差别来。只知道你们前脚刚走,后脚就冲过来一群兵丁,不由分说的将人全部带走了。我也知道那些乞丐的事情,知道你们夫妇二人都是好心人,可这有些闲事是能管的,有些闲事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不能去管的。你们啊,就当没遇见过这回事儿,该逛街逛街,该吃饭吃饭,该离开就离开吧。” “这里是皇城,是天子脚下,那些人怎么能这样啊?”白璃不平道。 “嗨,越是靠近阳光的地方就越是容易有阴影。什么皇城,什么天子脚下,在咱们这些老百姓眼里都是一样的。我打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什么事情没见过。我也是不忍心看你们两个倒霉这才劝你们的。听我的,就只当没遇见过这回事儿,该吃吃,该喝喝,该回家就回家去吧。看你们年纪不大,应该是才成亲的小夫妻,可千万别因为这些外人的事情连累了自己的家人。回去吧,赶紧回去吧,我也权当今日没见过你们,没跟你们说过这些话。” 掌柜说着又往外头看了眼,见来来往往的行人只看地上的那一摊狼藉,没人注意他的小铺子,这才赶紧将白璃夫妇从铺子里给推了出去。 “夫君?” “夫人莫急!” “我知道夫君能算,也知道夫君会算,知道夫君说了莫急,就代表着他们眼下没有性命之虞。可我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有些不太放心。若只是大人还好,顶多吃些苦,受些罪。可还有那么多小孩子呢,若是被关进牢里怎么办?若是被关进地牢或者水牢那种地方又该怎么办?” “夫人信我吗?” “信!” “既然信我就把事情交给我来处理,我保证,三天之内给夫人一个答复。如何?” “好!”白璃点头,随即靠到白泽身上:“还好我遇见了师傅,遇见了你。” “夫人这是——” “有感而发。”白璃抬头,微笑,笑容有些苦涩:“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就闪现出一个画面来,是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模样。你都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有多惨。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特别破的屋子里,就是人躺在床上,能看见屋顶上在飘着的雪花。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呢,就听见屋子外头有人说话,说要将我当成食物兑换给人家。我当时都要给吓死了,想要从那间屋子里逃走。可因为饥饿,因为太久没有吃东西,浑身都是软的。我还没从地上爬起来,那扇破门就被人推开,然后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走了进来,且手上还带着一捆绳索。” “夫人?!” “我脑子嗡地一下,瞬间就变成了空白,直到被人扛在肩上,才记起来反抗。好在,那个人只是看着很凶,实际上却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好人。再后来,我遇见了师傅,遇见了你,从那个小小的花溪镇来到了花溪镇,来到了栗阳城,然后又站在了这里。我知道我很啰嗦,可我只想说一句,我是何其有幸才能遇见你们。若是没有遇见你们,我还真不知道现在的我在过什么样的日子呢。或许,就跟他们一样,被人欺负,却不知道该去找谁庇护。” “夫人陪我去参加一个宴席吧!” “宴席?” “嗯,一个宴席。”白泽看向皇宫的方向:“夫人可听过庆国公这个名字?” “庆国公?这个庆国公与这件事有关系吗?” “不确定,兴许有,兴许没有。这位庆国公隐藏极深,是京城,也是真个朝中最不易被人看透的一个。”白泽眸光暗沉:“眼下我只能告诉夫人,这位庆国公是从篱笆村出来的,这篱笆村村民被抓一事与他也有些牵连。” “这国公宴,是要在国公府举办的吧?我们两个该如何进去?” “国公府正在招厨娘,而为夫正好可以帮夫人你打打下手。” “我可以吗?” “夫人可以。” “国公府在哪儿?咱们现在就去报名。”白璃抓起他的手跑到街上,见有目光扫来,忙将握在一起的手松开。下一刻,白泽走到了她的前头,自然而然的牵起了她的手。 白璃一笑,将头扬了起来。这是她的夫君,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牵个手怎么了? 寿宴当天,宾客接踵而来,整个国公府热闹非常。 后厨中无一人空闲,都忙得不可开交。 白璃负责的是前菜,都已经做好,只需总管一声吩咐,让人依次送到前面即可。对于白璃的厨艺,负责后厨的管事那是相当满意,见菜肴都已做好,便让她找个地方休息,不必在厨房候着。 见大伙儿都忙着,无人留意自己和白泽的行踪,夫妇二人便偷偷溜进了前院,找了间没人的屋子,换了一身特别体面但又不会引人注意的衣裳,偷偷混进了那些宾客里。 宴会开始后,二人选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白璃大致观察了下,这前来参加国公宴席的客人可分为三拨,第一拨自然是非富即贵,有朝中大臣,有世家子弟,也有一些京城富贾,有头有脸有排面儿,但也有个非常奇怪的地方,那便是只有文臣没有武将。第二拨,很明显属于江湖势力,看似名门正派,实则透着一股说不清的邪性劲儿。第三拨最为神秘,全都是女子,一身素缟,不像是来参加宴席,倒像是来送丧的。 第474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19) “夫君,你认得那些女子吗?怎么装扮如此奇怪?” “像是鬼医谷的人。”白泽体贴地给白璃布菜。“夫人可还记得何家堡内那些负责给红衣大人制药的?” “那个侏儒?” “他就是鬼医谷的人。” “可这些都是女子啊。”白璃将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那人生得倒是蛮漂亮的,就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且脸色也不怎么好,像是病入膏肓的那种。 “鬼医谷分为内谷和外谷,内谷为女子,外谷为男子,所谓的外谷就是江湖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组成的。” “她们是内谷的,咱们在何家堡遇见的那个侏儒是外谷的。” “嗯。” “那她们岂不是很厉害?”白璃蹙眉:“我可记得那个侏儒,在何家堡时可没少给咱们添麻烦。” “夫人放心吧,她们就算再厉害,也不及你家夫君我厉害。” “夫君好棒哦。”白璃双手捧心,随后又说了句:“夫君可是越来越不谦虚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这不是被夫人悉心教导的嘛。”白泽一本正经地说着。 白氏夫妇正在这边打情骂俏,鬼医谷那边却出了乱子。一名身着便服,却官威仍在的中年男子将一只木匣狠狠摔在地上,五官拧在一起,面有怒火,却似强忍:“你们鬼医谷这是什么意思?” “刘大人以为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 “欺人太甚,你们鬼医谷真是欺人太甚了。我要见国公爷,我要让国公爷给我评评理。” “刘大人可以去见国公爷,但国公爷未必能管你我之间的事情。”为首的那名白衣女子将摔落在地上的木匣捡:“世人皆知我们鬼医谷的规矩,只需我们负旁人,不许旁人负我们。” “你把话说清楚!”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当初可是刘大人您亲自带着贵公子去的我们鬼医谷,也是刘大人您惦记我们鬼医谷的那点儿好东西,唆使贵公子讨好鬼内婢女,更是刘大人您亲自在谷主面前保证,说只要谷主点头,绝不会亏待我们鬼医谷的人。纵然不能使其为妻,也会以平妻之礼待之。结果呢?” “这怨不得我们,是她福薄,是她自个儿寻的短见。” “若不是贵公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负她,她又怎会去寻短见?”女子怒道:“贵公子向我们谷主求人时,说的可是好听的很。说他与发妻并无感情,乃是世家相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女子重姻缘,不好休妻让其难办。我家谷主体谅你们,这才破例允许我们谷内的女子去给你们刘家做平妻。这刘少夫人是先进门的,我们不能说什么,那这随后入府的莺莺燕燕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大户人家,哪个没有三妻四妾的,我贵为尚书大人,我的儿子纳几房妾氏又有什么错。”那位刘大人辩解道:“我们的确承诺了谷主,说会以平妻之礼待她我们做到了呀。她在我们府里这吃的用的可都跟我那儿媳妇是一模一样的,我们没有任何亏待她的地方。” “亏你说的出口!”白衣女子一记耳光打在那位刘大人的脸上,只打得他口吐鲜血:“刘大人敢告诉在座的诸位大人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儿媳妇的吗?你们当初迎娶人家进门,是看上了人家外祖父手中的兵权。结果呢?刘少夫人的外祖父刚刚过世,你们就将人从主院给撵到了偏院,这吃的用的还不如你们刘府中一个寻常丫鬟。做人做到这份儿上,也就不配再做什么人了。” “你这妖女,欺人太甚!”刘大人指着女子:“这些横竖都是我们刘家的事儿,还轮不着你们鬼医谷的人出来说三道四。” “只要牵扯到了我们鬼医谷,那就不只是你们刘家自个儿的事情了。” “别以为我会怕你们,别以为你们有国公爷护着我就不能拿你们怎么样。”刘大人跳脚,刚跳两下就觉得浑身一点儿力气没有,直接瘫坐了地上:“怎么……怎么回事儿?” “恭喜刘大人,你中毒了,且中得还是我们鬼医谷最好使的那种毒。” “毒?你竟然敢在国公府当着这些多人的面给我下毒。”刘大人瘫坐在地上,“解药呢?赶紧把解药拿来。” “解药?刘大人何时听过我们鬼医谷是有解药的。”女子冷笑一声,看着那位刘大人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尊活灵活现的木雕。 那些原本探着脑袋看热闹的人见到此状,纷纷变了脸色,一个两个的从鬼医谷众人身旁逃开。 过了会儿就听见有人喊道:“国公爷来了!” 白璃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看见了一个长相极其普通的年纪约莫在五十岁上下的男人。 “他就是庆国公?跟想象当中的国公爷有些不大一样。”白璃小声问,尽量不引起身旁之人的注意。 “他就是庆国公,那个从篱笆村走出来的庆国公。”白泽小声地为白璃解释:“这位庆国公出生极为不凡,他是棺生子。” “棺生子?这个我知道,就是在棺材里出生的孩子。” “夫人说得不错,这棺生子就是在棺材里出生的孩子。庆国公的母亲是流落到篱笆村的外姓人,被庆国公的父亲收留后与他成亲并且有了庆国公。后来,篱笆村遭遇大水,有个算命的胡言乱语,说那场大水是庆国公的母亲带来的。为了平息那张灾难,也为了平息村民们的怒火,村长带人抓了庆国公的母亲,将她活埋到了山上。后有人经过那片荒山,听到了婴儿的哭声,众人以为有鬼,请了道士捉妖。庆国公的父亲闻听此事,从宗祠中逃了出去,连夜上山,刨坟掘墓。” “那个画面一定很惨。”白璃小声道。 “的确很惨,可庆国公的父亲顾不得那些,他脱下外衣,将儿子包裹起来,最后看了眼妻子,抱着孩子连夜逃离了篱笆村。” “所以,这庆国公与篱笆村是有杀母之仇的。”白璃将目光转到鬼医谷那些女子身上:“那篱笆村的毒雨是不是庆国公让鬼医谷的这些女子下的?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若那人是庆国公的话……说得通啊。” 第475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20) 庆国公看了眼已经变成木雕的刘大人,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只吩咐下人将木雕送去刘府给刘夫人。 鬼医谷众人也没说什么,待木雕被抬走之后,便落座入席,旁若无人的吃起菜来。管家接到庆国公的眼神儿,忙照顾众人落座,且顺带着解释了下跟那位刘大人有关的事情。总结下来,就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鬼医谷的人给他下毒。 吃饭间隙,白氏夫妇也打听到了更多与篱笆村有关的事情。以老乞丐为首的那帮村民就是来告庆国公的。这庆国公的身世,知道的人并不多,可偏偏就被篱笆村的那帮村民给答案听出来了,且坚称就是庆国公要害他们。 这庆国公在京城里也算是遮了半边天的人物,遇到这帮闹事的村民,不用庆国公出面,自有下面那帮讨好的人帮他处理。 白氏夫妇经过商量,决定先用法术将那些上了年纪的,身体不好的,以及年幼的孩子先救出来。剩下那些,等辛大人入京之后,再由他转呈他的恩师,由他的恩师出面将人给救出来。这篱笆村已经成为毒村,那些村民即便回去也不能再继续种田种菜。何家堡的农田和房舍都是现成的,可以考虑将这些人带回何家堡,另行安置。 用过宴席,回到客栈的白璃有些心绪不宁。 方才在门外时,白泽说他去救人,让白璃先回客栈休息。可刚坐下,她就感觉自个儿的心在不停地跳,且越跳越快。这种情形,是以往从未发生过的。 都说夫妻同心,莫不是白泽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虑了。依着白泽的修为,这世上能难为他的还真没几个。想到这里,她深吸几口气,将之前没有看完的话本子拿了出来。对着话本子瞅了半天,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心跳虽然恢复了正常的频率,可心慌的感觉仍在。放下话本子,走到院子里,看见院中有些落叶,就把放在门口的扫把给拿了起来,刚扫两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安静,太过安静了。 这客栈虽被白泽包下了,但附近还有几家客栈,客栈旁边也还有配套的酒楼,茶楼可供远途来京的客人歇脚休息。此时天色尚早,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可外头却安静的很。 肩膀有些发热,已经平静许久的小饕餮又开始蠢蠢欲动。白璃深吸一口气,将扫把换到左手上,用右手按压住了肩头:“有危险是不是?夫君说过,你是师傅留给我的护身符。你是饕餮,一般的小麻烦你是不会苏醒的。所以,我是遇见了麻烦对不对?” 才说完,就听见“砰——”地一声。 白璃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反应这么快,她借着小饕餮的力量急速向后掠去。逐渐放大的瞳孔中倒映着许多白晃晃的影子——是鬼医谷的那些女人!她们怎么会出现在客栈里?是冲着她跟白泽来的吗?就因为他们帮了篱笆村的那些村民。 “这庆国公真是小心眼!”白璃一边吐槽,一边思索着对策。 鬼医谷的这帮人不同于一般的江湖杀手,稍有不慎就会着道。那位刘大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白夫人?!” “你们认得我?”白璃好奇地问。 “不认得。” “不认得?不认得你们能张嘴叫我白夫人?不认得,你们敢趁着我夫君不在的时候偷偷潜入我家的院子?哦,不,不对,不是我家的院子,是我们包下的客栈。” “白夫人果如他们说的那样口舌伶俐。”为首的女子抖落一副画像:“我们虽不认得白夫人,却认得这幅画像。依画寻人,不是什么难事。还有,白夫人说错了,我们不是趁着你夫君不在时偷偷潜进来的,而是调虎离山,逐个击破。只要将白夫人请到了庆国公府,这白先生自然也是会去的。” “聪明,但我想知道,你们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 “他们啊?等日后夫人见了自然知道这个他们是谁。”为首的女子说着撒开一张网。 白璃见势不对,赶紧向后退去,奈何身后无路,已经退到了墙根儿底下。就在她思索着是逃走,抵抗,还是束手就擒时,那张透明的网已经落到了她的头上。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撕,触手时竟像是摸到了活物一般,吓得她赶紧收手。 就那么一个缩手的功夫,白璃就被那张“活网”缠住了。 “白夫人最好不好动。” “废话,这网跟活得一样,我越挣扎它就收得越紧对不对?我不笨,且我知道你们的目标一定不是我,在我夫君出现之前,你们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庆国公府是吧?走呗!正好把晚饭也给解决了。你们不知道这做两个人的饭有多难,做多了浪费,做少了不够吃。做一道荤菜,嫌腻。做一道素菜,嫌没营养。做一荤一素吧,又觉得奢侈浪费。唉,这家庭主妇可是这世上最不好做的活儿,出力不讨好的。” “白夫人还需要做饭?” “白夫人不光需要做饭,还需要吃饭呢。你们也看见了,这偌大的客栈里只有我们夫妇二人,我不做饭,他不做饭,我们两个要喝西北风嘛。今晚省事儿了,这庆国公再怎么小气,也得请我们夫妇二人吃顿晚饭吧。”白璃笑眯眯地看向为首的那位姑娘:“喏,我现在没法动,也没法走,你们是把我抬进马车呢,还是把我背进马车?” “夫人还是自己走吧。”对方伸手一指,那张透明的“活网”竟向上卷了卷,将白璃的腿给放了出来。 “有意思,你这网还挺有意思的。”白璃稍微动了动胳膊走到鬼医谷那帮女人身旁:“这是你们谷中特产吗?多不多?多的话,送我一张好不好?” “这可是虫网,是我阿姐费尽心思才炼化出来的,你张嘴说要就给你啊。”一个女人从队伍里头站出来:“阿姐确认是她吗?我怎么觉得她有些傻兮兮的。那白泽能看上她吗?她跟她那个夫君没准儿都是骗子,是借着白泽的名头出来行骗的。” “这位妹妹说得没错,我就是骗子,专门骗吃骗喝的那种。要不,诸位行行好,把我给放了。”白璃不仅不生气,反而顺着那位姑娘的话往下说:“用虫网这么珍贵的东西绑我一个骗子,着实有些浪费了。”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 第476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21) ! “不浪费!能让白泽心甘情愿娶为夫人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阿姐,你是不是太高看她了。我横看竖看,她就是个普通人啊。” “还横看竖看?你横看竖看都没看清楚,那说明你的修行还不够。”为首女子摆了下手道:“走吧,将人带回国公府,余下的事情,等她夫君出现了再说。” 白璃松了口气。 只要对方肯让白泽见她,也肯让她见到白泽,那她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她乖乖站着,等鬼医谷的那些女人将她带上马车。许是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太过于轻松自在,以至于刺激了某些人,一只手毫不留情的朝着她的肩膀上抓来。 不偏不倚刚刚好抓在小饕餮的身上,只听得“哇呜”一声,几滴鲜血蹦进了白璃的眼睛,等她勉强睁开眼时,看见的是一个捂着断手躺在地上,痛苦哀嚎的女人,看面相有些眼熟。 肩膀上湿黏黏的有些难受,侧眼看去,全都是血。 “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们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儿呢,我师妹的手呢?手呢?”一柄利剑直接戳到了白璃脸前,吓得白璃赶紧向后蹦了两下。 “你师妹的手去问你师妹啊,问我做什么?” “不问你问谁,我师妹拍了下你的肩膀手就没了。说,你究竟是谁!你对我师妹做了什么!” “我肩膀好好的,是你师妹自己过来拍的,不是我让她拍的,她手没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没说你们弄脏我的衣服呢。你们知不知道我这身衣服很贵的,是我夫君从京城里最大也是最贵的那间制衣坊给我买的。还有,你眼瞎吗?看不见我被你们家大师姐的虫网给捆着呢。我就是想做什么,也得能动手才行。” “师姐,我要杀了她!” “放肆!” “师姐——” “白夫人说得没错,她什么都没做,是师妹太过冒失,明知她是白泽的夫人还想要算计她。”为首那名女子用剑挑开白璃被血浸湿的肩膀。一团银灰色的光直接从白璃肩膀上射了出来,一只奶凶奶凶的小饕餮出现了。待银色光束散去,小饕餮抹了抹嘴巴趴在了白璃肩上。 “上古凶兽饕餮?” “有眼光,有品位,就是饕餮。”白璃傲娇地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不,不可能的,饕餮乃是上古凶兽,古往今来从未听说有人能驾驭它。你究竟是何人,又是如何降服这只小饕餮的?” “我没有降服它啊。”白璃无辜道:“它是师傅送我的护身符,平时都很乖的,跟了我大半年,从未伤过什么人。至于你师妹的事情,我也很抱歉,可你们都瞧见了,是她不自量力,故意挑衅饕餮的。她都把手送过去了,人家不吃也说不过去是不是。” 正说着,就看见鬼医谷的那帮女人一个个睁大了眼睛,侧脸一看,刚刚还挺乖的小饕餮竟然用爪子抓着将她身上的虫网一点点给吃了。果然是能吃万物的饕餮,这鬼医谷好不容易练出来的虫网竟也成了它的腹中餐。 “抱歉抱歉,我这护身符大概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瞧见这虫网别致就想尝尝鲜。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跑,就算没了虫网,我也会乖乖跟你们回庆国公府的。毕竟,我的晚饭还没处着落呢。” 原本就堵心的鬼医谷众人,听见白璃这最后一句话,瞬间都变了脸色。 白璃说到做到,当真跟着鬼医谷的那帮人回到了才离开不久的庆国公府。庆国公跟吃宴席的时候表情差不多——就是没啥表情。他只是很随意地上下打量了白璃一遍问了句:“她就是白泽带在身边的人?” “回恩师的话,就是她!” 回话的不是鬼医谷的人而是一个让白璃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待那人从后堂出来后她才惊讶道:“辛大人?!” “白夫人,咱们又见面了!”辛大人拱手道。 “你不是还有月余才能到京城吗?还有,你刚刚叫庆国公什么?恩师,他就是你之前总在花溪镇提起的那位恩师?” “白夫人问了这许多话,我该如何回答呢。”辛大人低头,“若是与高湛他们一起,我的确要月余才能抵达京城,但我说了个慌,将大部分的人交给高湛,我快马加鞭先行一步到了这里,为的就是能够及时见到恩师,与恩师商量之后的事情。” 辛大人说完,抬头看了白璃一眼随后又道:“至于夫人问我的,国公是否就是我在花溪镇多次提起的那位恩师,我只能说,一半一半。”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一半一半?” “他的授业恩师不是我,举荐他当官的恩师也不是我,但护着他全家,能保他一辈子荣华富贵的那个是我。他叫我恩师,不是因为我能指点他写文章,而是因为我能指点他做人,让他明白什么叫审时度势,什么叫良禽择木而栖。” “说得冠冕堂皇,花团锦绣的,真相却只有一个,他是叛徒。”白璃指向辛大人:“就算你能一辈子荣华富贵,官运亨通,你却失去了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忠诚。你背叛了你的恩师,背叛了你的朋友,也背叛了那些信任你的百姓。” “夫人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叛徒,我的确背叛了我的恩师,背叛了我的朋友,但我从未背叛过我的百姓,没有背叛过我做官的本心。”辛大人的目光变了,变得阴森诡异:“夫人可知我娘子是如何去世的?是被我的恩师,被那个曾经最最信任的恩师被逼死的。夫人可知我的女儿为何会疾病缠身,就因为我不肯背叛。我辛辛苦苦几十年,到头来却连自己最想保护,最想照顾的人都保护不了,照顾不了,那我做这个县令,这个官又有什么意思。就算我是叛徒又能怎样,至少我不用担心我的女儿会死于非命,她可以安安稳稳的生活。我是百姓口中的大人,但我更是我女儿的父亲。” “辛大人不必这么激动,毕竟你的选择跟我也没啥关系,我只是好奇,好奇你跟这位庆国公大人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最新章节地址: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全文地址: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txt下载地址: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476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21))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477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22) ;我们要做的事情跟夫人没有关系,之所以将夫人请来,也是想跟白先生商量一下,让他睁只眼闭只眼,尽量别管这朝中的事情。先生是世外高人,夫人也只是普通百姓,着实没有必要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 ;辛大人说得不错,这朝中的事情的确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白璃沉吟道:;高湛是我的朋友,辛大人你应该不会伤害他吧。 ;他也是我的朋友,且是我忠心耿耿的下属。夫人放心,只要夫人与先生配合,我绝不会难为高湛。我们只想做大事,不想与整个天下为敌。辛大人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庆国公:;夫人聪慧,应当明白,这皇位让谁坐都是一样的,关键看谁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听辛大人的意思,莫不是这庆国公坐上了皇位,这天下就能太平? ;夫人说笑了,我就是个粗人,且已经活到这把年纪了,那皇位于我没什么意义。庆国公捋着胡子:;我的确是在图谋这些事情,但我为得不是我自己,而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有件事夫人不清楚,辛大人却是清楚的。当今皇帝,还是我给保上位的。想当初,我也是一心一意地辅佐他,满心希望他能够给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带来希望,能够让黎民百姓都过上安安稳稳的好日子。可我没想到,这个曾经满腔热血,充满理想和抱负的年轻人在坐上那个位子之后就变得浑浑噩噩,舍天下苍生于不顾。他是我送上去的,理应由我给拉下来。我,宁可做个遗臭万年的坏人。 ;这么一听,到觉得庆国公你是个好人。白璃绕着庆国公转了两圈:;冒昧地问一句,篱笆村的事情是您老人家做的吗? ;篱笆村? ;对,就那个传说中您的祖籍。白璃眨了下眼睛:;篱笆村是个很小的村子,村中的人大多以种植蔬菜为生。可就在不久前,他们村子中的蔬菜出了问题。 ;夫人说的是在街上闹事儿的那帮乞丐? ;是乞丐,但他们也是国公大人您的老乡不是嘛。 ;是乞丐,也是老乡,但篱笆村的事情与我无关。庆国公与白璃四目相对:;我堂堂庆国公,倘若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伺机为母报仇,何须这么大费周折。我随便找个罪名就能屠了他们整个篱笆村,连个活口都不给他们留下。亦或者,我可以让鬼医谷的人出手,让这些村民全都变成木雕,安安静静地给我待在村子里而不是跑到京城,跑到我的眼皮子底下来给我添堵。我好歹也是庆国公,是上过战场,玩过心机的,我能在这种小事儿上认栽吗?他们能来,也是我让他们来的,但不是为了伤害他们,而是为了保护他们。 ;保护他们? ;国公爷当然是为了保护他们。辛大人张口道:;依着国公爷在江湖上的势力,若是真想对付哪些人,压根儿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篱笆村的范围。国公爷让他们来,让他们来告状,就是为了保护他们,让那个藏在暗处的小人误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没错,这篱笆村的确是国公爷的祖籍,但国公爷离开的时候只是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且三岁不到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遗弃。比起篱笆村,国公爷更恨他的父亲。 ;辛大人错了,现在的我应该感激他,若是没有他当年的遗弃,又何来今日的庆国公。庆国公眯了眯眼:;关于我的身世,我也听过,且不止一个版本。对于我那个未曾谋过面的母亲,我虽同情,却并无半分感情,我是不会为了她影响我的前途的。我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也跟他们无关,而是得益于我义父义母的细心教导。 ;庆国公的意思是,有人在利用您老人家的身世刻意安排了这场闹剧? ;的确是刻意安排的,但不凑巧,皇上事儿多,暂时不顾上这些。那个人的计谋没能得逞。 ;皇上事儿多?白璃脑中飘过一缕红色的影子。 ;皇上后院起火,暂时顾不得前朝的这些事情。庆国公似笑非笑:;听说失踪多年的先帝找到了,且跟先帝一同被发现的还有一名女子的尸骨,而那名女子曾是某位战功赫赫的将军之妻。啧啧,这皇家的丑事儿怕是遮掩不住了。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选在这个时候动手,也刚好衬了老天爷的心意。 说话间,一道白色从天而降。白璃刚想喊出自己夫君的名字,一柄软件就绕过了她的喉咙。鼻子闻到另外一股熟悉的味道,她轻叹一声说了句:;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是朋友!红衣侧身上前,手还牢牢握着剑柄:;只要白先生不动,我就不会伤害夫人。 ;意思意思就行了,还真威胁上了。你跟我夫君不熟,不清楚他的本事这个不怪你,但辛大人是知道的。若我夫君真想动手,就你手里这把破剑还真不一定有机会缠上我的脖子。拿开拿开,赶紧拿开,我这脖子好看的很,万一被你划个窟窿,留个疤什么的,我夫君一定会很生气的。 ;白先生? ;我若真想动手,你的剑不会有机会缠到我夫人的脖子上。轻弹食指,缠绕在白璃脖子上的软剑立马弹开,且正好将红衣给弹飞出去。 软剑落地,化作一尾青蛇,快速游向红衣,趁他想要起身时,牢牢缠上了他的脖子。 ;他也是个可怜人,白先生何必呢。辛大人扫了眼那尾青蛇:;他只是护主心切,唯恐先生伤了国公爷而已。 ;既知他可怜,为何还要利用他。白泽右手向上一挑,一副完整的骷髅架子就从那件红衣中剥离了出来:;深宫内苑,皇帝榻前,他已经与他的夫人携手而去,你们又何苦将他从幽冥地府给召唤回来。是舍不得在他身上花费的那些心思,还是单纯的就为了让他趁其不备,袭击我夫人? ;白先生误会了。辛大人笑着,对于刚刚变成骷髅的红衣毫不在意:;我们将他召回,不会为了对付白夫人,而是想要弄清楚在那皇宫内苑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第478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23) ! 事情比白璃想象中发展的要快,本以为庆国公和辛大人会等高湛将何家堡的那些人给带到京城再行动。哪曾想,就在白璃他们被“请”到庆国公府的当晚,他们就闯进了皇宫。 厮杀声穿过高高的宫墙,传到每一个老百姓的耳朵里。大家都紧闭门户,躲在房中瑟瑟发抖,没有一个人敢出去看,他们只盼着这场兵灾不会祸及到他们。 大火,是从皇宫的内苑烧起来的,大火将半个宫城都给照亮了。 庆国公府,观景楼的屋脊上并排坐着两个人,院子里站满了士兵,每个人手上都握着一把弓弩。观景楼四周的屋顶上也布满了弓箭手,只是白氏夫妇下楼,他们手中的箭就会破空而出。 虽说被众多弓箭手围着,可白氏夫妇一点儿紧张的感觉都没有,他们看向皇宫的方向,一边听着自皇宫内传来的厮杀声,一边看着漫天火光,就跟在看戏似的边看边聊。 白璃:夫君,我是不是太过自信了,我以为庆国公和辛大人把我们请来,是担心我们影响到他们的计划,如今看来,你跟我压根儿就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白泽:嗯。 白璃:还有,还有,这在花溪镇的时候,我还以为辛大人热情的邀约我们,是让我们助他一臂之力,是想让我们帮他和他的恩师拨乱反正。现在知道了,他跟庆国公才是那个乱,而之前我们以为的那个正,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白泽:嗯。 白璃:来之前我还紧张呢,生怕自己耽误了救国救民的大事儿。现在才知道,作为边边角角的我们连个正式上台的机会都没有。别说我们,就连高湛都没有机会上台。现在的他,只怕还苦哈哈的押解着犯人走在半路上呢。可有个问题我想不通。 白泽:哪里想不通? 白璃:既然我们这么没有存在感,辛大人为何还要安排高湛带着犯人上京,为何还要说服我们上京,将我们留在花溪镇岂不是更好。 白泽:辛大人让高湛上京的目的有两个,一来是为了高湛手里的那只螳螂。二来是要何家堡的那些人参与京城后续的修复工作。庆国公应该就是红衣背后的人,也就是何家堡真正的主子,他需要那一部分人帮他继续做事儿。至于让我们来京城,自然是要将我们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经何家堡一事儿,辛大人比谁都清楚,螳螂只有我能降服。他之所以要留下我们,就是为了不让我们干预他做事儿,为了让我们坐在这里清清静静地看戏。” 白璃:还有个问题。 白泽:夫人请说。 白璃:若庆国公就是这何家堡的幕后主人,那他为什么要指使辛大人去抄自己的家,这不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多此一举嘛。 白泽:何家堡的事情肯定不是庆国公指使辛大人去做的,而是夫人刚刚说的那个“正”也就是辛大人真正的恩师。他是个忠臣,是一心一意效忠这个皇帝的,他察觉到了庆国公的阴谋,这才安排辛大人去了花溪镇,想要借助辛大人的手摧毁庆国公的阴谋,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最信任的辛大人竟然背叛了他,成为了庆国公的左膀右臂。 白璃:然后呢? 白泽:辛大人应该是用了将计就计之策,利用何家堡的事情在背后做了一些事情,否则今夜的夜袭不会如此顺利。至于他做了什么,我懒得去算,估摸着夫人你也没兴趣去听。 白璃:的确不太有兴趣。我当初之所以拉着你进京,也是担心高湛会被牵扯其中。知道他没事儿,我也就没兴趣参与了。这江山也好,朝廷也好,总归都是别人家的,跟咱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那位庆国公说得没错,皇帝谁坐都可以,关键是看谁能给百姓带来更加安稳的生活。就眼下这个皇帝来说,的确有些不合格。远得不说,单是花溪村和花溪镇,这两年就没少被折腾。 才说完,就看见一只巨大的螳螂出现在街市上,白璃赶紧站了起来,指着螳螂对白泽道:“夫君夫君,你赶紧给螳螂说说,让她千万别伤害那些躲在家里的百姓。” 话音未落,多只羽箭破空而来,就在白璃张大嘴以为自己死定的时候,四周的一切都静止了。待羽箭落地时,回荡在白璃耳朵边的是那些兵丁纷纷倒地后痛苦哀嚎的声音。 当白泽带着白璃飞到半空时,白璃看到的是一片乱糟糟的景象。 “我们要去哪儿?” “花溪镇。” “不管这京城里头的事情了?” “庆国公允诺过我,不会伤及百姓。” “螳螂呢?” “鬼医谷的人有办法解决。” “解决?怎么解决?杀掉吗?不行不行,那只螳螂可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我再送你个别的,那只螳螂不能要了。” “为什么?” “它吃了太多的人,已经入了魔,不适合再做夫人的礼物。” “你既知道为何不救它?你有能力拦下庆国公跟辛大人的。” “这是我跟庆国公的协议,他向我保证不伤及无辜,不祸害百姓,我向他承诺,不理会螳螂,将螳螂交给他和鬼医谷的人处置。我不怕庆国公,也不在乎那些百姓的生死,我在乎的是夫人你,我不愿意因为这些事情将夫人牵扯其中,让庆国公和他的人一直盯着夫人。” “知道了,夫君不用解释,道理我都明白。”白璃叹了口气:“说到底,我们只是平头老百姓,管不了这些大事儿。得了,咱们回家,回花溪镇去。” “回去收拾东西。” “哦?我知道了,就算京城的事情了结了,庆国公和辛大人也会一直盯着我们。所以,我跟你,还有我们的那些家人只能背井离乡,再找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居住。可我们能去哪里呢?栗阳城的宅子怎么办?留给小牛?” “宅子的事情夫人可以慢慢想。” “慢慢想就慢慢想,反正小牛还小,距离娶妻生子还早着呢。”白璃抱紧了夫君的腰肢:“那高湛呢,他会不会有事?应该不会有事,如果有事,你就不会这么快带我离开京城了。栗阳城的宅子待定,那花溪镇上的白府怎么办?我都住出感情来了。我想到了,将镇子上的宅子送给我爹娘吧。虽说感情一般,但他们毕竟还是我名义上的爹娘,做女儿的,也该孝敬一下。” “夫人的嘴不累吗?”眼见着白璃没有要停止的意思,白泽无奈,只能以唇封口:“天上风大,夫人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最新章节地址: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全文地址: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txt下载地址: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478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23))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479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24) ! 三年后,锦官城。 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中,一名身着华服的女子没有任何形象可言地蹲在一个卖鱼的摊贩前。 别看这摊位小,上面的鱼可是应有尽有,每次来卖鱼都会让女子禁不住挑花眼。距离她出现在鱼摊前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可她依然没有拿定主意,不知道该买哪一条回去才合适。 “白夫人,您想好了吗?今个儿是要鲤鱼,鲶鱼,黑鱼还是美人鱼啊。” “没想好,正发愁呢。”白璃皱起眉头:“今日出门前,原是想着买条墨鱼回去的。夫君这几日都忙于算卦,累得不行,需要喝点儿鱼汤补补。可欢儿也嚷嚷了好几天,说要吃烤鱼。所以我为难着呢,不知道是该买炖的,还是该买烤的。” “那夫人一样买一条?” “是个好主意!”白璃击掌,起身后却又反悔了:“不行不行,这几日犯困,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下厨。这弄一条还行,弄两条,我怕是做不了。” “夫人府中不是有厨娘吗?我瞧那厨娘挺在行的。夫人让她下厨去做不就好了。” “厨娘做得能有我做得好吗?就算比我做得好,意义也是不一样的。厨娘给我夫君煮饭,那是给爷煮饭,煮得也就是个简简单单的饭。我就不一样了,我给夫君煮饭,那是妻子给丈夫煮饭,是带着满满的爱意跟爱心的。我既能给夫君煮饭,就能给女儿煮饭,若是眼里只有夫君,没有女儿,那我还算什么合格的母亲。所以,欢儿的饭,也必须由我亲自来煮。嗨,你还没娶妻生子,这里头的区别你是不会懂的。” 白璃说前几句时,贩鱼小哥尚能闭着眼睛装睡,可这最后一句,着实把他给伤着了。 “瞧你这一脸受伤的样子。要不,今日这鱼钱你就别要了,我让我夫君给你算个姻缘,帮你看看你的未来娘子身在何处,好给你指明个方向,让你尽快寻找她。” “若我命中没有姻缘呢?”鱼贩拎起两条鱼,看都不看就放到了白璃脚边的篮子里。 “放心放心,这锦官城里谁不知道我家夫君的本事。就算你命中没有姻缘,我也会让他给你安排个姻缘出来。鱼,我收下了。你呢,等收摊之后来我们白府,我让我夫君好好给你算算,保证你今年娶妻,明年生子。” “白夫人可莫要诓我。” “我像是那种会诓你的人嘛,我们白家算命可是一绝,是有金字招牌在的。”白璃说着打了个瞌睡,“可能蹲得时间太长了,人都犯困了。我先回去了,你记得收摊之后来白府,我让管家给你留着门。” 挎着竹篮,打着瞌睡,白璃就这样毫无形象的,特别引人侧目地出了菜市场。 白府官家驾着马车停在菜市场外头,抬眼看见白璃,忙小跑着迎了过来:“夫人买完菜了?” “没买菜,就买了两条鱼。”白璃将鱼递给管家:“路上走慢些,我在车里打个盹儿。这几日也不晓得怎么了,总是犯困。” 管家还想跟白璃说些什么,她已经撩起裙角准备自个儿往马车上爬。刚伸出手,手就被人给抓住了。眼皮轻抬,见是自个儿夫君,便顺势被他拽了上去,且眼角眉梢全带着笑:“夫君今个儿生意不好吗?怎么有功夫来菜市场接我。” “生意是不好,等了一天都没等到几个算命的。”白璃抱着她:“夫人呢,今日可有什么收获?” “买了两条鱼,不要钱的那种。还有,给夫君招揽了个生意。” “夫人这么厉害?”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我家夫君是谁。”白璃一边傲娇地说着,一边在白泽怀中寻了较为舒适的姿势,“我知道你来接我很辛苦,我也很想陪你聊天,可我真困了,眼皮子很沉,都要睁不开的那种。所以,亲爱的夫君,我能不能稍微的休息一会儿,只眯一会儿就好。” “好!”白泽回应着将马车的车帘撩开一些。 锦官城虽说四季如春,但每个季节的气候变化还是不太一样的,现在这个季节,是最好的。阳光柔和,风也是温温柔柔的,吹在人身上很舒服。 白璃懒洋洋地趴在白璃身上,温顺地就像是一只猫。白泽先是低头看了一阵儿,然后将她的手腕抬起,为其仔细诊脉。 马车外,管家先是往里头看了眼,随后问道:“爷,夫人她没事儿吧?” “有事儿!”白泽先是轻声回应,在轻轻松开白璃的手腕,将其安置妥当好,这才笑着说:“有事儿,但却是喜事儿。” 管家眨眼,再眨眼,随后明白过来,嘴巴咧到耳朵根儿处:“恭喜爷,贺喜爷,夫人这是有喜了吧。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瞧我笨的,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出呢,我好歹也是做过爹的人啊。爷放心,这买菜的活儿以后都让我家娘子做,万不能将夫人给累着了。” 白府的厨娘是管家的娘子,这桩姻缘还是白氏夫妇给撮合的。他们有个女儿,刚满两岁,正是可爱讨喜的时候。 一觉睡醒,白璃才知道自己近日犯困是因为腹中有了孩子,呆愣片刻后立马转头去问白泽:“我真有孕了?两个多月?那我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白泽沉着脸,一声不吭,心里头却满是自责。亏他还是个能掐会算的大夫,夫人怀孕两个多月他竟丝毫不知。 “唉!说起来这事儿也怪我,是我粗心了。我怎么就没想到我犯困,闻不得荤腥都是孕早期的症状呢。亏我之前还看了那么多的话本子,竟连这个都给忘了。我还以为我体质特殊,又要发生什么奇怪的变化了呢?” “不怪夫人,怪我。”白泽看向她:“我没想到夫人会有孕。” “你什么意思?该不会怀疑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吧?”白璃看向白泽:“你可是白泽,说这种话是要负责任的。” “夫人想哪里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泽将手贴在白璃腹部,一团若有似无的白色气息在上面轻轻浮动:“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夫人。在咱们离开花溪镇之前,我见过你师傅还有老狐狸,也问了夫人是否会有孕这件事。” “你问他们这个?” “嗯!”白泽点头:“他们见多识广,尤其是来自青丘的那只老狐狸,若连他都不知道答案,那这天地间怕是没人能解答我的困惑了。” “我师傅跟老狐狸怎么说?” “他们说——”白泽长叹一口气:“他们说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说白泽是应天地灵气而生,压根儿不可能孕育子嗣,更不可能跟一个凡人孕育子嗣。” “……”白璃无语地看向自己的肚子:“那我这肚子里怀着的是个什么啊?” “应该是个孩子吧。”白泽盯着白璃的肚子:“至少眼下看着还像是个孩子。” 白璃嘴角抽了抽,看着白泽道:“我还以为我夫君是无所不能,啥事儿都懂呢。结果,连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孩子他都说不清。” “……”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最新章节地址: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全文地址: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txt下载地址: 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手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479章 忘忧糖与国公宴(24))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山海经妖怪食用攻略》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480章 柴米油盐的寻常日子 锦官城连着下了好几场小雨,雨停之后,那种湿漉漉的感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感觉越发明显。站在廊下向外看去,错落的屋脊完全被掩映在一片薄薄地水汽之中。 白璃抬脚刚下步下台阶,身后却冲出两个人来,一左一右地将其扶住:“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吓死奴婢们了。” “在屋里闷了几天,我想到院子里走走。”白璃捧着自己的肚子。 算算日子,差不多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可她心里也不是特别有谱。她是第一次当娘,白泽是第一次当爹,且这肚子里装着的还是凡人和神兽的孩子,没人知道他不是也像凡人的小孩儿那样,只要孕育十个月就够了。 从怀孕过程来说,没什么特别的,该孕吐的孕吐,该嗜睡的嗜睡,从孕中期开始,这腰痛,腿肿,脚涨的毛病是一个都没少,要不是白泽这个夫君任劳任怨,任打任骂,这孩子她早就不想要了。 好不容易撑到孕晚期,这肚子开始像皮球一样地胀大,瞅着瞅着就看不见自己的前脚尖了。为了以防万一,自打怀孕八个月起,她就被限制出府,九个月时更被限制出屋。 这不,刚抬了抬脚尖,就被两个丫鬟给拉了回来。 “我没事儿,你们也看到了,我就是肚子大了点儿,行动还是蛮灵活的。” “不行不行,爷临走的时候交代过,说是在他回来之前,绝不允许夫人走出这个房间一步。这若是天气好些,咱们还能睁只眼闭只眼的陪着夫人您到院子里走走。稳婆说了,越是到快生的时候越要动动。可这刚刚下过雨,院子里湿滑的很,万一闪了夫人可怎么办。夫人不能出去,要透气,就去窗户那边,咱们把所有的窗户全部给夫人打开。” “打开窗户,这水汽不都跑进屋子里来了。”白璃看了眼房间内的东西:“你们也知道,我这房里有些东西是见不得潮气的。这样吧,我不自个儿出去,你们两个扶着我,咱们走慢点儿去小厨房里逛逛可还行。” “厨房?夫人去厨房做什么?夫人这是饿了吗?” “不做什么,也不饿,就是想要去看看。”白璃摩拳擦掌:“我这都好几个月没进厨房了,甚是想念我的那些锅碗瓢勺。你们也知道,我这马上就要生了,生完还要做月子,按照民间的规矩,起码要在屋里待够四十天。四十天,对着一个嗷嗷大哭的孩子,我会疯的。所以,趁着我还能行动,趁着我腹中这个淘气的小家伙还没出来,你们陪我去厨房转转,让我呼吸一口曾经熟悉地味道。” “这个——”两名丫鬟为难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不不好吧,厨房到处都是油盐,万一熏到了夫人,熏到了小少爷那可怎么办?” “熏到了岂不是正好,我原本就是个厨娘,他既选择成为我的儿子,自然要接受这厨房油盐的熏陶。别说了,趁着夫君还没回来,咱们先去厨房溜一圈儿。” 厨房里,弥漫着米粥和馒头的清香。一个穿着藕粉色衣裳的小女孩儿凑在炉膛前,正往火堆里添新柴,旁边还坐了一个比她年纪更小的,穿着石榴红袄的小小女儿。两个人的脑袋攒在一起,一边添柴,一边聊天儿。 “姐姐,你说夫人她能不能给咱们生个好玩儿的弟弟。” “爹爹说了,娘亲肚子里装着的就是个弟弟,但好不好玩儿可就说不好了。”身着藕粉色衣裳的小姑娘先是叹了口气,跟着一本正经道:“爹爹说了,说那孩子若是像娘亲的性子,自然是好玩儿的,有趣儿的。可若是仿了爹爹的性子,只怕是会沉闷无趣的很。” “那咱们还要不要喜欢这个弟弟了?” “当然要喜欢了,那可是咱们的弟弟。” “姐姐说的是,那可是咱们的弟弟,是夫人给咱们生的弟弟。” “咳!”白璃轻咳一声,两个小姑娘齐刷刷回过头来。 那个穿着石榴红袄的小姑娘最先反应过来,起身就要往白璃怀里冲,却被穿着藕粉色衣裳的那个小姑娘给拉住了。 “妹妹莫要莽撞,撞坏了娘亲那可怎么了得!” “夫人!”穿着石榴红袄的小姑娘轻轻唤着,圆圆的脸蛋比那红袄还要红上几分。 “这才几日不见啊,我们家淼淼就又长高了。”白璃走过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淼淼是她的小名,而她的爹爹便是之前为白璃赶车的那位白府管家。 “娘亲怎么到厨房来了?若是被爹爹知道,娘亲肯定要挨骂。”穿着藕粉色衣裳的小姑娘松开淼淼,走到了白璃跟前:“娘亲可是饿了,我这灶上正熬着小米粥呢。” “我们家欢儿真是越来越能干了。”白璃摸摸女儿的脸,指腹触到一片粗糙,侧颜看了下,发现是一块蛇鳞,且是刚刚长出来的那种。 “刚长出来的?”白璃轻声问着,将目光从那片新生的蛇鳞上移开。 “今早才长的,按照往年的惯例,至少得长个二十多天才会慢慢剥落。” “疼吗?”白璃有些心疼:“你爹爹他不是说过自己有办法的吗?怎么,他的办法不管用?” “不是爹爹的办法不管用,而是欢儿还没考虑好。”欢儿摸着自己脖子上的蛇鳞:“爹爹给了欢儿两个选择。一个是剥掉蛇鳞,做一个平凡的小姑娘。另外一个是褪去凡胎,成为真正的蛇族。” “欢儿不知该如何选择?” “嗯!”欢儿点头:“欢儿心里知道,欢儿的亲生母亲之所以要将欢儿送出来,就是为了让欢儿可以像娘亲一样,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过普普通通的日子。可欢儿舍不得,因为这是母亲留给欢儿最后的东西。还有,如果欢儿选择成为蛇族,就可以跟着爹爹修炼,将来就能保护娘亲跟弟弟了。” “不用考虑你母亲,也不用考虑你爹爹跟我,欢儿只需要考虑自己就好。做凡人也好,做蛇族也好,全凭着欢儿自己的心意,娘亲不干涉的。只是……只是欢儿若选择了做蛇族,这锦官城怕是住不得了。正好你师公他们要来,欢儿若是有了决断,可以跟他们一起回青丘。那个地方,更有助于蛇族修炼。” “欢儿知道了,欢儿会认真考虑的。” “不着急,你师公他们还要在锦官城住一段日子呢。”白璃摸摸欢儿的头,稍稍探身,往锅里看了眼:“火大了,那锅里的米粥要糊了。” “什么要糊了?”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高湛出现在了白璃身后。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好我半路逮了只兔子,不知道白姐姐你能不能给做个麻辣兔。”小牛拎着兔子笑眯眯地跨过厨房那道门槛。 “吃什么麻辣兔,好不容易来锦官城一趟,当然要拣本地最具特色的食物吃。听说此处有座迷雾山,山上盛产各种妖兽,正好去打几只。”老狐狸靠在门板上,冲着白璃努了努嘴:“小璃儿,你怎么不出来迎迎你师傅?” “师傅?!”白璃急匆匆走向门口,刚瞄到饕餮的影子,冷不防脚下裙角一绊,刚刚好扑到自个儿夫君怀里。来不及寒暄,一波又一波的阵痛就席卷而来。 白璃抬头,咬着牙说:“夫君,不好了,我要生了!” …… 别人坐月子,顶多四十天,白璃可好,在夫君,师傅以及众好友的体贴关心下,被关了整整一百天。这前脚刚出月子,后脚就扎进了厨房。不为别的,就为给自己整顿好吃的。 天知道她这一百天吃的都是什么玩意! 糖醋横公鱼、土茯苓煲旋龟、冉遗鱼爪、水煮赤鱬,还有清蒸何罗鱼等等,都是凡间寻不到的奇形异兽。 用她师傅的话说:““这些可都是纯天然,无污染,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顶级食材。” 用老狐狸的话说:“她生得不是一般的孩子,自然需要吃些不一般的东西来补养。” 用她夫君的话说:“既然师傅跟九尾狐都那么说了,况且这东西做得口味也不差,能勉强凑合就勉强凑合凑合吧。” 白璃真是要被他们给气死了! …… 孩子周岁时,白璃在锦官城开了一家饭庄,取名“知味居”。 这知味居只在每天傍晚迎客,且每天只接待实名客人,可以堂食,可以外送,但前提是,你有胆子品尝。 夕阳西下,后厨正忙。 白璃一手颠勺,一手端锅,对着正在打饱嗝的师傅说:“邻居大爷的痔疮犯了,麻烦师傅捉只虎蛟回来,我要给他炖鱼汤。回春堂掌柜的小儿子要考状元,点名要吃尚付,我估摸着煲完鸡汤,还能用剩下的食材给师傅您做个虎皮凤爪外加椒麻鸡翅。” 饕餮抚了抚肚子,往灶前一凑,说了句:“会做狐狸吗?要不,晚上再加一道油煎九尾狐!” 白璃斜了自个儿师傅一眼,说道:“人家是回去看母亲又不是去做别的身事情,师傅若不相信,跟去青丘瞧瞧不就好了。” “我才不要去什么青丘呢。”饕餮说着,一个转身,原地消失不见了。 白璃摇摇头,冲着院子里喊道:“夫君,一只虎蛟,一头尚付,辛苦你了。” 白泽轻轻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说了句:“乖,等着,爹爹要去帮你娘亲干活了!” 一缕缕的炊烟自知味居升起,借由晚风袅袅散开。柴米油盐,终究过得还是寻常日子! 第481章 完结感言 又到了写完结感言的时候,说真的,心情很复杂,不知该如何做总结。 让时间回到2020年,在做《山海经妖怪使用攻略》这本书的设定时,紫彤其实想了很多,希望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是一个妖兽对应一个故事场景,而在每一个发生的故事里头都有一道以妖兽为主角的菜肴。在我原本的设定中,也应该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有些读者朋友可能留意到了我上传文章的日子,最初是在11月9号上传的,之后停更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没有做别的事情,而是在编辑的指导下,反反复复的对稿子进行修改,前前后后修改了四个版本,最多的时候,一下子删除了一万多字。 这应该是在紫彤写文过程中修改次数最多,也是修改时间最长的一本书,同时也是紫彤在写文前期投入最多的一本,光是各种资料就打印了几百页。 可遗憾是,这个故事写垮了,原因是紫彤的生活在2020年遭遇了重大变故,个人情绪受到了很严重的影响。 2020年,紫彤从一个兼职写文的全职妈妈变成了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生活的单亲妈妈。 那个十六岁就跟紫彤相识,十九岁牵手,二十五岁携手走进婚姻的男人中途出轨,在紫彤生下二宝不久,满怀憧憬的期待着往后一家四口的美好生活的关键节点出轨了他们公司里的一个女同事,并且在一个猝不及防的深夜,第三者将二人的合照发到了紫彤的手机上。 原本平静地生活一下子被打破了,紫彤经历了所有婚恋小说中都会出现的那些经典场景,从最初为了两个孩子忍气吞声,强迫自己大度的去接纳,去挽回,去原谅,到他出尔反尔,迫不得已于深夜抱着年幼的小儿子驱车几百公里去捉现场,到情绪完全崩溃,想要用死亡来终结自己跟两个孩子的性命,然后自赎,自救,在历经反复的煎熬后终于鼓起勇气跟结婚十年的那个人说拜拜。 从校园到婚纱的爱情,是多少人渴望而不可及的浪漫,可紫彤没能将这份浪漫延续下去,反而以这种特别不堪的方式将其划上了句号。 在人生最痛苦,最煎熬的那段时光,我不敢跟父母倾诉,害怕他们担心,不好意思缠着朋友絮絮叨叨,因为每个人的生活都很艰难,都很不容易,我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将我的负面情绪传递给她们。我只能将所有的情绪通过文字融入到我的小说里。 其实,有很多读者朋友都发现了紫彤的不对劲,说刚开始写得挺好的,怎么写着写着就有点儿看不懂,有点儿乱七八糟,前后不衔接了呢?也有朋友说,我看出来作者在拼命把情节往回拉,但前面的已经写垮了,拉不回来了。 没错,就是这样的。 因为个人状态不佳,情绪反复,很多设定好的情节,都被紫彤写垮了。 其实写到四十多万字的时候,紫彤就想放弃了,因为知道自己状态不佳,感觉自己对不起那些喜欢紫彤的读者朋友。紫彤也跟编辑商量过,说六十万或者八十万字完结,编辑一直在鼓励紫彤,说不管写好写坏,都要给自己,也给自己笔下的人物一个交代。 从2020年11月到2021年8月,九个多月时间,不是紫彤塑造了它,而是它陪紫彤走过了人生中挺难熬的那段时光。 尽管写到后期,从后台已经看不到一个读者在点击,在阅读,可紫彤还是坚持写完了,至少是给自己写了一个结局。 感谢“橙子跳舞吧”、“性感小丸子”、“刈人”、“陶丢丢”、“zhu1986730”、“谁的心痛”、“宝贝健康每一天”等等这些朋友的留言,也是你们的鼓励,才让紫彤坚持完成了这本书。 写得不够好就是写得不够好,不管紫彤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掩饰和否认这点儿。至少在紫彤心里,这本书写得不够好,瑕疵太多,有负大家的支持和喜爱。希望下一本,紫彤可以写得更好! 至于紫彤的个人生活,紫彤想要说的是:我很好,并且会努力让自己和孩子们过得更好!婚姻不是生活的全部,即便没了那个携手共进的人,紫彤也会努力的往前走。 至于新书,写个婚恋小说怎么样?到底是自己经历过的,写出来应该挺狗血的,不知道有人看没? 最后,感谢订阅这本书的亲们,感谢评论鼓励和支持紫彤的亲们,谢谢你们!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