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大唐黑脸神》 第0001章 玄武门功勋之后 “阿郎,该吃饭了…” 正盯着院里老槐树发呆的少年回过神来。 待看清老仆手里端着的食物后,脸上泛起一丝丝嫌弃。 “云叔,怎么又是黄粑?家里就没有别的吃食了么?” 被少年称为云叔的五旬老者憨厚的笑了笑: “阿郎,户县可不比在绛州老家,若是想吃点新鲜玩意儿,老奴明日就去丰水给阿郎捞两条鱼来补补身子…” 堂堂功勋之后,日子居然过得这么栖惶。 李世民就是这么对待属下家眷的? 敬君弘好歹也算是从龙功臣。 玄武门战死之后,追赠、谥号、一样不缺。 没道理做为国公的后代,想吃点肉糜还得让家中老仆现去河里捞。 如果是这样,拼死拼活的替人卖命,到头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敬玄想不明白。 让他更想不明白的是… 自己明明驾着车在山道上走的好好的,怎么就从悬崖上给冲了下来了呢? 我可是老司机啊… 从车窗被甩出的一霎那,敬锋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死定了… 确实是死了啊。 至少现在这副躯壳就不是自己的。 二十好几的成年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成了十四岁的少年? 而且还是同名同姓。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但有一件事敬玄却是无比笃定。 自己驾驶的车子肯定也跟着掉落在附近的山里。 否则外头的老槐树怎么会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燃油味? “阿郎,慢些吃…” 云叔笑吟吟的提醒道,见敬玄即使面上嫌弃,嘴上吃的仍旧香甜,老头子细心的又奉上一杯酸梅汁。 这是前几日敬玄教他熬制的,口感十分诱人,来往客商纷纷赞不绝口,就是贵了点。 “大娘子来信了,让阿郎您下月初一的时候往长安一叙,还要老奴把您收拾的得体些,可咱家阿郎端的是丰神俊朗,哪用老奴收拾?” 敬玄被老头子炙热的眼光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谦虚几句,不料老头子又说道: “就是黑了些…” 娘咧,能不黑吗? 这具身体又不是自己的… 再说了,这么毒的日头,想不晒黑都难! 虽然他对云叔口中的大娘子不甚了解,但从这几日的只言片语中,还是得知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敬君弘死后,留下了两儿一女。 长子敬元袭承了敬君弘生前黔昌县侯的爵位。 按照唐朝继承爵位递减的规则,敬元现在是太平县伯。 不过已于去年,也就是贞观二年病逝。 而敬玄便是敬君弘的次子。 此前一直在绛州太平县老家丁忧。 如今正好满三年,应已经嫁为人妇的长姊之邀,独自一人来长安博取一个前程。 是以按照信上的通关路引,先来到了户县投奔早先跟随敬君弘的亲卫云叔。 为此长姊早早的便去信,要敬玄来长安。 看能不能托关系把大兄敬元的爵位保留下来。 毕竟敬元去世之时,并未留下子嗣。 谁能想到刚到地头,这具身体的主人就被换了? 也幸好古代异地交流十分不便,加之云叔此前已有数年没见过敬玄,这才侥幸蒙混过去。 为生计奔走的压力在任何时代都是主旋律。 敬家算是没落了,做为敬家唯一的男丁,敬玄第一次感觉到了古人对于爵位的偏执。 “云叔,长姊的夫家究竟是何许人也?袭爵这种朝廷大事也能说得上话?” 云叔笑呵呵的答道: “阿郎,大娘子的夫家可是赫赫有名的任城郡王,如何说不上话?少爷只管安心便是,有大娘子在,必定会护佑咱们敬家东山再起。” 任城郡王? 李道宗? 我居然成了李道宗的小舅子? 敬玄脑袋有点晕。 李道宗可是李唐宗室里少有的能征善战之辈,深得李世民倚重! 自己的长姊居然是王妃? “阿郎,大娘子可不是王妃,待去了王府之后,万不可失了礼数,王爷在娶大娘子之前,已有王妃,大娘子只是侧妃,不过那位王妃如今病重卧榻,王府一应事物都由大娘子掌管,所以这才……” 听得云伯解释,敬玄有点明白过来了。 以前没这个机会也就罢了,现在那位王妃病重,长姊初掌王府后宅大权。 多半是想往自己娘家这边倾斜一点,所以这才想把自己多年未见的胞弟敬玄从老家给提溜过来… 看来自己这个还未谋面的长姐,也是一名“扶弟魔”啊… “大娘子还说了,户县这处别院阿郎只管放心住,不用担心有人来打扰,若是真能够袭爵,再想办法在长安为少爷觅一处宅子。” 云伯说这话时混浊的双眼已经笑成一条缝。 他幼年时便被父母卖到敬家为奴,从小跟敬君弘一起长大,关系似友似仆。 自从敬君弘战死之后,他便依附在侧王妃羽翼之下,为王府打理户县的别院,闲暇时再摆摆茶棚子赚几个酒钱浑噩度日。 原以为敬家就此没落,没成想现在还有翻身的机会,心中如何能不高兴? 尤其是这位从绛州来的阿郎,气度模样皆是不俗,以后多半能有一番大作为。 敬玄点点头,眼神却在四处打量着。 这别院三面环山,周遭环境极为静雅,遑论远离人烟。 如果自己的车子真的落入这附近,应该还没被人发觉。 不过还是要尽早找到才是,这种跨时代的产物就不应该暴露在世人面前。 毕竟,那可是一辆满载货物的大卡车啊… 第0002章 无非是看人下菜 盛夏的关中异常闷热。 敬玄百无聊赖的倚靠在村口茶水铺子的柱子边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手里的酸梅汁。 这种天气,就该饮一杯冰爽的啤酒才是,要不可乐也行… 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来到唐朝了呢? “阿郎,您做的那个酸梅汁果然不错,就一上午的功夫,已经卖出去一贯钱了……” 铺子里的小老头喜滋滋掂着手里的钱袋子,望向敬玄的眼神也夹带着一丝丝慈爱。 自己来大唐可不是卖酸梅汁的,饮料大亨?有什么用? 这几日下来敬玄已经摸透了户县的上上下下,还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明天再去山里转转吧,说不定掉山里了… 这时候村口又出现一行人,正往这边走来,敬玄随意撇了一眼,指了指前方: “云叔,来肥羊了。” 小老头乐呵呵的答道: “好嘞,阿郎,等招待了这批客人,下午老奴就去长安扯几匹布料给阿郎做一身新衣裳,进王府可不能穿得太寒酸……” 自去岁蝗灾过后,关中的粮食便一直十分紧俏,不少商贩开始有目地的囤积米粮,企图哄抬市价谋取暴利。 即使一连抄没数家粮行,这种势头仍未得以缓解,李世民不得已之下,只得带着朝中重臣微服私访,寻求解决之道。 “陛下,天气炎热,前面刚好有间茶水铺子,不如去歇歇脚吧…” 中书令宇文士及年纪毕竟大了,腿脚远不如李世民等人矫健,好不容易碰见能歇息的地方,哪里还肯错过。 一边建议一边偷偷朝年岁与自己差不多大的魏征使着眼色,示意他也赶紧说说话。 魏征装作没看见。 如今大唐正是内忧外患之时,若不及早思出良策,这天下不知又有多少百姓饿殍遍野,一点辛苦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破野头,实在矫情! 李世民也有些不悦,才出来多久?这就受不了了?早知道就带辅机他们出来了! 回头看了看宇文士及额角上密布的汗珠,李世民的心肠还是软了下来,点点头: “那就去歇歇吧…” 一行人刚走到铺子门口,倚在门口的少年便瞬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瞧着这少年衣衫褴褛,黑黝黝的胸膛就这么随意的敞露在外面。 加之那张稚嫩的脸却透露出一股与其年岁不相符的暮气,几人都以为他是以行乞为生的穷困少年郎。 李世民实在不忍自己的子民沦落到这般田地,朝身后撇了撇,掌管大唐钱袋子的民部尚书戴胄立刻会意。 在袖笼子里抠抠索索半天,终于摸出了一个铜子儿,小心翼翼的放在少年跟前。 怎么就这么点? 李世民很不高兴,没看见这少年连一身整齐的衣裳都没有么? 好歹你戴胄也是堂堂民部尚书,对子民百姓居然这么小气? 朕还能放心把民部交给你么? 戴胄看着李世民投来的不善目光,嘴皮暗暗发苦。 这一路走来所见饥民乞丐数不胜数,陛下每次见到都要打赏点银钱出去,带出来的钱袋早已经空空如也,哪还有得剩… 再说了,这送出去的都是我老戴的体己钱… 您又不会报账… 戴胄幽怨的眼神让李世民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就半蹲下来,想跟正举着那枚铜钱发呆的敬玄套套近乎。 大人物,总想与最底层的百姓成为朋友,仿佛这样,才能体现出他们爱民如子的一面。 初登大宝的李世民也不例外,英气逼人的脸上挂着浓郁的笑容,想以此感化这名神色冷冽的黑脸少年。 不料下一刻那枚铜钱就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所有人目瞪口呆… 而李世民自然不会跟一位升斗小民计较,一枚铜钱而已,即使砸在脑门上,又能有多疼? 这恰恰说明了这位少年胸中对朝廷,对世道有许多的怨气啊! 正想发问,结果少年十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让一让,挡住风口了!” 正迎着山涧吹来的凉风打盹呢,哪来这么些没眼色的家伙,扰人清梦,着实可恶! 敬玄手上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似的,跟在李世民身后的几位朝中重臣纷纷开口呵斥: “竖子无礼!” “小小年纪竟不懂的上下尊卑!” “粗鄙莽夫!” 敬玄依然保持着原先那副姿势,大热天的,能不动弹就不动弹,免得流汗。 毕竟这个时代洗澡挺麻烦的,不但要自己打水,连个沐浴露都没有。 “无礼的是你们!好端端的怎把人当乞丐打发?” 本少爷浑身上下哪里像乞丐了? 不就是找了件破洞最多的衣衫穿么? 谁让你们古人那么保守的,大热天还穿长衫长裤,捂痱子呢这是? 不是乞丐? 那倒是朕行事孟浪了,李世民有心赔罪,可他身为大唐皇帝陛下,怎会这般容易向一名乡野少年郎低头? 横竖不过一介少年而已,错认了就错认了吧。 而宇文士及瞄了一眼敬玄手里的杯子,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甘甜,喉头顿时干咽了几下: “主家,先进去乘乘凉吧,这里风的确挺大的,正好祛祛暑气…” 李世民微微颔首,侧身绕过敬玄,带头在茶棚找了个位置坐下,一招手,朝正在忙活的云叔呼喝道: “店家,上一壶茶水,要凉的!” 云叔连忙从后头钻了出来,一边殷勤的给客人们倒着酸梅汁,一边笑着解释道: “好叫几位主顾知晓,小老儿这茶棚子无甚茶水可饮,只有一样,便是这梅汁,用了上好的山楂和乌梅,夏日啄饮最是消渴解暑…” “就是那少年手中端的?你这店家倒是个心善之人…” 李世民到现在仍旧固执的认为敬玄是一位在人家铺子蹭吃蹭喝的困顿少年郎。 而云叔也没有听出李世民言下之意,只倒他是在夸赞自己手艺,连忙摆手道: “这酸梅汁可不是小老儿制作的,都是我家阿郎秘制的配方,一杯只要五文钱,可不就是心善…” 什么? 五文钱? 早两年五文钱能买两斤粟米了,不但李世民暗暗心惊,就连其余几位大臣也纷纷皱起了眉头。 莫非这是家黑店? 其实说是黑店也没错,敬玄特意交代了云叔,遇上衣着光鲜亮丽之辈,尽管狮子大开口,总要把本钱给挣回来不是? 看人下菜而已。 但宇文士及可管不了这么多。 黑店就黑店吧,了不起待会通知地方县衙的来把棚子掀了便是。 他嗓子干涸得都快冒烟了,端起杯子仰头便一饮而尽… 呃…幽香却不失清凉,酸涩却又带着甘甜,果然不错,即使五文钱也说得过去… 宇文士及举着空杯子,抖动着颚下的长胡子老怀大慰的说道: “店家,再来一杯。” 第0003章 树挪死与人挪活 甘甜的饮品最容易让人抒发心中的烦闷之意。 接连几杯下肚后,一桌子大唐首脑谈兴很快就变得浓郁起来。 “没想到在这乡野间也能喝到如此无上妙品,老人家,你就没打算去长安开一间这样的铺子?” 秘书监魏征像个老农似的,咂巴着嘴一边品尝口中残留的酸甜,一边给云叔出着主意: “长安富商大户可不少,若是去了长安,总比你在这田野间搭草棚子要强。” 云叔闻言笑呵呵的说道: “这位主顾,小老儿摆茶棚子也是无奈之举,我家阿郎说了,长安居大不易,若腰间没缠个十万贯,哪敢轻易上扬州?” 云叔一席话立刻引得几名君臣赞同。 长安百物贵,的确是不适合寻常百姓居住。 尤其是最近,粮价已经番了好几番了,却还没止住上涨的势头… 再这样下去,只怕祸乱就在眼前啊… “你家阿郎倒是个明白人,老人家,这上扬州又是个什么智故?十万贯,好大的口气!” 李世民忽然对云叔口中的阿郎来了兴趣。 看样子应该也是一位读书人。 只是这等乡野间竟然还有读书人隐匿其中? 为何不出山求得一官半职为自己谋取出路? 云叔微微笑道: “这只是我家阿郎随口念的一首诗罢了,入不了诸位主顾的耳。” 一听说有人会作诗,其余几位大唐重臣也回过神来,他们都是饱读诗书之辈,这穷乡僻囊居然还有人会作诗? 这得见识一番! 宇文士及也凑趣: “无妨,老哥哥只管将你家阿郎的诗词念来,好与不好,我等自有论断,就当茶余饭后找个乐子,要是作的好,这位兄台指不定还有赏钱…” 宇文士及说完还偷偷指了指旁边的戴胄。 而戴胄则是脸色一黑,暗骂宇文士及没一点知数,这一桌子茶水钱都不知几何呢,还赏钱? 一会儿就把你老倌先押在这里当人质! 云叔咧嘴一笑,虽然嘴上十分谦虚,可脸上倨傲的表情说明了他对自家阿郎的诗才有多大的信心,张口就念道: “义从亲处断, 贫向富边休, 腰缠十万贯, 骑鹤上扬州。” 众人听完整首诗后,顿时微微错愕。 这还真是一首彻头彻尾的功利诗词,不过还别说,倒是挺符合当下。 这是在温饱阶层挣扎的大唐百姓心中最美好的期望。 李世民沉吟片刻,问道: “你家阿郎何许人也?我等能否有缘一见?” 这下轮到云叔发呆了: “你们不是见过了么?” 李世民一愣,见过了?在哪里? 大唐君臣顺着云叔的手指,将目光停留在门口… 什么? 这暴脾气的黑脸小乞丐就是你家阿郎? 众人眼中透露着难以置信,李世民搓了搓自己发僵的脸颊,尴尬的问道: “就是他?” 皇帝的面子不能不要,想到刚才的敬玄对陛下没有一点礼数,宇文士及非常有眼色的站起来朝敬玄喊道: “那位小郎君,可否过来一叙?” 敬玄正睡眼惺忪的打着盹蓦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连忙站了起来: “云叔开饭了?” 少年滑稽的模样逗的众人莞尔一笑,说到底只是个少年郎啊,竟连睡梦中都还想着吃食。 “小郎君,来,老朽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宇文士及和颜悦色的冲敬玄招着手。 干嘛? 敬玄伸着懒腰,无精打采的走了过去。 哐当一声! 一屁股就坐在了长瞪上,把旁边的魏征吓了一大跳! 这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镜十分不满的开口斥责: “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朝气,竟像个无骨虫似的,你也是个读书人,怎无半点读书人的礼仪风貌?” 你谁呀?我认识你么?一上来就开始说教,实在让人讨厌! 敬玄懒得搭理魏征,只是看向让自己过来的宇文士及: “老人家唤我何事?先说好,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一直在默默观察敬玄的李世民听见这句话后,不禁哑然失笑: “小郎君放心,我等可不会行那卑劣之举,叫小郎君来,就是想问问小郎君你对这世道有何看法?” 敬玄疑惑不解,我能有什么看法? 若无意外,自己这时候本该已经躺在家里吹空调了,然后再喝着冰啤酒看看球赛,多悠闲的日子啊… 这贼老天,为何行事如此不讲究,莫名其妙的就被提溜到了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古代! “没啥看法。” 敬玄耸耸肩,摊手表示自己小日子过得美得很,就是白天有点犯困,不过那也是晚上出去找东西的缘故。 李世民眉头轻皱: “小郎酒是否有什么顾虑?小郎君尽管直言不讳,我等必不会让官府知晓……” 敬玄一听,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李世民,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想造反的贼子? 还是什么恶趣味的官僚下乡? 不过跟自己有啥关系? 旋即自嘲一笑: “树挪死,人挪活,能有什么顾虑?既来之则安之罢了。” 敬玄说的是真心话。 反正来都来了。 而且看样子也回不去了。 只要自己能想办法找到遗落在某个地方的车子。 即便是在大唐,自己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树挪死,人挪活? 李世民低头细品着敬玄刚才说的话。 乡野间的百姓往往都会说出些貌似粗鄙,却又十分蕴涵哲计的至理。 过了半晌才抬起头,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敬玄: “何解?” 第0004章 不结账都不许走 李世民万万没想到,在这乡野间偶遇的少年郎似乎能解开连日萦绕在自己心头的困惑。 是以语气中难得带着一丝兴奋: “树挪死乃是常理,人挪活又该作何解释?” 敬玄并不知道李世民的身份。 不过从他,以及其余几名老头的反应来看,眼前这名英武的中年人应该不是什么反贼。 其真实身份至少应该是一方大员。 亦或者是某个官员的幕僚也说不定。 “意思就是人不能被眼前的局限性所束缚住手脚,需知道除了周遭的一方天地,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敬玄的解释很直白。 李世民稍微一琢磨就听明白了,回头看了看其余几位重臣,见他们也纷纷颔首点头表示赞同。 心中稍定,遂又问道: “可有先例遵循?” 什么先例不先例的? 在后世老家待不下去了,外出沿海打工不是很正常么,这有什么好遵循的? 即便古代没有改革开放,那也不可能不让老百姓们背井离乡吧? 这就是敬玄想错了。 大唐自立国以来,不但周边外敌环伺,其内部更时常有人造反。 不少州县的百姓经常会因为战乱外出避祸。 甚至有的还逃到了敌对势力的地盘,导致了许多州县人口空虚。 这种情况直到武德七年才稍加缓解。 时任大唐皇帝的李渊下召让各州县重新校对户籍。 并严禁再出现举家迁移等乱像,要求一籍一地。 除非有路引为证,否则违此令者徒三千里。 在敬玄看来理所应当的事情,李世民却有着难言之隐。 登基还没几年呢,就接二连三的推翻父皇所立下的国策,且不说那帮武德老臣会如何反应,就是自己心里这一关,都有些难以迈过去。 “比如他!” 敬玄指向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宇文士及说道: “这老头一看就手无缚鸡之力,你让他去种地,保管两三天就能给累死,可不种怎么办呢?难道等着饿死不成?” 宇文士及听见敬玄拿自己作比喻,而且还张口不离一个死字,气得吹胡子瞪眼! 不知好歹是小东西,哪有这么当人面咒人家死的? 而李世民则随着敬玄的话陷入沉思,种地会累死,不种会饿死,那该怎么选? 见宇文士及愤恨的瞪着自己,敬玄毫无诚意的拱拱手致歉道: “在下就是举个例而已,老人家勿怪……” 然后转头又继续说道: “这就是樊笼,为何一定要在种地上面做选择呢?这老人家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模样,想必儿女也十分孝顺,为何不去投奔他们呢?只要熬过这段艰难的时日,想必生计也不成问题……” 敬玄的话让宇文士及又有些飘飘然,很自然的点头附和道: “不错,老夫的几个儿女的确十分孝顺,若无活路,老夫大可去投奔他们,这都是老夫平时以身作则种下的善果……” 说完还非常得意的笑了两声,就好像他堂堂郢国公真的成了活不下的老农,下一刻就打算去投奔儿女了。 魏征不满的冷哼两声,提醒老头子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得意忘形的宇文士及这才反应过来,面色异常尴尬。 没想到敬玄这次又指向了戴胄: “这位老伯伯一看便是精于算计之辈,即便不种地,去给有钱的亲戚当账房先生也能过活……” 正在计算袖笼子里剩下的铜子儿够不够付清这一顿茶资的戴胄,闻言顿时一脸茫然的抬起头。 李世民忍俊不禁,这少年郎眼光还挺毒,民部尚书可不就是整个大唐的账房先生么? “投奔亲戚?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若照此张榜施行,关中之民或得喘息之机。” 敬玄摇摇头,有些不争气的看着李世民: “这还是另一个樊笼,百姓不需要别人替他们做选择,他们要的是可以做选择的机会。” 李世民听罢心神一震,紧锁的眉头豁然开朗。 魏征也拍手称赞: “不错,百姓只要有选择的机会,那就会想法设法的活下去,小郎君,老夫受教了!” 说着就要站起来给敬玄行礼,敬玄微微侧身避开,口称当不得老人家一礼。 “当得,如何当不得,就凭小郎君一席话,便令老夫等茅塞顿开,小郎君如此大才,可否留下姓名?” 魏征见敬玄如此谦虚,先前对他在门口的那番举动暗藏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甚至还觉得大抵只是因为身为读书人的傲气,不肯受他人嗟来之食才故意以言语相激。 真是一个好少年啊,如此有见识,怎能埋没于乡野? 李世民也同样一脸期待的看着敬玄,他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这少年自报家门核查无误后,就立刻授予他官职,让他为自己所用。 只是如果他知道这名少年是在玄武门替自己挡下隐太子援军的大将后人,不知心中又该作何感想? “晚辈名唤敬玄……” 被这么几个老家伙用火辣辣的眼神盯着,即便是敬玄这种后世人也难免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又不是绝世美女,盯着我看干什么… “敬玄…恩,果真是个好名字…一听就是饱读诗书之辈…” 宇文士及立刻出口称赞,他现在对敬玄感官极佳,哪怕敬玄说自己叫狗剩,他也会想方设法吹得天花乱坠,既然陛下寻到办法了,那自己这把老骨头就可以早早的回家歇息去喽…… 李世民点点头: “敬玄是吧,记下了,小郎君,我等就此别过!” 李世民说着就站起身子,招呼众人离开,刚走到门口,敬玄的声音复的又传来: “茶钱还没付呢?你们不会是想赖账吧?” 李世民脸色一僵,朕都准备授予你官职了,区区这点茶水钱你还想着要? 恨恨的看了戴胄一眼,这厮怎么不主动结账,无端端害的自己丢了面儿! 戴胄暗暗叫苦,方才一人饮了好几杯那什么酸梅汁,喝倒是喝痛快了,可钱袋子里已经所剩无几了,根本就不够付茶资啊。 敬玄见他面色很不自然,闪身上前拦住几人: “不结账不许走!” 第0005章 那就让朕留下吧 敬玄黑着一张脸拦在众人跟前,我才刚来大唐呢! 正指望赚第一桶金好站住脚跟呢! 怎么能平白无故的被人占自己便宜? 李世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我堂堂大唐皇帝,居然会被一名乡野少年给当成了地痞无赖,这叫怎么回事啊? 李世民的脸色忽暗忽明,连带着其余几位大唐重臣表情也不太自然,刚想自报家门透漏身份,没成想敬玄一句话就堵死了后路: “我不管你们是谁,今日必须把这茶钱给结了,想要倚老卖老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一个个年纪一大把了,学人家吃白食竟一点都不害臊!” 说完敬玄还专门瞄了宇文士及一眼: “亏得我刚才还觉得你老人家慈眉善目呢,呸!算我看走了眼!” 得,这下自报身份也不管用了…… 说不定还会被这黑脸少年给当成满嘴谎话的骗子…… 宇文士及膛目结舌,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被谁这么数落过呢…… 正打算开口想解释几句,结果魏征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这位小郎君,可否容我等借一步商议一番?” 敬玄狐疑的瞅了瞅他,又看了看其余几人,似乎在怀疑他们是不是要趁机跑路。 没办法,这种事情自己在后世的网络小视频上见多了,不可不防啊! “小郎君,我等都是知书达礼之人,万不会行那龌蹉之举,还请小郎君方便则个,也好让我等商议出个对策来,你看如何?” 魏征彬彬有礼的模样无疑也给了李世民说话的机会,这位大唐天子也点头附和: “不错,我等只是稍作商议,一会儿定会给小郎君你一个交代……” 见几人都一脸期盼的望着自己,敬玄侧头想了想,手指向一边: “那好,就在这商议,我不听便是了,但你们也休想溜走!” 敬玄说完便一屁股坐到门口,冷冷的盯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几位大唐重臣。 李世民被敬玄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忙将几人带到一边: “一会儿仁人你先留下做质,玄成,玄胤与朕去一趟户县县衙,待取些银钱便来赎你……” 仁人就是宇文士及的表字,小老头一听自己要留下做人质,心中老大不快,年纪一大把了,居然能遇上这等事,传出去只怕要被人笑掉大牙! 而戴胄则有些心虚,说到底钱袋子余额不足跟他有直接关系。 民部尚书的职责是什么? 就是替大唐掌管钱粮! 怎么掌管? 有计划的支出,并且能够回绝一些不切实际或者没必要的支出! 都怨自己啊,害的陛下也跟着扫了颜面。 戴胄一边回避着宇文士及的幽怨目光,一边干笑道: “陛下,还是让臣留下做人质吧,宇文中书毕竟身体不大好…” 话还没说完,宇文士及就率先不干了,小老头瞪着眼睛气呼呼的说道: “不劳戴民部费心,小老儿身体好的很!” 说着还原地蹦哒了几下,这个戴胄戴玄胤,当着陛下的面儿说老夫身体欠佳? 安的什么心? 想老夫告老还乡么? 你戴胄明明还虚长老夫几岁,竟如此不会行事,一大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对于年轻的李世民来说,眼前这几位胡子花白的老臣既是大唐的宝贝,同时又是朝廷的毒瘤。 不过正因为有他们带头,所以朝堂议事大多都是以吵架收场,跟个菜市场似的。 可目前的自己还离不开这些老臣的支持。 李世民忽然变得有些心烦意乱,一边恨不得这些老头子早早的回家颐养天年,一边又需要他们的影响力稳固自己的帝位。 而戴胄被宇文士及回怼了一句之后,噎得说不出话来,这个破野头,怎么就不识好人心呢? 魏征见他二人又有相争之意,连忙向李世民谏言: “陛下,就让臣留下做人质吧,陛下与两位回去之后也不必急着来赎臣…” 李世民一愣,其他人都不想留下做人质,魏征却反其道而为之,这思想觉悟… 果然… 高下立判啊… 正在暗暗较劲的宇文士及和戴胄也恍过神来,意味难明的盯着魏征。 这老魏要干什么? 装好人? 端的不是东西! 非人哉! 你这样一说,那我俩成什么了? 迎着李世民赞赏的表情,魏征答道: “陛下,咱们这一路行来除了遇见饥民给些钱粮以外,根本没有寻到一条切实可用的策略,直到遇上这位小郎君…” 众人跟随魏征的目光看向背对着他们的敬玄,只是敬玄似乎又在打瞌睡,脑袋时不时撞在门柱上面看上去有些滑稽。 强忍住笑意,魏征继续说道: “这位小郎君能一语见地的指出我大唐眼下的困局,其身上必有大才,因此臣想留下再与他交往几日,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况且走马观花似的体察民情,还不如与民同吃同住了解得透彻,您说呢陛下?” 魏征的话无疑给了李世民启发,这位大唐皇帝背着思考了几步后似乎下定了决心: “玄成说的有理,那就这样,朕留下,你们三人先回长安!” 李世民的语气毋庸置疑,可大唐天子独自怎能身处险境? 为了获得和皇帝陛下独处的机会,其余几人又争执了起来,而敬玄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你们商量出个结果来没?!” 李世民微微一笑: “我留下,他们几个……” 话未说完,宇文士及抢在另外两人前头说道: “老夫也留下,他们两个回去取钱,还请玄哥儿通融则个……” 好家伙,叫得这么亲热? 戴胄和魏征暗暗鄙视着宇文士及,这破野头果真一点廉耻都不要了… 胡人血统啊… “好!那就依你们!” 敬玄拍了拍身上的衣衫,站了起来让开道路,手上还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魏征与戴胄面面相觑,直到李世民微微点头之后,两人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而李世民则是不露痕迹的飞快朝外头的林子里打了个手势。 原本隐隐有人头攒动的树林,复得又归复平静。 第0006章 “那个谁,说你呢!” 敬玄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十分不耐烦的指着李世民面前的罐子: “梅子要捣碎才出得了味儿,否则清汤寡水的谁愿意喝?看着挺壮实的,怎么干个活儿都干不好?” 天潢贵胄被一名乡下野小子指着鼻子呼来喝去的,李世民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点点头,手上徒然发力,捣得瓦罐咚咚响: “这样如何?” “轻点!你想捣毁我的罐子吗?” 敬玄觉得这名自称秦礼的中年汉子是故意在跟自己作对,刚想再喝骂两句,旁边那位名唤野仁的小老头又出了状况。 “老头,实在不行就别干了,让秦礼帮你干得了,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万一整出个好歹我可担不起责!” 宇文士及笑呵呵的杵着钉耙从地上站了起来: “小郎君,老头子身子骨硬朗得很,摔一跤也不妨事…” 宇文士及为了在自己的主君跟前展现出年轻的一面也是拼了老命。 当初的秦王府还有一帮从龙功臣等着上位呢,自己可不能就这么轻轻易易的把担子交出去! “谁担心你身子骨了,大饥年的,想在山里采摘些山楂可不容易,这都是云叔费了老大劲从山里找来的,可别给我们糟蹋了,唉,你们也是交友不慎,那两个同伴去了这么久都还没见人影,是不是丢下你俩不管了?” 原先还以为这四人是某个官员的幕僚,不差钱的主,没想到这都快天黑了,另外两个老头还没拿钱来赎人,敬玄估计这四个家伙就是一些喜欢挥斥方酋的意气穷书生。 可不是嘛,电视剧上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龙套,下一秒就会被穷凶极恶的官兵给丟进大牢严刑拷打,这时候主角再…… 想什么呢,跑偏了跑偏了… 敬玄甩了甩脑袋: “抓紧时间干活儿,今日不整完,明日就没得卖了,到时候损失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野仁你先歇着,一会儿放着我来吧。” 李世民对敬玄的唠唠叨叨充耳不闻,一边让宇文士及悠着点,一边抬头环顾四周打量着: “敬玄,这别院看上去颇为雅致,难道是你家的?” “问这干嘛?” 敬玄一脸警惕的看着李世民: “莫非你想加害于我然后再继承这间别院?我告诉你,休想!” 李世民哑然失笑,这少年,脑子颇为清奇,前一刻还能对着民生国策侃侃而谈,下一刻又像个混蛋玩意儿似的讨人嫌弃! 敬玄不知道李世民在暗暗鄙视自己,自从灵魂莫名其妙附身到这具身体之后,自己的性格也在潜意识的与这具肉体相结合,只是这些变化他并没有仔细思量过。 “我就是问问,看你衣衫打扮,不像是……” 后面的话李世民不好意思说出口,怕伤了敬玄的自尊心。 哪知敬玄根本没当回事: “你说的没错,这间别院的确不是我们的,我们只是帮人打理而已,所以你也不要想着趁我睡觉干什么坏事,即使我死了,这间别院也有主人……” 这混小子,竟然如此难以… 沟通! 李世民真想把手里的棒槌砸在敬玄那张黑漆麻孔的脸上! 想了想,还是算了,朕乃是天子,如何能与升斗小民一般见识! “小郎君,可有茶水解解乏…” 宇文士及背靠在门廊上气喘吁吁的插话道,年纪大了,实在是干不动了,想当初老夫夜御三女都…… 现在居然只是使了一会儿爬犁就腰酸背痛,不服老不行呐! “想喝自己去倒!” 敬玄指了指井里的水。 宇文士及一脸尴尬,他现在好不容易才把腰杆挺直,如果这时候再弯下去,只怕…… 心虚的瞅了瞅远处的陛下,见他没注意到这边,连忙说道: “不喝了不喝了,老夫不喝了,你这个小郎君,太刻薄了,这样…不好…” 竟然被一名老头子说刻薄,敬玄放下手中的糖霜没好气的说道: “等着,我先去把水烧开再倒给你老人家可好?!” 宇文士及喜上眉梢,口中连称: “不用那么麻烦,就凉水好了,解渴……” “生水可不成,尤其是夏日,喝多了容易得虐疾!” 宇文士及闻言呵呵一笑: “你这小郎君尽会危言耸听,老夫还从未听说过喝凉水也能得虐疾,想当初老夫……” “打住!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头,我不管你年轻的时候怎么样牛逼哄哄,你现在总归是老了,身体各方面的抵抗力和免疫力都在下降,如果你再不注意饮食,真的有可能得虐疾或者其他什么病。” 敬玄故意吓唬着宇文士及。 这老头动不动就是想当初,自己耳朵都快要听起茧子了,究竟是活得有多么不如易才这么喜欢追思过往? 这老头,多半就是个落魄书生,说不定他儿女也不要他了,成天摆出一副笑脸或许是心态好,也或许是装出来的… 敬玄看向宇文士及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怜悯了,罢了罢了,谁让本少爷心善呢,就给你烧一壶热水解解渴吧…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的落在了李世民耳朵里,这位大唐天子对宇文士及的过往并不关心,就那点破事,还成天说个不停,想当初朕…… “敬玄,你说喝生水会染上虐疾可有什么依据?” 李世民目光炯炯的看向敬玄,虐疾在大唐可是极难医治的病症,多少子民都是因为染上了这种恶疾被夺取性命的,想当初在洛阳大营…… “依据?” 敬玄无声的笑了一下,这玩意需要什么依据,生水有细菌呗,煮沸杀菌呗,多简单? 不过跟古人恐怕说不透这个,敬玄想了想,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众所周知,一般水源附近都极易滋生大量蚊虫,而这些蚊虫就是疾病的传播源,包括虐疾也是,有的蚊虫产卵时会不小心把卵产到水里,或者干脆淹死在水里,而很多人即便发现了,也只是把这些东西捞起来继续饮用,根本就不会管里面是否还有病源体,这就极其容易导致感染疾病,所以需要把水烧开,高温的水能够杀死这些病原体,就像我们人一样,不是也怕高温?病原体也同样如此,我这么说,你们明白了吗?”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自己主动留下来做人质,还真是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就这么一会儿又长了见识… “那是否杜绝蚊虫叮咬就能避免生病?” 到了宇文士及这个年纪,最是怕死,生怕自己哪天一不小心被蚊虫给咬了,第二天就两腿一蹬归西了。 小老头打定主意,等回到家里就命令下人将家里的蚊虫扑杀干净,往后胆敢有一只蚊子在老夫面前晃悠,腿打折! 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第0007章 做人开心最重要 天色稍晚的时候,云叔背着一个大包袱从外面回来。 “阿郎,来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云叔抖了抖捏在手上的新衣往敬玄身上比划了两下,喜滋滋的让敬玄赶紧试试。 正颐气指使的招呼二人干活的敬玄,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衣衫。 “回头再试,云叔你去长安了?” 云叔还没说话,宇文士及便嗤笑一声: “长安离这好几十里呢,半日可赶不回来,小郎君,老夫还以为你什么都懂呢…” “喝水就喝水,随便插话小心一口被呛死!” 敬玄没好气的回过头,怒视着宇文士及。 初来乍到,不懂不是很正常么? 我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宇文士及也不生气,他现在对敬玄的一张毒舌有了相当的免疫力。 反而厚着一张脸皮凑上来摸了摸布料,啧啧称奇: “咦?这种绢布可是难得的好东西,云老哥,上哪搞来的?宫廷贡品也是能在街市上买到的?” 宇文士及的话立刻引来了李世民的注意,这位大唐皇帝也放下手中的活计围了上来。 “把你们的脏手拿开!”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雪白的绢缎上已经有了明显的两个污渍。 “确实是宫里赏赐出去的…” 李世民对敬玄的呵斥充耳不闻,反而一脸怀疑的盯着云叔。 这种名贵的料子,只有得到赏赐的人家才有,而且无一例外都是高官显贵,怎么可能流落到市井小民手里? 而且内府都有详细记录,一查便知真伪。 见二人以为是自己偷的,云叔连忙解释道: “刚才老头子去县里时,在岔道上碰见一伙人正在叫卖物件,说都是从公主府流出来的好东西,老头子就上去瞄了一眼,然后花了一贯钱买下这匹料子又找县里的刘裁缝做成衣衫…” 公主府? 住在户县的公主只有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长沙公主。 李世民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多半是趁公主久居长安之际,府里的下人偷偷拿出来贱卖变钱的。 这种事情在高门大户里屡见不鲜,尤其是眼下各地闹起了饥荒,偷拿主家财货变卖的更是不在少数。 光长安县自入夏以来便审理了三十七宗此类案件。 百姓们活不下去了才会铤而走险,这是朕这个皇帝的过错啊… 李世民长叹一声,闷闷不乐的重新回到座位上,狠狠捣击着瓦罐。 这个秦礼,又怎么了?莫名其妙的发什么脾气? 敬玄刚想过去提醒他手上注意点轻重,宇文士及见状连忙打圆场道: “云老哥,可带了吃食?干了一下午活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说完还向李世民那边瞟了瞟,脸上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敬玄来回的打量着两人之间的那点细微反应,心中越来越狐疑,这两个家伙究竟是干什么的? “也没什么,就两条鲤鱼,少爷昨日还说想开开荤打打牙祭,这不…” 云叔笑呵呵的回答着,全然没发现宇文士及的脸已经变黑了… 大胆刁民… 鲤鱼也是能吃的? “老头子这就去做饭,阿郎,让他们先歇息一会儿吧,读书人干不了粗活,可别累出毛病来了…” “我帮你!” 宇文士及一把夺过云叔手里的鲤鱼就慌不忙跌的跑了,因为他看见陛下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了。 “你又怎么了?” 敬玄走过去拿脚捅了捅李世民跟前的瓦罐: “脾气怎么恁大?不想干就别干,去歇着吧,我来就是了。” 短短一下午时间,这秦礼已经发了好几回脾气了,究竟是什么样的运气才让他在这险恶的古代社会活这么久的? 须知道,电视上的那些耿直书生,通常都活不过第一集,最后还要依靠腹黑阴险的主角来为他们报仇雪恨。 自己可不想有一天无意听闻这秦礼惨死街头,最后累的自己为一个不认识的人产生莫名其妙的共鸣再去跟某个大奸臣对着干。 我来大唐既是天意。 也是无奈。 “你觉得这天下还有得救么?” 李世民头一次对自己的执政能力产生了怀疑。 论打仗他不惧怕任何对手,可说到治理国家,他忽然觉得自己力有不逮… 早几年父皇还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虽然大唐同样艰苦,可最终总能化险为夷。 可自己呢? 区区一场蝗灾就使得子民饿浮遍地,百姓们为了活下去无所不用极其,这是礼乐崩坏的征兆啊… 难道那些世家子说的没错? 真的是因为我李世民得位不正,才导致上苍接二连三的降下灾祸? “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天下跟你有什么关系?读书读傻了?” 敬玄觉得莫名其妙,这种感觉就仿佛是跟朋友聊天,两人为某首富资产结构变化带来的后果产生了分歧,吵得面红耳赤。 可到头来人家依然是首富,而自己依然是那个拿着死工资的屁民。 李世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我皆是这天下的一份子,如何没有关系?” 敬玄笑了,这家伙还真是读书读傻了,干脆一屁股坐到他对面: “你说的不错,这天下是由无数个你我组成的,我只要吃好喝好,那就是为这天下做了一份贡献,而你呢,因为付不起一顿茶资不得不替我做工还债,你觉得你还有得救么?” 李世民一愣,朕只是体察民情而已,还真当朕付不起这区区一顿茶水钱? 这小黑炭头,还真是目中无人呐! 敬玄把他不屑一顾的表情全然收在眼中: “你看,你又不高兴了,我就不明白了,一个人的气量怎么能小到如此地步?” 什么? 朕的气量小?! 你知不知道朕自从荣登大宝以来,赦免了多少乱臣贼子? 就连当初在玄武门杀死朕心腹大将的冯立,谢叔方二人朕都能委以重任! 李世民十分不服气,但却又无法出言反驳,没想到敬玄下一刻伸出脏兮兮的手拍向自己的肩膀: “知道你不服气,既然你不服气,说明你还有得救,所以啊,只要着眼于当下就好,别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比如现在,先把手上的活儿给干好,还了欠我的债之后,再去外面抒发你那郁郁不得志的心态,你知道做人什么最重要么?” 李世民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 “什么最重要?” 敬玄漆黑的脸上露出一口大白牙: “开心最重要!” 第0008章 古代的浩瀚星空 两条鲤鱼被炖的喷香。 但李世民端着碗随便刨了几口饭就借故劳累回屋休息去了。 而一直在看李世民眼色的宇文士及,则趁机捞了好几块鱼肉放在碗里。 那囫囵吞枣的模样生怕被人看见似的。 这是多久没吃过肉了? 敬玄一声叹息。 小老头果然也是个命苦之人啊… 罢了罢了,明日就让他们离去吧,区区几十文钱,就当本少爷心善施舍了。 在这个没有夜生活的时代,吃晚夜饭除了上床歇息就没有别的事可干了。 尤其是普通百姓,他们既不识字,也负担不起挑灯夜读的灯油钱。 所以抓着自家婆娘在床上使劲折腾是晚上唯一的乐趣。 这就导致了超高的生育率。 以及惊人的夭折率。 无论谁家都有好几口人,可问题也接踵而至。 大唐实行的是口分田以及永业田制。 永业田顾名思义,这田就是你的,将来可以传给子孙后代。 男丁按照年龄,以及入伍府兵的年限,被官府授予的永业田从十亩到六十亩不等。 而另外还有几十亩口分田则是替朝廷种植的,每年要按照比例向官府交纳租子。 而这个租子就是最寻常的赋税。 即便不种也要交。 所以家里孩子多的就会想法设法瞒报人口,没办法,地多了根本种不过来,况且还要交税。 一家几个孩子共用一个名字的现象十分普遍,而且百姓们也没什么文化,所以起的名字都很随意。 敬玄趁着夜色一路走来,已经听见了不下七八个自家孩子叫大郎的人家。 白天人多眼杂,敬玄不敢随意乱走,怕引来不必要的盘查。 因为最近闹饥荒闹得严重,好些外乡人都伪装成盗匪想去隔壁富裕的村子打打秋风。 百姓们防贼似的互相提防着,老远就紧握着锄头冷冷的盯着你,实在是让人心里不得劲。 不是说古人大都民风淳朴么? 敬玄生怕后脑勺忽然被人来这么一下子,好不容易捡回的半条命,可不能又稀里糊涂的给丢了。 车子掉落的地方应该就在山里,周围这一带自己前几日都寻遍了,没有重物掉落的痕迹。 何况那么大一辆大卡车,古人哪有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搬走的能力? 夏日的乡村夜晚,月光皎白,一条清晰的天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 大气没被污染过的时代就是好,抬头就能看见银河,原来是长这样的… 只是敬玄无法沉寂心思好好欣赏一下天空的美景,他总感觉有人在暗中跟着自己。 这种感觉直到自己钻入山林,才消失不见。 或许只是错觉? 敬玄深一脚浅一脚的穿梭在林间,这副身体不错,大概是因为从小习武的缘故,翻山越岭简直如履平地。 也是,怎么说也是将门子弟,从小家传的锤炼应该必不可少,这是一门生计,也是敬家先祖在乱世之中挣命的本钱。 又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期间耳畔时不时传来几声不知名生物的啼鸣。 走夜路果然足够让人提心吊胆,怪不得农村的老人时常说不要一个人在夜里进山。 应该就在附近了,敬玄有理由相信自己离车子不远了,因为鼻尖传来的汽油味越来越清晰。 爬上树梢举目四望,夜色中,好像有个东西微微闪了一下? 那是… 敬玄连忙掏出火折子点燃火把,想看得再清楚些。 随着火苗的跳动,红白相间的反射光线隐隐出现在林间。 车屁股的反光贴纸? 敬玄大喜,可算找到了! 三两步就冲了过去。 我的东风天龙! 我的荣耀手机! 我的…… 敬玄忽然停下了脚步。 万一驾驶室里还坐了个人怎么办? 万一这个人就是穿越前的自己怎么办? 难道我要亲手埋葬我自己的… 尸体… 敬玄又惊又怕的慢慢往车头挪动着,车厢外观有几处明显的凹痕,应该是撞击所致。 毕竟是从山上冲下来的… 车头也凹进去好大一片,整个前脸都得换,估计要花不少钱,不知道走保险的话…… 脑子里忽然钻出的想法让敬玄哑然失笑。 这是在古代啊,哪来的修理厂? 保险公司还有一千多年才问世呢! 是啊,我都在唐朝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不就是一具尸体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常年跑车见过的死人还少了? 敬玄大着胆子举起火把从车窗外往里瞄了瞄。 空空如也! 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一幕。 或许自己的肉体在时空隧道掉到了别的什么朝代吧… 心中最大的忐忑不复存在之后,敬玄费劲巴力的钻进了驾驶室。 和那个时代的所有人一样,第一时间自然是找到掉在油门处的手机。 荣耀手机续航好啊,这都几天了,居然还有电? 只是没有信号,敬玄忽然像抽风似的尝试着拨打110… 第0009章 皇帝的初次体验 敬玄在车里枯坐了一夜。 像是在缅怀,又像是在祭奠。 直到第二天刚蒙亮时,才从半梦半醒中回过神来。 拿手一摸,脸上全是泪水。 我这是怎么了? 不就是换个时代继续讨生活么? 有什么大不了的? 眼下还是先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能立即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抽出遮光板的货物清单,敬玄随意扫了一眼,心里顿时长出一口气。 这车物资原本是要拉往戈壁某生产建设兵团的,主要以援建当地子弟小学为主,另外还夹杂着一些那边稀缺的生活物资以及用以戈壁开荒的试验型经济作物种子。 打开货箱,敬玄顿时犯了难,几十吨的东西光凭自己一个人是拿不走的,只能先挑拣些能搬动的。 印着灰太狼的书包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背上背俩,手里提俩,嗯,灰太狼果然结实耐操。 细心锁好车厢后,敬玄又去驾驶室取出单位配发的电棍。 这可是防身护体的好东西,因为戈壁滩时常有野熊狼群出没,上级部门出于安全考虑这才给一线员工配发了这玩意。 一米多长的合金电棍,充满电待机时间能超过四百小时。 墨绿色的邮政车厢根本不需要敬玄再做任何掩饰。 站在山腰处往下望,一般人根本看不出山坳底下的树林里还藏了一头钢铁大怪兽。 这就好,应该暂时还算安全。 回到别院的时候,都还没起床,敬玄连忙把东西藏到自己房间的床底下,只是将那一大罐方便面调料给取了出来。 唐朝的食物不是蒸煮,就是炙烤,关键香料又贵,所以寻常百姓做菜都是水煮撒几粒盐花子,条件稍微好点的,大不了再搁几滴醋。 至于传说中的盐布和醋布,听云叔说那都是行军打仗图方便才用的东西。 今天必须吃一顿方便面味道的面条开开洋荤! 敬玄在厨房忙活的时候,李世民才刚刚醒来。 好久没睡得这么踏实了! 自从那件事过后,自己无论在哪个宫里留宿半夜总会被噩梦惊醒… 浑身是血的建成和元吉总会抱着脑袋请求自己给他们重新装上… 为此自己请了多少法师和尚驱邪除秽都不管用。 没想到在这山野间,听着林间的虫鸣鸟啼,能安睡得如此之泰然… 李世民伸着懒腰还想再磨蹭一会儿,如果是在宫里,这会儿已经有宫人开始提醒自己上朝了,难得这么清闲啊。 腹中不合时宜的传来两声叫唤,扰乱了这位大唐皇帝睡懒觉的计划。 早知道昨晚就多吃两口了,鲤鱼也没什么不好的,老百姓活不下去了自然什么都吃,比起啃树皮,鲤鱼又算得了什么? 回去就下令礼部,将鲤鱼从忌讳名单上給划掉! 敬玄说的对啊,着手于解决眼前的难题才是正理,老想那么深远干什么? 反正这天下也不会因为几顿饥虞就瞬间分崩离析,朕还有时间救万民于水火… 方便面调料有一大特征就是煮沸之后味道能飘到老远,这一点上与火锅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在抒发情感的李世民也闻到了这股味道。 咦? 什么东西? 好香啊? 李世民遁着香气一路追寻到厨房,发现端着面碗正要开吃的敬玄,肚子又咕噜了两声。 敬玄漆黑的脸霎时变得更黑了。 看着眼前李世民的表情,心里犯起了嘀咕,莫非任何时代都有一个蹲在你跟前等着喝方便面汤的家伙? 手上碗一推: “你吃吧。” 李世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吃,我就看看……” 说得这么可怜,敬玄仿佛从李世民身上看到了自己学生时代的影子。 没好气的说道: “让你吃就吃,我再下一锅面条就是了!” 李世民这才装作迟疑的模样,小心翼翼的接过敬玄递过来的面碗。 先是故作矜持的吹了吹,然后… 一口下去,李世民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世间竟还有如此美味的膳食!朕此前为何都不曾尝过?? 这浓郁的香气… 舌尖就像是在舞蹈一般… 再也顾不上风仪姿态,粗糙的面条吸在嘴里呲溜作响。 面吃光了还不够,端起碗喝得连汤都一滴不剩。 看那惋惜的架势,大有伸出舌头再把碗舔一遍的冲动… “有这么好吃?” 敬玄目瞪口呆的看着李世民,原以为这些加了食物添加剂的东西并不符合古人的口味,没想到居然这么受欢迎? “朕…” 李世民还在回味唇齿间的美妙,下意识的就说漏了嘴,连忙补救道: “真的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食,这是你做的?” “废话,这里除了我还有谁?这可是独家秘制的配方,你说说,这样一碗面条,如果拿去卖,一碗能卖多少钱?或者说你愿意花多少钱来吃这碗的面条?” 敬玄没有注意到李世民的话语漏洞,他全身心的沉入在卖方便面的伟大事业当中。 酸梅汁配方便面套餐,是否可以打响长安市场,为自己掘到在唐朝的第一桶金? 而李世民和他想的却不一样,这位天下至尊皱着眉头,这么好吃的玩意儿就应该进贡到宫里,谈钱是不是太俗气了? 不过碍于眼下还不能暴露身份,李世民想了想,试探性的报出一个自己能接受的数字: “五贯,亦或是十贯?” 敬玄听罢白了他一眼,以大唐现在的物价而言,十贯钱的购买力等于好几万了。 谁会花几万块吃一碗面? “这种面条其实要油炸过后才好吃,按照成本算下来,最多卖个五六十文就差不多了,再贵就没人吃得起了,你们这些读书人,难道一点都不关心外面的物价?” 敬玄毫不客气的训斥着李世民,认为他只是一名双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 李世民被他教训得老脸一红,关键也不知道如何辩驳,五贯一碗,这大唐恐怕还只有自己吃得起… 只是那时候,怕是魏征老儿要指着朕的鼻子骂朕败家吧… “记着,你又欠我十贯钱,这可是你自己报的价,童叟无欺。” 敬玄狡黠一笑,又端出一碗面: “再来一碗不?” 第0010章 专治寂寞空虚冷 “小郎君,你说这个面叫什么来着?” 宇文士及意犹未尽的放下手中空碗,说出去都不好意思,堂堂的国公爷竟然对一碗面恋恋不忘。 想当初老夫什么没吃过? “方便面,记着,十贯钱一碗!刚才老秦也吃了两碗,加起来你们一共欠我三十贯!” 十贯而已,对于家大业大的宇文一族来说,算得了什么事? 宇文士及满不在乎的点点头,他在乎的是李世民会不会发现自己一顿饭也吃了十贯钱,臣子要是这么豪奢,那就离大祸临头不远了。 “小郎君,老夫再点一碗,分开记账成不?你可别告诉那位秦…秦先生,回头老夫就让人把钱给你送过来…咦…小郎君?你这是干什么?你的嘴巴怎么冒烟了?” 在宇文士及惊异的眼光中,敬玄熟练的从怀里掏出一支烟含在嘴巴里点上… 没法子,虽然这具身体没有烟瘾,可谁叫咱灵魂是老烟枪呢? 车上那二十几箱送到戈壁的香烟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好几千条呢,够自己抽一辈子了! 已经习惯在手指上夹个东西的敬玄一愣,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下意识动作。 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要不您也来一支?” 欧洲第一个吸烟的人罗德里戈·德·杰雷兹,他被安上施行妖术的罪名,以异端的身份被处十年的有期徒刑。 敬玄可不想自己也被当成怪物,于是竭尽所能蛊惑着这位名叫野人的老头: “这可是好东西,还能治病,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要不是看您老人家慈眉善目的,我都舍不得拿出来!” 敬玄一边说一边用火折子给宇文士及点上,并且还教他像吸气一样往喉咙里吸。 老头子将信将疑的照葫芦画瓢,按着敬玄教的方法使劲吸了一口… 咳…咳咳… “第一次都这样,习惯了就好了,您先缓缓…” 敬玄捋着宇文士及的后背给他顺气。 “小郎君你不要诓老夫,如此呛鼻之物怎能治病?” 宇文士及不相信敬玄的说辞,认为敬玄是在故意戏弄自己。 “你看我…” 敬玄说完猛吸一口,然后仰头嘴唇轻轻一抖。 在宇文士及瞠目结舌的表情中,一个又圆又大的烟圈在厨房冉冉升起… 李世民正在外头散步,之前为了替天下人作表率,皇家带头节衣缩食,已经好久没吃这么饱了,摸着微微隆起的肚皮,脸上全是满足。 就是有点贵,一顿饭就耗去了二十贯,不行,得去找那敬玄再谈谈,看能不能少点,二十贯都够一个五口之家好多年的开销了! 刚走到厨房,就见一老一少蹲在灶台旁吞云吐雾,李世民大惊,连忙提起旁边的水桶往二人身上浇去! “你干什么!?疯了吗!?” 敬玄怒不可揭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旁边的宇文士及也是一脸呆滞,他正沉浸在尼古丁第一次带来的头晕目眩当中。 那种感觉可真美妙啊,让人不禁回忆起过往的峥嵘岁月,想当初… 结果李世民一桶凉水浇下,玄之又玄的感觉徒然消失,整个人都变得失魂落魄起来… “哼,不识好人心,你二人身上着火了,我好心相救你却恶语相向,早知道就不救你了!” 李世民背着手站在那,表情活像被狗撵了的吕洞宾。 “陛…秦先生,我们刚才是在吸烟,没有着火…” 宇文士及连忙解释道,他还想再试试刚才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秦先生不如也试试,小郎君说这是一种治病手段,专治…什么来着?” 宇文士及侧头问向敬玄。 “空虚寂寞冷!” 敬玄没好气的答道: “我先去换衣服!今日还有许多活儿要做,你们不许溜!” 敬玄前脚刚走,宇文士及马上就将他放在灶台上的烟盒给顺了过来,点头哈腰的掏出一支,示意李世民也试试。 “朕又没病,何须治?” 李世民虽然嘴巴上这样说,但仍旧接过,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起来。 中华? 是了! 朕受上苍之命居中长安总领泱泱华夏。 莫非这是天意? “此药怎么食用的?” 宇文士及一喜,连忙学着敬玄教他的法子给李世民点上,还千叮万嘱让陛下第一口先吐出来,让喉头也好适应一下。 同时也不甘于只吸二手烟的宇文士及,摸出一支也给自己点上。 熬过了最初的不适应后,李世民惊奇的发现此物果然有奇效! 嗯,这种好东西就该跟那方便面一样往宫里送点。 “那个姓敬的小郎君还能吐出圆圆的烟圈子,就像这样…” 宇文士及扬起脖子学着敬玄手模样蠕动了几下嘴,可出来的就是一团没有任何形状的烟雾。 “老臣愚笨,还没学会,陛下恕罪…” 等敬玄换好衣服从里屋过来时,发现自己落在灶台上的那盒烟被这两个家伙抽了个大半… “这东西虽然能治病,可也不宜过量!” 敬玄说着一把就从李世民手里夺过烟盒,这老秦居然在观察烟盒,幸好自己有远见,提前把上面的字用火撩过,否则还真叫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李世民见敬玄回来了,忙朝宇文士及递眼色。 小老头会意的点点头,搓着手不好意思的朝敬玄问道: “小郎君,你这烟多少钱一盒…” 第0011章 有债必偿宇文氏 “陛下究竟去哪了?” 房玄龄皱着眉头看向魏征。 “陛下叫老臣不要透露他的行踪,还请梁公见谅。” 难得陛下肯与子民同甘共苦几天,说不定有了这段经历,陛下以后行事会更加替百姓们着想,老夫岂能让你们去打扰陛下? “可如今朝堂堆积了不少事务等待陛下决断,军国大事如何能拖延?” 杜如晦也疑声质问。 魏征笑呵呵的答道: “陛下说了,过两日就回宫,在此期间一切事物都请梁公与蔡公决断,老夫还要代替陛下草拟诏书,就不奉陪了。” 魏征说完正要远遁,却被脑袋圆圆的长孙无忌给拦住,这位当今陛下的大舅哥十分狐疑的问道: “什么诏书?” 魏征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陛下在乡野间得到高人指点,意欲颁布流民疏,允许百姓们自行外出讨生活,人不能在一个地方困死,只要百姓们能自谋生路,那么眼下这个难关自然能迎刃而解。” 原来如此,长孙无忌这才稍微放下心,他还以为… “齐国公以为是什么诏书?” 见魏征意味深长的盯着自己,长孙无忌老脸一红: “既然如此,我等应当尽心尽力为陛下办事才是,本官还有要务在身,先走一步。” 长孙无忌说完就跑了,刚才自己居然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实在是不应该,陛下何等人也,岂能轻易放弃来之不易的帝位? 不过乡野间哪来的高人? “这是那位高人提出的建议?” 杜如晦眼前一亮,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如果照此实行,势必要推翻太上皇原先定下的国策,其间的阻力,恐怕不小啊。 “事到如今,也只有先试试了。” 房玄龄也觉得此法可行,只是真要上手,还要做好完全准备才是,流民决计不能变成流寇。 “那就有劳二位左右仆射了。” 魏征拱拱手,飘然离去。 …… 而在后宫中,同样的问题大唐皇后长孙氏也在厉声追问百骑司的探子。 “说清楚,陛下究竟身在何方?!” 皇后的气势远非房杜二人所能比拟的,百骑司的探子伏倒在地战战兢兢的答道: “回禀皇后娘娘,陛下与宇文中书昨日在户县乡下的一间别院里过的夜,陛下说是要体察民情,吩咐奴婢们不得打扰……” “可有人护卫陛下周全?” 长孙皇后仍然不放心,虽说皇帝与民同甘共苦是一件好事,可那是在保证自身足够安全的情况下,现在的大唐,乱臣贼子还不在少数呢。 “回禀皇后娘娘,陛下周围皆有我们的人手,只是不多,这是陛下特意吩咐的,说是怕奴婢们惊扰到百姓。” 长孙皇后点点头,一挥手: “下去吧。” 等百骑司探子走了之后,这位大唐后宫之主思前想后还是放心不下。 可她又不愿意影响到自己夫君的计划,闭门苦思良久,最终才觅得一个方案: “派人去将请宇文夫人进宫。” …… 而此时正被所有人担心的大唐皇帝正悠哉悠哉的坐在凳子上砍着柴。 嘴里吊着烟,虽然半眯着眼睛,但手上的动作却熟练无匹,一拉一劈,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木头应声断成两截。 宇文士及就在旁边负责给他递新木头,一君一臣配合得十分默契。 “陛下啊,咱们要是没有打下这片江山,说不定还挺适合当个农夫的。” 宇文士及摇头晃脑的说道,短短一天功夫下来,他自觉与李世民的关系亲近了不少,这趟来的可真值当了。 李世民头也不抬的笑道: “你宇文家即便再没落,也不至于在山野间当个寻常农人,你说呢?” 宇文士及面色微僵,弄不清自己这位陛下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遂憨笑答道: “陛下说得那儿的话,老臣只是觉得陛下就连砍柴也比旁人利落不少…” 适时的一记小马屁奉上,是宇文士及在宦海沉浮多年练就出来的小技巧,其效果要的就是春风化雨了无痕。 果然,李世民呵呵一笑: “累了就去歇息吧,剩下的这些教给朕就行了,你年纪毕竟大了,没来由的陪朕吃这份苦。” 宇文士及听后莫名感动,哽咽着说道: “都怪老臣贪杯,害得陛下陪老臣在这吃苦受累,陛下,咱们这就回宫,老臣现在就去找户县县令过来把欠账结了…” 李世民一把拉住他: “结账?结什么账?你准备让全天下都知道朕一顿饭就吃了好几十贯?” 宇文士及一愣,事实可不就是这样么?总不能赖账吧?我宇文氏的家风向来是有债必偿… 见宇文士及神色奇怪的看着自己,李世民自知失言,堂堂天子给人打短工就算了,还打算吃白食? 可敬玄这小子实在太黑了,一碗面十贯也就罢了,就那还没手指头长的香烟一根也要一贯钱… 干咳两声解释道: “朕没说不给他钱,朕是说不必这么大张旗鼓的,再说了,朕这趟出来是要体察民情的,还什么都没干呢,回什么宫?等两日再说…” 宇文士及这才恍然大悟,一张老脸笑得跟菊花似的: “陛下思虑就是周到,老臣不及也…” “嘿!你们两个!闲聊什么呢?!来帮忙把这张桌子搬到院子里!” 敬玄费劲巴力的把一张硕大的木桌扔在地上,气喘吁吁的看着二人: “就这么点柴也能劈一下午?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李世民听见之后脸都绿了… 第0012章 先挂在老夫账上 两张大桌子被拼凑在一起,中间还找了几块木板隔开。 敬玄十分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然后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两块木板子,冲李世民勾勾手指头: “来试试。” “此乃何物?” 李世民一头雾水的抓着板子,正待凑近仔细研究一通,一颗黄色的小球蓦然从对面急射而来… 李世民下意识的用手中木板格挡,并且还使了巧劲,把那颗黄球给原路打了回去… “哎呀…” 敬玄捂着眼睛气急败坏! “乒乓球不是这么玩的!!” 自己的卡车货箱里文体器具占了不小的比例,这是为了丰富戈壁滩上军民们业余时间的文体生活,上级领导特意命专人采购的。 只是领导们没想到这批文具跟随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娱乐活动更加贫瘠的世界。 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来玩玩,谁能想到李世民反应这么快? 恐怕假以时日怕是会成为此间高手也说不定… “你说这是什么?乒乓球?有何用处?” 李世民捡起蛋黄色的小球放在手里捏了捏。 只是寻常塑料哪里经得起他的手劲儿,咔嚓一声,就被他给捏出一条裂缝… 敬玄瞧得心肝颤儿,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指着李世民大叫: “你怎么这么喜欢搞破坏?好好的乒乓球你捏它做甚?这下好了,又少一颗球了!” 这个时代根本就不生产乒乓球啊,坏一个就少一个,即便车厢里还有两大箱,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敬玄颤抖的用双手捧起那颗裂出一条大缝的乒乓球,满脸尽是惋惜之色。 李世民尴尬的站在那,手脚无措,朕怎么知道这东西不能捏?你事先又没说? 再说了,不就是一颗小球么,有什么好心疼的,大不了赔你一颗就是了… 青雀的宫里还堆积了不少幼时的玩物,一颗球而已,多的是,赔你一颗脸盆大小的行不行? “此物多少钱,先记账,就当老夫买下了。” 宇文士及豪气干云的说道,这小子,一点眼色都没有,看模样不过就是孩童的玩物而已,能值几个钱? 至于这么不给陛下颜面么? 将来还想不想做官了? 敬玄实在拿这两个土包子没办法,这玩意的价值岂是金钱就能够衡量得了的? “二十贯!” 敬玄恶狠狠的说道: “不许讨价还价!” 明明是两个账单都付不起的穷鬼,哪来的底气动不动就记账? 方便面要记账,烟也要记账,现在连乒乓球也要记账了! 尤其是这个秦礼,大前门他都看不上,非要烟杆子上面写了中华俩字的才肯下嘴! 谁给他惯的一身坏毛病!? 费劲巴力的解释一大通之后,二人总算明白了这乒乓球的玩法,一人拿着一把球拍站在桌上的两边玩得不亦乐乎。 而敬玄则趁机溜出了门。 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打算趁着白天再去山谷附近看看,最好能摸清一条无人踏足的捷径,也方便自己搬东西。 户县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地理位置上,因为处于长安西南面,背后又是高大巍峨的牛首山,因此来往穿梭的客商并不多。 不过也正是因为地处关中平原边缘地带,适合耕种的土地稀少,所以百姓们大多都不富裕,要是实在饿得慌了,就干脆钻进秦岭打两只野兔子充充饥。 当然,前提是没被猛兽叼走的情况下。 这个时代的秦岭,那可真是豺狼虎豹横行,听云叔说时不时还有野人出没。 世间哪有什么野人,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无非就是一些逃避战火的百姓躲进了深山老林当起了吃糠咽菜的黑户而已。 说到底也是可怜人… 按照昨夜走过的路,敬玄好不容易爬到一处山腰往下眺望。 山谷间绿意葱葱,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车子就藏在谷底,而且周围似乎也没有人家居住,看样子隐秘性还暂时不用担心。 只是… 林子里蓦然传出的一声虎啸,打破了敬玄心中最美好的幻想。 一头斑斓猛虎从树林深处跃了出来,硕大的脑袋正冷冷的盯着自己这头猎物! 敬玄浑身上下冒着寒气,腿肚子忍不住直打颤,若不是扶着树干,只怕立刻就会跌坐在地上! 敬玄忽然想起以前不知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是在野外遇上老虎最好躺在地上装死不动,说不定就能躲过一劫。 可眼前的这头大家伙肚皮明显干瘪,一看就是急需捕猎进食的猛兽。 人饿极了连尿都喝,对于老虎这种生物而言,换个食腐的口味又能怎么样? 何况自己浑身上下除了汗味,哪有一点腐臭的气息? 稚嫩的少年最是可口不过,这厮会放过自己? 小道消息就是小道消息,这头饿虎身体明显前倾,这是打算直接扑上来大快朵颐了! 敬玄不敢大意,生死关头之下,从后背取下了单位配发的新式电棍举在身前,并且嘴里也跟着发出低沉的吼声,企图吓退这只畜牲! 乌黑的棍子紧紧握在手里,并且将电伏开到最大,一脸警惕的望着跟前的猛兽。 淡蓝色的电花闪烁在短棍的金属头上,一人一虎就这么僵持着。 敬玄心里暗自发急,这种新式警棍虽然最大电伏能达到两百万伏以上,可胜在不持久,若是以最大电压接触到导电物体,最多十秒就能把电给放光,到那时候,自己只能赤手空拳与这头大老虎肉搏了! 似乎是肚皮的饥饿感战胜了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斑斓猛虎咆哮一声就快速往冉萧这边扑了过来,强壮粗大的前肢高高扬起,锋利的巨爪打算直取敬玄的脖颈! 敬玄连忙闪身到树后,手里握着的警棍胡乱的往前一捅! 居然没捅到! 敬玄连忙往其身后钻,想趁机再捅两下。 老虎扑了空,立刻又怒吼着折返身子,张开血盆大口就想咬住敬玄刚刚举起的手。 好机会! 顺势把警棍往猛虎嘴里一插!巨大的电伏瞬间从警棍中磅礴涌出…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刚刚还威武霸气的猛虎惨嚎一声便轰然倒地,还张开的大嘴冒出一股烧焦的青烟… 这时林子里又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魂未定的敬玄遁声望去,难道老虎也群居? 第0013章 未来狠人伍娃子 “伍娃子?” 待看清从林子里钻出的身影之后,敬玄松了一口气: “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伍娃子是村里木匠家的小子,今年只有十一岁,敬玄没来之前,这家伙是村子里妥妥的孩子王,至于现在嘛… “俺爹让俺进山来找几根桦木…” 伍娃子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惋惜的看向趴在敬玄脚边一动不动的大老虎: “你怎么没被咬死?” 这小子,一张臭嘴碎得很,不就是先前揍过他一回,这就记恨上了… “混蛋玩意儿!我没死你很失望是不是?” 敬玄用手支撑着树干费劲的将脚从老虎身下扯了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搭把手?这家伙还没死,赶快用斧头朝脑袋上招呼!” 伍娃子一听老虎还没死,吓得身子一躬就想往后跑… 刚才他老远就看见敬玄在和一只猛虎搏斗,于是握着斧头偷偷摸过来想趁机偷袭帮把手,没料老虎居然被敬玄给干趴下了,心里顿时对敬玄变得高山仰止起来。 这会儿一听老虎还没死,刚对敬玄生出的那一丝敬佩又荡然无存… 连个老虎都弄不死… “怂包,跑什么?” 敬玄对这小子已经彻底无语,虽然老虎还活着,可被电击之后,就跟死了没啥两样,没看见身上的毛发都竖起来了么? 梳着爆炸头的老虎没见过? “我要虎皮!” 伍娃子握着斧头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想讨要点实惠。 “行行行,给你都给你!” 敬玄没好气的回道,要不是自己身上没有尖锐的利器,何须这小子帮手,手起刀落变成一枚妥妥的打虎英雄岂不快哉? 总不能拿电棍砸吧?砸坏了怎么办?上哪换配件去? “真的?!敬玄你太仗义了!以后你就是俺亲哥了!” 伍娃子欢快的叫了一声,鼻孔里立刻吹气两个鼻涕泡,快步走到老虎跟前,抡圆了斧头就往下砸! 老虎的脑袋果然很硬,只砸了才一下,其四肢忽然开始抽动起来,似乎又要跳起来作恶。 一直警惕注视着的敬玄连忙将电棍抵在老虎身上,不停的向其身上输出电源。 而伍娃子全身心都投入在老虎身上,压根没有注意敬玄手上的小动作,这小子一边继续砸一边怒骂: “还想板!?爷爷这就送你归西!” 连续咚咚咚的声音,没一会儿老虎硕大的脑袋被他砸了个稀巴烂… “行了行了…别砍了!” 敬玄看着惨不忍睹的画面,忍不住有些反胃。 而伍娃子却像是没听到似的,脑浆都挂在脸上了还不自知,那凶厉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果然,这个世界上到处都充满了精神病… “好了快停下!没脑袋的虎皮可不值钱!” “啊?” 伍娃子这才反应过来,抠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憨厚的模样跟刚才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这家伙长大后怕也是个猛人呐… 两个少年脱下衣衫绑在木头上做成爬犁,将硕大的老虎往回时,吸引了不少正在下地干活儿的村民们注意。 “伍娃子,你个瓜怂可以啊,这么大的老虎,你这娃子打的?” “狗日的出息了!给你爹长脸了!回头给叔扯一根棒子骨熬汤好不好?你柱子弟从小身子骨就不大好……” 伍娃子拉着爬犁走在前头,赤裸着的上身沾满了老虎的鲜血,光看造型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至少同样赤着胳膊的敬玄,那身黑黝黝的健硕肌肉看起来反而像个给老板打下手的马仔… 伍娃子回头看了敬玄一眼,见他毫无反应,还是醒了醒鼻涕大声解释道: “这是我玄哥打的,我就是帮他搬回来,三叔,要骨头你可得找他要!” 村子里的人对敬玄并不怎么熟悉,只知道他是山里那处别院看门人的远方侄子。 户县这一带多的是这种院子,都是那些长安达官贵人名下的宅子。 有钱人就是好,城里住腻了还能在乡下过过田园生活,哪像他们,打破头都想在长安城里站住脚跟。 回到别院时,云叔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查看敬玄有没有受伤。 他真挚的关切的模样,让敬玄大受感动,说实话,如果一开始没认识云叔,自己指不定还在哪流浪呢。 即便郁闷的想跳崖也是有可能的… 这是自己那个死鬼老爹遗留下来的福泽啊… “云叔,我没事,这虎皮你会剥吗?伍娃子老眼馋了!” “会剥,会剥,当年老爷在武功县的山里练兵时,也打过这么一头畜牲,那次就是我剥的,少爷不愧是将门虎子,有股子老爷当年的气势…” 云叔眼睛都快笑弯了,这就是护短的一大特征,一眼便认定这是自家少爷的猎物! 不像外面那些村民,以为谁身上沾的血多就是谁打的,就伍娃子这瓜怂,哼哼…一个个该去治治眼睛了! 李世民正好甩着胳膊跟宇文士及从后院过来,打了一下午乒乓球胳膊都快酸死了,蓦然间看见地上的死老虎,也吓了一跳: “你打的?” 李世民好奇的打量着敬玄,这小子只要不开口说话身上便有意无意透露出一股子彪悍的味道。 可只要一开口那市侩的铜臭味能把人熏一个跟头! 敬玄还没说话,云叔就抢先替自家少爷卖弄起来: “可不就是我家少爷打的,颇有当年我家老爷的风范,想当初我家老爷也是一位马上悍将…” 得,这才相处多久,云叔也跟野老头学起了嘴,动不动就想当初… 马上悍将?李世民一下子来了兴趣,这天下有哪个悍将是自己不认识的? 要不是自己手下,要不就是死在自己手下,没有第三条路可选择! 云叔得意的答道: “我家老爷就是被当今陛下封为绛国公的敬君弘!” 李世民瞳孔一缩,敬君弘? 敬君弘当年替自己阻挡建成的叛军,被冯立和谢叔方围死在玄武门,这件事一直是他心头的遗憾,所以才在敬君弘死后追封他为绛国公,以感念他的功绩。 这敬玄竟然是敬君弘的后人? 第0014章 军旗上有只鸭子 敬君弘的后人会沦落到在乡野间卖茶度日? 李世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下意识的他就认为云叔是在吹牛攀交情。 这种事情他见过许多次了,许多勋贵都有这样的烦恼,就连他这个大唐皇帝也不例外。 比如当初在晋阳老家,总有一些乡民登门说自己是某某的后人,想求个官当当之类的,简直数不胜数! 或许是远房亲戚也说不定,李世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他不愿去相信为自己付出性命的大将后人得不到应有的优待,这样会让他这个当皇帝的感到十分愧疚。 宇文士及何等精明,一下子就看出李世民在想什么,连忙装作聊天闲谈的样子套云叔的话: “云老哥?玄哥儿真是敬君弘老将军的后人?这不能吧?堂堂国公爷的子嗣怎么可能沦落到乡野间?” 云叔急了,居然有人怀疑自家少爷的身份,已经五旬开外的云叔话都不说就咚咚咚的小跑进屋里,不一会儿就拿出个布包袱出来,在宇文士及跟前小心翼翼的展开: “骗你做甚,这是当年我随我家老爷镇守玄武门时,咱们左屯营的大旗,不信你看!这上面还有刀斧凿击过的破洞,老头子当初就是背着这杆大旗随老爷一同杀贼的,怎可能有假??” 云叔越说越激动,似乎是对宇文士及的怀疑非常不满,眼睛瞪的通红,着实把文官出身的宇文士及吓了一跳。 “云老哥莫要激动,在下只是问问而已…” 宇文士及强笑着摆摆手,脑袋还不忘凑到包袱皮上瞄了一眼确认真伪。 本来正在打理老虎尸体的敬玄瞧见动静也凑了上来,大唐的军旗是什么样的自己还没见过呢,应该不会画五角星吧? “云叔,这上面怎么画了个鸭子?军旗上画鸭子干啥?云叔你是火头军?” 敬玄的无知让李世民忍不住翻起了白眼,看来这小子也不是什么都懂啊,终于可以开口好好教育一下这小子了,这期间相处下来,总是朕在受教怎么行? “无知!这叫鸬鹚,乃是左屯营的护军瑞兽,不懂就不要瞎起哄,免得丢人现眼!” 敬玄大怒,这秦礼真是没有一刻让自己松快过,刚打算反唇相讥,云叔也点头解释道: “这位秦先生说的不错,咱们左屯营原先是水军,早年曾跟随河间郡王征讨过萧铣,平定江南之后,这才又被安置到了玄武门驻守…” 李世民听他说的有板有眼,心里顿时又有些凌乱了,难道这敬玄还真是敬君弘的后人? 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疑声问道: “据我所知敬君弘死后爵位不是有子嗣继承么?若敬玄真是其后人,难道竟无兄弟姐妹照拂一二?” 也无怪李世民会疑惑,大家族的子弟哪怕是庶出,怎么着也会想办法为其谋个官身,好为家族增添实力,这几百年来莫不如是。 “我家大少爷去岁已经病逝,现在家里就剩小少爷一人,这次小少爷来长安就是想走走门路把家里的爵位袭承下来…” “云叔!伍娃子叫你帮他剥皮呢!” 云叔还没说完,敬玄便出言打断,托关系走后门这种事情怎么能到处跟人说? 就不怕被有心人听见拿来做文章? 尤其是眼前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一身穷酸书生气,这种人最见不得别人好了! 李世民看见敬玄的反应之后,不禁哑然失笑,罢了,回头命人好好查查这小子的底细,若真是敬君弘的后人,那事情反而好办了。 一个爵位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朕对待功臣绝不吝啬… “喂,你们两个不会打了一下午乒乓球吧?院前那两亩地整平没有?还等着播种呢!” 宇文士及胡子一抖,哎呀,完了完了,又给忘了,刚才跟陛下玩过了头,完全没想起还有这回事… 堂堂郢国公,这一刻慌的跟个什么似的,竟完全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过李世民脑子还清醒得很,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玩过了头,可身为当今皇帝,哪能这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夏日播种?你欺秦某不懂农事么?” 对呀,只有春播哪有夏播的,这敬小郎君又在诓骗老夫,着实可恨! “夏日为什么就不能播种?” 敬玄好生奇怪,自己虽然不懂农事,可也知道在后世很多蔬菜瓜果都可以不分季节播种的,否则那些反季节的蔬菜哪来的? 再说了,自己装了一袋子试验农种,就是想种点大米出来,那些粗糙的口梁这几日实在是吃腻歪了! “让你们整地就整地!哪来那么多问题?你管我是拿来播种还是当茅房,再敢废话,今天都没烟抽了!” 别忘了你们两个还欠我好几十贯呢,自己好心没催账,这两个家伙还开始讨价还价了! 一听没有香烟供应,宇文士及一下子又慌了神,他还想试试敬玄说的那什么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的滋味呢… 连忙赔着笑朝李世民使着眼神: “秦先生你看……” 李世民撇撇嘴,烟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回头就去问问宫里的太医们! 朕就不相信集合大唐最高明医者的太医署,会调配不出这么个小玩意儿! 再敢抠门,爵位朕不给了! 第0015章 抽支华子解解乏(新书上线各种求) 今天已经是李世民深入基层体察民情的第三天。 这位当朝皇帝如今正捲着裤腿费力的用梨头在坚硬的土地上开垦着。 早已经累的满头大汗的宇文士及正蹲在田埂上歇息,手指里还夹着一根香烟。 “陛下,老臣先去隔壁百姓家借个火,出来时忘记带了……” 这老家伙,还真会偷懒! 李世民不满的嘀咕道,若非是看你年纪大了,信不信朕把犁头拴在你肩上? “快去快回,我也有些乏了…” 李世民望着才耕了一小半的土地,心里十分无奈。 百姓们平时就是这么耕种的?朝廷不是给每个县都配发了十头牛么? 现下又不是春种时节,耕牛应该还有空余吧? 这敬玄怎不知去县衙借一头来? 平白无故害得朕费好大力! 烈日当空。 即便是身强体壮的李世民也有些扛不住,一想到可以用牛来拉犁,一下子就泄了气。 朕刚才怎么没想到? 一定是那黑炭头敬玄给自己传染了这股子傻气! 此时旁边刚好有人路过。 李世民抬头一看,恰好是昨日敬玄带回来过的小孩,好像叫伍什么娃子的… “伍娃子!” 李世民冲他招了招手。 “干嘛?” 鼻涕虫伍娃子一脸不耐烦的看着李世民: “你不许叫我伍娃子,我和你不熟,叫我大名伍贯!” 伍贯?五贯钱的伍贯? 李世民调笑道: “那你爹岂不是叫伍文?” 伍娃子连忙跳到一边,眼中全是戒备: “你怎么知道我爹叫伍文?” 还真是…李世民哑然失笑,果然,要尽早开启民智才是啊,又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待办大事啊… “我想问问你,去县衙怎么走,那边可有租借用的耕牛?” 李世民站起身,想尽快去把耕牛借回来。 等耕完这片地,自己也该回宫了。 “耕牛?” 没想到伍娃子嗤笑起来: “早没啦,都被宰杀吃了,连我家都分了半斤肉,味道可好了,就是咬着费劲…” 吃了? 李世民勃然大怒,混账! 这耕牛可是朝廷花费大力气从薛延陀手里赎买母牛培育得来的,专门为了解决百姓耕种难题,居然吃了? 这些人难道就不怕被抓进大牢么?! “吃了!?谁下的令?好大的胆子!” 李世民气势汹汹,吓得伍娃子浑身打颤。 他不明白刚才看起来还和蔼可亲的老叔为何一下子变得这么可怕,嘴角蠕动了半天,竟一个字也说不出! “照实说,怎么回事?” 李世民放缓语气,这伍娃子不过是一介孩童,宰杀耕牛这种事情想必也与他无关,自己犯不着冲他发火。 即便李世民语气缓和,伍娃子仍旧吓得不清,结结巴巴的答道: “之前闹饥荒,大伙儿没啥可吃的,于是县衙就把耕牛宰杀了分肉,每家每户都有份……” 原来是这样… 李世民紧锁着的眉头略微松弛,没吃的吃牛肉也说得过去,只是宰杀耕牛这种大事必须要上奏朝廷才行,虽然这户县县令出发点是好的…… “可听县里面那些人说上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伍娃子接下来的话让李世民愣住了。 “老叔你想啊,一头牛得多重?起码也有好几百斤是吧?咱们县里一共才多少户人?还不足千户,即便一户分半斤肉,加起来还不到五百斤吧,可那是整整十头牛啊,剩下的肉哪去了?” 对啊,剩下的肉哪去了? 若这伍娃子所言属实的话,此事必然还有内幕,那县令总不能一个人就独吞了剩下的牛吧?吃得完么? 不过眼前这小子倒也算机灵,还知道按照家家户户进行推算。 想到这里李世民又重新蹲下,这件事必须派人好好查查! 事实上他哪里知道按敬玄的话来说,这伍娃子就是个不肯吃亏的主,人小鬼大的很。 “我听说…” 伍娃子忽然压低声音,把脑袋凑到李世民跟前: “我听说那县令为了讨好长安城里的贵人,这才把牛给杀了送肉过去,分给我们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只是不敢直说罢了,好像就是送给那个什么长沙公主,所以上次才有人悄悄去她的院子里偷东西,大家都想出这口恶气,即使贼偷当街叫卖也全当没看见……” 伍娃子一席话让李世民脸色涨得如同猪肝,地方官员勾结皇族子弟鱼肉乡邻,这得多混账才能干出这等事? 若今日朕没听见这档子事是不是以后户县的百姓耕地就无牛可用? 李世民气得头脑发昏,恨不得现在就杀去县衙摘掉户县县令的人头! 正当他准备付诸行动的时候,宇文士及叼着一根烟摇头晃脑的走了回来,大大咧咧的一脚踢开挡路的伍娃子,笑骂道: “小鼻涕虫快回家去,你爹正找你呢!去晚了小心挨揍!” 老头子现在心里别提有多惬意了,刚才跟路过的百姓吹了几句牛 。 随意说了两句诗词加之又一副吞云吐雾的高人作派,唬得那些百姓当场就要下跪称自己为仙人! 恩,在这乡野间生活果然妙趣无穷。 等将来向陛下告老之后就搬过来跟敬玄做个邻居,到那时候也不用藏头露尾的向他赊账了… 小老头正在幻想着退休之后的田园生活,全然没发现李世民脸色十分难看,甚至还自作主张的拿起烟头给李世民也点了一支: “秦先生,来抽支华子解解乏…” 李世民忽然一把抓过烟头狠狠丢在地上: “抽抽抽!就知道抽!这户县发生了这么恶劣的事你不知道吗?你这个中书令是怎么当的!?” 宇文士及万万没想到自己就出去这么一会儿功夫陛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连忙躬身请罪: “老臣有负陛下重托,实在是有罪……” 皇帝发怒,不管什么原因,哪怕不知道,先请罪是唯一能让皇帝冷静下来的法子,这是官员们摸索出来的一套行为准则,放在往日十分有效,可今天李世民显然不吃这一套! 又不是在太极殿奏事,你在朕跟前演什么呢? “你知道朕因何事发怒?既然知道为何不报?” 宇文士及脑子一翁,我哪知道啊,不就是出去抽了跟烟么? 或者因为老臣耕地偷懒? 总不能因为是朝廷的事吧?天地良心,这几日老臣都跟在陛下您的身边,中书省的大事都由另外一位中书令李靖在处理呢… “不知道?好,好得很!这些地方官不但鱼肉百姓,还敢欺上瞒下,罪状再加一等!” 李世民呲牙欲裂,大有提刀子砍人的冲动,无意撇见宇文士及手里还夹着香烟,干脆一把夺过,含在嘴里猛吸起来! 第0016章 此谓平则不倾也 吃晚饭的时候,敬玄发现这秦礼又板着一张脸,而且加了方便面调料的菜肴也没见他动过,顿时忍不住调侃起来: “咋的了这是,谁又惹你秦大先生不高兴了?说出来我帮你去教训他一顿!” 同在一张桌子的宇文士及吓得面无人色,拼命像敬玄递眼色,甚至还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脚! 臭小子不要命了,这时候还敢去触陛下霉头? “野人,你踢我干什么?腿脚不听使唤?不就是耕了一亩地么,刚才我去看了,耕得不错,奖励你们一人一包大前门!” 敬玄十分大方的挥挥手,潜意识里他还把大前门当成便宜的货色,事实上在这个年代无论是大前门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根本就买不到,其价值是一般无二的… 宇文士及一听,高兴得想笑两声,可自家陛下在场,哪敢失态? 这户县县令真不是个东西,为了讨好公主竟然祸害乡民! 害得老夫耕地时手掌都磨破了皮,这个账老夫要跟你算清楚! “我只抽中华!” 李世民丢下筷子就走了,今日实在没有食欲!一把抓起敬玄放在桌子上的红壳子就坐到门槛上抽着闷烟。 这家伙究竟怎么了?吃炮仗了?连自己这个债主都不放在眼里了? 敬玄带着探究的神色望向宇文士及,后者朝他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了敲门声,云叔连忙起身去开门,没一会儿就带着魏征笑吟吟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哟,还债的来了?还以为你们丢下这两个吃白食的跑路了呢?” 敬玄怪里怪气的叫道。 魏征笑着拱拱手: “敬小哥,老夫这不是来了么,怎么,不欢迎老夫?” 这个老魏,来的还真是时候,宇文士及大喜过望,对上魏征的眼神后立马朝李世民枯坐的方向噜噜嘴,意思是你老魏赶紧去劝劝陛下! 魏征这才发现李世民神色不善,以为自家陛下这几日受了什么委屈… 都是为了百姓,吃点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魏征正想劝诫几句,不料李世民忽然把他拉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然后敬玄就看见才来屁股都还没坐热的魏征,怒气冲冲的又走了… 再然后秦礼微笑着又走了进来,让云叔帮他重新乘一碗饭… 什么情况? 难道不爽这种情绪也能转嫁给他人的么? 哎你别走,账还没结呢! 敬玄准备去追人了,这两个家伙干活都干不利索,还不如把账结了自己再花钱请两个帮工呢! “吃完饭来打两局乒乓球,看某家如何虐你!” 李世民一把抓住敬玄的手腕不让他出去… 敬玄试着挣脱了一下,没想到纹丝不动… 这秦礼不是书生么? 怎力气恁大? 打球就打球,我还怕你不成? 也不看看本少爷的履历,想当初好歹也是某子弟小学乒乓球季军,欺负你一个刚学两天的新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九比零啦!小郎君你可得加把劲啊!这都第三局了,再输你可就又要往外掏一盒烟啦!” 宇文士及看热闹不嫌事大,嘴上假意给敬玄加油鼓劲,暗地里实则极尽嘲讽之能,可把敬玄气得够呛: “闭嘴!” 万万没想到这秦礼天赋如此之高,这就掌握了回旋发球的技巧了? 他娘的怎么老是接出去? 不行,发球的时候不能用手挡球,这是在犯规! 李世民撇撇嘴,他忽然发现敬玄这小子挺会耍无赖的,这样的人弄不好,以后又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啊,必须要放在身边好好调教调教。 “小子,你想不想当这户县的县令?” 敬玄一愣,当县令?自己才多大点,当官?也不怕让人笑话。 “我当县令?老秦你还真敢想,我的愿望就是赚好多好多钱,然后再讨几个如花似玉的妻子逍逍遥遥的过完这一生,当什么县令,脑子抽风了!” 敬玄想得很清楚,既然都已经来到了这该死的封建社会,怎么着也该享受一下封建社会带来的红利吧? “没出息的小子!” 宇文士及恨铁不成钢,陛下都亲自开口了,多好的机会呀,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李世民也笑着啐骂道: “你倒是想得轻松,想学商贾赚钱难免落了下乘,既然有一身本事为何不思为国效力?封侯拜将之后,财帛美人自然任你索取,岂不美哉?” 敬玄嗤笑一声: “说得这么轻巧,还封侯拜将?你以为你是谁?皇帝老儿?” 宇文士及听见皇帝老儿四个字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悄悄看了看李世民的眼色,见后者并无异样,这才出口呵斥敬玄: “臭小子一张嘴就知道胡说八道,敢对当今陛下不敬,小心被抓到大牢里拔舌头!” 敬玄这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古代,因言获罪很有可能被写进了这个时代的刑法,只是嘴上还是忍不住嘟囔道: “当官有什么好的,不过也是替别人牧民而已,而且还要受人管束…” 李世民听罢脸色一沉,不过是替别人牧民? 这小子难道还有造反的心思不成? “你是不想当官还是不想替别人当官?” “两者之间有何区别?” 敬玄无语,侧头想了想,忽而说道: “想当官首先就要明白官是什么。” 官是什么? 好多老家伙做了一辈子的官都没明白官是什么,你不过一介少年难道就想明白官是什么了? 李世民倒是想听听这小子又要开什么黄腔,于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上古先民居于洞穴,吃同食,睡同寝,没有私人财产,在经过数代积累之后,洞穴存储的粮食富足了,圈养的牲畜也变多了,人们开始为了私人财产了,于是人们开始推荐贤能之人设立各种官职,用礼仪教育他们,用刑法威胁他们,从而达到保障自己私人财产的目的…” 李世民微微点头道: “不错,仓廪实而知礼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老秦就喜欢打断别人说话,敬玄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那么问题来了,先民们是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来守护他们的财产,而我显然不是这样的人,我连自己都管不住,怎么管别人?” 李世民哑然,别人都是先把自己往好了夸,等坐上了那个位置才假装谦虚两句,这小子怎么还反过来了? “所以你认为你不适合当官?” 李世民语气中难掩失望,说实在的,通过这几日相处,他还是挺看好敬玄的,虽然性子跳脱了一点,但这不是少年人都有的通病么? 敬玄摇摇头,既然身处这个时代就要随大流,自己不可能一直这么浑噩下去。 任何时代都有任何时代的规则,自己要是一直处在社会的最底层,难免会成为他人案板上的鱼肉。 “就目前来说还不适合,为官者应先立德再立功,贸然窃取高位,犹如无根之木,我可不想有一天脑袋被人按在菜市口示众!” 见他说得俏皮,让李世民不禁莞尔,没想到这小子还有如此见地,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而一直在心里替敬玄捏一把汗的宇文士及也松了口气,这小子,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喘气,吓死人了,你死了不打紧,可老夫找谁要烟抽去? “你这小郎君就是觉得自己学问不够是吧?学问不够可以边做官边学,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初老夫……” 这个野人老头,三番五次看不起自己,真以为自己是乡野间长大的野小子? 敬玄一发狠,干脆抖起了书袋子: “官不公而民不平,民不平则始乱生,所以说啊,此系于天下之治乱,社稷之安危,为宦者不可不察,此谓平则不倾也!” 话一出口,宇文士及目瞪口呆,这话总结得精辟之极啊,想必这下深得陛下之心了吧? “好一个平则不倾!小郎君,魏某又受教了!” 李世民还没来得及说话,去而复返的魏征站在院子里满脸都是欣慰! 第0017章 容老臣交待几句 魏征是来向李世民请令的,刚才他受命去村落坊间打听户县县令官声。 没想到这一打听,听到的几乎全是抱怨,老头子怒气冲冲就要过来找李世民授权亲自去拿人,没成想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了敬玄的高谈阔论。 民心如秤,不平则倾,这话说得太对了,魏征甚至想立刻把这句话写下来裱在自家中堂之上以做警醒! 此子果然有大才,我魏征没有看走眼! 多好的御史人选啊,磨砺一番,假以时日封侯拜相简直不在话下! 魏征想当场奏请李世民授予敬玄官职,大唐虽然讲究资历出身,可也有量才破格录用的先例,敬玄此子当个巡案御史绰绰有余,专纠警醒文武百官! 宇文士及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想法,陛下说了还不宜暴露身份,便抢先一步插话道: “老魏,过来抽根烟先,这可是敬小郎君弄出来的好东西,保管让你回味无穷,欲仙欲死……” 于是铁骨铮铮的一代名臣魏征,也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染上了烟瘾,很多年以后,每当已经致仕的魏征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都忍不住要唾骂宇文士及两句! 而就在当天晚上,户县县令连同一家老小被长安来的人给息数带走了,据说是犯了什么案,刑部尚书任城郡王李道宗亲自带队来拿的人,全县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第二日,敬玄计划再去山里搬点东西,因此一大早就把活计给李世民他们安排好了。 就是把剩下的那一亩地也给耕了,反正现在又多了个老头,敬玄想着三个人忙活一天怎么着也能干完。 敬玄前脚刚走,李世民后脚就带着宇文士及和魏征二人坐在百骑司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乘凉。 这么大的日头,干什么活儿? 一声口哨下去,几条大汉立刻拿着锄头,直犁,从林子里钻了出来,热火朝天的就开始给地松土。 孟子曰:下位者劳力,中位者劳智,上位者劳人。 居高位者体验一下寻常百姓是如何劳力的,将来也好知道该如何劳人。 要他们这些领袖气质爆棚的人中龙凤一直干苦力? 想什么呢? “陛下打算何时回宫?” 魏征掸了掸抖落在身上的烟灰: “《告流民疏》老臣已经草拟妥当,只等陛下回宫加印了,房相他们有些不放心,怕有人从中阻挠,因此要求老臣这次务必将陛下请回去。” 李世民微微颔首,自己在外面逗留的时日也不短了,是该回去了,可一想到这几天过得逍遥日子,就有些迈不动脚。 没人劝诫,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但饮食可口,闲暇时还能用乒乓球欺负一下人,实在是异常惬意。 怪不得敬玄此子说想做个逍遥过客呢,还真有几分让人向往呢! 只是朕岂能让你如意? 李世民恶狠狠的想着,连朕都身不由己,你区区一介草民怎能过得比朕还自在? 等着吧,且容你在逍遥一段时日! 和李世民一样,宇文士及也十分矛盾,一边想回家享受锦衣玉食,妻妾成群的生活,一边又舍不得这么悠闲的田园生活。 回到家中之后,不但要随时板着一张脸维护家主的威严,还要日日去公廨办差,看那让人头昏眼涨的各种文书… 更让他不安的是,自己最近好像越来越离不开这短短的香烟了,不光只是茶余饭后,就连闭目沉思时也想来一支… 看着青烟在指尖缓缓燃烬,那种滋味别提有多玄妙了… 几人正在思索间,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从田埂上驶过。 三位大唐君臣就跟寻常乡间老农似的,对马车行着注目礼,毕竟马车这种玩意儿在乡野间可不常见,但凡出现一辆,足够百姓们议论好久了。 就在三人猜测马车主人身份的时候,那辆马车似乎也注意到了三人,车厢里传来一道令宇文士及非常熟悉的声音: “前面可是老爷?” 宇文士及一愣,这是自己续弦寿光县主的声音,连忙站起身子来,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夫人?” “真是老爷?!” “爹爹!”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从车厢里掀帘而出,正和魏征说着闲话的李世民也跟着直起身子来,帝王的威严一下子就重新笼罩在那张冷峻的脸上。 “命妇参见陛下!” 寿光县主是淮安郡王李神通的女儿,早年间被李渊做主嫁给了宇文士及,算是他李世民的堂姐。 “堂姐免礼。” 李世民淡淡的回应了一声,然后又看向跟在寿光县主旁边的女孩。 宇文士及连忙介绍道: “陛下,这是小女修多罗,罗儿,还不快拜见陛下?!” 女孩约摸十三四岁,生得明目皓齿,加之身材修长,小小年纪便出落得十分美艳动人。 不过李世民却有些皱眉,大唐奉道家先师李耳为祖,这个宇文士及却是一向笃信佛门,给儿女们取的名字也都与此有关,什么宇文禅师,宇文普照,现在又来个宇文修多罗,实在是让人心中好不痛快! 皇帝信什么手底下的臣子就得信什么? 大唐还没有这个规矩,所以李世民虽然不悦,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表示了解了。 “陛下,皇后娘娘担心陛下安危,特吩咐命妇带些日用过来,以备陛下不时之需,若陛下还有什么需要,可随时吩咐命妇,命妇这就去为陛下准备…” 寿光县主虽然年纪也只有三十出头,但言语间非常得体,让站在旁边的宇文士及忍不住暗暗夸赞。 “不必了,今日就回长安。” 这个观音婢,明知道朕在体验民情,还专门整这么一出,让堂堂宇文家的夫人来当使唤丫鬟?不就是想让朕早点回去么? 罢了,朕就如你的意了! 宇文士及却是一怔: “这就走?” 李世民不悦的看向他: “中书令还想多玩几天?” 宇文士及尴尬笑道: “陛下不打算跟玄哥儿说一声么?” 李世民冷哼道: “有什么好说的,他又不想做官!” “可…” 宇文士及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李世民眉毛一挑: “放心,东西朕都带上了!” 宇文士及顿时眉开眼笑: “陛下英明!陛下稍待,且容老臣交待几句…” 第0018章 弓马娴熟修多罗 坐在回长安的马车上,李世民掀开帘子看了一圈,疑声道: “令爱呢?” 宇文士及摸着颚下胡须笑道: “老臣让罗儿留下了。” 留下了? 李世民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这老头子把自家闺女留在这乡野想干什么? “陛下您是圣君,老臣可不行,若是离了玄哥儿那几样小玩意儿老臣可睡不踏实,所以让罗儿代替老夫留下…” 宇文士及笑得像只老狐狸似的,李世民哪有还不明白的道理! 这老家伙打的好算计! 打算施展美人计把朕看上的璞玉提前收入囊中? 作梦! 李世民摸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宇文士及却没有就此打住,一张老脸容光焕发: “陛下,敬玄此人太过小气,动胤就一嘴铜臭味,老臣这也是没有办法,所以这才让罗儿代替老臣留下,这样日后也好继续让陛下您能够抽上中华…” 想抽中华朕不会自己派个女儿过去?非要从你这绕来绕去的? 李世民真想照着他那张老脸给来上一拳,破野头家的人果真做事不要脸面,为了区区消遣的小玩意儿就想把女儿给卖了? 你宇文家又不缺钱! 还假装在朕面前说敬玄的不是,无非就是想劝朕不要打敬玄的主意么? 不过同在一俩车上的魏征却没注意到二人之间的小心思,还在夸赞敬玄昨夜的那一席话: “陛下,这敬玄虽然满身铜臭,却也有大才,老臣斗胆请陛下征召其入御史台,相信在老臣的调教下……” “闭嘴!” “住口!” 车厢里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魏征一哆嗦,正要发问,就看见皇帝陛下和宇文士及同时恶狠狠的瞪着自己…… 而在另一边,当敬玄扛着大包小包悄悄从后门溜进院子的时候,发现自家院子里站着一个容貌俏丽的少女,云叔则一脸欢喜的在跟她聊些什么。 “云叔,这是谁?” 敬玄好奇的打量着宇文修多罗,户县这地头可生养不出这么水灵的小美女,就连被伍娃子奉为女神的王家闺女,也不过是长了一对大眼睛而已,至于其他方面… 一言难尽啊… 少女也看见了敬玄,任由他赤裸裸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反而落落大方的打着招呼: “我叫野修罗,是爹爹派我来的。” 野修罗? “野人老头家的闺女?” 没想到野人这个糟老头子还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什么野人…” 宇文修多罗微微蹙眉,先前她爹爹只说让自己化名野修罗,可没说什么野人不野人的… “少爷,借一步说话…” 云叔朝宇文修多罗告了一声罪,一脸喜气洋洋的把敬玄给拉到一边: “少爷,那秦先生和野人老弟已经走了…” “什么?走了?那欠本少爷的钱呢?!” 敬玄大吃一惊,不是说古人最信守承诺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路了,这不是想赖账是什么? 亏得自己还对他二人那么好,又是烟又是方便面的伺候着,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少爷您先别着急,野人老弟说了,欠你的钱会补上的,这不,把他闺女都送过来当人质了,就怕您不放心,野人老弟还说了,等他办完事就亲自把钱给您送来…” 人质?敬玄狐疑的看了看貌似柔弱的宇文修多罗,这一看就是娇滴滴的大小姐,这种人质能拿来干嘛? 是能挑水种地呢还是能劈柴烧火? 大热天的总不能拿来暖床吧?再说了还未完全发育起来的平板小丫头,有什么妙趣可言? 云叔把敬玄不悦的神色看在眼中,笑呵呵的说道: “少爷,这位小姐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只要将养些时日必定能出落得一副好皮相,咱们敬家现在可就少爷您一颗独苗,早些开枝散叶将来老头子去了下面,也好向老爷交待不是…” 宇文修多罗自幼便耳聪目明,见主仆二人窃窃私语半天,目光又在自己身上瞄来瞄去,心下立刻猜了个大概,很不高兴的冲二人喊道: “你们说完了没有?要不要本小姐先回避一二?” 这脾气,啧啧啧,将来怕也是头后宅猛虎,也不知道谁会是这个倒霉鬼! “野妹妹是吧,来坐坐坐!” 敬玄搬过一张凳子,放到她跟前。 这个时代男女大防虽然看得没有明清那么紧,但也并非奔放豪迈。 初次见面就板着一张脸不太好,敬玄使劲搓了搓有些发僵的脸皮,露出一副自以为和煦的笑容问道: “野妹妹,你家住何方?” 必须要登门要债了,野人老头做事太不讲究了,自己真要是个色中饿鬼一不小心把他女儿给霍霍了,说不定下一刻老头子就会带着官府的人上门讨要公道,到时候说不定自己反倒要赔他一笔钱,而且还极有可能吃牢饭! 想跟本少爷玩仙人跳?也不看看本少爷是干什么的,走南闯北哪里的火车站宾馆没睡过? “野人老头…哦,你爹野先生是怎么说的?让你留下来做质?” 宇文修多罗警惕的看向他: “我爹可没这样说,我爹说让我嫁给你!” “什么?你再说一遍?!” 敬玄膛目结舌,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太奔放了吧,这可是封建社会! “我要嫁给你!” 宇文修多罗美眸流转,似绚烂星辰。 “所以你真的打算将女儿许配给敬玄?” 李世民自问是一位接受能力很强的雄主,可跟眼前这破野头比起来却是差远了,他们宇文家的风评一向都很… “哪能啊陛下,实在是罗儿太过顽皮,前些日子又把曹国公家的闺女给打了,若非是老臣还有些薄面,这件事只怕要闹到皇后娘娘那去,老臣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只盼她能明白老夫这个做爹的一片苦心……” 演,你接着演! 李世民很不以为然,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你就不怕那敬玄真的把你女儿给祸害了?” 宇文士及抚须一笑: “罗儿自幼弓马娴熟,敬玄小郎君恐怕还没那个本事降伏她…” … 新书求票,没看过瘾的朋友可以再看看本人老书《贞观国祚》,也在同步更新。 第0019章 本少爷找他算账 这…这是遭了贼啊! 敬玄气得浑身发抖,不但装在铁罐子里的方便面调料不见了,就连乒乓球连球带拍也不翼而飞! 你怎么不把桌子也偷走呢! 敬玄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事是秦礼干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 只捡红壳子的中华拿,剩下的白的黄的都好端端的码在抽屉里! 还有谁?! 敬玄一边咒骂着一边就去院子里找宇文修多罗,这丫头肯定知道秦礼住在何处,这事必须要讨个公道! “臭丫头!快说!那个秦礼家住何处?!” 敬玄一把抓着宇文修多罗的手腕怒气冲冲的喝问道。 “你干什么?!什么秦礼不秦礼的?本小姐根本不认识!放手!再不放手小心本小姐对你不客气!” 面对气势汹汹的敬玄,宇文修多罗寸步不让,大有与他决一雌雄的架势! 当人质还这么嚣张?! 本少爷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敬玄不但不放,手上反而加重了力道,就不放手!你能奈我何? “讨打!” 宇文修多罗娇喝一声,另一只手突然探出,抓住敬玄的胳膊腰间一躬,两只手徒然发力… “嘭”的一声,一个轻巧的过肩摔,敬玄重重的跌落在地上,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竟然被一个娇娇弱弱的丫头片子给… 敬玄这一刻觉得好丢人,如果有地缝的话,恨不得马上钻进去得了! 一定是本少爷大意了,一定是! 恼羞成怒的敬玄想从地上爬起来回屋取兵器,看样子只有电棒才能制服得了她了! 没想到宇文修多罗根本就不给他逃脱的机会,一个跨坐就压在了敬玄身上,耻笑道: “就这点身手也能做本小姐的夫婿?说!你是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哄骗爹爹的!” 敬玄躺在地上气得想骂娘,本少爷何曾答应过野老头要娶你的? 被一名少女压在身下质问,虽然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这姓野的丫头果真是个野丫头! “你先说秦礼在何处我就告诉你!” 敬玄挣脱不得,只能另辟蹊径,以后必须要加紧锻炼了,这么好的一副身体,可不能荒废了! 这个年龄段的少女发育往往要比少年快一些,所以自己不是她对手,等将来本少爷… “秦礼?本小姐真不认识什么秦礼!” 宇文修多罗侧头想了半天,都没想出谁是秦礼来。 还装! “就是时常跟你爹鬼混在一起那个中年汉子,颧骨特别高那个家伙!” “原来是他呀!” 宇文修多罗噗嗤一笑: “你说他叫什么?秦礼?” 好端端的你笑什么,敬玄躺在地上气急败坏,从这个角度往上看,别说,还笑得挺好看,尤其是那一缕阳光洒落在她的肩头,隐隐有一丝仙女谪尘的味道… 呸! 不过就一小丫头片子而已! 说什么仙女,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也就那双腿挺长的,想当初…… “想起来了?快说,他住在哪!?本少爷要找他算账!” “你找他算账?” 宇文修多罗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敬玄,甚至还把脑袋凑到了他跟前,想看看他有没有得失心疯。 这天底下竟然还有人敢找陛下算账? “把你的头发丝拿开!” 随着她的动作,一头如瀑长发在敬玄鼻孔周围轻轻摩擦着,让人痒得想抓狂! “本小姐即使告诉你,你也没撤,恐怕连门都进不去就会被人给丢出来!” 陛下多半与爹爹一样也是用的化名,秦礼秦礼,不就是秦王李世民么? 宇文修多罗有心想说出来杀杀敬玄的锐气,又怕吓着了他连带着自己回去后也要受罚… 好机会! 敬玄趁着她走神的功夫一把环上她的腰肢,身子往侧面一滚,在宇文修多罗的惊呼声中,两人的位置就换了个个儿。 小样,还治不了你是么? 为了防止这野妹妹挣扎,敬玄一把将她手按在地上,身子微微前倾,借助体重将她死死压在身下… “云叔,敬玄哥他们在干什么呀?” 伍娃子不知何时过来的,手上还提了一包肉骨头。 缩在墙角看得津津有味的云叔笑呵呵的答道: “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就不要问,他们是在操练以后可能出现的场景…” 伍娃子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使劲吸了一口鼻涕,嘴里不屑一顾的说道: “谁说我不懂了?不就是在争夺交配权么?山里的猴子都是这样的!” “真是个聪慧的好娃子…” 这边两人的对话不偏不倚正好传到地上两人的耳朵里,敬玄这才发现现在这个姿势过于不雅,尤其是自己的胯部死死的抵在宇文修多罗的小腹之下… 大户人家的闺女很早就会接受到有关男女人伦的教育,往日都是跟闺中好友一起打闹还不觉得有什么,今日蓦然被一少年男子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压在身下… 这让宇文修多罗想起了家里的嬷嬷给自己看的那些图画,一张俏脸顿时变得面红耳赤,想挣扎竟然使不出一点力气,只得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 “快起开…” 敬玄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要命,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伸出手还想要不要拉她一把,没想到宇文修多罗自己飞快的起身跑没影儿了! “云叔…” 敬玄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太过投入,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两名“观众”… “少爷不必多说。” 云叔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面含深意… 不用解释… 老头子懂。 到了晚间的时候。 宇文修多罗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连晚饭也没吃,敬玄端着碗嚼得也挺不是滋味的。 说到底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自己跟她有什么好计较的? “云叔,再乘一碗饭我给她送过去。” “少爷就是大气!” 云叔现在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夸奖敬玄的机会,在他看来自家少爷做什么都是对的。 而敬玄心里则跟个明镜似的。 野人老头那点心思自己都懂,无非就是看重自己手里的那些新鲜玩意儿罢了。 可若是自己没有这些东西,他还会把自家女儿送过来假装当人质? 烟瘾这个癖好一旦染上了就很难戒掉了,如果敬玄知道老头子的真实身份,恐怕会更加笃定他戒不掉了,当领导的,有几个不是烟酒不离手? 看来要尽快想办法把东西都搬过来,最好就藏在别院的地窖里。 “野妹妹,我来给你送饭了…” 敲了两下门就打算推门而入,没想到里面被拴得死死的。 “开门吧野妹妹,再不吃饭菜可就凉了哟!” 敬玄尽量把语气放得很轻松,这小丫头片子,一点都不像她老爹那般厚脸皮,对付这种脸皮薄的,自己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吃!” 敲了好半天门,里面才有了一丝反应。 “别呀,野妹妹你还在长身体呢,不吃饭怎么成?” 又没声了… “我给你放在门口了,今天的事算是我的错,回头再给你赔礼道歉,放门口了啊,记得吃啊……” 敬玄说完就走,趁着天黑去搬东西才是正事,家里被洗劫了,没加调料的饭菜已经食不知味,再说了早一点搬完自己心里也踏实。 前脚刚走,后脚房门就打开了,身材欣长的宇文修多罗撅着小嘴十分不快的盯着地上的那碗饭。 这个黑炭头连道歉都这么敷衍! 好想一脚给踢翻! 爹爹也真是的,干什么要把我留在这乡下? 还要自己哄骗这黑炭头说要嫁给他? 这黑炭头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爹爹这样拿女儿的清誉去骗人? “少爷又要出去?” 云叔笑吟吟的站在饭厅门口往这边张望。 “出去办点事…” 敬玄搪塞着,能有个屁的事,刚来户县没多久呢,人际关系还停留在方圆五里之内… “去吧,早些回来。” 云叔说完就要走,敬玄却突然有些疑惑,自己拿出了这么多新鲜玩意儿,为何从不见云叔多问一句? 这是何道理? 香烟就算了,说到底不过是一张纸筒里卷了些不知名的叶子,方便面调料可以说是自己配制的,这也没什么,可乒乓球这玩意的材质一看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为何云叔却从来不问自己? “云叔?” 敬玄叫住了他。 “少爷还有事?” 云叔笑着转过身,一脸慈爱的看着他。 “你就不问问我每天晚上去了哪儿?” 敬玄一脸紧张的盯着云叔,不敢错过他脸上任何的一个微表情。 “少爷有少爷的秘密,老头子有什么好过问的?只要少爷能顺顺利利的袭承老爷的爵位,老头子就是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敬玄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家仆的忠心,还以为都跟后世电视里演的那样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动不动就出卖主家呢。 既然云叔信得过,那自己何必这么辛苦的跑来跑去?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敬玄脑子里油然而生。 … 今天生日,就更到这了,明天再更。见谅。 第0020章 最怕女人说什么 自打李世民从户县回到长安后,皇后长孙氏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自家夫君身上总有一股以前从来没闻到过的味道,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所以便暗中派人留意起来。 于是躲在太极宫偏殿吸烟的李世民被神色惶急的长孙给逮了个正着。 因为她听内侍说陛下好像得了失心疯,不但口吐烟雾,而且神色间还极为享受,是不是这次出去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陛下!?” 长孙失声惊呼,她原本不信,还差点命人把那名内侍给乱棍打死,直到此刻亲眼所见,一颗芳心顿时七上八下的。 李世民脸色一僵,强笑着朝长孙打着招呼: “皇后怎么来了?找朕可是有事?” 李世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躲在角落抽烟,大概这个习惯是跟敬玄那小子学的吧。 不就是吸烟么?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 朕乃是皇帝,有什么事是需要藏头露尾的? “陛下可是身体有恙?” 长孙尽力平复着自己的语气,但仍旧不免带着一丝颤抖。 但愿陛下只是在潜心修道吧,天下才刚刚初定,这时候可不能染上什么恶疾。 长孙在心中悄悄的安慰着自己。 “朕没病,只是批阅奏折有些乏了,出来透透气罢了…” 李世民说着就把烟头随意往地上一丢,完了还不忘用脚碾两下。 长孙看着李世民这怪异的举动,心里仍然放心不下,试探性的问道: “陛下这是何物?” 李世民呵呵一笑,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提神醒脑的小玩意儿罢了,是朕找太医开的方子…” 长孙这才稍显安定: “既然陛下觉得乏了,不如去臣妾宫中让臣妾为您按按穴位如何?” 不得不说长孙是一名真正的贤内助,为了让自己夫君能够专心处理国事,还专门找太医学了一手按摩技艺。 “也好。” 李世民淡淡点头。 “是药三分毒,陛下今后还是少用些药才是,今后若是陛下觉得身子乏闷了,不如多在宫中走走……” 长孙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被踩得扁扁的烟头,那遗落在地上的灰黑色污垢怎么看都不像是善类。 李世民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脑子里忽然想起敬玄玩笑时说过的一句话,男人最怕女人让自己戒烟。 诚不我欺啊… 同样的烦恼也出现在了敬玄身上。 宇文修多罗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看着正在吞云吐雾的敬玄。 “黑炭头!你这是在干什么啊?好难闻的气味…” 敬玄半眯着眼睛看向她,调笑道: “本少爷在练功,闲杂人等切勿靠近,小心一会儿本少爷走火入魔了把你…” “把我怎么样?” 宇文修多罗一挺胸,用挑衅般的眼神回敬着他,昨天是自己一不小心着了道而已,今日说什么也要找回场子! 一想起那副羞人的场景,宇文修多罗就恨得牙痒痒! 见她又准备动手,敬玄故意板着一张脸呵斥道: “你又想干什么?别忘了你来这是做什么的?怎么,连你爹的话也不听了?还不去把活儿干了?” 宇文修多罗冷哼一声,不就是榨酸梅汁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那酸梅汁还挺好喝的,难怪爹爹不肯走… “整日无所事事的什么都不干,就知道使唤人!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臭丫头片子一跺脚,气冲冲的掉头就走。 敬玄则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自己来到唐朝也已经大半个月了,好像真的啥也没干? 要不先定个小目标? 赚他个一万贯? 敬玄绞尽脑汁也没想到有什么可以生财的门路,现在外头闹旱灾,闹饥荒,根本就收不到足够的粮食来磨面,靠卖方便面赚钱的路子根本就行不通。 下意识的敬玄就想掏出手机来看看,可一掏出来才发现早就没电了,黑漆漆的屏幕上反而倒映出一个非常可笑的影子。 看来得找时间先把车厢里那几套太阳能充电设备给搬出来先架上,不但手机需要电源,床头边的电棍也需要充电了。 望着手机屏幕折射出的人影,敬玄感觉恍如隔世,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自己么? 有了! 敬玄忽然一拍脑门,这个时代不是还没有镜子么?把车上的那几面后视镜给掰下来,怎么着也比铜镜清楚,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不说一下子暴富,买几块地或许不成问题。 到时候先把山坳那一带的地给买下来,然后给砌上围墙,这样就不用担心车子被人发现了吧? 好歹是伴随自己多年的伙伴,一把火烧了总觉得有些心疼… “云叔,我出去一趟!午饭不用等我!” 第0021章 上吊用的裤腰带 涝水旁的官道是户县通往长安的主路,但入夏以来,老天便再没降下一滴雨水,是以河道大多已经只剩下低洼,有些地方甚至都干涸了,裂开的河床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敬玄此刻就站在河提边上愣愣出神,刚从驾驶室里取来自己随车携带的渔具,还想着大显身手一番… 空有一身屠龙技,却无从施展啊… “晦气!” 敬玄骂了一声娘,躬着身子就往路边爬去。 才刚露了个头,不知从哪来的一匹马啼哒啼哒从自己身边疾驰而过,吓得敬玄一下子重心不稳,身子立刻往后倒去… “哎哟!” 是哪个王八蛋这么没长眼睛? 不知道礼让行人的交通规则么? 敬玄骂骂咧咧的坐在河道中央,屁股下面糊了好大一团黏糊糊的淤泥。 “小兄弟,没事吧?” 河提上探出一个脑袋,见敬玄还有力气抱怨,似乎也松了口气: “我拉你上来!” 敬玄怒气冲天,理都不理他,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路亚神器,发现没有什么损伤后,这才破口大骂: “你没长眼睛啊?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呢?!” 岸上那人一怔,旋即还嘴道: “你这黑鬼突然从旁边窜出来,吓得老子都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老子想好心拉你一把,你还骂上了?!” 敬玄怒极反笑,居然推卸责任,这种马路杀手必须从重从严处理!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调监控!” “啥玩意儿?” 对面那人莫名其妙,什么监控? 敬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失言了,连忙岔开话头: “还不快拉我上去?!” 这黑鬼,脾气可真大,那人苦笑着摇摇头,随手扯下自己的裤腰带扔了下来: “抓稳了!” 这家伙果然是个死鬼,谁会用这么长的裤腰带? 上吊用啊? 敬玄才刚把住裤腰带的另一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岸上那人抽了一马鞭,整个人如同风筝一样被扯了起来,重重的摔落在河岸上。 他娘的,也忒不讲究了! 啃了一嘴土的敬玄怒气冲天,哪有这么拉人的,当场就想取下电棍电死这个混蛋玩意儿! “哎呀,抱歉小兄弟,我这马力气有点大,没摔疼吧?” 那人一脸关切的跳下马,蹲下来就打算检查一下他有没有受伤。 敬玄这才看清这人的样貌,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还算一表人才,就是眉宇间总有一股子阴郁之气,就好像有什么想不开似的。 “我操你大爷!” 敬玄举起电棍一把捅了过去,滋啦滋啦的电花狠狠抵在青年的腰间…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敬玄拿脚尖捅了捅躺在地上人事不醒的青年,几万伏的电量还死不了人,最多也就是短暂昏迷一下而已。 “死了没?” 敬玄只是想教训他一下,这么烈的日头要是放着不管,恐怕会晒得脱水而亡。 青年好半天才迷茫的睁开眼睛,他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好端端的自己就晕过去了? 是天气太过炎热了么? “哎呀,小兄弟你没事太好了!” 直到看见站在旁边的敬玄,青年这才回过神来,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跳了起来。 这死鬼,身手还挺好,幸好自己出手如电,没叫他察觉出什么端倪来… “小兄弟你没事就好,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那青年一边重新拴着裤腰带一边往马那边走,走了两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突然问道: “小兄弟,户县县衙在哪个方向?” 敬玄不耐烦的指了指前方右边的岔道。 “多谢!” 青年抱了抱拳,利落的一个翻身跃上了马背,马鞭一抽就往左边的岔道疾驰而去,到了路口处还特意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戏谑的表情… 敬玄目瞪口呆,这家伙怎么知道我指的路是错的? 敢情在故意玩弄本少爷? 晦气! 真他娘晦气! 今天算是倒霉到家了,鱼没钓到还得想办法打水洗澡,井里剩余的那点水都快见底了。 拖着一袭脏兮兮的身子,敬玄脚步沉重的回到别院,宇文修多罗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围着敬玄叽叽喳喳,嘴里十分没眼色的问个不停。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 “不会掉河里去了吧?” “都这么大个人了,走路不长眼睛吗?” “你背上背的是什么啊?” 知道丫头片子再看自己笑话,这个年纪的丫头片子最是牙尖嘴利,回怼一句能顶你十句! 敬玄此刻无力与她一较长短,只想赶快洗去一身的污垢。 “云叔呢?” “云叔出摊去了,说是要再赚点钱给他家少爷多添几声好衣裳!” 宇文修多罗翻着白眼,一脸鄙视: “年纪那么大的老人家还在为自家不懂事的少爷奔走,真是命苦哟…” 果然…招惹不得… 第0022章 铁壳怪物也是车 户县这处院子事实上最早的主人是敬君弘,也就是敬玄老爹的,后来长姐要出阁,便当成了嫁妆的一部分送了出去,这些年因为战祸天灾不断,李道宗一家人也几乎很少踏足。 毕竟也是堂堂王爷,名下的别院私宅不在少数,没必要处处都去住一阵子。 所以把东西搬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通过长姐给李道宗一笔钱再赎买回来也不无不可。 “少爷,这东西是你的?” 云叔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敬玄佯装得意的点点头: “这叫大卡车,是少爷我偶然从一位高人那里得到的,怎么样?厉害吧?” “厉害…厉害…” 云叔一边围着车子转悠,一边感叹不已,这铁皮壳子也是车子? “少爷能跑不?” “眼下应该还不成,不小心被我弄坏了,若是修理一下或许能跑两步…” 敬玄一脸惋惜,这回是真的,如果车子能跑起来,那自己也就不用废这么多功夫了,直接开到别院里多省事? “可惜了…这么大个家伙…能拉不少粮食呢…” 云叔砸吧着嘴,看表情比敬玄还要心疼,甚至还蹲下用衣袖擦了擦被尘土覆盖的轮胎… “云叔,先不管这个,咱们先想办法把东西都搬回去,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以后能赚不少钱呢…” 敬玄打开车厢,指着满满当当的一车物资,先前自己跑了好几趟,所拿回去的东西也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云叔也跟着伸出脖子往里头张望,好家伙,竟然这么多东西? “少爷,要不租辆马车吧,这么多东西,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还行,现在年纪大了,估计就是搬一个月也搬不完…” 云叔的建议让敬玄眼前一亮,对啊,鼓捣辆马车不就行了么,自己真傻,之前怎么没想到? “县里有专门租车的牙行,要不老头子明天去问问?” “直接买一辆多少钱?” 敬玄还是想一步到位,有辆马车去哪也方便,最近这十一路自己是真的坐够了! 云叔一听,顿时面露难色: “少爷您有所不知,马车是大户人家才能用的东西,咱们小门小户的,实在是用不起,光草料一天就得消耗不少…”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该死的秦礼,欠了钱就跑路,否则自己何至于连一辆马车都买不起? 还有野人老头,送的哪是丫鬟啊,简直就是饭桶,昨晚用伍娃子送来的带肉虎腿炖了一锅辣方便面汤,被她一个人给吃了大半! 不行,既然来都来了,日子不能过得像后世那般恓惶! 敬玄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个时代开创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商业王国! ………… 好不容易趁着主仆二人都不在家,宇文修多罗牢记自家老爹的嘱咐,蹑手蹑脚的钻进了敬玄的卧房。 “只拿烟其他都不拿…” 宇文修多罗一边默念着一边开始翻箱倒柜,这是她头一次做贼,心中没有丝毫的愧疚,有的只是紧张带来的刺激感。 老爹说了,如果按时给他送过去,那自己殴打曹国公家闺女的事就这么算了,否则就让自己一辈子待在乡下当个村妇… 刚来那会儿宇文修多罗只觉得当个乡野村妇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因为在跟随母亲来的路上,道路两旁有许多正在劳作的人,或许是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好些妇人居然连上衣都不穿,胸前就那么明晃晃的袒露在众人面前,简直羞死人了。 这给宇文修多罗造成了莫大的恐惧,向来性格叛逆的她也因此不得不听老爹的话。 又打开了一个抽屉,除了一个长方形的不知名物件,其余什么都没有,宇文修多罗拿在手中抚摸了两下,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 这是个什么物件儿? 镜子不像镜子,长得跟个瓦片似的,这黑炭头,秘密还真多啊… 一想到秘密两个字,宇文修多罗心中就老大不快,不就是打了李勣家的臭丫头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谁让她嘴先欠来着! 把本小姐女扮男装去平康坊的秘密传得沸沸扬扬! 敢惹到本小姐头上来,那就没她好果子吃! 宇文修多罗愤愤不平的想着,爹爹也真是的,为了这件事居然要让自己做贼偷! 越想越生气,我为什么要帮你做贼偷! 明明黑炭头对自己还不错,尤其是那些加了神奇佐料的饭菜,真的很好吃,还有那个乒乓球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当个农妇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自己想干嘛就干嘛,黑炭头也没要自己脱光了衣服去种地… 最多就是在屋子里捣捣梅汁,而且自己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可不比在长安家里快活多了? 这个年纪的少女一旦认定了一件事,那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宇文修多罗越想越有道理,做人就算不能以德报怨,但也别恩将仇报吧? 第0023章 有其父必有其女 “敬玄哥,我爹把木框做好了,你看看合不合用!” 伍娃子扔下手里的包袱就要跑,被敬玄一把给揪住,这倒霉孩子,最近老看不见人,鬼头鬼脑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这么急匆匆的去哪?又打算去偷看王家闺女洗澡?” 伍娃子脸涨得通红,恼怒的挣扎道: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偷看王家闺女洗澡了!上回那是不小心撞见的…” 这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明明就是偷看了还不承认! 敬玄打开包袱,里面装的是之前自己拜托伍娃子老爹做的镜框,毕竟乌漆嘛黑的塑料壳看上去不太美观。 好东西也要包装这个道理敬玄还是懂的。 “你爹手艺真不错。” 敬玄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自己只是说了一下大概的尺寸,伍木匠就能做得有模有样,而且还专门在上面雕了花鸟,活灵活现的,一看就是精于此道的老手艺了。 像这种纯手工的玩意儿,若是放到后世多半又是什么网红产品。 “那是当然,我爹早年间可给朝廷做过工,我祖父,曾祖父,高祖父都是匠户出身,还给大将军做过马槊呢……” 这小子经不得夸,一夸就上天,明明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就是个送东西的… 祖传的手艺到他这一代算是落没了,他老爹经常为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犯愁,挨过的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家祖上给朝廷当过匠户?哪个朝廷呀?” 旁边的宇文修多罗不怀好意,这话能随便问? 大唐立国才多久? 还能是哪个朝廷! 但伍娃子却没想那么深奥,一听见这美若天仙的姐姐发问,想都不想张口就准备回答。 “去去去,你不是还有事么,快走,看见你小子就生气!” 敬玄打断了傻里傻气的伍娃子,没好气的回过头: “逗弄一个孩子有意思么?” 宇文修多罗撇了撇嘴,嘟囔道: “开个玩笑都不成…真是个呆子!” “有些玩笑开不得!” 敬玄难得认真起来: “祸从口出这句话没听过?你想让伍娃子一家老小都去蹲大狱么?” 宇文修多罗听后一声不吭,狠狠的跺了两下脚就准备回屋先生个闷气,按照先前的路子,最多晚上这黑炭头就会主动给自己赔礼道歉,并且再做上一顿好吃的… 她自认为自己已经把敬玄拿捏得死死的,黑是黑了点,心地还算善良… 果然,才刚转身没走两步,敬玄就叫住了自己,宇文修多罗心里偷偷窃喜,看,这就是本小姐的魅力,现在连晚上都不愿等了么? “别急着走,我有个物件想请你帮忙看看,先回屋说…” 敬玄想着她好歹也是女孩子,应该对镜子这类东西的价值很了解,想问问她有没有路子帮着自己把这玩意卖出去… 而宇文修多罗却突然扭扭捏捏的冒出一句: “这还是白天…不太好吧…” 说完脸还红到了脖子根… “胡思乱想什么呢?快过来!” 敬玄拿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白天怎么了,晚上又怎么了? 回到屋子,敬玄小心翼翼的从抽屉里取出已经拆卸好的镜子,沿着木框的凹槽轻轻的把镜子装了上去。 “就是此物,你看看,拿到长安市上能卖多少钱?” 宇文修多罗还在为刚才敬玄敲自己脑袋而不高兴,撅着嘴满不在乎的把玻璃镜拿起来看了看… 这… 这是什么宝贝? 世上还有如此清晰的镜子? 居然连脸上的汗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宇文修多罗拿着镜子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全然忘记了回答敬玄的疑问,她头一次生出想把一件东西据为己有的心思… “问你话呢?聋了?” 敬玄看着她那副自恋的模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没照过镜子还是怎么的… “你刚说什么来着?” 宇文修多罗这才反应过来,可目光还是离不开镜子中的自己。 “我说这种镜子拿到长安市上能卖几个钱?” 敬玄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女人嘛,爱美是天生的,忍忍就好。 “什么?这种宝贝你要卖?多少钱?本小姐买了!” 宇文修多罗想也不想,就打算把镜子收起来,目光炯炯的盯着敬玄等他开价。 我要是知道价钱还用问你么? 再说了,你哪有钱买这玩意?你老爹还欠自己好几十贯呢! “别闹,家里等着钱用呢,快说说,究竟能卖多少钱?” 敬玄见她反应这么激烈,心里反而有点期待了,看样子能值不少钱呐… “我说的是真的!我要买!你只管开价便是!” 宇文修多罗加重了语气,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好像不把镜子弄到手绝不罢休似的。 “你真要买?” 敬玄从头上下重新打量了一下她,仿佛头一次见似的,想了想,试探性的报出价格: “五十贯?” 五十贯这么便宜?宇文修多罗脑子里闪过一丝窃喜,这黑炭头不识货啊,这么好的东西,若是让长安那些王公小姐出价,最少能卖个五百贯… “成交!五十贯就五十贯!” 宇文修多罗一口答应,说完就想把镜子收起来。 “钱呢?” 敬玄一把拦住她,眼神中充满怀疑: “你不会是想学你老爹先赊账吧?我刚才说了,家里等着用钱,不能再赊账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宇文修多罗顿时为之气结,这趟出来得突然,事先根本就不知道爹爹会让自己留下来,身上哪来的钱… “又不是不给你,本小姐怎么会赖账,回头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宇文修多罗认为敬玄这是在侮辱她的人品,区区五十贯而已,还怕本小姐赖着不给? “不行!我现在就要!” 敬玄趁她不注意,一把夺回镜子: “没钱免谈!” “那本小姐现在就回长安取钱!你等着!” 宇文修多罗说完拔腿就走,这面镜子她是真的很想要,家里的那些铜镜跟这面镜子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不成!万一你走了不回来怎么办?你爹把你压在这就是抵账的!” 敬玄眉头紧锁: “父女俩怎么一个德性?果然是应了那句话,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第0024章 男女斗法的法宝 令敬玄万万没想到的是,宇文修多罗为了得到这面镜子,竟然祭起了女人数万年以来最至高无上的法宝! 眼泪… 敬玄慌了… 没错,就是慌了,从没听说过过有谁会因为一面镜子哭得死去活来,这下算是长见识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应对,女人有法宝,男人同样有法宝。 卖惨… 卖惨多半能勾起女人这种生物的同情心。 “你别哭了,你再哭我都想哭了,想我千里迢迢从太平县来到户县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以为能一展胸中所长,没想到竟然要靠变卖祖产度日,还累的年纪一大把的忠心老仆顶着烈日叫卖着几文钱的茶水,可惜我爹走的早,不然……” 敬玄一边说着还想偷偷挤点眼泪,可常自诩真男人的他,哪里挤能挤得出来眼泪花子? 只能低着头假装抽泣,时不时还拿眼睛偷偷瞄宇文修多罗几眼。 天真的宇文修多罗一下子就被敬玄的花言巧语给蒙蔽过去了,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个男人在自己跟前嚎哭的呢… 难道自己真的太过分了? 是啊,黑炭头也不容易,听说这处宅子还是出嫁的长姊借给他住的呢… 恁大个人了,居然没有一处栖身之所… 实在太可怜了… “你别哭了,我不要了还不成嘛,要不然你先给我留着,等我爹爹来了我再付钱给你…” 宇文修多罗实在不忍心,觉得自己有些过了,黑炭头毕竟不是家里的兄长,自己这么胡搅蛮缠的性子都能忍耐,已经殊为不易了… “不行!” 敬玄暗自窃喜,但仍然装作一副悲泣恸哭的模样: “必须得早点卖了换钱,不然全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了…” 这就是胡说八道了,满打满算家里即便加上宇文修多罗也才三口人,哪来的全家老小… 偏偏宇文修多罗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可你都不让我走,我怎么去帮你问价钱啊…” 这倒是个难题,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 敬玄明显也愣住了,想了半天,咬咬牙,又从抽屉里掏出一块小镜子。 这是副驾驶遮阳板上面拆下来的,只有巴掌大小,而且还没有后视镜的凸镜放大功能。 “你拿这块镜子去问,然后回来告诉我…” 宇文修多罗觉得自己似乎被骗了: “你明明还有镜子为什么不留一面给我?” 敬玄干笑连连,车里完好无损的一共就四面镜子,左右后视镜,倒车镜,外加这一小块梳妆镜,总不能一次性全拿出来吧,先要了解行情再出货,这是最基本的商业常识。 “要不这一小块镜子就送你了,前提是你得帮我把大的卖出去,而且价格还不能低于五十贯!” 五十贯而已,本小姐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再说了,自己去长安溜达一圈,把钱带回来就说找到买家了… 这样一来不但获得一面免费的小镜子,还能把这面大的也收入囊中… 恩…大的就放家里,小的带在身上刚好… “好,我答应你!” “那就早去早回!” 敬玄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见白花花的银子了。 “这么着急?” 宇文修多罗皱眉: “那我先回房收拾一下…” 说完就火急火燎的跑了,敬玄则得意的哼起了小调儿。 小样,跟我斗? 以为自己没发现房间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来的时候明明打着空手,这才几天功夫,就有行李要收拾了? 果然,当宇文修多罗再次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敬玄发现她胸前明显鼓鼓的… 谁的胸会长成方形? 那里面要是没揣上两包烟,打死敬玄都不信! 宇文修多罗见敬玄望向自己收眼神意味不明,顿时变得有些紧张,一颗心跟小鹿乱撞似的,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爹爹呀爹爹,这是女儿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你了,女儿牺牲自己的名节帮您偷两包烟,孝道上已经无所亏欠了… “拿着,背上!” 敬玄笑眯眯的递了一个背包给她,里面装了好几盒香烟。 这是自己特意找伍娃子老爹订做的烟盒,全木头做的,一盒能装上百支,这样一来至少自己不用再费劲巴力的涂抹吸烟有害健康那几个大字了。 “知道你爹派你来干什么,这趟回去顺便问问他什么时候把欠账结了!” 宇文修多罗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心底有种被人扒光的感觉,战战兢兢的样子显得特别好笑: “你知道我来做什么的?” “难道你还不知道你来做什么的?” 敬玄比了一个口型。 做贼… 宇文修多罗脸颊滚烫,背着书包飞快的往门口跑,刚到门口就听见敬玄在身后喊道: “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宇文修多罗大窘,恨恨的一跺脚,逃也似的离开了… 果然,少女还是要背印着喜羊羊的书包才好看… 敬玄摸着下巴一脸坏笑。 要不下次让她把校服也穿上? 第0025章 朕真的不是小气 自打学会乒乓球后,李世民每日都要打几局过过瘾,尤其是在批阅奏章之后,挑几个身手好的内侍陪自己玩两圈,最是能陶冶情操。 因为总能赢,赢了自然就高兴。 至于为什么,大家伙儿都知道,除了李世民… 乒乓球这项运动已经取代了李世民舞剑锻炼身体的习惯,即使偶得空闲,也会拿出球拍独自拍两下解解闷。 乒乒乓乓的声音在空旷的太极殿穿得老远,一条黑须大汉推门而入,诺大的嗓门如同闷雷一般: “臣参见陛下!” 正在拍球的李世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的球拍一时不察,将球接飞了,不偏不倚的刚好落在黑须大汉脚下… “咦?这是什么?” 黑须大汉想也不想就从地上捡起来。 正要出声阻止的李世民听见熟悉的一声脆响… 完了完了!这莽夫,要气死朕吗?! 三步并做两步就冲了过去,一把从黑须大汉手中夺回心爱的乒乓球,上次走的急,只从敬玄那里顺走了一颗球… 独独的一颗球啊! 混账! 程咬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家陛下神色不善的盯着自己,心里顿时发起了毛,陛下这是怎么了? 莫非俺老程哪里有惹到陛下了? 李世民来不及训斥他,发现手中的乒乓球并没有裂纹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来人!快取一壶热水来!” 李世民听敬玄说过,这种乒乓球如果只是表面凹陷,可以用热水泡一下就能恢复如初,得赶紧试试! “陛下要热水做什么?臣不渴,这大热天的,要喝也该喝凉水…” “住嘴!” 你以为水打来是给你喝的?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李世民恼怒异常,下意识的就从腰间解下小包取出红壳子来。 旁边立刻有知趣的内侍熟门熟路的拿着火折子凑了上来… 猛吸了一口,浓郁的烟气喷在程咬金的大脸盘子上,呛得他不停的咳嗽,小小的报复了一把之后,李世民怡然自得的说道: “说吧,找朕何事?” 程咬金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一脸惊奇的看着吞云吐雾的皇帝陛下,胸中好奇心大作: “陛下这是什么?为何你吸入这些烟雾一点都不咳嗽??” 李世民的眼神像是在看土包子: “这叫香烟,提神醒脑用的,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难免会有不适感,不过习惯之后,才能体会到此物的神妙…” 李世民说到一半就忽然打住,因为他从程咬金的脸上看到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失策了失策了… 朕怎么忘了这老匹夫面皮最厚… “陛下,臣能否也尝尝这神妙的香烟?” 程咬金觍着脸凑到李世民跟前。 李世民有心拒绝,可也知道以程咬金的性子,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自己一旦拒绝了他,日后多半会经常提起这件事,说不定最后弄得满朝文武都知道了… 朕真的不是小气… 只是朕也没两包了… 李世民肉疼般的从红壳子里掏出一支递给程咬金,嘴上还叮嘱道: “只许这一次啊,万不可向其他人提起此事!” “老臣晓得,陛下放心!” 程咬金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从不会多嘴,但李世民心里仍然有些不信,这老匹夫就是个大嘴巴啊… “陛下,快教教老臣如何才能体会到陛下说的那种神妙的境界…” 程咬金迫不及待的把烟含在嘴巴里,那模样活像一个地痞头目似的… 长安城另一端的宣平坊。 老神在在的宇文士及正在面临妻子寿光县主的抱怨: “老爷,您把罗儿留在乡野已经好几天了,一个姑娘家家的独自在外头过夜,传出去将来还怎么嫁人?” 宇文士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那就不嫁。” 寿光县主哀叹道: “妾身知道老爷在生气,罗儿如此顽皮的确是妾身管教无方,老爷,您派人把罗儿接回来,妾身今后一定对她严加管教,曹国公府上妾身也会亲自去赔罪,老爷您看…” 宇文士及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谁说老夫生气了?把罗儿留在户县自然是有原因的,妇道人家不知道就不要问!” 寿光县主心中酸楚无比,她知道自己只是半路嫁给了宇文士及,论其感情深厚,远远比不得其发妻前隋南阳公主。 “老爷平日不在家中谈论国事也就罢了,可罗儿好歹也是妾身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孩儿,妾身做不到向老爷一样绝情,妾身这就亲自去一趟户县,大不了先将罗儿带到王府父亲那住些时日,免得又惹老爷不高兴!” 往日低眉顺眼的寿光县主这次态度出奇的强硬,就连宇文士及也没料到自己这个妻子发起火来这般强硬… 自己妻子和女儿回娘家? 且不说淮安郡王怎么想,这件事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少不得又要被斥责一番… 才刚和陛下建立起的感情不能就这样断送了,烈日底下耕种,我容易吗我… 想到这里,小老头顿时服了软,连忙好言劝慰道: “夫人勿要惊慌,老夫把罗儿留在户县就是给她寻了一门好亲事…” 寿光县主明显不信,认为他是在敷衍自己,壮着胆子反问道: “老爷莫要诓妾身,户县哪有什么人家配得上咱们罗儿?” 宇文士及呵呵一笑: “如何没有?敬君弘的独子就住在户县,平阳敬氏如何就配不上咱家罗儿了?” 寿光县主闻言有些迟疑: “且不说敬君弘已经战死,平阳敬氏在前朝就已经没落了,即便有后人,那身份也与罗儿不般配吧?老爷可是宇文氏的…” 没落? 先前只是陛下不知道而已,现在已经查明了敬玄这小子的身份,加上此子又有大才,平阳敬氏复兴是迟早的事情,在宇文士及看来,不出十年八年的,平阳敬氏这块金字招牌一定会在敬玄这黑炭头手底下大放异彩! “那敬玄真有这么好?” 寿光县主一脸古怪,她还从没在自己夫君嘴里听到过夸奖外人的话。 “错不了,夫人,咱家罗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嫁到寻常王侯家,难免会在后宅惹事生非,可若是嫁到平阳敬氏那就不一样了,现在就敬玄这么一个独苗苗,等嫁过去了就是说一不二的当家大妇,这笔账夫人总会算吧?” 宇文士及一口气说完似乎还不尽兴,嘴里又乐呵呵的唱起了小调: “冶游步春露…艳觅同心郎…” 第0026章 这是定情信物啊(求票) 似乎是为了佐证宇文士及的话,当晚宇文修多罗就背着黄色的小书包回到家中。 看着闺女源源不断的从书包里拿出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宇文士及乐得牙不见牙,眼不见眼: “真是一个好闺女,还知道往娘家捎东西,爹爹平时真是没白疼你…” 调侃的语气让宇文修多罗恨不得把自己老爹的嘴给缝上,爹爹也真是的,净喜欢胡说八道,没看见全家人都在么? 宇文士及丝毫不以为意,迫不及待的拆开闺女送来的木盒子,又命下人拿来火折子,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小老头得意的点了起来。 嗯… 就是这个味!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明天要不要进宫给他捎一盒过去? 宇文修多罗早就见过敬玄吞云吐雾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听说能治病? 难道爹爹和敬玄得了一样的病? “这是什么呀?” 大嫂王氏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宇文修多罗放在小包边上的小镜子,马上就抓在手中。 “这是镜子…” 宇文修多罗伸出手就想抢回来! 她这个大嫂在家中一向霸道,看见什么好东西都想往自己院子里搬。 就连上回自己好不容易从东市淘来的琉璃飞鸟簪也被她眼红好久,变着法想要过去,最后实在拗不过兄长的劝说,这才忍着心疼送给了她。 王氏瞄了一眼手中的小镜子顿时惊为天人,心中立刻起了抢夺之心,死死抓住嬉笑道: “好妹妹,嫂子拿房里的镜子和你换好不好?比这个可大多了哩…” 宇文修多罗寸步不让: “这是我的,不换!” 旁边的寿光县主李氏以为只是一面寻常的小镜子,也开口劝说道: “罗儿,一面镜子而已,就给你嫂嫂吧,她如今有了身孕…” 话还没说完,宇文修多罗就大声打断道: “不给!这是我的!” 寿光县主无奈,宇文普照并非她亲生的,是以在后宅中对他以及出身琅琊王氏的儿媳多有忍让,最后只好把目光转向了一脸悠然自得的宇文士及,想让他赶快拿个主意。 宇文士及笑呵呵的说道: “罗儿,不过就一面镜子罢了,有什么好争夺的?你大嫂即将诞下麟儿,就当你这个做姑姑的送的贺礼吧…” 宇文修多罗听罢心中酸楚无比,全家人都向着大嫂,根本就没人顾及自己的感受,这面镜子是自己好不容易从敬玄那要来的,怎么可能再转手他人? “礼物今后再送便是,这面镜子我不给!” 说罢宇文修多罗就打算强行夺回来,肚皮大有什么了不起?好像全天下都得让着她似的! “混账!” 宇文士及担心宇文修多罗的莽撞伤及自己即将出世的孙儿,忍不住开口训斥: “区区一面镜子而已,值得你如此不敬尊长?!拿过来老夫看看,究竟是怎么个宝贝…” 宇文士及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王氏递来的镜子,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把老头子吓了一跳,镜子里的倒影无比清晰,就连当初在战场上被流矢划伤的疤痕也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宝贝? 好东西啊… “哪来的?” 小老头一脸郑重,如此宝镜必定出自大富大贵之家,怎会轻易假手他人? 自己这个闺女不会去做贼了吧? “敬玄送我的!” 宇文修多罗气呼呼的说道,她现在只想拿回镜子调头就走,回到户县那处与世无争的小别院继续过悠闲自在的日子。 “小郎君送的定情信物啊…” 平阳敬氏底蕴果然深厚,敬玄此子还真大方,如此宝镜也能随手送人,宇文士及脸上笑开了花,将镜子递回宇文修多罗手中嘱咐道: “好好收着,可不敢再胡乱拿出来惹麻烦。” “公爹…” 王氏一见,顿时心里老大不乐意了,撅着嘴就想撒娇,这一招以往无不奏效,没想到今日反倒吃了瘪。 “这是罗儿的定情信物,你这个做大嫂的也想要?” 宇文士及板着一张脸,面露不悦,旁边的宇文普照连忙将自己妻子拉走,赔罪道: “父亲恕罪,妇道人家不懂事,孩儿这就带回去好好训责一番…” 宇文士及在家中很少发火,可一旦发火那就是大事,这一点宇文普照这个当儿子的一清二楚,见自己妻子还想说什么,连忙训斥道: “快回房间反省!休要再耍你那大小姐脾气惹怒父亲!” 宇文修多罗还在纠结于爹爹刚才说的什么定情信物,想要出口否认,又怕王氏借杆子往上爬,只得低着头闷闷不乐。 寿光县主连忙打起了圆场: “没想到我们的小罗儿也有男子送定情信物了,快拿给娘看看…” 宇文士及也打趣道: “快拿给你娘看看,臭丫头,早说不就行了吗,非得闹这么一出,爹爹还能让你的定情信物被抢走不成?你不怕,爹爹还怕那黑炭头登门找爹爹麻烦呢…” 一提起敬玄,宇文修多罗这才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说道: “爹爹,黑炭头让女儿回来找您要账呢…” 宇文士及哈哈大笑,乐不可支的说道: “就几十贯而已,那厮还真怕老夫会赖账不成?好好好,这就命人给他送过去,你这臭丫头,还没过门就帮外人出头,爹爹平时真是白疼你了!” 宇文修多罗羞臊得面颊绯红,欠账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爹爹也真是的… “爹爹,可不是几十贯…” 宇文修多罗指着桌上那一堆香烟吞吞吐吐的说道: “一盒十贯…这是…他他亲口说的,恩…红壳子的要贵些…一盒三十贯…”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连你爹爹的钱也算计,将来出嫁了还怎么得了!” 寿光县主以为自己女儿在漫天要价,忍不住埋怨道: “什么药材要这么多钱,那个姓敬小郎君也真是的,合起伙来坑咱家的钱…” 宇文修多罗连忙摇头否认: “女儿可不敢坑害爹爹,他是这样说的,他还说要女儿去找陛下要账…” 第0027章 后悔终生的决定 “你是说敬小郎君还有一面比这更大的镜子?” 宇文家的书房里,小老头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的女儿。 见父亲语气郑重,宇文修多罗也不敢多作隐瞒,连忙用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 “大概这么大,他想卖掉换钱,还问女儿能卖多少钱,要女儿帮他卖掉那面宝镜…” 真是个败家子,如此宝物怎能轻言卖出? 宇文士及摇头苦笑不已,看来这敬玄为了振兴门楣,已经开始不择手段了… “你说的多少钱?” 宇文士及忽然换上一副捉摸不定的笑容盯着宇文修多罗。 “女儿说的…五…五十贯…” 宇文修多罗变得有些难堪,这种宝镜在外头随随便便都能卖出大价钱,自己并非是要贪昧这之间的差价,只是因为自己实在太喜欢那面镜子了,可自己的小金库也只有几十贯,这还是她开年以来省吃俭用存下的月例钱… “五十贯?” 宇文士及饶有兴趣的盯着眼前期期艾艾的女儿: “告诉爹爹,你是真的打算用五十贯去骗他这面宝镜吗?” 宇文修多罗心中一慌,急忙摆手解释道: “不是…女儿只有几十贯钱而已…大不了…大不了以后做工还他就是了…”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面宝镜的价值恐怕最少不会低于八百贯,你打算给他打一辈子零工还债?” 宇文士及突然觉得自己的女儿有些傻气,寻常短工哪怕存个三五载,至多也不过十来贯,为了一面宝镜就把自己的下半生压上,是否太过草率了? 宇文修多罗被自己老爹诘问得都快哭了,委屈巴巴的说道: “要不爹爹你借女儿一些…女儿保证以后会还你…” 宇文士及听罢哑然失笑,挥挥手说道: “这个不急,爹爹就是想问问你,如果你真的打算用五十贯买他那面宝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一来,以后若他是知道了真相,那你们之间的情分就到此为止,你明白吗?” 情分… 宇文修多罗想了想,自己跟黑炭头认识还没几天呢,哪来的什么情分… 可一想到敬玄虽然呼来喝去的有些讨厌,可说到底对自己还算不错,心里又变得十分矛盾… 过了好半天,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宇文修多罗抬起头斩钉截铁的看着自己老爹: “那面宝镜女儿不要了,女儿这就回去告诉他真正的价值!” 宇文士及听罢有些欣慰,也有些失落,以前围着自己叫爹爹的小丫头到底是长大了啊… “罢了,你回去时爹爹会派人送你过去,再拉上一千贯,那面宝镜爹爹买了,刚好爹爹最近写了一本《妆台记》,家里配上这面宝镜正是合乎时宜!” 宇文士及私底下的爱好其实很广泛,但有一样是别的小玩意儿永远无法企及的,那就是研究妇人的发式妆容,为此他还专门写了一本书,叫做《妆台记》,一共六卷,上面详细记录了魏晋以来,上至王公贵族下到黎明百姓所流行的一些发式妆容。 “谢谢爹爹!” 宇文修多罗欢快的跳了起来,一把抱住小老头的肩膀撒着欢,她以为老爹是替自己买下了那面宝镜。 宇文士及看破不说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女儿带来的温情时刻。 翌日,宇文士及提着包袱一大早就进了宫,路上遇到相熟的同僚打招呼也绕着走。 说到底给皇帝送礼这种事情有些丟份,尤其是遇上李世民这么一位胸怀大志的君王。 可宇文士及笃定皇帝会笑呵呵的收下自己的礼物,他都打听清楚了,陛下的那些红壳子都快用完了,而且还被宿国公这个老不羞给打了秋风,自己现在送过去,那无疑是雪中送炭。 小老头打着如意算盘,没成想刚到太极殿门口迎面就碰上了正从里面出来的魏征。 对魏征这种…眼里进不了沙子的二杆子,宇文士及下意识就产生了回避心理,提着包袱的手不自觉的就往后藏了藏。 魏征一看这还了得,当朝宰辅,中书省的一号人物居然明目张胆的给皇帝送礼,一张马脸立刻就沉了下来,身子也不留痕迹的挡在宇文士及跟前: “郢公这是要去见陛下?” 宇文士及暗骂一声晦气,脸上干笑道: “魏公见完陛下想必有旨意在身,老夫就不打扰魏公了…” 说完宇文士及就打算绕开挡在身前的魏征,结果魏征寸步不让,笑呵呵的拦在跟前: “郢公手里提的什么?莫非是中书省积下的奏折?郢公也真是的,这么多奏折陛下哪里看得完,不如老夫帮忖着郢公处理吧,你我都是同殿为臣,皆为朝廷办事,不要客气,来郢公,老夫帮你…” 魏征说完就要上手来抓,宇文士及连连往后倒退,别看他二人上次在户县相安无事,私底下二人可是互相看不对眼。 有一次外地有官员进献了一盆珍奇花木,李世民大为满意,称其为嘉木,宇文士及也凑趣的迎合李世民的口味大嘉赞赏了一番,甚至还当场赋诗一首,岂料此事被魏征看在眼里,当着众人的面就大胆谏言,要他远离佞人… 这佞人除了宇文士及还能有谁? 不过宇文士及脑子也转的非常快,直言自己有罪,并且称魏征经常犯颜直谏,弄得陛下手足无措,我有幸在您身边,不稍微将就一点,您虽贵为天子,又有什么乐趣呢? 罢了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宇文士及知道今日不打发掉魏征,自己无论如何也进不去太极殿,于是把他拉到一边,从包袱里取出一盒烟来,硬要往魏征手里塞… 魏征当然是一口回绝,这破野头,不但行贿皇帝,还想拉本官下水? 今天说什么都要去陛下跟前参你一本! “别呀老魏,老夫这也是为陛下好,陛下最近国事繁劳,正是需要此物提神醒脑,老魏你又不是没抽过此物,应当知道此物的作用吧,再说了,你老魏手上的事情也不少,正好拿一盒傍身,先说好啊,这玩意儿可不是老夫的,是敬小郎君托人带给陛下的,老夫就是跑个腿而已,你看我干嘛?老夫说的是真的…” 魏征被他一顿忽悠,做了一个令自己后悔终生的决定… 鬼使神差的竟然收下了,说老实话他的确有点怀念上次吸食此物的快感,恩,反正也是为了更好的为陛下分忧,拿吧,啊? 第0028章 派个公主打秋风 “气死朕了!” 回到寝宫的李世民一想起刚才宇文士及得意的嘴脸,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得劲儿。 “陛下这是怎么了?” 刚刚赶过来的长孙一脸担忧的望着他,柔声劝道: “是不是魏征又惹怒了您?这个魏征也真是的,明知道陛下一心扑在国事上,还变着法想找您不自在,臣妾这就叫魏征的夫人进宫…” 李世民挥挥手,不耐烦的哼哼道: “不关魏征的事,是宇文士及那个小老头!” 宇文士及?长孙明显一愣,郢国公不是一向都很奉迎自己的皇帝夫君么,怎么这次还惹他生气了? 李世民嘴皮张了几下,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说宇文士及拿着两盒红壳子故意来恶心朕? 还说什么这是他女儿从敬玄处得来的,专门孝敬给陛下的,说将来陛下要是抽完了,他再让女儿去拿… 拿你个破野头! 你当敬玄是你家女婿呢? 朕没发话之前,绛国公留下的独苗怎能娶妻? 李世民最不高兴的就是别人越俎代庖,说起来还是自己先认识敬玄的,抡起关系亲疏远近,自己也不差,朕若有需要自然会亲自去找敬玄要,非得要在一个小丫头片子那过一遍手? “陛下就为这事生气?” 长孙掩嘴轻笑,这些男人家有时候会为一件莫名其妙的小事闹别扭,不但自家兄长是这样,现在连身为皇帝的夫君也是如此,真是好没道理可言。 李世民见她取笑自己,脸上顿时也有些挂不住了,冷哼道: “有什么好笑的,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两人少年结为夫妻,感情至今仍然是如胶似漆,这种无话不谈的亲密关系,反倒让夫妻二人没有秘密可言,所以李世民有时候在长孙面前脾气像个小孩子似的。 “那陛下打算怎么办?” 长孙笑够了之后这才出言相询。 “怎么办?” 李世民恨恨的说道: “好办,朕也派个女儿过去!” 这就是要斗气了,长孙大惊失色,连忙劝诫道: “陛下,咱们皇家的女子如何能像破野头家似的没规没矩?那宇文修多罗向来顽劣,臣妾听说还乔装打扮去过平康坊,陛下万万不可因一时之气毁了公主们的清誉啊,否则将来还如何嫁人?得不偿失啊陛下…” 李世民一拍桌子,咬牙道: “这有何难,嫁给那敬玄就是了,平阳敬氏,绛国公的后人身份已经足够娶朕的女儿了!” 长孙听罢定定出神,她万万没想到李世民为争一时之气居然拿自家女儿做筹码,做为一名聪慧的女子,长孙知道以常理来劝说李世民是不可能的,只得先顺着他的话说下: “那陛下打算派哪位公主前去与破野头家的女儿相争?” 做为皇后,不可诽议大臣这是早在汉时便立下的规矩,可如今是夫妻俩私底下谈话,因此长孙的语气也变得随意许多。 “顺儿如何?她年纪与敬玄相仿,应该能谈得来…” 李世民有些不确定,征求着长孙的意见。 没想到长孙径直摇摇头,一脸遗憾的答道: “陛下忘了?今年初你才答应宋国公要将襄城公主许配给他家的长子?让顺儿去?可别寒了老国公的心啊…” 李世民这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脸色有些尴尬,想了想又提议道: “那就让绽儿去如何?” 长孙还是摇了摇头: “南平公主天性胆小,如何是那破野头家的对手?陛下总不能派羊入虎口吧…” “遂安?” “年纪太小。” “丽质?” “陛下在说笑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朕总不能再去变个女儿出来吧!” 李世民怒火上涌,觉得长孙是有意在跟自己抬杠,心中老大不快了! 长孙眼珠一转,忽然开口: “陛下忘了?您还有个女儿…” 李世民一愣,旋即脸上浮现出一丝心疼: “你说真儿?真儿不行,她身子骨不太好,朕不放心…” 长孙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心里暗暗发笑,脸上却故作遗憾: “那就没办法了,臣妾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汝南公主最为合适…” 李世民一愣,自己这个二女儿从小身子骨就弱,连太医都断定其活不过及笄之年,可这孩子天性豁达,每次去看望她时都挤出一副笑脸让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不要担心,可眼里那一丝哀伤却怎么也瞒不过别人… 罢了罢了,与其留在宫里苦闷度日,还不如出宫散散心,或许心情好了,身上的病症也能不药而愈… “那就真儿了!” 李世民咬着牙做了决断! 长孙吓了一大跳,她刚才只是故意这样说,没想到自家夫君竟然真的打算把体弱多病的汝南公主给派出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是好? 那到时候自己这个做母后的又有何面目面对宫中其他公主? “陛下不可!臣妾只是说笑,陛下即便不为公主清誉着想,也该为她身体着想啊,汝南公主身子骨可经不起这般折腾,陛下三思啊!” “朕意已决!” 李世民摆摆手: “与其让真儿留在宫里苦闷度日,不若让她出去见识一番外头的天地,皇后放心,朕不会让她独自一人前去的…” 李世民说到这里,又朝外头内侍一招手: “传朕口谕,长沙公主不尊教令,鱼肉乡邻,着其立即前往户县将功补过,汝南公主从旁督之!” 第0029章 在下权旭乃县令 敬玄还不知道李世民即将给自己送来麻烦。 此时的他正忙着在屋顶上架设太阳能发电机。 得趁着现在只有自己跟云叔两个人,把那些惹人注意的大件先安置好。 一共三台太阳能发电机,敬玄只来得及取出一台,就这玩意儿,已经费了老大的劲儿了。 山里的路又不好走,幸亏云叔从县里租了一辆马车,就这还差点连人带车翻到山下去,若是再歪个几寸,敬玄怕自己又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了哪个朝代。 顶着个烈日蹲在屋顶上照着说明书试验了半天,最后好不容易才勉强装好。 远远看去,硕大的几个光伏板在阳光的照耀下还是有点显眼,为了不让有心人察觉,敬玄特意将其安装在了后院屋顶朝山里的那一面。 好在这个时代的房子屋顶都有斜面,不用再费劲巴力的找铁匠打支架了。 “先就这么着吧…” 敬玄满头大汗的从屋顶上滑了下来,等以后有了钱再把剩下的都装上,三十千瓦的太阳能发电机怎么着都够用了,何况眼下自己无非就是给电棍充充电。 再有就是手机,虽然手机在这个没有网络的时代比寻常砖头的用处好不到哪去,可里面好歹也有不少“资料”,这都是自己辛苦下载的,或许某天洞房花烛夜能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少爷,来喝口水吧。” 云叔从厨房端来一碗水,小心伺候敬玄喝下后这才又说道: “少爷,老头子虽然不知道您在屋顶上捣鼓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可想来也是了不得的物件,就这样正大光明的暴露在屋顶上真的没问题吗?” 说不担忧那是假,可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这些东西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在世人眼中,自己要做的就是用一个合理的解释去让身边所有人接受。 好在从目前看来,云叔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至于野妹妹,这丫头片子估计不会闲着发慌往屋顶上窜。 不过还是等这次把镜子卖了,就让她回家去吧,本少爷心善,要的是能真正在家里做工的丫鬟,可不是什么暴脾气大小姐。 “少爷听说了吗?县里又来了一位新的县令,据说官声还不错,少爷到时候若是要买地,恐怕少不了要和其打交道,昨日还在隔壁村子走访呢,估计很快就会到咱们这边来了…” 云叔正絮絮叨叨的说着闲话,伍娃子就领着一个人登门了,而且这个人敬玄居然还认识,就是上次不遵守交通规则把自己差点撞到的青年! “是你?” 那长裤腰带青年也看见了敬玄,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指着对方: “黑鬼!” “死鬼!” 伍娃子吓了一大跳,哪有这么给父母官随意取外号的,连忙朝敬玄挤眉弄眼: “敬玄哥,这是新来的县令,他让我带他在附近转转…” 敬玄皱了皱眉头,这就是户县的新任父母官?怎么看都一副不靠谱的样子,随意的做了一个叉手礼,就表示见过了。 这还是云叔先前教的,因为下个月要去王府,专门给敬玄科普了一下礼节,两手交于胸前,左手握住右手,左手拇指压在右手拇指之上,这种叉手礼多用自初次会面,取“叉手不离方寸”之意。 青年对于敬玄动作上的敷衍毫不在意,侧头笑着问伍娃子: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打虎好汉?” 伍娃子一吸鼻涕,使劲点了点头,他还做不到向敬玄那般目中无人,这辈子到目前为止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里长,连自己老爹都说能被县令看中当向导,那是他老伍家祖坟冒青烟了。 “敬玄哥可厉害了,不但会打老虎还会熬酸梅汁,我这辈子都没喝过那么好喝的东西…” 伍娃子说着还咽了咽口水,似乎是在回味记忆中的那股子酸甜。 “老人家,在下权旭,是这户县新任的县令,不知可否有幸向老人家讨一杯茶水解解乏?” 这姓权的新县令有意思,直接绕过自己找云叔要水喝,莫非是没看出来自己才是这宅子里话语权最大的人么? 云叔连忙拱手称是,喜滋滋的就去厨房给权旭端了一碗酸梅汁,在他看来能和新县令打好关系,这对自家少爷接下来的计划有着绝大的好处。 “果真可口,老人家真是好手艺!” 权旭扬脖畅饮,将酸梅汁喝的一滴都不剩,完事还不忘伸出大拇指给云叔点了一个赞。 云叔笑呵呵的谦虚道: “这都是我家少爷教得好,老头子就是个打杂的,可没脸受权县令夸奖。” 权旭听罢这才开始重新打量起敬玄来。 这几日他一直在治下的各村走访,想熟悉一下未来的执政环境。 今日一到牛尾村,就不停的从伍娃子口中听到了这位叫敬玄的少年许多的趣闻,所以这才让伍娃子带着自己来看看,能口鼻冒烟打死一头老虎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上次无意冲撞了玄小哥,还望恕罪则个…” 不得不说这权旭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子大气,如果不是先前二人见过一面,敬玄此刻怕真的以为这家伙是一名文质彬彬的公子哥。 能一眼识破自己小技俩的,绝非等闲之辈,而且武艺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可那又能怎么样? 本少爷想什么时候电你,就什么时候电你! “权县令说的哪里话,倒是在下惊扰了权县令才是,希望权县令不要放在心上,否则在下真是寝食难安啊…” 敬玄的话让权旭忍不住皱眉,这黑鬼似乎对自己很不满啊… 也是,上回差点就把他给摔死了,有埋怨也算在情理之中。 这次临行前父亲曾多次交待要与乡民处好关系,万不可仗着官身欺压百姓,可要他三番五次向一介少年赔罪,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权旭正想起身告辞,突然从门口处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旭哥哥?” 第0030章 掌中电棒未尝败 敬玄自认为并不是一个圆滑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后世混成那样。 二十八九岁的年龄别人都在忙着成家立业,而他工作空闲之余都泡在了游戏上面,而且赚来的钱也都砸给了游戏公司。 司机这份工作是一份孤独的职业,那些跑出租的总给人一种健谈的错觉,事实上他可能已经憋了一整天的话,就想找个乘客聊聊。 跑长途的大货车司机更甚,如果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敬玄都以为自己跟时代脱节了。 所以当他看见宇文修多罗竟然认识新来的县令,而且语气还十分亲昵时,心里就莫名其妙的有点不爽了。 那种感觉好像心爱的东西被抢走了似的。 敬玄认为这绝对不是自己对宇文修多罗有什么男女之情,不过一小丫头罢了。 一定是这样。 “旭哥哥你怎么来了?” 宇文修多罗笑魇如花,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仪表堂堂的权旭。 “这次调来户县做县令,倒是你这小丫头,怎么会在此地?” 权旭说着还回头望了一眼敬玄,眼神里充满了疑问,国公府的小姐跑到这乡下来干什么? “我住在这啊!” 宇文修多罗大大咧咧的笑着,而听见这句话的敬玄,心里忽然变得舒服多了。 “住这?” 权旭十分狐疑,又指了指敬玄: “跟他一起住?” “对呀!” 宇文修多罗这才注意到敬玄也在旁边,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可惜敬玄此时心情不佳,佯装别过头没看见。 “不行!你一未出阁的女子,如何能与男子同住?这就跟我回县衙去住一晚,明天我派人送你回长安!” 权旭语气十分严肃,三言两语就替宇文修多罗做了决定。 少女还没来得及说话,敬玄不高兴了,忍不住出言嘲讽: “敢情跟你同住就没关系了?你不是男子?” 权旭皱起眉头盯着敬玄: “我与她兄长乃是至交,罗儿几乎是我从小看着长大,视她如亲妹妹一般,如何能与你一样?” 敬玄冷笑一声反唇相讥: “你也知道只是如亲妹妹一般?” 权旭大怒,认为敬玄是在故意拿话头挤兑自己,双指如剑,戟指敬玄: “本官念你年幼无知,不与你一般计较,你却多次对本官不敬,你就这么想吃牢饭不成!?” 第一次被人骂年幼无知,敬玄火气腾的一下就冒到了天灵盖: “区区县令好大的威风!本少爷今日就骂你,你待如何?!” “你骂一句试试?!” 权旭寸步不让。 “死鬼!” “黑鬼找抽!” “来呀谁怕谁!” 敬玄一下子冲进屋子里取出电棍: “来战!!” 宇文修多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她不明白好端端的两个人怎么吵起来了,竟然还有动手的架势,一把拉住权旭又慌忙开口劝慰敬玄: “黑炭头,你不要…” “闭嘴!” 敬玄见她居然向着权旭,脑子更加犯轴了,指着脸上阴云密布的权旭怒道: “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本事?!有种单挑啊!?” 权旭怒极反笑: “好好好!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 敬玄冷笑一声,掌中电棒开关连调数档,冲过去当头就是一棒! 权旭见他气势汹汹,但招式上只是寻常的野把式,心中不免轻看了几分,加之今日只是出来看看乡民近况,所以也未佩戴兵刃,是以打算徒手硬接敬玄这一帮… 下场可想而知… 还没回过神来,便第二次被敬玄给电晕在地上… 而且这次就连头发丝都竖起来了,躺在地上是样子显得特别滑稽… “哼,本少爷出山至今还未尝一败,敢跟本少爷过招,真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敬玄打晕人家还不忘挖苦两句,也不管处于昏迷状态中的权旭听不听得到… 自家少爷短短的一个照面就把县令给打趴下了,云叔已经呆滞住了,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伍娃子则拍起了手: “我就说敬玄哥能干死老虎,二柱子他们还非不信!上回在山里也是这样…” 而宇文修多罗则是张大了嘴巴,她的这位旭哥哥武艺一向很好,不说天下无敌,至少在长安王公二代中还是能排得上号的,没想到在黑炭头手底下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 黑炭头原来这么厉害? 那上次是故意让自己的? 宇文修多罗来不及细想,立马蹲在地上探着权旭的鼻息,感觉到还有气息,心中的大石头这才放下,万一黑炭头一不小心把旭哥哥给打死了… “你出手怎么这么重?云叔快拿一条浸了水的毛巾来…” “少爷,人家可是县令…” 云叔赶忙去端了一盆水,一脸担忧的对自家少爷说道: “事到如今只能找大娘子想想辙了,殴打朝廷命官可是大罪…要不我这就去一趟长安请大娘子出面斡旋?” 第0031章 都没舍得下毒手 自己惹了祸让家人替自己擦屁股,这种事情敬玄不愿意再干,既然老天给了第二机会,那自己就要活得自在。 “不用,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我打了人,那后果自然由我负责,找家姐做什么,平白无故让她担心。” 敬玄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权旭淡淡的说道。 这可把云叔给急坏了,如果人家追究起来,不但即将袭承的爵位保不住,说不定还要吃上官司啊… “少爷…” 云叔还想再劝,宇文修多罗连忙说道: “云叔莫要着急,旭哥哥人很好的,等他醒来我替黑炭头求求情,他应该不会追究的。” 说完又凶巴巴的盯着敬玄: “我爹说了,那面镜子他出钱买下了,一千贯,连同他欠你的债一起还了,晚上就拉过来!” 一千贯?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敬玄的心神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当真是一千贯?你没骗我?” 宇文修多罗哼哼道: “瞧你那样,跟没见过钱似的,说一千贯就是一千贯!” 原来自己的倒车镜这么值钱?敬玄心里立刻变得火热起来,三两步冲回屋子,把两面倒车镜都拿了出来: “这还有一个,问问你爹要不要?” 见敬玄居然还有宝镜不拿出来,宇文修多罗站起来就想发怒,可想想又好没道理,人家好歹也送了自己一面小的… 虽然心里这样想,可宇文修多罗还是气鼓鼓的回道: “你自己问我爹去!” 臭丫头,凶什么凶… 考虑到自己刚刚过于莽撞,敬玄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再说了马上有一千贯进账呢,放到后世等同于好几百万了,有什么可计较的? “你这样不行,直接拿凉水浇头,一下子就醒了…” 敬玄话说得好像地上躺着那人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似的,还主动给宇文修多罗出起了主意。 “这死鬼真是你兄长的好友?” “你们是世交?” “可以啊,这死鬼都能当县令,你兄长的官只怕更大吧?说说呗?” 敬玄喋喋不休的问着,能随随便便拿出一千贯买下自己镜子的人,肯定大有来头,没看出来,那干巴巴的野人老头原来家底这么厚,要不再卖他点什么? “你话怎么这么多?” 宇文修多罗不耐烦了,这些事情没得到宇文士及的允许他是不能随便说出去的。 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给嫌弃了,敬玄干笑了两声,罢了罢了。 再说躺在地上的权旭,他实际上已经醒了,只是碍于面子有些不好意思睁眼,而且装作昏迷或许能听到些隐秘的事情,比如罗儿怎么认识这个黑鬼的… 还有那什么宝镜,什么样的宝镜能值一千贯? 丟人啊,想我权旭乃是堂堂天水权氏的继承人,将门世家,曾祖,祖父不是骠骑大将军,就是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自己还时常与他们自比,没想到今日一个照面就被人家给打趴下了,难道上次在涝水旁的官道,自己也是这么被打晕的?? 可笑自己竟然全无察觉,实在是丢人啊! 我该怎么办? 继续装作昏睡? 可地上实在太烫了… 直接醒来? 那我该说什么才能既不失尴尬又显得体面? 敬玄的注意力一直在地坝权旭的身上,见这家伙眼皮子微微颤抖个不停,就知道已经醒了,心中不由觉得十分好笑,眼珠一转就想了个损招: “哎呀!野妹妹!你看他腰下是不是趴了一条毒蛇?!” 毒蛇?! 宇文修多罗还没来得及反应,权旭一下子就从地板上给跳了起来,一边不停的拍打自己身上,一边惶急的大叫: “蛇在哪里?!毒蛇在哪里?!” 好半天没见有人回应,权旭这才看见敬玄正一脸古怪的盯着自己。 好小子,又着了你的道! “旭哥哥,你醒啦?” 天真的宇文修多罗并没发现他刚才躺在地上装死,一张小脸上的表情还十分担心。 权旭尴尬的点了点头,甚至还故作大度的说道: “一点小伤而已,这黑…黑鬼武艺的确了得,今日吃了没带兵器的亏,下次定要再好好比试一番…” 说着还偷偷给敬玄使了使眼色,意思叫他不要说破。 送上来的人情不要白不要,看来这死鬼虽然欠抽了一点,可也不失为一条豁达的汉子。 “旭哥哥,这么说你不追究黑炭头打你的过错了吗?太好了,我就知道旭哥哥最最宽宏大量…” 宇文修多罗眼睛都笑弯了,还冲敬玄眨了眨眼,意思是她没说错吧,旭哥哥是个好人… “哪能啊…比武切磋而已,你说是吧,黑…玄小哥…” 权旭浑身上下大汗漓淋,这件事要是闹大了,保管最丢人的还是自己,常自诩将门子弟,一不小心阴沟里翻了船,这若是被程处默、尉迟宝林那几个家伙给知道了,多半要笑话自己…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那自己的老爹、当朝太仆卿、天水郡公权弘寿会更加有理由反对自己进入军伍,按他老人家的话来说,权家好不容易在他那一代从将门转换为文臣,怎么能再走以前的老路? “县令,你没死啊,太好了,我就知道敬玄哥手底下会有分寸,上回那头畜牲他都没舍得下毒手…” 刚从茅房拉完屎过来的伍娃子见权旭还活的好好的,顿时欢快的叫了起来。 权旭脸皮一下子就涨成了猪肝色… 第0032章 除非睡了他老婆(求票了) 敬玄为了面子选择发了一通无名火。 权旭为了面子选择打落牙往肚里吞。 两个好面子的人这一刻竟然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欣赏的神采。 啊呸! 死鬼! 黑鬼! 男人家之间没有什么矛盾是一顿酒化解不了的,除非你睡了他老婆。 极有眼力见的云叔立刻张罗着要留权旭吃个便饭,并且让伍娃子赶紧去县里打两壶酒来,钱先欠着,没听见野姑娘说吗? 一千贯的大钱一会儿就会拉来! 权旭假意推辞了几句,佯装坳不过云叔的盛情相邀,勉为其难的留了下来。 他现在对敬玄充满了兴趣,有如此武艺的少年,为何不去投身军武,却甘愿在这乡野间当一名寻常农夫? “黑炭头可不是农夫,旭哥哥你不知道,黑炭头的父亲可是绛国公,他只是在这暂时住一阵子,将来一定会建功立业的!” 敬玄还什么都没说,宇文修多罗就已经把他的老底给兜了个精光。 权旭一听,居然是敬君弘的后人?心里顿时郑重了起来,虽然他对敬君弘不自量力非要开门迎战的行为感到有些… 迂腐,对就是迂腐。 不过人家好歹为陛下争取了时间,怎么说也算是于国有功的大功臣,他的后人应该值得自己尊敬。 “原来是绛国公的后人,失敬失敬。” 权旭这话是真心实意的,虽然敬君弘生前大多数时候都属于息王阵营的,但跟他老爹权弘寿私交不错,只是敬君弘走的早,两家的关系这两年基本已经断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敬君弘当年就是被他老爹给策反暗地里投入当今陛下这一边的。 看样子这黑炭头并不知道这件事,否则自己自报家门,这家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回头得回去问问老爹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玄小哥如今可以官职爵位在身?” 在权旭看来,身为国公的后人,怎么着也该有一官半职傍身,不说实职,散官或者爵位总该占一样吧,他们这些长安二代哪个不是这样? 同样还是由宇文修多罗这丫头片子代替敬玄回答了: “黑炭头现在没有官职,这回来长安就是袭爵的,只不过是袭他兄长生前的县伯,我听我爹说这样好像不合规矩,能得个县男就不错了…” 县男? 能顶什么用? 权旭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个情况告诉老爹,让他想想办法,毕竟人家当年是你策反过来的,总不能家里顶梁柱战死了就不管小的了吧? 敬玄狐疑的看着滔滔不绝揭自己老底的宇文修多罗,这丫头片子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而且这权旭看样子家世也不差,既然他俩看起来很熟络的样子,那野人老头的身份只怕也不低啊… 还有那个秦礼,究竟又是何许人也? “野妹妹,你老实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敬玄打算问出个所以然来,老是云里雾里的感觉真不太舒服。 宇文修多罗一愣,小嘴张了半天,最后蹦出一句: “你猜啊…” 敬玄气节,这臭丫头还打起了哑迷: “不说是吧,不说就把镜子还我!” “不给!哪有送出去再要回来的道理!” 宇文修多罗像只被踩住尾巴的小猫,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往屋子里钻,生怕敬玄把镜子又拿回去,她现在知道敬玄的厉害了,认为就凭自己那两下子,肯定也不是敬玄的对手。 权旭一直在观察两人之间的那点小摩擦,瞧见这副场景,心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看样子宇文叔之前也来过此地,而且并没有将身份如实相告,既然这样,那自己就没有理由说破了。 “罗儿是个好女孩,你要好好待他她才是…” 一副老怀大慰的口气听得敬玄直翻白眼: “好不好跟本少爷有啥关系?倒是你,再用这种表情看本少爷,小心挨揍!” 权旭呵呵一笑,不甘示弱道: “今日吃了没兵器的亏,下次你我在比过,再说了,即便我输了,那也只是我学艺不精,这世上多的是高手,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你,信不信我去长安给你叫几个来?” 敬玄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膨胀了,凭借高科技打败对方有什么好得意的,万一这家伙真的叫几个高手来,哪怕站在远处朝自己射箭投矛也够自己喝一壶的… 恩,做人要低调。 “瞧你说的,本少爷就是开开玩笑,何必那么当真,来,本少爷敬你一壶!” 酒还没打回来,敬玄端起茶壶就仰头而尽,这让说了半天话早已经口干舌燥的权旭愣愣出神。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第0033章 有政策就有对策 一千贯的身家在户县乡下这种穷乡僻壤,已经算得上是顶级豪门了。 自己治下有这么个大户,权旭觉得今年的赋税应该有望如期缴纳了,只要有了这么一项政绩,那到时候向老爹提起入伍一事,应该不会再显得突兀了。 所以当宇文家的家仆把一千贯大钱拉过来之后,正在饭桌上的权旭看向敬玄的眼神也变得热切起来: “玄小哥?听伍娃子说你要买地?买多少?择日不如撞日,趁着这会儿咱们就把地契拟订了,明日一早你就来县衙盖印就好……” 之前因为没钱,敬玄打算只买山坳下面那一块地,可谁能想到自己的倒车镜居然这么值钱,大手一挥,豪迈的说道: “我要买下整个牛尾沟!” 权旭一听吓了一跳,这几天他四处看了看,对牛尾沟的地形也十分了解,这地方紧邻牛首山,地形十分崎岖,根本就无法开垦耕地,谁会想着去买这么个地方? “牛尾沟?那边几乎没什么可用之地,玄小哥要来做甚?” 权旭十分好奇,他认为敬玄不太像个傻子,脑子不会这么抽风。 敬玄瞟了他一眼: “你管我买来干什么,问这么多干嘛?你就说多少钱吧!” 说完还不忘拍拍自己的荷包,示意自己现在有钱。 云叔则一脸忧愁的看着自家少爷,这种态度可不是谈事情的态度啊,少爷就不怕这权旭起疑,派人去查探一番?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让云叔彻底放下了心,看来自家少爷不是个蠢蛋。 “修祖坟难道县衙还要过问不成?大唐可没这个规矩…” 敬玄故作不满的嘟囔了两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权旭耳朵里。 修葺祖坟供养血食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个家门的头等大事,权旭一听就明白了三分,略带歉意的笑道: “玄小哥打算把平阳敬氏的祖坟迁至户县?这对户县来说可是一件大好事,本官如何会不允,来来来,咱们这就拟订地契…” 治下有没有新兴的望族同样也是检验一名地方官政绩是否合格的必要条件之一。 权旭巴不得敬玄把祖坟迁过来,这代表着平阳敬氏以后就会在户县落地生根。 权旭估计因为平阳敬氏就剩他这么一个独苗苗,所以才想迁过来好保障自家祖宗的香火不断。 牛尾沟虽然占地六百余亩,但全都是山地,根本不适合种植,所以价钱上也非常便宜,按照民部厘定的标准,这种下地每亩也就一贯钱。 “打个折呗,五百文一亩如何?” 六百亩地,一亩一贯钱那也得六百贯,自己刚到手的钱还没捂热乎就要给出去大半,敬玄发现自己的这个决定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权旭犯了难,按照规矩,这种事情是容不得讨价还价的。 可山地平时压根就没人要,种不了地还砌不了房,哪怕用来种果树都嫌一上一下累的慌。 但他实在不想平白无故错失这么一项政绩,考虑了好久,咬咬牙说道: “八百文一亩,不能再低了,再低我就没法向民部交待了!” “成交!” 一下子就省了一百多贯,换作是谁都会高兴,敬玄连忙朝云叔招招手: “云叔,快端碗方便面出来,让权县令尝尝鲜!” 啥玩意儿? 方便面? 桌上有酒有菜的吃什么面,自己是下乡来体察民情的,可不是来吃拿卡要的,权旭连忙摆摆手,摇头道: “不用如此麻烦,就桌上的菜够吃了…” “旭哥哥,那个方便面可好吃了,黑炭头还专门过了油的,保证你吃了一回还想下回!” 宇文修多罗一听见方便面三个字立马就来了精神,先前二人谈公事她都差点睡着了。 伍娃子也咽着口水望向敬玄: “敬玄哥,我能不能也吃一碗…” 敬玄闻言豪气干云的拍着桌子: “在场的都有份!今日管够!” 一碗撒了葱花加了鸡蛋的方便面,让权旭这位富贵公子哥大呼过瘾,说他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食,还问敬玄有没有在县衙旁边开面摊的打算,保证每天都带差役来光顾… 换作是以前的敬玄说不定就答应了,网红面馆至少比大货车司机这份职业要稳定些,可现在是什么时代,堂堂国公后人出去开面馆? 也不怕徒惹人笑话,敬玄的心思比起刚来的时候,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变化。 “这玩意儿虽然可口,但也不宜多食,偶尔吃一顿还成,天天吃也不闲闷得慌。” 敬玄说的是实话,这几天他变着法给自己换口味,什么石锅牛肉味的、土豆排骨味的已经把那几种调料吃了个变,胃里早就受不了了,虽然这种纯粉末的佐料不需要油包,但吃起来仍然让人闷得想吐,实在不明白这些家伙为何一口一个吃得如此酣畅,又没有辣椒… 对了,辣椒! 车厢里不是有辣椒的种子么? 干脆再多买几块地把那些种子一样种一些下去,这样来年自己就有口服了… “权兄,我打算再买些耕地,你看这附近还有没有空余的,匀点给我呗?” 敬玄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打算狠狠杀一番价,毕竟耕地的价格那就不便宜了。 权旭放下面碗侧头想了想: “你要多少亩?” “一百亩!” “一百亩?” 权旭吃了一惊,迟疑的看了看敬玄,又瞅了瞅云叔,那意思是说一百亩地你俩种的过来么? “一百亩地有是有,可朝廷有规定,超过五十亩的土地交易需要去民部报备,而且礼部那边也要派人来查验看你的具体用途,若是要在上面修屋子还要去一趟工部……” 这么麻烦?敬玄皱着眉,这跟后世的某些部门何其相似,各个衙门去跑手续?等办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那就先购四十九亩!以云叔的名义再买四十九亩!” 九十八亩地再加外面那两亩开垦好的,恰好一百亩地。 敬玄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以为本少爷这个过来人不会钻空子? 笑话! 第0034章 人家还是个孩子 刚拉来的一千贯还没捂热乎就花得还剩下几十贯,宇文修多罗不停的抱怨说敬玄败家,就没见过这样的,全身家当才多少钱,一下子就全花出去,以后还过不过了? 做为一名来自后世的灵魂,敬玄对购置地产有着近乎偏执的疯狂,这是宇文修多罗无法理解的,如果她也活在一千三百多年后的那个世界,估计也会和自己做一样的选择。 房地产行业实际上在任何时代都有着巨大的前景,只看有没有会炒作而已,在开盘之前先拿下一块地预热预热,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我花我的钱,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敬玄对于宇文修多罗一整天的唠叨,感到十分无语,小丫头片子管的也太宽了吧! “还不是怕你到时候又没钱,又想着变卖祖产……” 宇文修多罗脸颊微红,却依然不忘还嘴。 恩,这个道理也说得过去,敬玄点了点头: “另外那面镜子也交给你去卖,如果卖出去了本少爷另有奖励!” “什么奖励啊?!” 宇文修多罗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从这些天的相处看来,黑炭头手里的新鲜玩意儿应该不少,说不定还有比镜子更值钱的东西。 “财迷转世啊你!” 两只眼睛都快冒星星了,少女该有的矜持一点都没有,就没见过这样的,奖励你一套校园制服要不要? 可惜没有丝袜,否则这丫头的一双长腿穿上一定好看… 敬玄遗憾极了。 “下午你带云叔去趟县衙把地契拿回来,看仔细些,别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云叔不清楚这里面的道道…” 这丫头越看越觉得诡异,她的家世肯定没那么简单,什么长安商贾出身,这种鬼话也能骗得了自己? 就没听说过权贵世家会跟商贾打得火热,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也该是私底下才对,商贾乃是贱业,在这片土地上,这种观点早已经根深蒂固了千百年。 不过自己这样使唤一个丫头片子是不是不太好? 毕竟非亲非故的,欠的帐也还清了,按理说她该从哪来回哪去,自己怎么还想着她穿丝袜的样子… 敬玄心中忽然涌起一丝罪恶感,人家还是个孩子啊… 恩,本少爷只是让她卖镜子,又不是不发工资,现在自己是她的雇主,恩,一定是这样! …… 俗话说得好,久旱逢甘霖,午时还没过多久,困扰关中大地数月之久的干旱终于引来了上天的垂怜。 一场瓢泼大雨毫无预兆的从天而降,伴随着阵阵的闷雷声,哗哗啦啦的滴落在大地上。 敬玄站在院子里尽情享受着这凉爽的一刻,耳畔还能隐隐听到从田野间传来的其他村民的欢呼声。 他们等这场雨等的太久了,只要上苍还没有抛弃他们,他们就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现在看来上苍是仁慈的。 “上苍是仁慈的。” 李世民站在立政殿的高处,表情十分平静,只是那双微微闪烁着泪花的眼睛出卖了他的内心。 “我大唐子民等待这一刻等了太久了,现在又有希望了…” 同在身侧的皇后长孙氏早已经珠泪莹莹,这几个月以来自己夫君心里所受到的煎熬她比谁都清楚。 不但要面对百姓们的抱怨,还要应付来自山东氏族的诘难… 现在终于都过去了… “你说巧不巧,今天真儿一出宫就下起了大雨,莫非这是上苍对朕的补偿?” 李世民转头笑得非常开心。 长孙也抹着眼泪点头道: “真儿还真是陛下您的福星呢,说不定真儿的身子骨也会因此好起来,陛下放真儿出宫这个决定做的真是英明无比。” 李世民听后不自觉的挺了挺腰杆,说实话,自他登基以来,天灾人祸就从来没有断过。 先是突厥大军兵临城下,自己不得已率领独孤彦云等六将与颉利在渭水订立盟誓,俯首称臣。 后又是蝗灾,为此自己还生吞蝗虫表示罪过在己。 今年又毫无征兆的来了一场大旱,虽然现在已经开始降水,不过秋收的形势仍然不容乐观。 “先进去吧。” 看着外头的宫女内侍在雨水中尽情撒欢,李世民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自信,至少现在还是有希望的,上苍并没有抛弃自己。 …… 雨水一直下了足足两个时辰都还没有停下的趋势。 敬玄有些坐不住了,夏季的降雨通常不会持续很长,这让他开始担心云叔和宇文修多罗两个人。 他们中午出门时根本就没带伞,现在不知道被淋成落汤鸡没有… 手里撑着伞,腋下又夹了一把,敬玄急匆匆的就准备出门去县里接他们。 刚打开院门,就看见一名白衣少女打着一把伞站在自家门口,脸上挂着一丝疲惫的微笑: “你是敬玄吗?我叫秦真,是我爹秦礼叫我来的…” 第0035章 皇家小白兔登门 这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病美人,苍白的肤色让人不自觉的就生出一丝怜惜,如果在掏出手帕咳两声的话,敬玄还以为自己碰上了林黛玉。 少女性子很恬静,除了自我介绍以外,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就那么愣愣的撑着伞站在门外看着敬玄。 “啊,原来是真妹妹啊,快请进…” 敬玄手忙脚乱的邀请她进屋,既然野人老头都那么有钱,那能被野人老头尊称为一句秦先生的秦礼岂不是更有钱? 这得好好招待一番! 进到屋子敬玄像是在看潜在客户一样打量着秦真。 少女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盯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上蓦的腾起两团红晕: “我爹让我来问问敬…玄哥哥,那个乒乓球还有吗…” 乒乓球啊,多的是,敬玄连忙从屋子里搬出一个小盒子过来,里面放了十七八个乒乓球,黄的白的都有,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少女: “你看,这里都是乒乓球,你要多少?” 看见他笑,白衣少女也跟着笑,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得十分好看: “我都要。” 敬玄伸出一只手比了比: “五贯一颗,童叟无欺。” 那模样像极了发现小白兔的大灰狼。 一听说还要钱之后,秦真怔怔出神,来之前父皇可没说要给钱啊,再说了,这天下都是皇家的,拿东西还要给钱吗? 她自小生活在深宫大院,因为身子骨不好,又没有出过宫,对银钱这种东西一点概念都没有。 不过这不妨碍她从腰间的丝囊锦袋里取出一锭金子递给敬玄: “你说的是这个吗?” 敬玄接过来瞅了一眼,便断定这是一锭货真价实的金子,按照大唐目前的汇率,一千个铜板等于一贯钱,一贯等于一银,十银等于一金,也就是说秦真的这锭金子能顶十贯钱。 十贯钱只够买两颗… 可能随便把金子带在身上的,岂能是寻常人家? 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敬玄微微一笑: “不错,这锭金子就当做订金,东西你先拿去,我相信你。” 一听敬玄说相信自己,秦真又开心的笑了,这种话在宫中可不常听到。 少女笑得很单纯,这让敬玄反倒生出一丝不安来,这样坑人家一个小姑娘会不会遭天谴? 这该死的罪恶感! 秦真抱着盒子就打算走,敬玄赶忙叫住了她: “外头还在下雨,要不你在坐坐?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敬玄是真的担心这病美人被一场大雨给淋化了,端出一碗酸梅汁想让她坐一会儿再走。 看美女吃东西有时候也是一种享受,秦真端起碗闻了闻,好奇的问道: “这是什么啊?” “酸梅汁,你尝尝,很好喝的,你爹最爱喝这个了…” 秦礼之前每次吃饭都要喝上好几碗这玩意儿,弄得云叔都以为自己是不是把菜做咸了。 一听说是连父皇都爱喝的饮品,少女迫不及待的就往嘴里送。 先是象征性的品尝了一下,似乎觉得味道还不错,捧着碗沿儿咕噜咕噜的往喉咙里猛灌… “你慢点喝…” 敬玄真怕她不小心被自己给呛死了… 没想到少女喝完之后,随意用衣袖擦了擦嘴角高兴的说道: “这个酸梅汁太好喝了,我能不能再喝一碗?” 说着就把碗举到敬玄跟前,一脸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纯真的大眼睛简直让人无法拒绝她提出的任何要求… 于是敬玄又回厨房给她倒了一碗,少女又捧着碗仰头而尽,完事后又把碗递了过来,还是那一副天真烂漫的无辜大眼… 有其父必有其女啊,没想到秦礼的女儿也好这一口,一连喝了四五碗之后,少女这才罢休,弄得敬玄都隐隐担心会不会把她那小小的肚皮给撑破了… “真好喝,我走了…” 秦真有些意犹未尽,可想起临行前太医的嘱咐,只得忍耐下来。 “这就走?雨还没停…” 敬玄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昏暗无比,大白天阴沉得像是傍晚。 “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秦真站起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刚才贪嘴了,完全忘记了外面还有人在等自己。 顺着少女的目光,院门外的田埂上依稀可见是有一辆马车停在那。 既然有人接送,那自己就没必要操心了。 “我送送你吧…” 敬玄说着便撑开伞举过她的头顶,秦真则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的小木盒紧跟在他身边。 好不容易走到马车旁,目送她上车之后,敬玄正打算离开,车厢的窗户伸出一只脑袋,笑盈盈的看着他说道: “玄哥哥,我明天还来喝那个酸梅汁好不好?” 敬玄一脸讶然的点点头,酸梅汁也能让人上瘾?没听说啊,又不是碳酸饮料,话说碳酸饮料怎么做来着? 第0036章 不懂少妇的快乐 “见着人了?” 马车上的另一名女子十分慵懒的靠在软垫上,宽大的玄色华袍随意披在肩头,天青色的胸衣隐隐可见,一双玉足蹬在车厢里的小案几上,白晃晃的长腿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敞露在外。 “见着了…” 女子与生俱来散发出的媚态让还未经人事的汝南公主李真双颊绯红,忍不住嗔怨道: “姑姑也真是的,穿个衣服都不好好穿,万一刚才被他瞧见了可怎生是好?” 女子就是这次被李世民一道口谕给撵出长安的长沙公主,听见少女的抱怨后,长沙公主咯咯的笑了起来,嘴里打趣道: “怎么?才刚见着一回面就这么防备姑姑了?臭丫头,姑姑我白疼你了,放心,姑姑即便再怎么胡来也不会和自己侄女抢男人…” 长沙公主露骨赤裸的调笑让李真羞恼得无以复加,哼唧了两声把头别到一边生起了闷气。 “盒子里抱的什么?哪给姑姑看看…” 长沙公主一边拿头发丝拨弄着李真的小耳朵,一边嬉笑着做势要抢木盒子。 李真连忙将木盒死死抱在怀里,摇着头想躲过姑姑的骚扰: “这是给父皇的!” “姑姑就是看看,小气鬼,你要是不给姑姑看,姑姑马上就下车去找那小子…” 长沙公主一边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腰肢,随着她的动作外袍跟着向下滑落,半露出胸前那一对丰润,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更加诱人。 李真觉得自己快要没眼看了,这个六姑姑今年才被父皇改封为长沙公主,都已经嫁人了行事还如此肆无忌惮,也不知道那位远在边陲做官的姑父是如何能容忍她胡闹的,为了吃一口牛肉居然让地方官员宰杀耕牛来讨她欢心… “就是一些小玩意儿,姑姑可别忘了临行前父皇怎么说的,姑姑要是再拿侄女开心,小心我告诉父皇去!” “哼!小没良心的,不看就不看罢,说什么陛下…” 长沙公主自问行事素来大胆,只是一旦涉及到那位皇帝兄长,就如同兔子一般胆小,能对一母同胞的兄弟们做出那种事,对付起她们这些姐妹来估计也不会手软… …… 外头的雨还在下个不停,敬玄几次起身都想出门去看看,又怕在路上错过云叔他们,只得在家中安心等待。 “黑炭头!” 一听见熟悉的声音,敬玄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差点睡着了… “哪来的马车?” 敬玄好奇的看着正在院子里拴马的云叔。 “少爷,咱们以后也有马车出行了。” 云叔笑呵呵的指着草棚子里的马: “十贯钱,值了,这还是那位权县令帮着讲的价,划算着哩!” “呐,黑炭头,这是地契,收好!” 衣衫沾满泥水的宇文修多罗捧着一个木匣递给敬玄,敬玄看也不看就放到一边: “先去洗洗吧,锅里烧着热水,免得着凉了。” “你不打开看看?” 宇文修多罗见他忽然关心自己,心中莫名其妙的颤动了一下。 “有什么好看的,你办事我放心。” 能把自己预期只值五十贯的镜子给卖到一千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么好的秘书人选可不能染上风寒了,一把推着她的肩膀,不耐烦的说道: “快去,你房间里我放了干净的衣服,记得换上…” 终于可以看她穿校服的样子了… 要不要再唆使她疏个双马尾呢… “什么衣服?不会是你的吧?你的我可不穿,本小姐还不想变得跟你一样丑…” 宇文修多罗嘟着嘴嚷嚷,鼻头却没闲着,像只小狗似的在敬玄旁边嗅来嗅去,疑声道: “哪来的脂粉气?” 我… 这你也能闻到? 敬玄突然有一种被抓包的错觉,这嗅觉,太可怕了吧… “说!是不是在家里跟女人私会了?” 宇文修多罗叉着腰一副女主人的气势! 云叔见状不好,脚底下抹油立刻就开溜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满屋子就你一个女人,你怎么不闻闻你自己身上?说不定就是你自己的味道…” 敬玄恼羞成怒,小秘书居然敢质问老板,想被炒鱿鱼吗? “是吗?” 宇文修多罗狐疑的看了一眼敬玄,又在自己衣袖上嗅了嗅,目光中满是怀疑。 “还不快去洗澡?小心一会儿着凉了!先说好,本少爷可没钱给你治病!” 敬玄十分恼火,这丫头简直就是个磨人精,哪像秦礼的女儿那般知书达礼,尤其是脸上两个小小的酒窝,让人恨不得上手戳一戳… “我听说公主来户县了,黑炭头,你可别去招惹她,她不是个好女人…” 宇文修多罗十分不放心,想多唠叨几句: “千万别跟她有什么瓜葛,不然会倒霉的…” 公主? 哪个公主? 敬玄一头雾水,莫非是秦礼的女儿? 那病怏怏的模样哪像个公主啊,跟个灰姑娘小红帽似的… “你说的公主是谁?多大年纪了?” “还能有谁,长沙公主啊,就是上回害得户县县令被撤职查办的那位,都二十好几了,整日还在外头胡作非为,你见着她可得绕道走,否则…” 二十好几很大吗? 正是如花一样的年纪,敬玄实在搞不懂古人为何偏爱小姑娘,听说在这个时代,女人一旦满三十岁,就得疏嬷嬷头了,而且家里的男人也不会碰了… 真是一群蠢蛋,一点都不懂得少妇的快乐! 第0037章 怎能穿出去见人 宇文修多罗在屋子里捯饬了半天还没见出来,敬玄十分好奇她穿校服的样子,早早的就在门口盼望着了。 “好了没?换个衣服要这么久?饭菜都快凉了!” 敬玄不怀好意的催促着,屋子里的宇文修多罗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胳膊露在外面不说,世上哪有这么短的裙子,怎么能穿出去见人? 望着已经泡在水盆子里的衣衫,宇文修多罗欲哭无泪,衣衫已经被泥水糊脏了,想换也来不及了… 恰好这时黑炭头讨厌的声音又从外头传来: “还没好?” “我不吃了…” 宇文修多罗无可奈何的坐在床上,下半身感觉凉飕飕的很别扭,怎么可能出去见人… 敬玄暗暗觉得好笑,自己没那么傻,这个时代保守得连一条正儿八经的三角内裤都没有,指望她穿出来给自己看根本就不可能。 “你是不是穿错了,床上的裙子是给你睡觉时候穿的,你打开床头的柜子,里面有一套…” 宇文修多罗一愣,旋即脸色大窘,如果此刻还不明白敬玄是故意的,那自己这十来年真是白活了… 哪有把真正要穿的衣服藏在柜子里的,这个黑炭头,一会儿要找他算账! 宇文修多罗打开柜子,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好几套一模一样的衣服… 蓝白相间的裤子,白色的短袖里衣外面还套了一件同样蓝白相间的外套,脚上还蹬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宇文修多罗整个人都洋溢着青春活泼的气息… 只是… “你不热?” 虽然嘴上这样问,可敬玄真正想说的是胳膊肘都不露一下? 宇文修多罗一边拿手给自己红扑扑的脸扇着风一边摇头道: “不热,挺好的呀,外面还下雨,凉快着呢…” “那就吃饭吧…” 饭桌上敬玄的眼神始终没离开过宇文修多罗,把后者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调侃道: “本小姐有这么好看吗?” 敬玄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旋即回过神来,补充道: “我说的是衣服…” 宇文修多罗撇撇嘴,这身衣服她其实挺满意的,至少干活什么的会很方便… 事实上连她自己也跟着下意识的认为要帮着敬玄干活,至于为什么,没想过不知道… 夏日的屋子实在太过潮热,外面还在下着雨,哗啦啦的声音让人根本睡不着,尤其是熬夜熬成习惯的敬玄,更是翻来覆去的在床上摊饼子。 “出来玩玩!” 已经和衣躺下的宇文修多罗,又被敬玄敲门给叫了起来,心里扑腾扑腾的,以为他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这叫跳棋,先占满对方棋盘的就是赢家,规则是这样的……” 敬玄拿出一盒本应出现在戈壁滩子弟学校的玩具打发无聊的夜晚。 然而宇文修多罗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敬玄这里… 梳着马尾辫的丫头举起一颗玻璃珠子在烛火下瞄了半天: “好漂亮的珠子啊…”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 正想发怒的敬玄蓦然一愣,可不是吗? 唐朝还没有玻璃珠子呢,圆圆的,不但色泽剔透,里面还有一抹彩色,说漂亮绝对也说得过去… 敬玄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热切起来: “你说这玩意放到长安市上能卖多少钱?” “你怎么什么都想着卖?” 宇文修多罗对敬玄非常不满,就没见过这么败家的,好像是个值钱玩意儿就打算卖出去,也不知道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十贯?或者二十贯?” 敬玄压根没有注意到宇文修多罗的语气,此刻他心中正在快速的算一笔账… 如果一颗珠子能卖十贯钱,一盒六十颗就是六百贯,而这玩意儿自己还有好几盒,那得是多少钱? 发了发了… 本少爷要买下整个户县… 宇文修多罗见敬玄又在发呆,拿手在他跟前舞了两下: “黑炭头!快醒醒…” 下意识的敬玄就一把抓住她的手: “好妹妹快说说,能卖多少钱?卖出去分你一成…” “你干嘛…” 宇文修多罗哪里知道他会突然抓自己的手,身子一僵,整个人都呆住了,娇涩的模样让人恨不得立刻把她就地正法! 敬玄压根就没在意自己手上的动作,做为一名现代灵魂,牵个手都不算事,见她突然一副娇艳欲滴的模样,还以为被雨淋湿了发烧呢,于是另一只手又往她脸上摸了过去… 这下宇文修多罗是彻底迷失了,连反抗都忘了,就那么愣愣的坐在那… “黑炭头!!” 敬玄被她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大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点逾越了,正想解释一下,宇文修多罗捂着脸便往屋子里跑,哐当一声,就把门关得死死的,甚至还能清晰的听见门柖反锁的声音… 完了… 被人当成色狼了… 第0038章 还不把息壤送来 仿佛老天爷是要把这几个月的干旱一次性补偿似的。 天空中的雨越下越大,到第二天下午仍然还没有丝毫要停歇的迹象。 敬玄终于生出了一丝担忧,山坳里只怕要塌方啊,自己留在那里的车子恐怕会出问题… 再也坐不住了,敬玄跟云叔打了声招呼就带着伞匆匆出门,泥泞的道路穿着鞋子根本没办法行走,敬玄只得脱掉鞋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前行。 雨水太大,根本看不见前面的道路,加之时不时还有大风刮来,哪怕是敬玄这副身板,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黑炭头!!” 隐隐约约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敬玄回头依稀看见宇文修多罗正朝自己这边跑过来… 这臭丫头,跟着跑出来干什么! “你来干什么!?” 敬玄没好气的把她拉到身边,这种天气窝在家里睡大觉多好,非要跑出来添乱,好奇心怎么这么重! 宇文修多罗气喘吁吁的说道: “你刚走县衙那边就派人过来了,说是涝水决堤,要征调全县男丁去堵河口,不然整个牛尾沟都要被淹了…” 这么快就要决堤了?前段时间不还干涸得见底了么?这雨究竟下得有多大啊! 如果牛尾沟被淹了,那损失最大的还是自己,才刚买下来的地呢,而且车子还在里面,若是被水泡了,货箱里还没来得及搬走的东西也会跟着遭殃… 敬玄咬咬牙,点头道: “你先回去,我这就过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宇文修多罗不依,非要跟着去看看。 “胡闹!男人家的事,女人瞎跟着掺和什么,听话,先回家去!” 敬玄看着她身上的泥浆,心里莫名其妙有些心疼,柔声劝解道: “我去看看就回来,你在家等我…” “那你小心些…” 宇文修多罗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跟他一起去河堤的冲动,只是不停的嘱咐敬玄: “一定要小心些…” 看着她一脸担忧的模样,敬玄心里掠过丝丝暖意,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示意不用担心自己。 古人是怎么治水的敬玄一点都不清楚,不过古代对于负责治理水患的官员要求可是非常严苛的,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 敬玄抵达涝水边上的时候,权旭已经带着差役和临时征调的民夫在加固河堤了。 四处看了一圈,发现用来加固河堤的材料都是从附近挑来的土方和碎石,若是稍微离的远些的堤段,就先用刚砍伐的大树做栏,然后再行填充。 即便是这样,但仍然有不少地方出现了溃坝,昏暗的河水正顺着那些裂缝往外渗透着… 哪怕是敬玄这个门外汉都知道,这样下去根本就不行,天上的雨还在下呢,决堤是迟早的事情,这是在做无用功啊… 权旭也看见了敬玄,神色间极为着急: “怎么才来?罗儿呢?可安好?” 敬玄白了他一眼,这时候还有闲心管别人,如果河坝决堤了,保证你这刚上任的县令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筑堤筑下去?” 权旭一愣,以为他的意思是人手不足筑坝也是白搭: “我已向长安府报了急讯,朝廷应该很快就会增派人手过来…” 敬玄摇摇头: “我的意思是说涝水下游就是钟官城,咱们这一堵,那钟官城肯定就要被淹,到时候…” 权旭倏然一惊,钟官城一旦被淹了,那后果谁能承担得了?? 《史记·平準书》有言:“公卿请令京师铸钱钟官赤侧。” 司马贞索隐:“钟官,掌铸赤侧之钱。 简单来说钟官城就是整个大唐铸钱的地方,如果位于涝水上游的户县把水堤堵住了,那么下游的钟官城可就遭遇了,那边的地形几乎都是洼地,根本就经不住洪水的侵袭,一旦积了水,那就会越积越多,到最后整个城都没了… 到那时候,他权旭的罪过可就大了,几十万贯的铜钱报废,任他是谁的儿子也免不了脖子上挨一刀!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不筑堤吧?难道就任由我户县的百姓遭遇不成?!” 权旭恼怒的一拳垂在树干上。 怎么办? 反正不能把我的牛尾沟给淹了,本少爷就是好心给你提个醒,至于怎么办,你是县令你说了算! “要不…” 权旭看着敬玄欲言又止… “想都不要想!” 敬玄知道他的意思,堵不如疏,这家伙多半也存了把洪水引流到牛尾沟的心思。 “我把钱退给你!” 都这时候了,权旭也顾不上那点赋税政绩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已经占据了他的整个脑子! “朝廷官员说话怎能出尔反尔!?” 敬玄寸步不让,其实他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可自己的车子还在里面,要自己放弃那些东西? 绝无可能! 河堤上的民夫还在忙来忙去,前脚刚用黄土和着碎石填上的缺口,下一刻又开始渗水,随着河流的冲击力,缺口也变得越来越大! 权旭看着敬玄的神情显得更加焦急。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沙袋啊,听说老祖宗们治水用的都是息壤,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都这么半天了也没见朝廷派人送过来… 第0039章 孝子贤孙黑炭头(求收藏求票了) 《山海经·海内经》记载:“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命祝融杀鲧于羽郊。” 《山海经》所记的“息壤”,是一种可以自我生长的所谓神土,能堵塞洪水,其实就是后世沙袋一类物资,但因为没有帝王下令,便动用息壤去堵塞洪水,结果丢了命。 敬玄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世上真的有什么息壤,连麻袋都没有的时代,想堵水怎么堵? 总不能铸一口大鼎铜牛什么的推下河去抬高河床吧? 或者把宇文修多罗这种白白嫩嫩的小丫头丟下河献祭给河神老爷,再祈求他不要发怒? “就一个牛尾沟而已,大不了以后本官再赔你几个便是…” 权旭再也坐不住了,脱下已经被打湿的衣衫就打算重新冲进瓢泼大雨中,想指挥民夫开挖一条引水渠直接灌到牛尾沟。 敬玄则黑着一张脸,这个时代跟官府对着干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别看权旭向来客客气气的,可若一旦涉及到身家性命这种大事,断然不会跟自己讲什么情面! 望着一群光膀子挑土垒堤坝的庄稼汉,敬玄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将土方包进衣衫里,再把衣衫打成死结,不就可以充当临时沙袋了么? 想到就做,敬玄立即朝权旭跑去,要他下令按照自己的法子来筑堤! “你是说把土石混进衣衫里,然后用衣衫垒成防洪堤?” 权旭眼前一亮,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至少比直接用沙土填坝要有效率得多! “那钟官城怎么办?” “将水引进渼陂湖!” 敬玄咬牙说道。 《山海经·中山经》:牛首之山“涝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潏水。” 涝水发源于秦岭支脉牛首山,下游途径户县,钟官城,至西渭桥与渭水合流。 而在户县和钟官城居中的地带,有一处湖泊位于涝水的左侧,名曰渼陂。 此湖周围十四里,是长安达官贵人平日最喜游玩之处,司马相如的《上林赋》更是赞叹曰:“日出东沼,入乎西陂。” 由此可见此湖之广,是以此湖周围聚居了不少以打渔为生的百姓。 但如果涝水的洪峰一旦淹过去,那住在湖畔的那些乡民可就要遭殃了! “不成!湖畔住的也是我户县百姓,我这个做父母官的怎能顾此失彼?此事万万不可!” 权旭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绝了敬玄的提议! “若是乡民们的损失由我来承担呢!?一户十贯可够?不够就二十贯!” 敬玄不打算放弃,说什么也要保住自己的东西,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牛尾沟有没有被塌方,可那也总比被水淹了强,只要东西还在陆地上,自己就有办法将其给取出来! “牛尾沟究竟有什么好的?你竟然如此舍不得放弃?” 敬玄的坚持终于引来权旭的怀疑,他想不明白为何敬玄非要保住牛尾沟,要知道渼陂湖周围可是住了不少乡民,将近两百户人家,一家哪怕补偿十贯也是二千贯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因为牛尾沟风水特别好,祖坟搬迁至此处一定能兴旺后人!” 敬玄瞎话张口就来,这时候可不能被他瞧出什么端倪来! “你还懂这个?” 权旭有些不信,但看着敬玄坚定的眼色,心里也开始盘算起来。 自大旱伊始,渼陂湖就日渐干涸,那些以打渔为生的百姓早就没有了活路,即便现在天降雨水,想要缓过这股劲来起码也得一年半载,若是能舍弃一些茅屋就能换的钱财补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即便把水引到牛尾沟日后总要想办法排出的,到时候劳民伤财不说,还极有可能引发瘟疫… “一户十五贯!你若是答应,本官这就下令!” “好!一言为定!另外乡民们的衣衫布料我也征用了,到时候一并补偿!” 敬玄大喜,反正还有那么多玻璃珠子,大不了到时候卖掉就是了,损失一点钱财而已算得了什么? “还要挖一条直接引水到渼陂湖的水渠,如果只是走原有的河道倒灌,进度太慢…” 权旭不放过任何一个敲诈敬玄的机会,他现在是看出来了,这黑黢黢的家伙有的是钱,而且为了祖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没问题,也算我的,现在就干!” 敬玄大包大揽,一口便答应下来! “爽快!” 得到孝子贤孙敬玄的承诺后,权旭再次一头扎进河提,按照敬玄制定的策略重新布置人手,并派人向渼陂湖那边传讯,让百姓们做好防范准备。 而在户县另一处靠近涝水边上的雅致别院内,汝南公主李真正一脸担忧的看着窗外的雨水,好几次想出去都被坐在身侧的长沙公主给拉住。 “姑姑我就出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一群泥腿子罢了。” 长沙公主鄙夷的口吻让李真微微有些不高兴,撅着嘴反驳道: “泥腿子怎么了?那也是我大唐百姓,姑姑可别忘了父皇让你来户县干什么的!” “死丫头,又拿你父皇来吓唬姑姑!好好好,姑姑回头就命人送些银钱给那些遭了难的乡民,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来把药喝了!” 长沙公主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羹轻轻晃了两晃,然后用白玉勺子舀了一小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 “来张嘴,这么大个人了,吃药还要人喂!” “谁要你喂了!” 李真虽然不高兴的埋怨着,可还是依言张开小嘴,一勺入口整张俏脸都抽成一团: “真苦…” 长沙公主娇哼道: “是药哪有不苦的,来继续…” “姑姑,我要是喝完了你让我出去好不好?” 李真开始讲起了条件。 长沙公主闻言微微讶然,旋即莞尔一笑,打趣道: “怎么,就那么想见那人一面?” 李真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姑姑也真是的,哪有这样打趣侄女的,立刻出言替自己辩解道: “昨天答应了的,说好今日还会去,万一让人家等怎么办?” “是是是,等喝完药姑姑亲自送你过去可好?来乖,先把药给喝啰,喝完姑姑带你去找小情郎…” 第0040章 这是哪来的妖精 在家左等右等,也不见敬玄回来,好不容易等到雨势稍微小了点,宇文修多罗换好衣衫,拿着伞就要重新出门去河堤上找人。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宇文修多罗还以为是敬玄回来了,欢快的朝门口跑去,嘴里还喊道: “黑炭头你回来啦?” 结果一打开门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们找谁?” 门外站着的赫然就是大唐的两位公主,长沙公主和汝南公主。 只是… 宇文修多罗根本不认识。 也是,长沙公主芳龄二十三,大了她八九岁,虽然宇文修多罗也是国公家的小姐,身份也不低,但年龄上的差异注定她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自然无从认识。 而汝南公主就更不用说了,自小便体弱多病,压根就没在外头抛头露脸过。 “敬玄小郎君在吗?” 不同于李真的羞涩,长沙公主一边问一边朝宇文修多罗身后四处瞄着。 “他不在!” “不在啊,那我们走吧,下次再来。” 长沙公主撩起裙摆就打算拉着李真离开。 宇文修多罗神色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追问道: “你是谁?” 听说敬玄不在后,李真表情明显有些失望,不过嘴上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我能进去等他吗?” 说着还挣开了长沙公主拉着自己的手。 宇文修多罗愣了愣神,刚才她的注意力全都在长沙公主身上,并没注意跟在她身旁的少女,看打扮还以为只是丫环一类的角色呢,难道这才是正主? 乔装打扮这种事宇文修多罗自己就干过很多回了,越看李真心中越起疑,哪有神色这么恬静的丫鬟? 说不定旁边那个大的才是丫鬟!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好笑,同样的,李真也认为宇文修多罗是敬玄的丫鬟,她不但不惊讶于宇文修多罗的美貌,反而对她身上的那一身校服感起了兴趣: “你的衣服真好看!” 花花轿子人抬人,李真一句夸奖就让宇文修多罗认为这是同道中人,因为她照了一上午的镜子,越照越觉得这身衣裳好看,正想着过几日回家要不要穿呢,恰好就来了个识货的同龄人。 “先进来坐吧,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少女之间,如果没有什么利害冲突的话,很容易就能成为闺中好友,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宇文修多罗已经开始炫耀起校服的拉链设计了,两人一致认为这种巧夺天工的小机关一定是出自某位大师的手笔。 “我的衣柜里还有好多,全是黑炭头送的,要不要给你也来一套试试?” 宇文修多罗一向出手大方,反正那么多一模一样的衣裳自己一个人也穿不完。 一听有新衣服穿,两名少女蹦蹦跳跳的就要进房间去换衣服。 “姑姑我去去就来!” 李真也十分开心,她好久都没有和同龄人一起玩耍过了,整个人因为兴奋的缘故,苍白的皮肤难得浮现出一丝红润。 “去吧。” 长沙公主笑着点点头,看来皇兄这次把真儿放出宫说不定还真的对她病情有帮助。 两名少女前脚刚进屋,敬玄后脚就回来了,刚到院子就喊道: “罗儿,快去给少爷我打盆水来洗洗,一会儿还要给云叔送饭,摔死少爷我了!” 刚才回来的路上全是湿滑的稀泥,短短的几里路连续摔了好几个跟头,这该死的年代,柏油马路没有就算了,连鞋底子都没有抓地功能! 敬玄一边走一边脱着衣衫鞋袜,等走到前厅时,身上恰好还剩一条短裤… 然而长沙公主此刻刚好就在前厅,因为丫头们都进了房间,所以向来性子骄纵懒散的长沙公主,也随意的斜靠在软榻上,轻薄的纱衣下伸出一双白皙的小脚,酥胸因为姿势的原因,也半露在外,显得诱惑至极… 对于家里突然出现女人这件事情,敬玄是有准备的,毕竟野妹妹和秦真都是突然自己找上门的,可干巴巴的少女怎么能和眼前这个活色生香的女人相提并论? 无论是那微微张合的朱唇,还是那因为汗渍贴在细长后脖子的头发丝,都充分说明这是一名熟透了的女人。 “你是谁?” 这是长沙公主今天第二次听见有人这么问自己,蹙着眉毛不耐烦的转过头,目光刚好对上敬玄的裤衩… 而且因为雨水打湿的关系,轮廓特别明显,但这还不是让长沙公主最气恼的,让这位大唐公主最气恼的是眼前这黑黢黢的小子竟然对自己不敬! 是的,敬玄可耻的起了生理反应,尤其是在居高临下的地方见识到了眼前这女人的正面,脑子里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睡她! 长沙公主正待开口呵斥,突然似想到了什么,朝敬玄微微一笑: “你就是敬玄?” 敬玄一头雾水,怎么感觉谁都认识本少爷一样,下意识的问道: “你认识我?” 长沙公主闻言掩嘴轻笑,仿佛是要让敬玄看得更清楚似的,妖娆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了些许,打趣道 “是啊,敬玄公子的大名谁人不知?” 这他娘的究竟是哪来的妖精! 第0041章 新书求票求收藏 对于男人来讲,美少女和美少妇的差别其实很简单,前者你大概只想和她谈恋爱,而后者只想睡她。 尤其还是一名懂得利于自身优势的美少妇 “哎呀,你怎么流鼻血了!” 长沙公主娇呼着就要站起来,敬玄连忙往后倒退几步,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 生活在后世的自己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连这点小小的诱惑就受不住了? 这该死的敬玄! 也不知骂的究竟是这具血气方刚的身体,还是身体里刚来不久的灵魂… 早知道上回就不该吃伍娃子送来的虎鞭,年纪轻轻的补过头了! 等敬玄重新换好衣服出来,宇文修多罗和李真也从屋子里出来了,两名身穿校服的青春美少女再搭配上一位快要熟透的风韵少妇,很难不让人心里升起邪恶的念头。 “黑炭头,你回来了啦?” 宇文修多罗高兴的叫了一声就要冲上来,吓得敬玄赶忙又往后退了几步,缓缓再说。 李真也冲敬玄甜甜一笑: “玄哥哥…” 一个活泼,一个恬静,敬玄突然觉得古人生活似乎没那么枯燥了。 “这是秦礼家的女儿…” 敬玄忙跟宇文修多罗做着介绍,因为他从这丫头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戒备,这个秦真,也真是的,第二次见面就叫这么亲热干嘛呀… 秦礼的女儿? 那不就是公主吗? 宇文修多罗脸色微微一变,转头看了李真一眼,又瞄了瞄正在欣赏玻璃球的长沙公主,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在下棋啊?” 敬玄见宇文修多罗表情不对,以为这丫头哪根弦又搭错了,连忙岔开话题。 “你说这是什么?” 长沙公主蓦然抬起头,一脸惊讶的看着敬玄: “这么漂亮的小珠子只是用来做棋子的!?” 无怪她这么咋呼,琉璃在大唐虽然不算特别罕见,但也是只有富贵人家才玩得起的物件,稍微大点的放在中堂做摆件,小点的挂在腰间当坠子或者做成首饰。 以长沙公主的见识,还没听说过谁会奢侈得用琉璃来做棋子呢。 宇文修多罗此时已经将她二人的身份猜测出了个大概,尤其是风评一向不好的长沙公主,之前还专门提醒过敬玄不要招惹她,没想到居然已经能亲昵到登门拜访了,心中顿时微微不快,是以嘴上也变得略显刻薄: “这就是用来做棋子的,琉璃怎么就不能做棋子了?” 敬玄也刻意回避着长沙公主火辣辣的目光,点头附和道: “这叫跳棋,闲暇时用来打发时间的…” “玄哥哥,这跳棋怎么玩的,教教我好不好?” 单纯的李真并没有察觉出空气中异样的氛围,举着一颗红色的小珠子就邀请他来桌边同坐。 望着一脸纯真的小姑娘,敬玄心里突然来了主意,这可是潜在客户啊,得早点把玻璃珠子卖出去才是,还要付给渼陂湖那边的乡民一笔拆迁款呢。 一切换到销售模式,敬玄整个人就变得神采奕奕,大大方方的坐下来给二人讲解着跳棋的规则,并且还暗地里拉扯了宇文修多罗两下,让她别跟个傻丫头似的坐着,烘托一下气氛,要不就去厨房端两碗酸梅汁过来… “所以只要把对方的地盘占满就算赢吗?” 李真全神贯注的听着敬玄的讲解,时不时还向他提出几个没听明白的小问题。 “不错,真妹妹真聪明,这跳棋人多玩起来才有意思,真妹妹你看,一共六个颜色,代表着六方势力,就跟行军打仗似的,既要防备别人偷袭自己的地盘又要想办法占据别人的老巢…” 李真听见他一口一个的叫自己真妹妹,小脸变得微微有些潮红,半垂着小脑袋嗯啊噢啊的应个不停,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学会… 而一旁的长沙公主则仔细的听着敬玄的介绍,她夫家豆卢怀让在灵州一待就是三年,平日里独守空房最是寂寞难耐,所以一听见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都想拿回公主府自己试试。 “倒是有趣,只是为何一定要用琉璃珠子做棋子?是不是有些过于奢靡了?” 长沙公主还在纠结于敬玄的豪奢,虽然她自己平时也是一个喜欢显摆的人,可总觉得跟敬玄一比起来,自己还是落了下乘。 “所以黑炭头打算把它卖掉呀!” 宇文修多罗非常合乎时宜的插了一句话,这让敬玄恨不得抱着她的脑袋亲一口,自己还正在想怎么开这个口才能显得不突兀呢。 “卖掉?玄哥哥这么漂亮的珠子你要卖掉?” 李真错愕的张大了嘴巴,在她看来这些漂亮是小玩意就应该自己收藏着,闲暇时再拿出来欣赏把玩一番,多令人心旷神怡啊? 第0042章 就当了这接盘侠 “真妹妹你有所不知,我大唐百姓的日子那叫一个惨啊…” “前脚好不容易盼着老天爷下了一场雨,后脚就发大水,现在权县令正带头在外面抢险救灾呢…” “我年纪小,权县令死活不让我出力,要我在家等消息,可这哪能坐的住,一想到外头的父老乡亲正在风雨里每日每夜的挣扎,我这心就跟刀子刮似的…” “如果不能出一份力,哪怕出一些钱也是好的,就刚刚回来的路上,我亲眼看见两个比你们还小的小妹妹从上游被冲下来…” “说起来都让人心疼,恨不能以身代之啊…” 敬玄一边诉苦一边偷偷拿眼神打量着二人,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职业销售,能说到这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 宇文修多罗愣愣的听着,外头发大水她是知道的,但不过就是有溃坝的风险,怎么可能有人会被洪水卷走? 而且上游就是牛首山,哪来的人住? 见这臭丫头居然体会不到自己的“良苦用心”,还想出言反驳自己,敬玄只得偷偷在桌子下拿手捏了一把… “这么说小郎君你是想卖了这些琉璃珠子把钱财分给那些受灾乡民?” 长沙公主一双妙目在敬玄和宇文修多罗身上扫来扫去,也不知道到底相信他的话没有。 反倒是李真,眼眶红红的,十分感动的对敬玄说道: “玄哥哥,你真是个大好人,我这里还有些钱财,要不你先拿去给灾民们…” 李真说着就从校服外套的兜里掏出一个锦囊,小心翼翼的放在敬玄面前的桌上… 敬玄正气凛然的推辞道: “怎能白白拿真妹妹的钱呢,快快收回去,真妹妹你年纪小,存些私房钱也不容易,做哥哥的知道你一片好意,但万万不可再如此,否则休怪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不认你这个妹妹…” “可…” 李真张着嘴还欲分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敬玄收下,这一刻她只想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又想起临行前父皇的嘱咐,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姑姑长沙公主。 宇文修多罗则是一脸哑然的看着敬玄,刚才她已经知道两人今天不过只是第二次见面,这就开始张口哥哥闭口妹妹的,黑炭头有时候实在让人上头得很。 “这样吧,你开个价,这些珠子我要了!” 长沙公主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打算当这个接盘侠,这次她来户县本就是带着赎罪的目地来的,如果一日不能取得那位皇兄的谅解,自己恐怕一日都不能踏足长安。 “真的?姑姑你太好了!我这就写信告诉父…父亲替你求情…” 李真欢呼一声就跳到长沙公主的背后,给她捏锤着肩膀,小眼神还不忘冲敬玄眨眨眼,示意他赶快把事情敲定,也好早日为百姓们出一份力… “你这丫头,难道姑姑不买下这些珠子就不好了?可别忘了这几日是谁在照顾你,小没良心的…” 长沙公主偏头佯装嗔怒,转头又目光炯炯的盯着敬玄: “开个价吧,多少钱?” 她已经做好了狠狠被敬玄压榨的准备,只要能早日回到长安,舍去些钱财也不算什么,再说了这些珠子本身也漂亮,哪怕将来转手卖出去也能得到些补偿!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敬玄的报价还是让她大吃一惊,无他,就因为太便宜了… “你说多少?十贯一颗?” 长沙公主的芊芊玉指捻起一颗黄色芯的玻璃球,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这么好的品相色泽,别说十贯,二十,三十贯都能卖出去! 如果买家是那些山东氏族的贵女,只怕价格还能卖的更高! 敬玄以为她觉得太贵了,连忙摆着手解释道: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极品琉璃珠,十贯一颗已经是良心价了,若非是为了百姓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瞎话张口就来,明明在家里就是寻常消遣的小玩意,昨天还差点当成弹珠在地上滚呢。 长沙公主一听,心中顿时来了计较,这敬玄显然就是个不识货的野小子,平阳敬氏沦落至斯实在让人唏嘘啊… 弄不好自己买下这些珠子还能大赚一笔,不过可别叫这小子瞧出什么端倪来,于是长沙公主故作为难的说道: “十贯还是有些贵,我是真心诚意的想买下这些珠子,玄小哥,你看能不能…” 长沙公主说着还又佯装叹气,娇滴滴的模样让人心头莫名生出一丝怜爱… 为了赶快做成这单生意给即将搬迁的乡民们付清补偿款,敬玄咬咬牙说道: “这样吧,你若是成套的买走,我再便宜一百贯,一套六十颗珠子五百贯如何?” 长沙公主一拍桌子娇笑道: “玄小哥果然快人快语,那就这么说定了,五百贯是吧,这就命人送来!” “且慢!” 宇文修多罗越看长沙公主越不对劲,总觉得黑炭头似乎吃亏了,连忙悄悄在敬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之后就跑了。 敬玄一听,觉得也有道理,转头看向一脸疑惑的长沙公主: “五百贯可以,不过我还有一物,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第0043章 你去骗阿祖的钱 女人对爱美这件事出奇的认真,并且愿意为此付出大价钱,无论在哪个时空,都是一样。 “此物多少钱?!” 长沙公主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丝颤抖,在她眼中如此宝镜只有自己才配得上,她刚才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两千贯!” 敬玄狮子大开口,他知道对面这位美貌女子是抵挡不住带有放大功能的凸镜了。 能时刻注意到自己肌肤上有没有污渍,暗尘,这对一位爱美的女士来说,是无法抵御的诱惑。 两千贯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哪怕是给敬玄出主意的宇文修多罗听了之后都吓了一大跳,在她看来一千贯就差不多了,毕竟自己老爹也差不多就是这个价钱买下的。 可她哪里懂敬玄的针对性销售策略,还是那句话,看人下菜而已。 两千贯的数目即便是对长沙公主这位天潢贵胄来说,要一下子拿出来也有些肉疼,可她又不愿意放弃这面难得一见的宝镜,同样咬牙切齿的说道: “好,两千贯就两千贯,不过你得等我先准备些时日…” 长沙公主一边说一边伸出如葱玉指在敬玄跟前晃了晃: “三天!至多三天,你给我留着!三天之后我亲自带钱上门!” 平阳敬氏的底蕴果然不一般啊,长沙公主现在有些不敢小觑敬玄了,也是,能开创北齐的顶尖豪门,其后人怎么会是泛泛之辈? 长沙公主走的时候把那盒跳棋也给带走了,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她将跳棋递给正在发呆的李真: “真儿,你立刻带着这盒琉璃珠子回长安!” “回长安干嘛?” 才刚出来两天,还没玩够呢,李真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再回到了无生气的后宫去。 长沙公主只好耐心的解释道: “你带着此物去找你皇祖父,想办法卖给他,你皇祖父平时最疼你了,应该会花钱买下来,然后你带着钱再回来…” 长沙公主打算让自己老爹李渊来当这个冤大头,毕竟他老爹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成日无所事事,有钱都没地方花,不如想办法掏点出来接济一下她们这些儿女呢… “五百贯吗?” 第一次被叫着帮忙做事的李真,感觉有点新鲜,而且还是卖东西给自己亲人,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钱… “一千五百贯!你就说这是你买来孝敬他老人家的,再教教他人家怎么玩这个跳棋…” 长沙公主绘声绘色的给自己侄女讲诉着怎么哄骗自己老爹。 “一千五百贯?这不是骗人吗?明明姑姑你才花了五百贯…” 汝南公主李真不满的小声嘟囔着。 这孩子,就是太实在了,若是自己有办法踏足长安,在府上办个什么酒宴再邀约些豪门贵女或者姐妹来斗棋,一千五百贯随随便便卖出去,可这不是时间紧迫嘛… “一千五百贯,你要是卖出去了姑姑给你分两成,你想啊,你不是一直想替你父皇做些善事么,这不恰好户县遭了灾,正好你能拿着这笔钱去帮助那些受灾的百姓们,那长得黑黢黢的敬玄不也是这样做的?你们正好可以一起…” 不得不说长沙公主很会察言观色,一下子就切中了李真的要害,单纯善良的汝南公主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上了自己姑姑的贼船。 …… 长安太极殿。 李世民正在翻阅着今日刚送上来的奏折。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李世民下意识的点燃一根香烟抽了起来。 而在他的左手边装满水的笔洗筒子,已经彻底沦落成一只烟灰缸了。 好不容易看完了,李世民伸着懒腰刚打算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魏征又拿着一本奏折走了进来。 “怎么还有?今日的不是都送过来了么?” 李世民很讨厌奏折东一个西一个的往自己这里送,要么就一起送来,要么就干脆别送,这样拖拖拉拉的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 魏征笑着躬身说道: “陛下勿扰,老臣这本奏折陛下定会感兴趣的。” 李世民不信,这老家伙向来就是寻自己晦气的,朕要是看了你的奏折保证会食不下咽。 “哦?什么奏折?说来给朕听听?” 魏征自信一笑,将奏折呈到龙案上解释道: “这是礼部尚书虞世南批复的有关于敬玄小郎君袭爵一事的折子,老臣觉得应该给陛下看看。” 李世民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本来就打算让敬玄先袭了他死去兄长的的爵位,还想着过几日就下诏书呢,没成想礼部那边却先给了意见。 这一看李世民顿时皱眉: “这是虞世南的意思还是?” “回禀陛下,虞尚书认为敬玄小郎君并非太平县伯的子嗣,兄终弟及在我大唐并无先例,但考虑到其父乃是为我大唐开创基业的功臣,因此袭爵应为县男。” 县男?这虞世南也不怕朕会寒了功臣们的心,李世民面上略有不满: “那任城王怎么说?” 李世民现在已经知道敬玄打算走李道宗的门路把爵位给敲定,因此特意问起了李道宗的意思。 魏征淡淡一笑: “任城郡王自然是据理力争,为此还特意跑去礼部跟虞尚书大吵了一架,现在这件事情已经在长安各府闹得沸沸扬扬,不少老将都认为虞尚书有些过于刻薄了,而诸如江国公等人却认为符合礼制。” “刻薄?何止刻薄!敬君弘为朕出生入死,他的后人哪怕封个侯也毫不为过,区区县男如何能安功臣之心?” 李世民大为恼火,这个虞世南也真是的,好端端的在这件事上卡什么脖子,平白让那帮武德老臣给钻了空子,这是变着法给朕上眼药呢! 魏征一听李世民竟然打算直接让敬玄袭承敬君弘的黔昌县侯爵位,连忙谏言道: “陛下,老臣虽然也十分看好敬玄,可此子尚且年幼,又无甚功德傍身,声名也不显,封侯实在太过,老臣以为能得县子之位,已经是莫大荣焉了。” 李世民原以为就这件事上魏征会极其难得的跟自己同坐一条舟,没成想… 这位大唐帝王不由得冷哼道: “县子?亏你也说得出口!” 魏征满头大汗,他本来就是来给敬玄鸣不平的,可李世民的反应有些太大了,大得简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在魏征看来县子就已经足够酬其功了,县侯之位真的就太过了… “陛下,明日正好是初一,要不朝会的时候把此事拿出来议一议?” 第0044章 复启平阳敬氏子 每月朔、望两日,也就是初一和十五举行的朝会也被称为月会。 但因月晴不同,有时候望日也会定在十六或者十七。 朔望日朝会可能宣布诏敕,但不奏事,会而不议,也就是只颁布封赏诏令或者新政举措,不讨论,相当于是一个政策发布会,所有在京文武官职事九品以上的,都要参加。 大唐的勋贵群体众多,几乎每个月都有老死病死的,朔望朝会也会不定时的更新一些袭爵的名单,而敬玄的名字恰好就在此次朝会之上。 礼部关于男爵得结论已经被李世民给一口否定,但既然这位大唐皇帝陛下没有特别批注要给予什么样的爵位,那势必就会引来争论。 前一个宣诏的也刚刚好是同在玄武门战死的吕世衡,他的儿子吕清上个月刚好病死,所以按照轨迹就由吕世衡不满五岁的孙子顶替了兆阳县子的爵位,这没什么好说的,都是按照规矩来的。 中书令宇文士及一大早就收到了皇帝的口信,要他挑头在朝会上提及关于敬玄袭承爵位的事。 只要是敬玄的事情小老头自然义不容辞,谁叫自己女儿还在他“手上”呢? “陛下,老臣有本要奏!” 宇文士及刚一出班,杜如晦就皱起了眉头。 这不符合规矩,哪有在朔朝上奏事的? 身为尚书右仆射的杜如晦,有权质疑宇文士及的冒失举动,正要跟着出班,衣袖却被旁边的房玄龄拉了拉,并悄悄朝他摇摇头。 杜如晦顺着房玄龄递给自己的眼色往上一看,发现陛下面上并无恼怒之意,反而带着一丝鼓励的神色,顿时明白宇文士及多半也是授了陛下的意,遂退了半步回去,打起了闭口禅。 “宇文爱卿所奏何事啊?” 果然,陛下就等着这句话呢。 宇文士及抱着白玉做成的笏板摇头晃脑的说道: “启奏陛下,臣尝闻为将者遂作心膂,爰从讨伐,光诸简册,为报君亲……” 宇文士及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通,好半天还没说到重点上,太极殿的文武两班尤其是武将堆里已经有人开始打瞌睡了。 而文臣们也一个个瞪着前面人的背景愣愣出神,今天是初一啊,多好的日子啊,早些下朝回家祭祖上香才是正理,这个破野头究竟要干什么? “今有功臣后人流落草莽与野兽山林作伴,实令臣唏嘘,陛下素有割亲爱、舍嫌隙,以弘至公之道,何不赐其爵位,以彰圣德乎?” 宇文士及说了半天也累了,话锋一转就直切重点,前面主要是为了拖拖时间。 以他多年的政治经验,如果一件事最后会遭致反对,那么前面的铺垫必须要长,后面争论起来会有不少原本想反对的人因为不耐烦而闭口不谈。 尤其这件事与他们的切身利益没有任何冲突的时候。 既然前面宇文士及已经做足了功夫,那李世民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整理自己的表情。 于是旁边的起居郎在本子上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贞观三年六月朔朝,宇文士及奏言有功臣后人流落山野,帝泣,恸哭不已… “竟有此事?朕为何不知?何人子弟?卿可知晓?” 一连四问,足矣向众人说明李世民现在的心情。 这让那些已经猜到宇文士及要干什么的武德老臣面面相觑,自己要不要上前去找这个不自在? 可若是不出面,那平阳敬氏岂不是又要露头了? 若这小子如他兄长一般难缠又当如何是好? “启禀陛下,就是绛国公敬君弘的幼子敬玄,其父兄皆殇,唯独留下他独自一人在山野茅舍与老仆作伴…” 宇文士及语气颤抖,像是极为怜惜敬玄的遭遇,又像是早上没吃早膳。 “当真?” 李世民还没来得及接上话,太仆卿权弘寿也稳不住了。 当年敬君弘是在他的游说下才加入秦王阵营的,对敬君弘的战死,他心中抱有极大的歉意,先前自己独子户县县令权旭来信说在户县寻访到老友的幼子,他还想着赶紧下了朝亲自过去看看的。 “太仆,此事千真万确,乃老夫亲眼所见耳!” 宇文士及心中一喜,看来今天还有帮手。 “既是如此,还请陛下成全!” 权弘寿有些激动,自打敬君弘过世以后几乎就断了这层交情,现在若是能重新续上,怎么着自己也算对得住九泉之下的老友了。 权弘寿如此兴奋,倒是让李世民始料未及,还特意看了看宇文士及,以为是他请来的帮手,叫宇文士及悄悄摇头否认,李世民嘴角浮出一丝意味难明的笑容… 但若是说到场间众多文武之中谁最高兴,那还要数敬玄这个姐夫任城郡王,时任刑部尚书的李道宗了,本来他以为这事已经没有希望了,还想着回去怎么跟自家女人好好解释一番,没成想宇文士及竟然主动提及此事,于是又壮又矮的李道宗也跳了出来: “此事确如中书令所说,启禀陛下,实不相瞒,这敬玄乃是臣的小舅子,前日臣特意找过礼部虞尚书,可被他给一口回绝了!” 李道宗说完还恶狠狠的朝人堆里的虞世南瞅了一眼,吓得胡子一大把的虞世南不禁身子一颤。 李世民顺水推舟,把目光也投向了虞世南: “虞卿,可有此事啊?” 虞世南心中暗骂不已,为了一个县子爵位至于拿到大朝上来说么? 闻言只得硬着头皮出班答道: “陛下,老臣以为我大唐并无兄终弟及的先例,是以拒绝了任城王的提议…” 这老家伙端的不似人子,都这时候了还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李道宗大怒,什么叫我的提议,这话听起来就好像自己在找他走后门给自家小舅子求爵位似的。 果然,正在看戏的一众御史像闻到肉味的野狗一般,一个个看向李道宗的眼神绿得发亮,恨不得当场就挖掘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好证明他们没白拿朝廷俸禄。 而不少武德老臣已经皱起了眉头,看样子陛下今日已经打定主意要复启用平阳敬氏子啊… 果然如他们所料,李世民淡淡一笑,侧头直接问宇文士及: “那爱卿以为,朕应当赏赐他什么样的爵位才不算辱没这至公之道啊?” 第0045章 新一代太平县伯 “夫人,夫人!” 李道宗喜色匆匆的跑回府里,一头就扎进了后宅。 “何事让王爷如此高兴?” 年纪约摸二十多岁的女子正半蹲着给园子里的花草浇着水,在她身旁还有一名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寸步不离的跟在左右。 “夫人,快别浇了,为夫已经吩咐下人备好了马车,夫人赶紧出发吧!” 容貌秀丽的女子一愣: “王爷要妾身去哪?” 李道宗眼中满是笑意: “今日朝会陛下已经下旨了,元哥儿的爵位由玄哥儿继承,这会儿已经有人过去宣读旨意了,夫人这会儿跟过去应该还赶的及…” “当真如此!?” 这位女子就是敬君弘的长女,早年间嫁入任城郡王府为侧妃的敬箐,也是敬玄还没来得及见面的长姊。 此时敬箐又惊又喜,哪怕手中的水壶砸落在脚上仍浑然不觉,神色激动的看着李道宗: “陛下给了什么爵位!?县子!?” 李道宗抚须含笑道: “夫人不妨再猜猜?” 敬箐闻言心里扑腾扑腾的乱跳,神色紧张的试探性问道: “莫非是县伯?”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能博个县子已经算烧高香了,可既然不是县子,难道是县男? 李道宗见她神色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不忍再卖关子,直言道: “陛下封了玄哥儿为太平县伯!为夫在这里先恭喜夫人了!” “啊?!” 敬箐惊呼一声,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父亲与长弟接连去世,她还以为敬家就此没落了,只想给自己幼弟求一个县子护佑他一生平安,没想到还有重新复起的希望,敬箐当场就朝着太极殿所在的方向伏地痛哭… “夫人快些起来…” 李道宗连忙好言好语将她劝扶起来: “陛下感念岳丈之功,这才特封颁赦,这是你们敬氏应得的荣耀…” 正在感恩李世民的敬箐一听,脸色大变,失声问道: “难道陛下是打算让他…” 李道宗一愣,旋即脑子里也想起些陈年旧事,连忙摆手道: “只有爵位,没有官职,夫人放心…” 敬箐这才松了一口气,眼泪又重新滴落下来,口里不停的念叨着: “那就好,那就好,我敬氏真的再也折损不起了…” “阿娘…” 小女孩也抓着敬箐的衣衫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阿娘别哭了…” 敬箐连忙擦干眼泪,轻轻抓着小女孩的肩头柔声说道: “阿娘只是高兴,环儿,阿娘这就带你见舅舅去!” 敬箐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恭恭敬敬的给一脸笑意的李道宗施礼道: “多谢王爷为舍弟奔走,妾身感激不尽…” 李道宗故作大度的摆摆手: “夫人这是哪里话,夫人的幼弟,可不就是本王的小舅子么,都是一家人,说这些话未免生份,夫人还是快快出发吧,说不定玄哥儿也在盼着你这位长姊呢!” 等敬箐千恩万谢的离开,李道宗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由得老脸一红,说实话这次敬玄能袭爵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自己只是帮着把名单递给了礼部,谁能想到虞世南这个老…老东西一点面子都不给,本来自己已经捏着鼻子认了,县男就县男吧,没想到朝会上竟然凭空跳出一群帮手来… 而且就连陛下似乎也站在自己这一边,这让在朝中人脉一向匮乏的李道宗感觉自己仿佛好像似乎撞大运了似的,怎么一下子就成了香饽饽了? 一想到刚才朝会上的那副场景李道宗就十分得意,自己还没怎么着呢,郢公宇文士及、郑公魏征等好几位国公都跳出来挨个驳诉虞世南,老家伙一张脸都被骂抽抽了,真是解气! …… 皇宫。 刚下了朝正在两仪殿休憩的李世民,突然听见有宫人来报,说汝南公主回宫了。 回宫了? 李世民一愣,这才出去几天而已,莫非是因为受不了宫外的生活饮食? 想到这里李世民连忙问道: “公主现在在哪里?” 宫人连忙答道: “公主此刻正在太上皇的太安宫中…” 这个真儿,去父皇那里做什么? 李世民挥手示意宫人先下去,回宫也不先来拜见自己这个父皇,跑到太安宫去干嘛? 莫非长沙公主想让真儿为她求情不成? 李世民越想越有这个可能,自己这几个姐妹,平日章台走马也就算了,现在有干出欺压百姓这种丑事,皇家的脸面都快被要给她们丢尽了,做了错事居然不思悔改,还想着让父皇来找朕说情?? “立刻摆驾太安宫!” 太安宫是李世民登基之后专门用来安置太上皇李渊,以及嫔妃们的宫殿。 坐落于太极宫的西侧,紧邻掖挺宫,环境极为清幽,若非是这些年李世民不停的给自己老爹塞钱塞女人,只怕会更显凄凉。 李真每次来太安宫时总觉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哪怕烈日当空,刚踏入太安宫时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皇祖父,真儿来看你了!” 一跨进太安殿的大门,李真便露出一张笑脸,因为她看见自己的皇祖父正朝自己招手呢。 “你这孩子怎么来了?朕不是听说你出宫了么?快过来让皇祖父看看,身子骨有没有好些?” 李渊对李真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当年李世民还未与长孙家的成亲之前,这孩子就已经出生了,虽然她与襄城公主都是府里的丫鬟所出,但几乎是李渊从小看着长大的,因此论起感情来,要比其余那些皇子公主要深厚得多。 “不劳皇祖父挂念,真儿好着呢…” 李真说着还蹦蹦跳跳的转了一圈,搭配着身上的校服,显得格外有朝气。 李渊这才注意到她身上怪模怪样的衣服,不禁好奇道: “你这是穿的什么?怪模怪样的…” “不好看吗?” 李真拉着李渊的胳膊使劲摇啊摇,李渊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能够放开心胸撒娇的人,这种关系就连李世民这个当亲爹的也羡慕不已。 “好看好看…” 李渊也很享受孙辈在自己跟前撒欢,一张老脸都快笑成褶子了,大手轻轻拍打着李真的后背: “你这丫头,劲儿还挺大,手上拿的什么?给阿祖看看好不好?” 第0046章 哪个混蛋扔凶器 做为曾经的帝王,李渊自问见识还是远超旁人许多,可当李真拿出那盒珠光闪闪的玻璃跳棋来之后,心神依然免不了激荡。 捻起一颗珠子放在阳光底下看了半天,嘴里啧啧称奇: “真儿,这是哪来的?如此晶莹剔透的琉璃,阿祖还是第一次见,你父皇赏赐的?” 见李渊如此夸赞,李真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只要阿祖喜欢就好说,现在只要想办法让阿祖掏钱就行了… “这是孙儿在外面闲逛时偶尔所得,思来想去觉得只有阿祖才配得上此物,所以就拿来孝敬给您…” 这是长沙公主教她的原话,李真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果然,李渊听后顿时变得眉开眼笑: “果然是个好孩子,阿祖平时没白疼你啊…” 见李渊大有让宫人把跳棋先收起来的态势,李真连忙补充道: “阿祖,这可不是一般的琉璃,这些珠子是棋子,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势力…” 李真拿起棋盘绘声绘色的给李渊描述着: “阿祖你看,这六个角代表六种不同的势力,这些小孔就代表着地盘,只要用珠子先占满别人的地盘,就是赢家,阿祖你平日闲来无事可以试着玩玩,很好玩的…” 李渊疑惑的拿起棋盘一看,果然,除了中间那些白色的区域,其余六个角的颜色都不尽相同,恰好对应着六种颜色的珠子。 看起来还有点意思,李渊慈爱的看向李真: “既然知道阿祖平时乏闷,也不多过来走走,好,此物阿祖收下了…” 李真一听,心里有些着急了,这跟姑姑预先描述的场景不一样啊,按照姑姑的计划,这时候阿祖应该说想要点什么赏赐,自己再顺势提出要求… “怎么,小丫头还有话和阿祖说?” 李渊似笑非笑的看着欲言又止的李真,故意吓唬道: “不说阿祖可就走了啊…” 李真小脸急得煞白,让她主动开这个口还做不到,长这么大她就没问谁要过什么东西,结结巴巴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娇憨。 “朕也想知道你这丫头想跟你阿祖说些什么?” 李世民突然从殿外走了进来,径直来到李渊跟前行礼参拜道: “父皇。” 李渊见他突然出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但面上却仍然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二郎怎么也来了?” 李世民笑道: “儿听说真儿一进宫就跑到父皇这来,心里有些好奇这丫头究竟想干什么…” 李真见自己父皇也来了,心中变得更加紧张了,想找皇祖父开口要一千五贯的话又咽了回去。 “就是此物,真儿刚刚送来的,朕还以为是你让她送的。” 李渊将手里的跳棋递了过来,李世民拿起一看,心里也有些惊讶,色泽如此圆润的琉璃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更让人拍手称赞的是,里面居然还有向羽毛一样的装饰,简直就是巧夺天工啊… “真儿?此物从何而来?” 李世民一眼就看出这盒琉璃珠子不是凡品,长安市上应该还买不到。 被两位气场强大的帝王同时盯着,李真瞬间就泄了气,只得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连长沙公主花五百贯从敬玄手中买来,转手就想坑自己老爹一千五百贯的小心思也吐露得明明白白… “这个孽子!简直是想气死朕!” 李渊一拍椅子扶手,忍不住怒骂了长沙公主几句。 而李世民则把注意力放在了李真先前的话语上: “你是说敬玄那里还有一面宝镜作价两千贯,而你六姑姑当场就答应了?” 李真苦着小脸点了点头。 李世民讶然,什么样的宝镜能卖到两千贯的天价? “你的衣衫怎么回事?” 李世民也注意到自己女儿怪模怪样的着装,男不男女不女的,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这是敬玄家的丫鬟送我的…” 李世民一听眉头皱得老高,堂堂公主怎么能穿丫鬟下人穿的衣衫,顿时不悦道: “还不快去换一身?朕的女儿怎能穿下人们的衣衫?” 李真连忙解释道: “父皇,这不是下人的衣衫…这…这是敬玄自己做的,父皇不信你看…” 李真一边解释一边把外套的拉链上下拉动着展示给李世民看: “这是能工巧匠才有的手艺,下人们可穿不到…” 李世民狐疑的凑近一看,又上手摸了摸,果然是自己没见过的手艺! 心中的好奇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瞅了瞅还在一脸愤怒的李渊,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李真,这位大唐皇帝突然心中有了计较: “父皇,要不要和儿臣出去白龙鱼服一番?” …… “臭丫头,不是说了不许再叫本少爷黑炭头么?找抽是不是!?” 同一时间里,敬玄正在院子里追着宇文修多罗上窜下跳。 这妮子自从习惯上裤子和运动鞋之后,动作也灵活了许多,小小的院子闪转腾挪,自己累死累活都撵不上她… 宇文修多罗则以为敬玄只是故意在让着自己,毕竟先前她亲眼见到过敬玄的武艺,能一棒就打晕权旭,岂有捉不到自己的? 一边跑一边捡起地上遗落的木头就往敬玄脑袋上扔去! 可似乎准头偏了两寸,半截木头落到了墙外,外头立刻传来一声怒骂: “是哪个混蛋在往老夫头上扔凶器!?” 第0047章 你认得我程咬金 一条黑须大汉捂着脑袋满脸怒容的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宇文修多罗刚才丢出去的半截木头: “谁扔的!?” 宇文修多罗吓了一大跳,连忙躲到了敬玄身后。 这种不打自招的动作,一下子就引起了黑须大汉的怒视: “小丫头,躲什么躲,说!是不是你扔的?” 敬玄赶忙解释道: “小孩子不懂事,惊扰了足下,我先替她向您道歉,还请足下宽宏大量不要与她一般见识,若是需要医药费,我们也愿意担下来。” 这黑须大汉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敬玄想着能动口就不要动手,天天拿电棍捅人小心哪天被雷给劈了… 那黑须大汉一听乐了,想我堂堂宿国公,居然还要沦落到找人赔偿医药费了? “小子,你就是敬玄?” 敬玄一愣,认识我? 连忙小心翼翼的问道: “足下是?” 毕竟自己对这具身体以前的人际关系不大了解,这种时候小心无大错。 黑须大汉见他没有否认,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你刚才说啥来着?医药费是吧?老夫的脑袋被你身后那丫头砸了好大一个包,没说得,医药费你出了!” 敬玄点点头: “好说,我这就去取钱来,足下稍等…” 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儿,敬玄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句话,实在是… 令人泪流满面啊… “且慢!老夫不要钱!” 黑须大汉的话让敬玄一怔,不要钱?这世界上还有不能用钱解决的事呐? “老夫要你那个提神醒脑的东西,就是长得像…像手指头那玩意…” “啥?” 敬玄一下子还没弄明白,见黑须大汉费劲巴力的解释了半天,这才明白过来,长得像手指头,又能吐烟雾… 那不就是烟嘛…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有这玩意的? 敬玄一脸警惕,黑须大汉却不耐烦了: “让你拿就拿,这可是你说的医药费,你不给也行,老夫调头就走,最后保管后悔的还是你…” 这就有意思了,什么叫最后保管后悔的是我? 本少爷偏偏就不给,怎么的? “好了,知节,别逗他了,赶快把陛下的旨意拿出来!” 这时门口又走进来一人,约摸四十多岁,容貌清瘦儒雅,一看就是一名饱读诗书的文士。 “老夫权弘寿,添为当朝太仆卿,你父亲生前与老夫乃是故交。” 文士一边说一边朝敬玄身后的宇文修多罗笑道: “罗儿,见到伯伯怎不行礼?” 躲在敬玄身后的宇文修多罗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站出来文文静静的给他见礼: “伯伯好!” 权弘寿?这不是权旭他老爹吗?先前听那家伙提过一嘴,说他老爹是太仆寺卿,从三品的大员啊,高官的干部,自己暗地里还笑话他是空投兵来着,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扔空投的大飞机… 两辈子加起来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呢,敬玄有点发傻,不知道应该怎样应对,连忙朝宇文修多罗使了使眼色,这丫头也机灵,立刻替敬玄发问道: “权伯伯,你怎来了?是来找旭哥哥的?” 权弘寿微微一笑,指着敬玄淡淡说道: “老夫是来找他的。” 找我?敬玄指了指自己鼻头,满脑袋都是雾水。 权弘寿神色一凛,接过黑须大汉递来的圣旨: “敬玄上前听封!” “黑炭头,快站好,这是圣旨!” 宇文修多罗连忙拉扯着还在发愣的敬玄。 “敕贞观三年六月初一,有敬玄者,父赠绛国公,萌荫子孙……以示尊崇,以励来者,袭太平县伯,主者施行。” 随着权弘寿的话落下,一队队侍从依次捧着爵服、袍冕、冠饰、仪仗、礼器等从院外绕了进来… “还不快谢陛下恩?” 黑须大汉不满的嚷嚷道,这小子发什么傻,宇文老头不是说挺机灵的么,怎么看都傻头傻脑的,比俺老程都还黑,多半也是个莽夫! “谢陛下恩典。” 敬玄如坠梦里,自己这就成伯爵了?云叔不是说至多就是袭长兄的县子爵么? 大唐爵位共五等,公、侯、伯、子、男,除去王爵与公爵各有细分以外,其余都以县为封地,绛州太平县古称平阳,因此这是真正的有食邑的爵位,而县伯等同于从四品,已经不大不小算得上是个人物了。 只是因为萌荫的缘故,是以圣旨上没有开国二字。 “好了,陛下的旨意也传达到了,你小子当上了县伯是不是该表示表示?俺老程可不白来这一趟…” 黑须大汉大大咧咧的抠着鼻孔,形象恶劣之极。 敬玄知道一般这种情况下都会给些喜钱,但显然眼前这大汉心思不在钱身上,就是冲着自己的香烟来的。 “足下稍待,这就让人取来…” 敬玄推了一把宇文修多罗,这丫头片子一点眼色都没有,还不快去拿磨蹭什么呢? 说来也够恓惶的,堂堂伯爷家里居然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还要野妹妹来客串… 那管家岂不是得让伍娃子来扮演了?留着鼻涕的管家怕是大唐头一位啊… “这位是宿国公程知节,贤侄万不可失了礼数,你可如对老夫一般,唤其伯伯便可…”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程咬金?王者峡谷里那个跳来跳去讨人厌的家伙? 这可是自己来到大唐这么久第一次见到的历史名人,这得好好认识一下: “哎呀,原来是程伯伯啊,久仰,久仰…” 程咬金一听,扑哧一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这小郎竟也知晓老夫?有趣!有趣!” 恰好这时宇文修多罗把东西拿了上来,敬玄立刻凑上前去掏出火折子替他点上套话道: “不知程伯伯从何处知晓此物的?” 正在回味口鼻烟雾的程咬金想也不想就下意识的答道: “陛下那儿…” 第0048章 教伯伯吐烟圈呗 敬玄不是傻子,程咬金一说漏嘴,脑子里的整个脉络就变得清晰起来。 秦礼?不就是秦王李世民么? 好家伙,跟我这玩什么恶趣味的微服私访,没想到自己竟然见到了声明赫赫的唐太宗,而且还对他呼来喝去,敬玄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在不知不觉中就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既然秦礼是李世民,那秦真自称他女儿,不就是公主身份么?还有上次和秦真一起来的那风**人,看样子就是野妹妹口中的长沙公主了… 一想到这,敬玄转头狐疑的打量着正和权弘寿说着什么的宇文修多罗,这黄毛丫头又是什么身份? 王公贵族之女? “贤侄,你这烟究竟是如何做成的?老夫现在是一日不吸上这么几支感觉浑身都不得劲儿,把秘方说来给伯伯听听呗?” 程咬金还没发觉自己一不小心把皇帝给卖了,只因李世民并没有提醒他,还在大大咧咧的管敬玄打听着香烟的配方。 敬玄眼珠子一转,心中顿时来了计较,既然这一个个的都藏着掖着,那自己只装不知道,若是能借用这些人的门路,地位,想必很快就能在这个时代混的风声水起! “程伯伯有所不知,此物的主要成份是烟草制成的,但烟草这种东西在我大唐极为罕见,所以这价格嘛…” 敬玄还没说完,程咬金就没好气的大手一挥: “老夫问你配方,扯那些没用的做甚?怎么?你小子还想管老夫收钱?当初你爹在世时还欠老夫不少银两,两两相抵了吧!” 什么? 我老爹还欠你钱? 敬玄狐疑的瞅了瞅程咬金,见他目光闪烁,刻意回避自己,估计多半是瞎掰的。 “程伯伯误会了,小侄是说这烟草在我大唐根本就不出产,小侄也是偶然得到了些种子,若是有地能种植此物,程伯伯今后想抽多少就抽多少…” 敬玄说的是实话,烟草这种植物非常讲究气候,太冷了不行,雨水太充沛了也不行,之前生产建设兵团专门有实验田试着种植过,均以失败告终,这次又从地方上调集了一小批新型种子想重新在戈壁滩试试,没想到却便宜了自己这个穿越客。 “地啊?这好说,老夫在西渭桥那边还有百十亩地,回头借给你都种上!” 程咬金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豪雄本色尽显无疑。 但敬玄要的可不是这个效果,自己都说得这么明显了,咋还没明白呢? “程伯伯,您看啊,既然连您老人家都喜好此物,那肯定会有更多的人喜好此物,若是将来大量种植,在成立专门的加工坊拿到市场上去贩卖,岂不是能赚大钱?” “嘿!还真是!!” 程咬金猛地一拍大腿,叫了起来,把旁边的敬玄吓了一跳,一惊一乍的干什么这是,连忙朝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你小子说的不错,此物极其容易让人上瘾,若是拿出去发卖,定能赚不少钱,你老实说,这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迷药?为何老夫一日不吸就跟心里抓挠似的难受?” 敬玄闻言心中暗笑,吸烟有害健康啊,尼古丁虽然不如那些复合型毒品来的那么猛烈,但依然也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伤害,可这种话自己怎么能说? 不想赚钱了? 还是不想要脑袋了? 毕竟现在连皇帝都抽上瘾了… 反正这个时代的医学和化学研究还很落后,不怕你们拿着证据来找麻烦,敬玄顺手掏出一支烟,给自己也点上,故作不满的说道: “瞧您说的,小侄不也好这一口吗?若真有迷药什么的,小侄自己能沾?” 敬玄说着还扬脖吐了一个又大又圆的烟圈,可把程咬金这种刚入此道的小萌新给羡慕坏了… “教教伯伯呗…” “话说回来,这倒是个挣钱的行当,可老夫名下就这么多地,现在关中粮食本就紧俏,陛下已经下令终止大宗土地买卖了,一时半会儿也买不到了,你若真想做这个生意,老夫再去找几家有地的,大家一起合伙干如何?赚来的钱大家一起分?” 敬玄一愣,以为程咬金是在诓骗自己,前段时间自己还找权旭买了九十多亩地,怎么会限购了? 见敬玄不说话,程咬金以为他答应了,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 “贤侄,那就这么说定了?放心,伯伯不会让你吃亏,赚来的钱你拿大头!” 烟草这个行业的确是暴利行业,自己之所以邀请初次见面的程咬金加入,只是因为怕赚了大钱徒惹人眼红,若是有程咬金这么一个大头顶在前面,自己躲在背后闷声发大财多惬意? 否则自己为何不单干?又不是没钱,随便再拿两盒玻璃珠子出去卖,启动资金肯定是有了,只是人手上还得慢慢物色而已,也算上多大的事,有钱嘛,什么事情干不成? 背靠大树好乘凉,敬玄略微一思索,还是同意了程咬金的建议,咬牙道: “那就说好了,只是入伙的人必须是信得过的,否则小侄就当没有这回事…” 程咬金听罢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敬玄: “你这小子,心眼恁多?跟你老爹一点都不像!放心,老夫挑的人必定是信得过的!” 敬玄打定主意,回头就问问权旭有没有限制购地这回事,若是这老匹夫敢骗人,一把火把烟草种子烧了了事! “爹?啥时候来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打算找时间问问权旭,这家伙就火急火燎的找上了门。 “不好好在县衙里办差,跑来这做甚?” 不同于先前的和颜悦色,权弘寿一看就权旭,立刻就板着一张脸: “老夫听说户县遭了水患,百姓们可安置妥当?” 权旭在他老子面前文文静静的像个小媳妇,听到问话后,连忙恭恭敬敬的答道: “两百户乡民现下都安置在县衙,没出什么岔子…” 权旭说着还望敬玄这边瞄了一眼,嘴巴无声的张了两下,敬玄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这家伙是来要钱的… 第0049章 你敢摸我一下吗 长沙公主还没把钱拉来,哪来的钱给? 敬玄连忙撇过头装作没看到。 可权旭却着急了。 将近两百户的乡民一天吃喝就要花费不少。 他才刚来户县上任,衙门里根本就没有结余。 早前的那些尾子都被刑部带走充当前任县令鱼肉百姓的罪证了… 可他又不敢当着自己老爹的面质问。 如果让权弘寿知道他私底下就拍板擅自迁移百姓,非得扒下他一层皮不可! 钱都没到就敢胡乱引水到渼陂湖祸害乡民? “贤侄啊,来,伯伯给你重新介绍一下,这是犬子权旭,虚长你五岁,以后你们可得互相多走动走动,老夫毕竟年纪大了,将来的路还要靠你们自己互相扶持着走下去,旭儿,玄哥儿今日赦袭太平县伯…” 这黑鬼就成县伯了? 权旭张大了嘴巴。 他自己身上除了县令之外就只挂了个正六品上的朝议郎。 比起县伯还差了几个档次… “县伯…” 权旭五味陈杂的给敬玄拱拱手表示祝贺。 自己三番两次在这黑炭头手底下吃亏。 原本官身是自己唯一能压过他的地方,没想到现在… “老旭啊,客气啥,咱俩谁跟谁?” 敬玄踮起脚搂着权旭的肩膀故作熟络的样子,可把权弘寿给乐坏了,以为他二人感情十分要好,老怀大慰的颔首笑道: “既然你二人早就熟识,那老夫就放心了,天色不早了,老夫还要赶回去办差,这就告辞了,贤侄得空一定要来长安府里坐坐…” 权弘寿说完还不忘把权旭一块给拉走,吹胡子瞪眼的斥责道: “还不快回县衙去当差?你也想走一遭刑部大牢不成?” “那老夫也告辞了,小子,说好了啊,回头老夫就带着人过来。” 程咬金走的时候还不忘把敬玄给的香烟夹在腋下。 那模样像极了后世的寸头金链子的社会小流氓,若是手上再拿个芝宝打火机,老远就能听到一股地痞味儿。 说到芝宝打火机,自己的车里也有一个,还没来得及去找呢。 不过眼下是不成了。 敬玄早上专门去牛尾沟瞅了一眼,自己的绿皮大卡车被大雨冲刷下来的泥沙给埋得死死的。 只能日后再想办法挖出来了。 送走了几人之后,宇文修多罗像个小媳妇似的拿起朝廷赏赐下来的冕服在敬玄身上比划了两下: “还挺合身的,要不穿上看看?” 敬玄也蠢蠢欲动,两辈子加起来还没穿过官服呢,抱着袍子就往屋里钻。 “好了没?换个衣服要这么久?” 宇文修多罗在门外不停的催促,这次轮到敬玄在屋里满头大汗了… 这些玩意究竟怎样穿的? 头发又该怎样盘? 天啦,古人为何要留这么长的头发,也不嫌麻烦… 宇文修多罗可没敬玄那么好的耐性。 见他迟迟不出来,脚下一用力,就踢开了房门! 待看见敬玄的模样之后,忍不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哪是你这么穿的,这么大个人了连穿个衣服都不会,过来本小姐帮你!” 不去! 大男人怎能被一个小丫头呼来喝去? 敬玄板着一张脸吓唬道: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往男人房里钻?就不怕被坏人掳了去?” 宇文修多罗挺了挺胸膛: “男人?这儿哪里有男人?你找一个出来给本小姐看看?” 好哇! 这是故意要跟自己作对是吧! 本少爷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男人! 灯红酒绿年代过来的人,本少爷可是开放得很! “你过来!” 敬玄勾了勾手指。 “干嘛?” 宇文修多罗不疑有他。 刷啦一声,厚重的冕服就落在地上。 里面除了裤衩什么都没穿。 只因天气太热了… 宇文修多罗觉得自己眼睛快瞎了。 连脸红这种最基本的生理反应都忘了。 脑子一片空白。 “看见男人没有?” 敬玄今日格外兴奋。 伯爵,谁不想? 往后本少爷就是这牛首山伯爵了。 比基督山伯爵也不差。 以本少爷超越时空的见识,太平县伯的名头迟早要发扬光大。 那可是要流芳百世被人撰写成书的。 然后翻译成各种文字,流传全世界各个角落。 甚至改编成电影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 版权费看样子是收不到了。 “快穿上!” 宇文修多罗用手捂着眼睛。 敬玄故作好奇: “你不是要看男人么?这就是。”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女子,这时候要么大叫着“你欺负我”跑了,要么红着脸就默不作声的出去了。 可宇文修多罗不会这样。 跟敬玄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了。 敬玄越是挑衅,她越会对着干。 不肯吃亏的主。 这也是宇文士及放心把她留下的原因。 “看就看!有什么了不起!” 宇文修多罗放下双手,眼睛睁得像铜铃。 敬玄反而被她这么一出模样给逗笑了,眼睛挣得再大不聚焦有什么用? 你以为你是黑猫警长啊? “你敢摸摸吗?” “有什么不敢的?!” 宇文修多罗硬扛到底,但却没有动作。 敬玄甚至能听到这丫头在艰难的咽着口水。 正当敬玄准备站在板凳上让她好好摸摸时,房门又被推开了。 “文起?” 当看见房中情形后,原本一脸喜色的敬箐瞬间变色: “你在干甚!?” 第0050章 文成公主的舅舅 文起就是敬玄的表字。 据说还是那位已经去世的便宜老爹给起的。 从名字就可以听得出他老人家对自己的小儿子抱有多大的野心。 毕竟平阳敬氏的祖上可是以文治起家的。 尤其是显儁公,官位更是到了北齐尚书右仆射的地步。 据说还是高欢的把兄弟,高欢死后,其子高洋受禅以齐代魏,就是出自这位名叫敬显儁的老祖宗布下的手笔。 “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如此没羞没臊的!你让家姊怎么安心?好不容易盼着陛下洪恩浩荡赐下了爵位,你平日里就是这么浑噩度日的?” 敬箐一根手指头上下翻飞,数落得敬玄快要抬不起头来了。 偷偷的往左右瞄了瞄,宇文修多罗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丫头,在其他人面前还是要脸皮的… “大娘子…少爷也是今日得了爵位兴奋所致,往日可不会这样,老奴可以做保…” 云叔连忙出声替敬玄解释。 刚才他还在茶棚子里出摊,突然大娘子就带着人造访。 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没想到竟然是少爷得了县伯之位,正想一块跟着回家先给少爷道声喜,再取点铜钱去县里切几斤猪头肉高兴高兴,没想到少爷竟被大娘子撞破了丑事… “云叔,你不要替这逆子辩解,知慕少艾本是常有,文起,你若是想成婚大可过来给姊说一声,姊自当为你觅一户好人家,可你光天化日之下干出这等事,叫九泉之下的爹娘如何瞑目?!” 完了,误会大了,这位还素未谋面的长姐已经认定自己是个白日宣淫的风流色胚了。 “弟今后再也不敢了…” 只能低头认错啊,长姐如母,可不想顶嘴又被带上一个不孝子的名头… 见敬玄认错爽快,敬箐这才稍微消了些气,在云叔的殷勤招待下,坐在凳子上喝水回气,只是一双凤目仍旧不离敬玄左右。 “上次见你还是爹爹入殡时,怎么这回来了感觉文起你像变了个人似的?” 敬玄倏然一惊,难道亲人之间的血脉关联让她瞧出了什么端倪来? “姐你说的哪儿的话,就是长了些年岁罢了…” 敬玄讪笑着给自己辩解,可敬箐却越瞧越不对劲。 站起身子来围着敬玄打量了一圈: “原先你可没这么油嘴滑舌…还有,你怎么变这么黑了?” 啥意思? 感情这具身体原来不黑? 难道是自己的灵魂化成一道闪电把他给劈黑了? 怪不得照镜子的时候总觉得自己黑的不太正常… 再深两个色号就成非洲人了… “现在你好歹也是伯爷了,往后不用下地劳作,还是要多注意点仪容,长安城里哪有这么黑的伯爷?” 说道这里敬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云叔连忙也笑着附和道: “是啊大娘子,老奴去灞桥接少爷的时候都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认错人了…” 几句调笑气氛一下子又变得融洽起来,方才一直怯生生躲在敬箐身后的小女孩也拍着手笑道: “真是一个黑舅舅!” 敬箐这才想起,连忙把小女孩从身后拉了过来: “文起,这是你外甥女,乳名叫小环,已经被陛下封为金城郡君了,可比你这伯爷品级要高多了,小环,快叫舅舅!” 敬箐说完还有些遗憾: “可惜今日仁儿在国子监读书,否则也该一并带来见见你这个舅舅…” 不过敬玄却没有注意她后面说的话,而是愣愣的盯着叫自己舅舅的小女孩。 金城郡君?那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文成公主么? 将来要和亲入藏? 这会儿吐蕃高原还没统一呢,按照历史的进程,贞观五年松赞干布才在禄东赞的帮助下勉强统一高原部落… 自己竟然是文成公主的舅舅? 那… 那将来你松赞干布想都不要想这件事了! 我说的! “小环儿是吧?快到舅舅这里来!” 敬玄突然蹲下笑开了花,张开双手就让小环到自己怀里来。 才四岁的小女孩有些犹豫的看了看自己的母亲,直到后者微笑着朝她点点头后,这才撒开腿丫子朝敬玄扑来: “黑舅舅!” 见他舅甥二人亲昵了好一阵儿,敬箐笑意盎然: “今日来得匆忙,不能久待,文起,你抽空来趟长安,咱们姐弟俩还得感谢王爷出力呢,另外家里还有些人手…” 感谢李道宗? 这件事跟李道宗应该没多大关系吧? 不过既然长姐都发话了,点头就是,免得一会儿又挨训斥… “大娘子这就要走?不如留下吃个晚饭吧?老奴这就去准备…” 云叔极力挽留着,但敬箐却摇头道: “今时不同往日,现如今王府还离不得我…” 话说得隐晦,但敬玄却听明白了,看来李道宗的那位王妃时日应该不多了啊… “姐你稍等,我取个东西。” 敬玄说完便飞快的跑回屋子,从床底下取出一盒玻璃跳棋。 在敬箐疑惑的眼神中,敬玄笑着解释道: “我这个做舅舅的头一回见到外甥女总不能不表示表示吧,小环儿来,拿着,这是舅舅给你的见面礼。” “还不赶快谢过舅舅?” 敬箐见是一个盒子,以为只是些寻常的小玩意儿,便没怎么放在心上。 “谢谢舅舅!” 小环儿虽然年纪不大,但却非常懂事乖巧,这大概也是后来被李世民挑选为和亲公主的原因之一吧。 “跟舅舅客气啥…” 敬玄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在她耳边悄悄说道: “这是舅舅给你的礼物,可不能给别人哟,就连爹爹也不能给…” 没法子,李道宗在史书的记载上是出了名的贪财,晚年还因为这个毛病被贬斥过,只盼这个便宜姐夫别跟自家女儿抢玩具才是… “好!爹爹也不给!” 小环儿将跳棋死死抱在怀里,临走时还不忘在敬玄脸上亲了一下表示感谢… 刚走到门口,敬箐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冲敬玄问道: “刚那女子是哪家的?你若是喜欢姊就做主替你说媒,万不可胡来平白惹来一身骚!” 第0051章 李二郎休要惊慌 “父皇有多久没出宫了?” 坐在车辕上负责赶马车的李世民见车内气氛有些沉默,忍不住想活跃一下气氛,已经好久没跟自己父皇一起出游过了,自打太原起兵之后,这种事情已经变成了奢望。 李渊枯瘦的身子随着马车左右摇摆,听见李世民的话后,半眯着眼睛答道: “五年了。” 随后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车厢里再次陷入寂静,李世民有些尴尬,早知道还不如跟宇文士及和魏征他们共乘一辆车。 为了怕自己老爹无聊,李世民出发时还特意命人叫上了李靖,宇文士及,魏征三人,他们坐在另一辆马车上,那辆马车负责赶车的人是李靖。 而这辆车就只有他们皇家祖孙三人,所以负责赶车的就是他李世民。 “真儿,今日牛乳喝了吗?你身子虚弱,要多喝牛乳才是…” 李世民不甘就此放弃,把目标放在了闺女身上,想引起李渊的谈性,毕竟这次出来他也想着能借郊游之际,与自己老爹缓和一下关系,不想因为那件事在父子俩人心中造成永久的隔阂。 可这种隔阂,哪里是能轻易消除的? “喝了…” 李真小脸煞白,似乎身子有些不适,靠在车厢边上有气无力的答着话。 李世民这才注意到自己闺女的异样,连忙回头握着她的手,急声问道: “可是犯病了!?” “父皇…我冷…” 李真刚说完这句话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而虚弱不堪的李真一个重心不稳就扑通一声栽倒在车厢里。 坐在身侧的李渊连忙将她扶了起来,一把摸了摸她的额头,惶急的吼道: “怎么如此凉?!快!快停车!” 马车突然停下,让后面宇文士及等人有些疑惑,下了马车就信步走来,掀开帘子正要发问,一瞧见李真满头冷汗,虚弱不堪的样子,瞬间吓了一大跳: “陛下,老臣这就去寻郎中!” 李世民来不及理他,一把将李真抱在怀里试图用体温让她身子暖和一下,柔声安慰道: “真儿,别怕父皇在…快!快回宫!” 李世民现在心头自责不已,若非是自己突然要想着出宫,女儿怎会犯病? 一定是劳累所致,一日从户县奔波一个来回,就是寻常人也受不了,何况还是自幼体弱多病的真儿? 自己这个父皇实在太不称职了! “二郎休要惊慌!真儿犯病来得突然,此时回宫路途遥远,只怕这孩子会撑不住,不如就地找郎中医治!” 关键时刻,李渊还算十分冷静。 “陛下,公主娇贵之躯,只怕受不得马车颠簸,前面就到太平县伯家中了,不如先把公主带过去,再让太医快马加鞭赶过来为公主诊治…” 魏征话还没说完李世民已经跳下了马车,在李渊的帮助下把李真驮在背上沿着田间小路狂奔! “真儿,坚持住!” 李世民眼中噙满泪水。 “真儿,不要睡啊,你再坚持一下,父皇已经派人去请郎中了!” 李世民一边狂奔一边喊着,他已经感受到自己背上的女儿生命在悄悄流逝。 “真儿,千万不要吓阿祖,再坚持些……” 李渊也发足狂奔,一手紧紧扶着趴在李世民背上的李真,生怕人事不省的她突然掉下来! 身后魏征,李靖二人也紧紧跟随,今日本是受陛下所请来郊游的,谁能想到公主突然发病,两人神色也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而此时的李真,因为李世民的叫喊声,逐渐恢复了些神智,但意识却变得很模糊,甚至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父皇…真儿怕是不成了…” 李世民目眦欲裂,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大唐皇帝仍然强迫自己将语气放轻松: “好真儿,乖真儿,说甚胡话,一会儿就有郎中来给你瞧病,以往不也发过病么?这次同样也会安然无恙…” “二郎,我来吧!” 李渊见李世民已经气喘如牛,想帮忙替他分担一下,但李世民死死不肯撒手: “父皇你年纪大了,还是儿来,没几步路了,前面就到了…” 都怪自己,没事驾什么车,竟害得女儿老父跟着受累… 李世民内心的自责已经无以复加。 而送走了长姊的敬玄,此时刚好也准备出门,宇文修多罗这丫头不知道跑哪去了,心中有些担心,想出去找找她。 远远的就看见一群人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正在疑惑间,就见为首那人朝自己喊道: “敬玄!” 定睛一看,这不是秦礼么? 皇帝陛下又想玩农家乐了? 那自己要不要装作不知道? 思绪正在百转千回之际,李世民已经冲到了跟前,声音几乎是怒吼着发出: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开门!?” 敬玄这才注意到他背后脸色惨白,已经神志不清的李真… 这病娇娘是怎么了? 来不及细想,连忙在前头领路,将人一路带回卧房。 刚安顿好,李世民就急不可耐的问道: “附近可有郎中?!” 敬玄一愣,艰难的摇了摇头。 最近的郎中也在县里,离着好几里地呢,而且据说是军中兽医出身,乡民们家里的畜牲不吃食了也会请那郎中帮着看,业务范围广泛得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二郎,快想想对策!” 李渊一听县里的郎中居然是个兽医,一下就着急了,抓着李世民的衣衫就让她赶紧想想办法。 李世民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哪里能想到法子? 只得坐在床头不停的给昏迷不醒的李真说着坚持住,郎中一会儿就来之类的废话。 倒是敬玄,听到李渊对李世民的称呼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老头莫非就是三年前被李世民掀翻帝位的唐高祖李渊? 不然全天下谁会这么叫李世民二郎? 没看出来,这对父子感情似乎还很好啊… 不应该是互相恨死对方了么? 正在愣神间,突然听见李世民惊恐的指着李真脖子大叫道: “你们快看!真儿脖子上长的是什么?!” 第0052章 没见人命关天吗 “这是荨麻疹。” 敬玄瞄了一眼就下了结论,但这可把李世民他们给吓坏了。 连声音都止不住打颤: “你说这是什么?麻疹?!” “真儿怎可能会得麻疹?!” 瞧这话说得,是个人都会得麻疹,除非你打了疫苗。 不信你把胳膊露出来看看? “荨麻疹,不是麻疹,这玩意不会传染的。” 敬玄看着连连倒退的魏征和李靖,忍不住嘲笑起来: “瞧你们那样,这玩意儿跟你们想的那种麻疹可不是同一回事。” 李世民闻言也往后扫了一眼,弄得两个准备刚跑路的大唐重臣十分尴尬,心中暗骂黑炭头是故意的。 “你可会治?!” 李渊见他这么懂,心里难免生出一丝希望。 李世民也目光炯炯的看了过来,那表情好像但凡敬玄摇个头就要拖出去剁碎了喂狗似的。 “治倒是会治…只是…” 敬玄欲言又止,以前他是得过这种病的,吃了很多药都没见好,最后听了老中医的话用了物理疗法,没过几天很快就恢复了。 “只是什么?!” 李世民仿佛看到了曙光,沉声道: “只要能治好,无论多少钱你只管开口便是!” “不错,小郎君快快给真儿看看,钱财不是问题!” 李渊也一脸惶急,这个黑炭头还磨蹭什么呢?! 没见人命关天吗?! 敬玄现在已经知道他俩的身份了,一个太上皇,一个皇帝,挟恩图报这种事对谁干都好,千万别对皇帝也这样,否则下一句就是兔死狗烹。 “老秦啊,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要找到这种病症的根源才能对症下药,谈钱多俗气…” “小郎君高义!二郎,快快给这小郎君说说真儿的病情!” 李渊赞赏的看了敬玄一眼,这思想觉悟真是高,怪不得二郎对这小子推崇备至,还因他一句话而推翻了自己原先立下的国策。 “真儿自幼便体弱多病,从娘胎里生下来就是这样,开了很多方子给她调养仍然不见好转,还记得她四岁的时候一不小心从葡萄架上……” 李世民大有从头说起的架势,敬玄却听得不耐烦了: “我是说她今日可有什么不对劲之处,比如有没有着凉,或者蚊虫叮咬,又或者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李世民老脸一红,嘴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真上午才回宫,他还真不知道在自己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劳累,亦或是马车颠簸所致?” 李世民试探性的问道,除此之外他真想不出来别的了。 敬玄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荨麻疹的病因跟劳累,马车颠簸什么的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都吃了些什么?” “牛乳…牛乳算吗?” 李世民现在自责极了,常自诩关心女儿,没想到现在一问三不知。 牛乳?难道是过敏? 敬玄心中猜测了一下,但还不敢确定,又问了一句: “她以前经常喝牛乳吗?” 听到这个问题,李世民可算是松了口气,连忙答道: “真儿因为身体底子不好,所以每日都会喝牛乳补身子。” “那之前身体可有过不适?” 李世民一愣: “之前真儿常说腹痛恶心…” 说到这里李世民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敬玄: “你是说那些牛乳有问题!?” 下意识的,这位大唐皇帝就认为是有人在暗中下毒加害自己的女儿,双目都快喷出火来了。 是谁? 是谁竟敢加害朕的女儿!? 而敬玄脑子里却大概确定了病因,多半就是牛奶过敏引起的荨麻疹! 听李世民的口气,好像这李真还是从小喝到大的,能活到这么长还真是老天爷保佑了… “行了,病情我了解了,那些牛乳应该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她!” 敬玄指着还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李真说道: “有些人的体质不能喝牛乳,喝了就会有危险,比如腹痛恶心,严重些的还会头晕,乃至诱发皮肤病,也就是荨麻疹。” 什么?! 敬玄一席话让李世民浑身冒冷汗,这么些年都是自己吩咐内侍每日必须监督汝南公主喝一碗牛乳啊… 难道导致闺女长期卧床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 李世民又是自责又是悔恨,恨不得当场扇自己两下发泄一番。 同样红着眼睛的李渊哽咽的冲敬玄说道: “既是如此,小郎君可有法医治?只要真儿能好起来,以后定不会再让她沾染那些夺命之物!” 一被问起能不能治,敬玄顿时犯了难。 当初老中医给自己做的物理疗法,就是脱光了用冰块给自己做冷敷,一连做了三天才好起来,可现在… “办法有是有,需要用到冰块…” 敬玄还没说完,魏征便连忙接过话头: “小郎君稍待,我这就去长安命人送过来!”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再说天气这么炎热,送过来都化了!” 众人一听,也有道理,李世民刚燃起来的希望,瞬间又跌入谷底。 他现在已经六神无主,一颗心全系在女儿身上,连忙问道: “那怎么办?!” “好办,找些苦硝来,县里的药铺子应该有,我这就去一趟!” 敬玄说着就打算出发,一直站在门口没吭声的李靖立即抢先道: “你说的苦硝是不是北帝玄珠?老夫去吧,小郎君你留下,老夫骑马快!” 李靖说完转身就走,李世民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了些,李靖办事一向牢靠,这在大唐是有公论的。 将手放在李真的额头上量了量体温,心中觉得应该可以试试冰敷,毕竟这是大热天,哪像自己那会儿,大冬天的,小弟弟都给冷得缩回去了… “真儿如何了!?” 李世民见敬玄主动观察起自己女儿的状态,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应该能行,只不过…” “哎呀,你这小郎君,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成不成?要急死人不成…” 李渊神色比李世民还着急,他天生性子急,最见不得有人在他跟前吞吞吐吐的了。 “我是说…如果待会冰块来了之后,需要脱掉衣衫把人泡在澡盆子里,然后再摩擦……” 第0053章 原来是郑先生啊 一听说敬玄的治疗方案之后,不但李世民眉头紧锁,就连李渊也愣住了。 如此治病手段简直闻所未闻,莫非这黑炭头想趁机占真儿便宜不成? 敬玄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所以也不催促,谁叫这个时代男女大防看得严呢? 再说了这种治病手段即便在后世那也是极其另类,弄不好就会被告一个性骚扰… “没有其他法子了么?” 李世民沉吟半晌,才终于问出这么一句,他心里也有顾虑… 女儿家的清誉何等重要? 何况又是朕的女儿,大唐的公主! 将来还怎么嫁人? 就连魏征也一脸古怪的看着敬玄,这黑炭头莫非知道了陛下的身份,想以此当驸马不成? “想要让她尽快好起来,只有这个法子,拖下去的话恐怕会有危险…” 一个光板小丫头身上有什么可看的,敬玄实在有些不以为然,公主怎么了,公主还不是人,要名声还是要性命自己看着办吧。 “你们好好想想,反正硝石还没弄回来…” 敬玄说着便走到院中的石凳子上点燃了一支烟,静静等待李世民的决定。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魏征也伸出一只手,示意敬玄给他也来一支,今日老头子出来的急,忘了带,一闻到味道,烟瘾立刻就犯了。 “还没来得及恭喜小郎君得了县伯之位,没想到就碰上这种难题,实在是…” 魏征有口难言,他内心深处还是十分看好敬玄的,可他心里也清楚,如果公主的病治不好,或者在他敬玄府上香消玉殒了,怕是也要跟着遭殃啊… “你给老夫说说,你究竟有几分把握?” 魏征抖了抖烟灰,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一旦敬玄的答案不超过五成,他就立刻向李世民谏言把汝南公主送回长安,免得这块璞玉也跟着倒霉。 “没有十成也有七八成吧?” 敬玄苦笑,旋尔好奇的看向魏征,这又是哪一位初唐的名臣勇将: “老先生,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您贵姓?” 魏征一听他把握如此之高,心中稍稍安定,似笑非笑的答道: “老夫姓郑。” 姓郑? 能被李世民随时带在身边的有几个姓郑的? 郑仁泰? 那是将门勋贵啊,再说了年龄也对不上,难道是山东望族荥阳郑氏的某个大佬? “原来是郑先生…” 还是程咬金这种人实在啊,一上来就泄了个底朝天,也幸亏他啊,不然自己还蒙在鼓里,万一哪天得罪了皇帝被拉去砍头都不知道为什么。 不同于外面闲谈的气氛,屋子里的父子二人,此刻正在做着最艰难的决定。 “二郎,要不就按他说的做吧?” 李渊实在不忍心看见自己的孙女就这样魂归天国,尤其是刚才躺在床上的李真还无意识的呢喃了一声阿祖,让这位老人家的心都快碎了。 “可真儿将来还如何嫁人…” 李世民同样也十分纠结,皇家贵女的名节玷污不得,这关乎到整个皇家的尊严,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你别忘了那些太医当初怎么说的,说真儿活不过及笄,既然活不过及笄,还谈何嫁人?现在既然有希望了,那还守着那些规矩做甚?你做事何曾讲过规矩…” 李渊苦口婆心的劝说着,甚至还隐隐提到玄武门… 这是他们父子之间心里的一块疤,果然,李世民身子一震,张了张嘴就想为自己辩解几句。 “你不用解释,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无用,现在的重要的是真儿,如若不然,就让真儿与之订立婚约,朕观这小郎君行事稳重,且有条理,应该不至于亏待了真儿…” “父皇可知那敬玄是谁的后人?” 李世民没有丝毫惊讶,其实他心里也有这个打算,只是皇家公主订婚,必定要公诸于众吧? 可如果不让二人订亲,他是万万不可能让敬玄看自己女儿身子的,这是他做为一名父亲的底线。 “朕已经猜到了,敬君弘的幼子…” 李渊说到这里忍不住闭上眼睛,尝试着调整着自己的心绪。 当初若非是敬君弘突然反水,建成的大军早就杀进皇宫了,自己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可以说敬君弘几乎就是害得他李渊被自己儿子软禁的元凶… 现在每每想起这些陈年往事,李渊仍然止不住的愤怒: “他爹是他爹,他是他,敬君弘都死了还提他做甚?!” 李世民知道自己老子心里不好受,但有些事情必须说在前面,否则那些忠于他的老臣恐怕会对敬玄不利。 “既然如此,那一切就依父皇的意思办吧。” 接下来敬玄就看见李世民朝魏征招了招手,然后魏征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还特意往自己这看了一眼后就往外跑了,那模样像被狗撵了似的。 “商量好了?” 敬玄走过去,发现李世民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就连李渊也是这样。 嫌弃中又带着一丝欣赏… 什么鬼? “苦硝来了!苦硝拿回来了!” 一阵马蹄声传入耳中,胡子一大把的李靖骑着马急匆匆的直接闯入了院子,将一大包硝石扔到敬玄怀里: “够不够?不够老夫再去找?” 敬玄捡起来一看,的确是硝石,看样子纯度还不错,于是点头道: “足够了,稍等片刻,冰马上就好。” 这话一下子勾起了几人的疑心,这苦硝跟冰有什么关系?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顿时让他们大开了眼界,敬玄将硝石倒入水中,很快那些水就凝结成了冰,横竖不过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一桶冰就做好了。 这是… 李世民已经张大了嘴巴,这是什么样的手段啊? 李靖自问见多识广,见到眼前这副场景后也变得瞠目结舌,聚水成冰?此子莫非是神仙? “还真是冰!” 李渊则干脆直接上手摸了摸,感受到指尖传来的丝丝凉意后,一脸惊讶的看向敬玄。 “只是一些偏门学问而已,不用大惊小怪,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治病?” 敬玄早就知道他们会有这种反应,见怪不怪的端起桶子就打算进屋。 “且慢!” 第0054章 魏征出的馊主意 订亲? 敬玄看着李世民怔怔出神,啥意思? 治个病就要自己跟一个小丫头订亲? “只是订亲而已,这样一来真儿的名节也算保住了,你也可放心施展手段,玄哥儿你看如何?” 李世民见他居然还犹犹豫豫的,心里一下子就变得不快了。 朕的女儿难道还配不上你这么一个毛头小子? 莫非得了爵位之后还拿捏起身份来了?信不信朕马上下旨给你收回去? 敬玄见他神色不善,心里苦笑连连,这可是皇帝呀,得罪不起,但让自己娶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做妻子,又非心中所愿,何况敬玄还听说一旦娶了公主,那以后恐怕只能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真儿体弱,不能行周公大礼,所以你大可放心,平阳敬氏的血脉不会断在你身上,等将来真儿好了之后,再行和离也未尝不可…” 李渊不愧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敬玄的顾虑,他说的也是实话,太医早就下过断论,汝南公主活不过及笄,相比敬玄,他还是更相信太医们的话,只要能把眼下这一关渡过,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敬玄还在犹豫,魏征已经带着一大包东西赶了回来,与他同路的还有宇文士及,以及跟在小老头身后的宇文修多罗,看样子她已经从魏征口里听到了家里发生的事,一张小脸冷峭得都快滴出水了。 “东西都在这了…” 魏征取下肩上的包袱,里面尽是一些大雁婚契等订亲用得上的玩意儿。 也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老家伙从哪搞到手的。 这样看起来,与李真订亲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现在所有人都看着敬玄等待他做决定。 敬玄知道,如果自己拒绝了,恐怕今后的日子会不太好过,于是一咬牙点头道: “好,先说好若是我将来再娶,你们不得阻拦!” 都到这个时候了,这些家伙还在刻意隐瞒身份,既然你们不肯坦诚相对,那就休怪我耍小心眼了。 “这就拟订婚契吧,我敬玄自愿与秦真小姐结为夫妻。” 敬玄特意把秦字咬得极重,这个时代的婚契已经具备法律效益,婚书是要送到官府备案的,将来即便成亲之后和离也要通过地方衙门办理离婚手续,既然女方以及证婚人都用的假名,那说破天了也是自己占理。 “老夫恭喜先生觅得佳婿,玄哥儿,恭喜了…” 宇文士及见风使舵转换的极快,事情已成定局,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怕是要付诸流水了,转头看了看自家一脸不开心的女儿,连忙拉了拉她的手,悄然劝解道: “玄哥儿也是身不由己,不是还能和离么?将来再看看…兴许…” 魏征在一旁把他的话听得真切,知道这破野头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可成人之美也算得上是一件善事,再说了,他也十分同情敬玄的遭遇,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守着一个病怏怏的未婚妻多让人恓惶,于是老头子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先生,小姐即便成亲后也需人照顾,玄哥儿初得爵位,正是需要大展宏图的时候,不如就让这…” 魏征手指着一脸不开心的宇文修多罗微笑道: “不如就让这位小姐也一并与玄哥儿订亲,少年夫妻一家三口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李世民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连带着李渊神色也不太好看。 这个魏征也不看看是什么节骨眼上,这个时候跳出来捣乱? 堂堂公主岂能与他人共侍一夫的? 简直就是胡闹! 敬玄一听,现在要同时娶两个小丫头,这怎么行?张口就想拒绝,可一对上宇文修多罗那副剪影水瞳,干咽着口水又把话吞了回去,这种场合,恐怕轮不到自己这个事主做主啊… 魏征对李世民向来都是不假令色,这不旦是他的处世之道,也是明哲保身之法,做为当年息王的谋臣,参与过不少加害李世民的丑事。 他心里十分清楚,如果自己在李世民麾下随大流,恐怕很快就会泯灭众人亦,只有与其余天策府旧臣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子,才能继续立于庙堂之上,因此老头子迎着李世民不善的目光据理力争道: “敬玄小郎君是绛国公留下的唯一独苗,传宗接代乃是人伦大事,先生恐怕也不希望小郎君背上不孝子的骂名吧,再说了,小郎君身负大才,岂能困顿于后宅床第之间,若是有了这位野小姐的襄助,也能专心替朝廷替陛下办事,岂不是一举数得?” 魏征说完还悄悄朝宇文士及使了使眼色。 小老头还处于云里雾里,这魏征素来与自己不怎么对付,平白无故帮自家女儿说话做甚? 自家女儿什么心事他这个做爹的岂有不清楚之理?只是这样一来恐怕要触怒陛下啊… 但看着闺女一脸期盼的神色,宇文士及这个做爹的终于还是心软了,连忙跟着附和道: “先生,这些日子小女与玄哥儿朝夕相处,早已经暗生情愫,若是先生能允准,小老儿必当肝脑涂地为先生效死力,以酬先生成全之恩…” 李世民神色复杂,先是看了看自己老爹一眼,见他并无任何表示,随即又望向了敬玄: “你意下如何?” 都这个时候了才来问我的意思? 重要么? 一次性娶两个童养媳?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连李世民都让步了,皇帝的女婿呢,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大好事落在自己头上了,还能说啥呢? 何况养成系少女也没什么不好的… 反正自己也还在发育… 可总能摸摸吧? “全凭先生做主。” “那就开始准备吧。” …… 别院的厢房里,父女两人正在说着悄悄话。 “爹爹,孩儿真的要订亲了么…” 宇文修多罗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刚才爹爹也不跟自己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她已经觉得自己没脸出去见人了。 宇文士及见她害羞,笑呵呵的问道: “怎么?不想与那敬玄订亲?那是爹爹想错了,你等着,爹爹这就去找陛下说说去,说咱们普明的名字不用写在婚契上了…” 宇文士及说完便作势要走,宇文修多罗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女儿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第0055章 平阳敬氏的底蕴 “只是什么?” 宇文士及装作没听明白的样子,故作严肃的说道: “你是咱们宇文家的贵女,只要普明你自己不愿意,那就没人能逼迫得了你,大不了以后就陪着爹爹过完这一生就是了…” 宇文修多罗大窘,死死抓住自己老爹的衣袖争辩道: “女儿没说不嫁人…女儿是想说…是想说这样是不是太快了些…” 少女都有一个风风光光出嫁的美梦,哪怕是订亲,也应该三媒六聘,何况在她的幻想中,将来成亲时,自己未来的夫君应该是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来娶自己过门,然后自己凤披霞冠,在所有亲朋好友的祝福下踏进夫家的大门… 哪有在这山野小宅草草率率敷衍了事的? 宇文士及何等精明,哪里还看不透她的心思,拉着她的手轻言劝慰道: “今日的确事发突然,就连为父也没想到陛下会有如此魄力,普明你好好想想,若是敬玄成为了驸马,你认为你们二人之间将来还有可能么?” “不是说将来可以和离么?” 宇文修多罗抬头不解的望着他。 “和离?” 宇文士及嗤笑一声: “傻孩子,你还没看出来么?陛下是趁此机会把平阳敬氏攥在手里,你还真以为陛下会让他们和离不成?退一步讲,若将来成亲之后汝南公主没给敬玄诞下子嗣也就罢了,但若是有了呢?” “可平阳敬氏不是只有黑炭头一人了么?” 宇文修多罗疑惑不解。 宇文士及压低了声音: “那只是表面上的,你可知敬君弘当年将近两千属下现在何处?百骑司!现在百骑司有一大半都是敬君弘的旧部,其中还有不少是他平阳敬氏的家臣,只是看样子他敬玄还不知道罢了,他或许是装作不知道,但即便真的不知道可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这也是陛下想抢占先机的主要原因,敬玄的老仆云叔你认识吧?别看他现在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杀起人来,啧啧啧…” 宇文修多罗一愣,旋尔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云叔那有些覼缕的身型,怎么也想象不出他杀人如麻会是什么样子。 “敬家就没有一个善类,这一点你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 听见自己爹爹将平阳敬氏描述得如此可怕,宇文修多罗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可一想到黑炭头那张脸,隐隐又有些不舍,小嘴张合了好几下,最终还是问道: “那黑炭头呢?他也是个可怕的人吗?” 宇文士及闻言哑然失笑,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女儿有些傻气了,遂反问道: “你与他相处的时日不比爹爹多多了?他是怎样的人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还有他平阳敬氏那些层出不穷的小玩意儿,而且他的手段你这些天应该也见识到了,你认为他没这个本事把汝南公主给治好?” “刚才那一手点水成冰的手段就连为父见了也是拜服得五体投地,而且就这种隐秘学问他都能大大方方的当众展示,丝毫不怕被人学了去,就这份胸襟已经足矣让陛下更加看中他了,你认为到那时候你还有机会么?” 见她低着头沉默不语,宇文士及淡淡一笑: “你若真想与敬玄欢好一生,那今天就是你最好的机会,你若不想,那为父这就去找陛下说说。” 听见父亲的语气像是在给自己下最后通碟,宇文修多罗娇躯一颤,心中总算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请爹爹告知女儿现在应该怎样做?” 宇文士及颔首而笑: “你现在去帮帮敬玄,哪怕在他旁边打打下手都成,一定要让陛下看到你们三人会相敬如宾的一面,记住,陛下的身份暂时还不宜泄露,去吧。” 望着自己女儿匆匆离去的背影,宇文士及突然自嘲一笑,为了拉拢平阳敬氏这头病虎,自己可是下了血本了,但愿敬玄不要让自己失望才是。 …… 云叔提着一大篮子猪头肉和山上潭里冲下来的小鱼喜滋滋的进家门,准备好好庆贺一下自家少爷袭得爵位,冷不防瞧见这么多人在家里吓了一跳。 待问清原委后,又撒腿跑了出去,少爷订亲的喜宴,他独自一人可操持不来,准备去村口把伍娃子也抓来帮把手。 要不要再去追大娘子,给她说一声? 可天色渐晚,此时去长安只怕还没到就宵禁了,这可怎生是好?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要订亲了,一点准备都没有,话说回来成亲宴得准备些什么?恩,得去问问刘寡妇… 云叔在愁眉苦脸的时候,敬玄这位未来准新郎官也同样愁云惨淡。 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啊… 房间里的木桶已经准备妥当,敬玄苦着脸亲自将李真的衣衫一层一层的剥开。 少女象牙色的肌肤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迷人,就连敬玄这种见惯了场面的人,内心也扑腾扑腾直跳。 寒气逼人的冰坨子敷在身上轻轻按压着,李真的皮肤上很快就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似乎是感受到了肌肤刺骨的凉意,昏睡中的李真也微微轻哼了一声… 虽然只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发出的呻吟,可听在敬玄耳朵里却别有一番味道。 敬玄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金大师笔下猥亵小龙女的伊志平,有些心虚的往四周瞄了瞄… 会不会突然杀出个杨过要找自己算账? 正当敬玄上下其手拿着冰坨子在少女身上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吓得敬玄一个激灵,手上的冰坨子立刻砸在脚背上。 “哎哟…” 敬玄轻轻揉着自己的脚,一脸幽怨。 宇文修多罗拿着干净的抹布打算进来帮忙,一见到他这副心里有鬼的姿态,忍不出出言啐道: “不是要治病么?怎么见我跟见了鬼似的…” 敬玄闹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道: “进门也不知道先敲门,万一被外面的人看见了怎么办?” 宇文修多罗奇怪的看着他: “我敲了啊,你没听见啊…” 见敬玄不搭话,宇文修多罗放下东西就走到他跟前,突然把脑袋凑到他肩膀边上瞅了瞅,然后饶有兴趣的问道: “好看吗?” 臭丫头,竟敢取笑自己,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敬玄一把拉过她, 宇文修多罗已经惊讶得忘记了反抗,她心里到现在都还没有实感,下意识的认为两人还是先前那种关系。 她回过神来,原来我与黑炭头已经要订亲了啊… 娇羞的粉红色瞬间蔓延全身,宇文修多罗半靠在敬玄怀里惊呼道: “还不可以…” 第0056章 要苍生衣食无忧 敬玄哪里就会这么轻易放过她,早就看这丫头不顺眼了,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跟本少爷作对,必须得好好调教一下,本少爷可没那个耐心做什么柳下惠,花开堪这句话折一直被他奉为人生宝典。 两人嬉戏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外面的人注意。 李世民干咳着在门外问道: “那个…敬玄…贤婿…真儿怎么样了?” “快好了…” 敬玄含糊的应了一声,连忙重新捡起冰块,宇文修多罗则趁机从他的魔掌里逃脱了出来,走的时候还推了敬玄一把,害他在地上摔了一个大屁蹲,然后红着脸逃也似的从房间离开了… 且先容你放肆一回,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看着她飞速离去的背影敬玄邪恶的想着… …… 一只半死不活的大雁还在扑腾着翅膀想要重新展翅翱翔,被伍娃子这个憨货死死逮住脖子,眼看都要断气了… “敬玄哥,听说你还要一只大雁,这不刚逮的,给你…” 伍娃子说着还往四处瞄了瞄,嬉笑道: “新娘子呢,怎么没见新娘子?” “这是订亲,哪来的新娘子,小屁娃娃懂个逑!” 云叔笑骂着就把这小子给提溜到了后厨去给自己打下手,而敬玄两手各提着一只大雁朝那群笑呵呵的无良老头走去。 三书六礼是必不可少的程序,刚才已经签过了聘书,这两只大雁就当是聘礼了。 往李世民和宇文士及怀里一人塞了一只,看着他们手足无措的模样,敬玄小小的报复心理算是得逞了。 李世民十分无语,他女儿还在躺着,根本就没办法出来走流程,只得亲自上阵,他怀里这只大雁尤其好动,蒲扇着大翅膀已经在他脸上抽了好几下了… 人家都会拿彩带绑好,哪有像你这样敷衍了事的,这位皇帝陛下十分不满。 纳了采就该问名,李世民和宇文士及早已经把二女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然后交给充当临时媒婆的魏征,然后李靖也代表男方拿出敬玄的生辰八字… 魏征只是拿在手里随意瞄了两眼就喜笑颜开的说道: “佳偶天成,佳偶天成呐…” 模样比敬玄还敷衍,但宇文士及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干瘪的小老头连连点头,甚至端起茶碗还想说一番祝词,若非同在一旁的李渊干咳了一声,怕是要下不了台。 纳吉纳征就是真正下血本的时候了,敬玄很好奇,李世民这位大唐皇帝会给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自己的那点家当早就被他给摸得一清二楚,敢狮子大开口,本少爷立马调头就走,这亲不结了! “我听说你有一面宝镜,就以此物做为聘礼如何?” 李世民沉吟半晌,觉得自己不应该太过了,毕竟人家还救了自己女儿一命,要一面镜子就行了。 敬玄还没说话,宇文士及就坐不住了,他以为李世民指的是自己花费一千贯从敬玄手里买的那块宝镜,干笑着向皇帝解释道: “实不相瞒…那面宝镜前些日子已经被我买下了…秦…秦先生…换换别的如何…” 李世民脸一抽,可做为大唐皇帝,他又不好继续拉下面皮向敬玄提要求,只得看向敬玄: “那…贤婿准备用何物充做这聘礼啊…” 敬玄不动声色,这还真把他给问住了,用何物做聘礼不是等你这位皇帝丈人开口么,别人要和自己给是两码事,至少别人要,自己也有个回旋的余地,不至于自己主动给出了东西还要看对方脸色是否满意。 “不知岳丈想要什么?” 敬玄微笑着又把皮球给踢了回去。 李世民一听,顿时有些不高兴了,真是个狡猾的小子,朕的身份你迟早会知道,现在朕若是拉下面皮管你要东西,那将来你岂不是要挟恩图报? “难道我想要什么你就能给什么?” 李世民语带嘲讽,他现在是典型的老父亲心理,认为自己的女儿白白养这么大转眼间就要成了别人家的了,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酸涩感,敬玄越是笑他就越不爽,虽然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岳丈不妨说说看。” 敬玄上辈子没结过婚,对李世民突然的小心眼根本就不知情,还打算梗着脖子跟他对干,反正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就当是一桩互惠互利的生意罢了。 “好大的口气!” 李世民冷冷一笑: “我要这天下海清河晏,要世间歌舞升平,要这苍生衣食无忧,这三样你拿得出么?” 话一出口,满堂俱惊,魏征神色复杂的看着李世民,陛下这是唱的哪一出,明明是您说要订亲的,现在不是故意让人难堪么? 好家伙,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皇帝似的,若非事先已经知道他的身份,敬玄此刻只怕也会把李世民当成疯子。 李渊也知道自己这个二儿子天生性子狷介,可你跟自己女婿斗什么气呢,老夫当皇帝那会儿手底下那么多女婿也没见向他们提出过这等要求… 做为过来人,李渊觉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有必要给头一回嫁女的儿子好好谈谈自己做为他人岳丈的经验,要是往后都这么胡来,谁还敢娶皇家的女儿? 正想出来打个圆场,李渊就看见敬玄跟脑子抽风了似的正面迎上了李世民的目光: “好叫岳丈得知,前两样或许小婿办不成,但最后一样,小婿答应岳丈又何妨?” 正在看戏的宇文士及闻言一不留神把自己的胡子给扯下来几根。 正想出言劝阻的魏征也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敬玄。 正端着茶碗啄饮的李靖一不小心打翻了杯子。 就连李世民也愣住了,这小子口气这么大? 下意识的李世民就认为敬玄在说大话,开什么玩笑,朕自问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就这么大鸣大放的应承下来? 没听说过什么叫欺君之罪? 见敬玄眼神不似做伪,李世民来了兴致,十分好笑的问道: “那你倒是说说,你打算如何让这天下百姓不再受饥虞之苦?” 敬玄自信一笑: “我有嘉禾,亩产千斤,能否解黎民之苦?” 第0057章 朕助你一臂之力 大厅的气氛安静得出奇。 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一直在门口观望的云叔也不例外。 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这世上哪有亩产千斤的粮食,这家伙不会是在大放厥词吧? “你刚说多少斤来着?” 魏征语气止不住的颤抖,在他对敬玄的认知里,认为此子不是一个喜欢说大话的浮夸之辈。 “亩产一千斤只是最低的保守估计,若料理得当,还能多出个两三百斤,当然,若是不追求口感,在炎热的地方种植,一年两熟,三熟也是可行的,只是亩产可能会少上那么三四成…” 敬玄皱着眉头仔细回忆着后世的杂交水稻产量,听说这玩意有专家产量和正常产量之分。 所谓专家产量就是不计代价的投入人力物力,连续二十四小时派人值守在田地里观察,稍有不对劲的地方,立马能做出应对,这种细心呵护下出来的杂交水稻产量,一亩最多能达到将近两千斤左右。 而正常产量则是农夫按照传统的方式进行种植,最后的产量上也会有些出入,但亩产五百公斤已经算是最差的了。 而敬玄说的那番话落在众人的耳朵里却已经足矣让他们大惊失色了。 亩产千斤?而且还能一年两三熟? 这天底下竟有如此作物? 李世民甚至飞快的在心里算起了一笔账,若是不计口感,在山南道或者岭南道进行大规模种植,哪怕一亩折个四成,三熟下来一亩也有一千八百斤,这… 魏征还有些不放心,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压低了声音: “小郎君可知我大唐如今一亩粮食产出多少?北地粟米一亩至多也不过一百二十斤,南边的稻种稍稍多些的一不过一百五十斤上下,你真有亩产千斤的谷种?稻米还是粟米!?” 听见魏征问话,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敬玄的回答,那期盼的眼神因为太过兴奋的缘故甚至泛着只有野兽才会有的绿光。 “大米,上回让你们耕那块地就是用来种大米的,前些天刚刚下了一场雨,昨日已经冒出了嫩芽,若是不信,且随我一观…” 敬玄话都还没说完,李世民已经打头跑了出去,身后的魏征,宇文士及,李靖也喘着粗气追了上去,他们都想见识一下亩产千斤的谷种究竟长什么样! 李渊走在最后头,这位昔日帝王甚至拍了拍敬玄的肩膀,笑着说道: “如若真有此良种,小子,今后上天入地,朕都助你一臂之力!” 老头子太激动,说漏嘴了都不知道,敬玄也装作没听见,现在还不是开诚布公的时候,臣子和女婿,哪个更容易占皇家便宜,敬玄心里有数。 “玄成你看看,这就是朕亲自种下的良种,亩产千斤啊,我大唐百姓即将享你我之福泽了…” 李世民激动得语无伦次,明明是敬玄拿出来的种子,现在倒成了他的福泽了,也不嫌脏的蹲在地上,用双手捧着一颗幼苗凑近了脑袋仔细观察着。 这些种子是上回他们三人顶着烈日亲自耕种下的,当时还以为是敬玄故意在折磨他们,没想到竟然真的发芽了! “陛下,这是祥瑞啊…” 宇文士及拿着火折子给李世民借着光,高兴得手舞足蹈,手里的火苗都已经熄灭了好几次了。 “小心些,别伤着这些祥瑞了!” 李靖老泪纵横,他的大半生几乎都在南征北战,因为军中缺粮而造成的惨事已经快要数不清了,若是此物能早点出现,不知可以挽救多少袍泽的性命… “陛下,老臣要亲自守在这田地间,等待这些幼苗成熟…” 魏征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花子,立刻拜倒在田地间,比起这些金贵的谷物,那些朝堂上的琐事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玄成不可,你身为秘书监朝廷大事还离你不得,就让老夫在此守候吧,等有了收成,老夫亲自押送这些谷种去长安!” 李靖也拜伏在地,言语间十分诚恳: “陛下,就让臣来护卫这些祥瑞,臣发誓,谷在人在,谷亡人亡!” 刚刚到场的李渊也提议道: “二郎,就让李卿来吧,再派些人手日夜守候,若到时候真的如敬玄所言能亩产千斤,再公布于众也不迟。” 李世民还在恍惚间,忽听众人接连提议,下意识的就点头允诺: “那就让李卿来,朕会再派些人暗中守候,但敢踏足此地者,立斩不赦!” “陛下英明!” 而一同跟过来还没来得及靠近的云叔远远便听见了几人的对话,连忙撒开腿就往回跑,想在第一时间告诉自家少爷这个消息,这几位的来头居然如此之大,亏得自家少爷还把他们呼来喝去的,万一被他们记恨上了可怎么办哟! “我知道。” 敬玄靠在门框懒懒散散的说道。 “少爷!?您居然已经知道了?!那您还…” 云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无法想象自家少爷在明知道对方身份时还能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若是换个人,只怕上杆子巴结还来不及呢… “既然他们没有挑明,那我也乐得清闲,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就行了…” 敬玄满不在乎的答道。 “那少爷您现在可是陛下的女婿了,驸马爷啊!不成,老奴这就进城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娘子去!” 云叔转身迫不及待的就想走,被敬玄一把给拉住: “长姊那里到时候我会亲自解释,此事不急,倒是云叔你,千万别去宣扬此事,他们究竟想瞒到什么时候还不好说,咱们就没必要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至理名言啊。 做臣子的若是不能替帝王保守秘密,那就离死不远了。 道理敬玄是懂的,既然来到了古代就要遵守这个时代的规矩,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臣子,驸马不过是臣子的另一重身份罢了。 自己主动挑明关系,那就真的是在作死了,敬玄也想看看,究竟李世民会瞒到自己何时? 第0058章 仓廪实而知礼节(求收藏票) “父亲他们呢?” 一直躲在房间里佯装照顾李真的宇文修多罗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来叫自己,只好自己走出来瞧瞧,没想到迎面就撞上了敬玄,为了掩饰先前的那点小尴尬,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他们啊…看稀奇去了…” 敬玄把脖子伸到房间里瞅了瞅,见李真还在熟睡,又缩了回来,嘴里叮嘱宇文修多罗道: “她现在身上长有荨麻疹,肌肤不宜与被子接触过多,最好敞着,这样好得快,尤其是房间里不能太闷热,一会儿你多找几个桶,往里面多塞点冰块,法子我等下教你…” 宇文修多罗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怕是你想看人家身子吧?你那个点水成冰的法子自己去弄,本小姐可不想学别人家的家传学问,免得平白惹人非议…” 敬玄奇怪的看了看扭扭捏捏的宇文修多罗,莫非这是女人特有的婚前恐惧症? “什么你的我的,是咱们的,别忘了咱俩现在什么关系,再敢胡说八道小心今晚让你侍寝,你爹还不敢拦,你信不信?” 听见他前面的话宇文修多罗本来心里还甜丝丝的,可后面一听到要自己侍寝这几个字,吓得一下子又躲进房间去了。 敬玄说得没错,若敬玄今晚真的提出要求让宇文修多罗同房,宇文士及还真的不会拒绝。 小老头现在站在田梗上十分得意,若将来验证此物为真,那自己这个便宜女婿恐怕在朝堂上的地位会水涨船高,就是比起自己这个老丈人,恐怕也不逞多让啊,侍寝而已算得了什么? 他现在巴不得自家闺女和敬玄早点把关系坐实呢,这都是自己慧眼识珠啊,当初率先说要来茶棚子坐坐的也是自己,率先把女儿送过来的也是自己,陛下不过是顺势而为,论眼光,我宇文仁人可要高明多了… “宇文中书在笑什么呢?” 魏征从地里爬起来,艰难的坐到他的旁边,顺势从怀里掏出两支烟,将其中一支递给了宇文士及。 这是他头一次给人家分烟,感觉还不错,有一种瞬间拉近了关系的错觉。 待掏出火折子点上后,宇文士及深吸一口,怡然自得的说道: “老夫是在感慨缘份这个东西,当初若非老夫口渴硬拉着陛下和你们去茶棚子,只怕也见不到敬玄小郎君,这亩产千斤的祥瑞,只怕要湮灭世间喽…” 这破野头,真是随时随地的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啊,现在人都快成了你女婿了,还在这故作矫情,也罢,老夫现在心情好,就不与你呈口舌之争了: “世间事本就奇妙,老夫初见小郎君时就认定他必非池中之物,这才过去多久,没想到他就能拿出此等神物,真乃我大唐之福啊…” “玄成说得是,一旦有了此物,我大唐让四夷来服便再也不是一句空话,只消育出良苗,深耕广种,不出三载我大唐便再无饥荒之虞,这都要多亏朕的这位女婿啊…” 李世民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刚才的兴奋劲还没过去,接烟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做为皇帝,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有此祥瑞会给自己的天下带来怎样的变化。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不是一句空话,百姓们只有不再饿肚子了,才会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他们会希望穿上美丽的衣裳,读上以往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书,然后再奢盼一下自家子侄将来能否做个小官… 这样一来,那就有无数寒门子弟等着自己任用,那么山东氏族对地方官员造成的垄断就会不攻自破,到那时候,这个天下才会真正姓李… “陛下说的不错,多亏了贤婿…” 宇文士及赞同的话突然让李世民像跟吃了苍蝇似的难受,他心中十分想收回同意宇文修多罗也嫁给敬玄的决定,可又怕寒了臣子们的心,再说了,真儿的身子骨恐怕也无法给敬玄诞下子嗣… 早知如此说什么也该让丽质来代替真儿啊… 正隐藏在夜色中埋头偷笑的宇文士及忽然想起一事,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在空旷的田野上如同夜枭般的刺耳。 “陛下,您说若是老臣也向敬玄提个什么要求,他会不会满足老臣?” 李世民听罢眼前一亮,心中瞬间觉得宇文士及没有先前那么讨嫌了,甚至还提出建议道: “要不中书再问问这小子有没有什么富国强兵之策?” 魏征闻言笑道: “陛下就不怕他起疑,猜中你我的真实身份?” 李世民咧嘴一笑: “这小子就是个滑头,若说他心中没有半点疑心之处,朕是决计不会相信的,也罢,总之朕是不会主动相告的,你们也不要说,且看他能忍到几时!” “那老臣应该问他什么才好呢?” 李世民看着还在田地里试图搭个帐篷住下的李靖,略微一思索,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第0059章 老夫耳背没听清 “什么!?平突厥之策!?” 敬玄失声叫了起来,这几个老家伙究竟在想什么,这种大事也来问自己这个毛头小子! 军事上的事自己可真的是一知半解啊,胸中哪有什么平突厥之策? 可几个老家伙此刻已经认定他胸有大才,都笑眯眯的等着答案,尤其是宇文士及,更是直言不讳: “贤婿大可畅所欲言,就算说错了也没关系,就当是闲暇时谈谈天…” 哪有嫁女不要聘礼只要聊天的? 这小老头脑子也忒不正常了吧,自己本来还计划着送点好东西给他,毕竟宇文修多罗这妮子自己还是很满意的,要胸有胸,要腿有腿,模样也不赖,只要再开发上个几年,必定是夫妻床第之间的无上恩物… “实不相瞒,行军打仗实非我之所长…” 敬玄说得是实话,连兵都没当过的人,哪懂这些啊… 听他这样一说,几人虽然面露失望,但也觉得可以接受,毕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文武全才,能精通于某一道,就已经殊为不易了。 李世民正想出言勉励几句,让他不要灰心,专心把心思放在文治之上即可,可没想到敬玄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目瞪口呆。 “可我也知道在战术上重视敌人,在战略上藐视敌人这个道理,所以…” 战术上重视敌人,战略上藐视敌人? 在场众人当中若论谁对这句话最产生共鸣,那除了李世民这位曾经的天策上将以外,就数将门世家出身的永康县公李靖了。 老头子这些年一直想写一本兵书,可开头总是斟酌再三,拿起笔杆子却迟迟无法下笔,今日一听敬玄此言,如醍醐灌顶,自己的这本兵书立意可算是有了,以至于他几乎就没听见敬玄后面说了啥,等到李世民他们都看向自己时,这才回过神来,迫不及待的问道: “啥?小郎君你刚说了啥,再说一遍,老夫年纪大耳背…” 历史上的灭东,突厥之战就是始于贞观三年末。 草原上因为突如其来的雪灾冻死了不少突厥豢养的牛羊,为了生存,也为了转移国内矛盾,颉利不得不对大唐发起冬季攻势。 而这也让大唐君臣下定了剿灭东,突厥的决心,而恰好这次大军的总指挥就是李靖。 敬玄准备说的那些东西只是李靖在真实的历史上自己干过的事。 “我说今年冬天草原必定有一场雪灾,到时候突厥为了解决粮食不足的问题必定会把手伸向我们大唐,甘,肃二州便是首冲之地!” 什么?! 这下李世民的脸色已经没了刚才喜悦的表情,“唰”的一下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盯着敬玄厉声问道: “你说的这些可有依据!?” 依据? 敬玄脸色古怪,心里暗叫糟糕,这个逼装过头了,能预言天灾这种技能也是能随便透露出去的? “小郎君,此事可开不得玩笑,突厥南下事关重大,若你真的知道些什么,那就尽快告知,我等也好思索对策…” 魏征同样一脸严肃,突厥扣关可不是闹着玩的,上一次渭水之盟的屈辱还深深烙印在他们这些大唐君臣的心里。 “是啊,贤婿,你是否提前得知了什么消息?若是有,还请快快如实告知…” 宇文士及神色忧虑极了,这才刚刚入了陛下的眼,就这么危言耸听,难道这敬玄有什么别的打算不成? 小老头心中现在腾起丝丝悔意,自己的决定是否太草率了?早知道应该再观察观察… 可宇文家现在几乎已经跟他绑在一条船上了… 急功近利乃是取死之道啊… 见几人都神色不善的看向自己,敬玄早已经满头冷汗: “我只是按照气候变化进行推演,哪里能真正得知草原上的事,况且还是没有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推演啊.… 几名君臣这才松了口气,又重新坐下,魏征笑道: “小郎君还懂五德之说?” 五德终始说是战国时期的阴阳家邹衍所主张的历史观念。“五德”是指五行木、火、土、金、水所代表的五种德性。“终始”指“五德”的周而复始的循环运转。 邹衍常常以这个学说来为历史变迁、王朝兴衰作解释。 敬玄现在恨不得抱着魏征的脑袋亲上一口,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啊,连忙顺着他的意思附和道: “不错,按照五德之说,我大唐乃是土德,突厥位于我大唐北面,那便对应着水德,我大唐自今年以来关中一带持续了两个多月的旱灾,旱,地赤也,那么相应的突厥也会发生一场跟水有关的灾害,而突厥地势处北,定然不会有水患之忧,那么就只能是雪灾了,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在入冬的时候…” 敬玄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通之后,还特意悄悄抬起头观察了几人的反应,见他们都做出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算是糊弄过去了,连忙又补充道: “所以我才说若是突厥来犯,首冲之地便是甘、肃二州…” 李世民闭目沉思良久,心中觉得敬玄说得好像也有一定的道理,若真是如此,那就要尽早做出防范了… “取與图来!” 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地图? 敬玄正想说家里没有这玩意,就见李靖从怀里掏出一方小小的與图… 目瞪口呆啊… 敢情做为皇帝的随行人员,什么都要提前准备上? 李世民当即接过與图就展在桌上与李靖二人仔细研判了起来。 “贤婿,没想到贤婿竟然还懂五德之说,真令老夫刮目相看啊,来,抽一个…” 宇文士及乐呵呵的给自己刚点上,便被旁边的魏征一把给夺了过去: “今日走的急没带。” “就烦你这种人!” 宇文士及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难得和魏征斗起了嘴,这要是换作之前,那是万万不敢想象的,非得被魏征揪住小辫子在陛下那告上一状不可! “你说的不错,甘、肃二州地势狭长,我若是颉利也会选择从此处行军,进可以直取关中,退可以图谋凉、瓜二州,切断我大唐与西域的要道。” 李世民忧心忡忡。 第0060章 俩老头打起来啦 李世民做为一名合格的军事统帅,一眼就判断出敬玄的警示是否符合逻辑,他现在心里对敬玄充满了更多的好奇心,故意问道: “那么你来说说,若是你的话,应当如何应对来犯之敌?” 李靖闻言也目光炯炯的盯着敬玄,能说出在战术上藐视敌人,战略上重视敌人这种话,想必军事素养也不会差到哪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李世民这位皇帝更加期待敬玄的应对之策。 敬玄哪里知道自己随口抄袭太祖他老人家的一句话竟会引得大唐军神李靖对自己刮目相看,他现在满脑子还在回忆这场大战的细节。 “若是我领兵,会派大将分别囤军于此二州,互为犄角,清壁坚野,固守等敌军退却。” 李世民点点头,这的确是一个上佳的法子,甘、肃两州周围大多贫瘠,人烟稀少,突厥若是久攻不下,自然会因后勤不济,主动退兵。 可李靖却不甘愿就此放过敬玄,这白胡子老头追问道: “若是突厥人并不甘心无功而返,调集重兵强行攻城呢?” 敬玄微笑摇头道: “他们不会,一是突厥若是真的遭了灾,短时间内是无法集结重兵压境的,二是我大唐可派出使者游说突厥人,他们不是要粮么,答应他们就是了,这样一来他们就会主动退兵…” 李世民一听,瞬间不满,斥责道: “我大唐才刚刚经历大旱,哪来的多余粮食满足突厥人的胃口?以损害国本之法来供养突厥人?!亏你说得出口!” 李世民一想到谓水之盟就恨得牙痒痒,这敬玄实在不知好歹,竟然还想让朕再来一出黑水之盟么? 敬玄奇怪的看向他: “又不是真给,你想啊,谈判需要时间吧?筹集粮食总需要时间吧,押送粮食还需要时间吧?” “你是说拖??” 李靖有些意兴阑珊,半天才说出这么个法子来,实在令人失望啊… “拖,不也得给吗?” 魏征也忍不住插嘴道: “即便是无休止的拖下去,最终还不是要惹恼突厥人,那到时候人家籍此大举南下又当如何是好?” 说完便连同其他人一样,用鄙视的眼神看向敬玄。 看来不掏点干货是镇不住场子了… 敬玄突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走到桌子面前猛的一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你们来看,我大唐与突厥接壤之地不下几千里,这么长的防线如何能真正的防住突厥?突厥人素来对我中原贼心不死,咱们拖的目地就是为了暗中集结兵力一举歼灭突厥铁勒各部!” 啥? 李世民呆滞住了,一举歼灭突厥人? 说实话,这件事他不是没有想过,连有时候作梦都梦到颉利在自己跟前下跪求饶,可总没有碰上好的时机,还想再多等上几年,等大唐休养生息的差不多了,再慢慢图谋突厥,此时与突厥作战,只怕一个弄不好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你打算如何歼灭?突厥拥兵数十万,且地势广阔,想要一战功成?难啊…” 李靖也不看好,认为敬玄在痴人说梦。 敬玄被他一激,脸上不由冷冷一笑: “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住了颉利,那一切都好说!” 敬玄手指在與图上接连点向几个地方: “大军分六路,沿黄河、灵州两侧、甘州、幽州同时向突厥进军,再使中军大将出奇兵突袭定襄,瓦解后隋,这样一来,突厥人必定仓皇后退集结兵力,但阴山草场做为突厥牲畜的主要放牧之地却不会轻易舍弃,此时再…” “赶快记下来!” 李世民一挥手,让魏征赶紧拿笔记下,他越听越觉的敬玄的办法可行,突利可汗已经暗中派人与自己接触,想要归附大唐,如果到时候再说动突利可汗临阵倒戈,那么一举歼灭东,突厥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孤注一掷,赌上大唐的国运,还是让这位皇帝陛下内心有些犹豫。 “这只是推演,若真的要攻打突厥,那怎么着也得等突厥动荡之时,眼下离入冬还早得很,即便突厥真的又降下雪灾,这一来一回等待老天爷消耗突厥人,最快也要明年才能有机会反攻…” 敬玄的话让李世民心中稍定。 是啊,若一切都如这小子所言,自己还有大把时间来做准备,眼下有什么可着急的,等这亩产千斤的粮食成熟铺开关中才是正理! 这时刚刻意在外回避的李渊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二郎,真儿醒了,闹着要见你呢。” 醒了?李世民大喜,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其余几人听到汝南公主安然转醒,也纷纷向敬玄竖起了大拇指。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怪胎? 又懂军略又懂农事的,现在连医家手段也如此了得,大唐何时出了这么一个全才? “贤侄啊…” 魏征现在也厚着脸皮托起了一声大,虽然早些时候他一直对敬君弘出尔反尔卖掉自家旧主的行为十分不满… 宇文士及连忙警惕的看向他,话头给他堵得死死的: “怎么?你也想把女儿送来?你家小闺女才八岁,未免早了些吧…” 魏征一怔,旋即回嘴怒骂道: “老夫可没你这个破野头有本事,老夫是想问问贤侄有没有出仕的打算,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做事不择手段?!” 宇文士及一听,顿时大怒,破野头是他宇文氏早前在代郡武川的鲜卑族姓,这都改了百八十年了,宇文家早就以汉家正统自居,现在突然又来提及,存心要揭宇文家的老疤啊! 小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立刻上手抓向了魏征脖领子,魏征也不甘示弱,手上一扯,就把宇文士及颇为自豪的胡须给扯下一大把,两个老头就这么突然在客厅大打出手起来。 敬玄连忙看向李靖,自己是小辈,上前劝架似乎不太妥当,可你老倌白胡子一大把看上去比他两人年纪还大,劝个架总没事吧? 没想到李靖装作没看到,还拿起刚才魏征记录敬玄的军略假装与與图做着比对。 第0061章 我下碗面给你吃 最后还是李世民闻讯赶了过来。 见两个素来注重风仪姿态的股肱老臣,居然跟市井泼皮似的在地上你一拳我一拳的对擂,不由面露苦笑,怎么这些文臣也开始学起武将来了? “你先去房里,真儿在找你。” 李世民支开敬玄,打算把这两个不注重风骨的老臣叫起来好好训斥一顿。 等敬玄一走,皇帝陛下的气场一下子就加诸周身,那模样,说是龙气环绕,不怒自威也毫不为过: “胡闹!朝廷重臣竟当众互殴,成何体统!?” 两个还在地上翻滚的小老头吓得一激灵,这才注意到陛下不知何时又回来了。 “陛下恕罪…老臣一时鬼迷心窍…这…这才与郢公动手…请陛下责罚…” 魏征气喘如牛,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半天使不上力气,最后还是李靖从旁边搭了把手才把他给搀扶了起来。 而宇文士及就不同了,小老头引以为傲的长苒被魏征给扯没了半边,看上去怪诞极了,此刻正颤抖的趴在地上捡那些胡须呢,就像仿佛还能重新装上似的… 而小老头一听到李世民的训斥,几乎就要坐在地上嚎哭起来,半边胡须更显滑稽,连紧绷着脸的李世民都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胡须没了还可以再长…” 以往在太极殿里,武将因为彼此意见不合大打出手这种事情时有发生,但打过也就过了,下了朝一起去喝酒也没啥隔阂。 但文臣就不同了,互相夹枪带棒数落几句很容易结下梁子,而且这一旦有了过节,不说老死不相往来,至少互相给对方使绊子那是肯定的,一旦这股风气蔓延开来,会极大的拖累朝廷衙门的运转效率。 因此李世民亲自上前将宇文士及给扶了起来,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好言宽慰道: “日后郢公就留个短苒吧,看着精神…” “陛下…” 宇文士及委屈巴巴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可偏生李世民做为上司领导要强忍着听他抱怨,因为无论怎么看,都是他吃了亏,也是,小瘦老头和小老头在体型上还是有差异的… “老臣自问对郑公从无偏颇,尤其是最近这些日子时常相处,还以为早已经抛弃了嫌隙,为此还特地给郑公送了几盒香烟…” 正坐在椅子上回气的魏征一听,旋即大怒,指着宇文士及鼻子骂道: “好你个破野头!就一盒烟而已还要拿出来在陛下面前生事,欺老夫无知吗?!” 李世民一听,摸着下巴砸吧了两下嘴,这魏征竟然也开始收礼了,这倒是件趣闻,恩,这得好好宣扬一番… 宇文士及装作没听见,还顺势从怀里掏出烟盒在李世民面前抖了抖: “陛下不信你看,光今日郑公就在老臣这白吃白抽了不少,老臣是真心想要与他修好,可他居然辱骂老臣为破野头,我宇文家诗书传家近百年,何曾被人如此当面羞辱过?老臣自然不能与其干休…” 李世民听他说得凄惨,面皮上也变得有些不自然,他私底下可没少把宇文士及称呼为破野头,干咳着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你二人为何事争执啊?” 见他二人斗气都不说话,李靖连忙从旁答道: “陛下,先前郑公想问问驸马有无出仕的打算…” “朕还没打算让他出仕,先把这祥瑞料理妥当再说,何况真儿也需要他照顾…” 李世民话音刚落,宇文士及不干了,连忙出言替敬玄向李世民求官: “陛下,太平县伯身负大才,怎能弃之荒野不用?还请陛下三思啊!” 开什么玩笑,自己的未来女婿怎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伯?宇文士及对敬玄的前途充满了念想,还指望他将来功成名就之时,再回过头来反哺一下宇文一族呢。 小老头说完还不忘给魏征递眼色,那意思是说:刚才不是你吵着要让敬玄出仕么?赶紧说两句啊! 魏征冷哼一声,别过头佯装没看见,但嘴上还是没有忍住: “陛下,如若弃敬玄不用犹如暴殄天物,不如就让他随老夫在秘书监先任个职吧?” 就连李靖也插嘴道: “陛下,老臣倒是觉得驸马可以去军中历练一番,老臣相信,不出三五载,驸马一定能独当一面,成为我大唐将门之中坚…” 李世民狐疑的回过身,瞄了几人几眼: “你们就这么看好他?” …… 前院吵得不可开交之时,这位被大唐君臣一致看好的黑炭头,正蹑手蹑脚的往房间里钻。 饶是敬玄觉得自己脸皮够厚,心里仍然免不了犯嘀咕,自己这会儿应该怎样面对李真呢,想必李世民已经把事情都跟她说了… 先前邪念上头把人家脱光了摸了个遍,连最隐秘的地方都没放过,现在… “玄哥哥,你来啦。” 出人意料的是半卧在床头的李真,小脸异常平静,那熟悉的两个小酒窝还是那么的迷人… “嗯…你好些了么…” 敬玄硬着头皮走上前,装模作样的查看着她皮肤上的红斑。 “好多啦,父亲说多亏了玄哥哥出手相救…” 李真一边说一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声音突然小的像蚊子: “父亲还说…还说…” 实在是见不得娇羞的少女被憋死,敬玄故作淡然的接过话头: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嗯…” 李真已经羞臊得快要把脸埋进膝盖里了。 见她臊得不敢说话,敬玄只得开起了玩笑: “呐,既然是我敬玄的妻子,那脸皮就得厚些,你这样动不动害羞可怎么行?对你的病情也毫无帮助,你就应该多像罗儿学学,大大方方的叫我黑炭头什么的,然后成日里再像个青蛙似的蹦蹦跳跳…” 敬玄说着还学了两声青蛙叫,逗得李真扑哧一声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好不容易笑够了,又羞答答的说道: “可我还没过门呢…” 敬玄闻言怪叫道: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躺在谁的床上,再敢顶嘴,休怪家法伺候…” “什么家法啊?” 李真两只小手捏着被子,一脸紧张的看着敬玄。 “呐,你饿不饿,我下碗面给你吃?” 第0062章 接二连三的大怒 翌日。 李真在宇文修多罗的帮助下开始进食,吃的是敬玄昨晚连夜准备的稀粥与小馒头。 同样的饭食也出现在大唐君臣的餐桌上,除了李渊昨晚去长沙公主那边就寝,其余四人都在别院过的夜。 见自己女儿能开始进食了,李世民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 凭心而论,李真虽然不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但绝对是让他心中最愧疚的那一个。 “陛下,这米粥养人啊,还有这馒头,带着丝丝甜意,若是百姓们早膳也能吃上这些小玩意儿,保管一上午都有精神…” 宇文士及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他的胡须昨晚已经被宇文修多罗用剪子给剪平整了,看上去仿佛真的年轻了几岁。 “中书岂不知即便是关中一带,百姓们也至多不过一日两餐么?更有一日一食的也不在少数,中书若是不知,就多去坊间走走,省的在朝堂上也闹出笑话!” 魏征毫不客气的拆着宇文士及的台,估计昨晚两人斗殴一场,到这会儿心里还有些别扭。 李世民见他俩人一大早就开始斗嘴,眉毛都挑在一起了,得赶紧把这两个家伙撵回去才是正理,省的在这儿烦人! “嘿,老魏,你别说,老夫还真不知道,你信不信过上个几年,等贤婿的水稻一铺种开来,莫说一日三食,就是一日四食,五食又有何妨?你那些老观念,该放下就得放下喽…” 宇文士及寸步不让,故意拿话头挤兑魏征。 李世民不满的冷哼了一声,放下筷子就出去了,他打算去田间再看看那些金贵的幼苗,昨夜他激动了大半夜,直到天亮才睡着,这会儿正要仔细看看。 见皇帝不高兴了,两个老头连忙抹着嘴要跟上,李世民恶狠狠的回过头: “别跟来!” 田间里,敬玄正给李靖送早饭,这白胡子老头昨晚真的在田梗搭的简易帐篷里睡了一宿,竟一点也不烦蚊虫叮咬,就这还精神头十足,敬玄刚到时,老头正迎着朝阳打了一套拳。 “老伯,吃饭了!” 不得不说李靖是个抵御诱惑力很强的人,连李世民都沦陷了的香烟,他看都不看上一眼,而且非要打完一整套拳才肯坐下来吃饭。 “您刚打的什么拳?看起来怎么怪模怪样的,一会儿像只狗熊一会儿像只猴子似的,难看死了…” 李靖白了他一眼,没有皇帝在场,老头子还是很健谈的,一边吃着手里的馒头一边给敬玄科普道: “小娃娃懂啥,这叫五禽戏,什么猴子狗熊的,这套拳最是适宜你这样的少年养气,你就应该多学学,免得将来上了战场一不小心把命丟咯…” 敬玄大怒,大清早的咋还咒人死呢,再说了,本少爷何时说过要上战场? “你觉得你不会上战场?” 李靖仿佛听见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你家祖上有几个没上过战场的?这是你们平阳敬氏的传统,何况现在你还娶了…娶了妻,等有了后人,免不了上战场走一遭,怎么样?到时候要不要来老夫军中效力?你小子军略也不差,身手再好好练上一把,将来也未必成不了名将…” “这小子也能成名将?” 李世民笑意连连的从远处走来,手里还点着一根烟,那派头跟后世的巡村的村干部没什么两样。 “性子跳脱,做事一点都不沉稳,想成为名将路还远的很呐…” 敬玄再次大怒,大早上的接二连三被人泼凉水,是个人都会咽不下这口气,嘴里嘟囔道: “名将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不稀罕呢!” 自古以来但凡身上带着名将光环的,有几个下场是好的?白起够生猛吧?可结果呢?被秦王赐剑自戕,兵仙韩信就更不用说了,被一群妇人给乱刀剁碎了… 大概也就贞观朝的下场稍微好一点,李靖、李勣都是一时之选,更添还有苏定方、薛仁贵这种猛人等着崭露头角,既然有这么多能打的家伙,敬玄认为轮不到自己上阵领兵去与番邦肉搏,毕竟战场不长眼,光靠一根电棍是取不了胜的。 “不稀罕?你小子口气倒不小,我倒是好奇得很,你小子接来打算干什么?可有出仕的打算?” 李世民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探敬玄的口风,心中打定主意,只要敬玄有心出仕,那回头就先把他提溜到朝廷去历练一番。 不过敬玄却并不这么想,十四岁的年纪当什么官呢? 自己现在手上还有一大堆子事等着干,至少总得先装模作样的把牛尾沟的祖坟给修起来吧?这得花不少钱呢,当官那点俸禄实在太少,而且自己这个县伯身份也只是个空心大老倌,哪有一点封户都不给的啊? 那些电视上小说里不是动不动就万户侯千户侯什么的吗?怎么到自己这啥都没有? 一想到这,敬玄看向李世民的眼色就变了味儿,正主都在这儿,不如问问李世民这位皇帝陛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出仕不急,真儿身子骨还不好,等调养些日子看看情况再说…” 敬玄说着还偷偷瞄了瞄李世民,果然,这位老父亲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连夸敬玄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小伙… 敬玄心中大定,趁机又补充道: “现在家里又多了人,得想办法多为家里置办点产业什么的,岳丈,你说这陛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光给爵位不给地,再不济也把渼陂湖那两百户百姓划给我啊,地我都买下来了…” “渼陂湖?两百户百姓?” 李世民一愣,哪有当着自己面要细户的?正想出言呵斥几句,觉得又不合适,这分明是一位丈夫为了自己的家庭前途而忧心,向自己这个岳丈抱怨几句实在算不了什么。 “岳丈有所不知,前几日不是下了一场暴雨吗?涝水跟着上涨眼看就要决堤了,于是小婿就和权县令商议了一下,把水引到渼陂湖去,然后渼陂湖水位上涨,淹了百姓们不少的田产,小婿实在不忍心,就提出自己把这些被水淹了的地给买下来,一户再补偿十五贯的大钱,恰好这时朝廷来了旨意,说小婿袭得爵位,正觉得渼陂湖的百姓们生计有了着落,结果哪知道陛下小气得连一个子儿都不给…” 第0063章 竖子当面骂皇帝 当着面被人骂小气,还是自己的准女婿,李世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看了一眼李靖,见他在专心吃早膳,突然一巴掌抽在敬玄后背: “竖子!皇帝的决定也是你能随便非议的?胆敢有下次,非把你嘴巴给缝上不可!” “可怎么着也该有点实惠吧,您说人家图爵位图个啥?不就是爵位带来的红利么?能造福子孙后代的,那才是真正的颁赏…” 冷不丁被他抽了一下,还以为这老李要公开身份了呢,不过听他这么一说,看样子还想继续玩玩无间道,没关系,那就陪你演下去呗! 见他还要顶嘴,李世民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大唐这才立国多久? 一个个不思进取净想着能得到什么好处,老的是这样,现在小的也是这样,人家清水郡公秦行师才实封三百户,你一个小小的县伯就想着要两百户实封? 其实也不是李世民自己小气,而是家当就那么点,都按照正常的爵位规格实封下去,那大唐还能剩多少户纳粮的百姓? 今天这个亲王要封万户,明天那个郡王要封五千户,然后国公们再来个三千户,最后自己当光杆子皇帝吗? 现在大唐国公以上者不下七八十人,县侯一百六十余人,剩下的县伯县子县男那更是数不胜数,都按祖制来,那大唐早就分崩离析了。 “你不是要把那些琉璃珠子什么的卖出去么?这些钱用来补贴渼陂湖的百姓难道还不够?现在整个关中已经开始实施流民疏,你若有本事收拢些流民为你修葺祖坟亦或是种地,朝廷只会乐见其成…” 李世民被敬玄幽怨的眼神瞧得实在受不了了,终于给出了这么一个指导意见。 敬玄一听就乐了,皇帝的话言出法随,只要能拿到特惠政策就行,免得自己无令招募人手,到时候脑袋上再被御史们冠以什么图谋造反的罪名。 渼陂湖啊,多美的地方,只要稍加打造包装一下,就不信挣不到银子! 敬玄跟屁股中了箭似的,从田梗上跳起来就往家里跑! 整个计划自己早就想好了,就叫渼陂湖置地广场,先把整片渼陂湖按四个方位进行分割式包装。 古人们讲究宅子坐北朝南,那么北岸就修一些别墅,一推开门就能看见波光粼粼的万顷琉璃,反正离大唐京师长安城又不远,几十里的路,个把时辰就到了,只要房子修得别致些,不怕长安城里的那些有钱人不掏银子。 而东岸就整成度假山庄,集饮食住宿,休闲娱乐为一体的高档休闲区,到时候再修个什么戏园子之类的,再搭配点后世的一些小玩意儿,比如麻将之类的,估计生意应该也会十分火爆。 剩下的西南两面,敬玄想着开发一个对外开放的旅游景点,尤其是南边,离司竹园,终南山很近,刚好能连成一片式景区,在整些游船之类的,对普通百姓开放,然后搞些沙子铺在岸边,取个黄金海岸的名字也有噱头。 而最后西边剩下的那些空地也刚好适合引水灌溉成水田,地势低些的就种水稻,地势高些的就用来种辣椒等一些小玩意儿。 还有答应和程咬金合伙的烟草行当,敬玄掰着手指头一算,未来的幸福生活大有可期啊… 火急火燎的跑回院子里,李真正在宇文修多罗的陪伴下围着后院散步,一见敬玄回来了,立刻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在清晨朝阳的反射下,显得特别的圣洁,圣洁得让敬玄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让她去找长沙公主要钱了… “玄哥哥稍待,我这就去姑姑那里一趟…” 李真一听说敬玄现在需要用钱,立刻打算动身去登门讨债。 “你身子骨还没好,不急在此时,过几日等病好了再说吧…” 敬玄瞄了瞄她的脖领子,上面还有些依稀可见的浅红色斑点,这么热的天可别又复发了。 “不妨事,玄哥哥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看!” 李真一边说还一边还跳起来转了一圈,向敬玄证明自己真的已经好了,自从昨晚敬玄给她说了那一番话后,李真心里就已经认定自己以后是他的人了,既然是他的事,那就是自己的事,讨债而已,算不了什么。 “那让罗儿陪你去一趟吧…” 自己昨晚只是打个比喻,哪知道这丫头真的学起了青蛙跳,这要让李世民给看见了,多半认为自己教坏了他家闺女,堂堂公主居然不注重仪态,学什么蛤蟆? “不用麻烦表姐,表姐已经陪了我一晚上了,我自己去就行,也就一点路而已…” 李真说什么都要自己去,估计是不想让宇文修多罗看见她登门讨债的样子,宇文修多罗是寿光县主的女儿,而寿光县主又是淮安郡王李神通的女儿,这样算起来,寿光县主和李世民称得上是堂兄妹,那李真叫宇文修多罗一声表姐也算说得过去。 “那你小心些,或者待会我去接你,午膳前赶回来,下午还要再治疗一下…” 敬玄话一出口,李真红着小脸就跑了,她现在已经知道敬玄是怎么给自己看病的了,真的羞死人了… “一定记得要早些回来!” 敬玄十分没眼色的在背后大声叮嘱着,臊得堂堂汝南公主掩面而逃,把刚进门的李世民撞了趔趄都不知道告一声罪,绕过自己老爹就匆匆跑了。 李世民好奇的看着自家闺女的背影,又惊又喜的冲敬玄问道: “真儿这么快就能下地跑了?你那手法果真不赖,她这是去哪儿?” 敬玄还没说话,刚吃饱喝足的宇文士及打着饱嗝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小俩口依依惜别呢,就这么一上午的功夫就如此不舍,将来还怎么得了哇,要老夫说就该赶紧让孩子们成亲,省得天天分房睡…” 说完还朝敬玄挤眉弄眼,一副十分老不正经的样子。 “爹爹…” 宇文修多罗从没看见自家老爹如此猥琐的一面,惊讶的张着小嘴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0064章 耳根子软的公主 长沙公主虽然平日异常骄纵,可在自己老爹面前还是有些心虚,自打昨晚李渊突然深夜造访之后,就没给过她一丝好脸色,这让长沙公主心里愈发的惴惴不安。 李真这个臭丫头多半没把事情办成,本想趁着早膳时从李渊口中打听点什么,刚要开口,李渊却率先发难: “六丫头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父皇?” 长沙公主浑身打了一个颤,因为她发现李渊的脸色不太好,看来多半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皇兄怎么会让父皇出宫的? “儿臣有罪,儿臣不该让真儿去找父皇…” 都这个时候了,长沙公主哪里还敢胡编乱造,前面因为户县县令的事情她已经得罪了李世民,要是这时候再把自己老爹给得罪了,那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哼!你知道就好!你可知真儿昨日发病危在旦夕!?” 李渊冷哼一声,将手里的茶碗摔得粉碎。 “啊?” 长沙公主脸色大变,急声问道: “那真儿可有恙?!” 李渊正待吓她一吓,岂料李真这个时候恰好登门: “阿祖!” 李渊立刻转怒为喜,惊讶道: “真儿!?这么快就好了?快过来让阿祖看看!” 祖孙二人突如其来的寒暄让长沙公主觉得莫名其妙,不是说发病了么?怎么还活蹦乱跳的? “父皇…” “住嘴!真儿怎么来了?可是来找阿祖的?” 李渊笑眯眯的牵着李真的手,他现在算是对敬玄的治病手段彻底服气了,昨日都差点撒手人寰了,经他一诊治,不过区区一夜之间,孙女就变得生龙活虎了。 “阿祖,我来找姑姑的。” 李渊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嘴上也不说话,面上发起笑来。 “真儿找姑姑何事啊?” 长沙公主见李渊态度缓和,连忙拉过李真,想着再拿她当一回挡箭牌。 李真不留痕迹的把手抽了回来,摊在长沙公主跟前: “拿钱来,跳棋的五百贯和宝镜的两千贯!” 长沙公主强笑着摸了摸李真的额头: “你这孩子,哪有帮着外人找自家人要债的,莫不是发烧了吧…” 李渊闻言皱着眉头: “现在那敬玄可不是什么外人,真儿与他已经订过亲了…” “什么?” 长沙公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看了看李真,又看了看李渊,见他们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连忙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我这个做姑姑的怎不知?” “就在昨晚!” 李真撅着小嘴,又把摊开的手在长沙公主跟前晃了晃: “所以我现在来向姑姑讨债也不是什么帮理不帮亲,玄哥哥说了,要是姑姑再不给钱,他就把宝镜卖给别人了!” “不成!” 长沙公主下意识的就喊了出来,她是真的太想要那面镜子了,也不管李渊是不是在身边,一把扯过李真拉到自己跟前哄骗道: “真儿啊,既然你和那敬玄已经订亲了,那宝镜也就有你的一份了,要不你做主把宝镜送给姑姑好不好?要不打个对折,一千贯也行?你看啊,你从小就是姑姑带大的,你九岁的时候被元昌的狗咬了,还是姑姑帮你报的仇…” “姑姑休要诓骗真儿,明明是四姑姑帮我报的仇…” 李真的小脑袋记得非常清楚,当初青雀被七叔李元昌养的狗追着咬,最后躲到自己院子来,自己为了帮助他驱赶恶狗,这才被咬伤,现在小腿上还有两个浅浅的牙印呢… “你那时候年纪小,记得不清楚,四姑姑是帮你把狗逮住了,可那条恶狗是姑姑我杀的啊,你还吃了肉你忘了…” 长沙公主绘声绘色的给李真洗着脑,而李渊在旁边看得笑意盎然,自从搬进了太安宫之后,回忆这些陈年旧事几乎就成了他的唯一乐趣,尤其是有关于亲人子孙相处融洽的小细节,总能让他开怀大笑。 李真蹙眉回忆了半天,好像自己的确是吃过一块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 “那也不成,一码归一码,两千贯一文都不能少!” 这孩子,有时候就是太死脑筋了,从小就是这样,也不知道究竟像谁! 长沙公主一脸幽怨的盯着李真: “小真儿难道从今往后真的要跟姑姑恩断义绝不成?” 李真天性善良,被自己姑姑这么一说,心里变得也有些难受起来,可宝镜又不是自己的,若是自己的反倒还好说了,送给姑姑都行,可… “那就一千八…不…一千九百贯!” 李真暗地里算了算自己存下的份例,这几年下来,父皇每个月都会给自己点钱,再加上逢年过节积攒下的赏赐,怎么也足够抵一百贯的账了,大不了自己帮姑姑补上这一百贯就是。 但长沙公主却不肯就此罢休,既然侄女都开始松口了,她认为自己应该乘胜追击,于是掏出手帕假意在眼角沾了沾,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姑姑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姑姑手头只有一千贯,这还是平日里省吃俭用省下的,你这孩子,一点儿都不为姑姑着想…” 李渊见她们姑侄二人交锋实在有趣,在旁边瞧得都快要笑出声来了,老头子甚至还给长沙公主加了一把火: “真儿啊,你六姑姑说得确实没错,她夫君一直在外当差,一时半会儿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要不你看在阿祖的面子上,你再给你六姑姑少点儿?” 见自己父皇都出言相帮了,长沙公主哭得更大声了,这可让初次代表敬玄出战的李真慌了手脚,喏喏的嗯了几声,最终咬咬牙说道: “那就一千二百贯,不能再少了,不过姑姑你得把跳棋的五百贯也一起结了,一共一千七百贯,我现在就要!” “好侄女,姑姑真是没白疼你!” 长沙公主眉开眼笑,不声不响的就少了八百贯,出手真大方啊! 李渊哑然失笑,看样子自己的孙女回去后怕是要被未婚夫教训了,这么实在的孩子,将来如何当得了家啊,耳根子软可不是持家之道啊… 摇了摇头,李渊背着手出了门。 “来让姑姑好好疼疼乖侄女…” 长沙公主见自己父亲走了,嬉笑着拉过李真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丰满的胸脯顶得李真面红耳赤,长沙公主一见,更是笑得肆无忌惮,干脆扯开衣衫,露出一片粉嫩调笑道: “小时候不是最爱摸姑姑的吗?来姑姑再让你摸一回…” 第0065章 老夫必点到为止 宇文士及和魏征吃过早膳就被李世民粗暴的先给撵回了长安,这两个老头斗起嘴来简直一发不可收拾,以前还知道克制一下,最近不知怎的,动不动就要吵两句,实在令人头疼。 “陛下贵为天子,也应尽早回宫才是,这水稻由老臣看管就好。” 李靖是打定主意不走了,反正自己头上这个中书令前面还加了检校二字,有他没他都一样。 李世民心思缜密,知道李靖在担心什么,也不点破,笑着说道: “李卿为大唐南征北战,鞠躬尽瘁,朕心里是知道的。” 李靖立刻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状: “老臣多谢陛下体谅,老臣还是愿意留下,护佑大唐幼苗…” 李世民见他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最近朝廷上针对李靖的言论越来越多,有激进的甚至谏言让李靖致仕,对于这种人李世民都是置之不理,现在大唐外敌环伺,让李靖告老还乡了,谁来统帅大军? 李绩?张公瑾? 谋有足而勇稍欠,这二人都不是李世民心中最理想的攻灭突厥统帅,至于尉迟恭,李孟尝等人,最多也只适合单独领一支偏师替大军开山架桥,离李靖还差得远呐。 “也罢,那李卿你就安心留在此处,正好可与敬玄多多推演一番扫灭突厥的细节,将来反攻突厥或许也能派得上用场…” 一说到敬玄,李靖兴致也起来了: “陛下说的是,老臣也认为驸马军略上佳,只是…” 说到这里李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李世民,当面说陛下女婿坏话是不是不太好。 李世民淡淡一笑: “只是什么?李卿但说无妨。” 李靖斟酌再三,还是直言道: “只是驸马性子跳脱,恐怕不适合领兵作战,若是能进入军伍磨砺一番,把性子压一压,再学些武艺傍身,方才堪大用…” 李靖以为李世民会因为敬玄提供了反攻突厥的思路会让他也上战场,在他心中认为敬玄只适合当个参谋,领兵出征恐怕会出大问题的。 “李卿放心,朕没打算让他出征,性子活泛乃是少年人皆有的通病,李卿还不知道吧,这黑炭头武艺可并不差,朕上回就亲眼见他打过一头猛虎…” 李世民说着还对着凉亭比划了一下上次敬玄跟伍娃子抬回家那头老虎: “有这么大…” 这世上哪有比凉亭还大的老虎,李靖认定他是在吹牛,估计是因为自己说了敬玄的坏话,陛下这个当岳丈的在给自己女婿挣回颜面呢。 “驸马果然非同凡响,老臣佩服。” 李靖笑着拱手,表示心中钦佩不已,只是真诚上却有待商榷。 见他不信,李世民也不气恼: “李卿武艺也十分了得,闲暇时可与他切磋一二,方知真伪。” “还是不要了吧…驸马年幼,且还要为公主诊治看病,老臣怕伤了驸马…” 李靖抖着胡须婉言谢绝,他是真的怕失手伤了敬玄,到时候不但陛下的面子上不好看,就是公主的病情恐怕也要耽搁。 李世民微怒,这个李靖有时候特别容易惹人生气,干什么都是总是一副荣辱不惊,风轻云淡的态度,好像谁都比不上他似的,实在不讨人喜欢,怪不得总招人非议,换作是自己也怕要好好给他上一上眼药! “敬玄!” 李世民转头朝院里吼了一声,正在和宇文修多罗说话的敬玄闻言从屋子里伸出一个脑袋,疑惑的往这边看了过来。 “过来!” 李世民一见他鬼头鬼脑的模样心中更加生气了,朕刚才还夸你呢,怎么举手投足间总有一股子市井气,一点仪态都不注意,简直在扫朕的颜面。 “岳丈唤我何事?” 敬玄伸着懒腰大大咧咧的走了过来,全然没注意到李世民快要喷火的双眼。 “你与这位老伯切磋一下,让他看看你武艺如何!” “先生,这…” 李靖慌了,知道自己一不留神又惹陛下生气了,连忙谦虚道: “敬小郎君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老…老夫哪里敌得过他…先生就不要为难小郎君了…” “就是,岳丈,这老伯白胡子一大把了,万一小婿一不留神把他给打死了咋办,到时候不得吃上官司?使不得,使不得…” 敬玄连连摆手后退,用高压电棒对付一位老者也太缺德了,说完还一脸嫌弃的看着李靖。 李靖被他这么一看,心里霎时变得不快了,老夫只是自谦,你这少年怎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老夫仗剑快意恩仇的时候,你都还没出世咧! 听完这席话,李世民一下子就乐了,撇见李靖表情不太好看,心中更是笑开了花,故意附和道: “也是,此事是我疏忽,万一伤着了人就不好了,你去吧…” “且慢!” 李靖不干了,自己虽然已经年过花甲,可依然精神矍铄,射虎擒熊更是不在话下,怎能会不如一个毛头小伙? “既然先生有如此雅兴,老夫也想活动活动筋骨…” 李靖一边说还真的一边开始热起身来,甩得两条膀子的骨节噼里啪啦连连作响。 “李公,这就不必了吧,我只是说说而已,万一真要伤着了可怎生是好?” 李世民学坏了,自从宇文士及跟自己玩过这一套之后,现在对付起这些老家伙,李世民突然觉得得心应手多了。 “老伯,您这是何必呢?人老就要服老,非跟我这找啥不痛快?” 如果敬玄现在还不能确定李靖的身份,那他认为自己可以把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了,能被李世民尊称为一声李公的还有谁? 总不能是李孝恭吧?人家满打满算也才四十来岁。 “呔!小郎君只管放马过来!” 李靖突然一声吼,做了个铁板桥的架势朝敬玄勾了勾手指… “我能用兵器不?赤手空拳有些不习惯…” 敬玄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小郎君请便!” 接下来李靖就看见他从屋子里取出一根黑棒子,心里不由得鄙视起来,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兵刃呢,原来就是一条棍棒。 敬玄把高压电棒握在手里掂了掂,有些不确定的望着李靖: “那…我来了哟…” “小郎君只管放手施为,老夫必定点到为止…” 第0066章 把兵器给我瞧瞧 一棒下去,敬玄还特意放慢了速度。 等着李靖施展传说中的“空手入白刃”。 老头子果然也不让敬玄失望,一脸鄙视的就抓住了棒子。 怎么没反应? 敬玄见李靖双目圆睁,身形却未曾倒下,连忙又悄悄调高了一个档位… “呔!” 李靖须发皆张,蓦然又大吼一声,吓得敬玄正要往后退,没成想老头子却自己趴在了地上… 就说嘛,电棒加持之下,这大唐还有本少爷的一合之将么? 李世民看着眼前这诡异的画面已经目瞪口呆了… 刚才他瞧得真切,敬玄这一棒挥过去平平无奇,就是自己看了心中也难免不屑,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 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 领现金红包! “李公!李公!” 李世民慌忙把陷入昏迷的李靖扶了起来,使劲掐着他的人中。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打盆热水来?!对一个老人家竟也下如此毒手!” 李世民急了,刚才他只是想让李靖知道自己选的女婿是个文武皆通的全才。 在他看来,即便敬玄身手不如李靖,好歹也能支撑几回合,让李靖刮目相看,没成想这黑炭头竟然如此了得,而且简直凶狠的过了火,连个老人家也不放过… 敬玄一愣,不是你叫我跟他动手的么? 怎么这会儿又怪我我来了… “还不快去?!” 李世民几乎要破口大骂了,大唐柱石怎能就此倒下?朕还有许多未竟之功业等着爱卿相助呢… 敬玄还没来得及去,宇文修多罗就已经打着水过来了,刚才她一直在附近,一听说敬玄要与李靖比武,早早的就准备好了,这不,果然派上用场了。 宇文修多罗熟练的给李靖额头上敷着抹布,又用凉水浸着他的后脑勺,甚至还有空当出声给李世民解释: “先生不用惊慌,李老伯只是暂时晕了过去,并无大碍,一会儿就醒了。” “你……” 李世民惊疑不定的看着宇文修多罗,这小丫头片子莫非有未卜先知之能? 宇文修多罗嫣然一笑: “上次黑炭头也是这样打人的,小女子就没见过有谁能在黑炭头手里撑过一个回合呢…” 李世民骇然。 看向敬玄的眼神也充满了惊讶,没看出来啊?这小子武艺竟然如此了得? 可刚才朕明明瞧得清清楚楚,那一招根本就没多少出彩之处啊? 莫非其中还蕴含了什么自己没看懂的巧劲不成? “把你兵器给我瞧瞧…” 直觉告诉李世民,问题也有可能出在兵器上,或许上面有极难发现的毒刺也说不定… “不给,兵器乃是武将的立身之本,如何能轻易示人?” 敬玄心里一紧,连忙出言婉拒,同时手上也不闲着,故意把兵器藏到背后拨弄着保险开关。 “你又不是武将?装什么蒜?” 李世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看一眼就还你,还没见过有谁能把一根棍子耍得如此有造诣呢…” 敬玄闻言假装不情不愿的把电棍奉了上去,保险拴已经被自己悄悄给拧紧了,但愿别叫李世民看出什么破绽来… 李世民刚拿手接过,眉头就皱了起来,此物也不算重啊,至多不过五六斤的样子,缘何李靖连一招都接不下? 不过这材质倒是挺特别的,似乎还有些韧劲,感觉不比做马槊用的桦木差… “你的武艺谁教的?” 李世民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自己想象中的那些毒刺倒勾,于是还给了敬玄。 既然兵器无甚过人之处,那肯定是敬玄此子身手了得了。 宇文修多罗闻言也竖起耳朵偷听着,她先前也追问过敬玄好几次,每次都被他搪塞过去了。 “一个白胡子老爷爷…” 敬玄想也不想就答道,反正史书上经常出现这类描述,从上古时期的寒浞,再到抗金名将岳飞,哪个不是自称得到神秘高人的点拨,自己这又算得了什么。 “世上还有如此高人?” 李世民看向敬玄的目光明显带着怀疑,做为大唐地位权势最大的人,自认对这天下有足够的了解,如果有这样的人存在,朕会不知道? “真的!” 敬玄见他不信,手舞足蹈的就解释起来: “当初我在绛州老家丁忧,每日结草为居,偶然结识了那位白胡子老爷爷,他说他是我爹的故人,听闻他的死讯后千里迢迢赶过来祭拜,然后他说我天生骨骼清奇,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然后就教了我一阵儿…” 敬玄差点就没说如来神掌了,李世民听得将信将疑: “那他人呢?” “走了呀,人家只是过来祭拜的,祭拜完了肯定就走了啊,他又不是我爹的儿子,难道还要陪我守孝三年不成…” 李世民一听,眉头不自觉的又皱了起来,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 就连那位活了一百来岁的道门魁首王守知真人,也是有根有脚的,从哪又冒出个白胡子老头来? 还能教出这样的徒弟? 李世民正要继续追问,恰好这时怀中的李靖无意识的动弹了一下,这才把他的注意力给吸走: “李公…李公?” “陛…” 李靖在他的呼唤下,缓缓睁开眼睛,脸色迷茫的四处打量了一圈: “老夫这是在哪…呃,先生…” 一瞧见李世民那张忧心的脸,李靖脑子一下就清醒过来了,这才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望向敬玄的目光充满了惊异。 “先生…他…” “不妨事,李公,方才他只是赢得侥幸,我已经替李公教训过他了,还望李公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李靖听罢面色浮现出一丝羞愧,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摇着头自嘲道: “先生就不要替老夫遮羞了,老夫技不如人,实在是愧对于先生…” 李世民生怕李靖因为一场小小的比武失利就萌生退隐之意,连忙出言劝慰道: “李公莫要如此,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有几分技艺就目中无人,刚才李公亏就亏在没有携带趁手的兵器而已,我相信李公若是有兵器傍身,一定能把这小子揍得哭爹喊娘…” 李世民说完还不忘给敬玄使了使眼色,示意赶紧也说两句,敬玄连忙附和道: “岳丈说得没错,刚才我就是占了兵器的便宜而已…” 这是实话,可李靖怎么着也不相信,一根棒子而已,能有多大威力? 刚才手脚发麻的感觉还深刻印在他的脑子里,一定是这敬玄气力过人的缘故,绝对没有第二种可能! 恩,一定是这样!我李靖是不会看走眼的! 第0067章 再不接济穷亲戚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 “你刚说多少来着?” “一千两百贯…” 李真声音小的像小猫,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事一样,不敢与敬玄的眼光对视。 李世民就在旁边,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抱着双手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模样。 一千两百贯与事先说好的价钱也差太多了吧… 这丫头是不是缺心眼呢? “跳棋还有五百贯,一共一千七百贯,姑姑说一会儿就拉过来…” 李真见敬玄不说话,连忙解释着,又从腰间解下丝质小包,捧在手心里递了过来,吞吞吐吐的说道: “我这里还有一点…就当…就当是姑姑给的,你看加在一起能有多少…不够…不够的话…我再回长安去拿…” 敬玄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实在不忍心,正想出言宽慰呢,旁边看热闹的李世民突然插嘴道: “真儿,八百贯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你这小包包里装的金子至多不过三四十贯,离八百贯还差得远呐…” 这个当爹的,故意寻自己女儿开心还是怎么的?敬玄不悦的看了李世民一眼,哪有这样当爹的?生怕自己女儿不着急似的,一会儿再给急出病来你治? “那…那怎么办?” 李真一听都快要哭了,求助般的看向自己父皇,岂料李世民故作冷峻的摊摊手: “别看为父,为父手里也没钱,你是知道的,你那些弟弟妹妹一年就要花费不少,你马上都要嫁人了,怎么还能找父亲伸手要钱?” 李真听罢脑袋一下子就耸拉了下去,手指不停的扯着自己衣角… “行了行了,不就八百贯而已,就当我这个未来夫君给娘子的零花钱,多大点事儿…” 敬玄拍了拍她的肩,这李世民要不是在看笑话,要不就是在试探自己对他女儿好不好,自己可没这么傻,为了区区八百贯就被人揪住小辫子。 “咱们先进屋给你治病,区区八百贯而已,看为夫怎么给你变出来,以后可别随随便便再接济你那些穷亲戚,留下来咱们自己花多好?一个个的,还有没有个靠谱的了?” 敬玄怪叫着就把李真往房里拉,李世民一听脸上顿时挂不住了,这个黑炭头,拐着弯骂自己呢,正要上去揪他脖领子,没想到自己闺女也低声附和道: “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接济他们了!” 这个傻丫头! 李世民一拍大腿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父皇这是在帮你试探这小子,怎么脑子就转不过来弯呢? 区区八百贯朕怎么会放在眼里?! 完了,真儿以后只怕会对这小子言听计从了,这丫头也真是的,怎么随随便便就这么容易相信人? 李世民越想越生气,可现在又不能当着女儿的面拿敬玄撒气,想去寻诓骗了闺女八百贯的长沙公主晦气,又担心自家闺女治病会不会出什么岔子,只得闷闷不乐的坐在门槛上抽大烟。 房间里宇文修多罗早就把冰块准备好了,等二人进来,立时就打算出去,被敬玄给叫住: “床底下还有几盒跳棋,你挑两盒品相好的拿去长安看看能否换些钱,县衙那边还等着安置乡民,拖延不得。” “不去!我又不是你丫鬟!” 宇文修多罗嘟着嘴,但还是掀开床单钻进去摸索着,好半天才掏出两盒跳棋来,惊讶道 “怎么还有这么多?” 敬玄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你想想办法呗,都是咱家的事,你要是办不成,咱们三个将来过日子可要一起喝西北风了…” “表姐,我去吧…” 李真现在愧意最深,认为都是自己害的,无端端害的玄哥哥跟表姐一起陪自己受罪。 “傻丫头,你在长安认识几个人?还是我去吧,长孙莹最近不是要出嫁了么,我想个办法卖给她便是,黑炭头,你打算卖多少钱?” 宇文修多罗吹了吹盒子上的灰尘,熟练的把跳棋装进了黄色的小书包背在肩上。 “你自己看着办,能多卖最好,实在不行怎么着也得想办法补足八百贯的亏空,干脆再拿几盒,趁着机会都卖了…” “那可不行!” 敬玄话还没说完就被宇文修多罗给打断了,这妮子一副主人翁的口气反过来教训起敬玄: “都卖了怎么行?家里就没得剩了,这些东西可是有我们一份的,这是你亲口说的,不许耍赖!” “是是是,那就只卖两盒,不够我在想想别的办法…” 占有欲果然是女人家与生俱来的气质啊。 目送她离去后,敬玄转过头来皱着眉看向李真: “怎么还没脱光?我帮你算了…” 李真羞得面红耳赤,上次是自己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他看了身子,可这次… 扭扭捏捏了半天,连外衣都没脱掉一半,敬玄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把人拉过来,几下就给人剥光了。 “捂着干什么?手拿开,我看看红斑有没有消退…” 敬玄说着就去掰她紧捂着上下要害的小手,李真慌得连连倒退,嘴里不停的说道: “褪了…褪了…” “胡说,明明还有,淘气!” 敬玄越看她越觉得可人,忍不住调笑起来: “再不乖乖过来,休怪为夫拿动用家法了!” 李真一愣,还没成亲呢都不是一家人,要施展家法也轮不到我头上来,可回头无意瞥见敬玄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心慌意乱,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整个脖子都因为窘迫泛起了潮红。 “还不快过来?治病呢!跑什么?” 敬玄趁她发愣之时趁机逮住她的手腕,一下子就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不让她再躲,另一只手拿起冰块飞快的往她身上擦去… “凉!…凉!” 冰冷刺骨的寒意让李真很快就忘记了赤身裸体的窘迫,光滑的身子不停的在敬玄怀里动来动去,导致整个身体重心都压在了敬玄身上… “别…别动了…成不成…” 敬玄感觉自己快要战栗了,拿着冰块的手也跟着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怎样。 “凉啊…” 门外一直在竖起耳朵听墙根的李世民也忍不住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唔,这丫头中气十足,看样子病应该也快好了… 第0068章 此物琉璃天珠盘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长安的贵族小姐圈子里同样也分成好多个派系。 但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小撮人能左右逢源,到哪儿都能吃得开。 郑仁泰家的大女儿郑灵运就是这么一个人,胖胖的身形谁瞧着都喜庆,加之性格开朗大方,是以谁都爱跟她一块玩儿。 试问,那些爱美的贵族小姐们谁不想站在她旁边凸现自己的身段呢? 所以宇文修多罗背着两盒跳棋直接来到了郑仁泰的府上。 准备通过郑灵运的交际网,把这两盒跳棋卖出去,最好能价高者得,现在她已经把敬玄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东西了,不卖出个高价,那是跟自己过不去,至于长孙顺德的闺女长孙莹,那是最后的选择。 宇文修多罗在来的路上连名字都起好了,跳棋听着多没品味,要叫就叫琉璃天珠盘,一听就是宝物,还怕卖不出个好价钱? “臭小子,下次再敢偷吃姐的蹄髈,小心拿鞭子抽你!” 郑灵运正叉着腰在后院教训自己的胞弟,冷不丁瞧见宇文修多罗来了,连忙嬉笑着迎了上去: “普明,这些日子上哪去了?怎么也不来找我玩了?你爹难道罚你禁足了?咦,你背上背的是什么?真好看,拿下来给我看看好不好?” 郑灵运就是这样,话匣子一旦打开就能问个没完没了,宇文修多罗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次来是找你帮忙的。” 宇文修多罗一边说一边四处瞄了瞄: “柳姨娘呢?不在吗?” “我娘一大早就去香积寺上香了,咱姐妹俩谁跟谁,说什么帮忙啊,是不是要找李思?可别,上回你打了人家一顿,听说现在都还记恨着你呢。” 郑灵运一边说还一边不忘啃手里的蹄髈,肥嘟嘟的脸上到处都是油星子。 “找她做甚?那臭丫头,下次被本小姐见着了还要揍!” 郑灵云不说还好,一说起李思宇文修多罗就生气,她最恨人家在背后乱嚼舌根了。 “惹不起你宇文大小姐,人家躲着你还不成吗?” 郑灵运说完还故意捂住胸口做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好啦,别打趣我了,给你说说正事…” 宇文修多罗拿出书包里的跳棋放在石桌上: “这叫琉璃天珠盘,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我要你把那些小娘子叫过来一起鉴赏鉴赏,然后…” “琉璃天珠盘?我看看…” 郑灵运好奇的就想上手,被宇文修多罗瞪着眼睛一把给打掉,指了指她沾满油星子的爪子。 “瞧你那样,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多稀罕的玩意儿,玄果,过来!” 一直躲在旁边偷看宇文修多罗的郑玄果连忙屁颠屁颠的凑了上来,没办法,谁叫宇文修多罗是他们这一代少年心目中的女神呢,那模样身段儿,自家姐姐拍马都撵不上… 小少年做出一副成熟稳重状: “家姐,唤弟何事?” 郑灵运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将手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完事还不忘呵斥道: “好了,一边玩泥巴去!” 宇文修多罗见怪不怪,这丫头,把自己弟弟当仆人使唤已经养成习惯了。 “这下可以了吧…” 郑灵运嬉皮笑脸的打开盒子,一下就被惊呆了… 这珠子真好看啊…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可领! 红黄蓝绿白黑,六种眼色的琉璃珠被码得整整齐齐,在阳光的照耀下栩栩生辉… 仿佛是怕会玷污这么剔透的宝珠,郑灵运的手又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这才捻起一颗玻璃珠子放在手心小心翼翼的观察了起来。 “这么好的东西你居然要卖?!” 郑灵运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宇文修多罗,自己收着多好,将来出嫁当成嫁妆脸上得多有面儿啊。 “你是不是缺钱?缺多少,我那小金库还有点,先借给你好了…” 郑灵运觉得宇文修多罗脑子一定是抽风了,她们这些王公小姐,追求的就是独一无二,钱财这些东西反倒不是特别看中,但这并非意味着她们很有钱,不过出嫁的排场胜过一切。 “来找你就是让你帮着卖的,把你认识的那些都叫来,开个什么鉴赏会,然后你再顺势说要出让…” 宇文修多罗说着还手把手的教她怎么下跳棋,脑袋瓜子一向聪明的郑灵运很快就学得有模有样。 “这还真是宝贝,要是将来嫁了人和夫君在闺房里以此物娱乐,也是一件美事啊…” 宇文修多罗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少女都爱幻想,但这妮子今年都十五岁了还没见有人登门提亲,这个愿望怕是还要等上好几年呢,哪像自己… “你觉得能卖多少钱?” “啧啧啧,这才多久没见,宇文大小姐怎么张口闭口就是钱了,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俗气过?” 郑灵运背起胖手围着宇文修多罗打量了一圈,试探性的问道: “真要卖?那我这就让丫鬟们去送帖子,但最快也要晚上才有答复,明日下午怎样?” 宇文修多罗想了想,只得答应下来,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能快速变现,但愿黑炭头等的起,那至少今日自己是赶不回去了,只能先回家一趟了。 “那就说定了,明日我再过来…” “别呀,留下来吃顿饭呗,咱们姐妹这么久没见了,还想问问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我娘上次还念叨着说要替玄果上你家提亲去呢…” 郑灵运死死把着她的手不让走,这胖丫头向来力气大,宇文修多罗坳不过她: “别闹啦,玄果才多大,再说了,我…我马上就要嫁人了…” 说完这句话宇文修多罗俏脸立时变得绯红,这可把郑灵运给惊呆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要嫁人了?什么时候?新郎官是谁?莫不成是哪家国公嫡子?” 宇文修多罗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郑灵运好奇心更甚: “难道是哪家王府?” 见宇文修多罗不应声,郑灵运使劲摇晃着她的胳膊撒娇似的哼哼道: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就直说了嘛,这么多年的姐妹情义还怕我到外头乱说?好奇死我了…” 宇文修多罗张了张嘴,敬玄那张黑如锅底的脸在她脑子中一闪而过,轻声说道: “他…他叫敬玄…” 第0069章 送钱的终于来了 似乎是有意在避开,李世民和李渊前脚刚走,晚上后脚长沙公主就亲自带着价值一千七百贯的财货过来了。 一辆马车装得满满当当,既有铜钱也有金银,看起来还真像是临时凑的。 这让敬玄心中难免犯起了迷糊,不应该啊,按说做为大唐公主,而且还是已经出嫁的,日子过得这么拮据? 豆卢氏可是绵延数百年的豪族,家族的顶门杠子芮国公豆卢宽怎么会对自己的儿媳这么小气? “钱都在这里了,一千七百贯,你不点点?” 长沙公主笑吟吟的站在马车边看向敬玄,这女人今日穿的还算正常,至少没像上次一样那么暴露,几个时辰前才经历了一场尴尬,敬玄可不想待会儿又去换裤子。 “不用,既然是真儿的姑姑,那就是一家人…” 敬玄现在只想赶快送走长沙公主,李渊的这些女儿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背着夫家偷汉子这种事干得是无比熟稔。 没想到长沙公主吃吃的笑了起来: “既然是一家人,还这么急着赶人做甚?得空多聚聚,熟络一下感情才是正理呢…” 说完这女人就上杆子过来一把挽住敬玄的胳膊,肥硕的某兔有意无意的在他手臂上轻轻挤压着,敬玄甚至能隐隐感受到那顶端的玄妙。 “咳…咳咳…男女授受不亲,姑姑还是注意一下…” 敬玄想把手抽出来,无奈长沙公主硬是抱得死死的,听见他的话后,娇笑着答道: “长辈与小辈之间哪用分什么男女,来,带姑姑好好参观参观未来侄女婿的院子…” 你还知道是长辈? 这女人简直是一个祸害啊,豆卢怀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这么一个浪蹄子,这几年在外当差只怕头上的绿帽都有好多顶了吧… 正当敬玄愁眉苦脸之际,李真捧着宝镜从房里走了出来,敬玄连忙冲她使眼色,可这小丫头哪里懂这个啊,还以为是自己姑姑与敬玄关系融洽的缘故… 一见到宝镜,长沙公主总算撒了手,小心翼翼的揭开盒子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这才放回马车上,走的时候还故意撅着嘴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既然侄女婿不欢迎我这个做姑姑的,那姑姑可就走了,真儿,回头得好好说说你家男人,哪有这么待客的…” 这话说得,敬玄简直想拿头撞墙,这种女人就该被狠狠拾掇,否则闭不上那张嘴! 正在浮想联翩,无意感觉到李真在拉扯自己衣角,敬玄这才回过神来,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 “怎么了?” “是不是男人都喜欢胸大的啊?” 李真的话让敬玄差点摔了一跤,连忙憨笑道: “谁说的?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好端端的怎么问这个?” 李真侧着头狐疑的看着他: “因为我刚才看见你一直在偷瞄姑姑的胸脯啊…” 敬玄觉得自己尴尬得快要死掉了,张嘴就想糊弄过去,说一定是你看花眼了,本少爷怎么会偷看那种走路像腰间盘突出的大鹅,没想到李真突然甜甜一笑: “我也喜欢姑姑的大胸脯,摸起来好舒服…” 说到这她又露出一副失望的神色: “可惜我现在长大了,姑姑都不让我亲了,以前小的时候…” “打住!” 敬玄实在听不下去了,光是她这么一描述,脑子里就在自动生成那副画面,再听下去又该流鼻血了… “可我说的是真的啊。” 李真不解的看了看面色古怪的敬玄,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叹了口气: “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姑姑那么大的胸脯啊,玄哥哥,你不是懂医术吗?有没有办法把我的也变大,就像…就像姑姑的那样…” 说完小脸腾的一下就变红了,可眼中的期待却不减反增。 隆胸啊… 这个时代还不可以… 再说了胿胶有什么手感,得是纯天然的摸起来才有… “医术可没那么神奇,再说了,我只是刚好懂一点,并不是什么病都能治,至少胸脯小是没办法…” 敬玄说着还瞄了瞄她,这丫头胸前确实就跟个平板电脑似的,也不知道喝了那么多牛奶喝到哪去了。 李真听后顿时面露失望,看起来她是真心想变得和长沙公主一样雄伟… 敬玄见状有些不忍心,宽慰道: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若是睡前通过穴位按摩,或许能起到一点效果…” “那你现在帮我按摩好不好?” …… 宇文修多罗回到郢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净街鼓已经敲毕第二响,若非宣平坊的坊官认得这位国公府上是大小姐,只怕连门儿都不让进。 “罗儿回来了?” 正在率领丫鬟们布菜的寿光县主又惊又喜,这段时间她们娘俩几乎都是聚少离多,自己问了老爷几次,都不肯说出闺女下落,暗地里早已经心急如焚了,就差没有借助娘家的势力派家丁寻人了。 正在后堂的宇文士及闻言也转了出来,一见到自家闺女,拍手笑道: “回来得好,为父正要说你的事呢,来,先坐,来人,去把老爷我书房里那只大雁炖咯给小姐补补身子…” 跟在他身后的宇文普照一愣,父亲书房里怎么还会有大雁呢?小时候自己养的小狗不小心溜进去了都被父亲一脚给踢死了,为此自己还哭闹了好久… “父亲?” 宇文士及挥手打断了他的疑问: “都先过来坐下说话,老夫有事情要宣布!” 宇文修多罗一听就知道老爹要说什么,红着一张脸慢吞吞的坐到了自己母亲旁边。 闹的寿光县主还以为她生病了呢,还特意拿手背量了量她的额头。 宇文士及笑着环视了一圈坐在下首的家眷们,下意识的想摸摸自己的胡须,结果抓了一个空,这才想起自己引以为傲的美髯被魏征那小老儿给扒没了。 “老夫给普明订了一门亲事。” 其余人还没说话,寿光县主心里咯噔一声,这么大的事居然又不与自己商量? “不成!妾身不同意!” 第0070章 全凭夫人做主吧 对于寿光县主来说,她心里始终有一颗刺,这颗刺不是别人,就是宇文士及的发妻,前隋南阳长公主。 就在早几年,宇文士及还专门亲赴南阳公主出家的福庆寺请求过复合,对此寿光县主是一再忍让,可现在居然连自己女儿的婚事自己都做不了主了? 宇文士及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郢国公府的大厅气氛跌至冰凉,就连一向吵吵闹闹的长媳王氏也低眉顺眼的看着跟前的小案几。 “我说不成就是不成!” 寿光县主突然的爆发,让宇文修多罗也跟着吓了一跳,连忙拉着她的手柔声劝慰道: “阿娘,当时事出突然,爹爹也是受形势所趋…” 寿光县主一怔,旋即似笑非笑的嘲弄道: “形势所趋?妾身就不信了,除了陛下,谁还敢逼迫宇文家的大老爷?” 话音刚一落下,父女俩脸色同时变得古怪起来,陛下虽然没有逼迫,可能和陛下共分一杯羹,这可是莫大的荣幸啊… “难道还真是陛下?” 寿光县主狐疑的看了看父女二人,但嘴上仍然逞强道: “那也不行,妾身这就进宫找皇后娘娘说理去,罗儿,你去找你外祖,让他也一块儿进宫找找太上皇…” 寿光县主说着就要起身,已经被家里河东狮吓了一跳的宇文士及连忙给闺女使眼色,陛下说不定巴不得宇文家退出这一场夫婿争夺战呢,可光凭敬玄拿出亩产千斤祥瑞的这一功劳,这种人就一定要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阿娘,是女儿自己愿意的,陛下也答应了,现在汝南公主和女儿都与他订亲了,可不能再反悔了,太上皇当时也在场的…”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 众号【】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宇文修多罗连哄带骗,生怕自己老娘把婚事给搅黄了。 寿光县主迟疑了,可自己好不容易硬气一回,怎能就此草草收场: “那婚期可曾定下?若是没定下婚期,也做不得数,咱们家在这长安城也是排得上号的,可不能去给人家做小…” 也不怪寿光县主有此一虑,通常情况下都是谁先过门谁为大,即便对方是公主,出嫁后有单独的公主府,可在外人看来,后进家门的那就是小妾! 宇文士及脑子异常活泛,一听妻子这么一说,就知道她已经松了口,连忙笑道: “婚期就由夫人出面商议如何?据老夫所知,这敬玄的长姊刚好是任城郡王的侧妃,他如今父母皆已过世,那婚事自然由这个长姊料理,夫人可自行与她商议,老夫全凭夫人做主…” 适时的服一下软,也是宇文士及的为世之道,见妻子总算善罢甘休了,小老头还得意的冲自己闺女眨了眨眼,那意思是说,跟我这个当爹的多学着点儿! 而另一边在皇宫的立政殿,已经脱的精光的大唐皇帝正打算享受来自妻子的抚慰。 只不过回到宫里刚把招敬玄为驸马的事情一说,同样也招来了长孙的反对。 “陛下怎能如此罔顾礼法?就连寻常百姓家嫁女也讲究个三媒六聘,您怎能如此草率的就把真儿的亲事给定下?即便您有撮合他二人之心,也应由臣妾出面与他敬氏长辈商榷,何况陛下您还把真儿留在他家里,万一传出什么丑事可如何是好?” 李世民被她一通说教,弄得兴致全无,整个人呈大字型的躺在床榻上,闷声答道: “当时真儿情况危机,朕不得不出此下策,再说了,那敬玄无论学识才干都是一时之选,文韬武略皆有所长,这种少年在长安城里可找不着…” 长孙一听,面露不屑,认为自己夫君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气恼的反驳道: “文武双全的少年郎长安城多了去了,臣妾的侄子冲儿比那敬玄如何?” 李世民想也不想就答道: “长孙冲虽然也不错,但比起敬玄来恐怕还不够看呐…” “当真?” 长孙眉目微微一凝,李世民的性子她十分清楚,很少见他这样夸过一个人,看来那敬玄或许真的有过人之处,可做为皇家,不能带头遵循礼法,那还如何使天下人信服? “即便那敬玄确有才能,可规矩就是规矩,臣妾这就派人连夜将公主接回来,否则万一出了什么丑事,到那时候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长孙说完就想起身,丝毫不顾及胸前袒露的大片春光,没想到这反而又重新勾起了皇帝陛下的兴趣,大手瞬间探了过去。 “啊…陛下你干什么…” 长孙吃痛,只得重新俯下身子,任由李世民施为,但嘴上仍旧不肯松口: “陛下快些,公主的事情耽搁不得,三礼六聘乃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不可僭越…” 李世民被她这么一闹,气兴一下就上来了,狠狠的咬了一口方才说道: “可朕已经收了聘礼了!” “陛下莫要说笑,您与太上皇回宫时双手空空,何曾带过什么物件回…回宫…恩…陛下何故如此生气…” 即便是耳鬓厮磨,长孙这位当朝皇后依然不忘使命,非要跟李世民探讨出个所以然来。 李世民大怒,翻身上马低吼道: “等结出良种来你再质疑朕也不迟!” 长孙轻笑一声,迎难而上: “陛下切勿说大话,臣妾还嫌少了呢!” 第0071章 吾儿且快快逃命 若问敬玄此生最怕什么,那便只有两个字,没钱! 权旭已经派人来催要了三遍了,还没捂热的一千七百贯就这么又花了出去,而且还欠着一千三百贯没给。 敬玄总算体会到了欠官府钱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了,压根就没有后世说的那么好,各种衙门抢着登门来扶持脱困,或许时代不同,意识形态也不同,这权旭就没想过若是这钱能在自己手上操控一阵子,能生出多少白花花的银子来? 现在只能指望宇文修多罗了,这丫头已经去了三天了,还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事情究竟办成没有。 李靖就在外头的田间搭了一个小棚子守着那一亩半的杂交水稻,另外半亩被自己用来种辣椒了,一大早还跑过问说为什么东南角那片地里的嫩芽跟其他的不一样,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天啦,不懂农事来这瞎磨什么功夫,水稻这种东西不先培育幼苗怎么栽种? 老家伙现在把命都堵上了,逞一时口舌之快的下场就是这样,什么叫谷在人在,谷亡人亡? 天气要是再这样炎热下去,不用等谷子熟了,老天就抢先把你给收了! “我说李伯,您能不能进屋住去?您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水稻也不会因此而长得快些,就一些谷种而已,没人惦记!” 敬玄实在无奈,装了冰块的桶子早晚都要送上两桶,免得老家伙真的被田间的日头给晒晕过去了,而且还必须是可食用的冰块,直接用硝石做的那玩意儿还真不敢给他吃,怕他一命就给呜呼了。 “田间好啊,迎着凉风听着虫鸣,老夫好久没有这么自在过了,莫要管老夫,你且自忙去…” 狗屁的凉风,六月间的天气,哪怕是风也是热烘烘的,敬玄狐疑的瞅了瞅李靖: “李伯,您是不是觉得败在我一个毛头小子手上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不肯跟我住在一起啊?”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 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 领现金红包! “胡说!” 李靖腾的一下就从地上跳了起来,想分辩几句,似乎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过了,干脆又重新坐了下来: “你这小子,想拿话激老夫是不?老夫告诉你,没用!去去去,别来打扰老夫清修!” 得,这会儿又变成清修了,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敬玄刚打算离开,远远的便瞧见田埂上有两骑正飞速的朝这边疾驰。 “父亲!” “爹!” 敬玄瞅了瞅正往这过来的俩人,哪有大老远喊人爹的,真想应一声。 “那两个是您儿子?” 李靖遁声望去,眉头一下子皱得老高。 “父亲!” “你们怎么来了?老夫不是派人送去口信了么,德謇,你今日不该在将作监当值么?” 被李靖称为德謇的那一骑士年纪约摸三十上下,见自己老爹发问,连忙翻身下马拜伏在地,恭恭敬敬的答道: “回禀父亲大人,母亲心忧父亲,特让孩儿来接您回去!” “胡闹!老夫在此是受圣命所托,怎能擅离职守!?” 李靖气得吹胡子瞪眼,大有当众殴打不孝子的派头。 李德謇一愣,随即四处看了看,并未发觉有甚异常,旋即疑惑道: “父亲莫不是在诓骗孩儿,此地不过是寻常乡下,何须父亲亲自镇守,父亲莫不是糊…” 听听,这李德謇果然是个草包,居然质疑起自己老爹来了,你要质疑你老爹至少也得在成就上超过他再说吧? 怪不得后来李世民那几个儿子夺嫡时,这家伙傻愣愣的去选边站,最后连累全家跟着倒霉。 敬玄看得直摇头,这熊孩子,看样子得挨揍了! 果然,李靖顺势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含怒道: “哪个要你来多嘴?还不快滚?回家告诉你娘,老夫好得很,叫她不用挂念!” 挨了打的李德謇怒气冲冲的爬上了马,临走前还怒视了一番站在旁边看热闹的敬玄,招你惹你了?果真是个熊孩子! 李靖余怒未消,又看向旁边另一名年纪二十出头的青年: “李德奖你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快跟你兄长一起回去?” 青年闻言嬉皮笑脸的答道: “爹,大兄有官职在身回去是理所应当,可孩儿身上又无官职,就让孩儿留下来陪您吧,反正家里也呆得闷,正好在这乡下散散心…” 当父母的总是对长子抱有特别大的期望,而对于家里小的那一个,又怀有足够的溺爱,李靖也不例外,轻叹一声便坐了下来,看样子是默认了。 而敬玄则一脸好奇的盯着李德奖,这家伙的大名自己可是如雷贯耳,在某些野史怪谈中,将李德奖描述成一名能飞天遁地的剑仙,据说还是蜀山派的。 “你谁啊?老盯着我干嘛?爹,这黑厮是谁啊?” 李德奖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若非他老爹也在场,只怕就要立刻寻敬玄晦气了。 “没大没小,这是太平县伯,不可无礼。” 只不过敬玄觉得李靖说这话的时候更加无礼,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哦,原来是太平县伯啊,失敬,失敬…爹,这就是敬君弘那个不自量力的家伙的儿子?” 看来李德奖继承了李靖身上不少坏毛病,连悄悄话都说得这么大声,恩,这得治治! “实不相瞒,在下虽然年幼,却也听过李兄的大名,听说李兄一手剑术传自蜀山高人,在下不才,却想领教一番…” 这天气一旦炎热起来,火气就会莫名其妙的大很多,再说了,哪有一上来就问候人家父母的道理? 李德奖一怔,什么蜀山不蜀山的,自己压根就没去过,更不认识什么蜀山高人,自己虽然略同剑术,可那也是母亲教的… 这家伙先看了自己老爹一眼,见他仍在闭目养神,便站了起来: “想比武?好说,肉搏还是用兵器任你选!” “既然想见识一下李兄的剑术,那自然是用兵器了。” “好!那就让你见识一下!” 李德奖取下挂在马背上的佩剑随手舞了个剑花: “你兵器呢?” 敬玄微微一笑: “李兄稍待,我这就取来。” 等敬玄一走,李靖立刻睁开眼睛,一把抓住莫名其妙的李德奖: “吾儿快走!为父自会替你说项…” 第0072章 想不想学点兵法 “你儿子呢?” 等敬玄握着电棒返回时,李德奖早就不见了踪影。 “家里孩子不成器,让太平县伯见笑了。” 李靖坐在那儿纹丝不动,也不说李德奖跑哪去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 后继无人呐,就李靖这样的千百年出一个已经不得了了,夺了家里后代的气运也实属再正常不过,老头子一直想把自己的衣钵给传下去,所以才有了著书立说的打算。 “太平县伯有没有修习兵法的想法?” 李靖突然撇过头,一脸笑眯眯的看了过来。 没事学什么兵法啊,敬玄下意识就想拒绝,历史上跟随李靖学习兵法的那些家伙哪个不是被李世民派到边陲要地委以重任的? 苏定方在西域吃沙子一吃就是好多年,连带他的徒弟裴行俭也没逃过这等厄运,年纪一大把了还要被派出去平叛,结果还没到地头人就没了。 至于侯君集,那下场就更惨了,不但反过头来诬告李靖有图谋造反之心,结果自己造反失败丢掉了脑袋。 “不学!” 敬玄话刚说完,李靖脸上就浮现出一抹失望的神色,让人瞧得恓惶。 “不过…” 看见老头如此失落,敬玄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不过什么?” 李靖精神头一下又上来了。 “你要是告诉我野人老头家住在哪,我倒可以考虑跟你学几天,你也知道,这几天县衙派人来要了好几次债了,若是再…” 敬玄犹犹豫豫的想解释一番,话还没说完,李靖大手一挥,想都不想就把宇文士及给出卖了: “宣平坊,郢国公府,骑老夫的马去。” 事实上宇文修多罗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敬玄心里一直有些放心不下,这丫头不会半路上被人给抢劫了吧? 说不定人家看见这么美貌的小娘子,还要顺带劫个色啥的… 敬玄越想越觉的有可能,古代查案可没有监控指纹什么的,只要谁想犯个罪,官府不一定能拿住凶手,至少敬玄觉得倘若自己哪天走投无路要去打家劫舍,一定不会被官府给抓住把柄。 “谢了老头,回来就学!” 敬玄说完撒腿就跑,头一回去老丈人家怎么也得带点礼物意思意思一下吧? 李靖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对旁边的树林来了一句: “去禀报陛下,就说太平县伯要进长安了。” …… 其实宇文修多罗已经被自己老娘给禁足了,既然都要出嫁了,怎么还能四处抛头露面,将来传出去要被人说小话的。 无论宇文修多罗怎样信誓旦旦的保证,哪怕给头上罩一层幂篱,寿光县主依然不为所动,固执的认为女孩子家就应该有个女孩子家的样,以前是自己太过纵容了,这回必须在出嫁前好好上几堂女工课,否则将来丢人的可不光止她一个。 “娘,你就让女儿出去一趟,女儿保证晚膳时就回来,女儿真的有事…” 宇文修多罗拉着母亲的衣袖央求着。 她现在心里十分焦急,渼陂湖的乡民们还等着要钱呢,若自己没有如约把钱带回去,只怕他们要去找黑炭头的麻烦,到时候真的是有理说不清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激起了民怨,不管是什么原因,亦或者是什么身份,都会被下狱的! “你能有什么事?乖囡囡,你就听娘一回,现在安分守己的待在家里多学学女红,将来嫁出去也不至于被人嫌弃!” 寿光县主心里有着自己的算盘,既然陛下要嫁的公主是个病秧子,那么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平阳敬氏的当家大妇的,而自己女儿就不一样了,论身份当个大妇绰绰有余,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宇文修多罗的性子,如此胡闹顽皮的性子想要操持一个没有父母长辈坐镇的后宅,根本不容易,自己若是想先皇家一步把人嫁过去,那新妇至少在德行上要说得过去,否则将来一样会被人踩在脚下。 宇文修多罗见自己老娘根本就不听自己的,气得一跺脚就跑回了屋子,那两盒跳棋她前几日已经留在了好友郑灵运家中,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卖没卖掉,这个郑灵运也不知道派人来报个信儿,真的要急死人了! 而此时的敬玄则在云叔的陪伴下,紧赶慢赶的往这座盘踞在关中平原的巨型城池而去。 初入长安,觉得什么都新鲜,看见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想上前瞄一眼,卖汤饼的摊子、塑糖人的小贩、糊布鸢的档口… 甚至是人家卖女人物件儿的铺子,敬玄都钻进去瞧了瞧,下场可想而知,自然是被店里的伙计用扫帚给赶了出来,甚至还招来了几声喝骂: “哪里来的下流胚子?信不信抓你去见官!?” 云叔抿起嘴微笑的看着敬玄被人撵得上窜下跳,初来乍到的外地少年嘛,碰上没见过的玩意儿好奇心重也是理所应当,只要敬玄没有遇到危险,他是不会冒然打扰自家少爷雅性的。 “云叔,这长安城好大啊,都走了这么久了,为何还未到宣平坊?” 敬锋看了看前方笔直的大道暗自砸舌不已,将近两百米宽的街道是不是太浪费土地了?反正这个时代也没有汽车,多修点楼房卖钱不好么?要知道这可是京城的中心地段,随随便便就能卖出个好价钱! 云叔笑着解释道: “少爷,长安城东西宽二十里,南北长十八里,的确是挺大的,咱们现在脚下站的这条大街叫朱雀街,以朱雀街为界,西边是长安县,东边是万年县,合起来正好是长安万年之意,两县相加共有一百零八坊,至于宣平坊,还在里头呢。” 敬玄略微一听,便明白过来,说白了长安县万年县,就相当于现代大城市里的行政区,坊市则大概等同于街道社区,而宣平坊多半就是达官贵人住的社区了,估计就是古代版的汤臣一品。 随着两人脚步的临近,街上的人变得越来越少了,在路上行走的都是些衣着光鲜之辈,偶尔还有几辆马车驶过,但凡敬锋的眼神多瞟过去一眼,跟在那些马车周围全副武装的大汉都会恶狠狠的瞪回来。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狗眼!” … … 需要求票了,看到这里的朋友投点票,事关推荐,拜谢 第0073章 你爹为啥不救人 走鹰斗狗之辈自己在电视见多了,亲眼看见却又是另一回事,只是瞄了一眼居然张口骂人,这他娘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来到大唐小一个月了,被人指着鼻子骂还是头一遭,这哪能忍? 敬玄反手抽出背在后背的电棒就冲了上去,嘴里怒骂道: “干你娘!” 一旁的云叔怕自家少爷有闪失,连忙紧紧跟在后头。 那帮豪门恶奴见一老一少不自量力的冲了过来,一个个嘻嘻哈哈的调笑了起来: “这是哪来的野小子,皮痒了不是?哥几个给他松快松快…” “李三儿赶紧去打发了,别耽误少爷的正事…” “好勒,刘头儿,您瞧好了,我李三儿一只手就能…” 话还没说完,敬玄的大棒已经砸了过来,那大言不惭的李三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身子躺在地上不停的抽抽… 怎么是个人就想空手入白刃? 敬玄皱了皱眉头,单手执棒扫了一圈一众正在发呆的恶奴: “你们一起上吧,小爷我要打十个!” 一群豪门恶奴仿佛被羞辱了似的,拔出佩刀就对着敬玄破口大骂: “滚你奶奶的蛋!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马车,竟敢如此放肆!?” 我管你谁家马车?敢嘴臭就不要害怕被人打掉门牙,一群家奴而已! 敬玄掌中电棒连调数档,乌黑的棒头若是细看还能瞧得见闪耀的电花,对准嘴上骂得最起劲那个家伙就砸了过去,那恶奴也是一名好手,本能的就挥刀格挡,可这个年代的刀身和刀柄都是一体打造的,所以通常都只在刀柄的两侧加上两片防止手滑的木柄,手握之处依然有金属能导电… 那恶奴只觉得手掌一麻,佩刀立刻脱手,敬玄瞅准时机,将电棒狠狠的抽在他身上! 又倒下一个。 剩下众人倒吸口凉气,望向敬玄的眼神也由先前的不屑变成了警惕,这么轻易就能放倒身手最好的两个弟兄,看样子来头不小啊… 而云叔早就在后头看呆了,虽然他知道自家少爷在绛州练过武,可对方一看就是从军中退下来的厮杀汉,若是以命相搏,少爷怕是还要吃点亏,所以他刚才一直腾出一只手悄悄把住藏在外衣里的短弩,准备关键时刻替自家少爷料理掉几个刺头。 “弟兄们!一起上!就不信这小子有三头六臂…” “够了!” 一道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一名年岁与敬玄相仿的卷毛少年从帘子里探出个脑袋,先看了看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两名属下,又瞄了瞄被包夹的敬玄,冷冷的问道: “你是什么人?竟敢伤我原国公府上的人?” 这少年正是洛州都督,原国公史万宝的长子史怀寿,他最近偶然在东市淘到一件金贵的小玩意儿,想着送到郢国公府讨得宇文小姐欢心,今日根本没心思与人呈凶斗狠,是以想先问清敬玄来头,回头再好好收拾他一顿。 “你这小卷毛又是何人?” “大胆!竟敢辱我家少爷!” 离得最近的那名姓刘的家丁头子似乎想在自家少爷面前表现一下忠心,刚上前还没两步就被敬玄一记黑棒掏心给捅趴下了。 “好胆!” 史怀寿平生最讨厌人家喊自己卷毛了,这是天生的有什么办法?他史家源自于西域栗特族,打娘胎里就带来的体貌特征,根本就掩饰不了。 何况这黑厮竟然还当着自己的面动手打人,简直就没把本少爷放在眼里! 史怀寿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着自己胸中的愤怒,他父亲上任前曾再三叮嘱,长安豪门贵族数不胜数,不要轻易得罪一些得罪不起的人,所以史怀寿强忍着怒意自报家门道: “我乃原国公之子,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在长安当街打人?” 原来也是一位官二代啊,早就听说大唐胡汉杂居关系融洽,没想到都渗透到了国公这个阶层了,不过这原国公又是谁?突厥还没打呢,那些胡族将领好像还没到降唐的时候… “云叔,原国公是谁来着?” 敬玄是真的不知道,可在其余人耳朵听来,简直就是受了奇耻大辱,认为敬玄是在故意羞辱他们,小卷毛再也耐不住性子,一下子就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 看书还可领现金! 换作以前,云叔怕是还要劝慰自家少爷几句,可现在他既然已经知道自家少爷将来是谁的女婿,经常来家里的又是什么样的一群人,因此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老头子云淡风轻的解释道: “就是史万宝。” 史万宝? “史万岁的弟弟?自称长安大侠那个?就是害的李道玄战死沙场那人?” 云叔轻轻的点了点头,脸色十分尴尬,哪有这样问的,他甚至怀疑自家少爷是故意的,没看见对面那些家伙的眼睛都快喷火了呐… “王八蛋!我对你多次忍让,你竟然一再出言不逊,现在还侮辱起家父来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史怀寿喘着粗气龇目欲裂,恨不得上前将敬玄给碎尸万段! “可我说的是事实啊,对了,你爹当时为啥不出兵压阵?我仔细研读过下博之战,当时你爹若是率军压上,淮阳王李道玄也未必会战死,啧啧啧…可惜了…” 敬玄真的只是好奇,以前上学时听历史老师讲过这么一段往事,对隋唐那些武艺超群的少年豪杰十分向往,据说隋唐演义里天下无敌的李元霸原型就是淮阳王李道玄。 “我要杀了你!!” 史怀寿再也按耐不住了,拔出家丁的刀子就冲了过来,那双瞪得通红的眼珠子就跟死了娘老子似的悲愤。 军伍老兵都不是本少爷的对手,你还想翻出什么花样? 敬玄皱着眉头当胸一脚踹了过去,他现在已经有一些肌肉记忆了,这副身体以前确实练过武,而且应该还不错的样子,所以这一脚立刻把身材单薄的史怀寿给踹了一个大跟头。 “少爷!” “少爷没事吧!” 一群家丁赶忙上前去扶人,他们此刻对敬玄十分忌惮,自家少爷白白嫩嫩的,跟这黑炭头比起来,人家就像洪荒猛兽似的可怖… 第0074章 弑君者的小老弟 “有种的留下姓名!” 见敬玄拔腿要走,史怀寿挣扎的从地上爬起来,他心中明白,今日这个跟头自己是栽定了,连老刘他们都撑不过一个照面,剩下这些人即便一起冲上去也只有挨揍的份儿,但这不妨碍他想要把场子找回来,有了名字还怕找不到人? 敬玄半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几眼,刚往前才走几步,吓得一群原国公府上的家丁连忙扶着自家少爷往后退,那模样活像真的碰上了洪水猛兽似的。 “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户县县令权旭,你可给我记好了!” 得,这下又多了一条冒充朝廷命官的罪状,云叔神色忧虑,这个少爷,行事还真是百无禁忌啊… “权旭?” 史怀寿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熟悉,但此刻的情形容不得他仔细回忆,立时回嘴道: “好!希望他日我找上门来时你还能如此硬气!” 突遭飞来横祸,灰头土脸的史怀寿现在只想着赶紧回府,再联络几名好友一齐找这姓权的报仇雪恨,哪里还愿去郢国公府做客,也幸得如此,不然被敬玄撞见他纠缠宇文修多罗铁定又要挨打。 见人走后,云叔无不忧愁的看向敬玄: “少爷,您刚怎么报权县令的名头,这要是传出去了,恐怕会有假冒朝廷命官之嫌…” 敬玄一怔,刚才一时口快倒没想过此事,不过既然做都做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谁让权旭这家伙天天跟个催命鬼似的要债呢,否则本少爷怎么会这么急着来长安,反正他权旭家世也不差,对付一个脸上长满麻子的小卷毛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管了,先去拜访野人老头才是正事…” 敬玄满不在乎,打个架而已,又没出人命能有多大点事,再说也是他史怀寿的人生事在先,国公府的一介奴仆竟敢当街辱骂一位县伯,谁给他的权力? 走在去宣平坊的路上,敬玄终于想起了贞观一朝郢国公究竟是谁了,宇文士及啊,就是那位弑君者宇文化及的小老弟,野人,仁人,怪不得姓郑的老头管他叫破野头,自己早该想到的! 宣平坊位于东市南面,旁边紧邻著名的青龙寺和龙华尼寺,怪不得宇文士及要住在这,方便拜谒信仰么? 估计小老头坐在家里都能听见寺庙里的诵经声,也不知道做那事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对不起佛祖他老人家的一片栽培? 勋贵之间互相走动,尤其是初次登门的时候,通常要提前送上名贴以及拜访时间,这样主人家也会做好准备招待,哪像敬玄似的,自己大大方方的就去拍人家大门,惊得正在打瞌睡的门房差点从床板上掉下来。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 免费领! “小郎找谁?” 门房伸出个脑袋打量了敬玄半天都记不起这是谁家的少年,能这么大大咧咧的来拍门的,还是头一回碰上。 “我是太平县伯,找你家老爷有事。” 敬玄一边说一边四顾打量,什么是大宅门,这就是,光这大门就气派得不得了,而且看样子还是用的上好的黄花梨,门环上还刷着金漆,真想给他拆下来带走… “我家老爷在宫里上差还没回来,要不县伯改日再来?” 门房一听这名少年居然是一位县伯,言词间也变得客气了很多。 这才是大家族该有的气度,连个门房都这么知情识趣,哪像刚才那个谁家的,一看就是暴发户! “那你家小姐可在?” 门房一愣,哪有初次登门就问人家小姐在不在的,关中的人家家里的小娘子最是金贵,尤其是钟鸣鼎食之家,更是像块宝一样,这家伙不高兴了,但还是十分客气的答道: “小姐在府上,若是小郎想见我家小姐,需有我家小姐亲自送的请帖才能入府…” 门房说完这句话就打算关门赶人,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要是没有请帖就赶快一边呆着去,是个人就想见我家小姐?作梦! 可敬玄偏偏不吃他这一套,一把抓着门沿儿往外一拉,身子一矮就从门房的胳膊底下钻了进去。 进去前还不忘回头让云叔先去找间茶棚子歇歇脚,说自己办完事就出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怎能四处乱闯?快来人啊!家里进贼子了!” 门房死死拖住敬玄不让他再往前一步,真要让陌生男子闯进后宅,宇文士及回来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罗儿!罗儿!?” 敬玄不耐与他起冲突,只是叫着宇文修多罗的闺名,初次登门太放肆了也不好,否则早拿电棍招呼了。 闻讯赶来的家丁护院见有人居然敢在国公府撒野,一个个磨掌擦拳的就要上来教训敬玄,而门房的语气已经带着哭腔: “就是他!就是他!我拦着不让进他非要往里闯!拦都拦不住…” 不大一会儿宇文普照也从后宅赶了过来,一见这副乱哄哄的场景,不由大怒: “什么人竟敢在郢国公府放肆?” 敬玄还没说话,那门房已经抢先告起了状: “少爷,就是他,他说他是什么太平县伯,要进府里来找小姐,小的拦着不让进,他还…” 这家伙,嗓门倒是大,敬玄回过头瞄了他一眼,要不将来让宇文修多罗把这家伙当成陪嫁品送过来?这么尽忠职守的家伙可不多见,家里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呢… “你叫什么来着?” 那门房一怔,弄不清敬玄怎么突然问起自己名字,下意识的还以为他要事后报复自己,一咬牙梗着脖子故意大声喊道: “我叫孙午,你这贼子还想私底下寻仇不成?!” “吼什么吼?就你嗓门大!?” 敬玄感觉耳朵都差点被他给震聋了。 而宇文普照一听到太平县伯四个字,就知道来人是谁了,之前父亲已经提起过,只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亲自登门来找人,简直一点规矩都不懂,恩,得让他吃吃苦头,免得这小子今后不把我郢国公府放在眼里… 想到此处,宇文普照淡淡一笑: “太平县伯?什么太平县伯,没听说过,来人,把他给我扔出去!” 敬玄大怒,本少爷都自报家门了还这么不给面子? 抽出电棒就准备冲过去教训教训这个獐头鼠目的大舅哥。 “黑炭头!手下留情!” 第0075章 百骑司统领阎诃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 免费领! “这么说那小子已经来到长安了?” 太极宫武德殿里,李世民正在听取百骑司统领阎诃的密报。 “回禀陛下,县伯先是在昭国坊附近与原国公之子史怀寿发生了冲突,然后才去了郢国公府上,似乎也差点与郢国公之子发生摩擦,所幸被郢国公之女及时阻拦了下来…” 李世民听得目瞪口呆,这小子,才刚来长安城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这么能惹事? “史怀寿?那小子不会动手打人了吧?” 阎诃表情有些不自在,吞吞吐吐的答道: “县伯的确先动手打人了,原国公府上伤了三个家将,史怀寿也被…也被县伯踹了一脚…还有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莫非这竖子还伤了其他人?!快快从实说来!难道你还想为旧主之子尽忠不成!?” 李世民一拍桌子,怒不可揭的站了起来,吓得阎诃连忙拜伏在地,口称不敢! “回禀陛下,县伯打了人自称是天水郡公权弘寿之子权旭,还…还扬言史怀寿要寻仇就去户县县衙…” 李世民听罢哑然失笑,这混账,打了人还不敢认,居然把黑锅戴在别人头上,着实滑头! 而阎诃吓得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他早年一直是敬君弘的部将,敬君弘战死后,连同左屯营其余将士一同成为了新衙门百骑司中的一员,对于旧主的遗子,内心天然有一种亲近感。 “权旭?可是那户县新任县令?好胆,竟敢冒充起朝廷命官来了!” 李世民虽然口中咬牙切齿,但面上却是带着一丝微笑,这让阎诃心中更加忐忑,弄不清这位陛下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他为何与那史怀寿起冲突?” 李世民心中非常好奇,初来乍到怎么就跟人家对上了?以自己这几日的观察,这敬玄不像个喜欢惹事生非的人啊… 阎诃连忙把敬玄与史怀寿发生冲突的细节如实禀报给李世民,连敬玄当众质问原国公史万宝为何不救淮阳王李道玄的话也原封不动的转达了出来。 李世民眉头一挑,这小子怎么好端端的问这个?李道玄之死一直是他心中的痛,可当初受形势所迫,自己那会儿还只是一名亲王,很多事情都不能如自己之意,难道这个黑炭头竟不知道史万宝是淮安老王叔李神通的人么? 就这样还想娶人家外孙女? “阎诃,你跟在朕身边多久了?” 李世民突然转头,意味不明的看向这名胡子拉碴的属下。 阎诃心中一颤,连忙恭恭敬敬的答道: “回禀陛下,三年有余了…” “朕对你如何?” “回陛下,陛下对阎诃恩重如山,阎诃愿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以报陛下之恩…” 阎诃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趴在地上就差发誓赌咒了。 “不会说话就少说话,什么结草衔环,说出去也不怕贻笑大方。”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既然如此,那你出宫去吧。” 阎诃一愣,以为这位皇帝陛下要对自己痛下杀手,百骑司向来是个只进不出的地方,还没见谁能安安稳稳的走出去过太平日子呢,急忙向李世民展示着自己的忠诚: “阎诃愿以死报效陛下知遇之恩!” “哪个要你死了?” 李世民奇怪的看向他: “朕要你出宫去,跟在那小子身边,早晚提点,免得将来又闯出什么祸患来不好收场。” 阎诃听罢立刻松了一口气,心中甚至有些窃喜,这几年在百骑司刀口舔血的日子他真的是过够了,可嘴上还是故作冷峻道: “属下哪也不去,只愿留在百骑司,跟在陛下身边效犬马之劳…” “朕没说让你离开百骑司…” 李世民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耳边复起: “怎么?你还想着离开百骑司?” 阎诃大惊,慌忙摆手道: “属下愚钝,不知陛下之意,请陛下恕罪…” “那你去吧,记得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李世民拂袖离去。 “属下遵旨!” …… “黑炭头,你怎么来了?” 宇文修多罗望向敬玄的眼神满是惊喜,丝毫不顾及坐在旁边脸色铁青的兄长。 敬玄温柔的看了她一眼,说来也怪,天天在跟前晃悠觉的烦,这看不见人了呢,心里又莫名其妙的挂念,这是坠入爱河了么? “见你一直没有音讯,心里有些放心不下来看看。” 敬玄说着还故意挑衅般的回瞪了宇文普照一眼,初次登门就想给未来妹婿下马威?本少爷又不是入赘,用得着看谁脸色? “你!” 宇文普照大怒,正想过来揪他脖领子,这时寿光县主又从后宅走了出来,她已经得到丫鬟们的禀报,专门收拾了一番才出来见客,想看看被自家老爷和陛下同时看中的人才,究竟长了个什么模样。 只是这一见,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五官还算神俊,就是…也未免太黑了吧,跟个乡下老农似的,和长安勋贵家的二代子完全是两个极端。 “你就是敬玄?” 寿光县主沉吟一番开口问道。 宇文修多罗连忙挽住她的胳膊介绍道: “黑炭头,这是我娘!” “这是你…你娘啊?” 敬玄的反应让寿光县主明显不悦,心中又悄悄给他打了一个没礼数的差评,可下一秒,她又开心起来。 因为这黑炭头表情非常惊讶: “我还以为是你姐妹呢,心里还在疑惑你怎么还有个孪生姐妹都不提醒一下,原来是婶娘,失敬失敬…” 说完还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行礼问好。 “哼,马屁精…” 宇文普照嘟囔了一句,招呼也不打就钻回后宅去了,他实在看不惯敬玄人前人后的那两副面孔… 就这一下寿光县主被捧得天花乱坠,态度也跟着变得热切起来: “太平县伯快坐快坐,来到府里就像是来到家里,不用跟婶娘客气,你宇文伯伯还没下差,不然看见你来一定会高兴的,你是不知道,他时常把你挂在嘴边,弄得我们这些身边人早就想见见你了,今日说什么也要留下来吃顿晚膳,否则你宇文伯伯回来该怪我这个做婶娘的不懂礼数了…” 第0076章 该装傻就要装傻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这才刚坐下闲聊不到半个时辰,寿光县主对敬玄的称呼已经由爵位直接变成了玄哥儿,那股子亲热的劲儿让宇文修多罗这个做女儿的看了都咋舌不已。 “婶婶说得哪里话,小子这里有一个方子,能够制作出一种让人浑身散发着香气的皂角,而且更添有洁净的功效,最是适合婶婶这种保养得当的妇人,回头做出来第一批就给您送过来…” 敬玄一边说一边发出爽朗的笑声,让人一瞧就是一个靠得住的好男人。 “那婶婶就在府里翘首以盼了。” 寿光县主笑眯眯的站起身对宇文修多罗说道: “罗儿,多陪你敬家哥哥聊聊,阿母去后头看看菜肴准备妥当没有…” 知道自己老娘是在借故离开,给二人独处的空间,宇文修多罗脸皮微微发热,连忙称是,目送着自己母亲离开,好不容易等大厅只剩两人时,宇文修多罗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先前还怕母亲对黑炭头不满意,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发什么愣呢?快到敬家哥哥怀里来…” 敬玄坏笑着张开双臂,臊得宇文修多罗一跺脚就上前狠狠的捏了他一把。 “臭丫头,又想挨家法了是吧?” 敬玄佯怒,伸出一只手装作要拍她翘臀的架势,宇文修多罗惊呼一声,连忙往他背后躲。 “哼,问了你那么多次都不说,害的我亲自来长安找人,怎么,怕我知道你是国公家的小姐要讹诈你不成?” 宇文修多罗以为他生气了,慌忙摆手解释道: “是爹爹不让我说的,可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想瞒你…” 少女正辩解着,无意瞥见敬玄似笑非笑的表情,马上就知道他是故意在逗自己,一下子就变得不高兴了,撅着嘴撒娇道: “亏我还那么担心你,变着法想跑出去找你,既然你知道我家住哪儿,怎么不早些来?” 这怎么反倒成了我的错了?果然跟女人讲不得道理,眨眼就能覆手为雨扭转颓势啊… “你知道的,家里还有个…走不开…” 敬玄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犯了错误,见宇文修多罗脸都要滴出水来了,马上补充道: “你不知道,为了来找你还在路上揍了人,说是什么原国公家的,一个小卷毛,叫什么史什么寿来着…” “史怀寿?” 宇文修多罗蹙眉,关心的看了看敬玄: “你没受伤吧?那史怀寿向来嚣张跋扈,随时带着一群很厉害的家将在身边…” “厉害么?吾观其不过一群草芥尔…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你是不知道,当时本少爷…” 敬玄一旦吹嘘起来就没完没了,宇文修多罗早已经习以为常,偏偏她自己又喜欢看敬玄吹牛皮的样子,还知道趁他说话的空当给他奉上一杯水,托着腮帮子如同小迷妹一样看他表演,时不时还在关键时刻询问一下具体细节,极大的满足了敬玄的虚荣心。 躲在偏门帘子后面偷看的寿光县主见自己闺女一副花痴相不禁哑然失笑,看来这丫头留不得喽,得尽快跟任城王妃把婚事给定下来… 小别胜新婚,即便两人还没成亲,这才几天不见就有说不完的话,若非是天色渐晚,宇文修多罗甚至有带敬玄去自己闺房参观一下的冲动。 “这么说,你把那两盒跳棋交给了别人?” 敬玄沉吟片刻,觉得有些不妥,女人家对漂亮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难保不会起些不该起的心思。 “不是别人,郑灵运跟我一块玩到大的,她不会骗我的…” 宇文修多罗替好友向敬玄解释着。 “那她怎么连个口信儿都不送来?” 敬玄似笑非笑的问道。 “兴许…兴许是还没卖掉耽搁了吧…” 宇文修多罗不信郑灵运会贪图自己的东西,认为敬玄的担心实在有些多余。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敬玄倒不是在乎两盒跳棋,没了就没了,床底下还有的是,只是权旭那边已经约好了,现在一时半会儿自己上哪弄钱去? “嘿,贤婿怎么来了?” 宇文士及刚回府,就瞄见自家前厅做了个黑不溜秋的人,心中一喜,打趣道: “来看普明啊,就知道贤婿心里是有我们普明的…” 小老头笑得很得意,今日上差还在跟一众同僚吹嘘不日就要请他们喝喜酒呢,没想到都已经追到家里来了。 “郢公…” 以前不知道身份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已经登门了,再佯装不知道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敬玄说着还把放在身后的包裹递上前。 “跟老夫客气啥呢,来这儿就跟自己家,快坐坐…” 宇文士及说着就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袱,见里面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木盒子,顿时喜笑颜开,还是贤婿上道啊,知道老夫离不开这个。 “爹~” 宇文修多罗有些羞涩,哪有当人面就拆礼物的,一点礼数都没有… “怎么?嫌爹妨碍你们了?这就走,这就走…” 宇文士及故作不解,抬腿就佯装要走,宇文修多罗连忙把他拉住,自己却一头扎进后宅跑了。 “普明这孩子,老夫还没见她这么害羞过呢,不愧是贤婿,有两下子!” 宇文士及笑着给敬玄伸出一个大拇指,促狭道: “贤婿今日来长安做甚啊?” 敬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老头子是明知故问啊,馋你闺女身子这个答案行不行啊? “准备拜访家姐,顺道过来看看…” 宇文士及听罢微微一笑: “既然贤婿能找到府里来,那说明也知道了那位的身份,那贤婿打算如何应对?” 敬玄奇怪的反问道: “那位是哪位?我怎不知道?” 宇文士及先是一怔,旋即醒悟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笑道: “不愧是贤婿,以不变应万变,老夫受教了,可汝南公主在你家这不假吧,你打算也这么对待公主殿下?” 原来家里的小白兔是汝南公主啊,这自己还真不知道,毕竟李世民的女儿那么多,若是宇文士及不说谁知道李真是哪位公主? 敬玄眨眨眼,同样笑答: “人家又没说,我怎么知道她居然是一位公主?” 第0077章 敢不敢比试一下 头一回来未来老丈人家,敬玄竟觉得一点都不拘谨,先是哄好了丈母娘,现在哪怕身份公开了,跟老头子也能相谈甚欢,早知道在后世就不那么宅了,明明有如此造诣的人际天赋,缩在车厢里实在浪费了。 不过就在敬玄准备给喜好发式的未来老丈人描述一下小李飞刀的造型时,无奈有恶客登门,老远都能听到程咬金那独有的大嗓门: “郢公可是在书房?” 宇文士及苦笑一声,又一个来讨要香烟的,这程咬金就是狗肚子藏不住猪油的货,一盒烟四处显摆,没两天的功夫就被瓜分光了,这已经是第二次登门打秋风了。 “贤婿稍待,老夫去去就来…” 话音还没落下,程咬金已经出现在了前厅,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宇文士及旁边的黑黝少年: “咦?你小子也在这?正好正好!” 敬玄连忙见礼道: “程伯伯。” 程咬金大大咧咧的走过来拍了拍敬玄的肩膀,嬉笑道: “正说明日去户县找你呢,赶巧了,没说得,这就走!” 说罢一把抓着敬玄的手就往外拉。 “干什么这是?老程,有话好好说…” 宇文士及还以为两人有什么过节呢,连忙拦在跟前,小小的身子硬抗着程咬金这副大块头,令敬玄好生感动。 “老程,这是老夫未来女婿,你可不能不给老夫这个面子…” 宇文士及一边说还一边主动拿出一盒烟直往程咬金手里塞,那模样熟练得就像是时常混迹于商场的老油条,令敬玄大开眼界。 原来古人们学起这一套来也是手到擒来啊… 程咬金一头雾水,不过送上来的烟不要白不要,他本来就是来要这玩意儿的,这下正好免去烦恼: “你说甚?玄哥儿是你女婿?” 程咬金瞪大了眼睛,这宇文氏不是一向眼高于顶不屑与将门联姻么?前阵子还听说打算跟山东某个老王八蛋结为亲家呢,这就改主意了? “郢公可别诓俺老程,真是你女婿?” “千真万确的事,骗你做甚!” 宇文士及没好气的答道,见程咬金还不撒手,就准备亲自动手去拉人。 “可以啊你,不声不响就把俺老程看中的人给抢走了!” 程咬金的语气有点遗憾,他原本还想着给敬玄介绍一门好亲事呢,就是张公瑾家的二丫头,没想到被这老小子给捷足先登了,悔之晚矣! “瞧你说的,你老程又没有闺女…” 宇文士及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得意,没想到这黑炭头还是个香饽饽,幸好老夫有先见之明把事情给定了下来。 但程咬金却仍旧不管不顾的把敬玄往外拉: “既然都是你女婿了,那往后相处的时日还多,今日就让这小子先陪俺老程走一遭,改日再来拜访你这个老丈人…” 这话有歧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程咬金才是宇文士及的女婿呢,敬玄几次想挣脱程咬金的魔爪都奈何不得,以他目前还未长成的身子骨,气力上还不是程咬金这等宿将的对手,眨眼的功夫就被拉出了前厅,连宇文士及在后面说的些什么都没听清。 好不容易出了大门,程咬金这才把手松开,敬玄揉着酸涩的手腕一脸幽怨的看向他: “程伯伯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程咬金指着前面的马车急不可耐的答道: “先上车,你上回不是说那个烟草种植么?老夫这几日找了几家有地的,他们都愿意合伙,这就去找他们商谈去!” 一听是生意上的事,敬玄一下就来了精神,手腕也不疼了,这真是瞌睡来了就遇到枕头,正愁手里没钱呢。 “程伯伯稍等,我家老仆在前面铺子等我,我先去说一声…” 敬玄说完就要跑,没想到又被程咬金给逮了回来直往马车上塞: “老夫自会派人招待他,时间不等人,咱们这就出发,一会儿该宵禁了!” 宵禁这玩意绝对是在阻碍大唐的商业发展,在没有多少娱乐消遣活动的时代,夜市绝对是排名第一的夜间活动,谁脑子这么轴想出这么一个玩意儿来的?就该拉去砍头,简直就是在把目前世界上最大,也是未来最繁华的城市扼杀于摇篮之中! 跟着程咬金坐在马车里左拐右拐,期间他又派了不少家将去找人,最后终于停在了一处大宅门跟前,敬玄抬头望去,宿国公府四个大字正明晃晃的挂在牌匾上,将门就是将门,比起宇文士及家的大门,又是不一样的气势,节钺戟狩,将旗高悬,一看就知道这家的主人是为朝廷立过功的领兵大将。 “看什么呢?赶紧进屋,人一会儿就到…” 程咬金满不在乎的把敬玄往府里推,程家的家丁一见是自家老爷回来了,一个个嬉皮笑脸的在旁边打招呼,而且还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被老爷推搡的黑肤少年。 真是有什么样的家主就有什么样的家仆,人家宇文氏的家仆多规矩?若是看见宇文士及这么推搡一个陌生人,只怕早就冲上来帮着家主把人五花大绑了。 进了院子,几名少年正在兵器架子边耍子,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少年正在嘿呼嘿呼的举着石锁,旁边其余几个少年则不停的给他加油鼓劲儿。 程咬金目露慈爱,嘴里冒出的话却十分不客气: “举个石锁有甚好看的?都给老夫滚过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敬家哥哥,处默你也来…” 伴着程咬金的招呼,三个少年乌泱泱的围了上来,清一色的方块脸,一看就知道是亲生的。 “这是敬玄,已经被陛下封为太平县伯了,你们几个得好好跟人学学,别一天到晚净给老夫生事,尤其是你程处亮,再让老夫知道你跟柴令武赌钱,腿打折!” 年纪最大的那名少年一听见敬玄的名字顿时眼前一亮,好奇的上下打量着敬玄: “你就是一招击败权旭的敬玄?” “你是谁?” 敬玄也好奇,自己的名头都传到长安城来了? “我叫程处默,敢不敢和我比试一下?” 第0078章 段志玄与翟长孙 做为封建领主的最大好处就是百姓们还在翘首盼望朝廷救助时,地主们正坐在家里推杯置盏,纸醉金迷,而不用担心某一天上了什么娱乐版的新闻被人家喷个狗血淋头。 所以像程处默这种领主二代只用关心自己所关心的,其他外面哪怕饥荒马乱,也阻止不了他那颗想和敬玄一较高下的决心。 “滚一边去!再敢在跟前瞎晃悠,小心老夫拿大耳刮子抽!” 程咬金怒不可揭的踹了他一脚,呵斥道: “一颗榆木脑袋整日就知道打打杀杀,一点长进都没有!玄哥儿是老夫请来的客人,再多嘴,不用玄哥儿出手,老夫就先收拾了你!” 程处默被自家老爹一通训斥,悻悻的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敬玄,十分不甘心的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生闷气。 “这孩子,从小没人管教,都快被他娘给惯坏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程咬金说完还朝程处默狠狠的瞪了一眼,这让他儿子显得更加委屈,明明比敬玄还大两岁呢,怎么感觉自己成了个晚辈? “爹,权旭就是败在他手上,听说只用了一回合,孩儿只是想领教一下,没有其他意思…” 听程处默这么一说,程咬金十分惊讶,转而看向敬玄: “这混小子说的是真的?你小子这么厉害?” 看着程咬金磨掌擦拳,一脸欲欲跃试的模样,敬玄慌忙否认道: “侥幸而已,都是权县令故意相让的,程伯伯可别听信外头那些流言,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开玩笑,这些武将出身的家伙不见得人人都能让自己近身,万一人家拿一杆不导电的长兵器与自己对打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一马槊捅翻? 程咬金瞅着敬玄心里将信将疑,正想要再出声试探,这时外面又来了几人,这才把他心神给吸引过去。 敬玄长出一口气,恨恨的瞄了程处默一样,这家伙又是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贤侄,来来来,老夫给你介绍一下!” 程咬金又把着敬玄的手腕往前拉,挨个的跟他做着介绍。 “这是樊国公段志玄,这是夔国公刘弘基,这是云阳县公翟长孙,这几位与你父亲敬君弘生前都有私交,也是你叔伯辈的,万不可失了礼数…” 敬玄一听,都是名臣勇将啊,连忙挨个见礼,这个叔叔好那个伯伯也好… “这就是士毅老哥家的小儿子?眉目倒是有几分相似,听说那烟草是你弄出来的?可把伯伯给馋坏了,现在都快离不开了这玩意儿了,今日正好再给伯伯匀点…” 这群人当中就数夔国公刘弘基年纪最大,因此说起话来也毫不顾忌,士毅就是敬君弘的表字,为了显得亲热,也好一上来就张口想找敬玄要点实惠。 合作办事做生意么,烟酒奉上也是应该的,再说了,不把这些地主老财哄好,怎么让他们办事? “小侄今日事出突然,实在不知要与几位叔伯会面,早知道就带些来长安了,不过诸位叔伯放心,既然叔伯们看得起小侄愿意续上这门情义,那没说的,待小侄回了户县就亲自让人送过来,保管教诸位叔伯满意便是!” 敬玄痛快的答复立刻赢得了所有人的一致好评,翟长孙蒲扇般的大手不停的拍在敬玄的肩头: “果然爽快!不愧是咱们将门家的种!” 敬玄抽着一张脸挤出了几滴笑容,这翟长孙可是大唐军队中王牌部队玄甲军的统领,天生神力,再这样被他拍下去,自己肩膀非得塌掉不可… 程咬金见状连忙把翟长孙给挡开,怒骂道: “你当玄哥儿是你军营的那些糙汉子呢?先进屋,酒菜都备好了,先坐下说话!” 唐代的酒宴仍旧是实行分餐制,几张小案几按照身份或年龄的序列左右排开,其中主家坐在上首,而敬玄不但年纪最小,且爵位也是最小,所以坐在了末尾。 因为要谈的是商业机密,所以程咬金特地挥退了下人丫鬟,享誉长安的三勒浆就堆在敬玄旁边,这意味着待会自己还要负责给几个老家伙倒酒助兴。 “怎无歌舞?老程,早就让你买些歌妓乐姬养在家里,这样吃酒有个甚的趣味?早知道还不如去我家…” 刘弘基等了半天也没见程咬金招呼歌舞美姬上来助兴,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樊国公段志玄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 “今日是来谈正事的,你要想耍子待会谈完正事哥几个陪你去平康坊耍一圈,先说好,若是巡城武侯问起,可跟某家无关!” 刘弘基不甘示弱,立刻回嘴道: “这有何难,你樊国公若是愿意会账,这个黑锅老夫背下又何妨?” 见两人开始斗嘴,坐在敬玄旁边的翟长孙笑着解释道: “贤侄啊,这里面有个典故,你段伯伯家里人口子多,所以平时咱们出去耍子,一到付账的时候,他总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你将来也得注意,千万别被他的豪言壮语给蒙骗了…” 敬玄张大了嘴巴,原来身份到达国公这一阶层依然也会有捉襟见肘的时候,也是,一旦身份上去了,先不说要娶多少小老婆,生多少个儿子,光家里的护卫丫鬟就是好大一笔开销,这更坚定了他想赚一大笔钱的念头,随即望向段志玄的眼神也开始夹带着一丝同情… 段志玄被他这么一盯,老脸难免一红,张着嘴替自己辩解道: “贤侄休要听他胡说八道,老夫这是持家有方,你年纪小不懂,等到将来你就明白了,说不定到那时候你还要来请教老夫呢…” 千万不要有那么一天,若是混成那样自己这个穿越客还不如早点投河自尽来得爽快,守着满脑子超越时代的见识就混成这?可眼下自己的的确确还欠着户县官衙一大笔帐呢… “好了好了,闲话待会再说,说正事…” 坐在上首的程咬金笑骂道: “事情老夫先前也跟几位都说了,咱们四家在长安附近都有农庄,今日叫大家伙儿来就是想一起商议个章程出来,比如份子应该怎么分?玄哥儿,事情是你提出来的,你来说说!” 第0079章 只收钱其余不管(求收藏) 敬玄知道这些勋贵都是冲着自己描绘的烟草利润来的。 不然程咬金怎么会刚好只找来四家? 连带着敬玄这个出种子的人,一共五家人刚好每家占两成份子。 要我这个出种子的人只占两成份子? 那不可能! “好叫几位叔伯得知,小侄这烟草种子来历十分艰辛,其中苦楚曲折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但普天下也只有小侄才有此种,并且懂得如何运用此种,所以小侄做为这个商业计划的发起人,愿意拿出四成份子让几位叔伯入伙…” 敬玄话还没说完,刘弘基就不乐意了,拍着桌子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敬小子,你这样太不厚道了吧,咱们几家出地又出人,还只占一成份子,这说不过去!” 刘弘基的话立刻赢得了其余几人的赞同,除了程咬金皱着眉头没说话之外,都认为敬玄实在太过小气了。 敬玄对此心中早有预料,十分平静的解释道: “诸位叔伯可知此物一亩能产多少斤?不多,三百斤已经是极限,而且即便长出来还需要干晒切割加工,这里面哪一项不需要技艺?更何况此物最终的成型与诸位叔伯现在所抽的香烟又有不同,需要借助烟斗才能吸食,所以这又是一个来钱的行当…” 烟斗?刘弘基一愣,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烟斗上去了,这烟斗又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有跟现在的香烟不一样又是什么意思? 就连程咬金也皱眉问道: “玄哥儿,你说的不一样指的是口感还是外观不一样?” 敬玄微微笑道: “口感上应该差不离,小侄说的是外观…” 说到这,敬玄站了起来,走到大厅中间详细的给云里雾里的几人讲解道: “几位叔伯,这烟草好说,只要种出来就能吸上,可这玩意只是一锤子的买卖,时间一久难免会有人跟着效仿,毕竟种子这种东西一旦多了,很快就会满天下都是…” “我看谁敢!” 段志玄跟着站了起来,看着敬玄大声问道: “玄哥儿,有话不妨直说,咱们哥几个都是粗人,实在听不得那些绕来绕去的话,你就说一年能给家里带来多少收成便是!” “不错,玄哥儿你还是直说吧,一成份子能带来多少银钱才是正理,若是合适咱们就干!” 翟长孙也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望向敬玄。 究竟具体能有多少收入,这自己还真没好好算过,一亩烟草打算两百斤产量,加工后每斤卖个一贯钱不成问题,毕竟烟草这玩意儿属于消耗品,再贵了就没人抽得起了… 但若是按照品质将这些烟草划分为几个等级,然后分别以不同的价格售***如五百文一斤的,一贯钱一斤的,两贯钱一斤的,那收入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正常情况下,一亩地大概有一百五十贯左右的收成。” 敬玄只说了一个中位数,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万一这玩意对户县那边的土壤有排斥呢? 一亩地一百五十贯? 刘弘基倒吸了口凉气,连忙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自家在长安外的田庄那边能匀出一百多亩地,一年到头下来,哪怕只有一成份子也能分一千五百贯,可不少了,刘弘基已经有些心动了,但老狐狸自问见过多少大风大浪,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装作不大满意的样子: “老夫觉得一成还是有些少,玄哥儿你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土地人力都是我们出,你只需要提供种子坐在家里收钱而已,你想啊,你一个人就占六成份子,光老夫这你一年就能收将近一万贯的红利,这你就不怕人家眼红?” 恐怕眼红的人是你吧,这老家伙还真是属饕餮的,这么多钱都满足不了你的胃口? 敬玄回头瞅了瞅其余几人: “几位叔伯难道都是这么想的?” 段志玄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跟小辈争利本是不该,可若是一年能凭空多几千贯收入,那自己还有什么拉不下脸的? 翟长孙同样也是如此,只不过他觉得一成也行,再多一成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他在田庄的地也就一百来亩。 “玄哥儿,这样吧,老夫出个主意你看如何,咱们一家按照田地的份额给你补足银两,多占半成份子如何?你占四成,咱们四家一共六成…” 程咬金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跟人讨价还价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感觉老脸都快臊光了。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敬玄狐疑的瞅了瞅几个老家伙,见他们都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烟草这玩意说白了首先还是得要有市场才行,只有烟民多了才能有销路,要想打开销路,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人带头,而且带头的人身份上还得高贵,只有达官贵人带起了这股风气,底下的商贾士人才会争先效仿。 而眼前这四位既然在大唐混的风生水起,那自然人脉关系也不差,让他们去推广,总比自己见一个给一盒要快得多,谁家婚丧嫁娶都去遛一圈那多没面儿不是? “那就一成半,说定了,每家出一百亩地,每亩地十贯钱的份子钱,将来卖出去我只抽四成走,其余的不管,不能再少了!” “好!果然够爽快!回头就让下人把钱给你小子拉过来!” 刘弘基抚掌大笑,舍去一千贯换来一年几千贯的收入,这笔买卖划算啊! 见敬玄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其余几人也纷纷出言夸赞,说什么敬家出了个好后生,敬君弘在九泉之下终于可以瞑目了… 这话说得,敢情本少爷不让利,老爷子在地底下还睁着眼? “来来来,今晚不罪不归!一会儿去平康坊耍子,账老夫包了!” 一听家里一年又要多几千贯收入,段志玄也难得开始大方起来,拿起一坛子三勒浆就往喉咙里狂灌… 而敬玄这位大股东虽然装作被割了肉似的在那唉声叹气,可心里早已经笑开了花,不过付出一点种子而已,现在的那点存货想要一年就铺开几百亩地,那纯粹是在作梦,起码先得培育个两三季才能真正见效益。 最重要的是,这群老家伙似乎忘记了皇帝陛下现在也是烟民,见着这么来钱的行当他会不掺合一下? 不过自己到时候倒可以开一家烟斗作坊,各种材质造型的都做一做,再整几个限量版什么的,叼在嘴上堪比劳力士一样的存在… 第0080章 男人的腰碰不得 之前以为古代的酒水最多就只有百分之几的酒精度,否则为何书上动不动就是主人公豪迈得几斤几斤往下灌? 尤其是水浒里的那些崽,若是没有个几坛子打底的酒量,都不好意思自称是洒家。 所以敬玄也捧着坛子学起了段志玄的如鲸吸水,酸酸甜甜的三勒浆初入嘴中时,敬玄觉得口感还不错,但一坛子下肚后走路立时变得摇摇晃晃,舌头也大了起来… 这不该啊,以本少爷在后世的酒量,五十多度的白酒都能来上八两,怎么到这儿就不行了? 靠在柱子上想了半天才想到这副身体压根就不是自己的… 正在捶打胸口报复这具酒量差的身体时,翟长孙又端着坛子一步三摇晃的走了过来,说他这个做伯伯的要好好感谢一下自己拉他入伙…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敬玄从床上醒来时压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就想赶快先找水喝,嗓子都快要冒烟儿,昨晚的事竟然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堆开房门就看见两个少年在树上爬上爬下的,周围还有一群丫鬟兜着衣衫在接少年从树上扔下的果子。 好半天才想起来这是程咬金的另外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叫程处亮,未来清河公主李敬的驸马,小的那个是程处弼,才八岁多一点儿。 丫鬟们也发现了敬玄,一个个捂着眼睛惊叫着就跑开了,连掉在地上的果子都不要了。 敬玄这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一条短裤,这玩意儿还是当初自己备在车里的换洗内裤,没法子,实在是穿不惯唐人流行的兜裆布,嫌咯得慌。 连忙转身回屋想把衣服穿上,毕竟这是在别人家里,自己这么清凉好像不太友好,可回到屋子里床上床下找遍了都没找到自己的衣衫,更重要的是自己的电棒呢?电棒去哪儿了? 正当敬玄焦头烂额时,房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程咬金的大儿子程处默抱着一团干净的衣衫随手扔到了床上,而且电棒也搁在上面,敬玄连忙一把夺过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保险没有打开之后,长长出了一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瞧你那样,稀罕得跟什么似的,不就是一根棍子而已,有什么可宝贝的?” 程处默斜着眼睛瞟了瞟敬玄,这跟棍子他研究了一早上都没研究出什么名堂,说是短钝器呢又兼有柔韧性,硬度与尉迟宝林擅长的铁鞭不能相提并论,长度却又比秦怀道家里的铜锏还要多几分。 “你懂个啥,兵器乃将门之人的立身之本,岂能轻易丢失?程伯伯难道没教你?” 敬玄知道这家伙想找自己比试,可自己实在不想一大早上的就电人,还在人家里做客呢,多没礼貌不是? 程处默今年刚满十六,家传的武艺已经被他学了七七八八,就如同草原上的猛兽似的,半大的崽子总想找人练练手,长安城里的二代已经鲜有是他对手的了,当然,凡事都有例外,不过那些人,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再怎么练都没用,有些人天生就是底子好,比如尉迟宝林这种喝熊奶长大的… 冷不丁瞧见敬玄这种新来的下山虎,就想上去过过手瘾: “赶紧把衣衫穿上,你昨晚吐了一身,原来的衣衫已经不能要了,这是本少爷的,快穿上咱俩练练…” 就没见过这样的,见敬玄慢条斯理的模样,程处默居然打算上手帮他穿衣服… “大早上的打什么打啊,现在脑仁还疼呢,走路都走不稳,莫非你想趁人之危?” 敬玄一下子就抓住了这家伙的软肋,一看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家伙,肯定不会跟他老爹似的喜欢占别人便宜。 果然,程处默一听也觉得有点道理,憨笑道: “那你定个日子,到时候我去户县找你比试…” “再说吧,昨晚想必你也听到了,最近事情多…” 敬玄穿好裤子抖了两抖,勉强也算合身: “你还杵在这干啥?都说了最近事情多。” 被人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穿衣服,实在是有些别扭,又不是女人,感觉怪怪的… “哦,我娘让我来喊你去吃早膳,我爹已经上差去了,他走的时候还说已经派人把钱拉到户县去了,你家的那个姓云的老仆带的路,让你不要担心…” 听听,这才是大户人家该有的效率,不声不响就把事情给结了,谁像那长沙公主那妮子似的,一千多贯还扣扣索索的,还想出卖色相来博取本少爷的欢心,实在令人不耻! 一想到又有几千贯的收入,敬玄一颗心又变得火热起来,烟草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见着效益,眼下先把县衙的账结了,牛尾沟的祖坟工程也要开始动工了,先围着车子被埋的那一千修个一期工程做做样子就好,想必也花不了多少钱,剩下的钱就拿来开发渼陂湖项目,雇佣些流民应该要不了多少钱吧… 敬玄正在盘算着将来的计划,以至于程处默叫了他几次都没反应,最后这家伙只得一把将他扛在肩上往前院送,老娘还等着呢,瞎耽误啥? 程咬金现在的正妻出自清河崔氏,原配孙氏已经去世,也就是程处默的亲娘,至于程处亮和程处弼都是崔氏所出。 在这个时代有句话叫作娶妻当娶五姓女,能娶到清河崔氏的女子,说明程咬金这个大老粗还是有两下子的,而且李世民日后把清河公主嫁给程处亮,未必没有这方面的考量。 “快把我放下来!” 这家伙简直一点面子都不给,没看见那么多来来往往的家丁丫鬟在笑话本少爷吗? 又不是女人你扛什么扛? 早知道就该给程处默这家伙好好上一课,不但女人的腰摸不得,男人的腰同样也碰不得! 第0081章 本官真的是权旭 户县县衙里,权旭正带着一群衙役核算着渼陂湖百姓安置的补偿事宜,经过走访他才发现这一带有的百姓家里地多,有的土地少,若是都按照十五贯一户的标准来进行补偿,恐怕很难服众,因此这才召集各村里长,县衙差役进行重新计算。 县衙大堂里人来人往正忙活得热火朝天,忽听属下来禀报,说外面有一伙人指名道姓的要见自己。 权旭一喜,以为是敬玄那黑厮派人送钱来了,心中还松了一口气,早些把钱财如数下发,自己也好早日安心,结果喜滋滋的带着属下准备去搬铜钱,没想到外面那群人自己根本不认识。 其中为首那少年更是嚣张跋扈,跳着脚在那破口大骂,更是扬言要户县县令权旭出来说话! 权旭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阴着一张脸喝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县衙门口闹事?”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衣着打扮尽皆光鲜,看样子多半是从长安过来游玩的纨绔子弟。 为首骂得最凶的那名卷毛少年正是日前被敬玄当街踹了一脚的史怀寿,自他昨日回到家中后,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是以一大早就纠结了一帮狐朋狗友联袂赶至户县要把场子给找回来。 “把权旭给小爷叫出来!有种的别躲在县衙里,敢打人怎么还不敢露面了?!” 史怀寿依然不管不顾,以他们这群国公二代的身份,区区一个下县的县令还真没放在眼里,大唐三百余道州,县令何止千人,就没见过敢当街殴打国公府少爷的! “本官就是权旭,你们是何人?敢在县衙生事,莫非想吃牢房不成?!” 权旭怒斥,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可即便自己十四五岁的时候,也没这么大胆子带着人围堵县衙,这样做与造反有何异? 权旭话音刚落,史怀寿身后的一群人都哄笑了起来,那模样有多嚣张就有多嚣张,其中一名瘦高个子甚至还指着权旭调笑道: “有本事你来抓本少爷试试?” 权旭紧了紧拳头,越看那瘦高个越不爽,正打算下令将人抓起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看向他: “本官认得你,你是酂国公窦轨的儿子窦奉节!” 瘦高个一愣,旋即冷笑道: “既然知道小爷的大名还不把人交出来?!” 窦奉节的话让权旭彻底迷糊了,这群人口口声声说来找自己却又不认识自己,这是唱的哪一出? “本官就是权旭,你找本官究竟何事?!” 其余少年一怔,纷纷看向了史怀寿,人都在这了,你居然不认识?逗哥几个开心么? 而史怀寿也愣住了,昨日那黑厮莫非是在哄骗自己? “你真是权旭?可昨天打我那黑厮可不是长你这样的…”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迷糊了,权旭突然回过神来,微笑着比划道: “打你那人是不是长得跟个黑炭头似的,手里还拿着一根棍子,大概这么长……” “对对对!” 史怀寿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跟个黑炭头一样么,旋即疑声道: “怎么,你认识他?他到底叫什么?家住何方?” 权旭则哭笑不得,好你个敬玄,在长安城里打了人竟敢冒充本官的名头,哼哼,这下要你好看! 想到这里,权旭笑呵呵的往牛尾村的方向一指: “沿着这个方向走七八里,院墙外有颗老槐树那家便是…” 而另一边,樊国公段志玄的长子段瓒一大早奉父亲之命将一千贯大钱给拉到户县,与他同行的还有刘弘基家的儿子刘仁实,到了地头,正准备告辞呢,那名带路的敬家老仆端出一大缸被冰镇过的饮品请他二人品尝。 半大的小子心神一下就被这酸酸甜甜的饮品给吸引住了,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个精光,完事还觉得意犹未尽,厚着脸皮又想讨要一坛。 云叔笑呵呵的点头道: “两位少郎君稍待,老头子这就再去给二位拿…” “云叔,还是我来吧…” 李真见云叔忙前忙后累得满头大汗,心有不忍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原本她性子恬静,不想与外人接触,可谁让诺大个宅子连个使唤的丫头都没有,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当李真捧着坛子将酸梅汁送过去时,恰好段瓒无意回过头瞄了一眼,这一眼让他大吃一惊,失声叫道: “公主?!” 刘仁实被他忽然一嗓子也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四处瞄了半天也没看见哪有什么公主,不就一个小丫鬟么,这家伙不会是想娶公主想疯了吧? 段瓒小时候因为老爹经常跟随陛下南征北战,所以在秦王府住过一段时间,一眼就认出了李真,起初他还不敢相信,认为堂堂公主怎么可能在这乡下做着端茶倒水的活计,直到李真主动跟他打招呼: “你不就是段家那个鼻涕虫么?你怎么来啦?” 李真的话让段瓒大窘,小时候的外号现在叫起来多不合适啊… 难道还真是公主? 刘仁实一愣,慌忙给李真见礼,还朝段瓒拼命递眼色,怎么这乡下还有公主啊,究竟是哪个公主啊? “外臣拜见汝南公主!” 段瓒故意说得特别大声,鼻涕虫这个外号可不能传出去,免得毁了本少爷好不容易在长安闯下的名声,得想办法堵住刘仁实这家伙的嘴…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就是这!” “有槐树,这回错不了!” 接下来大门就被人“嘭”的一下给踢开了,一群如狼似虎的少年哗啦着就冲了进来! “保护公主!” 段瓒下意识的喊了一声,连忙与刘仁实把李真护在身后。 史怀寿一听,不由得笑了,前面有冒充县令的,这会儿又有冒充公主的了,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公主! “是你们?!” 慌乱过后,段瓒一眼就认出了这群突然闯入的少年,史怀寿,武家兄弟,窦奉节… 几乎都是熟面孔,以前还约过好几次架呢。 史怀寿也认出了段瓒,冷笑道: “你这小王八蛋也在?正好,把那黑炭头给小爷叫出来,本少爷连你一块儿收拾了!” 第0082章 板砖与扫帚齐飞 长安城的纨绔之间若是发生了争执,通常都会私底下约一架,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这也是关陇贵族几百年来流传下来的传统,毕竟是胡人血统嘛,从最早的摔跤变成械斗那也是在与时俱进。 但有一点就是家将家丁不得参与其中,做为一个家族的仆奴,若是动手打了另一个家族的嫡系子弟,无异于是在打人家颜面,那么同样的报复手段别人也会出现在自家小郎身上,如果是这样,那双方很容易就会结下死仇,从而影响到整个家族的对外策略。 所以当史怀寿指着段瓒鼻子喝骂挑衅的时候,周围的家将都知情识趣的往后退了几步,好腾出场地让自家少爷折腾,只要性命无虞,他们是不会干涉的,何况出手帮助这也是对自家少爷在另一层面的一种侮辱。 但跟随段瓒一起押运铜钱的家将却没有办法往后退,因为刚才他们已经知道这乡下小院里居然还住着一位公主,若是惊扰到了公主,那可是大罪,皇家才不会管你什么规矩,哪怕他们也是关陇世家中的一员。 “段瓒!你什么意思?!还想让下人帮手不成?!” 窦奉节从人群里跳了出来,论武艺,今日他们这一伙人就数他最好,见段瓒居然不讲规矩,就准备站出来与他对峙。 段瓒皱眉,他也不想当众丟了面,可汝南公主就在旁边,待会若是打起来拳脚无眼,伤了公主怎办?到那时候老爹非得扒了自己一层皮不可… 于是小声冲李真说道: “公主,要不你先回屋,待外臣料理了他们,再来向公主请安。” 李真一听他们要打架,连忙跑到人群中间拦住,大声说道: “不许你们打架!” 话一出口,让所有人都愣了愣。 史怀寿那边压根不知道李真的身份,只倒是哪来的丫鬟,纷纷出言调笑起段瓒来,说他是个没胆子的怂货,还要躲在女人后面… 其中应国公武士彟的小儿子武元爽言辞尤为犀利: “段瓒,你要是不敢跟哥几个交手,好说,只要你跪下来磕头认错,再保证以后见到我们兄弟绕道走,那小爷今日就放你一马,但你若是死鸭子嘴硬,今日不但你要挨揍,这模样俊俏的小丫鬟也要陪哥几个消消火…” 武元爽说完便叉着腰笑了起来,公鸭般的嗓音再配上那副猥琐的表情,让段瓒怒火中烧。 “我干你娘的!!” 段瓒再也忍不住了,操起旁边已经喝光的水坛子就朝武元爽头上砸去,同时整个人也如同一头野牛般撞进了人堆里! 刘仁实暗叫不好,连忙让家将们护卫住李真,自己也拎着一块板砖大吼着冲过去帮段瓒忙… 一场混战在所难免,云叔又惊又怒,刚才武元爽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落在他耳朵里,当场就想上去把武元爽劈成两半,可又担心给自己少爷惹来麻烦,只得护着李真往后退去。 院子里一团鸡飞狗跳的混战打得热闹,而房顶上的李靖也瞧得不亦乐乎,时不时还跟旁边的人点评几句: “你看这段瓒进退有据,虽然四面受敌,却也丝毫不乱,也算是个可造之材,樊国公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相比之下刘家的小子就差了点火候,只知道一味莽打莽撞,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都挨了不知多少黑脚了,啧啧啧,跟他老爹简直一个德性…” “公爷说的是…” 旁边那人明显心不在焉,他还做不到向李靖一样淡定,陛下派自己来的目地之一就是护佑公主安全,若是公主出了什么差池,只怕自己的脑袋第二天就要被挂在旗杆上示众。 他几次想下去,都被李靖给紧紧拉住,脸都快抽成包子了。 “当了这么些年的百骑司统领,这点养气的功夫都没学会?老夫还以为你多少有点长进,怎么还跟当年在江南那会儿一样沉不住气?” 那汉子都快要哭了,你是公爷更添有圣命在身,陛下自然不会拿你怎样,可我阎诃就是干这个的啊,即便陛下不追究,但万一哪天被少郎君知道我阎诃袖手旁观,以后还能在敬家讨得了好? “放心,出不了岔子,不过是一群半大的崽子而已,闹不出什么花样来,再说了,公主受辱自然由她那位驸马去讨公道,你跟着在后面壮壮声威就行了…” 有些话李靖不好明说,百骑司一旦掺合进去,那这件事就不好收场了,至少史怀寿那一方家里在外地任职的尊长要即刻赶回长安向陛下请罪,在这个即将反攻突厥节骨眼上,李靖并不想旁生枝节,在他看来,一切都应当为扫灭突厥让开道路。 阎诃嘴张了两下还想再说,李靖瞅了瞅远处滚滚而至的烟尘,笑道: “行了,帮手来了,这下你不用担心了…” 第0083章 黑矮壮的李道宗 权旭给那群纨绔指明道路后,心里又觉得有些不安,总感觉会出什么事儿,他还不知道敬玄已经去了长安,只当是认为以敬玄的身手多半要把这群人打伤打残,若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不好向老爹交代了,明明上回来的时候千叮万嘱的要自己好好照顾这位故人之子。 所以他点齐了县衙的差役,骑着马就往敬玄家狂奔,想赶在事情闹大前控制住场面,马不停蹄的才刚到了地头,就听见院墙内的喊杀声,心里“咯噔”一下,就立刻带人冲了进去… … 而在长安城里,敬玄才刚刚从程家出来,趁着天色还早打算再去任城郡王府拜会一下家姐。 向程家仆奴问清王府所在后,敬玄吊儿郎当的往胜业坊走去,本来路过东市的时候还想进去看看,刚走到门口就被里面牲畜身上散发出来的臭气差点熏一跟头。 这么大的市场竟然一点都不注重卫生管理,实在是衙门的疏忽,堆积的畜牲粪便若是不及时处理,如此炎热的天气能滋生多少细菌? 远远的瞄一眼就当是打过卡了,早知道把手机也带出来拍个照什么的,兴许将来还能回去呢?留个纪念也好… 刚一到来王府,敬玄就被这排场吓了一跳,比程咬金家的大门还要奢华。 涂着朱红油漆的大门上面镶满了刷着金粉的铆钉,乍一看还以为来到了清华大学门口,尤其是旁边的那两尊镇府瑞兽,颇有一种此处主人很有钱的土豪气息。 那看门的几名家丁也很和气,见敬玄只身一人过来,还专门派了个人来问问干什么的,等敬玄说明来意后,连忙客客气气的让他容自己先进去禀报一声。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丫鬟出来回话,态度也是恭敬无比: “县伯,侧妃已经在后花园等你了,奴婢这就领您过去。” 那丫鬟看样子是家姐的身边人,一边带着敬玄在王府里穿梭,一边还时不时提醒他不要四处张望,免得失了礼数。 古人确实懂得享受生活,私人花园这种在现代非常奢侈的设施几乎是这个时代大户人家的标配,程咬金家里也有,亭台楼阁外加池塘水榭,更添有假山翠石点缀其间,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了某某公园的相亲角… 等将来某一天本少爷也要在家里起一座这么大的后花园… “文起!” 一声呼喊,把思绪又飘远了的敬玄给拉了回来,长姐敬箐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向这边款款走来。 “家姊。” 敬玄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没办法,谁叫上回见面时自己跟宇文修多罗在那啥呢,总觉得心里有点尴尬。 “正和王爷说着呢,没想到你就来了,本来还想抽空去户县找你的…文起,快来见过王爷。” 回过神来的敬玄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听到家姐的话后,这才发现在她身后还站着一名头戴金冠的男子。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任城郡王李道宗?敬锋实在有些难以相信,后世的电视剧里面,但凡王爷之属,哪个不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即便与英俊潇洒不沾边,至少也会给人落一个皮肤白皙,身材高大的好印象。 而眼前这一位… 怎么说呢,个子还不如家姊高,换算成后世的标准也就刚好一米六的样子,加之肤色黝黑无比,活脱脱的一副关中庄稼汉的模样,除了体态稍微壮点,其他地方像极了后世某个东北笑星,而且就连身上穿着的袍服,也显得极为陈旧,哪里有电视上的那些王爷那般气派。 不过从那一副十分明显的罗圈腿可以看得出,这是一位地地道道的马上悍将。 “敬玄,见过王爷。” “免礼。” 李道宗大大方方的摆了摆手: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你姊时常向本王念叨你,这回得了爵位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望你一定要克己奉公,万不可行将踏错让亲姊忧心,好了,本王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你们姊弟二人叙旧了。” 李道宗说完便掉头走了,看起来特别匆忙的样子,事实上敬玄知道,这只是借故离去而已,换作自己,恐怕也不知道和从未谋面的小舅子说些什么,能过来露一下脸,大概就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文起,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家姊这边,让家姊好好看看你,景仁,小环儿,你们也过来,舅舅来了…” 话音刚毕,一对粉雕玉琢式的可爱小人儿就从树后跳了出来,看上去十分活泼,尤其是小环儿欢呼着就往敬玄怀里撞,嘴里还大叫 “黑舅舅!黑舅舅!” 什么黑舅舅! 敬玄上次就想纠正她这个毛病的,多难听啊,难不成你还有个白舅舅? 可小女孩哪里管这些,只要叫着顺口就成了,敬玄无奈,只得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捏了一把她的小鼻子,故作不高兴道: “再叫黑舅舅,舅舅就让你变得跟舅舅一样黑!” 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小环儿惊恐的躲避着敬玄的手指,还张开手朝她娘亲求助。 “舅舅在逗你呢,快下来,阿娘要和究竟说正事,你先和兄长玩去吧…” 敬箐一脸慈爱,从敬玄手里接过女儿就轻轻把她抱回地上,临了还不忘替小环儿理了理衣衫。 “这次你来的正好,都成了伯爷了,家里没人手使唤怎么行,丫鬟人手姐都给你物色好了,你回去的时候就顺便带走,其中有两位是以前跟着父亲的老人,不可怠慢…” 一个低等爵位罢了,敬玄这段时间连皇帝都见着了,内心膨胀得厉害,没道理自己凭借着超越时代的见识在大唐还混不出个名堂来,之所以装作兴奋的样子,也不过只是为了让姐姐安心,让亲人热脸贴冷屁股的恶事,敬玄自问还干不出来。 不过有个爵位傍身或许能让自己的进阶之路更加轻松,努力奋斗,那是没有门路的人给自己打气的心灵鸡汤,有关系有靠山的家伙,早就躺在父辈祖宗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了。 第0084章 新书求票求收藏 “今日就在府里用午膳,咱们姊弟多年未见,上次难免有些匆忙,正该好好团聚一番,稍后姊会派车马送你回户县……” 敬箐说完便起身招呼丫鬟去安排晚膳,徒留下两个小的站在跟前,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为了打破这份尴尬,敬玄硬着头皮蹲下来拉着男孩的手,和颜悦色的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几岁了?” 男孩似乎有些害羞,怯生生的答道: “我叫李景仁…今年八岁了…舅…舅舅…” 场面一下子又变得沉寂起来,敬玄无奈之下又把头转向另一边,没想到未来的文成公主非常不满的撅起小嘴巴: “环儿不和黑舅舅说话,环儿怕变黑!” 真是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就该把你嫁到吐蕃去晒个大红脸,敬玄揉了揉李妘扬着的小脑袋,没成想一不小心打散了她脑袋上结好的两个小环环,这下就算是捅马蜂窝了,小丫头嘴一瘪,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哟… 自己上辈子还没有过小孩,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对付哭嚎的小丫头,求助般的望了望站在旁边的李景仁,示意他赶快给自己这个舅舅拿个主意。 “让她哭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李景仁想了半天,最后给出了他的答案,以往都有丫鬟哄着这位娇贵的妹妹,自己根本就不用操心这种事情。 这算什么办法?没道理第二次见面就弄哭了外甥女,这要是传到家姊的耳朵里,还指不定怎么埋怨自己呢,连个外甥女都不会哄,还想重振门楣? “别哭啦,舅舅重新给你盘一个发式,保管比你先前的那两个小环环要好看……” 自己哪会盘什么头发啊,最多就是以前走文艺风时留过一头长发,只是后来社会风气变了之后,这才狠下心给剪了,不过这不妨碍敬锋给小丫头绾一个粗糙的丸子头,开玩笑,自己曾经好歹也是加雷斯贝尔的球迷,只是这家伙后来迷上高尔夫实在是让人不耻! “当当噹档,嗯…小环儿梳这个丸子头果然好看…” 敬玄一边说一边用彩色的布条给她稍稍装饰了一下,那模样远看活像脑袋上顶了一个硕大的绣球。 小女孩回过头来狐疑的看了看自己的舅舅,想从他的脸上分辨出自己的新发式究竟是不是真的好看。 “真的好看,舅舅不骗你,不信你问景仁…” 敬玄偷偷给八岁的李景仁使着眼色,后者干笑了两声连忙点头附和道: “妹妹真好看,简直比娘亲还好看……” 四岁的小丫头还无法判断出兄长语气中的敷衍之意,以为自己脑袋上的景色真的变好看了,十分雀跃的扑到敬玄的怀里,粉嫩的小脸在他的脸上亲昵的磨蹭了两下表示感谢,嘴里还不忘吐槽道: “环儿早就不喜欢那两个小环环了,大兄上次还说远看像茶壶的两个把手…谢谢黑舅舅…” 茶壶?这个比喻倒是有趣,看了李道宗的那位大儿子也是个妙人。 之前敬玄已经听云叔说起过,李道宗有两子两女,其中长子李景恒是正室王妃所出,而李景仁和小环儿则是自己家姊所生,另外李道宗还有名小妾为他诞下了一位小女儿。 三妻四妾,这正是所有男人追求的终极梦想,可无论在哪个年代家里想要养这么大一群人,没有丰厚的家底是绝无可能的。 与两个小的玩闹了一阵,便有丫鬟过来请敬玄前去用宴。 晚宴是在敬箐的小院子举行的,说是宴会,事实上无非都是一些寻常菜式,唐朝的烹饪技艺并不发达,桌上饮食多为蒸煮,以至于炙烤,都要专门去买香料,敬玄的桌上现在就摆了一条烤得油黄的羊腿,色泽不错,就是仍然有一股子羊肉特有的腥骚,想来是香料放得太少的缘故,也是,这个年代,香料毕竟是奢侈品。 “文起,来家姊祝你一觞。” 坐在上首的敬箐显然是经过盛装打扮的,不但脸窝施了面靥,眉心还专门贴了花钿,十分的明艳动人。 敬玄连忙举起酒杯,今日宴席李道宗并不在场,所以敬箐显得非常随性,举手投足间,颇有一丝将门虎女的味道。 “该是弟敬姊姊才是,多谢姊姊为弟奔走,弟感激不尽。” 怎么说曾经也是混迹与酒场的老油条,这点贴心话还是会说的,果然,敬箐又悲痛欲泣: “是家姊不好,没有及早将你接过来,害的你在绛州受苦,如今兄长也已谢逝,敬家唯独只剩你我二人了,文起你放心,姊今后必定照顾好你。” 敬箐语气十分愧疚,敬玄却知道她是身不由己,大宅门的家岂是那么好当的,听云叔说李道宗就连每日家中账目都要过问一下,生怕被家中妻妾用去接济外人,这倒符合史书上对李道宗的描述,贪财最后贪到让李世民下旨申饬的地步,而且这件事还被记录到了起居注里,也算是开了李唐宗室之先河。 第0085章 后世臭毛病得改 在古代若是有一位处处替你着想的长辈,那无疑会省去很多麻烦事儿。 丫鬟家丁乃是大户人家的标配,敬箐特地从她的院子挑了两个手脚麻利的,而且模样还俊俏,估计是怕自家小弟又在家干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才专门培养的。 一个叫青花,一个叫流莺,刚见着敬玄的面就羞答答的俯身问小郎好,估计她们也知道自己的命运,按照伺候勋贵家少爷的正常程序,被收入房中是迟早的事情,这一点早上敬玄已经在程处默那里见识过了。 三妻四妾固然好,可那也得有一副好身板,古代男子早夭的很大一部分因素就是纵欲过度,敬玄并不打算步这个后尘,家里马上就有两个了呢,也不知道大被同眠时自己顶不顶得住。 而敬箐说的另外两位,则是早年跟随敬君弘南征北战的老兵,年纪比云叔小些,已经在长安成了家,厮杀惯了的汉子,再让他去种地也安不下心来,何况身上还有残疾? 所以有很大一部份退下来的伤残老兵都是靠着敬箐这位大娘子再接济着度日。 心存仁义念旧情的主家总能得到最诚挚的表忠,两位瞎了一只眼和瘸了一条腿的老兵拍着胸脯单膝跪地,向敬玄这位接班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陈荼、周巡拜见小郎!” 敬玄憨厚一笑,来了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自己宣誓效忠,这反倒让自己手足无措起来,连忙将二人扶了起来,傻笑着不知道说什么。 敬箐却瞧得泪眼婆娑,堂堂国公后人竟然连抚慰属下的话都不会说,真是令人唏嘘啊,心中愧意更甚,若是当初早点把弟弟接过来耳提面命,时时教导,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临走时,敬箐还特意准备许多认为弟弟用得上的玩意儿,把一辆马车给塞得满满当当的,敬玄抽空瞄了一眼,全是绫罗绸缎,布料绢麻,也不知道这么多料子哪一天自己才用得完,难道全拿来做衣衫不成? 咦?下面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掀开绢麻的一角,想看得仔细些,被嗔怒的姐姐给阻止了,敬玄立刻会意,这下面装的多半是些现银,家姐是怕被王府的人看见呢,专门藏在下面的。 敬玄大受感动,带着愧意小声说道: “姐,弟有钱,你不必如此的,万一被大王知道了…” “少在姐面前逞能,你才刚来长安多久,哪有什么钱,听姐的话带回去,你平时用度,赏赐下人都要用钱,对待咱们敬家自己人可不能太小气…” 敬箐苦口婆心一副训斥的小弟的口气。 她知道敬玄在太平县老家那边日子应该也不好过,从小养成的小家子习惯必须得改改,长安乃是天子脚下,豪门大族数不胜数,跟这样的人家交往,就必须得大气,否则会让人瞧不起的。 “弟真有钱,弟送给小环儿那盒琉璃天珠盘想必姐也见识过了吧,哼哼…” 敬玄现在不知不觉也把宇文修多罗给跳棋取的名用上了,宝物么,就得有个响亮的名头! 敬箐一听,立刻回过神来,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问道: “你不说姐还忘了,那盒珠子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金贵物件儿,你从哪得来的?如此宝物怎能就这么随手送出去?” 敬箐下意识的就认为那盒珠子来路不正,因为哪怕她在王府待了十来年,也没见过这种成色的极品琉璃… “反正不是偷来的…” 敬玄小声回了一句,刚才还说让自己不要小家子气,怎么这会儿又嫌自己出手太大方了… “不成,你今日必须给姐说清楚,究竟从何而来?” 敬箐见他眼神闪躲,一把抓住他的手厉声喝问,这才刚得了爵位,万一被有心人安上一个贼偷的罪名可如何是好?若真到了那时候,敬氏就彻底跌入泥泞了。 “我从爹的宝库里拿的…” 敬玄想都不想就撒了个谎,可敬箐一听,立时觉得敬玄是在诓骗自己,纤纤玉手一把扯住敬玄的耳朵,怒道: “你还想骗姐?咱们爹什么时候有宝库了?我这个做长姐的怎么不知道?” “真的!真没骗你…” 敬玄气急败坏的把自己耳朵从她的魔掌里解救出来: “就是咱们平阳敬氏的宝库,只传男不传女,姐你不知道也委实正常,起初弟都不知,这还是弟在为爹守孝时,一位白胡子老头千里迢迢赶来祭拜告诉我的,然后他还给弟指名了方位…” 敬玄觉得自己可以去当演员了,随口编的瞎话竟然隐隐有前后呼应之势,见敬箐还有些将信将疑,连忙趁热打铁道: “姐,那宝库就在户县,所以弟想把爹他们的坟也迁过来,然后修在宝库上面,这样就没人发现了…” 敬箐听后脸色阴晴不定的望着敬玄,过了好半天,突然伸出一只手狠狠抽了他后脑勺两下! 敬玄都被打懵了,难道我说的还不够具体?又或者哪里出了什么漏洞被发现了? 正想再补充补充,却听见姐姐低声吼道: “这种事你为何要说出来?既然是传男不传女,那姐刚才问你的时候你就应该打死都不说,一点秘密都守不住如何在这长安城混?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敬箐说完面露凶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去杀人灭口似的。 敬玄连忙答道: “就只有云叔和弟知道。” 敬箐听罢长松了一口气,点头道: “云叔是咱们家里的老人,忠心没得说,这件事姐会烂在肚子里,也不会问你宝库有什么东西,姐已经嫁人了,你平阳敬氏的宝库跟姐无关,往后你也不要提这件事,爹的坟姐会派人去太平县老家操持,到时连敬元的一起迁过来,到了灞桥姐会吩咐下去,不让他们靠近户县,你自己亲自来接…” 敬箐说到这又想了想,还有些不放心: “姐再多嘴一句,平阳敬氏的宝库虽然是你的,如何使用也是你这个当家主的说了算,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不可再轻易拿出示人,小心遭来祸患,还有,你说那白胡子老头是不是姓高?” 第0086章 田埂持棒慷慨行 长姐的提醒让敬玄惊出一身冷汗,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是啊,这个时代又不是什么法制社会,见财起意杀人越货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更何况还有把整个天下都当成是自己私产的皇帝… 像自己这样不断的拿出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玩意儿,难道就不会招人怀疑么? 现在李世民或许是觉得自己拿出的东西对他的统治有利才没有过多的纠缠这个问题,可谁知道他会不会在背后调查自己? 敬玄越想越心惊,之前下意识的还没转过这个弯,时代不同了,哪怕拿自家东西换钱,也得要小心翼翼,不过幸亏自己做了一个聪明的决定,那就是把烟草行当和勋贵们绑在一起,至少这样一来,即便出了什么岔子也有程咬金他们在前头顶起。 看来以后若再想做什么新鲜事儿,还必须得要跟勋贵们绑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不会显得另类啊… 另外还有一件让敬玄没想到的,就是真有那么一家与平阳敬氏来往密切的家族存在。 这让自己随口胡编的白胡子老头仿佛有了注脚,齐文宣帝高洋嫡子,齐废帝高殷的后人,据长姐说自高殷被娄太后派人杀死后,不少宫妃也因此丧命,不过其中有一名出自平阳敬氏的妃嫔却在家族的庇佑下侥幸活了下来,而这位妃子当时腹中已经有了身孕,这也是高殷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论辈分应该是阿祖那一辈的,不过自前隋伊始,就已经过着隐居山林的生活了。 隐居… 隐居好啊,这样自己就不用担心被戳破了,最好一直不露脸,大家都乐得清闲。 “伯爷,您刚不是说牛尾村鲜少有人踏足么?怎么前头这么多人?” 瞎了一只眼的陈荼视力依然很好,用马鞭指着前面乌泱泱的人群大惑不解,刚才伯爷可是才吹嘘了牛尾村山清水秀,清雅幽静最适合养老呢,怎么前头乱哄哄的跟个菜市场似的? “这呀,今日有人给伯爷我送银子,人可不就得多点么?” 敬玄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他现在对骑马出行还有些不习惯,正在努力适应呢,抬头随意瞟了一眼就下了结论,早上程处默说了今天四家都会派人把钱送过来。 “可他们好像打起来了…” 瘸了一条腿的周巡砸吧砸吧嘴说道,说完还不忘抽出刀子警惕的往四处看了看,生怕有不长眼的家伙来惊扰了伯爷。 打起来了? 敬玄遁声仔细望去,一群人正拿着棍棒刀鞘互殴呢,可不是打起来,慢着,怎么里面还有县衙的人? 直到史怀寿那一头扎眼的卷毛映入眼帘时,方才明白过来,这是找上门来了,动作还真快啊。 随着敬玄等人越来越近,史怀寿握着铁棒造型犹如电视剧里头的步惊云,这家伙也发现了敬玄的身影,旋即指着他大叫道: “就是他!就是他!” 一群人闻言纷纷停了下来,连一直在与几家勋贵家将对峙的权旭也朝这边望了过来,先前自己预备拿人时,遭到了这些纨绔的激烈反抗,他带来的衙役根本就不是这些如狼似虎的家将对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人家反包围住,正在着急间,没想到正主回来了。 “就是他打的小爷!!” 史怀寿大吼一声就挥舞着铁棒冲了过来,身后那些纨绔家将也不迟疑,跟着就往敬玄这边跑。 “伯爷快走,我来殿后!” 周巡大惊,对面那些人气势汹汹,一看就是不好相与之辈,连忙拍马上前想替挡在敬玄跟前。 敬玄脸色阴晴不定,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还能往哪走? 缓缓抽出背上的电棍,跳下马准备迎难而上,被陈荼死死拦住: “伯爷,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快走,这里就让我与老周来料理吧!” 敬玄摇摇头,嘴角乏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 “没事,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你们初来乍到不懂,有些人就是欠收拾,若是不让他们长长记性,只怕今后会一直来骚扰…” “可是伯爷…” 周巡还想再劝,对面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伯爷年纪轻轻的如何是人家这么多人的对手,此刻先想办法逃命才是正理啊,莽撞可是要吃亏的,当年老爷就是因为一时鲁莽才被人抓住机会给… “你二人护卫好马车,瞧好吧,不过就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 敬玄说完便轻轻推开挡在前头的周巡,单手提着四尺长的乌黑电棒迎了上去。 慷慨前行的模样看得陈周二人一脸呆滞,这位小伯爷胆子倒是够大,就是不知道功夫究竟如何,待会儿可别被人给打死了啊,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之意,这是老爷留下的唯一血脉,容不得有任何闪失,今日哪怕把命丢了,也要护卫伯爷周全… 于是田野间就形成了一番奇特的场景。 敬玄单人握棒在前,二人提着刀子紧紧的跟在身后,在他们对面有一大群人正怒骂着往这边冲过来,而在更远出,还有一群人正在那眼巴巴的看着。 “你俩没事吧?” 权旭伸手将坐在地上回气的段瓒和刘仁实给拉了起来。 “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 不同于呲牙咧嘴的刘仁实,段瓒满不在乎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也好奇的看着远处: “那黑里吧唧的家伙是谁啊?他难道想一个人对付史怀寿他们不成?” 权旭淡淡笑道: “就是此间别院的主人…” 两人一听这就是正主,一下子着急起来,他们都是家里的嫡子,知道自己老爹和敬玄正打算联手往家里搂银子,这可不能见死不救,一年几千贯可是好大一笔进项呢,容不得闪失,这一点早上出发时,老爹交代得清清楚楚。 “那咱们去帮他吧?” 刘仁实虽然浑身酸痛,可心中也谨记着自己的使命。 “不用,咱们看戏就成,都是他自己惹的事,咱们犯不着替他挡灾,再说了,那黑炭头自己就能应付…” 权旭此话一出,可把段瓒跟刘仁实两个将门二代给惊住了,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人?自己老爹怕都没这个本事吧?长安地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狠角色? 第0087章 花花草草也要赔 打架敬玄没在怕的,以前在单位的时候就是个刺头,得罪了领导之后被派到一线负责最荒凉的送货路线,自那时起就后知后觉的变得安分起来,整日宅着玩游戏,但即便是玩游戏,那也是帮战时冲在最前面那个。 所以骨子里,敬玄还是个不安分的人,好斗的基因已经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随着那道惊雷一起降临在了这个世间。 数息之间,敬玄已经冲到了人群跟前,手里的高压电棒已经调到了最大,如果这时候有哪个倒霉鬼撞在胸口要害上,那心脏骤停是板上钉钉的。 手起棒落之间,几乎是一棒一个,只要沾上了,马上就倒在地上抽搐。 这可把后面的陈荼周巡二人都看傻眼了,他们南征北战了大半辈子,还没遇上过这么猛的人,干脆停下了脚步任由伯爷发挥,经验老道的他们一眼就看出这群人在伯爷手底下只是一群弱鸡,自己要是冒然上去说不定还会给伯爷添乱。 两人看着看着甚至有些目泛泪花。 当年在玄武门要是伯爷也在,侯爷怎会战死? 往那一站恐怕就能震慑住一群人! 平阳敬氏后继有人呐! “我日!这么猛?” 已经看呆的不止是陈荼周巡。 段瓒也张大了嘴巴,这他娘还是人吗? 一棒一个? 这他娘的哪是人啊,简直就是人形猛兽! 即便是像权旭这种心中早有预料的人也有些吃惊,他原以为敬玄即便能把这些人打趴下也要费些功夫呢,没想到居然仍然是一棒一个,毫不拖泥带水,效率快得简直令人发指,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场间就只剩下两三个一直往后退的纨绔子了。 “你…你不要过来…” 刚才叫嚣得最厉害的窦奉节已经吓得快尿裤子了,他自问武艺不错,时常在长安市上横行霸道,没想到今日居然遇上这么一个怪胎… 有句老话说得好,最懂得见风使舵的,往往都是那些欺男霸女之辈,因为他们比旁人更加了解若是遇到点子比自己硬的,会遭遇什么样的下场… 敬玄皱了皱眉,这瘦高个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估计也是史怀寿这小卷毛带来的帮手,所以他并不打算找窦奉节麻烦,而是把目光对准了腿肚子止不住打颤的史怀寿。 “怎么说?” 史怀寿已经吓傻了,今日他点齐弟兄,还特意让他们带上家将护院,就是为了借助人多,合力将敬玄给擒下,没想到… 望着敬玄身后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家将,史怀寿欲哭无泪,好端端的自己干嘛要报复,挨了一脚就挨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什么…什么怎么说…” 史怀寿牙齿都在打颤,生怕敬玄会突然上来给自己一棒,他可不想口吐白沫的倒在地上抽抽,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家大门坏了…” “我…赔…” “院子似乎也被糟蹋了…” 敬玄瞅了一眼,家里的院子乱糟糟的,估计收拾起来还要费一番功夫。 “我…赔你…” “你打算赔多少钱?” 见这家伙变得如此上道,敬玄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太少了可不行,你看,你带了这么多人来闹事,不但踩坏了我种的花花草草,连那颗老槐树你都不放过,别否认,我刚看见了,你们有人在那撒了泡尿!” 事到如今,史怀寿只能认栽,这小卷毛喏喏的应了几声,战战兢兢的问道: “你…你想要多…多少?” “我算算啊,你先等等…” 敬玄说完就捡了一根小树枝真的蹲在地上算了起来,完全不顾及他面前还有一战之力的几名纨绔子。 武元爽哪里受过这等气,当即就想趁机冲上来偷袭敬玄,被人高马大的窦奉节死死给抱住,开玩笑,人家既然能只手间就打趴下这么多人,你那两下子冲上去恐怕还真不够看,别到时候激怒了敬玄让弟兄们都跟着遭殃… 听见有动静,敬玄还特意抬头看了一眼武元爽: “怎么?你不服气?” 武元爽被他一瞪,吓得打了个激灵,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忙干笑着摆手道: “哪有的事,我是想帮你算算账而已…” 敬玄一听,来了兴趣,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他,看着面如土色的武元爽笑道: “那你来说说,赔多少钱合适?” 武元爽一愣,看了看周围的其余三名纨绔,咽着口水涩声答道: “四…四百贯如何…” 敬玄听罢面露忧愁: “你是说你们四个一人赔偿我一百贯?” 几名纨绔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一扇门而已,能值几个钱,又不是什么名贵木料,即便加上院子里的那些零碎,最多几贯钱就能搞定,一人一百贯已经不少了… “一百贯你们打发叫花子呢?!” 敬玄突然一声吼,吓得几名少年连连往后退,若非后面就是田梗,只怕还想着跳下去避避。 “那你要多少?” 窦奉节硬着头皮问道,今日算是彻底载跟头了,他现在只想把事情赶快了结了回长安去,这鬼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想待了,长这么大,还没这么丢脸过… 敬玄扫了他们一眼,淡淡说道: “三百贯一位,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窦奉节与史怀寿一听,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三百贯虽然不少,但也不是拿不出来,立马点头答应了下来。 而武元爽和武元庆两兄弟则愁容惨淡,一人三百贯那就是六百贯,他们根本就拿不出来,自从陛下登基以后,这些年武家一直在原地踏步,自己老爹因为当初没有支持陛下被一竿子捅到利州老家去当都督了,一年都回不来一次,家里根本就没什么结余,若非是还有些田产,早就喝西北风去了,六百贯对他俩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你们呢?” 见他二人不说话,敬玄故意耍着电棒在他二人眼前晃来晃去,可把兄弟俩给吓的够呛。 “好…我们…也…也同意…” 武元庆只想把眼前这一关先应付过去再说,至于钱什么的回去再想想办法… 第0088章 成立一支建筑队 段瓒现在对敬玄充满了崇拜,即便刘仁实再三催促,这小子却不肯走了,非要留下来向敬玄学习几招,在他看来,这等级数的高手哪怕随意指点自己两下,这辈子也受用无穷了。 刘仁实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先回去复命了,他老子刘弘基虽然自己喜欢花天酒地,可对他这个儿子的管教却从不懈怠,回去晚了只怕要挨罚。 “你刚那几招究竟怎么办得到?” “教教我好不好?我保证不外传!” “还有你的兵器,好奇怪,能不能给我看看?” 敬玄在忙前忙后,段瓒则一直跟在屁股后头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最后敬玄实在忍不住了,呵斥道: “小孩子家家的学这些手段做甚?不想着报效祖国,报效朝廷,整日想着与人逞凶斗恶?” 段瓒一愣,自己学这些手段不就是为了将来能像父亲一样上战场为国立功么? 还有,你不也是个少年郎吗? “你这个鼻涕虫还是一点没变呀,小时候就喜欢粘人,没想到长大了还是这样…” 李真在云叔的护卫下,从后院款款走来,看向敬玄的眼神满是欣喜。 “公…公主…” 段瓒腾的一下脸就红了,敬玄狐疑的瞅了瞅这小子,莫非这家伙对本少爷的女人有兴趣? 连忙一把将李真给牵了过来,单手搂在怀里,半是示威半是宣示主权的问道: “刚没吓着吧?那群家伙被我打跑了…” 段瓒瞧见这一幕,惊讶的几乎忘了说话,好半天才指着敬玄颤颤巍巍的说道: “你…你竟敢对公主…”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敬玄出声打断: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刚才被人敲了脑袋眼花了?这里哪来的公主?这是我未过门的媳妇!” 敬玄说着还佯装四处打量附近有没有什么公主… 段瓒瞠目结舌,这黑炭头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吗?公主明明就在… 李真见敬玄故意装作没听懂,心里似乎也明白了几分,沉吟片刻对着段瓒微笑道: “鼻涕虫,我可不是什么公主,我…我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说完这句话李真双颊绯红,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初,学着敬玄的样子跟个没事人似的四处张望,动作简直如出一撤。 段瓒摸着后脑勺彻底迷糊了,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实在想不明白。 “黑鬼,钱呢?” 权旭好不容易抽着空当,一过来劈头盖脸就要债,刚才正领着衙役帮史怀寿那帮人把伤者抬上马车呢。 “不过你小子下手也忒狠了吧,十七八个军伍汉子,就这么被你打得昏迷不醒,若非还有进出气,我都以为他们死翘翘了…” 对于这种情况敬玄早有预料,自己这根新型电棒是在警用的基础上改进而来的,无论是硬度,电伏都大大有所增强,专门用来对付野熊狼群的,不但能当锤子砸,而且只要开关调到最大,让人休克那都是小儿科,若是触碰到心脏大脑等要害,当场就会被电死。 “我这是在维护个人财产不容侵犯的权力,没看见家里堆了这么多铜钱么,万一被打劫了咋办?总不能让百姓跟着遭殃吧?” 见他满口胡柴,权旭哑口无言,懒得跟他争辩,只要把钱拿到手随便他怎么样都行,还没听说过国公家的子弟跑出去打劫的呢,明明是你冒充本官打了人… “这里点一千三百贯赶紧拉走,堂堂县令跟个赌场催债的恶霸似的…” 实在是受不了这家伙看自己的眼神,敬玄大手一挥,刚送来还没捂热乎的铜钱又被他送出去了一小半。 “对了,县里有泥瓦匠么?没有的话寻常民夫也成…” 还没走出大门口,权旭又被敬玄给叫了回来,前者疑惑的抬起头: “怎么?你要修房子?耕地可不成…” “先把祖坟砌了。” 回来的路上敬玄已经计划好了,先在牛尾沟修祖坟,把车子附近的土地先围起来盖上,免得后面又下雨给淹了,最好能挖条排水沟跟涝水连上,这样一来也不担心积水了,毕竟车子这东西,最受不得水泡。 原本以前是没这个烦恼的,可上回一场大雨让沟里地势低的那一段被塌下来的山石给堵上了,若是不尽早处理,天长日久之下,必定会形成一个堰塞湖,甚至还会威胁到整个户县的安全。 “民夫不成!” 权旭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了,征发民夫那可是朝廷才能决定的事,哪有征发民夫给一个县伯修祖坟的,自己真要这么做,那帮御史言官们会堵着县衙大门骂上三天三夜… “可这也是关乎到县里百姓的安全,若是不疏通,迟早都会出篓子的!” 敬玄有时候觉得古人真的很死板,你不要老想着我要在那地修祖坟成不成,你要想想一旦积水成湖,最后溃提会是谁倒霉! “那也不成,百姓们还没从荒年中缓过劲儿来,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口粮去给你修祖坟,而且现在官署的粮食已经空了,就连常平仓都动用了,不成,万万不成…” 权旭一直摇着脑袋,相比敬玄口中堰塞湖带来的未知风险,眼前这个风险他更冒不起,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民变,到时候他权旭真的就百死莫赎了。 大唐征调民夫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为军队服务,若是战时需要民夫押运粮草后勤物资,那这期间的口粮是由朝廷供给的,毕竟有时劳师远征,补给线过长,百姓不可能自带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口粮来服役,一是家里不可能有那么多余量,二是背那么多口粮,还干不干活儿了? 第二种就是工程性质的征调,比如修驰道驿站,这种一般都是就近征发民夫,来回一般也就几十里,至多也不超过百里,一地民夫负责一段,这种情况就需要自备口粮了,不过工期也短,百姓们也能承受得起。 除此之外还有修宫殿陵寝等,这种为皇家服务的,不但不需要自带吃食,甚至碰上慷慨的君主还有赏钱拿。 敬玄见说不动他,只得退而求其次道: “那你给我找些没活计干的,我出钱让他们来修如何?最好是些会手艺的,泥瓦匠,会烧砖的也要…人越多越好…” “越多越好?你究竟想干什么?” “成立建筑队!” 第0089章 我就是这么豪橫 工钱五文钱一天,招收一个两百人规模的建筑队,一天成本也不过十贯钱,关键还不用管饭,也不用安排住宿,只要到点了来上工就行。 敬玄觉得以自己目前的财力,足矣支撑住这笔消耗,现在家里堆积了将近四千贯的铜钱,不赶快花掉,等着发霉呢? 劳动力从未如此廉价过,二十块一天的工钱还不包饭,换到后世只怕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可在这个时代,却无疑是一项善举。 权旭甚至还想劝说敬玄再多招募些人手,这样可以减轻户县县衙好大一笔负担… “修个祖坟而已,两百人都多了,主要是工匠,只要你能找来,我不吝增开工钱!” 没错,手底下没有封户的伯爷就是这么豪橫,既然没人给自己义务干活儿,那就招募些打工仔,先把人凑一块给自己修祖坟练练手,下一步等收齐一些炼铁废渣之后,把水泥这玩意也弄出来,老拿糊糊来充当砖缝粘合剂也不怕有一天馊了变臭了! 然后到那时就可以去开发渼陂湖风景区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 权旭说完就跑了,恨不得马上就回到衙门清查全县户籍,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把最穷困的乡民给安排上,只要做好了这又是一项政绩啊。 阎诃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敬玄的一举一动,刚才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人多,是以都没注意到他,还以为是县衙里过来的人。 可这会儿等县衙的人一走,这么一条大汉还站那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云叔一看见阎诃脸色就沉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语气非常生硬,这让敬玄非常好奇,自打认识了云叔这位敬氏老仆之后,还没见过他跟谁发过火呢,连伍娃子在院里拉屎也只是笑呵呵的揣了他一脚… 阎诃连忙讪笑道: “云老哥,我就是来看看少郎君…” 云叔皱眉,想呵斥赶人,可自家伯爷已经注意到了阎诃,这时候替主家越俎代庖不太好,是以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看我?” 敬玄指了指自己鼻子,回头又看了看云叔铁青的脸色,心中疑窦丛生,这俩人是有仇还是咋的? 敬玄想都不想就把电棒从后背解下,在他看来云叔的仇人那就是自己的仇人,自己得蒙云叔多番照顾才能勉强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这份恩情,敬玄不会忘记。 阎诃吓了一大跳,连忙往停在院里的马车后边躲,他刚刚已经见识到了敬玄的生猛,说什么都不敢跟他正面交锋,这家伙一边躲还一边讨饶道: “少郎别啊!某家也是敬氏老人了,都是一家人动手做甚,老云你快给说说情啊…” 而一直抱着刀在看戏的陈荼闻言嗤笑道: “怎么现在谁都称自己是敬氏老人?是不是听说少郎得了爵位又想改换山头了?” 阎诃大怒,指着陈荼怒骂道: “你这狗日的嘴巴还是这么损,老子当初若不带弟兄们转投别处,大家伙儿早就被人吞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这话像是捅了马蜂窝,连沉默寡言的周巡也坐不住了,提着刀把子一瘸一拐的就冲上去要抽他: “你自己贪图富贵可别把弟兄们都拉上!这些年究竟死了多少弟兄莫非你这位百骑司统领心里没数!?” 敬玄闻言停下了脚步,挠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里面有故事啊? 而李真一听到百骑司三个字,身子一颤,连忙借故身体不适往后院去了,走的时候还把正在看热闹的段瓒也叫走了。 见没了外人,一直围着马车团团转的阎诃也停下了脚步,这位以往威风凛凛的百骑司统领虎目含泪,瞪着周巡回骂道: “这个世道你我不都是在挣命么?!弟兄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要有丟脑袋的觉悟!” “狗日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活阎王不讲情义似的!” 陈荼怒骂着也冲了上去,三人立刻战在了一起。 “云叔?” 敬玄回过头,望向一脸深沉的老头子。 见少爷等着自己拿主意,这位一向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强笑道: “少爷老奴没事,让他们去打,发泄出来了也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云叔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似的,犹豫了几下,最终还是抬起头咬牙说道: “少爷,您从小就待在绛州,这些事情您不清楚也属正常,但现在敬氏只有您一位男丁了,所以有些事情您必须得要知道了!” 敬玄见他神色严肃,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是有关于家族的辛密,于是郑重点头道: “云叔但说无妨,既然以后平阳敬氏有我当家做主,那自然会担起做家主的责任!” 第0090章 原来是密探世家 敬玄在后世时对自己的族谱世系也有一些了解,敬氏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尊贵而又精锐的宗族,起源于 黄帝五代孙敬康。 三国时魏分河东郡置平阳郡,敬氏迁居此处,以平阳为郡望,这也是平阳敬氏的由来。 而到了南北朝时,平阳敬氏在改朝换代的洪流中,抓住时机走出了自己的一条路,那就是密谍。 而把密谍这门行做大做强的,正是那位神武皇帝的把兄弟敬显儁,当初他为了辅助高欢,甘愿隐居幕后,为高欢,高洋父子筹谋代魏事,虽然最后高家不成器的子孙没能把北齐的国祚给延续下去,可平阳敬氏培养密谍的这份传统却保留了下来。 然而随着隋朝的建立,隋文帝杨坚为了巩固自己的江山,多次出手分化,拉拢平阳敬氏,而等他儿子杨广上位之后,却又三番五次的对平阳敬氏进行打击,尤其是三征高丽,勒令平阳敬氏派了大量密谍前往辽东探听军情,最终能活着回来的寥寥无几,这让自己已经过世的老爹大为不满,最后在杨广死后果断投靠了已经称帝的李渊。 可做为最早投靠李渊的隋朝旧臣,敬君弘并没有得到李渊的重用,只是被封了一个县侯,眼看着那些后来加入的个个都成了国公了,尤其是罗艺,居然还封王了,死鬼老爹又不高兴了,于是在天水郡公权弘寿的撮合之下,暗中转投了秦王李世民的阵营,并给他提供一些关键情报。 后来的事情敬玄都清楚了,玄武门一役,死鬼老爹不知抽了什么风,明明马上就要成为从龙功臣了,却还想来个锦上添花,仗着自己武艺高强非要出城消灭李建成麾下大将冯立带来支援皇宫的几千兵马。 要知道这群人当中不乏李建成的心腹大将,谢叔方,薛万彻正值当打之年,已经年过五旬的老爷子哪里是这些生猛后辈的对手?没几个回合便被人家当场格杀… 这可苦了那群在他手底下的亲卫家臣,要知道这些人大多都是为平阳敬氏效过死力的老人,初登大宝的李世民正需要把这样一支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为了方便统率这群人,他甚至把敬玄已经去世的长兄敬元任命为百骑司的大统领。 可长兄敬元天生身子骨弱,根本无法统领自家旧部,只当了不到几个月便称病卸任要回老家为父丁忧,云叔便也是在那时候跟随敬元一起离开了百骑司,在长姐敬箐的帮助下在户县安顿了下来,而敬元却病死在回太平县的途中。 “所以我平阳敬氏的老人现在都在百骑司当差?” 敬玄这才恍然大悟,就说怎么诺大的一个家族,眨眼间就只剩下几个老弱病残了,原来中坚力量都被人家给一口吞了。 “百骑司的确是以咱们平阳敬氏的底子建立起来的,不过这几年应该换了好几回血,至于还是不是当年的那些老弟兄,那老奴就不得而知了…” 云叔说完这句话神情没落之极,看来他也不认为那些人会有一个善始善终的下场。 “是有不少老弟兄都去了,可那也是被贼子暗害的,跟老子没关系,老子事后还给他们家人送了抚恤,哎,老陈你…” 还在与陈荼周巡二人缠斗的阎诃忍不住出声替自己辩解,分心之下,下盘立刻挨了几记黑脚… “好了,都住手吧!” 云叔出声喝止了三人之间的争斗,一脸认真的盯着正在揉腿的阎诃: “阎诃,我来问你,你这次来真的只是来看望少爷的?” 阎诃脸一僵,见陈周二人依然神色不善的盯着自己,连忙答道: “老云你怎么变得这么不相信人了?老子真是来看少郎君的…” 云叔闻言冷冷一笑: “是吗?那现在看也看过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阎诃张了张嘴,又看了看一脸好奇的敬玄,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答话。 “怎么?莫非你还没看够?” 陈荼死死的瞪着他,手里的刀子握得更紧了。 阎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半天才下定了决心,突然单膝跪地冲敬玄喊道: “平阳敬氏旧将阎诃,恳请少郎君收留!” “你这狗日的果然没安好心!” 陈荼破口大骂,放着好好的百骑司统领不当,跑来投奔少爷这位县伯,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不成? 当即走上前就打算趁机一刀把他脑袋给剁下来! “且慢!” 云叔突然咧嘴一笑: “你想重回平阳敬氏?好说,规矩你懂得!” 说完就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陈周二人一听,也止住了脚步,露出一副戏谑的表情。 而阎诃脸上霎时犯了难,一会儿看了看云叔,一会儿又神色晦暗的瞄了瞄敬玄这位少郎君。 敬玄心中都快好奇死了,到底啥规矩啊? 你们别打哑迷行不行? 过了好半天,阎诃终于下定了决心,重重一点头咬牙道: “规矩阎诃自然知道,这就照办!” 说罢就掀开自己的衣袖,露出强壮的胳膊,然后掏出一把匕首狠狠的朝自己手臂割了一刀,鲜血顿时滴落得满地都是! 敬玄却看得一头雾水,好好的自残干什么? 难道平阳敬氏的规矩就是自残表忠心? “少爷,该你了!” 云叔见他如此决绝,立刻转向敬玄。 啥? 啥玩意? 我也要自残? 什么破规矩啊? 敬玄不解,不过云叔十分熟练的替敬玄挽起衣袖,又从怀里摸出一根箭失,飞快的在敬玄手腕上轻轻一划… “少郎君来吧!” 阎诃说完就将还在流血的那只手臂高高举过头顶,然后闭上双眼,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见敬玄不解其意,云叔解释道: “少爷,这叫溶血起誓,阎诃是在向少爷证明自己的忠心,如果少爷对他心存怀疑,那么走过去一刀抹了他的脖子也就是了…” 云叔说着还将那根箭失塞给到敬玄手里,又继续道: “但少爷如果相信他的忠诚,那么就将你的血融入他的血之中,从今以后他就是少爷的家臣了。” 敬玄咋舌,啥玩意?伤口贴伤口? 这也太不讲究了吧?万一得病了咋办? … 本书无门槛书Q群:9258302 第0091章 武家兄弟的办法 史怀寿等人回到家中第二天就让人把三百贯的赔偿给拉了过来。 都是在长安地头混的,若是答应了人家又赖账,那传出去丢脸的还是自己,哪怕心里再多不爽,事后再想办法找回场子也就是了。 但就目前来看,史怀寿是万万不敢在打敬玄主意了,家里的奴仆个个都带着伤呢,真要有什么想法,那也只能等自己老爹回来了搞几把弓弩才能镇住场子,可那样一来,事情反倒变得不好收场了。 毕竟敬玄是一位县伯的身份,他已经打听清楚了。 相比之下,武家兄弟则要难熬得多,家里没钱啊,老爹武士彟一直在外任职,老娘又走的早,家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会当家做主的,早年积攒下来的那些田产都快要被他俩兄弟给败光了。 “大哥,要不咱不给了吧?就当没有这回事,料那敬玄也不敢上国公府来登门要债!” 武元爽出起了馊主意,三百贯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除非变卖田产,否则他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三百贯的。 “你想赖账!?” 武元庆皱着眉头看向他: “咱们好不容易跟几位国公家的子孙打成一片,可别做那些让人瞧不起的事情,真要是欠着不给,你叫咱们兄弟俩今后在长安如何抬头做人?” “可六百贯不是一笔小数目,咱们不可能又卖田产把?上回卖了泾阳的田庄都被父亲来信责骂了一番…” 武元爽嘟囔着: “要不去找史怀寿借?” 武元庆白了他一眼叹气道: “这回咱们弟兄算是栽了,找史怀寿他也未必帮得上忙,你别忘了那小子最近刚花了几百贯在东市买了一件琉璃去讨宇文家小娘子的欢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大哥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咱们自己去抵账吧?” 武元爽一拍桌子,满腹牢骚的站了起来,嘴里不停咒骂道: “现在家里本来就没得进项,前段时间遭了旱,田庄也没有收成,偏偏父亲又派人把杨氏从利州送了回来,现在还要养着杨氏这个贱人和她生的那三个孽种…” 武元庆见他又开始发牢骚,也跟着不耐烦起来,跟着站起来斥责道: “你就少说两句,这话传出去少不了要被人戳脊梁骨,杨氏好歹也是你我兄弟二人的后母…” “后母?” 武元爽冷冷一笑: “她算什么后母?自己带着三个小孽种住在一边,根本就不与你我兄弟二人来往,可咱们还按月给她送去份例,家里什么事都不管,哪有这样当后母的?!” 武元爽越说越起劲: “大哥,要我说,咱们就该去找她要钱,既然是当母亲的,给儿子些用度也是应该的,弘农杨氏那么有钱,随便支取一两件嫁妆,也够我们兄弟二人把账钱抵了!” 武元庆一听,也觉得弟弟说的有些道理,当初杨氏嫁过来的排场可不小,他还依稀记得光嫁妆就装了好几辆大马车… 想到这里,武元庆犹豫着看向还在犹自激动的小老弟,试探性的提出自己建议: “要不咱们去找她想想法子?” 武元爽一听,顿时也住了嘴,自己先前只是随口抱怨,还真没想过这也是个办法,兄弟二人一拍即合,当场就出门往杨氏住的小院子走去。 而在应国公府的一处别院里,杨氏正在教女儿绣着女工,身为从大族走出来的女子,杨氏心中非常清楚若想女儿们将来嫁个好人家,必要的女工是一定要掌握的。 “明则,针黹讲究的是分线绕色,似你这般只顾缠针做出来的跟抹布有甚区别?你且看看阿娘是如何做的…” 杨氏非常有耐心的给自己大女儿讲解着女工的要点,而另外两个小女儿则围着桌子互相追逐打闹,嘻嘻哈哈的样子显得非常开心。 “阿娘,能不能不学了,明日再学好吗?” 见两个妹妹玩得开心,才刚满六岁的武顺心里也不安分得厉害。 杨氏慈爱的看着她,刚想劝说几句,没想到一旁的二闺女突然插嘴道: “那可不行,大姐你就应该好好学学,不然将来嫁不出去阿娘还要养你一辈子…” 说完还调皮的朝武顺吐了吐舌头。 “你这死丫头,讨打!” 武顺顺手拿起桌上的布杖作势就要抽她屁股。 “好啦,珝儿,休要再打趣你姊,否则明日开始你也要学…” “啊!我不听!我不听!” 杨氏话还没说完,武珝捂着耳朵就大叫着跑出了屋子。 杨氏哑然失笑,冲着最小的女儿故作不悦道: “妜儿,快去把你二姐给叫回来,否则阿娘要家法伺候了!” 才四岁的武妜吓了一个哆嗦,连忙跟着跑出去帮着阿娘逮人。 见两人都出去了,杨氏神色忧虑的对自己大女儿说道: “明则,你这两个妹妹天性顽皮,你这个当大姐的将来一定要好好照看她们,千万别让她们在外头闯下什么祸端来…” 说完这句话,杨氏深深的叹了口气,武士彟这次送她回来就是为了让她在长安找找门路,看能不能托关系给陛下说说情,把他从利州给调回长安来,可长安勋贵多如牛毛,究竟谁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妇道人家哪里能够知晓? “阿娘…” 女儿们的呼唤把已经走神的杨氏给拉了回来,杨氏这才发现武元庆两兄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跟前了,连忙笑着站起来请二人赶快入座: “你们兄弟俩怎么来了?我这就去为你们准备茶点…” 武家兄弟对视一眼,连忙摆手道: “不妨事,就是来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的…” 武元庆说着还笑眯眯的冲正怯生生看着自己的武妜招了招手: “妜儿,怎生看见大兄都这么生分,快来让大兄抱抱…” 四岁的武妜踌躇着看了看自己阿娘,见她朝自己微笑,便依言上前给武元庆见礼。 没想到武元庆一把揽住她,把人紧紧抱在自己腿上,勒得四岁的武妜小脸煞白,都快透不过气来了。 杨氏见状急忙说道: “元庆,轻些,妜儿还小,可经不起你这般抱法…” 武元爽突然打断她道: “实不相瞒,这次我兄弟二人前来是有事相求于后母。” 第0092章 新书求票求收藏 “你们两个以后没事别跟着我行不行…” 这话敬玄已经说了三遍了,可青花与流莺仍然对自己寸步不离,尤其是流莺,哭丧着一张脸低声下气的说道: “是不是婢子们哪里做得让伯爷不满意了,伯爷若是不满意,婢子甘愿受罚…” 说着就瞪起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敬玄,那楚楚动人的模样,真让人恨不得立刻把她拖进房里大快朵颐一番! “没有不满意,我不是说了吗,就是不习惯有人跟着而已,你们没别的事可做了吗?要是实在没有就回屋睡大觉去!” 敬玄已经被逼的不耐烦,昨晚这两个丫头还打算脱衣服上床侍寝,幸好发现得及时,不然真就成了地主家的色胚少爷了,知道长姐那她俩送来也是一番好意,可本少爷的第一次怎么能稀里糊涂的给了两个刚认识的丫鬟? 怎么着也得留给宇文修多罗那小妮子吧,那大长腿…啧啧… 也不知道宇文士及这小老头怎么能生出那么漂亮的闺女,莫不是基因突变? 而两个丫鬟听见敬玄的话后,面面相觑,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大白天的谁家丫鬟敢在屋里睡大觉? 谁家的丫鬟又不是府里最后才敢入睡的? “让你们去就去,若是睡不着随便帮云叔干点什么都成,就是别跟着我!” 敬玄打算进山去好好规划一下即将开修的祖坟,顺带看看自己的车子,怎么可能带上旁人? 好容易轰走了两个期期艾艾的丫鬟,才刚走到门口,陈荼又全副武装的跟了上来,就活像敬玄要出去干仗似的。 “老陈,我就去山里转转,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那可不行,伯爷,前日都还有人登门想找您麻烦,您独自出门万一又碰上那些家伙怎么办?还是让俺老陈跟你一块儿进山吧…” 陈荼说什么都不肯退让,就连周巡也一脸跃跃欲试,敬玄知道,若非他腿脚没有陈荼灵活,多半也想跟来。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领取! 敬玄无奈道: “那你就跟我一块儿吧,老周留下看家,还有那个谁…” “嘿伯爷我在这!” 房顶上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把敬玄吓了一大跳,敬玄眺眼望去,除了阎诃还有谁? “少爷您这房顶上是什么…” 阎诃前日跟李靖在房顶上就看见了敬玄安装在后宅屋顶的太阳能光伏板,一直忍着好奇心没问,既然现在都成了家臣了,那觉得问一嘴也无妨。 敬玄心里一紧,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连忙佯装嗔怒道: “那是少爷我用来晾衣服的,没事别往房顶上蹿,你属猫的?!” “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下来?没见伯爷都发火了!?” 云叔也瞄见了房顶上的阎诃,立刻出声替敬玄呵斥道: “少爷给真小姐做的用来晾衣服的小玩意儿你也稀奇?!” 阎诃一听脸色瞬间变得难堪,原来是公主的私人物品,早知道就不多嘴了,连忙顺着墙根跳了下来,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凑到敬玄跟前: “少爷去哪?要不属下也跟你一块儿去?” 说实话敬玄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根本就谈不上信任,尤其是还听说这家伙曾经是百骑司的统领,这如果还猜不到是李世民派来的人,敬玄认为自己可以把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了,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闺女在这,李世民派个人来保护也说得过去,只是这一下子身份就变成了自己的家臣? 古人收家臣,一旦溶血起誓后,就不得背叛,这种只浮于表面的誓约敬玄这个后来人根本就不认可,哪怕云叔都认为阎诃既然敢溶血,忠诚上就没问题。 父母兄弟都有反目成仇的呢,何况是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家臣,以为溶了血就有血脉联系了?真是笑话! “你就不必去了,我另外有事要嘱托你。” 带上陈荼进山的原因纯粹是因为他瞎了一只眼,观察能力应该没那么强,而这家伙就不同了,既然能做到百骑司统领的位置,身手是一方面,更多的肯定是李世民欣赏他见著知微的能力,这要是把他带进山还了得? “少爷请吩咐,属下一定赴荡蹈火在所不辞!” 见敬玄有事情交代自己去办,阎诃立马收起来笑容,端端正正的站在那等着指示。 恩,有手下可以支使,这种感觉还不错,至少今后某些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就不用自己亲力亲为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别弄得跟要去杀人放火似的,你去长安城打听一下那些铁匠作坊炼废用的渣滓是什么价钱,卖不卖,如果卖的话,就先收几车回来,另外再去问问武元庆这个混蛋,钱什么时候送来,告诉他,要是敢不送,本少爷亲自上门去讨!” “得嘞!” 阎诃一听也不是什么大事,拍着胸脯就立马出发了,这是他在百骑司当差养成的习惯,只要主家吩咐了,那马上就得执行到位,否则后果难料。 “怎样,老奴给少爷挑的家臣好使吧?” 云叔从后面冒了出来,脸上笑得像只狐狸。 敬玄砸吧着嘴跟着笑道: “你老人家挑人的眼光自然是不会差的…” 第0093章 李靖枯燥的授课 “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 李靖说完这句话,突然一掌拍在正在打瞌睡的敬玄背心上,吓得正迷迷糊糊的敬玄跳起来差点撞到脑袋: “老头你干什么?!” “老夫在给你解释兵法啊?” 李靖张着嘴就胡说八道。 敬玄大怒,反驳道: “哪有你这样的,不就是打了会儿瞌睡么,学生上课打瞌睡说明是你这位授课的先生不合格,你但凡讲的有趣点,底下的学生会舍得睡觉?” “诡辩!” 李靖嗤之以鼻: “既然你以诡辩对老夫,那老夫也以诡辩对你!” 敬玄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饶有趣味的看着他: “来辩一个试试?” 古人自小受礼法教条的约束,思想上远不如后人来得活泛,就不信这个时代还有谁能辩得过自己! “老夫刚才将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是也不是?” 李靖轻蔑的瞄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那老夫突然打你就是占了这么一个变化之势,不趁你毫无防备的时候动手,难道还要等着你拿棒子来与老夫对攻?既然老夫是在教授兵法,那自然得亲身示范给学生看不是?” 敬玄哑口无言,好半天才蹦出一句: “你这样不行,都是些晦涩难明的句子,学起来自然是事倍功半,你就不能直接了当一点?比如刚才那句兵无常势水无常行,你就不能直接说:所以用兵作战没有一成不变的态势,正如流水没有固定的形状和去向。你看这样多简单明了?非得绕弯子先把学生绕晕?” 李靖一听眉头皱得老高,下颚的白须无风自动,嘴巴张合了两下,云淡风轻的回敬了俩字: “竖子!”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纸上谈兵谁都会,虽然李靖已经在以往的军事成就上证明了自己,可敬玄就是觉得枯燥乏味。 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啊,外面多少人排着队等着学习李靖的本领,看着年纪一大把的大唐军神还要教授自己这么个不成器的学生,敬玄心里涌出丝丝罪恶感。 “老头,把你地图借来用用。” “走都还走不稳,就想学跑了?” 李靖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从古到今任何兵法首先都是建立在理论上,然后再行推演实践,若是直接略过这一要素,那后果就会像赵括一样,断送整个国家的希望。 “我就看看,回头给你做个好东西,保管让你爱不释手!” 不管老头子的唉声叹气,敬玄直接伸手从李靖怀里把皱巴巴的與图给夺了过来,这么粗糙的玩意儿也当块宝似的,真不知怎么想的,等回头模拟沙盘做出来你就知道什么是寓教于乐了! 手机里有离线卫星地图,虽然时代不同,山川河流可能会因为一些地质灾害而改变模样,但大致上应该差不了多少,只要对比现有的與图,敬玄很有自信做一个真实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模拟沙盘。 前几日去山里查探的结果很让敬玄担忧,整个车子大半都被沙石掩埋了,而如今已经是六月底了,再过些日子天气就要逐渐转凉,若是不尽快把牛尾沟的一期工程给立起来,自己车子里剩下的那些东西非得被这个时代的寒流给冻坏不可。 时不我待啊… 权旭办事效率怎么这么慢?都好几天了,自己要的人手还没送来,人家阎诃都去长安拉了好几趟炼铁渣滓了,如今都堆在院子外面,就等着开工呢! 刚回到家门口,迎面撞上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少年,敬玄定睛一看,竟然是段瓒这个鬼头鬼脑的家伙,当即就没有了好脸色: “你怎么又来了?” 任谁家里的女人被外面的野小子惦记心情都不会太爽,哪怕目前连门儿都没过。 “我…我爹让我来的,他让我来拿点香烟,下月薛国公府上要嫁女,我爹也要去参加酒宴,正好派得上用场…” “真的?” 敬玄狐疑的瞅着段瓒,这家伙怎么看都有些鬼祟,哪有专门来办事连主人家都不见就开溜的? “怀里揣着什么?拿出来我看看?” 见他衣衫下面鼓鼓的,敬玄立刻打算伸手掀开看看,没想到这小子跟做了贼似的,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道: “县伯,我爹也给你准备了一份请帖,到时候你也记得去长安参加啊!” 敬玄压根就没打算去追他,但这小子仍然跑得比兔子还快,摇了摇头,一脸失笑的踏进了院子。 好端端的,段志玄怎么让自己去参加长孙顺德家的酒席?两家又没什么交情,再说了,哪家企业推广产品销路需要大股东亲自出马的?不该是你们这些小股东最着急么? 院子里李真正领着两个丫鬟在清扫,这是敬玄特意嘱咐的,她现在身子骨正在逐渐恢复,正是需要多锻炼的时候,不能老在床上躺尸,毕竟戒掉牛乳只是恢复的第一步,十几年的病榻生涯想要将养恢复,还有一段很漫长的日子。 “真儿,那小子怀里抱的什么?” 见是敬玄回来了,李真擦了擦额角上的细汗微笑道: “鼻涕虫最近迷上了云叔做的酸梅汁,三天两头的就要来喝上一坛,这不怕他一来一回麻烦,所以才特地给他准备了一坛子带回去喝。” 少年人喜欢酸酸甜甜的味道很正常,只是这玩意喝多了对牙不好,这个时代可没带有各种功效的牙膏,连牙刷都是用裁成一小节一小节的柳枝代替,需要刷牙时就拿起来往嘴巴里捅,也不怕哪天用力过猛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戳死! “对了,我给你的牙刷你有用吗?不要舍不得用,这玩意就是拿来刷牙的…” 既然那鼻涕虫不是因为某个病美人而登门,那就放心了,否则怎么着也得收他十贯一坛! “还没…” 李真有些窘迫,那把亮晶晶的牙刷实在太好看了,她原本想着等成亲了之后再用的… “该用就得用,你身份也不是什么…有什么舍不得的,别到时候牙坏了又可怜兮兮的来找我想辙,我对口腔病可一点都不懂…” 敬玄无奈,一把塑料牙刷有什么好稀奇的,自己当初跑车时专门买了一大盒,团购价才不到一百块钱… 第0094章 今日拾掇不死你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 “如此说来,武元爽的确出言辱骂了公主?” 李世民眉头一挑,火气腾得一下就冒了起来,拍着桌子怒道: “出了这种事为何现在才禀报?!” 武德殿的偏房内,李世民正厉声训斥着,吓得阎诃龟缩在一旁动都不敢多动一下。 “回禀陛下,县伯说…县伯说…” “他说什么?!” 李世民现在一看见阎诃就来气,自己好端端派出去的人手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家臣,这阎诃脑子犯迷糊还是怎么的?朕派过去的人,成了别人的家臣,这要是传出去别人只会笑话自己御下无方! 阎诃唯唯诺诺的盯着光洁的地板脑袋都不敢抬一下: “县伯说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的,总不能拿针给他缝起来吧?反正只要他武元爽今后再说一次,那就上门敲诈他一回…” “敲诈?他也知道是在敲诈?一个县伯去敲诈一位国公府,这让应国公将来如何抬头做人?这小子实在太过混账!” 李世民小声咒骂了几句,还不忘从抽屉拿出一支烟点在嘴上,深吸一口后,半眯着眼睛又问道: “公主近日如何?” 一听陛下终于问起了别的,阎诃终于松了口气,他刚才都快要吓死了,生怕陛下把自己拖出去砍了,重投平阳敬氏这无疑是在背叛陛下,自己原先还打算不说的,可一见到陛下,心里就莫名变得紧张起来。 “回陛下,公主近来身体逐渐康复,不但每日能食米半斤,还能帮着县伯干些活…” “干活?哪个要她干活的?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可别把身子给累坏了!不行,朕这就去一趟户县,这个黑炭头,简直越来越没规矩了!” 李世民一听敬玄居然要自己的宝贝女儿干活,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真儿身子那么单薄,将养休息还来不及呢,干什么活?简直就是在胡闹! 阎诃闻言连忙解释道: “县伯说适当的活动身子才能让公主更快的恢复,县伯还说,照这样下去最多一年半载,公主就能和常人无异,甚至可能比寻常深闺小娘子的身体还要好…” 阎诃说完见李世民还有些怀疑,连忙补充道: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陛下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户县一观,现在的公主较之从前,不但肤色红润了许多,提着好几斤重的水坛子也能面不改色…” 李世民听罢,心中微微放下心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干些活也没什么,背着手在房间内来回走了几步,叹息道: “朕如今还走不开,过些时日再去看她,你一定要保护好公主安全,如果将来她能平安出嫁,朕答应你,放你出百骑司!” 阎诃一听,心中大喜,不停的朝李世民作揖叩谢,既然陛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自己终于可以不用背上一臣事二主的骂名了,他现在一看到敬玄就有些惭愧,可职责所在,又不能不听从陛下的命令。 “朕听说你这几日多次往返长安都是为了炼铁剩下的残渣?那小子要此物有何用处?” “回陛下,县伯说这些废渣能够在他手中变废为宝,据说是糊墙用的…” 糊墙? 这些废弃的渣滓也能用来糊墙?听了阎诃的汇报后,李世民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这些东西怎么能用来糊墙。 “这玩意可不止能用来糊墙!” 敬玄指着眼前的一团灰不溜秋的糊糊对伍娃子他爹说道: “伍叔你看,此物虽然现在有粘性,但是一旦凝固后,其坚硬程度并不比寻常砖石差,而我的意思是你只需要做一层包裹在外面的木皮装饰就好了,真正承重的还是用这玩意,再加些砖石,效果比金丝楠木还要好!” 伍娃子的老爹伍文就是这次敬玄请来的木匠大师傅,牛尾沟里的工程只要跟木工沾边的都归他管,反正伍娃子这家伙也无心在木匠一途有所建树,还不如早些把手艺换成钱将来好让这不成器的混账娶媳妇。 “县伯,此物叫什么来着?” 伍文沾了一点水泥在手里捏了两下,果然跟寻常的糊墙材料有所不同。 “水泥,这东西我只试制了这么一点,回头等专门开办一间这样的工坊专门制作这东西,以后用得上这玩意儿的地方还很多…” 就这么一点水泥,敬玄已经废了老大功夫了,光是各种材料的配比都研究了好几天,好在脑袋里还有点记忆,不过都是从一本叫《贞观国祚》的穿唐小说里看来的,那里面的主角萧冉就只用了石灰,然后把粘土煅烧熟后,再和炼铁矿渣磨成粉,水泥就成了。 不过书上说得轻描淡写,真正做起来却是着实费劲,光是石灰这玩意儿就不是那么容易搞到手的,还去县衙找了一趟权旭,让他给自己想办法弄的,寻常药店根本就没那么大的存量,去问,人家还以为自己要这么多是打算往河里投毒呢! 为此还特地送了两盒烟出去,虽然权旭这家伙不好这一口,可他老子据说已经成功的被魏征给带跑偏了,每日最少都要用上四五支才肯方休。 “水泥?俺记下了,到时候一定遵照伯爷的指使将此物和在柱芯里…” 两人正在商量建房的细节,旁边已经听得不耐烦的伍娃子突发奇想,撸了一把鼻涕就往水泥浆子里擦,想看看和了自己鼻涕之后水泥又会有什么变化… 没想到这一幕刚好被他老爹看到,一脚就揣在他屁股上,大怒道: “看老子今天拾掇不死你这个狗日的!” 伍娃子惨叫一声蹦起八丈高,捂着屁股就往田梗上跑… 第0095章 弟少食一餐无妨 乡间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惬意,尤其是农闲时,每到傍晚时分就根本没什么事做,除了打孩子就是揍孩子,虽然听上去差不多,可前者是因为自家孩子做错了事,而后者纯粹是因为无聊手痒。 敬玄目前还没有孩子可揍,因此只能在后院琢磨着怎么给沙盘上色,那栩栩如生的山石上甚至还用细草点缀,看上去就跟真的山一模一样,李真只看了一眼就被迷住了,自告奋勇的要帮着敬玄完成这一副伟大的作品。 十四岁的丫头因为身子骨弱的原因,发育没有宇文修多罗那么快,可在敬玄连续多日的不断努力之下,胸前依旧鼓起了两个小包包,虽然要仔细看才能分辨得出来,可这对敬玄来说,成就感不亚于取得一场大战的胜利。 只有自己才知道手感究竟如何,别看现在还只是两个小山头,总有一天会平地起高峰的… 而李真现在也习惯了敬玄有意无意的瞄自己胸口,反正晚上自己时常让他按摩,又不是没看过,她在意的是即便天天看,敬玄仿佛依旧没看够似的,这让她心里产生了极大的自信感,这种自信让她觉得自己比姑姑胸前的那两颗柚子更加迷人。 所以当她俯身摆弄沙盘的时候,还特地把校服里衣短袖的两颗扣子给解开,方便敬玄看得更加清楚。 “玄哥哥,这条河你打算用什么代替?如果真的用水,恐怕很快就会干涸…” 李真拿着與图仔细的琢磨着眼前的沙盘,总觉得没有标识河流的沙盘缺乏了灵魂,可用真正的水来代替,很快就会被两边的山石所吸收… 敬玄心不在焉的答道: “这个啊…这个好说,回头找些纸张用染料上点色贴在上面就是了…” 说完便想伸了一下懒腰,躬了小一个时辰了,腰杆子有点挺不住了,刚抬起头瞥见李真的小粉脸已经变成了一张花猫,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是谁家的猫咪,竟然长得这么大,快来让哥哥撸一撸…” 一边说手上还不闲着,一把扯过李真抱在怀里真的撸起她细长的脖颈子来,李真不甘示弱,还粘着泥土的手往后一搂,正在张嘴傻笑的敬玄立刻吃了一嘴的泥巴。 “好哇!胆敢反抗了,翅膀还真硬了不少,今天必须执行家法了!” 敬玄怪叫着就把手往她胸前抓,李真一时躲避不及,洁白的里衣上赫然出现两个掌印,连忙讨饶求放过。 敬玄哪里肯依,嘴里仍然怪叫着: “除非你待会陪我洗澡,否则…” 话还没说完,后院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一个小胖子怒气冲冲的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 “你敢!” “青雀?!” 李真一见到小胖子,表情又惊又喜,可一想到自己衣衫不整,连忙把放在旁边的校服外套给披上,迎了上去: “青雀你怎么这时候来啦?!吃过晚膳了吗?” 青雀? 这是李泰啊,就是被李世民两口子给疼到骨子里的那个胖儿子? “二姐出宫多日,小弟实在放心不下就想着过来看看…” 李泰说到这里突然冷冷盯着敬玄,目光锋利: “幸亏小弟来得及时,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把对二姐不敬,小弟这就为姐出了这口恶气!” 李泰说完便挥舞着拳头咚咚咚的跑了过来,敬玄则毫不在意的伸手抵住他的大脸,个子矮胖的李泰哪里还够的着他?当场就气得哇哇大叫,好啊,居然还敢对自己这个亲王动手! “你弟弟?” 不理嘴里不停叫嚣的李泰,敬玄侧头看向李真。 “嗯…” 李真面色尴尬,连忙拉着怒气冲冲的胖弟弟直往里屋拖。 而敬玄也同样尴尬,为什么自己总会被人家撞破好事?看来自己脸的确够黑的啊,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十岁的小胖子又能懂些什么呢? 李真将余怒未消的李泰拉进了屋子后,连忙向他解释刚才的情况,说是闹着玩的,没有什么丫鬟不丫鬟的,可李泰依然板着一张脸不肯相信: “那也不行,二姐你是天潢贵胄,怎能帮别人干活?父皇都听人说了,心里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派我来看看,本来是大哥来的,可弟实在挂念姐的很,这才向母后主动请缨…” 李真见他说得真情切意,知道他是发自肺腑关心自己,小时候因为兄弟姐妹众多,父皇又常年征战在外,因此她们这些龙子龙孙都是各玩各的,只有兴趣相投的才能玩到一块去,李真性子恬静,而李泰也是个喜静不喜动的人,所以姐弟俩脾气十分合得来,可以说两人小时候大部分的闲暇时光都是一起渡过的。 “还没吃饭吧?姐这就给你做饭去…” 弟弟风尘仆仆的模样让李真有些心疼,伸手替他擦了一把额角的汗珠,打算好好招待一下他。 李泰见状连忙拉住她,疑惑道: “这种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了,缘何要让二姐亲自操劳?难道那太平县伯还把姐当丫鬟使了?” 李泰说着就要站起身再去找敬玄理论,又被李真一把给按下。 “咦?二姐你力气倒是大了许多…” “你这孩子,二姐欢喜你能来探望,想亲自下厨为你做一餐不行么?” “可二姐你的身子…” 李泰被她说得心里一甜,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不妨事,你若不放心,可以在旁边看着,走,姐为你做好吃的,保管让你这小馋鬼满意!” 李真微微一笑,拉着弟弟的手就往厨房走,她最近跟敬玄学了不少手艺,正想找人显摆显摆呢! 见她姐弟二人亲情正浓,敬玄主动离开了后院,并吩咐其余人不要打扰。 可厨房里早就被青花和流莺收拾得干干净净,哪有什么菜,这是敬玄特意吩咐的,就是怕引来老鼠攀爬,留下细菌什么的。 所以李真找了一圈竟没发现可以做成一顿大餐的食材,脸色变得尴尬不已,李泰连忙摆手道: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 公众号【】 现金/点币等你拿! “无妨,弟少吃一顿没什么…” 可刚说完这句话,肚皮就十分不合乎时宜的叫了起来… 李真的脸色因此变得更加窘迫了… 第0096章 李青雀的初体验 后院的厨房,李真熟稔的用火折子生起灶火,似乎是怕火不够旺,又拿起一根竹筒子鼓着腮帮子吹了两下,火苗一下子就腾起老高,吓得在旁边观看的李泰不由自主往后倒退了几步。 而李真却丝毫不以为意,趁灶火正旺,飞快的将一口铁锅架在上面,并且还顺势往里掺了几瓢水… 做完准备工作后,她又趁着还在烧水的功夫,拿起案板继续切着小葱青菜,刀子撞击菜板的哒哒声音十分有节奏。 李泰就一直傻愣愣的站在她后头看着,他想不明白为何那个曾经娇柔瘦弱的二姐怎么突然就变了一个样,以往在宫里可是连水都不用沾的啊,现在居然还会庖厨之术了? 一定是因为我来了二姐才专门亲自下厨的,李泰望着李真单薄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发酸,眼眶也随之变得湿润,心中更是打定主意,哪怕待会二姐做的膳食再难吃,自己也要吃个精光,如此才不算有负二姐的一片真心… 正在忙活的李真可没李泰想那么多,刚才找遍厨房都没找见什么食材,只得学着敬玄的样子煮一碗方便面让小老弟垫吧垫吧,长夜漫漫,饿着肚皮怎么睡得着觉? 随着锅里的水烧开,复合型佐料特有的香气跟着弥漫开来,李真取出两块被油炸过的面饼丟了进去,然后又将菜板上那些零碎也跟着倒进了锅里… 这还是敬玄教的,若不加点清新的绿叶气息,光吃方便面吃多了胸口会发闷的。 好香啊… 锅里传来的香气让李泰吞咽了几下口水,忍不住开口问道: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 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 领现金红包! “二姐,这是什么面,为何如此喷香?” 李真一边拿筷子轻轻搅拌着,一边回过头锊了一下散落在额角前的青丝微笑道: “这叫方便面,很好吃的,就连父皇每次来时,都会吃上几大碗呢,就快熟了,你再等等…” 李泰食指大动,连父皇都喜欢吃的面食?这得好好尝尝! “来,好了,趁热吃,呼…” 没一会儿李真就端着一大碗面条放到了厨房的桌子上,似乎是有些烫,两只端过碗的手还不忘扯了扯自己白嫩的耳垂。 李泰赶忙一屁股坐在长凳子上,抓起筷子就准备往嘴里送,小小的身子还没多高,导致两条短腿根本够不着地,一晃一晃的,看起来特别滑稽。 “味道真不错,二姐你手艺真好!” 李泰只尝了一口便再也停不下来,嘴里呼啦呼啦的吸溜着面条,对李真的厨艺赞不绝口。 “慢点吃,别烫着!” 李真笑吟吟的坐在旁边看着他吃,手里还不忘给他送上一杯酸梅汁。 “真好吃…咦,这是什么水,真好喝啊…” 李泰扬起脖子一口就把酸梅汁喝了个精光,十分好奇的问道: “二姐你平日吃的都是这些?可比宫里的那些菜式美味多了,怪不得你说父皇也爱吃这个…” 见弟弟吃的高兴,李真发自内心的感到欢喜,笑着答道: “哪会天天吃面呀,等明日你就知道了,姐再给你做一大桌子菜尝尝!” 虽然嘴上这样说,可李真知道自己那点手艺现在还上不了台面,明日说不得还要请敬玄来操持,四弟好不容易来一趟,说什么也要好好款待他一番。 了不起今晚让敬玄摸个够也就是了… “青雀,这次出宫打算待多久?听说你在与苏勖先生他们修书,怎么还有空来探望二姐?” 李泰意犹未尽的捧着汤碗美美的喝上了一大口,擦了擦嘴才回答道: “弟编撰的这本书叫《括地志》涉及大唐全国上下几百个州府,哪那么容易就能完成,怎么着也要好几年吧,现下已经派人去考察各地风物了,趁这期间正好出来透透气探望一下二姐…” 李真听他说得艰难,微微有一丝心疼,关切的替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柔声宽慰道: “二姐知道你是个有大志向的,为父皇分忧是好事,可也要注意身子,你还小呢,将来还有的是时间…” 李泰听后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李真见他心有坚持,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现在弟弟们都长大了,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再也不似小时候那般纯真无邪了。 “吃完了?吃完了先去院子里溜溜腿,姐去给你把房间收拾一下,知道你怕热…” 说着就随意往水桶里撒了一把苦硝,然后提在手里掂了掂,感觉份量不错,转身笑道: “一桶冰放在床头,一桶放在床位,这样晚上就不热啦!” 而李泰早已经惊讶得连嘴巴都忘了闭上,自己刚看见了什么? 一桶水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凝结成了冰? 这又不是冬季,怎么可能? 李泰难以置信的用手摸了摸桶里的冰块,还想着掰下一块在嘴边尝尝,刚有所动作,就被李真出手给打掉了: “这种冰不能吃的,会拉肚子,真是个小馋鬼,看见什么都想往嘴里送…” 李泰完全没注意李真说了些什么,他还在观察桶里的冰,直到确认这是真正的冰块后,再也坐不住了,抬起头激动的问道: “二姐你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你学会了道法?” “什么道法不道法的,这就是寻常的水和苦硝相互起了化学反应而已…” “化学反应?什么是化学反应?” 机敏的李泰一下子就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 李真侧头想了想,这些都是她从敬玄嘴里听来的,真要让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压根就是在为难她。 “反正就是一种学问,叫化学反应,你若是想知道究竟,就去问太平县伯,姐只知道这些…” 李泰闻言脑子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了敬玄那黑黝黝的身影,那黑不溜秋的家伙还懂学问? 化学反应?自己也算饱读诗书,上古百家均有涉猎,为何从未听过有叫化学反应的流派? 李泰有心想立刻去找敬玄问个究竟,可一想到刚才自己还把人家吼了一通,心里又有些拉不下颜面,只得强忍住冲动说道: “原来是化学反应啊,弟在书上看到过…” 第0097章 二皮脸的敬文起 不知道为啥。 敬玄感觉自己好像特别不讨大小舅子们喜欢似的。 上回去宇文士及府上也是,宇文普照几乎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 就连现在李泰这个小胖孩子也拿斜眼瞟着自己,让人恨不得上去捏着他的肥脸使劲转一圈。 “你说你这沙盘是完全参照真实比例构建而成的?有何凭证?你难道能足不出户就知天下事么?” 科学就是建立在质疑上的,有怀疑是正常的,可若是动不动拿大帽子往人家头上扣,那就是欠揍了。 尤其是李泰又说如果不能验证真伪,那就是在蛊惑众生,行径与造反无异。 特别反感古人动不动就拿造反说事,聚众斗殴能扯上造反,囤积粮食也能扯上造反,究竟是多没安全感,对自己老爹多没信心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现在居然对着一副沙盘给自己扣帽子,用心实在险恶! “那你又怎么知道这副沙盘不准确?” 这可是自己花费精力从手机离线卫星地图上一点一点抠下来的细节,好多地标都对照了李靖给的與图推敲而来的,不说百分之百没有差错,但大致的关键地形结构基本与现实一致。 李泰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他最近在主修括地志,其中有一项就是记录大唐各地山川风貌,为此还专门派人在工部、民部、地方县衙调取资料,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可现在如果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跟前说自己足不出户就能知道天下道州地形,李泰绝对有理由怀疑对方是在故意向自己示好,想走本王的路子谋得一官半职?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黑不溜湫的,哪里有丝毫官员的仪态! “你如果不信,大可对照與图比对,若是看完之后还有疑问,大不了派人去当地仔细查探,等结果有了出入后,你再来质疑我也不迟!” 敬玄的语气毫不给李泰留情面,自诩聪明无双的人,如果不能用现实给他以重创,他会一直目中无人的。 “现在我要去请李公来商讨军国大事了,小孩子家家的一边玩去,小心泄露了军情拿你问罪!” 敬玄尽情吓唬着小胖孩,这让李泰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自己好歹也是堂堂越王,这厮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再说了,你一小小县伯能有什么军国大事可商议的? 还李公? 总不能是永康县公李靖吧? 人家要是能跑到乡下来和你这黑厮商谈军国大事那才有鬼了! 李泰还在愤愤不平的想着,不多一会儿就看见李靖从前院笑呵呵的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冲那黑厮笑道: “老夫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稀奇宝贝非要进你家后院才能看的…” 李泰嘴巴张得能吞下一头大象。 “就是此物了!” 敬玄让开身子,一副包含灵州、凉州、辽东、突厥等地的巨大沙盘赫然出现在李靖跟前,长两丈宽一丈的沙盘假山嶙峋,沟壑交错,看上去就跟真正的山脉一模一样。 “这是?” 李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心神全被沙盘所吸引,根本没注意到站在旁边的李泰。 “这是模拟沙盘,上面一草一物都是我亲自做的,跟真实的地形几乎没什么差别,老爷子你看,这里就是定襄城,此城三面环山,周围更添有四水贯流,你想以大军合围之势一鼓作气拿下恐怕不易啊…” “当真与真实地形一模一样?” 李靖难以置信的看向敬玄,神情又惊又喜,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快把與图给老夫瞧瞧!” 说罢不等敬玄把與图递过来,自己就上手给夺了过来,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就这么站在太阳底下仔细比对了起来。 越是比对李靖越是心惊,眼前这栩栩如生的沙盘真的跟自己手上的與图一模一样,而且很多與图上没有标注的地方,这沙盘上也应有尽有,这… 李靖神情惊骇的转过头: “这…这是你做的?” 由不得李靖不心惊,这玩意简直就是行军作战时的神器啊,打仗时一旦有了这玩意儿,敌我态势几乎可以说是一览无余,而且准确性能高好几个层次,这比现在军中那种一盘黄沙临时捏造的简易沙盘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怎样?在这上面教学可不比纸上谈兵要有趣得多?” 敬玄说着就从沙盘桌子底下摸出一个盒子,里面全是各种颜色的小旗帜,有些上面还特意标明了兵种配置,极其详尽。 李靖连忙接了过去,略微一沉吟,就按照大唐边境各军的位置开始安插旗帜。 虽然头上顶着烈日,可老头子依然乐此不疲,反而还十分享受似的,时不时还停下思索回忆一番。 “你怎么还没走?” 见李泰惦着脚尖在偷看,敬玄故意挡住了他的视线: “小孩子家家的,就该去玩泥巴,要不找你姐玩去,别来打扰大人做事…” 李泰顿时为之气结,现在宫里上上下下还有几个人会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待? 哪个不是夸本王机敏聪慧,颖悟绝伦? “看看都不行嘛?” 李泰脚步都不动一下,反而伸长了脖子往敬玄身后偷瞄,刚才以为只是一件玩物,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认为是敬玄胡乱搭建的,可如今连李靖都毫不怀疑这副沙盘的真实性,那就很有可能没错了,毕竟比起李靖这位南征北战的名将,李泰还是自叹不如的。 “咦?越王殿下?你怎在此?老臣见过越王殿下!” 李靖也看见了李泰,丝毫不顾及敬玄的感受,当场就向他行礼。 敬玄无奈,只得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冲李泰微笑道: “原来是越王殿下啊,来来来,越王殿下这边请,殿下也真是的,怎么不自报姓名,害的臣以为是谁家的倒霉孩子闲着没事干来捣乱呢…” 李泰听罢满头黑线,昨日二姐都说了,这是她今后的驸马,要自己和他好好相处,原本还想着暗地里敲打一番,没想到这家伙压根就是个二皮脸… 第0098章 纸上得来终觉浅 “若以雷霆之势迅速出兵云中,迫使颉利集结兵力寻求决战何如?如此一来,我朝大军即便不分兵,也能逼得颉利走投无路!” 李靖说完便将代表大唐的黑色旗帜插在了云州附近的大小山头上,密密麻麻的声势时分浩大。 而李泰听罢则一脸挑衅般的看向敬玄,那意思是说,这下你没撤了吧?我大唐将士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区区突厥,必定手到擒来! 敬玄对他投来的眼神视而不见,微笑着拿起手中的白旗沿着黑河,高台一线,一直插到了辽东靺鞨: “我大突厥拥有漫长的国境线,一点被破不要紧,只需分散兵力相机深入唐国各城进行骚扰,那来自后方的压力会让唐军主将不得不回援,如此一来,粮草接济必定会出岔子,最后无功而返!” 李靖还没来得及说话,李泰就怒不可揭的插嘴道: “你这是在耍赖,突厥哪有这么多兵马?几千里的国境线都是兵?你欺本王无知吗!?” “谁说突厥没有兵?” 敬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若是入冬以后突厥真的发生雪灾,那么活不下去的突厥百姓会顷刻间变成凶恶的狼骑,你别忘了草原上的铁勒人随草而居乃是天性,他们下马能牧羊,上马能征战,实在活不下去了,来我大唐烧杀抢掠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抢得到食物,又何须有组织有纪律性的攻城?到那时候老头子会迫于国内的压力不得不分兵扫荡,而这时候颉利的机会就来了,他只要紧紧咬住我大军的尾巴不放,那我朝大军就会因为缺粮而不战自溃…” 李泰被他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想反驳可又找不出他话音间的漏洞,一张胖脸急得通红,连忙希冀般的看向李靖,希望这位大唐军神能挽救边境百姓于水火… “越王殿下勿急,太平县伯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性,咱们目下只是推演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李靖说完自嘲般的笑了笑,边收着沙盘上的黑棋重新布置,边说道: “那日你提出我朝大军应该兵分六路攻取突厥,老夫虽然也觉得此法可依,但心底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难道以老夫这么多年行军打仗的经验就想不出更加好的法子么?故此一直存了想与你小子一较高下之心,直到今日与你多番推演,这才明白兵分六路的确是最完美无缺的方案,老夫算是服气了。” 敬玄听他这么一说,脸上发烫得厉害,这明明就是你自己的出兵方略,我只是提前盗取了你的计划而已… 遂干笑道: “李公说的哪里话,小子就是信口雌黄罢了,您老千万别往心里去,咱们大唐还离不开您呐!” 敬玄说完还悄悄拿脚踢了一下正在发愣的李泰,这小子脑袋瓜子果然机灵,一下子就反应过来,顺着敬玄的话接茬道: “就是,李县公乃是我大唐的定海神针,朝廷不可或缺的一员,军中之柱石所在,如何对付不了一个毛头小子?一定是这黑炭头暗中使了什么诡计…” 前面还像那么回事,后面的话敬玄越听脸越黑,哪有这么一捧一踩的?还当着人家都面? 亏本姐夫还答应你姐要给你做一顿丰盛的晚宴,行了,今晚蹲门口自己喝西北风去吧! “越王殿下缪赞了,实在当不得殿下这番夸奖,受之有愧啊…” 李靖摇头晃脑得抚摸着下颚的白须,任谁看都是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呸!真虚伪! “对了,越王殿下,你记性好,今日老夫与太平县伯的推演你回京之后可事无巨细的向陛下禀报,让陛下定夺,若是陛下也属意分兵的话,就请他将领兵大将人选定好,然后再请他们过来一趟,老夫也好与他们预先演练一番出兵路线…” 不得不说李靖有时候还很会做人,不大不小的功劳正适合李泰这种急于向自己老爹邀功的半大小子,果然,李泰一听,哪里还坐得住?信誓旦旦的保证马上就回京像自己老爹禀报。 “这个倒是不急,难道越王殿下不想尝尝太平县伯的手艺?那可是一绝啊,连陛下都赞不绝口,说不定回去之后陛下还要问殿下在户县游玩的趣闻…” 这个糟老头子,自己把人都送到门口了,又把人拉扯回来,简直是在故意捉弄人呢! 敬玄面皮不自然的抽抽了两下,要是李世民知道自己没有招待好他的胖儿子会不会责怪自己? 而李泰这时候也学乖了,做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假模假式的冲敬玄作揖道: “不知小王有没有这个口福见识一下县伯的庖厨之术?” 得,看在你姐昨晚差点脱光了给本县伯推油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了! “有的有的,越王殿下想吃什么就直说,一定让殿下满意!” 敬玄脸上洋溢起热情的笑容。 … … 不能再佛系了下去了。 斗胆求点月票小额打赏之类的充实一下寥寥无几的粉丝榜。 第0099章 为投票打赏加更(谢兄弟们支持) 自打户县的第一支建筑工程队成立后,权旭几乎隔三差五都要跑来过问一下,不外乎就是看看敬玄这个大地主有没有克扣手底下工人的粮饷,有没有动辄打骂,没把老百姓当人看那种。 每回的答案都是千篇一律,刚开始底下做工的乡民还十分热枕,认为这位年轻的县令一直把他们放在心上,可凡事问得多,那就有些招人烦了,尤其是敬玄出台了一项多做多拿的工资奖励政策后。 意思是乡民们在每天保底三个时辰上工可得五文薪水,在这个基础上,每多干一个时辰就能多得两文钱,这彻底点燃了乡民们加班加点的决心,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扑在工地上,哪还有功夫搭理成日无所事事的县令大老爷? “你这样不行,也不怕把乡民们累出毛病来,必须得整治,要让他们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将一切都打听清楚的权旭,神色严肃的对敬玄下达着县衙应该以民为本的精神,坚决要求敬玄这位领主马上贯彻落实下去。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信不信我真要取消这个举措,这些乡民们会提着锄头来县衙找你这位父母官拼命?” 敬玄看着他表情似笑非笑,大唐百姓对加班这件事情有着异于常人的偏执,只要能拿到钱,其他什么都好说,现在还有不少人托关系找门路想挤进工程队来呢! “那也不行!本官这是在为他们着想,黑鬼,不是做哥哥的说你,你这是在修祖坟,是在为祖上积德,若是有百姓累死在你家祖坟上,你觉得这样好吗?” 权旭苦口婆心的劝导着,近几年还没听说有谁家的百姓是做工累死的呢,户县决计不能开这个先河,否则朝廷那帮言官会找自己拼命不可! “你也知道只是修祖坟而已,能有多大的工程量?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出一个月就能完工,再说了,我也每日留足了两个时辰让他们歇息,你应该想想等工期结束后,这些百姓流民的安置问题,到时候他们没了活路,不知道又要怎么闹呢!” 让乡民们日夜不停的修葺祖坟也是敬玄的无奈之举,早一天修完早一天能把车里的东西给拿出来,否则光天化日之下在土地里大肆抛东西,以敬玄现在的身份,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权旭闻言皱着眉头没说话,这两百人大多都是外乡过来的流民,让他们黄土朝天的在庄稼地里刨吃食根本就不现实,自从流民疏出世后,地方县衙根本就不用管他们的死活,现在把人往回撵,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呢! “你不是说还要建砖窑,还有那个什么水泥作坊么?要不…” 权旭说着说着就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敬玄特意交代他多找些会手艺的匠人,可自己找的全是流民,哪里通什么手艺,现在工地上的几个大师傅都是敬玄花大价钱从长安城请来的,否则光凭一群流民,哪会建什么房子啊… 敬玄嬉笑着摊开一只手,在他跟前比划了两下: “没问题呀,但你总得把地划出来吧?没地怎么建作坊?” 权旭见他趁火打劫,脸都快要抽成包子了,上回这黑鬼已经提了一嘴,寻常的地也就罢了,偏偏这厮要河边的地,不但要掘堤,还要修码头,河边的地那是能随便划出去的? 万一今后再有个洪水发来,溃坝了算在谁的脑袋上? “这事容本官回去再好好思量一番,不日回给你答复…” 见这家伙突然打起了官腔,敬玄一猜就知道这事他不敢擅专,估计还得回长安找他老爹请教一番。 把水泥工坊修在河边已经是敬玄能想到的最省力的法子了,这个时代可没有机动车那么大的运载量,如果光靠马车拉成本无形中就高了许多,毕竟水泥这玩意死沉死沉的,而且那些炼铁废渣重量也不轻,但若是能修在河边,来往以舟船运输,那就省去了很多麻烦。 先不说从长安城内的永安渠直接发货,沿着渭水再到涝水有多方便,就是敬玄计划中的渼陂湖风景区,将来建筑用的水泥也可从作坊乘船直接靠岸,多方便? 既然要干企业,那么就得要想方设法的控制成本,除了原材料,物流运输往往占了极大的支出比例,作为一名曾经的物流司机,敬玄深有体会。 “还有件事…” 权旭搓着手突然笑得特别猥琐,敬玄对这种笑容再熟悉不过了,就仿佛是要找领导走后门似的,哪怕笑起来都像在吃苍蝇。 果不其然,权旭下一句就是: “我准备给你家拉六百贯铜钱…” 话还没说完,敬玄连忙跳到一边,好像生怕沾染晦气似的: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 免费领! “你想干啥?行贿本县伯?我告诉你没门儿!” 开玩笑,自己家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谁敢明目张胆的收受贿赂? 这种罪名在任何时代都是足矣杀头的!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一个空头县伯,本官需要向你行贿么?!” 权旭没好气的翻着白眼,若非你这黑鬼敲诈武家兄弟,本官何至于要跑这么一趟? 一提起这事权旭就来气,本来他也十分看不惯武家兄弟的作为,听说这对祸害因为没有钱抵那一人三百贯的账款,就把注意打在了武士矱的小老婆杨氏身上,而且不知用了什么恶劣的法子从杨氏那里搞来了几件嫁妆,赔给了敬玄。 可偏偏自己的媳妇也出自弘农杨氏,是弘农县开国男,郓州刺史杨续的女儿,而杨氏又是自己老丈人的堂妹,自家媳妇早年间还跟着杨氏住过一段时间,关系十分要好,杨氏在听说敬玄就住在户县后,特意找到自己媳妇杨婉,希望能用六百贯把那几件嫁妆给赎回来,说那是她已经去世的父亲杨达的遗物,不忍就此流落他人之手,这不,经不起媳妇的软磨硬泡,只好硬着头皮向敬玄开口。 “就这事啊?好说,你让你媳妇找真儿就是了,那些东西我都丢给她了。” 敬玄满不在乎,不过几件鎏金佛器罢了,本县伯又不信佛,要来做甚? 权旭见他答应得爽快,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又狐疑的打量了他半天,直到敬玄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之后,这才疑惑道: “你是真把汝南公主当你媳妇使唤了?” 第0100章 拔剑为红颜加更(感谢刚才打赏) 随着愈发的融入大唐,敬玄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有意无意的提醒自己了。 注重身份尊卑上的差异,是这个时代最基本的处世之道。 李靖已经三番两次都当着自己的面直呼李真的封号,这何尝不是在警示自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老头子这一生除了把心思花在军事上,其余方面基本没什么建树,这就是为什么明明他才是大唐战功最彪炳的那一个,为什么都已经六十岁了爵位还只是县公,人家公孙武达,独孤彦云这些跟随李世民起家的大将,最次的都已经是郡公了,尤其是刘师立、侯君集、张公瑾三人,实封已经达到一千户了,而被后世誉为大唐军神的李靖,还守着武德九年李世民赏赐的那四百封户过活。 要说他是忠臣吧,那也算不上,玄武门时老头子选择保持中立。 奸臣那就更不沾边了,哪有关起房门躲在家里睡大觉的奸臣? 事实上老头子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孤臣,皇帝有需要了那就出门带兵溜达一圈,打完仗之后又第一个被褫夺兵权回家颐养天年,并且绝无怨言,这一点跟魏征倒是有些相似之处,不过人家魏征那是走的直臣,铮臣人设,虽然也是梗着脖子独来独往,可好歹也会主动参与国家大事,哪像李靖似的,想法设法的远离大唐政治中心,跑到田间里来看守幼苗。 知道李靖是在为自己好,不可能一直装傻糊弄过去,随着平阳敬氏的慢慢复苏,迟早也会跟各路王公贵族打交道的。 “她是公主,可将来也是我妻子,这一点已经无法改变了。” 敬玄说的是实话,虽然先前对李真的怜惜多过于男女情爱,可随着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两人除了没有迈出最后那一步,其余的基本上都已经打着治病的幌子给干光了。 “即便你们成婚,汝南公主也应当住在公主府,而不是在你家当个打扫院子的小媳妇!” 权旭非常看不惯敬玄的自以为是,纵观大唐立国以来这么多位驸马,有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得罪了公主,哪有这么逍遥自在的驸马,简直让人… 嫉妒… “我没说不让她住公主府啊?” 敬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得意的说道: “可她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呆在公主府吧?总要出门溜达溜达吧?到我家来小住个几十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若是这都不行,那好办,公主府就修在旁边,墙上开一道侧门直通后宅不就行了?” “你这也行……” 权旭瞠目结舌,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无赖混账,权旭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没话跟他说了,为了不让自己待会儿失控破口大骂,当即掩面疾走,生怕自己忍不住给他鼻子上来一拳… 等权旭一走,敬玄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自己就随口那么一说,真要这么钻皇家空子,恐怕李世民也不会答应,说不定还要把自己抓到礼部去好好学学礼法,这他娘的还真是个难题啊,难道以后想行房还得去公主府? 这跟上差打卡有甚区别? 后院里李真还在带着李泰制作冰镇酸梅汁,她打算亲自做一批送给那些在牛尾沟干活的乡民手上,大热天的,干活干累了正好祛祛暑气。 而李泰也十分专注的用苦硝在制冰,每当桶里的水在自己的挥洒下,凝结成冰块后,他心里就充满了成就感,认为自己在代表皇家给予百姓恩赐。 他甚至还想去弄几大车苦硝直接倒进河里,让天下的百姓都不再惧烈日之灼烤。 “少倒一点,你看都快溢出来了!” 李真微微蹙眉,这小胖子又在神游天外,既然干活都不专心,那修书做学问岂不也是三心二意朝秦暮楚? “哦…” 李泰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手上下意识一抖,被泡在水桶中央装酸梅汁的陶罐因为抵受不了四面而来的压力,瞬间破裂了,殷红的汁液瞬间留了一地。 “你看!” 李真勃然大怒,任谁做了一堆无用功都会生气,举着手里用来搅拌的勺子就想教训一下这个心不在焉的家伙! “青花!出来收拾一下!” 李真一边让正在厨房忙活的丫鬟出来帮忙,一边朝李泰撅起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 李泰正在地头研究为何陶罐会破裂,明明自己又没有动,难道是质地不好? 正拎起一截断裂的瓦片仔细观察,屁股后面突然吃痛,重心不稳之下,差点一头栽倒在水桶里,连忙回头一看,见二姐正满脸怒容的盯着自己,下意识的就往前面逃窜。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 免费领! 李真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轻易不发怒,但要是发起怒来,必须得让她消气才行,否则会一直追着自己不放,可当他看见自己姐姐手里硕大的铁勺时,想都不想就往外面跑去! “站住!” 李真不依不饶的在后面追,见此情形李泰更加不敢停留了,直接往大门跑去。 而正打算回来和李真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敬玄,刚踏进院门口,就和野猪似的李泰撞了个满怀,好巧不巧的是,刚好撞在了胯下要害部位,一时间敬玄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跌坐在地上冒起了冷汗,对着小胖子远去的背影就破口大骂! “玄…怎么了?!” 李真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地上表情痛苦的敬玄,慌忙丢掉手里的杀器,急着上前搀扶他。 敬玄脸色苍白的摇摇头,一只手捂着裤裆根本说不了话,男人家这种钻心的疼痛还不是一位少女能了解的。 “扶我进房…” 好半天才蹦出这么一句,李真见他一只手始终捂着裤裆,总算明白了一丢丢,嗔怒道: “是不是青雀这个混账子害的?我这就去替你出气!” “别…先给我检查一下有没有坏掉…” 敬玄感觉到裆部好像没有知觉,吓得立刻要钻进屋子检查。 李真俏脸一红,虽然先前她也见过那又丑又狰狞的东西,可都只是瞟了一眼,根本就没敢仔细看过,再说了,该怎么检查?人家又不是郎中… 第0101章 有希望就能活着 里屋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李真伸出个脑袋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快步闪身而出,捂着嘴红着一张脸快步往自己房里走去。 没过一会儿,敬玄也跟着从屋子里出来,神清气爽的模样简直不要太惬意,似笑非笑的往李真的房间瞄了一眼,大摇大摆的朝前院走去。 既然功能没受损,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现在该去找李泰这个罪魁祸首了! 怎么着也得请他大吃一顿,方才对得起刚才屋子里的一番旋旎… 公主殿下又解锁了新技能啊,难道不该值得庆贺吗? 这必须得大宴群雄啊! “流莺,去看看少爷我先前闷的肘子如何了?若是变了色,再用小火煨一刻钟,另外再烧一锅油…” 不同于敬玄的踌躇满志,李泰干脆跑到田间李靖那儿去了,堂堂李大将军,中书令守着一片田地寸步不离,这让李泰实在按赖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去看个究竟。 “越王殿下。” 李靖远远的就看见李泰胖墩墩的矮小身影,微笑着冲他打招呼,这里不是皇宫,更非正式场合,用不着诚惶诚恐的向一个孩子毕恭毕敬的行礼仪。 “李公。” 而李泰走到跟前,却是端端正正的冲李靖行了叉手礼,这得益于弘文馆无数大儒的耳提面命,让李泰小小年纪,养成了一副十足的书生气。 “李公为何一直守在这田间?” 李泰左右看了看,见旁边还有临时搭建的帐篷,疑惑道: “莫非李公吃住都在此处?这怎行?” 李靖淡淡一笑: “老臣是在替我大唐守护祥瑞,辛苦一些也无妨,倒是越王殿下,如今暑气正浓,何故还在外闲逛?” 李泰脸一红,总不能现在回去挨揍吧,二姐发起脾气来可不是一般的恐怖,就是父皇在此也要让她三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祥瑞?什么祥瑞?” 李泰顾左右而言他: “总不会是贴了金箔的豚猪吧?” 李泰至今还记得弘文馆学士萧德言老先生给自己讲地方官员假冒祥瑞糊弄上官,以此获取晋身之资时,那痛心疾首的表情,所以他下意识的就认为李靖说的祥瑞多半又是什么难登大雅之堂的腌臜玩意儿。 李靖哑然失笑,把老夫当成有眼无珠的昏庸之辈了么? “便是此物!” 李靖指着水田里的幼苗,含笑道: “越王殿下可知此物亩产几何否?” 李泰狐疑的把自己胖脑袋凑到幼苗上看了半晌,疑声道: “这似乎是南方的水禾?” “不错,越王殿下果然博学。” “水禾,生于南,其株高五尺,结金灿粒,去壳得米,其形白润…” 李泰想也不想的就开始抖书袋,他都是从书上看来的,虽然实物也是头一回见,可在宫里他没少吃这玩意儿,可以说身上的膘有一半都是稻米的功劳。 “这就是祥瑞?李公莫不是在诓我,此物南方有的是,一亩至多不过三百斤产量…” 李泰有些不以为然,还以为是什么稀奇宝贝呢… 李靖摇摇头,粗糙的手指头小心翼翼的拨弄着刚才李泰扯乱了的杂交水稻幼苗,微笑道: “此物虽与南方水稻形似,但亩产却是南方水稻远远比之不上的,据敬玄估计,至少亩产千斤,越王殿下觉得当得起祥瑞二字否?” 亩产千斤?? 李泰浑身打了个哆嗦,难以置信的看向李靖,认为他是在空口说白话,这世上哪有如此高产的作物? 而且还是那敬玄说的,说明李靖也只是道听途说,这就更不可信了! “若是亩产千斤,的确当得上祥瑞,可李公怎知那敬玄说得就是真的?” 李靖回过头来,兴致盎然的看向一脸怀疑的李泰: “越王殿下不信?”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本王自然不信,亩产千斤?何等狂妄之言,简直就是笑话!” 李泰负手而立,心中暗忖,这敬玄莫非是在故意夸大其词,想学那些地方官员欺瞒君上? “可陛下信了。” 李靖淡淡答道。 “那也不能证明就一定是真的!” 李泰固执己见,他恨不得马上回长安向自己老爹参敬玄一本。 “郑公也信了。” 李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在不但郑公也信了,郢公和老夫也信了,越王殿下可知为何?” 李泰一愣,居然这么多人都相信?连魏征这种固执的老头也信这个?为何? 随即抱拳向李靖请教: “请李公示下。” 李靖哈哈一笑,摆手道: “越王殿下不必如此,太平县伯初拿此物出来时,我等也如殿下一般,对世上是否真有亩产千斤的作物充斥着疑问,可越王殿下要知道太平县伯是在何等情况下拿出此物的…” “何等情况之下?” 李泰一头雾水,大惑不解的盯着李靖。 “当时陛下问太平县伯要聘礼,太平县伯便拿出了此物…” 李靖一回想到那天夜里发生的种种细节,嘴角就止不住上扬,两位大唐老臣甚至兴奋得以互殴发泄着心中的畅快之意… 伴随着李靖的讲诉,李泰嘴巴张得能吞下一只拳头,以天下黎民再无饥虞为聘礼,这是何等的豪情?且不说此禾是真是假,光这份霸气,就足以让李泰刷新了对敬玄的认知。 “可此物毕竟没有验证过,如何能得知真假?” 李靖淡淡一笑: “太平县伯说,人只要有了希望就会有活下去的勇气,同理,我大唐亦如是,殿下可知入夏以来的大旱,坏掉了多少大唐子民的性命?陛下需要一颗定心丸,朝廷也需要一颗定心丸,这如画江山同样也需要一颗定心丸,那越王殿下认为我们该不该信?” 李泰听到这里犹豫了,可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时刻保持着理智: “可把希望寄托于飘渺虚无之上,是否太过草率了?” “草率吗?” 李靖哈哈一笑,饶有兴趣的看着一脸疑惑的李泰: “那说明殿下还不够了解这位未来姐夫,老臣建议殿下日后应该多与太平县伯走动,到时殿下便知老臣之意了。” 第0102章 给孩儿做个媳妇 李泰后悔没早点听从李靖的建议,跟前这一桌子菜就没有一样是自己觉得不好吃的! 尤其是那水晶肘子爆烤鸭,肉质虽肥却丝毫不腻,而且十分有嚼劲,特别是那焦黄的外皮,让人一看就非常有食欲。 “慢点吃,别噎着了。” 李真将离着李泰较远的一盘子青菜放到了他跟前: “也吃点青菜,不要老是吃肉糜,对肠胃不好…” 李真说完还偷偷看了一眼敬玄,这是他之前对自己的提醒,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就能用来教育弟弟了… “大桌子吃饭如何?我就不耐那种小案几,吃个饭也要跪坐,实在是影响消化…” 敬玄笑嘻嘻的拍了拍李泰只顾埋头吃饭的脑袋,这小胖子若是一直不吭声,看上去还挺讨喜的,难怪李世民两口子那么喜欢他,才十岁便受封为扬州大都督与越州都督,总督二十二州军事,还不之官,地位已经仅次于东宫太子了。 李泰满头黑线,差点跳起来直呼大胆狂徒,竟敢摸本王的脑袋,你以为你是父皇吗? 可实在是舍不得嘴边的美食,只得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表示赞同敬玄的话。 见他二人忽然间相处就变得平和起来,李真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她还真怕两人互相不喜欢,让自己夹在中间难以做人。 “青雀,以后没事可以多来户县坐坐,反正离得也不远,你若是想静心做学问,也可来姐姐这里,至少没人打搅…” 李真是真心希望李泰能常来走动,虽然她现在是以养病的借口暂住在敬玄家中,可敬玄有时候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家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以前表姐在时还好,可现在听说表姐被关在家里学女工,这让已经逐渐恢复活力的李真更加无聊了。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 看书还可领现金! 李泰听罢若有所思的抬起了头,说的是啊,自己想修大唐括地志,可这敬玄足不出户就能把天下山川地理给绘个七七八八,而且所倚仗的,不过只是区区几副與图,若是能得他之襄助,这括地志怕是能省去不少麻烦事啊? 还有那名唤化学反应的学问,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趁机向他请教一下? “二姐说的极是,等我回宫后一定禀明父皇母后求得他们允准!” “那姐就再给你收拾一间书房,正好听说李元昌回宫了,万一他又来惹你…” 敬玄坐在旁边一听见她们姐弟俩直言不讳的说着大唐帝后,喉咙有些干涩,看样子是到了开门见山的时候了,下次李世民若是再来,恐怕自己也只能行臣子之礼了,只不过这样一来,他欠的那些烟钱恐怕就不会还了哈? “待会让丫鬟们在院子里支个棚子,沙盘沾不得水,瞧这天气恐怕又要下雨了,就用上次我带回来的那些布…” 敬玄说完就放下筷子往院里走去,这种宫廷密闻自己还是少听得为好。 前院里,周巡和阎诃正在掰着手劲儿,前几天还打生打死的两个人,这会儿又好得跟同穿一条裤子似的,见到敬玄来了,慌忙起身问好。 “我就随便走走,你们继续…” “少爷可是要出去?要不属下陪你一道?” 阎诃嬉皮笑脸的凑了上来,自从成为家臣后,这家伙总以一副狗腿子的形象自居,令人闻之色变的百骑司统领就这德性? “不必,就去一趟伍娃子家而已,一里路不到有什么好跟的…” 即便敬玄明确表示不用,可阎诃还是屁颠屁颠的跟了上来。 “少爷,您上次对付那些国公府家将的招数究竟是怎么发力的?实不相瞒,属下事后学着您当初的招式与周巡他们演武了很多次,都没有您那种裂敌于一招之间的威势,要不您教教属下呗?” 自从混熟了以后,阎诃现在也跟云叔他们一样,改口叫起了少爷,敬玄发现这家伙其实就是披了一张二皮脸。 “独门绝技,岂能轻易外传?” 敬玄瞟了他一眼,教你你也学不来,举手投足间有闪电加持,若是染个黄毛,妥妥的超级赛亚人,这也是能学的? 阎诃闻言一脸失望,不过自家少爷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燃起了希望: “你想学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这体质还不行啊,那种技艺对身体素质有特别高的要求,你目前还达不到学那个的标准…” 阎诃听罢呆立了半晌,先是看了看自己粗壮得犹如老树根须的胳膊,又瞄了瞄水桶粗的大腿,连自己这么强悍的体质都达不到少爷的要求?要知道在高手如云的百骑司,自己的身体素质都是名列前茅的啊… 不过敬玄的话并未让他退却,反而斗志昂扬的答道: “少爷放心,属下一定竭尽所能打熬筋骨,万不叫少爷您失望!” 敬玄哑然失笑,这家伙再锻炼都快成魔鬼筋肉人了,还真以为能学会自己的独门绝技啊,那首先你得有根大棒,还必须是带电的那种… 两人一路说笑,很快就开到了伍娃子家,一进的农家小院隔音效果非常不好,刚到外面就能听见伍娃子又在挨老爹揍的动静。 “伍叔!” 见是伯爷来了,正拿板子抽儿子的伍文立刻回头憨笑了起来: “伯爷怎来了?家里乱糟糟的,要不上里屋坐坐?” 伍文说着就掀开帘子要请敬玄进去。 “不必了,就是过来请伍叔帮忙做个东西…” 敬玄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递给了他。 “这是何物?” 伍文展开一看,顿时一头雾水,上面画的赫然是一个人体模型,而且胯下光秃秃的,胸前鼓鼓的,一看就是女人… 这… 伯爷还有这种嗜好不成? 不但伍文一脸深意的望着敬玄。 连阎诃看过来的眼神也怪怪的。 “这呀,不过是一件小玩意罢了…” 敬玄被他俩瞧得浑身不自在,嘴上立刻卖起了关子,人体模特能用来干什么?不就是挂衣服么? 忍着脸皮发僵的窘迫感,连忙又补充道: “和真人大小一致就可以了…” 刚挨了打才把裤子提起来的伍娃子也凑了上来,待看清画上的人体模型后,欢快的叫了起来: “爹,给孩儿也做个这样的媳妇儿!” 第0103章 敬氏收集的地志 长安皇宫。 李世民看着手上的密报整张脸都快要扭曲了。 六月二十一未时,汝南公主与太平县伯在房中密会一刻钟。 亥时,汝南公主与太平县伯在房中密会三刻钟,并伴随有嬉戏声。 六月二十二戌时,汝南公主与太平县伯房中密会三刻钟… 六月二十三… 小小的纸条上记录全是自己闺女和那黑厮在房中密会的情形。 几乎每天两人都要独处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大多是在夜里,时不时还伴随嘻戏声? 治病用得着这么高兴? 李世民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力… 朕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啊… 完了完了… 早知… 李世民现在恨不得立刻飞到户县狠狠抽敬玄两大耳刮子,还没成亲就敢胡来? “陛下在看什么?” 这时,皇后长孙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款款走了进来。 李世民慌忙把纸条藏在袖子里,这个时候可不能被她瞧见了,否则势必又要说朕当初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啊… “啊…没什么…就是一些密奏而已…” 李世民干笑着胡闹解释了两句,顾左右而言他: “青雀呢?不是说有事要向朕禀报?白天在处理政务,没来得及见他…” 见自家夫君如此手忙脚乱,长孙黛眉微凝,聪慧如她,一眼就看出那绝不是什么密奏,多半还是跟汝南公主有关,想到这里,长孙不动声色的将莲子羹盛给了李世民,红唇轻启: “陛下国务繁重,正是需要多用些败火的汤水,臣妾特意多加了些莲子,陛下快尝尝…” “有劳皇后费心了。” 李世民端起碗随意拿小勺搅拌了两下,放到嘴边一饮而尽,完事还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笑道: “观音婢的手艺愈发精进了,朕很喜欢…” 长孙听他说得俏皮,也跟着打趣道: “可比不上陛下时常挂在嘴边的冰镇酸梅汁,害得臣妾都想亲自去户县学学手艺呢…” “咳…咳咳…” 李世民连忙佯装干咳起来,假装没听清她的话,这时候去什么户县,若是被你亲眼看见两个没规没矩的人成日腻歪在一起,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朕呢… “青雀呢?派人去叫了吗?朕也想问问他在户县这两日都做了些什么…” “儿臣参见父皇!” 话音刚落,李泰稚嫩的童音及时出现在了门外,李世民大喜,不顾长孙翻着白眼的凤目,即刻将他传唤了进来。 “青雀儿找父皇何事啊?” 李世民笑眯眯的看着胖墩墩的李泰,不知道为何,他每次看见自己这个胖儿子都会发自内心的感到愉悦,有时候恨不得走哪都把他带在身边,不过上回在书房这么干了一回,被房玄龄等人私底下劝诫了一通这才有所收敛。 不但李世民如此,就连长孙这个做母亲的也同样如此,直接捉住他肥嘟嘟的手在手里轻轻揉捏着,笑意吟吟的目光中充满了慈爱。 关注公众号: 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李泰恭恭敬敬的冲父母扣首请安后,这才施然说道: “启禀父皇,中书令李靖请儿臣代为转奏,征讨突厥方案已定,仍然是按照太平县伯制定的兵分六路计划,中书令请父皇尽早选定统兵大将,并让他们择日前往户县推演细节…” 见自己儿子说话清晰明朗,内容有条不絮,长孙脸上充满了骄傲,当母亲的就是这样,无论自己的胖儿子做了什么,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都值得她高兴良久。 “决定了?” 李世民沉吟片刻,疑声道: “为何一定要去户县?既然商定了,那理当尽快回兵部推演大军路线,去户县做甚?” 李泰闻言心中暗中窃喜,他就知道父皇会这么问,顺势把自己的诉求也给抛了出来: “父皇有所不知,太平县伯做了一个很大的沙盘,上面都是按照真实的山川地形仿制的,比與图要清晰明朗数倍,若是在那上面进行推演,对整个局势一览无余,中书令还说这样也能起到保密的作用,此时毕竟还未开战,不宜大肆宣扬,最好就在户县制定策略…” 李泰说到这里又突然朝李世民叩拜道: “父皇,儿臣请愿去户县做学问。” 随即他又轻轻把住长孙的胳膊半撒娇半请求道: “母后,那敬玄对我大唐山川地理十分了解,孩儿修书若有他相助,必定事半功倍,求母后允准…” 不得不说李泰十分懂得察言观色,正式的请求加上孩子般的撒娇,让本来有心拒绝的长孙心窝子一下就软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胖脸莞尔笑道: “母后这里没问题,只要你父皇允准,那就行…” 李世民淡淡一笑,对山川地理十分了解? 他平阳敬氏不就是干这一行的么? 看来敬君弘当年多半还是藏私了,暗地里居然收集了这么多大唐山川文献。 他现在被李泰的一席话勾的心里痒痒的,也想亲眼去看看集合平阳敬氏几代人收集的地理志,做出来的东西究竟有多么了不得,竟然让一向眼高于顶的胖儿子都愿意向他请教? 想到此处,李世民淡笑道: “父皇也允准了,不过眼下却是不行,等过几日父皇决定了领兵人选后,你再与父皇一道去户县。” 李泰闻言大喜,手舞足蹈的就要上前给老子捏肩锤背表示感谢,把李世民乐得合不拢嘴。 长孙见他父子二人相处如此融洽,便把话题从正事引到了家常上: “青雀儿,给母后说说你二姐在户县过得如何?” 李世民脸色一僵,生怕李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引她生气,连忙插嘴诱导: “对,父皇也正想问问呢,你二姐身子骨可有好转?一顿能吃几碗饭?” 李泰的段位比起自己老爹还差了几个档次,一下子就顺着他的话应声答道: “二姐现在身子骨可好了,不但能跑能跳,肤色也红润许多,孩儿刚去时都差点没认出来,对了,二姐还亲自下厨给孩儿做了一碗面,可好吃了,叫什么来着…” “方便面?” 李世民朝他使了使眼色: “那丫头还会下厨了?堂堂公主怎能操持厨房?莫非没有下人?” 李泰立刻会意,忙解释道: “对对对,就是方便面,二姐说了,只给孩儿做过,别的人想吃都吃不上哩!” … … 感谢拔剑为红颜打赏的7500点,看样子本书第一粉丝非你莫属了! 第0104章 没羞没臊过惯了 敬玄觉得这种没羞没臊的日子过起来十分滋润,尤其是古代小媳妇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居然肯对男人家的话言听计从,站在牛尾沟的工地上发了半天愣,满脑子都想着李真如果穿上泳装,会是什么模样。 先前让她给自己推油按摩时,敬玄突发奇想,自己是否做一套符合女人身体结构的内衣,大热天还穿着厚厚的亵裤简直就是在捂痱子。 所以这才有了让伍娃子他爹给自己做一个人体模型的想法,设计一套系带式的日系内衣裤,对自己这种阅片无数的资深影迷来说,根本就不费什么劲,既然这个时代纺织技术还没有达到莱卡级,用几根细带稍稍维系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而且若是做到连李真都满意的程度,敬玄认为在长安开一家内衣商铺应该也是没问题的,谁让女人的钱好赚呢? 长安城里有数目庞大的各路国公侯夫人,再加上那些小妾,侧室,这应该是一个很大的市场,性感的内衣在任何时候都是有销路的,尤其是需要靠争宠来维持自己地位的时代。 “玄哥,你在想什么呢?” 留着鼻涕的伍娃子已经躲在远处偷偷观察他半天了,见他哈喇子流得老长,莫非是饿了? “我这还有一个馍馍,要不你先吃?” 伍娃子从怀里掏出一块发黄的面团递了过来。 “我不饿,你自己留着吧。” 笑盈盈的上手揉了揉他乱鸡窝似的脑袋,那干涩的手感以及不易察觉的细微颗粒,让敬玄瞬间眉头皱得老高: “你他娘多久没洗头了?脑袋上都长虱子了!” “有吗?” 伍娃子伸手在自己脑袋上抓了抓,不一会儿指尖就捻出一个细小的东西用黑黑的指甲捏了一下。 “咔”的一声脆响… “嘿嘿嘿…” “笑屁啊!你再这样下去小心将来真的讨不到媳妇,去去,离我远点,先去河里泡一下,再用硫磺好好洗一下!” 敬玄往后倒退数步,一脸嫌弃,可这厮以为敬玄在跟他玩闹,反而扑了上来,低着脑袋用已经打着结的头发丝使劲在敬玄身上蹭了两下… 我特么… … “下次再敢这么不注意卫生,小心我抽你!” 涝水上游,敬玄扎了一个猛子好半天才从河里浮了起来,看着犹自拍打着水花不亦乐乎的伍娃子恶狠狠的骂道: “赶快钻进水里把你的脏脑袋洗洗,怪不得伍叔天天揍你,要是我的话,直接拿鞭子抽…” “干活儿的人,要那么干净做甚?反正也会脏,有甚可洗的?” 伍娃子满不在乎的回答着,但还是依言潜进了河中,准备用水淹死自己脑袋上的虱子。 敬玄见他入了水,连忙往旁边游了两下,生怕他身上的虱子顺着水流往自己身上爬。 大唐百姓不注意个人卫生问题也是导致平均寿命不长的重要因素啊。 听李靖说,武德年间民部专门做了一项调查,住在京畿道的大唐百姓平均寿命只有三十二岁。 这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婴儿夭折率过高是其一,青壮年因为营养不良导致身体免疫力下降也是一项重要因素,然后就是个人卫生问题,别说什么病从口入,那是后世医疗发达时的说法,在这个时代,像伍娃子这样不注重卫生的,大有人在,看来想提高全民身体素质,不是光靠某几样高产作物就能做到的啊… 没一会儿,伍娃子突然从水里钻了出来,高兴的冲敬玄喊道: “玄哥,你看我捉到了什么!” 敬玄定睛望去,这家伙手上抓着一条两尺长的大鱼,此刻正煽动着强壮的尾巴狠狠抽打着伍娃子这个邋遢的家伙。 “这家伙躲在水里想偷袭我,幸亏我反应及时,不然雀雀就给它咬住啦…” 伍娃子的话让敬玄两腿一紧,慌忙捂着要害往岸边走,被这么大的鱼咬上一口还有得剩? “上来,烤了它!” 怪不得刚才总觉得胯下凉飕飕的,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原来底下藏了这么个祸害,多半是嫌自己那活大了不好下嘴,这才盯上了伍娃子… 敬玄一脸后怕的爬到岸边开始穿裤衩,伍娃子托举着鱼踩着水花紧紧跟在身后。 一听说要吃烤鱼,这家伙口水嘀嗒得老长,一脚就将刚才放在兜里当快宝的黑馍馍给踢得老远,衣服都不穿,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瞄准鱼脑袋就准备狠狠砸下去。 “败家玩意儿,先把衣服穿上,鱼头熬汤最好吃了,留着回去熬汤!” 一大一小两个少年上衣都没穿,提着一尾大鱼赤着脚就沿着河道往回走,还没到门口,敬玄就喊了起来: “青花!快把火给少爷我架上!再拿个锅子…” 说完便带着伍娃子大大咧咧的进了院子,结果一院子的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怎么全是女人? 哪来这么多女人? 敬玄脸色尴尬,自己浑身上下就穿了一条裤衩,伍娃子也同样如此,可这厮不知怎的这会儿突然又要脸皮了,一个劲儿的往敬玄身后躲… “你…” 李真一见敬玄这副毫无仪态的模样,羞得大急,慌忙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没命的往后宅拉。 敬玄一走,伍娃子就没地方躲了,扔下手里的鱼捂着裤裆就往外跑,一院子大大小小的女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别过脑袋掩饰着脸上的尴尬。 “这些都谁啊?” 敬玄坐在床边任由李真给自己穿着衣服。 “长安来的?也是公主?” 李真没好气的唾了他一口: “哪来那么多公主,这是弘农杨氏的人,权县令的夫人也在,你就不能注意点风仪?好歹也是一位县伯,没来由的被人看轻了…” 李真像个小媳妇似的絮絮叨叨数落着敬玄,还说今日杨婉约好要带她姑姑上门来拿回那几件鎏金佛器… 敬玄这才想起之前权旭给自己提过一嘴,说要拿现钱赎回他媳妇娘家姑姑的嫁妆来着,难道刚才那几个小的就是武士矱生的那几个女儿? 一代女帝武曌也在其中? 第0105章 令爱眸有千秋啊 “好端端的戴什么武弁?!” 敬玄别扭的摸着脑袋上的小包包,嘴角发苦,自己当上县伯这么久还没穿过这身厚重的礼服呢,这大热天的是想要热死本少爷么? “别动!快好了…” 李真固执的按照她心目中未来夫君的形象捯饬着敬玄。 有时候实在是搞不懂女人的想法,人家就是来拿个东西,给了不就完了么?非要整这么一出给谁看呢… “好了!” 李真拍了拍手,往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了敬玄几眼,又上前替他扶正了笼冠,一脸惋惜道: “玄哥哥你皮肤黑,绯色的礼服穿在身上显得有点别扭,若是穿紫色一定好看…” 紫色? 那是三品以上大员才有的待遇,县伯还没资格穿紫色,有本事让你爹给我封一个啊…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可领! “行了行了,人家说不定都等的不耐烦了…” 见李真还想考究一下自己的鞋子,敬玄连忙把脚一缩,推着她的肩膀就往外走,若是换成自己,被主人家晾在一边大半个时辰,早就拂起袖子走人了,还等你换衣服? 到了前院,两大三小五个女人正有说有笑的坐在会客厅喝着水汤子,丝毫没有不耐烦之意,见敬玄来了,还主动站起身朝他问好。 “让几位久等了…” 敬玄说着还偷偷瞟了几眼,先向看上去年龄最大的妇人告罪道: “这位便是武夫人吧?实在是抱歉,事先并不知道几位要来,怠慢之处还请恕罪。” 杨氏来之前还以为敬玄是多么一个凶神恶煞蛮不讲理的浪荡子,毕竟能治得自己那两个混账继子服服帖帖的,一定也是不好相与之辈,没想到几了面之后敬玄给她的感觉反而是一副彬彬有礼,十分有家教的样子。 连忙起身回道: “县伯说的哪里话,是命妇叨扰了才是,还未请县伯见谅,唐突之处,还请县伯不要责怪…” 杨氏现在已经知道李真的身份,自然也不敢小觑敬玄,虽说对方只是一名小小的县伯,可谁知道今后成为驸马后会成长为何等参天大树,回京之前武士矱几乎日日都在对她耳提面命,让回京后低调做人。 敬玄笑着称是,有些话客气一下就够了,一直说着不咸不淡的片汤话反而会让人与人之间产生隔阂。 “武夫人此来的目地我已知晓,武夫人放心,这就让人取来,还请武夫人当面查验,若有不妥之处还请早说…” 不用敬玄刻意安排,李真微微朝旁边的丫鬟青花一点头,后者就十分知情识趣的往库房方向而去。 “姑姑,我夫君没说错吧,玄哥儿为人十分豁达,若非姑姑您的那两个继子实在混账,玄哥儿怎会向他们索赔银钱?姑姑您回去得好好管管他们了,别下次又在外头惹是生非,给家里头遭来祸患…” 不同于杨氏的端庄宁静,旁边另外一名年轻女子的性子显然要活泛许多,从坐下来就一直在好奇的打量着敬玄,同时嘴里也没闲着,不停的劝说杨氏应该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严来,好好教训一下武家兄弟。 “这位便是嫂夫人吧?” 敬玄听她说得有模有样,心中不免有些好笑,以武元庆武元爽两兄弟的性子,怎会听命于杨氏这个后母? 在历史上,若非武曌福泽深厚,抱上了皇家这颗大树,恐怕早就被这两兄弟给卖到哪户人家当小妾去了。 “妾身时常听夫君说太平县伯仗义疏财,因此这才厚颜登门麻烦县伯,还望县伯勿怪。” 杨婉容貌秀丽,谈吐落落大方,隐隐透着一股子大家闺秀的味道。 “嫂夫人跟小弟见外做甚?我与权兄一见如故,他的夫人,便是我敬玄的兄嫂,今后嫂夫人但有所命,玄无不景从。” 有人说过,想要腐蚀一名正气凛然的官员那就得从他身边的家人下手,敬玄对此话奉若至理,只要和杨婉打好关系,下回权旭要是再想坑自己,那就得让他媳妇去吹吹枕边风,敬玄算是看出来了,权旭就是个惧内的耙耳朵,否则那日怎会扭扭捏捏的说他夫人想把东西赎回去? “姐姐,珝儿还想喝…” 几人正在谈笑间,一名四五岁的漂亮小丫头那着竹筒做的水杯,高高举在李真跟前,水汪汪的大眼睛显得十分灵动。 “这是?” 珝儿?武珝?这不就是一代女帝武则天小时候的闺名么? 敬玄眼中异彩连连,仔细的打量着这位篡唐立周又还政于李家的女帝。 “珝儿不可对公主殿下无礼!” 杨氏见自己女儿竟如此孟浪的找公主殿下要水喝,慌忙要过来拉人,被李真微笑着阻止了: “无妨,小孩子而已。” 李真说完便站起身拉着武珝的小手笑道: “姐姐这就带你去喝个够!” 等二人走后,杨氏一脸惭愧的说道: “珝儿这孩子礼仪上还有些欠缺,望县伯见谅。” 敬玄哈哈大笑,摆手道: “不妨事,不妨事,吾观令爱眸有千秋,来日必有大机缘!” 杨氏一愣,有些不明白敬玄的意思,旁边的杨婉却掩嘴轻笑凑趣道: “旭哥常说太平县伯懂堪舆之术,没想到今儿个一见竟连观相也有涉猎…” 谈笑间青花和流莺两个丫鬟吃力的抬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敬玄连忙上前接下,云叔他们这几日都在牛尾沟帮忙盯着工地,尤其是离得卡车最近的那一块,从不假手他人,几乎都是由云叔独自完成,因此家里便没有别的男子可使唤。 杨婉一见,又笑道: “还是个心疼女儿家的,是该让旭哥向你多学学…” 两个丫鬟听后面色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累的,见少爷在冲自己使眼色,立刻躬身告退。 “都在此处了,请夫人清点一下可有遗漏。” 敬玄打开箱子,里面堆放的正是武元庆之前送来的那一箱佛器,自己连动都没动过,本想着等祖坟修好了送过去当摆件的,说不定九泉之下的老爹信这玩意儿呢? 第0106章 还是找人合伙呐 “玄哥哥你还会给人看相?” 自己先前就那么随口一说,哪知杨婉居然还告诉了这丫头,缠着自己非得要问个所以然出来。 天啦,武珝的面相还用看?不都是随口扯犊子么,才五岁的小丫头已经生得明媚动人,等长大了可能还真是个红颜祸水,不过李治这个小屁孩现在应该还处于吃奶阶段,应该还欣赏不来武珝的这份美貌,当然,本少爷也欣赏不来,尤其是那狭长的眼睛看见了渗得慌。 李真偏着脑袋来回瞅着正在桌上忙活的敬玄,小脸认真的模样让人恨不得抱着她的嘟嘟嘴狠狠咬上一口。 “给我看看好不好?以前有太医说我活不过及笄之年,是短寿之兆,皇爷爷大怒,当场就要把那太医处死,可那太医哪怕刀斧加身也不曾改口…” 少女说着说着语气就变得黯然,脸上全是寞落之色。 敬玄看得心头微疼,历史上的汝南公主的确是短命,才十几岁的豆蔻年华就如花儿一般早早消逝了,连人都没嫁… “别听那些太医胡说八道,我家真儿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短命鬼…” 敬玄双手捧着她的小脸认真的说道: “那些太医只是从你当时虚弱的身子骨推算的,可你看看你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么?现在还能拎着好几斤的陶罐进山给乡民们送温暖,换作以前你做得到么?及笄?你明年不就及笄了?你觉得现在的你还是以前那个病怏怏的小丫头么?” 李真被他一席话哄得笑意嫣然,用娇嫩的脸颊轻轻的磨蹭着他的手掌: “玄哥哥说的都是对的!” “可不咋的?” 敬玄白了她一眼,又瞄了瞄她胸前: “都这么大了…” 说着又拿起桌上刚做好的比基尼在她面前抖了抖: “来试试,要是不合身,我再让青花改改看…” 李真这才注意到敬玄刚才一直在桌上忙活的东西竟然是几块破不拉几的碎布,随即接了过来,好奇的问道: “这是什么呀?” “这呀…” 敬玄笑得很邪恶: “之前治病时你不是总爱捂着不让我看么?下次就穿上这个,刚好挡住,这样我就看不见啦,而且平时也可以穿,很凉快的,这两根系带是用来…” 李真闹了个大红脸,这不就是缩小版的肚兜么?穿上这个还不得羞死人? “又不是让你穿在外面,当然,你要是想穿在外面当我没说…” 敬玄巴不得家里随时有几个身着三点式的美女走来走去,这会让他有一种说唱黑人在别墅开趴体的土豪错觉。 “晚上再试吧…” 李真羞涩的将手里的比基尼捏成一团,显得非常窘迫,她下意识的就认为敬玄是又想让自己帮他检查身体,故意找的托词… “别啊,现在试,没跟你闹着玩,若是你觉得穿上舒服,咱们就想办法多做一批,设计些新的图案花纹再找些手艺好的妇人,然后去长安盘个铺子卖…” 一听是跟生意有关的,李真兴趣一下子就来了,她成日里闲的发慌,正愁没事做呢,不过堂堂县伯卖女人家的物件儿,传出去是不是太丢份了? “玄哥哥你打算开一间商铺?就卖这个?男人家沾这些东西不太好,要不还是算了吧…” 敬玄奇怪的望着她,这有啥不好的,女人的审美通常都是随着男人的取向而发生变化的,就像后世那些拳击比赛,不总有几个穿着清凉的妹子举着牌子走来走去? 至于为啥要穿那么清凉,那肯定不是因为什么男性的阳刚之美再配合女性的阴柔之美,明明就是调动底下观众的情绪罢了,满足人类最原始的嗜好而已,那些远古人不就是只穿个兽皮裙么… 对,再做一批豹纹的,销路一定不错… “玄哥哥你若真想做这个,干脆就找人合伙吧,你不要出面就行了…”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 李真见他态度坚定,便重新给他出起了主意: “我去找姑姑,让她出面做这个最合适,说不定她也喜欢这…这种衣衫呢…” 李真的话让敬玄眼前一亮,猛地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似长沙公主这种人尽…这种风骚十足的女子,恐怕最适合做这玩意,而且她那傲人的身段若是穿上比基尼与那些贵妇们在汤池里嘻戏打闹,估计很是吸引眼球吧? 以她的交际手腕,应该不用怎么费力就能给内衣商铺赢下好大一笔订单… “那我再改改,你手上这件明显不合她身…” B罩杯和F杯差得不是一点半点,真要让李真拿这么小的一件给长沙公主试穿,恐怕只够遮住星星要害,那还不得被人骂成臭流氓? “玄哥哥对姑姑的身段这么了解?” 李真似笑非笑的将比基尼递还给他。 “上回看…” 敬玄不假思索的就想回答,抬头无意瞥见李真那对剪影秋瞳,连忙重新闭上了嘴巴。 “说呀,怎么不说了!” 李真双手抱胸一脸讥讽的盯着面色尴尬的敬玄,不满的撇着小嘴: “就知道你们这些男人喜欢看胸大的,还偏偏死不承认!” “一派胡言!本少爷就喜欢小的,不信你试试,我能摸一整天…” 葵水都还没来的小丫头,怎么火气这么旺? 第0107章 两手空空的赴宴 有些人天生就伴随着大气运,每次跌倒谷底所有人都想踩上一脚的时候,突然间发现人家又从臭水沟里爬了出来,而且还爬到了别人需要仰视的高山上。 薛国公长孙顺德就是这么一个人。 其人自幼不学无术,整日与人飞鹰斗狗,纨绔之极,在长安略有威名,其父前隋开府仪同大将军长孙恺见他不成器,便托关系找门路把他安插进了右勋卫当起了一名牙将,可后来杨广要征高丽,右勋卫也在征调之列,贪生怕死的长孙顺德便逃到了太原,投奔自己的侄媳妇,也就是李世民的妻子,当朝皇后长孙氏。 按理说这么一个贪生怕死之辈,注定会埋没于草莽,可偏偏李渊要起兵称帝,长孙顺德又抓住时机接连立下了几个大功劳,李渊高兴之下,就赐给了他一个薛国公,并任命他为左骁卫大将军。 后来玄武门之时,老家伙又十分懂得察言观色,坚定的选择站在了李世民这一边,论功行赏时得了一千两百户的实封,与河间郡王李孝恭、谯国公柴绍、北平郡王罗艺并列。 风头简直一时无两。 可前两年又因为一些蝇头小利倒了霉。 这位负责警戒看守宫门的老头子在收受盗取宫中财物的内侍贿赂之后,选择息事宁人,但这件事好巧不巧又被大理寺少卿胡演给知道了,当众就上书要求皇帝治他罪,虽然之后李世民以几十匹丝绢化解了老家伙被弹劾成筛子的尴尬,可从那以后就已经上了皇帝心中的黑名单。 再后来因为与谋反的李孝常有来往,被一众勋贵给趁势打入谷底,成日里纸醉金迷,好不颓废。 也幸好宇文士及还念着两家的交情,专门给李世民写了一封奏折,说薛国公如今有多么多么凄惨,陛下身为明主,应该再给他一个机会云云。 于是老家伙便在皇帝的一纸召令之下,又洗心革面重新出来做人,据说在泽州任上,端的是铁面无私,不少贪赃枉法的地方县令都是栽在了他手上。 这回因为要嫁女,李世民特许他回长安操办,段志玄送过来的请帖上还专门写了不收贺礼这句话。 所以敬玄就两手空空的去长安参加喜宴了,可一到人家大门口,这才发现那根本就是一句屁话,谁家过来不是几马车几马车的礼物堆在门口啊? 虽然看上去也不是多么值钱的玩意儿,但瞧着多喜庆?就连负责唱礼迎客的管家看见谁带的礼物多,都会喜滋滋的吆喝着喊一嗓子: “营国公送丝绢五十匹,美酒五十坛!” 负责在大门口接客的长孙嘉庆听罢,立刻笑容满面的把樊兴请了进去。 而轮到敬玄把请帖递上去后,管家跟死了娘老子似的,有气无力的说道: “太平县伯到。” 敬玄脸色尴尬不已,别人都带了礼物,就自己光着手赴宴,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正想着要不要去刚才路过的街口学樊兴也花几十贯买几大车礼物再过来充场面,就听见耳畔有人在叫自己。 “贤侄也来了?杵在门口做甚?走走先进去!” 来人正是程咬金,不由分说的就上前拉着敬玄的胳膊往里走。 “程伯伯,小侄过来没带礼物就进去赴宴是不是不太好?” 程咬金一听,哈哈大笑,搂着敬玄的肩膀小声道: “一看你小子就是个老实人,老夫不也没带?有甚关系?他自己在请帖上说了不要贺礼的,你要是实在拉不下这张脸,就说礼物已经直接送到杜敬同府上去了,反正他老子杜淹早就蹬腿呜呼了,刚分家的小子也不懂这些道道,你就这么说就对了,说不定将来杜敬同那小子还真以为你送了要给你回礼呢!”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 看书还可领现金! 杜敬同就是原安吉郡公杜淹的次子,两家的亲事在杜淹生前就已经敲定,虽然杜淹贞观二年才去世,可既然已经分家了,也就轮不到他这个次子去丁忧,所以亲事照常举行。 不过听程咬金这么一分析,敬玄立刻对他变得高山仰止起来,看样子以后跟老程家打交道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免得哪天一不小心就被他给占了便宜… “来,跟老夫到这边坐!” 程咬金拉着敬玄直接来到了最靠前的位置上,敬玄放眼一看,这边坐的要么是不怒自威的壮汉,要么就是些胡子花白的小老头,一个个身穿紫袍气势磅礴,一看就知道是一群大佬。 众人见程咬金拉来一名穿绯袍的小家伙,一个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便立刻瞄了上来。 “要不小侄还是去别的地方坐吧?” 被一群气场强大的名臣勇将盯着看实在有些别扭,即便不吃酒席,敬玄都感觉自己快饱了… “你这小子还有害羞的时候?让你坐就坐,都是群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家伙,怕他们做甚?” 程咬金的话立刻招来众人的怒骂,其中一位容貌清瘦的儒将更是指着他的鼻子回怼道: “你这黑厮年纪比老夫还大,要死也是你先死!” “曹公说的不错,咱们几个论起年纪,你老程算是数一数二的,怎么,是不是眼看自己大限将至了,打算把养在外头的私生子也带回来见世面了?” “嘿老张,你别说这爷俩还真像,都是黑不溜秋的,说不定还真是老程在外头养的私生子…” 刚刚还渊渟岳峙,稳如泰山的一众大佬,纷纷出言调笑起来,程咬金对此毫不在意,拍着胸脯满不在乎的说道: “老夫巴不得有这么一个儿子,可有啥办法呢,俺老程没这福气啊,你说呢?郢公?” 敬玄这才注意到宇文士及正往这边走来,小老头似乎也才刚发现敬玄,上前把住他的手,亲热的朝众人介绍道: “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绛国公次子,太平县伯敬玄,也是老夫未来的女婿,到时候成亲诸位可一定要赏光啊…” “这就是弄出香烟的那小子?” “既然是士毅家的,那便是我刘师立的晚辈,不用你老倌说老夫也会到场庆贺,来来来,贤侄快坐,老夫听说你那香烟还有别的口味,身上可有带?快拿出来让伯伯们见识一下…” … 感谢老乡夏侯的打赏,耿直的兄弟伙! 另外还有几位投月票的兄弟以及书友加一串数字的ID们,因为名字复杂不好打,就将就一下,再次拜谢! 第0108章 开盘口买定离手 不得不说,香烟是个好东西,往人群里一发,先前还认生得厉害的敬玄,立刻和一群大佬打成一片。 “这位便是长孙伯伯了吧?小侄早就听说过您,平灭叛贼罗艺就是您亲自领的兵?那一战可太精彩了,小侄每次听人谈起浑身上下都热血翻腾,恨不得冲到前头为您牵马执戈,充当马前卒…” 被小辈后生崇拜,这足以让任何一位已经功成名就前辈自我感觉良好。 脑袋圆滚滚的长孙无忌被他一通马屁夸得飘飘欲仙,吞着云吐着雾就把凳子搬的离敬玄更近些,打算好好给他吹嘘一下自己当初的峥嵘过往。 “郢公,你这女婿不简单啊,假以时日必定又是一个八面玲珑之辈…” 李勣神色难明的瞄着唾沫横飞的敬玄,生出了一丝感叹。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八面玲珑?你是想说老夫的贤婿是一个溜须拍马之徒是也不是?你这老小子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小家子气,不就是我家罗儿失手打伤了你家闺女么?有甚大不了的,医药费多少,报个数!” 宇文士及骂骂咧咧的拍着桌子: “没道理刚见面就埋汰人家女婿了,这叫亲和力,早就叫你多读点书你非是不听…” 论年纪,宇文士及比李勣大几岁,在他跟前卖老已经成习惯使然了,李勣被他这么一通抢白,只得干笑着解释道: “郢公误会了,老夫是在夸太平县伯呢,咱们家里的子弟有哪个不是见着咱们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哪像太平县伯这么讨人喜欢…” 说实话李勣心中对敬玄并无甚不满,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宝贝闺女被人家给揍成猪头,心里就来气,所以嘴上说话也难免损了些。 “这话说得没错,段瓒这小子前几日跟人打架斗殴弄得满身都是伤,老夫问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结果回过头就跟他弟弟吹得天花乱坠,对了,玄小子,上回我儿说你在户县一个人干扒了十几二十个好手?当真?” 段志玄刚到,胡乱听了一嘴就开始插话,这让与敬玄俩人谈性正浓的长孙无忌回过头非常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侥幸,侥幸而已!” 敬玄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怎么长安这片儿就没有一点秘密可言?乡野间的胡闹斗殴也能传到这些大佬的耳朵中? “侥幸?我说你小子也够谦虚的,酂国公府上那群家将都是从右卫退下来的百战老兵,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被你一招给打趴下了,诸位,你们是不知道,我儿仁实回家后向老夫讲述起那一战都恨不得拜这小子为师…” 刘弘基说到这里饶有兴趣的看向敬玄: “怎么说?今日在场的不少叔伯都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百战勇将,要不要挑一个叔伯出来给大家伙儿开开眼界?” 刘弘基的话立刻赢得了不少人的附和,纷纷出言相邀: “来玄哥儿,和叔伯比划两下如何?” “别听你马叔的,他都卧床大半年了,这回好不容易挣扎着从府里爬出来露下脸,你小子可别又把他打回原形了,来和你牛伯伯过两招!” “别,老牛你就算了,就一股子蛮力罢了,有甚趣味?贤侄,还是和你侯叔叔来比比看…” 众人吵吵闹闹好不喧嚣,看样子都想和敬玄比划两下子,欲欲跃试的模样瞧得敬玄嘴角发苦,跟前的这群人,个顶个的都是悍将,什么侯君集、程咬金、牛进达、马三宝、刘师立… 连长孙顺德这个地主也跑过来凑起了热闹,甚至吆喝着还要开赌局下注,天啦,你不是要嫁女么?怎么婚宴变赌场了? 自己跟他们打?疯了这是,万一还没来得及近人家身就被一脚踹翻了可咋整? “这样不好吧?小侄哪里是诸位叔伯的敌手,还是放小侄一马吧?” 侯君集闻言眉头一挑,显得非常不悦: “你小子就是不如你老爹实在,你爹绛国公那可是向来喜欢亲冒锋矢冲阵在前,你怎一点都不像他的种?” 这话说得,已经从基因上开始嘲讽了,敬玄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替自己身上的血脉正名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侯叔叔指教了!” “开盘口!” 敬玄的应战,让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将纷纷拍手叫好,直呼这才是将门的种,有血性! 程咬金甚至还当场抱起旁边的桌子给扔了出去,怪笑着给他二人腾地方,这可把旁边那桌文臣给气得吹胡子瞪眼,直呼他是斯文败类! “小侄从小善使技击之术,是以只得以兵器与侯叔叔较量,还望侯叔叔见谅!” 丑话必须说在前头,侯君集看样子并不打算用兵器与自己对擂,可自己不行,一旦没了电棒,那就完全是个战五渣,所以专门让伍文叔给自己做了一个棒鞘,能挂在腰间充当仪剑那种。 侯君集听完哈哈大笑,十分轻蔑地朝敬玄勾了勾手指头: “贤侄尽管放马过来,叔还用不着兵器…” 这话狂妄至极,意思是说欺负你还用不上兵器,就连程咬金他们听了都难免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别的,他们几乎都把钱袋子压在了侯君集身上,虽然也没几个钱,可输了难免让人生气不是? 张公瑾下意识的就想把钱袋子给抽回来往桌子的另一头送,结果手被宇文士及死死按住,小老头怪笑道: “买定离手,邹公你懂不懂规矩?!” 在场见识过敬玄厉害的只有他宇文士及一人,除了他,另外也只有段志玄因为听儿子说了一嘴,才将信将疑的押了敬玄胜,其他的,甚至连刘弘基这个合伙人都不看好敬玄这个身子还未完全长成的大股东。 见敬玄从腰间抽出的只是一根棒子,侯君集笑意更深了,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利刃呢,棒子它再厉害,不也还是根棒子么? 于是大踏步的冲了上来,那模样活像一头发情的公牛。 敬玄不敢托大,双手以打棒球的架势紧紧握住电棒,趁着侯君集拳头砸过来的刹那,倒退半步,同时电棒狠狠向他腰间扫去。 侯君集不愧是百战勇将,条件反射的朝后一躬身就想躲过敬玄的兵器… 若是寻常棍棒也就罢了,腰腹之间沾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不知为何,侯君集明明觉得自己已经避过了要害,身子却依然有些酥软,导致步伐也突然变得迟缓,而这时敬玄的第二棒已经后发先至,朝他当头劈下! 第0109章 来老夫军中如何 “哎呀!” 侯君集不愧是战场上生死搏杀走过来的猛士,当头挨了敬玄一棒仍然屹立不倒,捂着脸不知再发什么神。 就在敬玄准备再上前补上一记时,这位猛士兄突然就栽倒在了地上,脸上还有一道清晰可见的红印子,从脑门一直延伸到下颚,显得特别好笑… 众将见到这副诡异的场景,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目光惊骇的看着手足无措的敬玄,这小子还果真有两下子啊! “一家十五贯,承惠!” 段志玄朗声大笑,胳膊往桌上一拢,一堆钱袋子就被他划拉到了自己怀里。 “你小子可以啊!” 程咬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看着敬玄嘴里啧啧称奇: “三两招就把老侯给弄趴下了,老夫自问都没这么个本事,这么好的身手,不来军伍可惜了,怎么说,要不来老夫军中?给你弄个校尉当当?” 程咬金刚说完,肃国公刘师立就指着他耻笑道: “校尉?亏你这老东西说得出口,小子,别听他的,来左骁卫,老夫保你一个录事参军…” “去你娘的蛋,上左骁卫和你这老狗看宫门吗?!” 程咬金不干了,明明是自己先看上的人,这家伙凭什么跳出来跟自己抢人?怒骂着就挥着拳头冲了上去,今日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可这话一出就得罪人了,今日在场的,脑袋上挂着左骁卫大将军,将军称号的老将可不少,张公瑾、马三宝都是左骁卫出来的人,纷纷指着程咬金喝骂起来。 而正面对上的俩人一言不合,瞬间就大打出手,这可把还在一旁的敬玄给看呆了,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劝架呢,刚要有所动作,手就被笑眯眯的武水县公李孟尝给拉住: “别管这两个莽夫,他们打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贤侄啊,你若不想去左骁卫,要不要考虑一下伯伯的右监门卫?” 敬玄张了张嘴,自己眼下连官都不想当,哪想从军啊,再说了你这右监门卫光听名字不也是个看门的吗?区别无非就是一个看宫门一个守城门啊… 眼看其余老将也打算围上来拉扯自己,敬玄连忙求助般的望向正在瞧热闹的宇文士及。 小老头心里正美滋滋的呢,自己女婿这就成香饽饽了,他这个未来老丈人脸上也有光彩,笑着伸手拦在敬玄跟前: “诸位,诸位!且听老夫一言,玄哥儿身上好歹也挂了爵位,将来能否去军中,还要请陛下定夺,诸位就不要为难一个小辈了,来吃酒,吃酒…” 宇文士及好说歹说才把众将给劝服,至于侯君集还躺在地上没人管,而程咬金跟刘师立二人打斗时根本不避讳这位躺在地上的同袍,都不小心踩了他好几脚了,光敬玄就看见不下三回… 趁着众人起哄还在缠斗的俩人,宇文士及悄悄把敬玄给拉到一边嘱咐道: “今日你做得不错,这些莽夫你答应了谁都不好,毕竟你爹已经去世,家里根本没人照应,你若是去了他们军中,只怕什么苦活累活都要你干,你眼下还未成亲,膝下更无子嗣,万不可行将踏错…” “谢郢公提醒。” 敬玄笑着朝老丈人抱拳一礼,想不到小老头这么为自己着想,要不要给他画一张杀马特发型图表示表示感谢? “罗儿就在后院,你二人多日未见了吧,趁着今日有机会快去见见吧,唉,贤婿再忍忍,等老夫说服她娘之后你二人就能长相厮守了…” 敬玄闻言大喜过望,原来今日婚宴宇文修多罗也来了,也是,唐朝已经有了婚闹的习俗,女子出嫁邀些相熟的闺中好友送亲再正常不过了,连忙朝小老头告了一声罪,提起冕袍下摆就匆匆往后院跑去。 而把守在院门口等接亲队伍的长孙嘉庆见状,连忙搬开椅子给他让道,这可是为猛人啊,刚才他都看清楚了,而且史怀寿、窦奉节等人的遭遇他也听说了,哪里敢挡敬玄的道… 而此刻长孙家的后院里,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到处都是来送亲的小娘子,可见这长孙莹平日里人缘不错,不过突然闯入敬玄这么一名少年男子,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敬玄顿时有一种站在主席台上被全校女同学盯着看的错觉,脸上火辣辣的,为了维持住自己刚刚学会的贵族仪态,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今日敬玄身穿的冕服是李真一起和青花流莺两个丫鬟特意改过的,不但做了收腰,还特意描了金线,玄色的棉冕服配上一根猩红的腰带,身形显得极为挺拔。 虽然敬玄肤色较黑,但配上棱角分明的五官倒是另有一番风味,尤其是额角那一缕因为打斗而垂下来略显凌乱的刘海,阳刚之气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见他也望了过来,一群小娘子慌忙拿着团扇遮挡着自己的面庞,不过仍然止不住好奇心,透过扇骨悄悄偷瞄着。 所幸敬玄皮肤黑,脸红别人也看不出来,同时被这么多人盯着也不露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气度非凡呢。 人太多了,想钻进这么一群莺莺燕燕去找人,似乎也不太合适,敬玄犹豫了两下,还是决定先回前院,没想到一个大胆的声音传了过来: “请问这位少郎君所来何事?” 敬玄回头一看,见说话的是一名脸盘子大大的胖丫头,便还礼答道: “本是来找人,如今看来是在下孟浪了,这就告辞!” 没想到那胖丫头却丝毫不以为意,笑嘻嘻的又问道: “少郎君要找谁呀?这里这么多小娘子,说出来咱们帮你找呗…” 话音一落,有同样大胆的少女也跟着起哄调笑道: “就是,少郎君只管说,我们帮你找!” “是哪个薄情的臭丫头竟然能让少郎君钻进人家后宅找人…” 敬玄皱眉蹙眼,这群贵女是在调戏自己么?知道唐女大胆,没想到这么开放,有人带头,其余人立刻笑得跟青楼妓子一样花枝乱颤,让人恨不得拿大棒招呼! “我找宇文修多罗,你认识吗?” 敬玄咬咬牙,信步上前,面带微笑的看着挑头的那胖丫头: “你若认识,那就烦请转告她一声,就说她男人在找她!” … … …今日连更方便大家阅读 第0110章 你男人来看你啦 饶是郑灵运一向胆大泼辣,也被敬玄这一番话给惊住了,不但连她惊呆了,周围那一圈的贵族少女也跟着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让人十分想塞个东西进去! 还未出阁的女儿家当众被男子宣声夺势,哪怕只是一句玩笑话,今后也不好嫁人了,而且这些贵族少女哪里见过这等大胆示爱的场景,一个个羞得跟什么似的,那模样就活像她们才是宇文修多罗一样。 “你…你说什么…你是敬玄?” 胖丫头正是归政县侯郑仁泰的掌上明珠郑灵运,她原本只打算捉弄一下这个肤色黝黑的少年,没想到对方语出惊人,一下子就愣住了,好半天才猜到敬玄的身份。 这下敬玄也愣住了,疑惑道: “你认识我?你是谁?” “你就是普明时常挂在嘴边的敬玄啊?” 一听这就是正主,郑灵运吃吃的掩嘴笑了起来,只是她脸盘子太大,人家做这个动作都带有欲拒还休,娇艳欲滴之意,而她做起这个动作就像是想打喷嚏打不出来… “我叫郑灵运,是普明的好友,普明在里屋呢,我帮你叫她。” 郑灵运的笑声很豪迈,敬玄居然从她的笑声里隐隐听出金铁交戈之势。 “那就多谢郑…郑小娘子了…” “诶,叫什么小娘子,叫我名字就好了…” 郑灵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故作熟络的往敬玄肩上擂了一拳,力道之大,居然让敬玄退了半步才卸掉力,旋即抬起头将信将疑的看着眼前的胖丫头… 你特么… 是故意的吧?差点被一个女人给推倒了… 然而下一秒敬玄就更加后悔了,这胖丫头转过身,将双手放在嘴边卯足了劲儿大吼朝后面那一排屋子大吼道: “普明!!~” “你男人来看你啦!!~” “就是那个叫敬玄的!!~” 声音嘹亮高亢,远超宇文士及府上的门房孙午,惊起一群后院在树上歇息的鸟儿,扑腾着翅膀没命似的往天上逃去… 离得最近的敬玄强忍着耳朵里嗡嗡嗡的不适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做了一个让她闭嘴的手势,这架势只怕整条街都听到了。 本来在里屋帮着新娘子披霞凤的宇文修多罗听见这一嗓子后,立马红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跑了出来要找她麻烦,不带这么逗人玩的,早知道就不告诉她了,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传出去多丢人啊… 宇文修多罗提着裙子刚跑下石梯,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远处朝自己张望的敬玄,表情瞬间变得又惊又喜,在旁边随便抓了一个正在看热闹的贵族小姐恶狠狠的问道: “段简壁,我妆发可有凌乱?” “没…没乱…” 恩,那就好,众目睽睽之下宇文修多罗也不好再回屋去整理一下妆容,迈着小碎步就向敬玄走去,脸蛋红红的羞涩样,跟在户县时简直判若两人。 “黑…玄哥你怎么来了?” 走到敬玄跟前,宇文修多罗有些手足无措,低着头捻着自己的衣角,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许多。 敬玄微微蹙眉,这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野丫头,究竟是接受了什么样的魔鬼教育才把一个活泼开朗的小美女变成羞答答的林黛玉? 不行,这得变回来,家里已经有一个这样的了,再来一个自己怎么受得了?想到这里,敬玄一把抓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必须得给本少爷变回来! “你干什么…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宇文修多罗脑袋垂得更低了,说话声音跟蚊子似的,敬玄假装没听见,扯着嗓子回头问道: “啥?你说什么?” “你…” 宇文修多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敬玄手上更加放肆,干脆一把将她扯到怀里,一手搂住她的香肩大摇大摆的往外走,把身后一众看热闹的贵族小娘子瞧得瞠目结舌… 走到没人的地方,宇文修多罗好不容易才从敬玄的魔掌中挣脱出来,握着一双小粉拳用力的捶打他两下,嗔怪道: “也不知害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动手动脚,传出去多不好听呀…” 敬玄满不在乎: “这有啥,反正都是要成亲的,别人说就让他们说呗,怎么,你还想反悔不成?” 敬玄说罢故意斜着眼睛瞟向她,面上还摆出一副质询的表情。 “哎呀,不是…” 宇文修多罗这回又上脚了,踩着敬玄的鞋子狠狠的搓了两下这才方休: “不是还没成亲么,再等等好不好,我娘说了,等我学会了女工,她就去找任城王妃商量我们的婚事…” 女工?学那玩意干啥?来了大唐许久,还没听说哪家勋贵夫人是靠缝缝补补当家过日子的呢,反倒是什么都交给丫鬟绣娘,成日谁家里长的八婆个不停… “对了,上次你给我那两盒跳棋卖出去了,你猜猜卖了多少钱?” 宇文修多罗两只眼睛笑得像月牙,敬玄见她故作神秘,一副想要邀功的样子,心中立刻笃定应该不止五百贯,不过还是装作不懂的样子凑趣道: “多少?两盒加起来有没有八百贯?” “你就这么小瞧我?” 宇文修多罗嘟着嘴不高兴了,那湿润嫣红的嘴皮子像一颗熟透了的樱桃,让人恨不得一口咬在嘴里。 “不是八百贯难道还是一千贯?” 敬玄佯装惊讶,事实上家里现在根本不缺钱,宇文修多罗要是不提这事,自己都快忘了。 “一千八百贯!我厉害吧!” 宇文修多罗一边说一边从腰间解下一把小钥匙塞到敬玄手里: “钱都放在永安坊的一处仓库里,郑灵运租的,就是刚才那个胖…那个跟你说话的丫头,这次多亏了她,一盒卖给了长孙莹一盒卖给了宋国公的长子萧锐…钥匙你拿好,一会儿就都运回去,家里是不是没钱了?我本想着等长孙莹的婚礼结束了,找机会给你送过去的,这下正好…” 宇文修多罗像个已经过门儿的小媳妇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敬玄神色复杂的看了她半天,突然一把上前将她挤到墙上,嘴唇立刻就凑了上去… 第0111章 逐渐成长的李真 就在宇文修多罗为平阳敬氏操心的时候,还在户县的李真也带着一堆东西敲开了自己姑姑家的大门。 “真儿来了?快到姑姑这来,你这个小没良心的,都这么久了也不来看看姑姑,是不是有了男人就忘记姑姑的存在啦?” 长沙公主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特有的娃娃音娇嗔起来,十分像个小少女,尤其是身上还只披了一层薄薄的轻纱,里面居然又是什么都没穿。 李真对她的做派已经习以为常,一屁股坐到她旁边,话也不说,伸手就朝长沙公主的胸前摸去。 长沙公主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子连忙往后缩了缩,这死妮子,都多大了还一上来就要奶喝?小时候也就罢了,那时候见她母亲走的早,面黄肌瘦的样子让人疼惜,这才当起了她的半个母亲… “你这丫头,想干嘛?” 长沙公主打掉了李真的手,还顺便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她是一个习惯了主动的人,若是别人对自己主动,反而会让她生出一丝不适。 “姑姑别动,我就是量量…” 长沙公主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这妮子要抽什么风呢,随即娇笑着打趣道: “怎么?被你男人嫌小了?想要来姑姑这找找慰籍不成?” 长沙公主说着还挺了挺丰润的胸脯,一脸得意。 见她又不正经了,李真扶着额头叹口气: “姑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学着得体一些?” 李真说着就打开了包袱,埋头在一堆碎布里面挑挑拣拣。 “臭丫头,还教训起姑姑来了?过来让姑姑打打屁股…什么?这是什么?” 长沙公主拿起李真递过来的破布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抬头不明就里的望着李真,拿几根破布条给自己做什么?不过料子倒是不错… “这是内衣,姑姑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李真说着就让青花将人体模特搬了上来,拉开了外面的罩子,露出相同款式的内衣: “就是这样穿的,不过姑姑你这款上衣要系在脖子后面胸脯才会显得挺拔…” 长沙公主闻言咯吱咯吱的笑得前俯后仰: “姑姑我本来就挺拔,何须借助外力?臭丫头,小看姑姑了不是?” 长沙公主边说还边瞄了瞄木头人身上穿的内衣,别说,还挺好看的,料子又轻又薄,比那些亵裤胸围子好多了,夏天穿最是合乎时宜。 连忙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三两下就抖掉了身上披的薄纱,旁若无人的露出胴体,在侄女的帮助下,很快就穿上了敬玄设计的三点式比基尼。 “穿上真的还挺舒服的…臭丫头,有这么好的东西也不知道早点拿过来孝敬姑姑,不知道姑姑最怕热吗…” 长沙公主从精致的小盒子里取出在敬玄那买来的倒车镜,小心翼翼的搁在桌子上,往后退了几步,又转了几圈,摆出各种姿势看个不停。 “这是玄哥哥设计的,我也是刚才学会…姑姑觉得此物怎么样?” 李真努力的让自己不去看她,没办法,自己的身材在姑姑面前简直就像一根发育不良的豆芽,看多了心里难免会自惭形秽啊… “什么怎么样?东西是好东西,怎么?你又想在姑姑这骗钱?臭丫头,姑姑现在手头可没闲钱供你用度了!” 长沙公主装作十分幽怨的样子翻着白眼,明明上次占便宜的是她自己。 “姑姑,我是说这种内衣若是拿出去卖,在长安开一家专卖这样内衣的铺子…行不行?” 李真现在跟敬玄学聪明了,无谓的口舌之争能省则省,多留点精力待会讨价还价才是正理呢。 果然,长沙公主一听,眼睛里顿时迸发出精光: “你打算开一间这样的商铺?好是好,可你毕竟是公主身份,做这样的事不好吧?还有那敬玄,他可是男子,卖女人的贴身物件儿?传出去平阳敬氏的脸还要不要了?要不你把这事交给姑姑来操持如何?” 李真心中暗笑,姑姑这反应简直跟玄哥哥预料中的一模一样,不过面上她还是装作故意为难的样子: “这样不好吧?我就是来问问姑姑,想让姑姑提提建议罢了,这毕竟是玄哥哥弄出来的东西,我做不了主的…” 长沙公主听罢,微微有些焦急,这种内衣简直就是妇人们床榻之上的恩物,一旦开市售卖不知道能赚多少银钱呢,到嘴的鸭子可不能就这么飞了,得趁着敬玄不在赶快跟侄女把这事敲定。 “乖侄女啊,皇兄不是说了要让你与那敬玄成亲么,将来都是一家人,他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如何就做不得主?姑姑告诉你,男人啊,就得攥在手心里才行,咱们女人家天生弱势,什么都比不得男人,所以得想办法给自己找后盾,比如家里的进项生意,女人就应该紧紧抓在自己手中,这样一来男人们即便敢在外头花天酒地,回到家里不一样还得看你脸色行事…” 长沙公主淳淳诱导着一脸单纯的李真,别说,李真还真的有些被她说动了,不过她也不傻,先前敬玄交代的东西还牢牢记在心底呢。 想到这里,李真微微一笑: “姑姑说的是,那姑姑有什么好建议嘛?” 长沙公主心中一喜,面上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所以依姑姑看来,这个内衣商铺就应该你来操持…” “可你刚刚还说我是公主,不宜沾上这些阿堵之物么?” “傻丫头,姑姑没说让你沾,姑姑的意思是你退居幕后只管收钱便是,剩下的姑姑来办…” 长沙公主尽心尽力的哄骗着李真,几乎都以为快要大功告成了,没成想侄女突然蹦出一句话差点把她给噎背过气去。 “姑姑你不也是公主么?” 长沙公主愣了愣,好半天才搭上话: “不一样,姑姑都已经出嫁了…” “那姑姑想要多少份子?” 长沙公主想了想报出一个自认为合理的提议: “五成,咱们姑侄一人一半!” “那侄女还是出嫁后在操持这个商铺吧,到那时候想必也没人说三道四了…” 李真说完便作势起身要走,长沙公主一下子就急了: “臭丫头,姑姑都看过了这种内衣,你就不怕姑姑找人仿制一批?” 李真云淡风轻: “没事儿,玄哥哥那里还有很多样式,到时候侄女推出新款便是了…” “那你打算给姑姑多少份子?” 长沙公主又咬牙切齿的问道。 “三成!” 李真脸上笑开了花… 第0112章 老夫保你个郎中 在敬玄的认知里,唐朝初期应该就不缺粮食,因为前朝的皇帝是有着特别喜欢储存粮食的嗜好。 可实际上随着对大唐越来越多的了解,敬玄发现压根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在长孙顺德嫁女的婚宴上,文臣们谈论最多的,还是如何筹措粮食供给地方。 这让敬玄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看来还是自己先入为主了,前隋的粮食足够大唐五六十年这个结论,也只是后世史学家们从史书上的只言片语中盲目下的判断。 无非就是这么一句话: 贞观二年,李世民对黄门侍郎王珪所说: “隋开皇十四年大旱,人多饥乏。是时仓库盈溢,竟不许赈给,乃令百姓逐粮。隋文不怜百姓而惜仓库,比至末年,计天下储积,得供五六十年。” 可真实的情况是,杨坚辛苦存下的基业在败家儿子的挥霍下,早就消耗一空了,三征高丽几乎已经动摇到了国本,更不要说征发徭役大肆开凿运河。 这种大型国家工程,官府是要提供口粮的,百姓都去当建筑工了,地谁来种? 寅吃卯粮已经是杨广时期的常态,再加上隋末各地反王蜂拥而起,今天这个开仓赈饥民收拢人心,明天那个发库物以赐战士增强实力,轮到大唐时还有得剩? 不过起家时的确是受了些前隋的遗泽,但也仅仅限于晋阳一带,本来就是他李唐的老巢,所用的也只是自己先前缴纳上去的税粮罢了。 而且,从粮食的存储时限来看,隋朝粮食也不可能供养唐朝五十年。 粮食是一种有机物,有一定的存储时限。 哪怕利用后世的技术存储粮食,在合适的条件下,也没有一种粮食能存储二十年以上,更何况五十年? 这就导致了发展农业、提高农作物产量成为了大唐朝廷官员最关心的头等大事,他们做梦都想把初生的大唐提高到前隋开皇年间的水平。 毕竟现在朝堂上的老家伙有好些都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知道什么叫做府库足,天下安,哪怕不为了别人,只为了自己能青史留名,也要加班加点的干出一番政绩来。 所以魏征从司农寺叫过来的官吏守候在田间等待自己,敬玄也觉得不奇怪了。 “敢问县伯,此物真有亩产千斤之能?” 一名胡须老长的官员一脸怀疑的盯着敬玄,他活了这么久的岁数,还没听说过有这等奇闻呢,一株麦穗上能多结几颗果实就是了不得的成就了,哪有一整亩地都这样的? 敬玄看了看他身上穿着,绿油油的官服说明这只是一名七品小吏,因此语气上也显得极为不客气: “这话我已经说了无数遍了,今日再说最后一遍,是的,就是亩产千斤,也别问我有何凭证依据,东西是我拿出来的,我自然知道产量!” 那名官员被他一通抢白,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回头看了看其余几名同僚,咬咬牙,还是出言继续追问: “那对土壤,肥料可有什么要求?” “一定要保证水份,若想口感好,那就多引水进田,若嫌麻烦那就算了,产量应该也差不离,至于肥料嘛,就用官田那些普通的肥料即可,但是…” 敬玄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满的看着站在远处的魏征,自己只是说幼苗成熟了可以移植插秧了,让帮着找些懂水稻的农户帮着种植,可没叫他带一群“专家”来向自己取经啊! “但是什么?县伯但说无妨!” 司农寺的官员们纷纷围了上来,一个个侧耳倾听,生怕错漏了什么关键之处。 既然几位重臣对这亩产千斤的水稻都深信不疑,他们这些底下的官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需按照敬玄的吩咐种植即可。 到时如果没达到亩产千斤的收成,那也不关他们的事,毕竟都是按照你敬玄吩咐来种植的,错也不在他们… “但是一定要注意虫鼠祸害,尤其是田鼠,这谷种对那玩意儿有着无法抵御的诱惑力,所以我建议你们日夜守候在田间,免得这么好的谷种被糟蹋了…” 敬玄说的是实话,只是有些夸张罢了,可下面的官员一听,就觉得什么谷种这么金贵,还要日夜守候? 他们要是真的一个个都吃住在田间,那还办不办差了? 就连魏征也觉得敬玄在故意刁难人,也忍不住走了过来,劈头盖脑的就问道: “玄哥儿,我大唐现有的农物哪有没被硕鼠祸害过的?不至于要人日夜守候吧?” 敬玄淡淡一笑,现在他已经知道魏征的真实身份了,堂堂国公为了忽悠自己,连姓都改了,就为了讨自己的那点东西,实在是让人恓惶。 “郑公,话可不能这么说,现在满大唐就这么一点谷种,若不小心呵护照料,万一出了岔子如何向天下人交代?您可别忘了,此物是小子的聘礼,若是郑公也觉得麻烦,那小子就另外找人便是…” 魏征听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敬玄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也就是说此物现在还是他敬玄私人所有,公主一天没出嫁,那就还轮不到朝廷的人来指手画脚… “那尔等便按照太平县伯的吩咐来照料这些粮种,横竖不过辛苦数月而已,官田那边已经准备妥当,这就开始移植吧,等将来有了收成,老夫亲自向朝廷为尔等请功!” 魏征的话让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的司农寺官员神色瞬间变得灰暗,秘书监还不是他们这群不入流的小吏能抗衡的,一个个只得苦着脸答应了下来,挽起裤腿袖子就准备开始下地干活。 “玄哥儿,借一步说话…” 魏征说完不等敬玄答应就强自把他拉到一边: “此物虽是你拿出的,可解苍生饥虞这话也是你说的,公主的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转的,难道公主一日不出嫁,你就打算一直将此物据为己有?你就不怕触怒了朝堂,触怒了陛下?” 魏征半是威胁半是劝说道: “老夫观你也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何不以此物做为晋身之资?只要你将此物全权托付与司农寺,老夫立刻向陛下保举你为郎中如何?” 第0113章 挖开车子看看先 魏征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把自己拉去出仕,先是七品县令,后又是六品御史,现在倒好,直接上五品郎中了。 敬玄在想,若是自己再抠抠索索段日子,是不是直接一顶尚书官帽就扣在自己脑袋上了? 李靖因为要暗中主持攻伐突厥的大计,已经被皇帝下过口谕将看管杂交水稻的任务转交给了魏征。 李世民不可能一直让李靖待在乡下,薄待功臣这个骂名他背不起,登基三年以来,除了渭水之盟用了李靖“倾府库赂以求和”的策略以外,其余时间一直游离在大唐最高权力圈子以外,已经足以抵消李世民胸中的闷气了。 该复启用就得用,就像敬玄似的,接收了平阳敬氏的人手,总得给人家留下一副吃饭的碗筷不是? 等肥了之后再行收割也不迟,反正像世家大族这样的存在,迟早都会成为皇帝这把刀俎上的鱼肉,只是平阳敬氏已经被剃得只剩下自己这一副光秃秃的骨架,想要恢复元气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而且直系子弟就只剩下自己一人,今后只要立场与皇帝保持一致,敬玄认为那把屠刀怎么着也架不到自己头上来。 从李世民绕过司农寺卿崔民干,直接指派魏征来接收杂交水稻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自己这位未来老丈人对山东氏族有多么的忌惮。 牛尾沟的核心工程已经接近尾声,这得益于云叔与陈荼他们没日没夜的苦干,因为要避人耳目,所以只是在车子上面那一小圈修了一座小屋子,很简陋,甚至跟周围那些雕着精美花纹的坟荧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为了赶时间也没法子,在敬玄的计划中,先大致的把车子藏起来,后面再让工人们再小屋子的外面加盖一座大的。 “少爷,你看如何?” 一段时间不见,感觉云叔又苍老了许多,虽然脸上挂着笑容,可眼中那疲惫的神色怎么也掩饰不住,令敬玄心中感到十分惭愧。 “有劳云叔了…” 敬玄有心给云叔一笔赏钱,可又怕唐突了他老人家,先前刚来那会儿,自己身上身无分文,吃住用全靠云叔一人操持打理,没道理现在自己手里有点钱了,就想用区区一点财货来报答他的恩情,在敬玄看来,平阳敬氏怎么着也该有他一份。 “少爷说得哪里话,老奴不幸苦,辛苦的是陈荼他们,老奴就是帮着打打下手而已。” 敬玄点点头: “等都完工了给他俩一人发三十贯赏钱,云叔你去办,钥匙在真儿那,你找她拿一把便是…” 云叔呵呵一笑,老练如他,何尝不明白自家少爷的意思,这是让自己以后与公主殿下一同掌管敬氏库房哩。 “少爷可是要看车子?” 云叔说着就打开房门,从门后摸了两把铲子将其中一把递了过来,又点上油灯小心翼翼的挂在墙上: “老奴已经大致的清理了一片,已经能看到外面的铁皮了,顺着轮廓往下挖应该费不了什么功夫,有树干支撑着,里头应该是空的…” “恩…” 敬玄轻轻应了一声,走到云叔标记的地方,狠狠一铲子开始下土。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主仆二人终于挖开了挡在货箱车门外的沙石,敬玄掏出钥匙迫不及待的就钻了进去。 还好没受潮,货箱里面比想象的要干燥,这让敬玄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最害怕的事情没有出现,那剩下的就是想办法偷偷分批把东西给拿回去。 小学课本这些东西眼下还用不上,况且书本这东西死沉死沉的,留在最后再搬也没问题。 香烟倒是要尽快取走,家里已经所剩无几了,还有烟草种子,也得赶快带走,最近段志玄经常派他儿子来催促,说地都整好了,就等种子入住呢。 敬玄一边在货箱里翻翻捡捡,一边琢磨着哪些东西可以先带走。 太阳能发电机暂时不用全都拿走,家里已经装了一台,剩下的目前也用不着,杂七杂八的体育用品也可以不忙着搬… 咦?这是… 敬玄万万没想到货箱里居然还有一些乐器。 也是,现代小学生怎么着也会开设音乐课,的确需要这些玩意儿。 听说后世的某些中学也有音乐课,哪像自己读书那会儿,自从上了初中就没在课程表上见过这玩意儿了。 自己会的那几样乐器还是上大学时参加社团学的。 原因说来可笑,只是为了追社团的某个妹子,不过很可惜的是,当自己拿着一个月生活费买来的吉他,西装革履鼓足勇气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准备演奏一曲再行表白时,那妹子挽着篮球队的某个大高个有说有笑的从宿舍外边走了过来,路过自己时,还不忘打了个招呼… 我特么… 从那以后敬玄就再也没拉过小提琴,连带着那把吉他在毕业的晚上被自己无情的扔进了篝火堆里,将烧烤玩会的气氛推向了另一个高潮,妹子与她男友在火堆旁激烈拥吻… 如今又看见了这玩意儿,比自己那把网购货可好太多了,敬玄抱在怀里用手抚摸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先放下。 另外车厢里还有一架黑色的立式钢琴,不过看成色似乎是旧的,这东西就沉了,三五百斤重的大家伙想要往家里搬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先留着吧! 塑料箱子里的各种种子是必须要第一时间拿走的,这玩意恐怕是有保质期的,放久了多半就废了,必须要赶快下地才是,一共有好几大箱,敬玄也没来得及仔细看,管他的,先种下去,等发芽结果了就知道是什么了,上回在权旭那买的那将近两百亩地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先就这样吧,敬玄拍拍手就准备走,转身晃眼间无意在角落发现几个黑乎乎的箱子,刚才因为光线暗没注意到,把种子一搬走,立刻显现出来。 这是什么? 怀着好奇的心走上前打开一看,嘴巴都快要笑裂开了,大疆无人机? 而且还是很先进的那种,带红外夜视,连羌塘上的保护站都用这玩意来寻找藏羚羊和偷猎者,这可是真正的神器啊… … … 求票啦,月票,粉丝榜2点打赏也是爱,说不定票一多,粉丝多,又能上推荐榜呢,拜谢!! 第0114章 这是睁眼说瞎话 “快穿上看看,又没人你怕什么?” 敬玄抖着手里的两条黑色长筒球袜,笑得特别猥琐,本来嘛,制服若是配上裙子,不应该再加一双长筒袜么? 李真羞涩的接过他递来的袜子,在手里拉了拉,小声说道: “那你先转过身去…” “这就转,这就转…” 敬玄慌不忙迭的应着声,十分干脆利落的背过身: “现在总可以了吧…” 李真细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坐在床沿边上开始穿着袜子,虽然先前自己的身子已经被他给看光了,可做为一个女儿家,尤其是穿着这么短的裙子当人家面往腿上套袜子还是有些放不太开… 身后窸窸窣窣半天,也没见李真再吱个声,急着满足自己心中恶趣味的敬玄实在忍不住了: “好了没啊…” 话没说完人又转了回来,待看见李真的坐姿后,好家伙,差点又喷鼻血了… 短短的裙子勉力盖着白皙的大腿,似乎是怕自己走光,还特意紧紧的盘在一起,黑色的球袜刚好拉到了膝盖上面,只露出一小截粉嫩的肌肤显得极为诱人。 不是有一句话说得好么?男人家要的就是欲遮欲露的神秘感,尤其是对敬玄这种后世人来说,一览无余反而没什么期待感。 “好看吗?” 李真坐在那脸颊通红: “看完了我就换长裤了啊…” “别啊,大晚上的,待会都要睡了,有甚可换的,就这样穿着多…多自在…” 敬玄有点挪不开目光,穿上制服的李真总给自己一种回到了现代的感觉,虽然她现在还只是一名未及笄的少女,可过过眼瘾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迟早都是自己的人么? “站起来转一圈我看看呗…” 敬玄笑着就上前把她从床边拉起来,李真闻言大窘,低着头呐呐的说道: “怎么转?” “这样转!” 敬玄坏笑一声,突然一把将她抱起在屋子里打转,李真轻盈的双腿在惯性之下离开了地面,仿佛害怕摔倒似的,她本能的就勾住敬玄的脖子,并且将双腿紧紧盘在了敬玄的腰上… “真儿,父皇来看你了…” 李世民刚打开门,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和煦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而他旁边的李泰更是觉得自己眼睛快要瞎了… “混账!你们在干什么!?” 李世民大怒,指着一脸不知所措的二人呵斥道: “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李真!你要气死朕么!?” “父…皇…” 李真被突然进屋的李世民吓得瑟瑟发抖,诚惶诚恐的应了一嗓慌忙往敬玄身后躲。 李世民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衣服,额头上青筋暴凸: “哼!简直不知羞耻!” 敬玄脑子一片空白,没理由这么衰吧,上次跟宇文修多罗在屋子里被家姐逮住,这回跟李真又被她老爹抓了个正着,我特么… “父皇,先让二姐换衣服吧…” 李泰鼓足勇气拉了拉李世民的衣袖,虽然他也觉得刚才两人的行为逾越了礼法,可李真毕竟是他最喜欢的姐姐,只得想办法从中斡旋,先让父皇冷静一下… 李世民面色铁青,本来他打算明日与那些大臣们一起过来的,一想起即将要见到自己的宝贝闺女了,又按耐不住,干脆下了朝就叫上李泰轻骑简行的打算先过来住一晚,谁成想居然让自己看到了这丑恶的一幕… 对,就是丑恶! 李世民现在连杀了敬玄的心都有了,多好的闺女,就这样被你给带歪了! 刚才他分明在李真脸上也看见了发自内心的欢笑,这让李世民心中更加恼火,朕养了她这么多年,笑得这么雀跃的模样都还没见过几回呢! “换好了就赶紧出来!” 李世民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愣着干什么,快出来!说你呢!” 李泰见敬玄还在发傻,一把上前拉着他就往外拖,还有点眼色没有?都这时候了还想躲在里面看本王二姐换衣服不成?! 敬玄回过神来,冲身后正心惊胆战的李真露出一个万事有我的笑容,示意她不必担心,然后才任由李泰把自己给拉了出去。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 号【】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到了院子里。 皎洁的月光下,李世民负手而立,虽然看上去一副清冷高洁的模样,但敬玄知道,此刻这位大唐皇帝只怕想把自己生吞活扒了,既然身份上的那层窗户纸已经被捅破了,不敢等他向自己率先发难,敬玄当先一步低头请罪道: “臣有负陛下重托,请陛下降罪!” 李世民瞪着他,双目都快喷出火花了: “朕让你替公主治病调养身子,你就是这么治的!?” 你要是知道我怎么治病的,只怕早就提刀子砍人了! 敬玄心中小声说了一句,旋即抬头做出一副惶恐样: “臣知道陛下震怒,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敬玄话还没说完,李世民就出言冷声打断: “一时鬼迷心窍?这些日子你二人多次在房中私会,以为朕不知吗?!” “就是,休要哄骗父皇,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李泰也在一边煽风点火。 该死的,他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还有青花流莺这两个丫鬟,怎么也不知道通禀一声就把人放进后宅来了? “臣…那是在替公主殿下治病…” 敬玄满头大汗,强自争辩道: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请医者来替公主殿下诊断,看看臣说的是否属实。” 不管了,眼下只能抓住替李真治病这一条幌子来脱罪了,反正只要戒掉牛乳,李真的身子骨就会逐渐康复,这一点上,敬玄还是很有自信的。 “朕自会找太医问诊!” 李世民阴气森森的说道: “朕是在问你刚才在房中干什么?!” 这… 总不能说自己起了歪心,想看公主殿下穿制服吧?若是你没来,说不定自己都快要上手了… “臣与公主殿下是在…是在庆祝!” 敬玄咬牙说道: “实不相瞒,臣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为公主殿下调养身子,至今日刚好一个疗程结束,这寓意着公主殿下如今已经与常人无异了,所以臣一时情难自禁,与公主殿下相拥而泣…” 敬玄说完还假模假式的抹了抹眼角,可把旁边的李泰给看呆了,这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吗? 刚才你俩抱在一起笑得多开心呐… 第0115章 跑啊怎么不跑了 敬玄知道李世民没那么傻,满嘴胡话只是想让这位大唐皇帝陛下先冷静下来,免得因为一时怒火上头,把自己拖出去砍了。 毕竟皇帝发飙砍了人事后在后悔的这种事情历史上太多了。 什么汉景帝悔斩晁错,司马昭错杀嵇康等等等。 虽然跟这两位比起来,自己的确是死有余辜,可凡事不能光看表面。 有我敬玄存在的大唐,跟没我敬玄存在的大唐,那完全是两码事,至少未来达到的高度应该不压于武周才是。 所以用他闺女的病情唤醒这位皇帝心中的亲情,应该是一个可行的法子。 “只要再来一个疗程,臣敢担保公主殿下也能如常人般生儿育女!” 敬玄口中信誓旦旦,就差指着上天赌咒发誓了。 “父皇,孩儿参见父皇…” 李真非常及时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现在她已经重新换了一身衣衫,也不嫌脏,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向老爹请罪。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 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 领现金红包! “哼!” 原本神色已经有所放缓的李世民,在见到李真后又开始板着一张脸,别过脑袋一副朕很生气,朕不高兴的架势。 “父皇,一切罪责都在孩儿,与玄…与县伯无关,若是父皇要责罚,就责罚孩儿吧!” 李真目露袂决,说完便把脑袋往地上叩,沉闷的声音在夜色中十分刺耳: “请父皇责罚!” 每叩一下李真便抬头大声说一遍,才几下的功夫,脑门上便已经红了一大片。 “儿臣恳请父皇恕二姐之罪!” 李泰不忍心见自己二姐遭此磨难,跟着也拜伏在地上向李世民求情。 敬玄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内五味陈杂,他万万没想到李真愿意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估计若是李世民不宽恕自己,恐怕她会一直叩头叩到死为止! 不过李世民神色却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别叩了!” 敬玄一把将李真从地上拉了起来,睁着通红双目怒道: “既然人家铁石心肠,你再叩下去也无用!” “玄哥你…” 李真被他猛的一拉,整个人失去重心扑倒在了他怀里,吓得连忙想挣脱开,以免惹得父皇更加不高兴,可敬玄却将她死死搂住! 跪在地上的李泰同样惊疑不定的望着敬玄,抽什么风呢!?真的不要命了吗!? “大胆!!” 李世民暴怒,随手抓起旁边沙盘的某座山头就往敬玄脑袋上砸了过来! “嘭!”的一声,敬玄脑袋上立刻血流如注! 李真已经吓呆了,下意识的就伸出手去给敬玄擦拭脑袋上的血渍。 敬玄摇着有些昏沉的脑袋,避过了她伸来的手: “放心,我没事…” 李世民现在如同一头愤怒的雄狮,还没有谁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呢!一脚踢开挡在他跟前的李泰,顺手操起用来架棚子的竹竿,披头盖脑的就向敬玄敲来! 敬玄连忙把已经吓得浑身僵硬的李真推到一边,伸手抓住竹竿的另一头,试图阻挡暴跳如雷的李世民。 “好胆!” 见他居然还敢反抗,李世民怒意更甚,手上抓着竹竿一边与其角力,同时脚下也不闲着,抬起一只就朝他当胸揣了过去! 敬玄见状身子连忙往后躬,可李世民也是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百战高手,哪里会给他躲的机会,脚在半空中只是微微一顿,又徒然二次发力,正中敬玄小腹,敬玄整个人立刻往后飞去,重重的撞在了门廊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李世民面露狠厉,抬起膝盖将手中竹竿折为两段,一手握住一只,指着敬玄冷笑连连: “现在什么人都敢在朕面前放肆了?你不是自诩武艺了得么?朕给你这个机会,你若能在朕手底下撑过十合,朕便饶了你,否则就拿你的脑袋来平息朕的怒火!” 敬玄撑着一只手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抹去嘴角磕出的鲜血,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血唾沫,指着朝自己走来的李世民恶狠狠的说道: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若赢了又当如何?” 李世民一怔,旋即停下了脚步,看了看一脸凶悍的敬玄,又回头瞅了瞅泪流满面的闺女,傲然道: “你若能赢朕以后不管你二人又何妨!?” “好!” 敬玄踉踉跄跄的退到了房门处,一把抽出挂在门后的高压电棒,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请陛下赐教!” 说罢抢先一步朝李世民攻了过去。 李世民见他步伐踉跄,表情不屑一顾,随手拨开他劈过来的棒子,另一只手上的竹竿快速朝他下盘扫去! “啪”的一声,敬玄关节被冷不丁的抽了一下,站立不稳,一下子就单膝跪在地上,但他手上却未曾停歇,试图趁机将电棒捅在李世民身上,可对方早有预料,竹竿轻轻一夹,便卸掉了他的攻势。 该死的,竹竿根本就不导电,眼见李世民又攻了上来,敬玄连忙往旁边滚去,意图避开他的路数,可到底是不如李世民这等百战统帅经验来的丰富,顷刻间身上就挨了好几下,噼里啪啦的打在后背生疼! “父皇收下留情啊!” 李真泪眼婆娑的跪在地上意图再次叩首请求宽恕,被艰难爬过来的李泰给死死抱住,这时候的父皇哪会听得进去劝说?千万别让他注意到才是! 而敬玄现在是又悔又急,早知道就跟李靖学几手剑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空有神器却近不了李世民的身! “怎么?没招了?朕看你是徒有其表!” 李世民在身后紧追不放,嘴里还不忘嘲讽几句: “朕是如此信你…” 敬玄无奈之下,只得往门廊上钻,打算借着狭窄的空间拼着多挨几下,也要让李世民尝尝电棒的威力! 李世民见他只知道抱头鼠窜,心中更加鄙视,跟着他就闪身来到门廊,见他前头已经是死路,不禁露出森森白牙: “跑啊?怎么不跑了?朕还想看看你能逃到几时呢?” “陛下,得罪了!” 敬玄也跟着笑了起来,粘着血渍的牙齿同样一脸肃杀。 李世民一愣,刚想再冷嘲热讽几句,就见他躬着身子如同一头野猪似的朝自己撞了过来,连忙一边往后退,一边将手中两根竹竿往下狠砸,企图将他击倒在地,一时间敬玄的后背犹如锣鼓一般被李世民给锤得嘭嘭作响。 可门廊再长总有终时,等李世民退到拐角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敬玄忍着剧痛瞅准时机,将手中电棒往他身上扔了过去… 第0116章 阴山上缺了一角 “父皇…父皇…” 睡梦中的李世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玄武门的那一天。 自己带着独孤彦云、杜君绰等九将入宫,在行至玄武门时,周围突然喊杀震天! 自己一时惊惧突然摔下马来,正想挣扎着爬起来,不料对面领军之人已经杀至跟前! 而那员大将竟然长得跟敬玄一模一样,手上还拿着一根模样怪异的棍棒,远远的就朝自己头上砸来… “父皇快醒醒!父皇…” “你不是说父皇最多昏睡两个时辰么?怎的都过了一夜了还未见父皇醒来?!本王要杀了你!” 李泰握着拳头恶狠狠的冲向拄着拐杖的敬玄,还没到跟前就被敬玄一拐杖给捅到一边。 “起开,我看看!” 敬玄一瘸一拐的走向床边,脑子里全是问号,按理说李世民也该醒了,昨晚又没打中他要害啊… 正当敬玄凑近脑袋准备翻翻李世民的眼皮看看瞳孔时,岂料原本正在昏睡的李世民突然伸出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睁开眼睛大喊了一嗓子: “吾命休矣!” “父皇!父皇!父皇醒了!”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 看书还可领现金! 一直担惊受怕的李真喜极而泣。 “咳…咳咳…” 敬玄使命扳着李世民如铁钳般的大手,一张脸涨得通红,仿佛快要断气了似的。 李真慌忙摇动着李世民: “父皇!父皇!青雀快过来帮忙!” “朕这是在哪?” 李世民从床上一股脑的坐了起来,眼中尽是迷茫之色。 “父皇?你不记得了啊?这是户县…” 李泰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老爹得失心疯了,还挥着胖手在他眼前晃动了两下… “户县?” 李世民脑子这才转动起来,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晚的事。 “哼!” 还掐着敬玄脖子的大手往前一推,立刻把一瘸一拐的敬玄给推了个趔趄。 “父皇…” 见李世民要下床,姐弟俩连忙蹲下给他穿鞋,李泰还抹着眼泪嚎哭道: “父皇昏睡了一夜,吓死儿臣了…” 李世民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开口斥责道: “堂堂皇子连这点惊吓都受不住么?” 啧啧啧,这李世民刚醒来就骂人,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敬玄转身就想溜出去,可这一动无疑吸引到了李世民的注意: “回来!” 敬玄头皮一紧,捂着通红的脖子不情不愿的转过身: “陛下唤臣何事?” 李世民瞅着他那副故作惶恐的样子心中愈发的生气: “昨天是你赢了?” “这…” 敬玄看了看还蹲在地上的姐弟俩,小声答道: “好像是的…” “什么叫好像?莫非你以为朕会是那等食言之人?!混账!” 李世民越说越生气,自己怎么会败在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手里? 下意识的腿就抬了一下,不料刚好踢在李泰身上,疼得李泰忍不住痛哼一声,这位皇帝陛下见状,连忙把胖儿子从地上给拉了起来,关切的问道: “可是父皇踢疼你了?快给父皇看看!” 李世民这时已经回忆起自己昨晚暴怒之后,还狠狠的踢了李泰一下,三两下掀开他的衣衫就想看看伤势,等看见李泰肥嘟嘟的胸前那一片青紫之色,十分愧疚的问道: “青雀儿,疼吗?” “父皇,儿臣不疼。” 李泰张着嘴傻笑道,还作出一副男子汉的神态: “区区小伤而已,父皇不必担心,过几日便好!” 李世民见他一脸轻松,欣慰的点了点头,但还是放心不下嘱咐道: “那也要涂抹些伤药才是…” 遂抬头看向敬玄: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拿些伤药过来?!” 敬玄顿时一脸气结,说到伤势,整个屋子里就自己最重好不好?不但后背上全是血痕,脑门上缠了纱布,就连脚也扭伤了! “父皇,玄哥哥已经给青雀用来药了…” 李真连忙站出来替自己未来夫君解释: “玄哥哥也受了伤,还请父皇看在女儿的份上不要与他计较…” 计较? 朕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么? 简直小瞧了朕的肚量! 李世民将李真也从地上拉了起来,柔声问道: “父皇还没来得及问你,身子骨真的好些了?” 李真见老爹这时候还心系自己,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回禀父皇,女儿已经好多了,女儿现在不但能挑水劈柴,还能做饭呢,父皇等着,女儿这就去给你做一顿饭食尝尝!” 李真说完就转身跑了出去,矫健灵活点模样,与早前的病怏怏简直判若两人,李世民这才放心下来,看样子这敬玄说的是真的,或许再有一个什么疗程,真儿可能还真能生儿育女。 “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世民说着就要站起来,今日自己选定出征突厥的那些大将要过来与李靖商讨进军方略,可不能出什么纰漏。 “回禀父皇,快要到午时了,儿臣扶您起来…” 李泰说完就十分狗腿子的要去扶自己老子,哪知李世民一把推开他笑骂道: “当你父皇是泥捏的不成?一点小伤罢了…” “父皇威武!” 父子二人的对话听得敬玄忍不住直翻白眼,天啦,你就是晕了一下子而已,身上哪里受过伤?早上自己跟李泰俩人都翻来覆去的检查过了,连一根毛都没掉好吗? 不过李世民依然对敬玄没什么好脸色,走到自己衣衫前顺手掏出一支华子点上,板着一副面孔淡淡道: “不是说你做了个什么沙盘么?带路!” 瞎啊?院里那么大一坨你看不见么? 敬玄张了张嘴,见李世民神色不善,还是决定把话咽了回去: “陛下这边请…” 三人一前一后来到院中央,昨晚被李世民扯下的竹竿早上已经被青花她们给重新支了起来,原本一片狼藉的院子也被两个昨晚吓坏了的丫鬟给收拾一新,此刻不知道躲到哪去了。 “这就是你说的沙盘?” 李世民半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起来,还上手捻了捻: “取與图来!” 李泰对此早有准备,从袖子里取出地图点头哈腰的就举起给自己老爹看,时不时还讲解两句,那模样看起来比敬玄这个制作人还要专业。 李世民一边听一边点头,顺着李泰的讲述,将目光投向了突厥重地阴山。 “恩?不对啊青雀,怎么阴山看起来好像缺了一块?” 第0117章 欲镇压太平县伯 试问这天底下有谁能被一座山峰砸中还能活蹦乱跳的? 除了自己大概就没别人了,也就是皇帝白龙鱼服身边没有起居郎,否则后世的史书上大概会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帝怒,拔阴山石,欲镇太平县伯… 炊烟袅袅的厨房,三个男人一人坐一方正等着开饭,而李真像个小媳妇似的正围着灶台忙来忙去。 李世民一脸满足的瞅着闺女忙碌的背影,真是活久见,这辈子还能吃上闺女亲手做的饭食,即便是先前心中对她有诸多意见,这会儿也全然烟消云散了。 谁说皇家的女儿就一定要高高在上?偶尔为亲眷下一顿厨房又有何不可? 只是这孩子毕竟还在调养身体,太过劳累也不是一件好事,李世民正想开口让她随意简单一些就好,没想到敬玄大大咧咧的说道: “真儿,给我加两个鸡蛋,要煎嫩一点,另外葱花也多加点!” “好!” 李真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 “哼!” 李世民突然一拍桌子,把另外三个吓了一大跳,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 李真疑惑的转过身: “父皇可是也要煎蛋?女儿这就给您煎…” 李真说着就熟练的拿起一颗鸡蛋在碗沿上一磕,滋啦滋啦的油煎声立刻在厨房响了起来。 李世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虽然自己昨晚已经应允,只要敬玄胜过自己那就不管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可这黑炭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使唤自家闺女,自己这个当爹的哪哪都不舒服。 “朕出去抽根烟,好了叫我…” 李世民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 见老爹走了,李泰连忙小声冲姐姐说道: “二姐,弟要三颗鸡蛋,焦的那种…” …… 午后没过多久,被李世民挑选出来的几位领兵大将都陆续骑着马过来了,气氛清冷的别院立刻又变得热闹起来。 尤其是李道宗,这处院子至今还挂在他的名下,一副主人家的作派说说笑笑的就邀请者一干大将进了后院,不料抬眼就瞅见了负手而立的皇帝,吓得连忙躬身请安。 “不用拘礼,这不是在宫里,都随意些,青雀,真儿,去搬些茶水过来…” 李世民淡淡的说了一句,目光还有意无意的往敬玄这边看了一眼。 李道宗这才发现杵着拐杖的敬玄,连忙关切的走了上来: “文起,你这是?” 在他身后的李勣也是一脸惊讶: “你小子怎的落到这般田地?老夫刚还在和几位叔伯夸你武艺了得呢,怎么?这回碰上硬茬子了?” 李道宗一听这还得了,自己的夫人对这个胞弟有多疼爱他是一清二楚,这要是让她知道了还得了?慌忙拉着他的手问道: “是谁伤了你?说出来姐夫这就去为你出了这口恶气!” 敬玄脸色尴尬,拿余光偷偷瞄了瞄李世民,见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只好强笑着解释道: “有劳姐夫担心了,我没事,那伤人的恶贼已经被我给打跑了!” 李道宗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也是,都说你武艺了得,连潞国公都栽在你手里,想来那恶贼只怕下场更惨…” “咳咳…闲话少说,先都过来看看…” 李世民见他二人越说越离谱,表情十分不自然,一挥手就让属下们先干正事。 因为要商谈军国大事,所以丫鬟们也都被敬玄支走了,除了敬玄这个伤号以外,剩下的全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名臣勇将。 除了已经对这副沙盘了如指掌的李靖以外,其余众人无不围成一团失声惊叹,这简直就是巧夺天工啊,不过怎的阴山上独独缺了一块? “药师,开始吧。” 李世民对属下们揪住阴山缺的那一角议论感到非常不满,拿着小棍就开始指示李靖开始布置。 风尘仆仆的李靖点头对众人说道: “此次行军,是老夫与太平县伯磋商演练多日才定下的方略。” 李靖话音一落,众人纷纷一脸惊讶的望向敬玄,李道宗更是一头雾水,自家小舅子还有这等本事? 连忙开口问道: “药师说是文起?” 李靖笑着点点头: “王爷倒是有个好舅子,不但这副沙盘是他操持的,就连兵分六路的方略也是他提出的,诸位且看…” 沙盘上按照预先的演练,很快就插满了小旗子,几员大将一边托腮沉思一边相互论证着,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对这样的安排感到满意,至少霍国公柴绍就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懋功,不若你与我换换,你去金河道,我来领通漠道如何?” 李勣闻言顿时一脸难色,说实话他并不想换,通漠道这一路乃是从东边进攻突厥腹地的主力,从云中出发,只要其余几路战事顺利,几乎能直抵白道横截颉利退路,弄不好就是一件大功劳,怎能轻易拱手相让? 不过为了不得罪人,李勣还是故作大度的答道: “只要陛下允准,臣并无意见。” 皮球一下子踢到自己身上,李世民还抱着胸在观察地形呢,听见柴绍这么说,心中变得稍稍不悦,不过柴绍求战心切的原因他也知道,不外乎就是想为三姐平阳公主报仇雪恨罢了,可各路领军人选是自己深思熟虑后才定下来的,岂能轻易再改? 何况让柴绍去金河道就是为了不让他因为一时之仇恨,而罔顾整个战局。 “此事容后再议,幽州都督卫孝杰那边去信没有?” 李世民轻描淡写的揭过了此事,可柴绍脸色却变得一片灰败,他已经听出皇帝在无形之中拒绝了自己。 “已经派人去了,另外臣也派快马通知了在肃州驻守的虢国公…” 长孙无忌不愧是李世民的左右手,但凡有所问,他必有所答,李世民听得十分满意: “到时甘州的张掖侯就随道宗你一起在大同道集结,你为主,他为副…” “臣领命!” 李道宗抱拳回答得掷地有声,这跟敬玄印象中的老农姐夫完全不一样,难怪家姐每次一说起他两眼都在放光,这就是爱情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敬小子,但愿你预料的准确,否则咱们这些做叔伯的定要挨个找你比试比试!” 张公瑾嘿然一声,指着敬玄调侃道,既然正事谈完,那就该歌舞助兴了不是? 第0118章 无良姐夫让配种 歌舞什么的是没有的。 但愿自己这只小小的蝴蝶所掀起的风暴应该还不至于影响到草原上即将到来的恶劣天气吧。 为了保险起见,敬玄还是决定举办一个烧烤晚会与大唐君臣拉拢一下感情,免得到时候突厥人真过了一个太平年,自己要带着电棒挨家挨户的上门去赔礼道歉… 多伤感情不是? 羊肉,鸡肉这些东西刚好有现成的,都是昨日陈荼去县里市上买回来的,只需要按照烧烤的样子串上竹签就好。 于是一干大老爷们在敬玄的指挥下,自己动手开始用佩刀仪剑削起了竹签子,连陛下都带头了,他们即使有怨言还能说什么呢? 都是舞刀弄枪的好手,拿家伙什削个竹签子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李靖说想吃烤鱼自己权当没听见,总不能现成去给你老人家钓吧?天都快黑了。 不过这难不倒他老人家,一声吩咐下去,立刻就有家将上马使命往外跑。 “既然来到了乡野间,自己动手没什么好说的,以往带领大军吃糠咽菜的事儿都没少干活,权当忆苦思甜了。” 张公瑾倒是很坦然,专门跑到厨房找了一把小刀子,手上的竹筒就大喇喇的往案板上一放,三两刀下去竹筒子立刻开了花,看着那大小如一整整齐齐的竹签,不由得让敬玄怀疑起他以前是不是干过伙头军。 “玄小子,你还别说,老张以前的确干过墩子哩!” 正在给羊肉串签子的李勣笑着应声道: “那还是在虞城的时候…” 话没说完,就被张公瑾出言给打断: “陈年往事老提做甚?” “别呀,给这小子说说,免得这小子老是目中无人,以为会两下子就不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 一直闷闷不乐的柴绍也来了兴致,非要让张公瑾说一下自己过往的英雄事迹。 张公瑾一向内敛谦虚,难得听见他吹捧一下自己,因此其余几人也跟着起哄调笑起来,就连李世民也饶有兴趣的抬起头: “说说吧,闲来无事,追忆一下过往峥嵘亦无不可。” 见皇帝陛下都发话了,张公瑾只好答应,略微思索了一下,慢慢开始给一脸好奇的敬玄讲了起来。 那还是武德年间的事,当时夏王窦建德刚刚伏诛,已经归降大唐的兖州刺史、鲁国公徐圆朗联合河北旧部共推刘黑闼东山再起,自称鲁王。 徐圆朗率军攻陷楚丘,欲围攻虞城。河南道安抚大使、管国公任瑰命崔枢、张公谨率领各州豪强作质子的子弟一百多人去守卫虞城。 可贼子人多势众,张公瑾等人与攻上城头的叛军鏖战数夜,一连打退了徐圆朗部数波攻势,而虞城兵器甲戈此时也消耗殆尽。 情急之下,张公瑾便派人去城内百姓家中收集菜刀充做军器以继续与叛军周旋。 也就是在那时,张公瑾练就连一手出神入化的短刀术,据说他专挑人筋骨下手,但凡与他碰上的,就没有能站得起来的,而且之后还让人把还有一口气的贼子从城头上丟了下去,再后来叛军见他悍勇,加之久攻不下,只好选择主动撤军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战,得到了李世民的赏识,在李勣的引荐之下,成为了秦王府的一员。 “所以与敌作战,一定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若是主动露怯,那就离战败不远了。” 李道宗见敬玄那表情活像真是在听故事似的,忍不住给他讲起了其中的道理,这么多经验丰富的宿将在此,不趁机向他们多请教请教,愣着干啥呢? “不错,当年韩信败赵,挟大胜之威使燕屈服,所倚仗着就是这么一个势,先声夺人,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我辈应当效仿的典范…” 李靖也来了谈性,大有逮住敬玄再好好醍醐灌顶一番的架势。 “父皇,都准备妥当了…” 负责生火的李泰一脸乌漆麻黑的走了过来,刚才他自告奋勇的要去生火,可娇生惯养的越王殿下以前哪里干过这种活,两个眼睛被烟火气熏得通红,泪水顺着面庞上的黑灰滑出两道十分扎眼的痕迹,显得十分滑稽。 李世民好笑的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脸: “辛苦了,一会儿多吃点。” 李勣也跟着笑道: “托越王殿下的福,臣也要多试几串才不枉辛苦这么一下午…” 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就往前院走去,李道宗特意落在了最后头,跟在杵拐行动慢吞吞的敬玄身旁小声问道: “陛下打算把汝南公主尚给你?” 也无怪李道宗会急不可耐的这么问,现在敬玄跟他几乎可算是坐在同一条船上,说一句一荣俱荣也毫不为过。 “日子还没定下来,公主身子还需调养,估计最快也要一两年吧。” 敬玄直言不讳,这些事情迟早都会让家姐知道,自己现在就这么一个长辈了,到时候还要全仰仗她来操持。 李道宗闻言几乎掩饰不住目光里的雀跃,用粗壮的胳膊猛地拍了敬玄几下,兴奋的说道: “好小子,真有两下子,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把公主给拿下了,亏得你姐先前还操心你婚事呢,还说让本王去相熟的人家给你物色一个媳妇儿…” 李道宗说到这里看了看四周,见没人偷听之后,话锋一转: “但本王听说汝南公主无法生育,敬氏现在就你这么一颗独苗,你打算怎么办?不若先留后如何?做姐夫的这就去长安给你找几户清白人家的闺女,你抓紧些,尽量在公主过门之前先诞下几条血脉,到时候先养在王府,后面在看着办…” 李道宗大胆点建议把敬玄听得目瞪口呆,我又不是种猪,至于么?连忙摇头道: “我有办法让公主恢复如初,再不济,不是还有郢公家的闺女么,不至于要去祸害人家清清白白的身子…” “什么?宇文士及家的也被你勾搭上了?!” 李道宗失声叫道,这事儿先前他是真不知道,长孙顺德嫁女那天他根本没去,只派人送了礼物,所以也无从得知这件事,而且寿光县主因为想把女儿再教得体些才会登门商议亲事,因此他这个无良姐夫还在想办法牵线搭桥给小舅子配种… “嘘…小点声…” 什么勾搭啊,这是两情相悦好不好? 第0119章 只转圈的胡旋舞 烧烤晚会的气氛进行得很活跃,李世民还专门派人从自己妹子长沙公主那拉来了一车三勒浆,一干大唐君臣喝高之后,在柴绍的领头下开始跳起了胡旋舞。 这种源自西域的舞蹈,多以旋转踢踏为主,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只要跟着节奏鼓点就行,嘴里再发出呜啊呜的声音,就能把气氛推向高潮。 长沙公主府上会龟兹乐器的侍女们已经累的满头大汗,可即便是这样,也有色胚不打算放过她们,敬玄已经看见长孙无忌趁着酒劲猥亵了好几个侍女了,也不知道把手伸进人家胸衣里究竟在找什么! 果然,光儿子就生了八个的大前辈,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啊… 由于外臣太多的缘故,李真只是最早来露了个脸便举着一条烤得焦嫩的鲫鱼回到了后院,连带着长沙公主也跟着一起去了后面,而李泰这个小胖子只好忙前忙后的为两人送吃的。 三勒浆的威力敬玄上次已经见识过了,根本就不敢敞开肚皮喝,他现在是真心佩服这些老家伙,喝了这么多酒还能不停的转圈圈,自己光是看看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了。 “敬小子,你这手艺不错,将来要是不从军,开个馆子也能过活!” 申国公安修仁的话立刻赢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这老倌的头发虽然不像史怀寿那样卷,可细看之下还是可以从他身上找出中亚人的血统。 也是,武威安氏自北魏时期就已经逐渐与汉人同化,估计再过几代人,应该就彻底与汉人无异了。 “无端端的开什么馆子,我这小舅子文韬武略无一不通,将来迟早是要封侯拜相的…” 李道宗明显已经喝多了,当着皇帝面胡说八道,没看见李世民的脸都拉下来了么?敬玄知道,别看皇帝嘴上说得那么豪气,估计心里还在记恨着昨晚的事儿呢。 “我去撒个尿…” 敬玄装作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故作没听见李道宗说话,再跟这待下去指不定一会儿李世民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收拾自己,现在身上还带着伤呢,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摇摇晃晃的杵着拐杖往后宅一走,脑子立刻清醒了许多,不过迎着夜晚的阵阵凉风,眼前仍然有些眩晕。 而整个后院静谧的吓人,看样子都已经睡下了,李世民还在,也不敢往李真的房里钻,只好先回自己屋子打算歇息。 刚进了屋也懒得点灯了,直接趁着月色往床边摸去,咦?怎么躺了个人? 摸到枕头旁边的内衣衫子,敬玄一下子就乐坏了,看来李真这臭丫头还是放心不下自己的伤势啊,果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三两下就除去身上的衣衫,掀开被子赤条条的就往里钻,一把搂住被子里的娇躯,熟练的开始检查身体起来。 恩,倒是胖了不少,看来在本少爷的照顾下,这丫头的身体已经开始趋向于正常发育了。 咦?这才几个时辰不见,怎么变这么大了? 敬玄手上一用劲儿,怀里的玉人儿立刻无意识的娇哼了一声… 这… 听这让人心痒痒的娃娃音似乎是长沙公主啊… 敬玄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就要下床,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远没有平日那么的灵活,反而因为动作太大的缘故,惊醒了已经睡着的长沙公主! “你!?” 长沙公主见到床边有个人,立刻一机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太过吃惊的缘故,上半身裸露在外都没察觉,就那么明晃晃暴露在月色中… 见她要大叫,敬玄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开玩笑,这要是被外头的李世民知道了,我还有好下场吗? 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不说,关键长沙公主还是他妹妹,想要齐人之福也不是这个齐法,真要是捅到他那儿去,那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去菜市口挨一刀。 “别出声,是我…” 敬玄压低了声音,看着长沙公主被自己捂得只剩下一双惊恐的眼睛露在外面,敬玄叹口气,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 “你保证不叫,我就把手放开,你若是答应就眨眨眼…” 敬玄借着月光轻轻在她耳畔说着,生怕动静稍微闹得大了点就会引来外宅的人注意。 长沙公主被他近在耳边的呢喃弄得整个人都酥了,原本僵硬的身子也软了下来,慌忙眨了两下眼,表示自己答应了。 敬玄长松一口气,慢慢放开捂着她嘴的手,没好气的问道: “你怎么在我房里?” 长沙公主一怔,刚才她也喝了些酒,本想等敬玄那边结束之后和他好好谈一谈内衣铺子的事宜,是以一直在房间等他,没想到这一等,酒劲上涌就合衣睡着了。 “这事什么时候谈不行?非要今天?” 敬玄欲哭无泪,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差点就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连忙催促她赶快穿衣走人。 可长沙公主不依了: “来都来了,先把事情谈了呗…” 说完还娇笑两声,吓得敬玄赶忙又把她的嘴给堵上: “疯了?谁大晚上的没事发笑?就不怕引来人?说话小点声行不行?” 长沙公主只好又眨眨眼,无辜的大眼睛仿佛有一汪春水似的,让人瞧得心头火起。 “那咱们就在被子里小声谈,这样外面的人就听不见啦…” 长沙公主学着敬玄刚才的模样,一张小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身子还有意无意的在他胳膊上蹭了蹭。 敬玄连忙把手拿开,把头转到一边刚要拒绝,没想到长沙公主一手搂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扯起被子一拉,两个人就顺势滚进了被窝。 敬玄还想挣扎,可长沙公主一翻身就把他压在了底下,敬玄忍住不看近在咫尺的春光,低吼道: “公主自重,你我身份有别…万…万不可…唔…” “你保证不叫,我就放开…” 长沙公主十分狡黠,竟然用起了刚才敬玄对自己说话的相同语气。 几乎快要被憋死的敬玄拼命的点了点头,今日有伤,竟然着了一个女人的道! “那说好了啊,你不出声,我就不出声~” 长沙公主娇媚一笑,滑溜溜的身子立刻钻进了被子里… 第0120章 一小半就一小半 都说臭汉脏唐,敬玄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唐乌龟中的一员,自己成功的给戍边在外的豆卢怀让脑袋上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虽然这并非出自自己的本意,可下不来床的却是屋子里那个始作俑者。 只是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交给了长沙公主,这让一直洁身自好的敬玄感到非常惭愧。 尤其是早上李真蹦蹦跳跳的给自己查验伤势时,胸中愧意更甚。 “玄哥哥,你昨晚睡在哪儿的?姑姑不是在你房里睡么?” 敬玄脸庞一抽,干笑道: “睡在厢房呢,昨晚喝多了,见着屋子就往里钻了…” 李真撇撇嘴: “有伤就不要过量嘛…” “是是是…”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就开了,长沙公主伸着懒腰从里头走了出来,眼神还有意无意的往敬玄这边瞄。 敬玄见状连忙别过脑袋当没看见… 李真却未注意到两人之间的那点小九九,一脸天真的给长沙公主问安: “姑姑刚起?昨晚睡得可好?” 长沙公主轻轻一笑,捧着李真的小脸蛋亲了一口: “姑姑昨晚睡得可香啦…” 刚要转身走开的敬玄差点没摔一个大跟头。 “哎呀,太平县伯怎么也不小心些,这么大个人了怎还腿软?真儿,你可得给太平县伯好好补补才是…” 长沙公主娇笑着搀扶住想要甩开她的敬玄,回头冲李真微微一笑: “听说我家真儿做得一手好面食,不知姑姑有没有这个福气尝上一碗?” 有人主动向自己点餐,这让初通厨艺的少女心中自豪不已,满口答应下来,临走时还问背对着她的敬玄要不要也来上一碗。 “我就不用了,我出去走走…” 话没说完便被长沙公主打断: “那可不行,刚还说太平县伯该进补呢,不吃早膳怎么行?真儿,给县伯多打两个蛋好好补补…” 说着还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他的裤裆,惊得敬玄下意识的就夹了夹大腿。 “你把她支开到底想干嘛?” 敬玄扶额叹气,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这长沙公主也太会来事了… “怎么?吃干净就打算抹嘴不认人了?” 长沙公主环抱着双手一脸趣味的盯着敬玄,丰盛的胸膛在她手臂的挤压之下,简直触目惊心,敬玄连忙移开目光望向别处。 可长沙公主并不以为意,换了一个方向又凑到他跟前,嗔怪道: “昨晚还爱不释手呢,怎么这会儿连看都不看一眼了?” 说着还故意抖了两抖,那波动的范围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好吗?” 敬玄皱着眉头,他平生最厌受人要挟。 长沙公主见他生气了,也跟着哼唧道: “奴家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薄情郎…” “打住!是不是只要我答应你了,往后你就不提这件事了?” 长沙公主一听,立刻笑了起来,细长的手指在敬玄脸上轻轻磨蹭着: “这就要看小郎你的表现了,奴家对小郎你可是很中意呢…” 敬玄被她一句话说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忙往后退了半步,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比了比: “内衣铺子的四成份子可够?” 长沙公主不为所动,仍旧嬉笑道: “毕竟奴家也好久没这么快活过了,不若今晚也…” “五成,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就没法像真儿解释了,大不了以后再补偿你一些…” 敬玄说完便目光炯炯的等着她答话。 “县伯果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长沙公主笑靥如花,指尖轻轻在敬玄手背上拂挠了两下,就准备转身回府。 “姑姑,你上哪儿去?面还没好呢?” 路过厨房时,李真见她要走连忙探出个脑袋问道。 长沙公主爱怜的在她脑袋上拍了拍,笑道: “姑姑昨晚吃得很饱,乖侄女把姑姑的那份儿也一并留给县伯享用吧!” 说完就轻笑一声走出了院门,留下一脸狐疑的李真望向浑身不自在的敬玄: “姑姑昨晚没吃多少啊,莫非晚上又悄悄偷吃了什么?” “别看我,我哪知道…” 敬玄恼羞成怒,干脆一头扎进了房间里。 长沙公主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李泰就一身露水的跑回来了,昨晚李世民和一众大将都喝多了,李泰只好负责把他们送回去,今早天不亮又从长安赶了回来,顺便还带了一马车的行李,他准备在户县多住些日子,也好向敬玄请教一下那个名为化学反应的学问。 李泰大呼小叫指挥随从搬东西的动静又把敬玄从房间里给吸引了出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 李泰闻言一愣: “搬东西啊?” 搬东西? 敬玄皱眉不语,好半天才想起李真提过一嘴,说李青雀要来别院住些日子顺便向自己请教学问。 “你一个人行李就这么多?” 敬玄看着源源不断的往后院扛箱子的侍卫,咋舌不已,小胖子是把整个家当都搬过来了么?这是打算要住多久啊? 李泰听罢得意的指着那些箱子笑道: “这些可都是宝贝,是本王好不容易收集的一些古籍手稿,自然要随时带在身边方便查阅,另外还有一些草纸以备本王书写之用…” 敬玄一听居然还有草纸,立刻来了兴趣,三两步就凑了上去,低头四处看着: “纸在哪呢?我看看…” 李泰一怔,不明白草纸有什么好看的,但还是打开一只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几大叠草纸。 敬玄立刻抓起一张,拿在手里揉捏了一下,啊哈,还挺软的,用来上茅房正合适,早就厌烦用竹筹丝麻当厕纸了,一个太膈应人,一个又太奢侈,这玩意儿正好… “给我一箱,我有用…” 敬玄说完就准备弯腰把东西给搬走,李泰连忙张开手挡在他跟前,一张肥脸都心疼成包子了: “不行,这是本王好不容易弄来的,最多…最多只给你一半…不!一小半!” 这小气劲儿,还王爷呢,一堆草纸能值几个钱? 敬玄撇撇嘴: “行行行,一小半就一小半…” 反正自己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完,到时没了再去他那里偷就是了,多大点事儿? 第0121章 去茅厕给你做饭 “北帝玄珠里面含有一种名为硝酸钾的东西,这种成份一旦融水之后,就会快速吸收热量,从而使得水凝结成冰…” 书房里,敬玄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回忆着自己前世所了解的那点儿化学知识。 李泰则在一旁专心致志的听着。 先前对敬玄这种坐没坐姿,站没站相,不尊重学问的态度还有所不满,现在早就抛诸脑后了,在他看来能学到东西就成,哪管先生是什么德性? 见敬玄难得有耐心教授自己化学反应学问,李泰连忙追问道: “硝酸钾?你是说导致这种变化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个叫硝酸钾的东西?此物竟如此神奇?那若是夏日把此物涂在身上岂不是再也不怕热了?” 涂在身上?这小胖子脑洞还真大啊,这种化学成份岂能与肌肤长期接触?你当是防晒霜啊? 想到这里,敬玄突然一脸严肃的坐起来,盯着李泰认真的说道: “我之所以答应教你门学问,除了看在你姐的份上以外,另外是觉得你脑袋瓜聪明,肯专研…” 话没说完,李泰就一脸得意的插嘴道: “本王自幼就被人夸奖,已经习惯了…” “闭嘴!” 敬玄拍了拍桌子: “哪个教你在先生说话的时候能随便插嘴的?” 李泰一怔,你又不是我先生,怎么还突然端起先生架子来了?不过见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李泰立刻躬身致歉,然后乖乖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你一定要记住,化学这门学问,有很多对人体有危害的成份,在没有完全了解透彻之前,你最好不要拿自己做实验!否则小心丢掉性命!” 由不得敬玄不郑重对待,万一这小胖子哪点突发奇想要搞出什么花花来,一不小心把自己给玩死了,那李世民还不得找自己拼命啊? “县伯之教诲,泰必谨记…” 李泰摆出一副乖学生的模样,只是瞳孔中迸发出的强烈好奇心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不过…此物既然如此神奇,莫非只有制冰这一种用法?” 硝酸钾的作用当然不止能用来制冰,也可给很多农作物用来做肥料,不但能提高其抗旱耐旱性,关键还能增加产量,至少即将铺开的烟草种植,就十分需要这玩意儿,这也是敬玄敢打包票保证一亩地有一百五十贯收益的底气。 敬玄叹息一声,为了不让这小胖子作死,只得出了个题给他: “当然不止这一种用途,至于其他用途,还需要好好推演一番才是,不过你若是想好好观察硝酸钾这玩意儿,不妨将其碾碎与糖霜混合在一起,再用火引燃试试…” 李泰听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恨不得马上就上手去做这个实验,转身刚要跑,又被敬玄扯着衣衫给拉了回来。 “你爹…恩…陛下…你送陛下回京时,陛下有没有说我什么?” 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啊,皇帝这种生物何时信守过承诺,自己不但当他面轻薄了他闺女,还动手把他给打了,这种恶劣的行径,别说是皇帝了,就连普通百姓都会找你拼命! 李泰一听就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先前乖乖受教的模样顷刻不见,亲王的气势加诸周身,背起小胖手,半眯着眼睛卖起了关子: “哦?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欠揍了… “好好说话,装什么大尾巴狼?” 也不看看这是谁的主场! 敬玄没好气的那指头关节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疼得李泰抱着脑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立刻恢复了小孩子的秉性: “父皇他老人家啥也没说,只是叫我好好做学问…诶,你看我干嘛,我说的是真的!父皇言出法随,说了不管你跟二姐那就一定会遵守诺言,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 “真的?” 敬玄狐疑的瞅着李泰,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在他看来,即便李世民碍于面子,明面上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可暗地里难道就不会动手么?史书上不是有很多这样的先例吗? “你把我父皇想成什么样的人了?!你要是再无端端的揣测父皇,小心本王这就回京在父皇面前参你一本!” 李泰十分不满敬玄对自己老爹的不信任,在他的认知里,这世上已经没有比父皇更值得信赖的人了。 当儿子的无条件信赖自己老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见李泰越来越激动,敬玄只好偃息旗鼓,当做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背着手就往外走,走的时候还不忘顺手在他书桌上抽了一叠草纸… ”我去看看饭好了没…” … … 等上架后我争取每章都配图,让正版读者不失乐趣哈哈。 第0122章 别在这碍手碍脚 坐落于牛尾沟的平阳敬氏祖坟终于修好了。 敬玄站在高处往下望去,欣长的半圆形功德石碑像一条丝带般,将整个谷底分为了两半。 前后各有一座屋子,前面是给看墓人住的,而靠近里面的那座屋子就是车子的掩埋之处。 不过对外宣称是供奉祖宗牌位香火的祠堂,这样一来应该就没人好奇心上头非要进去看看了。 两座屋子一前一后,再加上中间的功德墙,远远看就跟太极图案似的,很有一股子肃穆庄严的韵味。 现在只需要把地穴准备好,请祖宗们入住就行了,不过太平县老家那边还没传来消息,估计还要些日子才能启用。 云叔执意要留下来看守祖坟,被敬玄给拒绝了,老人家为平阳敬氏做的已经够多了,没道理到了该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年纪,还要住在荒郊野岭替主家尽最后一份绵力。 “少爷,不若让我等轮流值守吧?” 周巡提议道,眼下家中就没几个人手,虽然以敬玄现在的地位财富,招募些人来看守祖坟也不算什么事,但周巡从云叔的坚持中看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这看守祖坟的任务必定十分重要啊。 “这倒是个办法,先就这么着吧,一人轮值一月,就从周巡你开始…” 敬玄沉吟片刻,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少爷,今日大娘子会过来,不如你与阎诃先回去,老奴与陈荼留下在附近转转,放些兽夹子免得有野兽闯入…” 云叔不易察觉的朝敬玄递了眼色,后者立刻会意,知道他有话要悄悄交代周巡,便点头道: “那好,就有劳云叔了。” 说完就带着一脸疑惑的阎诃先行离去。 …… 别院里,李真正指挥两个丫鬟清扫前院。 自从那日烧烤晚会过后,地上那团被火烧过的痕迹怎么也去不掉,黑不溜秋的显得极为扎眼。 “流莺,再去泡一盆子皂角水来,我就不信擦不掉!” 李真跟地上那团污渍杠上了,卷起袖子露出莲藕般的小胳膊就蹲在地上,卷起抹布来回使劲擦拭着。 李泰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几次想出声提醒家姐,只要把那几块地砖敲下来换上新的就行了,又花不了几个钱,至于吗? 可看见李真怒气冲冲的样子,又十分知趣的把嘴巴给闭上,这时候还是不要招惹得好。 “你若是不过来帮忙,那就回屋做学问去,别在这碍手碍眼!” 李泰吓得一缩脖子,干笑着解释道: “弟就是出来活动活动身子,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那模样就像火烧屁股似的… 这个小混蛋还真跑了! 李真咬牙切齿的就要追上去把他抓来当苦力,大门处突然来人了。 “可是敬姐姐?” 李真连忙站起来挡住身后的那团黑乎乎的污渍。 她知道敬玄的长姐今日要登门,所以才特地开始大扫除,免得初次见面就留下一个不会持家的坏印象,只不过没想到这才刚过晌午敬菁就来了,不是说晚点才会到么? 敬菁心思玲珑,一下子就猜出眼前这位娇憨少女便是汝南公主,连忙见礼道: “命妇见过殿下。” “敬姐姐不必如此客气,快请屋里坐,青花!奉茶!” 李真嬉笑着就上前挽主敬菁往屋里拖,生怕被她看见脏兮兮的院子。 敬菁一愣,自从听李道宗说起汝南公主住在自家别院,而且陛下还打算将汝南公主尚给胞弟后,她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生怕敬玄的狷狂性子触怒了公主殿下。 没想到这一见,发现汝南公主居然是这样的乐天性子,哪有初次见面就上手的?何况还是一位公主殿下?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公主殿下?” 想到这里,敬菁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敬姐姐唤我真儿就好,玄哥…哥也是这样叫我的。” 李真回头冲她露出一个笑脸: “敬姐姐,屋里坐,外头热…” 敬菁一听自己弟弟居然对公主殿下如此无礼,心中震怒不已: “那逆子怎敢僭越直呼殿下名讳,殿下放心,待会命妇便替殿下好好教训他!” 听完这番话,李真不禁张大了嘴巴,先前她从敬玄口中听到的描述,说这位长姐不但平易近人,而且对人十分亲切,怎么跟自己想象得不太一样? “敬姐姐误会了…” 李真有心想解释几句,未料个子高挑的敬菁一眼就越过她脑袋看见十分狼藉的前院,眉头一下子就蹙了起来,盯着刚从后院打水过来的流莺呵斥道: “怎么收拾个院子都收拾不妥当?我以前是这么教你的?!” 流莺吓得连忙匍匐在地,口中连呼奴婢知错。 李真的脸色也跟着僵住了,忍不住悄悄吐了吐舌头,这位敬姐姐看上去好可怕的样子… “下人没个样子,实在让殿下见笑了,命妇这就命人重新送一批丫鬟过来供殿下驱使!” 第0123章 可算名下有套房 敬菁感觉自己的脸都快丢光了。 千挑万选出来的丫鬟居然一出王府就变得这么懒惰! 这要是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还指不定要怎么找自己谈心呢! 现在这位皇后娘娘,动不动就爱找人谈心,前几日还听说寿光县主哭哭啼啼的从宫里出来,自己将来很有机会册封王妃,千万别去触这个眉头才是。 “不用,不用,敬姐姐,流莺和青花很听话的…” 李真慌忙摆着手,好不容易才混熟了,怎么能说换就换呢。 敬菁微微点头,但还是冲已经吓得花容失色的流莺斥声道: “既然公主殿下为你求情,那便作罢,但你二人若再敢偷懒,那就休怪本妃不客气,下去吧!” 敬菁说这话的气势竟隐隐比李真这位公主还要强大几分… 不过李真自小卧床,鲜少在外走动,养气功夫不如敬菁这等早早嫁入王府的女子也实属正常。 见她终于肯放过两个丫鬟,连忙憨笑附和道: “敬姐姐说的是,日后我也会督促她二人,请敬姐姐放心…” 李真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让敬菁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有所松动,微笑着点头道: “那她二人就交予殿下调教了,景仁,环儿,还不赶快进来拜见殿下?” … 而另一边的敬玄,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大门上多了一口牌匾,太平县伯府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家姐!家姐!” 还没进屋,敬玄就大声的叫了起来,虽然加起来才见过两面,可血脉中天然的亲近感却做不得假。 “喊甚喊?一点礼数都没有!还不快拜见公主殿下?” 敬菁嘴上虽然在呵斥,可脸上早已升起和煦的微笑,望着向自己跑来的胞弟,眼中尽是喜悦。 敬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天天都能见的丫头片子有什么好拜见不拜见的? 不过看在家姐的面子上,敬玄还是装模作样的给绷住不笑的李真行礼道: “臣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今日可好?吃了吗?臣还没吃呢,要不殿下您?” “这孩子,就爱胡说八道,殿下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敬菁嗔怒的锤了敬玄两下,一点正形都没有,敬家的脸都快被丢光了! “无妨,本宫早已见怪不怪。” 李真也怪里怪气的端起了架子。 她准备好好向敬菁学学。 若是今后当家做主,操持后宅,大概就应该像她那样。 “抽什么风呢你?” 敬玄还是头一回听李真自称本宫,还以为她犯病了,立刻上手摸向她额头: “没发烧啊?” 李真抓起他的手就咬了一口,哼唧一声: “你才发烧呢!” 敬玄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捂着手在怀里使劲搓了搓,这丫头怎么还学会咬人了! 敬菁见他二人旁若无人的打闹,心里立刻知晓他俩相互之间已有情份。 胸中一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有情份就好。 至少不会跟太上皇的那些驸马一样,背地里给人说三道四… “姐,祖坟修好了,要不弟带你去看看?” 敬玄说着回过头四处瞄了一眼,又道: “景仁和小环儿怎没来?” 敬菁微笑答道: “来了来了,一听说要来看你这个舅舅,吃过早膳就开始催促,这会儿不知跑哪疯去了…” 敬菁说到这顿了顿,又道: “祖坟有你操办,姐很放心,等爹爹他们迁过来之后再去也不迟,太平县那边恐怕还需要些时日,姐未曾想到你办事如此之快,倒是姐小瞧于你了。” 被家里长辈当面夸奖,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前些日子还笑话李泰狗肚子藏不住猪油,没想到轮到自己头上,竟也是如此,旋即摸着脑袋傻笑道: “瞧姐你说得,我办事你放心,对了,姐,外头的牌匾是你给换的?” 敬菁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叠文书递了过来: “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此事,之前你未袭爵,姐也不敢擅作主张替你张罗宅子,现在既然已经袭爵了,那自然得有一处像样的宅子,这是这间别院的地契文书,回头你自己去县衙找人盖印,从今往后,这间别院就是你的了…” 敬玄接过文书一看,那上面落款俱名果然都是空白,看来是重新厘定的新文书… 我在大唐有房产了? 第0124章 八个儿子七个娘 敬玄心中莫名其妙有些兴奋。 前段时间自己还想着专门盖一座房子,为此还特地去户县县衙权旭那里跑手续。 谁成想县衙只有租卖地权,根本没有可颁布允许建房的权力,除非是修筑跟寻常百姓一样的平房,否则还得去工部礼部走一遭。 毕竟自己的身份是县伯,修什么样的宅子,占用多大的地基都是有礼制的。 无奈之下,只得无功而返。 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这处宅子在自己名下,那就可以随意改建。 只要占地符合规矩,那怎么修是自己的事,反正又不是在长安城。 至于唐律里那条破规矩,什么士庶公私宅邸,皆不得造楼阁临视人家,于令有违者,仗一百,那就管不到自己头上来。 本县伯又不是在城里修高楼,周围都是荒郊野岭的,能偷窥谁呢? 早就羡慕程咬金家里的金碧辉煌了,整个亲仁坊占地约摸有六十万平米,光他家就占了四分之一,整整十五万平方米啊,这简直就是土豪中的土豪啊… “姐,你稍等,我这就去取钱给你…” 敬玄喜滋滋的抖了抖手上的文书就往怀里揣,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要怎么改造宅子了。 “回来!这是姐送你的,要什么钱?说这话徒惹人笑话…” 敬菁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李真,见这位公主殿下的注意力完全在手里的酸梅汁上,这才放下心来。 将敬玄拉到一边轻声说道: “这宅子是王爷送你的,姐本来想在长安给你寻一处大宅,可王爷说你暂时没有出仕的打算,你告诉姐,此事当真?你真没有出仕的打算?你也老大不小了,将来还要娶公主,怎能如此肆意妄为?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九泉之下的爹娘想想…” 敬菁不放过任何一个教育敬玄的机会,一开口就是一堆大道理,听得敬玄直翻白眼。 “姐,打住,打住,弟没说不出仕,只是眼下不急,弟今年才十四,往后时间还有的是呢…” “十四怎么了?长安像你这么大的好些都已经成家立业了,还有不少在宫中当值的呢,要不姐去跟王爷说说,让你也去宫里当差如何?听说你武艺不错,左右骁卫都抢着要你,不如先去历练一番,将来再作打算,再说了,在宫中能时常见到陛下,你既然要与公主殿下成亲,多在陛下面前露露脸也是一件好事…” 伴随长辈夸奖而来的便是无休无止的唠叨和建议,敬玄知道若是自己再还嘴的话,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苦难“在等着自己。 为了不让家姐操心,也为了耳朵根子能清净一些,只得装作心动的模样点头道: “姐你放心,弟与几位国公都有交情,回头先好好和他们请教一番再做决定,姐你也知道,出仕这种大事马虎不得,一步错就是步步错…” 敬菁见他同意了,欣慰的拍了拍他肩膀: “那就好,你有此上进之心,姐就放心了,等决定了记得告诉姐一声,姐也好出面替你打点上官让他多照顾照顾你…” “黑舅舅!黑舅舅!” 小环儿的出现就像一场及时雨,将敬玄从家姐无止休的叮嘱中给拯救了出来,一把抱起小丫头用脸蹭了蹭笑道: “姐,弟带环儿玩玩去!” 说着就把外甥女驮在脖子上逃也似的跑了… 敬菁这次来又带了几大马车的东西,不但有各种家具摆件,甚至还有一笼老母鸡,说是让丫鬟每日炖一只给敬玄补补身子,吃完了再让人送来。 又不是孕妇,用得着一天一只老母鸡么?照这个补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变得跟李泰一样胖! “又不是给你一个人吃的,殿下底子弱,若不日日进补将来如何替咱们敬家诞下子嗣?” 即便敬玄怀抱着小环儿在一边玩耍,长姐也仍旧移步跟了上来,看样子今日不说个痛快是不会罢休了。 “姐对宫里的事比你清楚,汝南公主身子骨不好姐也有所耳闻,先前王爷说替你寻摸几户良家女子你为何不要?你可是咱们家仅剩的血脉,不多留些子嗣,如何对得起爹娘的在天之灵?还有,姐听说郢国公府上的小娘子也与你有情?你不是要尚公主么?陛下会允许你这么胡来?” 敬菁现在对自己这个弟弟充满了好奇,这才来长安多久,怎么就跟这些高官显爵给勾搭上了? 敬玄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干笑着打岔道: “好了姐,这些事情弟自己会看着办的,总之姐你就安心等着抱侄子吧…” 敬玄说着还低头用下巴挑弄着安静乖巧的小环儿: “小环儿,舅父给你多找几个舅娘可好?再生一堆弟弟…” 李环正啃甘蔗啃得不亦乐乎,头也不抬的就拍手笑道: “好呀好呀,环儿想要十个黑弟弟陪我玩儿…” 敬玄差点没被噎被过气去,那得娶多少个老婆才能达成生十个儿子的成就? 人家长孙无忌八个儿子就有七个娘,不但家中红旗不倒,外头的彩旗也插得漫山遍野都是。 “十个太多,五个行不行…” 敬菁见他们舅甥二人没个正形,恨恨的一跺脚,转身就继续指挥奴仆继续搬东西去了,她准备趁着今日有空,好好替胞弟打点一下府邸。 第0125章 李泰的初次实验 八岁的李景仁因为是头一次来乡下,对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非常好奇,一个人四处晃荡很快就走到先前敬玄培育杂交水稻的田地边上。 因为水稻已经被司农寺的官员们给移植栽到了官田,因此这两亩地除了边上那一小撮还未长成的辣椒以外,其余都是光秃秃的一片。 所以这片空旷的田地就成了李泰拿来做实验的地方。 先前他按照敬玄的提示,将硝石碾碎与糖霜混合在了一起,搅拌均匀后倒进火堆里居然迸射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而这回李泰打算多弄些硝石糖霜,然后倒进铁锅之后架在火堆上烤看看又会有什么变化。 李景仁是认得李泰的,两人都一同在弘文馆进过学,论年纪,关系,李泰还是他的堂兄,因此李景仁隔着老远就朝李泰行礼问好。 正拿着木棒子费劲巴力搅拌铁锅的李泰,已经累的满头大汗,李景仁的出现让这小胖子喜上眉梢,连忙将他叫到跟前: “你怎么在这里?快快快,帮我把这些硝石碾碎!” 李泰胡乱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不由分说的就将手里的棒槌递给李景仁,要他帮着继续干活,自己则一屁股坐到了树荫底下,伸出舌头跟个哈巴狗似的喘着大气。 “堂兄,你这是在干什么?” 李景仁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依照他的吩咐卖力的干起活来,李泰的话他还不敢不听。 “做个小实验而已,问那么多做甚?一会儿保管让你大开眼界!” 李泰拉开校服外套,敞着圆滚滚的肚皮给自己解暑。 先前他对这种奇装异服嗤之以鼻,可架不住天气炎热,最终还是找敬玄要了一套,没想到这一穿就再也离不开了,比自己平日里穿的那些袍子轻便透气不知多少… “哦…” 李景仁应了一声,就继续埋头搅拌着铁锅。 在弘文馆进学时,他的课业总是不上不下,比起李泰这种天之骄子更是远远不如,每次有先生夸赞李泰功课做得好时,李景仁总是觉得自惭形秽。 “话说回来,你怎么到户县来了?你一个人来的?” 李泰对突然出现的李景仁感到十分意外,他还不知道敬玄与李景仁的那层舅甥关系。 “小弟今日是随阿娘来户县探望舅父的…” 就这么一会儿李景仁已经累的大汗淋漓,但李泰没开口让他停下,他就不敢擅自停下。 “你还有舅父啊?” 李泰随口问了一句,家里的皇家宗亲实在太多,他对这些亲戚关系一向都漠不关心,只要不打扰自己钻研学问,才懒得管谁是谁舅父,谁又是谁外甥呢。 李景仁闻言张了张嘴,你都有舅父,我为什么就不能有舅父? 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弟的舅父就是太平县伯敬玄,他就住在前面…” 李景仁说着还指了指别院的方向。 “啥?那黑炭头是你舅父?” 这下轮到李泰愣神了,不过他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从地上爬了起来,腆着一张大肚皮背着手慢慢走到李景仁旁边: “所以你是敬玄的外甥?” 李景仁点头道: “舅父与我娘亲一母同胞…” 李泰听罢摸着下巴皱眉思索了起来,敬玄是他未来姐夫,而跟前这小家伙又是自己的堂弟,那将来敬玄与二姐成婚后,自己不就成了这家伙的长辈了? 可真够乱的… 所以本王才不喜欢跟这些亲戚来往,什么关系,怎么称呼都是个大问题… “行了,差不多可以了…” 李泰在他身后垫起脚尖瞄了一眼锅底,见已经混合得差不多了,便蹲下来准备给锅底预先架好的干柴点火。 “站远些!” 等火势彻底燃烧起来之后,李泰拉着李景仁就往后退,上次自己只用了几小勺混合物就差点被腾起来的火星子给溅到,这次足足好大一锅,可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两个小少年一直往后退到那颗老槐树下才方休,李泰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远处的铁锅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而李景仁则纯属是小孩子看热闹,压根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究竟何在。 慢慢的,火势越来越大,巨大的白烟几乎直冲天际,时不时还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李泰瞳孔一缩,正要将李景仁拉到树后,耳畔就听见一声巨响!差点没把他耳朵给震聋! 在两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中,好几斤重的大铁锅爆射出一大团火星子然后“嘭”的一声就被炸飞到了天上,好半天才落了下来… 第0126章 发生变化的科学 “这么大的日头怎么还打旱雷?” 敬玄嘟囔了一句,伸手捂住了小环儿的耳朵。 刚才的巨响把小丫头吓坏了,勾着自己的脖子死活都不肯撒手。 “或许要下雨了罢…” 李真也走过来帮着哄小环儿,手里还拿着一根削好的甘蔗,想吸引爱吃甜食的小丫头注意力。 “你这孩子,又去哪儿疯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同在院子里的敬菁看见刚从外面回来的李景仁满头大汗,立刻掏出手绢想给他擦拭。 冷不丁瞄见跟在他身后的李泰,立刻躬身致礼: “命妇见过越王殿下!” 言罢还向敬玄投来疑问的目光,怎么越王殿下也在你这儿? 而李泰此时神色呆滞,对于敬菁的问候置若盲闻,径直越过众人朝后院走去。 李真见他如此傲慢,不由涌起一丝怒意,追上去就想扯他耳朵,又被敬玄给拽了回来。 将怀里的小环儿递给她之后,敬玄活动了两下手腕: “我去看看,你先陪小环儿玩会儿…” 往日的李泰虽然神色也有倨傲,但礼仪上却是让人无可挑剔,今天倒是奇怪了,莫非这小胖子实验进行得不顺利? 一走进书房,就看见李泰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将肉嘟嘟的脑袋贴在桌上一动不动,瞪着两只无神的眼睛就那么愣愣发着呆。 “怎么了这是?” 敬玄走过去扒拉了两下他的脑袋,没想到这小胖子突然发火了,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扫得遍地都是。 “抽什么风呢?待会儿可没人帮你打扫!” 敬玄火气也跟着上来了,大热天的,谁没个暴脾气? 先前这家伙刚搬进来时,非要留几个从王府带过来的下人伺候,被自己无情的给拒绝了,没想到这家伙张嘴就问,那谁帮本王洗笔磨墨? 这可把敬玄给听呆住了,敢情这家伙之前连做学问都有人伺候? 这几日一直都是李真在帮他收拾书房,敬玄对此早就看不惯了,一直想着要改掉他的坏毛病,没想到突然间又开始抽风了。 正当敬玄挽起袖子准备好好收拾他一顿时,李泰嘴里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这天底下有这么多的学问,本王究竟何时才能学的完啊!?” 敬玄倒退半步,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一脸难以置信的问道: “你刚说啥来着?” 李泰没好气的拍了拍桌子: “我说天底下的学问竟如此之多,学到何时才能是个头啊!你难道聋了不成?” 敬玄听罢哑然失笑,我聋没聋不知道,但你肯定是傻了! 古往今来几千年,有谁敢打包票说精通全部学问?别说是人,就连后世的银河计算机都做不到这一点。 一个小胖子,竟然苦恼起这种事情来,倒是跟他老爹一个样,动不动就心系天下的一草一木…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这句话你难道没听过?” 李泰一怔,这句话出自《庄子·内篇·养生主第三》,这他是知道的。 可老庄那个时候的书都被他看了一个遍,也没发现什么钻而不透的学问啊,因此他一直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可直到敬玄教给他一门名为化学的学问后,他突然发现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就像刚才,他明知道那铁锅会被炸飞,但究竟为何会被炸飞,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糖霜加些硝石放在火堆上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但,为什么? “为什么?” 敬玄轻轻一笑: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不了解的物质,有些能用眼睛看到,有些不能用眼睛看到,而你看到的只是表象,正因为你好奇铁锅为什么会飞起来,所以你想要知道其中的原理,想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这是一位学者最基本的态度,恭喜你,小胖子,你入门了!” 李泰一愣,他原以为敬玄会趁机挖苦自己几句,没想到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开导自己,一时间整个人竟变得有些羞涩起来。 “不过你也仅仅只是入门而已,想研究化学,那么就必须知道化学是什么,你不会以为化学就是一点硝石能概括得了的吧?我告诉你,还差得远,你今天所做的实验,只是化学这门学问中的九牛一毛,这里面还包含了很多连我都弄不太明白的东西…” 见敬玄准备长篇大论,李泰烦躁的摆了摆手,盯着敬玄一字一顿的问道: “你就直接告诉我,化学究竟是什么,本王需要多久才能掌握这门学问!” 敬玄晒然一笑: “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大概需要一生的时间才能有所成就,这还是在保证你自己不走弯路的情况下!” “一生?” 李泰有些迟疑,他胸中还有很多大志向,岂能在某一门学问上徒费精力?尤其这还是一门只存在于理论上的学问… “怎么?退缩了?也是,你毕竟是陛下的儿子,堂堂的帝国亲王,把时间糜费在这种事情上的确有所不值,你就应该找些轻松的活计来干,比如在别人的帮助下修修地图志什么的,然后讨得陛下欢心,也好把封地在扩大些,等将来就了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 敬玄一边说还一边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杂物: “还有无数下人丫鬟帮你清扫王府,你想什么时候发脾气,发多大脾气都有人给你擦屁股,闲暇时在写几遍文章斥古颂今,一展胸中文华,岂不美哉…” 李泰被说得一愣一愣的,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笑话,难道本王在长安过的就不是这样的日子么? 可就是因为过厌了这种生活,自己才选择出宫到户县来求学的啊? 如果现在放弃,那今后跟以前的生活又有什么区别? “你不要故意拿话激本王!” 李泰何等聪明,自认为一眼就看出了敬玄险恶的用心,冷冷的说道: “本王岂会上你的当?本王告诉你,这化学我还偏偏就钻研了,后面学不会就不学便是了,有甚大不了的?!” 敬玄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教材递给他,这是自己照着车厢里的九年义务化学课本挑选抄录的,基本不会出现什么超时代的东西,拿来给这家伙启蒙正好合适。 “这是什么?” 李泰狐疑的接过一看,那上面醒目的几个大字瞬间解开了他的疑惑: 化学,即能变化的科学。 第0127章 姐想让她怎么死 以敬玄区区大学本科的学历来说,若无意外,这辈子恐怕永远不会体悟到什么是识障。 这种在后世只存在于高级知识份子口中飘渺虚无的境界,没想到会出现在李泰这么一个刚满十岁不久的孩子身上。 这一方面说明了李泰的恐怖之处,也从侧面印证了这家伙真的是天赋异禀,哪有渡识障这么轻而易举的? 不是应该不吃不喝,先冥思苦想个三日三夜么? 这家伙简直就是怪胎啊! 对学问产生认知障碍,对自身学习能力产生自我怀疑,这要是换一个时空,起码得去心理医生那咨询个一年半载的才有成效,结果人家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跨过了,而且看那表情还顺带鄙视了一把自己这个抛出问题的人,简直就是欠收拾! 总之渡过识障的李泰气势更胜从前,不但气势更胜从前,就连饭量也胜从前! 光他一个人就把一盘猪蹄给啃光了,就这还不满意,又端起莲藕排骨汤呼噜呼噜喝了一大碗这才意犹未尽的拍着圆滚滚的肚皮走人了。 弄得同在一桌吃饭的长姐一直拿眼神瞪自己,那意思好像在诘问是不是自己薄待了越王殿下? “青雀就是这样,敬姐姐勿怪,待会儿我说说他去…” 不同于敬玄的视而不见,李真对李青雀今天的表现感到非常生气。 认为这个弟弟给自己丢脸了,尤其是还是在未来大姑子跟前,若非她还要陪着敬菁说话,维持皇家体面,现在就恨不得抄起铁勺子上去揍人了! “殿下客气了,越王殿下还在长身体,多食也是应该的…” 敬菁说着还轻轻拍打了一下同样在长身体的李景仁: “多向殿下学学,吃个饭都心不在焉的,小心今后跟你爹爹一样不长个儿…” 敬玄听罢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还以为姐姐对李道宗只有崇拜呢,没想到也嫌他个子矮,也是,李道宗刚刚才过一米六的身高,比自己这个还在发育的少年都矮了半个脑袋。 敬菁的俏皮话让桌上沉默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热闹起来,就连李景仁也多刨了两口饭,好像真的怕长不高似的。 吃过饭,天色已晚,所以敬菁今日不打算回长安,李真便自告奋勇的带着丫鬟给未来大姑子收拾房间去了,只留下敬玄陪着长姐在院子里遛弯。 “看见你现在过得安逸,姐也就放心了。” 敬菁盯着高高悬挂在天上的月亮,莫名其妙的感叹了一句。 敬玄听得一头雾水,疑声询问道: “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敬菁闻言转过头,慈爱的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 “瞧你说的,姐现在独掌王府上下,吃得好睡得好能有什么心事?” 敬玄敏锐的抓住她话语里无意透露出来的信息,低声再问: “独掌王府?这么说那位王妃将不久于世了?” 敬菁一怔,神色复杂的看向目光炯炯的胞弟,她没想到自己这个幼弟成长的竟如此之快,一下子就切中了要害,先前自己还一直把他当成小孩子对待… 想到这,敬菁犹豫了片刻,轻声说道: “王爷说你精通医术,能治好汝南公主的顽疾,所以陛下才对你青眼相加,是也不是?” 精通医术? 敬玄听罢自嘲一笑,什么精通医术啊… 自己能治李真那纯粹是一个巧合,上次的荨麻疹只是因为过敏罢了,牛乳过敏的人还天天喝牛乳,戒掉不就好了? 又不是什么真正的疑难杂症… 见敬玄笑着不说话,敬菁以为他是默认了,虽然对敬玄究竟从哪学得一身本领感到好奇,但敬菁并不打算追问,在她看来或许这些都是平阳敬氏的不传之秘罢… “王爷有意让你去替王妃诊治,所以姐这次带来的东西,有不少礼物都是王爷吩咐准备的,就是想请你过府一趟。” 敬菁说的轻描淡写,但敬玄心中却猛地一紧,开什么玩笑,自己这半吊子水平还去上门问诊? 何况还是给姐姐的竞争对手… “那姐你是怎么想的?” 敬玄觉得有必要问清姐姐的态度,先不说自己能不能,或者会不会治病,家姐的立场才是自己要考虑到的第一要素。 敬菁闻言低头迟疑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抬起头,目光清幽: “姐希望你能去一趟…” 还真让自己去治病啊? 可什么病都不知道,总不能李道宗的正妃也刚好是过敏什么的吧?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 敬玄正胡思乱想着,没想到敬菁又复的说道: “你去断了王爷的念想!” 敬玄一震,惊讶的看着姐姐,这一刻忽然觉得这位一向待人亲切的姐姐变得有点陌生… 敬菁却以为敬玄没听明白,转过头直勾勾的看着敬玄,目光深邃而冷酷: “姐想让她早些去。” 这一刻敬玄才明白自己的这位姐姐是如何在父兄皆殇的情形下一步一步在王府支撑到现在,果然世家出来的女子,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尤其是父兄死后,她还接过照料陈荼他们这些旧属的担子。 敬玄不知道那位王妃以前是如何对待家姐的,既然家姐想让她早点撒手人寰,那自己这个做弟弟的怎么也得出把子力,于是毅然点头道: “姐想让她怎么死?” … … 忍一忍,今日暂且连更两章。 等上架爆更S万字。 诸位不妨猜一猜这个S是多少? 第0128章 兵器不分的伯爷 敬菁带着两个外甥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甚至都没和习惯性懒床的胞弟打招呼。 敬玄直到日上三竿才从床上爬起来。 昨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心中越想越心惊。 到目前为止自己所见识到的大唐似乎只是虚浮于表。 好像所有人生来都应该是客客气气的,与人相处也都应该是其乐融融的。 可事实上和自己接触的那些勋贵们有哪个手底下不是人头滚滚? 难道就因为他们冲自己笑,就真的是什么善茬么? 敬玄发现自己正在逐渐揭开这层神秘的面纱。 既然连家姐这样亲切和蔼的人都有恨之不死的对头。 那像李世民,宇文士及这些大佬中的大佬,岂不是仇家遍地都是? 自己既然要与他们结亲,那么除了能享受到与他们结亲所带来的红利以外,自然也要承受来自未知层面的仇视和压力。 而这些潜藏在未知中的敌手,或者说仇家,其中难保不会有那么几个心狠手辣,行事恶毒的家伙,万一将来人家要拿自己作法开刀怎么办? 必须要尽快提高自保能力才是。 地位,财富,甚至是身手,都得提高,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恐怕迟早有一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怀揣着沉重的心事,敬玄找到云叔准备向他好好请教一番。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抡起杀人放火,防备仇家暗算这种事,自己就是拍马也赶不上他老人家。 虽然当初云叔在百骑司也只是一个小喽啰,小到连李世民都不知道他的存在那种。 但过往几十年的戎马生涯足矣说明无论是在战场保命、还是与敌斗智斗勇,他老人家都远胜自己几条街。 一听说自家少爷要向自己学习些枪棒防身之术,正在给挽马喂食的小老头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不但他如此,就连站在门口充当临时门房的陈荼也呛出一口茶水,阎诃更是脚下打滑直接从屋顶上摔了下来,一头撞进了马棚里… “少爷你想向老奴学习武艺!?” 云叔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在他看来敬玄的身手即便是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是对手,哪还需要向自己这种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小老头请教? “咳…咳~老云,少爷一定是在说笑,你可千万别当真,少爷,您若是手痒,就找阎诃比试去,他皮糙肉厚,经得住少爷您折腾…” 陈荼一边锤着自己的胸口,一边给敬玄出着馊主意。 反正他是不想和敬玄比试的,若是能撑过几回合也就罢了。 多多少少还能活动一下筋骨,可一上来就被放倒在地,那种感觉就太憋屈了… “狗日的老陈,你怎么怎不和少爷比试!少爷,您也看见了,属下刚从房顶上摔下来,脚扭了,实在走不动道…” 阎诃从马棚里冒出个脑袋,一脸委屈巴巴,边说着还哼唧两声,好像真的摔断了腿似的。 敬玄见他们一个个找借口推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逮住阎诃就怒骂道: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在房顶上乱窜?!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在房顶上跳来跳去,不用等你摔断腿,我先把你腿给打折!” 本少爷难得起了一点上进心,没想到这些家伙居然一点都不配合,简直就是腐蚀人心的毒瘤,带坏风气的败类! “少爷真的想学两手?” 云叔见敬玄一脸认真,不由得起疑道: “那少爷想学什么?” 敬玄没好气的说道: “本少爷总不能成天拿着跟棍子晃悠吧?万一将来要上战场什么的,总要与敌交战,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学点使用长兵器技巧傍身又怎么了?” 云叔一听,立刻喜笑颜开,受宠若惊的表示: “少爷说的是极,上战场可不就得多学些手段保命么,少爷这么想就对了,少爷稍待,老奴去去就来!” 云叔说完就喜滋滋的往柴房那边跑去,留下一头雾水的敬玄,瞪着刚从马棚里翻出来的阎诃怒道: “不是说腿断了么?哪断了?裤子脱了我看看?!”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阎诃讪笑着缩了缩脖子: “瞧少爷您说的,属下可没那么秀气,还想再增强些身子骨向您学学那个技击之法呢…” “学你个头!” 敬玄忍不住呸了他一口。 不大一会儿,云叔便从柴房抱出一大堆家伙什。 敬玄定睛一看,各种兵器都有,只是好些都瞧上去破破烂烂的,甚至还有些都起锈了。 “还不快去帮忙?” 敬玄踢了阎诃一脚,这个没眼色的家伙总算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帮着云叔把兵器都搬了出来。 “少爷,这些大都是以前老爷用来练武的,堆在柴房许久了,好多都已经不能用了,少爷先挑拣两样试试,若是觉得顺手,回头老奴再去铁匠铺子重新置办一套新的…” 云叔笑得老怀大慰,在他看来自家少爷这是打算走以战功封侯拜相的路子,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 哦? 死鬼老爹用过的遗物? 敬玄好奇的上前一看,这堆破烂里刀枪斧钺应有尽有,就连马槊这种金贵玩意儿也有两根… 敬玄捡起一根较短的,拿在手里掂了掂,感觉重量合适,长短也趁手,便说道: “那就先试试这根马槊吧…” 话一出口,云叔跟阎诃都笑了起来,阎诃甚至还跟个娘们似的捂着嘴: “少爷,这是步槊,马槊可没这么短…” 敬玄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身为堂堂将门后人,居然连个兵器都分不清,传出去只怕要被人笑掉大牙! “哪个要你多嘴,本少爷就是随口一说!” 恼羞成怒的敬玄拿起手里的步槊装模作样的舞了两下。 可由于不熟悉这种长兵器,才八尺长的步槊竟然好几次都刮到了地面,震的手心接连发麻… “少爷没学过槊法也属稀松平常,老爷毕竟走的早,没来得及教少爷…” 云叔说着说着还抹了一把泪。 感概万千的模样就活像自家少爷没得到敬君弘的真传仿佛先天上就吃了多大亏一样。 “要不少爷先试试这根枷链?这枷链虽然短,但重量与步槊相似,等少爷您熟悉了手感,再行练习步槊也不迟…” 第0129章 改造一下高压棒 李泰最近迷上了乒乓球这项运动,每日看书看累了,总会拿着球拍打上两局放松一下脑袋。 对手从最初的青花,流莺,再到自己姐姐,家里的女眷被他用球拍虐了个遍,于是他又把眼光瞄着了敬玄这位大魔王。 不过个子矮墩墩的小胖子哪里是手长脚长的敬玄对手,连续几个短球就把这位自视甚高的小王爷给打没脾气了,圆鼓鼓的肚子哪怕紧贴在球台边上,伸长了手也够不着敬玄刚过网的球。 好几次都气得他对着敬玄破口大骂,就差没扔球拍了,不过考虑到敬玄说弄坏了球拍照价赔偿五十贯后,这才忍住了,但仍旧憋了一肚子火,发誓总有有一天要打败敬玄这个坏蛋,并且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伍娃子也拉来给他做起了陪练。 院儿里用水泥新砌的球桌就成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你争我斗的场所。 而伍娃子熬过了最初与亲王殿下相处的战战兢兢后,发现这些大人物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所以随着与李泰的愈加熟悉,说话也变得十分随意起来: “雀雀,你不行啊,玄哥说过,真正的高手都是横着拿球拍的,你这样竖着用两根手指头拎起来,根本就打不出有力的旋球,你看俺…” 伍娃子一边说一边朝李泰打过来的高抛球狠狠挥了下去。 “嘣”的一声,黄色的塑料小球正中李泰宽阔的脑门,惊得这位小王爷连连倒退数步才稳住心神。 “混蛋!” 输了球的李泰又想发皇子脾气,被刚好从后院走过来的李真一把给揪住了耳朵: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把墨汁甩到墙上?还有,你那些用过的废纸能不能装在专门的桶子里?非要揉成一团摆在那儿?” 自从上回敬菁来过一趟后,李真对家里的卫生标准要求得厉害,在她眼中,虽然自己这个年纪学女工女红什么的晚了点,但至少在持家上应该向未来大姑子敬菁看齐。 李泰被拿住了短,十分不甘心,用球拍指着正朝自己做鬼脸的伍娃子哇哇大叫,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的表现才符合他这个年纪。 见没得玩了,伍娃子耸耸肩拍拍屁股就准备走人,天色将晚,回去迟了只怕又要挨揍,虽然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但路过陈荼时,还知道主动打招呼: “陈叔,俺先回去了,麻烦你给玄哥说一声,他要俺爹做的那个什么麻将桌子已经快做好了,过几日俺就扛过来…” 正蹲在门口抽大烟的陈荼呵呵一笑: “不再玩会儿?少爷应该马上就快回来了。” 伍娃子摇摇头,醒了醒鼻涕憨笑道: “不了陈叔,要是回晚了待会儿俺爹又得收拾俺了…” 陈荼闻言笑骂道: “恁大个人了,还怕被爹娘老子揍,忒没出息了,拿着,把你那鼻涕擦擦,都是大小伙儿了,整日里挂两根虫子在鼻孔上也不嫌丢人,小心将来讨不到媳妇儿!” 陈荼将一块手绢扔到了他脸上,还十分嫌弃的摇了摇头。 伍娃子接过手绢拿在手里闻了闻,嬉笑道: “好香啊,陈叔,这手帕莫非是婶子给你织的?就不怕婶子知道你送人了不让你上床?” “小小年纪,懂得还不少,快滚…” 陈荼佯怒,作势就要上前踢他,伍娃子咋呼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伍娃子刚走没多久,敬玄便满头大汗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云叔和阎诃俩人,陈荼见他二人神色有些诡异,不由得好奇道: “少爷今日练习得如何?” 敬玄这两天一直在苦练兵器,之前因为步槊不趁手,云叔便提议让他先从枷链开始上手,可好几次都差点脱手砸到人,所以只好到山里去练习,毕竟有那么多树当靶子,总好过砸坏家里的花花草草。 见他十分没眼色的发问,气呼呼的敬玄狠狠瞪了他一眼,话都没说就冲了进去。 见自家少爷走远后,云叔这才冲陈荼做了个一言难尽的手势,他想不明白,当初少爷既然能在眨眼间就打倒那么多人,想必武艺底子应该不错啊,怎么耍个枷链都能三番两次的脱手? 有好几次若非自己眼明手快,躲到树后,只怕脑袋都要开花了。 阎诃同样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作为百骑司统领,他最善于的就是分析问题提出解决方案,于是便屁颠屁颠的追了上去,跟在气冲冲的敬玄身后出着主意: “少爷,枷链您要是玩不惯,那就玩棒子也成啊,你若是嫌短,那就做根长的呗…” 敬玄听罢停下脚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本少爷要是真的善使棍棒那反倒好说了,可问题是不带电的棒子,它就真的只是跟棒子啊… “罢了,我以后还是专心练习短棒吧…” 有苦难言啊,总不能说自己离了屋里那根电棒就玩不转了吧? 阎诃一听,嘴里嘀咕了两句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好半天才又出主意道: “少爷若是喜欢短棒,可又想能远距离伤人也不是没有办法,大不了在短棒上加一条绳索链子什么的,既能像短矛一样投掷出去,又能收回来…” 阎诃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不能为主家分忧的家臣就算不上是好家臣,多多少少总得提点建议,这样主家才不会觉得自己养了闲汉,不过这天下善用奇门兵器的人也不少,他在百骑司里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就连朝堂上的个别老将私底下也好一手奇门绝活。 没想到敬玄一听,脑子里瞬间如醍醐灌顶,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只要在电棒的末端绑一根绳子就行了,多练习几下扔出去应该也不至于收回来时把自己电到。 甚至等将来熟练之后,还可以用铁链拴在另一根棒子上,就像超长型的双截棍那样,对敌时把电棒扔出去砸人,另一根棒子则用来充作防守… 又或者在电棒下面再加上一截… 自己先前想得还是太片面了,总想着学习新的兵器,怎么就不知道DIY一下威力无双的电棒呢? … 听说月底投票双倍月票? 第0130章 皇后训寿光县主 寿光县主站在皇宫门口神色十分复杂,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被皇后娘娘叫进宫了,上次被骂的狗血淋头,不知这次自己即将面对的又会是些什么… 收拾了一下面部表情,挤出一个自认为还算得体的笑容,寿光县主落落大方的把入宫腰牌给递了过去,等待内侍的查验。 待那名面容苍老的内侍勘验无误后,毕恭毕敬的将腰牌递还给他,嘴里还不忘奉承几句: “这才几天,夫人又得娘娘召唤,奴婢这些年还是头一回见呢…” 寿光县主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就认为这内侍是在调侃自己,立刻就想发作,可一想到这毕竟是在皇宫,还是隐忍了下来,只是脸色却依然十分难看,接过腰牌后,冷哼一声就朝两仪殿方向走去,弄得身后的老内侍一脸尴尬。 寿光县主不知道皇后为什么又要让自己入宫,不过想来应该跟最近长安各府的一些传言有关,说是在薛国公嫁女的那天,自家闺女与太平县伯在其府上后花园公然卿卿我我… 而且内容传得有模有样,什么先是当众承认了关系,然后又躲在花园里苟且云云… 寿光县主为此还专门把宇文修多罗叫到跟前质询了一番,不过被闺女矢口否认了,只说是私底下的确见面谈了些事情,其他并没有僭越的举动。 这话虽然自己信,可显然皇后娘娘不信啊… 果不出寿光县主所料,这次长孙连客套的过场都懒得走了,一见到寿光县主本尊,劈头盖脑的就问道: “你平日里究竟是怎么相夫教子的?” 寿光县主心肝一颤,连忙躬身请罪。 长孙却不依不挠,外头的传言都传进宫里来了,这几天后宫里的嫔妃都在议论这件事。 说宇文家的闺女不守妇道,还未出阁便与人私通。 本来这件事长孙不打算再管,可偏偏连当时的另一位事主太平县伯敬玄也被人给挖出来了! 这就没法子了,太平县伯与汝南公主的亲事已经无法更改,这是陛下前几日从户县回来亲口下的决断,而此时坊间传出这种事,这会极大的影响到皇家的声誉! “告诉本宫,你打算怎么办?” 长孙坐在上首,一双杏眼圆睁,仿佛要把下面的寿光县主给一口吞了似的。 寿光县主楞了楞,说实话在这之前她是想先皇家一步将宇文修多罗给嫁出去的,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皇家必然不会松口,若是两人先前清白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公然有了瓜葛,那皇家断无可能让公主后嫁,这样一来自己即便登门拜访任城王府也无任何裨益。 “全凭皇后娘娘做主!” 见她如此知情识趣,长孙心中这才稍稍满意,沉吟片刻便提出了解决办法: “公主婚嫁乃是大礼仪,皇家需要时间筹备,令爱既与驸马有情,那么想必也不在乎什么风光大嫁,本宫有一提议,令爱以公主陪侍的身份与汝南公主一同出阁如何?这样一来皇家的颜面得以保存,宇文家也不至于被人戳脊梁骨…” 长孙说得轻描淡写,寿光县主却听得手脚冰凉,长孙的意思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是要把自己女儿当成公主的附庸啊,陪侍? 说得不好听些,换作寻常人家的说法,就是通房丫头! 宇文家的嫡女怎能自贱身份给人做通房丫头?连个妾都捞不着? 这样一来就连自己准备的那些嫁妆也会变成公主的嫁妆,一同给拉到夫家府上去… 不成!万万不成!这天底下做娘的,有哪个不希望给自己女儿风风光光的操办一场婚事? 寿光县主想到这里,毅然决然的抬起头,眼眶通红的看向长孙: “请娘娘恕命妇决难从命!” 长孙一怔,她没想到寿光县主拒绝得这么干脆,心中微怒,“腾”的一下就从软塌上站了起来: “那你倒是给本宫说说,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任由他二人继续伤风败俗下去毁我皇家清誉不成?!” 长孙越说越大声,到最后时震的旁边的窗棂都在轻轻颤动。 反观寿光县主,她还从没见过长孙发这么大火,方才刚鼓起来的勇气,瞬间又消散了下去,只是嘴上依旧倔强道: “罗儿好歹也是宇文家的嫡女,请娘娘看在宇文家为大唐鞠躬尽瘁的份上,给罗儿一个风光的婚事吧…” 长孙听罢突然失声笑了起来,只是瞳孔依旧冰冷: “堂姐啊,你也是皇家的女儿,怎就不替皇家也着想着想呢?” 寿光县主身子一缩,知道长孙打定主意要让自己女儿做陪衬,可她心中哪里甘心?虽然底气仍然有些不足,但还是勉力为宇文修多罗争取道: “命妇已经嫁入宇文家,自然要把夫家的荣辱放在首位…” 寿光县主说完神情一阵恍惚,她上次来宫里时,也因为女儿与敬玄走得太近被长孙骂得狗血淋头,原先可不会这样,以前自己进宫都是参见宴会,与长孙还能有说有笑的攀谈几句,可自从那太平县伯横空出世后,一切都变了。 长孙见她如此坚持,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寿光县主好歹也是王叔家的明珠,不宜逼迫太甚,只得挥手叹道: “既是如此,本宫再令想他法,你且先回去吧,记住,管束好你女儿,最近不少异邦使节都在长安,不要再传出什么龌蹉,否则下次本宫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寿光县主心中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连连给长孙行礼作保: “娘娘放心,命妇回去后一定严加管教,不叫娘娘担心…” 寿光县主躬身告退之后,在长孙的注目下仍旧维持着体统仪态,等一离开长孙的视线,整个身子就瘫软下来,若非旁边恰好有宫女路过扶了她一把,只怕立刻要倒在地上。 刚才与皇后的一番交锋,已经耗尽她全部精力,不但心跳到了嗓子眼,就连身子也在微微发颤,好在长孙没有过于为难自己,否则今日还不知道会如何,一想到这里,寿光县主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心里无声的冲宇文修多罗喊道: 囡囡啊,阿娘只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了啊… 第0131章 我的影后大姐姐 敬玄一大早就带着李泰往长安出发。 今日不但是与长姐约定去王府给王妃瞧病的日子,也是李世民举行宴会的日子,李泰这位亲王也得出席宴会。 不过自己就不成了,身份太低。 这种高规格的宴会还轮不到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去王府给李道宗的原配送“温暖”吧。 从长姐那日的描述来看,那位王妃得的应该是肺痨。 肺痨这种病在现代医学算不得什么大病,可在这个时代几乎就要人命了。 除了静养根本就没有别的法子。 若是碰上高明的医者大概会开些润肺的方子。 但大多都无济于事,毕竟肺部已经病变,没有抗生素,吃再多的中药都是白搭。 再有就是最多改善一下居住环境和空气质量。 不过显然古人不大懂这个道理。 至少敬玄在见到这位王妃的时候,她是被安置在密不透风的寝宫里的。 门窗都被关得死死的,一进屋就能感受到一股子阴冷的潮湿,敬玄觉得,即便自己不动手脚,这王妃大概也活不长了。 肺痨是能通过唾沫传染的,这一点被中医们研究得很透彻。 所以敬玄捂着一根手帕装模作样的给她搭脉,也没人觉得奇怪,因为大家都这样。 李道宗的这位王妃出自范阳卢氏,是前隋内史令卢楚的女儿,早年嫁给李道宗,替他生下了现年十岁的嫡长子李景恒。 此时这位任城王府未来的接班人正一脸焦急的等待着敬玄的诊断结果,他也是房间里唯一一个不肯用手帕捂住口鼻的人。 “我阿娘究竟怎样了?你快说话呀?!” 见敬玄一直闭目沉思,李景恒终于忍不住了,抓着敬玄的袖子就摇晃起来。 同在旁边一脸担心的李道宗见状,立刻沉声呵斥道: “景恒!不得对太平县伯无礼!” “阿耶…” 李景恒满腔委屈。 敬玄眉头微皱,睁开眼睛望着在病榻上昏睡不醒、呼吸沉重的卢氏,心中微叹,这么多人在屋里说话,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样子自己也不必再枉费什么心神送她上路了。 李道宗心里其实也非常焦急,他与卢氏少年结为夫妻,两人之间的情谊不亚于敬菁。 自从卢氏染病后,他跑遍了长安,请了无数医者都未果,本来已经心灰意冷,可自打上回听说敬玄治好了汝南公主的顽疾后,一颗早已沉寂的心又变得热切起来,只盼敬玄能给他带来好消息。 不过显然敬玄要让他失望了,且不说长姐特意嘱咐,哪怕单单就是肺痨这个病症,敬玄也束手无策。 因此,当敬玄沉着一张脸转过身请李道宗借一步说话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如坠冰窟,今日他连宴会都没去参加,就是希望能留在府里听到些喜讯。 “真的没有法子了么?” 敬玄看着神情焦虑的李道宗,叹道: “王妃的恶疾已经病入膏肓,请姐夫恕罪…” 李道宗闻言神色瞬间萎顿下来,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可事实上他比李世民还要小上几岁,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七而已,但看上去像个四十多的老农一般。 而一直执意跟在旁边的李景恒听到敬玄下的定论后,立刻放声大哭起来,抓着敬玄的衣摆拉扯捶打着他,嘴里还撕心裂肺的大叫,说敬玄骗人,他阿娘不会有事的… 敬玄被他一通撒泼,心头微微有些火起,可好歹人家老娘也将不久于世了,而且这家伙还是个孩子,自己也不好与他一般见识。 “景恒,不得无礼!” 一直没露面的长姐从回廊走了过来,刚才出于避嫌,她特意选择在院子里等消息,就怕因为自己在场,敬玄会因此看她眼色,无端惹来非议。 “王爷,怎样了?” 敬菁虽然是在对李道宗说话,可目光却落在了敬玄身上,见敬玄擦不可闻的朝自己摇了摇头,心中立刻大定,走到李景恒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劝解道: “景恒放心,我会想办法再寻高明医者来替王妃诊治的…” 不过李景恒却并不领情,一把甩开她的手,怒气冲冲的吼道: “哪个要你假惺惺!只怕你巴不得我娘早些死罢!?” “混账!” 敬菁还没来得及说话,李道宗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打得李景恒眼冒金星,差点撞到柱子上! 敬菁连忙将李景恒护在怀里: “王爷休要动气,景恒年纪还小,对妾身有所误会也份属寻常,等他再大些就会明事理了…” “哼!” 李道宗冷哼一声,狠狠瞪了一眼吓得如同鹌鹑的长子,推开房门便复又进去探望卢氏了。 而李景恒捂着脸不敢吭声,任由敬菁将自己搂在怀里柔声劝慰: “景恒,你先去找景仁他们耍子,姨娘会再想想法子,一定治好你母妃的病…” 看着一脸慈祥的姐姐,敬玄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位长姐若是生在后世出道当演员,恐怕也是位影后级的存在啊… 第0132章 将来潜在的对头 “文起,你给姐说说,卢氏的病你究竟能不能治好?” 等到四下无人时,敬菁把他拉到一边问起了心中最关心的问题,她以为敬玄是遵照了自己的指示故意告诉李道宗说卢氏已经无力回天了。 “姐,非是弟说谎,王妃的病我还真没撤,那可是肺痨,姐你在王府走动时也要多加小心,这玩意可是能传染的,特别是咳嗽的时候,一定要离得远些,还要注意勤洗手,换衣也要…” 敬玄还在讲解着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但敬菁的心思已经飘向九霄云外,既然治不好,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死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不到万不得已,她还真不愿意让敬玄沾染上这些腌臜事… “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尤其是小环儿他们,年纪小,抵抗力若弱,一定要多注意防范,我看那个李景恒今日进屋一点安全防护都不做,只怕旷日持久下,也会沾染上这肺痨,姐你一定要留神…” 敬玄一边说还一边比划,想吸引敬菁的注意力,这种时候千万别得意忘形,死了对头还把自己也给搭上的例子实在太多了。 “知道了,啰嗦!” 敬菁极力克制着自己兴奋的情绪,只是瞳孔那偶尔一冒的精光将她的内心整个都出卖得彻彻底底。 敬玄见她心神失守,只得微微叹气,卢氏一死,那么长姐就是王府说一不二的当家大妇,那自然而然的,景仁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 敬玄知道长姐想让景仁将来袭承李道宗的爵位,可只要李景恒不死,这件事几乎就不可能达成。 且不说李景恒本来就是正妻所出,景仁想要上位,单单范阳卢氏就不会答应,如果她坚持下去的话,两家迟早必有一场恶斗,而到了那个时候,长姐唯一能仰仗的助力也就只有自己这个平阳敬氏的空头家主… 必须要尽快提升实力啊,范阳卢氏在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也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容易应付的。 想到此处,敬玄轻咳了两声,冲还在冥思浮想的敬菁问道: “姐,你上回不是说家里还有些伤残老弱么?拢共有多少人?” 回过神来的敬菁疑惑的问道: “你问这做什么?剩下的都是些老弱,连护院都干不了,姐会替你供养他们,你才刚刚袭爵,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揽担子…” 敬玄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可即便是老弱,那耕地总没问题吧? 也不需要耕多少亩,一人几亩地总能干吧?再不济不是还有家眷帮衬么? 敬玄现在是非常需要人手,李世民根本不给自己封户,从外面招募流民又有些不放心,毕竟自己要种的都是些此前在大唐从未出现过的农种,难保会有人不起歪心思,上次找权旭买的那一百九十八亩耕地现在还荒着呢! 让平阳敬氏的老人来帮忙耕地,无非就是人工成本高了些,可一旦那些种子生根发芽,其带来的效益足矣抵消这种损失了。 其他的不说,就光那花生、水果玉米、紫薯这几样,就不信捞不回本,何况还有胡萝卜,西红柿这些稀奇玩意儿,钱是小事,关键是要依靠这些捞取足够的政治资本,找外人,根本就不放心! 咬了咬牙,敬玄毅然决然的说道: “姐,现在弟是平阳敬氏的家主,自然有责任供养他们,而且平阳敬氏想要东山再起,那就少不得要培植人手,弟想来想去,还是从这些老人的家眷里挑选些后生培养的好,毕竟忠诚上比在外头招募的那些,要可靠得多不是?” 敬菁见他态度坚定,也不好继续给他泼冷水,不过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文起你有此雄心壮志姐很开心,但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些老人伤得伤死的死,留下的大多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陈荼和周巡已经算是里头最拔尖的了,姐先前不把他们一齐交给你,就是怕成为你的累赘…” 瞎了一只眼陈荼和瘸了一条腿的周巡已经算是最拔尖的人手了? 敬玄万万没想到平阳敬氏居然困顿至斯,可眼下自己的确需要人手,哪怕是那些干不了活的,到时候弄在工地或者水泥工坊当个监工管事总没问题吧? 敬玄沉默着不说话,敬菁以为他不高兴了,没好气的嗔怒道: “这样吧,姐回头选些勉强还能堪用的给你送过去,先说好,这只是矮个子里面挑高个子,到时候可别说姐故意坑你,剩下的那些人手,等你将来有能力供养了,姐再一股脑都丢给你!” 见她终于答应了,敬玄打趣道: “也不一定要高个子,跟姐夫一样高就行了…” “臭小子!讨打!” 看着突然从外面走进来的李道宗,敬玄脸色十分尴尬,说人小话被正主给逮了个正着,再倒霉也没这倒霉,刚想解释几句就见李道宗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行了,知道你小子嘴损,赶紧的,跟我走一趟!” 敬玄一愣,忙问去哪儿? “陛下传召,让你火速进宫,外头天水郡公的马车在等着呢,别磨蹭了!” 进宫?今日宫里不是在举行国宴么?小小县伯也能参加? 第0133章 裴公欲效曹贼乎 自贞观三年四月搬出太极宫后,李渊便一直偏居太安宫。 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体质逐渐衰弱,已经没有精力像先前那样整日与宫妃厮混取乐。 最近太安宫鲜少有嫔妃怀孕便是明证。 退了休的老头日子过得最是无聊。 尤其还是一位皇帝,想与老臣叙旧谈天都得看儿子脸色。 所以百无聊赖的李渊就打算举办一场酒宴,不但邀请了一些老臣,连将他推下皇位的儿子也在邀请之列。 先前住在太极宫时,李渊也不是没想过请些老臣来自己宫里聚一聚,可每次都被李世民以宫闱未定,不宜宴客为由给拒绝了。 李渊知道他是怕自己联络那些还忠于自己的老臣暗中作梗,可这几年那些老臣死的死,外放的外放,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李渊主意打得很正,这回我都请你赴宴了,何况又不是在太极宫,这样一来,你总不好反对了吧? 李渊想的没错,这回李世民的确没有反对。 他不但不反对,还亲自邀请了一大批文武赴宴,连宗室在长安养老的几位李家王爷也没放过,甚至还另外邀请了一些番邦使节。 不但如此,李世民还借口太安宫太小,不足以彰显大唐威严为由,又将宴会放在了含章殿。 因此,本来是李渊牵头的酒宴,一下子变成了由李世民发起的宫廷午宴,主人也由自己变成了李世民,这让李渊好不郁闷。 所以宴会进行时,李渊一直坐在上首闷闷不乐。 本来只是想找几个老兄弟热闹一番,结果周围全是宫娥内侍,想大声说话都得经过李世民的允许,一张皱巴巴的脸拉得老长。 而作为曾经的铁杆,河东裴氏扛把子,当朝司空的裴寂就有些看不下去了,向李世民奏言请求道: “老臣愿与太上皇同席。” 李世民微微一笑,颔首表示赞同。 裴寂大喜,提起袍摆就径直坐到了李渊身侧。 从台下远远看去,含章殿上首竟做了三个人,李世民、李渊分局与左右,裴寂的位置刚好在中间… 不过裴寂显然没注意到下面怪异的眼神,小老头喜滋滋的给李渊渗酒助兴。 他与李渊少年相交,大半生都是互相把臂扶持走过,哪怕是在李渊登基称帝后,两人私底下也只以情谊论交,坐在一起饮宴那更是常有的事。 因此裴寂也不觉得有什么,正好趁机和老友多说说话才是正理,毕竟好几年都没这样坐在一起过了。 可他不在意,自然有人在意,李世民的一众铁杆都在下面坐着呢。 裴寂的这番举动,简直就是骑在他们脑袋上拉屎,没看见还有这么多番邦使节在么? 弄不好别人还以为我大唐有三位皇帝呢! 于是民部尚书,检校太子左庶子、武昌县公戴胄当先出列,当众指着裴寂呵斥道: “裴公欲比肩曹孟德呼?!” 裴寂惊惧,连称不敢,只说是为了服侍太上皇进膳。 可显然今天对裴寂来说就是一场鸿门宴,没有谁在意他口中托词。 右武侯将军,息国公张长逊也站了出来,他脾气一向暴躁,指着裴寂就破口大骂: “既非效法曹孟德,安敢立于陛下之侧?!” 他与裴寂素有旧怨,当年大唐初立,张长逊以武都、宕渠、五原等郡归附,被李渊授五原太守、检校丰州总管。 当时,梁师都、薛举都向突厥请兵,邀请突厥渡河一起攻击唐朝。 张长逊收到情报,假传唐国诏书与突厥莫贺咄设,表示唐朝已经知道谋划。 于是,东突厥便拒绝了梁师都等人的使者。 可这本是为大唐谋划的一件好事,身为天子近臣的裴寂却在事后参了他一个假传召令的罪状。 张长逊无奈之下,只得放弃自己苦心经营的地盘回长安向李渊解释。 但这样一来,自己的老巢就名正言顺的被裴寂派来的高世静给接管了。 这口气叫他如何咽道下? 裴寂也知道张长逊记恨自己,是以声泪俱下的俯首朝李世民解释: “老臣只因久未见太上皇,欢愉之下忘了分寸,请陛下恕罪!” 李世民冷冷一笑,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用让人捉摸不透的口气反问道: “果真如此?” 话语刚落,手里头的酒杯仿佛不小心似的,就掉在地上,顺着台阶滚落到了下面,洒漏了好大一摊酒渍。 旁边的内侍见状连忙想上前擦拭,可无意瞥见皇帝冰冷的眼神,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这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在殿内响起: “启禀陛下,臣大理寺少卿胡演有本要奏!” 午宴期间奏什么事? 胡演的冒失举动,让不少大臣一头雾水。 身为首相的梁国公房玄龄皱了皱眉头,起身上前夺过胡演的奏章,这种时候跳出来添什么? 简直就是在胡闹! 可房玄龄一打开奏章,瞄了一下之后,眉心皱得更深了,狐疑的看了胡演一眼,又将奏章塞回到他手里,垂着脑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发。 房玄龄的怪异举动让大殿众臣立刻窃窃私语,老房这是唱的哪一出? 连坐在他旁边的杜如晦都忍不住以眼神相询,可房玄龄只是轻轻摇头,示意静观其变。 接下来,胡演的话让大殿的气氛跌至冰点: “启奏陛下,有恭命者,原为裴公家奴,其日前于大理寺投案称裴公结交妖人,意图乱国!” 话一出口满堂俱惊,裴寂坐不住了,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指着言辞犀利的胡演怒骂道: “你胡说!老夫何时结交过妖人?!” 胡演冷冷一笑: “人证此刻就羁押在大理寺,裴公还想抵赖不成?!可要下官将其传唤进殿与裴公对质?!” 裴寂脸色阴晴不定。 胡演口中的恭命的确是他府上的家奴。 可此人虽为家奴,却贪婪成性,借着替府里采买日用之际,昧了家中好大一笔钱粮,等自己发现账目不对时,此人早已携款潜逃,不得已之下只能发布海捕文书,将其捉拿归案,没想到这恶奴居然逃到大理寺去了… 就在此时,一直未曾说话的赵国公长孙无忌也笑呵呵的站了出来: “这倒是巧了,近日也有人向我府上投递了检举信,也是说裴公与妖人勾连…” … 上架看起来还有段时间, 所以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时间,即中午十一点,下午六点各一章 因为本来是上架章节爆发的,现在分开发节奏会显得有些慢。 希望各位读者在更新后及时观看,这样追读一高下周说不定还有推荐,那就依然不会上架,大家伙儿也依然能免费看,岂不快哉? 第0134章 裴卿竟张狂至斯 破鼓众人捶。 裴寂今天本是喜滋滋的来参加宴会的。 哪里想得到会突然生出这种变故? 一向老于世故,精于算计的他,此刻突然明白这是皇帝设下的圈套。 心中难免忐忑,看来陛下并未对那件事释怀啊。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只有李渊了。 当初谗杀刘文静,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定下的计。 若非李渊也有意打压秦王,怎会只凭着区区一名小妾的证词,就将刘文静下狱问罪? “陛下,老臣冤枉啊!那妖僧信行只是蛊惑了老臣家的家奴,老臣知道后,第一时间便让恭命杀死那家奴,谁知这恭命贪图钱财放走了那家奴…” 李渊听罢低眉不语,他知道自己这个次子做事情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既然敢当众发难,必定心有所持。 而且若非是授了李世民之意,今日天策府旧将怎会接二连三的跳出来剑指裴寂? 果然,大理寺少卿胡演冷笑一声道: “冤枉?下官这里可是有实据的,恭命已在供词上画押,这就请陛下过目!” 胡演说着就把手中的奏折转递给了内侍。 与裴寂交好的一众大臣原本有心想上前说项。 可胡演言之凿凿,让他们不得不迟疑下来,那份奏折上写了什么他们不知道。 但现在谁都看得出来,这是陛下铁了心要拿裴寂作法。 因言获罪也不是没有先例。 去岁萧国公张平高在丹州任上,因妄议朝政被御史揭发,如今国公被削掉,身上只挂了个光禄大夫在绥州老家养老呢。 若不是武德三年太上皇下诏奖赏太原起兵的元勋,张平高得到免除一次死罪的特赏,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不行,张平高的旧事绝不能重演,左卫大将军,上柱国,越国公汪华站了出来: “陛下!裴公虽有罪,却也只是受奸人蒙蔽,臣恳请陛下念在裴公为我大唐鞍前马后的份上,宽恕他的罪过!” 李世民瞳孔一缩。 汪华不同于其他武德老臣,此人是真正有大功于江山社稷的忠良之臣。 当年甘愿放弃王位,率领歙、宣、杭、饶、睦、婺等六州主动归唐,极大的增强了大唐争霸天下的资本。 这份功业不亚于身在岭南的耿国公冯盎。 果然,有汪华带头,庐陵郡公宇文歆等人也跟着站出来替裴寂作保。 一时间诺大的含章殿竟然泾渭分明的形成了两派! 一派极力要求李世民严惩裴寂以儆效尤,二另一派则认为裴寂是受小人蒙蔽,理应从轻发落。 而其余如程咬金,李孟尝等人压根就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 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在旁边看热闹,毕竟这种时候要是胡乱张嘴,保不齐会坏了陛下的大事,反正耍嘴皮子也不是他们这群武将的强项,就让文臣们去闹吧,他们也乐得清闲。 李世民虽然对眼前出现的这副情形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为裴寂求情,眼角的余光瞄到父皇也打算替裴寂说求情,下巴一抖,把一直沉默不语的宇文士及给单独拎了出来: “郢公你掌管中书,对此有何看法?” 宇文士及一愣,没想到李世民会点自己的名。 说实话这件事之前他压根就不知道,能有什么看法? 再说了,陛下突然问自己,那肯定是希望自己与他站在同一条船上,可眼下这么多人反对,连自己的族弟宇文歆也… 这让生性谨慎的宇文士及犯了难… 见他不说话,李世民微怒,又指向黄门侍郎刘洎。 刘洎性情刚烈,上回萧国公张平高的事就是他捅出来的。 刘洎见陛下又想让自己出来干脏活,心里老大不愿了。 可南阳刘氏如今日渐式微,只能牢牢抱住皇帝这条大腿才有继续苟延残喘的资本,因此刘洎只好站了出来,咬牙说道: “回禀陛下,臣以为裴寂当五马分尸!” 此话一出,仿佛捅了马蜂窝似的。 连李纲,孔颖达在内的一干儒臣都坐不住了,认为施刑于一位有功之臣有违天和,何况这种大辟之刑早就明令禁止了,这是在倒退,泱泱大国岂能复此野蛮陋习?? 一个个当场就对着刘洎破口大骂,认为他简直有辱斯文,败坏了南阳刘氏诗礼传家的名声! 就连李世民都没想到刘洎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心中略微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打算,于是佯装不解反问道: “刘卿为何如此激进?” 被一群老夫子围着狂喷口水,刘洎这种腹黑之人还是能勉强做到唾面自干的,只见他越过众人,走到神色晦暗的裴寂下面质问道: “下官听闻裴公酒后常自夸大唐之兴乃是裴公所谋,是也不是?!” 裴寂听罢面如土色,这话是他私底下酒后狂言所致,怎么这刘洎居然连这也知道? 李世民勃然大怒,手指如剑,戟指裴寂,喝问道: “卿竟狂妄至斯?!” 裴寂知道自己躲不过了,连忙趴在地上请求饶恕,这话他的确说过,而且说的次数还不少,毕竟当初能说服李渊起兵反隋,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私底下把本应服侍杨广的宫妃送给了李渊享用… 大理寺少卿胡演见状,立刻火上浇油: “启禀陛下,臣以为裴寂犯了四条死罪!第一,官居三公却结交妖人;第二,事发之后,愤称国家之兴是其所谋;第三,妖人称其有天分,却匿而不奏;第四,杀人灭口!如何处置,请陛下定夺!” 长孙无忌也适时的站了出来: “国无法则不立,臣无德则不忠,臣请陛下斩裴寂以儆效尤!” 李世民沉吟片刻,作出一副沉痛样: “裴寂虽犯了死罪,但念在其的确有功于国朝的份上,朕斗胆请诸位爱卿免他一死…” 长孙无忌会意,连忙称赞道: “陛下仁慈!” 不过随后李世民话锋一转,仰天长叹道: “死罪可免,但活罪难赦,裴卿,去静州就任别驾吧…” 这就是要流放了,从司空一下子变成州别驾,而且还是去蜀中,这跟流放简直没啥区别,裴寂痛哭流涕道: “老臣愿往…” 第0135章 耶耶的尿好喝否 那些受邀前来参加宴会的番邦使节,万万没想到今日能看到这样一出好戏,堂堂帝国司空,就这么被撸掉了官位,还当场被流放去了静州! 而拔出掉裴寂这枚眼中钉后,李世民看上去非常低落,这时候哪怕心里笑开了花,也得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否则会寒了臣子的心。 而李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友被发配流放,更加没心情欣赏歌舞了,坐在那沉默寡言,脸色阴郁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为了缓和气氛,一向喜欢出风头的程咬金便奏言道: “陛下,历阳郡公想与臣角力,请陛下允准!” 正在吃酒的独孤彦云没想到程咬金突然会玩这一出,还特地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老子什么时候说要和你角力了?没想到后者压根装没看见,反而作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臣本不愿与历阳郡公计较,可他三番五次说俺老程气力不如他,这如何能忍?请陛下做裁,我二人孰高孰低,就请陛下决断!”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的气质比李世民这个当皇帝的还好,那就只能是历阳郡公独孤彦云了,毕竟是出过数位皇后的望族,不但女子生得花容月貌,男子也同样仪表堂堂,更不要说曾经还出过独孤信这种赫赫有名的美男子。 李世民与独孤彦云自幼便认识,虽然李世民容貌也算不错,可比起独孤彦云还要差上那么一点儿。 李世民还记得少年时两人一同去押妓,那些妓子都是争先恐后的往独孤彦云怀里扑,轮到自己时都是他挑剩下的。 说心里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因此能看独孤彦云吃瘪那是李世民喜闻乐见的一件事情。 尤其是独孤彦云还抢走了他的心上人宇文家的闺女,若是当初得手的是他,恐怕现在的大唐皇后就不是来自长孙氏了。 “那你二人就比比试试,当是为众卿助兴了!” 李世民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其余勋贵武将见状,也纷纷起哄叫好,宴会的气氛又变得热闹了起来。 独孤彦云苦着一张脸从位置上转了出来,论力气他根本不是程咬金的对手,角什么力啊,他算看出来了,这程咬金就是打算当众让自己出糗,以搏陛下一笑呢! 这条黑狗!以为老子是伶人么? 独孤彦云也不傻,哪里会如程咬金所愿,趁程咬金还在准备的空当,朝兴致勃勃的李世民建议道: “陛下,今日来了这么多使节,其中不乏勇武之辈,不如让宿国公从中挑选一位比试如何?” 话音刚落,突厥来的使者就主动跳了出来,满脸的不屑: “既然唐国将军有此兴致,雅尔金愿意奉陪!” 话一出口,立刻招来众多大唐武将怒视,这雅尔金他们都认识,先前渭水之盟时,这家伙就站在颉利身边,据说是什么金帐勇士,专事保护颉利安全。 “老程这局让我来!” 宜春县公周绍范一下子就从后面的桌子上跳了出来,扒开程咬金就想上去揍他,早就看这家伙不顺眼了,渭水之盟时,这狗日的隔岸朝自己撒尿,简直就是在找抽! 程咬金无数次听他说起过这件事,知道他心中不忿久亦,因此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乐呵呵的走回自己桌前一屁股坐下,既然有别的家伙要出头,那俺老程也就不上去献丑了,反正只要陛下开心就好。 雅尔金半眯着眼睛打量了周绍范两眼,嘴里突然蹦出一句半生不熟的汉话: “耶耶的尿好喝否?” 这回不但周绍范怒了,李孟常也坐不住了,当初他也是跟随李世民到渭水河畔立盟誓的三员大将之一,那时的羞辱至今都无法让他忘却,握着拳头就直接冲上去准备揍人了! 李世民虽然也被雅尔金轻佻的话语激怒,可他知道现在不宜和突厥翻脸,不过是颉利身边的一条走狗罢了,总有一天会烹煮了他! “那就让李卿与使者切磋切磋,记住,点到为止即可,切不可伤及性命,否则朕绝不轻饶!” 李孟常大喜,拱手称是,转头却冲着雅尔金冷笑道: “既然陛下说了不伤及你性命,那本将就暂且饶你一回,上来挨打!” 雅尔金大怒,在草原上还没人赶这么对自己说话,束了束腹间的腰带,随即像一头野牛似的朝李孟常冲了过来。 李孟常冷笑一声,面对牛高马大的雅尔金毫不畏惧,同样迎着他冲了上去,两人立刻斗在一起! 坐下诸将纷纷鼓气助威,喧闹之声不绝于耳,大殿气氛骤然升温。 “攻他下盘!” “老李摔他!” “干他奶奶个腿儿!” 两人缠斗一阵,虽然雅尔金气力惊人,可李孟常身手也不弱,毕竟能在谓水之畔被李世民从诸多将领之中挑选为贴身护卫,武力自然不弱。 虽然目前大唐将门当中最能打的那几个家伙都在外面当都督,可剩下这些宿将对付起一个突厥金账勇士还是不成问题的。 两人又斗了一阵,李孟常瞅准空当,抱着雅尔金的腰腹往后一摔,牛高马大的金账勇士便立刻重重摔倒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大殿内立刻响起一阵阵哄笑声,不但老将们个个口出污言秽语,连文臣们也极尽嘲讽之能,这顿时让雅尔金黑黝黝的面膛挂不住了,在随从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怒道: “本将虽然败了,可比试还没完,我大突厥的勇士比天上的云彩还要多,有本事再比一场!” 见他输了还如此大放厥词,刚才没捞着出场机会的周绍范立刻反唇相讥: “行啊,来来来!谁不来谁是孙子!” “嘿嘿嘿,就是,我等还怕你不成?” “孙子来不来?!” 雅尔金见唐将们嘲讽起个没完,冷冽一笑,立刻吩咐随从出去叫人。 不大一会儿,那随从便从殿外叫来了一名突厥人。 诸将一看,脸上顿时变得有些不好看了,原因无他,居然是个少年,这要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李世民楞了愣神,出于礼仪,还是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四目扫了一圈,眼神狂妄至极,鼻孔朝天傲然答道: “我叫契苾何力,乃是莫贺咄特勒契苾葛之子,铁勒契苾部可汗!” … … 大量求票至下周三,这几天很关键,能不能进首页推荐就看各位了。 第0136章 且看我儿的英姿 年轻人骄傲一点也没什么,在场的有哪一位家里的小子不这样? 可狂傲得没边那就是在找抽了,尤其还听说这名为契苾何力的少年居然还是一位可汗,那就更得好好收拾一顿了。 “诸位爱卿谁愿意上前与之比试一番?” 李世民倒是看契苾何力十分顺眼,这种死了爹的小狼崽一旦收服麾下之后,那大唐就能顺势吞并其部族,自己的结拜兄弟阿史那泥孰就是如此,大唐立国之初,阿史那泥孰鞍前马后出了不少力,瓜州能这么快安定下来,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李世民想重现当初自己老爹与西突厥那亲密的一幕,于是和颜悦色的又问了一遍: “诸位爱卿都是百战宿将,下起手来还望轻些,别伤了这位小可汗。” 一众武将还未说话,契苾何力不干了,只见这家伙大鸣大放的拍了拍自己胸脯,跋扈自恣: “我们契苾部的勇士何须他人相让?唐将只管放马来战,我契苾何力皱一下眉头就算输!” 他皱不皱眉头不知道,但一众老将眉头就皱了起来,见过嚣张的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可要让他们拉下脸来对付一个半大小子,一个个也不愿意动弹,赢了是以大欺小,输了那可是会丢人丟到家,毕竟这是廷宴,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契苾何力见没人站出来,神色更加桀骜,指着一众老将嗤笑道: “怎么?诺大的一个唐国竟然无人敢应战?” 契苾何力说完便扯去身上外袍,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上前走了两步,众将以为他要图谋不轨,正打算站出来阻止。 没想到他径直走到殿内用作熏香的铜炉跟前,一手抓着一只铜耳,腰身一沉,口中低吼不断,重达三五百斤的铜炉就这么被他给举了起来。 这还没完,这家伙十分嚣张的吹着口哨将铜炉扛在肩上绕场走了一圈,然后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来到门口将铜炉从殿内给扔了出去,一声巨响,吓得外面的侍卫纷纷提着刀子冲了进来! 能举鼎抗肩的,在场诸将也不是没有,张公瑾,牛进达都能做到,所以契苾何力这番举动非凡没能招来众将的感叹,反而让他们更加不爽起来,哪来的愣头青这么爱显摆? 李世民饶有兴趣的盯着契苾何力,还抚手赞叹道: “少将军果然神力惊人,不愧是草原勇士,我大唐少年就没有少将军这份勇力…” 话还没说完,程咬金就不干了他儿子成天在家举着石鎖跟玩似的,未必就比不上这突厥小狼崽,于是跳出来说道: “陛下,我儿处默亦有勇力,不如就让他来会会这小使者如何?” 程咬金一带头,其余诸人也坐不住了,纷纷站出来替自己小子邀战,这可是难得露脸的机会,一旦打败了这小狼崽,陛下龙颜大悦之余必有赏赐,因此一个个嘴里把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夸上了天,什么赛张飞,过山虎的诨号张口就来,恐怕他们儿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外号… 李世民哈哈一笑,大手一挥: “那就都叫来,也好让各位使者看看我大唐少年的雄风!” 诸将大喜,立刻跑出去叫人,就连长孙无忌也提着袍子出去了,他儿子长孙冲自幼武艺娴熟,如今也在千牛卫当值,多好的露脸机会啊,可不能错过了… 不大一会儿,一群正在当值的官二代就被自己老爹给叫了过来,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听说了,不就是揍个草原莽子而已,多大点事儿啊?用得着这么多人出动吗? 程处默一脸的不以为然,力气大点又怎么样,长安城的纨绔子力气大的多了去了,秦彦道还能单手绊马呢,不一样也是自己手下败将? 程咬金没好气的在他脑袋上抽了一下,怒骂道: “打起精神,休要给老夫丢脸!若是输了看老夫回去怎么拾掇你!” 程咬金的嗓门大,这话一下子就传到其余几人耳朵里,长孙无忌阴恻恻的在自己儿子屁股上踹了一脚,朝上首的李世民拱手道: “陛下,我儿长孙冲请求出战!” “准!” 长孙冲听罢精神一震,抹了一把刚才打瞌睡时流下的哈喇子,提着刀子就冲了上去。 见长孙无忌抢先把自己儿子推了出去,其余几位老将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这个老阴货,什么都想占个便宜,实在无耻之极! 左监门将军,东莱郡公公孙武达立刻补充道: “我儿第二!” “我儿大象第三…” “我儿下一个…” 程咬金顿时好不郁闷,自己提出来的建议,没想到被他人抢了先,气呼呼的踢了傻愣愣的程处默一脚,让他滚一边凉快去。 长孙无忌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诸位难道以为我儿会败不成?且看我儿英姿…” 话没说完,长孙冲就被契苾何力一脚给踹飞,重重摔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其余老将立刻调笑起来: “长孙公子英姿果然勃发啊…” “我儿不及也…” 长孙无忌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呵斥道: “没用的东西!” 虽然嘴上不留情,不过还是上去把神色晦暗的长孙冲给扶了起来。 接下来上场的几位二代,同样下场也不太好过,不是被踹飞就是被人家把刀子架在脖子上,大殿里原本热闹的气氛霎时变得沉默起来。 现在就只剩下程处默一个人还没跟契苾何力交手了,程咬金原本还骂骂咧咧,一副老不正经的模样,这会儿也知道事情大发了,没看见陛下脸色都沉下来了?这要是再输,大唐的脸就给丢光了! “儿啊,此人连战数场,想必已经力乏,你上去多与他周旋,待他力竭之时…” 程咬金一脸郑重的在程处默耳边传授经验,看样子大唐的颜面全系在自己傻儿子身上了,但愿这小子别给老程家丢脸才是! 程咬金料的不错,连斗数场的契苾何力的确已经有些乏力,可身体乏力不代表脑子不清醒,他一边与程处默缠斗,一边出言讥讽,脑子向来容易犯轴的程处默哪里受的了这个,火气一上来就把刚才老爹交代的话抛在脑后,不管不顾的开始死缠烂打,然后被契苾何力瞅准一个空档抱摔压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得拍地认输… 雅尔金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方才嘲笑自己的唐将们,学起他们的口气嗤笑道: “我铁勒勇士胜唐国远亦!” 众将脸色阴郁得快要滴出水,那边杜君绰和安元寿都准备刮胡子了,他们打算冒充小年轻上阵再把场子兜回来了。 李世民脸色同样不好看,不过出于维持体统,还是佯装赞扬道: “突厥勇士果然不同凡响,这一阵是大唐输了…” 言下之意只是输了一阵而已,你别太嚣张! “且慢!” 听见自己老爹亲口承认说大唐输了,一直坐着看热闹的李泰忍不住跳了出来,冲李世民躬身道: “父皇,太平县伯今日也在长安,孩儿以为…” 李泰还没说完呢,李世民眼前霎时一亮,怎么把这小子给忘了?大手一挥: “快传!” 第0137章 挨打就要站端正 敬玄本来坐在马车上心里还有些忐忑,想着李世民好端端的叫自己进宫干啥,莫非还想当众再揍自己一顿不成? 可向同坐在马车里老神在在的权弘寿一打听,这才知道李世民是传自己进宫是去帮他打架的。 这才松了一口气,打架啊,是个美差,只要不是李世民想不通要找自己发泄就成了。 正想试试新装备呢,上次受到阎诃这家伙的启发,敬玄给自己的电棒设计了几套新玩意儿,有锁链缠在手上当甩棍的,有双截棍样式的,还有把手加长的… 人家汽车改装都有好几种套件,多做几样也没什么,不过由于时间紧迫,找来的铁匠目前只把最简单的加长棍身给做好了,按照电棒的比例,又设计了长度相当的纯铁棍身,不过尾端的另一头却是带着锋刃。 需要用时,只要把电棒的另一端插进去再用锁扣系好就成。 不过因为新做的棍身也是铁质的,虽然中间隔了塑胶把柄,但为了保险起见,敬玄还是从车里找出以前清理发动机油渣时买的黑色橡胶手套以防万一。 “贤侄啊,不可大意,伯伯亲眼所见,那契苾何力败退数人,仍有余力,你这会儿进宫又耽搁了,只怕他又恢复了些元气…” 权弘寿见敬玄一脸惬意,怕他大意之下吃亏,不停的提醒他不要轻敌。 契苾何力? 这家伙这会儿应该还没率领族人归附大唐的,跟突厥使者跑来耀武扬威也属正常。 不过看样子这家伙后来投降大唐,除了李世民以外不招人待见也是有原因的,据说攻灭吐谷浑时薛万均还想抢他功劳来着,若非这家伙跑到李世民那哭闹,还真就让人家给得逞了。 听了权弘寿的描述,敬玄越想越有可能,人都被你得罪光了,事后人家给你穿小鞋也正常,就说别人为啥不歧视阿史那杜尔,执失思力这些藩将,偏偏歧视他一个,原来根子出在这儿啊… “权伯伯放心,区区无名小卒,小侄必定手到擒来!” 权弘寿见他做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风趣至极,不由哑然失笑: “倒是有几分你父的豪气…” 两人谈笑间,马车不知不觉已经驶到了皇宫,早有焦急的内侍牵着马在那等着了,一见人来了,立刻上前道: “可是太平县伯?陛下有令,命县伯可打马直入!” 说着就把一脸懵逼的敬玄给扶了上马。 这么急? “权伯伯,那小侄就先走一步了!” 敬玄还在说话,那心急的内侍已经牵着马迈开双腿跑起来了,差点把屁股还没坐稳的敬玄给颠下来。 而此时在含章殿,众将虽然依然在饮宴,可眼神里的焦急之色怎么也挥之不去,今日将门二代算是齐齐丟了颜面,就盼着敬玄来收拾 这个契苾何力呢,能把侯君集一棒子给撂翻的家伙,对付这小子,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去看看人来了没有?这个老权怎去了这么久?” 程咬金按耐不住性子,推了站在他旁边的长孙冲一把,这小子刚给他老子丟了脸,被长孙无忌给撵到后排来站岗了。 长孙冲哭丧着一张脸,他今年才虚岁十四,虽说作为家里的长子自幼都有名师教导文武艺,可平时因为父亲管教严厉,鲜少与人呈凶斗狠过,对敌经验连程处默他们都不如,莫名其妙被叫来打擂台,又莫名其妙被人给踹飞,现在又莫名其妙被老爹罚站,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现在有机会逃离老爹那恐怖的眼神,那还敢迟疑,脑袋一缩就往外头跑。 而外面刚才几个战败了的千牛备身正翘首以盼,老远见着一人一马正往这边走来,认识敬玄的程处默立刻大叫道: “来了来了!冲子快去禀报!” 刚才逃出来的长孙冲又被程处默给一把塞了回去,坐在门边的程咬金见他去而复返,连忙问道: “可是来了?” 长孙冲点点头。 程咬金大喜,诺大的嗓门响彻整个含章殿: “陛下,人到了!” 段志玄一拳砸在案几上冲突厥席位的方向吼道: “小子,出来挨打!” 正闭目养神的契苾何力听见段志玄的话后,火气上涌,眼睛一睁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李世民面色不喜不悲,淡淡说道: “那就把人叫上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朝门外望去,就连李渊也不例外,知道的也就罢了,那些不知道敬玄手段的大臣纯粹是在跟着看热闹,究竟是多厉害的人,才让这帮杀才如此失态? 敬玄下了马,一边穿戴着橡胶手套,一边将腰间的电棒取下与棍尾接好,倒提着八尺长的加强版电矛,撂开袍摆随意插在腰间一步一步走上台阶,那模样简直就像要逼宫似的,把台阶上的一众纨绔看得一愣一愣的。 程处默立刻迎了上来,都这时候还摆什么造型,老爹等急了都: “怎么才来?快快进殿,都让开…” 程处默边让众人让开一条道一边给敬玄说那契苾何力的弱点,说完后还拉了敬玄一把: “行不行?若是不行的话大不了哥几个不要这张脸了,跟你联手收拾他?” 敬玄淡淡一笑,将他手从自己肩膀上搁下: “男人不能说不行!” 旋即朝殿内大吼了一嗓子,内容与方才段志玄的话简直如出一撤: “哪个叫契苾何力?站出来挨打!” 第0138章 就喜欢神龙摆尾 人未至,势先到,不得不说敬玄这一嗓子很符合一干老将的口味,立刻就有老不羞的勋贵跟着起哄道: “挨打喽,快站好!” “小子吓尿裤裆没?” 连李世民都忍不住笑骂了两声,这混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收拾,倒是把上回李靖教的先声夺人给学了个精髓。 等敬玄提着电矛进了殿,突厥使者雅尔金不由得愣了愣,这被唐国众将当做救命稻草般的小子竟然比他还像个胡人,披头散发的不说,那黑黝黝的皮肤没在大漠晒上个几年,都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他们这些使者为了今日宴会,入乡随俗,好歹脑袋上还带了个幞头意思一下,这唐皇莫非找来的是个胡人? 李世民同样对敬玄的打扮不喜,往日在户县也就罢了,今日乃是正式场合,你穿这么随便是在看不起谁呢?不过考虑到还要这小子出力,便也捏着鼻子认了,淡然说道: “敬玄,这位铁勒小可汗想与我大唐俊才切磋比试,你切不可伤他性命…” 李世民是真担心敬玄这个没规没矩的家伙当众闹出人命,连自己这个皇帝都敢打,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不过也正因为敬玄把他打晕之后却没有下手加害,这反倒是让李世民对他又多出几分信任。 敬玄闻言拱手称是,脸上理所当然的表情彻底激怒了正在打量他的契苾何力,还以为是多厉害的猛士呢,没想到看上去比自己还小两岁,旋即拔出佩刀一脸轻蔑的指向他: “本可汗让你三招!” 敬玄吓了一跳,自打来到大唐与人斗殴还没碰上过这种好事呢,先前哪次不是想着怎么用电棒近人家身?看来这回比想象的更轻松啊。 随即敬玄将手中电矛舞了两下,往空中一抛,反手接住架在后面,不留痕迹的打开开关,做了一个潇洒的起手势: “请!” 这可是最近苦练的成果,就为了让自己更加像个高手,不然老是用野把式被人家追问,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果然,这一下立刻赢得满堂喝彩,刘弘基甚至还兴奋得吹起了口哨… “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活宝啊…” 李渊端起酒杯放在嘴边摇头失笑。 “还真是…这小子怎么还用上铁矛了?不是只会耍棍子么?” 李世民见老爹终于露出笑容,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父皇,注意,他要动了。” 李世民话音一落,就见敬玄以矛尖杵地,向前急行,待靠近契苾何力之后,突又变向,抬起矛头向其拦腰扫去。 契苾何力神色不变,轻松一跃便跨过了敬玄这一扫,身子顺势向前扑,准备用手去逮他的矛尾。 随着两人之间越来越近,契苾何力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眼前这黑炭头仿佛是故意在等自己抓他兵器似的,莫非其中有诈? 也是,能被唐将们翘首以盼的,肯定不是泛泛之辈,多半有问题! 想到这里,契苾何力腰身一扭又慌忙往后倒,敬玄见他没上当,只得再次欺身上前,进一步压缩他的活动范围。 而刚刚倒地的契苾何力伸出一只手往地上一撑,整个人如同陀螺般从敬玄腋下钻过,准备先绕到他身后再做打算。 好一个滑溜溜的小子,敬玄不准备给他偷袭自己的机会,电矛在手中一滑,矛尾变矛尖,看也不看就往自己身后捅去。 才刚站稳的契苾何力来不及躲闪,只得以佩刀相抵,而且他因为现在还未试探出敬玄的气力,所以两只手都用上了,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捏住刀背,打算以刀身硬抗。 结果手臂一麻,那只捏住刀背的手顷刻间就变得软绵无力,契苾何力惊骇着慌忙往倒退数步,这黑炭头好大的力气! “好!” “敬小子打得好!” 老将们纷纷拍手喝彩! 而敬玄不敢托大,见一招没把他给弄趴下,顺势转身握住矛首照云叔教自己的那样,继续向他扫去! 他这几天别的没学,就学了一招神龙摆尾,按照云叔的说法,这一招一旦施展出去,不管打没打中对方,一定要立刻收回来继续扫,否则就失了先机。 满朝老将看得一愣一愣的,这种军伍战场上才用得上的招式,单挑耍出来岂不是在给人家近身的机会? 不过敬玄打算坚决贯彻着云叔的教诲。 而这回契苾何力因为被电了一下,动作远不如先前那般灵活。 见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得用剩下一只手挥刀格挡,同时张开胳膊想用腋下夹住敬玄的电矛再以身体惯性逼他撒手… 啪啪啪,几下微不可闻的声音就连炸响,赤裸着上身的契苾何力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头发丝都竖起来… 第0139章 披头散发的道士 “服不服?!” 敬玄这位事主还没说话,一干老将就坐不住了,捶着胸膛瞪圆了眼睛盯着脸色阴郁的雅尔金破口大骂。 雅尔金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吩咐随从将还处于昏迷状态的契苾何力从地上扶起来先带下去。 李世民也笑着不说话,等武将们发泄够了,这才假模假式的作起了和事佬,甚至还故意板着脸训斥了敬玄几句: “怎么下这么狠的手?朕不是让你收下留情么?” 敬玄在心里暗暗鄙视了一番虚头巴脑的李世民,答道: “臣哪知那家伙这么不经打…请陛下恕罪…” 听见他这句话后,李世民心底笑意更浓,打了人还不忘踩贬两下,真是个腹黑的小混蛋。 “下次多加注意,切不可再随意出手伤人!” “谨遵命…” 说完这句话敬玄四处打量了一圈,刚才一上来就打架,还没仔细看过呢,原来这就是皇宫啊,看上去可真… 旧啊… 估计李世民现在还拿不出来钱翻修皇宫,等他将来有钱了,自己是不是想办法把翻修皇宫的订单给接下来? 好歹也是国家工程呢,只要操持的好,还指不定会给建筑队带来多大的名气效益。 李世民见他跟个傻子似的东看看西望望,忍不住出言呵斥道: “还愣着干什么?自己找位置坐!” 敬玄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圈发现都坐得满满当当的,哪里还有空位? 关键这群文武大臣还都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那滋味别提有多别扭了。 眼光余角无意瞥到一个正在胡吃海喝的小胖子,于是立刻走上前去坐在他旁边,还拿屁股把他挤了挤,弄得这家伙老大不快,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没法子,主动抬起大屁股给敬玄腾出了一点位置。 大唐分餐制跟前都是小案几,像那些武将们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一个人就能把案几给占满,旁边根本坐不下人,而至于文臣那边,本来想去宇文士及旁边坐的,可这小老头桌上吃得一片狼藉,实在让人瞧得心慌,所以只好找李泰凑合凑合了。 众臣见他居然跑到皇子列席去坐,一个个惊讶得无以复加,段志玄还使命的给他递眼神,让他赶紧起来,可敬玄愣是没看见。 “罢了…” 李世民淡淡一挥手,举起酒杯踌躇满志洋洋洒洒的说道: “我大唐有今日之势,全仗诸卿之功,诸君饮胜!” 除了敬玄没受过这方面的教育以外,其余大殿文武立刻跟着举杯,连李泰也举起满是油星子的酒杯齐齐呼道: “大唐万年!” “大唐万年!” “大唐万年!” 李世民很满意众臣的反应,这证明大唐君臣是上下一心的,刚要再出声勉力几句,不料突然又冒出一个有气无力声音: “大唐万年…” 《汉书·武帝本纪》记载:元封元年春,武帝登临嵩山,随从的吏卒们都听到了山中隐隐传来了三声高呼万岁的声音。 所以三呼乃是祖礼,敬玄冷不丁在后面多了一句,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礼部的官员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这是? 敬玄见所有人又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满脑子都是问号,刚才自己手里没有杯子,坐在李泰旁边的一位少年好心给自己递了一个杯子,才把酒倒上,刚端起来怎么就停了呢? 李世民见他披头散发,盘着腿坐在那就像个道士在打坐,脸色一下子又冷了下来,看来得好好教教这小子礼仪才行,皇家的女婿怎能如此没规没矩? 宇文士及素来擅长揣摩帝心,见皇帝神色不善,立刻跳出来解围道: “陛下仁德,我大唐少年也就太平县伯身手可见一斑,方才太平县伯也算为我大唐立了一功,不如赐他千牛备身,以酬其功如何?” 千牛备身? 敬玄一愣,这小老头好端端的怎么坑自己? 现在躲李世民还来不及呢,哪能在宫中当宿卫? 这不是要自己命么? 李世民也觉得把敬玄放在身边的确是个好办法,这样估计很快就能让这小子变得规矩起来,正要开口答应,没想到将门那边有人不干了,早就想把敬玄收归麾下冲锋陷阵,如此良才怎能去千牛卫当闲人? 程咬金第一个跳出来抢人: “陛下,还是让太平县伯来右武卫吧,右武卫现在缺人呐…” “胡说八道!你们右武卫多吃多占以成习惯,怎会缺人?陛下,我们左卫…” 侯君集骂骂咧咧的也站了出来,他自己有多少斤两心里清楚得很,敬玄既然能轻轻松松的放倒自己,来左卫磨砺一番将来当个先锋大将那是绰绰有余。 “陛下,左领军卫还缺一名好手,您看…” 李孟尝也搓着手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 李世民瞧见下面乱哄哄的场面,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这些莽夫又来抢人了,说不好待会宴会又变成一场乱斗,不过这小子居然这么招人喜欢倒是挺让人意外的,看着一脸呆滞的敬玄,李世民略微一思索,就有了主意: “诸位爱卿不用争执,太平县伯朕另有任用…” 说到这里,李世民转头看向敬玄: “上前听封。” 敬玄还在云里雾里,不是说好暂时不出仕么? 怎么一下子就要给自己授官了?长安城自己可是不想待的,户县还有一番事业在等着自己呢! 李泰见他还在发呆,伸出满是油星子的手推了他一把,小声提醒道: “磨蹭什么呢?还不快去?” 回过神来的敬玄连忙走到大殿中央,单膝杵地,抬起头不停的朝李世民使眼色。 “你眼睛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 李世民装作若无其事,还故作好心的问候了两句,噎得敬玄差点背过气去。 接下来李世民的话不但让武将们一个个意兴阑珊的坐回了位置上,就连魏征拿在手里的筷子都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他们心中疑惑萦绕。 元从飞骑? 陛下怎么能让一位将才去北衙当值? 这不就是百骑的官职么? 第0140章 求票了求票票了 宴会结束。 敬玄跟着人群就想偷偷溜走。 元从飞骑究竟是干什么的他压根就不知道。 反正李世民没有提,那自己也乐得糊涂。 和宇文士及说说笑笑的都快要到宫门口了。 后面突然有内侍追了上来,说陛下有请。 “去吧,陛下想必还有话要交代你,待会儿出了宫到府上来,老夫也有话要交代。” 宇文士及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背着手乐呵乐呵的走了。 独留下一脸不自在的敬玄发懵,见那内侍生得慈眉善目,不由好奇问道: “这位公公,陛下唤我何事?” 老太监一愣,这位县伯还真是个生瓜蛋子。 陛下为何召唤你,我一介阉人又怎能够知晓? 你还不如问点有用的,比如在哪召见,还有些什么人,现在朝堂诸公不都是这么问的么? 自己只要露一点口风,这些大佬们就能猜个大概。 “这个…奴婢却是不知了,县伯这边请,去晚了陛下会不高兴的…” 老太监对待新人还算客气,可敬玄这种市侩的人却以为他是没收到好处所以不肯吐露口风。 于是学着电视上看来的那样,扯下腰间的钱袋子数也不数就往人家手里塞。 “县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您这是要折煞奴婢啊…” 老太监推辞坚决不受,这几年宫里因为收受钱财被杖毙的同僚还少么? 这? 敬玄摸着脑袋有些尴尬了,给人行贿人家不要,要么是人家看不起自己,要么就是嫌少了。 既然学不了韦小宝的八面玲珑,那就学学魏征这位千古人镜吧。 干咳一声,敬玄收起先前的嬉皮笑脸,故作矜持道: “如此,就烦请公公带路罢。” 老太监见他突然又作出一副冰清玉洁状,心里都快笑开了花,这位县伯还真是个趣人,跟先前在大殿上那副霸气侧漏的模样简直大相庭径。 “县伯请。” 老太监说完这句话便迈开步子在前头领路,嘴里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陛下在立政殿。” 那意思是说皇后娘娘也在,可今天才第一次进宫的敬玄根本没听明白,还以为这老太监没话找话呢。 到了立政殿,敬玄解下兵器在内侍的示意下站在门外等候通传,老太监进去没一会儿,里头就传来李世民的声音: “进来吧。” 敬玄赶忙甩掉鞋子躬身钻了进去,连眼睛都不敢多往周围瞄一眼,刚才已经在含章殿吃过亏,这会儿已经学乖了。 “臣敬玄参见陛下,陛下万年…” 李世民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臣子谏见,哪有私底下唱祝万脸的?就不怕被史官添上一笔佞臣之嫌? “不用多礼,坐。” 李世民淡淡挥手,随即大马金刀的率先坐在上首的软榻上。 敬玄闻言连忙一屁股原地坐在李世民的对面,等候他的训示。 不过李世民一直没开口,就这么盯着他,而敬玄被他一盯,心里复又变得忐忑,叫人家来,怎么不说话? 看啥呢? 一君一臣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互相望着,好半天,李世民实在忍不住了,指着敬玄哑然失笑: “朕让你坐你就真的坐?” 啥意思? 难道只是客气一下? 敬玄眼神幽怨的又从地上爬了起来,玩人呢这是? 想当初你在户县的时候本少爷都没这么刁难过你,真够小气的… 不过敬玄显然是误会了皇帝,李世民见他又直挺挺的站着,没好气的指着旁边的小案几: “朕让你坐在那!又不是奏对,你还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啊?” 敬玄恍然大悟,原来臣子不能跟皇帝面对面坐啊,可在户县时,两人面对席地而坐的次数还少么? 真是怪哉! 不等皇帝开口,敬玄主动问道: “陛下召臣所为何事?” 李世民十分鄙视似的抿了抿嘴,摸出一支香烟含在嘴里,又浑身上下摸了摸,发现没带火,下巴立刻朝敬玄支楞了一下,意思是借个火。 敬玄下意识的就掏出身上的打火机,纯钢的煤油打火机发出一阵清脆的蹦噶声,跳动的火苗立刻跃然眼帘。 “你这是何物?” 李世民惊得连嘴上的华子都掉了。 “啥?” 敬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糟糕,芝宝打火机不保! 连忙合上,往怀里揣,讪笑着摇头道: “没啥,就是个火折子而已。” “拿来给朕瞧瞧!” 李世民不信,哪有这样的火折子,刚才他看得分明,一个小铁方块就能发出火花,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真没啥好看的,火折子而已,陛下不是召臣说事么?臣洗耳恭听!” “拿来!” 第0141章 怕被挠痒的县伯 李世民不依不饶,笑话,这天下还没有自己想要而不得的东西,这小子越是吝啬,说明越是宝贝,他今日非要一看究竟不可! “不给!” 敬玄都想抽自己一嘴巴了,怎么就把打火机给掏出来了? 倒不是怕李世民在打火机上瞧出什么端倪,毕竟这玩意儿材质都很寻常,稍微改造一番,在大唐找铁匠也能做个粗糙的赝品,不就是手工打磨么,费些功夫也就是了… 主要就是舍不得,虽然自己现在也不怎么吸烟。 李世民见他又跟自己扛上了,心头立刻火气,“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敬玄怒道: “你给不给?” “不给!” “好小子!朕看你是活腻了!” 李世民大怒,三两下就冲上来准备硬抢,连纱帐后面传来的轻咳声都不顾了。 敬玄连忙缩成一团,死死抱住自己的胸口,现在他是不敢打李世民了,即便打也打不过,兵器都在外面,何况这还是在他的老巢… 李世民也没有动手打他的意思,冲到跟前大手直接往他怀里掏,一边掏一边还说道: “朕看你能撑到几时!” 言罢突然又上手开始挠他腋下,敬玄怕痒,嘴里不由自主的便嘻嘻哈哈的叫了起来,李世民冷冷一笑,腾出一只手顺势往他怀里摸去。 “你这是耍赖!” 敬玄一边抱怨,一边滚动着身子想要逃离他的魔爪。 “兵不厌诈,朕不信李靖没教过你!” 李世民眼看就要得手了,这时帘帐后面走出一位宫装丽人,看了一眼眼前的乱像,忍不住蹙眉道: “陛下贵为天子,怎么欺负起一个娃娃来了?若是让魏中监知道了,还不得又数落陛下您几句?” 李世民老脸一红,刚才一时兴起竟忘了皇后也在,遂松开敬玄站起身来,只是脚下依旧忍不住踢了他屁股一脚。 从后面出来的宫装丽人正是大唐皇后长孙氏,此刻她一脸好奇的看着躺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敬玄,她还从来没见过有谁能和自己的皇帝夫君这样打成一片的,因此心中对刚才敬玄拿出的小玩意儿也多了几分稀奇: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陛下如此失态?可以给本宫看看么?” 说着就把纤纤玉手伸了出来。 敬玄本还在心中怒骂李世民这个无耻混蛋,刚抬起头就看见一名长着丹凤眼的好看女子正弯下腰对自己说话,胸前沟壑隐隐可见,脑子一懵,随手把打火机给掏了出来放在她手上,皇帝女人的豆腐可不能吃,吃吃他妹妹的也就行了。 长孙见他如此知情识趣,不由得嫣然一笑,亲自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在李世民羡慕的眼神中,仔细端详着手里的打火机。 “倒是有些精巧,怎么用的?” 长孙用手指摸了摸光滑的金属面,回头看向敬玄。 “回禀娘娘,要把那上面的盖子打开,然后用手搓那个小圆点…” 敬玄一边整理着衣衫还一边在空气中比划着。 “蹦噶”一声脆响,在敬玄的讲解下,长孙用指头开始搓起来,没几下火苗就唿的一下燃烧起来。 “着了着了!” 长孙高兴得像个小女孩,这小东西还真是神奇。 “给朕看看呢…” 李世民迫不及待的伸手想夺过去,没想到长孙背过他,吹了一口气,立刻把火苗吹熄,啪的一声把打火机又给重新合上,扔回给敬玄: “如此宝物岂能轻易示人?千万收好可别再拿出来显摆了。” 敬玄一愣,他没想到长孙居然又还给自己,再看看李世民绿的像苦瓜似的脸色,立刻慌不忙迭的点头收了起来。 “陛下,说正事吧?” 长孙仿佛没看到李世民表情似的,自顾自的走到软榻边轻轻坐下。 李世民没好气的瞪了敬玄一眼,气呼呼的走回到榻前: “朕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打算何时迎娶真儿,朕的女儿都在你家住了这么久了,你是不是该拿出个章程来了?!” 敬玄从李世民的语气听出几分端倪,皇帝明显对刚才长孙擅作主张的行为不高兴,连忙答道: “再等等如何?公主身子还需要调养,何况臣与公主的年纪还小…” “小?明年都十五了,不小了,再说了,成婚以后调养身子不也一样?还方便些吧?你说呢?” 长孙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敬玄话还没说完她就直接了当的抛出自己的观点。 敬玄一听,顿时老大不愿,这两口子德性怎么一个样?就这么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头上? 第0142章 典型小白脸人生 敬玄现在觉得难办极了。 让自己满口答应然后跟长孙约个日子?那宇文修多罗怎么办? 虽然身份上李真要高贵些,可毕竟自己先认识的是宇文修多罗。 敬玄现在还记得两人初次见面那天,宇文修多罗俏生生的站在太阳底下说要嫁给自己的模样。 虽然现在看起来,当初那更像是一句玩笑话,但现在玩笑已经变成了现实,宇文一族的嫡女,若是随随便便就给人做小,恐怕小老头也不会答应吧? 敬玄现在还不知道长孙已经与寿光县主有过两次交锋,所以略微一思索,便给出了一个棱模两可的答复: “回禀陛下,娘娘,此事臣还需要禀报家姐,毕竟她现在是臣唯一的长辈,婚嫁还需她来操持…” 长孙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轻描淡写的问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郡王侧妃答应了,你就没意见是吧?” 敬玄一怔,长孙这句话成竹在胸得厉害,难道她已经跟长姐通过气了? 没听说啊? 刚才在王府长姐提都没提过这件事? 这么大的事,长姐应该不会忘了不说,长孙应该是在诈自己,恩,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敬玄咬牙答道: “臣全听家姐安排。” 长孙抚掌笑道: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言罢长孙又回头看向李世民: “臣妾要说的说完了,该陛下您了。” 李世民现在表情仍旧有些不爽,不过考虑到长孙在身边,忍住了想要搜刮敬玄的冲动,沉声道: “你可知朕为何要授于你元从飞骑一职?” 敬玄一愣,旋即摇了摇头,先别说为什么,光就元从飞骑是干什么的都只是一知半解。 “臣不知…” 李世民淡淡一笑: “你父兄毕竟已经去了,你又长期陋居于乡野,不知道也不足为奇,元从飞骑乃是朕这两年才新组建的衙门,以当初左右屯营为骨干搭建起来的班底,左屯营你总知道吧?” 敬玄点点头,这就是自己老爹身前的部队,也是平阳敬氏的老底子改编而成的。 “你父亲,包括你兄长在内,原先都是这些人的统御,朕打算让你接他们的班。” 李世民的话让敬玄大吃一惊,咋的,想让我给你当特务头子?自古以来特务头子就没几个能善终的,得势的时候还好说,有皇帝罩着,可一旦失势了,那就是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啊! “臣何德何能,如何统御得了这么大一个衙门,还请陛下另择良才…” 李世民见他一口回绝,不禁有些意外,他以为敬玄时时刻刻都想着再把这些人收拢平阳敬氏麾下呢,这段时间阎诃给自己的密奏无一不透露着这小子想要重振门楣的决心。 “你先别急着拒绝,现在的北衙元从跟你父兄在世时又不一样了,朕已经将他们划拨为数营,你只需统御其中一营即可,不过区区百人而已,怎么?你没有足够的自信?” 李世民像是在劝解又像是在激将,如果先前只有三分把握认为皇帝是在试探自己的话,现在敬玄有十成把握认为他就是在试探自己! “臣当然有自信,不过臣的志不在于此,臣还有许多未竟之业等待完成,当然,若陛下执意要臣做这元从飞骑,臣也只能答应,不过臣是不领兵的,臣比较怕死…想从文…” 敬玄这番话虽显得有些无礼,可李世民并无恼怒,连长孙都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自己夫君一眼,心中暗忖,陛下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 如果她知道两人私底下连架都打过一场了,而且自己夫君还被眼前这黑小子给打晕了,不知又该作何感想? “想从文?” 李世民玩味的看了他一眼: “未竟之业?小小年纪说话不要这么老气横秋,弄不好的还以为你是个小老头呢,你倒是给朕说说,你有什么死不瞑目的事业还未竟?” 这话端的恶毒,听得长孙连连皱眉,怎么觉得自家夫君像变了个人似的? 而敬玄则早已经习惯了李世民这种口气,偏着脑袋想了想,忽的蹦出一句: “挣钱娶媳妇儿啊!” 噗嗤一声,长孙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堂堂公主要是指望夫家的那点家底,只怕到头来丢的是皇家的脸。 清了清嗓就故作严肃的说道: “公主出嫁自有嫁妆,支撑起一座府邸用度还是不成问题的,再说了,逢年过节陛下还会有赏赐,哪需要你去挣钱?” 我去,当驸马这么好? 这不典型的小白脸人生么? 第0143章 几句话达成交易 敬玄瞄了瞄李世民,正想问问是不是真的,没想到李世民摆手道: “朕可不会给这小子一文钱,把真儿嫁给他是他的福分,凭什么还要朕掏钱替他养家?想得美,小子,逢年过节该你孝敬朕才是!” 陛下今天这是怎么了? 长孙一头雾水,外朝的事情她作为皇后不好过问,可事关公主出嫁这种大事怎么也跟小孩子似的耍小脾气?谁家公主出嫁不是十几大马车的嫁妆? “陛下和你说着玩呢,别担心,公主出嫁用度自有内府支出,还轮不到你来…” 话没说完呢,就被李世民给打断了,只见皇帝一脸认真的说道: “朕说的是真的,你若是想娶公主,那一切用度支出都必须由你负责,朕不管,你做得到么?” 这回敬玄总算听明白了,李世民说的是娶,不是尚,那就意味着自己和李真成婚以后不用像上班一样去公主府打卡签到,行房也不需要写李真什么书面申请,想什么时候行房把人往床上抱就行了… “回禀陛下,臣必定让陛下满意!” 李世民见他开窍了,呵呵一笑,手往前一摊: “既然如此,交出来吧?” 交什么? 正在一头雾水时,又瞥见李世民掏出香烟含在嘴里,心下立刻了然,大大方方的掏出芝宝打火机递给李世民,憨笑道: “陛下请用…” 多大点事,反正等没油了,打火石磨光了,你还得乖乖还回来,就权当借你玩几天罢。 翁婿之间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达成了一项交易,可笑长孙还蒙在鼓里,她还在好奇怎么敬玄又舍得把那神奇的宝物主动交出来了… “你真不想去北衙?南衙呢?几位国公不是都抢着要你么?你就没动心?” 得偿所愿的李世民心情大好,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一边半眯着眼睛打量起敬玄。 “臣的确不是很想从军,南衙北衙都一样,臣想再沉淀些年,顺便做做学问,但有精进之后,再出仕也不迟…” 李世民赞赏般的点点头: “这话确有几分道理,官位首先要匹配与之相等的德行,处理起政事才能游刃有余,你倒是个不贪恋权贵的,朕准了,从今往后你就安心干你的事,不过朕说过的话也同样不会收回,北衙的职位先挂在脑袋上吧。” 李世民一旦吸起了烟,似乎整个人也变得讲道理许多,敬玄见他这么爽快,连忙躬身拜谢,开玩笑,谁不贪恋权贵,本县伯也贪恋啊,只是眼下反攻突厥在即,以自己目前的能力,上战场打群架那跟把脑袋挂在裤腰上有何区别? “可惜了你这一身武艺,怎么说,要不再与朕练练?上回怎么就着了你的道呢?朕第二天醒来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李世民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忘了长孙就在旁边竖起耳朵听呢,果然,长孙柳眉倒竖,盯着敬玄冷声道: “怎么?你还敢打陛下?!” 敬玄暗暗叫苦,无论是切磋还是真打,这种行为都足够自己下狱七八回了,连忙朝李世民递了一个眼神求助。 哪知李世民装没看见似的,站起来背着手就打算往外遁走。 “回…禀娘娘…臣…臣没有…” 敬玄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长孙的气场着实强大,自己居然有一种被班主任逮住上课看小说要请家长的错觉… “休要欺瞒本宫!你不说是吧?不说你与公主的婚事就暂且搁置!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说!” 长孙怒气勃发,今日这一个个都是怎么了,国宴上当众流放一位三公已经足矣让大唐沦为全天下的笑柄,现在居然还有君臣私底下斗殴约架? 不得不说长孙还挺会威胁人的,如果换了别人只怕当场就犯了,可敬玄不同,婚事暂且搁置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自己也还需要时间挣钱呢,何况即便现在成婚了,也不能行房,这跟没结有什么两样? 长孙见他不吭声,怒气瞬间涌上头顶,刚有所动作,就瞥见自己的胖儿子李泰咚咚咚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冲敬玄喊道: “怎么还没完呢?我兄长等着和你切磋乒乓球技呢!” 敬玄眼前一亮,连忙冲长孙说道: “娘娘,陛下刚才说的是乒乓球…” 原来是乒乓球啊… 长孙这才重新坐了下来,怪不得陛下刚才对这小子不假辞色,原来是打球打输了啊… 陛下也真是的,就是输个球而已,怎么还给未来女婿甩脸子看呢? 想到此处,长孙又变回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你这孩子怎不直说,不就是打个球么?有甚说不出口的,小小年纪还懂得为尊者讳,是个孝顺的,去和青雀玩儿去吧…” 第0144章 他背后有一群人 好不容易从立政殿逃出来,敬玄已经满头大汗。 拍拍屁股就准备走人,没见人李世民都先一步溜了么? 夫妇之间即将要爆发争执的时候,高挂免战牌,敬玄认为自己应该好好向李世民学习一下这方面的技能。 “哎,你去哪?东宫在这边!” 李泰一嗓子把敬玄给拉回了现实。 不由狐疑道: “不是陛下让你进来的?” 敬玄一头雾水,还以为是李世民在外头给这小胖子支招进来解自己之围呢。 “说什么胡话?本王来的时候父皇都走了,赶紧的,我大哥还在等着呢,哼哼,本王虽然乒乓球技不如你,可我大哥一定能打败你…” 李泰握了握拳头,露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小胖子等着自家大哥给自己出头呢。 “你大哥?东宫太子?” 历史上不是说李家这几个兄弟关系并不好么?夺嫡暗杀、栽赃嫁祸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怎么听李泰这口气好像很崇拜他大哥似的。 “就是刚才在宴会上给你递杯子的…” 李泰不由分说就把敬玄往东宫方向拖。 敬玄却若有所思,原来刚才那文质彬彬的少年就是李承乾啊,自己潜意识里还以为李承乾应该是一个面目凶兀,眉宇阴霾的野心家呢。 而站在立政殿门口朝这边张望的长孙,却是掩嘴轻笑: “倒是没看出来,青雀跟这敬玄似乎很亲密的样子…” “他二人最近天天吃住在一起,岂能不亲密?” 李世民不知从哪又冒了出来,背着手同样看著他二人远去的背影,感叹道: “少年人的情谊最是真挚,也不知他二人这份情谊能维持到几时…” 长孙听罢微微一怔,旋即笑道: “臣妾倒是认为青雀与他或许能一直延续下去,陛下可别忘了,青雀虽然在学问一途上聪慧无双,可人情世故方面却是差了许多,有这么一个志趣相投的良师益友与他相伴,是他的福份。” 李世民闻言侧身回望: “怎么?青雀也跟你显摆过了?” 长孙嗔怪的白了他一眼: “瞧陛下您说的,什么显摆啊,那门化学反应确实神奇,既能点水成冰,亦能化作花火炸裂,尤其是那个点水成冰术,能替宫里节省下不少用度呢,夏天再也不用费劲心思储存冰窖了…” “确有几分神奇之处,不过朕关心的并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李世民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一边继续说道: “朕关心的是这小子身上究竟还有多少对大唐有利的秘密,实不相瞒,朕已经派人去绛州追查他口中的那名白胡子老头是否确有其事,按照他的说法,那白胡子老头只教授了他一旬武艺就能有如此造诣,朕很好奇那白胡子老头究竟是谁!” “陛下莫非不信他?” 长孙疑声问道,刚才她见李世民与敬玄相处非常自在,还以为两人之间已经有足够的信任了,至少长孙没见过自己夫君亲自动手去别人怀里扒拉东西。 李世民摇摇头: “朕没说不信他,朕只是觉得他身后定然还有一群人,而这群人究竟对我大唐有无裨益还需仔细思量一番…” 长孙越听越糊涂,怎么好端端的又冒出一群人来了: “平阳敬氏的家底不都在北衙了么?臣妾可是听说他平阳敬氏就这一根独苗了。” “所以朕方才几次试探他,没想到这小子对权贵一点都不留恋,也罢,既然他能狠下心舍得与这些人完全割离,朕就让他当朕真正的女婿又如何?皇后,这小子比你想象得还要聪明,往后跟他打交道可得多留点心…” 李世民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他就奇怪平阳敬氏哪来那么多层出不迭的新奇玩意儿? 亩产千斤的粮食先不说,而且有些东西的材质根本就闻所未闻,光那个遇沸水而盈的乒乓球就已经足够神奇,何况还有自己怀里揣的神奇香烟,既提神醒脑,又做工精细… 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怎么可能是区区一人之力就能完成得了的? 长孙见李世民说得郑重,心里也跟着重视起来,刚才以为他们君臣二人是在玩闹,没想到暗地里居然还有这样一番交锋?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那敬玄才多大点,怎么连自己都没听出二人话里的隐意? 第0145章 孤今天还不信了 敬玄还不知道李世民在无中生有的给自己脑补背后势力,他才刚踏入东宫就被李泰给拉到了由两张桌子拼接成的乒乓球台前。 “这就是我大哥,还快见礼?” 李泰现在就一副地地道道的狗腿子模样,如果再把舌头伸出来哈两下气,活脱脱的一条沙皮狗。 “臣敬玄,见过太子殿下。” 敬玄微微一欠身,就重新抬起头悄悄打量起模样清秀的大唐太子李承乾。 才十一岁的年纪举手投足间已经十分得体,哪像李泰似的,正经起来也就只能维持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 过不了多久就会原形毕露,可关键是刚才李世民还让李泰从今往后教授自己宫廷礼仪,说是就当回报自己教他儿子化学学问的报酬… 你给点学费也好啊,谁要学这玩意儿? 简直是在遭罪,还说什么今后有了子嗣也不至于落得秉性跟自己这个当爹的一样,本县伯秉性怎么了? 就算自己将来有了儿子闺女,要学这些繁文礼节,我不会去请个宫廷老嬷嬷教么? 非要自己亲自上阵? 正在腹诽间,李承乾微微一笑,颔首道: “太平县伯免礼。” 然后就见他拍了拍手,有宫女立刻端着托盘出来,上面规规矩矩的码放着两副球拍。 他娘的,球拍的把手上还系了黄布,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皇家专用似的。 “就请太平县伯先挑吧…” 李承乾显得非常文质彬彬,特意让敬玄先选择球拍,皇家气质一览无余。 随手抓起一把拿在手里瞅了瞅,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挑的? 先前李世民只从自己那拿了一对球拍,显然李承乾这的乒乓球拍是他自己找人仿制的,上面连增加缓冲和弹性的橡胶皮都没有,就是光秃秃的木板子刷了一层桐油而已。 用这种球拍打球,一颗乒乓球能支撑着他玩几天? “来吧,既然太子殿下有雅兴,臣就陪你好好玩玩儿。” 敬玄说着就走到台前,顺手抓起乒乓球在手里搓了搓摆出了发球的姿势。 李承乾也不甘示弱,在李泰的加油助威声下,举着球拍也信步上前。 李泰灵机一动,突然叫道: “且慢,光打球有甚趣味,得加赌注!” 敬玄皱眉,这小胖子啥意思?变着法想坑自己是吧? 而对面的李承乾似乎早有预料,微笑着问道: “那青雀想要以何物为赌注?” 李泰沉思想了想: “就以乒乓球拍为赌注,敬玄,你要是输了就给我大哥一对父皇那样的球拍,若是大哥输了…若是大哥输了…” 李承乾立即接口道: “若是孤输了,就给县伯十两皇金如何?” 兄弟俩一唱一和,敬玄哪里还不明白他俩打得什么主意? 不就是眼馋李世民的那对真正的球拍么? 多大点事儿? 至于让一位太子外加一位亲王给一名小县伯演戏么? 即便李承乾贵为太子,可到头来也不过还是一个孩子,为了一点儿心头好,居然还演起了二人转… “好说,臣答应了!” 敬玄十分大气,想要球拍?没问题,先赢个你十回八回收点金子再说! 不得不说,李承乾的球技比李泰好太多了,扣、推,拨样样精通,也不知道是谁教的,一静一动还颇有点章法在里面。 只是这仍旧改变不了他是个矮冬瓜的事实,敬玄几次短球搓下来,先前还风范十足的太子殿下已经累的气喘吁吁,连头上的发髻都散了,现在看上去就像脑袋上扣了一根香蕉皮。 “太子殿下,你又输了!” 打了半天球,敬玄也累了,一屁股坐在台子上,朝李承乾伸了伸手: “刚说好的一局十两黄金,这都五局了,太子殿下是不是先把欠账给结了…” 李承乾张了张嘴,他刚才全身心投入到打球的过程当中去,压根就忘了这是赌局,在他看来,自己是君,敬玄是臣,即便自己输了,敬玄应该也不至于真的向自己开口要金子,可现在… “天色还早,县伯不如再与孤来上几回合如何?” 李承乾嘴巴哆嗦了两下,五十两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哪怕他身份贵为太子也有些肉疼。 更何况自己现在还未成年,东宫的用度皆是由母后操持。 若是让母后知道自己与人打赌输了五十两黄金,还不知道要怎么责骂自己呢。 “就是,再来几局,反正今日也赶不回户县了,大哥,再与他来几回合,了不起待会儿弟再帮你凑些金子!” 李泰看热闹不嫌事大,整个皇宫里头,他才是最想看敬玄吃瘪的那个。 敬玄眉头一挑,盯着满脸郁闷的李承乾: “真要继续打下去?” 李承乾闻言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弟弟,又看了看似笑非笑的敬玄,一咬牙,撸起衣袖沉声道: “再来!孤今天还不信了!” 第0146章 你想要这个球吗 吹着口哨,还不忘惦了掂手里沉甸甸的包袱,敬玄觉得这一趟东宫来得真是值啊。 进宫时两手空空如也,出宫时已是盆丰钵满,恩,像这种冤大头就得多来会他个几次! 李承乾连输十好几把,最后只好拿装饰在寝宫里的一颗雕花镂空金丝球抵账,这已经是他宫里最贵重的玩意儿了,听说还是十岁生辰时长孙送给他的… 被敬玄拿走时,李承乾心疼的就差抹眼泪了。 不过债主还是装作没看见,从李承乾的手里一把给夺了过来。 李泰这小胖子一直把敬玄送到了宫门口,天色太晚,他只能在皇宫里住一宿,明日再去户县。 “就送到这吧。” 敬玄抬眼看了一眼宫门外,那里已经有宇文家的马车等候多时了,国公府的马车,宵禁之后只要说明情况,还是能在街上跑一跑的,否则以自己的爵位,说再多都是触犯了宵禁条律,非得跟巡城武侯去京兆府走一趟不可。 “下次你要是再拿我当枪使,小心我告诉你姐!” 见李泰招呼都不打拔腿就要跑,敬玄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子把人给提溜了回来。 小胖子装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还冲敬玄眨巴了两下眼,抠着后脑勺疑声问道: “你在说什么啊?本王没听明白。” “还跟我装呢?” 敬玄没好气的上手揪住他的肥脸使劲捏了捏,疼得这家伙都快跳起来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让太子殿下跟我打球的?” 敬玄说到这里顿了顿,弯腰将脑袋凑到他跟前,盯着他瞄了半天: “可以啊,李青雀,咱俩才认识多久?你就学会利用我了?我虽然不知道你在太子殿下跟前是怎么贬低我球技的,但不得不说你成功了,现在太子殿下连皇后娘娘送的生辰礼物都输了,你准备怎么干?是不是打算再装作不经意的把这件事透露给陛下和娘娘?” 李泰身子一僵,垂着脑袋不吭声,那模样让旁边过路的宫人感到怪异极了,一位县伯居然在宫里当众训斥一位皇子,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不过敬玄这时候是真的很不爽。 莫名其妙的被人家当枪使! 先前还在想怎么李泰这小子一个劲儿的怂恿李承乾和自己继续赌下去呢。 直到后来李承乾因为拿不出那么多金子,这家伙出主意让他用皇后送的镂空金球来抵账。 这时候敬玄才弄明白这小胖子究竟想干什么。 期望这种东西很容易因为一件小事而发生改变,哪怕是亲如母子也不例外,只要这种让对方失望的事情越来越多,哪怕都是些小事,等到最后都会变成不可逆转的结局。 何况还是视亲情如草芥的皇家母子? “我现在非常想知道,你是单纯的因为这个镂空金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毕竟你大哥是因为你才输的,可怜的太子殿下哟,想为弟弟争一口气呢,反倒被弟弟给卖喽还蒙在鼓里呢…” 敬玄一边说一边偷瞄着李泰的反应,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深沉,这让自己以后如何与他来往? 万一哪天又把自己给卖了怎么办? 难不成还傻呵呵的帮他数钱? 果然,李泰被他这么一通挤兑,立刻抬起了脑袋,激愤的说道: “他怎么可能是为了我?他就是想要你给父皇那样的球拍!” “幼稚!” 敬玄鄙视般的看向他: “一副球拍才值几个钱?太子殿下要是拿十两黄金找我买,别说一副球拍,两副三副我都照卖,至于花这么多代价跟我打赌?再说了,以他的身份,即便不通过我,直接找你二姐要一副也不是什么难事,以我跟你二姐的关系,这点面子我还是会给的,犯得着要你在旁边上窜下跳?!” 李泰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可骨子里的倔强不容许他就这么轻轻易易的向别人低头,犹自争辩道: “他就是这样的,从小到大什么东西都是先轮到他,我都是捡他剩下的…” “所以你是想要这个镂空金球么?” 敬玄打开包袱拿出金球在他跟前晃了晃: “都这么大个人了,还玩球?” 李泰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急忙否认道: “一个破球而已,本王不稀罕!” “真不稀罕?” 敬玄一边说,一边随意把做工精美的镂空金球高高抛向空中,然后又接住,如此往复几次之后,李泰终于忍不住了,颤声说道: “你…小心些…别…别摔坏了…” “这是我的球,摔不摔坏跟你有何关系?” 第0147章 你就是我的人了 敬玄不依不挠,继续抛着球,这次他甚至从胯下反手接住,动作就跟杂耍似的,就差一丁点儿没直接掉在地上给摔碎了。 李泰一跺脚,愤恨的说道: “这是我母后专门命人打造的,如何能这般任人糟蹋?多少钱你开价,本王买了!” “不卖!我准备拿回去当球踢!” 敬玄嘿嘿一笑,拿着球转身就往宫外走,丝毫不理会在身后大呼小叫的李泰,这小胖子,只要是冲着这颗球来的那便还有得救,否则自己真的得跟他划清界限了。 出了宫才刚走到宇文家的马车前,敬玄一下子就乐了,这车夫是熟人啊… “嘿,大嗓门,怎么,已经升迁到车夫这个位置了?你驾驭得了这份职业么?” 车夫正是先前在宇文士及府上当门房的孙午,这家伙一看敬玄来了,诚惶诚恐的赔笑道: “姑爷,您就别跟小的一般见识了,上回小的不知道您的身份,冲撞之处还请姑爷多包涵…” 敬玄呵呵一笑,伸手替他掸了掸肩头上的灰,把这家伙吓得一哆嗦,当场就要给敬玄跪下赔礼道歉。 “别,快起来!跪什么跪,本县伯是在给你开玩笑呢…” 敬玄将他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 “本县伯欣赏你还来不及呢,怎会怪罪?小瞧了本县伯不是?” 孙午一听,狐疑的看向敬玄,见他面带笑容不似在逗弄自己,大着胆子试探性的问道: “姑爷当真不与小的计较?” 这家伙疑心也忒重了… 不过还真是个当门房的料啊,遂郑重其事道: “真的,本县伯已经跟公爷指名把你当做嫁妆的一部分了,等将来我与你家小姐成婚了,你就是我的人了!” 孙午听罢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只听说过要丫鬟当陪嫁的,没听说还主动要车夫当陪嫁的,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 “怎么?你不愿意?” 敬玄虎着一张脸,故作不悦的问道。 “愿意,愿意,小的愿意!” 碰上这种好事哪还有不愿意的,国公府上下人太多,难有他孙午出头之日,如今能得未来姑爷看重,只怕很快就能出人头地了啊… “那就出发吧,跟太子打了几个时辰的球,饿都饿死了,连个晚饭也不知道招待一下,小气…” 敬玄故意嘟囔了几句,有时候得让属下听见,甚至是看见,你的路子究竟有多野,人家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否则跟着没前途的主家,谁心里都不踏实。 果然,孙午一听姑爷居然能跟太子殿下玩到一块去,心中立刻腾起一股自豪感,这还真是跟对人了啊,祖坟冒青烟呐,连驭马驾车的动作都变得轻狂了几分,活像跟太子殿下玩耍的人是他一样。 在孙午狂野的驾驶风格下,郢国公府上的两轮马车像一条疯狗似的在街上横冲直撞,幸好此时大街小巷都没什么人了,否则第二天说不定就有差役上门以危险驾驶罪把这家伙逮进大牢里。 就在敬玄屁股都快颠成两半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孙午掀开帘子将脑袋伸了进来,嬉笑颜开的说道: “姑爷,到了,小姐在门口等您呢!” 敬玄一听,也顾不得教育这个莽撞的家伙,立刻跳下马车抬眼望去,那站在大门口的美妙身影不是宇文修多罗还能是谁? “罗儿!” 敬玄大喜,有日子不见,这丫头变得愈发水灵了,真想啜上一口! “玄哥…” 宇文修多罗见敬玄当众叫唤自己闺名,脸颊腾起一团红霞,连忙快步迎了上来。 “怎么这么晚?宴会不是早就结束了么?莫非陛下又训斥你了?” 宇文修多罗关切的眼神让敬玄心中一暖,轻轻摇了摇头,闻着她身体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微笑道: “在东宫待了些时辰,耽搁了一会儿。” 敬玄说着手就自然而然的把上了她的腰,看得在门口当差的家丁们眼睛发直,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教训一下这个敢轻薄自家小姐的浪荡子,没想到孙午的大嗓门突然传了过来: “看什么看!?都把眼睛闭上!没看见姑爷和小姐有话说么!” 宇文修多罗也跟着一抖,甩开了敬玄抓过来的手,捂着脸飞快的跑进院里去了。 敬玄大怒。 他娘的,老子刚刚才升起来的一丝惬意就被你给弄没了! “混蛋!” 上前就踢了这家伙一脚,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活该当马夫! … …本周依然不上架 诸位开心否 第0148章 宇文士及的野望 宇文士及家的书房里,小老头正端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用嘴啜着。 这种油煎茶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既是撒盐又是泡肉桂的,还不如喝完鸡汤来的实在。 看着宇文士及那美滋滋的模样,敬玄胃里莫名其妙开始翻江倒海,看来得让你们尝尝什么是真正的泡茶了! 宇文普照也在书房,老头子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不然根本不可能把互相不对付的两个人叫到一起。 “今日陛下将裴寂贬斥到静州,你们可知为何啊?” 果然,宇文士及的确是打算提点一下家里的小辈,大家族培养下一代家主的政治嗅觉确实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敬玄一下子就来了兴趣,这种事情自己只是在地摊文学上看到过,亲身参与还是头一遭呢。 私底下宇文普照对宇文士及的称呼很随意,见老爹发问了,獐头鼠目的家伙立刻思索道: “阿耶,据孩儿揣测,陛下应当是在秋后算账,毕竟当初鲁国公遭劫,背后全是裴公一手谋划…” 宇文士及微笑着点点头: “不错,咱们这位陛下虽然看似胸襟宽广,但却也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裴寂这老东西当初三番五次找我们天策府的麻烦,活该落此下场!” 敬玄闻言低头皱眉不语,宇文士及当着自己面说出这番话,那是已经把自己当成自家人了,可平阳敬氏想要重新崛起,只能是借势而非仗势,更非趋势,如果今天自己附和起宇文士及,那么以后的日子恐怕就很难摆脱宇文家族的羁绊了。 毕竟聚众妄议天子亦或是妄议大臣,那都是在触犯唐律。 宇文士及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敬玄,也不以为意,复又笑道: “老夫其实是想问问,你们觉得现今朝堂上谁可接任裴寂三公之位?” 宇文普照一听,顿时有些激动,张着嘴结结巴巴的问道: “莫非…阿耶…您…” 敬玄先前并不知道裴寂的事,这会儿听宇文士及一说就明白了,小老头心中看来也是十分垂涎司空这个位置啊。 可敬玄却知道,李世民拿下裴寂是在给长孙无忌腾位置。 当初刚登基时,本来该是长孙无忌坐上房玄龄现在的位置,可李世民又怕别人说他任人唯亲,加上长孙无忌自己也知道论资历是比不过房玄龄等人的,所以主动避让了。 现在到了李世民补偿长孙无忌的时候了,如果拿下裴寂时长孙无忌也出了力,那事情就八九不离十了,小老头这是糊涂了啊,跟皇帝的大舅子抢官位?想什么呢! “老夫以为现在朝堂上有此资历的不过一手之数,不过老夫真正的对手却只有一人。” 宇文士及非常得意,手往前伸了伸,宇文普照立刻会意,取出香烟就给他点上。 然后敬玄惊奇的发现宇文普明这小子也染上了烟瘾,一对父子坐在那互相吞吐着烟圈,看起来极为怪诞。 “阿耶是说宋国公?” 也无怪宇文普照会这么想,论资排辈,宋国公萧禹的确有这个资格,不仅仅是因为功劳,人家好歹也是兰陵萧氏的大当家,不比宇文家差。 “宋公的确不容小觑,不过老夫说的却并非是他!” 宇文士及站起身来,在房间来回踱了两步,沉吟道: “宋公固然值得提防,可老夫担心陛下将高士廉召回长安。” “高郡公?” 宇文普照一愣,高士廉虽然素有威望,可在他心目中却是远远比不上自己老爹的,别的不说,光就爵位上就差了一个档次: “高郡公当初不也是被陛下贬斥出去的么?能这么快就回来?” 宇文士及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吾儿啊,你可别忘了高士廉乃是皇后娘娘的舅父,只要皇后娘娘肯说情,他回长安也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那该如何是好?” 宇文普照明显急了,自己老爹若是能拿下三公之位,他这个做儿子的在外头也会脸上有光,怎能被别人横插一杠!? “我儿勿急,老夫听说我儿与永宁郡公王珪之子交好?” “孩儿的确与王崇基有几分交情,阿耶是想?” 宇文普照心中立刻想到一种可能性,顿时眼前一亮。 宇文士及淡淡笑道: “当初高士廉离京就是因为私自扣下了永宁郡公给陛下的密奏,想来两家之间一定还有嫌隙,你近日可多约王崇基走动,假装透露口风就说陛下有意让义兴郡公高士廉接任司空之位…” “孩儿明白!明日孩儿就约他出来喝酒!” 宇文普照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如此,那你便先下去吧,为父还有几句话要跟玄哥儿交代。” 第0149章 我能说烂暴了吗 宇文士及又笑眯眯的勉励了自己儿子几句,直到宇文普照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这才转过身来,冲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敬玄笑道: “老夫这番安排如何?” 我能说烂爆了吗? 假装打瞌睡的敬玄立刻抬起头,迷茫的问道: “什么安排?郢公刚说什么了?今日太疲倦了,一不留神睡着了,还请郢公勿怪…” “滑头!” 宇文士及见他装傻也不生气,反倒是坐在他旁边十分有耐性的继续说道: “老夫让太原王氏出面去按住高士廉,难道不是一招妙棋?” 妙你个头啊! 你以为李世民会从你们几个老家伙当中挑一个司空出来? 人家李世民现在正是励精图治,大展鸿图的时候,巴不得手底下的官员趋于年轻化呢,怎会费尽心思给你们几个小老头做嫁衣? “妙妙妙,郢公手段果然高明,小子对郢公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宇文士及被他一通马屁乐得牙不见牙眼不见眼,正想摇头晃脑的谦虚几句,没想到敬玄接下来又问道: “那郢公又打算如何对付宋国公呢?据我所知,宋国公为人和气,可没那么多仇家…” 宇文士及一听,立刻嗤笑起来,摆出一副横铁不成钢的样子看向他: “你呀你,为人和气什么时候成了当官的优点了?他没有仇家老夫难道就不能给他找些对手?” 这小老头笑起来焉儿坏焉儿坏的,看得敬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这得学学,遂好奇的问道: “郢公打算如何给宋公找对手?” 宇文士及神秘一笑: “到时你就知道了。” 说到这,宇文士及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也趋向严厉: “你可知罗儿的阿目前几日进宫被皇后娘娘骂得狗血淋头?” 敬玄一怔,连忙摇头。 “那你可知为何?!” “为何?” “就因为你二人的婚事,皇后娘娘打算让罗儿以公主的陪嫁丫鬟身份一同出嫁,告诉老夫,你是怎么想的?” 宇文士及这时又不复先前阴谋家的味道了,这会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寻常操心儿女婚事的老父亲。 不过当李真的陪嫁丫鬟? 不用想也知道寿光县主肯定不会答应,长孙还真是霸道啊,让一位国公府的小姐给公主做陪嫁。 想到此处,敬玄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朝宇文士及一礼: “我自然是不会让罗儿没名没堂的嫁进来的,实不相瞒,这件事我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 宇文士及听罢立刻来了兴趣,他与皇家打交道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皇家因为谁松过口呢? “说来老夫听听?今日陛下叫住你就是因为此事?” 敬玄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北衙的差事我放弃了,籍此换来公主嫁入我府。” 宇文士及惊得手里的茶杯都掉了,却仍旧浑然不觉,“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急声问道: “你说什么?北衙的差事你推迟了?你打算用平阳敬氏的家底换公主入府?陛下已经明言是娶而非“尚”了?” 敬玄点点头。 那些老人手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先不说经过这些年还有多少人保留着对平阳敬氏的忠诚,就说这些只会杀人放火的家伙自己要来能干嘛? 平白无故惹人提防! 自己眼下最应该着手于打下新家族的基础,一个家族最基础的东西是什么? 那就是钱,有了钱什么都好说,至于官位爵位声望什么的,暂时还不在考量范围之内。 敬玄甚至相信,只要随着时间推移下去,即便自己不立什么旷世奇功,李世民该给的爵位一定会给自己,为什么? 很简单,还没有哪个公主的驸马上限只是一名区区的小县伯呢,连侯爷都少见,即便要熬资历,到后头最少也是一个县公傍身。 至于那个打火机,就当是添头了,反正等打火石磨光了,李世民还得乖乖给自己送回来,这个时代不是讲究宝物有德者居之么? 什么? 这么好的一件宝贝在你手上都散发不出光辉了,还好意思留着? 不过宇文士及听见敬玄肯定的答复后,神色立刻晦暗下来。 说实话他当初愿意主动牵上这门亲事,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平阳敬氏的暗谍势力,只要有了这股势力相助,宇文家从此就能高枕无忧,防患于未然,可现在居然说没了就没了? 在他看来,既然皇帝肯嫁女,那么必定会把暗谍交还给敬玄统领,可这小子居然就这么放弃了? … … 多关注书友圈,临时改更新时间会有说明 第0150章 进可令风云色变 大家族之间的联姻,通常要么是为了强强联手结成同盟,要么就是修复关系给双方一个回旋的余地。 宇文一族仗着祖上阔过,一直在吃着老本。 历经隋、唐两代战乱。 尤其是宇文化及杀杨广称帝之后迅速衰败,家族精英子弟已经愈发稀少,迫切的需要外部力量来支撑起宇文氏这个即将倒塌的大厦。 而敬玄就是这样一块被宇文士及看好的璞玉。 在宇文士及的计划中,敬玄在与公主成亲之后会顺理成章的接过北衙军权。 毕竟禁军这种护卫皇族安全的军队,只能是由皇族中人来担任。 不过这并不包括皇子,至于为什么,宇文士及清楚,李世民也清楚,甚至敬玄更加清楚。 只要敬玄接掌了河间郡王李孝恭身上的禁军统御之职。 那即便敬玄将来完全站在皇族那一面,可看在宇文修多罗的份儿上,也能稍稍往宇文家倾斜一点,至少朝堂上有什么风吹草动,能提前递消息警示。 不过显然宇文士及的计划落空了。 小老头半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敬玄见他这副模样,便打算起身告辞。 才刚走到门口,小老头又扑了上来。 用一种此前敬玄从来没在他身上见过的神情,恶狠狠的说道: “你实话告诉老夫,你有多大把握重振平阳敬氏?或者说你能把平阳敬氏壮大到何种地步?” 小老头这是要疯啊,下午才在李承乾身上见过同样的表情,标准的赌徒嘴脸! 为了让小老头安心,也为了宇文修多罗不被别人当大白菜一样拱了,敬玄停下了脚步,转过头一脸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进可风云色变,退可偏安一隅,不知郢公满意否?” 宇文士及一怔,敬玄此话寓意无限,方才自己话一出口就察觉失态了。 怎么反倒逼问起一介稚子来了,倒是没想到敬玄给出这么一个狷狂的答案。 遂,复起希望,再问: “多久为期?” “十年。” “何种地步?” “保宇文不灭。” 宇文士及笑了,淡淡一挥手: “去吧,十年老夫还等的起,但愿你不会让老夫失望。” 敬玄同样微微一笑,欠了欠身,转身大步离去。 等敬玄前脚一走,书房的暗门里突然钻出一名衣着华丽的老者,宇文士及见状连忙迎了上去: “淮安王觉得此子如何?” 老者正是宇文士及的老丈人淮安郡王李神通,不过两人年纪相差不过十多岁,所以宇文士及便一直以爵号称呼李神通。 “倒是有几分灵性,不过说话未免太轻狂了些,十年?十年后他也不过才二十多岁,有何底气敢放言保你宇文一族?” 李神通认为敬玄刚才就是在大放厥词。 不过宇文士及却不这么想。 以他对敬玄的了解,若非是有底气,否则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就像今日在宴会上时,还未见到那契芯何力就敢藐视对方,若非有极大的自信,哪敢这么狂傲? 就不怕输了打脸? 想到这里,宇文士及似笑非笑的问道: “那王爷是觉得太平县伯与罗儿不般配了?” 宇文士及其实对李神通没啥好感。 认为他不但刚愎自用,还自视甚高,也不看看自己打了多少败仗? 也不知道一天天在神气个啥? 换成是老夫,早就躲在家里没脸见人了,怎么还好意思跑出来指手画脚? 当初两家可是有诸多不睦,不过也正因如此,为了缓解两家仇怨,太上皇这才做主把寿光县主嫁了过来。 今日也是看在妻子的份上,宇文士及才让他躲在暗处观察敬玄,否则自己都懒得搭理他! 李神通冷哼一声: “陛下能看上的人,本王有何资格说三道四?本王今日来就是走个过场,省得那丫头天天来王府哭哭啼啼要本王替她向娘娘讨要公道!” “贱内给王爷添麻烦了,是仁人的不是,往后仁人一定对县主多花些心思,免得她再来叨扰王爷…” 宇文士及欠了欠身,朝李神通赔礼道歉。 这老头明里是在说寿光县主不晓事,暗地里则是在指责自己这个当人丈夫的没有尽到职责,可这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让自己去找陛下理论吧? 老夫头还没魏征那么铁。 “知道就好!” 李神通顺手将宇文士及放在桌上的一盒香烟揣进了自己兜里,自顾自的说道: “你刚说你想做上司空这个位置?” 宇文士及笑了起来: “王爷有何指教?” 这话他刚才之所以不避讳在暗中偷听的李神通,就是想给他提个醒儿,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希望老头子也能帮着说两句好话,毕竟众人拾柴火焰高不是? “本王不过一介致仕的老朽,能有何指教?走了,不必相送!” 李神通不置可否,对宇文士及眼中期盼的神色视而不见,甩着宽大的袖袍大摇大摆的就走了。 “这个老狐狸!” 宇文士及心中暗骂,一屁股坐回凳子上,皱着眉毛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第0151章 假山解锁新技能 敬玄从宇文士及书房出来,刚走到后花园。 老远就瞧见宇文修多罗站在假山下面往这边张望,原本冷冽的心头一下子又变得火热起来。 快步迎了上去,把这小妮子往假山后面一拉,趁着周围没人立刻就上下其手起来。 只要没人的时候,宇文修多罗还是很放得开的。 将脑袋搁在敬玄肩头上,任由他胡乱施为,偶尔嘴里还发出一丝细不可闻的娇哼。 霎时让已经与长沙公主同过房的敬玄变得更加大胆,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愈来愈不老实。 都说少年不滋味,可一旦滋了味,那就如同洪荒猛兽,很容易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还不可以…” 宇文修多罗见他居然要在这里解开自己的衣衫,吓了一大跳,紧紧抓着身上的衣服不让他得逞。 又是这句话! 敬玄只当没听见,虽然不再剥她衣衫了,但却把她搂得更紧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小腹处传来的异样,宇文修多罗慌忙往后推开他,捂着一张小嘴惊恐万分: “怎么这么…” “这么什么?” 敬玄嘴角挂着坏笑,见她不敢往下看,还故意往前几步,故作遗憾的说道: “可惜了啊,人家公主可是已经见识过了,某些人连看都没看过呢…” 宇文修多罗脑子一嗡,难以置信的看向敬玄: “你说公主已经与你…公主的身子不是还在调养么?你们怎能…而且还没成婚就…就…” 宇文修多罗说不下去了,一颗芳心扑腾扑腾直跳,这也太大胆了吧? 万一被陛下知道怎么办? 万一公主有个三长两短又该怎么办? 敬玄心里偷偷一笑,本少爷说的公主可不是汝南公主哟,长沙公主不也是公主? 真是个傻丫头,不过话说回来,李真的确也见过了,还解锁了一项新技艺啊… “想什么呢?你当我是色中饿鬼啊?连还养着病的丫头都不放过?” 敬玄发现宇文修多罗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哑然失笑,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她胡思乱想的脑袋。 “那你们是怎么…” 宇文修多罗想不明白,作为长安勋贵二代中数一数二的美人胚子,她听过不少已经出嫁的闺友谈论房事,自问对人伦大礼还是有些见识的,直到敬玄突然伸出一只手指头塞进她嘴里,这才醒悟过来,双颊羞得绯红,在月色的照耀下更添一股别样的媚态。 “今日很累,一大早就往长安赶,去了趟王府又进宫与人打了一架,下午又被拉到东宫陪太子打球,好不容易到你家,屁股还没坐热又被你爹拉去书房…忙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上呢,好不容易熬到只剩咱们俩人,你又…唉…” 敬玄作出一副幽怨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宇文修多罗却是当真了,抓着衣角扭扭捏捏的说道: “你…你别…别这样…我…我照做…就是了…” 宇文修多罗说罢便蹲下身子,主动解起了敬玄的腰带… 当外头传来第二遍打更声后,敬玄神清气爽的牵着宇文修多罗从假山后面钻了出来。 “我…我带你去客房吧…” 宇文修多罗低着头理了理穿在里头的胸衣,手里捏着的丝绢还不忘在胸口擦拭了两下,直到彻底看不出什么异样后,这才抬起头。 看向敬玄的目光依然炯炯有神,虽然刚才二人没有突破最后那一步,可宇文修多罗觉得自己已经是他的人了,动作也像个小妻子似的,还帮着敬玄紧了紧腰间的束带。 “怎么?刚才还不够?还打算服侍夫君我就寝不成?” 得了便宜还卖乖,敬玄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贱。 没成想宇文修多罗突然胆子也变大了,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嗔怨: “妾身也想服侍夫君就寝,怎奈夫君办事不力,至今都无法迎娶妾身过门,妾身…妾身都等不及了…” 敬玄脸色一僵,什么叫办事不力? 凡是总得有个过程不是? 总不能今天说成亲马上就能成吧? 又不是乡下村民讨媳妇,找个媒婆一说第二天就能睡一个炕上? “呃…再等等吧…快了…至多明年…我一定想办法…” 敬玄话还没说完,宇文修多罗突然放开他的手臂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骗到你啦!” 说完就一溜烟的跑没影儿了… 第0152章 好一件偷窥神器 关中的天气已经带着丝丝凉爽,这几日接连下了几场秋雨,已经洗去了空气中的炎热,趁着今日无风,敬玄起了个大早,打算去山里试飞一下无人机。 虽然以前没怎么玩过无人机,但多多少少对这些高科技产品也有一定的了解,像这种高空专业航拍器,若是要升空,还得往地方上报备批准。 好在这个年代没有空域管制部门,只要自己飞得高些,谁都会以为是一只没见过的大鸟,毕竟唐人的视力普遍都不怎么样,这是肉吃少了的缘故。 手上提着的黑色箱子尤为引人注目,一向好奇心比较重的青花,见少爷要出去,慌忙跟了上来: “少爷可是要出去?要不要奴婢帮着套马车?少爷你这是提的什么?奴婢帮你…” 这丫鬟自从上次被长姐狠狠训斥一通后,已经愈发的像个童养媳了,其勤快程度远超海底捞的服务员。 “不用管我,就随便走走罢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其实这个时代最讲究的就是尊卑有别。 敬玄发现自己越是对她们好,她们越会感到惶恐,所以语气上也不复之前那般客套。 反正自己每个月还要给她们份例,就当作是老板与员工之间的关系好了。 无人机这玩意儿怎么说也是超越时代的产物。 为了不被人看见,敬玄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爬到了牛首山顶上。 在确定周围无人尾随后,这才打开箱子小心翼翼的把家伙什给取了出来。 这款无人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贵… 全套配件加起来足矣换一辆小汽车了。 因此敬玄在组装调试的时候,严格按照说明书上的指使进行安装,生怕出错,这一磨蹭,不知不觉间就又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不得不说这款无人机各方面性能都十分优秀。 满电状态下可连续航行半个时辰。 实时高清画面一对一传导功能。 还能对指定的人或者动物进行红外追踪。 最大可操作距离七公里。 不过敬玄认为这个最大航程还有待商榷。 这只是后世的标准,甚至限制五百米的高度也只是因为怕飞手们影响到民航飞行器的安全而已。 这个时代既然没有民航,那就更没有雷达识别了,也不怕被抓进号子里背什么航空安全管制条例。 总之就是想怎么飞就怎么飞,而且还没那么多信号波段干扰,区区七公里? 不存在的! 怀着激动的心情,敬玄操纵遥控器第一次放飞了手里的四轴航拍器。 嗡嗡嗡的螺旋桨声惊动了在树梢歇息的鸟儿,它们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个黑乎乎的家伙,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跳来跳去。 经历了最初的不适应后,一直左右摇晃的无人机终于趋向于平稳,敬玄开始慢慢的推动摇杆,想让它飞得更远些。 飞在空中的无人机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单纯用肉眼已经看不太清楚了,敬玄打开了遥控器上的屏幕,随着大疆的标志在屏幕上一闪而过,画面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涝河? 敬玄辨认出画面上显示的地标后,干脆操控起无人机沿着河道朝自家方向飞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靠近别院附近的林子边上就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敬玄降低了无人机的高度,打算仔细观察一下李泰这家伙蹲在那干什么。 莫非又在做实验? 待画面放大后,敬玄觉得自己眼睛快要瞎了… 这死胖子怎么在野外大便? 家里又不是没有茅厕… 等看到这家伙手上搓成一团的草纸之后,敬玄不禁哑然失笑。 前两天被这死胖子发现自己拿他草纸如厕,还冲自己发了好大的火,没想到现在自个儿也偷偷用上了,这是怕被本少爷发现丟脸么? 敬玄决定好好捉弄一下他。 手上微微一松,无人机就快速下降。 嗡嗡嗡的声音很快就吸引了李泰的主意。 这家伙满头大汗的抬起脑袋往上一看,吓得脸上的肥肉都在哆嗦,慌忙用手上的草纸砸向无人机。 不过可惜没砸到,敬玄嘿嘿一笑又重新拉高了无人机。 这小胖子见状连忙提起裤子就跑,连屁股都不打算擦了… 捉弄完李泰,无人机又飞到别院上空,这次敬玄特意提升了高度,免得设备真的被莫名其妙的砸坏了。 两根手指一拉,将画面放大,别院内一片祥和,丫鬟洗衣的洗衣,做饭的做饭,李真也拿着个陶罐抱在怀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时不时还冲流莺在说些什么… 这画面实在没什么可看的,敬玄正想回收无人机,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人影,心下一热,干脆又操纵起无人机往长沙公主的院子方向飞去。 路过伍娃子家时,还特意降低了高度想看看这家伙是不是又在挨揍,没想到他家院子里坐满了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伍娃子正端着盘子毕恭毕敬的给他们端茶送水。 莫非是亲戚? 咦? 云叔怎么在刘寡妇家的院子干活? 敬玄也没多想,继续操控无人机往目地飞去。 长沙公主的院子比自己的别院又要大上许多。 不但前后院泾渭分明,更添有亭台楼阁,假山水池。 而且这水池还是从外头引的活水,清澈透亮,而长沙公主此时正穿着比基尼悠闲的泡在水池里,旁边还有几名妇人,也是同样打扮,看长沙公主与她们一副有说有笑的样子,身份应该也十分尊贵。 不过敬玄此时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长沙公主曼妙的身体上。 自打上回有过肌肤之亲后,敬玄老是想起那一夜的旖旎,好几次都恨不得敲开她的门再回味一下那让人欲罢不能的滋味。 只不过考虑到与这女人打交道并不简单,这才勉力忍住了,谁知道下次她又会怎样要挟自己? 不过暗中偷看应该也没什么… 那天夜里天太黑啥也没看清… 挺可惜的… 下面的长沙公主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被一条色狼偷窥。 她从水池里站了起来绘声绘色的再给其余几位妇人讲述着什么,说到激动处还比划了两下,波涛起伏之下更显澎湃,敬玄觉得自己快要流鼻血了… 第0153章 棍棒底下出孝子 “少爷,大娘子派人捎来口信,说您要的那些人手已经都挑选好了,问您打算什么时候要呢,属下也好给那边回话……” 周巡昨日刚从山上换班下来。 这个月接替他看守祖坟的是陈荼。 家里拢共就这么几个人手,还要分出去看阴宅,敬玄觉得自己大概是满大唐过得最落魄的伯爷了。 “尽快吧,要不让他们明天就过来如何?” 敬玄实在是不想等了,这再拖来拖去很快就会到年尾了,白白浪费几个月时间。 “可…” 周巡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说道: “三五十号人,咱们院里住不下,而且都是以妇孺居多,要不少爷您再缓缓?先修些能住人的地方?” 这倒是,敬玄满脑子想着尽快把种子播了,压根就没想过人家也是拖家带口,也需要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否则凭什么替你这个二世祖卖命? “这倒是我疏忽了,这样吧,一会儿你让云叔去县里找找权县令,问问他能不能帮着买些现成的屋子,若是有现成的,再想办法布置些日用器具,总不能亏待大家伙儿不是?” 周巡听罢大喜过望。 这次他的家眷也会一同过来,所以刚才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还以为少爷要让大家伙儿都挤在前院呢,没想到少爷想得如此周到。 一边朝敬玄躬身道谢,一边拖着一条瘸腿快步往外面走去,估计也是急着去想把事情办成。 这就好,想要干成一番事业,光自己这个家主急性子不成,就得全部动员起来! 就在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 敬玄好奇的走到门口放眼望去,李真正举着铁勺把李泰撵得上窜下跳呢! 怎么了又? “小胖子,又惹你姐生气了?” 敬玄笑吟吟的抱着双手,倚靠在门框上瞧热闹。 李泰这小子有时候就是欠收拾,得多挨揍! “快!快拦住我姐,她疯了!” 李泰一见到敬玄,立刻风风火火的朝他这边冲来,想把敬玄扔出去做挡箭牌。 敬玄嬉笑着朝他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赶快过来。 小胖子没多想,抱着脑袋就往这边跑,没成想刚跑到跟前,敬玄突然跳起来在他肩上一按,整个人从他脑袋上胯了过去… 李泰顿时大怒: “你竟敢拿本王当桥马!?” 敬玄还没说话,李真已经追了上来。 一张静雅的脸蛋儿不知道因为啥,气得双颊绯红,指着李泰娇喝道: “少在这耍你那王爷脾气!看我今天揍不死你!” 怎么了这是? 敬玄先前还以为他二人只是随意打闹,没想到公主殿下看起来似乎动了真怒,连忙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想问个究竟。 “你问他!” 李真气呼呼的挣扎了两下,但却拗不过敬玄的铁爪,只得愤恨的把手里铁勺扔了过去,不过却砸了个空。 敬玄见状只好朝李泰使眼色,让他赶紧说说究竟什么情况,万一待会儿李真怒火攻心,又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我大哥来信了…” 李泰垂着脑袋看向自己的脚尖,不敢和李真对视。 敬玄恍然大悟,又问道: “太子殿下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李真气急败坏的瞪着李泰: “承乾信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希望用铜钱赎回那颗金丝镂空球,还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帮帮他…” 李真说到这里,长长出了口气,仿佛是在缓解胸中的闷气,然后一字一顿的喝问道: “李青雀,你为什么要怂恿承乾参与赌斗?你可知母后已经知道此事了?” 李泰身子一颤,结结巴巴的抬起头: “母…母后这么快就知道了?” “你以为呢?这世上难道就你一个聪明人?” 李真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不清楚,母后虽然没有明说,但定然也会因此对玄哥不满,这回你不但害了承乾,还害了玄哥,你说,姐姐该不该揍你?!” 敬玄一听,立刻松掉了抓住李真的手,砸吧着嘴,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 “这家伙屁股上肉多。” 说完便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没一会儿,身后便传来了李泰的惨叫。 活该! 若是被当今的皇后娘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现在就可以拿起电棒往自己身上的要害捅了。 得罪大唐最大的地主婆那后果不是说说而已。 至少以后自己想干什么事都会举步维艰,连宇文士及家的河东狮都经不起长孙的狂轰乱炸,自己这种亚成年的小橘猫就不要主动找不自在了。 得想想法子才行。 本来最初只是想给李泰一个教训,可后来觉得那颗金丝镂空球确实精美,当做给宇文修多罗的聘礼正逢其时,谁让这妮子也摸索出了一门床第神技呢? 目前看来是不成了,把皇后给太子的生日礼物据为己有,是觉得自己头铁吗? 来到前院里,阎诃正解着平板马车上的绳索。 他刚从长安回来没多久,冷不丁见敬玄从后院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一脸担忧的问道: “少爷,这么打没事吧?越王殿下毕竟身份尊贵,陛下若是吃罪下来…” 敬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谁家的姐姐不揍几回弟弟?操什么闲心呢?有事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没听说过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话么?” 阎诃一怔,心说,那可是皇后娘娘亲子啊,跟寻常百姓家的傻小子能一样么? 刮到点皮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敬玄也明白他隐含的意思,李真哪怕再受宠,那也只是庶女。 她的母亲只是当年唐国公府上的丫鬟,而李泰就不一样了,皇后所出。 虽然按照说法只有李承乾这位长子才能称得上嫡子,可李泰的身份摆在那,而且其受李世民两口子的疼爱程度,并不亚于李承乾。 不过敬玄却没有这方面的担忧,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这个意识。 在他看来无论嫡子庶子,那都是自家的孩子,就跟前妻,续弦生的一个道理,难道就因为不是一母所出就区别对待? 他担忧的是皇后会不会因此对自己产生什么莫名其妙的看法。 … … 新的一周求打赏月票 能不能晋级下一轮就靠弟兄们了。 第0154章 打死黄盖的周瑜 总之皇家这种怪物,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不过敬玄倒是打算一视同仁,自己将来最少也会有两个老婆。 若不早些把公平公正这股新鲜的风气吹到自家后宅,迟早电视上的宫斗情节也会出现在自己家。 就像李道宗家里一样。 虽然其中有一方是自己血亲,但敬玄还是不提倡这种行为。 不过这不妨碍他嘱咐王府的下人一定要时常紧闭门窗,再多给王妃的塌前烧炭取暖。 “快说说,我让你去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敬玄见他还发愣,忍不住踢了他屁股一脚,问正事呢,发什么呆呢? 正神游天外的阎诃回过神来,捂着屁股满脸幽怨,这少爷怎么动不动爱踢人屁股? 以前陛下、老爷可都没这毛病,到底是跟谁学的呀… 不过他嘴上还是回答得十分爽快: “都办好了,属下已经与那几坊的坊官签订了少爷您说的那种合同,他们负责收集坊里铁匠们剩下的炼渣,然后每月初一,十五分别运一趟,钱一月一结,按车论…” 敬玄听罢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百骑司出来的人办事效率就是高。 虽然不知道那些坊官会以何种价格收购铁匠们的东西,但只要能大量收上来就好。 省的自己再找人挨家挨户的去搜刮,自己吃肉总得给别人留点汤喝不是? “不过少爷,您说的那水泥工坊到现在还没开建呢,咱们现在这样大规模的收购是不是不太妥当?” 妥当? 这世间做生意的哪有什么妥当不妥当的? 等别人发现炼渣这玩意儿有妙用之后,那就会坐地起价了。 说不定某些有心人会通过水泥工坊进出的原材料推断出水泥的配方。 这本就是个一锤子的买卖,指望水泥工坊挣大钱,那根本就不现实。 真正值钱的还是水泥制造出来的东西。 自己卖的是设计,是理念,是生活方式。 试想一下,本来大家伙儿都在用瓦片遮风挡雨,突然冒出一个异类给自家盖起了小高层,这种鹤立鸡群的举动会立刻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他们会一边骂你,一边暗自想象着自己也住上小高层的场景。 这时候小高层又建了许许多多的小高层表示可以卖给大家伙儿,那有条件的谁不想来一套? 总不能一直住在别人脚下吧?都是长安城的大老爷,谁就该比谁低上一头? “先收着,到时候只怕还不够用呢,再说了,建个水泥工坊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只要原材料备齐,几间挡雨的棚子一搭,敬玄就敢开工。 了不起再找石匠打些磨盘就是,至于包装什么的那就不必了,反正都是自家用,堆在船上用布料一挡,根本就不用费那个事儿。 敬玄想着想着就打算先去外头看看。 废渣本身不值几个钱,可这玩意儿要是堆太多,那些渣滓铁锈什么的融进耕地里可就要不得了,会极大的损伤地力。 “少爷,这回属下进长安听见到处都在传颂少爷您三招败退突厥大将的事迹,您给属下讲讲呗?” “哦?” 这事儿怎么还传到宫外去了? 敬玄回过头,哈哈一笑,摆摆手故意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状: “有什么好讲的,无非就是神龙摆尾而已…” 神龙摆尾? 阎诃张大了嘴巴。 之前少爷向老云学这一招的时候他也在旁边看,不过是很寻常的招式啊? 自己当时还暗中笑话来着,难不成少爷真的依靠这一招击败了突厥高手? 可那也才一招啊?不是说的三招吗? “你不信?” 敬玄摸了摸下巴并不存在的胡须,一脸的风轻云淡: “一招不够那就再来一招,本少爷一直摆,直到把他打趴下为止,就这么简单!” 简单吗? 其实还真的挺简单的,至少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契芯何力真的挡下了,敬玄是真的打算一直神龙摆尾的。 有电棒,不,电矛傍身,又有塑胶手套,也不惧自身被电,怕个卵? “是是是,少爷果然威武不凡,属下对少爷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阎诃违心的恭维了两句,表情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少爷肯定是暗中还用了别的什么招式,只是不肯告诉自己罢了,一定是这样… 敬玄见他不信,也懒得解释。 身为一家之主怎么可能什么都往外讲? 哪怕是家臣也不例外,有些秘密就应该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历史上那么多雄才大略之辈,不都是被掌握自己秘密的手下给掀翻的吗? 事实上那天从长安回来,敬玄心中就一直在想这么一个问题。 那就是李世民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甚至是当着外使的面,将一位大唐的股肱之臣给放逐? 裴寂本人为大唐立下多少功勋就不用多说了,勉强支撑得起那句国家之兴是其所谋。 而裴寂身后的河东裴氏那可是豪族中的豪族,大户中的大户,这几百年来出了多少惊才绝艳之辈? 当年与琅琊王氏齐头并进,家中更有最负盛名的八位饱学之士,与琅琊王氏八骏合称八裴八王,远不是平阳敬氏这等隐于世间的黑暗家族所能匹敌的。 敬玄思来想去,觉得李世民要么是在敲山震虎,要么就是在宣赫声威,毕竟都登基好几年了,那些武德死忠要是还看不清眼前的形势,就活该被贬斥到羁縻州去与土著为伴。 当然。 也有可能是苦肉计。 就像周瑜打黄盖那样,故意做戏给突厥人看。 从宇文士及的描述当中可以看出来,当时有好几波人马都为他求情。 连越国公汪华这种一直蛰伏在水里不声不响的千年王八都钻了出来。 可见李世民的确是想让突厥人看见大唐君臣不合的一面,这样一来突厥内部就更加有理由出兵了,而大唐则也好在这边张开口袋将其一网打尽。 还是太年轻了啊。 跟这些老江湖没法比,这也是敬玄至今仍旧不愿意出仕的根本原因。 眼下自己的手段根本无法跟这些从乱世中走过来的大佬们同台竞技。 要不慢慢熬死他们,要不就先壮大自身,否则等到某天自己也像裴寂一样被人家拿出来作法,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 不过裴寂肯定是回不来了,谁让李世民这个当周瑜的是真心想打死黄盖呢? 第0155章 能吃人的大怪鸟 “骗你做甚?那天我真的看见了长着四只翅膀的怪鸟!唉,你别不信,本王还没说完呢…” 李泰一瘸一拐的拉着敬玄。 非要给他讲讲自己先前碰上的怪兽,本来昨天他就想说的,可被李真揪住给暴打了一顿,惨叫了一天。 “这世上哪有长着四只翅膀的鸟?读书读傻了?” 敬玄嘴上表示不相信,其实心里正偷着乐。 这小胖子看来也不是样样精通嘛,至少眼神就不好使,居然能把无人机当成怪鸟。 “我说的是真的!就在院子对面的林子里,不信我带你去看!” 李泰说着还用手比划了那只怪鸟的大小,不到两尺见方的无人机愣是被这家伙夸张到了一丈方圆。 “你跑林子里去干啥?” 敬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林子里虫子多,你不是最讨厌虫子么?” 李泰脸一红,犹自辩解道: “本王去看风景不成吗?谁知道那里头居然钻出一只怪鸟,不但嗡嗡嗡的叫,还一前一后长着两对翅膀,若非本王眼疾手快,用石子儿打跑了那只怪鸟,只怕这会儿都成为它的盘中餐了!” 见这家伙越说越夸张,敬玄不禁好奇道: “什么样的大鸟能把你这么胖的家伙给吞了?再说了,这附近有这么大的鸟,怎么别人没看见偏偏就你看见了?还有,一片乱七八糟的林子有什么风景可看的?” 李泰气得嘴皮子抖了两下,刚要反驳,又听见敬玄阴阳怪气的声音又传来: “是不是又躲在林子里偷吃东西?早跟你说过要注意节食,你非是不听,看吧,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专门派出一只大鸟来收拾你…” 偷吃什么啊,自己当时明明在… 不对,这家伙难道发现了自己也用草纸解手的事了? 所以才故意这样说的?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自己每次都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去的? 聪明的李泰立刻想到一种可能性。 非是他故意要躲着敬玄,而是不得已为之,如果自己用作文章的草纸擦屁股这件事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会被文人们戳着脊梁骨痛骂的,那到时自己在士人圈子里的名声就全毁了。 见小胖子脸色阴晴不定,敬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我不信,是你越王殿下所说的内容实在太过诡异,若非是见到实物,本县伯是决计不会相信这世上有那么大只鸟儿的,行了,玩儿去吧,说不定待会,你又能碰上别的什么怪物呢?” 李泰见他竟然出言嘲讽自己,愤恨的说道: “不信算了!这就去找人逮那只鸟,等本王逮住了看你还敢笑话本王不!” 小胖子气冲冲的夺门而去,路过院子时,还不忘抓了一把正在晾晒的粮食。 敬玄顿时讶然,你捉得到才怪,哪怕就在你跟前飞来飞去你也毫无办法,想用粮食当诱捕无人机,真他娘是个人才! 而一直在竖起耳朵偷听的李真坐不住了,李泰一走,她就紧张的围了上来,惴惴不安的问道: “青雀莫不是被我打傻了吧?我记得昨日没打他脑袋啊?” 敬玄哑然失笑,搂着她的肩膀轻轻笑道: “或许这家伙脑子长在屁股上也说不定呢?” 李真闻言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哪有你这样说人家弟弟的,一点儿都不正经…” 正经? “那本县伯就跟你这位公主殿下好好谈一下正事儿,毕竟你可不止青雀这么一个弟弟。” “你是说承乾?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那颗金丝镂空球你还给他好不好?” 李真知道敬玄对那颗金丝镂空球并不感兴趣,否则拿回来之后怎会随意放在卧房的桌上动都未曾动过。 “还给他?” 敬玄摸着下巴想了想,故作心疼的模样: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赢回来的,怎么能就这么轻易还给他?传出去本县伯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李真虽然长年养在深宫中,不怎么通晓世事,可也被敬玄的话惊掉了下巴,一位县伯跟太子殿下争甚面子? 表情惊疑不定的望向他: “玄哥你是认真的?” “当然!” 敬玄皱着眉头,背负双手绕着屋子来回走了两圈,说实话,这还真的关乎一点面子问题。 如果自己迫于压力就这么把金丝镂空球交回去,那往后皇家只怕会越来越过份,可能自己一旦弄出什么好玩意儿都会被人家横插一杠分一杯羹。 李承乾还是个小孩子敬玄自然不放在心上,可皇后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若给她一种自己极好说话的印象,往后恐怕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毕竟自己很快就会成为她名义上的女婿了。 “承乾说了会拿钱赎回来,就像上次那样,之前武夫人不也拿了六百贯赎回嫁妆么?” 李真还想再劝,她是真不愿意看到敬玄为了一颗金球就跟皇后太子交恶。 “这不是钱的事儿…” 敬玄皱着眉回了一句。 不是钱的事? 李真明显不信,这些日子敬玄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不但四处变卖祖产筹钱,每到晚上还在书桌旁勾勾画画说要挣大钱… “我那是在构思美好的明天,谈钱多俗气?” 敬玄思前想后,最终咬牙道: “这样,你让李泰亲自带着金丝镂空球给太子送回去,另外再给太子送一副乒乓球拍过去,还有球也给一打…” “金球送回去就行了,干嘛还要送球拍?家里都没几副了…” 先前还在嫌弃敬玄钻进了钱眼子,可一听他说起还要往外送东西,李真就觉得有些肉疼。 这确实不是钱的事,她都听敬玄说了,这些东西是送一件少一件,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世上不可能再有这样的东西,弄得她都想进宫,去把自己父皇拿走的球拍给要回来了。 “我这样做自有深意,太子殿下的赎金就不要了,但记得一定要让越王亲自送过去,他若不肯,你就押着他去,最好今日就送去!” 李真听得一头雾水,可敬玄斩钉截铁的模样让她下意识就点头答应下来,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那我这就去更衣准备进宫。” 第0156章 突然到访的纨绔 李真当天下午就带着李泰回长安了。 纵使李泰这小胖子有万般的不情愿,可依然架不住李真手里握的大铁勺。 敬玄是亲眼看到李真把大铁勺揣在书包里的,后背露出来的把手活像挂了一柄大宝剑。 据说是怕李泰半路溜了,不过临走时,还不忘给她老爹装了几盒烟。 姐弟二人刚走没多久,程处默就带着一帮纨绔登门拜访了。 程处默、柴哲威、张大象…都是上回在含章殿吃过亏的将门二代。 这帮家伙一进门就瞪着眼睛四处打量,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看什么呢?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因为上次见过一面,敬玄说话也变得很随意。 跟什么身份的人打交道说什么样的话,这是敬玄最近才摸索出来的一套行为法则。 若是酸不溜湫的,保管会被这群嘴碎的家伙奚落几句。 公孙衍垫着脚看了一圈,疑惑道: “权旭说你不但精通武艺,还知晓堪舆之术,弟兄们好奇,想看看你会给自己准备什么样的风水宝地…” 公孙武达教出来的儿子就是不会聊天,本少爷又不是快要嗝屁了,需要准备什么风水宝地? 当老子是皇帝啊,人还没死就开始准备地宫了? “屁的风水,就么一间小院子,比起程处默家的大宅子差得远了…” 不能说这事儿,一说敬玄就嫉妒得发狂。 十几万平米的大宅子,比自己这间乡下的太平县伯府大了好几十倍,真他娘的豪气! 而且敬玄还听说段志玄家的宅子,比程咬金家的还大,看来是得找机会像他请教一下持家之道了。 一听敬玄说起自己,程处默摸了摸后脑勺,咧嘴傻笑道: “那都是我爹置办的,跟我可没啥关系…” “屁的没关系,将来袭爵的还不是你,宅子不也是你的?” 张大象天生一张臭嘴,这一点跟他斯文儒雅的老爹相去甚远。 “都先坐吧,话说你们来某府上干甚?可是有事?” 敬玄一边招呼他们坐下,一边吩咐丫鬟端些茶汤来待客。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柴哲威搓着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弟兄们今日下差,想着没啥事儿,干脆过来拜访拜访你,怎么说上回也是你替咱们哥几个解了围,要不是你,咱们回家还得挨揍…” 敬玄恍然大悟,原来是来道谢的啊,故意往他们后面瞄了一眼,装作十分见外的样子: “大老远上人家里来怎么两手空空的?懂不懂规矩?” 几名纨绔一怔,疑惑的互相对视了几眼,不是说这太平县伯为人挺爽快的吗? 怎么还主动要起礼物来了?不过第一次登门拜访是该提点礼物,倒是自己孟浪了。 “这就出去打几只野兔给你当礼物如何?” 程处默与敬玄之前也接触过,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子,晓得他是在开玩笑,所以抡起袖子就假装要出去给他打兔子,反正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这还是老爹教的金玉良言。 敬玄嘿嘿一笑: “行,你去,哥几个就坐家里喝茶等着,你不回来我们就不开饭…” 众纨绔这才明白敬玄是在开玩笑,纷纷跟着凑趣,让程处默早去早回,长孙冲还一个劲的说要把自己的宝弓借给他… 几句玩笑话后,彼此之间就稍微熟络了起来,气氛也变得热切多了,张大象甚至还想跳出来和敬玄切磋切磋,被其余人给无情的嘲笑了一通。 “老玄,你当时是怎么想着用神龙摆尾接神龙摆尾的?实不相瞒,某那天回家后,连晚膳都没吃,躺在床上一直在想你跟那突厥狼崽子的比试,没道理啊,那突厥狼崽子怎么连如此平平无奇的招式都接不住?” 公孙衍瞪大了眼睛望向敬玄,期待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答,神龙摆尾这招他也会,怎么就没有敬玄那种摧拉枯朽的威势? 将门家的孩子三句不离老本行,又尤其是这种年纪的半大少年。 这群人中除了程处默已经年满十六,其余几个年纪与敬玄大都相仿,长孙冲甚至比敬玄还要小几个月。 没等敬玄回答,柴哲威就主动向他解释道: “这个问题某也问过阿耶,阿耶说这就是化繁为简,返璞归真,只要气力大,出招快准狠,哪怕是只会打闷棍也能打出个名堂来…” 敬玄顿时满头黑线,柴绍这是在夸人呢还是在损人呢? 什么叫打闷棍! 本少爷可是堂堂正正的,一棒子抽在那家伙身上,大家伙儿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第0157章 长乐公主她美吗 “对了处默,某前几日让人送过去的烟草种子种下没?” 听见敬玄发问,其余几人都向程处默投来羡慕的目光。 都是各府上的长子,虽然平时胡闹了些,但也不妨碍家中长辈对他们耳提面命,都从各自的渠道听说过这件事,说是一年能给家里带来好几千贯的收益。 “种下了,当天晚上连夜种的,就怕耽误了收成,我爹还专门吩咐了佃户日夜看守,连家将都派出去好几个…” 大家族啊,连专门耕种的佃户都有! 哪像自己,还得去找老人手,若是来年与李真成婚后,李世民还舍不得给自己封户,看本少爷怎么对你女儿,非得天天晚上折腾她不可! 敬玄恶狠狠的表情吓了众人一跳,程处默连忙站了起来急声问道: “怎么了?莫非哪里不对?要不我这就回去找我爹来?” “没什么…” 敬玄摆摆手。 上次让云叔去找权旭问房子的事,结果找遍全县都没有合适的。 户县还是穷啊,倒是有几户人家愿意出让房产,可要不就是离得太远,要不就是好几口人挤在一起,距离敬玄心目当中理想的家属院,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权旭倒是给出了个馊主意,说长沙公主那处别院那么大,若是能说服她出让一点,那一切都迎刃而解,只需要划个角砌堵墙就行了,进去就能住,根本不费什么事儿。 也亏这死鬼能想得出来,让一位国朝公主把自己的院子让出来给苦哈哈住? 当谁都是悲天悯人的大圣人呢?恐怕换作是自己都不会答应。 天色渐晚。 这群家伙还围在球台前嘻嘻哈哈的打着乒乓球,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敬玄心下会意,立刻让丫鬟们安排饮食,命阎诃把上回李世民他们没喝完的三勒浆也给搬了出来。 长孙冲人没多大点儿,但精神头却十足,一杆球拍使得出神入化,连连败退数名纨绔累的满头大汗,仍旧意犹未尽,见敬玄在看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释道: “小弟时常在东宫陪太子殿下练球,所以对此技有所擅长…” 原来是陪李承乾练出来的啊,还以为这小子天赋异禀呢。 不过敬玄越看长孙冲越想笑,在后世无数人都想给这家伙头上带一顶绿帽。 据说以李丽质为老婆的男主角已经快有一个师了,也不知道那位长乐公主究竟是如何的国色天香,才能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有机会还真想见见啊… “对了,你见过长乐公主没?” 敬玄嘴里突然蹦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长孙冲一愣,抠着脑袋不明白他的意思,此时他还没和李丽质订亲,压根就不知道长乐公主将来会是他妻子。 不过他还是答道: “见过啊,敬兄问这做甚?” “那…长乐公主她美吗?” 长孙冲更加糊涂了,一个不到九岁的小丫头有甚美不美的,但既然身为臣子,就不该妄议公主容貌,所以长孙冲迟疑了… 见他蹰踟不语,敬玄心下了然。 看样子长孙无忌还没把要跟皇家结亲的事告诉他,也是,李丽质目前年纪还小,李世民不可能现在就着急订下这门亲事,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以长孙无忌谨慎的性子应该不会提前说出来。 敬玄还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却被程处默拽着胳膊给拉走了,到了无人处,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爹不是说你与汝南公主私下已经有婚约了么?连陛下都首肯了,怎么还惦记上长乐公主了?你千万别给自己招麻烦…” 敬玄看着他关心自己的样子,心中微微一暖,这家伙倒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于是解释道: “就是随便问问,聊聊天而已,别多想…” “那也不成,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你今日这般打听长乐公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长乐公主起了什么心思,你要知道现在向陛下求娶公主的人家可不少呢,长乐公主更是重中之重…” 程处默似乎跟看上去的憨厚外表不太一样,莫非这家伙跟他老爹一样也有内秀? 敬玄正待试他一试,没成想这家伙接下来的话让敬玄对他彻底无语了: “这都是我爹告诉我的,还说咱们程家不求娶嫡亲公主,随便给老二娶个脑袋上有公主封号的就行了,要不你私底下问问汝南公主,看看她那些妹子们哪个想嫁到老程家来,聘礼一定给的足足的…” 这家伙说着还拍了拍胸脯向敬玄保证,说他们老程家不差钱… 第0158章 比三勒浆更加好 “今日诸位难得来一趟,乡下小院也没什么美味佳肴,就略备薄酒简单招待一下大家伙儿了,还望多多包涵…” 厨房根本坐不下这么多人,敬玄只得把新打的麻将桌搬了出来。 两张拼在一起,变成一个长方形的桌子,就将就着在院子里先对付对付。 敬玄坐在上首笑容满面。 若是抛开李世民他们,这算得上是自己来大唐的头一回宴客。 而且都是“同龄人”,说话也没那么拘谨,撸起袖子就招呼众纨绔开干! 一个个年纪轻轻的,却已经都是酒中豪客。 端起大碗便如巨鲸吸水,祝了酒之后,这才举起筷子杀向一桌子根本没见过的菜肴。 才刚吃了一嘴就纷纷举起大拇指,都以为先前敬玄说的薄酒是真的薄呢。 眼下的长安城,谁家请客不宰杀几头羊做个全羊宴? 哪有光是鸡鸭鹅鱼什么的,小家子气… 结果哪知味道竟然如此鲜美! 比家里的厨子简直不要好太多! 程处默尝了一筷子花椒鸡就再也停不下来,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还含糊不清的发出了几句赞叹,他现在真想立刻赶回去把自家的厨子给炒了,合着以前都是拿白水煮鸡在糊弄人呢?! “这些菜式究竟怎么做的?某以前怎生就没吃过这等佳肴?早知道就早些来拜访你了…” 柴哲威也赞不绝口,嗜酒如命的他,现在连香甜的三勒浆都顾不上了,抱着一颗鱼头吸得滋溜滋溜响。 敬玄淡淡一笑,心说,早些来还不一定能吃得上呢。 说实话敬玄自己本身不会几样菜,但没办法,谁叫走南闯北见识广呢? 操作技术不行,可理论知识在啊! 就这么靠着一张嘴,让李真和两个丫鬟把自己以前尝过的菜都试着烧出来。 经过无数次失败后,这才有了现在的手艺,虽然赶那些饭店大厨还差点火候,不过敬玄相信在自己的调教下,一定会锻炼出大唐最顶尖的厨娘团队。 “好吃就多吃些,以后想吃随时来,区区一顿饭而已,某还是招待得起诸位弟兄的…” 张大象心思活泛,听敬玄这么一说,放下了手中的鸭腿,疑惑道: “你不是挺有钱的么?我可是听说你卖那些琉璃珠子赚了不少钱,光长孙莹那一套嫁妆就卖了九百贯,据说还是郑丫头给的友情价,可把杜敬同那小子给乐坏了…” “不过就是变卖祖产罢了,不值一哂,再说了,某总不能一直靠变卖祖产过活罢?” 张大象一听,觉得他说的也是,变卖祖产那是败家子当中的败家子,连带着后人也会被人家说三道四。 见他说得这么可怜,其余几人也恋恋不舍的停止了狼吞虎咽,纷纷出言宽慰,大意是说什么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不过敬玄闹这一出可不是为了听这么几句不咸不淡的片汤话,眼珠一转就笑道: “所以某就想着要不要做做买卖。” “什么买卖?” 这里面手头最紧的就数公孙衍了。 他老爹大手大脚惯了,对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族人也出手阔绰。 前些年还帮着开了什么青楼,只卖艺不卖身那种,可光靠剑舞对击这些把式怎么可能招揽到客人? 人家楼子里的小娘子,吹拉弹唱样样都会,鬼才天天跑你这来看女人打架,所以一直是在赔本赚吆喝。 就这玩意,搞得他家里时常入不敷出,全靠陛下赏赐的那点田地过活,家当比起程处默、长孙冲他们差远了。 “伯伯这是重情重意,有这样的阿耶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换成宋国公那样的你就高兴了?对外人和气,对自己人呢?当年受萧铣牵连的那些萧氏族人的下场你又不是不知道,宋国公何曾过问过一句?” 张大象觉得公孙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人家兰陵萧氏为奴的为奴,流放的流放,也没见萧禹这位当朝执宰眨一下眼皮子。 “你说得容易,把那些族人给你,你要不要?” 公孙衍觉得张大象纯属吃了灯草灰,在放轻巧屁呢。 张大象脸一红,他有什么资格替别人豢养族人?但嘴上仍旧逞强道: “要!怎么不要,你只要敢送我就敢要!” 柴哲威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十分猥琐,冲敬玄嘿嘿笑道: “老玄,你府上不是缺人么?倒是可以替这小子分担分担,听哥哥的,保管你不亏,尤其是那几个会舞剑的小娘子,那身段,啧啧啧…” 几个纨绔说着说着题就跑偏了,各种荤段子张口就来,明明自己还没多大点,难道就比自己这个阅片无数的大前辈更加有经验? 程处默不耐这群混账玩意儿插科打诨,他深知敬玄拿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会差到哪去,又把话题给兜了回来: “给哥几个说说,究竟是什么买卖?” “酒。” 一听是酒,其余几人不禁大失所望,还以为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酒这东西能虽然亦有销路,可哪里比得过三勒浆这块金字招牌? “比三勒浆更加好!” 第0159章 胡人血统的嗜好 敬玄之前做过这方面的研究。 三勒浆这种略带酸甜的药酒,为何在长安能大行其道? 须知在两汉三国以前,生活在中原大地上的人们,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只喝粮食酿造的酒。 甚至是在未来的一千多年里,日常饮宴也是以粮食酒为主,比如五粮液什么的。 直到与李世民、宇文士及他们接触多了才发现,原来大唐的上层圈子里,大多都身具胡人血统,喜食腥膻气极重的牛羊,而且顿顿无肉不欢。 肉这东西吃多了容易不消化,所以三勒浆这种具有养脾健胃功能的药酒,才能占据市场主导。 不过敬玄打算彻底扭转这一局面。 自己箱子里的那些种子很快就要散播出去,到时候会掀起新一轮的饮食风潮。 人们的餐桌会逐渐变得丰富起来,到那时,粮食酒的春天就来了。 而且这玩意是储藏越久,味道越香醇。 以自己先进的酿酒技术,应该能将这个时代的粮食酒口感拉升好几个档次。 到时候卖一批,留一批,就像后世那个什么台酒一样,现成的营销经验,不用白不用… “比三勒浆还好?” 柴哲威明显不信,咽了两下口水,带着怀疑的目光问道: “可否拿出来尝尝?” “眼下是没有的,不过诸位要是信得过某,过些时日再来一趟,到时候请诸家弟兄品尝品尝…” 酿酒这个计划,其实早就在敬玄心里有大概雏形,只是最近事情多,一直没抽出时间干这件事。 暂时让三勒浆占据市场主导也没什么,酿造酒需要时间沉淀,可以适当的推出一些先打响口碑,哪怕折本都没关系。 等过个十年八年的,再把储藏酒拿出来,冠以多少年多少年的陈酿,然后炒作一番,只要口感还过得去,不怕不受人追捧。 现在之所以告诉他们,就是想通过这群纨绔的嘴中宣扬出去。 品牌效益在任何时代都是有人买单的,只要自己拿出来的东西都不是凡品,长年累月下去,这种观念就会深入人心,方法虽然笨了点,但谁让这个世界没有电视机呢? “酿酒倒是可以酿,只是现下朝堂政策收紧,禁止用粮食大规模酿酒,敬兄,你打算用什么来酿?蜀黍是不成的,年初朝廷才专门下了禁令…” 一直沉默不语的长孙冲好心提醒敬玄,他老爹长孙无忌时常跟他分析一些时政诏令,因此考虑问题也比其余几个只知道打闹的纨绔要全面。 蜀黍就是高粱的别称,黍,乃稷之粘者,亦有赤,其形圆润,温中,涩肠胃,止霍乱。 不过,长孙冲的担忧敬玄认为有些多余。 眼下自己只是做一番尝试,等成了之后再论其他,到那时,可再生的杂交水稻应该已经能铺开种植了。 像黍米这种产量低口感差的农作物,就应该被主流市场给淘汰了,用来酿酒应该也不成问题。 “这个山人自有妙计,贤弟就不用替哥哥担忧了。” 还处于保密状态的东西现在不适合拿出来显摆,只要这群家伙到时候能帮着自己抢占高端市场就够了。 酒过三巡,该说的都说了,一群纨绔又开始胡闹起来。 敬玄也被气氛带动,多喝了几杯。 一高兴,就从房里取出吉他。 准备当众献上一曲。 这群家伙就没有一个懂乐器的,见到敬玄抱在怀里的吉他还以为是什么龟兹胡琴呢。 将袍子随意插在腰间,就准备来一段胡旋舞显摆一下自己的酒量… 这回可算是明白胡旋舞为啥这么受大唐人民欢迎了,原来只是为了像同伴证明自己哪怕喝多了,仍旧能旋转屹立不倒啊… 轻轻一撩琴弦。 还别说,听起来真有那么一丝龟兹琴音的味道。 “敬兄还会使龟兹乐器,小弟对敬兄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敬兄,饮胜!” 长孙冲明显喝多了,摇头晃脑的起身就开始手舞足蹈,也是,龟兹乐器有竖箜篌、琵琶、五弦、笙、笛、箫、篦篥、毛员鼓、都眃鼓、答腊鼓、腰鼓、羯鼓、鸡籹鼓、铜钹、贝、弹筝、候提鼓、齐鼓、檐鼓等二十余种,他认不全,有所误会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敬玄却不是要演奏什么胡旋舞曲。 右手轮指一拨,一首《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渐渐奏起。 曲子时而细致入微,时而气势恢弘。 深沉反复的震音中充满对历史沧桑的感慨,也让原本闹哄哄的几名纨绔安静了下来,纷纷沉寂在这静谧的夜色中,跟随敬玄的琴音一起感受那古朴沧桑之意。 过了好半天,一曲终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敬玄的眼神也变得更加钦佩。 这他娘的简直就是全才啊,还没听过这么动人心弦的曲子呢,纷纷向他打听这首曲谱叫什么名,回去也好找乐伎抄录。 敬玄怀抱吉他淡淡笑道: “《阿房宫的回忆》。” 第0160章 夜访公主府【求订1/11】 好不容易跟两个丫鬟合力将这些烂醉如泥的家伙扶进厢房休息。 五个人就那么挤在一间屋子里。 反正又不是寒冬腊月,还冻不着人。 随意拿了几床被子铺在地上也就是了。 家里现在可用于待客的房间越来越少,尤其是李泰搬进来后,光他一个人就占据了两间房。 若是再算上李真和两个丫鬟的房间,那就根本没得剩了。 倘若宇文修多罗也在,那就只能和自己睡一间屋子了,光想想都觉得很亢奋。 只是越是亢奋越容易睡不着。 无奈之下敬玄只好背着手沿着乡间小路散步,好在今日月色还算明朗,也不至于踩空了,掉进田地里摔个狗啃泥。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长沙公主的别院外,敬玄望着眼前朱红色的门漆,脑子一懵,自己怎么跑这儿来了? 可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进去坐坐。 正好问问那内衣商铺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自从上回有过肌肤之亲后,就一直没敢登门过问此事… 酒壮怂人胆,在说服自己只是来谈生意后,敬玄敲响了长沙公主家的院门。 长沙公主本来已经和衣睡下,可有侍女禀报,说太平县伯来访,不禁愣了愣。 坐在床头一双美目流转,这大半夜的跑上门来做什么,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道: “汝南公主也来了?” 侍女连忙答道: “只有太平县伯一人,只是…” “是什么?说话别吞吞吐吐的!” 长沙公主十分不耐烦,最近秋老虎肆虐,连带着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 “回禀公主,太平县伯似乎喝醉了…要不婢子这就请他回去?” 侍女小心翼翼的询问。 喝醉了? 长沙公主一怔,旋即轻笑了起来,一边给自己披上纱衣,一边用手指头点着侍女的脑门: “这大半夜的,让一个喝醉的走夜路回去?亏你这死丫头想得出来,快把县伯请进来…” 侍女匆忙应了一声,起身就往外走,而长沙公主似想到了什么,娇声补充道: “再打点热水来,另外后院今夜不留人,让她们都去前院睡!” “是…” 侍女脸一红,一下子就明白长沙公主要干什么,撩起裙摆就匆匆离去。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已经酒气上头的敬玄,摇摇晃晃的被侍女给搀扶了进来。 长沙公主见状,连忙迎了上去将他扶住,并冲侍女使了使眼色。 侍女会意,立刻躬身退去,并且十分周到的关上了房门。 “小冤家,怎么喝这么多酒?” 长沙公主闻着敬玄身上的冲天酒气,不由得皱了皱鼻子,将他搀扶到床边后,径直走到妆台前,准备用沾了热水的手帕给他擦拭。 敬玄此刻还保留几分清醒,砸吧了两下嘴,十分没精神的说道: “臣…见过公主殿下…” 长沙公主娇笑道: “还以为县伯不通礼数呢,怎么喝醉了反倒还讲起了礼仪?” 长沙公主一边说,一边用手帕给他轻轻擦着脸: “不知县伯深夜来访又何贵干啊?莫非是思念本宫不成?” 瞄着近在咫尺的娇美妙人儿,加之钻入鼻息的阵阵幽香,敬玄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臣确实有几分想念公主殿下…” 长沙公主没想到敬玄会突然变得这么大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半似叹气,半似撒娇的嗔道: “县伯若是真的思念本宫,早该来了,本宫那几日天天给县伯留着后门呢,没想到县伯竟一次都没来过,着实让人伤心,唉…” “这不是来了吗…” 敬玄最受不得长沙公主那撒娇般的语气,尤其是配上那一副娃娃音,总让自己想到后世某个女明星,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认真说道: “这次来就是想问问公主那个铺子的事进行得如何了…” 长沙公主听罢,立刻娇哼不满道: “你看,你果然还是为了别的事来的…” 说完她突然站了起来,冲坐在床边的敬玄娇媚一笑,顺手解开了披在身上的纱衣: “小冤家不就是想问内衣的事儿么?奴家这就给你看看…” 敬玄这才注意到她纱衣里面穿著十分清凉,除开一套内衣竟再无其他。 又见到那魂牵梦绕的山峦,敬玄干咽了几下口水,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长沙公主见他一副傻样,不由掩嘴吃笑,身子轻盈一转,就坐到了他腿上,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轻轻笑道: “奴家好看吗?” 敬玄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眼睛不受控制的就往下瞄去。 “这么想看奴家呀?” 长沙公主嘻笑着扯开自己的上衣,美好的风光一览无余: “奴家让你看个够…” 说着腰身微抬,身子也跟着前倾,企图对敬玄故技重施。 男人家没出息的样子大概就是体现在这种事情上,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却怎么也把持不住,甚至还想着掌握主动权,嘴一张,就迎了上去,惊得长沙公主不停的哼哼。 “去榻上好么?奴家都依你…” 长沙公主没料到这回他竟然这么主动,好不容易挣脱,刚爬到一半,没想到敬玄又从后面抓住了自己的腰身… 一夜春梦。 第二日敬玄醒来时,发现长沙公主正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自己,脑子里立刻想起昨晚发生了些什么,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挣扎着就想爬起来: “公…公主…” 长沙公主哼唧了两声,装作不高兴的样子: “昨晚还叫人家小甜甜,怎么现在就成公主啦?” 小什么?? 我… 我有这么肉麻吗? 敬玄实在想不起自己有没有叫过小甜甜,只好干笑着解释道: “昨日喝多了,唐突了公主…” “唐突?” 长沙公主笑得前俯后仰,身前山峦也从被子里跳脱了出来,跟着一颤一颤的,看得敬玄眼睛都直了。 好半天她才停止住笑声,但依旧忍俊不禁: “你管这叫唐突?那本宫得好好给你算笔账了!” “什么账?” 敬玄不解。 没成想长沙公主竟然扳着手指头开始认真计算起来: “昨晚你一共唐突了本公主四次,嗯…倒是比上次有些进步,那就跟上回一样算你三次好了,三次唐突,本公主都差点死掉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本公主?” “再唐突殿下一次如何?” 敬玄说完便一口咬了上去。 反正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敬玄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一大清早就把长沙公主折腾的死去活来,叫声几乎传遍了整个后院。 好不容易捱到了敬玄精疲力尽的时候。 长沙公主脸扑红通通的,趴在敬玄怀里一动也不想动,捻起几根头发丝就往他鼻孔里戳,似乎是在报复他刚才的粗暴行径,尤其是胸前还挂着几道难看的牙印… “挡什么挡?这样多好看?” 长沙公主才刚扯被角盖住,就被敬玄给掀开,还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 “哼…真是个小冤家…” 长沙公主哼哼了两声,任由敬玄不老实的手欺负自己,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问道: “小冤家,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敬玄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此刻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别处。 “咱俩的关系…你不准备对人家负责吗?” 敬玄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男人在外头偷吃了,最怕听见的大概就是这句话,喉咙干咽了两下,敬玄涩声问道: “负责?公主殿下不是已经嫁人了么?” 长沙公主咯咯笑道: “瞧把你吓得,逗你玩呢,快躺下…” 说着就把敬玄拉了下来,脑袋又重新搁在敬玄的胸膛上,换了几下,直到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复又娇嗔道: “你还知道人家嫁人了?怎么这么大胆子,连公主都敢轻薄?” 不是你先勾引我的么? 敬玄暗暗翻着白眼,将手枕在后脑勺,半真半假的说道: “谁让公主殿下这么可人儿呢?” 长沙公主嗤笑一声,用嫩白的指头点了一下他的脑袋: “这回嘴巴倒像是抹了蜜糖,那上回怎么还故意推开人家?害得人家以为你想用几成份子打发人家…” 敬玄听罢自嘲一笑,我怎么知道我这么没出息? 低头杵着她香喷喷的头发深深吸了一口后,这才说道: “公主殿下毕竟已是他人妇,臣想与殿下保持距离也是理所当然,可谁知道殿下这么…” “这么什么?” 长沙公主抬起一条长腿搁在他身上轻轻蹭啊蹭。 “没什么…对了,商铺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哼,就知道关心商铺,怎么不问问我这个忙前忙后的苦命人?” 一说到正事,长沙公主就来了精神,翻过身子压在敬玄身上,一对大白兔就那么随意的搭在他胸膛: “跟几家国公府的夫人都谈好了,商铺就开在东市上,到时候赚了钱大家分…” 敬玄一听,眉头皱的老高,怎么还拉人进来?一块饼子这么多人分,每家又能分多少? “哎呀,少不了你那五成,从本宫的份子里扣除不就行了?这事儿还非得找她们不可,除了皇宫,就数她们手里的绣娘最多,你总不能让我进宫去找皇后嫂子谈这件事吧?别弄得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真要去找长孙谈生意,还真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霸道性子根本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活该只知道通过节衣缩食来给宫里省钱。 李世民娶了这么个不会持家的老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听说早前闹饥荒时,长孙还带头率领全后宫省吃俭用,并且释放了大批宫女来缓解内府的压力。 节流固然重要,可不开源,依旧是坐吃山空。 这回想省钱,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宇文家的嫁妆上,自己嫁女不出钱,把目光瞄到别人身上,怪不得寿光县主敢梗着脖子跟她打擂台。 “这样吧,再给你一成份子,你忙前忙后也辛苦,就当是我的酬谢…” 长沙公主立刻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咦?今天怎么这么大方了?上回找你多要两成份子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莫非你还有什么别的心思?” 见鬼,这女人简直成了精了,居然能看穿人的心思! “没事,我能有什么心思,就是单纯的感谢…” 敬玄立刻矢口否认,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现在开口似乎不是个好时机啊… “当真没有?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 长沙公主明显不信,笑吟吟的在敬玄脸上啄了一口后,就准备起身穿衣服。 敬玄连忙把她拉了回来,虽然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每次都要躺在床上赤条条的谈正事,可似乎不这样,就谈不拢啊… “能不能借你家院子用一用?不需要多少,一角就成…” 敬玄硬着头皮问道,他心里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也是堂堂天潢贵胄,怎会愿意与乡野妇孺共居一室? “借院子?” 长沙公主明显想歪了,掩口吃吃笑道: “怎么,舍不得姐姐?想天天和姐姐腻在一起?不成啊,被人知道了就不好办了,我可没五姐她们脸皮那么厚…” 长广公主?一听有八卦,敬玄也来了兴趣: “说说,你五姐怎么了?难不成也背着安德公偷人了?” 安德公就是杨师道,现下还在原州当总管呢,长广公主最早是开化郡公赵慈景的妻子,赵慈景战死后又被李渊做主许配给了杨师道。 长沙公主白了他一眼: “女人家的事你也想听?” 敬玄闹了个大红脸,干笑着闭上眼睛装没看见,不过长沙公主还是透了丝丝口风: “五姐最近去崇义寺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敬玄恍然大悟。 崇义寺原本是长广公主为了纪念战死的前夫,所设立的一座寺庙,就在长寿坊。 里面全是清一色的和尚。 公主。 和尚。 这让敬玄不禁想起李世民某个在后世赫赫有名的女儿,看来都是跟自己姑姑学的啊… 怎么李家公主都好这一口? 想到这敬玄忍不住说道: “你不许去!” 长沙公主一愣,旋即笑靥如花,打趣道: “怎么?你还想独占本宫不成?” 敬玄闻言反唇相讥: “怎么?我满足不了你不成?” 长沙公主粉脸一红,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昨夜的癫狂,不自觉的就紧紧夹住了双腿。 不过她还是故作矜持道: “那我夫君若是回来了怎么办?你打算让他也不碰我?” 豆卢怀让? 这倒是个麻烦,不过眼下这家伙还远在边陲吃沙子呢,短时间应该也回不来… 敬玄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与潘金莲偷情的西门庆,变着法想要弄死武大郎呢… “到时再说呗,先说院子的事…” 敬玄大概将自己要安置妇孺,筹备耕地、工坊的事情讲了一遍,长沙公主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事对本宫也有好处,皇兄不是让我善待乡民赎罪么?也算是一桩功德,而且…” 长沙公主说到这里,突然娇媚一笑: “而且这样也更方便你这个小冤家进府…” 敬玄见她答应了,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狠狠亲了几口: “也就是暂时的,等将来给她们的屋子修好了再还你便是,到时候再好好补偿你…” “不嘛!人家现在就要补偿…” 长沙公主说着便像一条水蛇般又缠了上来…… 第0161章 有其主必有其仆【求订2/11】 直到过了辰时,敬玄才悄悄的从长沙公主府里溜了出来,还是走的后门。 十分大方的给替自己带路的侍女塞了一把铜钱。 虽然不多,但知情识趣的敬玄拍着胸脯向她表示,说下回来时再赏她几贯钱,昨夜来得匆忙压根没想到。 几句话就把公主府上的侍女乐得眉开眼笑。 直夸敬玄威风凛凛,英姿勃发,还偷偷瞄了他裤裆两眼,昨夜她们都听见了呢,究竟是多厉害的事物才能让公主这般欢喜,是在令人神往啊… 从公主府转出来还没走多远,就看见云叔背着手,从另一条路慢悠悠的也往家里走,看他身后的方向,似乎是从刘寡妇住的地方过来的… 云叔也看见了敬玄,连忙小跑着跟了上来,疑惑的问道: “少爷这一大早上哪去了?老奴还以为您没起呢…” 敬玄微微笑道: “出来随便走走,怎么,云叔你这一大早又是去哪了?” 云叔张了张嘴,望了望敬玄身后的小路,嘿嘿一笑: “老奴也是随便转转…” 一同出去偷吃的主仆二人,互相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悠然自得的往家里走去。 正在打扫院子的周巡见他二人同时回来,不由好奇道: “少爷,您二位这一大清早上哪去了?” 敬玄还没说话,云叔就气场十足的斥责道: “你这老周最近好奇心咋那么重?若是闲着没事干,待会儿跟我去一趟县里。” 周巡一愣: “去县里干啥?” 云叔瞅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 “少爷跟长沙公主谈好了,愿意出借院子先供咱们的人住着,这天气逐渐转凉了,不得给婆娘娃儿多准备几床被子?” 周巡一听,心下大喜,慌忙冲敬玄躬身道谢,嘴上还不忘拍了两句马屁: “少爷果真厉害,连长沙公主都被您拿下了,俺老周对少爷的敬仰之情犹如…” “胡说八道什么呢,不会说话就少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云叔身子微微一震,慌忙打断了他的话。 周巡这句话无疑提醒了他。 望着敬玄的背影,也变得有些复杂。 他原以为自家少爷昨夜去勾搭了公主府的某个小侍女,心里还在想是哪个丫头这么有福气,能被自家少爷看上… 可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看样子少爷还真可能与长沙公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否则以人家的公主之尊怎会出借院子? 连忙追上去想劝诫一下敬玄: “少爷…” 敬玄回过身来,见云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立刻明悟了几分,随即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说: “云叔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便溜进了后院。 云叔脸色一僵,一屁股坐到旁边的花台上便开始唉声叹气。 少爷究竟何时与长沙公主勾搭到一块儿的? 这若是传出去可如何是好? 家里都有一位公主了,怎么还想着外头的公主啊… 云叔不敢想象若是皇帝陛下知道了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知道自己无法劝服主意极正的少爷,甚至犹豫着要不要去长安找一趟敬菁,让她来劝说少爷,毕竟这种事情一旦败露出去,会给整个平阳敬氏都带来灭顶之灾啊… 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过了好半天,云叔才毅然决然的站了起来。 既然少爷有他的打算,自己这个做家奴的就应该想办法替他善后。 小老头眼里冒着精光,四处张望着,准备把家里的人挨个叫来旁敲侧击一番,看看还有没有谁知道这件事… 敬玄回到后院,一帮纨绔已经醒了,此刻正在丫鬟们的伺候下用着早膳,不过看他们一个个面色蜡黄的样子,就知道没什么胃口。 也是。 喝了酒还把自己当成陀螺使,不醉才怪。 见敬玄过来了,一个个有气无力的跟他打着招呼。 也就柴哲威面色稍微好一点,估计是继承了他老娘的强悍基因,听说平阳昭公主当年就是一位千杯不倒的女中豪杰。 “老玄,这么一大早去哪了?还以为你昨夜喝多了受不了,丢下弟兄们一个人去逛窑子了呢…” “就是,不讲义气啊,一个人逛窑子多没劲?怎么不把弟兄们都叫上?” 程处默也跟着起哄,但凡是有关于女人和武艺的话题,这家伙从来不缺席,亢奋得像个大种马似的。 纨绔们肆无忌惮的调笑让伺候他们用餐的两个丫鬟羞得面红耳赤,为了不让丫鬟们难堪,敬玄伸手挥退了她们。 “就是觉得头昏脑胀出去吹吹凉风,怎么,你们几个今日也不上差?” 敬玄奇怪的问道,千牛卫难道这么松散? “晚上再去也来得及,昨日已经跟窦奉节说好,今日他帮我顶替一天…” 柴哲威说到这里顿了顿,好奇的望向敬玄: “我听窦奉节说上回你敲诈了他三百贯?” 他不说,敬玄都快忘了窦奉节这个人。 按照历史的正常轨迹,窦奉节这个家伙会娶房陵公主为妻。 也就是长沙公主的七妹,不过眼下房陵公主才十岁,距离两人成亲还早呢。 只是窦奉节显然命不好,若无意外,房陵公主将来会给他脑袋上戴好几顶绿帽,史书上说他英年早逝,敬玄估计多半是被自己老婆给气死的。 “是有这事,怎么?” 柴哲威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实不相瞒,我与窦奉节关系十分要好,上回若非当值走不开,只怕也会来户县被你老玄敲诈三百贯…” 一番话说得十分风趣,其余几人纷纷笑了起来。 可不咋的,以敬玄的身手,真要是过来了那多半也是多一个送财童子… 不过敬玄却明白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淡淡笑道: “我对窦奉节没什么恶意,上次要他三百贯也只是因为他帮小卷毛出头罢了,你回去告诉他,往后我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当然,他若是愿意交我这个朋友,那就拿出诚意来。” 柴哲威听罢,冲敬玄竖起了大拇指: “老玄你果然痛快,我还在想怎么跟你说这件事呢,既然话说到这了,那没说的,回头我就把你这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给他。” 这时,一直在闷头喝粥的张大象突然迷茫的抬起头来: “谁是小卷毛来着?” … 长安皇宫。 两仪殿。 “去过东宫了?” 李世民其实昨天晚上就知道李真与李泰回宫的消息了。 只是一直忍着没过问,在他看来都是小儿女胡闹罢了。 还上升不到皇子内斗的高度来,因此一直等着李真主动来拜见自己,果不其然,刚过了晌午李真便背着小书包来了。 “回禀父皇,已经去过了。” 李真带着李泰昨日回宫便去了一趟东宫。 将敬玄赢来的镂空金丝球还给了李承乾,并且当着李承乾的面又揍了李泰一顿。 这可把同样身为她弟弟的李承乾给看呆了,二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彪悍了,以前不是病怏怏的么?怎么现在还随身佩戴“兵器”了… 李世民将手里的水杯放到一边,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闺女,笑呵呵的问道: “说你身子骨好些了,父皇最近也没得出空闲去看你,真的好些了?” 李真连忙点头道: “不劳父皇挂心,女儿已经好多了。” 说完还打算翻个跟头给自己父亲看看,李世民见状,连忙拉过她的手,又轻轻捏了捏,感受到李真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活力后,笑得合不拢嘴: “行了行了,父皇知道你厉害,不用急着给父皇显摆…” “可不就是厉害呢…” 李真还没来得及答话,皇后长孙迈着款款莲步,从外边走了进来,嘴里还嗔怪道: “陛下,咱们皇家的女子都快变成野丫头了,您也不管管。” 李真见长孙突然驾临,连忙躬身下拜: “见过母后。” “起来吧,过来让母后也瞧瞧…” 长孙一边说一边好奇的打量起李真,见她背后的书包缝隙里伸出老长一根把柄,再回想起昨日宫女的禀报,不由忍俊不禁: “把你的兵器拿出来给父皇母后看看…” 李世民微怔,狐疑的看向李真: “朕的女儿还会使兵器了?何种兵器?拿出来让父皇开开眼界,说不定父皇还能为你参详一二…” 李真被他俩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十分尴尬的取下书包,将塞在里面的“兵器”给掏了出来。 帝后二人顿时目瞪口呆,居然是一柄黑乎乎的大铁勺… “青雀不听话,女儿只好随身带着…” 李真的解释让帝后二人同时笑得前俯后仰,好半天李世民才在长孙的帮助下锊顺了气,指着李真上气不接下气的笑道: “所以你就是用此物逼青雀就范的?他就不知道逃跑?” 李真闻言认真的想了想,答道: “他太胖了,没女儿跑得快。” “哈哈哈哈…” 李世民从来没笑得这么开怀过,无关江山社稷,就是因为小儿女的一些打闹。 长孙一边轻轻拍打着李世民的后背,一边也笑着说道: “看来你身子骨确实好多了,能跑能跳,想必很快就能与常人无异,这样也好,既能锻炼身体,青雀也能减掉几斤肥肉…” 长孙说到这里,又重新问道: “这次你把那颗金丝镂空球送还给高明是谁的主意?你的还是他的?” 李真知道长孙话里的他指的是谁,连忙答道: “是县伯的主意,他还让我送了一副球拍给高明,说是给青雀赔罪…” 长孙一愣,一名县伯代替亲王向太子赔罪,这种事情她这个当皇后的还闻所未闻,尤其当事者还是她的两个亲生儿子,遂又问道: “他原话怎么说的?” “回禀母后,县伯说青雀既然是他将来的小舅子,那他这个做…做姐夫的有权替胡作非为的小舅子擦…擦屁股…” 李真说完这句话脸上便升起两团红晕,不知道是因为姐夫两个字,还是因为擦屁股… 不过李世民却十分赞同敬玄这番话,点头附和道: “话说得虽然糙了一点,但也是这个道理,既然将来是一家人,他为青雀善后也是应有之义,算不得僭越。” 长孙对此却有不一样的看法,板着一张鹅蛋脸佯怒道: “难道高明就不是他太平县伯的小舅子了?做姐夫的岂能厚此薄彼?” 李真吓了一跳,赶忙答道: “县伯说高明是大唐太子,国之储君,君臣之间怎能参杂别的感情?” 长孙听罢,对李真的这番转述显得极为满意,微笑着点头道: “倒是个识大体的,他还说了些什么?” 李真摇摇头: “其他的没说了,只说若是母后问起,自然知晓其中之意。” 长孙心中惊讶得无以复加,忍不住看向李世民,恰好这时李世民也侧头把目光投了过来,夫妻二人心有灵犀般的对视一眼后,复才笑道: “你倒是遇到了良人。” 李世民神色微动,脑子里蓦然联想到自己的大舅哥,司空这个位置是不是让无忌再等上一等,毕竟裴寂才刚下来,太过急着把他扶上去是不是也会引来朝臣非议? “包里装的什么?拿来给父皇瞧瞧…” 李真连忙将书包从地上拎起来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掏,嘴里还解释道: “父皇恕罪,女儿差点忘了,里面装的都是给父皇带的香烟…” 李世民一听,老怀大慰。 儿女都长大了,现在自己也可以享受一下他们的孝心了,尤其是看到刷着红漆的木盒子,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若是再不送来,他就要断顿了,老找程咬金这个莽夫要也不是办法,每回问他要一次这莽夫脸都拉得老长… “这还没嫁人呢,就知道往娘家里捎东西了,将来嫁了人可还怎么得了?” 长孙见李世民一副欢欣雀跃的模样,忍不住出言打趣: “就只有你父皇的?难道没有母后的?” “有的,有的…” 李真的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然后从书包里面又掏出两把塑料牙刷,恭恭敬敬的递给长孙。 长孙接过手里一看,亮晶晶的半透明小长条倒是有几分流蕴雅趣,她还以为是发钗,当场就打算别在脑袋上让父女二人瞧瞧。 李真脸色尴尬,慌忙解释道: “母后,这不是发钗,这是牙刷…” 长孙停止了动作,虽然面上依旧神色自若,可心里还是升出几分窘迫。 牙刷是什么?她这个当朝皇后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正犹豫着要不要不耻下问,李真已经主动解释起来: “就是清洁口腔的工具,像这样,最好沾些盐,刷起来更干净…” 李真龇牙咧嘴的用手比划了两下,夸张的动作引得夫妇二人哑然失笑。 “原来是跟柳芽差不多的小玩意儿啊,朕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 李世民不以为然,从怀里掏出打火机“蹦噶”一声,熟练的点起一只华子,冲自己闺女脑袋上吐了个又大又圆的烟圈,得意道: “哪有此物神妙?” 第0162章 不应成为皇权的刀子【求订3/11】 户县。 田埂的平板马车边上,一群司农寺官员正在卖力的搬运着车上的木桶,而敬玄则蹲在边上,泰然自若的看着别人忙活。 正在指挥官员们搬东西的魏征见状,也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 “玄哥儿,能给老夫说说这些木桶里装的究竟是何物么?” “肥料啊,刚不是说了吗?” 敬玄伸直腿,也干脆学起了魏征的样子,席地而坐。 “哪有这样的肥料…” 魏征不信,在他的认知里,肥料都是些黄白腌臜之物,哪有用苦硝做肥料的? “这世上还没有能亩产千斤的粮食呢,郑公这话问得真奇怪,以前没有的东西不代表以后就没有,守着老黄历可富不了这天下啊…” 魏征被他一通抢白也不生气,知道他是对自己处理杂交水稻的方式有些不满,可毕竟事关重大,不问清楚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苦硝究竟如何能做肥料,还请县伯为老夫解惑,若是真有奇效,也好早日推行天下让百姓们同享县伯的福泽啊…” 这个老魏,动不动就爱用天下苍生的大帽子来压人,敬玄知道今日自己不说清楚,魏征恐怕会一直缠着自己,只好解释道: “照目前这长势,可能要明年开春才见得着收成,可关中的冬季毕竟寒冷,恐怕会不利于此物的生长,苦硝可以提高农作物的抗寒性,不过必须要加工之后才能用,具体怎么用我也只是一知半解,这需要司农寺的人自己去实验,我只能提供一些思路…” 魏征闻言立即掐灭手中的香烟,一脸郑重的问道: “县伯只管明言,老夫洗耳恭听。” 敬玄偏头想了想,站起来指着眼前的官田说道: “硝石毕竟遇不得水,若是直接下地恐怕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因此,我建议将其磨碎,再混合寻常肥料使用,至于剂量多少,就需要你们自己去实验,可以将这些田分成数块,每块按照不同比例进行实验,可以是一成,也可以是两成…以此类推,最好再留出一块地不施硝石,等到来年孰优孰劣一看便知…” 魏征一听,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东西是你拿出来的,你竟然不知道怎么种? 不过他表面上还是依旧景从,只是这等大事他也不敢擅专,言明奏请陛下后再做定夺。 敬玄也不勉强,知道古人粮食看得重,拍了拍屁股就准备走人。 长沙公主那边的院子刚刚才划出来,已经开始准备砌墙了,那些遗孀妇孺也会很快送过来,自己这个做家主的还需要亲自过去看看。 “玄哥儿留步。” 正事说完了,魏征也变得随意起来,将敬玄拉到一边后,低声问道: “北衙的差事你一定要做么?” 敬玄奇怪的看了看他,怎么问这么个问题?莫非这老头子还想着让自己去当什么御史不成? 随即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郑公缘何有此一问?” 魏征叹气道: “你将来迟早要升驸马都尉,北衙能不进则不进,你若是不想从文,哪怕是去南衙诸卫做个大头兵老夫也不会多嘴,可北衙极易得罪人,你若是真的想重振家门,将来少不得要与勋贵氏族打交道…” 敬玄半信半疑的看着魏征,这老头子虽然说得情真意切,可自己已经不是刚来大唐时的愣头青了。 这几个月下来多多少少也学了些韬光养晦,知道不能从表面去判断一个人的话语里的真伪。 尤其是像魏征这样的,在朝堂摸滚打爬多年的老家伙们,更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想到这里,敬玄微笑道: “陛下只是赐了我元从飞骑的头衔,并未指名要我当差,否则我今日怎会有时间来看官田?” “真的只授职不上差?” 魏征稍稍松了一口气,若是敬玄也跟着一脚踏入百骑司,以他的潜力,迟早会成为陛下最锋利的一把刀子,到那个时候朝堂法度就真的荡然无存了。 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冒着被李世民问罪的风险,主动提出要将宇文修多罗,随同汝南公主一起嫁给敬玄的原因之一。 作为皇族和宇文氏的共同女婿,陛下肯定也不会放心把百骑司大权全权交给敬玄。 因为这样一来,百骑司极易可能变成一把双刃剑,毕竟宇文氏可是有弑君的先例的。 若是敬玄未来暗中倒向宇文氏,那么就会成为皇族的隐患,别看陛下先前十分亲近宇文士及,可自从两家共有一个女婿之后,陛下已经明显对宇文氏有了提防之意,宇文歆日前被调去山南东道担任隋州刺史就是明证。 而满朝文武就没有谁喜欢北衙的。 当初组建百骑司时,说好了只是拱卫出行的侍骑,还特意让河间郡王李孝恭担任主官。 可李郡王自打担任起这个主官之后,便一直借故赋闲在家,连门都不怎么处,每日除了饮酒作乐以外,根本就不管事,北衙大权全掌握在陛下一人之手。 而北衙也逐渐变了味,从拱卫皇帝出行安全变成了监察天下安全,简直与当初的目地南辕北辙。 魏征甚至觉得这次裴寂突然被贬,背后肯定是百骑司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只是在陛下的授意下转交给大理寺罢了。 让大理寺来做这个出头鸟,的确是一招妙棋。 不过胡演这个大理寺少卿,只怕当到头了,陛下肯定会把他推出来以平息武德老臣们的怒火… “若是只是授职还好说,六品下的武官也算是出仕了,将来若有机会还是调到南衙去得好啊…” 魏征莫名其妙的感叹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调头便走,留下一头雾水的敬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发愣。 “少爷,都卸完货了…” 阎诃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他就见不得司农寺那帮官员做事慢吞吞的样,百十斤的东西还要两个人抬,简直就是在浪费国帑。 “你先把车赶回去,我还有地方要去。” 敬玄打算再去一趟伍娃子家,上回只是把麻将桌做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做麻将呢,本来想找长安城的玉器匠人打一副玉石麻将,问了一下价格他娘的简直贵得离谱,只好又把订单转给了伍娃子他爹… 反正伍娃子家离这儿近得很,顺便去把货给提了,免得又专门跑一趟。 没一会儿的功夫,敬玄就到了他家篱笆边上。 伍娃子跟他老爹端着个大瓷碗,正坐在院子里刨饭。 这段时间因为一直深受敬玄生意上的照顾,伙食明显也好上了许多,敬玄粗略的瞄了一眼,碗里还搁了几块肉片。 “老伍叔,吃着呢?” “县伯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坐坐…吃过晌午没?” 伍文见敬玄来了,连忙站起身请敬玄进来,脚下还不忘踢了一脚正埋头苦干的傻儿子,呵斥道: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县伯开门?” 一听说敬玄还没吃饭,伍文连忙又朝屋里招呼: “孩儿他娘,快再乘一碗饭来,多搁些肉…” 正在里屋忙活的妇人一边埋怨,一边端着碗往外走: “晌午吃啷多做甚?只剩米饭爱吃不吃…” 一掀开帘子,出来就看见站在院里笑嘻嘻的敬玄,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连忙又钻了回去。 伍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乡下妇人小家子气,伯爷不要见怪…” 说着又转头朝里头呵斥道: “磨蹭什么呢?没见伯爷饿得都站不住脚了么?” “来了来了…” 妇人这回重新端了一碗饭出来,上面搁满了肉片子,看上去就跟一座小山似的… 伍娃子吞了吞口水,立刻不开心了,冲妇人嚷嚷道: “阿娘我也要吃肉!” 伍文端着碗一脚就揣在他屁股上,怒骂道: “滚一边去,没见谁家小子有你这么能吃的,才刚攒了些钱,成天就想着吃吃吃,小心将来讨不到媳妇儿…” 伍娃子听罢撇撇嘴,坐到一边生起了闷气。 敬玄接过碗筷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坐下就开始吃。 忙活了一上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虽然饭菜不如家里丫鬟烧的香,可偶尔吃一顿农家罐子饭也别有一番滋味。 “对了,伍叔,上回送过来的图纸做好了没?” 敬玄吃着饭,还不忘过来的目地。 伍文用手随意抹了一下嘴,立即起身往屋里走去,没一会儿就提着一个木盒子出来,恭恭敬敬的摆放在敬玄跟前: “都做好了,伯爷,您做这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怎么非得用黄杨木,这玩意儿老沉老沉了…” 敬玄闻言神秘一笑: “等将来你们就知道了。” 空出一只手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百零八颗大小相同的花色牌,顺手抄起其中一块,熟练的用大拇指摸了两下,敬玄嘴角都笑咧开了: “五饼…” 然后翻过来一看,上面果真是一大四小五个圆圈,惊得在旁边偷瞄的伍娃子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蹦出一句: “玄哥你真神!” 敬玄哈哈一笑,作为一名牌友,这都是基操啊。 随后又挑拣出几个拿在手里看了看,敬玄对伍文的手艺大为满意,为了不让人通过木头的纹理推断出牌面,还特意嘱咐过他刷一层桐油在上面,没想到连这也做得分毫不差。 “伍叔,得空去找一趟云叔把账结了,你说多少就多少。” 敬玄非常满意,打算让伍文再做几副麻将出来,想着家里留两副,再给那谁送一副过去。 伍文连忙摆手道: “要甚钱,这些日子承蒙伯爷关照,家里进项从不曾间断,区区一点小玩意儿,就当俺送给伯爷的礼物了…” 伍文说的是真心话,自打敬玄来了之后,隔三差五的就请自己做工,别的不说,就上回帮着修葺牛尾沟的祖坟,前前后后都挣了二十来贯大钱,已经有底气说出这番话了。 敬玄一边刨着饭,一边摇头道: “别啊伍叔,将来还有许多活计要请你帮着做呢,一码归一码,我今日过来不单是来提货的,还有一件事想与伍叔商量商量。” 伍文一愣,连忙拱手说道: “伯爷有事只管吩咐,说甚商量不商量的,怕是折煞了小人…” “是这样的…” 敬玄想让伍文干脆来帮自己做长工,按月结钱,现在家里的人手已经陆续到了,即将开始大规模的开荒工程,这时候若是能找些信得过的人手来帮忙,自己也能省下许多麻烦。 不过伍文的反应却出乎敬玄意料之外,原以为固定有钱拿,会让他一口答应下来,岂料他竟然有些犹豫。 “伯爷,可否容小人好好想想?” 敬玄十分意外的看着他: “怎么,嫌钱少?钱的事好说,保底一月五贯,按工程进度每月还有额外的奖励…” 伍文摇摇头: “不是钱的事…” 伍文说完还看了一眼正在对麻将上下其手的伍娃子,嘴角蠕动了半天,似乎有话想说。 敬玄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伍娃子,弄得这傻小子抠着后脑勺一脸不知所措。 “伯爷,实不相瞒,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将来继承香火还要全靠他咧…” 听他这么一说,敬玄恍然大悟,连忙笑着摆手道: “只是做工而已,不是什么卖身契,不耽误你们老伍家传宗接代的,我保证…” 也不怪伍文会这么胡思乱想,毕竟这个时代卖身为奴的事情比比皆是。 尤其是这两年因为大环境不好,许多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家为了能活下去,主动卖身的不在少数,只是一旦签下“卖身契”,也相当于丢弃了尊严和自由。 而沦为奴婢之后,首先就是失去姓名,在宗族观念尤为强烈的古代,这必然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剥夺姓名,是主人家宣告对奴婢的所有权,一般只是随便用一个代号代替。 像家里的青花,流莺就是这样,出身寻常的她们,哪会有识文断字的父母给她们取这么个雅称,这都是长姐给她们取的,听说长姐手里还有好些个以花为名的丫鬟,什么红花白花的,数不胜数… 而奴婢就算有朝一日有了拥有姓名的机会,也无法恢复自己的姓名,而是需要主人赐姓,当然这并不是一种恩赐,随了主人的姓,同姓便不可成婚,这其实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子孙与家奴子孙通婚。 说到底,这还是因为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所致,在主人眼中,一日为奴便终生为奴。 作为奴婢,哪怕是恢复了自由之身,哪怕是恢复了自己的姓,在身份和地位上也是低人一等,此种身份甚至会延绵到子孙后代。 在《颜氏家训》中,有“耕当问奴,织当问婢”的记载,可见奴婢大体可分为苦力奴婢和杂事奴婢两类,而实际上,像长安城的那些大户人家,奴婢的种类还要更多。 一般来说,与主人家越亲近的地位越高,如贴身婢女,贴身侍卫等。 另外,有一技之长的奴婢能够被主人赏识的,也有着较高的地位,如能歌善舞或者能诗善文的舞姬或书童等。 伍文担心一旦按月从敬玄这拿钱就会成为奴仆身份,从而丢失了他老伍家传宗接代的机会,为了让他放心,敬玄想出了一个法子: “伍叔,咱们签订《劳务合同》吧?” 第0163章 雀与雀笼【求订4/11】 《劳务合同》这个后世才有的产物究竟适不适合这个时代,敬玄不敢打包票。 从初期来看这的确可以极大的保障下层务工百姓的利益。 可只要这股风气一直蔓延下去,则很有可能动摇这个封建社会的根基。 毕竟这玩意儿是在与既得利益者唱反调。 长安城里那么多勋贵,府里的奴仆下人加起来至少也有好几万,而这些人口是没有户籍的,这跟前几年民部统计出来的两百六十九万户唐人没有任何关系。 那些人纯属世族勋贵们的私人财产,或者说不能够称之为人。 如果将来这些被视为物品的人,也纷纷要求与主家签订什么《劳务合同》,敬玄觉得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大概率要被推到午门平息众怒。 所以敬玄拿出这玩意儿来,实际上就已经在冒风险了。 不过有了这份保障,伍文则答应的很爽快,月薪五贯起。 将目前大唐当前的经济水平换算到后世,那也是两三万了的工资水准了。 从伍娃子家出来,敬玄拎着木盒子里的麻将步履轻快。 今日是第一批遗孀搬家的日子,老弱妇孺加起来将近四十口人。 周巡拖着一条瘸腿正帮着搬东西。 敬玄见状连忙上前想要帮他分担一下。 明明都说好了只要人来就成了,家什日用这边都会准备新的,怎么就是不听呢? “这位就是少爷!” 周巡连忙冲正在忙上忙下的妇孺们做着介绍,那些妇人一听,立刻躬身下拜,口称家主安康。 “不必多礼,我虽是家主,但也是你们的晚辈,以后大小事宜恐怕还会向诸位婶娘请教…” 敬玄面若春风,但这些妇孺却吓坏了,连称使不得,说自己只是下堂妇,当不得家主一声婶娘,说直呼她们名字就好。 敬玄坳不过她们,只得笑着点头称是,不过手上依然没闲着,想帮着她们卸东西。 一位年岁约摸四十多的妇人见状立刻迎了上来,神色惶恐的说道: “少爷,让婢子来吧,您身子金贵,可别再累坏了!” 敬玄淡淡一笑,丝毫不以为意的说道: “这点东西就能累坏身子?你家少爷可没这么娇气,不信你问问老周,少爷我身子如何?” 周巡一听立刻凑了上来,嬉笑着冲那妇人说道: “张大娘子,这就是你小觑少爷了,咱家少爷在长安城可是声明赫赫呢,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是栽在咱们少爷手里,远的不说,就说那潞国公……” 见这家伙嘴上又快要刹不住车,敬玄连忙挥手示意他住嘴,该举的例子不举,扯人侯君集身上干什么,传出去不怕得罪人么? 张娘子听周巡吹的天花乱坠,将信将疑的看了看敬玄,但仍旧坚持道: “那也不成,少爷乃是家主,既然蒙少爷不弃,将我等重新收归门下,怎能再让少爷做这些粗贱活计?少爷,婢子虽是妇人,但还有两膀子力气,不比我家战死的那口子差,今后少爷但有吩咐,婢子万死不辞,以报少爷之恩!” 张娘子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这倒是让敬玄有些意外,还以为都是些普通妇孺,没想到看样子还读过些书。 至少这样的话,伍娃子他老娘就说不出来,除了盯着你傻笑表达心中的谢意以外,就没别的了。 敬玄正待再说话,旁边的长沙公主府院门“吱呀”一声就开了,一群膀大腰圆的妇人鱼贯而入,一上来就二话不说帮着搬东西。 而那天帮自己带路的侍女则笑盈盈的站在门口,冲敬玄躬身问安道: “县伯,殿下请县伯入府一叙。” 敬玄见这里眼下的确也用不上自己了,于是点头跟了上去。 才刚把敬玄领到后院,那侍女便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夫郎,这里。” 长沙公主动听的声音从花间的凉亭传来。 敬玄遁声望去,一位曲线玲珑的女子,身披轻纱正端坐在石凳子上饮茶。 “怎么穿这么少?天气都转凉了,就不怕伤了风寒?” 敬玄一见她穿着打扮就忍不住开口训斥了几句,哪有秋天还穿着比基尼只在外头罩一层纱衣的,你当是在海滩日光浴呢? 长沙公主嘴角微微上扬,纤纤玉臂自然而然的就攀上了敬玄的胳膊,温软喷香的身子也随之斜靠在他身上,慵懒的说道: “奴家身子热,有甚办法嘛……” 只听说过更年期身体潮热的,还没听说二十出头的就开始身子发热的,敬玄还以为她生病了,还专门用手量了量她额头的体温,没发烧啊? “大白天的,注意点影响成不成?” 敬玄发觉这女人就像无骨蛇似的,一见到人就往身上缠,就这么一会儿说话的功夫,她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爬到了自己怀里。 “又没有人,怕什么,她们都被奴家叫出去帮忙啦…” 长沙公主轻笑一声,将红唇凑到敬玄嘴边轻轻啄了一口,完事还伸出自己的蛇信子舔了舔嘴唇,模样诱惑至极。 “我发现一个问题…” 敬玄无视了她春情泛滥的眸子,继续说道: “为什么每次事前你都自称奴家,事后又称本宫?这个毛病不是男人家才有的么?” 长沙公主一怔,旋即娇嗔着勾上他的后脖子,粉嫩的脸颊在他脸上轻轻蹭了蹭,用令人酥麻的语气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那夫郎希望奴家怎么做呢?” “别急呀,先说正事儿成不成…” 敬玄对长沙公主的诱惑十分无语,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女人今年满打满算才二十三岁,怎么就这么爱“闹腾”? 莫非自己是行走的春药,只是自己不知道? “那你说嘛…” 长沙公主像个小女孩似的,嘟着嘴不高兴,还故意拿脑袋撞了一下他,疼得敬玄差点没原地跳起来。 “也没别的什么,就是想向你道个谢,院子的事情多亏你出力,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安顿她们…” “就这事儿?上回不是已经感谢过了嘛,奴家很高兴…” 长沙公主语笑嫣然: “好歹也是一位家主,连收拢人心的话都不会说…” 说到这里还掐了一把敬玄的腰眼子: “还想着帮人搬东西干活来博得忠诚,简直笑死人啦…” 话里竟透出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敬玄大怒,活了这么久还没这么被一个女人鄙视过呢! 手上一用力就把她抱到石桌子上来了一个屁墩,长沙公主吃痛,正要使招报复,没想到敬玄又开始撕扯起自己衣衫。 连忙一把捂住跟前春光,半似哀求半似鼓励的说道: “进房间好不好,这还在院子里呢…” 敬玄双目一瞪: “不是你说的反正又没人么?” 这回轮到长沙公主不依了,她虽然轻佻,可也自忖做不出野合这等羞人之事,所以手上依旧卖力反抗着。 不过敬玄作为一名阅片无数的资深人士,却不受这方天地礼法的限制,没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就响起了长沙公主拼命压抑自己的呜咽声… 没有自制力的人一旦沾染上奇奇怪怪的嗜好,那就会一直沉沦下去,哪怕事后已成倦鸟之势,巢主仍不肯开笼。 哪怕过了好久,衣衫褴褛的长沙公主依旧赖在敬玄身上,非要他给自己讲讲究竟何为麻将。 带来的这副麻将,实际上就是敬玄打算给她的谢礼。 不过出发点却不是那么好心。 大唐的公主为何普遍放荡不羁的这个问题,被后世史学家争论了许久,都没得出个让所有人信服的答案。 而敬玄作为一位亲历者觉得自己应该有一定的发言权了。 胡人血统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再说了胡人血统难道就必须是放荡不羁的?这也不见得。 敬玄认为很大的原因就是无事可做,成日谁家里长,谁家里短的八卦,也终究有腻歪的时候。 再加上大唐立国之初,四处边塞皆需要镇守,这就导致了不少值得信赖的驸马在外领兵,毕竟都是皇家自己人,在皇帝的信任性上有着先天性的优势。 因此大批公主独守空房,这一但寂寞起来就总想找些事情做,红杏出墙这种事情,只要有人带了头,后面就会有无数人争先效仿。 而且公主身份又高,无人敢对她们的私生活指手画脚,所以行起事来也愈发的肆无忌惮。 不但公主如此,好些贵妇人也是如此。 只是因为这些妇人有不少都是当家主母,许多出身又是世家大族,对她们来说婚姻本就是一场政治博弈。 所以夫家即便知道了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狠些的会直接出手把害得自己丟面儿的马夫啊,家将啥的,统统杖毙丢在乱葬岗。 但这不妨碍那些妇人另觅新欢,反正都是发泄品而已,重新找一个也不费什么事,这世上多的是愿意死在牡丹花下的风流鬼。 而麻将这种消遣玩意儿,应该能极大的抑制这种情况出现,若说敬玄是本着为长安勋贵谋福祉的目地将这玩意儿拿出来,敬玄自己都不信。 这不过只是男人家的占有欲在作祟,自己不可能每天都能来长沙公主府里。 这两天只是因为李真回宫,周围没人过问而已,李泰那边已经派人送来口信,说这段时间他们姐弟都会在宫里住,要过完秋夕才会回户县。 敬玄相信,只要有了麻将这玩意儿后,应该能极大的缓解长沙公主无聊时的生理冲动,此物对女人有多大的吸引力敬玄是知道的,这一点在那个茶楼比比皆是的年代已经足矣证明。 为了不让自己某天头上也顶上一片青青草原,敬玄十分“自私”的想让长沙公主沉迷进去。 “为何每人只能选择两门牌?三门不行么?那多出的一门是干嘛的?” 不出所料,长沙公主很快就被敬玄讲述的麻将规则给吸引住了,扭着腰身非要敬玄再好好给她讲一遍。 敬玄讲的只是后世血战麻将的规则,毕竟麻将这玩意玩法多种多样,不是他一个半吊子赌棍就能完全掌握的,为了省时省力,连红中白板这些字牌都没让伍文做。 “就是规则而已,当然,等你玩熟练了可以无视,三门就三门,你喜欢就成…” 长沙公主咯咯一笑,她很少见敬玄吃瘪,因此有些得意忘形起来,身子也不自觉的动了两下。 “你别动了成不成…” 敬玄无语,这女人赖在自己身上死活不肯起来,硬是打算挨过自己的圣人时间。 长沙公主连忙调整了坐姿,仿佛生怕留出一丝空隙似的,重新紧紧贴在敬玄身上,又问道: “必须要四个人才能玩吗?你让妾身上哪去找四个人,妾身现在都不能离开户县,总不能一直请那些姐妹大老远过来吧。” 李世民下的禁令还没取消,因此长沙公主不得不偏居户县,就连内衣商铺都是请的相熟的密友帮着在操持。 “先找你那些丫鬟练练手,又不是一定要身份相当才能玩,毛病…” 敬玄注意到她已经自称妾身了,这种通常只有夫妻之间才有的称呼,让敬玄的冷却时间大大缩短,刚有些亢奋,不料她又开口问道: “清一色和对对胡谁大来着?” “清一色…” “那全是四张牌的和清一色又谁大谁小?” “能别问了吗?” 敬玄恼怒的拍了拍她大腿。 “哦…” 长沙公主立刻十分有默契的趴在石桌上。 没一会儿的功夫,面若桃花的长沙公主眼角便噙满了欢喜的泪水。 第0164章 荒年蔓延的后果【求订5/11】 通常跟人家说自己不算是个好人的,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好人。 而时常把自己不是恶人挂在嘴边的,说不定他就是个恶人。 敬玄明显属于后者,在密封车厢里压抑久了的性子一旦得到释放,那就真的容易变得肆无忌惮。 现在敬玄哪怕足不出户,也能监视以自家院子为中心,方圆十公里的地界了。 无人机在他手上操控得越来越熟练,人往书房一坐,打开后面的窗户悄悄升空,随意在天上溜达几圈,就能知道谁家今天吃了什么,上了几回茅房… 阎诃对敬玄这种足不出户就知天下事的本领很是好奇,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少爷总是知道自己在外头那颗老槐树下偷懒。 “鼾声那么大,当所有人都是聋子不成?” 敬玄一句话便堵住了他的嘴,阎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岔开话题说道: “少爷今日不去地里看看?” 敬玄摇摇头,领着他来到书房,拿起桌上画的图纸递了过去: “你把这玩意给伍文送过去,让他照着这样的再制几件,若是有现成的犁头也可依着此犁头改造。” 前日敬玄见那些妇人三五一群扶着犁头费劲巴力的耕地,心里有些不忍心,专门跑到户县县衙去找权旭问问有没有多余的牛借两头,却被告知现在到处都缺牛,朝廷的配给暂时还供应不上。 没有办法,只好在市场上买了几匹驮马回去,让她们把犁头拴在马屁股后面当牛使唤。 可马的力气毕竟不如牛大,也没有牛那么老实,耕起地来依然费事,敬玄回到家里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法子来解决这件事,最后翻看九年义务制的历史课本后,总算找到了方法。 那就是长曲辕犁,此物比现在关中用的直犁操作起来更富有机动性,便于深耕,且轻巧柔便,利于回旋。 听说江东一代的水田早就开始使用这玩意了,不过那是短曲辕犁,只适用于那边的小面积水田。 想起来真是奇怪,这几十上百年间,难道就没人想着稍稍把短曲辕犁改进一下,也让北方的广大百姓也能用上么? 照着课本上的插图,敬玄当场笔走龙蛇,轻轻松松的就临摹了下来。 “少爷,这是何物?” 阎诃接过来瞧了瞧,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犁啊,此犁可实现深耕广种,别磨叽了,赶紧去,别耽误了农事!” 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好奇心太重,敬玄大概知道李世民派他过来的目地,百骑司的暗探一进入户县地界就会被云叔他们这等老油条给发觉,因此也只好明着来了。 所以敬玄大大方方的把图纸交给他,心中也未尝没有借他之手告知李世民的心思,一件犁头而已,算不得什么,总得让李世民看到自己在户县可不是在混吃等死,好歹也在为天下苍生做贡献呢。 说实话敬玄并不关心自家粮食的最终产量,只要有的吃就成,生活在这片大地的人们在土地里刨了几千年吃食,也没听说因为粮食产量不够而断了族群香火。 敬玄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自己已经吃了好些天的羊肉了! 身体臊得实在厉害,让云叔去县里找了一圈,都没人卖鸡鸭了,连猪肉也没有。 普通百姓也就罢了,前段时间的饥荒后遗症终于蔓延到了敬玄这种小地主阶层,前天还在书上看到某个二傻子皇帝问百姓何不食肉糜,没想到今日轮到自己就成了何处有肉糜… 一场大旱让许多百姓不得不忍痛宰杀了自家豢养的牲畜,连人都食之不饱,饮不止渴时节,哪里还有多余的资源分配给牲畜? 先前能吃到只是因为商贾手里尚有囤积,为了照顾自家挑嘴的少爷,云叔也不在乎多花些钱,可现在不一样了,有钱都买不到,因为市场上压根就没有。 而长安城的那些大户们暂时还不用头疼这个问题,因为他们宽敞的豪宅里专门会腾出一间院子来养这些玩意儿,比如程咬金家就有这样一处院子,专职饲养各种家禽牲畜以供主家食用,反正有十五万平米,拿出一万平米给畜牲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敬玄就不一样了,小小的县伯才刚刚冒出个尖,还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去操持享受生活,是以时代的大浪一旦打来,小小的帆船就开始四面漏水。 说到底还是家族抵御风险的能力太差了。 “少爷,要不老奴这就去长安找一趟大娘子,王府里有专门的兽院子,老奴去给您一样捉几只回来…” 敬玄想了想,摇头道: “不急,咱们也得想办法自己建个兽院子,总不能连吃食都要去找家姐要,先忍一忍,等张娘子她们播种完之后再说。” 敬玄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去找一趟权旭,让他以官府的名义办个肉联厂什么的,不过估计是没戏,大家伙儿肚皮都还没吃饱呢,你一个乡绅土豪就想着吃上肉? 哪来那么多的粮食让你喂畜牲? “对了云叔,水泥工坊的人手招募得怎么样了?最好这旬之内就把工坊给立起来,然后先把妇孺们的住房问题给解决了。” 送走了云叔,敬玄看着正在院儿里忙活的丫鬟们,心里其实还是有点着急的,家里现在基本没什么进项,一直是在坐吃山空。 才区区几千贯的身家,还不敢全情投入到渼陂湖的开发事业当中去,若要做房地产,最迟也要等到突厥大战结束,朝廷的重心转到国内建设之后。 听说各地常平仓已经在筹措粮草了,对外打着的却是赈济江南的幌子,也不知道这个借口是谁想出来,人家鱼米之乡需要从河北道调集救命粮食? 脑子简单得可以,也就是欺负突厥与江南隔得实在太远,信息不通罢了。 正因为朝廷突如其来的粮食限购令,导致原本还打算酿一些酒的敬玄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打算先从长安贵妇人的手里弄些钱来花花,香皂这个东西,也该到问世的时候了。 香皂的做法敬玄大概知道一些,通常情况下也是要用到酒精的。 当然,也不是非要用到酒精不可,酒精只是为了加快油脂在碱液中的溶解度,用以加快皂化反应罢了,人工搅拌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既然没有酒精,拌吧,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少爷,草木灰都备好了,接下来怎么办?” 青花白皙的皮肤已经被烟火气熏得黢黑,若非是认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差点还以为是外面来的野丫头。 “去厨房拿两个陶碗,要大的那种,另外再打一桶清水来,还有,先把脸洗干净,千万别去揉眼睛…” 青花应了一声便匆匆忙忙的跑了,今早一听说敬玄要做两个新鲜玩意送给她们,整个人都变得勤快许多。 没一会儿,正在厨房忙着熬油脂的流莺也小心翼翼的提着小半桶猪油出来: “少爷,熬好了…” “这么快?” 敬玄凑过脑袋瞄了一眼,白花花的油星子看上去倒是不错,旋即点头道: “辛苦了,先放在通风处等它稍微凝固些,你先去前院找两块布来,粗细都要,一会儿用得上,还有,让周巡去问问伍娃子东西做好没,做好了就让他赶紧送来,几个模子哪里用得着这么久…” 昨天正好伍娃子又跑过来蹭饭,敬玄顺便把画着香皂模子的图纸给了他,让他回去找他老爹做出来,没想到这小子只看了一眼就表示包在他身上,说这种简单的东西哪里用得着他老爹出马,自己就能弄出来,还当场保证第二天就交货。 作为交换条件,让敬玄以后不许再踢他屁股。 两个丫鬟被敬玄来回使唤忙活的不亦乐乎,等青花打好清水出来,带着橡胶手套的敬玄便按照比例,将清水倒进了装着草木灰的大碗里,然后拿着木勺子开始搅拌。 青花蹲在旁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自家少爷在搞什么名堂,哈欠连天的就冲敬玄请示,自己能不能先休息一会儿,一大早起来就没歇息过。 敬玄看了看她张得跟河马似的大嘴,摇头失笑道: “还不成,一会儿还要你帮忙呢,若是实在困得荒,就去长沙公主府上帮我要些花瓣或者牛奶来,找那个叫秋桃的侍女就成,就说是我要。” 青花一听还要自己跑腿,嘴巴顿时撅起老高,拖着不情不愿的身子就往院外走去。 敬玄看见她的反应不禁哑然失笑,都是惯出来的毛病,难道自己在家就一点威信都没有? 明明长姐只要往那一站,哪怕什么都不干就能震慑住王府里的一帮大小丫鬟,看来自己的段位还差得远呐。 没有酒精的确麻烦,一刻钟过去了碗底似乎还有些干涩,是不是做个打蛋器方便些? 敬玄想着就想起身,蹲了这么半天都快眼冒金星了,自己怎么这么笨,怎么就不知道放在桌子上搅拌,一定是被阎诃身上的傻气给传染了… “玄哥!玄哥!在哪呢?!” 外头传来伍娃子大呼小叫的声音,敬玄才刚应了一嗓子,就见这家伙举着两个木盒子冲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欢喜的笑道: “做好了,做好了,就说今天能交货,你还不信…” 哦?是吗? “拿过来我看看。” 敬玄将手里的勺子递给他: “接着搅拌,动作轻些,别洒到手上了…” 说完便接过了伍娃子递过来的模具,只看了一眼,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明明给他的是五角星的图纸,怎么做出来的模具像个王八,哪有乌龟形状的香皂?而且里头的弧度还极不均匀,就像是被王八给什么东西给啃了一块似的… 老子做出来的香皂哪怕再好,若都是这样…这样掉价的外观,估计也打不开长安贵妇们的市场啊… 再看了看另一个模子,这个倒还将就能用,只是给他的图纸明明是圆形的,怎么做出来就成了长椭圆状的了,这家伙不会照着自己胯下那活儿做的吧? 敬玄没好气的踢了他屁股一下: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你这小学僧手艺赶你爹差远了,怎么就好意思跟人讲条件?” 被踹了一脚的伍娃子也不生气,嘻嘻哈哈的答道: “可不敢当僧人哩,还没讨到媳妇儿,将来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人不大点,怎么天天想着媳妇儿?说,是不是又偷看王家闺女洗澡了?” 伍娃子脸一红,举起双手,头甩得跟拨浪鼓: “玄哥你别害我啊,让我爹知道非得打死我不可…” “快搅拌别停下!” 一个不留神这家伙又开始手舞足蹈,把粘着水的草木灰溅得到处都是,敬玄白了他一眼: “真没偷看?不对啊,我怎么听说王家婶子举着爬犁追了你小子两里地?” 伍娃子听罢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难以置信的看向笑眯眯的敬玄,结结巴巴的问道: “玄…玄哥…你…你怎么晓得的…” 废话,本少爷在天上看见的,敬玄见他被自己震慑住了,故作神秘的拍了拍他肩膀: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快些搅拌,不然我就告诉你爹去!” 伍娃子吓得一颤,连忙缩着脑袋开始卖力起来,垂头丧气的样子让站在旁边的流莺止不住的偷笑。 没一会儿的功夫,一碗搅拌均匀的草木灰便在伍娃子的操弄下给调制好了。 这时敬玄将另一只空碗蒙上布,并吩咐他将搅拌好的草木汁慢慢往上面倒。 这其实就是一个过滤的过程,用布隔绝祛除那些杂质,剩下流入空碗的液体,就是碱液。 不过这依然是一个耗时耗力的过程,直到青花带着一罐牛乳回来时,才刚刚完成过滤。 接下来就是把碱液放进锅子里加热祛除水份,好提高碱液浓度,这时再加入猪油,少许牛乳进行熬制,当然,这个过程仍需要伍娃子这个苦力站在灶台上来搅拌,然后再等到皂化完成便可以了。 “玄哥,好香啊,这究竟是何物?怎么吃的?” 鼻涕龙已经满头大汗,但嘴角的龙诞已经嘀嗒的老长。 “这可不是吃的,是用来洁身的,一会儿做好了你也拿一块回家,下次再这么邋遢小心连门儿都不让你进!” 敬玄说着就专门转过头冲两个丫鬟吩咐道: “记着,下次这家伙再这般不修边幅,坚决不许他进屋,一会儿记得跟老周也说一声…” 两个丫鬟连忙笑着称是。 “玄哥!咱们还是不是兄弟啊,哪有不让兄弟登门的道理…” 伍娃子叫起了撞天屈,认为敬玄自从当了县伯之后就看不起他了。 “这是两码事!我这是在为你好。” 敬玄语气毋庸置疑,现在他算想明白了,自己这副身体跟这个时代的其他人就没什么两样,没有各种疫苗抗体,若不注意卫生,将来也有可能染上天花、麻疹什么的,而且也没有千百年后进化出的基因优势,若非是生在勋贵世家,只怕也如外头那些同龄人一样面黄肌瘦,矮得像个大冬瓜! 伍娃子不以为然,但还是选择了闭嘴,知道再顶嘴保不齐屁股又要遭殃。 “成了,快下来,你二人先将这皂液倒进模子里,再放到阴凉处等待风干…” 敬玄拿筷子插了两插,感受了一下手感,嘱咐道: “此法万不可泄露出去!” 第0165章 秋日入长安【求订6/11】 “陛下叫我等齐聚于此究竟所为何事?” 杜如晦十分困惑,今日又不上朝,他刚才忙着起草《钱币铸造概疏》,下旬就要分发到各道州,正忙得不可开交呢,结果突然从宫里传来旨意,让他立刻前往太极殿议事,没成想刚到门口,好家伙,三省六部的主官竟然来了大半。 “蔡公也不知?” 民部尚书戴胄同样满脸问号,转身望去,房玄龄、长孙无忌、宇文士及等人皆已到齐,个个都是相同表情,心中于是更加疑惑,这时候大家伙儿都在各自的公厩忙着处理政事呢,怎么突然要传召,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好了,都别猜了,先进去再说,陛下想必也等急了…” 房玄龄见他们交头接耳,心中甚是不喜,转身带头便往里走。 一群朝廷重臣刚走到大殿,映入他们眼帘的居然是一架崭新的犁头,一个个不禁面面相觑,放个犁头在这干什么? “老臣参见陛下…” “臣参见陛下…” 李世民淡淡一挥手: “免礼。” 见众人的目光都被那架犁头吸引,李世民微微一笑: “众卿可知此乃何物?” 众臣一愣,心说,不就是个犁头吗?自己虽然久居朝堂,但也不会连耕地用的犁头也不认识吧?大唐朝堂可还没到与百姓离心离德的地步。 “陛下,这不就是个普通的犁头么?难道还有何玄机不成?” 长孙无忌仗着与李世民关系密切,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李世民哈哈笑道: “辅机啊,你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架犁头,不过这却不是普通的犁头,朕来考考你,看看你能不能瞧出这架犁头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众人一愣,旋即纷纷上前围着那崭新的犁头打量起来。 说实话犁头他们都是见过的,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还未起于微末之时,一架犁头具体有什么细节根本就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个大概模样罢了。 好几位大臣还上手摸了摸,结果发现其材质就是普通的木头,用料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彩之处。 顿时一个个皱眉不语。 李世民见他们还未发现其中玄机,扶额苦笑不已。 其实别说是他们,就连自己刚开始见到阎诃送来的这架曲辕犁时,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同,直到阎诃详细的给他讲述了关键所在,又找了一把寻常的犁头做比对之后,这才发现此物的神奇之处。 想到此处,李世民悄无声息的冲旁边的内侍点点头,内侍立刻会意,一路小跑着去了偏殿,没一会儿就搬出一副普通的犁头,放在曲辕犁旁边。 “现在诸位可发现这两把犁头有何不同之处了?” 李世民笑着从上面走了下来,众臣见状连忙立刻让开一条道。 长孙无忌指着那根犁辕好奇道: “为何这把犁是弯的?” 不等李世民回答,司农寺卿崔民干便替他解释道: “好叫齐国公得知,这江东犁的犁辕都是弯的,这样不但能省力,而且更加有利于灵活转向…” 崔民干说完还朝李世民躬身施了一礼: “陛下,此物虽形似江东犁,但却比江东犁大上些许,而且…” 他指了指曲辕犁上面那个犁盘疑惑道: “这又是干什么用的?” 李世民见他懂得还不少,本想夸赞他几句,不料下一句话就暴露了他崔民干纯粹是在抖书袋子,那么大两个把手不是用来握的,难道是用来啃的啊? “这叫犁盘,用来操控方向用的。” 李世民说完这句话,见众人仍旧一知半解,便笑着解释道: “诸位爱卿久在朝堂,不知农具也是常事,此物名叫曲辕犁,是经江东犁的外观上改造而来,比起现有的犁具,更加适合关中一带的土地耕种,诸位请看,此犁,犁辕弯曲,犁盘灵巧,若是百姓以此物进行耕种,再借助牛力之下,一日便可耕完一亩地,而且可深可浅,百姓有了此物之后,耕地转向再也不需要将犁头卸下,只需扶着握把这样…” 李世民一边说一边抓着那犁盘往后一仰,整个曲辕犁便高高扬起,底座在地板上一转便轻轻松松的换了个方向。 “此物看似简单,却妙用无穷,更隐隐蕴含有几分墨家机括之术,我关中百姓有了此物不知能省下多少劳力…臣为陛下贺!” 宇文士及嘴一张,第一时间就为正在显摆的李世民送上一记马屁。 往常宇文士及一旦有此举动,魏征都会跳出来与他作对,不过今日魏征却是十分赞同宇文士及这番话,他前些日子一直分身在田地间视察杂交水稻,对百姓耕种之艰辛,感同身受,是以也出言赞同道: “宇文中书说的极是,此物的确不凡,一旦将这曲辕犁推广关中,不知能节省多少民力,老臣同为陛下贺!” 其余众臣见状也纷纷出口称赞,像房玄龄、戴胄这等懂些农事的还好说,其余几位对农事农具一窍不通的大臣完全是在跟风,毕竟懂不懂是一回事,陛下高不高兴又是另外一回事。 杜如晦锊着下巴的黑胡须激动的说道: “陛下,此物既然有此妙用,何不请将作监立刻赶制推行关中?若是今年开始制作,等到来年春耕时,一定能派上大用场的!” 工部尚书、纪国公段纶也赞同道: “陛下,臣会立刻命工部各属官收集材料,争取在来年开春之前赶制一批曲辕犁出来…” 房玄龄同样抚掌赞叹道: “陛下有此奇思妙想,真乃我大唐百姓之福啊,陛下之功可直追尧舜亦…” 李世民见房玄龄把自己比做上古贤君,面上也不由得微微发烫,摇头苦笑道: “房卿说笑了,此物可不是朕想出来的。” 房玄龄一怔,但仍旧面不改色,只是心中难免好奇: “老臣斗胆敢问陛下,此曲辕犁是何人所制?” 李世民闻言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敬玄黑乎乎的脸蛋,掏出怀里的香烟十分大方的分给在场众人,又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掏出钢制打火机“蹦噶”一声点燃后,这才稍显得意的说道: “朕未来的女婿,太平县伯敬玄。”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 敬玄还不知道李世民已经当众宣布自己即将成为他女婿了,此刻他正带着一包新做好的香皂刚踏入长安,准备去王府找长姐好好聊聊。 男人有时候很奇怪,看见女人背小书包觉得没什么,可一旦轮到自己,哪怕是费劲的提在手上,也不愿意把这么幼稚的书包放在肩上… 比起上次的炎炎夏日,这次长安秋意更浓了,道路两旁栽种的树木几乎都快秃了,片片黄叶洒落在小街上,让人有一种拿出相机疯狂咔嚓的冲动。 长安的坊市很奇特,越是靠近城门边上越是无人居住,但地皮的价格却仍旧居高不下,因此不少坊市都是荒着的,有些里头甚至还被无聊的坊官开垦成了农田,颇有一丝喧嚣闹市中的桃花源味道在里面。 绕过腥臊气冲天的西市牲畜栏,才刚转到布政坊,就被人给叫住了。 窦奉节穿着一身铠甲站在自己身后。 “敬兄,好久不见…” 个子瘦高瘦高的少年,冲敬玄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敬玄没想到这家伙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怎么说自己也算欺负过他,三百贯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何况还平白挨了一顿打。 见他顶盔贯甲的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还以为这家伙想要找自己报仇呢,下意识的就把腰间的电棒给抽了出来,同时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将挂在另一边腰上的矛刺也往下取… 窦奉节被他的动作吓得连连后退,上回已经吃过一回亏了,眼下他是再也不敢跟敬玄动手的,尤其是自那日含章殿的事情传出来之后,在长安这片地界,敬玄身上已经隐隐有了长安第一少年高手的美誉。 “敬兄这是做甚…某…某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不至于还要动手罢…” 敬玄眉头一挑,望向他: “你这一身打扮很难不让人误会啊…” 窦奉节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明光铠,苦笑着摆摆手道: “某今日是要去当值,是以要披甲,绝非是要找敬兄逞凶斗狠,柴哲威他…” 敬玄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先前柴绍的大儿子柴哲威来找自己时,说过窦奉节想与自己化干戈为玉帛的事。 唉。 最近事情太多,把这茬给忘了… “是某误会窦兄了,怎么窦兄今日要当值?” 窦奉节见他收回兵刃,心中长出一口气,连忙答道: “是要当值,这不正要从顺义门进宫,没想到在这儿碰上敬兄了…敬兄这是往哪里去?” 敬玄见他似乎真的没有敌意,也放松下来,笑着说道: “去金城坊任城王府,既然窦兄要当值,那就早些去罢,告辞。” 敬玄说完便重新拎起扔在地上的书包准备走人,而窦奉节见他这就要走,咬了咬牙,在他身后大声叫道: “敬兄请留步!” 敬玄一怔,转过身一脸疑惑的看向他,这家伙还想干什么? “某想坐东请敬兄你耍子,也算是向敬兄你赔罪,不知敬兄可否赏光?” 窦奉节诚恳之余还有些尴尬,不过敬玄却十分理解。 也是,第一次请一个欺负过自己的人吃饭,换作是自己也拉不下颜面。 为了不给窦奉节难堪,敬玄点头道: “既然窦兄有此雅兴,那某就却之不恭了,只是眼下某还有要事在身,窦兄你也…” 窦奉节见他答应得爽快,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之色: “敬兄只管去忙,某酉时便能下差,到时候你我在平康坊相见,某会派马车去王府接敬兄…” 平康坊啊,大唐的红灯区诶,敬玄早就想见识一下了,于是满口答应道: “那就说定了,酉时某自会前去,不劳窦兄你操劳。” 告别窦奉节后,敬玄脚步轻快的走在去王府的路上,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自己目前在大唐根基尚浅,实在不宜树敌太多,将来如果长姐铁了心要扶持景仁上位,自己说不定就要与范阳卢氏正面对抗,如果能多些帮手,那就最好不过了。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血亲啊,就像这次,第一批可用的香皂做好之后,第一时间就送了过来,怕的就是长姐和两个外甥生活在卢氏肺痨的阴影下,也跟着被传染了,有了香皂这种能深层洁净杀菌的洗漱工具,总比胰皂子强上许多。 这可不是敬玄胡说八道,这是经过家里那两个丫鬟试验论证过的,能心甘情愿的替主家当小白鼠,也只有这个时代的少女能做到了,敬玄甚至还专门询问了她们把香皂抹在隐秘部位后有无瘙痒不适,在确定与后世香皂大同小异之后,这才敢放心拿到长安来。 不过因为是第一次大批量做,加上对材料方面有些欠缺,所以做出来的香皂都有些泛黄,这离敬玄心目中理想的各种形状,各种色彩的香皂还有一定距离,唯一的特点就是有一股子淡淡的牛乳味,但是闻多了也是会上头的,估计李真应该用不了这玩意儿,所以就先不考虑她了。 刚走到王府门口,远远的就看见长姐带着两个小的准备上马车,敬玄连忙走上前去。 “姐,这是去哪啊?” 冷不丁从马车窗户上冒出一个黑漆漆的脸,把车厢里的母子三人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是敬玄后,敬菁立刻嗔视他道: “好端端的怎么还吓唬人了?没看见小环儿都快哭了么…” 敬玄嘿嘿一笑,瞄了瞄缩在她身后的外甥女,咧嘴笑道: “怎么,看见舅舅都不知道打招呼了?” 两个小的连忙站起来要给敬玄行礼,李景仁最近个子冒得快,“哐当”一声,小脑袋就撞到了车蓬上,疼得泪花子在眼眶里直打转。 敬菁连忙捧着他的脑袋给呵气,嘴上还不忘埋怨了敬玄几句: “一来就搞得鸡飞狗跳,正说过几日去找你呢,今日正好!快上车来!” “去哪?” 敬玄掀开帘子坐了进来,随手把正往自己身上扑过来的小环儿夹在膝盖中间,用手拨弄着她粉嘟嘟的小脸蛋儿。 “玄都观,批命。” 第0166章 吾有道经汝等且听之【求订7/11】 玄都观坐落于崇业坊,位于长安城的中心地段,乃是当年宇文恺受命营造长安城时,从旧城搬过来的。 原名叫通道观,为了在长安城显得更上档次,这才改名叫玄都观,其意为仙人之居所。 相对应的,在朱雀大街以东,跟玄都观遥遥相对的,则是大兴善寺,古人将就对称中和,一观一寺分列左右,极为奇特,已经是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休沐时,排得上号的消遣之所。 尤其是玄都观,更是以一片桃花林著称于世,多少信徒香客来此都会折一枝桃花带回去,以期得到神明的庇佑,既为家人祈福,也为仕途祈祷。 眼下已经是八月中旬,失去桃花点缀的残枝断芽看上去反倒有些鬼气森森,哪里还有半分仙人居所的样子。 玄都观有没有真的仙人敬玄不知道,但他之所以答应陪长姐走这么一遭,原因只是因为这里头住着一位让他耳熟能详的道士—袁天罡。 袁天罡的事迹在后世传的神乎其神,在无数影视动画都出现过,而且总是给人一副能未卜先知的感觉。 至于口口相传的什么《推背图》《称骨歌》之类的那就更多了。 尤其是《推背图》,据说准确的预言了包括大唐国祚在内的许多历史大事,也不知是后人生搬硬套,还是真有其事。 所以敬玄打算好好会一会这位神奇道士,看他能不能推断出自己的命数。 不过听说袁天罡也是刚从益州来长安。 才在长安混了没多久,就已经能让长姐这等贵妇拖家带口的来找他批命,说明还是有两下子,至少在勋贵圈子里已经打出了名气。 但放着好好的火井县令不当,千里迢迢跑来长安当相士,敬玄有理由认为这老道实际上还是想通过走歪门邪道,来博取晋身之资。 敬菁因为要安排分发从王府带过来的一些香火,道袍,所以就将两个小的托付给了敬玄。 百无聊赖的黑炭头干脆就牵着两个外甥在道观里参观起来,顺便还客串了一回导游解说。 “这位白胡子老头叫太上老君,乃是鸿钧老祖的徒弟,他还有两个师弟,一个叫元始天尊,另一个叫通天教主,尤其是这个叫通天教主的,那才叫一个厉害啊……” “舅舅,太上老君怎会有什么叫通天教主的师弟?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小心引来神灵震怒啊……” 八岁的李景仁摆出一副小大人的语气,试图通过自己学到的知识,来反驳黑脸舅舅言语间的漏洞。 “冲应真人的《老子道德经序诀》有言:“老者处长之称,君者君宗之号,以老君天上天下,历化无穷,先亿劫而生,后亿劫而长,天天宗奉,帝帝师承,故赐以太上老君之号”,由此可见太上老君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怎会有师父?如果有,那太上老君的师父岂不是更加厉害?那为何道门不供奉他的师父呢?” 敬玄愣了愣,没想到这小鬼头居然懂得这么多。 连葛玄的著作竟也知道一二,不过身为一个看过无数遍封神故事的资深读者,敬玄认为这小子道行离自己还差得远呢,张口就胡掐道: “谁说太上老君没有师父?鸿蒙听过没?一气化三清听过没?这三清指的就是玉清境洞真教主元始天尊,上清境洞玄教主灵宝天尊,太清境洞神教主道德天尊,其中灵宝天尊就是通天教主,别老揪着太上老君不放,连丹炉都被一个猴子给捣毁跌落凡间,变成了火焰山,不信?就在西域呢,你可以随便去街上找个胡人问问…来来来,舅舅再给你讲讲通天教主门下的弟子在封神大战中的事迹…” “太平县伯信手拈来的乡野奇闻私下说说也就罢了,但在道观讲述难免有误人子弟之嫌,这可是对道祖他老人家的不敬啊……” 一位仙风道骨,容貌清奇的中年道士信步从殿外走来,手捧一杖紫金拂尘,下颚长须无风自动。 “你是何人?怎么还偷听别人讲话呢?还有,你认得本县伯?” 敬玄没好气的看着不请自来的道士,正在给外甥洗脑呢,刚要竖立起来的博闻强记舅父形象,就这么被他给推倒了。 “贫道袁天罡,自然是认得县伯的。” 道士微微一笑,表情说不出的高深莫测。 可聪慧的小环儿却暗地里拉了拉敬玄挂在腰间的金牌,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写了四个大字—太平县伯。 好你个故弄玄虚的臭道士! 竟然在本县伯面前装神弄鬼! 敬玄走上前去,围着袁天罡打量了半天,嘴里不断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还以为阁下精通命理,容貌必有异于常人之处,没想到跟寻常人也没什么两样,怎么,这么快就做到了观主的位置啦?” 敬玄瞅着他手里的紫金拂尘瞄了半天,这玩意儿没有一定地位是不能拿的,虽然最早只是用来驱赶苍蝇蚊虫的。 再看他衣领处描了三道金线,表示已经三次加箓,在道门中属于三品职衔,的确有资格拿着拂尘四处显摆了。 “才授箓三次而已,就已经在长安坊间传的神乎其神,再过个十年八年的岂不是要上天入地了?” 袁天罡虽然被他接连好几通夹枪带棒讥讽,但面上也不生气,反而维持着高人形象,微笑着说道: “太平县伯既然对我道门如此了解,方才为何又要信口胡柴蒙蔽幼童?莫非太平县伯对我道门有何不满之处?” 不满? 开玩笑呢,道门可是李渊亲自定下的国教,为了维护李唐皇族对这片江山的正统性,还专门把族谱给修到了李耳名下,对外言称是道门始祖的后人,听听,这多不要脸,明明身上还有胡人血统,就连小胖子李泰的头发都些打卷呢… “某一介小小县伯岂敢对道门不满?” 袁天罡听罢笑道: “那县伯就是对贫道不满了。” “这回算你猜对啦。” 敬玄心中本来对这家伙抱有莫大的好奇心,可这家伙一上来先是不给自己留面儿,然后又故弄玄虚,什么叫贫道袁天罡自然是认得太平县伯的? 听起来好像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似的,难道你比我这个后来人懂得还多? 想到此处,敬玄冷冷一笑: “听说你会称命,不妨算上一算,本县伯的命价值几何啊?” 敬玄对自称能算命的神棍有一种天然的排斥感。 这还要追溯于以前的一次经历。 敬玄记得很清楚,那天自己出车回来打算去餐馆吃饭,而餐馆的门口坐着一名自称能算出别人姓氏的神棍,敬玄起初不信,但在接连看见那神棍通过几张卡片就能准确说出别人的姓氏后,心中也跟着好奇起来。 再交了两百块钱后,那神棍很快就准确无误的推断出自己的姓氏,并且还顺便预测了一下自己的运势,说什么最近鸿运当头,工作当中还会有意外之喜之类的,总之就是捡好听的说。 而敬玄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结果第二天跑高速的时候就跟一辆大奔发生了追尾,还好没死人… 事后敬玄想去寻那算命的晦气,没想到人家早走了,餐馆老板还告诉自己那就是一骗子,再后来通过上网才得知了这类骗术的真相。 原理其实很简单,算姓氏时,算命师会要求命主取出自己姓氏所属的卡片,然后放到指定的位置,算命师根据重合的姓氏得出答案。 而这种骗术中,姓氏卡一共十多张,每一张上面印有几十个姓氏,而地上的大纸上也有很多方格,每个方格里有十多个姓氏。不论你怎么放卡,卡和方格中的姓氏只有一个是重合的,而这个就是姓氏答案。 想通一切的敬玄后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蠢了,这种浅薄的数字游戏居然也会上当,不过从那以后但凡在街头遇见算命的,敬玄都没啥好脸色。 但显然袁天罡的段位要高明上许多,毕竟也是被往后一千多年的无数神棍尊称为祖师的家伙,只见他微微一笑,而后转身离去,一边走还一边说: “既然太平县伯不信命数,那不算也罢,需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数,糊涂也是另外一种超脱。” 听听,就连退场都要来点玄之又玄的独白,好像不这么说就不能显出他神棍身份似的! 不过敬玄岂能就这般轻易放过他,明明长姐是专程来找他给一对儿女算命的,要是知道自己把人给说跑了,待会还指不定会怎么埋怨自己呢! 三两步就冲了上去,一把将袁天罡给拽住,嬉笑道: “道长,谁说本县伯不信命了?算算又何妨?” 见他上手,袁天罡轻笑,肩膀只是微微一震,便于无形之中就将敬玄拉住他的手给挣脱,但面上仍旧是那副高深作派: “太平县伯,你我既无道缘,算之又有何用?” 看样子这老袁还是个武学高手,敬玄下意识的就想抽出腰间电棒招呼他,不料刚才放在马车上忘了带,眼看袁天罡就要走出殿门了,敬玄蓦然开口道: “那么敢问袁道长,是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还是水善利万物而有争?” 袁天罡脚步一顿,狐疑的转过身: “自然是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此乃我道家无为之精髓,太平县伯缘何有此一问?” 敬玄对他的反问不加理会,继续说道: “是五色使人目盲,还是五色使人目明?”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太平县伯莫非是想向贫道请教《道德经》不成?好叫县伯得知,此语出自《道德经十二篇》,原文是…” 敬玄抬手打断他: “那么执今之道还是执古之道?” 袁天罡一下子来了兴致,干脆转过身定定站在原地,打算与敬玄好好讲一下道法,略微一思索便开口道: “上古三代之治令天下万民得以生息,因此道祖提出法古…” 正要侃侃而谈,结果又被敬玄给打断: “那么先有德,还是先有道?” 袁天罡下意识的答道: “自然是先有道…” “那…” 两人就这么站在道殿中央一问一答,很快就吸引了不少道士和香客的注意,纷纷围在旁边侧耳倾听,他俩人一个字字珠玑,一个有理有据,让不少信徒都面露深思之色。 直到过了好半天,敬玄终于停止了发问,而袁天罡则以为他已经被自己的高深道法所折服,十分得意的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打算宽慰敬玄几句: “县伯不知而发问,求道之心诚矣!” 没成想敬玄接下来的话让周围一片哗然: “简直一派胡言!本县伯刚才问的问题你竟然一个都没答对,怎么还好意思反过来教训本县伯?” 袁天罡面色一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讥讽自己道法不精,这无疑是在打自己耳光,山羊胡道长这下再也淡定不起来了,双指如戟,指着敬玄斥声道: “缪论!贫道耐心与县伯讲道,为何县伯三番五次刁难贫道?在场诸位不乏有精通道法之辈,你们来说说,贫道方才所答可有错漏之处!?” 他刚才所答几乎都是源自道经,除了参杂一些自己的感悟以外,几乎一模一样,自然是没有什么错漏,围观众人大都是虔诚信徒,对袁天罡的反应感同身受,纷纷指着敬玄怒骂起来,说他不敬道祖,不识好歹云云。 敬玄对众人的指责置若盲闻,背着手走到袁天罡跟前,语出惊人: “如果本县伯说你们现在修习的道经是错的呢?” 大殿一下子就炸了锅,黄口稚子也敢妄论道祖? 有性子冲动的,当场就打算扑上来跟敬玄拼个你死我活,不过都被维持秩序的道士给拦了下来。 袁天罡也忍不住冷哼道: “道祖是错的?这是贫道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敬玄呵呵一笑,环目扫了一圈,淡淡说道: “道祖他老人家自然是没错的,本县伯说的是道经,你们现在修习的道经都是被篡改过的,自然就是错的!” 袁天罡不信: “有何凭证?” 敬玄掸了掸自己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微笑道: “你们现在修的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是也不是?” 袁天罡微微顿首: “不错,此乃…” “行了,少在本县伯跟前卖弄,这句话的原文应该是: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 袁天罡皱眉: “县伯为何如此笃定你说的就一定是对的?谁人会篡改道经?于他又有何好处?” 敬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皇帝啊,为了避汉文帝刘恒的名讳就改了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袁天罡细细一思索,心中觉得似乎还真有这个可能性。 自古以来为了避讳皇帝名字而改动书籍,年号的例子数不胜数,可单凭这句话,还不足矣让他对敬玄信服,这毕竟是他研习了多年的道经,若就此推翻,那无疑会对整个道门产生巨大的影响,甚至动摇根基让佛门看笑话也是极有可能。 “敢问县伯,可还有什么佐证?” 这回袁天罡的语气倒是客气多了。 敬玄闻言侧头想了想,又道: “《老子·五十六章》中的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其实应该是知者弗言,言者弗知,这也是为了避开汉昭帝刘弗陵名讳…” 袁天罡听罢心神巨震,难以置信看向面带微笑的敬玄,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跟知者弗言,言者弗知这两句话看似差不多,可一旦结合上下文,那含义就真的天差地远了啊… 想到这里袁天罡再也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一把抓住敬玄的肩膀急声问道: “还有什么不一样?还请县伯不吝告知小道!” 袁天罡的反应落在众人眼中无疑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刚才还在责骂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怎么看道长的反应好像这小子说的还是真的? 这… 敬玄的肩膀被他抓得生疼,无奈这袁天罡武艺高强,自己还挣脱不开,只好答道: “德经为上,道经为下,故此应该是先有德,所以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这句话应该放在经书首句…” “还有呢?!还有呢!?” 袁天罡状若疯魔,闻讯赶来的一干老道士也屏住心神,一脸期盼的等待敬玄讲道。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这句也是错的…” “原文应该是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刑也,高下之相盈也,意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恒也。” “水利万物而有争…” “五色令人目明,五音令人耳聪…” … 敬玄宛如一位得道高人似的,站在那摇头晃脑的背着道经,起初还抓着敬玄不放手的袁天罡,这会儿也如同一名虔诚的信徒似的,敬玄背着手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生怕自己听漏了似的。 而在袁天罡身后还有一大群年纪大小不一的道士紧紧跟着,有些还拿着笔在手掌上速记… 这副诡异的场景可把李景仁跟小环儿给看傻了,自家舅舅竟然这么厉害?连阿娘口中的高人居然也对他俯身贴耳? 小环儿年纪小不懂也就罢了,自问懂一些道经的李景仁此时看向舅舅的目光已经满是崇拜… 说了半天的敬玄口也干了,朝旁边伸出一只手,淡淡说道: “茶来!” 正沉浸在新道经当中无法自拔的袁天罡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急忙朝身后喊道: “快送茶!” 而他身后的几个老道比他更着急,几乎是嘶吼着吩咐下去: “快!茶!” 第0167章 谁能逆天改命【求订8/11】 若问敬玄为什么敢当着袁天罡这样一位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道士大放厥词,实际上只是因为以前晚上睡不着时,看过几集长沙马王堆汉墓的考古记录片。 据考古学家介绍,马王堆汉墓帛书出于三号墓,包括《周易》及其卷后古佚书三种、与《战国策》内容有关的书籍一种、关于阴阳五行的佚书两种、《老子》甲本及其卷后佚书四种等。 从老子到利豨,间隔了三百余年,因此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道德经》,可视为最为接近原版的版本之一。 正因为有领先人家一千多年的见识,所以这才敢当着一群道士的面砸人家招牌。 而且看样子被砸招牌的还似乎非常享受这个过程。 不管敬玄说得究竟对不对,但包括袁天罡在内的一干玄都观大小道士们都听得如痴如醉。 因为从敬玄口里说出来的道经,某些部分竟然跟他们现在所修习的道经意思截然相反。 而这恰恰是困惑道门几百年的疑问,因为道经本身有很多互相冲突的地方,即便是经过历代道门大能注解,依然显得有些牵强,而现在,似乎这个问题迎刃而解了… 敬玄一副世外高人的作派站在老君像跟前,而其余道士信徒则纷纷俯耳倾听,那模样还真的活像是太上老君下凡,来指点这些不成器的徒子徒孙。 “好了,就讲到这里了…” 敬玄口干舌燥,拎着小道士送来的茶壶就往嘴里倒。 见他突然不说了,其余道士一个个面露失望之色,袁天罡甚至面带讪笑,凑到敬玄跟前摆出一副后生晚辈状: “县伯怎么就不说了呢,贫道刚有所得呢,不若县伯再将一柱香时间如何?” 敬玄斜着眼睛瞟向他,学起他刚才的世外高人作派,淡淡说道: “上善若水,水处下,向东流,润泽万物苍生,汝既已有所悟,离道不远亦…” “县伯道法通神,贫道比起县伯差远了…” 没成想袁天罡被自己一通夸奖居然露出一副十分羞涩的表情,惊得敬玄差点被茶水给呛死,咳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行了,今日就讲到这里,先给本县伯这两个外甥的命算了,不许胡说八道!” 袁天罡一愣,眼神里充满疑惑,在他看来既然敬玄道法如此精进,批个命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敬玄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十分没好气的说道: “谁说懂道法就一定会算命?本县伯刚还夸你呢,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么?再说了,我又不是道士…” 袁天罡还没来得及说话,在他身后的几名老道坐不住了,纷纷要求他赶快照着敬玄的指示去做… “天罡,快替两位小贵人看看,别惹得县伯不高兴!” “既然县伯有所命,贫道岂敢推辞,两位还请上前来。” 袁天罡微微欠身,以示遵从,又把手浸在小道捧着的金盂里泡了泡,擦净之后,面露微笑,看向两个小的。 敬玄也冲两个外甥微微一笑,吩咐道: “去吧,景仁,你先来…” 李景仁这会儿对自己舅舅崇拜得厉害,二话不说就走上前来,端端正正的站在神棍跟前。 袁天罡精通观相摸骨之术,问了李景仁的生辰八字之后,便将手伸了过去,一边摸着李景仁的脑袋,一边看他相貌,没一会儿就提笔开始写结论。 敬玄凑过去一看,上面就写了八个字,官福禄长,塔传金榜。 “啥意思?” 敬玄表示没看懂,前面一句还好理解,说的是李景仁将来官运亨通,福禄双全,这塔传金榜又是个什么鬼? 眼下李世民还没开科举的,再说了,以李景仁的家世还用参加什么科举? 这大神棍莫非是在糊弄自己? 袁天罡连忙摇头解释道: “贫道是说这位小王爷将来文运绵长,隐隐有一代宗师之象…” 文坛宗师? 敬玄回过头狐疑的瞅了瞅看上去傻头傻脑的李景仁,要说这话安在李泰脑袋上,自己是信的。 可自己听长姐说过景仁这孩子在弘文馆进学的时候,课业一直处于下游水准,家长都请了好几次了,莫非弘文馆的一干大儒都看走眼了,这小子还是个潜力股? “当真?你莫不是诓本县伯吧?” 袁天罡听到这句话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几乎原地跳起八丈高,梗着脖子为自己辩解道: “小道虽然学艺不精,可相术一途却是不敢胡言乱语,这是会遭天谴的…” “好了好了,别激动,相信你就是了,就是问问而已,来再给看看我这小外甥女,说直白些,别专门抠那些晦涩难懂的字眼,弄不好还真以为你在诓人呢…” 敬玄说着便将小环儿拉到他跟前,嘴里还不忘嘱咐道: “下手轻些,小孩子家的脑袋还在发育呢,被你捏扁了长大就不好看了…” 袁天罡险些被他这句话给噎被过气,吹胡子瞪眼的就把小环儿给拉到一边,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太平县伯的嘴巴就跟抹了马钱子似的。 不过这回袁天罡才刚一上手,就“咦”了一声,口里还自言自语念叨道: “本是离乡忘祖之相,怎生又变了?” 敬玄一听,双目立刻变得炯炯有神,这袁大神棍还真的有两下子啊,居然能推算出小环儿本该远嫁吐蕃的命运。 “怪哉,真是怪哉,贫道还从未见过有人能改命理之数的呢…” 袁天罡嘴里念念有词,转过头来疑惑的看向敬玄: “敢问县伯,这位小贵人莫非被哪位高人改过命数?” 逆天改命? 敬玄听他一说顿时就明白了,有自己在小环儿自然会免去将来远嫁吐蕃的命运,本县伯可不就是那位能逆天改命的高人么? 正想着得意,不料袁天罡嘴里又蹦出一句: “不过似乎影响了寿数,小贵人手骨仍有削凿之相,这是劳累多舛的征兆啊…” 敬玄听罢倏然一惊,一把从他怀里夺过小环儿,将她嫩如莲藕的小手放在手心里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有被砍过的样子,指着袁天罡勃然大怒: “来看看本县伯的命数!” 袁天罡这会儿其实心中对敬玄也产生了诸多好奇,见他非要让自己摸骨称命,顺水推舟般的凑了上来,二话不说就开始上手。 只是这一摸,大神棍当场就呆住了,周围看热闹的见他闭着眼睛不吭声,也纷纷跟着好奇起来。 “袁道长,怎不说话?” “袁道长你倒是说话呀,莫非这位县伯命数有何不妥之处?” 胆子大,爱看热闹,爱瞎起哄,这是唐人的一大典型特征,敬玄已经见怪不怪了,冷着眼睛瞟向沉思不语的袁天罡: “莫非本县伯真有何不妥之处不成?” 袁天罡回过神来,脑门上早已堆满汗津,强笑着答道: “小道今日已连摸数骨,恐有不准之处,不说也罢…” 敬玄哪能就这么轻易的放他离去,强自瞪着眼睛道: “不行,必须说!别卖关子了!本县伯也好奇得紧呐!” 这句话是真的,敬玄的确十分好奇这大神棍会怎么批注自己的命数。 不过袁天罡却讳莫如深,死活都不肯吐露半个字,只敷衍道: “非是小道不肯说,实在是无法断定摸出县伯的命数,若是县伯真想一探究竟,不妨等些时日,小道修书请几位真君一同前来替县伯观相如何?” 袁天罡口中的真君敬玄多多少少大概知道一些,无非就是武德年间将道门立为国教之后,太上皇李渊亲自册封的几位资深老道,什么太华真人王守知,龙虎山当代天师,妙应真人孙思邈… 一共九位,似乎还有这大神棍的叔父袁守诚,在天下信徒口中把他们并称为道门九大真君。 除此之外,让民间传颂的还有佛门所谓的几大圣,其中不少也是受过朝堂册封的,如洛阳黄花寺的住持宝华和尚,最近刚主持修建铁瓦寺的司马道信,还有鼎鼎大名的玄奘之师法明和尚… 值得一提的是,宇文士及的前妻南阳公主也被百姓们安上了一个什么大圣。 见敬玄神色不善,旁边的老道士也跟着出声替袁天罡解围: “太平县伯乃是我道门贵客,袁道长自然不敢欺瞒县伯,既然他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县伯不若等些时日,老道亲自修书请几位真人齐聚长安,为县伯一观如何?” 敬玄闻言想了想,觉得也没必要因为一时之好奇,跟道门过不去,反正这些家伙现在还欠自己人情呢,刚要点头答应,那老道却洞若观火,抢在敬玄之前又说道: “太平县伯方才指出道经的错漏之处我等还需仔细研判,县伯稍待些时日,若是当真确定是原本,我道门自有重礼奉上,县伯不妨在观里多盘桓几日,我等也好向县伯仔细请教…” “还想让本县伯留下免费给你们讲课?不成,不成…” 敬玄故作矜持,正准备狮子大开口,要点实惠,这时敬菁突然从殿外走进来,一见着敬玄三人劈头盖脑的就说道: “文起,你们怎么在这?找你们半天了,走,这就去找袁道长…” 敬玄面露苦笑,冲李景仁使了使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连忙朝敬菁说道: “阿娘,舅舅已经带我们见过袁天罡了。” 敬菁闻言板着一张脸训斥道: “怎能直呼道长名讳?简直没规没矩!” 李景仁一脸不以为然,来之前他也对被传得神乎其技的袁天罡多有憧憬,可经过刚才一事后,袁天罡在他心中的高大形象已经只剩个地基了,而且看样子很快地基也会被铲平了… “贫道袁天罡,见过王妃。” 不得不说这大神棍挺会做人,立刻就站了出来佐证李景仁的话。 敬菁一愣,连忙还礼道: “道长免礼,命妇还当不起一句王妃。” 没成想袁天罡微微一笑,又恢复先前那副世外高人的派头: “早叫和晚叫有何区别?” 敬玄在旁边看得真切,袁天罡此话一出立刻让长姐喜笑颜开,果然还是有两下子的。 “原来这位小贵人是王妃麟儿,贫道果真没看走眼,命格的确不凡…” 敬玄突然有揍这家伙一顿的冲动,就不信你这臭道士刚才没看见李景仁脑袋上的发冠,莫非又想故技重施不成? “行了行了,命也批了,姐,咱们走吧…” 敬玄推推搡搡的就让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的长姐赶紧走,人多眼杂呢,再说了,卢氏都还没咽气现在瞎高兴个啥? “你这孩子,姐还有话和道长说呢,急什么…” 敬菁被敬玄往外拉的同时,还不忘回头冲袁天罡道谢,说改日再来布施香火。 一坐回马车上,敬菁就迫不及待的打开字条看了起来,就那么八个字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还不停的问其中真意,已经向她解释过好几遍的敬玄只得装作发困,靠在车厢上假寐。 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到有人在悄悄拉自己衣襟,低头望去,原来是小环儿这个鬼机灵,刚才就是这丫头提醒的自己,说袁天罡在偷窥腰牌,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坐在怀里亲了又亲,见她一脸不高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遂转头看向敬菁: “姐,你怎么不问问小环儿的命数?刚才那大神棍可是给小环儿也算过了…” 敬菁脸色一僵,她没料到敬玄有此一问,脸颊不由得有些微微发烫,连忙将小环儿从敬玄手里夺了过来,轻声安慰。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大概除了上古的母系社会,无论哪个时代都重男轻女。 长姐的反应敬玄也理解,毕竟李景仁是有机会继承李道宗爵位的,可说得不好听一点,古人早夭的不再少数,何况他们父子年龄相差也不大。 看李道宗那副健壮的身体,再活个三四十年肯定不成问题,现在就想着几十年后的事,是不是太早了些? 敬菁安慰了好一阵儿,才让小丫头的脸上重新挂上笑容,转过头来终于问起了女儿的命格: “环儿的命理如何?道长怎生说的?” 敬玄见状,连忙冲李景仁眨眨眼,示意他不要胡说八道,免得让他阿娘不开心。 “阿娘,袁道长说环儿富贵长寿,将来还能嫁个好人家呢…” 这一刻,大家族从小的精英教育起了效果,才八岁的家伙撒起谎来竟也面不改色,把他老娘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文起你呢?袁道长怎么说的?” 说过儿女之后,敬菁这会儿终于想起弟弟了。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吉祥话,不说也罢…” 敬玄摆摆手,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但李景仁这回不干了,这么厉害的舅舅怎能不拿出来吹嘘一下,小嘴一抖,手舞足蹈的,就把敬玄方才给一干大小道士讲经授业的事儿,给兜了个底朝天。 “当真如此??” 敬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文起你还懂道经?” 敬玄还没来得及回答,坐在她怀里的小环儿也插嘴道: “黑舅舅可厉害了,啥都懂,比兄长强多了…” 奶声奶气的模样显得十分可爱,让敬玄都忍不住又上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似乎觉得不过瘾,又把她从长姐手里抱了过来,亲了又亲,逗得小丫头哇哇大叫。 “都是胡说八道而已,算不得事…” “胡说八道也能让道长们对你俯首帖耳?” 敬菁将信将疑,掰过敬玄的脑袋凑在跟前仔细瞧了起来,好半天才叹息道: “你这脑袋瓜子究竟咋长的?怎么景仁这孩子一点儿都没继承到你这个舅舅的优点呢?” 没成想李景仁本尊听了他老娘这番话后,也跟着叹气起来,似乎也对自己没遗传到舅舅的聪慧而感到遗憾… 敬玄见他们母子二人反应,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你也知道我只是舅舅啊,想着赶快结束这个话题,于是道: “对了姐,弟这次来长安是给你们捎东西的。” 说着就从座位底下拿出书包递了过去。 敬菁接过书包打开随意瞄了一眼,发现里面居然是些像馒头一样的东西,不禁莞尔笑道: “怎么还担心姐没吃食,大老远给姐送馒头过来?景仁,环儿,快谢谢舅舅,舅舅生怕咱们饿着了,给咱送馒头来了咧…” 两个不明就里的小孩连忙拱手答道: “谢谢舅舅…” 敬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我疯了么我,大老远给你们送馒头? 干脆从书包里面拿出一块香皂在三人眼前晃了晃,没好气的解释道: “看清楚,这哪是馒头?这叫香皂,用来洁净身子的,比皂角和胰子不知好用多少倍,我还专门加了香味在里面,不信你们闻闻,还有一股牛乳味呢!” 敬菁跟着取出一块拿在手里闻了闻,别说,还真有一股子牛乳味,闻上去怪香的: “那这…香皂能吃吗?” 话音刚落,两个小的也同时转过头咽了咽口水。 敬玄见他们母子三人动作神态简直如出一撤,不禁哑然: “都说了是擦拭身体用的,能起到杀菌灭毒的效果,别问什么是杀菌,就当是我口误,总之能防止身上沾染不干净的东西,不,不是符咒,我怎么说不明白呢?就是增强版的皂角,平日里用来洗澡,净手都成,沾点清水搓出泡沫花子再洗净即可,王府毕竟有肺痨病人,万一传染给你们就不好办了,一定要听我的,早晚都得用上,这玩意儿多多少少能防止你们被传染…” 说完敬玄便逃也似的跳下马车生怕走得晚了待会儿忍不住生气… 第0168章 那一棒的风情【求订9/11】 本来还想着让长姐跟自己合伙做香皂生意。 突然又觉得还是自己太想当然了,她的心思现在几乎全都在自己儿子身上。 这让敬玄心中难免生出几分不安,毕竟在这个时代,为了继承萌荫,那是什么都能拿来交换的,尤其是钟鸣鼎食之家,更是如此。 敬玄可不想有一天大街小巷上出现山寨版的廉价香皂跟自己打擂台。 这无关钱财,而是意识形态的不同,商贾之道在古人心中,总归是下九流的行当。 如果要做取舍,那么第一个可以被舍弃的,一定就是生意,反正只要有权有势,有地有人,还怕将来挣不回来? 思想上的差异是无法妥协的,敬玄不希望将来因为这些事情与长姐闹得不愉快,了不起逢年过节多送点值钱的东西过去弥补一下吧。 从马车下来,天色已经不早,加之乌云密布,更显昏暗,还隐隐有要下雨的迹象。 敬玄想起跟窦奉节约好在平康坊见面,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便顺着朱雀大街往深处走去。 话说回来,这么大一座城光靠步行确实也费劲。 而且如此宽阔的大街不整点公共交通工具还真的有些说不过去。 两条腿一南一北,走一个来回大半日就过去了。 这严重阻碍了这座城市的商业发展,再加上长安府尹有明令规定不许在城内纵马。 百姓的生活节奏就显得更加慢了,说不定一整年都只宅在自家住的坊市周边活动。 毕竟马车这种奢侈品除了王侯将相和达官贵人,寻常百姓根本用不起这玩意。 到了地头还早,估计窦奉节还没下差呢,敬玄干脆背着手四处参观起来。 毕竟也是风流薮泽之地,是个男人都好奇。 平康坊的布局其实很有意思,周围一圈分布着的好几座大小不一的道观寺庙,这让敬玄忍不住浮想联翩,夜半歌姬妓子传来的欢喜声会不会让那些出家人心猿意马? 而且敬玄还听说朝堂有不少文臣大儒都家住在平康坊,比如孔颖达,褚遂良等等,也不知道是图方便还是怎么的,总之很难不让人想歪,就连李靖这位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也选择把家安在了此处,实在是… 令人费解啊… 溜达了一阵,敬玄打算先去李靖府上拜会一下,反正来都来了,不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怎么也说不过去,好歹也教了自己一段时间兵法。 正想着要不要去街边买点礼物再登门,远远的就看见老头子的小儿子李德奖和同伴勾肩搭背的从一栋小楼钻出来,步伐踉跄似乎喝了不少酒,一边走还一边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笑容十分之淫贱。 李德奖似乎也看见了站在街口的敬玄,甩开旁边搀扶他的书生,摇摇晃晃的走到敬玄跟前,醉态酩酊的嬉笑道: “哟…哟…这…这不是太平县伯么?快…快来见过太平县伯…” 说完还冲敬玄打了隔,熏得他差点没当场昏死过去。 敬玄捏着鼻子没好气的看着他: “要耍酒疯一边耍去,本县伯和你不熟!” 李德奖是长安出了名的浪荡闲散子,一张小嘴儿损得很,上回想揍他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这家伙对自己的死鬼老爹不敬。 不过也幸亏这小子跑得快,不然铁定会被自己打得哭爹喊娘,也不知道李靖怎么教的,堂堂国之柱石怎么生出这么个混账玩意儿… 也不知是醉了没听见,还是怎么的,李德奖对敬玄嘴里的话充耳不闻,指着敬玄转头朝身后同伴嘿嘿笑道: “还…还不快过来拜见…太平县伯都…都生气啦!” 他身后的青年看样子没他醉得那么厉害,一名面若冠玉的秀气书生连忙扶过李德奖,还冲敬玄赔礼道歉道: “小郎君勿怪,李兄喝多了,这就带他走…” 不过这秀气书生的力气显然没有李德奖这种常年习武的家伙力气大,手膀子一用力就把他给甩到了一边,然后指着敬玄摇摇晃晃的说道: “上…上回你不是…说要和耶耶比试么…来来来…耶耶…陪你你…大战三百回合…也好叫你尝尝耶耶的厉害…免得大家伙儿只知道你太平县伯…不认得我李德奖…” 敬玄听见他嚣张的醉话后,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敢自称是本县伯的耶耶? 这是在找抽啊! 二话不说就把腰间的电棒抽了出来,准备好好折磨一下这口出狂言的膏粱子弟。 而刚才那名秀气书生见他二人有动手的迹象,连忙跟了上来,不停的劝解已经神志不清的李德奖。 可毕竟酒壮怂人胆,上回被自己老爹好一通说教的李德奖,今日是铁了心要跟敬玄比试一番。 加上长安城最近到处都在传敬玄三招打败突厥高手的事迹,连老爹都对这小子赞不绝口,一切的一切加起来,愈发得让他感到不爽,一把将那秀气书生推倒在地,舞着拳头就砸了过来。 可惜敬玄早有准备,高压电棒准确无误的抵在了他的腋下,接着抬起脚尖就当胸踹了过去。 李德奖倒退数步,拍了拍胸口,咆哮着又扑了上来。 敬玄这次并未打开兵器的电源,自己还要在大唐呆上一辈子,未来的漫长岁月中肯定也会有电量用光,甚至电棒损坏的时候。 总不能太过依赖这玩意儿,至少得有些其他的防身手段才行,这次正好拿李德奖练练手,如果连一个醉鬼都对付不了那往后还怎么混? 躲开攻击后的敬玄对着他后脑勺跳起来又是一阵爆锤,想学着电视里演的那样试试看究竟能不能把人敲晕。 不过显然李德奖身体底子好,只是趴在地上甩了甩两下脑袋就又爬了起来,嘴里还不停的咒骂着。 脑袋瓜子迷糊的李德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敬玄眼中的陪练,挨了一记重锤之后,面上哪里就挂不住了,不管不顾的就继续寻敬玄晦气。 两人就这么一个攻一个被动挨打,敬玄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招式都用了一遍,而李德奖除了脑袋肿得像个猪头似的,其他地方竟然毫发无伤,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这么抗揍。 弄最后敬玄实在受不了他纠缠了,终于打开电源,跳到身后,对准猪头怪的屁股就是一阵猛插。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猪头人瞬间栽倒在地上,大概是捅的位置有些正,敬玄甚至能看到这家伙的臀部还不自觉的收缩了两下… “兄长!兄长!” 刚才那容貌清秀的书生见状,立刻上前查探李德奖的情况,见他还有呼吸之后,这才重新起身,对着敬玄怒目而视: “你怎么下这么狠的手?我家兄长只是喝多了而已,至于把他打成这样么?” 敬玄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没好气的答道: “明明是你兄长挑衅在先,某只是自卫反击,如何怪得了某家头上?眼睛瞎了就赶紧去找个郎中看看!别耽误了治疗…” 秀气书生被他一通抢白噎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指向犹自躺在地上的李德奖气咻咻的反驳道: “我家兄长怎生是你太平县伯的敌手?你就不能早些将他打晕?非得当众羞辱于他?” 敬玄张了张嘴,百口莫辩,自己先前的确是可以一棒子将他敲晕。 只是一时兴起想多玩玩而已,结果把人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晓得李靖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怪罪自己将他儿子打成这样,怎么说李靖对自己都算不错的… 唉,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罢了,本县伯还有事在身,李公府邸离此不远,你可找家将过来抬人,亦或是等上一等他自然会醒过来,告辞!” 敬玄说完这句话,趁那小书生还在查验李德奖伤势时,脖子一缩就溜了,徒留下对方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心虚的转过两三个街口,脚步这才慢下来,见身后没有什么凶神恶煞的家将奴仆牵着恶狗追扑自己,敬玄稍微松了口气,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个李德奖揍起来手感真的很好啊… “敬兄!这里!” 正在走神儿的敬玄遁声望去,前面那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家伙不是窦奉节还能是谁? “窦兄,下差了?” 敬玄笑着走了过去。 “刚下,这不,怕敬兄你久等就马上赶过来了,小弟把场子都包好了,敬兄这边请…” 不得不说窦奉节还挺会来事,就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寒暄都能卖出两个人情,不愧是名门子弟。 哪像李德奖似的,看着就让人生气。 正笑着在前头领路的窦奉节冷不丁回头看了一眼敬玄,见他满头大汗,不由疑惑道: “敬兄方才干啥去了?怎么出这么多汗?要不待会上去后先找六个丫鬟伺候敬兄你先洗洗?” 先洗洗? 还六个丫鬟伺候? 这些长安纨绔真他娘的会享受啊… “不至于,我自己来就好了…” “这哪行,这叫六根清净,其中四个负责清理手脚,一个负责按头,至于剩下那一个嘛…” 窦奉节脸上露出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敬玄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土包子… 第0169章 痴情者程处默也【求订10/11】 “敬兄刚才把李德奖打了一顿?” “嗯…” 泡在澡盆子里的敬玄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十分享受的接受着伎子的按摩。 方才好不容易才拒绝了窦奉节这家伙提出的六根清净疗法,随便找了个伎子帮着按一下头就好。 敬玄觉得自己还没那么娇气,也没别的意思,主要是让李世民知道恐怕不太好。 见敬玄就点了一个丫鬟,窦奉节也只好主随客便,同样也只找了一个丫鬟伺候自己。 一黑一白两条少年就这样坐在相邻的两个木桶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敬兄果然厉害,那李德奖仗着自己会些剑术时常与他人切磋比斗,好些千牛卫的弟兄都被他揍过…” “李德奖确实有两下子…” 敬玄微微点了点头,刚才他就看出来了,一般人可没那么抗揍,而且还是喝醉的情况下,换个人只怕早就倒地不起了,能被自己一次又一次打倒又爬起来的家伙,先不说武艺究竟如何,光是这份意志力就让常人难望其项背。 也是,能在乡野志怪的杂谈里,被称为剑仙的家伙,自然不能以等闲视之,也不知道李靖到底怎么想的,放着这么一个厉害的儿子在外浪荡,难不成是真的觉得自己功高震主了把后人当废物养? 这时,窦奉节又转过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敬兄,待会还有几位弟兄要来,有的你也认识,敬兄不会怪罪吧?” “没事,正好人多才热闹…” 敬玄突然发现这家伙明明是个谨慎性子,怎么上回冒然替别人出起头来了? “快别提了,上回是史怀寿硬要拉小弟去的,没法子啊,欠他人情啊,还望敬兄不要放在心上…” 窦奉节说到这,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听闻宇文家的嫡女已经与敬兄有婚约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 “可前几日陛下还当众宣布敬兄会是未来的驸马啊?” 窦奉节有些想不明白,又是驸马又要娶国公府的嫡女,这说不过去啊? “一切皆有可能。” 敬玄哈哈一笑,不打算跟他讨论这个问题,这才刚和解呢,有些事情没必要说出去,再说了娶两个怎么了?这可是本县伯舍弃了家族底子换来的,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敬兄你是不知道,宇文小姐可是不少家伙的心头好,连史怀寿都盼着能与她结亲呢,敬兄你艳福不浅啊…” 什么? 敬玄“腾的”一下就从桶里站了出来: “史怀寿这小卷毛敢打我女人的主意?!” “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谁还不知道敬兄要与宇文小姐成亲,敬兄莫要激动…” 窦奉节被他吓了一大跳,无意瞥见他胯下那玩意儿晃来晃去,有些自卑的缩了缩脖子,将半个身子都淹在了水里。 敬玄一听想想也对,这个时代虽然不是特别注重女子名节,但起码的体面还是有的,当初自己在长孙顺德后宅的那一声吼,基本已经断绝了别家想与宇文氏结亲的念头了。 不过这窦奉节的反应着实好笑,敬玄大大咧咧的从木桶里跳了出来,任由丫鬟帮自己擦拭身体,嘴上还不忘打趣道: “起来了,别泡了,再泡下去该出褶子了…” 窦奉节干笑两声,连忙摆手说道: “敬兄自去,小弟随后就到…” 敬玄点点头,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的木桶,意有所指: “只要节制些,发育到十八岁是不成问题的…” 窦奉节脸一红,张嘴刚想解释几句,没成想敬玄手一摆: “别解释,我懂。” “啊?” 窦奉节懂没懂不知道,但伺候他的丫鬟却是听懂了,坐在他身后强忍着笑意,一张小脸蛋憋得绯红。 可算明白房陵公主为啥嫁给他之后,忍不住三番五次的出轨了,房事不和谐啊,这可是没办法调和的事情,尤其还是一位地位尊崇的公主,世俗礼法对她来说都算不上什么事儿。 比如其中一个出轨对象竟然是她姐姐长广公主的儿子杨豫之。 那家伙可是当了名的浪荡子,人品不好也罢了,按辈分,房陵公主还是他亲姨妈,是真正的血亲乱伦。 而且杨豫之娶了李元吉的女儿寿春县主,房陵公主又是在挖自己亲侄女的墙角。 更绝的是两人通奸的时间是在长广公主的丧期里…… 要知道在居丧期间淫乱是“不孝”,这在这个时代可是很大的罪名。 这事发生后不久,窦奉节就知道了。 他老爹窦轨任益州大都督的时候被言官弹劾“多行杀戮,肆其凶暴”,属于凶残狂暴式的人物,这种家庭环境长大的人,眼睛里岂能掺进沙子? 当即把杨豫之拿下,“捶击无数,因割去耳鼻然后死”。杨豫之死了,窦奉节跟永嘉也离婚了。 不过李世民为了掩盖这段丑事,只说是“琴瑟调乖,如宾敬阕”,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感情不合导致离婚”。 所以敬玄刚才才想着提醒这家伙两句,十四五岁的少年,往后的日子还长,别早早的把身子掏空了,免得以后“望妻兴叹”。 不过一想起这段史实,难免会联系到自己身上,也不知道那芮国公豆卢宽,是不是也是这种人,如果让他知道了自己霸占他儿媳… 正在想着,其他纨绔就到了。 “嘿,老玄你都到了?处默还说派马车去王府接你呢,怎么说?那小子人呢?有没有向你赔礼道歉?” 柴哲威风尘仆仆的从门外进来,身后还跟了三个,除了程处默另外两个都是生面孔。 “在里头呢…” 敬玄冲勾栏外边努了努嘴,招呼几人先坐下说话,有这么好的西域地毯当铺垫,站着说话多累。 “秦娘!上酒菜!再挑几个好看的姐儿过来!把如意也叫过来!” 程处默一看就是老常客,十分熟络的让老鸨子赶紧张罗,没看见哥几个都等不急要躺着了吗? “老玄,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崇义,这位是房遗直…” 嘿,今天这是怎么了,不是碰上绿帽本尊就是绿帽他哥,这缘分简直了… “老玄你何故发笑啊?” 正在给他介绍的柴哲威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上回接触了一阵子觉得敬玄很好说话啊,怎么笑起来总给人一种被鄙视的错觉? “莫非是县伯见到我二人心中欣喜?” 李崇义一看就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大大方方的坐到敬玄旁边就开始脱靴子,一股子酸臭味顿时在房间蔓延开来。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还没等敬玄提出抗议,爱干净的房遗直就抢先受不了了,捏着鼻子指了指里间,意思让他赶紧去洗洗,别在这污染空气。 李崇义哈哈一笑,满不在乎的用刚脱鞋子的手拍了拍敬玄的肩膀: “县伯稍待,某家去去就来…” 衣服要不成了!这狗日的还真是故意的! … 而此时同在平康坊的另一端,李靖府上已经鸡飞狗跳。 老头子大马金刀的坐在中堂之上,看着被下人们搀扶进来的儿子,额角青筋暴跳: “这劣子又与谁斗殴了?!” 跟在下人们身后的秀气书生匆忙颤声答道: “姨父,表兄刚才与太平县伯起了冲突…” 什么? 跟敬玄打架了?! 李靖“腾”的一下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急忙上前查看: “我儿可有受伤?!” 当看见脸已经肿胀得不成人形的李德奖,即便是李靖也有些心疼,盯着气息微弱的幼子十分不争气的叹息道: “早就让你不要在外惹是生非,管好那张臭嘴!你就是不听!这回碰上硬茬子了吧?好好的,你惹他干嘛?上回阿耶都替你挡过一劫了,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已经醒过来的李德奖张了张嘴,可脸上肿胀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大清楚,只得哼唧了两声不知道是在抱怨还是在喊痛。 旁边的秀气书生见他说话都如此难受,胸中更加心悸,急忙替他向李靖解释道: “姨父,表兄只是酒后与那太平县伯生了口舌之争,可谁成想那太平县伯竟然下如此毒手,实在怪不得表兄啊…” “哼!休要再提这孽障辩解!他的秉性老夫怎会不知?” 李靖冷声斥责道: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老夫已经提醒过无数次,这孽障就是死不悔改,让他长长记性也好…” 李靖话音未落,后堂突然窜出一名老妇人,身手极为敏捷,三两步便跃过中堂飞快来到李德奖跟前,口中厉声喝道: “何人竟敢伤我孩儿?不想活了吗?!” 见到妇人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喊打喊杀,李靖忍不住微微一声叹息,李德奖身上的坏毛病几乎都是发妻张出尘从小给惯出来的,母子二人简直如出一辙。 “夫人,别问了,问那么多做甚?这回多半又是你孩儿挑的事…” 李靖话还没说完,张出尘便冷声出言打断: “怎么?对方来头很大么?吓得堂堂公爷都不敢替自家孩儿出头么!?” 李靖被她这句话噎得直冒火气,好半天才勉强压住怒意,放宽语气道: “夫人,先替奖儿治伤才是正经…” 显然张出尘听不进他的劝告,转头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向秀气书生: “婉儿,你说!究竟是谁伤了你表兄!?” 秀气书生闻言略显迟疑,先是偷偷看了李靖一眼,见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连忙低头飞速说道: “是太平县伯敬玄!” 张出尘恨声道: “可是那打晕侯君集,三招败退突厥可汗的太平县伯敬玄?” 秀气书生连忙点头道: “姨娘,就是他!明明他可以一下子就制服表兄的,却非要下毒手折磨于他…” “他人在何处?!” 张出尘闻言大怒,跳起来就要冲出去找敬玄麻烦,竟敢下如此毒手! 不过李靖手上动作更快,一把就将暴跳如雷的妻子给紧紧抓住: “你想干什么?实话告诉你,连老夫都不是他一合之敌,你去也是一样!” 张出尘怒道: “难道就放任那恶贼如此欺负我家孩儿不成?你若是怕了就别挡老娘的路!” 李靖见她愈来愈激动,只得再次好言相劝: “非是老夫怕了,德奖这孩子什么秉性你也知道,再说了那敬玄老夫也与他相熟,断不会无缘无故打人,夫人,听老夫一句劝,不要去招惹他…” 张出尘冷冷一笑,立刻出言反唇相讥: “一个小小县伯而已,谈什么招不招惹的?李公,你可真是越老胆子越小呐!” “他是陛下女婿,你若伤了他,陛下定会震怒!” 李靖别无他法,只得搬出李世民这座大山来弹压暴躁的妻子。 有些事情他现在还不能说,突厥大战一触即发,究竟战事会发生何种变化暂时还犹未可知,到时一旦起了变化说不得还要与敬玄再次推演,这才是头等大事,至于其他小儿小女之间的打闹,又算得了什么呢? 恰好这时李德奖也恢复了些神智,冲担惊受怕的老娘勉强一笑: “阿娘勿忧,孩儿没事,改日孩儿定亲自再去找那敬玄出了这口恶气,还望阿娘成全!” … 平康坊的红灯区实际上是由一片建筑群组成的。 不过仍分三六九等,皆以楼号区分,其中最高等的甲字号楼,也被称为香楼。 里面的歌姬乐伎几乎都是犯官家属,不但生得好看,而且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消费极高,一夜千金乃是常有之事,所以进出皆是王公贵族豪商巨贾,寻常人是极难有资格踏进门槛的。 即便是以窦奉节的身家,在香楼设宴招待敬玄也有些勉强,等酒菜粉头一上来,敬玄就知道这一夜起码得花费他个千八百贯的。 无他,只因这些粉头个个眉清目秀,娇艳动人,其中有几个还是雏儿,更不要说偏厅外面还有一支十数人的乐伎烘托气氛,而且听说待会儿还有歌舞助兴… 所以除了在坐六人,就数老鸨子笑得最开心,前些日子因为闹饥荒,朝廷下了严令不得铺张,老鸨子秦娘好久没遇到出手这么阔绰的了,为此她还专门解开胸前的布扣,露出大片的粉嫩以讨得几个小色胚的欢心。 “几位小郎,酒菜都上齐了,若是还有什么吩咐就知会奴家一声。” “秦娘啊,如意怎么还没来?干什么这么磨磨蹭蹭的?” 程处默环顾四周望了一圈都没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粉头,霎时就变得有些不开心了。 老鸨子连忙赔笑道: “程公子,如意还在陪客,不如您重新点一个如何?夜莺如何?” “就是,每次过来你都找她一个人有甚趣味?既然出来了,就得多见识一下,你们说是不是啊小美人儿…” 洗完脚的李崇义一上来就搂住两个小丫头,左拥右抱的好不快活。 “不成!赶快去把如意给小爷叫来!多少钱小爷给了!” 程处默不依不饶的样子让敬玄感到有些意外,拿肘子捅了捅坐在旁边的窦奉节: “那如意什么来头?竟让这憨货如此念念不忘?” 窦奉节哈哈一笑,低声答道: “不过就是个寻常粉头而已,但据说是单雄信的后人,所以每次来这家伙都指名要她作陪,结果又不要人家身子…” 敬玄一听就明白了几分,程咬金当年在瓦岗寨与单雄信相交莫逆,两家关系匪浅,程处默这是在照顾世交呢… 只是既然想关照人家,为何不干脆替人家赎身,非得要拐着弯来上这么一出? “敬兄有所不知啊,那单如意记恨程家没有帮她阿耶挣命,所以死活不愿意赎身…” 房遗直见两人在说小话,也把脑袋凑了上来,一针见血的就道出了这背后的故事。 敬玄听罢望着还在不依不饶找老鸨子要人的程处默,心中感觉有些荒缪。 单雄信那是自己找死,怎么能怪到别人脑袋上呢?从史书上来看,李世民又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可这单雄信偏要一条道跟着王世充走到黑,这能怪谁? 想到这里,敬玄忍不住也跟着出言劝慰道: “处默,差不多就得了,既然人家不愿意你相帮,你就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屋子里这么多可人的小娘子,你觉得哪个看得入眼就只管带去…” 可不是嘛,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光自己跟前就围了好几个,一个负责捶腿,一个负责喂食,还有一个负责在身后当人肉靠垫,这种福享多了怕是会折寿哟… 程处默闷闷的回了一句: “你不懂…” 转头又目光炯炯的盯着老鸨子: “如意在哪?带小爷过去找她!” 老鸨子慌忙摆手道: “程公子啊,不是如意不肯见您,实在是有客人要招呼啊…” 程处默不信,上前一把揪住老鸨子的衣领子就把整个人给原地提了起来: “废话少说!带路!” 见他坚持,老鸨子只好讪笑着点点头,领着他出去找人。 扫兴的家伙一走,剩下的几个纨绔不禁哄堂大笑,柴哲威大手一挥: “曲子不要停!继续奏乐继续舞!” “敬兄放心,没事,平康坊里争粉头这种事情时有发生,不用管他,来敬兄,小弟敬你一杯!” 窦奉节十分豪气的聚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完事儿还不忘把酒杯掉了个个儿,以示自己心诚。 受他感染,敬玄也举杯一蹴而就,身旁伺候的少女立刻知情识趣的拿起酒壶又替他满上一杯。 “今日乃是秋夕,老玄你能舍弃家人赏光赴宴,证明已经把我等当兄弟看,来诸位,咱们一同敬他一杯!” 柴哲威丝毫不给他歇气的机会,上回去户县时,满院子的人都醉了,就敬玄一个溜号的,这如何能忍? 敬玄还不知道今日是秋夕,难怪下午跳下马车时,长姐还在身后叫自己,以为她还想继续唠叨呢,原来是让自己去过节啊… 自从来到大唐自己就一直缺乏时间观念,至于什么星期一星期二的就更加不清楚了,总不能一直把手机带在身边吧?手表倒是也有一个,只是那玩意儿带在手上多显眼? 顺手推开身后的窗户,果然有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上,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笑,上一个秋夕还是看着电视节目渡过的呢,没想到转眼间就物是人非了… 第0170章 赎身所需几何【求订11/11】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来来来,敬兄,某家与你单独喝一杯!” 李崇义单手举起酒杯,另一只手伸进了身旁少女的衣衫里不知道在摸什么,脸上挂满了淫猥的笑容。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打斗声,刚才出去的老鸨子去而复返,神色慌张的叫道: “不好啦!程公子与客人打起来了!” 就知道程处默这家伙莽莽撞撞的会生事,所以敬玄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老鸨子一来通报他就第一个冲了出去,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之下也跟了出去。 平心而论敬玄心中对程处默还是很有好感的,上回在含章殿外那句话敬玄一直记在心里,也是当时在场的纨绔子弟中唯一一个担心自己会不会打不过契芯何力的家伙。 都打算不要颜面与自己合力出手了,让敬玄觉得他这个朋友值得自己一交。 还以为这家伙独自去争夺粉头多多少少都会吃些亏,没想到下去一看顿时傻了眼,场中还站着的唯独只他一人,其余的都是趴在地上哭爹喊娘,更令敬玄没想到的是,其中居然还有未来大舅哥宇文普照。 敢情老鸨子上来叫人是拉架的啊… 既然没被围殴那就好,悄悄关掉了电棒的开关,重新插回棒鞘,敬玄打算看看那个叫什么单如意的究竟是何等的美貌,居然能让程处默这种铁憨憨为她痴心到当场动手的地步。 “哪个是单如意来着?” 柴哲威看热闹不嫌事大,见敬玄开口询问,怪叫着把人给指了出来。 敬玄顺着他的手指好奇的看了过去,一名绰约轻曼的黄衣少女正站在花杖后面淡然的看着这一幕,那张冷若寒霜的俏脸上没有半分波动,就仿佛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还真是个冷美人啊…” 敬玄不知不觉也受到了柴哲威等纨绔的感染,说起话来,语中也带着一丝轻佻。 “贤弟有所不知,往往这等冷美人在床笫之间才是最为主动的,愚兄不才,已经领略过诸多此类女子,的确是更有一番滋味…” 李崇义一开口便透着一股子浓浓的淫贱,让人恨不得照他脸上打上一拳,估计是在自家府里见多了吧,听说他老爹河间郡王李孝恭往家里抬美人的时候,还会给他这个当儿子的也准备一份… 父子二人一同行乐,一时传为“佳话”… “李兄说的是,这单如意我等从未见她笑过,也不知是天生不会笑还是怎地,也就处默脾气好,换成是我的话,早就拿大耳刮子抽了,一介乐伎,也敢在弟兄们面前拿乔,简直就是找死!在床上折腾不死她!” 房遗直人如其名,乃是个大大的直男,张口就愤恨的替程处默打抱不平。 宇文普照这时也发现了正在看热闹的敬玄,在小厮的搀扶下居然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朝他喊道: “妹婿!妹婿!快替兄长将这厮打一顿出气!” 敬玄脸一抽,先前每次碰到宇文普照这家伙都对自己不假颜色,这会儿居然还主动叫起妹婿来了,若非是将来还要见面,敬玄真的想转身就走。 宇文普照见他没动弹,以为他没听见,又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而这回,几乎所有人都向自己身上望了过来… 唉… 敬玄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装作刚发现的样子,一边帮他拍着身上不存在的尘土,一边装作关切的问道: “兄长怎在此处?哎呀兄长你怎么受伤了?” 言罢又作势发怒,调头看向场间众人,怒喝道: “何人竟如此大胆,竟敢伤我家兄长,快快出来俯首认错,否则休怪某家棒下无情…” 宇文普照听得眼圈都红了,这才是自家人啊,先前自己都没给过他好脸色,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关心自己,是自己的错啊… 宇文普照颤颤巍巍的指向站在中间的程处默: “妹婿,就是此人伤我,快快将他拿下…” 敬玄点头,悄悄冲程处默使了使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大踏步的就要往这边来。 敬玄见状连忙对扶着宇文普照的小厮吩咐道: “速将兄长送回府,这里我来殿后!” 宇文普照不疑有他,感动的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十分关切的说道: “妹婿你要多加小心呐,一定不要放过这恶贼…” 直到被搀扶出院子,还能隐约听见宇文普照在外头传来的咒骂声。 俗话说做戏做全套,场间还有不少跟宇文普照一同前来的贵公子呢,不等程处默走近,敬玄就抢先跳了出去,作出十分生气的模样,挥着拳头就朝他砸了过去。 而程处默没料到敬玄似乎真的要朝自己动手,正想解释几句,岂料敬玄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居然轻飘飘的,正在愣神间,就见对面敬玄给自己递了眼色,铁憨憨立刻醒悟,嘴里急忙大叫一声: “哎呀,痛煞我也!” 然后倒退着一屁股坐到了花盆里。 而那一直不苟言笑的单如意见他反应如此夸张,忍不住也掩嘴偷笑了起来,程处默见状,精神更加振奋,立刻从花盆里跳了出来,张牙舞爪的又朝敬玄扑过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雕虫小技,看吾破你!” 这回轮到敬玄发愣了,这憨货傻了不成,演一下不就得了,怎么还要来? 而这时恰好又看见程处默瞪着铜铃般的大眼冲敬玄猛眨。 “咋的?你眼睛不舒服?” 敬玄才刚关切的问了一句,程处默就立刻往后倒去,而且还顺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一脸惊恐的叫道: “你…你竟然能隔空伤人…不愧是太平县伯…吾不敌也…” “嘶”… 在场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像看怪物似的看向敬玄,这黑脸少年原来就是近来声名鹊起的太平县伯啊?居然还会隔空伤人?难怪那么厉害… 这回单如意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就笑出声来,惊得上面一群吃瓜纨绔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 而程处默抠着后脑勺坐在地上也跟着傻笑起来… 敬玄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家伙把自己当成把妹工具了啊… “哈哈哈…谁知道那家伙是你未来大舅哥啊…” 二楼的包厢里程处默正在吹嘘着自己刚才的光辉战绩,时不时还拿眼睛瞟了一眼又默不作声的单如意。 “行了行了,别吹虚了,不过就是一群文弱书生罢了,有甚值得炫耀的,来来来喝酒!” “书生怎么了?书生一样也能治国平天下!” 李崇义的话立刻招致房遗直的不满,他老爹就是书生,不一样也位列百官之首? 李崇义见他较真儿了,打趣道: “是是是,你们书生最厉害,念起经来比庙里的和尚还能说,喝酒喝酒…” “哼!不跟你喝!敬兄,来,咱俩喝!” 房遗直侧过身子不理李崇义,径直把酒杯端到敬玄跟前,要他陪着自己饮一杯。 李崇义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也冷哼一声放下酒杯将火气发泄在身旁的妓子身上,惹得那妓子一边忍着疼一边还要赔笑,让人实在瞧得恓惶。 几番交流下来这会儿也跟他们混熟了,这些家伙们的脾气秉性敬玄也大致摸得差不多了,李崇义生性淫贱,窦奉节谨小慎微,房遗直鸡肠小肚,柴哲威慷慨豪爽… 至于程处默嘛,妥妥的舔狗一枚… 柴哲威见气氛有些微妙,立刻出言打起了圆场,将话题扯向别处: “对了敬兄,你方才说你下午去了玄都观?可是也找那袁道长批命了?他怎说?” 不得不说柴哲威遗传了几分他老娘平阳公主的睿智,一句话就把众人的注意力给扭转了过来。 “也没怎么说…” 敬玄想起下午在道观的情形就想笑,自己就是随口说了些在纪录片里了解到的知识,居然能把千古大神棍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没怎么说是怎么说的啊?” 窦奉节也好奇,他全家都信这个,袁天罡能辞了火井县令跑到京城来拓展业务,跟他老爹酂国公窦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说他算不出来…” 敬玄轻笑,袁天罡真要能算出来那才是见鬼了,否则自己还要想办法杀人灭口什么的… “不能吧?袁道长观相之术出神入化,想当初我阿耶在益州任都督时,全赖袁道长提点,这才走到如今这一步…” 窦奉节对敬玄的话满是怀疑,认为不是袁天罡没算出来,只是他不想说而已。 见他不信,敬玄哑然失笑,顺手搂向正在伺候自己的少女,面露轻笑: “神神鬼鬼的,皆是虚妄,自古以来有谁只靠听信术士之言就把官做大的?窦伯父必然付出了令常人难以想象的血汗才换来今天的位置,好了,别深究了,良辰美景,哪有香软入怀来的爽快?” 这话立刻赢得了李崇义的赞同,小色胚正一边搂着一个少女上下其手: “是极,是极,江山虽如画,却不及一夜春风妙啊…” 说着就要拉起两名少女去找个空房间歇息,柴哲威大手一摆,没好气的瞪着他: “今日说好主客是老玄的,夜还长,你猴急个什么?处默,让如意赶紧安排歌舞,就要那个舞剑的!” 程处默应了一声,却不见动作,两只眼睛偷瞄着面无表情的单如意,似乎不知道打算怎么开这个口。 这下房遗直再也忍不住了,对着单如意就破口大骂: “他娘的每回来都这么晦气!耶耶们来香楼是找乐子的,不是来看你一个妓子的脸色的,再作出这副鬼样子,耶耶马上就把你这贱婢从楼上丢下去!” 敬玄听得目瞪口呆,这家伙还真是一个直男啊,就算人家只是一个妓子,你好歹看在程处默的面子上就当没看见啊,这下好了… 果然,程处默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指着房遗直就开始呵斥: “喝醉了?!胡说八道什么呢?赶快给如意赔礼道歉!” 房遗直冷冷一笑,同样也站起来,嘴里寸步不让: “耶耶凭什么要给一个妓子道歉?程处默,先前是看在你的面儿上才不与她计较,今日好歹有新弟兄在此,你非要让老玄看你笑话不是?!” 正端起酒杯自酌自饮的敬玄闻言,差点没被酒水呛死,好端端的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不过这单如意的确不识大体,是得要好好调教一下… 程处默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嘴皮子抖了半天,最终把目光投了过来: “老玄你说!你会不会因此看不起我程处默?!” 敬玄脸色一僵,这话很容易得罪人啊,回答一个就会得罪另外一个,虽然这房遗直有些不大气,可心直口快有时候也是一种优点,至少这家伙把自己想说的给说出来了… 想到这里,敬玄突然把目光转向低头不语的单如意: “既然他们为你发生争执,不如你来说说谁对谁错?” 单如意身子一颤,抬起头来惊诧的盯着敬玄,见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连忙又重新垂下脑袋不敢与之对视,一张小嘴也闭得紧紧的。 见她不说话,房遗直怒火更甚,跳着脚咒骂道: “你们看!这贱婢就是这副德行,活像全天下人都欠她单家似的!” 房遗直话音刚落,敬玄也跟着蓦然起身,一脚踢翻了跟前的案几,冷声道: “本县伯问你话呢!?哑巴了!?再装傻充愣,不用房兄出手,某家这就送你去跟单雄信团聚!” 说着就抽出腰间的兵刃,程处默在对面看得真切,这回敬玄没眨眼,而且抽出来的是左手边的兵器,那可是一杆锋利的矛头啊,真的打算杀了如意不成? 敬玄突然的发难,倒是令众人没想到,护花心切的李崇义赶忙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的歌姬乐伎们赶快出去,免得晚了被凶性大发的太平县伯给一块儿宰了。 除了房遗直以外,其余几人慌忙上前劝阻,嘴里还言称秋夕杀人,会招来霉运的。 “杀个人难道还要算个好日子不成?!笑话!” 敬玄不为所动,又抽出挂在另外一边的电棒,戟指吓得瑟瑟发抖的单如意怒道: “再问你一遍,他俩谁说得对?!” 程处默连忙将单如意护在身后,半似哀求半似劝告的说道: “老玄,何必跟一个女人一般见识呢?把兵器放下好不好,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不?” 程处默在暴怒的敬玄面前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念头,知道自己哪怕上前去跟他拼命也无非是待会儿多一具尸体。 “一边去!再挡道信不信把你一块儿给办了!” 敬玄充耳不闻,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静谧的屋子只能听见窸窣的脚步声,敬玄拼头散发的模样仿佛是索命厉鬼,一直躲在程处默身后的单如意终于禁受不住,吓得扒在地上冲敬玄连连作揖,嘴里失声痛哭: “都是奴婢…奴婢的错!跟两位公子无关!县伯杀奴婢一人即可,求县伯不要牵连他人…” 敬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指着程处默冲她冷笑道: “我若是非要杀他呢?!” 单如意将头磕在地上梆梆响: “万事皆罪奴一人…求县伯放过程公子…” 程处默一怔,神色复杂的看着替自己向敬玄求情的少女,张口正要说话,结果被敬玄恶狠狠的给打断: “你闭嘴!” 然后敬玄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用手里的棒子勾起她的下巴: “说说看,多少钱才能给你赎身?” … 明日恢复中午以及晚上更新 第0171章 公子为何折辱奴家 大唐的官妓在朝廷那边是有备案的。 尤其是艺妓,管理十分严格,为此在早年间,李渊还专门设立了一个衙门来管理。 名曰:教坊。 隶属太常寺。 而犯官家属又因为所获之不同罪名,被安置在不同的教坊。 比如大唐官吏在犯事之后,若是判决书上有这么一条规定:家眷充入官妓,那就是进入内教坊,相应的,她们的未来职场就是在宫闱,当然,偶尔也去高官显贵府上走个穴,挣点额外的赏钱什么的。 至于向单雄信这种压根就没投靠过大唐的死敌,那他的家眷就会被没入外教坊,只要有钱那就能点几个出台,至于卖不卖身,全看外教坊的规定。 不过显然单如意上头是有人关照过的,所以现今仍是处子,至少敬玄带着钱财去找老鸨子交割赎身手续的时候,教坊的文书上是这么写的。 毕竟通过眼睛来判断一位少女是不是处子,这种高级技能,敬玄还未掌握… 五百贯,够在长安市上买上好几十口大肥猪了。 程处默这小子暂时还拿不出这么多钱,所以这笔账就先算在了敬玄脑袋上。 不但如此,程处默还要花时间想办法跟他爹娘提起这件事,所以人也暂时要安顿到户县去。 敬玄用屁股都想得到,程咬金多半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堂堂国公府的长子,怎能娶一个官妓为妻? 哪怕这名官妓是他故友的后人,情谊是情谊,礼法是礼法,别看程咬金平时大大咧咧的出口成脏,到这种时候,那是最好面子的。 长安城的那些勋贵老将,嘴损的可不止一个两个,还有数目更加庞大的吃瓜贵妇,光口水,就能把程家给淹死! 最多就是个小妾,而且还是没名份的那种。 “给程处默当外室你甘心么?” 翌日回户县的路上,敬玄打破了沉默。 单如意到现在还十分害怕敬玄,咬着嘴唇似有不甘,可又恐惧敬玄再次暴怒,只得微微点了点头。 “既然连外室都当得?那为何总是摆出一副故作清高的样子?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敬玄打算好好调教一下这位冷美人,也不知道究竟在高傲个啥,虽然看上去模样身段也不赖,可比起芳名冠盖长安二代的宇文修多罗,还是差上那么一截。 单如意认为敬玄是在恶意羞辱自己。 嘴唇都快咬出血了,瞪着红通通的眼睛四处张望。 “找什么呢?是想找颗歪脖子树上吊?还是打算投河自尽呢?” 敬玄干脆停下了脚步,抱着双手斜靠在官道的树边休息,饶有兴趣的盯着手足无措的单如意: “想自尽就快些,本县伯还有事呢…对了,寿衣你喜欢什么颜色?白色太寻常,玄色呢你穿上也不好看,你看红色怎么样?说不定死后还能化成厉鬼找仇家索命呢…” 单如意被他一通冷嘲热讽,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语气颤抖的指着他: “你是一个魔鬼!你为何昨日不一刀了解我?非要羞辱我一番才能解你心中之恨么?” 敬玄奇怪的看着她: “本县伯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恨你?” “那你为什么三番五次折辱于我?…” “看你不顺眼啊…” 敬玄摊了摊手,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单如意身子晃了晃,似乎有些站不稳了,脸色凄惨,悲凉。 “你看,你又摆出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不舒服…” 敬玄桀然冷笑: “你是不是想说你本来就孤苦伶仃一个人?爹娘早就死了?” 单如意张了张嘴,可还是选择沉默不言。 敬玄不管她如何,嘴上继续说道: “所以你就想把你的悲惨人生强加到程处默身上?你爹娘又不是他杀的,怎么?你打算找个好欺负的发泄一下你心中的苦闷?是不是还想像着将来有一天行房时,趁机抹他脖子以告慰你爹娘的在天之灵?” 单如意一怔,她昨日被敬玄强迫赎身后,心中的确有这样想过。 阴暗的心思被敬玄一语道破,整个人都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冲着敬玄凄厉喊道: “我爹娘就是死在他们手里!他也是帮凶!” “你爹是自己作死!” 敬玄毫不客气的看着她: “大唐不是没有给过你爹机会,他自己要一条道走到黑,怪得了谁?” 单如意冷笑连连,对敬玄的话嗤之以鼻。 敬玄不禁叹起了气,这女人已经固执到了偏激的地步。 见她一副疯婆子的作派,也实在懒得再跟她多费唇舌。 “行了,本县伯话已至此,你爱信不信,别忘了你现在是本县伯花了五百贯买来的,你的生死,还由不得你自己做主,敢胡乱自戕,小心本县伯把你丢到乱葬岗去喂野狗!你以为程处默为何让你先跟着我?这是在给你名份,至于为什么,你在风月场混了这么久,心中应该有数!” 敬玄撂下这句话便背着手走了,丝毫不担心她再次发疯。 在他看来,这单如意但凡有点良心就会跟过来,若是没有,待会儿就让阎诃追上去把她人头割下来丢去喂狗,反正那家伙经常吹嘘自己的手艺,就当给他解解馋了。 而至于程处默那边,敬玄根本毫不担心,都做到这份上了,如果程处默还看不出自己的用心,那这个朋友不交也罢。 自己现在怎么说也是李世民亲口承认的未来驸马,不明不白的带一个官妓回去本来就要担风险,想让自己到时候以勋贵之间相互送小妾的方式,将人送还给他,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也不知道程处默这家伙会不会也送自己一个小妾,但愿这家伙没那么愣,否则那就是在坑本县伯啊… 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回到府上,云叔瞅着敬玄身后还跟了个妙龄少女,一张老脸立刻笑开了花,比着大拇指就十分殷切的关怀道: “少爷,可要给这位小姐也准备一间房?” “准备个毛啊!让她睡柴房!” 敬玄的话让云叔一头雾水,小老头还以为小两口闹别扭了,连忙劝慰道: “少爷,最近天气转凉,柴房会冻坏身子的…” 敬玄听罢淡淡一笑,故意大声说道: “也是,那就让她跟青花她们挤一挤吧,这可是我花了五百贯买回来的丫鬟,可不能冻着了…” “扑通”一声,阎诃从马棚顶上掉了下来,睁大眼睛像看稀奇似的的打量起单如意,什么丫鬟要五百贯大钱?简直比皇宫里头的宫女还值钱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而平日缺乏娱乐活动的长安百姓,就喜欢嚼嚼舌根。 所以一旦有了什么新鲜趣闻,很快就会传得沸沸扬扬。 秋夕那日敬玄在玄都观的举动,已经取代了万年县令郝桥被婆娘抓伤,成为长安城的新一轮热门话题。 如果这个时代有网络,敬玄大概会发现自己隔三差五,就登顶一次热搜。 而且内容也越传越夸张,比如什么太平县伯在玄都观布经讲道啊,又或是太平县伯与道门众多高人斗法把天轰踏了半边,所以秋夕那日才下起了大雨什么的,到最后甚至演变成了太平县伯乃是妖怪化形,道门高人联手布阵欲镇压妖孽… 李世民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听这些坊间怪谈,为此隔三差五还派人出去打听打听长安城有什么新鲜事儿。 当听到外头在传敬玄的真身是一头黑背大鹏后,李世民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就大笑了起来,喷了旁边宦官一身的茶水。 同在屋子内的长孙连忙拿手帕给李世民擦拭,嘴里还嗔怨道: “陛下您也真是的,非要在用膳的时候听这些奇奇怪怪的趣闻,这一桌子菜要不成了,臣妾这就命人重新上一桌来。” 李世民笑了好半天才勉强止住: “什么黑背大鹏,依朕看来,那小子不过就是一只乌鸦罢了。” 长孙听罢捂嘴偷笑,那敬玄长得黑不溜秋的,再加上少年人特有的公鸭嗓,还真的挺像只乌鸦…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作为当朝皇后还是要维持基本的体统,哪能跟着皇帝一起埋汰臣子呢? 而且还是一位即将成为皇家女婿的臣子! 于是娇音萦萦的嗔道: “陛下如此形容太平县伯,就不怕被某个丫头听见了生您气?” 李世民听罢哈哈大笑,脑子里自动浮现出闺女手握大铁勺,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场景。 “好了好了,不说了,免得那丫头真的来找朕麻烦…” 李世民笑着摆摆手,只是依旧起伏不定的胸膛,说明了这位天下至尊忍在憋着笑意。 “还有什么趣闻一并也说来听听…” 堂下的宦官闻言,面泛难色,仿佛有难言之隐似的。 李世民见状心中更加好奇: “说罢,这回又是谁的丑事被揭发了?” 宦官低头犹豫了半晌,断断续续的答道: “还…还是…跟太平县伯有关…” 帝后二人听罢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哦?这小子不就来了长安一天么?似乎弄出来的事情还不少啊?都是些什么,说来听听?” “回禀陛下,太平县伯在平康坊将李公的幼子毒打了一顿…” 李世民一愣,旋即追问道: “李公?哪个李公?” 宦官答曰:“李靖李县公…” 李世民点头冲同样好奇的长孙解释道: “那就是李德奖了。” “李德奖也是长安出了名的浪荡子,伤在他手上的高门子弟也不在少数,这回可算是遇上硬茬子了。” 长孙身为皇后,对这些勋贵后人亦有一定了解,像李德奖这种喜欢挑事儿的刺头,那是有单独的名册记录在案的。 李世民嘿嘿笑道: “所以说恶人还需恶人磨,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朕的女婿,除了朕,谁能敌?” 长孙扶额苦笑,她夫君就是这个样子,正经起来君临天下,若是不正经起来,什么事儿都能往自己脸上贴一贴金。 瞥见那宦官似乎还有话说,长孙这回主动开口问道: “怎么?那李德奖伤得很重?” 宦官连忙摇头: “回禀娘娘,李家公子都是些皮外伤,据说是太平县伯刻意为之的,奴婢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仍就是关于太平县伯的…” 这小子,来一趟长安怎么生出这么多事儿?看来不让他来北衙当值是对的! 李世民无奈叹道: “说吧?这回他还打了谁?” 宦官急忙答道: “太平县伯没打人,就是从平康坊带了个官妓回去,据说是单雄信的后人…” “什么!?” 李世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气滔天的指着那宦官厉声喝道: “给朕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宦官被李世民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急忙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事无巨细的给讲了出来。 “他难道不知道私自替反贼家眷赎身对陛下乃是大不敬么?!” 长孙也同样震怒,认为敬玄实在是不识好歹,说完她还特意看了看李世民。 出人意料的是,李世民径直又坐了下来,脸上反而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对那名吓得不轻的宦官轻声说道: “你先下去吧。” 宦官如蒙大赦,猫着腰就躬身告退。 等宦官一走,长孙以为李世民已经怒到了极点,立马开口劝解: “陛下,那敬玄不过也只是在帮人家的忙,刚不是说了么,他那夜一直在与柴哲威对饮,并未做出其他什么出格的事…” 李世民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朕没有生气,朕是在叹息啊…” “叹息?陛下莫非对敬玄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 长孙揣测道: “少年人荒唐一些也实属正常,这敬玄亦算还有些自持之力…” “观音婢你想差了,朕不是在惋叹他令朕失望,朕只是觉得这小子自幼长在乡野,加上又无父母教导,想事情还是太过简单了,以这样的性子,想要重振家门无疑是在痴人说梦…” 长孙一愣,旋即问道: “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反而是看见一个有情有义,为了帮助朋友而不计后果的热血少年,这样率真的性子,在长安城里可不多见。” “正因为如此,朕才替他叹息,观音婢你有句话说得没错,这小子现下还是个热血少年,少年嘛,做些荒唐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朕甚至希望他多去这些风月之地多见识见识,增长些见闻,毕竟他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了,免得将来应酬闹出什么笑话,朕叹息的是未来这一切皆由他独自面对,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也实在难以说清楚,以咱们真儿的性子,恐怕是无法成为他助臂的…” “不是还有堂姐家的丫头么?” 长孙觉得自己夫君实在太过杞人忧天。 “宇文修多罗?” 李世民哑然失笑,看着一脸不以为然的长孙,反问道: “能女扮男装去平康坊耍子的,你认为这样的女子能帮着真儿操持起一个后宅?没给添乱就算不错啦…” 长孙一想觉得也有些道理,皇女出嫁乃是大事,夫家若是个不懂事的,那反而会让皇家也跟着沦为笑谈,毕竟尚跟娶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其中蕴含的深意,犹如云泥。 李世民似乎意犹未尽,点燃一根香烟放到嘴边又说道: “就像这次,他替程处默赎人,且不说被赎之人的身份,就他这么大摇大摆的把人带回去,就足够引来不少流言蜚语,更别说对方身份还是一名反贼,万一将来有人故技重施,给他暗地里下套,到时候朕该不该治他不敬之罪呢?” 长孙这时也反应过来,坐在旁边跟着惋惜道: “那陛下打算怎么办?家里没个长辈坐镇,偏偏又是这种率性而为的糊涂性子,怕是迟早要被人使坏啊…” 李世民想了想,脑子里突然有了主意: “给他找个长辈坐镇不就得了?正好让他学学规矩!” 第0172章 胆敢看不起本宫 长着两对翅膀的怪鸟再一次出现在天空中。 这次敬玄学聪明了,刻意将飞行高度拔高了不少,人在下面只能看见一个小黑点,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指着无人机说是怪鸟了。 河滩边的水泥工坊这两天正在搭建,找的还是上次那群帮着盖祖坟的流民。 这回一听说太平县伯又招人干活,丢下手头的农具就往河边跑,连衙门新给他们划出来的地都顾不上看了,气得县衙的官吏直跳脚。 水泥工坊搭建起来不费什么事儿,因为暂时还不需要大规模生产,所以把三五间草棚子搭在河边背风的地方就算完事儿,了不起再找石匠打几块磨盘,买些骡子或者驴子,花不了几个钱。 不过因为要在河道边上选些结实的地块挖煅烧用的窑子,所以即将落成的水泥工坊比敬玄预先看好的位置,向上游偏离了两三里地。 虽然稍稍远了些,但多买几条船也就是了,熟悉水性的艄公也不难办,找人给李崇义送了口信儿,这家伙第二天就回信说包在他身上,他家里多的是当年跟随李孝恭下江南退下来的府兵,他巴不得敬玄要这些人,正好给王府减轻负担。 至于原材料,除了长安城的废渣,其他几样还要去相邻蓝田县和终南县采购。 石灰石和粘土那边多的是,先前还以为多难收,专门派了云叔和张大娘子去洽谈的此事,结果那边的县令一听说能给县衙财政创收,当场就拍板给定了下来,价格也便宜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现下张大娘子正叉着腰站在河滩边上的小山坡,嘴里不停的在呵斥着什么,反正,但凡是从她身边路过的工人,连脚步都变勤快了许多。 活脱脱的一副母老虎形象,也是啊,男人死的早,孤儿寡母的想要活在这个世上不受人欺凌,可不就得彪悍些么? 而长姐送过来的那批妇孺几乎全都是这样的人。 这让敬玄放下了担心,先前张大娘子自告奋勇的要去水泥工坊当管事,敬玄还怕他被那些没名堂的流民欺凌呢,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她不欺负别人就算不错了,若是再配条皮鞭给她… 啧啧啧… 那画面让敬玄简直不敢想象… 照这个进度下去,最多不到十天,水泥工坊就能开工。 到时候先把给妇孺们住的小楼给砌起来。 图纸早就画好了,木材混水泥铁条的结构,类似与后世那种两层楼的工厂宿舍,长长的一条,上下都能住人,而且每间屋子都是前后两间的,先将就着住着,等以后有钱了在重新修一批豪华员工宿舍。 还得顺便把自家的院子也扩一扩,将前院的墙推了往前移一移,怎么着也得把外头那两亩地给囊括进来,然后按着围墙走向修一排两三层的回廊似建筑,上头用来住人,再栽种些奇珍异草… 敬玄一边想象着一边在纸上图图画画,到最后拿起来一看,这他娘的不就是个堡垒么? 若是再加高几层跟西方的那些城堡又有什么区别? 弄不好别人还以为自己要造反呢! 自从整个中原王朝结束长达几百年的频繁更替,坞堡这种建筑也在关中大地上彻底消失了。 现在谁还敢修这玩意儿? 先不说会不会被扯到造反这个问题上去,这种建筑连通风采光都是个大问题,后世那些西方电影中的城堡,不是阴暗就是潮湿,在这种环境下住久了,怕是真的要变成吸血鬼… 将刚画好的图纸揉成一团,随意扔进了垃圾桶,决不能给后人书写太平县伯爵是妖怪的机会! 把无人机塞到床底下插上电源后,敬玄换了身衣裳打算去长沙公主那里走一趟。 目前工坊都在开工了,往后的日子花出去的钱只会越来越多,库房里的三四千贯积蓄应该也支撑不了多久。 一路行来,不到一刻钟便到了长沙公主府上,正要推门而入,蓦然发现里面居然有几个宫里来的宦官,吓得敬玄赶紧调头往回走。 不过这一番动静自然瞒不过向来耳聪目明的皇宫内侍。 其中一名认得敬玄的宦官立刻出言叫住了他: “太平县伯来得正好,皇后娘娘有教令…” 敬玄一愣,长孙颁教令给我干嘛? 硬着头皮推开院门,先是瞄了长沙公主一眼,这女人今日穿得还算正常,此刻脸上正挂着优雅而高贵的微笑,看着自己这位小小的县伯呢。 “这位公公,不知娘娘的教令是什么?” 敬玄赫然发现叫住自己的宦官,正是那日领自己去立政殿的老太监,算是熟人了,因此说话也变得随意起来。 老太监微笑答道: “娘娘说太平县伯身边没有长辈教导,极易行将踏错,因此让长沙公主殿下代替她教导你一些人情世故…” 敬玄瞠目结舌,长孙这不是名正言顺的给了这对奸夫**通奸的机会么? 敬玄难以置信的看了长沙公主一眼,没想到后者故意板着个脸孔愠怒道: “怎么?本宫代替娘娘教导你,你还不愿意?!” 敬玄别过头不理她,径直看向那名老太监,面露难色: “公公,这样不好吧,某毕竟是男子,怎好与公主殿下走得太近?不如公公你回去和娘娘再好好说说?让她老人家重新指派一位成不成?某觉得任城郡王就不错…要不魏征也成…” 老太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身后一同前来的几位宦官却已经面露讥讽,其中一名看起来很暴躁的宦官忍不住出言嘲讽道: “你当你是谁啊?竟敢和娘娘讨价还价?居然还挑三拣四的?人家李王爷和郑国公哪有那份闲心来教导你这么个小伯爷?” 敬玄被他一通夹枪带棒的嘲笑也不生气,反而目光炯炯的看向为首的老太监,自己就是故意这么一说,以表现出自己不愿跟一个妇人打交道的决心,巴不得跳出个人来从中阻拦呢。 果然,聪慧的长沙公主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接口冲敬玄呵斥道: “太平县伯莫非看不起本宫?别忘了论辈分你将来还要叫本宫一声姑姑!往后本宫偏偏就教定你了!” 长沙公主说着便转过身,冲几名愤恨不平的宦官说道: “几位公公请回吧!烦请转告娘娘一声,就说这份差事本宫接下了!保管替她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那就有劳公主殿下了…” 老太监长出一口气,那这趟差事算是完成了,临走时还十分同情的偷瞄了敬玄一眼… 太监们前脚刚一走。 长沙公主就跟八爪鱼似的缠了上来,一双纤纤玉手勾住他的脖子,长腿也紧紧夹在敬玄腰间。 敬玄无奈,只得托着她的两瓣,免得这女人摔到地上。 “刚不是还说要代替娘娘教导我么?你就是这么教导的?也不怕辜负娘娘一番苦心?” 敬玄将她抱在身上打算先进房间再说。 “就在外面好不好…像上次那样…” 长沙公主将头埋在他肩膀上,小嘴吐气如兰。 “你属猫的啊?怎么动不动就发春…” “奴家就是属猫的…喵…” 长沙公主说完还真的吐着舌头学起了猫叫。 敬玄被她叫得心痒痒,忍不住在下面捏了一把,疼得长沙公主娇哼不断: “夫郎…再捏一下奴家好不好…” “先说正事儿,免得待会又忘了…” “哎呀…不要嘛…” 敬玄对她的撒娇视若无睹,自顾将她抱到凉亭石桌子上,然后坐到她对面,任由她把两只玲珑小脚放在自己怀里磨蹭。 “娘娘为什么突然下这样一道教令?为何要让你教导我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刚一坐下,敬玄就皱起了眉头,只听说过这个时代女子有婚前教育,没听说男子也有这方面的教育啊? 长沙公主一听,顿时嘟着嘴老大不高兴了,两只小脚在他怀里胡乱踢了两下,语气略带痴怨: “还不是听说你色心不改,从平康坊带了个没名堂的女人回来,娘娘这是怕你误入歧途呢…” 没名堂的女人… 敬玄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是啊,反贼的后人不就是没名堂的女人么? 以为长沙公主在吃飞醋,刚想解释两句,一抬头对上她那双宛如秋水的眸子,就知道这女人故意这么说的。 于是抓起她的一只小脚放在手上抓挠了两下,笑嘻嘻的反问道: “那咱俩难道就不算误入歧途了?” 长沙公主笑逐颜开,挺了挺自己傲人的肥兔,张开双手一下子扑到他身上,媚态十足的呢喃道: “坏人~你说呢?” 感受着怀中女子的娇艳,敬玄忍不住上下其手来,瞅了瞅静谧的后花园,干脆将她拦腰抱起往草坪上走去。 “夫郎~” 风情万种的轻熟少妇,眸子里秋波流转。 刚到草坪上,就迫不及待撕扯起敬玄身上的衣衫。 才刚刚扯开一条口子,波澜壮阔的山峦便压了下去,一对白皙诱人的玉趾绷得笔直,似有一汪幽池等待鱼儿归来。 第0173章 粘人的公主 “夫郎~” 长沙公主媚眼如丝,紧紧趴在敬玄身上不肯起身。 “行了,别猫叫了,快起来,小心待会被人看见了…” 两个汗津津的人黏糊在一起实在是有够邋遢的,敬玄甚至都能尝到一丝咸味。 “我不…” 长沙公主嬉笑着扭了扭滑溜溜的身子,无论敬玄怎样劝说,就是不肯起身。 “晚上再来吧,今日过来真的是有事要说…” 敬玄忽然发现,想要趴在自己身上这女人满足,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哪有刚结束连气都不让歇就再战的? 万一将来宇文修多罗她们也是这样,只怕自己早早的就要被掏空啊… “就这样说~” 长沙公主撒着娇哼哼道: “你哪次来不是说有事?到最后还不是一股脑儿把东西都丢到奴家身子里头,你就不怕奴家怀上?” 敬玄眼神奇怪的看着她: “你不是不能怀孕?” 长沙公主倏然一惊,一下子就从他身上坐了起来,神色复杂的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 敬玄语气平淡: “你都二十三了,还未替豆卢怀让诞下子嗣,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长沙公主一怔,旋即无声的笑了起来,又重新俯身趴在他身上,拈起几根头发丝挠他痒痒: “所以每次无论人家怎么拒绝,你都不肯拿出来?你就这么有恃无恐?万一哪天真的有了呢?到时候你太平县伯是认还是不认呢?” 敬玄被她连续逼问,黝黑的面膛也禁不住微红,嘴上打起了岔: “先去洗洗…” 长沙公主轻轻一笑,也不继续追问,这回十分听话的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将衣衫随意披在身上就往澡堂子方向走去。 结果令她没想到的是,敬玄也同样披着衣衫跟了上来。 “你干嘛?” 敬玄微微一笑: “一起洗啊,正好给你看样宝贝…” 长沙公主下意识的往他身下瞄了一眼,仰头笑得花枝乱颤: “你说那个宝贝啊,是还没仔细看过呢,这就好好看看夫郎的大宝贝…” 说着就伸手欲抓,敬玄吓了一跳,身子连忙往后一躬,躲开了她的魔爪,佯怒道: “你能不能正经一回?” 说完这句话敬玄就后悔了,想让长沙公主正经似乎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这女人甚至还反手将衣衫一拉,将肥兔明晃晃的暴露在空气中,轻笑着说道: “夫郎若是能坚持两柱香的时间,那奴家就是正经一回又有何妨?” 敬玄顿时为之气结。 不过女人这种生物,一旦有了能吸引她们注意力的事物,男人什么的,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一颗圆滚滚的小香皂也能玩得不亦乐乎,这里抹抹那里擦擦,看得让人直摇头。 “能别擦了吗?再擦都要搓破皮儿了…” 实在受不了长沙公主虐待自己胸前硕兔的样子,敬玄干脆把脑袋钻进了水里,眼不见,心不跳。 “这个什么皂的真好用啊,还有其他味道的吗?奴家觉得自己的身子从来没有这样干净过,不信你闻闻…” 长沙公主才不管敬玄怎么想的,一把将他从水里给拽了出来,抱着他的脑袋就往自己胸前扣。 “夫郎,奴家香不香呀?” 差点被憋死的少年,忍不住张嘴狠狠啜了一口,长沙公主吃痛这才松开双手。 “此物名叫香皂,既然都叫香皂了,那自然是香的,你能不能问些有水平的问题?比如我为什么要把这玩意儿拿过来给你?” 长沙公主一边拿起香皂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边心不在焉儿的答道: “一定是夫郎心疼奴家呗…” 这倒是个万年不变的标准答案,为了不又惹怒她,敬玄只得干笑着答道: “你只说对了一半,你想啊,既然你都这么喜欢,那说明那些贵妇人也会喜欢,如果大规模生产制造的话,岂不是能赚很多钱?你看啊,这玩意又是消耗品,一旦用上了就放不下了,那肯定还得再买,这可是个长久生意啊…” 长沙公主眼前一亮,点头赞同道: “是这个道理,夫郎,这香皂成本几何?若是一贯钱一颗卖给长安贵妇们的话…容奴家先算算…” 说完便真的掰起手指头,像个小女孩似的,坐在水里计算着长安城到底有多少贵妇能用上香皂… 看着她偶尔露出的一丝可爱,敬玄忍不住掰过她的脑袋,在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上亲了一口。 “夫郎你先等等啊,奴家还没算完…” 长沙公主以为敬玄又来了兴致,嘴里念念有词的加快了计算速度… “别算了,总之这不是一笔小钱,而且你再好好想想,这种东西男女老少都能用,只要添加不同的香味,就可以针对不同的人群,没必要非得是那些贵妇…” 敬玄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坐下,细心的替她锊了锊额角散乱的青丝,耐心的解释道: “而且不用非得是一贯钱那么贵,可以做些便宜的,让普通百姓也能用得上,毕竟这玩意儿可以有效清除残留在肌肤上的污垢,能让人减少患病的几率,当然,也可以做一些档次稍微好一点的,专门卖给那些达官贵人…” 长沙公主安静的坐在他怀里听着他讲述对香皂的计划,微微闭上双目尽情享受着这温情的一刻,直到敬玄说出香皂一年至少能带来两万贯的收益之后,终于忍不住侧过身来,吃惊的看向他: “能有这么多?” 敬玄见她终于有反应了,得意的笑道: “两万贯还只是算的整个京畿道的,若是能把香皂在全大唐铺开,一年至少能卖出上百万块香皂,连起来可绕长安城好几圈呢…我打算把这个生意交给你来做…” 听完这句话长沙公主更加吃惊了,她以为两人只是露水情缘,将来迟早有一天是会分道扬镳的,没想到敬玄居然三番两次的给自己拿好处,如果真如他所说一年能卖出上百万块香皂,长沙公主相信不出十年,自己就能成为全天下最有钱的女人… 见她发呆,敬玄笑盈盈的问道: “怎么?你不想要?” “这么大的生意你真的要交给我!?” 长沙公主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种规模的生意一旦操持得当,短时间就可以聚拢大量钱财,相比之下,那些依靠行商倒卖维持财帛的世家大族无疑是落了下乘。 “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再找别人…” 敬玄看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是奴家不愿意…只是…” 长沙公主犹犹豫豫的看了看他: “上次的内衣铺子已经占了你不少便宜,这次又是香皂…你就这么相信我?为什么?” 为什么? 敬玄淡然一笑,香皂的生意本来是要交给长姐敬菁来操持打理的。 可目下看起来长姐的心思全在卢氏什么时候咽气上,所以这才退而求其次找长沙公主。 至于为什么要找其他人,而不是自己单干,纯粹就是因为懒。 除了香皂以外自己今后还能拿出更多层出不迭的新鲜玩意儿来。 如果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哪怕自己长了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说到底还是手底下信得过的人不多,根基太浅的缘故。 双手自然而然的顺着她的腰间,从后面攀上那一对滑溜溜的大山,捏了捏,十分满意的说道: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长沙公主无视了他那双极不老实的咸猪手,仍旧不死心的追问道: “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敬玄被她问得实在不耐烦了,只得敷衍道: “等将来你就知道了…” 长沙公主见他始终不肯说出那句话,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不过旋即安慰自己道,或许只是他脸皮薄罢。 “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呢,内衣铺子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敬玄一边用两根食指拨弄着小红点,一边在她耳边问道。 长沙公主被他一番刻意为之的逗弄,浑身上下立刻泛起了鸡皮勾搭,嘴里轻轻哼唧道: “下…下月…就…能…开张啦…” “要快点才行…工坊马上就要落成了,渼陂湖那边也要开始建设了…” 敬玄同样心不在焉儿的说道。 长沙公主闻言立刻捉住他使坏的双手,转过头来关切的问道: “需要多少?我这里还有些闲钱,要不你先派人拉回去应付?” 敬玄用脸轻轻在她娇嫩的粉颊上轻轻蹭了蹭,摇头道: “不用,眼下也还没急到这种地步,支撑一两月应该还不是问题…” 堂堂世家大族,家里的钱粮只够支撑一两月? 都这样了居然还说不急? 这让长沙公主立刻变得焦虑起来: “都火烧眉毛了还逞什么能?三千贯够不够?不够我明日就去一趟长安,找姐妹们想办法为你筹措些…” 见她慌里慌张的像个小媳妇,敬玄心中哑然失笑,这就是观念上的差异,在后世谁做生意不是在打时间差? 想要留有足够的余力,那是大老板才会有的底气,自己目下还差得远呐。 “不用,你难道还不信我?说了不是问题就不是问题…” 敬玄腰身一挺就准备发起冲锋,谁料长沙公主死死的压住他的大腿不肯动弹,嘴里嗔怪道: “也不知道是谁刚还说奴家不正经呢…” 敬玄嘿嘿一笑,反手扶住她纤细的腰枝,准备自己动手,长沙公主突然转过身来一口咬向他的肩头,嘴里头还恨恨的说道: “总算明白娘娘为什么要找人来教导你人情世故了,也就幸亏是本宫着了你的道,换作旁人能把你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你信不?” “废话少说,赶紧换个姿势…” 第0174章 从绛州来的师弟 原本还想着留下过夜的,结果那风骚的女人吃干净就抹着嘴巴不认账了,说是晚上约了几个姐妹一起打麻将,准备决战到天亮。 男人和女人的斗争持续了数十万年,先祖们通过与各种猛兽殊死搏斗,这才将母系氏族生生扭转为父系社会,敬玄认为自己也不应该给祖先们丢脸,正想发作,就被长沙公主一句话给心甘情愿的撵了出来。 她说,要么让她和姐妹们决战到天亮,要么和自己决战到天亮。 敬玄想了想,最终决定脚底下抹油,开溜。 又不是种马,真把自己当成无情的交配机器了? 天色黑得越来越早,回到家时已经是灯火阑珊。 现在都是九月初了,那对姐弟怕不是要过了重阳才会回来,没有李泰这个叽叽喳喳的胖肉球吵闹,家里显得冷冷清清的,丫鬟们都在各种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路,竟无一个人上前来关心一下自己这个家主的心情如何。 再过两天绛州的人就要到了,长姐那边也捎来口信,说最好在九月初九那天完成迁坟,这是她专门找人算过的,说是在重阳那天地气旺盛,乃九之阳数,先祖的英灵能给后人多分些福报。 这话一听就是某个大神棍说的,不去专心研习新道经,倒是敬业得很呐。 估计李世民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迟迟不放李真出宫,毕竟还没嫁人,碰上迁坟这种大事她若是来了,又该以什么身份应对? 总之无论怎样应对,都会让皇家声誉受损。 院子里隐隐传来一阵琵琶音,声调似悲似泣,在这清冷的夜色中更显凄凉。 不用说这一定是单如意那个死丫头又在自艾自怨,无病呻吟。 心之所以则悲矣,人要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那无论旁人怎样劝导都无济于事,就像那些动不动发朋友圈唉声叹气的,那是自己走不出樊笼,只要自己不愿意踏出来,那你怎样拉他都没有用,说不定还能把你好友给删咯。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几次都想起身去隔壁院子砸了那破琵琶,简直就是在扰人清梦,刚推开窗户想要破口大骂几句,正好瞥见青花流莺这两个中二少女坐在院子里歇息,脸上那陶醉的模样让人不忍心打扰,只得又关上窗户,从床垫下掏出手机。 一声离线下载歌曲《公主病》响彻屋宇。 伴随着老周含糊不清的歌声,敬玄捂上被子蒙头大睡,直到第二日晌午时分,才被外头传来的嘈杂声给吵醒。 “少爷,可起了?” 门外传来云叔的声音,通常情况下云叔是不会来打扰自家少爷睡懒觉的,除非是真的有事。 这也算是两人之间不成文的默契,敬玄匆忙应了一声,翻身将已经没电的手机塞到床底下的太阳能充电器插好,三两下穿好衣服,打开了房门。 “少爷,您的师弟来了,在外头吵着要见您呢…” 云叔当头第一句话就把敬玄的睡意给赶走了。 师弟? 怎么还有个师弟? 从哪冒出来的? 敬玄下意识的就变得紧张起来,师兄弟这种感情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但绝对是非常了解对方的关系,万一被瞧出什么破绽可怎么办? 见少爷没吭声,云叔以为他还有些困倦,便解释道: “从绛州过来的,少爷您若是不想见,老奴这就把他赶走。” 敬玄摆摆手,疑惑道: “他说了他是从绛州过来的?叫什么?” “姓名老奴倒是没来得及问,不过他说是帮着给家里迁坟的队伍来打前站的…” 云叔说到这里,好奇的看向敬玄: “怎么?少爷您不认识?” 废话不是么,本少爷能认识才有鬼了! 既然是帮着给迁坟的,那不见也说不过去,了不起待会就说生病了脑袋不大灵光什么的,想办法糊弄过去就是了。 “这样吧,你让他先进来…”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闯进一名壮得很小牛犊子似的少年,阎诃在后面拉都拉不住,只得面露苦笑: “少爷,人来了…” 而那少年一见着敬玄,嘴里就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 “师兄!可算见着你了!!” 说着就咚咚咚的跑了过来,那模样就像一座会移动的小山似的。 “啊…师弟…你来了啊…” 敬玄往后退了半步,生怕他刹不住车把自己给撞飞,嘴上干笑着应付了两句,心里却变得紧张起来。 “师兄!你不认得我了?!” 那少年瞪大了眼睛狐疑的看向敬玄。 这叫什么话? 不是都叫你师弟了么? 敬玄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还是头一回发现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黑的家伙呢… “你以前都不叫我师弟的…” 那少年表情显得有些困惑,挠着头十分不解的瞅着敬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叫你师弟那叫什么? 敬玄被他盯得后脖子发凉,硬着头皮解释道: “废话!今时不同往日,师兄我现在怎么说也是陛下亲封的县伯,称呼自然要显得正式些!” 黑壮的少年一怔,似乎觉得敬玄说得也有道理,露出一口大白牙憨笑道: “我在绛州就听说了,师兄果然厉害,走的时候说要去长安当伯爷,没想到还真当上了!” 见勉强糊弄过去了,敬玄长出一口气,转头对云叔说道: “云叔,帮我准备些酒菜,不要让人来打扰,我们师兄弟要叙叙旧!” 没法子,如果直接发问的话,难保不被瞧出什么端倪来,若是能把这家伙灌醉了,或许能套出些有用的信息。 少年张着嘴,无声的大笑: “还是师兄好,一眼就看出师弟我饿了,师兄,能否多准备些肉食,我都好几日都没吃东西了…” 敬玄点头,假装熟络的拍了拍他肩膀,又踮起脚尖故作随意的搂住他的脖子,豪气干云: “放心,既然到师兄这来了,饭菜那是管够的,能吃多少就吃多少,饿不着师弟你!” 很快敬玄就发现自己后悔了。 无他,实在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师弟实在太能吃了,一只烤得金黄的羊腿在他口中也就只够塞牙缝的,再加上两只烧鸡,也就只算个半饱,全程连酒都没沾过一滴,直到敬玄端着酒杯的手都快举麻了,这才想起碰了一杯,就这还不忘往嘴里塞了半块馒头垫吧垫吧。 这他娘的哪里是人啊,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啊,若是顿顿都这样吃饭,那得给青花她们增加好大的工作量… 酒过三巡,总算从这家伙脸上看到一丝醉态,往四周瞅了一圈确定没人后,敬玄端起酒杯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师弟啊,实不相瞒,这次到长安来,路上出了些意外,脑子变得有些不太灵光了…” 黑壮少年一听,立马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惊讶的大叫道: “师兄受伤了?伤着脑袋了?!” “嘘!小点声,这事别人不知道,也就跟你说一嘴罢了…” 敬玄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他的反应。 果然,这少年一听,立刻做出一副警惕状,学着敬玄刚才的样子也往周围观察了一圈儿,然后才压低声音说道: “师兄放心,这事我一定不外传…” 孺子可教也,敬玄觉得这家伙似乎对自己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非常信任,于是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拍着自己脑袋做冥思苦想状: “对了,师弟你本名叫什么来着?师兄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少年闻言,十分关切的瞅了瞅他的脑袋,确定没什么外伤后,这才放心下来,而后又拍着自己的胸膛想要给敬玄找回失去的记忆: “师兄,我啊!你再好好想想?若是能想起来,说不定过段时间都能记起来……” 见他摆出一副心理学家的口气,想要淳淳诱导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记忆力,敬玄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恶狠狠的说道: “赶紧说!别废话!再废话小心揍你!” 少年并未被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龇牙咧嘴的还嘴道: “嘿,师兄,你哪次打过我了?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嘿嘿…” 好小子,竟敢这样埋汰师兄! 你旧师兄打不过你,不代表你的新师兄还打不过你! 今日必须要给点颜色让他瞧瞧! 敬玄气冲冲的站起身来,准备回屋拿电棒好好招呼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师弟”。 少年见他动怒了,连忙将他一把按住,嘴里嬉笑着赔罪道: “师兄,师弟就随口说说,您别跟师弟我一般见识…” 敬玄被他按在桌子上直翻白眼,尝试挣扎了一下,居然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顿时心中变得异常惊骇,怪不得这么能吃,这家伙力气也忒大了吧? “你说不说!不说我就不认你这个师弟了!” 敬玄仍旧努力的想要维持住一丝作为“师兄”的尊严。 少年松开了铁钳般的大手,一脸落寞的看着敬玄: “我叫薛仁贵啊师兄,仁贵这表字还是师兄你给起的呢,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第0175章 咱们师父是谁来着 历史上那个三箭定天山的家伙居然是本少爷的师弟? 而且连薛仁贵这个名字都是自己给取的? 敬玄觉得自己脑袋有些不够用了,再三确认不是什么同名同姓之后,心中立刻生出一丝窃喜。 好啊!这下身边又多了一个打手了,下次再想揍谁,也不用自己拿着电棒往前冲了,连本少爷的师弟都打不过,还想跟本少爷交手? 说实话这具身体带给自己的,几乎都是无穷无尽的压力,什么振兴家门,赡养遗孀等等等,除了一个破爵位,就没给自己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好处,而且就连爵位多半也是靠自己能力给挣回来的。 倒是没想到还有薛仁贵这么一个助力,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啊。 也是,两家都是绛州人,若有点交集那也说得过去,不过历史上的薛仁贵早早的就家道中落,一直流转于乡野间,跟敬玄这个小二世祖又是怎么认识的? “吃饱没?没吃饱再多吃点…” 想到这里,敬玄笑眯眯的把自己跟前的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这家伙可是块宝啊,一定要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没想到薛仁贵把那盘子又给推了回来,十分不满的说道: “师兄,你骗我!” 薛仁贵的话把敬玄给吓了一跳,还以为被他看出了什么,正要发问,就听见他又愤恨的抱怨道: “师兄你说让我帮你看几天坟,过几天就回来,结果一去就是几个月,若非是从长安过来的人要迁坟,我还不知道师兄你已经是伯爷了呢!师兄是不是当了官之后,就开始嫌弃我这个师弟了?” 敬玄一愣,两人之间还有这么个约定? 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啊… 呸呸呸! 是原来的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啊… 也不对… 反正敬玄不是个好东西,居然这么欺骗对自己信任有加的师弟,长安到绛州那么远,光一个来回也不止几天的功夫,骗人家帮自己守祖坟,可真够坏的! “师兄哪能嫌弃师弟你呢?从今往后有师兄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敬玄拍着胸脯打起了包票,信誓旦旦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真心实意的,可偏偏薛仁贵就不是很相信,这家伙半信半疑的答道: “师兄你这话早几年前就说过了,可每次都没让我吃饱过啊…” 得,这大概是人品被人家给看透了。 敬玄神色有些复杂,只因为一句不着边际的谎话,就帮人家看守好几个月的祖坟,这薛仁贵还真够仗义的,这样的人若是放走了,恐怕会被老天再降下一道雷给劈死! 想到此处,敬玄站了起来,冲薛仁贵端端正正的施了一礼,正气凛然的说道: “师弟,师兄以前多有不是,还望师弟你不要放在心上,师兄今天把话撂在这儿,以后担有师兄一口吃的,决计饿不着你薛仁贵,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薛仁贵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紧紧拉着他的手,无比郑重的点头道: “师兄莫要如此,师弟信你便是了…” 这一刻敬玄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诓负”汉室的刘皇叔,就是不知道薛仁贵是张飞还是关羽。 “师弟啊,咱们是不是还有一个师弟?” “没了啊?师兄何故有此一问?” “哦,那就好,那就好,师兄就是随便问问…” “哦,好。” “师弟啊,能不能把你手松开…” … 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宣布薛仁贵的身份后,这家伙立刻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少爷的师弟? 那想必也很厉害啊? 刚才一不留神被薛仁贵给摔了个大马趴的阎诃,当即表示要和他切磋交流一番,总不能人人都跟少爷一样变态吧? 可惜阎诃这回又想错了,还没几个回合的功夫,就被薛仁贵举着大戟给追得满院子上窜下跳,若非敬玄出声喝止,这家伙今天身上非得被薛仁贵戳出几个窟窿。 “青花,去给我师弟收拾一间屋子,以后他要长住在咱们家,万万不可懈怠,记住了吗?” 敬玄难得端起了主人架子,这可把在旁边看热闹的薛仁贵给惊呆了,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师兄连丫鬟都用上了,而且这丫鬟长得还挺俊…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师弟…师弟!” 见他盯着青花流口水,敬玄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要被他给臊光了,他娘的,在绛州没看过女人还是怎么的? “啊,师兄…唤我何事?” 薛仁贵半天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嘴,胡乱解释道: “刚才吃得有点撑,师兄勿怪…” 说完这句话,见敬玄还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强调道: “真的师兄,没骗你…” “行了行了别解释了,先跟着青花过去,顺便把衣裳换了,待会跟我出去一趟,穿的啥啊,破破烂烂的跟个要饭的似的…” 敬玄十分嫌弃的抖了抖他身上缝了十七八个补丁的丐帮长老制服,结果薛仁贵下一句话差点没把他给噎死: “师兄,这还是你替我缝制的呢,说夏天把布拆下来凉快,冬天再给缝上,这不,临走时我才缝上,就是手艺没有师兄你那么好…” 听完这句话,见院内众人立刻用怪异的目光看向自己,敬玄额角青筋暴凸,飞起一脚揣在薛仁贵的屁股上: “哪个要你多嘴?赶紧换衣服去!” “哦。” 薛仁贵捂着屁股也不生气,反而冲敬玄嘿嘿一笑: “那师兄你等等我啊,我换好衣服就来…” 这家伙有时候还真是欠揍啊,现在敬玄算是理解原先的敬玄为何没把他当回事,他身上还真有一种让人抓狂的特质。 那家伙前脚刚走,后面阎诃就一瘸一拐的凑了上来,一张满是褶子的脸笑得像菊花: “少爷还会缝制衣衫?” 敬玄强忍着想要揍上一拳的冲动,没好气的答道: “我还会缝人脸皮子,你要不要试试?” 阎诃缩了缩脖子,干笑着摆手道: “属下脸皮子撑展得很,不用缝不用缝…” 没一会儿薛仁贵就换好了衣衫出来,只是因为个子比较高的缘故,穿上敬玄的衣衫看上去有些短,手腕脚脖子都露在外面,跟个智力欠缺的傻大个没什么两样,尤其是笑起来,分明就给人一种我很好欺负快来欺负我的错觉… “走,跟上!” 敬玄二话不说就迈开步子往外走,生怕走得晚了这家伙嘴里又冒出什么给自己丢份儿的傻话来。 薛仁贵连忙快步跟上,也不问去哪儿,就这么愣头愣尾的跟在后面。 见只剩自己两人了,敬玄好奇道: “你就不问问咱们去哪儿?” 薛仁贵憨笑答曰: “问那么多做甚?师兄去哪儿我家去哪儿!” “去县衙给你落籍,免得说师兄我又骗你…” 有时候实在弄不清这家伙是真的憨还是装的,按理说能带兵打那么多胜仗的一代名将,不可能是个傻小子吧?难道说这家伙也属于大器晚成之类的?某一天突然开窍那种? 薛仁贵蓦然停下了脚步,抬起头认真的问道: “那我阿娘怎么办?她还在绛州老家呢…” “你就不会把她也给接过来?” 敬玄忍不住又想发火了,真的见了鬼了,自己这便宜师弟的身上,的确有一股能惹人生气的基因存在。 “你都过来投奔师兄了,师兄能让你家人继续吃糠咽菜?一起接过来便是,再敢多嘴我真的揍你了啊…” 薛仁贵嘿嘿一笑,慌不忙迭的点头道: “就知道师兄您对我最好了。” 可没走几步,这家伙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你又怎么了?磨蹭啥呢,待会儿县衙都下差了!” 敬玄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河豚,都快气炸了。 “不是,师兄…” 薛仁贵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扭扭捏捏的说道: “那柳娘子怎么办啊?” 柳娘子? 这家伙的妻子? 敬玄愣愣的问道: “你成婚了?” 薛仁贵茫然的抬起头: “没有啊,师兄你连这都忘了?” 敬玄怒不可揭,卷起插在腰间的文书就往他脑袋上砸: “都没成婚你惦记人家做什么?!” 薛仁贵也不躲,反倒是说出一番让敬玄哑口无言的话来: “可将来迟早有一天会成婚的啊,若是我就走么走了,那岂不是就成了薄情郎了?” 刚刚是谁盯着丫鬟流口水的? 怎么现在还谈起节操来了? 敬玄无奈,只好用商量的口气询问道: “要不师兄在长安重新给你寻摸一门亲事?” 薛仁贵执拗的摇摇头: “我非她不娶!” “那她答应了?” 薛仁贵听罢并不答话,只是又嘿嘿嘿的傻笑了起来。 “那就是答应了,那她家里人也同意了?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她家里人不同意,嫌弃我没有官身…” 薛仁贵这回总算不傻笑了,一张黑魆魆的方块脸写满了怅然若失四个大字。 不过敬玄却变得高兴起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兴致勃勃的说道: “你看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家父母都没答应,你高兴个什么劲儿?要我说人家就是嫌你没本事,所以你就更应该留在想办法长安博取一份功名,等到将来高官厚禄了,衣锦还乡,看她爹娘还敢瞧不起你…” “可那时候说不定她都嫁人了啊…” 薛仁贵内心非常不甘。 “嫁人了又怎么了?你若是喜欢就把她抢过来啊,咱们大唐又不是不能和离?你还年轻,不懂得少妇的好,不过幸好你有我这个师兄,听师兄跟你说啊,少妇跟少女的差别就在于…” 薛仁贵被敬玄一阵忽悠得晕头转向,张着嘴呐呐的问道: “师兄,少妇真有那么神妙?” “又不相信师兄了不是?回头让云叔带你去见识见识,他就好这一口…对了,瞧我这记性,咱们的师父是谁来着?” 第0176章 这才是我的好师弟嘛 敬玄突然冒出个师弟的消息自然瞒不过李世民,此刻这位天下至尊正高高坐在龙椅上听取阎诃派人送来的密报。 先前他特意嘱咐一旦户县来了什么跟敬玄有密切关系的人,一定要马上汇报,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动静了。 “这么说来,他身后的确有一群人?就来了一个师弟?没别的师长么?” 下方百骑司的密探连忙答道: “回禀陛下,阎统领只说来了一个师弟,姓薛,似乎是出自河东薛氏,具体哪一房还需要时间查证。” 河东薛氏? 李世民脑子里蹦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原以为跟敬玄来往的,怎么着都应该是隐世百家,要不就是当年高昙晟的余孽,怎么还牵扯到河东薛氏身上去了? 随即好奇的追问道: “莫非他那师弟也是文武双全之辈?” “回陛下,据阎统领推测,那姓薛的少年武艺应当不在太平县伯之下,不过文才好像…” 百骑司密探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心中有些犹豫,但还是继续说道: “文才好像只是勉强能识文断字的地步…而且…而且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 傻乎乎的? 李世民哑然,这一点倒是跟自己想的不一样,有敬玄珠玉在前,还以为个个都应该如他那般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呢。 “该不会是装的吧?” 李世民还是有点不相信。 百骑司密探立刻摇头道: “陛下,属下起初也以为是在藏拙,趁着太平县伯给他落籍之时,还专门去县衙瞧了一眼,那姓薛的少年连写个字都写不利索,气得太平县伯当场发飙了好几次,拿起砚台就想往他脑袋上砸…所以属下认为…不大像是装出来的…” 李世民听他讲得生动,忍不住放声大笑。 若真是如此,那倒是挺有趣的,敬玄发飙的样子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来,这小子估计多半是真的气坏了啊… 李世民想得没错,敬玄的确是气得有够呛。 一张落籍文书硬是涂涂改改七八次,连县衙的印鉴都快要看不清了! 若不是自己好歹跟权旭有几分交情,只怕当场就要把两人撵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闲着没事干,故意跑到县衙拿他开涮呢。 “咱们好歹也一同在学堂进学三年,怎么写个字都写不利索?莫非先生讲课时,你在下面打瞌睡?” 敬玄觉得一个人哪怕再不爱学习,写字总能应付吧,像自己这种天天用手机打字聊天的,即便过了再久,也知道怎么写字,怎么这家伙就跟个榆木脑袋似的? “啊,师兄你想起来了?先生就是嫌我笨,这才把我丢给师兄,让你负责教我写字呢,我的名字也是那会儿你帮我取的,我本来叫薛礼,师兄你非说不好听,让我以后以字行于世…” 得! 原先还以为真的有个神秘莫测的师父呢! 结果就是一普通教书先生而已! 两人幼时在同一间私塾进学,只因那教书先生嫌麻烦,把性子愚钝的薛仁贵丢给了敬玄这名三好学生… 所以两人关系才好了起来,私底下还以师兄弟相称,这就跟后世那些学校搞什么同桌一帮一是同样的道理。 “你这样不成,怪不得人家父母看不上你,连个字都写不利索,从今日起,你每天必须练一个时辰的字,不练完不许吃饭!” 敬玄无情的给薛仁贵布置了家庭作业。 “啊?师兄不练成不成?咱们以前可是说好了的,你从文我从军…” 薛仁贵难过极了,要他练字还不如挨顿胖揍来得实在。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再敢讲条件,那每日再加一个时辰!” 以前这天下战事不断,一介目不识丁的糙汉子只要运气稍微好一点,都能凭借战功封妻萌子。 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听说连朝堂上好些已经功成名就的家伙们,每日都会提笔练上一个时辰,这充分说明未来朝廷将军的选拔方向,应该是要走文武兼备的路子。 说完,见这家伙有些闷闷不乐,敬玄只好放缓语气悉心开导他: “师弟,你看啊,即便你将来侥幸在战场上立了功,当上了校尉或者将军,到那时候你就需要察看军报了,亦或是分析批复来往回执,如果你连写字都写不利索,怎能让人家信服?再者说,属下立了战功,你这个当头头的不得提笔给他们向朝廷报功?” 薛仁贵听后张了张嘴,似乎想争辩几句,不过敬玄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摆手道: “你是不是想说请人代笔?不错,军中是有专门的文书干这个的,信得过的还好说,若是信不过的,人家写完了你总要捡起来查验一遍吧?万一人家谎报功绩,坑了你咋办?谎报军功这可是大罪,到时候说不定你脑袋就被人家砍下来,挂在旗杆上示众了,而且我作为你的师兄,也难辞其咎,到时候我们师兄弟二人一人一根旗杆,挂在上面互相大眼瞪小眼?” 薛仁贵被他一通连哄带惊吓的说词,吓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说道: “师兄快别说了,我听你的就是了…” 敬玄微微一笑: “这才是我的好师弟嘛,来,文书拿好,别弄丢了,师兄再给你讲讲你最关心的少妇问题…” 师兄弟二人说着胡话一路走回家中,前脚刚进门,后脚阎诃也从外面溜了进来,被正在找他的敬玄给逮了个正着。 “出来,有话要问你!” 让云叔领着薛仁贵去熟悉环境,敬玄神色冷淡的踏出了大门。 阎诃见状,立刻快步跟上,只是心中惴惴不安得厉害。 果然,到了无人处之后,少爷的第一句话让他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都报给陛下了?” 阎诃知道少爷既然能这样问,说明已经看透了自己的行踪,慌忙垂下脑袋不敢与他对视,嘴里吞吞吐吐的答道: “报了…属下也是没有办法…” “我知道。” 敬玄脸上不见任何喜怒,语气十分平淡: “上回那曲辕犁也给陛下看了?陛下怎么说?” 阎诃身子一震,唯唯诺诺的答道: “陛下夸少爷心思玲珑,为大唐又立新功…” “还有呢?” 敬玄有些不耐烦,怎么一个个都这样,有话不一次性说完? “没了啊…” 阎诃怔怔出神,还有什么是自己没说的? 敬玄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我是问陛下会赏赐些什么?不是说立功么?难道没有赏赐?” 阎诃这才反应过来,面色古怪的答道: “陛下没有说要赏赐少爷您啊…” 又一脚踹了过去,敬玄忿忿不平: “这么好的东西居然会没有赏赐?亏的我专门让你去办这件事,是不是你对曲辕犁的作用说得不够清楚?” 阎诃身子止不住晃了两下,瞠目结舌的看向暴怒的少爷,心中打起了鼓,原来少爷是故意让我泄露给陛下的? 第177章 伯爷此地有邪祟未尽 八水绕长安,灞桥据其三。 灞桥自古就是长安城的东部门户。 汉高祖刘邦屯兵霸上与项羽“约法三章”,最终夺取天下。 大唐在灞桥上设立驿站,凡送别亲人好友东去,都要送到灞桥后才分手,并折下桥头柳枝相赠。 久而久之,“灞桥折柳赠别”便成了习俗。 因此便有了那句“征徒出灞涘,回首伤如何。” 不过今天敬玄来到灞桥,既非是要跟谁约法三章,也非是要送谁离去,而是迎接祖宗们的遗骨。 天刚蒙亮便出发了,一身素缟,身后还有一片白茫茫的队伍。 这都是云叔特意从县里找来壮大声势的。 不但有吹奏悲乐的,连披麻戴孝准备待会儿哭丧的也找了好几个。 全都是在水泥工坊做工的流民,毕竟这种临时活计,工钱可比平时高出太多了。 按照规矩,先人的遗骨要赶在午时之前下葬,这样才称得上对先祖的尊敬,据说是避免午时的阳气灼伤尸骨。 所以当东方已经鱼肚白时,还没在道路尽头看见迁葬队伍,云叔就有些着急了,揪着同样一身白衣的薛仁贵恶狠狠的问道: “怎么还没到?你确定是今日?” 薛仁贵知道这干巴巴的小瘦老头在自己师兄心中的重要性,所以不敢有任何反抗,反而是故意把身子往前倾,希望小老头抓得更舒服些。 “云叔,就是今日,绝计不会有错的…” 薛仁贵信誓旦旦的模样没有让云叔回归平静,小老头反而更加焦急了,快步走到敬玄跟前,惶急的说道: “少爷,时辰耽搁不得,莫非是路上出了意外不成?” 关心则乱啊,敬玄知道他与自己那死鬼老爹,有着令旁人难以想象的情谊,着急也对正常的,反倒是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平静的简直可怕,一对比起来难免让人觉得有些不孝。 “再等等,这次过去的都是长姐亲自安排的人手,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 “不成!少爷您在此等候,老奴骑上马去前面看看!” 云叔固执的摇摇头,让人牵过一匹马,朝着东边的岔路绝尘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敬玄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平时悠哉悠哉的闲散性子,到这时候却急不可耐了… 云叔刚走不久,阎诃又凑了上来: “少爷,景仁公子他们来了。” 敬玄一愣,不是说不来么? 转身回头望去,灞桥西首处出现一群白色的身影,为首那个三寸丁正是自己的外甥李景仁。 连忙冲他招了招手。 小家伙一看见敬玄,脸上立刻露出欢快的笑容,想要跑着过来,可又觉得不合适,只得重新摆出一副悲苦连天的样子,不疾不徐的往这边走来。 看样子这两天在家没少受这方便的教育。 “就你一人来的?你阿娘呢?” 敬玄朝他身后看了看,没发现长姐的身影。 “回禀舅舅,阿娘要等到外祖他们入殡之后才能来,袁道长他们已经去户县了…” 听见李景仁说袁天罡也来了,敬玄愣了愣,找这大神棍来干嘛的?难不成还要开场法会? “对了舅舅…” 李景仁说到这里,十分紧张的看向敬玄: “我能不能跟随舅舅你做学问啊?就像堂兄那样…” 做学问? “好端端的,跟我做什么学问?” 敬玄一头雾水。 李景仁急忙解释道: “就是舅舅你教堂兄的那门化学反应,景仁也想学…” 原来是想学那玩意儿啊,这倒是件好事,只是… 敬玄怜惜般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叹道: “这门学问非常深奥,一旦开始学习,就不能半途而废,你阿娘恐怕不会答应吧?” 李景仁听罢,脸色稍稍有些黯然,但还是坚持道: “只要舅舅答应教景仁,阿娘那边我会想办法说服她的…” 敬玄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答道: “那就等你说服你阿娘再说,你阿娘太凶了,舅舅可不会帮你说话噢…” “那就一言为定!” 小小的孩童,脸上竟然升起一股成年人才有的坚定。 “师兄,来了!” 薛仁贵走了过来,指着道路尽头的人影嬉笑道: “你看,我就说不会有错的…” 话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下,这种悲伤的日子你嬉皮笑脸个什么劲儿? 没看见旁边哭丧的正在酝酿情绪么? “可师兄你刚才明明也笑了啊…” 薛仁贵捂着脑袋十分委屈。 “那肯定是你眼花了!” 敬玄大手一挥,早就预备妥当的队伍,按照先前的排练,开始各自忙碌起来。 阎诃也跟着跑前跑后的吆喝道: “乐器一定要整齐响亮!” “嘿!那几个哭丧的,没吃饭呐?大点声嚎!待会儿谁的嗓门大,少爷有赏钱!” “举幡的呢?怎么还少一个?什么?拉屎?!这时候拉什么屎?赶紧把人叫过来!要是耽误了时辰,待会耶耶把腚眼子给他缝上!!” 送葬的队伍越来越近,十几口棺材排得老长,有些一看就是有点年份的老棺椁,外头还专门包了布,就等着敬玄这位直系子孙亲手带他们住进“新家“。 敬玄立刻带人迎了上去,对着长长的队伍拜了三拜,口中大声喊道: “不肖子孙敬玄,迎候诸位先祖!” 接到人后,接下来便是带领队伍直奔牛尾沟,那里,陈荼周巡他们已经备好了香案供桌。 敬玄捧着牌位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只是一个人实在拿不下那么多牌位,所以就让李景仁、薛仁贵帮着分担了些,连悲恸欲绝的云叔也没放过,抱着大兄敬元的牌位,哭得那叫一个恓惶。 好不容易到了牛尾沟,老远就看见袁天罡带着一群道士在那站着。 队伍刚踏入地界,就开始神神叨叨的作起法事来,桃木剑一挑,就点着一张符纸,不但脚踏天罡步,还围着香案掐手诀,其他道士则跟着他的节奏口诵心惟… 终于,在斩杀了一只红冠大公鸡后,袁天罡让开空门,仰天大呼道: “吉时已到,有请诸公入府!” 接下来的事情只能由敬玄独自完成了,毕竟收敛先祖尸骨这种大事无法再假手他人。 按照人体结构将那些年代久远的先祖像拼积木似的,一块块拼凑完整,然后换上新衣,再小心翼翼的请入地穴之中,每完成一次,就要伏地捧香大拜三回。 按照辈分从先到后的顺序,好不容易轮到自己父兄了,因为下葬不满三年,所以不用重新更换棺椁,只需要三跪九叩,焚香祷告即可… 盖上封土,再烧掉那些旧的寿衣棺椁之后,整个仪式就算完成了,县令权旭亲自带着堂官过来见证了这一刻,并且奉香礼拜,最后才让敬玄在祖籍更换文书上签字画押。 “从今以后你就是彻头彻尾的户县人了。” 权旭拍着敬玄的肩膀笑得贼眉鼠眼: “还望太平县伯为户县多做贡献,本官也好跟着沾沾县伯的光啊…” 敬玄奇怪的看向他: “你不是想从军么?怎么?当了几天县令就忘了自己的远大理想了?” 权旭面色一囧,干咳着朝敬玄使了使眼色,示意让他别乱说话。 敬玄顺着他的眼神瞟了过去,远处的树下,一名小老头站在那儿神色感概万千,不是权旭的老爹还能是谁? 这位又啥时候来的?怎么自己不知道? “权伯…” 敬玄刚要上前打招呼,就被权旭捂着嘴巴死命的往后拉,堂堂县令跟个贼偷似的,非要把身子藏在树后才肯罢休: “小点声,想让我爹听见啊…” 敬玄使劲的呸了呸,也不知道这家伙手干不干净就往人嘴里塞… “听见又怎么的?你就那么怕你老爹不成?” 敬玄奇怪,权弘寿每次见着自己都是笑眯眯的,给人一种非常和蔼可亲的样子,怎么这家伙对他老爹的反应都这么大? “你是不知道,我爹他老人家对谁都和和气气的,除了我这个当儿子的,上回就提了一嘴说想去从军,愣是把哥哥我关在房里三天三夜啊,连一口吃食都不给…” 我去,对自己儿子这么狠? 敬玄倒吸了一口凉气,满是同情的看着他: “那你就死了那条心吧,安安心心做个文官也没什么不好,我还巴不得了…” “你说得轻巧…” 权旭对他的劝导嗤之以鼻: “我权旭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最清楚,当文官?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料,若非是遇着你,连续给县衙收上来好多税钱,我的这顶官帽怕是早就被摘下来了!” “那你就跟你爹对着干呗,大不了再饿个几天几夜也就是了,万一权伯伯一时心软,答应了呢?” 敬玄一边说,一边在张大娘子的帮助下开始净手,刚才摸了不少尸骨,还没来得及用香皂洗洗就被这家伙给拖走了。 “哪有那么容易啊…” 权旭一声长叹,盯着蹲在地上洗手的敬玄,试探性的问道: “要不你去跟我爹说说,让他放我去从军如何?我听说这次要和突厥…” “嘘!别胡说八道!关突厥什么事?” 人家朝堂上瞒得死死的,就连上回柴绍从朔方回来都是趁夜赶路,你倒好,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给说出去,万一走漏了风声,别说官帽了,李世民能把你脑袋给摘下来! 见敬玄瞪着自己,权旭这才醒悟过来,自知失言,十分尴尬的小声说道: “你就帮我说说呗,万一我爹听你劝呢?毕竟…” 他后面的话没有明说,但敬玄也明白了个大概,这家伙无非是想说他老爹自己觉得亏欠了敬家什么的… 不过敬玄倒是觉得这份感情有些多余了。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投靠李世民是最好的选择,权弘寿只是起了个牵线的作用,即便不是他来当说客,还会有其他人来充当这个角色的,玄武门的镇守大将,多么关键的位置啊? 谁会不想着尝试拉拢一下呢? 至于后来敬君弘战死,那就更加怪不到权弘寿脑袋上了,明明眼看大事已定,只要禁闭城门等待宫变即可,非要学人家开城迎敌,结果硬生生的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若非后来张公瑾提着李元吉的脑袋及时赶到,恐怕玄武门都被薛万彻他们给攻破了。 “我试试吧,不过你也别太抱希望…” 见他满脸都是期待之色,敬玄也不忍心直接拒绝,只说尽力试试。 但其实说实话,敬玄是不想让权旭就这么走掉的,好不容易混熟了,时不时还能给自己大开方便之门,这样的好县令上哪找去? 万一等这家伙一走,朝廷派来的新县令跟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又咋办? 就在这时。 袁天罡衣袂飘飘的走了过来,今日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神仙气,大概是装备穿得齐全的缘故。 “你先忙去吧,回头我找机会跟权伯伯好好说说…” 权旭听罢大喜过望,连忙上前又要握他的手,不过被敬玄一把给甩开了,古人动不动就牵手这个毛病真得要改改了,多不卫生啊?又不是女人… “县伯,哎呀县伯,可让小道一通好找啊!” 袁天罡一张口,身上那股子神仙气质立刻变得市侩起来。 “找我做甚?法事都做完了,怎么还不走?哦赏钱是吧?这就给这就给…” 敬玄说着就从腰间掏出一枚铜钱,端端正正的放在袁天罡手心里。 “拿好,千万别弄丢了…” 噗呲一声,连在旁边伺候的张大娘子,都被自家少爷滑稽的举动给逗笑了。 不过袁天罡倒是面不改色,小心翼翼的收起那枚铜钱,嘴里还不忘自语道: “这可是太平县伯给的铜钱,一会儿就亲自送回观里请道祖他老人家过目…” 这回轮到敬玄瞠目结舌了,十分没好气的瞪着大神棍: “行了,行了,这场法事多少钱,给个数,少在道祖面前埋汰本县伯…” 袁天罡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中的拂尘: “王妃已经给过了,小道怎能再收县伯的钱?道祖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会怪罪的,可不敢乱来。” 听得他张口闭口都是道祖,敬玄无奈,摊了摊手: “那你还留在这做甚?本县伯没说要包晚餐啊?道祖喊你回家吃饭呢。” “不急,就让道祖他老人家再多等会儿,想必他老人家也不会怪罪,对了县伯,小道听说县伯还懂堪舆风水之术?” 袁天罡指了指整个牛尾沟,继续说道: “实不相瞒,小道也略通此术,方才小道还特意上山看了,此处的确是一处极佳的宝地,用来安葬先祖的确再合适不过,既聚财又旺子孙,只是…” “只是什么?” 敬玄斜着眼睛瞟向神神叨叨的袁天罡,下意识的就认为这臭道士是不是又想巧立名目赚点什么外快。 不过袁天罡这回收起了那副松垮垮的神态,十分郑重的说道: “只是小道观此处还有邪祟未尽,县伯还需慎之又慎啊…” 这家伙,果然是想骗钱! 敬玄听到此处,似笑非笑的问道: “那本县伯倒是要好好请教一下道长了,这邪祟究竟在何处?本县伯这就带人去除了它!” 袁天罡微微一笑,指着敬玄放卡车的那间房说道: “应该就在那边的地底下。” … 创作不易,请支持正版。 当前章节平均订阅126,距离月入2000还差一大半。 第0178章 建木镇妖邪 敬玄下意识的,就认为袁天罡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莫非是趁陈荼他们没注意,偷偷溜进去了? 所以当袁天罡回过头来还想在替敬玄解释一二的时候,愕然发现后者面露凶光,那狰狞的表情,像是要一口将自己吞下似的。 “你为何笃定那下面一定就有邪崇作祟?” 敬玄一边稳住他,一边悄悄在身后冲陈荼他们打手势。 先前早就设计过几套暗号,为的就是预防这种情况,只要车子不被人发现,对敬玄来说,杀个人灭个口也不是什么不能做的事。 袁天罡没有注意到敬玄的小动作,抚须笑道: “县伯不必惊慌,小道观县伯设计修建的祖坟颇有章法,取土石为阵,以水木为栏,最让小道惊叹的是,中心两座屋舍,一阴一阳,正合上清下浊之数,只要在那阳宅外移种一颗建木,恰好能起到镇压邪崇的作用…” 种一颗建木就能镇压自己的大卡车? 敬玄将信将疑的打量着袁天罡,弄不清他是真的知道些什么,还是误打误撞的再给自己讲风水课。 “道长确定只要种一颗建木就行了?你们道门镇压妖孽不应该首选桃木么?” 敬玄偷偷冲陈荼他们使了使眼色,示意先按兵不动,容自己再试探一下这大神棍。 袁天罡高深一笑: “桃木是驱邪避灾,对付这等千年邪祟,就该用形貌伟岸的建木…” 《山海经·海内南经》原经文:“有木,其状如牛,引之有皮,若缨、黄蛇。其叶如罗,其实如欒,其木若蓲,其名曰建木。” 而袁天罡口中所说的建木,实际上就是朴树,别称黄果朴、白麻子朴、朴榆、朴仔树、沙朴。 这种树能长到二三十米高,对于信息相对落后的古代来说,的确算得上是雄奇伟岸。 若是让这大神棍见识一番遥远美洲大陆上的巨型红杉,只怕建木的名头又要花落别家了,不过美洲暂时还去不了,六诏还是能去的,那边有一种望天树,能长到六十多米,如果能想办法移植过来,栽在渼陂湖未来的别墅区,房价估计能立刻拉高好几个档次… “行,本县伯知道了,回头就叫人种上,袁道长还有别的事没?没有的话本县伯就不奉陪了。” 敬玄这下算是明白了,这大神棍只是在朝自己卖弄学识呢,里三层,外三层锁的死死的屋子,他能钻进去才有鬼! “县伯还请留步…” 袁天罡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县伯什么时候有空?能否再到玄都观替我等讲授道经?” 敬玄闻言停下脚步,侧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啊,就说这家伙怎么莫名其妙的要提醒自己祖坟风水有问题,又没给钱请他算,想先卖本县伯个人情? 然后再顺势提出要求? 什么时候道士也变得这么市侩了? “最近忙,你也看到了,光眼前就有一大滩子事儿呢,什么时候有空再说吧…” 敬玄说完就走,丝毫不顾忌袁天罡脸上的失望之色,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这神棍在身后大喊道: “县伯!下月初三我道门几位真人都会莅临玄都观,届时还请县伯赏光,我等一定为县伯卜清运势…” “少爷,您要去算命?” 脑袋上戴了一只眼罩的陈荼,看起来就像个打家劫舍的山匪,自从来到别院当差后,这家伙似乎也焕发了职业生涯第二春,开始变得在乎起自己的形象来了。 “没有的事,就是陪家姐去了一趟…对了,那些从绛州来的人,安顿好没有?赏钱给了吗?” 敬玄对袁天罡的邀请置若罔闻,算命而已,也不是非去不可,到时若自己记得,并且有空,那就去玩玩,若是记不得,那就作罢。 “都安顿好了,家里的妇人已经备好了热饭,赏钱也拉过来了。” 对于陈荼办事情的执行能力,敬玄还是很认可的。 “恩,一定要招待好他们,人家大老远的过来也不容易,赏钱从宽了给,这时候可不能小气…” 陈荼笑着答道: “少爷放心,属下保管不会让人家戳少爷脊梁骨,一人三贯大钱,周巡他们正在发呢。” “三贯少了,一人五贯,不能亏待他们。” 敬玄三言两语便定下了基调,虽然陈荼觉得少爷出手太大方了一点,五贯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好歹这么多人呢,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应承了下来。 在大唐,一个家族的底蕴究竟是什么,敬玄现在总算理清了一点头绪,钱固然重要,可真正论起斤两来,还排不到第一位。 那些山东士族为何能影响这片大地几百上千年? 靠的就是最基本的三大要素。 人、名望、财帛。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人,连人都没有,怎么能被称之为家族? 名望,财帛,都是依靠双手打出来的,三者相辅相成,靠着时间积累,最终成就家族巨大的影响力。 而自己手里头的那些宝贝,其最大的作用,无非就是在加速这个积累的过程,别人几百年才能到达的目标,自己或许只要短短十几二十年就能达到,所以该大方的时候还是要大方,抠抠索索的,只是眼前得利,于长远来说,并无多大益处。 说实话对于山东士族,敬玄并没什么好感,什么耕读传家啊都是一句空话,来到大唐也快满半年了,也没见有几个读书人跑去种地。 反倒是一个个之乎者也的不亦乐乎,张口圣贤闭口文章的,净出些空想家。 就拿先前自己改造的长曲辕犁,但凡有几个肯脚踏实地的基层官员,早就能弄出来了,毕竟江东一代的农民,把这玩意都用了上百年了。 现在的大唐,基层官员,尤其是县令,几乎都是来自士族,已经形成了垄断的风气,朝廷的政令想要传达到地方,甚至还有经过这些氏族首脑们的认可,简直就是土霸王一般的存在。 而他们所倚仗的,无非就是比普通百姓多认识几个字,多读了几天书而已。 会读书,会识字,会作文,就能替天子牧民? 殊不知这种水平,在自己那个年代只能算是小学生,真正能让一个国家强大起来的,还得是科学。 而自己手里,刚好就握有打开科学大门的金钥匙,足矣在未来某个时间点,引爆士族。 只是在引爆人家的同时,也要小心自身不被波及,脑子抽风了才想着凭着一腔热血去改换时代,无仇无怨的徒招人恨这种事,敬玄不屑为之,反正这个时代也不缺敢为天下先的人,苍头黔首,寒门、庶子,甚至李唐皇族,哪个不想像士族那般迎着时代的浪头翩翩起舞? 第0179章 第一位女烟民的诞生 单如意自从被敬玄带到户县,几乎每天过得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今日见敬家上上下下都忙着操持迁坟仪式,心中也不免思念起自己的父母来。 只不过她的父母早在武德四年便已身故,当时才八岁的小丫头片子,只能依稀记得一丝父母的音容相貌。 从床底下的包袱里找出父母的牌位,端端正正的摆在桌上,然后准备再上几柱香好好给他们磕磕头,以尽到做为人子的一片孝心。 只是… 她找遍了院子上上下下,都没找到用来祭祀的长香。 路过灶房时,无意瞥见一个木头盒子,单如意略微一犹豫,最终还是打开了木盒子,从里面掏出了三支香烟。 这种卷纸做成的细条状事物,她先前听程处默说起过,名唤香烟,来到户县之后,也见云叔抽起过。 因此找不到檀香的单如意,决定用香烟来代替,好给自己父母上香。 学着云叔的模样,将香烟含在嘴里,然后从灶台下面找出折子,猛地一吸。 “咳…咳咳…咳…” 这是什么呀? 怎么这般呛喉咙? 单如意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咳出来了。 不过一颗为父母尽孝的心,远远大过身体上所承受的痛苦,单如意强忍着不适,接连点了三支烟夹在指尖上。 “阿耶!阿娘!女儿无能…至今都无法混进宫中宰了那狗皇帝…无法替你们手刃仇人…请恕女儿不孝…” 单如意泪眼婆娑的捧着三支烟,对着自己爹娘的牌位如泣如诉,将香烟插进小铜炉后,趴在地上重重的扣了几个响头,然后跌坐在冰凉的地上,暗自神伤。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又从灶房的橱柜里找出一坛子三勒浆,撕开上面的封口便举坛痛饮起来。 一连三大口,似乎还意犹未尽,目光瞥见还开着的香烟盒子,咬了咬嘴唇,干脆又从里面掏出一支给自己点上。 不是说此物能治空虚寂寞冷么? 或许能暂且让我忘记思念父母的哀伤吧… 所以,当敬玄带着人说说笑笑的回家时,赫然发现自家院子里多了一个疯婆子。 一手拿着酒坛,一手夹着香烟,表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关键还敞着腿,坐姿跟后世电影上那些被男人出卖后的风尘女子,几乎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这妮子本来就已经沦落风尘了。 敬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 “赶紧把人带进屋,又哭又嚎的,像什么样子!” 青花和流莺见状,慌忙上前去搀扶她。 不过也不知道单如意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一下子就把两个丫鬟给推到了一边。 拎着坛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脸上还挂着十分不屑的冷笑,冲着敬玄没头没脑的嚷嚷道: “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不就是侥幸投靠了李唐么?得意个什么呀…我阿耶以前还是驸马呢…” 敬玄还没说话,身后的阎诃就已经坐不住了,拔出刀子怒道: “大胆刁民!安敢口出狂言?!不要命了?!” “命?!” 仿佛是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单如意把酒坛子往阎诃脚下一摔,讥讽道: “命才值几个钱!?有本事…有本事来取啊!” 说着就把自己粉嫩的鹅颈伸得老长,又拿手在上面比划了两下,叫嚣道: “来啊!朝姑奶奶这里砍!!不砍你就是乌龟王八蛋!!” 还真是匹小野马啊,敬玄饶有兴趣的看着单如意耍酒疯,有时候,在醉酒的状态下,越是能反应出一个人最真实的内心,倒是没想到她那冷若冰霜的外表下,居然还潜藏了这么泼辣的一面。 不过阎诃可不管她泼辣不泼辣的,出道这么多年,还没被人这么挑衅过呢,梗着脖子就要上前给她一个痛快,可惜被薛仁贵给抓得死死的,顿时气得哇哇大叫。 “青花,取我兵器来!” 敬玄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把其他人吓了一大跳,阎诃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非少爷要帮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连忙说道: “少爷,不劳您亲自动手,还是属下来吧,免得脏了您的手…” 倒是薛仁贵,还是那副惹人讨嫌的性子,就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张着一张大嘴愣愣问道: “师兄,你还有兵器啊?” “你师兄我为什么不能有兵器?!” 敬玄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看来必须好好教育一下这家伙了,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心中总得有一杆秤,就凭刚才这句傻话,还指不定李世民会在背后怎样暗中调查自己呢! “师父传下的,只有当师兄的才有,再问小心我揍你!” “可…” 咱们师父不是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吗?哪来的兵器啊… 薛仁贵还想再问,一对上敬玄恶狠狠的眼神,慌忙又把嘴给重新闭上。 倒是阎诃的注意力暂时还不在师兄弟二人身上,因为那醉酒的疯婆子十分大胆,已经抓向了他握刀的那只手,嘴里还冷嘲热讽道: “砍啊?怎么不砍?!没胆子的怂包!!” “少爷,您的兵器…” 青花飞快的将兵器递给敬玄,然后朝旁边躲得远远的,就跟生怕待会儿身上溅上血似的。 敬玄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提着电棒往单如意身上一捅,先前还状如疯魔的单如意立刻脖子一歪,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俗话说得好,朋友妻不可欺,单如意怎么说也是程处默的女人,能不让男子碰她身子就不最好避免,免得将来人家夫妻俩在床头说起小话,很容易伤朋友感情的。 要制住这么一个耍酒疯的女人,用电棒招呼大概是最好的办法,只能先让她安静下来,别再那么嘈杂。 “好了,抬进去吧。” 敬玄表情轻描淡写得令人发指,薛仁贵看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问道: “师…师兄…您…什么…什么时候学的妖法啊…” 傻小子,又张嘴胡说八道,欠抽! “别啊…师兄…我错了行不行…” 这次轮到薛仁贵被撵得上窜下跳了,刚才他看得真真切切,师兄就是那么随意一划拉,那疯婆子就立刻倒地,简直就跟变戏法似的,他可不想也挨这么一下,此刻再看向自家师兄的眼神,已经由钦佩有加升华到高山仰止的地步了。 见他讨饶,敬玄笑着摇摇头,回过身,瞄了一眼正被两个丫鬟合力架起来的单如意,微微一声叹息,也是苦命人啊。 坐到石凳子旁顺手操起烟盒子一看,好家伙,这单如意是抽了多少? 简直就是不要命了!莫非这疯婆娘想成为大唐第一位女烟民? 第0180章 瞎了你的钛合金狗眼 翌日。 青花特意熬了一大锅粥给单如意送去。 在门外连敲带喊良久,单如意才把门给开开。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青花有些不高兴,将手里的粥往桌上一放,哼哼的说道: “少爷让我送过来的,昨晚怎喝那般醉?跟个疯婆子似的耍泼打诨!” 单如意面色苍白,头顶鸡窝,大概是回想起了一丝昨晚自己的疯狂,脸上也挂着些许尴尬,犹犹豫豫的小声询问道: “那你家少爷…你家少爷可有说我什么?” “说了啊。” 青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将桌上的粥往她跟前一推: “这不让我给你熬点粥送过来么?说是怕你宿醉吃不下饭,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少爷对你这般好,你居然还当众骂他,真没良心…” 装作没听到青花的埋怨,单如意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拿起小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往自己嘴里送,白粥虽然寡淡,但此时食来却正逢其时,毕竟,嘴上的寡淡哪比得上心里的不是滋味? “你家少爷人呢?” 单如意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向敬玄赔个不是,怎么说自己也是客居在别人家里,大闹一场还能有这待遇,已经殊为难得了,换作是在香楼,怕是要被老鸨子们拿擀面杖给捶死。 “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今日程公子他们都会过来,你就打算这样躲在房间里不见人?” 青花斜着眼睛瞟了瞟眼前这个冷美人儿,不明白她究竟有什么好的,能把堂堂国公家的少爷给迷得神魂颠倒。 一听说程处默要来,单如意立刻变得有些心慌意乱,粥也顾不得喝了,连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打算立刻开始梳洗打扮。 青花见她一副要见心上人的模样,嘴巴更毒了: “别呀,就顶个鸡窝头给程少爷看看呗,说不定他也喜欢啊…” 单如意对青花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在敬家住了也有十好几天了,知道这些丫鬟的嘴,一个赛一个的损,估计这毛病也是跟她们主人学的,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奴婢,这话还真没错。 “玄哥!玄哥!” 宇文修多罗提着大包小包一头扎了进来,冷不丁瞧见原本属于自己的房间居然住了人,刚要追问,待看清屋里人长相后,不由欣喜道: “如意姐?你怎在此处?” “罗儿妹妹?” 单如意先是一怔,旋即也露出欢喜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 同样的问题,敬玄也在问程处默。 按照大族的规矩,祖坟迁坟完毕之后,作为子孙后代,未来的几个月都会寸步不离左右,这主要是为了方便生前故友世交祭拜,实际上就是起个领路的作用。 不过,因为平阳敬氏就只有自己这么一颗独苗,所以敬玄也不打算真的待满三个月,有空就过来一趟,没空就让人代劳便是。 程处默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沓纸,递了过来。 “我爹让我来送祭表…” 祭表,就是生前好友故交亲手写的悼念文章,上面会主要讲述一下两人相交的过往,以及祭表主人对亡者的悼念。 这是大家族才有的仪式,若是收到的祭表越多,就证明墓主生前交游越广阔,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送份子钱难免就落了下乘。 其实在敬玄看来,这仍旧是一个面子上的问题。 不过也不全然是虚头巴脑的,肯在人死之后送祭表过来,那证明人家愿意延续上这份交情,而敬玄这个当家主的若是也愿意续上这份交情,就要回礼一份,以示感谢。 先朝程处默施一礼,以表答谢,然后从薛仁贵端着的大托盘上取下一个木盒子,塞到了这家伙手里,然后才笑着打趣道: “让某家来瞅瞅程伯伯都写了些什么。” 程处默老脸一红,一把又将递给敬玄的祭表给夺了回来,然后飞快的丢进火堆里: “别看了,我爹他老人家字写得难看,走个过场就是了…” 敬玄哈哈一笑,心中却是无比透亮,看样子程咬金跟自己的死鬼老爹也没多深的交情,多半是冲着自己的面子上才写的祭表,而且也没有亲自过来,反倒是派了程处默这家伙送来,这说明老程是希望自己和程家的订交,始于程处默这个程家嫡长子。 “你这回礼回得啥啊?人家回的都是皂书文章啥的,你这是个啥玩意儿?” 程处默按耐不住好奇心,打开木头盒子就把里头的香皂给取了出来,抬起头疑惑的问道: “好好的,怎么装了一块糕点?” “瞎了你的钛合金狗眼!这是香皂,用来净身的,可不是用来吃的!早上没吃饭怎么的?一上来就问吃的?” 敬玄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回礼用香皂是自己特意为之,既能小范围的做个推广,也能寓意将来两家交情干干净净。 程处默听罢挠着头傻笑,拽着敬玄的胳膊,没命的往旁边拉,到了无人处这才急不可耐的问道: “如意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就知道你小子被猪油蒙了心,怎么?程伯伯答应你了?今天是来接人的?” 程处默一听,脸色一下子就垮下来了: “还不成,我爹只说等将来大房过门儿了,才容许我考虑小的…” “大的?哪家的女子?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敬玄还真挺好奇的,未来程家后宅的掌舵人啊,要不要先派个代表过去瞧瞧? “小门小姓家的女子,有甚好打听的,哪像你似的,又是公主又是宇文氏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好命?” 程处默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把树上本就不多的树叶子统统都给震了下来。 敬玄一见到他的反应,心中立刻明白了几分。 士庶不通婚这个规矩虽未直接写进律法里,但却是这个时代无上的婚嫁法则。 就像他老爹程咬金,发迹之前,是个田宅广有的土豪,娶了县令孙陆儿之女为妻。 孙氏为程咬金生了两个儿子,分别是嫡长子程处默和嫡次子程处亮。 孙氏早亡,功成名就的程咬金,还是娶不到高门令族的千金小姐,只能娶了一个二婚的清河崔氏女为妻。 崔氏嫁给程咬金的时候,程咬金官拜十二卫大将军,爵封宿国公。 三十多岁的寡妇崔氏,一嫁进程家门,就被册封为宿国夫人,就这,程咬金还觉得自己赚大发了,逢人便会吹嘘几句。 而且历史上的程咬金,就连去世的时候,居然不跟原配孙氏合葬,而是指名道姓,要崔氏合葬。原因很简单,崔氏是五姓望族清河崔氏的嫡长女。 清河崔氏的金字招牌,让程咬金觉得脸上有光。 士族的女儿要是愿意下嫁庶族,庶族新郎的心情该何等美妙? 不过眼下李世民还没对五姓七望亮出自己的爪牙,程处默暂时还享受不到皇帝心态发生变化后,所带来的附加红利,只能先找个小门小姓对付一下。 等李世民哪天真的下定决心要收拾他们了,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毕竟五姓七望,自恃阀阅,连皇家都不放在眼里,都不愿意和李家皇室联姻。 所以历史上才有了李世民跟五姓贵族赌气,把女儿们都嫁给新兴的功臣贵族。 “小门小户咋了?没娘家在背后颐气指使的多好?家里的事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这你还不满足?我还巴不得呢!” 见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敬玄苦口婆心的劝导起来。 本来也是这个道理,别看自己又是公主又是国公小姐的,外人只看到将来风光的那一面,找个皇帝当老丈人,他就更加有理由指手画脚了。 别的不说,上回去宫里,李世民就已经言明逢年过节的孝敬必不可少,钱不钱的是小事,关键给皇帝送礼可是门深奥的学问,礼轻了肯定不行,但若是拿出些新鲜玩意儿来,难保人家不起疑心。 万一又在背后偷偷调查你,一个不留神,露出了什么马脚,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而至于宇文士及,这小老头还眼巴巴的等着自己将来反哺他呢,可宇文家最是容易出祸害,远的宇文化及不说,就未来的大舅哥宇文普照,一看就是眼高手低,有眼无珠之辈,将来指不定还要被他给怎样连累呢。 “不说这个了,如意在你家里是吧?我看看她去…” 程处默不耐烦的摆摆手,还没走两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人又折了回来: “对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小妾?我抓紧时间给你物色物色,到时候咱俩好换回来,这样外头也没人说闲话…” 换妻? 敬玄强忍着自己不去锤他那张大脸盘子,你程家要面儿,难道我就不要了? 旋即低声冲他咆哮道: “你想什么时候把人带走都行,越快越好,你就是带个丫鬟来我也认了!!” 程处默听罢哈哈大笑,冲敬玄比着大拇指嬉笑道: “老玄就是敞亮!一个丫鬟哪里够你祸祸?做兄弟的多给你找几个!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 第0181章 撵去江南东道钓鱼 怪哉。 在牛尾沟呆了足足一天,来的全是各路公侯府上的小子,不懂事的,送完祭表人就跑了,稍微懂点人情世故的,还知道留下攀谈两句。 总之,几乎看不到一个老家伙露面。 这让敬玄不禁开始暗暗揣测,自己老爹的交际有这么差么?亏得自己还备了那么多茶水,看样子只能倒水勾子里喂狗了。 刚送走了一步三回头的长孙冲,这回可算来了一位脸上长胡子的了。 不过这一位,昨天也来过,因此并没给敬玄带来多大意外,脚下立刻快步迎了上去,十分热忱的问候道: “权伯伯,您怎么又来了?成日奔波您也不怕累着…” 权弘寿锊着下巴一尺长的胡须笑骂道: “怎么?老夫过来看看老友,还要征得你小子同意不成?” 敬玄连忙摇头赔笑: “伯伯可别这么说,若是让我爹听见了,非得从地底下跳出来掐死我这个不孝子不可。” 权弘寿听罢放声大笑,指着敬玄乐不可支道: “你倒是个心思豁达的,换成别的人,这时候怎么着也会装出一副可怜样博人同情,你倒是百无禁忌啊…” 听他说得有趣,敬玄也跟着笑了起来: “家里男丁就剩我一根独苗,这时候卖惨也得看人家脸色不是?” 权弘寿听罢,收起了笑脸,将他带到一边,语重心长的问道: “怎么?是不是觉得那些老家伙不念旧情,连个人情都不肯走一趟?” 若说心里没点想法,那也是不可能的,权弘寿问得真切,敬玄也不好藏着掖着,直接点头承认: “权伯伯,小子虽久居绛州,可也知我父为大唐东奔西走,乃是实打实的开国元老,这么多年下来,怎么着也该交了不少亲朋故友,伯伯,您给说说,为何这帮人连个面都不肯露?莫非真是人走茶凉?” 权弘寿淡淡一笑,目光远远眺望着沟里那座巨大的石碑,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冲一脸不忿的少年说道: “你这石碑倒是修得有几分气势。” 敬玄一怔,问牛答马,难道这老权耳朵不好使?看他比宇文士及还稍微小一点啊? 正待再问,就听见权弘寿指着石碑说道: “小子,人活着,就是为了替家族,替子孙后代挣命,至于其他交情什么的,那都是过眼云烟,就像这座石碑,它为什么能修这么高?” 因为加了铁条又浇灌了水泥啊,这老权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绕来绕去的? 虽然心中有一丝丝不以为然,但敬玄还是十分应景儿的向他请教道: “为何?” “因为上面垒的每一块砖,都代表着为每一位为壮大家门做出贡献的族人,正因为有了他们的付出,家族才能越来越兴旺,所以人活着,为了家族,有时候必须要做出一些牺牲,这种牺牲有可能是理想,也有可能是情感…” 说到这里,权弘寿似乎略显伤感,缓了一阵儿后,这才转过头,重新对敬玄说道: “可墓碑即便修得再有气势,人也终究化作一杯黄土了,人家审时度势自然也有人家的苦衷,但只要你小子将来真的能站到高处,老夫相信,那些今时今日不露面的家伙,来日定会踏破你家门槛。” 说到此处,权弘寿突然话锋又一转: “再说了,你又怎知人家登门就一定是好事?这个世道多的是豺狼虎豹,万一引狼入室你又该如何驱赶?” 敬玄听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如果把这牛尾沟比做一个小河沟,平阳敬氏就是掉落在水里挣扎的溺水者,想指望那些从上面过路的人好心拉上一把,根本就不切实际,人家也会考量会不会被你给拖下去,或许能做到视而不见,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了。 罢了罢了,不去深究了,就这样也不错,总好过人家踩着你脑袋过河啊。 想到这里,敬玄深深的朝他鞠躬致礼,真心实意的感谢老权的耐心教诲,毕竟这可是唯一一位亲自送祭表的,这份情谊已经足够敬玄铭记于心了。 权弘寿见他谦虚受教,脸上老怀大慰,拍了拍敬玄的肩头,示意他拿着自己的祭表去炉前焚化。 本来还想偷偷瞄一眼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谊才让老权写了这么厚厚的一沓,比别人加起来都多,不过见他正瞪着自己,手一抖,迅速把草纸扔进了炉子里。 见他如此做派,权弘寿不禁哑然失笑: “你小子是比你爹要看得开,想必将来的成就也会远超于他。” “权伯伯,我爹他老人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话敬玄老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询问,既然老权都主动送上门来了,焉有放过之理? 当儿子的连自己老爹是啥样的人,干过怎样的事都不知道,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哪怕自己骨子里面其实就是个赝品。 “你爹?” 权弘寿脸上露出一丝追忆的神色,思绪逐渐飘向远方。 直到林间的虫鸣声大作之后,席地而坐的一老一少才从过往云烟中回过神来。 听了一肚子故事的敬玄,连忙盛情相邀,说家中已经备好酒菜,让权弘寿今日就在别院歇息,不过老权还是婉言谢绝了,说是要去县衙看看他那不成器的儿子。 一说起权旭,敬玄脑子里突然想起他对自己的嘱托,斟酌再三后,还是替他说了出来: “权伯伯,旭兄一直想从军,不知您为何不肯答应他?” “那逆子让你问的?” 权弘寿一眼就看出了敬玄的思绪,板着面孔说道: “志大才疏之辈!光靠着一副勇力,哪怕上了战场也走不远!还不如悉心从文,即使愚钝了些,有你们这些朋友从旁帮衬着,也不至于断了家里的爵位。” 如果只是因为怕战死了,家里无人继承爵位,敬玄觉得还能替权旭再争取一下,不上战场的将军多的是,反正现在朝堂上将星云集,权旭一个刚刚入门的新手,也轮不到他上战场去搏命吧。 “权伯伯,旭兄想从军都想魔怔了,不如您老人家就让他去军伍历练历练呗,再说了,也不一定要上战场啊,您在朝中这么多故旧,随便把他安插到哪个不用打仗的偏远道州,磨磨他性子啥的,到时候估计他自己就受不了,说不定还得写信求您把他给弄回来继续当文官…” 听他滔滔不绝的给自己出主意,权弘寿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莞尔笑道: “倒是没想到,你小子还焉儿坏焉儿坏的,这样一来你既全了朋友之谊,又不用得罪老夫?老夫现在算是相信了,平阳敬氏这块招牌在你的手底下必定会大放异彩,唉,你父兄不如你远矣…” 敬玄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嬉笑道: “权伯伯缪赞了,小子就是不想坏了你们父子二人之间的感情…” 权弘寿白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问道: “若是老夫听了你的话,让那逆子去江南东道亦或是岭南道当个折冲校尉,你觉得那逆子会不会感激你?” 敬玄缩了缩脖子,若这老权真把他儿子撵道海边去钓鱼,估计权旭会找自己拼命吧? 权弘寿哈哈一笑,背着手悠然远去,只是临走时留下了一句话: “若想让老夫同意那逆子去从军,也不是不可以,至少他得先向老夫证明他有这个能力!” 第0182章 全能的艺术家敬玄 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大人物动不动打哑迷。 证明给你看? 怎么证明? 写血书发毒誓还是咋的? 总要给人一点提示吧? 是带着县衙的衙役去打群架证明一下自己的指挥能力? 还是跑到南衙十二卫大营去指名道姓的要挑战谁? 凡事总得有个章程不是么? 留下薛仁贵替自己把守炉火,带着一头雾水,敬玄烦躁的推开了自家大门。 “玄哥哥!” 刚一进家门,宇文修多罗就像一头欢快的小鹿,呼啦一下子就扑到了自己身上。 抱着怀里香喷喷的美妙佳人儿,敬玄的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拍了拍宇文修多罗娇翘的臀窝,欣喜道: “你怎么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我好在家等你…” “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呀…” 明媚灵动的少女,眼睛已经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见此情形,周围的下人仆奴十分知情识趣的把场地留给了他二人。 宇文修多罗垫着脚尖在敬玄脸上蹭了又蹭,这是她以前私底下与敬玄相处时,最爱玩的贴脸小游戏。 只是这趟出来,宇文修多罗显然是经过特意打扮的,脸上还施了脂粉,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敬玄给描了个大花脸。 “走,咱们进屋去“详谈”,我也有惊喜要给你…” 敬玄露着坏笑,不由分说的就把人往房间里拉。 宇文修多罗知道他又想使坏,慌忙挣脱开,红着脸解释道: “这趟过来就是帮阿耶送祭表,待会儿就要走,不能久留…” 敬玄抬头瞅了瞅黑压压的夜空,又看了看外头寂静的田野,狐疑的问道: “天色都这么晚了,你这会儿回去,只怕城门都不给开吧?再说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走夜路多危险?就不怕遇上坏蛋?” 宇文修多罗取出祭表,放到他手里,笑嘻嘻的说道: “无妨,外头有人等着呢,他们会护送我回去的。” 敬玄听后,面上顿时有些失望,还专门跑到门外,打算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外面等这惹火的小妮子。 伸着脑袋看了一圈都没看见马车,屁的人影子都没有,正要回头发问,忽听见宇文修多罗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骗你的啦!” 臭丫头,现在怎么这么喜欢逗人玩儿了? “好哇!你敢骗为夫!没说的,今晚家法伺候!” 嘴上虽在愠怒,但心里却透着喜悦,真是见鬼了,自己怎么有一种学生时代和女友周末偷偷跑出去开房过夜的感觉? “对了玄哥,如意姐怎么在你府上?” 宇文修多罗被他捉着小手也不挣扎,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等他回答。 不知为什么,每回对上她这一双漂亮的眸子,敬玄总觉得有几分心虚,连带着真实的回答也变得有些不真实起来。 “也就是帮朋友暂时安顿一下,别多想,我跟她可没什么别的关系…你认识她?” “我上次扮男装去平康坊就是去找如意姐的啊?” 宇文修多罗说到这里,十分好奇的凑到敬玄跟前,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 “莫非玄哥哥你也喜欢听如意姐的曲子?所以才把她给带了回来?” 什么曲子?简直莫名其妙! 自己怎么不知道单如意还会弹曲子? “玄哥哥你不知道?如意姐的琴音在长安可是出了名的!” 宇文修多罗似乎非常恼怒敬玄居然不知道单如意在坊间的大名,就跟后世那些饭圈女孩似的… 搞半天这妮子之前女扮男装去平康坊,为的是追星啊… “所以…我的罗儿喜欢听她弹琴咯?这好办,来人!” 还没试过邀请大明星为自己女友献唱的滋味儿呢,今日本县伯也要试着当一回土财主。 “少爷何事?” 阎诃就跟幽灵似的,从院子某个角落里冒了出来。 “去把单如意叫来,就说本县伯要请她抚琴一曲…” “少爷,那丫头先前就出去了,眼下还没回来呢…” 阎诃无情的打断了自家少爷雅兴。 “出去了?跟谁出去的?都这么晚了还未归?” 敬玄想着要不要派人出去找一找,大晚上还在外头游荡,万一被山里的豺狼虎豹给叼走了,自己怎么像程处默交代? 似看出了敬玄的担心,阎诃连忙补充道: “少爷别担心,那丫头就是跟程家小公爷一起出去的。” 程处默还没回长安?这家伙是打算找个荒郊林子就地野合么? 既然是跟程处默出去的,那人丢了就怪不到自己头上了,管他们是外头野合还是咋的,敬玄侧头冲宇文修多罗一笑,摊摊手: “那就没法子了,听不成曲儿了,那咱们早早上床歇息吧…” 说着就把咸猪手往宇文修多罗肩上一搭,可哪哪都觉得不对劲,这才注意到,这妮子似乎又长高了一点,个头已经能够到自己眉毛了。 恩?似乎胸口也稍稍变得比之前可观了些… 果然,这个年纪的少女发育的确要比少男快一些… 宇文修多罗被他瞧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跺着脚嗔怒道: “谁要跟你去歇息!要睡你自己睡去!本小姐早就知道如意姐出去啦,我等她回来!” 敬玄祭出了法宝: “我弹琴给你听!” “你会弹琴?本小姐才不信你的鬼话!” 宇文修多罗不为所动,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 敬玄大怒,手一扬,冲躲在暗处看热闹的流莺喝道: “琴来!” 不一会儿,流莺就小跑着将一把和琵琶略有些相似的怪琴,送到了敬玄手上,同时还摆出一脸期待的模样,站在旁边不肯离去。 自打上回听见少爷弹奏过这把怪琴后,她就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央求着自家少爷教她弹奏了好几次吉他。 这回好不容易盼到敬玄来了兴致,哪里还肯错过?将琴交给少爷后,干脆站在旁边当起了听众。 “这是什么琴?看上去怪怪的…” 宇文修多罗好奇的打量着敬玄手里的吉他。 得益于母亲寿光县主的熏陶,宇文修多罗对乐器也有所涉猎,可敬玄手里的吉他,愣是让她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来。 敬玄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从腰间取出一枚铜钱当做拨片,捏在指尖轻轻一刷! 一段极富节奏的和弦就在小院儿奏响,而对吉他已经稍微有些熟悉的流莺,立刻沉迷于琴音里,手上还十分配合的打起了拍子。 就在宇文修多罗受到感染,也快要陶醉其中时,敬玄居然开口唱了起来: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看过来~看过来~ 这里的表演很精彩~ 请不要假装不理不睬~ ~~~” 宇文修多罗平日哪里听过这等大胆直白的示爱词曲,一时间整个人都能愣在那里不知所措,面色绯红。 不但她是这样,就连作为听众的流莺,双颊也腾起两抹飞霞,手上的拍子都忘了继续打下去。 过了好半天,一曲终了,敬玄笑着开口问道: “如何?本少爷的歌喉,比起你那如意姐姐也不逞多让吧?” 宇文修多罗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作答,这等直白的词曲儿,她以前闻所未闻,心中何来评价?恐怕也只有“传说中”的那些淫词儿艳曲儿才能比肩吧? “不满意?” 见她不吭声,敬玄嘿嘿一笑,指尖一拨,又一段崭新的曲子在他手上鸣奏了起来,仍是同样的路数,短暂数息之后,复又开口唱道: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 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为什么天这么安静~~~” 随着敬玄略带沙哑的声音,宇文修多罗脑子里一片空白,尤其是那句“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 听得她的心扑腾扑腾的如同小鹿乱撞,整个身子酥酥麻麻的。 心里不禁暗暗想道: 恩,这一定就是兄长他们说的那种淫词艳曲儿了,也不知玄哥哥在哪学来的…不过还挺好听的啊… 第0183章 修多罗 有几首所谓的“艳曲儿”打底。 被敬玄歌声迷得晕头转向的宇文修多罗,晚上自然被心怀不轨之徒给抱上了床。 虽未突破最后那一层底线,但两个浑身不着片履的身体却紧紧粘在一起。 肌肤宛如阳春白雪的少女,哪里是敬玄这等花丛大妖的对手,即使没有真正行人伦大礼,可也凭借着高超的手段让宇文修多罗香汗淋漓。 “洗洗吧,妆台那里有块香皂,你试试。” 这个季节浑身上下若是黏糊糊,哪哪都不会舒服,可宇文修多罗像一条滑溜溜的鱼儿,躲在被窝里就是不肯出来,刚才的荒唐之举,已经耗光了她最后一层薄薄的面皮,现在连看都不敢多看敬玄一眼。 敬玄无奈,只好独自下床,从桌上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喝点水吧,吞进肚子里恐怕不太好受…” 宇文修多罗摇摇头,还一个劲儿的让敬玄赶快把烛火熄灭,她不想让敬玄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敬玄不管不顾的扯开被子,嬉笑着将她从被窝里给拉了出来,宇文修多罗见状,连忙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脑袋都快垂到肚脐眼上面去了。 “别啊,明年就该成亲了,到时候夫妇之间该做的都得做,现在就当是预演一下呗…” 敬玄拍了拍她光滑的后背,把她整个人都抱到自己怀里,又将茶水递到她嘴边。 似乎是受不了敬玄无止无境的骚扰,宇文修多罗只好飞快的端起茶杯饮了下去,饮完之后又飞快的转身想要缩回到被窝。 不过敬玄眼疾手快,一把抓着她还穿着黑色长袜的小脚,把人又给拖了回来,放在怀里把玩了好半天,这才复又开口道: “聘礼你想要些什么?” 听见这句话,宇文修多罗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将身子缩在敬玄后背,轻言细语的答道: “妾身什么都不要…” “那哪儿成?” 敬玄刚要转过头去,脑袋就被她给掰了回来,只好对着空气解释道: “你是知道的,我家里也无长辈坐镇,婚丧嫁娶这些东西我真是一概不懂,怕到时候闹出什么笑话来,连着你家里也跟着面上无光…” “妾身只要能嫁给夫郎,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那些阿堵俗物,有甚重要的?” 宇文修多罗紧紧贴在他背上,敬玄甚至能感受到有两颗樱桃从自己后背轻轻划过。 定了定又蠢蠢欲动的心神,敬玄半似认真半似玩笑的说道: “不要不成啊,我若真的什么都不准备,你父亲、母亲岂会善罢甘休?指不定要登门指着我鼻子骂呢,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个章程?或者你去问问上回出嫁的长孙滢也成,我堂堂平阳敬氏的家主,怎能被杜敬同那个已经分家的破落户比下去?” 宇文修多罗被他的趣话逗得前俯后仰,敬玄趁机转身,一下子将她搂进怀中,一边逗弄着小樱桃,一边笑道: “这回可算让为夫给捉住了!” “你使诈!” 宇文修多罗把头埋进他胸膛使劲顶着,敬玄也不甘示弱,扬手就往她最丰腴处抽了两下。 少年人谈事情就是这样,只要精力还旺盛,那就很容易把路给走歪了,二人又互相“玩闹”了好一阵子,这才说回了正事。 “我阿耶上回在书房跟你说了什么?怎么那几日总见他神色不对?似有甚话要对我说…还有我大兄,说是想找机会当面感谢你,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老头神色不对? 听她一说,敬玄就明白了,这就是功利心作祟啊。 大概宇文士及知道自己不会接任长兄的职务后,又起了别的什么心思,否则怎会揪着自己的袖子,要自己给他一个承诺? 十年的期限,不过也只是安他的心罢了,估计小老头心里自己也没什么底儿,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像这种锱铢必较,唯利是图的心理,敬玄这段时间还真的见识了不少。 远的不说,就拿跟自己一起合作种植烟草的刘弘基来说,三天两头都要派人过来问一趟。 不但如此,还派人去另外三家的地里头打探,生怕自己给他的苦硝肥料比别家的差,也不知道脑袋里到底装的啥,明明他家地里头的烟草,也有自己的一份,能区别对待么? 差别对待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大概是你爹舍不得你这个即将要出嫁的女儿吧?至于你大兄嘛…” 敬玄呵呵一笑,半真半假的说道: “估计就是感谢我这个妹夫,帮他争了一回粉头,让他在那群世家子弟中多多少少保存了一丝颜面。” 那天在场的的确有不少世家子,敬玄虽然一个都不认识,但后来听房遗直提过一嘴,说是永宁郡公王珪的长子,王崇基也在其中,再联想到那日书房中宇文士及的安排… 如果宇文普照说服了王崇基,说不定杜如晦也会支持宇文士及上位,毕竟王崇基他老娘,那可是杜如晦的亲妹妹啊… 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勾心斗角,自从半只脚踏入勋贵圈子,这些龌蹉事就没有一刻停歇过。 这些名臣勇将根本就没书里说的那么其乐融融,相反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越是混迹其中,越是不敢大意,真想回到那个成日里只打游戏看小说混吃等死的年代啊… “这香皂还真好用呢,往手上一搓汗渍就没了…” 宇文修多罗刚试了一下香皂,就不停的啧啧称奇,还把香皂拿到鼻尖闻了闻,好奇道: “牛乳还能用来做胰皂子?” “这可不是牛乳做的,就是加了些牛乳提香而已…” 目光落在她雪白的酮体上,敬玄笑着补充道: “就是些寻常的东西制成的,这可是宝贝,还指望用它挣大钱呢,怎么?你也觉得不错?” “比胰皂子要强,能用来洗脸么?” 宇文修多罗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香皂,可香皂一旦沾了水,就会变得滑溜溜的,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掉在地上三回了,她每弯腰捡一回香皂,敬玄瞳孔都会放大一回。 丢掉了脑中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敬玄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快要达到极限了,只好偏过头不再看她,嘴里嘱咐道: “洗脸就拿一块新的,明日你走时也带上几块,等再过些日子,还会有花香味的香皂,到那时我再让人给你送过去…” 香皂作坊已经在计划当中了,主事的就是长沙公主的贴身侍女秋桃,那丫鬟办事牢靠,敬玄对她还是比较放心的,毕竟能整夜无视动静替一对通奸者把门,忠心和意志力那是没得说。 宇文修多罗嘴上哦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未曾停下,一不留神,香皂又掉在地上,众妙之门立刻开启… 第0184章 练武奇才 人都是有梦想的,没有梦想的人,跟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就像伍娃子,最近只要站在自家院子里,总能看见纷沓而至,从长安过来的各路英气少年,小邋遢鬼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邋遢下去了。 尤其是发现心心念念的王家闺女,居然天天趴在窗棂边儿上眼冒精光,这如何还能忍得? 终于下定决心要活出个人样子来,这条咸鱼,他不想当了! “有上进心是好事,可我这是去出恭啊,你跟来干什么?” 在弄清伍娃子一大清早跑来纠缠自己的原因后,敬玄哭笑不得,难道像牛皮糖一样粘着自己就会有出息? “你若真想变得跟那些贵公子一样,那就得有一身真本事…” 敬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这回过来,整个人倒是变干净许多了,常年挂在脸上的两条鼻涕龙也不见了,就是不知道这家伙能坚持几天? “玄哥你本事这么大,教教我呗,我保证一定用心学!” 伍娃子拉着他衣服死活不撒手,非要敬玄传他一门绝活。 “你从哪里看出我本事大了?本事大就不会窝在这小小的户县了,早上长安城去享福啦…快放手!再不放手我揍你了啊!” 裤子都要被这家伙给扯掉了,敬玄气急败坏的敲了敲他的大脑门,不是自己不想教他,连字都认不全的家伙,又能从自己这儿学到些什么? 刚在棚子里喂完马出来的阎诃见到这副场景,忍不住给敬玄出起了主意: “少爷,您就教他武艺呗,这小子手长脚长,身子韧劲儿也不错,是块难得一见的练武好材料。” 练武的好材料? 走在大街上,突然来了一个神秘莫测的人,然后抓着自己的手捏了一把,再告诉自己是练武奇才,这可是多少怀揣武侠心的小屁孩,最终极的梦想啊 就连自己小时候也做过这样的梦… 敬玄狐疑的瞅了瞅伍娃子,这小子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生来就打通任督二脉的练武奇才啊。 遂回头看向阎诃: “你是认真的?” 阎诃笑道: “瞧少爷您说的,别的不敢说,我老阎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不信少爷你看…” 说着就把一脸懵逼的伍娃子从地上给提了起来,然后把他整个人给扔了出去。 原以为这小子会摔个狗啃泥,没想到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下,居然还能在半空中调整姿势,本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虽然最终还是灰头土脸的从马棚里爬了出来,可浑身上下却没有半分受伤的样子,顺手操起一根马棒就朝阎诃冲了过来,口中还破口大骂: “早上刚换的新衣裳嘞!我干你娘的!” 阎诃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将朝自己猛扑过来的伍娃子缴了械,三两下给制服,然后把人提溜到已经瞠目结舌的敬玄跟前,嬉笑着说道: “少爷你看,这小子耐揍,反应也快,而且还有股子凶戾的狠劲儿,只要调教得当,过不了几年,一定能派得上用场!” 敬玄有些不忍直视伍娃子已经扭曲的面孔,打算让阎诃先把他放开,不过此刻的伍娃子,就跟犯了狂犬病一样,一边嘶吼,还一边张着大嘴想咬人。 这让敬玄不禁想起当初进山找车时,伍娃子发狂剁老虎头那一幕。 “他都十一岁了,现在学武是不是晚了点?” 敬玄觉得自己还是要对伍娃子的人生负些责,人家薛仁贵虽然也是天赋异禀,可好歹家传的武艺,也是从小练起的,而伍娃子不同,既是自己来大唐认识的第一个小老弟,又是家里的独苗,可不敢胡乱坑害他的一生。 闻听敬玄此话,正蹲在花坛边抽烟看热闹的云叔也站了起来: “不晚不晚,少爷,这小子从小在山里长大,身体底子不比那些从小练武的差,不说成为什么无敌高手,但若只是看个家护个院,那是绰绰有余的,少爷不是时常感叹家里缺人手吗?要不干脆再从家里的那些遗属里面挑些少年培养,等到将来…” 不得不说敬玄有些心动了,云叔他们年纪毕竟老了,自打父兄死后,家里眼看着就要青黄不接了,是该培养些新一代的嫡系人手啊。 想到这里,敬玄目光炯炯的看向阎诃: “陛下那里?” 这种事做之前一定要问清楚,免得犯了什么忌讳,被人安上一顶造反的大帽子啥的。 不过事实证明敬玄想多了,大家族谁家不是这样的?只要不私藏甲胄弓弩什么的,也没人会管你养了多少家丁护院,不然那些上战场的老将们,身边百十号的亲兵是哪来的? 毕竟亲兵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不比寻常士兵亲一点,那能叫亲兵? 听见阎诃的解释,敬玄总算放下心来,这时情绪已经趋于平静的伍娃子也不再挣扎了,敬玄将他拉到身边,和颜悦色的问道: “都听见了?学不学?” “那当了亲兵能娶媳妇不?” 忍住想再把他扔出去的冲动,敬玄扶额苦笑: “不就是王家闺女么?放心好了,她爹要是敢把她嫁给别人,我就带你上门去抢人!” “真的?没骗我?” 伍娃子脸上总算露出一丝欢欣,小拳头捏的咔咔作响,好像真的打算现在就去抢人似的。 “少爷还是要多觅良才才是啊,这小子就是个小糊涂蛋,可别指望他,亲兵护院咋就不能娶媳妇儿了?” 阎诃撇撇嘴,认为伍娃子是在歧视亲卫这份伟大的职业。 伍娃子明显对阎诃刚才不打招呼就把自己给扔出去还有怨气,立刻回怼道: “那你媳妇儿呢?我咋从来没见过?” 阎诃脸色一抽,他妻小都远在老家呢,张口想给这小子解释几句,可又觉得跟一个小屁孩计较实在是没必要,老子有没有媳妇儿,关你屁事!忍着再抽他一顿的冲动,转头看向敬玄: “少爷,那属下这就去公主府那边挑人,到时候再带过来给您过目?” 阎诃刚走,云叔摸着伍娃子的脑袋笑道: “是个好娃子,不但是块练武的好料子,还牙尖嘴利,少爷,哪天想堵着谁家门口骂街,派这小子去准没错…” 伍娃子一听,大怒,小爷又不是妇人,学那些泼妇骂街做甚? 随即冷眼瞟向笑容和煦的小老头,口里“咦”了一声: “对了云叔,怎么也没看见过你的媳妇儿?莫不是家小也在老家呆着?” 云叔的养气功夫可比阎诃要高上许多,闻听此言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说道: “你云叔我的家小就只有少爷一个,除此之外在无旁人,这个回答你满意否?” 伍娃子冷冷一笑: “那我把这话转告给村口的刘寡妇如何?” 云叔险些滑倒… 第0185章 规矩(提示 跳订后期不易看懂) 练武要从娃娃抓起这话本没错,阎诃从一堆孩子中倒也选出了些可用之才。 看着眼前这一个个聪慧机灵的小家伙,这让敬玄对家族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只是当云叔牵着刘寡妇的两个儿子,冲自己笑个不停的时候,敬玄觉得家族未来的亲兵护卫团里,混进两个十二三岁还在流口水的草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万一哪天被旁人带动鼓舞之下,说不定就开窍了呢? 头一回见云叔脸色这么尴尬,多亏了伍娃子,否则还不知道刘寡妇那两个儿子私底下已经把叫他阿耶了呢。 等阎诃带着一群少年开始出操后,敬玄将老头子给拉到了一边,十分好奇道: “这两个真不是你老人家亲生的?” 云叔像是屁股被扎了一针似的,原地蹦起八丈高,喘着粗气否认道: “少爷!老奴是那种人么?刘氏那口子五年前才去的,老奴岂能干那种畜牲才干得出来的龌蹉事?天地良心啊!” 小老头刚说完,无意瞥见自家少爷神色不善,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赔笑道: “少爷,老奴就是表个态,随便说说而已,您别当真,瞧老奴这张嘴!” 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抽了自己嘴巴两下… 敬玄满头黑线,冷哼一声,转身拂袖就走,实在是懒得跟这小老头多费口舌! 刚才长沙公主的侍女还偷偷送来一把钥匙呢,说是长安某个库房的钥匙,没钱了就让自己去拉。 听听,这才是贤内助该有的样子,若非怕脖子上挨刀子儿,敬玄还真的想明目张胆的把人从豆卢氏给抢过来! 一想到长沙公主,就想起了那张娇艳如花的脸,以及那… 还不成啊,这两天不但自己忙,长沙公主也在忙着内衣坊和香皂铺子的事,公主府天天都有人进出,全是从长安来的贵妇商贾。 也是,正该大展宏图的时候,岂能被儿女私情给羁绊住脚步? 若实在忍不住了,大不了晚上把她约出来找个小树林将就对付一下… “舅舅!舅舅!” 走在田埂上,正在胡思乱想。 一架由远而近,驶过来的马车挡在了身前,李景仁从里头伸出个小脑袋,脸上挂满了笑容。 “景仁?你怎么来了?” 敬玄有些意外,这小子该不会是来真的吧… 果然,小家伙从马车上跳下来,恭恭敬敬的冲敬玄行了一礼,十分高兴的说道: “舅舅!阿娘答应我啦!说让我以后跟着舅舅做学问!” 敬玄听罢,脑子一阵迷糊,长姐还真答应了? 不是一直想着让这小家伙走上逆袭的人生道路么? “你阿娘当真答应了?难道你没告诉她做学问就要在舅舅这长居久住?” 敬玄有点不放心,只好再次确认了一遍。 “真的,舅舅!不骗你!不信你去问我阿娘!她真的答应啦!” 李景仁对敬玄不相信自己,感到非常的不开心,拉着敬玄就要让他看看自己带来的行李,没有阿娘的允许,能带这么多东西出来? 得,还准备去自留田地视察一番呢,这下看样子去不成了,得先把小家伙给安顿好再说。 “你阿娘还说了些什么?” 走在回去的路上,敬玄忍不住又问了起来,敬菁既然把儿子交给自己,肯定会留话,再不济也会有一封书信什么的。 “我阿娘说,让舅舅只管在户县做学问,长安的事自有她来料理,叫舅舅你不用挂心。” 李景仁的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不过敬玄倒是听出了几分含义,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会从长安传来卢氏薨逝的消息,敬菁这是提前把景仁这孩子支开呢,莫非是担心有人会对他不利? 看着坐在车沿儿上,天真无邪的外甥,敬玄陷入了沉思,应该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否则敬菁不会只说让自己不要挂心这句话了。 爹娘不在了,娘家舅舅就是唯一的靠山,不是还有这么一句话么? 舅舅大似天,外甥坐上边。 如果真的与范阳卢氏起了什么龌蹉,敬菁不可能不提前知会自己,毕竟再怎么着急,也总要给自己留够反应的时间吧? “舅舅,我睡哪间房?要不我跟你一起睡吧?” 到了后院,李景仁手舞足蹈的开始撒欢,到底还是个孩子,先前几次都有大人跟着,压抑了孩童的天性,就这一点,比起李泰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家伙,还差上不少。 “这么大个人了?还要跟舅舅一起睡?你在府里难道不是独自睡的?” 李景仁还没答话,帮着他搬行李的青花连忙插嘴解释道: “小王爷在府里是跟橙花姐姐一起睡的…” “橙花?” 敬玄一头雾水,小小年纪就有侍寝丫鬟了? 不怕伤了身子? 而且八岁的小家伙,应该还没发育的吧? “少爷…橙花姐姐是小王爷的奶娘…” 青花的解释让李景仁闹了个大红脸,拼命摇头争辩道: “没有…屋子里有两张床的…” 敬玄微微一笑: “既然你习惯了两个人睡,那就去越王的房间睡,回头舅舅会再搬一张床进来,这几日越王暂时不在,你先睡他的床将就对付着…” “啊?” 李景仁听罢心中立刻有些不愿意了,说实话他心中对李泰三分敬畏,七分害怕,一想到要跟自己这位堂兄睡一间屋子,脚下就迈不动道。 “怎么?你莫非想跟青花一起睡?那也成啊…” 敬玄说着还专门瞄了一眼青花的胸脯: “不过她好像没有奶水诶…” “少爷!” 青花恨恨的跺了跺脚,抱着被褥怒气冲冲的跑了。 “舅舅,那…我单独睡一间屋子不成吗?” 年纪小小的李景仁,还不明白丫鬟为什么红着脸跑了,还试图跟自己舅舅讲条件。 敬玄听后,立刻板起一张脸,故作不悦的训斥道: “做学问就要有做学问的态度,来到这儿,可不是让你当小王爷的,既然你主动要求向舅舅做学问,那一切都要按照这里的规矩来,明白吗?” 小少年见舅舅不高兴了,连忙端正态度,恭敬答道: “景仁明白了。” 这还差不多,就这认错态度,比起李泰那只死胖子强上不知多少倍! 如果脑袋瓜子能跟那家伙一样聪明,敬玄觉得自己有信心教出一个什么开宗立派的什么学家来。 “学问固然重要,但是身体更加重要,舅舅要你每天卯时三刻起床跟外头那些少年一起出操,你做得到吗?” 一听卯时就要起床,李景仁小脸抽的跟包子似的,在家里时他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没人敢说什么,望着舅舅那张黢黑的脸,李景仁生不起半分反抗的心思,只得点头道: “景仁知道了…” “拿去!” 一沓用线头订好的纸丢在了他的手上,李景仁低头一看,封面就写了三个大字:物理学。 第0186章 以你目前的能力还掌握不了 少年们每日跟着阎诃,陈荼在操练,而敬玄这位当家主的,也在云叔的强烈要求下,开始学习做为一名合格家主,必须要掌握的技能。 那就是骑马。 长安城里谁家的子弟不会骑马? 既然身为将门子弟,又是陛下亲封的元从飞骑,连骑个马都摇摇晃晃的,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万一将来上战场咋办? 所以早上出门时,云叔还特意要求自家少爷把兵器也带上,光学骑马能顶什么用? 马战也必须要掌握! 说来也好笑,无论是即将被安在脑袋上的驸马都尉,还是现在已经领到元从飞骑,头衔职务里都带了一个马字,而自己这位正主居然连马都骑不稳? 面对陪着自己练马术的薛仁贵,实在是受不了他那鄙视的眼神,敬玄微怒道: “你师兄我会骑人,你会吗?!” “骑人?人也能骑?请师兄教教我啊…” 薛仁贵远远的拽着缰绳,手上微微一用力,就将敬玄连人带马的给拉到了身前。 “这可是门大学问,以你目前的能力,还掌握不了…” 敬玄坐在马背上十分得意的前后摇晃,正想再逗他几下,忽见这便宜师弟脸色大变,一把将自己从马背上给扯了下来! “师兄!敌袭!” 正准备发火的敬玄刚抬起头便是一愣,在自家地界哪来的敌袭?何况谁这么大胆子敢跑到长安附近来撒野?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听其密集程度应该有数十人之多,敬玄瞪大眼睛往前头探去,脑子顿时一阵迷糊。 为首那人居然是权旭,只是身上的官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副锁子甲,手里还提着一杆马槊,正杀气腾腾的往自己这边过来。 这是要干什么? 还有,这家伙从哪搞来这么一套骑尉才能穿的甲胄?莫非他老爹已经答应让他从军了? 而且他身后的十余名骑士也同样全身着甲,连面甲都覆上了,浑身上下只露出两个阴森森的小洞方便观察视野,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敬玄正待起身过去问问,被身旁的薛仁贵伸出一只手给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师兄!你先走!我来拖住他们!” “走什么?那家伙先前你不也见过?应该不是冲我来的…” 话还没说完,一支羽箭“嗖”的一声,狠狠钉入了自己身边的树干中,那犹自还在颤抖的箭羽吓得敬玄亡魂大冒,什么情况? 来真的?! “师兄快走!” 薛仁贵不再迟疑,从地上跳起一个翻身就跃上马背,调转马头,倒拖着大戟就朝权旭那一伙人冲了过去! 如果把权旭那一伙人比做是狼群,薛仁贵看上去就像是一头下山猛虎! 这家伙挥舞着大戟冲杀过去的样子显然让对方有些意外,连马速都刻意放缓了几分。 只见权旭一挥手,他身后的骑士极为有默契的左右分散,打算将单人单骑的薛仁贵先围困住。 不过他们显然是低估了薛仁贵的战力,一名稍微离得近些的骑士,当场就被他势大力沉的一击给扫中,整个人都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掉进了旁边的田地里。 众骑士一惊,只得纵马远离薛仁贵,打算先绕到他后面去。 四面受敌的薛仁贵也不惊慌,一边沉着应对,一边打马前冲直奔权旭,意欲来个擒贼先擒王。 权旭一看,这小子居然如此托大,放着身后的人不管想将自己拿下,顿时连鼻子都气歪了! 本官看上去有那么弱? 心中跟着起了争强好胜之心,立刻拍马迎了上去,手中长槊翻飞,打算把薛仁贵从马上给挑下来! 不过薛仁贵天赋异禀,岂会这么容易对付? 加之身上又未着甲,动作比权旭快上数倍! 一杆双耳大戟后发先至! 大戟上的两根小枝正好卡住挑过来的马槊,手腕一转,就将权旭的马槊给扯脱手,惊得后者坐骑嘶鸣不止。 权旭脸上大骇,一个照面就被人夺了兵器,纵然是自己轻敌所致,可夺了就是被夺了,这传出去还有何好说的? 恐怕父亲更加不会让自己踏入军伍了! 实在是没想到敬玄的师弟,居然比起他本人也不逞多让,权旭一咬牙,抽出挂在马背上的横刀,准备继续与薛仁贵再斗上个几回合。 而一直在远处观察情况的敬玄,见薛仁贵后背空当大露,心中隐隐感到有些担忧,还不知道权旭突然来这么一出是干嘛呢,可这么好的师弟断不能让他折损在这乡野土坝! 想到此处,敬玄心一横,也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的将电棒和矛头连接在一起,不过出来时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一幕,所以橡胶手套压根就没带。 定了定心神,大吼一声,从林子里跳了出来,企图吸引剩下骑士的注意力。 那些骑士似乎本就是奔着敬玄而来的,一见正主冒头了,纷纷调转马头往这边冲了过来,嘴里还发出“乌拉乌拉”的声音,显得极为兴奋! 这他娘的不会是突厥人吧? 敬玄有些不确定了,都说突厥人善骑射,若是还未近身就被人家给射成刺猬,那可就划不着了。 不过好在对方并没有拿出弓箭攒射,敬玄见他们来势汹汹,身子一矮,又猫入林子,打算借着树林狭窄,不方便战马冲锋,再设法与之游斗。 毕竟就自己这身子骨,若是被声势迅猛的战马给撞一下,恐怕都有够呛啊… 果然,那些骑士见敬玄隐入树林,只得跟着下马,将长兵器丢到一边,取出佩剑短刀小心翼翼的跟了进去。 而此时远处的一座小山包上,一群锦衣华服的武将正在看热闹,瞧见方才那一幕,一个个面露恨铁不成钢之色。 尤其以张公瑾最为激动: “竖子啊!竖子!舍己之长处攻他人之所长,简直就是在找死!” 程咬金也点头附和道: “不错,老夫还以为这群小王八蛋成日里不停撒欢,多有能耐呢!没想到也不过如此!若是老夫领兵,自当围而不攻,再截其水源断其粮草,就不信那小子能在林子里呆的住!” “老程你就别吹牛皮了,你家小子一个照面就被人干掉了,这会儿还趴在田里起不来呢,你不去看看?” 又一位老将发话了,程咬金脸色一滞,立刻回头怒目而视,见又是刘师立这厮,不由勃然大怒,这老小子三番五次跟自己过不去,实在可恨! 是以忍不住出言反讽道: “某家的小子那是轻敌,是大意,你儿子那是蠢,跟着敬玄钻林子,待会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仿佛是为了佐证程咬金的话似的,一名骑士在同伴的搀扶下从林子里钻了出来,脸上的面甲一摘,刘师立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那不成器的家伙不是他儿子刘猿还能是谁? “果然够蠢的!哈哈哈哈…” 程咬金瞅着刘师立脸上吃瘪的表情放声大笑。 “好了好了,今日是过来看小辈的,你二人休要在晚辈面前丢了体统…” 见二人似乎又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架势,李绩连忙打起了圆场,指着正在与权旭作战的薛仁贵,试图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这个壮得跟小牛犊子似的家伙就是玄哥儿的师弟?果然有两把刷子,老权,旭哥儿的恐怕还不是他对手啊!” 权弘寿望着你来我往的二人,一颗心都悬了起来,他儿子好几次都险象环生,哪里还听得进旁人的话? 眼看着权旭在薛仁贵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权弘寿的心中升起一丝悔意。 早知道自己就不提出这么个条件,现下爱子为了向自己这个父亲证明有踏入军伍的本事,几乎拼着命在争取一线机会。 可这世上很多时候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除了权旭这个当局者还认为自己有一线机会以外,其余躲在暗处观战的老将们都知道。 距离他败退,也只是时间问题。 李绩见权弘寿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不禁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有时候一味的苛求约束,恐怕也不是见得是什么好事啊… “老权你也别太担心,待会旭哥儿若有失,咱们出面叫停就是了,本来就是一场游戏,无须分生死高下,这些小子只要摘下面甲说明情况,玄哥儿岂会为难他们?” 权弘寿悬着的才心刚放下,没成想程咬金一句话又让他紧张起来: “可跟旭哥儿对攻的又不是玄哥儿,你看那小子像是会手下留情的样子么?” 不单权弘寿心里忐忑,一直没吭声的李靖其实心里也有点不安。 昨日下了朝后,几个同僚聚在一起拉家常。 当权弘寿说起要给自家小子设置考验的时候,一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出起了馊主意。 最后一致想出只要权旭能活捉敬玄,权弘寿就答应儿子的从军要求。 考虑到敬玄武力实在太高,这才给他加了些人手,李靖为此还专门把自己的小儿子李德奖也塞了进去。 并且告诉他,能不能报仇,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可眼下看起来,实在是够呛啊,这逆子不会又被人家给打成猪头吧? 第0187章 猛将兄(超级章节包含加更) 敬玄这位事主,压根就不知道今日突如其来的变故… 居然只是一群无良老家伙的教子游戏! 他此刻正游走在不大的林子里,与这些蒙面甲士缠斗。 随着又一招黑虎掏心,附近最后一个家伙仰面倒了下去。 但敢穿着铁甲在某家跟前晃来晃去… 这简直就是在侮辱本县伯的智商啊! 不过这些家伙究竟什么来头? 怎么突然要来捉拿自己? 难道是李世民派来的? 怎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 而且权旭不过区区一介县官,怎么也混迹在这群人里面? 敬玄现在满脑子都是问号。 可眼下的情形还容不得自己细想,外头薛仁贵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不过至少林子里,几乎已经没有能站着的人了。 正想着要不要出去看看情况,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草丛里传来。 透过林子里的阳光,敬玄分明从草丛堆里,看见了一丝金属物体才会折射出来的反射光线! 还有人躲在暗处! 敬玄收敛起胡思乱想的心神,蹑手蹑脚的,想从旁边绕过去。 这时候能节约一点体力就节约一点,万一待会儿还要逃命呢? 再说了,手里的电棒最近就没怎么充过电,此刻的电量,已经快要到达临界点了。 “嗖”的一声,一枚小石子突然从草丛射出,准确无误的击中在敬玄的手腕上,手里的兵器顿时“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随后,草丛里站起一人来,提着剑一步一步朝这边走了过来,嘴里还不断发出得意的怪笑: “太平县伯,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这个声音敬玄听着十分耳熟,可短时间能也想不起究竟属于谁,只得捂着手腕一边往后退,一边冷声喝问道: “既然知道本县伯的身份,还敢暗中下手偷袭?!谁给你的胆子?!” 那蒙面甲士嘿嘿一笑,砸吧着嘴说道: “就因为知道县伯的身份,所以才下手偷袭啊!兵不厌诈这句话县伯难道没听过?” 敬玄闻言皱了皱眉头,这厮的声音真是越听越熟悉,究竟他妈谁啊? “所以你就一直躲在暗处等你那些同伴来消耗本县伯?看阁下行事,似乎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啊?” 敬玄一边说着,脚下又不易擦觉的往后退了几步。 “光明磊落?” 那蒙面甲士嗤笑一声,亦步亦趋,走到敬玄刚才的位置,把他的兵刃踩在脚下之后,这才恶狠狠的继续说道: “县伯当街殴打一位醉酒之人就谈得上光明磊落了?” “你是…李德奖!?” 这回敬玄终于认出了这个声音! “哈哈!不错!正是某家!” 蒙面甲士将脸上面甲一拉,随意扔在一旁,露出那张还有些青紫的脸,然后冲着敬玄气势汹汹的吼道: “敬玄!上回你偷袭某家,今日某家正好回敬你!看剑!” 只是沉重的盔甲,到底是拖慢了李德奖的动作,一个闲散浪荡子没经过长期训练,身上的甲胄反而很有可能成为累赘的。 所以敬玄往树后一窜,便躲开了他的剑势。 李德奖也并未追击,而是站在原地守着敬玄的兵刃。 虽然对自己极有信心,但这种时候,他反而不敢大意,敬玄用上趁手兵器究竟有多厉害,这几天他已经从老爹李靖的嘴里,听过无数八遍了。 躲向暗处的敬玄,一眼就瞧出了他的计划,这傻小子脑袋里究竟装的些什么? 真打算踩着自己的矛头守株待兔不成? 树林外。 “这对师兄弟究竟师从何人?一个招式打法犹如狂暴雷霆,另一个简单粗暴,老夫心中真是好奇得紧呐,何种高人才能教出这样一对师兄弟?” 此刻身在外头的李靖,还不知道傻儿子会错了自己的意,正看着与李孟常打得难分难解的薛仁贵,大发感概。 就在刚才,本来是跟着来看热闹的的李孟常,眼见权旭不支,见猎心喜之下,不顾身份干脆骑着马冲过去帮忙。 原以为会很快拿下薛仁贵,没成想对方竟然跟自己斗了个旗鼓相当。 生性好战的李孟常哪里肯罢休?一把踢开碍手碍脚的权旭,振作精神誓要与薛仁贵一分高下。 “小子!武艺倒是不错,比起你那师兄来倒也差不到哪儿去,敢不敢和本将下马步战!?” 马战一来一回终究不过瘾,李孟常忍不住出言,怂恿薛仁贵与自己下马步战。 薛仁贵挥戟挡下李孟常的悬在头顶的大刀,打马回旋吼声震天: “来呀!谁怕谁!” 李孟常被他突然的大嗓门给吓了一大跳,不禁笑骂道: “是块战场冲杀的好料子,你师兄可没你这两下子,哪回打架不是一棍子把人撂翻?也忒没趣味了!来来来,步战!” 说罢人就跳下马,他今日纯粹是过来凑热闹的,他家里的两个儿子年纪还小,还无法披挂蒙面跟着一群大小伙来打野战。 薛仁贵有些担心的往后瞄了一眼,见那边的树林还没什么动静,料想师兄应该还能应付,毕竟若是被捉或者被杀,应该早就有人过来逼自己束手就擒了,想到此处,薛仁贵稍稍放下心,全神贯注的应付起眼前这个白脸无须将军。 两人金铁交加,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旁边权旭神色灰败的坐在地上愣愣出神。 程处默也灰头土脸的从田里爬到梗道上,刚才薛仁贵那一下子把他打岔气了,趴在田里歇了好久才勉强回复一丝力气。 此刻见到权旭这副模样,再看场中情形,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涩声问道: “没戏了?” 权旭艰难的摇摇头,这回算是彻底栽了,不但装备精良,人员数量、配置也碾压对方,再加上又是出其不意,以为手到擒来,可谁能想到居然换来这么个结果? 今后怎么还好意思说要去从军的话?只怕即便是父亲同意,那些叔伯恐怕也不会要自己吧? 程处默见他神色落寞,心中不忍,指着远方的小树林说道: “还没完呢,万一柴哲威他们把正主儿给逮到了呢?” 权旭听罢眼中复燃起希望,是啊,只要生擒了敬玄,那无论怎么说还是自己这方获胜了,如果这是在战场上,也算是达成战前目标了。 不管身后与李孟常大战的薛仁贵,两人一瘸一拐的往林子那边跑去。 而此刻正在林子中守株待兔的李德奖,却已经快要发狂了。 原因无他,就因为敬玄根本不打算来捡兵器,朝自己丢了几块石头砸在脑袋上人就没影儿了。 先前还以为是声东击西呢,结果李德奖左等右等,都不见敬玄再冒出来。 可刚要有所动作,身旁又响起动静,无奈之下只好捡起敬玄丢下的矛头插在腰间,准备再去林子寻人。 身披甲胄脚步也自然沉重,加上随着动作,身上的甲叶子哗哗作响,严重扰乱了李德奖的判断,以至于敬玄已经摸到他身后两丈处,这家伙仍旧浑然不觉。 瞅准时机,将电棒最后的一点电量发挥余热,四尺长的金属棒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正中李德奖的后脑勺。 脑袋上的铁头盔瞬间将这股令人酸爽的感觉增幅了数倍,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扑通”一声,大唐头一位被敬玄过了两次电的倒霉鬼诞生了。 敬玄信步走到他跟前,拿脚踢了两下,见这家伙毫无反应,捡起矛头准备先将这个家伙刺个对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老玄!住手!” 看着脱下面甲主动解释的柴哲威,敬玄表情立刻变得不爽起来。 原来是一群老家伙为了调教自家小子特意安排的一出戏啊! 亏得老子还以为李世民抽风要捉住自己砍头呢! 幸好刚才没有下杀手,不然就难以收场了! 这群老东西,搞演习也不提前说一声,万一真的伤到了人可咋办? “哪能啊,你老玄哪次不是把人打晕了事,还没见你伤过谁呢,大家伙儿都知道你心地善良…” 柴哲威嬉皮笑脸的凑了上来,也不知道是在夸人还是损人。 一肚子火气,实在是懒得搭理他! 钻出林子瞧见外头躺了一堆人,权旭跟程处默两个人正挨个往人嘴里灌茶水汤子呢。 此刻他们的面甲都摘下了,敬玄定睛一看,好家伙,张大象、长孙冲、公孙衍、刘猿还有一群脸熟但叫不出名字的,全是在长安城混的飞鹰斗狗之辈。 见柴哲威领着敬玄出来了,权旭脸色明显有些灰暗,这回看样子算是没撤了。 敬玄同样对他没好脸色,但凡刚才李德奖胆子大一点,说不定自己就被他给拿住了,好不容易闯出来的长安第一少年名头就全给毁了,因此说起话来毫不客气,半似讥讽半似嘲笑道: “就这么想活捉本县伯找权伯伯邀功?” 权旭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二,这本不是他的主意,可事已至此,说甚也无用,只得坐在一旁闷不吭声。 程处默见状,立刻打起了圆场,冲敬玄挤眉弄眼的笑道: “老玄,当哥哥的这回算是服气了,没说的,做兄弟的过几日就送上一份厚礼给你赔罪!” 说着还下黑脚踢了踢躺在地上装死的公孙衍,后者立刻就睁开眼睛附和起来: “是极是极,保证让老玄你满意!” 不理他二人的胡言乱语,敬玄低头四处瞄了瞄,见有些家伙还尚处在昏迷之中,便吩咐道: “拿沾了凉水的毛巾垫在后脑勺,一会儿就能醒…对了,我师弟呢?” 敬玄找了一圈这才发现独独少了薛仁贵,正要去找人,突然一个躺在地上刚醒过来,还有些神志不清的家伙一把就抱住他的大腿,冲其他人大喊道: “快!快!弟兄们我抓住他了!” “这谁啊?” 敬玄动了动腿,发现被他抱得死死的。 “梁郡公薛万淑家的,叫薛祈,也是咱们千牛卫的…不过脑子不大好使…” 柴哲威一边解释,一边扯着那家伙的后脖领子往后拖,见他抱着敬玄大腿死活不撒手,挥掌如刀,往他后脑勺打了一下,才刚醒来的薛祈就这样又被打晕了。 “你师弟在跟武水县公对打呢。” 顺着程处默的手指,敬玄也看见了远处正在和李孟尝过招的薛仁贵。 此刻薛仁贵一杆双耳大戟耍的虎虎生威,看起来似乎还占了上风! 那就干脆不管了,最好让他把这些无良勋贵挨个揍一回! 说来好笑,先前专门问过薛仁贵为何拿大戟做兵器,毕竟这年头但凡武艺高超之辈,有几个不是用槊的? 没成想薛仁贵的回答让敬玄这位当师兄的哑口无言。 说是马槊太贵,买不起,只好拿祖上被前朝皇帝赐下充做仪仗的大戟练手,一来二去的,就耍出了名堂。 不过看他那锈迹斑斑的戟头,估计李孟常要是不小心挨上一下,怕是要得破伤风啊,真是另类的大杀器… 而那边一众看热闹的老不羞,眼见李孟尝久战不下,一个个也从暗地里钻了出来,干脆一股脑围了上去瞧热闹,有不嫌事大的老家伙还出言调侃道: “来来来,开盘啦!且看待宾还能坚持几回合,下注下注,赶紧的!晚了这家伙就败阵了…” “待宾啊!行不行啊你?往日不是把牛皮吹到天上去了?今日怎么连一个娃娃都拿不下,要不要老夫来帮帮你?” 被好一通嘲讽的李孟尝双耳通红,忍不住回头怒骂道: “哪个要你们多管闲事!” 只是李孟尝这一失神,瞬间让薛仁贵抓住了机会,掌中大戟横摆,同样以一招平平无奇的神龙摆尾抽了过去,只是其间的风雷戾气,远胜当初在含章殿的敬玄! 而李孟尝因为分了心,已经来不及后退,只得勉强将兵器格在身前,不过即便如此,仍旧是被薛仁贵一竿子给抽飞了出去,灰头土脸的摔在地上。 “啧啧啧…这小子可以啊…” “的确不凡,假以时日怕是能比肩老秦啊…” 见李孟常败下阵来,一群老家伙嬉皮笑脸的围着薛仁贵评头论足,这可把气喘如牛的薛仁贵给弄糊涂了,还以为这些人要一拥而上呢,没想到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反倒夸起自己来了?什么情况这是? “师弟!你没事吧?” 敬玄同样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跑了上来,见薛仁贵身上没有外伤,这才稍稍安心,这才冲嘻嘻哈哈的老将们拱手致礼道: “见过诸位叔伯。” 只是脸上的神态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有半分尊敬的样子。 也是,任谁忽然被这么耍了一通,心里都会闹别扭,何况还是个少年? 向来心思缜密的张公瑾,微笑着就第一时间把自己给摘了出来: “玄哥儿,这可不是老夫的主意,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的事主可不是老夫,我儿大象不也被你好一顿揍?” “也赖不到老夫头上,今日就是来凑个热闹,震儿还小,当不起你这做兄长的一棒…” 李绩一边说一边悄悄冲敬玄使着眼色,顺着他目光瞟去,赫然发现两个站在角落不吭声的老家伙。 李靖和权弘寿… 这两位… 一位是世交,对自己多有提点,而另一位也教过自己几天兵法,勉强算半个老师吧… 罢了罢了,本县伯大人不记小人过,谁让你们儿子不成器呢? 撇开权弘寿,先冲李靖嘻嘻一笑: “李伯,李兄还在林子里躺着呢,您老人家还不赶紧去看看?小心待会被山里的豺狼虎豹给叼去了…” 李靖老脸一红,告罪一声,提着袍摆就匆匆往那边去了。 “权伯伯对旭兄的考验真是令小侄措不及防啊,活捉小侄就能令他过关?早知道小侄就让旭兄捉住得了。” 刚刚赶过来的权旭立刻掩面大走,连自己老爹还在抽抽的脸色都不顾了… “处墨好歹也是自小习武,怎生一个照面就被干掉了?程伯伯,可得好好教教才是,您老人家的一身武艺,岂能后继无人?” 正待嘲笑权弘寿的程咬金一听,立刻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只是瞪着眼睛看向迎面走过来的儿子,仿佛要把他给吞进肚子里似的。 “本将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小子嘴上说不计较,实则打算挨个臊一下叔伯们的面皮是也不是?嘿,实话告诉你,若非算漏了你还有个师弟,今日必定能将你小子给捉住,瞎神气个什么劲儿啊!” 李孟尝今日无端栽在一个小辈手里已经够丢脸了的,是以嘴皮子一点也不肯认输,还打算把人抢过去,这对师兄弟,上一个进了北衙也就算了,这个必须得进南衙十二卫,而且还非得在自己手底下任职不可! “你师弟叫什么名?现下可有官身?” 一听说薛仁贵出身河东薛氏南祖房,薛万淑第一个就坐不住了,推开挡在前面的李孟尝,一上来就拉着薛仁贵的手嘘寒问暖,看样子非要把人拉到他右领军卫不可。 不得不说薛万淑做为这一代老薛家的扛霸子,还是很有一套的,几句话下来就把薛仁贵的眼眶说得红通通的,称呼也由薛公爷变成了族叔… 敬玄也偷偷听了一耳朵,对薛万淑强行拉关系的行为感到十分不齿,不过也没多说什么,薛仁贵能多条门路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毕竟薛家五弟兄都已经封公拜候,军中人脉极广,这对薛仁贵以后混军伍也算是一大助力。 而薛万淑呢,一听说那河东柳氏,居然瞧不起自己刚认下的侄子,不肯嫁女,立刻勃然大怒,指着东边就把河东柳氏上上下下给骂了个遍,称其有眼无珠,全族上上下下都是群只配看守祖坟的酒囊饭袋,并保证,回去就派人把人给薛仁贵接过来,最后才问薛仁贵要不要加入右领军卫… 河东柳氏自南朝过后就已逐渐没落,因此薛万淑骂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比起蒸蒸日上的薛氏家族,不知差了几条街,说他们只配待在老家替祖先守墓这话也没错,只是老薛似乎不知道他这刚认的侄子在绛州,也帮着自己看了几个月的坟啊… “这…族叔…侄儿要问过师兄才行…” 薛万淑脸色顿时一僵,老家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也是,通常这种情况下,正常人都知道顺着竹竿往上爬,早点坐实这层关系才是,毕竟朝中有人好办事嘛,可薛仁贵的心思又岂能以常理度之? 正一脸不爽的李孟尝早就看薛万淑不顺眼了,半路跑出来抢人不说还攀扯关系,闻听薛仁贵此言后,不由哈哈大笑: “老薛啊,看样子你这族叔没有玄哥儿这个师兄说话有份量啊!” 唾面自干是做为大人物的必备技能之一,闻听李孟尝的调笑,薛万淑面色丝毫不变,反而点头称赞道: “不错,你父毕竟早逝,在外多听师长的也是人之常情,是个孝顺的…” 敬玄差点被他这话给闪了腰,两人年纪一般无二,说什么孝顺不孝顺的,师长这个称呼听起来就像小老头似的。 沉吟片刻,敬玄冲薛万淑揖礼道: “薛公能认下我这师弟自是好事,只是我这师弟在某些方面还尚欠些火候,等我这个做师兄的在悉心教导些时日,薛公再让他出仕也不迟。” 见敬玄的话有理有据,既说明了缘由,也未直接拒绝自己,薛万淑点头笑道: “长安城里现在谁不知道太平县伯文武双全?仁贵侄儿能得县伯之教导是他的福份,老夫这个做族叔的岂有阻拦之理?就依县伯所言,让仁贵再多磨砺一番…” 薛万淑说完,还不忘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薛仁贵的肩膀,又虚头巴脑的勉励了几句,那模样还真像是第一次带侄儿出来拜师学艺呢。 不过薛万淑也不是就这么容易放弃的主,见自己儿子过来了,立刻招手道: “祈儿,来来来,快见过你仁贵贤弟,贤侄啊,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找你薛祈兄长便是,他现下在千牛卫当差,希望你们兄弟私底下多多走动才是哩…” 今天被打晕两次的薛祈才刚走过来,耳朵里现在还嗡嗡作响,压根就没听见自己老爹说了什么,站在那跟个呆子似的,气得老薛一脚又将他给踹了出去。 说话耽误一会儿的功夫,那边的将门子弟都陆陆续续的过来了,只是一个个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模样就跟打了败仗的似的,这让一众武将看得心头火起,这里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没吃过败仗?这就受打击了? 除了几个少数家长不在的,其余的都被自家老爹拎着耳朵提溜到一边训话去了。 到最后就剩下权弘寿父子二人与敬玄,连薛仁贵都被李孟尝拉去复盘了。 “这回是伯伯孟浪了,不该听那李老头之言,伯伯在这里向你赔罪了…” 权弘寿嘴里说着,手上也不闲着,一只手按在权旭的脑袋上,让他代替自己给敬玄致歉。 “权伯伯说的哪里话,就是弟兄们之间玩玩罢了,没人受伤就好。” 敬玄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反正自己没受伤,就是玩玩而已,再说了那帮家伙也没动用弓弩箭矢,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归根结底,也不过只是某个家伙想反抗家族安排而已,梦想这玩意儿谁没有过? 只是,远方不一定就有诗啊,说不定还有一堆财狼虎豹等着自己呢? 权弘寿见自家儿子不开心,拍了拍他的肩头宽慰道: “输一次也无妨,幼虎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打闹中学会猎食的,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今日你败了,他日在战场上你就会想办法避免重滔覆辙,这未尝不是一种进步。” 权旭听罢面露惊喜,结结巴巴的问道: “父亲您…您是说…” 权弘寿淡淡一笑: “十二卫你想去哪一卫就跟为父说,为父自会打招呼。” 权旭大喜,连忙朝自己老爹躬身道谢: “孩儿多谢父亲成全!” 而后抬起头来,又试探性的问道: “父亲!孩儿想去柴大将军的左卫!” 权弘寿听罢抚须打趣道: “不愧是我天水麒麟儿,这就打算去边关杀贼了?去可以,可去之前还得给咱们老权家留后,否则为父是断断不会答应你的!” 权旭一听,慌不忙迭的点头: “孩儿晓得,孩儿这就回家去!” 说完正要跑,又被权弘寿给叫住,老家伙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袖笼里掏出一封事物,小声说道: “这是为父在柳太医那要来的方子,早晚饮一副,保管婉儿能怀上…” “父亲,难道是那东西…” “不错…嘿嘿…” 权弘寿笑得有些渗人。 权旭脸一红,慌忙接过那封事物揣进怀里,像是身后有狗撵似的,跳上马,拔腿就往县衙那边跑… 敬玄都看呆了,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啊?要好奇死本县伯了吗? 转头正想打听打听,没想到刚才还一脸猥琐的权老头,又摆出一副德高望重的姿态: “你又未成婚,好奇这些房中术做甚?” … 更大章也是没办法,一个月几百块稿费我也认了,只希望三个月内能冲上500均订,只有更的章节少,订阅才会高,如果不是考虑拉低均订问题,我十几万字存稿可以一次性发出来,之前上架连首章订阅都被跳订,让我发现一次性更太多会造成均订不稳,还被同行笑话了一顿,当然不会每天都大章,我给大家加更的时候才用大章。毕竟,当初免费章节话最多的那些朋友,终究失去了踪迹。 第0188章 三箭定天山的弱点 小小的少年拿着纸笔,蹲在自家舅舅旁边,一边听着舅舅口里深晦难懂的词句,一边埋头做着速记。 敬玄伸长了脖子瞟了一眼李景仁的画册,这几日小家伙一直在练习如何用炭笔写字,现在已经算是小有所成了,不用挨上老半天等他先记完,再开口往下说了。 “杠杆实际上就是动力、动力臂和阻力、阻力臂,在使用杠杆时,为了省力,就应该用动力臂比阻力臂长的杠杆;如果想要省距离,就应该用动力臂比阻力臂短的杠杆。因此使用杠杆可以省力,也可以省距离,但是,要想省力,就必须多移动距离;要想少移动距离,就必须多费些力…” 李景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皱着眉毛的样子霎是可爱。 敬玄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笑道: “是不是觉得十分拗口?其实物理这门学问,靠死记硬背是没用的,得多上手去试验,只要弄清楚了原理,那领悟起来也就快得多。” 说到这里,敬玄指着前方正在给水泥工坊架新磨盘的工人说道: “你看他们,他们就知道用几根棍子把几百斤的石头给架上去,省力也是物理这门学科的一大妙用,在竹竿的下面放上石头,然后借着石头的支点,将力气用在受力点上就成,这样能省下很多力,磨盘自然也就能架上去了…” 李景仁听完敬玄讲述后,全神贯注的盯着前面。 想看看工人们是怎样把磨盘给架到底座上面去。 可等了半天那块大圆石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任凭工人们如何使力,就是把它弄不上去… “舅舅,这是怎么回事?您不是说有杠杆做为支点就成了吗…” 李景仁回过头来,看向自家舅舅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怀疑。 敬玄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这就是他们的动力臂与阻力臂的长短不对,所以磨盘才不动,你可以运用你这几天学到的知识去帮帮他们。” 李景仁一听觉得似乎有道理,于是小心翼翼的将纸笔放在地上,又捡来一块石头细心的压住,以免被风吹走,然后这才信步上前,开始指挥工人们尝试更换做为支点石头的距离。 “师兄,废那事儿干嘛啊?要不我过去帮他们搬上去得了?都半个时辰了还没把磨盘给架好,非要整那什么杠杆,多浪费时间啊?” 撒完尿回来的薛仁贵,一屁股坐到敬玄旁边嘟囔着,他不明白架个磨盘而已,整那么些事干嘛啊… “你不懂,这是一门大学问…撒完尿洗手了吗你?!” 前一句还在笑,后一句就已经带着火气了,无他,敬玄看见这家伙直接拿起干饼子就往嘴里塞。 薛仁贵挠着脑袋傻笑道: “嘿嘿嘿…忘了…下回…下回我一定记得洗…” “一定要勤洗手,须知病从口入…” 好不容易调教好一个伍娃子,结果又冒出一个邋遢鬼,这都什么命啊!莫非自己天生就是与邋遢鬼为伍的命? “知道了师兄,这话你都说了好几遍啦…动了动了!磨盘动了!师兄你快看!” 薛仁贵手舞足蹈的站了起来。 听见他大叫,李景仁也回过头来冲这边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 这小家伙,有甚好卖弄的,不过就一磨盘而已,等学到高深处,以铁为筋,砖为骨建起高楼,到那时… 敬玄笑骂着摇摇头,刚站起身来准备往回走,就听见一声“咔嚓”,杠杆断了,那磨盘扑通一声又重重掉在泥土里… 李景仁红着眼睛跑过来大哭: “舅舅你骗人!你不是说给你一个支点你能翘起牛首山吗?!怎么连个磨盘都翘不起来!” 这一刻敬玄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有口难辩了,老子怎么知道那竹竿不结实啊… “师兄…嘿嘿嘿…看我的!” 薛仁贵飞快的将干饼子塞进嘴里,拍了两下手,大步上前,扎稳马步后,一手扶着磨盘下沿儿,一手抓着上沿儿,嘴里大喝一声: “起!” 然后在众工人的叫好声中,将那磨盘稳稳的给抱起来放在了底座上,然后又大摇大摆的走了回来,还冲一脸尴尬的敬玄露出一个邀功般的眼神。 “过来,再近些…” 薛仁贵以为敬玄真要奖励自己,屁颠屁颠的凑了上来,哪知师兄突然捡起一根树枝,没头没脑的就往自己身上抽,惊得薛仁贵捂着屁股围着树转圈圈。 “我让你逞能!有本事把牛首山给拔起来啊?!让你逞能!再逞一个给我看看!?” 最见不得这些天赋异禀的生物了,简直就是违反物理常识! 不单是薛仁贵,还有伍娃子也是,滞空能力简直就是变态啊,才训练几天啊,不到一米四的个头居然能跳起来在树上写下自己姓氏才落地,牛顿定律对他已经不起作用了! “师兄别打啦!师弟我错了还不行吗?师兄…” 薛仁贵围着树干转圈圈的滑稽模样,终于让世界观差点崩塌的小少年破涕为笑。 见外甥终于笑了,敬玄也停止了追击,坐在他身旁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耐心的宽慰道: “物理这门学问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是舅舅学艺不精,没有想清楚期间的必要条件,想要翘起牛首山,那就得需要一根又大又长并且还无比结实的杠杆才行,而这样的杠杆几乎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发现,你明白舅舅所说的意思吗?” 李景仁侧头想了想,又回过头一边用衣袖抹着脸上的眼泪,一边认真的问道: “那将来我能在物理学问上超过舅舅吗?” 敬玄一怔,他万万没想到小家伙居然还存了这样的雄心壮志。 想超越自己这个舅舅恐怕还是有点难啊,论起见识,自己可是超越他一千多年呢。 不过为了不打击小家伙的自信心,敬玄还是笑着答道: “只要你潜心钻研,总有一天能超越舅舅的,舅舅向你保证。” 听见舅舅肯定的回答后,李景仁仿佛受了极大的鼓舞似的,挥舞着小小的拳头十分坚定的说道: “景仁一定会超过舅舅的!” 安慰好了小少年,薛仁贵又凑了过来,这家伙同样好奇心大作: “师兄,你这些学问都是先生教的?怎么师弟我一点也不记得先声在课堂上讲过这些东西?” 敬玄神色一滞,旋即回头佯怒道: “你个混球上课都在睡觉,能记得才怪了!” 是这样吗?薛仁贵将信将疑,咽了咽口水还想再问: “师兄,可是……” 话没说完就被敬玄无情打断: “先生见你师兄我天赋异禀,私底下传授了我不少学问,要不我怎么是你师兄呢?” 薛仁贵见师兄神色不善,连忙摇头讪笑道: “师兄威武,师弟拍马也难及师兄之万一也…” … 渼陂湖距离太平县伯府二十余里,从码头乘舟,沿涝河顺流而下,至多半个时辰便能抵达。 敬玄立在船头迎着凉风衣袂飘飘,身后丫鬟萦绕,看上去颇有一丝贵公子携美郊游的雅致。 “师兄,船头风恁大,你在看甚?” 薛仁贵好奇的从座舱里伸出个脑袋,瞄了一眼站在船头负手而立的师兄,又把脑袋缩了回去,一双大手紧紧的把着船沿儿,生怕掉下去似的。 敬玄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不觉有些好笑。 堂堂的三箭定天山居然是个旱鸭子! 而且还非常怕水,刚才死活不肯上船,非说要骑马到渼陂湖与自己汇合,好不容易像赶牛似的把这家伙撵上了船,结果缩在船舱里死活不肯出来。 “恁大的块头,怎还怕水?” 薛仁贵听罢有些心虚的往四周瞄了一眼,见两个丫鬟都在都在偷偷笑话自己,面上不由一红,扯着嗓门大喊,似在给自己打气: “谁说我怕了!这就出来!” 说着就颤颤巍巍的从座舱里站了起来,只是手上仍旧紧紧抓着棚子不肯撒手。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敬玄哑然失笑,冲他勾了勾手指头: “那你倒是过来呀?” “来就来!” 虽然回答得爽快,但表情依然紧张,脚尖尝试迈出去了好几次,但始终没找到一个让自己放心的姿势,一咬牙,这家伙居然蹲了下来,准备爬到敬玄身边去。 见他跟个大王八似的在舢舨上慢悠悠的移动,敬玄笑着走上前,一把将他给拽了起来,打算把他拉到船头… “师兄!别…别啊!我…我…” 薛仁贵惊恐的大叫着,两只手紧紧抓住敬玄的衣衫。 “瞧你那熊样!这一段河道是刚开凿的,至多不过三尺来深,怕个卵啊?还不松手?” 敬玄拍打着这家伙的手,腰带都快被他给扯掉了! “师兄休想骗我!” 薛仁贵自然不信,从这些日子的接触来看,脑子受过伤的师兄比以前更加会捉弄人了,他才不肯上当。 “骗你做甚?” 敬玄又好气又好笑,捡起船头的竹竿往水底下插了两插: “看见没!?还没不到你肚脐眼,你怕个逑啊!” 薛仁贵见那竹竿没水之处果然只有三尺左右,这才放下心神,松开了敬玄的腰带,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故作轻松的笑道: “我跟师兄开玩笑呢…” 死鸭子嘴硬! 敬玄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段河道其实是上次下暴雨时,权旭带着人连夜开凿的分水渠。 原本就是一个只有一尺深的勾子,不过因为这一段地势较浅,涝河到这里拐弯之后,受水流冲击的惯性作用,渐渐的把河道给冲开了,因此这才有了让薛仁贵“望而生畏”的深度。 引水渠不长,东西两端加起来只有不到一里的距离。 但这将是未来水泥工坊往渼陂湖运输材料的主要航道,因此敬玄打算亲自带人走一遭,让大家伙儿都熟悉熟悉。 在他身后,还有好几条船,上面坐的都是一些值得信赖的未来管事。 待拐过最后一道弯,眼前立刻豁然开朗。 一座波光粼粼的大湖映入眼帘,碧波涛涛的湖水在微风的吹拂下,偶尔泛起一丝浪花,时不时还有飞鸟穿梭其中,衔起一尾小鱼儿再振翅高飞。 风景的确秀美,难怪每到夏日时节,会吸引不少达官贵人来此避暑,长安八景果真名不虚传。 敬玄发出由衷的赞叹,渼陂湖他也只是之前去长安路过时,远远的看了几眼,压根就没仔细瞧过,更何况泛舟游移其中? 就连先前画的设计图,也只是根据舆图上的地势走向得来的大概。 这趟算是没来差啊,毕竟实地考察跟远程规划完全是两码事。 至少这湖上星罗棋布,紧紧连接在一起的小岛沙洲,舆图上就没有标识出来。 若是将那些别墅修在这些岛上,再以拱桥或木桥相链接,那简直… “少爷,这渼陂湖果然秀美异常啊!” 青花叽叽喳喳的也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她一介丫鬟平时哪有外出游玩的机会,若非被敬菁瞧中送到户县伺候敬玄,只怕要在王府耗去大半生的光阴,因此看着眼前的美景,小丫鬟满脸都是赞叹。 “关中多山水之胜,而渼陂在终南山下,气象清绝,为最佳处…” 单如意也忍不住从船里钻了出来,本来敬玄这趟没打算将她带出来的,可大家伙儿都出去了,留下这么她独自一人也怪可怜的,便大发慈悲的把她也给捎上了。 果然,美景最是容易陶冶人的心志,连向来冷冰冰的妮子都跳了出来,这还是敬玄头一回听见她主动开口说话,只是… 一位曼妙女子站在船头抽烟感叹,是否与眼前这副唯美画面稍稍显得有些不协调啊… “哦?单小姐来过此处游玩?” 见她似乎对渼陂湖很熟悉,敬玄忍不住问了一句。 “以前与姐妹们来此踏过青…” 一声幽幽长叹,多半又是怀念起了往日时光。 见她又开始多愁善感,敬玄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毛病啊,这在后世就属于那种天天发朋友圈,传达负能量以博取他人关心同情的人。 不过显然敬玄不打算惯她这个臭毛病,只是点头随意说道: “单小姐今后可多来此走走散心,有美人游步其中,想来也会为此湖增色不少。” “少爷,咱们以后也经常来玩好不好?对了少爷,您不是要建房子么?干脆在这渼陂湖建一座大宅子,咱们搬过来住呗…” 青花兴奋得像个孩子,不停的给自家少爷吹耳边风。 不过敬玄还没来得及答话,单如意就开口嘲笑起青花来: “你当这渼陂湖是你家的啊,长安城那么多贵人都没敢在渼陂湖修宅子,这是你想修就能修的?” 青花冷冷一笑,迎着她嘲讽的目光反唇相讥: “嘿嘿,这回你还真说对了,渼陂湖就是咱们家的,不信你问少爷!” 第0189章 狮王巡弋 敬玄再有底气也说不出渼陂湖是自家的这番话来。 传出去也不怕被人说是风大闪了舌头! 长安城里那么多高官大老爷,拖家带口来游玩的不算少数,也没见谁大手一划,把渼陂湖给买下来吧? 虽然大唐对山脉湖泊这些自然资源的买卖,并没有明确的规定条款,但基本上不会有人想着去钻这里面的空子。 比如山脉,除了修祖坟还能拿来干嘛? 再说了修祖坟也用不了一整座山吧? 如果真有人想开山建陵,那不是已经造反成功的皇帝,就是还在造反路上的贼子。 花那么多钱买下一座山,哪有平原的耕地吃香? 除非这山里有什么了不得的矿产资源。 比如金矿、银矿、盐矿啥的,可这些东西,私自开采那就是大罪。 当有人提出要买下一座山的时候,朝廷第一时间就会派工部的官员去勘验。 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什么矿产资源,如果有,那不好意思,你这个居心叵测之辈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所以买山其实是有风险的。 就连当初买下牛尾沟,敬玄也是看了又看,确定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矿产资源后这才起了心思的。 否则万一哪天挖出什么铜矿铁矿,只要在你家的地头上,言官就能参你个私采金铁,意图不轨的罪名。 至于湖泊,大概也差不多是这样。 而且湖泊周围通常聚集着大量以其为谋生手段的百姓。 无论是摆渡,还是打渔,都跟湖泊息息相关,官府是绝不会发卖这种资源的,否则万一有人买下湖泊不允许百姓靠近怎么办? 那哪些以此为谋生手段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把人逼上绝路造反后又怎么办? 这种鱼肉乡邻的行为一旦被逮住,上至地方官员,下至买下湖泊的土财主,都逃不了脖子上挨一刀的命运。 但是… 有句老话说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向敬玄这种投机倒把之辈,如果连这点唐律的空子都不会钻,那也枉做一回穿越客了。 见青花眼巴巴的等着自己给他出气,敬玄微微一笑: “渼陂湖的确不是本县伯的。” “少爷!你之前不是…” 青花表示自己不相信,因为她无数次看见少爷在规划渼陂湖未来的美好场景,而现在少爷居然否认了… “听见了吧!莫说你家少爷只是个县伯,哪怕是侯爷,公爷,也绝计不可能将渼陂湖划为自己的私产,我劝你多读写书,免得将来又闹笑话给你家少爷招来麻烦!” 单如意难得碰上一个可以回怼青花的机会,哪里肯错过,正准备继续穷追猛打的时候,没想到敬玄下一句顿时让她傻了眼: “不错,渼陂湖的确不是本县伯的,可渼陂湖周围所有的地都是本县伯的,虽然无法用来耕地,可若是修一堵围墙把渼陂湖围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觉得渼陂湖是不是本县伯的,或者说朝廷承不承认渼陂湖是本县伯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单如意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只拳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指着面带微笑的敬玄结结巴巴的问道: “可…可那些百姓呢?你总不能…总不能剥夺他们的生计吧!” 这回轮到青花得意忘形了: “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家少爷早就花钱买下了他们所有的家当,还是按人头算钱的,这可是清清楚楚写在县衙文书上头的,既然收了钱,还想着回来打渔?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青花说的不错,本县伯当初跟户县县衙厘定了条款,包圆了渼陂湖周围一圈即将被洪水淹没的地块,而这些地块上的一应大小建筑都按实际居住的人头计算,换句话说,这是本县伯大发善心在弥补当初灾民们的损失,如果没有本县伯的这项善举,户县不知还会滋生多少流民饥民呢,这里头有个说法,叫做拆迁补偿,单小姐不妨了解一下?” 敬玄说完得意的放声大笑,再配以他站在船头那副嚣张的模样,还真有一丝丝暴发户的气息。 单如意被他主仆二人说得哑口无言,沉默了半天,才闷声回嘴道: “朝廷…会允许你这么做?” 敬玄转过头来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撇撇嘴说道: “为什么不允许呢?反正现在渼陂湖又没有百姓打渔了,趁着冬歇,本县伯再把围墙给砌起来,在自家地头上修围墙总不犯法吧?是,渼陂湖当然不是本县伯的,可要去渼陂湖总得跟本县伯的地头上过路吧?本县伯收点过路费也不算啥吧?但如果谁要是能直接越过本县伯的地头直接飞进去,那也成啊,谁有那本事的话,本县伯即使不要这钱又何妨?” 薛仁贵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已经被自家师兄一席话给听呆了,师兄这简直太无耻…哦不…太英明了,这以后得多跟他学学啊… “可百姓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手段,御史们不会坐视不理的…” 单如意强自争辩道。 “可我给了钱啊?要不你让他们把钱还我?” 敬玄笑得十分猥琐,已经到手的拆迁款,百姓会再舍得拿出来?说不定有些败家的早就花光了! 十几二十贯的,对敬玄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对那些以打渔为生的百姓来说毕竟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谁会把到嘴的肉再给吐出来? 而且自己当初为了凑齐这笔拆迁款,又是变卖家当又是敲诈勒索的,即便百姓们愿意吐出来,也要看自己这个地主愿不愿意要呢! 这下单如意彻底没话说了,如果按照敬玄的这套理论,那这渼陂湖即便名义上不是他的,那私底下也是他的,再联想到他跟皇帝,大臣们的关系,估计还真的没人说什么。 当然,敬玄也知道凡事不可能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进行,万一真有百姓写什么万民血书去告状,那到时候即便不占理,朝廷也要考虑百姓情绪,而下旨查办自己这个乡绅恶霸。 所以,敬玄打算再雇佣当初那群渔民为自己做工,毕竟这么大一片地,开发起来一定需要非常多的人力。 罢了罢了… 那就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吧… 带着一群属下,先是沿着渼陂湖东岸乘舟转了一圈,然后来到了湖中间的几处小岛,分别实地登陆看了看。 用力踩了踩脚下的沙洲,敬玄对渼陂湖这些小岛的地质感到十分满意,回头对正拿笔做记录的郑娘子说道: “记下来,这里以后建一座露天戏台子!” 郑娘子也是先前敬菁送来的那批妇孺之一,因为会识字,脑袋灵光,加之性格又十分泼辣,因此被已经在敬玄跟前混了个脸熟的张大娘子,给举荐介绍过来的。 “少爷,刚在东岸那边不也规划了一座戏园子吗?怎么还要建?” 郑娘子以为自家少爷记错了,连忙出言提醒他。 敬玄哈哈一笑,用十分具有煽动性的语气答道: “再多建一座又何妨?你想啊,等渼陂湖彻底开发出来后,晚上请些歌舞伎什么的在这里表演,周围点上十几二十根牛油巨烛,然后游人们泛舟在湖上观看…你先闭着眼睛想想看,才子佳人,或是举家出游,那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还没等郑娘子回答,旁边的阎诃已经开始幻想带着老婆小妾来游玩的画面,诺大的嗓门瞬间响彻整个小岛: “建!必须得建!” 其余随敬玄一同登岛的人,也跟着回过神来,对着自家少爷纷纷口出赞叹: “少爷奇思妙想果然不同凡响!” “那是!这渼陂湖也只有落在少爷手中,才能发挥出它该有的光芒!” “少爷的雄才伟略,简直让老奴佩服得五体投地…” “师兄牛逼!” “舅舅威武!” 被众人拍了好一通马屁,敬玄一脸受用。 看来那么多英明神武的大人物都喜欢享受属下拍马屁,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种滋味儿,真的只有切身体验过的人才会明白。 “行了行了,咱们继续往下走。” 敬玄故作矜持的背起手,招呼属下们再次登船,身后众人齐齐拱手称诺。 立在船头,身旁左右两方都有小船紧紧跟随。 李崇义送来的艄公驾舟技术没话说,为了方便敬玄随时下达指示,还特意把船与船之间的距离控制在一个既能听见,又不会发生碰撞的范围之内,这…得赏钱啊! 指着先前去过的东岸,敬玄意气风发: “东岸那边的山庄,未来主要用于接待一些达官贵人,商贾巨富,所以用料一定要讲究,而且一定要有特色,比如饮食,尽量以水产为主,都是些不愁吃喝的贵人,出来玩,玩得要尽兴,自然吃也要吃得新鲜,回头再招些会养殖的渔民,咱们自己做水产,至于南岸…” 敬玄说到这里顿了顿,朝南方天边隐隐可见的巨大山脉比划道: “南岸背靠终南山,算得上是得天独厚,最好再修几座稍微高点的瞭望台,天气好能远眺太乙峰那种,图纸回头找我要…对了,下面的岸边一定要把那些胳脚的碎石给移走,然后找些松软的河沙给铺上,对了还有,再移植些柳树过来,要让来这玩的百姓们既能远眺南山,还能享受到灞桥烟柳的惬意,最好直接有现成的,干脆把灞桥那边的柳树直接给挖过来…” 在自己的计划中,是打算让渼陂湖成为长安周边头号热门景区。 既然是头号热门景区,那一定什么都要有,最好能一次性集齐长安八景什么的。 挖个树而已,应该没人跟自己作对,说不定以后谁在灞桥上送别亲友,怕是要先带着亲朋好友到渼陂湖来游玩一番,完事末了再折几支柳树啥的,要不,搞成收费项目得了? 不大的渼陂湖上,装满了敬玄对未来的畅想,几艘小船走走停停,最终靠在了西边的码头上。 而这里,就是敬玄那些种子的繁育基地。 已经提前接到通知的妇人们已经在岸边等候多时了。 等挨个见完礼,嘘寒问暖一番后,敬玄像一头雄狮似的,在妇人们的簇拥下,漫步于自己的领地。 将近两百亩耕地,说小也不小,但说大,其实也不大。 换算成后世的长度单位,哪怕将两百亩地都加起来一起算,差不多也就是长宽各三百多米。 不过敬玄拿出来的那些种子,还铺不满所有的地。 所以有些地方目下还是空着的,但也有一部分打好了地基,准备在上面建房子,也好方便妇人们就近管理这些良种。 作为未来的敬氏产业园最重要的一环,这里可谓是重中之重,看着周围那一圈已经砌了一大半的围墙,敬玄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敬氏未来不会靠种粮食过活,这是敬玄早就定下的基调,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想做时代的弄潮儿,就必须要做出一条跟别人不一样的路来。 毕竟田地这种玩意儿,它就摆在那儿,带又带不走,一个兵荒马乱说易主就易主。 虽然目下的大环境看来,不大可能发生那种事,但囤积再多不开发又有何用? 别看那些世家大族拼了命的想要兼并土地,其最深层的原因就是现下的土地养不活那么多愈发庞大的族人。 只有土地够多,才能有效的防止族人外流。 这其实是一个怪圈,等到有一天某个家族庞大得能够威胁到一个王朝的兴衰时,要么等着被宰,要么就只有走上造反这一条路,然后重新分配土地,继续重复先前的道路。 所以敬玄认为,只有掌握了商业的命脉,才能真正的让一个家族屹立不倒。 尤其是这个家族对帝国的经济、文化、甚至是科技都做出巨大贡献的时候,到那个时候,即便皇帝想要动你,还得掂量掂量能否承担起帝国经济崩溃所带来的蝴蝶效应。 “先带我去看看种薯的田地。” 敬玄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吩咐道。 紫薯这玩意的产量高得离谱,现在还不能泄露出去,等到明年第二季的时候才是真正开始种植的时候。 现在这一批,其实都只是在适应土地罢了,毕竟什么样的地长什么样的藤。 而藤能结出什么样的果实,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 末尾感谢一下大燕皇族的打赏。 虽不多,但昨晚写出那番话后你无疑给了我很多信心,再次感谢。 以及刘宇晨Mato、hjn246421两位兄弟的月票。 第0190章 聚拢效果 人到中年的男人,时常会觉得孤独,因为一睁开眼,身边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前世的敬玄,迟迟不肯成家立业,就是因为自觉还无法承担起这份责任。 而既然老天给了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敬玄认为自己有必要不辜负这份来之不易的人生。 我来大唐是一个人,但将来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会是一群人。 可在这个时代,成功的标准可不是什么财富,一旦踏入了长安这个名利场,拥有相应的权力、地位才是一个家主真正成功的象征。 坐在二楼的小隔间里看着下面一排排的豪华马车,敬玄觉得自己距离成为一名真正的贵族,还差得很远。 至少谈吐、举止就跟下面那些人显得格格不入,主要是,不够势力。 今日是内衣铺子第二次出货的日子,之前的第一批因为只是试制,所以款式、数量都很少。 不过正因为初次尝试的反响不错,所以这一次敬玄特地设计了更多的款式。 当他拿着那些样品去找长沙公主试穿时,这位天皇贵胄都惊呆了,一位十几岁的少年,脑子里居然有这么多妇人才有的奇思妙想,甚至比女人更加了解女人的身体… 敬玄当然不能说这得益于阅片无数所带来的附加技能,只让长沙公主不停的在自己跟前试穿,起了兴致,那就就地解决一通,以至于忙活了一整日才把要加工赶制的样品给筛选出来。 现下,一层的商铺已经被各家府上的马车给围得水泄不通,提前得到消息的长安贵妇们,让马夫、丫鬟均在外面候着,只带着闺女或是好友进去。 如此火爆的场面自然吸引了不少路过的百姓站在外头瞧热闹,他们实在好奇这座名为仙子的秘密的商铺究竟是卖什么的,居然能引来这么多金贵人儿的追捧,打算等那些贵人们走后,也进去开开眼界。 铺子很大,并且分了数个区域,既有专卖少女的、也有专卖妇人的、甚至最里头还有专卖情趣样式的。 每片区域都有专门的人负责讲解,都是长沙公主从那批绣娘里头挑出来的伶牙俐齿之辈。 敬玄做为男子自然不好下去露面,所以今日负责在下头坐镇的,是工部尚书段纶的妻子,李渊第四女,高密公主,她也是那几位拥有股份的股东之一。 而刚刚从李世民手里接到赦令的长沙公主,自然不会错过这样有趣的一幕,跟着敬玄二人,一前一后的,都来到了长安城,此刻也在下面凑热闹。 女人一旦多了,那自然相互攀比恭维的事情少不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一团和和气气的,长安城里彼此互相看不惯的贵妇、小姐,那也不在少数。 碰上了,冷嘲热讽的挖苦一两句也再正常不过了。 比如黎国公、工部侍郎温无隐的夫人刘氏,跟太子舍人温振的夫人鲜于氏就互相看不顺眼,此刻二人都看中了同一件款式的内衣,可惜只剩下一件了,所以双方都寸步不让。 “姐姐,你最近刚生产完,身子还未复原呢,拿回去也穿不上,不如把这件让给妹妹如何?” 鲜于氏话里话外都夹着枪带着棒,惹得刘氏老大不快,敢嘲讽老娘身材走样? 也不瞧瞧你那瘦得跟猴子似的身段,撑得起这件内衣么? 于是堆起笑容反唇相讥道: “这件明明就是大号的,妹妹欺姐姐不懂数还是怎的?再说了,这内衣啊,要贴身才能显出效果,妹妹拿回去穿上去松垮垮的,还不如多裹两块兜裆布有效果…” 说来好笑,这二人其实也是亲戚关系,刘氏的公爹,是年初才去世的黎国公温大雅,而鲜于氏的公爹,是现任中书侍郎的温彦博,而温彦博也是温大雅的弟弟。 换句话说,已经袭爵的黎无隐跟刚当上太子舍人的温振,是一对堂兄弟,那二人的妻子,刘氏与鲜于氏,自然也算是一对妯娌。 只是显然,这对妯娌关系不怎么好,周围已经有不少贵妇停下脚步打算先看看看热闹了。 听见刘氏讥讽自己身材干瘦,鲜于氏愠怒,不过这么多人她也不好发作,所以面上仍旧笑着说道: “不劳姐姐挂心,妹妹拿回去命下人改改便是了,倒是姐姐你,内衣还是尽量选舒适的为好,千万别因一时之欢,勒出什么毛病来,到时候还成了公主殿下的不是了。” 正和一群贵妇攀谈的高密公主听见这话,忍不住蹙了蹙眉头,这鲜于氏性子素来泼辣,在长安妇人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仗着她的姑姑是当今皇后的舅母,所以行起事来一向百无禁忌,每回脾气上来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高密公主不打算去管这档子破事儿,所以尖尖的下巴一扬,指示正在瞧热闹的妹妹,长沙公主去处理两人之间的矛盾。 长沙公主撇撇嘴,这个四姐最爱指挥自己了,每次姐妹们聚会什么的,总是揪着自己呼来喝去,不过看在小时候被她多有照顾的份上就不说什么了。 顺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件内衣,长沙公主笑意盈盈的走了上去,都是潜在客户,既然要赚人家钱,总不能拿身份压人不是? “鲜于妹妹,你看这件内衣的样式如何?” 个头比较矮的鲜于氏回过头,随意瞟了一眼便答道: “殿下,您这件妾身刚才看了,不觉得有何出彩之处,还是这件适合妾身…” 长沙公主暗骂一句土包子,不过还是笑着解释道: “这件内衣的样式虽然中规中矩了些,可穿在身上的效果,那却是非同一般,鲜于妹妹若是不信,摸摸便知,这件内衣的下沿儿可是有玄机的,最是能衬托出身段儿,这里头有个说法,叫做聚拢效果,穿上它,保管看起来像是少女一般挺拔,当然,本宫只是做个介绍,鲜于妹妹你可不就是位可人儿的少女么…” 鲜于氏被她这么一夸,立刻来了兴致,松掉了与堂嫂刘氏争夺的内衣,转身兴致勃勃的等着长沙公主继续介绍这件内衣的特点。 “何为聚拢?聚拢就是让咱们的恩物不易走形,毕竟女人要懂得保养不是?若是经常穿戴,还能起到重新塑形的效果呢,以免肉都长到胳肢窝那儿去啦…” 长沙公主复述着敬玄给自己讲的话,虽然她也不明白为啥在内衣里面缝制两根半圆的小铜条,就能起到这样神奇的效果。 但她现在自己身上就是穿的这种内衣,正想着要不要露出一点给众人瞧瞧,抬头无意瞥见敬玄正站在角落的楼梯上盯着自己,连忙又将衣衫给重新裹得严严实实的。 答应了他不再露给别人看的,就是女人也不行! 天色渐晚。 楼底下的喧闹声逐渐归复于平静,看热闹的百姓最终还是没能等来进去一探究竟的机会,看着那些打扮得跟天仙似的金贵妇人上车离去,目光中满是遐想。 正如士庶不通婚那样,若让这些身份高贵的命妇、千金小姐与寻常百姓混迹一堂挑选商品,恐怕会让她们产生一种膈应心理。 “看样子还得再开一家面向普通百姓的铺子才行啊…” 敬玄瞅着坐在对面,骄傲得如同一只白天鹅的长沙公主,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 长沙公主妖媚一笑: “那是自然,本宫也是最近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如果将贵妇群体与百姓群体区分开来,那么即便价格卖得高一些,也会有妇人争相购买。” 不得不说长沙公主很有经商天赋,寻常妇人最想什么? 无非就是跟那些贵妇一样过上奢华的生活,就跟后世那些凑钱去希尔顿酒店拍照的伪名媛一个道理。 虚荣心这玩意儿,那可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即便身份上不是贵妇,但若能穿得像个贵妇,至少也能让她们的心理得到些“慰籍”吧。 “那就再开一家平价的内衣铺子,最好就开在隔壁…” 敬玄一边说,一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尤物,这女人居然在桌子底下拿脚挑逗自己,简直就是在诱使人犯罪! “为何一定要开在隔壁?远点不好么?” 高密公主突然上楼,把敬玄给吓了一大跳,正想低头,长沙公主已经把脚给抽了回去。 “见过公主殿下。” 敬玄站起身来朝高密公主施了一礼。 三十多岁的妇人,如今保养得还算得体,大概是今日生意不错,脸上更显得容光焕发。 “太平县伯免礼,快坐。” 高密公主笑吟吟的伸手虚扶了一下,让敬玄不用客气。 “该是本宫向县伯道谢才是,这仙子的秘密能卖得如此之好,全仗县伯之功啊…” “就是,四姐,若非县伯心灵手巧,咱们这些妇人哪有机会用上这等可人儿的贴身小物件儿?是得好好感谢太平县伯才是…” 长沙公主说着还不留痕迹的冲敬玄抛了个媚眼儿,还故意挺了挺傲人的胸脯,看得敬玄眼睛都直了。 “六妹说得是,是该好好感谢一下县伯你…” 高密公主笑着从腰间解下一把钥匙,放到了敬玄跟前,继续说道: “这是太平县伯的一份子,本宫已经命人将银钱拉到仓库去了,到时候县伯可自行差人去取。” 敬玄连忙拱手致谢,长沙公主见状,笑得花枝乱颤,末了还故意板着脸嗔怪道: “就知道感谢四姐?也不感谢感谢本宫这个捐客?” “臣,谢公主殿下…” 敬玄无奈,只得再次站起来朝她道谢。 不过这回长沙公主故意将遮得严严实实的胸脯露出大半,方便敬玄站起来看得仔细些。 第0191章 两位公主 旁边还有人呢… 敬玄脸色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只好把头转向别处。 而高密公主则丝毫不在意,在她看来无非就是自己这个妹妹愛作弄人的性子又发作了,所以反而替敬玄呵斥了长沙公主几句: “你也是姑姑辈的,在小辈面前注意点体统!” 长沙公主听罢,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什么体统不体统的,又不能当饭吃。 十分不情愿的坐直了身子,可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胸脯上还有一丝淤青,这身子一直起来,一下子就暴露了出来。 高密公主自然也看见了自家妹妹身子上的异样,做为过来人,高密公主一看就知道这种痕迹是被男人家给亲的! 不过当着敬玄这个外人的面,也没说什么,只是干咳了两声,示意她将衣衫稍微拉一拉。 “对了,太平县伯刚说再开一家店在隔壁,这是为何?” 高密公主试图转移敬玄的注意力,毕竟谁都知道长沙公主的夫婿在外任职,这种事情传出去了总归不太好听,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妹妹身上的淤青皆来自对面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 敬玄微微一笑,也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清了清嗓子,给高密公主详细解释起来: “公主殿下,若是开一家寻常铺子在旁边,能自然而然的让人产生攀比心理,比如今天过来的贵妇们,当着寻常妇人的面踏进更加高档的铺子,会让她们产生极大的优越感,而至于那些寻常妇人,也会因为虚荣心理,想进店一探究竟,这样一来,无论是贵妇还是民妇,都能给仙子的秘密无形中起到宣传作用,贵妇自然不必说,民妇则会因为在仙子的秘密购买过一件内衣,向周围的人炫耀,这就会吸引更多的人前来购买…” 高密公主听完之后,眼前不禁一亮,像看怪物似的看向敬玄: “本宫有时候真不敢相信你只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年,居然会这般揣测那些妇人的心理,你说得不错,若本宫也只是一名寻常妇人,大概也会因为好奇而进来,最后再向身边的亲朋好友炫耀一番,太平县伯,本宫受教了。” 敬玄还没来得及说话,听见自己姐姐夸奖的长沙公主,一脸骄傲的扬起脑袋附和道: “可不就是这样?四姐,你就该多向太平县伯请教请教做生意的事情,段纶整日在外大手大脚的,府里再充裕,又哪里经得起这般消耗?” 高密公主笑骂道: “是是是,四姐这回承了你的情,跟太平县伯搭上了关系,回头四姐就设宴好好招待你成不成?你姐夫的事情可别在外头胡说八道,都是为朝廷出力,怎能算是大手大脚呢?” 段纶此人,敬玄听长沙公主提起过,地地道道的老实人一个。 前些年专注修道也就罢了,最近升了工部尚书,想要大展一番拳脚。 可大唐现阶段毕竟穷啊,民部尚书戴胄又是位出了名小气鬼,拨付钱粮总是扣扣索索的,所以段纶经常自掏腰包补贴工部。 就拿最近兵部要求工部督造的马蹄铁来说,这玩意虽然技术含量不高,但所耗金铁之数也不少。 民部那边不给钱,工部这边就没办法开造,可兵部又催的紧,毕竟在暗中筹备大事,无奈之下,段纶只好自掏腰包凑足一万五千贯先垫付了。 不过看样子戴胄也不会将这一万五千贯给他报销,戴胄这个糟老头,连付个茶资时都要数上好半天,段纶这笔钱算是真真的打水漂了。 值得一提的是,大唐的马蹄铁跟后世的可不一样,一匹马前后四只脚要用上八个铁片。 因为这种马蹄铁并非是半圆形的设计,而是在一只马掌上左右两侧各钉一块小铁片,为此敬玄还专门问了云叔这名老军伍,结果云叔的回答让敬玄瞬间没了脾气。 小老头说大唐的战马大小不一,血统驳杂,什么马都有,所以导致马掌的大小也不一,而使用这种单侧马蹄铁,会极大的减少本就稀缺的铁匠人力消耗。 而马政这个东西,是由太仆寺在管,太仆寺卿呢刚好又是权弘寿,这让本来想骂一群酒囊饭袋的敬玄,生生给忍住了。 这不一听说有钱可赚,高密公主哪里还坐的住? 以堂堂公主之尊,亲自到店坐镇,若非家里快揭不开锅了,岂能干这样的事? “段尚书一心为公,正是我辈之楷模,令人钦佩啊。” 虽然心中对段纶的做法有些不以为然,但敬玄还是对那位死后被追封王爵的纪国公表达了敬意,或许正因为他的大公无私,让李世民深受其触动,这才大方的给了个王爵吧。 “那也要有个度才是,四姐,俨儿再过两年就要娶妻了,独孤氏向来都是属饕餮性子的,四姐你不想办法多存点家当,别到时候让人瞧不起,还有简壁,也不小了,将来嫁人你不也得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 长沙公主苦口婆心的劝导起来,她这个四姐大概是受了已经故去的三姐、平阳公主的影响,举手投足也有一股子豪气,夫妇二人一个侠气一个豪气,还真是长安城里的一大奇谈。 “是是是,要你唠叨?这回皇兄破例让你提前解禁,可是娘娘替你说了不少好话。” 高密公主说着还特意看了敬玄一眼,据她得来的消息,好像就是因为敬玄的原因,这才让皇兄松口,虽然不知道具体内情,但看样子这敬玄已经深入帝后之心了,想到这里,高密公主语气有些遗憾,半似认真半似打趣道: “可惜了,若是本宫早一步认识县伯,说不定也会招你为婿,毕竟你年纪与本宫那女儿也算相仿…” 长沙公主听见这话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非常不满的哼了一声: “四姐!” 高密公主奇怪的看了看她: “你激动什么?本宫就是说说而已,人家县伯已经是皇兄看中的人哩,本宫怎敢与皇兄抢人?” 长沙公主自知失态,连忙端起桌上的水杯饮了一大口,用以掩饰自己的窘迫,敬玄见状,连忙解围道: “殿下也只是担心这话传出去了会让陛下不高兴,承蒙公主殿下看得起臣,段小姐既是汝南公主的表妹,那便是我敬玄的妹子,以后但凡有用得上臣的地方,臣必定鼎力相助。” 高密公主微微一笑,冲敬玄点头道: “县伯倒是个心思周到的,只是可惜本宫那女儿无此福份,不过能认下你这个兄长,运气倒也不算太差。” 高密公主说完,又冲长沙公主吩咐道: “六妹,好好招待县伯,本宫还要进宫,就不陪你们多聊了。” 长沙公主一愣,旋即问道: “四姐进宫做甚?莫不是父皇的身子又哪里不舒服了?” 高密公主白了她一眼: “父皇身子好得很呐,有这功夫瞎操心,不如多进宫看看他老人家!本宫这是去给娘娘她们送内衣呢,样式她们早就挑好了,估计这会儿都等急了,不说了,本宫先走了,县伯,告辞。” “恭送殿下!” 敬玄连忙起身相送,等高密公主下楼后,刚回身,长沙公主已经把外袍都脱了。 只穿着内衣的诱人身子,坐在案几上摆出一个令人血脉喷张的姿势,冲敬玄勾了勾手指头,妖媚的撒娇道: “夫郎~妾身穿上这身好看吗?” “你不冷吗?” 敬玄装作不解风情的样子走过去,手臂故意从她腰下划过,正待长沙公主张开玉臂迎候他的拥抱时,却看见敬玄径直从她身后拿起茶杯灌水,顿时气结,张开银牙就朝敬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嘴里狠狠的说道: “刚才你让人家出了洋相,现在人家也要咬回来!” 看着她胸前的淤青,敬玄嘿嘿的笑了起来,环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在怀中,若有所思道: “高密公主值得信赖吗?” 正勾着他脖子磨蹭的长沙公主闻言一惊,仰起头来定定的看着他: “我四姐向来没什么坏心思,就是豪气了些,夫郎为何有此一问?” 敬玄摇摇头笑道: “就是随便问问,毕竟绣娘都掌握在她手里,现在出了这么多图纸,如果她要绕开我们直接单干,同样也能把仙子的秘密这块招牌打响…” 长沙公主拿手指头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娇声笑道: “你呀,就是歪心思太多了,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我四姐好歹也是公主之尊,岂会做那等卑鄙下流之事?” “这么说只要是个公主都值得信赖了?” 敬玄挑了挑眉毛。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身份!” 长沙公主骄傲的扬起下巴,表达着对敬玄思想上的不满。 “可你这位公主怎么就这么下流?” 敬玄说着往她身上抓了一把,又将手指放在她眼前捻了捻,坏笑道: “你看,这都还不算下流么?” 长沙公主臊得脸通红,将脑袋死死的顶在他胸膛上,晃着小脚羞恼道: “谁让你摸啦!” “不摸怎知公主下不下流?” “讨厌~” 第0192章 大夏龙雀 名冠神都(加三更) 天色渐晚,敬玄跟长沙公主一前一后的离开了铺子。 有的人走的时候,面泛春光,似极为满足。 而有的人则脚步虚浮,一头扎进马车便靠在车厢上回气。 “你这是干了甚?怎么跟哥哥我从香楼出来时一模一样?” 马车里的李崇义十分好奇的打量着无精打采的敬玄。 今日约好去他家里做客,这不,一到点儿李崇义就亲自赶着马车过来接了。 “别提了,还不是钱闹的…” 敬玄随意的敷衍了两句,这趟去河间王府主要是感谢一下李孝恭转赠部曲的美意,而且死鬼老爹早年也做过他的部下,专程登门拜访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崇义瞪大了眼睛: “可以啊,这回发财了吧?我听说一件衣衫就能卖出好几十贯钱呢,就这都快抢疯了,若非哥哥我是一介男子,刚才说什么也要进去凑凑热闹,买上一两件回去讨讨婆娘欢心,贤弟,你不知道啊,最近你嫂子正跟哥哥闹别扭呢,晚上连碰都不让碰,可愁死哥哥我了…” 敬玄白了他一眼,从身后取过一块包袱皮丢到他怀里: “呐,别说做兄弟的没照顾你,回去就跟嫂夫人说是你买来送她的,这种时候可别嘴欠说是我送的,免得传出去说我对嫂夫人有什么歪心思不是?” 李崇义猥琐的笑道: “还是贤弟周到,你这个兄弟没白认啊…” 说着就要打开包袱皮想提前一睹为快,被敬玄给拦住: “女人家的贴身物件而已,若让人家知道咱们兄弟躲在马车里看这玩意儿,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埋汰呢,收好,晚上让嫂夫人穿给你看,保管让你雄风大振!” 猥琐二人组嘻嘻哈哈的说着胡话,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河间王府。 外头早有管家下人候着了,见李崇义下马车身上还带着个包袱,立刻就要上来接,不过被李崇义给挡开了,刚才听敬玄说得那么神秘,哪里还肯让下人过手? “贤弟这边走。” 李崇义挎起包袱领着敬玄往王府深处走去。 四周隐隐有丝竹管乐传来,乍一听,气氛显得有些**,等到了后堂,进出来往全是貌美女子,连一个男子都见不着。 难怪李崇义天生一副淫贱相,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没成为娘娘腔就已经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入了后堂,一位锦衣华袍,头戴金冠的中年男子正翘着一只脚坐在上首,一只手随意搭在膝盖上,闭着眼睛似乎正在享受乐伎们演奏的曲子。 李崇义走上前去,冲男子说道: “阿耶,人到了!” 原来这就是李孝恭哟?跟自己想象中的,的确有些不太一样。 还以为身为百战名将的李孝恭应该和姐夫李道宗差不多,身上有股子彪悍的气息,可实际上李孝恭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浪荡闲散的老纨绔。 李孝恭闻言睁开双目,在敬玄身上扫了几眼,笑着开口道: “长得倒是跟你父亲有几分相似,来,坐!” “谢王爷!” 敬玄朝李孝恭揖了一礼,信步走到旁边坐下。 见敬玄行为举止落落大方,李孝恭赞许般的点了点头,转头又看了一眼自己儿子,眉头顿时皱的老高: “背上是什么?拿过来给老夫看看!” 李崇义脸色一僵,他这个老爹什么都好,就是好奇心实在太重了。 “阿耶,这只是孩儿给内人采买的衣衫,无甚可看的…” 谁知李孝恭一听这话,更加不满了,呵斥道: “没出息的东西!连个妇人都哄不好!堂堂王府嫡子,竟亲自去给妇人采买衣衫,本王的脸都快被你给丢尽了!” 李崇义脸色尴尬,低着头悄悄朝敬玄吐了吐舌头,意思是让他不要见怪,他老爹就是这副性子,高兴了什么都好说,不高兴了逮着人往死里骂。 “滚吧!看见你老夫就生气!” 李孝恭从旁边抓起一颗果子就向自己儿子身子砸去,不过李崇义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反而将那果子接住往嘴里咬了一口,笑道: “多谢阿耶赏赐,孩儿去换套衣衫再来作陪!” 李孝恭见状忍不住笑骂道: “这就急着回去换妇人衣衫了?” “阿耶若是喜欢看,孩儿换上又何妨?” 李崇义嬉笑了一声就冲敬玄告罪先溜了,看样子多半是去后宅哄婆娘了。 “这逆子…” 李孝恭笑着摇摇头冲敬玄说道: “崇义这孩子自小被老夫给惯坏了,你们既已兄弟相称,私底下还是对他多多劝导,不要整日沉迷女色,这样…不好…”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你这个当爹的都这副德行,自己儿子有样学样也是理所应当,劝李崇义这家伙戒色,那简直比让母猪上树还难! 虽然心中这样想,但敬玄还是拱手应道: “理当如此。” 不过这父子二人的关系倒是令敬玄大开眼界,照这副架势下去,待会儿莫非还要一人逮一个丫鬟来现场比试一番? 听说已经有先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若他们要本少爷也加入,那本少爷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脑子里正在跑火车,李孝恭拍拍手,立刻有丫鬟端着酒菜鱼贯而入,等侍女们布菜完毕,又极为整齐的退了出去,行为举止间,丝毫不拖泥带水,一看就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等侍女们走后,李孝恭端起酒杯淡淡笑道: “老夫这府邸,倒是鲜少有人来坐客,尤其是你们这些小辈,敢登门拜访的,这些年也就只你一人,这不但说明崇义真拿你当朋友看,也足见你小子是重情重义之人,这一杯,老夫敬你!” 敬玄同举酒杯连说不敢当: “王爷才是重情重义之人,您肯将部曲赠送与小子,证明还念着与家父的同袍之谊,小子自当前来答谢王爷。” 一句话说得不卑不亢,听得李孝恭放声大笑: “所以你小子的意思是说,如果老夫没送人给你,你就不登这个门咯?” 敬玄微微一笑: “合该如此,怎能打扰王爷清修呢?” 听见他这番回答,李孝恭笑意更浓了。 “都说你太平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乃是这长安城里一等一的少年俊彦,今日既然来了,不妨露两手瞧瞧,也好让老夫看看是不是真个儿有两下子?” “都是外头人瞎传的,当不得真,小子那两下,哪有王爷府上的歌舞来得好看,今日小子登门拜访,其目地之一就是想见识一下崇义口中的百扇云莺舞…” 李孝恭笑点似乎极低,无论敬玄说什么,他脸上笑意总是不绝,这回一听说敬玄想看百扇云莺舞,不由笑得前俯后仰,指着敬玄打趣道: “想不到你小子也喜爱此道,不过你是不成的,此舞虽是老夫编排的,也只是供老夫闲暇解闷时欣赏之用,若是陛下知道老夫请你观赏此舞,说不定待会儿咱们爷俩就会一起去宗正寺的大牢住一晚上,老夫毕竟不年轻了,宗正寺的床睡不踏实…” 敬玄听他一说就明白了,这所谓的百扇云莺舞怕不过就是一群只拿团扇的**扭来扭去吧? 老李头这是小瞧自己了,怕自己把持不住给皇家丢脸引来老丈人李世民的震怒? 不过一群**而已,算得了什么?再刺激的场面本县伯也不是没见识过… “王爷说的哪里话,王爷如今正值盛年,如何就老了?依小子看来,王爷如今仍旧上马能统兵,下马能安民,哪怕是如今的江南一带,王爷的威名仍旧能止小儿哭啼…” 这既是恭维也是实话,李孝恭能位列宗室诸将之首,未来凌烟阁的第二人,都是实打实的打出来的,攻巴蜀、灭萧梁、平江南等等等等。 现下的朝堂难有与其比肩的存在,关键年龄又比李靖年轻得多,满打满算也才不到四十岁,而现在的朝堂上,占着位置胡子一大把的老家伙却多了去了… 但似乎是戳到了对方的痛处,老李头的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 看起来,老李头似乎并不甘心后半生就只在家缩着啊,这几年的纸醉金、终日与歌姬乐伎为伴,还没有完全腐蚀掉他那颗想要进取的心。 只是,都已经是王爵了,再更上一层楼还会是什么? 既然当初自己选择了提前退休,那即便是含着泪,也要把买来的几百名歌姬舞伎给临幸一个遍。 这种事情,李世民向来不会主动逼迫,一切都是臣子们自己的选择。 就如同那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秦琼一样,称病不出,才是向皇帝最好的尽忠方式。 否则,就是生个病而已,没理由一天到晚的不露面吧? 好比新兴县公马三宝,上回长孙顺德嫁女,老家伙拖着病体也要出来漏个面,可结果敬玄听说回去没几天,就又卧床不起了,为了给家族子孙铺路,舍弃一条风烛残年的老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连饮了三五杯佳酿,李孝恭脸上恢复了些许神采,用一种近乎玩笑的方式冲敬玄问道: “听说这次是你小子牵头制定的六路出军方案?不若给老夫讲讲你的思路,老夫虽然久不领军,但想必也能帮你参详一二。” 敬玄听明白了李孝恭的意思,这大概是技痒了。 这次李世民挑选的统兵人选,除了李靖以外,其余众将大多都是善战无谋之辈,好一点的如李绩、柴绍、张公瑾之辈,在战术素养上,火候还差了些许,李孝恭起了比较之心,也是人之常情。 想到此处,敬玄端着酒杯上前,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对面,笑眯眯的答道: “正要向王爷请教。” 李孝恭精神振奋,大袖一挥,将桌上酒菜尽数扫到地上,唯独端起一盘黄豆,充做兵卒,又冲敬玄笑道: “你为唐军主帅,我为颉利如何?” “可!” 拎起地上的整条清蒸鱼甩在桌上,李孝恭不解其意,正要问,敬玄淡淡说道: “此为阴山!” 李孝恭听罢不禁莞尔,同样从地上捡起一块糕点放在桌上,笑曰: “那便以此为定襄!” 不一会儿的功夫,小小的案几上便布满了各式剩菜羹勺。 双方皆以黄豆为兵,围着一桌子剩菜开始演武起来。 刚哄好婆娘,从后院出来的李崇义见到这一幕,还以为自己老爹喝醉抽风了,慌忙大呼小叫的让丫鬟们上来收拾,结果被暴怒的李孝恭给踹了一个大跟头。 只是老李头这一失神之下,由黄豆组成的大唐军队已经迅速的推进至那块糕点,哦不,定襄城下,气得李孝恭又上去踹了自己儿子一脚! “老了老了,没你们这些年轻人脑子活泛了,不玩了!” 李孝恭意兴阑珊的靠回了后面的软垫上,端起杯子就往嘴里狠狠的灌了一口。 “王爷只是一时不察而已,若王爷能早些发觉自己人扯后腿,小子哪里是您老人家的对手…” 敬玄脸上笑得跟只狐狸似的。 李孝恭笑了两声,指着一头雾水的李崇义正要开骂,突然间又想到了什么,猛地坐回了身子,眼神直勾勾的看向敬玄: “你是说突利可汗会反?!” 敬玄神秘一笑: “不可说啊…” 李孝恭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敬玄,干脆一股脑儿从地上站了起来,背负双手,若有所思的围着敬玄走了两圈,嘴里啧啧称奇道: “先前老夫还认为你兵分六路完全是多此一举,想要击败突厥,直接囤积重兵从朔方进军即可。虽只一路,但只要稳扎稳打,也能一路攻城拔寨,迫使颉利俯首称臣。” 说到这里,李孝恭显得有些兴奋,让李崇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后,仰头一饮而尽,又继续说道: “哪怕是想要再取些战果,多替大唐争些草场,也不过是再多出两路,分别从九原、幽州出兵,现在看起来,你这是打算直接将突厥灭国啊,只要突利一反,那颉利即便插翅也难逃!” 李孝恭手舞足蹈的比划了两下,双目尽显亢奋,拍着敬玄的肩膀赞叹道: “啧啧啧,你小子不声不响的就谋划出这么一桩灭国之战,老夫敢打包票,若此战功成,你必居首也!” 敬玄摇头谦虚道: “这是几位叔伯一起谋划出来的,小子可不敢居功。” 没想到李孝恭听见这句话后,反而嗤笑一声: “你就别往那些老家伙脸上贴金了,他们什么路子难道老夫还不知道?虽然李中书往日用兵胜在一个出其不意,但说到底还是年纪大了,做事情有些畏首畏尾,老夫敢说,这招藏兵于恶阳岭的计谋也是你小子想出来的,若是李靖用兵,至少要在此地埋伏万余精骑,说不定还得求陛下把玄甲军的指挥权要过来…” 听得李孝恭对自己竟然这般推崇备至,饶是敬玄自诩脸皮一向不薄,此刻也微微泛红,屯三千精兵于恶阳岭这招妙棋,历史上本就是李靖想出来的,只是自己先他一步说出来罢了。 “王爷缪赞了,小子真是愧不敢当啊…” 李孝恭眼睛一瞪,面上浮出一丝愠色: “还叫什么王爷?你既与崇义以兄弟相称,以后换老夫伯伯就是了,难道段志玄他们当得你叔伯,我李孝恭就当不得你一声伯伯?” 敬玄连忙点头称诺,并当场叫了一声伯伯,这让老李头一下子又高兴起来,拉起敬玄的手在怀里使劲搓着: “好!好孩子!既然咱爷俩是头一遭见面,岂能没有见面礼?崇义,去将老夫书房里的宝刀取来!” 李崇义一愣,那把宝刀可是老爹的心爱之物,听说还是从萧铣手中缴获而来的,等闲不得观之,就连自己这个做儿子的,想要摸上一摸,都会被扇大耳刮子,这就要送人了? “阿耶?” 李崇义实在难以相信,还以为老爹喝多了,连忙又确认了一遍。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宝刀配英雄正当其时,再敢多嘴,小心老夫拿大耳刮子抽!” 等满脸委屈的李崇义一走,李孝恭复又开怀道: “这小子哪样都好,就是做事未免小家子气些,若是将来他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望贤侄你看在伯伯的面子上,不要与他一般计较啊…” 敬玄眨眨眼笑道: “伯伯实在太过见外了,既然小侄与崇义乃是兄弟,岂能有不快?若是有,小侄打他一顿便是了,到时候还请伯伯不要见怪才是啊…” “哈哈哈哈…好!好!你这个晚辈老夫没看走眼,做兄弟的就该如此!兄弟之间能有甚过不去的槛?倒是老夫小家子气了!就依你的,他若犯糊涂,你就替老夫抽他一顿,凭你长安少年第一人的名头,还收拾不了这个败家子?” 不多一会儿,李崇义便抱着一个巨大的盒子吃力的返了回来,俊脸白的像一张纸,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心疼的。 “瞧你那样?不过一把刀而已,这都拿不住?” 李孝恭将那盒子顺手操了起来,手指一弹,盖子就滑了出去,里头赫然露出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刀来。 敬玄凑过去一看,此刀刀鞘长且开口大,刀入鞘之后,几乎只露出一个雀形换首,跟环首刀略有些相似,只是稍稍长了些,约摸有四尺,也就是差不多一米二的样子,外观跟现在骑军的制式长横刀看上去有些相似。 “此刀名为大夏龙雀,乃是晋时夏国国主赫连勃勃督命能工巧匠所铸,后来流落于萧梁,老夫也是机缘巧合下偶然得之,如今就将它转赠于你,算作你我伯侄之间的见面礼了!” 大夏龙雀!敬玄脑子一嗡,这玩意可是古代十大名刀之一啊,自己玩过的不少网游里都有这玩意儿,而且无一例外都是终极装备,造型一个赛一个的炫酷,没想到其真身居然是把环首刀… “这如何使得?伯伯,此物太过贵重,还请伯伯收回去,小侄是万万不敢要的…” 虽然嘴巴上在推辞,但敬玄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盒子里的宝刀,男人嘛,天生就对这种东西感兴趣,这也是情之所以,人性使然。 李孝恭淡淡笑道: “此刀放在老夫书房也是浪费,还不如跟贤侄这等少年英杰一起为国杀贼,如此一来也不算辱没了这把刀的威名!” 说完还瞪了在旁边流口水的李崇义一眼,后者吞了吞口水,也跟着劝解道: “是啊老玄,我爹他老人家说得没错,放着也是浪费,不如拿出去多显摆显摆,你武艺好,显摆起来才最像那么回事,换作哥哥我,只怕一拿出去就被人家给夺了…” 敬玄咬咬牙,朝李孝恭深深一礼答谢道: “如此,小侄就却之不恭了,谢伯伯赠刀,小侄定不辱没此刀之威名!” 说完就双手捧过李孝恭手中的大夏龙雀,即便心中已有所准备,但还是为此刀的重量小小的吃了一惊,不算那厚重的铁木盒子,光刀身起码也有二十来斤。 迫不及待的拔出来看了看,虽然此刀距离锻造之日已经有两百多年了,但刀身没有丝毫的氧化迹象,给人一种依然十分锋利的感觉,这大概有每代主人悉心保养的缘故,但定然也是因为锻造材料和技艺上的不凡,才能让此刀依然锋芒毕露! 拔出刀身,刃面赫然镌刻着一排小字: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迩。如风靡草,威服九区。 赫连勃勃此人虽穷凶极恶,但倒是有几分大志向呵!威服九区?不过一匈奴遗民尔,安敢有此野心?怪不得建国没多久,就被人家给灭了,连刀也被夺了! 见敬玄盯着刀身出神,李孝恭摸着下巴的胡须笑道: “你这小子又在想什么呢?要试刀自己回家试去,可别把伯伯精心装扮的屋子给糟蹋咯!” 敬玄脸一红,连忙将大夏龙雀重新给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之后,这才笑答: “伯伯放心,小侄用此刀乃是为我大唐开疆拓土的,怎会用来拆伯伯家房子呢?” 第0193章 本剑仙要去会一会玄都观 “皇后穿上这件内衣一定好看!” 李世民心痒痒得厉害,高密公主一走,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让长孙快穿上试试。 “臣妾乃是国朝皇后,怎能穿几块布片在身上?没来由的失了体统…” 长孙翻来覆去的抖着手里那件内衣,有些不以为然的抿抿嘴。 “刚老四不是说了么,此物穿在身上能衬托出身段儿哩,快试试,朕好奇的紧呐…” 李世民搓着手,眼中满是期待之色,这种衣衫若是穿在皇后身上… 光是想想都很刺激… 见自己皇帝夫君坚持,长孙犹豫了两下,试探性的问道: “那臣妾就试试合不合身?” 李世民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连推带拽的把长孙给拉进了内室,然后自己又退了出来,十分贴心的站在门口,像把风似的,还喝退了外头的宫人内侍。 “好了没啊?” 李世民伸长了脖子朝里头喊了两嗓子。 “臣妾还没褪去衣衫呢,陛下慌甚,又不是不给您瞧…” 李世民老脸一红,干脆坐到外面打算静心等待,只是越是想静下心,越是抓耳挠腮,最后只得掏出一支香烟点上,勉强压了压躁动的内心。 “好了,陛下进来吧…” 声音传到外面,李世民随手将烟头弹了出去,只是没想到刚好落在了栏杆底下过路的宫人脑袋上,一声“哎哟”的痛呼,在静谧的夜色里拉得老长。 宫人内侍什么的,李世民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倚着栏杆往下瞄了一眼,见没什么大碍便迅速折返回立政殿,毕竟长夜漫漫啊… “陛下,臣妾去年才生了稚奴,身子有些走样了,怕是没陛下心中预料中的那般好看了…” 长孙似乎有些含羞,还特意在肩头披了一件纱衣,想要遮挡一二,殊不知,她越是这样半掩半露,越是能激发男人心中的欲望。 李世民吞了吞口水,连忙摇头道: “说甚胡话,朕的观音婢依然美若天仙,哪里会不好看…来让朕瞧瞧…” 被他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即便已经是多年的老夫妻了,长孙的脸颊依然略烫,坐在床沿边儿翘着二郎腿,似打算遮些风景,可她越这样,李世民就越是躁动,嘴里不停的赞叹道: “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动人的里衣,老四什么时候还学女工了?明明小的时候跟三姐一样喜好舞枪弄棒…” 长孙笑道: “这就是陛下您想错了,这内衣可不是四姐设计的…” 李世民一边上手一边凑近嗅了嗅,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 “不是老四?那是何人所制?” “又是您那女婿…” 长孙说完这句话,李世民像吃了苍蝇般的难受,脑子一下子恢复清明,愣愣问道: “敬玄?” “四姐的确是这么说的…” “他还懂这些?” 李世民重新站了起来,对于皇帝这种生物而言,自己的女人穿上其他男人设计的内衣,心理总归有些别扭,嘴上也不知不觉提高了音量: “一介男子怎么跟个女人似的缝制里衣?他有毛病吗?” 长孙听罢莞尔一笑,解释道: “臣妾听四姐说,敬玄原本只是给陛下的女儿缝制了一套,这样方便他替公主治病,后来公主觉着穿上舒服,便鼓动敬玄将这内衣当做一门生意,好歹这敬玄也要点脸皮,便让公主出面,请了四姐和老六她们一齐经营…” 听她这么一说,李世民心中终于稍微好受了点: “还算这小子懂些规矩…” 几番打岔下来,长孙此刻也放开了许多,竟主动站了起来,走到镜子跟前打量了自己几眼,似乎对镜中的自己十分满意,左看看右瞧瞧,嘴里又说道: “陛下不妨猜猜此内衣要价几何?” 李世民走过去站在长孙身后,拿手轻轻环上她的腰肢,将嘴对准了那只晶莹的耳垂: “五贯?亦或是十贯?反正那小子要价一般都是这两个数…” 李世民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脑子里不自觉的想起了当初的方便面,乒乓球,还有自己已经离不开的香烟… “那陛下可就猜错了,光臣妾身上这套内衣就价值三十八贯呢…” 长孙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世民给打断: “三十八贯?这么贵?你给了?” “陛下的一盒烟据说就要好几十贯,怎么?臣妾买个内衣陛下还小气起来了?” 李世民看着镜子里妻子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一阵阵的尴尬,干咳着解释道: “朕可没给钱,都是真儿孝敬朕的,没花钱…真没花钱…” 长孙回头嗔怨的瞪了他一眼: “臣妾也没花钱,这是四姐送的,而且臣妾听说这还不是最贵的,四姐还拿来了一种三件套的内衣,外头卖九十八贯,臣妾嫌太露,就没要,让四姐给杨妃她们送过去了…” 三件套? 李世民心里又痒痒起来,这改日得去见识见识,三十八的都这么诱人了,那九十八的还不得… 想着想着身体就起了反应,长孙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还故意翘了翘臀,反手搂着李世民的脖子打趣道: “怎么,陛下觉得九十八贯贵了?这钱还不是被您女儿给赚走了…” 经她一番挑逗,李世民哪里还安耐得住,反手将人抱起就往榻上送,嘴里桀桀笑道: “贵?若是今夜能给真儿添个妹妹,朕倒觉得值了!” 长孙娇笑道: “那就得看看陛下您的舞枪弄棒之术是否还能如往日那般威猛了…” 人要是得了新鲜的玩意儿,那就会迫不及待的想试试,上至皇帝,下至小小的太平县伯,都不例外。 敬玄现在整个人看上去就怪异极了,第二天中午从河间王府睡醒出来时,把早早等在门口的阎诃都吓了一大跳。 身背三把兵刃,左右那两把阎诃认识,就是自家少爷惯用的矛头和大棒,可正中间那一把有着长长尾鐏,看去就像一条雀尾似的,立在脑后看上去特别诡异。 “少爷您这是?” 阎诃实在忍不住,目光不自觉的又多瞄了两眼。 “怎么?本少爷像不像传说中飞天遁地的剑仙?” 剑仙是个啥? 虽然不明白,但阎诃还是十分有眼色的点点头。 得到属下认可的太平县伯傲然一笑,跳上马车大手一挥: “出发!” “少爷去哪儿?” “本剑仙要去玄都观会一会道门高人!” 第0194章 得了白化病的李淳风 第二次来玄都观,已经是就轻驾熟。 别的不说,连在外头看大门的道童,都认识敬玄这位讲经授业的道门贵客。 大老远的就迎了上来,彬彬有礼的令人发指,说是立刻去通报师祖,看得旁边的阎诃一愣一愣的。 上回他没来,只是听了一嘴传言,没想到少爷在道门这么有面儿,还能让人家师祖亲自相迎。 “别问,你家少爷面子就是这么大!” 敬玄得意的自我吹嘘了两句,正待想发问的阎诃,连连讪笑称是。 可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的,老家伙们一个都没出现,出来的只是一位年轻道士,这让才跟属下吹了牛皮的敬玄感觉十分丢份儿,转过身就打算走人。 年轻道士立马追了上来,十好几丈的距离,三五息就撵到敬玄跟前,十分恭敬的行礼道: “县伯,几位师祖正在论道,实在走不开,还望县伯恕罪。” 本来还想发火的敬玄,一看就这年轻道士的容貌,心中立刻好奇得不行,无他,只因这道士长得实在太白了,跟自己站在一起完全成了鲜明的对比,不但肤色雪白,连头发、眉毛都是白的,而且就连瞳孔也泛着白色,简直就像是得了白化病… 不对,这他娘的好像就是白化病啊? 又多看了他两眼,敬玄这才表达着心中的不满: “既然是袁天罡请本县伯来的,连个面都不露,那也未免太看不起本县伯了吧?罢了罢了,你们这玄都观本县伯不进也罢,这就告辞!” “袁师兄深知县伯脾气,所以让小道给县伯传一句话,县伯听后必定会随小道进殿。” 年轻道士的笑容把握十足。 敬玄一怔,旋即也露出笑容: “什么话?说来听听?” 年轻道士微微一笑,将脑袋凑到敬玄耳边说了几句。 敬玄听后果然喜笑颜开: “如此,咱们这就进殿吧!对了,还未请教小道长道号?” 阎诃好奇心都快从眼睛里蹦出来了,他就没听清那年轻道士究竟在少爷耳边说了什么,怎么自家少爷前后的反应相差竟如此之大? “小道李淳风,见过太平县伯。” 敬玄脚下打了个趔趄,李淳风?与袁天罡其名的另一位“神棍”? 看来身怀绝技之人,容貌必有异于常人之处啊,就像自己似的,连肤色也比旁人黑些… 不过说李淳风是神棍也不尽然,跟袁天罡一招鲜、吃遍天不同。 至少这位在历法、天文甚至是数学上都有很深的造诣,是一位真正的科学家。 而且已经在朝廷任职了,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学士,但太史局好歹也是隶属中央直接管辖,拿的是内阁特殊津贴,与袁天罡这等靠做法事收钱的,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原本以为他与袁天罡是一对师徒,现在看起来好像只是师兄弟关系,而且还不是同一个师父。 “对了,你师父是谁来着?” 在去道殿的路上,敬玄又忍不住问道。 面对这位年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太平县伯,李淳风表现得非常恭逊,微笑着答道: “小道的师父是静云观至元真人,此刻师父他老人家也在道殿恭候县伯大驾。” 又是一位真人,看起来今日的排场不小啊,听到此处,敬玄定了定心神,让阎诃在外等候,自己跟着李淳风一脚踏入肃穆庄严的大殿。 说实话,上次袁天罡请自己十月初三来算命,本是不打算来的,可后来听说妙应真人孙思邈也会来,心中就实在忍耐不住了。 倒不是要请这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药王看病问诊,主要是想跟这老道谈一谈商业合作。 那就是药皂! 孙思邈的大名在大唐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借着他的名头开发出药皂,那未来的前景简直不可想象,哪怕万一将来市面上出现什么山寨香皂,也绝对竞争不过自己! 一进入道殿,身背三把兵器的敬玄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群白胡子老道正盘膝而坐,见状也纷纷起身,殿内唯一一个黑胡子道士袁天罡连忙替众人介绍道: “诸位师叔,这位就是太平县伯。” 众老道闻言纷纷冲敬玄稽首见礼: “玄罡子见过太平县伯。” “太华子见过太平县伯。” “至元子见过太平县伯。” … 四五个老道齐齐说话,一时间敬玄也没分清谁是谁,只好按了按手,示意众老道坐下说话,毕竟都一大把年纪了,做人要懂得尊老。 不过这座位排序倒是有意思,五名道士坐成了一个圈,只留下中间的软垫给敬玄,至于李淳风、袁天罡之流,只能坐在后面。 这是唱的哪处? 看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几位道门高人联手布阵镇压魔头呢! 果然,屁股刚一坐下,李淳风的师父至元真人,看了其余几位老道一眼后,就率先开口了: “不知县伯是从何处听来的道经?说来奇怪,贫道修道五十五载,也见过不少自称通悟道经之辈指出道经之缪误,可无论如何,也无法像太平县伯这般将道经改的面目全非,却又能道理通达,还请县伯为我等解惑。” 敬玄后背三把兵刃一坐下,身上哪哪都不舒服,后背,屁股膈应得慌,正在将兵刃从背上取下,听到至元真人这番话后,不由得烦闷道: “哪里听来的重要么?关键是道理通与不通,既然通得,那便习得,既然习得,那便悟得!” 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听得一众老道微微颔首,嗓门洪亮的玄罡真人第一个附和道: “县伯此话大善,倒是我等过于执着了。” “不错,道理通达那便是道法自然,能习那便能悟,太平县伯,贫道受教了!” 先前说话的至元真人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敬玄的回答。 那玄罡真人目光一直停留在敬玄身上没有移开过,见他先后从身上解下三把兵刃,不觉有些好笑: “太平县伯来玄都观怎还带这么多兵器,莫非是怕我等打劫不成?” 敬玄脸一红,今日也就是心血来潮而已,三把兵器背在身上死沉死沉的,为了减轻重量,中午从河间王府出来时,连装刀的盒子都没要,闻听老道此言,下意识的就把大夏龙雀往自己身边拨了拨,没想到这一动作,立刻引来玄罡真人注视: “县伯此刀莫非是…大夏龙雀?!” 敬玄一愣,旋即好奇道: “道长也识得此刀?” 玄罡真人见他并未否认,立刻“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十分激动的说道: “县伯可否将此刀借贫道一观?!” 第0195章 上与浮云齐 这玄罡真人本名萧世廉,是前隋开府仪同三司,绥建郡公萧摩诃之子。 其父萧摩诃跟随汉王杨谅造反被杨素杀害之后,便出家当起了道士,算是一干老道中年纪最小的真人。 据他说这把大夏龙雀原是他父亲所有,萧摩诃死后,此刀被其弟萧世略给带到了江南,投靠了同为兰陵萧氏出身的萧铣,而攻破萧铣所建之南梁的,正是河间郡王李孝恭。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看着这老道抚摸大夏龙雀时,隐隐还有泪珠滑落,敬玄还以为他起了据为己有的心思,只得干咳两声佯装权解道: “前尘往事皆已化作灰飞湮灭,道长既已潜心向道,又何必执着于过去不肯放手呢?” “合该如此,太平县伯说的是极,隳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方能坐忘,师弟,时隔多年,你还戡不破么?” 胡子最长的太华真人一开口便是一堆让人听不懂的深晦真言。 除了敬玄以外,其余一众老道包括后头的袁天罡、李淳风皆面露戚戚焉,玄罡真人这才幡然醒悟,连忙告罪一声,将大夏龙雀递还给了敬玄,嘴里还告罪道: “贫道定力不够,见着故属遗物有些情难自禁,还望县伯勿怪。” 敬玄微微一笑,表示认可了他的说法。 而他一完,接下来智仁真人又开口道: “贫道听小徒天罡说起,县伯意欲知晓命数,不如就让贫道为县伯卜上一卦何如?” 这就要开始算命了? 算不算命敬玄并不关心,刚才李淳风告诉自己,说道门有意在长安附近立一座道观,而且选址就在渼陂湖畔,这才是单大生意啊! 想到此处,敬玄摇头道: “算命而已,不急,听说道门意欲在渼陂湖修一座道观,是也不是?” 众道士面面相觑,这件事情是他们刚刚才厘定的,怎么这么快就被人家给知道了? 于是都把目光投向了长得像只白毛鬼的李淳风。 袁天罡见状,连忙站了出来,冲众人答疑道: “诸位师叔,是师侄让李师弟将此事透露给太平县伯的。” 他的师父智仁真人闻听此言,立刻变得有些不悦,斥责道: “你入道已有多年,为何行事还是如此孟浪?往日的潜心修炼,都修到狗肚子里头去了么?!” 见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大神棍被训得跟个孙子似的,敬玄干脆坐在旁边看起了热闹。 袁天罡满头大汗,当着这么多人面被训斥,任谁都不会太好过,连忙躬身解释道: “师父,诸位师叔,此事弟子也是没有办法,想在那渼陂湖修道观,还非得通过太平县伯不可。” 众道士听罢均是一愣,旋即回头疑惑的看向笑眯眯的敬玄。 “为何?” 千里迢迢从峨眉山赶过来的智仁真人实在有些不能理解。 “因为渼陂湖周围那一圈都是本县伯的,若不得本县伯之允诺,那是万万修不成的。” 敬玄代替袁天罡做出了解答。 “你的?” 对朝廷政令稍微有些熟悉的玄罡真人疑惑了: “封山授湖,朝廷应该有公文告示啊?为何我等一无所知?” 见他还没反应过来,敬玄敲着木地板着重复述道: “我说,渼陂湖那一圈的地都是我的,换句话说,渼陂湖被我围起来了,我打算砌堵墙在那,如此一来,你们这道观还怎么修?” 此话一出,令众老道纷纷皱起了眉头,他们有些弄不明白敬玄的意思,还以为他是在故意给道门添堵,可明明刚刚还相谈甚欢呢? 智仁真人连忙问道: “县伯意欲何为?难道是想卖地与我道门不成?” 敬玄摇摇头。 玄罡真人也以为他想坐地起价,遂急急追问道: “县伯不妨直言,究竟需要多少,才能让县伯为我道门开一条口子?” “县伯,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再晚小道可要一头撞死在这殿外啦!” 袁天罡也半似恳求半似威胁的看向他。 敬玄微微一笑,却顾左右而言他,冲正在瞧热闹的李淳风喊道: “拿笔来!” “县伯要笔做甚?” 至元真人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冲自己的徒儿点了点头,让他赶紧拿纸笔来。 得到师父允准的李淳风,很快就从后堂拿来纸笔,方方正正的铺在敬玄跟前。 敬玄拿起笔略微一思索,便开始俯身作起图来。 众老道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都伸长了脖子往地上看,原本还以为这太平县伯是要当场拟订土地契呢,没想到居然是在作画,这个时候作什么画啊? 过了好半天,敬玄才重新搁下笔,将画好的图纸拿起来稍微吹了吹,等墨迹完全干涸之后,这才笑着说道: “诸位道长请看,这是我为道观画的设计图。” 老道们一愣,纷纷盯睛朝那图纸瞄去,只见湖畔亭台楼阁绿意葱葱,一座高达十几丈的建筑拔地而起,与湖中倒影交相生辉,显得极为气派,远远看去,竟与身后那几笔线条勾勒而成的南山不相上下。 “这…是道殿?” 太华真人以为自己眼花了,虽然敬玄画的极为潦草,但那道殿看上去跟佛塔似乎没什么两样。 “这明明是一座塔,道观怎会长成这样?” 敬玄十分奇怪的反问道: “这为何就不能是道殿?谁规定只有佛门才能修塔的?道观难道就不能多修个几层?须知道祖他老人家外出游历时,也喜欢站在高处眺望这大好河山呢!” “可…” 太华真人还想再问,却被敬玄挥手打断: “渼陂湖迟早是要重新开发的,你们以为我将渼陂湖围起来做甚?实不相瞒,现在正在做规划,将来会成为长安周边数一数二的风景名胜,到时候从四面八方来此游玩的达官贵人、富商豪客会数不胜数,若是道门觅得先机在此修建一座独树一帜的道观,那会如何?” 会如何? 若真如敬玄所描绘的那么美好,那必定能让道门声名大噪! 他们这时候天南海北的聚在一起,最主要的目地,就是合几宗之力建一座道观,好与刚刚落成的铁瓦寺分庭抗礼! “敢问县伯,若在渼陂湖起这样一座道观靡费所需几何?” “此话问得妙!” 敬玄从垫子上呲溜的一下就跳了起来。 “这就要看你们打算修多高,怎么修了!” 敬玄绘声绘色的比划着: “若是跟这玄都观一般,就起些道殿,房舍,那价格自然便宜,但若是想让那道观成为长安,乃至关中、甚至是整个天下的标志性建筑,那花费就不少了…” 众老道面面相觑,标志性建筑?且不说是否有违礼制,若真的修得跟宫殿一般,那得花多少钱? “不是宫殿,唉,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宫殿是什么?它是一个建筑群,本县伯说的标志性,只是一座单体建筑,而这座建筑包含了一座道观所有应该具备的一切,毕竟渼陂湖的地,将来可不便宜,不就得往高了修?再说了就一座房子而已,又能花多少钱?” “那是多少啊?” 李淳风实在忍不了敬玄的啰啰嗦嗦,直接站起来让赶紧报个数。 敬玄微微一笑: “三丈高的八卦型大殿,占地三十亩,需八千贯,四座道殿分立于大殿四个方位,层高约一丈高,长宽各三丈,一层一千贯,每高一层,多收五百贯,内饰另算,当然,等修好之后你们也可以自己布置,毕竟道祖他老人家的神像、以及法器壁画,还需要你们这些内行人来搞定…” 一座大殿就要八千贯?另外每加盖一层还要多收五百贯?这个报价让一众老道有些犹豫不决,是不是太贵了。 “贵?等修起来之后,你们就会觉得物超所值了,本来是想按照八卦方位修八座道殿分立于八方,考虑到你们实在没钱这才打了个对折,虽然效果打了折扣,可依然也算得上是一座旷古烁今的道观了!” 袁天罡见师叔们迟疑了,立刻出言劝道: “县伯,能不能再便宜些?一座道观就花费…多少来着?” 似乎没计算出来,他还特意转头看了看李淳风,后者立刻答道: “若是每座道殿修三层,总共所需两万六千贯!” “对,两万六千贯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据贫道所知那铁瓦寺也才花费不过三万贯啊…” 袁天罡本是想卖个人情给敬玄,让他与道门联系更加紧密些,也好再套出些已经失传的道经,谁能想到他居然狮子大开口,两万六千贯修一座道观,简直离谱!这还不算里头的各种神像,须知往往修葺道观寺庙,那些神像上的装饰,如鎏金等,才是真正花钱如流水的计项。 敬玄见他们脸色犯难,便故作不悦的说道: “既然没钱,还修什么新道观,不如你们几位一人凑点份子,把这小小的玄都观再翻新一下便是了…” 说完还故意叹息了一声,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嘟囔道: “亏得本县伯还替你们筹谋,连意境都想好了,上与浮云齐,手可摘星辰,多美好的画面啊,说不定那些香客信徒还会因为能登上最顶层为荣呢…” 袁天罡听罢,张了张嘴,他脑子里一下子就冒出个念头,若是只让最虔诚或者出手最阔绰的香客登顶,两万六千贯,要不了几年应该就能收回大半,而且这无形中还起到宣扬的作用。 “县伯,不若这样,只修一座道殿,修得高些如何?就像你说的那样,伸手捉星辰,殿与浮云齐…” 他话还没说完,敬玄就笑着比了比手指: “五层加上道观主体建筑,两万贯,不讲价!” 李淳风一听,立刻不满道: “你刚还说一层只加收五百贯,怎的还多出两千贯来了?” “修高楼是有风险的,这对下面的地基要求极高,总不能修好没多久就塌了吧?本县伯做事一向严谨,道观塌了事小,连累本县伯声誉受损才是大!” 说到此处,敬玄突然话锋一转,目光看向一直未开口的清瘦老道: “不过若是妙应真人愿意与我合作,这两万贯我保证用不了几年你们道门就能赚回去!” 第0196章 谁得利(求订求全订) 孙思邈是个什么样的人,敬玄大概看出来了几分。 方才一众老道讨价还价的时候,这位从头到尾压根就没开过口,而且时不时还面露几分烦躁之色,一看就是一位致力于医学科研的老学究。 对付这种道德高尚,专心搞攻关的学者型道士,讲钱讲利益那是没用的,只能从宏观的角度去劝服他。 说白了就是道德绑架。 果然,一听说能白嫖,一干老道立刻来了精神,先是看了看孙思邈,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敬玄。 对数字尤为敏感的李淳风好奇问道: “县伯想与孙师叔他老人家合作什么?” 敬玄轻轻一笑,果然任何时代都有白嫖党啊,这些家伙,难道一点都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么?不舍得付出哪有回报啊… 想到此处,敬玄从怀里掏出一块小香皂,递给了一脸疑惑的孙思邈。 “孙道长,此物名为香皂,其作用与胰皂子类似,只是效果要好上许多,道长若是不信,可以在手上滴些灯油香灰,再用此物以清水洗净试试。” 孙思邈一听是净身用的,心中升起一丝好奇心,也不说话,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站了起来,取过神像旁的灯油往手上淋了些许,然后又把手浸进灰炉中转了两转,等小道士端来清水后,老道又按照敬玄刚才说的步骤,将香皂与手打湿,并放在掌中搓了起来… “果然有几分神奇。” 孙思邈惜字如金,说完这句话又把嘴巴紧紧闭上了,这让正在等待老道主动发问的敬玄差点泄了气。 “孙道长难道不知道此物一旦推广,对我大唐子民来说,乃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孙思邈闻言诧异道: “贫道即便不说,县伯也会主动推广,此物本就是县伯拿出来的,贫道瞎操甚闲心?” 敬玄被他一句话噎得半天没缓上劲儿来,果然,跟身负绝技的人打交道,还真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看样子只得自己主动出击了,否则就这种南辕北辙般的交流方式,谈到明年也谈不出个所以然来。 “敢问孙道长,若是身上起了皮藓或是红疹当以何种方法应之?” “县伯得了皮藓?” 孙思邈一听,立刻上下观察起敬玄来。 其余老道见状,连忙把屁股底下的坐垫给挪了挪,生怕离得敬玄近些会被传染上… 见众人这般反应,敬玄不禁哑然失笑,连忙解释道: “不是我得了皮藓,我是说应以何种方式应对?” 孙思邈闻言沉吟片刻,而后淡淡答道: “这要看是何种皮藓,不过此类肌肤顽疾,总是需要时日外敷内服调养的,但若是毒虫叮咬所致,那就要下猛药了…” 敬玄微笑问道: “那若是将能够将药物混合进此香皂,是否能有效降低患症的几率?或者说又能多一种治疗方法?” “你说什么?!” 孙思邈“腾”的一下就从垫子上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敬玄跟前,将他也从地上提了起来,略微有些混浊眼睛瞪的老圆,口里急声问道: “你莫非已经调配出这种药皂了!?在哪里!?拿给老道看看?!” 老道士老当益壮啊,把自己这么大个人提在半空中居然面不改色,敬玄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把脚尖挨到地上,这才说道: “还没有,这不就是找道长您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合力制出这样的药皂,也好为天下苍生做一份贡献啊…” 孙思邈听罢,总算平静下来,不满的抱怨了几句: “还以为你已经做出来了呢,下次跟老道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大喘气?” 敬玄揉着被衣领子勒得通红的脖子苦笑道: “道长说的是,倒是晚辈孟浪了…” 对孙思邈这种享誉宇内、为黎民百姓做出卓绝贡献医家圣手,敬玄认为给予怎样的礼遇都不过分,所以被他老人家勒了脖子,心中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继续解释道: “晚辈此番前来最主要的就是想与道长商谈此事,这天下奇奇怪怪的皮肤病那么多,总有能起到预防、抑制的药物,若是能将这些药物混合进香皂里,寻常百姓哪怕日常净身,也能起到一个防范的作用,孙道长以为晚辈这个想法如何?” 孙思邈听罢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回道: “想法是有些新鲜,或许真有可行之处,只是若你打算以此牟取私利,那老道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其余众老道一听,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都是心思通达之辈,如何不知道这药皂一旦问世,会给道门带来多大的利益,不说卖出去所获之利,若是能将此药皂冠以道家之名,那收获的信徒可谓不计其数啊… 所以还不等敬玄这位最着急的主顾开口,立刻就有老道站起来帮忙劝说: “孙师兄,若能做出这药皂,功在千秋啊,天下万民无不念及师兄你的好,师兄何故要推辞?” “是啊师弟,这可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大功德啊,怎能白白错过?” 又一位老道站起来劝道。 看着孙思邈进退两难的地步,敬玄心中都笑开了花,只是脸上依然不动声色。 “师弟不妨再好好想想,我大唐子民,尤其以生活在南方多毒障之域的百姓,深受毒虫障气所害,若是师弟能试着制出一种能够抵御此等祸害的药皂,那无疑会给南方百姓们带来天大的福音,总比师弟你挎着背篓挨家挨户的给人瞧病要方便许多吧?” 太华真人王守知也开口了,做为现今道门执牛耳者,他的话份量十足,孙老道不可能不听。 见孙思邈神色稍有松动,敬玄立刻趁热打铁: “孙道长,晚辈做此物绝不是为了牟利,既然是要做药皂,那自然是面向广大的普通百姓,道长试想,若是卖得贵了,百姓们买不起,岂不是平白靡费了道长的一片苦心?晚辈在此向道长你保证,除去成本以外,每块药皂只赚五文钱,道长你看如何?” 孙思邈沉吟了一下,旋即抬头望向敬玄,疑声道: “那你这香皂成本几何?” 就是一些香草灰猪油什么的,算下来实际上要不了多少钱,主要是人工费多一点,毕竟全是手工赶制的,不过若是能在河边架几座水车,以水利传轴的形式来进行搅拌,再辅之以酒精,应该会快上许多。 “道长且附耳过来。” 商业机密自然不能多说,而且要自己只赚五文钱?那怎么可能呢,毕竟一块药皂若是省着点用,怎么着也能用上两三个月啊… 待听清敬玄口中的那个数字后,孙思邈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还专门冲敬玄承诺他不会说出去。 这可把旁边那些老道们给好奇惨了,不过既然都答应了,那总归是道门得利啊,闭上眼睛甚至都能想象到未来香火鼎盛的样子。 于是玄罡真人试探性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要不给道殿再加盖两层?” 太华真人当场拍板: “那便再盖两层!建好之后,就请玄罡师弟你亲自坐镇如何?” 敬玄笑开了花,慌不忙迭的点头道: “那咱们这就厘定契约!” “县伯且慢!” 白得跟个鬼似的李淳风突然跳了出来: “县伯,我师叔既然与你合力研制药皂,总不能光出力吧?你说你只赚五文,那小道倒是想问问,这五文当中,有几文是我孙师叔的?” 第0197章 肩挑日月 李淳风鬼精鬼精的,哪里像个科学家该有的样子?简直就跟外头讨价还价的商贾没什么区别! 五文钱的利润,分出去两文钱,还能剩下多少?哪怕卖出去十万块药皂,也才几百贯钱。 好在敬玄把人工成本算得很贵,甚至连自己的技术专利费也给包含在其中了,不然,拼死拼活就几百贯的净利润,傻子才干呢! 药皂的事情一谈拢,这次来玄都观的目地基本算达成了,剩下的只要把一些小细节给商议妥当变成。 比如给孙老道准备一间实验室,好让他从秦岭里搬出来致力开发各种药皂。 又比如给道门做一件缩微模型,让他们能更加直观的感受到几万贯大钱花出去不会打水漂。 其他都好说,只是几万贯的铜钱,堆在一起重量有好几十万斤,这让敬玄无比怀念那个使用纸币和转账的年代。 百吨的铜,怎么拉回去都是个问题,本想让道门直接付金子或银子的,可如今金银还没正式纳入官方认可的货币体系,只能做为贵重物品使用,根本无法折算成具体等值的价钱。 而且更重要的是,百姓只认铜钱,倘若发一块银子或金子给他,他会立刻拿去市场上变卖,但因为市场没有统一变卖标准,所得之铜钱往往会大打折扣,这样的事情云叔就干过,半斤重的银子,就换了一百枚开元通宝。 敬玄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大唐的货币政策注入点新鲜血液,若是都按铜币结算,实在太麻烦了,毕竟一贯钱就好几斤重,带在身上死沉死沉的。 而且铜币这玩意儿,本来就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恶习,那时候因为铸造兵器、锅碗瓢盆什么的都是用的铜,所以才把铜用来当做钱使用,可现在是什么时代? 大唐的冶铁技术就是自己这个后来人也感到惊叹,什么横刀陌刀哪样不是加了精铁的? 既然兵器有精铁,锅碗瓢盆有陶有瓷,未来还会有玻璃什么的,铜的作用已经没那么大了,就应该与时俱进! 不过这种足矣改换天下的大事,目前自己是干不了的,也不敢干,怎么着也得等以后再说,现在是没有这份底气的。 李淳风像看笑话似的看着敬玄,见他对着满地铜钱抓耳挠腮,忍不住打趣道: “县伯打算如何将这些铜钱搬运回去?要不小道去外面找些人来帮忙?不过车马搬运费得县伯你来出…” 敬玄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刚才还没发现这家伙身上有一股令人讨厌的气质,还把他当成高人看待,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仗着有几分聪明,目中无人的损色儿! 几十万斤的钱,哪怕自己不要命的把大卡车开出来,估计也会把车子给压坏。 “今日就先放在这儿,改日本县伯再派人来取,告辞!” 敬玄说完就带着一脸困惑的阎诃大摇大摆的往外走,这可把李淳风给看傻眼了,方才见他锱铢必较的样子,还以为是位见钱眼开之徒呢,还想着敬玄今日怎么着都会把钱给拉走,所以才故意让小道士们搬运的时候,随意堆在地上,可现在… 难道还要让人再给搬回库房去?! “县伯!县伯留步!…” 李淳风再一次从后面撵了上来,只是这回脸上堆满了笑容: “县伯真不把钱带回去?这如何使得?如此巨款,县伯怎能弃之不顾?” 敬玄微微一笑,故作不解道: “本县伯可没说不要啊?不是说了吗?就是先放在你们这儿,改日再来取啊?” 一边说,还一边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李淳风的肩膀: “这么多钱放哪儿本县伯都不安心,不如就劳烦李道长先替本县伯再保管些日子,等渼陂湖开工了,再命人来取也不迟…” “可…” 李淳风张了张嘴,还想说话,却又被敬玄给挥手打断: “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本县伯自然会派人来取,就请道长多费些心…阎诃,我们走!” 阎诃还以为自家少爷在故意刁难这白毛道士,是以走几步就忍不住看看敬玄的脸色,见他压根就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实在忍不住小声问了起来: “少爷,咱们真就这么走了?那可是两万贯啊?” 敬玄十分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反问道: “没见过钱啊?两万贯怎么了?你给搬回去?搬回去放哪儿?是不是还要把你派去日夜看守?守着这么一大堆钱,你睡得踏实么?” 阎诃不死心,在他看来现在这两万多贯已经是自己家的了,自己家的钱怎能放在别处?那才叫不踏实呢! “放心好了,少爷我自有打算,这钱是咱们家的那就跑不掉,只是让他玄都观先替咱们保管而已,你想啊,这样大一堆钱万一里面少个百八十贯,谁也不知道,可咱们总不能一枚一枚的数,不是么?” 敬玄刚才就想明白了,由于铸造钱币工艺的不规范和落后,这就导致了大唐现今流通的开元通宝,每一枚的重量都有所不同。 若是想用称斤论量的方式来计算,根本就行不通,所以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个好主意… 修房子所用的部分材料,如油漆、铁器、砖瓦什么的,都得在长安市上的牙行找人买,将钱拉回去然后买的时候再拉过来?一来一回好几十里路呢,得用多少大马车才装得下? 所以干脆就放在玄都观,到时候只需要那些供货商把货物送到后,再拿着自己的批条到玄都观来提钱便是,批条上写的是多少,那就是多少,而且还不用敬玄这位开发商操心,毕竟出钱的是乙方,他们肯定会严格核实给出去的数额。 不但如此,就连开工钱也可以照此行事,让工人们拿着工资条来玄都观提钱,反正他李淳风精通算术,这点小事也难不倒他。 说白了就是把玄都观当做临时银行来使,这样做的好处,既能把自己的信誉宣扬出去,也能让玄都观跟着沾沾光。 当然,这个光不能白让玄都观沾,等这间临时银行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将来自己若是再想干什么事业,只需要在长安找一块地,修个铺子,招牌一挂,写上玄都钱庄四个大字… 坐在马车里,正美滋滋的想着如何在悄无声息中,让长安百姓潜移默化认同钱庄。 突然,正在赶车的阎诃像是见了鬼似的,结结巴巴的掀开帘子,脸色卡白: “少…少爷…” 疑惑的敬玄,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赫然发现刚还在玄都观的玄罡子,居然已经跑到了前头,站在便桥的凉亭边上等着了。 这老道…莫非会瞬移不成… 敬玄下车的同时,还不忘将兵器随身带上,这玄罡子,突然出现恐怕没安什么好心啊,莫非还是想要拿回大夏龙雀?? 玄罡真人也窥见了他的小动作,并不如何在意,只是微笑道: “还以为县伯走的另外一条路呢,幸好贫道没有错过。” 闻听他此言,敬玄故作不解道: “道长专程在此处等我?” 玄罡真人淡淡一笑,大袖轻摆,侧身让过凉亭,做了个请的手势。 “县伯不妨坐下说话。” 见他似乎并无恶意,敬玄稍稍放下戒心,吩咐阎诃在马车旁等候,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又瞅了瞅四周,见周围并无马匹坐骑,十分好奇的问道: “道长是如何过来的?” 玄罡真人淡淡一笑,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贫道此来,是有一句忠告要送给县伯。” 这些臭道士,一个个装神弄鬼已经成了习惯,见他并不正面回答自己的疑问,反倒是神神叨叨的说起了其他,敬玄同样报之以微笑: “道长请说。” 玄罡真人指着敬玄放在桌上的大夏龙雀: “望县伯慎用此刀。” 果然还是冲刀而来的,敬玄在桌子底下冲阎诃悄悄打了个手势,要他戒备,另一只手也摸向了腰间挂着的电棒。 “道长这么急着拦住本县伯,莫非是想要此刀?” 虽然已经起了戒心,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道长若是想要,刚才在道观就可明说,何必要瞒着太华真人又跑这么一趟?” 面对敬玄言语间的嘲弄,玄罡子并未生气,反而摇头道: “贫道只是好心提醒一下县伯,此刀不详,已经害死多人,并非是起了据为己有的心思。” 见他说得真诚,敬玄心中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只好给已经暗中装填上弓弩的阎诃重新发了一个静观其变的信号。 “道长何出此言?” 玄罡真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了阎诃一眼,淡淡答道: “此刀先后克死多人,难道县伯没发现么?但凡掌握此刀之人,如赫连勃勃、刘裕、武帝、候景、元帝、以及我父,哪一个有好下场了?” 敬玄听后倏然一惊,好像还真是如此诶,玄罡子说的这些人,不是国破家亡就他娘的是身首异处,还真没一个能得善终的啊… 看着在阳光的折射下,偶尔闪出一丝寒光的大夏龙雀,敬玄也有些不确定这到底是神兵还是邪器了… 不过李孝恭应该不会送把邪器给自己吧?毕竟历史上的李孝恭也算是善终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李孝恭把刀送给别人了… “那道长的意思是?” 玄罡真人见他神色略微松动,颔首笑道: “贫道已经说了,让县伯慎用,不过既然王师兄说县伯肩挑日月乃是身负大气运之人,那应该能克制此刀。” 王守知替自己看相了?什么时候的事?自己居然不知道? 想到此处,敬玄有些不确定的抬起头: “既然道长认为本县伯能压制此刀,为何又多此一举?” 敬玄话音刚落,玄罡真人就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了过来: “贫道将来既然要在渼陂湖修行,便以此物与县伯结个善缘。” 第0198章 那个来了 气运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王守知说自己身负大气运,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过民间的传说中,对太华真人王守知的评价倒是颇高。 据说连李世民名讳,都是这老道给起的,说小时候李渊带着只有七岁的李世民在某道观中偶遇这位太华真人,老道一见李世民便惊为天人,言称他将来有济世安民之能,所以才取名“世民”。 不过,既然有济世安民之能,那为什么不叫李济安呢? 对于这种民间野史,敬玄向来是不怎么信的,但玄罡子说到大夏龙雀的历代主人,却不得不让他有一丝担忧。 所以一回到家,就把大夏龙雀给丢进了库房。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赫连勃勃这位初代主人自是不必多说,而刘裕这厮正计划北伐,突然就莫名其妙的暴毙了。 至于剩下的那几位,下场更是好不到哪去,梁武帝萧衍被囚禁而死、侯景被部下杀死、梁元帝萧绎城陷被杀,萧摩诃死在杨素手上、萧世略也被李孝恭一刀给宰了… 坐在书房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手中的小册子,敬玄情绪变得有些烦躁,这玄罡子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一边让自己慎用大夏龙雀,一边又拿本御刀术总纲给自己看,究竟是要老子用呢还是不要老子用呢?!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正在锁眉自扰的敬玄,十分不耐烦的冲外面吼道: “吵吵闹闹干什么呢?还让不让我好好看书了?!” 听出自家少爷情绪不对的青花,连忙小跑着进来禀报: “少爷,公主殿下和越王殿下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李泰胖墩墩的身子从门外钻了进来,撇着嘴鄙视道: “你还看书?倒是让人稀奇,让本王瞧瞧你看的甚书?” 说着就要上手过来抢,敬玄眼疾手快,把书往桌上一按,顺手拉过李泰朝他肥肉最多的地方捏了两下… 伴随着李泰杀猪般的惨叫声,敬玄只觉得神清气爽,刚才烦闷的情绪顷刻间烟消云散。 果然,烦恼这种东西还是应该到转嫁他人身上,一把刀而已,被雷公劈过的人,还怵一把刀?回头就天天挂在身上切瓜砍柴,看看谁敢来取老子性命! “玄哥!” 多日不见的汝南公主,身上好像多了二两肉,看样子皇宫伙食不错啊,到底把干瘪瘪的小丫头给稍微撑起来了些,唯一不变的就是脸上那一对小酒窝,让人恨不得拿个指头戳一戳。 “来,让为夫抱抱,看是不是壮实了许多?” 敬玄口中发出怪笑,想要调戏一下这位动不动就害羞的小娘皮。 哪知李真三两步就跳到一边,十分认真的说道: “父皇说了,未成婚之前你不能再碰我,否则就要把玄哥你抓到宗正寺去打板子…” 敬玄张大了嘴巴,这个李世民,规矩还真多呵,以前治病时怎么没这么多破规矩? 这时从房间钻出来的李泰,神秘兮兮的凑到了跟前,小声说道: “二姐来那个了…所以父皇才下此命令…” 敬玄还没反应过来: “那个是哪个?说清楚行不行?” 李泰脸色一僵,见自己二姐正恨恨的瞪着自己,丢下一句话就飞快的跑了。 原来是大姨…癸水啊… 下意识的就往李真双腿间瞄了一眼,臊得公主殿下狠狠一跺脚,抽出大铁勺就要去找多嘴的弟弟算账… 而李泰正熟门熟路的往原本属于自己的那间卧房跑,刚一打开门,整个人都愣了愣: “景仁,你怎在此处?” 正在看书的李景仁慌忙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恭恭敬敬的朝李泰行礼道: “堂兄好,弟在此读书…” 李泰点了点头,像一只螃蟹似的,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从桌上捡起李景仁的课本瞅了瞅,好奇的问道: “物理?这也是敬玄教你的学问么?” “是我教的,咋的?” 敬玄抱着双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怒气冲冲的李真,不过见李景仁也在房中后,这位公主殿下立刻恢复了往日的恬静。 “你怎么不教教本王呢?” 李泰抖着李景仁的课本十分不满。 不过这副态度,注定是要挨揍的,敬玄叹口气,把指节捏得啪啪作响,有日子没见了,这小胖子又变得如从前那般颐指气使,这回得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李泰瞅见他神色不善,立刻意识到自己故态萌发了,慌忙赔着笑使劲摆手道: “我就是问问,问问而已,你别…哎呀…问问都不成嘛…二姐…二姐救我…” 过了好半天。 过足了手瘾的敬玄,坐在凳子上懒懒散散的开口道: “好了,现在你可以问了…” 此刻的李泰不但双目无神、头顶鸡窝,脸上还被抹了几道墨汁,看上去滑稽极了。 闻听敬玄此言,小胖子有气无力的答道: “我不问了还不成吗?” 敬玄似笑非笑: “不成!必须问!” 李泰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嘴里哼哼了两声,不情不愿的问道: “那什么是物理?” “这个问题问得好!” 敬玄假装思考了两下,将脑袋凑到小胖子跟前: “就不告诉你!” 李真噗呲一声就笑了起来,连带着表情还有些忐忑的李景仁也跟着咧嘴偷笑。 李泰气得哇哇大叫,刚想拿出亲王气势呵斥几句,无意瞥见敬玄一副鼓励自己发怒的表情,连忙重新把嘴巴又给关上。 这时候李景仁终于有机会向李真问好了,听见李景仁喊李真堂姐,敬玄不由笑了起来: “景仁,这个称呼可不对啊,汝南公主将来可是你舅母,怎能还称堂姐?” 李真本来面带微笑,听敬玄这么一说,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无他,只因舅母这个称呼实在是太…太显老了… 看着李景仁一副纠结万分的样子,李真难得拿出了一丝魄力: “就叫堂姐,说甚舅母不舅母的,我先是你堂姐,再是你舅母,所以以后就叫堂姐!” “那舅舅呢?” 李景仁此刻只觉得这层关系太乱了,将来还有个远房表姐要嫁进舅舅家,难道也不喊舅母? “他是他,我是我,各叫各的,就这么说定了!” 李真说完吐了吐舌头,也不看敬玄脸色,就打算先溜出去,岂料跟刚进屋的薛仁贵撞了个满怀,轻盈的少女立刻被撞飞了出去,若非敬玄最近练武反应变快,把人抱在怀里,说不定这一下又给摔出毛病来。 “你这莽货,走路没长眼睛啊?!” 敬玄大怒,随即又关切的看向怀里的少女: “可有哪里受伤?” 李真羞涩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李泰见自己二姐被眼前这个大块头给撞飞了,愤怒的冲上前去就想给他两脚,不成想被薛仁贵一把从地上给拎了起来。 “师兄,这小胖娃子是谁啊?” 薛仁贵像拎猪崽子似的把李泰提了起来,在眼前晃来晃去。 “把人放下!” 见李真没有受伤,敬玄稍微松口气,不然被李世民知道了,薛仁贵哪怕再有本事也会被那条恶龙给记恨上。 “哦。” 薛仁贵手一松,哇哇叫的李泰立刻掉了下来,幸好这家伙抓住了门框,不然保管要摔个狗啃泥。 “这是我师弟,叫薛仁贵,从绛州来的。” 敬玄没好气的瞪了瞪傻头傻脑的薛仁贵: “今日让你练字练了么?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薛仁贵抠着后脑勺傻笑道: “早上帮着云叔操练伍娃子他们去了,没顾得上,下午一定练…” 余怒未消的李泰一听说这傻大个是敬玄的师弟,立刻来了兴趣,他也以为敬玄的师弟应该跟敬玄本人一样,也懂得不少稀奇古怪的学问,所以一直悄悄打量着薛仁贵。 薛仁贵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也反过来回瞪着李泰,两人就这么互相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跟俩二傻子似的。 “这是你师兄我未来的小舅子,你可别欺负他…” 敬玄有些不放心,连忙替李泰做着介绍,生怕万一哪天薛仁贵抽风,把李泰给拖到小树林揍一顿… “师兄你的小舅子?” 薛仁贵看了看胖墩墩的李泰,又看了看被敬玄搂在怀里的李真,他虽然有时候容易犯轴,但脑子并不傻,最近听云叔他们也说起过,所以反应过来之后,当即躬身作揖,冲李家姐弟行礼道: “草民薛仁贵,见过二位殿下!” 李泰见状得意的哼唧了两声: “免礼平身。” 完事还拿着一双小眼睛瞟了瞟敬玄,那意思是说你师弟比你懂礼仪得多,你这个做师兄的,得向他好好学习! 敬玄对小胖子的那点小心思视而不见,只是让薛仁贵赶紧起身: “行了,以后天天都要见的,不用动不动就行礼…” 说着就冲怀里的李真微微一笑: “你以后叫他小叔子就成,有什么脏活累活,让他帮着干就是,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李真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不过薛仁贵倒是满不在乎,拍着自己的胸膛傻笑道: “师兄说的是,既是兄嫂,那就是某家的长辈,嫂嫂千万不要跟某家客气,对了师兄,那越王呢,我该怎么称呼?” “叫他死胖子就成!” 第0199章 烽燧燃 俗话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受到薛仁贵他们的感染,敬玄几乎每日都照着御刀总纲磨砺着武艺。 原本这副身体底子就好,又是自幼练过武,虽然中间换了主人,可说到底基础还在。 就像木桶上的两块短板,只要补齐,那便能容纳更多水。 招式和对敌经验,就是敬玄身上两块最大的短板,一无名师指导,二无生死搏杀,所以薛仁贵这位便宜师弟,就成了最佳的陪练教练。 而御刀总纲,则是玄罡子自己编撰出来的一本讲解刀术的要领,没有具体的招式,有的,只是一些手法技巧,比如对上长兵器应该注意什么,如何借力打力,对上短兵器又该如何卸力压制,甚至连不同的握刀姿势都有不同的妙用,简直让敬玄大开眼界。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除了段瓒这小子偶尔打着他老爹的幌子过来解解馋以外,日子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权旭到底还是去了左卫,离京的时候,还专门过来找敬玄喝了一顿酒,两人坐在院子里喝得酩酊大醉,趁着这家伙喝醉了,终于从他口中套出了秘密。 能凭借区区一副方子,在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自家婆娘肚子搞大,即便用不上,那也得好好收藏起来,毕竟有备才能无患不是? 说不定哪天就用得上呢… 接替他,新来的县令名叫刘仁轨,原本是陈仓县的县尉,端的是公正不阿,刚上任没几天就赢得了一阵好评。 如果是刚来大唐那会儿,见着这种在青史留过名的家伙,怎么着也得去拜会一下。 但今时毕竟不同往日,本县伯光认识的名臣勇将就有一大堆,更别说将来还是李世民的女婿,区区一个刘仁轨见与不见又有甚关系? 只要不来招惹自己就好,居然还想让自己把渼陂湖开条口子放出来?简直就是在作梦! 坐在书房里的椅子上,敬玄悠哉游哉的抱着后脑勺发呆,今日外头在下雪,不适合练武,不如就缩在家里教育教育两个小的,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所以李泰很李景仁兄弟俩,除了该学的物理和化学以外,又被敬玄强制的安排了一门数学课。 虽然李泰掰着手指头跟自己炫耀说他对《九章算术》、《缀术》、《筭数书》、《孙子算学》、《周髀算经》等都有涉猎,可还是被敬玄用阿拉伯数字给无情的镇压了。 物理是需要计算公式的,不但要用到这些数字,甚至还需要用到一些符号。 只不过这门学问是在开前人所未有之先河,这些个符号就应该由自己说了算,是拼音,就绝不是什么字母,更非什么英文短句的缩写! 比如物理公式中代表功率的大P,原本是英文power的缩写,被敬玄生生改成了GL,也就是功率的拼音,而代表压强的小p,pressure,也被改成了YQ拼音缩写。 看着手里那本被自己改得面目全非的课本,敬玄十分满意,这就对了嘛,好好的华夏民族学那些虚头巴脑的做甚?平白让孩子们多分一门心思出去… 自从李真回到户县后,敬玄与长沙公主见面的时机也越来越少,一方面敬玄要忙着家里的各种事情,另一方面,长沙公主也因为解除了禁令得以能回到长安城居住。 若是解除了禁令还赖在户县乡下不走,那恐怕就会引人遐想了,毕竟没有高大城墙遮挡的乡下,实在太冷了。 所以除非是打着去内衣商铺视察的幌子,两人在私底下也很少见面。 不过内衣铺子的二楼,床板都被摇塌好几次了,谁让冬日里被包裹住的滋味,比夏日来得美妙呢? 户县的冬天的确冻人,不过还好不是身在唐末那种小冰河时期,否则恐怕连行房都不愿意脱衣服。 前几天去渼陂湖转了一圈,湖水都要开始结冰渣滓了,看着在旷野中仍旧卖力劳作搞建设的乡民,敬玄十分大度的购置了一批木炭分发给众人,并且要求他们不要舍不得用,烧完了还有。 早知道就把那蜂窝煤铁炉子什么的先给弄出来了,刚入冬的那几天因为天天练武,身子时常暖洋洋的,根本就没想起此事,现在再想弄这些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等开了年后再说。 本来还担心李真在这乡下受不受得住呢,当看见这妮子从自己的行李中翻出几个手炉以后,顿时没了脾气,李世民这是怕自己闺女儿子冻坏了,提前就准备好了啊。 富贵人家就是好,小小的铜炉填上木炭放在手里最是保暖,整个敬氏后宅,除了敬玄以外人手一只。 连单如意这妮子都有一个,据说是程处默特意派人送来的,天天抱在怀里不撒手,连抽烟的时候都是叼着烟杆子低头从那小孔中伸进去,比树懒还他娘的懒。 不过赶本少爷还是差了点,既想巡视工坊人又懒得动弹,所以全靠一双眼睛在天上盯着,但无人机这玩意儿,毕竟耗电极快,一块电池充满,平时能用上小半个时辰就不错了,天气越是冷,可飞行的时间就越短。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冬季缺少阳光的缘故,屋顶上的太阳能发电机总是间歇性供电,蓄电池压根就没见满过。 找了一架梯子,搭在墙壁上敬玄打算上屋顶去看看,院儿里,李真跟几个丫鬟正呵着热气想要堆一个雪人,嘻嘻哈哈的样子,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瞧见这和谐的一幕,敬玄嘴角微微上扬,这大概就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百姓们,最平淡的满足吧。 把着梯子还没爬几步,就感觉到脖子上一凉,泌人心肺的寒意让敬玄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回头望去,顿时大怒,李泰这死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书房里出来的,手上还搓着一个雪球冲自己得意的傻笑! 小混蛋!居然敢玩偷袭! 三两步爬上屋顶,仗着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敬玄开始实施反击! 雪球一个接一个得往李泰身上砸了下去,惊得这小胖子四处逃窜。 直到最后一团人头大小的雪球径直砸中了李真她们刚堆好的雪人之后,终于犯了众怒。 来自下方源源不断的炮弹让敬玄这位家主不得不连连后撤,躲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打算制造新一批炮弹。 刚才抬起头,就看见位于长安西北方向的烽燧,不知什么时候燃起了巨大的狼烟! 第0200章 狼烟起 贞观三年十一月中旬,突厥大将阿史那杜尔与雅尔金突然兵出峡口,率三万轻骑直取河西,意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肃、甘二州。 所幸提前得到警示的虢国公张士贵、张掖侯张宝相,互相统兵结成掎角之势,一面坚壁清野,利用城池阻挡突厥骑兵,另一面点燃狼烟向朝廷报信。 巨大的狼烟直冲天际,已经有些日子没被外族侵犯过的大唐,又开始躁动起来,就连户县乡下一些已经退伍的老府兵,成日里都蹲守在县衙门口听消息,看看究竟是谁这么不自量力,想来寻大唐的晦气! “少爷,朝廷来人了!” 阎诃一脸肃穆的走进书房。 敬玄点点头,自打看到天边上的狼烟后,自己这几日一直在等候李世民的传唤,突厥选择在此时出兵,那么跟先前自己定下的策略基本上如出一辙,估计,朝廷也只是在等待甘州送来的军报,好再确认一遍而已。 “收拾一下,随我进宫。” 敬玄站了起来,见李家姐弟脸上皆有忧虑,不禁笑道: “就是一些疥癣之痒而已,不必担心,如今我大唐兵多将广,不惧任何来犯之敌。” “要不我和你一同进宫?” 李真还是有些担心,这件事她从到到尾都知道,早前敬玄与李靖他们定计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避讳她这位公主殿下。 “无妨,真正的大战还有些日子,我最多就是进宫替他们参详参详,至多明日就能回来。” 敬玄说完冲李泰使了使眼色,后者连忙也跟着劝道: “二姐,敬玄说得不错,不过就是一些不自量力的家伙想要偷袭咱们而已,父皇英明神武,一定能将他们痛打一顿的…” “县伯,还请快些,陛下他们恐怕都等急了…” 外头负责传召的官员十分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敬玄冲李真耸耸肩: “那我就先走了,晚膳不必等我。” 战争的阴影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自渭水之盟以来,这还是头一遭点燃烽燧,所以传召的官员脸色阴沉得都快要滴水了,弄得敬玄想打听点消息都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 大冬天纵马狂奔就跟不戴头盔骑摩托是一个道理,雪水还未完全消融的地面十分丝滑,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掉下来把脖子摔断。 不过这段时间的突击强化训练还是有成果的,至少不用担心屁股会不会被颠成两瓣,这既是技艺上的提升,同样也是高桥鞍下缝了软垫的好处。 到了长安城下,把守城门的卫队破天荒的没有要求几人下马,而是远远的就帮着疏散聚集在城门口的百姓,方便朝廷使者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皇宫。 城内一片肃杀,行走在大街上的百姓个个阴沉着脸,见到有马蹄声驶近,纷纷靠边避让,待看清马背上坐着的居然是一名少年,纷纷出言唾骂,以为敬玄是哪家不晓事的衙内,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敢在城内纵马狂奔。 百姓的愚昧,通常来自于消息的不灵通,敬玄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反正几句脏话也不至于让自己掉块肉,何苦来哉呢? 一路疾行,好不容易进了武德殿,原以为里头的氛围也跟外边一样严肃呢,没想到殿内各方大佬齐聚一堂,有些老家伙甚至还互相有说有笑的,好一派其乐融融。 而且殿内也不知道究竟架了多少火盆,刚一进殿迎面就是一股热浪,跟外头相比起来,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见到敬玄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投向这位皮肤略黑的少年,宇文士及上前把着敬玄的手就把他往前拉,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总算到了前面。 到这时候敬玄才发现为何武德殿变得这么拥挤了,原来自己先前制作的沙盘,居然被李世民给安放在了这里。 不过这一幅沙盘显然比自己那副要大上许多,估计是在原本的基础上重新加工改造的,至少残缺的阴山那一角,给补齐了。 正与一干名臣勇将围着沙盘议事的李世民,见敬玄来了之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气息微喘,想来是匆忙赶路所致,所以还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子,一切都如你预料,突厥果然陈兵南下了,前方传回来的军报说突厥遭了雪灾,冻死了不少牛羊…嘿你小子算得还真准!” 敬玄咧嘴笑了笑,这时候在苦着一张脸就不合适了,本来路上已经收拾好了面部表情,准备以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觐见,哪成想这些君臣像在开联欢会似的,一个赛一个的高兴,好像都盼着突厥打来似的。 尤其程咬金,就差没戴个头套扭秧歌了,听说李世民好像是答应让他去幽州给卫孝杰当副手了。 “怎么说?你接下来有何计策?说出来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听听。” 敬玄看了一圈,见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的等着自己说话,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我就是提供一个大概思路,怎么具体怎么干还要问?我又没打过仗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说吧,多一种思路也好,说错了也无妨…” 既然李世民都开口了,敬玄觉得自己要是再装哑巴,恐怕会被拖出去打板子,只得拱手称是。 “回禀陛下,臣以为此时应当派出使者与突厥讲和。” 敬玄这话让不少武将发怔,人家都打来了,还讲甚和?眼下的大唐国力跟贞观元年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此消彼长之下,一鼓作气拿下突厥绝非是痴人说梦,脑子抽风了才主动求和! 听见敬玄这番话,李世民轻笑着与李靖对视一眼,后者同样颔首笑道: “小子,继续说下去。” 敬玄清了清嗓,指着沙盘说道: “我朝大军既要出,使者同样也要出,一面与突厥作战,一面与突厥和谈,必须要让突厥认为我们只是在自卫反击,而并非是图谋吞并,两者可以兼顾,战事进行顺利,咱们就把谈判过程缩短,若是进展缓慢,咱们就把谈判过程往长了拖,总之就是要让突厥人以为咱们是真心要与他们讲和…” 李靖一听就明白了,不由哈哈笑道: “你想行韩信破齐之旧事?就不怕被突厥人给识破?” 第0201章 太平县伯可堪大用矣 自古以来兵法无非就是那么几样,可依然有人上当,这固然是因地制宜的结果,同样也是大环境的作用下,让决断者有时候不得不甘冒风险投机换取胜利。 突厥连年雪灾已经是迫在眉睫了,出兵南下打大唐的秋风也是迫不得已,否则怎不去找草原更深处的薛延陀要补给? 连突厥都这样了,只怕薛延陀的日子更加难熬,已经无法从其余铁勒那里获取帮助的颉利,在这种时候,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会自己凑上来心存侥幸。 所以,大唐就要利用好突厥人的这种心理,慢慢与之消磨。 “说得不错,朕方才与李卿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李世民对敬玄的计划十分满意。 只是他面带赞许胸有成竹的样子十分可憎,既然你都商量好了,还在这大冷天把我叫来干嘛? 不但李世民这样,就连其余几位大概事先与李世民通过气的老将,也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让人恨不得照着他们脸上来一拳。 那么问题来了,今日文武百官几乎都在场,谁人可出使突厥以为使者? 当李世民问出这句话后,殿下群臣不禁面面相觑,这趟活计虽然会立大功,可一个弄不好也有可能身首异处,被颉利一刀宰了祭个旗什么的,所以都迟疑了。 见居然无人肯主动接下此差事,李世民不由得有些气恼,口中也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 “怎么?这么多爱卿竟无一人肯为国分忧不成?” 眼见皇帝快要生气了,突然走出一人来,冲李世民稽首道: “陛下,太平县伯才思敏捷,既通军略又善机辩,乃是出使突厥的最佳人选!” 我靠!这老家伙谁啊?就这么想让自己去送死?我还是个孩子啊… 连忙小声在程咬金耳畔问道: “程伯伯,这老头谁啊?” “顺义县公裴艺,门下省的,甭理他,自然有人替你说项…” 果然,程咬金话音刚落,刘弘基就站出来了,指着裴艺怒斥道: “堂堂国朝三品大员,不思为陛下分忧,居然让一个娃娃去冒险,裴艺,你有何面目立于此?!” 敬玄听罢想立刻抱着刘弘基满是褶子的脑袋亲上一口,虽然知道这老家伙也不过是存了私心,怕自己稀里糊涂死在突厥,连累那报酬丰厚的烟草生意打水漂而已。 不过他这一骂,倒是让不少文臣脸面跟着无光,在场有不少人心里都存着让敬玄去出使突厥的念头,因为在他们看来,既然敬玄能想到这个办法,必然有应对之策,谁提出来的就让谁去,这是朝堂最近的一贯风气,谁知道刘弘基突然抽什么风? 所以礼部尚书虞世南也站了出来: “夔国公此言差矣,太平县伯虚岁十五,比那古之甘罗还要大上不少,如何就不能出使突厥了?须知那甘罗可是佩戴…” 他还没说完,刘弘基就不耐烦的打断道: “可甘罗十三岁就死了啊?这虞尚书总不能否认吧?” 虞世南被他这一呛,差点呛出内伤。 于是绕过插科打诨的刘弘基,一脸郑重的朝李世民解释道: “陛下,老臣绝非是诅咒太平县伯,只是老臣以为,太平县伯既能谋划此事,胸中必有沟壑,定能胜任此职。” 老家伙说完还假模假式的朝一脸冷冽的敬玄给鞠了一躬,聊表歉意,程咬金眼疾手快,立马挡在敬玄跟前,代他受了虞世南这一礼,完事还笑道: “虞尚书莫不是老眼昏花了,给老夫行礼做甚?” 直起身来的虞世南,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程咬金正要呵斥,李世民却发话了: “太平县伯年纪尚幼,且声威不显,派他去,颉利岂能相信我大唐的诚意?虞卿太过想当然了。” 房玄龄也点头附和道: “陛下说得极是,既然要麻痹突厥人,那自当派出更有份量的使者,才能彰显我大唐之威仪,臣提议,从国公中选择一位充任使者。” 李世民赞同道: “理当如此。” 这话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尤其那些眼巴巴盼着升国公爵的老家伙,这一刻无比庆幸自己只是个小小的郡公县公,用不着去刀光斧影中探一回险。 而那些国公们则互相瞅了瞅,均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无奈。 殿内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安静,见李世民似乎已经明确表示不会让自己当使者,敬玄也乐得在一旁看热闹,当瞧见长孙无忌走出来后,心里立刻浮想联翩,难道这位要主动向李世民请缨不成? 结果长孙无忌的话让敬玄大失所望,老阴人说: “陛下岂不闻独孤怀恩旧事乎?” 李世民先是一怔,旋即笑了起来: “怎把这位给忘了?辅机倒是提醒了朕,有莒国公出马,岂有不定之理?朕即刻下诏命人送往遂州。” 不得不说历史的车轮惯性巨大,无论自己这只小蚂蚱如何蹦哒,还是回归了它本有的路径。 莒国公就是唐俭,也就是历史上真正出使突厥的那位。 当年独孤怀恩意欲谋反,结果半路被刘武周给捉住了,好不容易逃出去了还贼心不死,然而身陷牢笼的唐俭无意听说了此事,便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刘武周,让他帮着把这消息传给了属下刘世让,而正因为刘世让的及时通报,这才让已经行至独孤怀恩地盘的李渊心生警觉,最终避免了一场灾祸。 能在牢里说服敌人帮助自己去对付背叛已方的人,不得不说唐俭的确有两下子,只是唐俭如今身在遂州担任都督,恐怕还不知道一顶重任即将落在自己脑袋上。 不过李世民好像还有些不放心,提笔伏案写了几下后,又抬头道: “莒公虽智,但却手无缚鸡之力,铁勒毕竟野蛮,此去还需人护卫,不知谁可胜任此职?” 好家伙,这回连同武将在内的大部分人,都把目光投在了敬玄身上,连病怏怏的杜如晦都提议道: “太平县伯少年英武,可堪大用矣!” 第0202章 来自岳丈的忠告 给唐俭当随从出使突厥? 敬玄压根就没想过这件事,可看着满朝文武期待的眼神,敬玄突然明白出头的椽子先烂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怪自己先前不懂得收敛啊,给人一种既能打又懂筹谋的错觉。 “怎么?不愿意去?” 李世民眉毛一挑,眼睛直勾勾的瞪了过来。 敬玄张了张嘴,最终只得咬牙点头道: “臣定不辱使命,力护莒公周全!” 既然躲不过,那倒不如把态度放干脆点,免得既干了事,还讨不到好… 李世民听罢同样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出去长长见识也好,是雏鹰就该展翅高飞…” 这话说得好像自己主动要求去似的,敬玄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刚才还帮着自己说话的刘弘基朝这边猛眨了几下眨眼,意思是问怎么不拒绝,可这位已经钻进钱眼子的老前辈哪里明白自己现在的无奈?只得回报他以苦笑。 李世民摆明了是要让自己出去镀一层金啊,回来好正大光明的娶他女儿,可突厥… 不说此去有多危险,光草原上的天气恐怕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得多穿几件,这副身体里可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抗体。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反正没一会儿的功夫,一群大佬就把烟给点着了,大殿内顿时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开会抽烟很正常,可这种事情一般只有坐在上首的领导才干,既是彰显身份,也是为了便于理清头绪。 敬玄放眼望去,殿内起码有小二十位烟民,没一会儿就有些心肺功能不好的老头子开始咳嗽起来,最后只好跑到殿外,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那边李世民还在和李靖他们商量着什么,瞧见这一幕,便吩咐众臣可自行离去。 好不容易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敬玄也打算告辞,这会儿走还能赶得上晚饭,反正唐俭从遂州过来还需要些时日,也不急着马上就去突厥,而且至少要等到大军北上之后,才会正式发出国书。 “天色也不早了,待会儿朕还有话要交代你,今日就留在宫里住一晚吧。” 李世民的话让几位还在商谈军国大事的重臣止不住的惊讶,夜宿皇宫,这得是多大的宠幸啊? 房玄龄笑道: “太平县伯有胆有谋,此去突厥必定为我大唐立下不世之功啊,陛下,不如封太平县伯一个鸿胪寺员外郎,也好出使有名啊。” 房玄龄一贯的喜欢烧冷灶,而且添具慧眼。 隋末时,他是第一个投靠李世民的,而且目的性很明确,不是投靠李渊,就是投靠李世民! 要知道那会儿李渊才刚起兵不到半个月,在前景犹未可知的情况下,居然能做出一个最正确的选择,不得不说这老房确实有两把刷子,比他那直男癌晚期的儿子简直不要强上太多。 听了房玄龄的建议,李世民狐疑的瞅了瞅一脸平静的敬玄,好半天才开口道: “好歹也是国朝伯爵,出使他国的确需要个名头,只是一无建树二无资历,恐怕难以服众,就先做个员外散骑侍郎吧,你可愿意?” 废话,你都这么问了我还能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员外郎那是从五品,员外散骑侍郎只是七品,别看就多了几个字,差老远了… “臣敬玄,谢陛下赐官…” 话音刚落,程咬金就哈哈大笑了起来,拍着敬玄的肩膀凑趣道: “你小子可以啊,这就算是出仕了,等立了大功从突厥回来,指不定又要高升了,怎么说,要不改明儿摆个酒席庆贺一下?” 七品的鸿胪寺员外散骑侍郎也值得庆贺? 这大概相当于后世外交部驻某某非洲小国的领事,对于程咬金这种大佬而言根本就上不了台面,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 谁家考上公务员了会给省部委级别的大佬送请柬?简直就是瞎显摆。 “好说,回头晚辈就让内人亲自下厨弄上几桌酒菜,请诸位叔伯一起庆贺如何?” 敬玄笑眯眯的发出邀请。 一干大佬面面相觑,心说你小子还未成婚哪来的夫人,再看皇帝脸色,果然有些不自然,一个个慌忙闭上了嘴,让公主亲自下厨请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吃七品升迁宴? 想什么呢!公主敢请他们还不敢吃呢… 这小子,端的是焉儿坏! 李世民干咳两声,摆摆手,岔开话题道: “闲话少说,此去突厥必定凶险异常,放心,朕不会只派你一人保护唐俭,还会有人随同前往,你既有了官身,亦可带两名随从从旁协助…” 听见可以带随从,敬玄稍微松了口气,这肯定没啥好说的,必须把薛仁贵跟阎诃带上,就目前自己这两把刷子,若是无人掩护,只怕还不如外头当值的千牛卫能打啊。 那应该带些什么装备出去呢?无人机肯定是用不着的,毕竟又不是领兵打仗,而且那玩意儿诺大的一个黑箱子十分扎眼,带在路上也不方便,反而极易暴露… 但电棒必须带上,而且这一去不知要多久,路上肯定是充不了电的,只能在关键时刻拿来保命用… 脑子里正在跑火车,以至于诺大的武德殿人都走光了还未发觉,直到李世民拿着在耳边打火机“蹦噶”一声,敬玄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行礼道: “陛下。” “朕刚说的话你没听见?” 李世民眉头一皱,这小子又在发什么呆? “啊?陛下刚说什么来着?臣想事情入神了实在没注意…” “朕问此物为何打不着火了?” 李世民拿着芝宝打火机在敬玄眼前晃了晃,又好奇的问道: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怎么,后悔答应朕去走这一趟了?” 打火机打不着火那肯定是没油了呗,而且照你这个使用频率,说不定连打火石都磨光了。 “回陛下,没什么,就是想着此去突厥,路上应该有哪些需要注意防范之处…” 李世民听罢微微颔首: “防患于未然是一个干大事的人该做的,你能这样想证明朕没错看你,不过朕还是要给你一个忠告。” 敬玄躬身作揖: “陛下请说。” “若事不可为时,逃命为上。” 刚才是皇帝,现在秒变岳丈了… 第0203章 好客的李承乾 晚上是被撵到东宫去住的,还真以为李世民要让自己夜宿后宫什么的,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做为地主的大唐太子李承乾,专门带着一堆宫女送上了过夜所需之物,甚至还亲自拿着铁钳子在火盆里鼓捣了两下,想让炭火烧得更旺些,免得冻坏了这位将来的二姐夫。 不知是不是以前从没干过这种事,烧得好好的炭火硬是被他戳得满屋子都是煤灰,呛得敬玄口鼻直咳嗽。 本来碳气这玩意儿吸多了就要不得,现在整个屋子都熏得跟要烧炭自杀似的,敬玄说什么也不肯再住下去了,打算连夜出宫去长姐家里凑合一晚上。 “别啊,县伯,你走了孤怎么办?” 李承乾死死拦在门口不让敬玄出东宫大门。 什么叫你怎么办? 敬玄无奈,只得拱手回礼道: “太子殿下一片好意臣心领了,只是宫里实在住不惯,臣怕影响到太子殿下休息。” 李承乾摒退了左右,惶急着一张脸凑近了小声说道: “可父皇下旨让孤招待你一晚上,你要是出宫了,父皇母后定会怪罪孤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孤会被责罚的啊…” 小小的少年心思已经比旁人要周密许多,如果自己就这样出宫了,说不定李世民还真会找他麻烦。 罢了罢了,谁让本县伯心善呢。 “那就烦请殿下重新替臣收拾一间屋子吧…” 李承乾大喜,一把捉住敬玄的手就往里拉,嘴里还说道: “不妨事,今夜就与孤同寝吧,孤正好有事要请教县伯…” 这话讲的真暧昧,敬玄不留痕迹的把手从这小家伙手里抽了出来: “殿下,这样不好吧?” 不过李承乾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似乎是难得有人与自己一起过夜,小脸上涌出一丝兴奋之色,全当没听见敬玄的话。 等到了殿内,当看见李承乾小心翼翼的从柜子里取出一盒跳棋的时候,敬玄突然发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是阿祖赐给孤的,据说是出自县伯之手?” 李承乾显得非常高兴,将跳棋放在桌上邀请敬玄陪自己手谈两局。 跳棋这玩意过了最初的新鲜劲儿后根本就没啥意思,也不知道李承乾为何这般热衷,简直就是爱不释手,连输两把都还不尽兴,非要击鼓再战,若是换作自己,被人虐得这么体无完肤,早就掀桌子了! “殿下,跳棋讲究的是谋定而后动,你不能光想着自己的套路,你也要看看人家的进棋线路呀,否则你永远翻不了盘…” 李承乾一愣,看着即将再次被敬玄攻占的老巢,不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孤知道了,这把不算,下把开始孤一定小心谨慎…” 听了他的话之后,敬玄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翻白眼,以李承乾的这种性格,将来很难不落入别人的算计之中,什么事情都想着还有机会翻盘,总以为仗着身份,还有回旋的余地,殊不知夺嫡这种事情,哪有机会重头再来过?输了便再无任何转机! 不过,这关我屁事?反正都是他李家的事情,至于家中那个小胖子,虽然起了和他大哥一较长短的心思,可现在被束缚于化学之中无法自拔,短时间内也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 “对了县伯,孤能不能请你帮孤办一件事?” 李承乾突然开口,让敬玄愣了半晌,下意识的就以为他要让自己去杀人放火,毕竟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只要跟太子走的近,都会被要求干这干那。 “太子请讲,若臣能办到,自当为太子尽力。” 李承乾听罢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脸上同样露出两个小酒窝,乍一看居然跟李真有些神似。 “就是请县伯帮孤跟青雀说说,说我没有怪他,那颗镂空金丝球他若是真想要,随时可以来东宫取。” 敬玄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那颗镂空金丝球不是太子的心爱之物么?怎么又愿意拱手相让了?” 李承乾轻轻摇了摇头: “只因是母后所赠所以孤才看重,但终归只是一颗球而已,如何及得孤与青雀的兄弟之谊?何况能拥有这位弟弟,又何尝不是母后带给孤的礼物呢?” 敬玄听着他的话怔怔出神,原来此时的李承乾还只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少年,也是,只要不经历那些腌臜事,这小子也不一定就会成长为一名野心家。 想到此处,敬玄反过头来打量起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装模作样的痕迹: “太子殿下真的这样想?” 李承乾对上敬玄的眼睛,十分坦然的点头道: “真的,孤从不骗人,青雀若是想要,你就让他来东宫拿便是,母后那里孤自然会去分说。” 敬玄笑着又问: “那若是越王殿下不领太子殿下这番情呢?太子殿下又当如何?” “那…那孤就去户县找他谈谈…都是兄弟…总不能因为一颗球就心生嫌隙了吧…青雀不是那样的人…” 李承乾有些不确定的答道。 那可未必啊… 敬玄悄悄在心中说了一句,李泰这死胖子,可不是一般的小气,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没少欺负过李景仁,就因为两人共用一张桌子,这厮偏偏还要划条线,让李景仁不得越线,不然就要揍他,小气得简直令人发指。 “这样吧。” 敬玄冲李承乾微微一笑: “明日太子殿下不妨与臣一道去户县玩玩如何?把那颗金丝镂空球也带上。” 李承乾一听,立刻站了起来,十分激动的问道: “可以吗?孤早就想出宫看看了,真的可以吗县伯?” 敬玄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他又一脸落寞的坐了下来: “不成啊,母后恐怕不会答应的,孤毕竟是国之储君,轻易不得…” “轻易不得什么?你这孩子都没向母后提及,又怎知母后不会答应?” 长孙突然从门外杀至,也不知道躲在外头偷听了多久,一进来看见两人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说胡话,秀眉一挑,斥责道: “要么和衣躺下,要么就坐正,七颠八倒的像什么样子?!” 第0204章 尖酸的李丽质 长年累月的皇家教育,让李承乾几乎从未主动向长孙开口要求过什么,所以当听见李承乾想出宫走走时,做为母亲的长孙欣然同意了。 在她的记忆中,这还是长子第一次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这让长孙的内心产生了一丝愧疚,因为同样都是儿子,李泰却能肆无忌惮的向自己这个母亲提出各种要求。 包括出宫去做学问。 “高明,今后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想做的,尽管向母后开口便是,你若不说,母后又怎知你的想法呢?毕竟母后还有那么多弟弟妹妹要照料,顾此失彼也实属无奈…” 长孙的话让李承乾的眼眶变得通红,颤声答道: “是儿臣不孝,未能替母后分忧,儿臣今后一定更加努力,不负母亲对儿臣的一片苦心…” 母子二人当着敬玄这个外人的面上演着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 这种受到情绪感染的而说出的话往往当不得真,尤其还是皇家母子。 长孙有多想让这个儿子成长为一代明君,李承乾就有多想逃离这种管束。 眼下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还没到达顶峰,估计等到李承乾因为向往自由,开始迷上草原上的一切时,恐怕才是皇家真正劫难的开始。 所以敬玄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一动也不动。 直到一个小丫头因为好奇,伸了个手指头过来看看眼前这个斗鸡眼会不会跟随自己移动后,敬玄终于坐不住了。 “臣敬玄,见过公主殿下。” 好奇心过重的小丫头实在有够烦人,偏着脑袋望向敬玄: “你好黑呀!你为什么这么黑?是生来就这样吗?” “回公主殿下,臣是被雷劈黑的。” 见敬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小丫头撇撇嘴并不相信: “只有做尽恶事的人才会被雷劈,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臣……” “丽质,不得无礼,太平县伯将来是你二姐的夫婿,怎能如此没有礼貌?” 结束苦情戏码的长孙回过头,看见自己的女儿正对着敬玄毒舌,立刻出言呵斥。 长乐公主李丽质不依了,大概是从小受宠习惯了,面对老娘的呵斥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开口争辩道: “母后,是他自己说的自己被雷劈过,女儿就是好奇问问…” 哼,牙尖嘴利,不但长得像李世民,连那口吐莲花的性子也跟她爹如出一辙,怪不得被李世民疼到骨子里去了。 “臣说笑呢,公主不必当真。” “那你就是在欺骗本公主,该当何罪?你是不是觉得本公主年纪小,就好蒙骗?我二姐是不是就是这样被你骗到手的?” 李丽质不依不饶,嘴里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竟让敬玄生出一种百口莫辩的错觉。 “公主这个问题问得妙,臣委实答不上来,不如殿下亲自去问汝南公主如何?” 听见敬玄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长乐公主的底气似乎略有不足,但嘴里仍旧不肯服输,小声嘟囔道: “你以为本公主不敢?问就问…” 长孙见他二人你来我往斗嘴不亦乐乎,不禁哑然失笑,看着敬玄摇头道: “多大的人了,还跟一个小丫头置气,本宫现在怀疑你究竟是否能胜任这趟出使突厥的差事了。” 敬玄打蛇随棍上: “娘娘说得极是,臣才疏学浅,的确胜任不了这么一份事关重大的差事,不如娘娘替臣向陛下说说,另派贤明如何?” 长孙瞪着一双凤目哑口无言,她是万万没想到这黑炭头脸皮居然这么厚… “既然觉得自己胜任不了,那为何不自己找陛下说说?本宫可管不了朝堂上的事,你要拜佛可是烧错香了。” 长孙一句话就把后路堵得死死的。 皇帝的话言出法随,李世民能把说出去的话收回来才怪了,敬玄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既然娘娘不肯相帮,那臣只好走一趟咯。” 李承乾讶然的看着敬玄,除了父皇以外,他还没见过有人能这样跟自己母后说话呢。 其实长孙心中也有些惊讶,这黑炭头表面看似谦卑,实则是以一种打趣的口气在跟自己对话,这让一向被所有人唯唯诺诺对待的她,来了几分新鲜的谈兴,因此语气也跟着变得随意起来。 “你老实告诉本宫,你教青雀的那门学问究竟有何益处?他上次回宫除了搞破坏就是搞破坏,本宫实在看不到这门学问的任何优点。” 化学有什么优点?敬玄觉得这个问题问得也忒没水准了,这世上任何一门学问都有优点,关键在于能不能实际应用让人受益而已。 脑子里想了想,然后说道: “娘娘,化学此道博大精深,怎会没有益处?比如应用学到的化学知识来改进肥料,可以极大的提高农作物的产量,还有香皂,娘娘应该也用过吧?” 见长孙点了点头,敬玄继续说道: “香皂制作也是要应用到化学知识的,如何研制出更香,颜色更加好看,去污能力更强的香皂,也是要用到化学知识的,还有娘娘所使用的脂粉,也是…” 刚说到这里,长孙突然伸手打断道: “胡说八道,本宫怎会用脂粉,本宫最多开宫宴时才偶尔抹一次…” 敬玄无奈的笑了笑,偶尔抹一次不也是在用?看来无论哪个时代的女性都喜欢说自己是素颜没有化妆啥的。 “娘娘天生丽质自然是用不上脂粉的,臣只是举个例,臣的意思是说妇人们用的脂粉也包含了化学成分,如何应用这些化学成分做出更加贴合肌肤的胭脂水粉也是一门大学问…” “你是说堂堂帝国亲王,本宫的亲生儿子,将来会成为一名专为妇人服务的匠人?!” 长孙提高了音量。 敬玄连忙解释道: “臣只是举个例,化学可不止这些学问,若是到极致处,哪怕对行军打仗,也是有非常大的好处的,娘娘不是说越王殿下回宫就知道搞破坏么?若是殿下将那种破坏力再提高十倍百倍,应用到战场上会如何?” 长孙一听,脑子里蓦然回想起之前宫里那口被炸飞的大铁锅,这才心有余悸的点点头: “算你过关,不过还是要让青雀注意保护自己才是,否则本宫定拿你问罪…” 第0205章 他们就是懒 对于普通人来说出门郊个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至于激动得整夜睡不着脚。 可对于皇家子弟,尤其是被寄予厚望的大唐太子,那几乎就变成了奢望,一举一动都被文人们冠以关乎国体之名加以约束。 也就幸亏李承乾现在还小,假如等到东宫属官悉数配齐之后,敬玄要是冒冒失失的邀请李承乾去乡下做客,定要被贬斥得体无完肤。 坐在马车里的李承乾兴奋极了,连自己的妹子,坐在后面马车的长乐公主都不顾了。 时不时掀开帘子问马夫到哪儿了,就连看见道路两旁那些造型奇怪些的树,都要问上个半天。 “太子殿下,这是因为百姓们没有木炭,所以为了省事,只好就地取材保暖,虽然衙门有规定不得砍伐官道旁栽种的树木,但折一点树枝却没什么大不了的,来年就会重新长出来…” 敬玄也看见了外头道路两旁的树,靠近官道里头的那一面都是完好无损的,但靠近外边那一面几乎被伐了个精光,这就是为什么户县有那么多歪脖子树了。 这种砍下整个主枝的做法,再给个十年八年的都难长出来。 所以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既没坏规矩,又能保证自家有柴烧,大冷天的总不能天天进山吧? 林间的冷风能冻死人哩! 原本还十分兴奋的李承乾,听完敬玄的话一下子就变得沉默起来,过了好半天才说道: “百姓们已经困顿到连木炭都用不起的地步了么?孤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敬玄随着马车的颠簸左右摇晃,只有这样胃里才会舒服一些,不然早饭都要给颠出来了,恩,将来必须得修一条水泥柏油马路… “孤还以为长安一带的百姓,不说丰衣足食,但至少能吃饱穿暖,回去后孤一定向父皇谏言,让他为百姓们提供一些足够过冬的木炭…” 李承乾一副悲天伶人的样子,小小年纪居然学会唉声叹气了。 敬玄目光奇异的看向他: “太子殿下别多想,他们就是懒,跟陛下,跟朝廷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为他们说话。” 李承乾一怔,旋即面上涌出一丝怒意: “县伯也是我大唐朝堂上的一份子,为何对百姓如此冷血?莫非县伯平日在户县,也是将百姓们如牛羊一般驱使吗!?” 见他误会了,敬玄摇头失笑: “太子殿下息怒,臣的意思是说,他们不愁吃穿,至少这两个月以来不愁,百姓们不愿意去山上伐薪取暖真的只是因为懒,没有别的原因。” 李承乾不信,反声质问道: “难道他们宁愿冻死也不肯为生计奔走?恕孤决难相信县伯之言!” 敬玄叹口气,只得掀开车窗指着外头说道: “殿下不妨回忆一下,从刚才一踏入户县地界,可曾在路上看到任何百姓?” 李承乾一怔,这他倒没注意。 现在经敬玄一提醒,这才回想起来好像还真是这样! 从刚才到现在他几乎一直把脑袋伸在外头看,还真没看见一丝人烟,这是怎么回事? 见他向自己投来不解的目光,敬玄笑着解释道: “因为他们都替臣做工去了,他们出力,臣出钱,工钱按做了多少时辰的工结算,所以天一亮他们就去了渼陂湖,要天黑了才会回家,殿下不妨试想一下,既然有工钱拿,何必摸黑进山找罪受?有那时间,还不如早早吃完饭休息,争取第二天再多做些工,也好多拿点工钱,反正只要干起活儿来,哪还会感觉到什么冷?至于晚上,随便在路边砍点树枝对付一下就得了,火盆子再暖和,哪有被窝舒服?” 李承乾被他一席话说得目瞪口呆,原来都是自己想错了?百姓们真的只是因为懒而已? “寻常百姓干一个时辰便能得两三文钱,一文钱就足够买一担柴火了,就算是木炭,也至多不过两文,既然如此,他们何必花几个时辰去山里砍一担柴火给自己用?百姓们又不傻…” 敬玄又笑着指了指外头那些树: “就是苦了这些林荫卫士了,辛辛苦苦长这么大,被一群懒汉给糟蹋了…” 李承乾瞪着眼睛哑口无言,不过做为帝国储君,皇家气度在他身上展现出了良好的一面,摇摇晃晃的从车厢里站了起来,抱着拳就像敬玄躬身致歉: “方才是孤误会县伯了,孤陋寡闻,冒犯之处,还请县伯不要怪罪…” 敬玄呵呵一笑,将他拉回了软榻上: “臣怎会生太子殿下的气呢?太子殿下一心为百姓着想,臣高兴都还来不及呢,不过太子殿下是应该多出来走走,想要治理这天下,光看书是不够的,要多与百姓们交流沟通,他们只在意他们所在意的,而太子殿下所要做的,就是真正了解他们的诉求,只有满足了百姓们的诉求,大唐才会江山永固…” 李承乾听完之后,恭恭敬敬的答道: “多谢县伯提醒,孤以后一定多与民交流…” 敬玄见他从善如流,便不再多话,闭着眼睛靠在车厢准备再打会儿瞌睡,昨晚这小子兴奋得不停的问东问西,时不时还叮叮咚咚的翻箱倒柜,实在是被他折腾得有够呛。 而李承乾则在一旁一直偷偷打量着敬玄。 哪怕是闭着眼睛,被人目光扫来扫去依然十分不舒服,敬玄只得重新睁开眼笑道: “怎么?太子殿下还有什么要问臣的?” 李承乾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开口道: “孤听说父皇就是这般在乡野间闲逛遇上县伯的?” 说皇帝在乡下闲逛,这小子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很机灵啊,当儿子的怎能这样说自己老子? “不是闲逛,陛下是带着一众臣子体察民情,刚好碰上臣了,实不相瞒,臣那个时候可不知道陛下他们的身份呢,所以还拦着不让他们走,非得要他们付茶水汤子钱…” 想起来就好笑,如果当时自己知道李世民的身份,会不会还拦着不让他们走? 李承乾显得非常有兴致,忍不住追问道: “那后来呢?父皇给了吗?” 给个屁,到现在都欠了不知道多少了钱了! “给了,拿你二姐抵账了。” 而另一边的太平县伯府,李泰与李景仁正在看敬玄布置给他们的教材。 不过冬日里即使坐在屋子里不动弹,也总觉得哪哪不得劲儿,屁股在凳子上扭来扭去的,一直静不下心读书。 李泰烦躁的起身,平日若是在宫中,这个时辰早就有宫女送来糕点了。 低头瞅了一眼正在专心看书的李景仁,李泰忍不住叫道: “喂!别看了,去弄点吃的来。” 说完见他没反应,李泰只好拍着桌子又说了一遍,李景仁这才迷茫的抬起头,看向自己这位胖胖的堂兄。 “堂姐她们中午就出去了,这会儿应该还没回来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李景仁依然十分听话的起身往厨房走去,没过一会儿,李泰就听见他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兄长!锅里只有早上剩下的馒头啦!” 李泰一听眉头便皱得老高,馒头有甚可吃的? 刚想拒绝,转头无意瞥见烧得正旺的火盆子,心中顿时来了计较: “都拿来!再拿两副筷子过来!” 李景仁从善如流,很快便端着一盘硬邦邦的馒头重新进了屋子。 见李泰将馒头一个个的串起来准备放在火盆子上烤,李景仁立刻明白他想干什么了,先前他去祭祖时,见过陈荼他们用树枝串着馒头烤热了吃,于是劝解道: “兄长不妨再等等,等堂姐她们回来就有吃的了,这样烤馒头恐怕会烤焦,万一吃坏肚子该如何是好?” “吃坏了就拉呗!等她们回来本王早就饿死了!” 李泰不满的嘟囔了两句,他现在说话越来越像敬玄,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贵族仪态,蹲在那跟个蛤蟆似的,眼巴巴的等着馒头热乎起来。 李景仁见他不听,也只好蹲在旁边帮忙,还拿手捏了捏,觉得馒头有点干,恐怕烤熟了也难以下咽,忍不住出主意道: “兄长,要不咱们给馒头刷一层油吧?就像舅舅上回烤肉串子那样…” 话还没说完,李泰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拍着自己脑门懊恼道: “嘿你说得没错,刷过油味道一定不错!真有你的,不愧是本王的弟弟,脑袋瓜子就是好使,快快去端一碗油来!” 李景仁被他这么一夸,脸上跟着喜笑颜开,起身屁颠屁颠的就往厨房跑。 而李泰还不忘在冲他背影喊道: “记得再带点糖霜过来啊!” 等油端来,李泰二话不说,从桌上找了一根没用过的毛笔,蘸着油就开始往馒头上刷,时不时还洒几颗糖霜在上面,动作风骚至极,而李景仁也有样学样,同样取过一支毛笔… “殿下,这里就是了…” 此时敬玄正带着李承乾跟李丽质进入前院,他俩这次出宫,虽然没有前呼后拥,可车夫侍卫加起来,林林总总不下二三十人,敬玄只得让阎诃想办法安顿他们,小小的别院还招待不了这么多的人。 第0206章 一定是方法不对 带着兄妹二人直接转入后院,见院子里空无一人,敬玄指着房间笑着解释道: “大概是在房中做学问呢…” 李承乾点点头附声道: “青雀的确好学,孤不如也…” 说着就推开了房间的门: “青雀,兄长来看…” 房间里的两人正蹲在地上抱着热乎乎的馒头吃得不亦乐乎,冷不丁见有人推门! 当看见头戴金冠的李承乾后,李泰连忙将手中的馒头给藏到身后,慌慌张张的问道: “兄…兄长怎来了…父皇母后呢…” 李承乾看着眼前这一幕愣了愣神,嘴巴张得老大,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而在他身后的李丽质几乎惊叫出声: “四哥,你犯了失心疯吗?!” 刚把脑袋伸进来的敬玄大吃一惊,这两个家伙活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嘴巴一圈油唧唧的,关键还沾了碳灰,看上去跟两个小乞丐似的,弄不好李承乾还以为自己在虐待他二人呢! “你二姐呢?中午没给你们饭吃?!” 敬玄此刻觉得这两个家伙丢人简直丢到姥姥家了。 “吃过了,堂姐她们出去了…” 李景仁有些不好意思,他年纪毕竟小,还没有李泰那种长期养尊处优所培养出来的骄傲。 “青雀…” 李承乾鼻子一酸,就打算上前把这个可怜的胞弟从地上给拉起来。 已经丢过一回人的李泰哪里肯依?强自镇定下来,不让李承乾可怜自己,故作轻松的笑道: “兄长来得正好,此物虽然看着粗陋,但食之却是美妙无穷,兄长你试试…” 说着就把馒头往李承乾嘴里塞! “兄长不食…兄长…青雀做甚…唔…” “四哥!” 李丽质觉得自己快要呕出来了,她刚才亲眼看见四哥李泰将一块脏兮兮的事物塞进了大哥的嘴里。 “大哥你没事吧!快!快找太医!” 你能表现得再夸张些吗? 敬玄十分无语的看着大呼小叫的长乐公主,不过就是一块馒头而已,即便再不卫生,最多也就是闹闹肚子罢了。 不过李泰这家伙简直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此刻他还在怂恿李承乾把烤馒头给咽下去。 口腔经历了最初的不适,李承乾尝试着咀嚼了几下,别说,味道还行,虽然没有青雀说得那么美妙无穷,但也谈不上难吃。 好不容易将馒头给吞了下去,李承乾正好说话,就见弟弟又拿起一块馒头想往自己嘴里塞,吓得他连连后退摆手道: “兄长不饿,兄长真不饿…” “四哥!你怎能如此!我这就回宫告诉母后去!” 李丽质气鼓鼓的看着李泰,作势就要走,吓得小胖子像一颗炮弹似的冲了过去,油腻腻的肥手死死抓住李丽质的衣衫,不让她出门,嘴里半似哀求半似怂恿的说道: “好妹子,你也尝尝…” 说着就把一块馒头往长乐公主嘴里送,无奈李丽质死死的闭着小嘴,不让他得逞。 “别呀,别忘了你四哥我平日多挑食?既然四哥能吃,那的确是好东西,来…张嘴…啊…” 敬玄抱着双手冷眼旁观,李泰有这种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心态不足为奇,自己丢人了,就想着拉别人一起下水,这样大家就处于同一水平线上了,谁都别鄙视谁。 而李丽质都快要哭出来了,早上出门刚换好的新衣,被他这么一抓已经变得脏兮兮的了,而且脸上也被那块馒头给蹭得油腻腻的,简直快要令她窒息了… 李泰的行为得到了兄妹二人一致的声讨,尤其是李真回来之后,小丫头李丽质几乎是哭着在向她告状,说四哥给她喂了一坨像粑粑一样的东西。 李丽质这种略显夸张的修辞手法自然引得李真大怒,挥着铁勺把李泰撵得上窜下跳,甚至还要罚他不许吃晚饭,这就要了李泰命了。 扯着敬玄的袖子就让他帮忙求求情,因为今日敬玄说要做一种以前他从没吃过的美食,这如何能错过? 外面早先种下的辣椒已经可以摘了,小拇指大小的小红条子看着就喜庆,亲自摘下一小碗,趁着还在家的功夫,放几根进去吃一顿火锅解解馋。 一听说敬玄要出使突厥,李真整个人都不好了,往日还要装模作样的避避嫌,这会儿也不顾上弟弟妹妹们异样的眼神了,几乎是敬玄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活像下一秒敬玄就会消失似的。 “还有几天呢,等大军出发北上后,我才会动身,连打都没打,怎么谈?谈什么?” 敬玄大大方方的抱着她脑袋亲了一口,这可把李承乾给看呆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颗乒乓球。 “他俩经常这样,但也就止于此了,大哥你别多想,尤其千万别回去告诉母后…” 李泰一副小大人的口气,这种场面他已经见怪不怪了,更刺激的场面他都见过呢,抱着亲一口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男女毕竟有别…” 李承乾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个弟弟怎么变得如此奔放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反正都要成亲了,有甚关系?传出去人家也只会说二姐伉俪情深…” 李泰一脸的不以为然。 “不是还没成婚的么?还是应该注意一下男女大防…” 李承乾极力想说服李泰跟自己站在一边。 “都是迟早的事,连父皇都允准二姐过来小住了,大哥你就别瞎操心了。” 李泰一边熟练的摘着香菜,一边看着李承乾手底上的动作,见他剥个蒜都要老半天,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大哥,蒜不是这么剥的,你看我…” 李泰说着就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过去,将李承乾碗里的蒜抓了一把放在桌上,然后操起菜刀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通猛砸,等蒜头全部拍软之后,这才捡起一颗递了过去: “大哥你看,这样不就好剥许多了?” 李承乾接过一看,果然用手一搓晶莹的蒜瓣就滑了出来,见他居然连庖厨都学会了,不由惊讶道: “青雀,你平日里也干这个?” “可不咋的,这里头有个说法,叫知行合一。” 李泰面上十分随意的说道,实则都是他瞎掰的,主要是嫌慢,诺大的院子里就两个丫鬟怎么够使唤? 可不就得亲自上阵?本来以前还有个叫单如意的丫鬟,结果被敬玄给送到六姑姑那边去住了,日子实在是过得恓惶。 “知行合一?” 李承乾在嘴里反复琢磨着这四个字,似乎极具哲理,遂好奇的问道: “这也是太平县伯教你的?” 李泰听他这么一问,脑子里不禁想起敬玄每次说这句话的场景,明明就是自己懒,非要用什么知行合一来指挥人干活,简直可恶至极! “行了别瞎聊了,小胖子,过来把这锅端到外面的炉子上去,小心别洒了!” 一听都开始架锅了,李泰立刻来了精神,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这么快就好了?让我先尝尝味道呢…” “这只是底料,一会儿还要煮呢,赶紧的别废话,完事再让丫鬟们把院子里的灯都点上,一会儿天该黑了…” 敬玄随意拿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火锅底料味道究竟如何,药铺子买来的一小包香料几乎都倒里头了,只盼待会儿有个五分神似就不错了。 院子里长乐公主李丽质正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跳绳,鼻子抽抽两下,突然闻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香气,立刻寻着气味望了过去,见自己四哥正围着火炉上的铁锅一副陶醉之色,自己也忍不住凑了上去: “四哥什么这么香?让我也闻闻…” 所以等李真端着菜肴出来时,见他兄妹二人像小狗似的围着铁锅吞口水,不禁好笑道: “就是一锅佐料而已,有甚可闻的,可真是两个小馋鬼啊。” 冬天吃火锅是一件非常值得称道的事。 好在头一回尝试效果似乎还不错,包括李承乾在内的几个家伙都争先恐后的下筷子,一边呼哧呼哧的喊辣,手上的动作却也压根没停过。 “吃太烫不好,放在碗里凉凉再吃。” 敬玄十分贴心的从锅子里捞出一块鸡爪放到李真的碗里,抬头见众人对自己的话置若盲闻,不由哑然失笑。 而李景仁却十分听话,既然舅舅说吃太烫不好,那肯定就是不好,他现在对敬玄的话笃信无疑,立刻停止了呼哧呼哧,只是手上还没闲着,一双筷子上下翻飞,誓要再捞几片羊肉放自己碗里。 “舅舅,明日我们又吃火锅好不好?” 锅里的羊肉所剩无几了,李泰十分蛮横的半路截胡,这让李景仁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找上了自家舅舅。 敬玄微笑道: “火锅虽然好吃,但也不能天天吃,对肠胃不好,偶尔吃一顿发发汗暖暖身子就成。” “别呀,我肠胃好得很,天天吃都没问题!” 李泰瞬间不干了,认为敬玄就是懒得做。 敬玄轻蔑一笑,用筷子拨了拨漂浮在汤面上的红辣椒,对李泰说道: “肠胃好?敢不敢尝尝这玩意儿味道如何?” 李泰也不傻,敬玄的脾气他摸得一清二楚,越是怂恿,那便越是有鬼,咧咧嘴装出一副憨傻的模样: “这不是佐料么?谁会生吃佐料啊?” “这可不单单是佐料,多食还能祛除体内湿气呢,不但如此,像你这种痴肥的家伙吃了,还能减除身上的肥肉呢,这可是好东西,你不吃拉到,我吃了。” 敬玄说完便用筷子夹起一根辣椒往嘴里送,腮帮子动了两下,用一副挑衅的目光瞪向李泰。 李泰迟疑片刻,同样也夹起一根辣椒,放在眼前看了看,嘴巴一张就吞了进去,学着敬玄的样子用力嚼了嚼… “啊啊啊!水!水!” 李泰霎时发觉自己的嘴巴快要喷火了! 接过李承乾递来的水杯,仰头一饮而尽,似乎还觉得不够化解,又把旁边李景仁的水杯也抽了个干,但咀嚼辣椒所带来的酸爽岂是这么快就容易祛除的? 小胖子几乎原地蹦哒了起来,一溜烟的冲进厨房找水缸去了。 李真见状有些担心,想跟过去却又被微笑的敬玄给拉住,忍不住问道: “怎么青雀吃了反应这么大?玄哥你吃了却没事?” 见桌上众人都抬头看着自己,敬玄哈哈一笑: “那一定是他吃的方法不对…” 说完便将嘴里的辣椒完完整整的吐了出来… 第0207章 武川云氏 勋贵家的子弟若是能得蒙皇帝看重,亲自分派差事,哪怕做梦了都会笑醒。 昨日在东宫被李承乾吵得睡不着还没觉得,今日一回到自己的床上,一晚上做了七八回梦,而且还是噩梦,要不是被突厥人杀死,要不就是冻死在茫茫冰天雪地里。 这让敬玄第二天的脸色极不好看,从刘寡妇家里回来的云叔问清情况后,立刻笑逐颜开: “少爷,这可是吉兆啊,殊不知梦境与现实都是相反的,梦中越是凄惨,说明少爷此去突厥一定顺利,老奴敢打包票,少爷定会建功立业,指不定爵位还能往上升一升呢,到时候老奴就得称呼少爷您为…” “侯爷?” 会说话就多说点,小老头嘴巴上像是抹了蜂蜜似的讨人欢喜,侯爷啊,不比伯爷好听多了? 见自家少爷神色好转,小老头又问道: “少爷此去打算带谁?要不老奴陪你走这一趟?” 敬玄摇摇头: “不成,你若也走了,家里这么大一摊子事谁来做主?再说您老人家年纪也大了,跟着我去冰天雪地里遭罪也不合适,就让师弟和阎诃跟我去就成了。” 云叔听罢点头道: “少爷说的是,薛小郎武艺高强,有他跟着少爷,老奴也放心,阎诃胜在经验丰富,若是少爷路上有什么“脏活”,大可交给他去办…” 说到这里,云叔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 “少爷只管放心去,家里有老奴看着,出不了乱子!” 敬玄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 “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就让越王出面解决,我会另外交代他的,对了,我这里有一副单子,都是路上用得着的,你尽快去帮我准备一下…” 小老头接过单子看也不看就揣进怀里: “老奴这就加紧去办,耽误不了少爷的大事!”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整齐的跑步声,敬玄伸长了脑袋往外瞅了瞅,只见薛仁贵正带着一大群少年呼嘿呼嘿的训练呢,昨晚这家伙回来的太晚,没赶上后院夜宴,没想到今日又起这么早,实在是太他娘的敬业了… 似乎是也看见了敬玄,跑在队伍最后头的伍娃子还特地冲敬玄招了招手,在他身边还有两个憨憨的家伙,不是云叔那两个便宜儿子又能是谁? “云叔啊,这两个你真当亲儿子了?” 见云叔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跟那俩傻小子打招呼,敬玄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了。 云叔回过神来笑道: “老奴大半辈子都在军伍执役,早就错过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活到这把岁数能有两个孝顺老实的给养老送终,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对于云叔的身世,敬玄从来没有问过,这会儿既然谈起了,也忍不住再多打听打听。 “云叔你难道就没有兄弟子嗣可以过继膝下继承香火么?” 云叔笑了笑: “武川云氏早已经落败,再说了,老奴本就是旁家支系,人家未必肯搭理,就不去废这个心思了。” 武川云氏?那不是云定兴那一脉么?听说云定兴被李渊封归德公后没两年就咽气了,估计是被这个爵号给气死的,也是,既无大智亦无大勇,偏生长了一副两面三刀的性子,连累整个族群那也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既是如此,那日后这两个傻小子云叔你就不妨多费费心,既然要当人家爹,那怎么着也得尽到这份义务,我也会时不时提点他们一二…” 云叔闻言大喜,急忙拱手朝他连连作揖: “那老奴就替芒儿和纰儿谢过少爷了,少爷放心,老奴一定不让他们给家里添麻烦…” 芒儿?纰儿? 单独念不就是流氓,牛批? 合起来不就是莽批? 这可真是… 敬玄脸色古怪的看着一脸喜悦的云叔,张了张嘴,想问到底还是忍住了。 罢了罢了,就不扫他老人家的兴了。 后院的李景仁同样起了个大早,今日是他开始学习物理后做的第一项实验,因此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实验所需的物品,并且邀请还在睡懒觉的李泰一起去观看。 李泰本不想起床的,可一听说李景仁要做实验,一股脑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不但如此,还把同样睡在一间屋子的李承乾给叫了起来。 “实验?何为实验?” 李承乾脑子里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看着莫名其妙兴奋的二人。 “实验就是对既定的假设概念进行实际操作得出真实的结论…” 李泰叭叭叭的说了一大堆,也不管李承乾有没有听懂,三两下就穿好了衣服,并且还不停的催促李承乾动作麻利点。 “对了景仁,究竟是做什么实验来着?莫非你也要把大铁锅炸到天上去?” 李泰一边穿着鞋子,一边还不忘向李景仁打探。 “舅舅说这个叫密度实验,他只给我提供了思路,具体的还要待会实际上手才知道…” 李景仁说完就率先跑出了门,准备先去柴房把家伙什给带上。 好不容易等呵欠连天的李承乾收拾妥当,兄弟二人走出院门径直往田间走去,那边李景仁正在费力的往树上架设什么东西。 李泰走近一看,居然是一杆秤,旋即好奇的问道: “这就是你所说的实验?秤东西?这也算实验?” 李景仁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水解释道: “堂兄,这个实验就是通过称秤来测算物体的密度…” 密度? 李泰脑子里突然想起敬玄先前提过一嘴,自己当时没怎么在意。 “那你打算秤什么?” “同样体积的水和油哪个重。” 李景仁憨笑答道。 “这还用秤?肯定是油重啊,毕竟油能…能…” 李承乾下意识的就回了一句,可究竟油为什么会比水重他也说不上来,反正感觉上应该就是这样。 “我倒觉得应该是一样重…赶紧的,架好试试就知道了!” 李泰终于勤快了一回,为了得出自己的猜想,不遗余力的帮助李景仁把秤给挂在树上,然后眼巴巴的等着李景仁去河边打了一桶水来。 在两人的合力下,半桶水和半桶油挂在了树上,李景仁还专门拿笔在桶身上做好了标记。 接下来让三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挂在秤杆两端的木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装水的那一面偏斜而去。 为了不让水桶翻倒连累自己又跑去河边打水,李景仁赶忙在底下拖住。 “兴许是没挂对位置,咱们再试试!” 李泰帮着把秤扶正,又确定了两端距离中线一样长之后,这才示意李景仁松手。 然而结果与先前别无二致。 “如此看来,的确是水比较重。” 李承乾站在旁边下了结论。 “太子殿下别急,实验还没完呢…” 李景仁说着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丢进油桶里。 李泰见状,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眼前不禁一亮,继续将秤扶正,等待再一次的实验结果。 如此反复数次后,石子儿在油桶里添添减减,水桶与油桶两者之间终于达成了平衡,稳稳的挂在树上一动不动。 李景仁连忙掏出纸笔开始作记录,好奇的李承乾走到他身后瞟了一眼,发现上面的那些符号自己居然一个都看不懂,正想问,就听见自己的弟弟若有所思道: “你把油桶里的石子取出来擦干后测测重量,然后再单独测算出桶里的水的重量,或许能找到什么规律也说不定…” 李景仁仿佛受到了启发,跟着答道: “那是用水的重量除以石子儿的重量,还是乘以石子儿的重量?” 李泰想了想,蹲下来拿手指头拨了拨桶里的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还是应该以一个统一的标准来测量,比如一斤的水,占了多少体积,那么将同样体积的油再秤一秤,最后把两者之间的比例做成一个表格,答案一目了然…” 见他二人讨论得正欢实,站在旁边的李承乾也同样蹲了下来,想插嘴说几句,可发现自己居然一个字都没听懂,不由得一阵阵的泄气… 第0208章 耍泼(敢不敢来全订) 李承乾与李丽质当天晚上就走了,做为帝国太子,长孙能大发慈悲让他在外头过一夜就算不错了,只是走的时候那恋恋不舍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好笑。 也是,初次出宫的新鲜劲还没完全散去,总觉得时间太短不够用,可谁叫这小子懒癌发作,把有限的时间用在了睡午觉上呢? “少爷,这套铠甲是老爷当年穿过的,要不你这次也带上?” 云叔不知道从哪个旮旮旯旯翻出来一套盔甲,上面的甲叶子都快要掉光了,就这还被他当成宝: “缝缝就能用,要不老奴去找刘寡妇帮着缝一下?她针线活儿好,不费什么事…” 关中妇人替出征的丈夫缝补盔甲,这是千百年来的一贯传统,所以随便在大街上找个妇人打听,她都能把各种盔甲的利弊说得头头是道,有些方面甚至比男人还要了解。 敬玄拿手掂量了一下,几十斤重的山文甲穿在身上只怕会大大降低灵活性,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趟出去是当使者,又不上战场,带着太费事了,对了,家里可有多余的弓弩?小的那种。” 云叔闻言面露难色: “少爷,弓弩属于朝廷的管制品,等闲难得一见,自打老爷与大少爷去世后,便被衙门的收回了,老奴这里倒是有一把,还是以前百骑配发的,要不少爷您给带上?” “为何要收回?难道县伯这个爵位还不足以配发弓弩么?” 敬玄疑惑不解。 云叔连忙解释道: “少爷有所不知,弓弩甲胄这种杀器只有武职才能配给,光有爵位是不成的,除非是侯爵往上,礼部才会酌情配发…” 小老头说到这里,笑了笑又道: “但是弓箭却是不成问题的,薛小郎臂力过人,箭无虚发,老奴已经按照少爷吩咐找长安匠人订了一把四石强弓,这两日就会送到…” 主仆二人正为着即将出发准备行囊,不料却有恶客登门,阎诃无精打采的走了进来: “少爷,那县令又来了,属下怎么赶都赶不走他,他说今日非要见到少爷不可,不然他就一头吊死在外边那颗老槐树上…” 敬玄皱了皱眉,这刘仁轨还真是死缠烂打啊,难道是因为自己爵位太低了,所以小小县令也敢上门撒野了?! “让他进来!” 敬玄烦躁的挥挥手,倒要看看这厮究竟想干什么! 吩咐下去后,没一会儿的功夫,阎诃就领着一名个头奇高的青年走了进来。 连敬玄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这还是头一回在大唐看到这么高的人,起码将近两米了吧,以至于身高还未彻底长成的自己,跟他对视还得仰着脑袋。 “你就是刘仁轨?来找本县伯所为何事啊?” 刘仁轨态度不卑不亢,冲敬玄一拱手道: “下官为户县百姓而来。” 又是一个开口拿大帽子压人的家伙,敬玄微微一笑,装作不解道: “户县百姓?户县百姓怎么了?” 刘仁轨悲愤的说道: “难道县伯不知道户县田地荒废,已经无人愿意耕种了么?!再这样下去,迟早酿成祸患,说不定还要连累县伯你跟着大祸临头!” “大胆!怎么跟我家少爷说话的呢!?” 阎诃大怒,上前就想揪他脖领子,没想到刘仁轨头往后一仰,愣是让身高只有一米六出头的阎诃抓了个空,这让阎诃觉得十分丢脸,抽出刀子就打算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行了,先下去吧,别跟这瞎起哄…” 敬玄摆摆手,让阎诃一边玩去,在这种大高个面前张牙舞爪就像个孩子撒泼似的,看着恓惶。 “少爷…” 阎诃委屈巴巴的走了出去,临了还特意回头幽怨的看了一眼敬玄,让后者混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等阎诃走后,敬玄饶有兴致的看向刘仁轨: “你刚才说什么?说本县伯将要大祸临头,何解?” 刘仁轨见这位少年县伯似乎被自己说动了,心中微微一喜,嘴上却不动声色: “县伯岂不知一旦户县无人耕种,来年朝廷的赋税便不能足额交付,到时候别说是县伯你这位始作俑者,就连下官也要被一同问罪,不是大祸临头还是什么?” 敬玄听罢,奇怪的看向他: “不就是税粮么,多少刘县令不妨报个数,这就让人准备上,要不直接给现钱吧?刘县令想要多少?” 刘仁轨一听,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本官可不是来收受贿赂的!本官此来是与县伯理论的,县伯焉能轻看刘某!?” “你刚不是说税粮么?怎么变成行贿了呢?本县伯也是在就事论事,怎么,莫非刘县令真的是想要收点好处,所以才跑来本县伯这儿危言耸听来了?” 刘仁轨大怒,指着敬玄言辞十分激烈: “本官念你太平县伯年岁尚幼才不与你计较,为何三番五次羞辱本官?莫非真当本官好欺负不成!?” 敬玄掏了掏耳朵,这话似乎早前也听某个人说起过,为何每一位新上任的县令都要来这么一处?莫非欺本县伯的电棒不利索? “云叔。” 敬玄从旁伸出一只手,小老头立刻会意,将挂在马鞍旁的电棒递了过来。 刘仁轨这些日子已经听了诸多关于眼前这位少年伯爷的传言,深知他使得一手好棒术,但凡中他一棒者,尚能站立者寥寥无几,当下连忙后退数步,瞪着眼睛怒喝道: “县伯莫非还想行凶不成!?” 敬玄一怔,将电棒拿在手中,两只手户互相抛来抛去,疑惑道: “刘县令何出此言?本县伯只是习惯了谈事情的时候耍耍棍子而已,莫非惊着刘县令了?那倒是本县伯的不是了,要不,本县伯把它收起来?” 敬玄说着还故意在他跟前晃了晃。 刘仁轨强忍着心中怒意,忿忿不平的答道: “不必了,既然县伯喜欢玩枪棒,本官岂有干涉之理?县伯不妨说说打算怎么说服百姓们回去耕种!” 没成想敬玄一句话差点噎得他背过气去。 “大冬天的耕个屁的地啊?!” 第0209章 小小县令可笑可笑 农民是封建国家主要的税收和兵役徭役承担者,这种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几乎是一个国家的命脉所在。 所以每位当权者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分配土地给农民,让他们有地可种,朝廷也有赋税可收,而农民们也因此既没心思,也没功夫造皇家的反。 这种观念已经持续成百上千年了,任何大事都比不得农事重要。 所以站在刘仁轨的立场上来看,敬玄也足够理解他的苦衷。 试想一下,好不容易从陈仓调到长安周边来当县令了,居然发现辖区有个乡绅恶霸怂恿百姓们不耕地,反而是去帮他修什么山庄别院,是个人就忍不了。 换成敬玄,说不定早就拿棒子招呼了,这也是刘仁轨一直忍着心惊胆颤还坐在对面的原因。 “县伯,实不相瞒,下官特地去渼陂湖看了,那里的工程量根本就不是三五个月就能完成的,如今距离春耕还有不到三个月,百姓们如何肯放下手中的活计重新耕种?不如县伯发布告示说春耕停工,在来年秋收后重新招募百姓们做工,这样一来,岂不两全其美?下官保证到时候也一定亲自带着衙役帮县伯修屋子,不要工钱!” 敬玄听罢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这家伙脑回路可真够清奇的,无端端的让自己停工大半年,难道就不知道有些来不及上油上漆的木料,经过几个月的风吹暴晒,就不能用了么? 这得损失多少钱? “这个问题先不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为什么非要让百姓们去种地呢?” 见他要插话,敬玄摆摆手又道: “你看啊,目前户县的百姓抛除那些老幼,青壮不下四千余人,这四千人当中,又有相当一部分每月要去执役半旬,剩下的咱们就按三千人计,平均每人每天可挣十五个铜板,咱们就算十个铜板得了,一天下来就是三十贯,一个月就是九百贯,而本县伯的渼陂湖工程,至少还要两年才能彻底完工,那加起来就是两万一千六百贯,敢问刘县令,户县今年一年共收得多少赋粮?” 刘仁轨一怔,县衙的账本他看过了,这一年加起来也才不到五十担,可那也是因为大旱的缘故,朝廷早就下令免除了赋税… 见他面有难色,似要张口争辩,敬玄淡淡一笑,又止住了他的动作: “你是不是想说今年有大旱?那前年呢?哦,前年有蝗灾,那再往前呢?最多的一年收了多少秋税?往大了说有没有五千担?即便有,五千担,按照我朝四十税一的规矩,那就是两百万斤粮食,折合成斗,就算他个二十万斗,一斗五文钱,二十万斗,也就一千贯,本县伯说得对不对?” 刘仁轨冷汗浸浸,他已经大概知道敬玄的意思了,可即便知道了也根本无从辩驳,他已经在心中计算了三遍,确实就是一千贯无疑啊… 不过敬玄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一千贯,我户县全县近万人,平均下来人均年收入不过百文钱,敢问刘县令,你觉得这说得过去吗?” “可…可…” 刘仁轨如坐针毡,他已经想不到该怎样来辩驳敬玄的话了。 “现在本县伯一年要发出去一万多贯工钱,一万多贯呐刘县令!平均每人每年可得一贯,若是换成粮食,该交多少税?” 刘仁轨彻底泄气了,这笔账他还没好好算过,但百姓不种地,那就收不到粮食,收不到粮食,那县衙就没有收入,更无从向朝廷缴纳税粮,照这样下去,百姓是富了,可县衙却更穷了。 “这样吧,本县伯给你出个主意,我朝有商税,有农税,就是没有个人所得税,你不妨向朝廷建议,说要在户县搞个试点,收个人所得税,至于这个税率嘛,因为百姓们不种地,可以适当的调高一点,我以为,十五税一是个很合理的数目,你大可按此来实行,这样一来,你就不用担心户县收不上来税了,你也可籍此向朝廷交差…” 敬玄背着手侃侃而谈,刘仁轨虽然有些心动,可他自己既无背景又无靠山,想要向朝廷谏言,那肯定是要层层上报的,按照目前朝廷的普通公文形式,半旬一转,等报到尚书,好几个月过去了,尚书那边即便审议通过,最快也要十五天时间,然后再下发到地方… 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敬玄背着手瞅了瞅一脸难色的刘仁轨,好奇道: “怎么,刘县令莫非还要坚持己见不成?” 刘仁轨叹口气: “可我大唐毕竟以农为本啊…” 敬玄摇头失笑: “这个问题就不用你一个小小的县令操心了,未来会有很多高产的粮食出现,你管好你这一亩三分地就成。” 刘仁轨听罢犹豫半晌,试探性的问道: “那…那要不…下官试试?只是朝廷一来一回会耗去不少时日,若是将来朝廷问起来,还望县伯为下官多说几句好话…” 谁说这家伙是个刚正不阿的人?! 就该掌嘴! 没看见这就开始走门路攀靠山了么?说明他的脑子还是透亮的! 透亮好啊,比只知道拿圣贤文章来压人的迂腐书生强多了! 想到这里,敬玄哈哈笑道: “我不过一介小小县伯,如何能在朝廷诸公面前说上话?这就是你找错人了!” 刘仁轨一愣: “县伯的意思是…” 敬玄指着正从外面走进来的小胖子说道: “你就该找他,他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当今的越王殿下,让他直接带你去面见陛下,你只要陈明利害,陛下会答应的。” 刘仁轨连忙回过头去,见对方只是一名比敬玄还小的少年,心中充满了不确定性: “这…能成吗?” “成不成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过几日本县伯就要出使突厥,即便有心想帮你也分身乏术啊…” 说到这里,敬玄冲小胖子招了招手。 “干嘛?” 李泰抱着双手一脸警惕的看着敬玄,生怕他又捉弄自己。 “这位是户县县令刘仁轨,你抽空带他进宫去见一见陛下。” “不过小小县令,焉能直面天颜?” 李泰不悦。 “一顿火锅。” “成交!” 第0210章 重发章节(订过可跳) 注意!原章节不知又被谁举报了,这是重发章节,订过的可跳过。 刘仁轨会怎样说服李世民敬玄并不关心,哪怕他忽然改变心意想在皇帝跟前参自己一本,敬玄也同样不觉得有什么好意外的。 靠着土地存活了千年的民族,突然要转变一下生产方式,期间会受到什么样的阻力敬玄早有心理准备。 反正把那些东西转化成数据直观的摆在皇帝的桌案上,总比费劲口水,引经据典的讲道理要强。 一年千贯的生产收入和一年数万贯的生产收入谁更吸引人,一目了然。 铜钱的作用大不大,主要在于市场上有没有足够的货物去兑现它的价值,以户县区区一县之地,应该还影响不了大唐这片巨大的汪洋。 不过关于户县这种模式可持续性的问题上,大概会引来不少争议。 他们大概会担心,若是有一天自己这个投资人突然不投资了,那百姓们又该何去何从,那些无人耕种,已经荒废的土地还能成为百姓们今后赖以生存的保障吗? 不过这个问题,敬玄目前是无法做出明确保证的,户县未来究竟能发展成何种模样,还需要时间来验证,自己只是一名司机,可不是什么主抓经济建设的政府官员转世。 司机的本职工作就是开车,所以在泥泞驰骋,也是一项任务繁巨的工作。 明日就要出发了,长沙公主不知从哪收到的消息,几乎是连夜抵达了户县,以商量香皂工坊的由头让侍女把自己叫了过来,看样子不榨干自己是绝对不肯罢休的。 在又一次征途结束后,敬玄气喘如牛,而已经从迷醉中回过神来的长沙公主,十分关切的问道: “夫郎,要不要妾身打盆水给你洗洗?” “一会儿再说…” 敬玄四面朝天的躺在床上,盯着帐子上的雕花怔怔出神。 长沙公主侧过身来,细心的将被褥给他盖上: “夫郎明日就要出发了,这时候可别着凉了,否则路上可有苦头吃呢。” 敬玄看着她淡淡一笑,将她额角散乱的青丝锊了锊,打趣道: “既然知道你还来找我,敢情一点都不在乎我这个夫郎?” 长沙公主娇媚一笑,半似嗔怨半似哀叹道: “夫郎此去至少数月,妾身也是舍不得夫郎而已,难道夫郎就舍得妾身?…” 说完还装模作样的抬起美腿揉了揉,一副腰酸背痛的模样。 “是啊,恐怕回来时都开春了…” 敬玄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见他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长沙公主嬉笑着建议道: “夫郎若是不想去,不妨装病就是了,反正夫郎你也懂医术,装个病恐怕也不难吧?” 装病? 自己真要是这么干了,恐怕今后在长安城里都抬不起头来,昨日柴哲威他们过来,一个个的,对自己这趟差事羡慕得不得了,直言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甚至还给自己出主意说把颉利偷偷绑回来,连逃跑路线都说得有模有样,这时候称病当缩头乌龟? 还在长安这块地界混不混了? “不就是一趟突厥么,至于装病?小瞧你家夫郎我了,该打。” 敬玄笑骂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没事净说些胡话,平白让人手痒痒! 往日要是这么主动挑逗,长沙公主早就顺水推舟的扑上来了,顺便还会娇笑两声,没成想今日倒是规矩了。 敬玄好奇的看着把腿抬得老高的长沙公主,忍不住笑道: “你这是在干什么?难道刚还真把腰给闪了?” “方才动的又不是妾身,要闪也不是妾身闪…” 长沙公主哼哼了两声,又继续说道: “妾身是想试试能不能怀上,四姐说这样会有效,她生俨儿时就是这么怀上的…” 敬玄将双手枕在后脑勺,十分好笑道: “太医不是说你身子怀不上么?怎么还做起了无用功呢?” “太医的话也不能尽信,万一他就是个庸医呢?” 长沙公主撇撇嘴: “妾身这可是为夫郎着想,万一夫郎这趟出去出了什么意外,连个后人血脉都没留下,平阳敬氏岂不是就此断绝?” 敬玄张了张嘴,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哪有这样咒人死的? 旋即掰过她的一条腿放在自己腰上轻轻摩挲,时不时还拿手拍两下,佯装不悦道: “就这么盼着为夫死?急着继承家业?” 长沙公主听罢掩嘴轻笑: “夫郎这回说对了,妾身就是想继承夫郎的家业,等将来我那孩儿出世,手握香皂、内衣两大工坊,渼陂湖还有好大一片地,身家不比那些国公小子们丰实多了?然后妾身再去求求皇兄,让他给个爵位,要不了几年的功夫,平阳敬氏又能风生水起,夫郎别担心,到那时清明祭祀,妾身一定让孩儿多给你叩几个头表示感谢…” 敬玄被她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脑子里不禁想起前世一句非常流行的调侃,说男人家在外干活不注意安全,老婆孩子抚恤金全都便宜了别人… 想到此处,敬玄突然翻身捏住她的小嘴恶狠狠的说道: “不许偷人!” 长沙公主一怔,随即凑趣的眨眨眼笑道: “夫郎那时都在九泉之下了,怎么管得了妾身?” 听了这句话,敬玄像只泄了气的皮球,重新软绵绵的趴回床榻上: “罢了罢了,随你吧…” 见他不高兴了,长沙公主赔笑着连哄带劝: “妾身瞎说的呢,夫郎生气了?八字还没一撇呢,能不能怀上都不知道…” 说了半天见敬玄还没反应,长沙公主故技重施,手肘支起上半身,捻起几根头发丝就往他鼻孔戳,口中还不停的发出娇笑: “妾身不偷人,妾身整个人都是夫郎你的,万一夫郎你真的走了,妾身就投河自尽可好?” 虽然从理性上来说,长沙公主的想法是对的,这时候就该以防万一,留下血脉,可女人不应该都是感性的么? 就像李真那样,躲着偷偷抹眼泪才是最让男人产生满足感的反应… 想到这里,敬玄又精神振奋: “那为夫就依了你的心意!” 第0211章 金鹿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人若是有了心理准备那就什么都不畏惧。 而一个王朝若是有了准备,那强大的国家机器就会开始运转。 贞观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李世民诏命,兵分六路出兵剿灭突厥。 其中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张公瑾为副,率领中军。 并州都督、英国公李绩为通漠道行军总管,上柱国、武水县公李孟尝为副,由东路率主力直接进攻东突厥腹地。 以华州刺史霍国公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右领军卫大将军、历阳郡公独孤彦云为副,在西路顺黄河前进,与李靖中军遥相呼应。 以礼部尚书任城郡王李道宗为大同道行军总管,甘州刺史、张掖侯张宝相为副,从灵州往西北挺进。 以检校幽州都督卫孝杰为恒安道行军总管,右武卫将军、宿国公程咬金为副,镇守燕云地区防止突厥军队东逃。 灵州都督薛万淑为畅武道行军总管,上柱国、永安郡公薛万钧为副,借道东北出击突厥后方,监视突利可汗。 六路合计共十余万大军,剑指阴山。 敬玄也在莒国公唐俭归来之后,于十二月中踏上了北行的征途,前方各路大军进展顺利,是时候麻痹颉利以免他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蠢事来了。 长安城的众将这回可谓是群巢出动,光侯爵以上者就去了六十几位,再加上本来镇守边关的那些名臣勇将,以及监视薛延陀的辽东诸臣,近百员大将齐出可谓是贞观朝开朝以来头一遭,李世民是铁了心要把突厥一口吞下! 就连使者的队伍也空前豪华,除了唐俭这位莒国公以外,还有申国公安修仁,以及他的侄子,凉国公安兴贵的长子,安元寿,听说也是一位很能打的家伙,年纪二十出头,端的是体格雄壮。 除此之外,还有个叫韦琨的,出身京兆韦氏,现任户部的某个侍郎,俗话说做戏做全套,真要假装厘定什么赔偿条款的话,少不了户部的人在场,这也是为了让突厥人安心。 另外加上随从、马夫,将近五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跨过了灞桥,准备沿着李靖中军的行军路线出关。 队伍的第一站是芦子关,那里目下几乎已经算是此次大战的边缘地带,到了胜州之后等待与突厥使者汇合,然后再去阴山。 做为第一次走出长安这片地界的敬玄,看什么都是新鲜的,虽然外头天寒地冻,也止不住心中的好奇心,想看看京畿道以外的大唐,究竟又是何等光景。 “此地原名黄龙川,踞三川要地,扼五路咽喉,地当要冲,势属天然,因此北魏孝文帝命工匠建城于此,取名曰鄜。” 唐俭坐在马车里笑吟吟的给敬玄介绍道。 老头子很健谈,而且精神头十足,一点也不像已过天命之年的老者。 “为何取名鄜城?莫非此地有鹿不成?” 骑着马在车窗外游移的安元寿忍不住发问。 唐俭摸着胡须笑道: “安小将军倒是说对了,此地还真有鹿,而且还是金鹿!” “金鹿?!” 安元寿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四处张望道: “在哪呢在哪呢?!” 敬玄有些奇怪的看向咋咋呼呼的安元寿,金鹿,无非就是皮毛很黄的那种鹿吧?黄皮子鹿不是到处都有么?至于这么激动? “你懂个屁!” 安元寿一句话就噎死人: “金鹿是金鹿,黄鹿是黄鹿,完全是两回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唐公,那金鹿在何处?您给说说呗?” 唐俭微笑的看着斗嘴的二人: “相传北魏孝文帝建此城时,将城址选在了洛河右岸的督河村,并且制作特定的黄旗,用来标记。然而到了第二天,负责筑城的官吏醒来,却发现黄旗不翼而飞。官吏惶恐不已,派飞骑严密搜索。一直持续三天三夜,所派遣飞骑无一人知晓黄旗去处。后经一当地老人前来报信,原来当晚有一金色麋鹿,绕过重重守卫,衔起黄旗冲进山中,一直到当地人发现黄旗所在,麋鹿才离开黄旗,消失在山谷中…” 敬玄听他说得煞有介事,心中犯起了嘀咕,难道是什么还未灭绝的鹿种么?于是忍不住发问道: “唐公,莫非这世上还真有金鹿不成?” 唐俭呵呵一笑: “谁知道呢,反正也没人见过,姑且就当有吧…” 这回答跟没回答有什么两样?敬玄在心中暗暗翻了几个白眼。 “瞧你那孤陋寡闻的样,这世上当然有金鹿,以前在凉州时也有人说见过,据说喝了那玩意儿的血,能变得力大无穷呢!” 安元寿却是笃定有那玩意儿。 “你又没见过你怎么确定?万一是以讹传讹呢?” 敬玄回怼道,这家伙一看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辈,岂能信他胡扯? “有没有一探便知!” 安元寿冷哼一声,又抬头假装看了看天色,对唐俭说道: “唐公,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就在此地扎营如何?” 唐俭打趣道: “怎么?安小将军真的打算去捉一只金鹿回来不成?” 安元寿脸一红,憨笑道: “可外头天色确实晚了啊,趁此地背风,又靠近水源,选在此处扎营最为稳妥…” 唐俭哈哈笑道: “那你问过你叔父没有?” 似乎听见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刚才还一副大大咧咧模样的安元寿,顷刻间变得扭扭捏捏起来: “只要…只要唐公您答应…叔父他老人家想必也没意见的…” “这老夫得问问太平县伯,他可是陛下派来专事保护老夫安全的,若是他觉得此地不妥,那老夫也无可奈何啊…” 唐俭说完还冲敬玄眨眨眼,似乎还真打算让敬玄做这个主。 敬玄看了看正朝自己挤眉弄眼的安元寿,又看了看挂着笑容的唐俭,摊手道: “那就依安兄之言,在此扎营吧。” 安元寿大喜过望: “那某家这就吩咐下去,太平县伯,等某家捉到金鹿,必定分你一半!” 说完就拍着马屁股往前头跑去… 第0212章 猪八戒取经 一听说安元寿要出去打猎,薛仁贵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手里的四石强弓正愁没有用武之地呢,眼巴巴的在敬玄这个做师兄的跟前晃来晃去,实在被他缠得不耐烦了,手一挥: “想去就去,但是天黑前必须回来!” “县伯不同去?” 唐俭坐在营帐中间的火堆旁烤着火,笑意盈盈的看着一脸不耐的敬玄。 “打猎而已,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就好了。” 敬玄随口说了一句,可这话却把唐俭逗得前俯后仰,指着老成持重的敬玄大笑: “在咱们这支队伍里,你太平县伯年岁算是倒数的,怎生说起话来这般老气横秋?” 敬玄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习惯了习惯了,唐公勿怪…” 唐俭微微一笑,将靴子脱掉架在火边烤,又把脚伸到火堆旁互相搓着,嘴上随意问道: “听说这次我朝对付突厥的计划皆是出自县伯之手?就连咱们这趟差事也是由县伯亲自谋划?” 敬玄一边拿着树枝捅着篝火,一边矢口否认道: “唐公说笑了,陛下何等英明神武?哪里需要我一个晚辈谋划?朝堂上能人辈出,还轮不到晚辈指点江山呢…” “你这小子,说话尽不实诚,人家老张他们都说了,此战全赖你太平县伯料事如神,若是我大唐此番能一战剿灭突厥,你居功至伟!” 安修仁人未至,先闻其声,这是一位标准的军人,哪怕此番出来并非是作战,也胄不离身,刚一坐下来,身上的甲叶子便哗啦啦的作响。 “见过申公。” 敬玄站起来微微一礼,这趟自打从长安出发至今,还没怎么和安修仁打过交道呢,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前方负责整个队伍的行进安全。 “坐坐坐,都是一个锅里拌马勺的,不用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安修仁摆了摆手,作为大唐西北边陲的活地图,他与其兄长,凉国公安兴贵被后人并称为武德十六功臣。 “唐公,咱们这趟全拜这小子所赐,说不得这一路上倒是要多多向他请教,免得耽误了李靖他们的军情啊,到时候陛下把你我二人推出去砍了岂不冤枉死个人?…” 安修仁大大咧咧的开着玩笑,把敬玄弄得坐也不是站也不妥… 没想到唐俭这老匹夫也点头附和道: “此话在理,不如你我二人一同向太平县伯请教请教如何?” 敬玄被他二人一唱一和弄得满头大汗,连忙拱手道: “您两位就别打趣晚辈了,晚辈只是提出个建议,谁知道陛下他们就采纳了呢?晚辈就是再有本事也算不出草原上会天降大雪,只是一种假设性的猜想罢了,误打误撞,真的…” “误打误撞?” 安修仁嗤笑一声: “你若是只说对一两样也就罢了,可前方传来军情,说大军进展顺利,看样子李靖打算攻陷定襄城了,陛下他们的推演老夫也看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这会儿颉利只怕是眼巴巴的盼着我们赶快去议和呢!现在一切都落入你小子的计划当中,你倒是说说看,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反正颉利必败,要不干脆打道回府得了?” 又不是上西天取经,动不动就学猪八戒,急着回高老庄娶媳妇啊? 知道这位胡人国公对此次没捞着上战场的机会有怨气,可派谁出战派谁出使都是李世民一人说了算,在这儿跟本县伯抱怨有何用? 唐俭笑道: “老夫也想听听,若是前方进展顺利,这趟去突厥,你打算让老夫怎样与颉利谈判?” 见两人都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敬玄心中哀叹一声,看样子不掏点干货出来是不行得了,于是从篝火里掏出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起来。 “二位请看,这里是阴山,这边是灵州,灵州以北,阴山以南的这片地域极广,除了颉利的本部人马以外,还有同罗、仆骨等数个大大小小的部落杂居其中,而这些部落,有的忠于颉利,有的阴奉阳违,咱们这次出兵,不但要打下东边突厥,还要顺势收服这些部族,逼迫他们南迁,否则即便灭掉了颉利,将来迟早有一天,草原上又会冒出个什么与我大唐作对的胡人可汗来,但若是尽数南迁,草原上又空了,我大唐不可能一直派兵驻扎在草原上,但辛苦打下的土地又岂能便宜了薛延陀或是更西北的那些铁勒人?总要驯化几个部族为我大唐看守国门才是,可问题来了,究竟该如何甄别这些部族能否为我大唐所用呢?” 唐俭若有所思的答道: “所以县伯是打着与突厥和谈的主意,实际上是去看看究竟哪些部落与颉利是一条心的?” 敬玄摇摇头: “这只是其一,对于草原上这些不通教化礼仪的族群来说,见风使舵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情,他们若是见我大唐强盛无匹,表面上自然会臣服,可谁知道背地里会不会搞什么小动作?尤其是西边还生活着一个更加强大的铁勒国度…” 敬玄说到这里,用力的在地面的沙盘上戳了戳,“啪”的一声,手里的树枝应声而断。 “西突厥?” 安修仁顺着敬玄的手势一眼便猜出了他指向的究竟是谁。 “统叶护死后,莫贺咄自立为王,咥力特勤不服,意欲与其相争,如今西突厥已经陷入内乱,我大唐何惧之有?” 敬玄笑了笑,看向一脸疑惑的安修仁: “申公这些消息,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安修仁见他语气轻佻,不忿答道: “我安氏一脉立足凉州多年,对西域消息自然灵通!” 敬玄继续追问道: “那申公以为,莫贺咄与咥力特勤谁能胜出?” 安修仁想都不想便答道: “咥力特勤乃是上任可汗血亲,深受各族推崇,莫贺咄兵败是迟早的事!” 敬玄微微一笑: “就是这样。” 什么跟什么?这就完了?安修仁一头雾水,狐疑的瞅着敬玄满脑子问号,不过唐俭却是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 “县伯是担心咥力特勤一旦上位,必定引来铁勒各族归附,甚至连东边各族都会与其暗通款曲?” 第0213章 鹿之精血 历史上的突厥灭亡之后,其草原各部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投靠大唐。 然却又先后反叛,对大唐边疆的安定,造成了极其不稳定的因素。 敬玄想着来都来了,干脆就顺便把这些隐患给解决得了,免得这些二五仔后面闹事又劳民伤财。 不过唐俭对此却有不一样的看法,老头子十分自信的说道: “我大唐此番只要平灭突厥,必定威服四海,几个零散的部落还威胁不到大唐,此时正是彰显我大唐煌煌天威的时候,若能令万邦主动来朝,这对大唐,对陛下都是一件莫大的盛事,县伯实在过于杞人忧天了。” 让万邦来朝?这的确是一位帝王毕生所追求的功业。 纵观中华文明几千年历史,但凡是能做到这一步的,都会被史书大书特书,为后人所敬仰。 可这屁用都没有,人家带着区区一点礼物假模假式的来表示臣服,就该回之以重礼感谢他们这么給面子?是不是还要嫁几个公主过去笼络笼络? 敬玄认为“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这句话应该改一改,改成“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夷狄出中国,则荡灭之。”这样才比较合适。 “所以唐公认为面对这些蛮夷,就应该以德服人,用仁义道德去感化他们?” 唐俭微微颔首: “我大唐只要迈过这道坎,必定气吞山河,想使四方臣服并非什么难事,何须非要使用武力迫其就范?须知大国就应有大国的气度,应当…” 敬玄实在不耐听他这番迂腐之论,以至于唐俭洋洋洒洒的说了大半天,发现敬玄这位倾听者居然在打瞌睡,不由好笑道: “县伯乃是帝国有数的少年英杰,心中有一腔热血实属正常,想当初老夫年轻时,也曾以为凭着一双拳头就能使他人屈服,可惜事与愿违,结果并不尽如人意,纵观史书,欲成大事者…” “那说明唐公的拳头还不够硬啊,在我们凉州,谁的拳头大谁就占理,西域那边更加如此…” 安修仁似乎非常赞同敬玄的观点,觉得这位少年的某些想法十分对自己胃口,是以忍不住帮腔道: “对付那些两面三刀的杂碎就该行王霸之策,依老夫看来,那些死忠于颉利的,才值得留下,反倒是那些见事不对,主动投诚的才该杀!” 安修仁说完还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仿佛非常不耻这种行为似的,把旁边的一老一少听得目瞪口呆。 过了过了,安修仁这想法很危险,这是要生生断绝李世民将来成为天可汗的机会啊… 老少三人正在闲谈间,营地外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就看见薛仁贵肩上扛了一个东西正大步朝这边走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脸闷闷不乐的安元寿。 “师兄!我抓到金鹿啦!” 薛仁贵将肩上事物“扑通”一声扔到敬玄跟前,志得意满的夸耀道: “这头金鹿跑得倒是挺快,可再快哪能快得过师弟我的箭啊!” 敬玄低头一看,那鹿脖子上果真插了一支箭,而且隐隐有鲜血溢出,估计是活不成了。 “这就是金鹿?” 敬玄有些无语,还以为真是那种金灿灿的,就像少林寺十八铜人涂了一层金漆那种生物呢,没想到就是长了一身渐金层的皮毛,这种基因变异的生物,在后世那个信息爆炸的年代,敬玄已经从网上看过不少了,不过倒也算是罕见,尤其是脑袋上那硕大的鹿角,一看就是好东西。 唐俭已经吃惊得快要坐不住了,一边把脖子伸得老长看稀奇,另一边脚底下胡乱穿着鞋子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本来是某家发现的,手慢了一步,唉…薛老弟,待会能不能分某家一碗血?好歹某家也是出了几分力的…” 安元寿跟上来神色十分惋惜。 安修仁听罢冷哼一声训斥道: “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怎好意思开口向他人讨要战利品?!我安氏的家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堪了?!” 安元寿张了张嘴,叔父的话他还不敢反驳,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垂头丧气的坐在旁边不吭声。 对于安元寿的请求,薛仁贵十分不以为然,只是闷声说道: “师兄说分给你就分给你,我听师兄的。” “太平县伯,这可是好东西啊,食之大补,老夫说不得也要厚颜向县伯讨要一根鹿茸补补…” 见众人都眼巴巴的等着自己做决定,敬玄大手一挥,指着还躺在地上微微颤抖的金鹿豪气干云: “见者有份,今晚咱们就吃它了!” 安元寿大喜,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自告奋勇的就要去河边剥皮去脏。 “且慢!” 安修仁突然拦住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造型精致的小刀说道: “取一只碗来!” 然后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安修仁单手拎起那头金鹿,另一只握刀的手以极快的速度插进金鹿的心窝,金鹿立刻发出几声临死前的哀鸣,随即一丝与脖子上颜色不同的的血线从金鹿的心窝处溅射出来,恰好落在碗中。 安修仁将那一碗鹿血端到敬玄跟前笑道: “这才是此鹿精华之所在,习武之人饮之不旦能增长气力,更无惧寒冷,县伯正值英年,此时饮用效用最佳,赶快趁热喝了它!” 敬玄迟疑的接过他递来的碗,喝生血?那得多脏啊… “这…能喝吗?” 安修仁撇撇嘴,鄙视道: “自然喝得,老夫难道还会坑你不成?没见老夫的侄子都在咽口水呢?” 敬玄抬头一看,此刻的安元寿就差把羡慕嫉妒恨几个字写在脸上了,难道这玩意儿真是什么无上补品不成?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敬玄皱着眉头试探性的用嘴轻轻啄了一口… 他这般斯文的动作看得安修仁直揺脑袋,冲站在旁边的薛仁贵说道: “掰开你师兄的嘴,老夫亲自给他灌下去,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 薛仁贵嘿嘿一笑,立刻上前捉住敬玄的脑袋,这家伙本就气力惊人,一时间竟让措手不及的敬玄毫无反抗之力,安修仁端起碗狞笑着走上前,大手捏着敬玄两边的脸颊,照着喉咙就往下灌! 动弹不得的敬玄只觉得口鼻一股腥臭涌来,熏的自己快要背过气去了,想破口大骂又被呛得喉咙生疼,只得拼命忍住。 安修仁灌了一会儿见碗里还有一小半实在灌不下去了,随手递给薛仁贵让他都喝了。 而得脱魔掌的敬玄正双手杵地趴在地上回气,嘴角溢出的丝丝鲜血看上去十分可怖,他现在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隐隐还有一种将辣椒水灌进胃里的错觉,整个人都满头大汗,没一会儿的功夫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0214章 变白了 喝生血这种行为是未开化的野蛮人才应该干的事,敬玄有时候实在不理解古人的一些行为,一晚上起夜七八次,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 第二天顶着一头黑眼圈,敬玄脚步虚浮的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你这小子平时究竟是身子有多虚呢,连一碗鹿精血都受不住?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 安修仁鄙视的表情让敬玄心中直骂娘,还不是你这个老梆子搞出来的事!差点要了小爷的命啊! “你看你师弟,同样也喝了精血,怎么就没你这么多事…” 虽然嘴上这样说,安修仁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嘟囔了几句骑上马就溜了。 敬玄看了看依然生龙活虎的薛仁贵,这家伙消化能力一向惊人,自己怎么能跟他这种怪物相提并论! “可惜了,那么好的东西都被你拉出来了…” 安元寿一副惋惜的样子,好像恨不得昨晚没起床张嘴去接似的,简直离谱! “咦?老夫倒是觉得县伯跟昨日好像有些不太一样呢…” 唐俭疑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敬玄身上,来回打量着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敬玄忍不住暗骂,废话,能一样吗?今天整个人都他娘的虚脱了! 突然,薛仁贵指着敬玄大叫了起来: “师兄你变白了!” 唐俭一拍大腿笑道: “老夫就说哪里不一样了呢,还真是变白了!” 敬玄一愣,变白了?敢情昨夜把皮肤里的黑色素都给排出去了?这不科学啊! 连忙拉开衣袖看了看,果然,的确是比以前白了些许,连忙又钻回到帐篷,找了块铜镜照了照,倒是白了那么一丝丝,现下看起来肤色跟普通人似乎差距不大了… 那头鹿的精血美白效果这么好?这…应该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敬玄抚摸着自己的脸庞,仔细的搓揉着,真是怪哉! 虽然肤色稍微有了些变化,可身体的虚弱感却依然存在,出使的队伍也不可能因为哪一个人身子不适就在路上耽搁,所以队伍仍旧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向北行进。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敬玄有了特殊待遇,一个人独自享用一辆马车,阎诃为了让自家少爷睡得更舒适一点,里里外外铺了三层,另外还专门烧了一只手炉塞了进来,据说是临走时李真特意让他带上的,说万一用得上。 “少爷,要不等到了延州,属下去城里给您买个婢子去,属下手笨,照顾不来人,万一少爷这趟落下什么病根了,回去后老云非得弄死我不可…” 阎诃坐在前头赶车,时不时还伸个脑袋进来看看敬玄还在喘气没有,每次只要听到自家少爷还有呼吸声,脸上的愁眉立刻舒展了几分。 “要什么婢子?我还没那么娇贵,咱们这是在替朝廷办差,带个女人在路上做甚?而且此去突厥前路未卜,说不定还害了人家一条性命…” 见敬玄说话的声音十分虚弱,阎诃皱了皱眉虽然担心,但还是忍着没吭声。 接下来的几天,队伍依然有条不紊的往前行进。 每日按时扎营、按时出发,越是往北,气候越是寒冷。 敬玄依然窝在马车里没怎么动弹,除了吃喝拉撒以外,几乎就没怎么下过马车。 但身子在逐渐恢复活力却是不争的事实,只是这个过程实在有点慢,慢到队伍里的医者一天要来看好几回,怕这位小伯爷是不是染了别的什么风寒。 而敬玄在马车的这段时间里,安元寿每次一见到薛仁贵就躲着走,后者认为都是他怂恿自己去抓金鹿这才害得师兄生病,所以两人已经打了好几回架了,每次安元寿都被揍得鼻青脸肿,无奈之下只好代替他叔父在前头为使团开路。 “都是老夫的错啊,哪知你太平县伯会与此精血产生排斥…” 安修仁掀开帘子伸了个脑袋进来看了看,虽然嘴上说得亏心,可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惭愧的样子。 “老夫就以此物向县伯聊表歉意吧…” 说完就把脑袋缩了回去,然后敬玄就听见外面传来老梆子呵斥的声音: “你!进去!记得好好服侍太平县伯!若有什么差池,老夫必亲自拧下你的脑袋!” 接着帘子又掀开,一名大概十五六岁、冻的瑟瑟发抖的丑丫鬟慢吞吞的爬了进来。 说是丑丫鬟也不尽然,只是这名少女嘴角两侧有两条细长的疤痕,看上去就像是谁嫌她嘴小,拿刀子给她整容开嘴似的,跟电影里的小丑几乎没什么两样… 这老梆子,连送个丫鬟来赔罪也这么敷衍,在哪淘来的这种极品,就不怕本县伯半夜醒来被吓死么? “你叫什么名字?” 敬玄有气无力的问道,反正眼下自己的确是需要人照料饮食起居,干脆就先留下吧,等身子好了再给笔钱让她自行谋生去… “回…回伯爷的话…奴婢叫妘姬…” 少女似乎很冷,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 敬玄见她衣衫单薄,便将旁边的毯子递了过去: “披上吧,这天寒地冻的,可别冷坏了身子…” “谢伯爷!谢伯爷!” 妘姬也不客气,看样子是冻坏了,慌不忙迭的就将还带着敬玄体温的毯子披在身上,嘴里还不停的往手上呵着气。 “还冷么?这里有炉子,你坐进来些吧…” 敬玄说着就费力的挪了挪身子,将身侧留出一个小空当给她。 妘姬连忙摇头道: “奴婢不冷了,奴婢不冷了…” 说完还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敬玄见她似乎是怕自己欲行不轨,不由觉得好笑: “行了,冷就过来,还担心我把你吃了不成?本县伯现在可是病人,纵然有那心,也没那精力…” 妘姬听罢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爬到敬玄身边坐下,不过仍旧抱着自己膝盖脸上写满了对敬玄的警惕。 敬玄见状哑然失笑,心说也不看看你那样,本县伯即便再是色中饿鬼也不会饥不择食啊… “你是哪里人啊?” 敬玄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这段时间一个人躺在马车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早就憋坏了。 “奴婢就是延州人…” 本地人啊,还以为这丫鬟是安修仁从长安带出来的呢,莫非还真是就近随便买了个来向自己赔罪?这安氏一脉做事还真是不讲究啊,胡人习气没差了! “怎么跑出来做丫鬟了?你爹娘呢?不管你?” 两人挨得近些时,敬玄这才注意到这妘姬生了一对极为漂亮的眸子。 就跟猫眼石似的透亮,给她那张丑脸增色不少,若是嘴唇两侧再多划两条线,看上去还真像一只人形猫科动物。 估计伤她的人大概就是这么想的,猫女,看来古人也有特殊癖好啊… 第0215章 妘姬 不得不说这妘姬虽然样貌奇诡了点,但照顾起人来还是很有一套,大概是专门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似乎极为懂得揣摩主人家的心思,有时候敬玄甚至不需开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她主动端茶送水,这种默契,恐怕即便是在大户人家,也只有跟随了很多年丫鬟身上才有。 几日过去,在妘姬的细心照料下,敬玄身子恢复得很快,而且不知是错觉,还是那金鹿之血真的有奇效,敬玄感觉自己身体各方面的机能比之先前要好上不少。 至少现在后背再背上三把兵器也不觉得吃力了。 就是那对猫眼晚上绿油油的看上去挺渗人的,人的眼珠子怎么能长成这样?简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县伯身子还未完全康复,不如继续留在马车歇息?与突厥使者会面的事情,就让老夫去便成了。” 唐俭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关切。 敬玄摆摆手,一边将身上的兵器紧了紧,满不在乎的答道: “不妨事,既然晚辈是奉命来保护唐公安全的,岂能擅离职守?唐公,咱们这就出发!” 开玩笑,这段时间天天缩在马车里整个人都快生锈了,今日好不容易到了地头,加上又是贞观三年的最后一天,除夕之夜怎么能像个病秧子似的缩在家里?怎么着也得出去逛逛不是? 芦子关地处定襄以南三百里处,是此次大军出击突厥的最前沿补给之地,守将是东平郡公程名振,他不但要负责防守芦子关,还要调度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员,以及看管抓获的突厥俘虏,几乎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敬玄一行人等了大半天,才终于等到这位后勤部部长。 “莒公!申公!请恕下官来迟之罪,实在是太忙,脱不开身啊,望二位海涵…” 程名振年纪约摸三十出头,虽然嘴上在告罪,但脸上神色却没有任何不安,一看就是位把公事排在首要的干臣。 “程将军为大军经营后方,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接待我等,岂敢有怪罪之理?反倒是我等该向程将军致歉才是。” 唐俭又恢复了先前那般文绉绉的性子,听薛仁贵说,那天自己昏倒后,抢鹿茸抢得最欢实的就是这位老夫子,若非薛仁贵眼疾手快,提前把鹿鞭给割了下来,恐怕连那玩意儿他都不会放过。 “莒公说得哪里话,你我皆是为朝廷办事,正该齐心合力,劲儿往一处使…” 程名振说到这里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突厥使者康苏密已经抵达关内了,下官这就带几位过去。” 芦子关山高坡陡,扼两冠,有土门两崖峙立如门,入门地形宽阔,峡谷状如葫芦,因此而得名。 跟着程名振一路穿过营帐,敬玄越看越心惊,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全是伤兵,时不时还有伤重不治的亡者被同伴军士从营中抬了出来,但即便如此,这些军士也最多只是低声抽泣几声,并没有敬玄想象中的那样哭天嚎地,似乎对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 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敬玄开口问道: “程将军,这些亡者要抬到何处去安葬?” 程名振回过头来,疑惑的看了敬玄一眼,见他身上既无铠甲也无官袍,看起来就像是个随从,是以冲唐俭问道: “这位是?” 唐俭笑答: “这位是太平县伯,此次随老夫一同出使突厥,陛下命他贴身保护老夫…” 程名振恍然大悟,旋即好奇的打量着身背三把兵器的敬玄,朗声笑道: “早就听说长安城里出了一位武艺高强的后生晚辈,还说将来回去了定要见识一番呢,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本将可是久仰太平县伯的大名啊…” 见他如此客气,敬玄面色禁不住微微一红: “都是些虚头巴脑的名声,哪里及得程将军在边关为国操劳,该是晚辈主动向程将军见礼才是。” 程名振微微一笑: “县伯年纪轻轻就为国奔走,将来前途定不可限量,哪像本将家里那不成器的小子,前些日子他娘还来信说又在老家与人生事斗殴,等这场战事结束后,定要把那逆子捉来长安向县伯请教请教…” 程名振的儿子?岂不就是那个帮助武媚娘废黜中宗的程务挺? 这种混蛋,没见着也就罢了,等将来哪天见着了,先打一顿再说! 程名振不知道敬玄打起了揍他儿子的主意,还在细心为他介绍道: “前些日子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这些都是从前面送回来的伤兵,芦子关本就不大,所以好多伤兵都送到塞门镇上去了,那些伤重不治者也会先送到那边,然后再由专人统一送回他们家乡…” 说到这里程名振忍不住叹口气: “可怜我关中男儿哟,其中好些都还没娶妻生子呢,也不知道家里会不会就此断了香火…” 听他说得凄凉,众人神情也微微落寞,不管有没有娶妻生子,总归是战死了,留在家里翘首以盼的耶娘妻子恐怕会悲痛欲绝吧? 不身临其境,根本无法感受到战争的残酷性,原本抱着来游玩心态的敬玄,胸中蓦然变得沉重。 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这句话大概是对世道炎凉最深层次的感悟吧。 见众人情绪低落,程名振抽了自己嘴巴两下笑道: “瞧我这张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这回申公你们几位来了就好了,争取早日与突厥和谈取得进展,这样也就用不着再死人啦…” 唐俭闻言和敬玄对视一眼,看来程名振并不知道这场战争的终极目地是什么,还以为朝廷开战只是为了增加谈判的砝码呢。 人家李靖都已经率大军出关了,估计这会儿正埋伏在某个地方等待颉利驰援定襄城呢,说不定只要双方使者一接上头,颉利大意之下,就真的上当了… 唐俭微微一笑,也不说破,这种军国大事还不是他一介四品忠武将军所能知晓的,只是点头道: “老夫必当竭尽所能,力保我大唐军民不再损伤分毫。” 第0216章 突厥也过年 突厥的使者前两天就到了,为了不走漏风声,让突厥人探听到大唐后方大营的虚实,程名振专门围了一座营帐给突厥人居住,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解决。 所以一进到营帐中,就闻到一股子胡人身上特有的腥臊味。 也是,这么多人挤在一顶帐子里,不臭才他娘的怪呢。 见外面来了人,其中一名看起来像是主事者的突厥汉子立刻迎了上来,目光中期盼的神色怎么也掩饰不住,看起来似乎等得都不耐烦了。 程名振立刻替众人介绍道: “他便是突厥来的引路使者康苏密,也是颉利的亲信。” 康苏密是典型的栗特族人,跟同属栗特后裔的安修仁不同的是,他头发要更卷些,而且眼窝深邃,隐隐还能在脸上瞧见几颗麻子。 大唐境内的栗特族人其实并不少,像安氏、史氏、何氏都是从遥远的中亚迁徙过来的,中原百姓更加习惯称他们为昭武九姓。 安修仁一见到康苏密便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这大概是李世民派他来的原因,这老梆子虽然看着好似个武夫,但精通多国语言,能完美的胜任翻译这份差事。 “他说颉利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我们了,问我们何时能出发,叠罗施已经返回阴山,随时准备迎候我们。” 叠罗施就是颉利的儿子,突厥内定的下一任可汗,来之前敬玄专门做过这方面的功课,不过照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叠罗施能顺利袭得草原霸主之位,恐怕有点难呢。 “今日总归是我中原节日,过完年再走也不迟。” 唐俭大概是听出了康苏密语气中的切迫之意,也不说什么时候出发,想要故意拖延一阵子。 听了安修仁的转述之后,康苏密沉默半晌,如果又哇啦哇啦的说了一大通。 安修仁笑着转头道: “他说突厥也过春节,想请我们去草原上…” 康苏密不满的看了安修仁一眼,似乎是对他简洁潦草的翻译很不满意,清了清嗓,用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话说道: “尊贵的唐使,我们突厥同样也过中原的节日,就连我家大汗都特意吩咐罢兵半月,让战士们好好安享节日,不如趁此良机去草原上将和谈的事情敲定,让双方都不再流血。” 唐俭微微一笑: “战事既然是你们突厥人挑起来的,岂能说结束就结束?老夫倒是认为,不如让你我双方先分出一个高下,这样再谈议和,岂不主谓分明?” 康苏密一愣,脸上露出一丝难色,搓着手强笑道: “唐使不为贵国的士兵们考虑一下吗?草原寒冷,每多待一刻,说不定就有人冻死冻伤,我来时已经在路上见到好多被血水冻成冰坨子的士兵了,几乎全是你们唐人,连收捡尸骨都得先等冰化开呢…” 安修仁眼睛瞪的像铜铃: “正因我大唐将士用命,这才让你们突厥知难而退,我等身为朝廷使者,又焉能让他们白白战死?!” 康苏密不依不挠: “可我突厥战士同样战死无数…” 不待他说完,安修仁便大手一挥,冷声呵斥道: “那是你们突厥!跟我大唐没有任何关系!胆敢犯境,就要有死的觉悟!” “你说什么!?” 康苏密火气也上来了,二人之间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架势。 唐俭轻轻一笑,打起了圆场: “康将军不必心急,我等只说过完元日,并非故意拖延…” 说到这,老头子专门指了指敬玄: “而且我朝使者中,有水土不服害病者需要时间调养,还望康将军再多给几天时间…” 唐俭说完还偷偷冲敬玄眨了眨眼,敬玄立刻领悟,捂着肚子大叫道: “哎呀!肚子又疼啦!程将军茅厕在何处!?” 程名振连忙一把扶住他,急声道: “县伯速速随我来!” 康苏密瞧见这一幕张大了嘴巴,他又不是傻子,敬玄那夸张的表演岂能瞒过他?而且不过就是一名少年,有他没他,于两国和谈又有何益? 仿佛是觉得被羞辱了,康苏密脸色涨得通红,指着唐俭痛斥道: “你们唐国不是常将信义礼仁智么?怎把本将当三岁小孩哄骗!?不过区区一名护卫而已,用得着拖延和谈时间么!?” 安修仁脸色古怪的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护卫?说他是护卫也不假,恩,你就当他是护卫吧!” 这下轮到康苏密发愣了,看那少年打扮可不就是训常护卫么?这安修仁什么意思?话中分明意有所指,不是护卫难道还是唐皇的子嗣? 唐俭笑着解释道: “听说康将军与雅尔金私交甚密,难道没听他提起过长安宫宴么?” “那少年便是太平县伯?” 康苏密有些惊讶,长安宫宴的事情他听族人提起过,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雅尔金都对这少年有着极高的评价,而且大唐的爵位等级制度森严,连护卫都是伯爵充任,看样子唐皇的确非常重视这次谈判啊。 旋即伸出一只手说道: “既是如此,那后日出发,贵使意下如何?” 唐俭欣然接受,并当场与他击掌立约为证。 而躲在暗处的敬玄不由好笑,还以为两国谈判应该是多么一个严肃正经的过程呢,没想到也是插科打诨,为了达成目地,无所不用其极,连装病这种小孩子路数都用上了,就为了给已方一个有利的空间。 敬玄相信唐俭手里头恐怕已经有了确切的情报,李靖偷袭定襄应该就在这一两天了,说不定等这康苏密派人送信回去时,以为大唐要真心和谈的颉利,麻痹大意之下定会下到定襄城。 突厥人究竟过不过春节敬玄并不确定,但颉利的妻子前隋义成公主,必然会是要返回定襄城与萧后、杨政道团聚的,那么做为丈夫的颉利,也极有可能会随其一同返回。 想到这里,敬玄回头冲同样躲在暗处看戏的程名振说道: “将军,茅房在何处来着?” 程名振一愣: “县伯方才不是装的?” 敬玄笑答: “这回是真的。” 第0217章 吾儿甚是壮硕 前方的战报源源不断的传回长安这座帝国的中枢。 而武德殿进出的宫人官吏,同样络绎不绝。 适逢国战期间,李世民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每日吃住几乎都在偏殿的书房,也好方便这位曾经的无敌统帅随时能凭借外面的沙盘,及时了解到前线的最新情报。 “父皇,母后命儿臣给您送些补品来…” 胖儿子的声音蓦然从门外传来,正在研判军报的李世民回过神来,面露欣喜之色: “青雀何时回长安的?快过来让父皇看看。” 李泰同样喜气洋洋,手里还端着一盘子吃食,看上去极为孝顺: “这是母后亲自熬的参鸡汤,父皇快趁热喝罢。” 仿佛生怕胖儿子端不住似的,李世民连忙接过他手中的盘子,随意放到了一边,十分关切的问道: “最近学业如何?既然敬玄不在,不如干脆搬回宫里来住,这样父皇也能时时看见你…” 李世民一边说,一边拿手捏了捏李泰的胳膊,微微点头道: “恩,吾儿甚是壮硕,想必在户县时常锻炼吧?” 李世民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事儿李泰就怨念丛生,好不容易等敬玄走了,想着日子能够过得松快些! 没想到那家伙走之前还专门嘱托二姐督促自己,要求每日都要跟随伍娃子他们晨练,这大冷天的,谁受得了啊? 好几次自己想赖床,都被二姐一盆冷水给泼在床上,简直就没拿本王当弟弟看! 干脆先搬回来住得了!可实验怎么办? 先前已经答应帮景仁编写密度公式表的啊… 李世民见他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由好奇道: “想什么呢?父皇跟你说话没听见吗?” 神游天外的李泰连忙回过神来,揺摇头憨笑道: “没什么,儿臣就是见父皇为国事操劳,心中有些担忧罢了…” 李世民闻言十分怜爱揉了揉他的脑袋,傲然笑道: “有甚可担心的,区区突厥而已,此次几路大军齐出,必定能凯旋而归,我儿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业上,这些事情还用不着你一个孩子担忧。” 李泰连忙送上一记马屁: “父皇英明神武,我大唐自当攻无不克,儿臣为父皇贺!” 李世民哈哈大笑,十分受用的笑骂道: “你这孩子,怎么还学会拍父皇马屁了,说说,今日来找父皇所为何事啊?” 李泰谄媚一笑,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副奏折,一边点头哈腰道: “父皇果然英明,一下子就猜到儿臣有事想求,请父皇先看看这封奏折…” 这还是李世民当爹以来,第一次从自己的儿子手里收到奏折,心中止不住的好奇,拿着奏折瞅了半天。 当看到署名者是户县县令刘仁轨后,眉头微微一皱,地方官员直接越过朝堂向自己谏言,本就不合规矩,不过看在是自己儿子亲自送来的,李世民还是勉为其难的打开奏章翻看了起来。 李泰趁着李世民看奏章的功夫,在旁边小声补充道: “儿臣也知道这样不合规矩,可事出紧急,若是先递交京兆府上传三省,一来一回只怕耽搁时日,所以只好帮着给送了过来,这位刘县令算得上是一名干吏,儿臣实在不忍心他将来去吏部述职时因为一点赋税问题就被人诘难…” 而李世民却没听清自己儿子说了什么,他现在心里刮起了惊涛骇浪! 百姓不事土地生产,却通过帮人做工的方式获得了更高的收入! 其实这本不算什么,可难就难在整个县都是如此,如果按照这封奏折上所说,对不耕种的百姓收个人所得税,无疑会引起极大的动荡,而眼下正是与突厥作战的关键时刻,岂能自乱阵脚? 想到这里,李世民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李泰见自己老爹脸色不太好,想也不想就把远在天边的敬玄给出卖了: “回禀父皇,这是敬玄给刘县令出的主意,起因是户县百姓都去给他修渼陂湖去了,以至于耕地荒废,所以刘县令登门几次拜访,又哭又闹的,是在令人瞧得恓惶,所以儿臣才…” 聪明的李泰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说自己只是因为一顿火锅才帮着递折子的,不然铁定要挨板子。 “简直就是胡闹!” 李世民十分生气的把奏章往桌子上一扔: “难道他就不知道一旦施行此法,若是有人跟风,那谁还肯耐得下性子种地?对,衙门收入是变多了,可无人种地,拿着再多的钱也换不到粮食,到时候这天下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再者说,租庸调乃是我大唐立国之根本,如何能说改就改?!” 李泰缩了缩脖子,强笑道: “儿臣就是个送信的,既然父皇不同意,那儿臣这就去外头跟那刘仁轨说说,让他死了这条心…” 李泰说着就要溜,李世民却敏锐的抓住了他话语里的漏洞: “你把那刘仁轨带进宫里来了?!” 李泰只得点头道: “儿臣以为父皇看了这封奏章会找他问问再做决定,所以才让他在外面候着…” 见胖儿子居然跟自己这个当耶耶的耍起了心眼,李世民心中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既然来了,让他进来吧,朕也想听听他怎么说!” 李泰大喜,连忙朝门口的内侍使了使眼色,让他赶紧把人带过来。 “还没来得及问,你二姐最近近况如何?上回丽质回来向朕告状说…” 大概是羞于启齿,李世民话只说了一半,但李泰一下子就领悟到了老爹的意思,立刻答道: “二姐与敬玄发乎情止于礼,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再说了,那段时间有儿臣在一旁盯着,他们也不敢…” 李世民听他一副小大人的口气,不由摇头失笑: “朕是问你二姐身体如何?” 李泰顿时闹了个大红脸,飞快答道: “二姐能跑能跳好得很…” 父子二人正说话间,内侍领着身材高大的刘仁轨走了进来,后者声音犹如洪钟大吕: “微臣户县县令刘仁轨,拜见陛下!” 第0218章 独一无二的太平县伯 身材高大的刘仁轨一下子引起了李世民的兴趣,这让他想起了某个昔日夙敌。 那位被称为西秦霸王的家伙,个头也是这般欣长,站在那跟一堵墙似的。 “汝可会武?” 刘仁轨一愣,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帝陛下说的第一句居然是问自己会不会武,随即老实答道: “回禀陛下,臣虽自小立志从军,但苦无名师指点,是以只会些庄稼把式…” 李世民点点头,指了指那本奏章: “这封奏折上面的内容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那小子告诉你的?” 刘仁轨头一回见到李世民,心里止不住的紧张,低着头几乎不敢看他,所以李世民口中的那小子,他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究竟指的是谁。 李泰见状连忙小声提醒道: “就是太平县伯。” 刘仁轨连忙答道: “回禀陛下,太平县伯让微臣对户县做工的百姓征收个人所得税,微臣亦以为此法可行,所以这才斗胆写了折子请越王殿下替微臣送呈陛下阅览。” “你难道不知道若是依照此法施行,会动摇我大唐之国本吗?” 李世民斜着眼睛看向刘仁轨。 刘仁轨听罢额角冷汗浸浸,但嘴上仍旧说道: “陛下,微臣以为地处不同,民生亦不同,因此不应一概论之,租庸调虽好,却也并非适用于我大唐所有州县,就好比那些羁縻州,朝廷不也用了其他办法治理么?选拔当地土人,再与朝廷派选的官员辅之…” 刘仁轨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世民烦躁的挥手打断: “羁縻州是羁縻州,关中是关中,两者之间岂能相提并论!?” 刘仁轨据理力争: “可户县百姓因为做工的关系,收入是耕种的数十倍,百姓们会过上富足的生活呀?” 李世民冷笑: “一县之民富余于天下何益?难道太平县伯没念过“义从亲处断,贫向富边休”这句诗给你听么?况且依照你奏章之言,百姓做工已有数月,此时朝廷再派人向他们征税,让他们把已经进口袋的钱再给拿出来,你觉得他们会不会结党营社来找你这个县令麻烦?到时候你又如何自处?等到那时,朕除了杀你以平民愤,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刘仁轨躬身拜俯道: “陛下,陛下之忧,臣亦所忧,因此臣已列出应对之策。” “哦?说来听听!” 李世民放下奏章,好奇的看向他。 “便是衙门直接向给百姓发放工钱的主家、商贾征税,即百姓拿到手的是税后工钱,如此一来,钱未过手,那百姓们之怨也无从谈起。” 李世民听罢哑然失笑,饶有兴趣的看向他: “你倒是有几分诡思,既然税钱都由主家承担了,那百姓们便不用担心缴税这个问题了?朕倒是想问问你,这件事太平县伯知道么?” 刘仁轨神色一滞,有些难为情的摇头道: “县伯不知,这是臣前几日才想到的…” “哈哈哈哈…” 李世民仰头大笑: “那鬼精鬼精的小子怕是想不到你会在背后坑他啊…” 刘仁轨勉强一笑: “臣乃是朝廷任命的官员,自然要为朝廷,为百姓分忧…” 李世民笑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复又问道: “那朝廷给户县百姓分派的口分田怎么办?既然无人耕种,那是收回来还是不收呢?如果不收,按照律法,百姓依然要上缴足额的税钱,这样一来,你户县百姓身上不就比其他州县的百姓多缴一种税,他们能答应么?” 刘仁轨似乎早就想好了一切应对之策,胸有成竹的答道: “衙门可以发出告示,直言若是不想多缴税的,可以把地还给衙门,既然连永业田都无人耕种,想必百姓们也不在乎这口分田,无非就是时日的问题,等到他们觉得自己平白拿着不打算耕种的土地,是在为朝廷养地时,自然会争先来衙门交割…” 听刘仁轨答话前前后后无一不是在算计人,李世民眉毛一挑,想要发作却又找不到确切的理由,毕竟虽然是在算计百姓,可总归是为朝廷好,而且隐隐间,似乎也的确具有可行之理。 “你这样算计百姓,岂不有违圣贤之道?” 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了,李世民只得拿仁义道德说事。 刘仁轨微微一笑: “臣是为陛下牧民,只要百姓过得好,圣人那里,待臣死后再一一向他们谢罪。” “大胆!安敢对圣贤不敬乎?” 李泰怪叫着就跳了出来,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父皇快要发火了,与其等父皇发怒把这瘦竹竿拖出去斩了,还不如自己出面呵斥一通把他撵出去得了,好歹也能保住一条性命不是? 李世民不悦的看了咋咋呼呼的胖儿子一眼: “出去!” 李泰干笑着点头道: “那儿臣这就去外面等着…” 说完就咚咚咚的跑了。 被李泰这么一打岔,李世民想发火也发不出来了,脑子已经重新恢复冷静: “那若是别的州县为了多收赋税也依照你户县的法子,这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历经几次对话后,刘仁轨对这位皇帝陛下已经有了一丝丝的了解,这是一位难得的明主,否则就凭借自己刚才那些话,已经足矣断送前程了。 想到此处,刘仁轨十分自信的答道: “回禀陛下,臣以为,他们效仿不来的。” 李世民一愣,旋即好笑道: “为何?我大唐有三百多州府,县令更是不下数千之众,难道只有你刘仁轨本事大?” 刘仁轨拱手弯腰道: “臣有几斤几两臣当然清楚,不敢夜郎自大,视众同僚为草芥,臣的意思是说,虽然大唐像臣这样的人有很多,但太平县伯却只有一位,所以,臣笃定他们无法效仿户县…” “你对他居然这么推崇?” 李世民摇头失笑,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子也不知道身上究竟有哪点好的,居然见一个就能俘获一个,再这样下去,户县岂不是成了他的私人领地了? “臣也只是就事论事,绝对不是巴结谁…” 一说到敬玄,李世民喉咙突然变得痒痒起来,随手从旁边拿起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支,见下面的刘仁轨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于是掏出一支给他扔了过去: “这就是你口中的太平县伯给朕孝敬的,尝尝?” 刘仁轨根本不知烟为何物,见是陛下所赐,连忙捡了起来,在内侍的帮助下学着李世民的样子点燃,结果呛得鼻涕横流。 见他吃瘪,李世民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好了起来,收起那本奏章点头笑道: “你做事还算有几分周虑,这件事朕会考虑的,下去吧…” 第0219章 边关元日 “边关的元日倒是另有一番风味,这让老夫不禁想起了上一次出使突厥的时候…” 或许是过年的缘故,一向沉闷枯燥的军营,今日也有了几丝生气,不少将士脸上都带着一抹笑容,哪怕受伤拄拐的也不例外,或是相熟的聚在一起,亦或是来自同一军府的老乡扎在一堆,分食着今日特地下发的羊肉。 唐俭站在营帐外大发感慨,同在身旁的户部侍郎韦琨估计受到老头子的感染,也跟着感慨万千: “我大唐幸得有如此多的忠勇之士卫戎,天下何愁不定亦?” 敬玄坐在地上一边啃着羊排,一边看两个小老头站在寒风中大发书生气,似乎是感受到了他鄙视的眼神,韦琨回过头来笑道: “县伯有所不知,上次老夫亦是跟随唐公一齐前往突厥的随员之一,那时突厥兵锋正盛,我朝不得不忍让退步,尤其是在定襄城,多番遭遇突厥人刁难,如今能有几乎一吐胸中这口恶气,岂有不高兴之理?” 敬玄知道老头子说的是贞观元年那所谓的“渭水之盟”,突厥绕过边关一路势如破竹,兵临长安城下,最后又是赔钱又是承担人家军粮的,甚至还要对其俯首称臣,这几乎是所有大唐君臣心中的一桩耻辱,现在有了一雪前耻的机会,发一发胸中郁气也是理所应当。 “我大唐兵锋所指,必然所向无敌,只恨没捞着上战场的机会,否则也要砍几颗人头挂在马脖子上回长安找陛下领赏!” 安元寿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瞅了瞅坐在地上的敬玄,嘴里怪叫道: “往日不是都有侍女作陪?怎么县伯今日孤零零的坐在此处?莫非是进了军营也知道不能带女人这个规矩了?” “你说妘姬?怎么,本县伯身边的一个丑丫鬟安兄也惦记上了?好说,今晚就让她来伺候安兄就寝如何?” 敬玄嘴巴上丝毫不肯示弱,对付这种莽货,就得寸步不让,丫鬟是你叔父送来的,就这你也嫉妒?大概是先前没捞到金鹿血有些不爽,最近几日这厮说话向来阴阳怪气的,着实令人不爽! 安元寿神色一滞,似乎是想到了妘姬那副样貌,连忙摆手道: “不必了,县伯独自享用就成了,如此极品,某家是万万消受不起的。” 哼,不识货的东西!敬玄懒得搭理他,妘姬虽然长得不好看,可身材那是极品中的极品,虽然自己并没有那个心思,但毕竟同睡在一辆马车里,偶尔翻个身也是能碰到的,手感应该不比长沙公主的差到哪儿去,只是冬日穿得厚实,先前没发觉罢了。 “安少将军肯陪着咱们这群老头子爬冰卧雪,已经足矣说明胸中有一片拳拳爱国之心,上不上阵杀敌又何妨?倒是县伯你,老夫心中实在好奇得紧,马上都要当驸马的人了,怎肯出来走这一遭?” 唐俭对敬玄的选择十分好奇,当日他不在武德殿,压根就不知道敬玄面对着什么样的压力。 试问一下,当所有人把目光都投到你身上时,期待你做出一个他们最期望的选项,做为一名根基不稳的小县伯,还能怎么样? 人家安氏叔侄那是有底气的,凉国公安兴贵的大军就在瓜州一带防备西域诸国呢,颉利如果敢对他二人不利,估计下一刻瓜州大军就会不管不顾的入关,找突厥人算账!到那时候不管颉利是不是主动投降,估计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哪像自己,现在只能牢牢把住皇家这条大腿依附在上面吸血,想到此处,敬玄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从地上爬了起来,满是油渍的手随意在安元寿的披风上蹭了蹭。 “你干什么!?” 安元寿怒不可揭,才刚换的新披风这就被糟蹋了。 “你现在又不是将军,挂个披风给谁看呢?” 安元寿自然不依,举起砂锅大的拳头刚要往敬玄脸上砸,就看见后者望着东北方向,一脸的高深莫测: “李公若是要突袭定襄,应该就是在今夜,估计天明之前就会有军报传来,唐公,做好准备,明日咱们可能就要出关了!” 唐俭听罢微微诧异,先前他已经收到风声说李靖会在元日动手,为了提防走漏消息,特意没有说出来,没想到这敬玄居然能猜出来,简直神了。 面对众人惊讶的目光,敬玄得意的又拿手在安元寿披风上蹭了蹭,打了个饱嗝就准备回自己的营帐歇息。 身为百骑司飞骑的好处就是这样明显,即便自己不领军,但按照规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百骑也会把情报先送给自己这位首领过目。 也幸亏这是李世民亲自做了批示了的,让北边的暗探都听自己安排,不然说什么也不肯涉险走这一趟,就是苦了阎诃这个家伙,大冷天还要跑到外头去蹲守情报,等回去了一定要给他加加薪! 营帐里,妘姬正在整理床铺,见到敬玄回来了,连忙又重新铺开: “少爷可是要就寝?奴婢这就去早些木炭来生火…” “回来。” 迎着妘姬不解的眼神,敬玄笑道: “这可是在军营,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多有不便,今夜就不生火了,反正明日也起得早,大概睡不了几个时辰…” 妘姬不以为然: “奴婢不怕被人指指点点,奴婢早已经习惯了…” 敬玄随意往床上一躺,指着她笑骂道: “你脸皮厚不怕,可我不行啊,这要是传出去说我太平县伯带了个女人进军营,今后还怎么混?将就一晚上得了,刚那安元寿还说东道西的呢…” 妘姬想了想,说道: “那少爷等等,奴婢先给你把床暖暖,否则会冻坏少爷身子的!” 说完她就吹熄了油灯,敬玄正要开口拒绝,这丫头已经脱衣上了床,带着一股子莫名香气的身子让刚从外面回来,还有些发抖的敬玄感到一丝丝温暖,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少爷还冷么?” 妘姬似乎也感受到了敬玄身上的寒气,努力的往他身边靠了靠,丰实的胸膛,隔着里衣几乎快要贴到他脸上。 有些尴尬的敬玄想要别过脑袋,可只够容纳一人的简易行军床实在太过狭窄了,妘姬一下子就发现了敬玄的小动作,睁着一双绿油油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黑暗中,敬玄只听见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就感觉到一对熟悉的事物压在了自己脸上,耳畔传来妘姬的嬉笑声: “少爷还冷不冷?” 敬玄倏然一惊,这可不是自己平日里熟悉的那个妘姬,怎么说起话来突然这般放肆了? 可不知怎的,似乎是有什么心魔作祟,敬玄脑袋一歪就失去了意识… 第0220章 被偷了 出使的队伍行进在茫茫草原上。 地上的雪还没完全化开,马蹄踩在上面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让整支队伍的气氛显得更加压抑。 李靖兵发恶阳岭,于前日晚间突袭定襄城,斩获无数,连伪帝杨政道和前隋皇后都被他俘虏了。 颉利丢下一地鸡毛败走阴山的消息,现在两方都知道了,康苏密的人神色自然不太好看,甚至出发当天早上还与唐使发生了冲突,不过双方还是保持住了一丝理智。 而大唐使者团这边,虽然知道目下谈判主动权已经掌握在自己这一方手上,可谁都不知道那位突厥可汗会不会因此而迁怒于自己,所以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大家伙儿内心依旧有些忐忑。 敬玄的气压同样也很低,终日打雁不曾想有一日会被雁啄了眼睛。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人暗算,堂堂帝国县伯,居然被一个丫鬟下了迷药,所幸那妘姬没有害命,否则自己这会儿说不定又去哪投胎了! 可电棒却是实实在在的丢失了! 暴怒的敬玄第二日醒来便去找安修仁算账,究竟是哪买来的丫鬟,居然是个贼偷! 然而安修仁的话让敬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老家伙说那日路过延州,见他身子一直不曾好转,便想着进城去买个丫鬟,不料在半路碰上了妘姬,图省事的安修仁也没细问,想也不想就把人给带了回来… 电棒啊,那可是自己纵横大唐的最大倚仗啊,现在居然莫名其妙的被人偷走了! 这无疑极大的增加了此次突厥之行的危险性,以自己目前那两把刷子,光凭着一把大夏龙雀恐怕还保不住性命! 有心想留下把电棒给找回来,可使团的行程又耽误不得,无奈之下只好留下阎诃联络百骑司的人帮着打探,争取连人带棒的都给抓回来… 所以从昨日开始,敬玄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安元寿过来几次想替他叔父赔罪,可一见着敬玄铁青的脸色也只好忍住不吭声,他实在想不明白,不就是一根棒子而已,值得如此大动肝火么? “那是先生留给师兄的遗物…” 自以为知道几分内情的薛仁贵,小声给安元寿解释了几句。 安元寿恍然大悟,看向敬玄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欣赏,为了一件师长的遗物,甚至不惜与一位国公翻脸,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才值得深交,又哪怕那位国公是他叔父… “县伯放心,等突厥事定,本将立刻返回凉州让家父派人,哪怕天涯海角一定也帮县伯把师长的遗物给找回来!” 安元寿朝敬玄一抱拳,调转马头就走,男人之间的隔阂往往都是通过实际行动来消除的,虚头巴脑的说着客套话,那是女人才该干的事。 敬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其实问题不在于电棒本身,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妘姬为什么要拿走电棒?! 难道她知道了电棒的秘密? 那么问题来了,她是怎么知道电棒秘密的?自从长安出发以来,为了节约电量,自己从未使用过,而且由于害怕因为天气寒冷让电棒流失电量,专门做了皮套子保暖。 可如果妘姬真的知道电棒的秘密,那岂不是自己的其它秘密她也知道了? 藏在牛尾沟的车子、锁在箱子里的无人机、甚至还有揣在里衣兜里的手机,岂不是都被她知道了? 这妘姬到底什么来头?怪不得自己初见她时,就觉得她浑身上下都带着一丝诡异…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必然跟李世民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以李世民的性子,若是想从自己这得到什么,大可以明目张胆的开口,他现在既是君,将来又是父,想找女婿要个东西,从伦理纲常上来讲,乃是天经地义。 马后炮是没用的,已经唉声叹气已经两天了,眼下只能尽快结束草原上的任务尽快返回长安才是,料想那妘姬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去自己家里偷东西,京畿重地可不是说说而已,那么大的物件绝对不可能消无声息的搬走! 在心中安慰自己无数遍后,敬玄总算稍稍安了一丝心。 这时候远方突然隐隐传来一阵阵的喊杀声,这让整个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敬玄立刻警惕起来,一面让薛仁贵去前面看看,一面挥手示意后面的队伍先停下来戒备。 薛仁贵还没去多久,走在队伍最前头的安元寿又折返回来,面对敬玄疑惑的目光解释道: “前面是咱们的人在与突厥人厮杀,不碍事,继续出发吧。” 果然,继续往前没走多久,旁边相隔一里不到的雪地里,有两方人马正在厮杀,其中一方身上穿着大唐军服,而至于另外一方脑袋上梳着大脏辫子的,正是突厥人。 此刻,几百唐军与几百突厥人正打得人仰马翻,看样子要分出胜负还有好一会儿。 这简直就是一副奇景,只在相隔不到一里地的空间里,双方使者队伍相处融洽,对旁边正在搏命厮杀的自己人完全视而不见。 而另一边那些正在厮杀的将士,也根本没想着要跑过来寻求自己人的帮助,就仿佛中间有一堵无形的墙把双方隔开了似的。 见敬玄狐疑,安元寿耐心的解释道: “在和谈还没开始的时候,咱们不能插手两军战场,否则于谈判不利,而为他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不会过来给咱们添麻烦…” 敬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就是各司其职,哪怕是生死关头也同样如此,不知不觉又涨了一回见识了。 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对这个时代军人执行力的钦佩,指着唐军那边的主将,敬玄开口问道: “那安兄可知那领军之人是谁?” 安元寿眺目看了一会儿,回头答道: “看旗帜,应该是芮国公豆卢宽之子,驸马都尉豆卢怀让。” “什么!?” 敬玄不自觉的就叫了出来,眼神随即直勾勾的落在远处正浴血厮杀的豆卢怀让身上! 第0221章 豆卢怀让 豆卢怀让,也就是长沙公主的丈夫… 敬玄实在没想到能在这碰上“正主”。 不是说是文官么?怎么还能上阵厮杀?看起来武艺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安元寿见敬玄面容古怪,忍不住问道: “怎么?县伯也认识豆卢怀让?” 敬玄揺了摇头,干笑道: “都说我大唐文臣上马能战阵,下马能定邦,果真不虚也。” 安元寿顺着他的目光瞄了一眼,撇撇嘴道: “这老兄武艺在咱们圈子里只属中下水准,别说是县伯你了,就连本将一只手都能对付他,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上路吧,眼下不宜横生枝节…” 敬玄点了点头,一拉缰绳溜走马就招呼队伍继续往前走,不过眼睛却始终忍不住往战场那边瞟去。 几百人的混战厮杀进行得十分惨烈,似乎连豆卢怀让身上都受了不少伤,不过即便是这样,身上的伤势也依然对他没有半分阻挠。 不但他是这样,就连那些寻常将士也同样如此,有抱着突厥人在地上打滚的,也有拿刀子捅进对方心脏再被人给偷袭的… 雪地里作战就是这样,因为路滑又积雪太深,不但发挥不了战阵的威力,而且行动间也会受到阻碍,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敬玄已经见到不下七八个被暗箭射中的同袍了。 尤其是一名年岁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府兵,才刚中箭,还没缓过劲来,脑袋就被突厥人一刀给剁了下来,脖子里冲出的血水喷得老高,而那颗人头也顺着光滑的冰面一直滚啊滚,最后居然滚到了自己这边来了。 强忍着胸中的不适,敬玄望向地上那颗略显稚嫩的脑袋,心中五味陈杂,这么年轻的面庞,估计应该还没成婚吧? 就这么战死在异国他乡,实在是令人感到有一丝惋惜。 看到这里,敬玄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将转回来的薛仁贵拉到队伍的身后,指了指远处躲在突厥人背后放冷箭的弓手,冷声说道: “能不能一箭射死那家伙?” 薛仁贵拿大拇指比了比距离,张弓搭箭,轻松笑道: “师兄瞧好嘞!” “嗖”的一声,伴随着弓弦弹跳的震动,指节粗的乌黑箭矢以极快的速度电射而去。 接着敬玄就看见刚才抽冷子那家伙中箭倒地。 不过薛仁贵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嘟囔道: “师兄你该给我做一把五石强弓的,否则师弟一定让那家伙原地爆炸…” 敬玄白了他一眼,什么好的不学偏要学李泰讲话,原地爆炸这个词还是自己上课时教的,现在居然成了这几个家伙的口头禅了… 那边鏖战正酣,似乎并没有发现这边有人在放冷箭,敬玄想了想,又指着其中一名打扮得像军官的突厥人说道: “那就让这家伙原地爆炸!” “好嘞!” 薛仁贵欢快的应了一声,看起来他也非常享受这种拿活人当目标的实战。 见那突厥军官离得不远,干脆一次性从后背箭囊取出三支箭,“嗖嗖嗖”,一连三下破空声,那突厥军官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上便中箭了,大概是前两箭已经造成颅骨破裂,最后一箭射过去的时候,他的脑袋真的爆炸了,脑浆血水淋得肩膀满身都是,晃了两晃,才栽倒在地。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肯定瞒不过突厥人了,明明刚刚还在正常厮杀,突然间统领脑袋就爆开了,有眼尖的立刻发现了躲在远处的二人,嘴里叽哩哇啦的大叫着什么,然后敬玄就看见一堆突厥人气势汹汹的往这边冲来! 他娘的瞎显摆什么箭法啊! 随便射死就行了,非要玩这一出! 敬玄没好气的踢了薛仁贵一脚,让他赶紧跟着自己溜号,可已经初尝禁果的薛仁贵哪里还忍得住,兴奋的取下大戟说道: “师兄先走,我来断后!” 说完人就冲了出去,那亢奋的模样哪里像是殿后啊,简直就是在向突厥人发起反冲锋! 敬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方面担心薛仁贵有危险,一方面又因为电棒不在身边而踌躇不前。 该死的妘姬,好端端的偷什么电棒! 敬玄怒骂一声,心一横,拔出大夏龙雀跟着薛仁贵的脚步也冲了过去! 薛仁贵在前头大戟翻飞,但凡有哪个倒霉鬼被他给挑到后面还没摔死的,瞅准机会的敬玄立刻冲上去补刀。 短时间内一对师兄弟配合还隐隐有几分默契,而且似乎是得益于大夏龙雀令其他环首刀难望项背的破甲效果,竟让敬玄觉得,把刀子插进敌人心脏似乎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除了溅到脸上的鲜血有点子恶心以外,刀子穿破皮甲直插内心的感觉还挺棒的… 突厥人没料到这两个半路杀出的家伙这么厉害,眨眼的功夫就有五六个同伴咽气了,一时间进退两难,躬起身子紧握弯刀十分戒备。 而使者队伍里,安元寿也发现了这边的异样,见敬玄跟薛仁贵居然跑到战场那边去了,大惊失色,连忙招呼随从赶来救援。 而突厥使者显然也发现了这一变故,领头者康苏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不过他也并没有带手下过去帮忙,只是作壁上观,若是换到前几日,他会毫不犹豫的带人过去帮忙。 可眼下突厥新败,连定襄都被唐人给夺去了! 此时再与唐使翻脸,对突厥并无益处,无奈之下也只好忍气吞声的看着唐人不讲规矩的野蛮行为。 有了安元寿的加入,事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两名猛将带着七八名侍卫一个冲杀,就把刚才围过来的突厥人斩杀殆尽,而其余突厥人一面要对抗正面的唐军,又要防备斜地里突然冒出的唐人,加之统护被射死,一时间阵脚大乱,被豆卢怀让压制得节节败退,最终只有百十余人丢盔弃甲仓皇往北面逃窜而去。 留着八字胡的豆卢怀让一面命人打扫战场,一面赶过来向众人道谢,见来人居然是安元寿之后,疲惫的冲他拱了共手: “原来是安兄,长安一别已有三载,凉国公近来身子可还康健?” 安元寿回礼道: “多谢驸马关心,家父一切都好。” 安元寿说完,见豆卢怀让把目光停留在敬玄几人身上,连忙替他介绍起来: “这位是太平县伯,那位是他师弟,方才就是他们二人脱离队伍…他们二人仗义出手相助的豆卢兄…” 安元寿说得拗口,豆卢怀让却明白他的意思,虽然的确是坏了规矩,可眼下大唐刚获得一场大胜,突厥人不可能揪着这件事情不放,也更加不可能因为几十条人命而把整个族群的命运都赌上。 “太平县伯?本官在此前先行向你道谢了,本还想把那突厥统护的人头带回去邀功呢,没想到…哈哈哈…” 豆卢怀让虽然有伤在身,可行事举止依然风度翩翩,不知怎的,敬玄心中突然涌起一丝醋意。 安元寿见他表情不对,还以为他哪里受伤了,正要开口询问,不曾想敬玄却开口了: “都是为朝廷效力,驸马不必客气,我等还有公务在身,就不与驸马寒暄了,告辞!” 敬玄说完转身就走,薛仁贵连忙跟了上去,徒留下剩余几人一头雾水的面面相觑,豆卢怀让甚至自嘲道: “莫非这太平县伯嫌我等驰援太慢,所以心中不喜了?” 安元寿连忙笑着解释道: “豆卢兄多心了,太平县伯前日遭人暗算,估计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某家代他向豆卢兄赔个不是…” 豆卢怀让点点头,冲安元寿抱拳道: “那你我二人就此别过,等大军凯旋之后,再与安兄在长安把酒言欢!” “师兄等等我唉…” 薛仁贵不知道敬玄突然抽什么风,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大呼小叫。 敬玄烦躁的踢着脚下的石子儿,心中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那个啥了,人家丈夫在边关为国效力,自己却跑去把人家妻子给睡了,实在算不得光明磊落,要不干脆回去后就与长沙公主断了这一层关系吧? 敬玄这一刻觉得很矛盾,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被诱惑的人。 第0222章 唐俭的野望 做为突厥使者的康苏密同样也很矛盾。 刚才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族人。 跑的跑。 死的死。 他内心十分想亲自杀死敬玄跟薛仁贵为那些族人报仇。 最不济也要发发火吓他们一吓。 可当他看见唐使的队伍里,几乎人人都把手按在刀把子上的时候。 心里又迟疑了… 恰好这时唐俭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康使者,天色不早了,咱们是不是早些赶路要紧?” 康苏密强忍着胸中怒意说道: “难道贵使不应该先给我突厥一个交代么?莫非你们进了我阴山大营也要像这般随意杀人么?” 唐俭微微一笑,装作没听明白的样子: “交代?什么交代?” 康苏密冷笑道: “使者就不要装糊涂了,你们的人违背约定擅自出手相帮唐军,难道不是坏了规矩?” 唐俭恍然大悟: “原来康使者说的是这此事啊,可刚才老夫明明看见是你们突厥人先往咱们这边冲锋的,太平县伯那是在自卫,人家都打上门来了,总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唐俭揣着明白装糊涂。 康苏密气结之下也无法揪着这件事与他理论。 弱者就要有弱者的自觉。 现在是唐军胜了。 道理并不在他这一方。 所以接下来的两天,敬玄发现康苏密看自己的眼神简直诡异得可怕。 目光随时在自己脖子上扫来扫去,好像是在看从哪下刀比较合适似的。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进入阴山地界后,做为地主的康苏密,并没有拿此事大做文章。 一直把使者团恭恭敬敬的送进了阴山大营之后,这才不见了踪迹。 而李靖攻破定襄后也并没有乘胜追击。 反倒是着手于维持当下的战果。 估计是因为冬季还没完全过去的缘故。 大唐的将士很难在突厥的主场有所作为。 颉利也有了充足的时间整顿兵马。 草原上四面八方的部落源源不断的将族中最精锐的战士派往阴山脚下的大营。 使者团就是在这样的一个诡异的时机,正式踏入了突厥人的地盘。 仿佛是故意为了宣赫声威似的,颉利特意选择在使团到达时,进行大规模的演练。 而敬玄却通过唐俭这几日的提点,以及再结合手头上的情报,大概知道颉利有了议和的打算。 这时候演这么一出,是想表达突厥人还有实力与大唐相抗衡? 也是,若拼得鱼死网破,对谁都没有好下场。 其实,无非就是想给即将到来的谈判增加一些砝码而已。 可实际上,颉利在北逃的过程中,半路又遇到了从云中出发的李绩,然后又是一番损兵折将。 突厥内部已经人心惶惶了。 而更加重要的是,李靖与李绩的两路大军已经在定襄会师了。 随时可以出兵北上! 此时突厥各部都知道与大唐摆开阵势打对攻根本就不现实! 一旦和谈没有成功,那么他们会立刻远遁! 绕过广阔的沙漠,直达西域。 等到那时,大唐除了能得到一片隐患丛生的草原以外,根本没有其他实质上的好处。 而且还要派重兵囤守于草原上,防止这些滑溜溜的家伙卷土重来。 来去如风是铁勒部族逐草而居的优势。 按照一开始制定的军略,通过一场大胜迫使突厥人集结在一起,然后派出使者麻痹他们。 最后暗中突袭,将他们一举拿下! 事实上也是这样进行的,尤其是李靖这一路,可以说是顺利无比,但是… 唐俭这老倌突然改变主意了。 老家伙想直接通过外交的方式让突厥人直接投降,然后接受大唐的册封。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突厥各部族必须在大唐指定的范围内活动,互相之间还不许有联系。 而颉利本人,也必须搬到长安去住。 敬玄十分理解唐俭这种想凭借一张嘴灭掉一国的心理。 这可是文人最至高无上的荣耀。 可就像颉利所展示的那样,突厥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大唐其他几路大军还没到达预定位置对阴山进行合围。 更何况突厥的主力并不仅仅只有阴山这一部。 薛氏兄弟那边有阿史那杜尔在抵抗。 姐夫李道宗那边有阿史那思摩在周旋。 柴绍那边还有个执失思力带着三万人在缠斗,听说战局一度僵持得厉害。 加上外围还有仆固拔延在虎视眈眈… 种种迹象表明,唐俭想要在史书上达到张骞那种高度的愿望,是非常不切实际的。 “唐公,晚辈认为此时只需拖上一拖就好了,颉利不是还在集结兵力么?咱们就干脆装傻充愣,他若是来请咱们,咱们就说初来乍到,还有些水土不服,先不谈国事…” 敬玄苦口婆心的劝导着唐俭,连那位户部侍郎也持着同样的意见附和道: “太平县伯说得不错,咱们只需要麻痹突厥人就成了,让颉利以为我等既在他军中,李公那边考虑到咱们的安全,就不会贸然突袭阴山,眼下突厥人还有戒备,再等个一旬左右,等突厥人放松警惕后,让太平县伯悄悄潜出军营去定襄给李公他们送信…” 听见最后这句话,敬终于玄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来到阴山都两三天了,外头的雪压根就没停过,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看样子这场雪还要下一段日子,这他娘的出去恐怕连方向都找不到,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冻死在半路上了! 唐俭淡淡一笑: “你们觉得李靖会不会顾忌我等的安全?灭国之功与我等区区数人的性命,孰轻孰重?” 敬玄无奈的摊了摊手: “这种情况咱们不是早有预料么?陛下派我来此,就是因为害怕突厥人不讲信义拿唐公开刀…” 坐在角落的安修仁也同样说道: “我大唐为此战筹划良久,还是依照先前制定的方略行事比较妥当啊。” 唐俭看了一圈,见几乎所有人都反对自己的意见,只好闭口不说。 不过看他那笃信的眼神,敬玄知道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服他的。 小老头最大的特征就是顽固不化! 敬玄突然发现李世民这回看走了眼,就不应该派唐俭过来! 老家伙大概是觉得已经做到国公这个位置了,对唾手可得的功劳什么的,已经看得不那么重了! 几乎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让自己的功绩名留青史。 第0223章 压不住的棺材板 就在前方使者团陷入分歧的时候。 后方长安也发生了一件事。 李道宗的原配卢氏,最终还是没能挺过这个冬天,在一个冬日的早晨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床上。 当丫鬟惊恐的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敬菁时,早有准备的她,立刻命丫鬟奴仆将提前准备好的治丧器物装点上,并且派人通知了在户县的李景仁,要他回来参加大母的丧礼。 按理说,李道宗领兵在外,家里发生了这种大事,就应该地位仅次于卢氏的由敬菁来处理。 可不知怎的,范阳卢氏在长安的人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当日就闯入王府,态度十分强硬的要求敬菁必须按照正妃的待遇进行治丧,即灵柩停满七七四十九天,并且在事后当众承认李景恒王世子的身份,给他举行加冠礼。 按理说国战期间一切应当从简,可范阳卢氏态度出奇的强硬,即便是敬菁找到新任宗正寺渤海郡王李奉慈来说项,依然不管用。 六神无主的敬菁一时阵脚大乱,眼下他夫君在外领军作战,唯一的胞弟也在草原卧冰爬雪,导致她身边竟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户县。 李泰靠在门框上看着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的堂弟,装作不在意的问道: “又不是不回来,用得着都带走嘛?” 李景仁挠了挠发梢回过头答道: “阿母让我把要用的东西都带回去,这些都是我做功课要用的,不带回去到时候做不了实验啊…” “四十九天,可真是够长的…” 李泰小声嘟囔了几句,旋即看着一脸天真的李景仁,心中实在忍耐不住好奇心,又开口问道: “卢氏的人可在你家里,我听说他们现在就要立你大兄为世子,你是怎么想的?” 李景仁想也不想便答道: “大兄本就是嫡子,将来阿耶的爵位自然应该传给他,我并没想过要与大兄争夺…” “为什么不争一争呢?你又不是没有机会…” 在李泰看来,李景仁是很有机会取代李景恒成为任城王接班人的。 最近两人天天在一起做学问,李泰倒是从李景仁身上发现了不少闪光点。 比如耐心与韧劲这两样东西,就是自己身上所没有的特质,李泰认为自己应该好好向这位堂弟学学。 当然,脑袋瓜子就没必要了,这世上就没有谁能比自己更加聪明的,敬玄除外。 听见李泰的疑问,李景仁一愣,呐呐问道: “为什么要与大兄争?” 李泰有些恨铁不成钢,用十分蛊惑的语气给他描述道: “你看啊,若是你成了王叔的继承人,那将来整个任城王府的产业都是你的,咱们现在做的这些学问光实验就要花不少钱,是,现在咱们做实验是用的敬玄的钱,可将来等咱们学问超过他之后,总不能再伸手找他要钱做实验吧?本王还想着将来跟你合伙开一家书院呢,专门教授物理化学,那可需要不少钱呐…” 李景仁诧异的看着自己这位堂兄,他居然想开书院,而且还要跟自己合伙开? 沉默片刻,李景仁迟疑道: “开书院?我们能行吗?国子监和弘文馆那么多饱学的大儒都没开书院呢…” 李泰摆摆手,十分自信的说道: “为什么不行?若是敬玄说得没错,这物理化学只有咱们三人会,那些大儒即便是饱学之士又如何?他们懂这两门学科吗?你就听兄长我的话没错,就不信他们还敢上门来找我们理论,即便来,咱俩兄弟随便出一道公式也能让他们抓瞎,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开?到时候咱们兄弟名扬天下,开万古之先河,名垂青史啊…” 李景仁被他一席话说得有些意动,自幼都在读圣贤书,若是将来的后人读的圣贤书是自己所著,那份成就该有多美妙啊,用舅舅的话来说就是高兴得连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小小的少年最是经不起诱惑,李景仁捏着拳头在空气中挥舞了两下,十分兴奋的说道: “那就听兄长的,开书院!” 李泰见他动心了,咧嘴一笑: “所以咱们现在开始就要为将来打算,开书院可是要花很多钱的,咱们的书院一定要修得比渼陂湖那些房子还漂亮,你一定要想办法把任城王府的产业给继承过来!” 李景仁神色一僵,摇头道: “还是不行啊,大兄对我很好的,我不能和他相争…” 李泰顿时为之气结,侧身让开房门: “真是个呆子!那不和你合伙开书院了!要走赶快走!瞧得让人心烦!” 李景仁傻笑着朝李泰鞠躬行了一礼: “那弟便去了,兄长保重,等丧礼一结束,弟再回来聆听兄长教诲。” 说完李景仁便提着大包小包十分费劲的往外走,李泰站在他身后斜眼瞟着,见他有些吃力,心中暗叹一声,最终还是跟了上去,帮着把他的行李抗在自己肩上送他出去。 目送李景仁离开后,李泰无精打采的回到后院,一屁股坐在花坛旁边发呆。 前几日回宫过年时,他无意听宫里的那些嫔妃提过一嘴,说范阳卢氏已经提前向宗室和礼部要求,给卢氏一个德妃的谥号。 这就意味着即便将来侧妃扶正了,封号也不可能超越卢氏,李景恒永远是宗室眼里排在第一位的继承人。 而李景仁只怕会被势力庞大的范阳卢氏给一竿子捅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当个不入流的小官了此余生,甚至说不定就是在范阳一带呢,整日在卢氏的监视下提心吊胆的活着,那场景光想想就觉得恓惶… 李泰还自动在脑补那副画面,胡子拉碴的李景仁结束一天的差事颤颤巍巍的回到自己的破旧小院,容貌丑陋的妻子抱着两个哇哇大哭的孩子向他讨要米钱… 为什么就不肯争一争呢? 李泰越想越生气,你不争将来别人就要站在你脑袋上拉屎拉尿,若是范阳卢氏的人再心狠些,说不定还要暗中搞什么见不得人的技俩! 想到此处,李泰再也坐不住了,大呼小叫的就要去渼陂湖找二姐,必须说动让她过去给李景仁站站台! 第0224章 他打我 唐俭的想法很危险,所以敬玄觉得自己的处境也跟着变得危险起来了。 小老头已经进了颉利营帐快一个时辰了,不知道在谈什么,时不时还有欢声笑语从里头传出来。 而表面上做为随从护卫的敬玄,根本就没有资格踏入那间巨大的营帐,只能端着刀站在外面像一根木桩子似的站岗。 其实失去了电棒的敬玄,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站在外头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若真是发生什么变故,保管一个都跑不了。 对面也站了个突厥护卫,看上去年岁约摸才二十上下,脸上有一条明显的刀疤,叉着腿站在那表情十分倨傲。 倨傲也就罢了,只是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瞟几眼,就显得十分讨厌了。 “看你娘个蛋啊看…” 敬玄本只是小声的嘟囔了几句,结果被人家听见了,那护卫眼珠子一下子就瞪得老大,指着敬玄怒斥道: “你这个唐人怎么还骂人?” 哟,还是个懂汉话的,敬玄撇撇嘴: “我是在跟自己说话呢,你是不是听错了?” 突厥护卫冷笑道: “自己骂自己?你当我阿史那弥射是三岁小儿吗?!” 这回轮到敬玄吃惊了,眼前这家伙居然是阿史那弥射?怎么跟个护卫似的? “你就是阿史那弥射?特勤劫越之子?” 阿史那弥射没想到敬玄居然知道自己的大名,于是气势变得更加桀骜: “原来我阿史那弥射草原第一勇士的名声连你们唐人都知道了?你又是谁?报上名来!” 敬玄翻了翻白眼,什么草原第一勇士,西北边上的草原这么多,每隔一片地就有一座草原,这几日来到阴山大营后,敬玄起码听说了好几个草原第一勇士,而且都想要找自己比试比试。 敬玄知道阿史那弥射的原因完全只是因为这家伙有个大名鼎鼎的二五仔哥哥,阿史那贺鲁,日后大唐在西域的心腹大患啊… 想到这里,敬玄突然收起先前那副冷冰冰的面孔,笑嘻嘻的问道: “可我怎么听说草原第一勇士是阿史那贺鲁呢?他在哪?让他来和我比试比试?” 阿史那弥射一愣,心中愈发狐疑,瞪着敬玄上下打量了老半天,十分警惕的问道: “你究竟是谁?怎么连我兄长的名字都知道?” 敬玄听罢心中暗笑,这阿史那弥射看起来似乎并不太聪明的样子啊,于是故意装出一副不悦的表情,哼哼道: “我乃大唐皇帝陛下亲封的唐国第一勇士,你竟然不知道我的大名?” 听他这么一说,阿史那弥射不自觉得往后退了半步,唐国那些将军究竟有多厉害他前段日子才刚见识过,定襄城那一夜,有个叫苏定方的唐国将军一连斩杀己方多名勇士,端的是所向披靡,几乎已经给阿史那弥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眼前这个自称是唐国第一勇士的家伙,看上去比那苏定方还年轻不知道多少呢,不会是哄骗自己的吧? 阿史那弥射心中疑窦丛生,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唐国第一勇士?唐国什么时候也开始封第一勇士呢?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怎么不肯报上姓名?别是唬人的吧?” 这阿史那弥射反应实在太有趣了,敬玄越看越想笑,历史上这家伙也投降了大唐,虽然名头没有其他几个番将那么响亮,但好歹也为大唐鞍前马后开疆拓土过,尤其是在他的兄长阿史那贺鲁背叛大唐后,这家伙跟着苏定方远走西域亲自把他兄长给抓回来问罪。 “你不信?” 敬玄故作惊讶: “我大唐太平县伯的名头你居然都没听过?突厥耳目竟如此闭塞,难怪定襄会落入我大唐之手,实在是…活该啊…” “胡说!你就是那太平县伯?你的大名我当然听过!” 阿史那弥射涨红了脸争辩道,其实他也是最近才从西边带兵过来给颉利助阵的,压根听都没听过太平县伯这四个字,眼下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不堕突厥声势罢了。 只是这傻头傻脑的家伙显然脑袋瓜子不太好使,他这样一说,正好掉入了敬玄为他准备的圈套当中。 “既然听过,还敢在本县伯面前大放厥词,说你是什么草原第一勇士?你兄长呢??叫他来见我!我倒是要问问他平时究竟是怎么教你的,难道没听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么?!” 敬玄气势汹汹,摆出一副质问的口气,阿史那弥射下意识的以为他与自己兄长阿史那贺鲁是旧识,张口就答道: “我兄长在鹈鹕泉…” 阿史那弥射说完这句话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慌忙闭上嘴,可明显已经晚了,鹈鹕泉这三个字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敬玄耳朵里。 不过,这阿史那贺鲁跑到鹈鹕泉去干什么?那里根本就不是这次大战的核心地带啊? 心头正在疑惑,抬头无意看见阿史那弥射那张扭曲的脸,敬玄干笑道: “鹈鹕泉啊,那太远了,你兄长怎么放心让你一个跑这么远?” 阿史那弥射悲愤的指着敬玄大叫道: “你还想套我话!我和你拼了!” 说完就抽出弯刀咚咚咚的冲了过来! 敬玄见状慌忙往后退,倒是没想到这阿史那弥射居然这么易怒,在颉利中军大帐外就敢冲自己动手! 一杆大戟从斜地里插了过来,十分精准的挡住了即将落在敬玄脑袋上的刀锋! 然后就看见薛仁贵那张亲切的脸蛋儿,眉毛一挑朝阿史那弥射勾勾手指头: “想挑战我家师兄?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话音还未落下,这家伙反手操起大戟拦腰一扫,阿史那弥射立刻吃痛后退,目光惊疑不定的看向突然冒出来的薛仁贵。 已经回过神来的敬玄嘿嘿笑道: “这是本县伯的师弟,你要是能打败他,才有资格挑战我!” 阿史那弥射一手捂着腰间,一手紧紧握着弯刀,即便身穿皮甲,刚刚薛仁贵那一下也差点让他岔气,听完这句话后,他心中更加不敢大意了,整个人像一头独狼似的,躬着腰身警惕的移动着脚步,想要找出薛仁贵身上的破绽。 薛仁贵就那么大大方方的站在那,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渊渟岳峙的压迫感。 阿史那弥射来回走了几步,始终不敢冒然发起进攻,把敬玄看得眼皮子都打架了,实在忍不住出言嘲笑起来: “不是自诩草原第一勇士么?怎么连打个架还磨磨蹭蹭的?是何道理?” 阿史那弥射到底是年轻气盛,受不得敬玄出言挑衅,大吼一声,又使劲拍了拍胸膛,模样就像在给自己壮胆似的,引得周围来来往往的突厥士兵纷纷侧目。 然后便如同一头野牛般咚咚咚的冲了过来。 薛仁贵冷哼一声,脚在戟头上随意一踢,硕大的戟头划出一道弧线狠狠插在前面的地上,刚好挡住了阿史那弥射前进的路线上。 阿史那弥射还没反应过来,薛仁贵同样也冲到了他跟前,以戟杆做为支撑,一脚飞踹了过去! 已经来不及躲闪的阿史那弥射,下意识的便护住了胸膛,打算硬生生的抗过薛仁贵这一脚。 不过显然他对薛仁贵脚力判断,存在了极大的偏差,即便是脚下马步扎得十分稳健,可还是被薛仁贵给踹飞出去了! 而且,好巧不巧的是,阿史那弥射刚好摔进了颉利的中军大帐… 随着里面传来一阵阵的鸡飞狗跳,没一会儿就从里头钻出好大一群人,一个个怒气冲冲的要找敬玄这位始作俑者的麻烦! “何人竟敢在我大帐闹事?!” 如今已经四十多岁的颉利,身形依旧挺拔,即便刚吃了败仗,也依然掩饰不了他身上的王八之气,怪不得被李世民视作当前大唐的头号劲敌呢。 阿史那弥射十分狼狈的从后面跑了出来,指着刚才根本没动手的敬玄大叫道: “是他!他打我!” 第0225章 子曾经曰过 长安任城王府已经被装点成白茫茫的一片。 然而就在这茫茫素缟之中,敬菁正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进退维谷。 只得紧紧牵着两个孩儿的手任由人家刁难。 “侧妃,如今郡王爷正在边关为国效力,按理说这王府一应大小事务皆由你这位侧妃说了算,老夫倒是想问问,我等上回的提议,侧妃究竟以为如何?” 说话的是一名鹤发鸡皮的老头子,敬菁认得他。 此人名叫卢玄成,是范阳卢氏南祖房的主事之人,前隋礼部尚书卢恺之子,也是灵堂里躺着那位的族叔。 而站在他旁边那位黑胡子老头,才是卢妃的生父、涿县县伯卢法寿。 “长者有询,小女子自是不敢怠慢,可小女子的夫婿如今还未归,我不过只是一妇道人家,如何能做主替景恒加冠?还是等王爷凯旋回来之后,让他主持加冠礼罢…” 敬菁态度不卑不亢,可心中已经生起了一丝绝望,这范阳卢氏看起来今日似乎不达目的便不会罢休,难道此事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么? “朝廷征战,旷日持久,郡王爷什么时候能回还不好说呢,依老夫看来,就应该加紧操办,等这丧礼一结束,立刻给景恒举行冠礼,有我卢氏南祖一脉作宾观礼,料想也做得数,到时候再去请渤海郡王来做个见证也就礼成了…” 这回说话的是容成侯卢义方,他是卢玄成的二弟,脾气一向暴躁,上次就是由他出面向敬菁这位王府侧妃摊牌的。 敬菁抓着两个孩儿的手心全是汗,这大冷天的被人堵在外堂,来往宾客又那么多,这种屈辱感几乎已经让她摇摇欲坠了,好不容易稳了稳心神,方才答道: “还是请各位长者再等等,至少也要等小女子写信给王爷知会他一声吧?亲子加冠,没有他这个当阿耶的首肯如何能作数?” “哼!如何做不得数!?难道有我卢氏见证还不够么?若是不够那也好说,侧妃不妨说说还需要谁作见证?清河崔?太原王家?老夫这张脸在他们那还有些用处,这就写信让他们来一趟又如何?!” 卢义方的语气显得非常不耐烦。 而李景仁亲眼看见自己阿娘被人欺负,哪里还忍得住,挣脱敬菁的手心大声说道: “大兄加冠本就应该有阿耶在场!冠者,别成人也,大兄只比我大不足三岁,离成人还早着呢,为何要这么急着加冠!?” 李景仁稚嫩的话语让一群老头子忍不住发笑。 古礼上男子二十岁才加冠是不假,可那也只是在汉代以前,自打东晋过江后,天下战乱就没有停歇过,有多少男丁能顺利活到二十岁都是个问题,这项古礼早就废了,现在加冠不过是名义上得到继承权的一种手段罢了,这孩子,果然算不得聪慧啊… 李景仁不知道自己一番为阿母出头的言论,反倒是范阳卢氏众人有些轻视他了,卢玄成甚至还调笑道: “这就是王爷的次子?倒是有几分钻研学问的拗劲儿,小家伙,不如等你大兄加冠后,你随老夫返回范阳潜心做做学问如何?” 敬菁一听,慌忙把李景仁给拉了回来,十分紧张的说道: “不劳长者挂心,景仁这孩子愚钝,不是做学问的料!” 卢玄成置若罔闻,目光径直盯向一脸忿忿不平的李景仁,邀请道: “我范阳卢氏的藏书楼,拥有各类失传典籍不下八千册,老夫观你身上有股子钻研学问的韧劲儿,若是被俗事滋扰难免可惜…” 卢玄成话还没说完,李景仁便出言打断道: “我已经在跟我舅舅做学问了,不需要再学你们卢氏的学问,我们平阳敬氏的学问更加高深!” “景仁!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呢?快快向长者赔罪!” 敬菁虽然板起一张脸,可心里扑腾得厉害,手上更是一刻都不敢松懈,抓着李景仁的衣衫紧紧不放。 她生怕一松手,李景仁就会被范阳卢氏的人给带走圈养起来,对,就是圈养,到时候表面上冠以作学问之名,以范阳卢氏的声望,自然不会有人质疑,而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若是敢从中阻挠,很可能会被说成是为了一己之私在故意阻碍自己儿子的前途,然后被千夫所指… 听说李景仁在跟自己的舅舅做学问,卢玄成哑然失笑,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问道: “你舅舅?何许人也?” 不等李景仁答话,卢义方轻笑一声说道: “难不成是太平县伯?太平县伯武艺惊人这老夫倒是知晓,可没听说他懂什么学问啊?莫非是教授你武艺?如果是这样,老夫家里还有一根老山参,回头就让人送来给侄外孙补补身子罢…” 说完这句话,周围的人一片哄笑,引得正在祭拜的各家贵妇也把目光往这边投了过来。 李景仁急得脸通红,他嘴笨,根本就说不过这群老头子,若非是阿母拉着自己不放,他真想冲上去咬他们一口! 一群人笑了好半天,依然有些乐不可支的卢义方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感叹道: “你们平阳敬氏有甚可学的?这大概是老夫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话音刚毕,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我们平阳敬氏如何就没有学问了?!本宫倒是要看看何人如此大口气,竟敢不把我平阳敬氏放在眼里!?” “谁??” 众人吃惊之余,立刻回头望去。 门外,汝南公主身穿一身华贵冕服,在一群人的前呼后拥之下,步履款款的朝这边走来。 敬菁愣了愣,自家幼弟眼下还未与公主成亲,公主此来怕是有些不妥啊… 可眼下也别无他法,先想办法把这群人撵走才是正事,否则今日王府的笑话就真成了笑话了。 想到此处,敬菁非常有眼色的朝李真躬身下拜: “见过汝南公主殿下!” “堂姐!” 李景仁像看到救星似的,正要跑过去,又被敬菁给拉了回来,轻声呵斥道: “叫殿下,怎能如此不懂礼数?” 李真现在的气场与在户县完全不一样,在户县她就是个拿着勺子到处揍李泰的疯丫头,这会儿突然变得端庄华贵起来了,那雍容高雅的模样,竟然让李景仁有些不敢直视,慌忙按照母亲的吩咐重新行礼道: “见过公主殿下…” “无妨。” 李真脸上挂着微笑,伸出一只手虚扶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卢氏众人,淡淡开口道: “方才是谁瞧不起我平阳敬氏的学问了?” 卢氏众人面面相觑,怎么眼前这位公主居然自称是平阳敬氏的人来了? 可身份毕竟是身份,虽然对李真这么一个小丫头有些不假令色,但他们还是微微欠身冲李真问安。 言毕,刚才说话的卢义方站了出来: “是老夫说的,平阳敬氏本就不以学问见长,我范阳卢氏以学问质询其是否有误人子弟之嫌,也并无不可,不知公主殿下以为然否?” 卢义方前脚话说完,一直未曾开口的卢法寿也点头附和道: “二兄说得是极,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若平阳敬氏真有文华流溢其中,我范阳卢氏也甘愿向其请教,可若是误人子弟,我范阳卢氏自当要戳破谎言,以正士林之风…” 说完还微笑的看向汝南公主,想知道她会如何应对。 果然,李真听罢微微蹙眉,这些子曰什么的她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不过这不妨碍她找专业人士来帮忙应付。 只见李真贝齿轻启,吐出两个字正腔圆的音调,然后便以一种关门放狗的姿态,站在旁边看起了好戏。 “缪论!子还曰过: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一个小胖子背着手神色倨傲的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第0226章 给我拿下 阿史那弥射像个小屁孩似的,躲在颉利身后告敬玄的状。 仿佛是刚才在帐子里谈的不是很顺利,又似乎是颉利有意要立威,只听他大手一指: “竟敢在我营中闹事!拿下!” 话音一落,一群突厥军士立刻冲来过来。 薛仁贵见状立刻拦在敬玄跟前,挥戟横挡,大喝: “我看谁敢!?” 唐俭也连忙相劝道: “少年人火气大,有点摩擦也是在所难免,还请大汗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不要与之一般见识…” 颉利置若罔闻,冷哼道: “胆敢在军中滋事,自有军法处置!难道你们唐人治军也是如此不堪么?” 唐俭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不过为了保住敬玄,老头子还是说道: “老夫这名侍卫还未曾从过军…” 他话才说到一半,阿史那弥射便大叫了起来: “他可不是什么侍卫,他说他是唐国第一勇士,叫什么太平县伯!这个人是他师弟!他比他师弟还要厉害!” 此话一出,包括唐俭在内的所有人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大唐什么时候还有第一勇士这个称呼了?而且即便有也不应该是一位少年吧?声名在外的尉迟敬德、秦叔宝难道还不如这个少年? 颉利饶有兴趣的回过头看向唐俭: “他说的是真的?此人真是你们大唐的第一勇士?” 唐俭看了看敬玄,见他正狠狠瞪着阿史那弥射,不由得哑然失笑,转过头对颉利答道: “少年人意气相争,说上几句大话也是常有的事,大汗不也年轻过?” 颉利听罢张嘴笑了笑,的确有些道理,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不过他更在意的是敬玄的身份,一位县伯来充任护卫?简直闻所未闻,旋即看向阿史那弥射: “他真的说他是太平县伯么?” 阿史那弥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大汗,刚才他确实说过自己是太平县伯啊!” 颉利脑子里突然想起上次雅尔金出使递回来的情报,能与皇子列席,唐童似乎很看重这名小子啊。 想到这里,颉利面色不改,仍旧指着敬玄喝斥道: “还不快将他给我拿下!” 见颉利仍旧想找自己麻烦,敬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手紧紧按在刀柄上,嘴上却淡淡说道: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大汗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将某问罪,是何道理?” 颉利冷笑一声: “道理?在本汗的地盘上,本汗的话就是道理!怎么,你不满意?!” “本县伯来之前,以为突厥幅员辽阔,应当是一个告别了陋习的强大国度,今日一见,原来你们突厥人依旧如此野蛮…” 敬玄说到这里冷哼一声: “怪不得定襄城一役被我军大败,如此不通教化礼仪,实在难成气候!” “大胆!” 颉利暴怒,随手抽出侍卫手中的刀子: “口出狂言!真以为本汗不敢杀你么?!” 唐俭在一旁看得冷汗浸浸,心中不由得埋怨了敬玄几句,这二杆子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简直跟他老爹敬君弘一模一样! 敬玄随手拨开薛仁贵横在前面的戟杆,慢悠悠的从后面走了出来: “杀个人而已,对你们突厥人来说不是家常便饭么?大汗既然想要取我性命,只管上前便是,我敬玄若是皱一下眉头便算输!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大汗,我目下的身份是大唐使者,以使者身份却在营中被你们杀害,大汗自当要有承受我大唐怒火的心理准备!” 敬玄说到这里,抬眼看了一下四周,冷笑道: “如今我大唐六路大军即将对突厥行合围之势,何也?那便是打定主意一个都不会放过!若我身死,那我认为俘虏也没必要留了,反倒浪费我大军粮食不是!?” 一直未曾开口的安修仁也笑着应和道: “是这个道理,我大唐讲规矩,从不杀俘,但若是人家不讲规矩,那大唐也不会将规矩,你们草原上有雪灾,我大唐关中有旱涝,粮食本就不足,哪有多余的供给旁人?恐怕李靖他们巴不得你一刀斩了这小子,他们正好有借口杀俘,这样回去后也能堵住那帮文臣的嘴不是?” 颉利脸色阴晴不定,看着神态自若的敬玄一时陷入矛盾中,杀还是不杀? 他本想以此为籍口杀了敬玄出一口恶气,谁让这小子是李世民看重的人呢? 可眼下看来似乎杀了他会引起极大的祸患,若是唐人真的也不讲信义,埋坑杀降,草原各部族只怕会把这件事情归结到自己脑袋上,毕竟是自己引起的… 唐俭瞥见颉利神色有所松动,眼珠一转,立刻趁热打铁: “实不相瞒,老夫这次北上之前,已经听过诸多同僚抱怨,说国力未盛,焉敢行王霸之事,我军粮草本就紧凑,实在是供养不起那么多俘虏,大汗你是知道李靖此人的,为了达成战事目地,杀个俘而已,对他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做不得的事,老夫在这里望大汗三思而后行,多为那些忠于您的突厥子民着想…” 颉利挑了挑眉毛,他心中确实被说动了,眼下之要务,还是要确保草原各部族齐心协力抵抗唐人,不能因一时之怒而使得各族分崩离析啊… 只是想让自己就这么放过敬玄,颉利觉得心有不甘,堂堂草原霸主的面子总要有所顾及,想到此处,颉利扫了敬玄两眼,淡淡说道: “那本汗便看在唐俭他们的面子上饶过你这一次…” 正极力维持镇定的敬玄听罢,心中顿时松了一口,刚才一番大话已经是自己生平以来,最大限度的冒险了,还以为要稀里糊涂的死在这儿呢。 “不过虽然死罪免除,但你在我军中滋事却不假,本汗怜你年幼无知,便施冰刑以稍作惩戒!” 冰刑?这大冷天的让本县伯脱光了下河?这跟要自己命有什么区别? 敬玄还想再说,却被唐俭递过来的眼神给制止了,无奈之下只好闭口不言,任由一帮突厥士兵把自己往营外押去… 第0227章 太平县伯大弟子 突厥的大营南北将近十余里,光走路就要走个把时辰。 被人一路押着往南,走了没一会儿突然又转了个方向。 正在活动身子争取待会下河不被冻僵,刚想发问,结果脑袋上就被人套层黑布,啥也看不见了。 “你们干什么!?你们大汗都说了不杀我,你们敢违抗他的命令?!” 敬玄玩命挣扎起来,开玩笑,现在可不是要面子的时候,保住小命要紧! 不过挣扎是徒劳的,敬玄只觉得身子一轻,几名身强体壮的突厥士兵干脆将挣扎不休的敬玄给一把抬了起来,举过头顶,仿佛是要拿他去献祭一般。 就这样不停的大呼小叫走了没多久。 惊慌失措的敬玄突然又感觉到自己重新回到地上,随即头上的罩子也被人扯下。 揉了揉有些模糊的双眼,想赶紧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妇人,年岁约摸四五十,汉人的长相,而且连周围的布置也跟中原差不多,若非是明显知道这是一顶帐篷,敬玄恐怕还会以为回到了关内。 “你是谁?” 敬玄十分警惕的望着眼前的妇人。 妇人生得丹眉凤眼,身穿突厥毡袄,坐在那雍容华贵,闻听敬玄疑问,微微笑道: “你就是太平县伯啊?坐。” 敬玄见妇人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刚才吓得腿都有点发软,是该回复一下心气儿了。 见敬玄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妇人失笑道: “怎么平阳敬氏的后人变得如此不讲究了?” 敬玄错愕,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疑问道: “长者难道认识晚辈?” 妇人摇摇头轻声啐道: “你不过一介少年,老身如何认得?当年老身出嫁突厥时,你阿娘只怕还没过门呢…” 出嫁突厥? “你…是义成公主?!” 敬玄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义成公主本是前隋宗室女,开皇十九年被隋文帝杨坚许给了启民可汗,以此笼络突厥人。 可没想到启民可汗死得早,按照突厥的规矩,义成公主又嫁给了启民可汗的儿子始毕可汗。 但似乎是老天故意再开玩笑,突厥始毕可汗没两年也两腿一蹬归天了。 不过始毕可汗因为没有儿子,所以义成公主又只好嫁给同为启民可汗子嗣的处罗可汗。 然后… 处罗可汗也挂了。 于是外头开始传言说义成公主乃是不详之人。 是前隋特意派来克制草原的扫把星。 不过天生豪气的颉利可汗并不信这个邪,同样接过了父兄的大棒娶了自己这位后母。 一生侍奉四位君王,义成公主也算是开万古之先河了。 而且正是在她的斡旋之下,隋灭亡之后,依然在突厥建立了一个以汉人为主体的国度,只不过前些日子被李靖给灭了,连伪帝杨政道和萧太后都被俘虏了,估计这会儿正在送往长安呢。 “倒是好久没听人这般叫过了…” 义成公主神色有些恍惚,似乎是回忆起了些什么,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伤感。 过了好半天,重新回过神的义成公主见敬玄正好奇的看着自己,不由会心一笑: “你怎么不问问老身为什么将你劫了过来?老身可是听说大汗要让你下冰河呢…” 敬玄连忙朝义成公主施礼道: “晚辈多谢公主搭救。” 义成公主蓦地莞尔一笑: “你叫老身公主,就不怕传到唐国去,被唐皇治罪?” 敬玄眨了眨眼,笑道: “这么远,晚辈以为传不过去…再者说,到时候晚辈死不承认,他们能拿晚辈奈何?” 义成公主笑得前俯后仰,好半天才指着敬玄笑骂道: “看来你很受那位唐皇恩宠啊,也是,老身听说唐皇连女儿都舍得嫁给你,不过一点流言蜚语,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此处,义成公主幽幽一叹: “你倒是个机灵的,你父亲当年若是有你一半,老身也用不着远嫁突厥了…” 敬玄被她这句话惊得目瞪口呆,实在是信息量太大了,难道自己那死鬼老爹跟义成公主还有什么私情不成?? 见到敬玄大吃一惊的模样,义成公主微微一笑,重新解释道: “当年老身差不多就是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认识他的,那时候你父亲已经是长安有数的年轻俊彦…” 听着义成公主娓娓道来,敬玄总算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死鬼老爹年轻的时候在一次前隋朝廷组织的马球赛中大放异彩,赢得了不少前去观看球赛的贵族小姐芳心。 其中就有义成公主,那时候的义成公主还不过是一名寂寂无名的宗室女,连爵号也只是小小的县君。 大概是两人之间互相看对了眼,私底下就又偷偷见了几面,敬玄估计那个过程应该很香艳… 总之就是私定终身了,不过死鬼老爹还没来得及去提亲,义成公主就被杨坚内定为和亲突厥的人选,然后二人就成了一对苦命鸳鸯。 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死鬼老爹将近三十才娶妻生子,原来心中还挂念着远方的义成公主啊… 不过听她说得这么情真意切,敬玄突然觉得自己的立场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了… 似乎瞧出了敬玄有几分窘迫,义成公主笑着说道: “我与你父乃是旧情,前尘过往,且早就烟消云散了,跟你并无瓜葛。” 敬玄点点头,可还是不由自主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十分端正的站在旁边,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若是死鬼老爹顺利跟义成公主成亲的话,自己还要称呼她一声“姨娘”。 “姨娘?” 义成公主有些好笑,不过还是摆了摆手,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随后她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一方木盒,递了过来: “打开看看。” “这是?” 敬玄一愣,下意识就以为里头装的是死鬼老爹送她的定情信物什么的… 可当打开木盒之后,敬玄瞬间惊呆了,里头装着一枚方方正正的印玺,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流光溢彩碧绿喜人,而且某一角似乎被补过,上面还镶了一层金箔… 敬玄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迟疑的问道 “这…这莫非是…” 义成公主颔首笑道: “不错,这就是传国玉玺,现在它是你的了。” 而在另一边的长安城,李泰突然登场,把卢氏众人吓了一跳。 尤其是卢义方,脸上神色十分不善,哪里来的小胖子居然这么狂妄?竟敢在老夫面前抖书袋子? “立学便是立德,若胸中无半点文墨,岂不是误人子弟?荀子言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那太平县伯才多大?身上又有何德何能,就敢教授一位皇族子弟学业?难道就凭区区一层舅父关系?” 卢氏众人大都是从老家赶过来的,哪怕是像卢法寿,也是从泗洲刺史任上匆匆回京,所以这群人根本就不认识李泰,当然,其中也有李泰年纪小,很少在外露脸的缘故。 而且今日李泰穿的一身寻常衣衫,里头还套了一层校服,为了保暖,拉链几乎拉倒了下巴,看上去跟个二杆子没什么两样,所以卢义方话音一落,其余众人也跟着出声呵斥起李泰来。 李景仁本来看到堂兄来了,心中还有一丝欣喜,他对李泰的学识一向钦佩,认为这下有帮手了。 可当看到这么多人呵斥堂兄一人,心中不免又替他捏了一把汗。 李泰嗤笑一声: “人分老幼,学问焉能分老幼?莫非只上古圣贤能著书立说?须知即便在他们那个时代,也是要结合前人思想总结概括的,既然他们能,为何太平县伯就不能?” 卢义方冷笑连连,指着李泰大声呵斥道: “黄口小儿,大言不惭,那老夫倒是想问问你,那太平县伯做了何等了不得的学问?” 李泰傲然道: “只怕说了你也不懂,倒不如说说你懂的,让我这个太平县伯大弟子来回答你如何?” 卢义方听罢哈哈大笑,还转头看了看四周哄笑的族人,与他们一起取笑李泰道: “你不过一黄口小儿罢了,竟敢向老夫挑战?莫非不知道老夫的身份?” 李泰背着手皱了皱眉头,十分不耐烦的说道: “我管你什么身份?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家伙而已,哪里值得让人铭记?快点,说不说,不说赶紧走,别在这撒泼!” 听他态度愈发放肆,卢氏众人喝斥怒骂之声不绝于耳,卢义方更是怒极反笑,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泰,语气轻蔑道: “既然你要自取其辱,那老夫就来试试你这个太平县伯大弟子的斤两!老夫来问你,“昔之人无闻知“,何解?” 李泰呵呵一笑,背着手走了几步,眼中精光一闪: “老丈莫不是想籍此教训我?” 卢义方冷笑一声: “方才不是说学者无分老幼,达成不分先后么?老夫籍此出题又有何不可?” 李泰踱步沉思片刻,抬头答道: ”此句出自《尚书·无逸》,原文为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既诞,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 说到这里李泰转而抬头笑吟吟的看着卢义方: “周公说君子在位,切不可安逸享乐。先了解耕种收获的艰难,然后处在逸乐的境地,就会知道老百姓的痛苦。看那些老百姓,他们的父母勤劳地耕种收获,他们的儿子却不知道耕种收获的艰难,便安逸,便不恭。时间已经久了,于是就轻视侮慢他们的父母说:老人们没有知识。” 卢义方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抚摸着下颚长须淡淡道: “不错。” “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李泰丝毫不顾及卢义方的年纪,大声斥责道: “我方才说学无老幼,并非是说老者就没有学问,反倒是老丈你仗着年纪大,随意贬斥他们的学问,莫非一定要年纪大才能算是有学问?那我这就去户县找几个年纪更大的老丈来,那你是不是要拜他们为师?毕竟人家比你年纪大!” 说到此处,李泰又上下打量了卢义方一眼,补充道: “而且人家会种地,老丈你会吗?” “你!” 卢义方气得胡子直发抖,一直作壁上观的卢玄成见他似乎暴脾气又要发作了,连忙上前打圆场: “义方的意思是说能授人以学问者,自当有授人义学问的阅历,太平县伯年方不过十五,即便再有才学,也应当再沉淀沉淀,等他日积累深厚后,再开课授学也不迟,这样也不会误人子弟…” 李泰不依不饶,瞪着眼睛看向卢玄成: “你看本王像是被太平县伯耽误了的样子吗?!” 李泰突然改口自称王爷,这可把卢氏众人吓了一跳,连忙把目光转向了正站在旁边看戏的汝南公主。 李真见卢氏众人望着自己,面上浮出一对好看的小酒窝: “他是越王。” 眼前这小胖子就是越王? 皇后娘娘亲子? 李泰的身份让众人皆吓了一跳,连忙朝其躬身见礼,卢玄成更是开口致歉道: “先前不知是越王殿下驾临,若有冲撞之处,请殿下恕罪。” 李泰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把目光放在了卢义方身上: “本王可不是来以身份压人的,本王是以学生的姿态来向老丈请教的,所以什么王爷不王爷的,就不用太当回事了,在本王面前可以不兴这个…” 话虽这样说,可李泰三句两句都离不开本王这个称呼,卢义方即便心中又再多的奈何,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李泰的身份实在太高,不是他一句话就能忽视得了的! “方才老丈说我师敬玄不足以教授学问,诚然,诗词歌赋,文章练达我师自然是比不上各位,但说到物理化学,你们就差得老远了…” 李泰洋洋自得的吹嘘着,他今日来就是要借着卢氏众人的嘴把这件事给传出去,既为将来造势,也好让人知道他李泰不负全才之名! 不过物理化学是什么,卢氏众人根本就不知道,听李泰说得天花乱坠,一个个不禁面面相觑,难道是什么罕见的偏门学问? “敢问越王殿下,这物理化学究竟是什么?” 卢法寿实在好奇得紧,他自负治学有术,可依旧对这物理化学闻所未闻。 李泰咧嘴笑道: “想学啊,我教你啊?” 第0228章 此生不再入长安 传国玉玺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 正面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之信物。 秦之后,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也。 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 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则被讥为“白版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 捧着这枚被历代皇帝尊为国之重器的传国玉玺,敬玄脑子里不禁浮想联翩。 李世民现在用的那枚玉玺敬玄也见过,不过是他自己命人雕刻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传国玉玺。 估计李世民想这玩意儿都想得快疯了吧? 没想到现在落在本县伯手上! 这传国玉玺就相当于是一张职业资格等级证书啊,只不过是当皇帝用的证书。 有了证书,李世民这个皇位才算无可挑剔… 毕竟李渊都没有这玩意儿呢… 那到底是给他还是不给他呢? 敬玄当然不会傻到以为有了传国玉玺自己就也能当上皇帝啥的,资格证书要有,可相应的能力也要有,两者缺一不可。 敬玄认为自己恐怕不是那块料… 恩,一定不是。 见敬玄脸色变化无常,一直在偷偷观察他的义成公主笑道: “小后生在想什么呢?莫非也想坐上那个位置不成?” 敬玄脸一红,刚才的确是起了那么一丝丝野心,不过也算是人之常情,谁都会幻想一下自己坐拥天下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不过敬玄认为换作自己的话,恐怕这天下又要陷入分崩离析当中,想了想,还是算了。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恭恭敬敬的冲义成公主弯了弯腰: “姨娘为何将此物给晚辈?这毕竟是…隋国的东西…” 义成公主轻轻一笑,端着茶碗的手波澜不惊: “隋国?早就烟消云散了,老身帮着他们苟延残喘这么多年,该尽的情分也尽了。” 说到这里,义成公主干脆放下手中的茶碗站了起来,敬玄见她行动似乎有些蹒跚,连忙上前搀扶,义成公主会心一笑,也不拒绝,只是自顾说道: “老身自十五岁伊始,嫁入突厥已有三十余载,已经算是为大隋,为杨家尽忠了,如今突厥大势已去,老身所剩时日也无多,是该为旧人做一些补偿了…” 义成公主将敬玄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搓了搓,有些伤感的说道: “老身当年嫁入突厥也是身不由己,那些年也一直暗中派人打听你父亲的动向,孩子,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他为了老身,曾立誓终生不娶,否则不得好死,可大抵是坳不过长辈的劝说,他又是家中独子,最后不得不遵从长辈之命娶妻生子,是以违背了誓言,最后不得善终,这份恶报甚至还连累了自己的孩子…” 敬玄知道她说的是长兄敬元,张了张嘴想要宽慰几句,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跟着唉声叹气。 义成公主慈祥的看着他,忽尔狡黠一笑,宛如豆蔻少女: “所以啊,老身借着去定襄城过年节的功夫,将这枚传国玉玺又给偷偷拿了回来,估计李靖那厮此刻还在掘地三尺找玉玺呢,哼,老身偏不让他得逞,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动不动就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鬼样子,狗都不吃!呸!” 敬玄被她这番俏皮的话逗得嘿嘿一笑,也学起义成公主的语气朝定襄城方向吐了口唾沫: “就是,狗都不吃!姨娘你是不知道,在长安时,李靖还想着算计晚辈,幸亏晚辈发现得及时,将他那傻儿子狠狠的揍了一顿!” 义成公主听罢笑得十分开心,紧紧抓着敬玄的手,将他拉到垫子旁坐下,饶有兴趣的问道: “好孩子,说来给姨娘听听,那臭卖药的是如何坑你的…” 为了让老人家高兴,敬玄便将在户县学骑马遭受李靖暗算、自己又是如何把他儿子揍得像个猪头、总之极尽夸张之能。 敬玄滔滔不绝的讲述让义成公主不停的点头大笑,时不时还询问一两句,敬玄也不厌其烦的给她讲解自己在长安的趣事,一时间帐子里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就是可惜了晚辈揍李德奖的那根棒子被人给偷了,就在来的路上,不然一定要给姨娘您见识一番…” 敬玄一想起这事就浑身不得劲。 义成公主拍着他的手笑道: “为将者兵器固然重要,但若想要驰骋疆场,还是应当以自身修行为首位,战场上可没有谁管你有没有趁手的兵器,身边能逮着什么,什么就能拿在手上杀人,这才是为将者应该具备的能力。” 敬玄连忙躬身称受教了。 义成公主见他动不动就行礼,不由打趣道: “你这副性子可跟你的父兄说得不太一样啊,当年你兄长来突厥找老身的时候,明明说你是个无法无天的小混账,什么时候转了性子的?” 敬玄一听,心中十分好奇: “姨娘,我兄长还来找过您?” 义成公主惊讶道: “你不知道?” 敬玄心中微微一紧,这事自己的确无从得知啊,刚要解释搪塞几句,义成公主却率先叹气道: “也是,你一个住在绛州老家的少年,自然对这些事情不清不楚,如果你兄长没去的话,指不定这会儿你还在绛州过逍遥日子呢,何至于年纪轻轻就踏进了长安这座名利场,唉…” 敬玄越听越好奇,连忙追问道: “姨娘,我兄长来找你做甚?他那时不应该是百骑头目么,怎敢来见您?毕竟您是敌国的…” 义成公主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想说老身是敌国贼酋是也不是?你这孩子,心直口快在长安城可混不长久,往后得多注意注意才是…” 敬玄摸着后脑勺尴尬一笑,刚才下意识的就要脱口而出了… “不过你说得也不错,敬元那时候的确是密探首领,按理说我与他私底下也不该见面,只是当时你兄长为了搭救高昙晟后人,不得已之下才找到老身,希望借助老身的关系把高家后人送到西域去,不过此事虽然做成了,但消息最终还是走漏了出去,累的你兄长爵位被削,不然你如今哪会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伯啊…” 义成公主说到这里又笑眯眯的看了看敬玄: “所以老身一听说长安出了个太平县伯,不用打听,就知道是你,所以贺礼都给你准备好了,只盼着你这趟回去能凭借这枚传国玉玺在长安真正立住脚跟,毕竟就你这一颗独苗苗了啊…” 敬玄本来还想问问高昙晟那一家子现今何处,可看着义成公主这般为自己着想,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疑惑问道: “您不会就是我娘吧?” 突然钻出一位长辈,而且对自己还特别好,就连传国玉玺这种国之重器都使劲往你手里塞,又不是什么零花钱压岁钱,大概是个人都会胡思乱想。 敬玄甚至还仔细观察了一下义成公主的长相,想从她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丝跟自己相似的地方,可惜很遗憾。 除了都是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巴以外,其余没什么相同之处… “可怜的,老身知道你阿娘走得早,从小到大没有受到一丁点母亲的疼爱,但也不至于乱认娘亲吧?” 义成公主笑着打趣,反倒是让敬玄闹了个大红脸,嘴上忍不住嚅嗫了几句: “谁让您对晚辈太好了呢…晚辈一见着你就觉得亲切…” 义成公主笑眯眯的答道: “嘴真甜,是个孝顺的,老身这一生无儿无女,临了还能碰上你这么个孝顺孩子,老天也算是待之不薄了…” 她虽然嘴上在笑,但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一股子莫名的悲凉,让敬玄心中微微一颤,这是一位为国家牺牲自己个人幸福的奇女子啊… 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她最终跟随突厥一起走向覆灭,敬玄咬牙说道: “姨娘,要不你和晚辈回长安吧,后半生自有晚辈来孝顺你,晚辈保证,对待您,一定将您视为亲生母亲般侍奉,晨昏定省,不敢忘绝!” 义成公主一怔,她没想到敬玄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眼眶似乎也变得有些湿润,不过很快她又复转清明,捉着敬玄的手轻轻拍道: “老身当初离开长安时,便发誓此生不再入长安,何况以老身现下的身份,你们唐国君臣上下,只怕会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到时候指不定还会给你惹祸上身呢,罢了,罢了,你有这份心就好…姨娘已经知足了…” 敬玄不肯放弃,仍旧坚持道: “不入长安就不入长安,晚辈住在户县,姨娘自然也住在户县,至于姨娘的身份,只要你我不说,谁能知道?即便是知道了,也好办,晚辈就以这枚传国玉玺向陛下求取姨娘自由之身…” 这回义成公主听罢有些心动,说实话,这草原一待三十多年,她心中也十分思恋汉家故土,正因为思念家乡,这才将帐篷内部布置成中原的模样,若说不想回去看一眼,也殊无可能。 但心中还有疑虑,毕竟这草原一天胜一天的波诡云谲,想要轻易脱身何其困难? 而且此去长安路途遥远,难保路上会有什么变数,平白累得敬玄也跟着遭殃… 想到这里,义成公主还是摇头道: “不妥,这枚传国玉玺事关重大,你必须小心谨慎的带回去,此物可是你将来的晋身之资,只要你完完整整的把它带回去,换个侯爵是绝对没问题的,若是带上老身,只怕你连草原都出不去…” 敬玄见她始终坚持,只好叹气不再多说,不过心中还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想办法把她给带回户县去安享晚年,正愁家里没长辈坐镇呢。 俗话说家有一老,犹如一宝,云叔这老家伙最近迷上刘寡妇后,已经不大像个宝了,天天围着他那两个傻儿子转,不过,想把那两个棒槌调教成材,只怕是有些力有不逮啊… 义成公主也认识云叔,当她听到敬玄说起云叔的趣事后,本来有些伤感的情绪一下子又变得开朗起来。 “当年跟在士毅身边的毛头小子总算是开窍了…好孩子,你是不知道,那姓云的当年可是迷倒不少府上的丫鬟,连老身的两个贴身丫鬟都被他迷得三五不着道的,本想着许给他一个,结果那姓云的端的是不解风情,非说要跟你父亲相伴一生,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看着重新展露欢颜的义成公主,敬玄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趟如果一切顺利,回到长安后只怕自己就要正式进入大唐官场了,而在这种情况下,家里没有一位长辈坐镇根本就不行。 长安城里的那些人,就没有哪一个是善类,跟他们打交道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否则被人家坑了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万一将来再碰上什么棘手的问题,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怎么成? 自己就是个半路来到大唐的,对这个时代的那些弯弯绕绕还停留在史书和影视上的水准,正是需要义成公主从旁指点迷津的时候。 能侍奉突厥数位可汗而仍旧屹立不倒,敬玄相信义成公主一定能成为自己的助力,只是要把一国之后悄无声息的给请进家门,只怕真的有点难啊… 而且平阳敬氏跟高氏后人的关系,自己是真的一无所知,但似乎父兄都很买他们的账,为此甚至连丢掉爵位都在所不惜,万一人家将来又找上门来,自己该如何应对?难道也要不管不顾的帮他们么? “姨娘,能否给晚辈讲一讲高家的事情,晚辈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是真的不太懂…” 敬玄想了想,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古人有时候很信奉不知者不罪这句话,有些事情,自己若是知道了,恐怕肩上就多了一份责任,虽然心中也嫌过麻烦,但一直装傻充愣总归不是个事儿,知道高家的底细,也总比两眼抓瞎来得好! 义成公主听罢淡淡一笑: “老身刚才还在想你会不会问这件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忍不住了,不过,你真的想知道?” 敬玄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姨娘请说,晚辈现在既然是敬氏家主,自然有责任,也有义务知道这件事!” 义成公主见他一脸郑重,不由得哑然失笑: “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就是些祖上积攒下来的人情,高氏比起你敬氏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年你兄长好不容易将他们送到老身这里来,就是想让他们远走西域,免得再成为阻碍平阳敬氏的绊脚石…” 义成公主说到这里又微笑的看向敬玄: “你的麻烦,你兄长已经替你解决了,至少短时间来你不用担心这群人再来找你,西域那片土地足够宽广,能让他们繁衍生息了,你此番回了长安,可得给你兄长好好上一柱香,若非你们那位皇帝知道他已病入膏肓,光私放逆贼这项罪名,就足够让敬氏消亡于世间了…” “那兄长究竟得了什么病?” 敬玄好奇的问道,先前自己也问过云叔,可云叔也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让人心里实在痒痒得厉害。 义成公主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你兄长眼眶发黑,时常犯呕,且腹绞难当,看上去就像是…就像是中毒了一般…” 第0229章 唐公切勿寻短见(端午安康) 从义成公主的帐子里出来,敬玄满脑子都是问号,听起来自家长兄似乎是被人给下毒了,那,毒究竟又是谁下的? 李世民? 应该不是,皇帝要杀一个人,即便是想毒死他,最多派内侍赐一杯毒酒就够了! 而且似乎是慢性毒药,鸠杀么,也不至于那么费事,这趟回去问问孙思邈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毒才能让人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既是眼眶发黑,又腹绞痛却能不马上死亡? 又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下的毒手?万一自己也被人家盯上了怎么办? 敬玄越想越心惊,心中打定主意,等回去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围绕敬元身亡展开调查,若有必要,敬玄不介意把敬元的棺椁挖出来请人验尸! 因为能在长达几年的时间内都有毒发症状,说明这一定是身边人干的!或者是长期接触、亦或是吸入了什么有毒的物体气体,否则根本不可能! “师兄!” 薛仁贵远远的就看见了正往这边走来的敬玄,慌忙迎了上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十分关切的问道: “师兄可有碍?” 敬玄慷慨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 “你看师兄我像是有碍的样子么?” 薛仁贵立刻嬉笑道: “师兄果然威武,这种天气连我都不敢下河…” 敬玄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左右望了望,疑问道: “唐公他们呢?” “唐公他们都在帐篷里头等师兄您呢,师兄快随我来…” 薛仁贵立刻掀开帘子请敬玄进去,然后也要跟着往里钻,却被敬玄给拦下: “在外面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薛仁贵一愣,见师兄神色严肃,连忙点头称是。 帐子里唐俭、安修仁、韦琨、安元寿都在。 见敬玄回来了,都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唐俭正要开口询问,敬玄却挥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急不可耐的冲众人说道: “诸位,我刚收到情报,突厥早先已经派出一部人马绕到我大军身后,准备趁我军攻打阴山之时,对我大军进行合围!” 敬玄的话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安修仁“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神色凝重的问道: “当真如此?县伯从哪得来的消息?!” 敬玄自然不会告诉他是自己推敲的,不然,说不定这厮还认为自己是故意放出这种消息来误导军心的呢。 敬玄故作神秘的指了指外边,嘴里吐出两个令众人十分信服的字眼: “百骑。” 突厥军中居然还有百骑? 唐俭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敬玄这位元从飞骑,北衙竟这般无孔不入?简直恐怖啊! “县伯既然说是百骑,那我等便姑且信之,只是县伯以为,突厥哪里还有余力对我大军进行合围?他们有这么多人么?” 安元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因为无论怎么算,突厥都不可能凭空再冒出十好几万人来绕到大军后方,而且这么多人行动,定然会被已方派出的斥候察觉! “就是,突厥哪有那么多人,是不是百骑那边误报了?” 韦琨也一脸紧张,因为真要是像敬玄说的那样,他们这群使者反倒成了突厥用来拖延唐军的棋子了,那最后无论胜败与否,都必定会成为史书上的一笔笑柄啊! 见众人都紧张兮兮的看着自己,敬玄也不着急解释,让安元寿取过舆图来,扫了一眼后,才朝围过来的众人解释道: “你们看,幽州卫孝杰主要是提防突厥人向辽东突围,他们既要防备薛延陀又要防备室韦人,根本无力主动出击,南面,任城王的大军要负责清剿灵州突厥余孽,同样分身乏术,而薛公又远在北边,这时候恐怕还在草原深处行军呢,同样也指望不上,颉利只需要集中全力对付我大军中军,即李靖、李绩他们,…” 不等敬玄说完,安修仁便插嘴道: “那柴绍呢?霍公的大军可是在云中,突厥人想要绕后根本避不开这一路大军的监视!” 敬玄淡淡一笑,指着遥远的西北方向说道: “若是突厥人从沙漠绕道突然杀出,直奔云中脚下呢?” 安修仁惊疑不定的望着敬玄。 心中大呼不可能,在沙漠行军有多危险他是知道的。 当年他领军攻打敦煌时,就在大漠里折损了不少袍泽,可看着敬玄一脸笃定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发问道: “突厥有名有姓的大将几乎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活动,哪里还有多余人的人去领军?而且他们哪来的余力敢这样算计我大唐?” 敬玄听罢嘿嘿笑道: “我知道一个人,不但胆子一向挺大,而且还十分的反复无常,恰巧不巧就是此人在领兵!” “谁?” 唐俭眉头皱得老高,若真是如此,自己跟颉利继续谈下去似乎并没有任何意义,越往后拖,反倒是有可能对大唐不利,毕竟劳师远征,光粮草短缺上,就足够十几万大军喝上一壶的了! “阿史那贺鲁!” 敬玄又将先前自己为何与阿史那弥射发生冲突的事情讲了一遍,尤其是讲到阿史那弥射无意说漏嘴,说他兄长此刻正在鹈鹕泉! 鹈鹕泉那是什么地方,哪怕天降大雪,那里依然有肥美的湖鱼可供食用! 而且更加重要的是,鹈鹕泉是处月、处密两大铁勒的聚居地,再加上阿史那贺鲁本部沙钵罗部,三部人马凑个两三万人是没问题的吧! 只要绕过李道宗大军的眼线,轻骑简行的出现在云中附近,再顺利与执思失力部会师,那么即便柴绍发现了他们也无济于事,因为等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而且我听说,平阳公主就是被突厥人给杀死的,诸位不妨想想看,前方大军眼看就要打到阴山了,霍国公岂能坐的住?最多留些人马把守后方,但这场大战,他是必定要参与的!” 敬玄说完这句话便闭上了嘴巴,当众妄议一位国公对他一名小小的县伯来说,已算僭越。 安元寿听着敬玄的分析,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连忙替敬玄补充道: “若是霍公一走,云中空虚,突厥人趁虚而入,断我大军后路,那么芦子关也会遭受前后夹击,不但断了我大军粮道,定襄也会成为一座孤城!”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出发前军略做的再好,也总有力有不逮的时候。 既然突厥人暗地里还想对大唐进行致命一击,唐俭认为自己想要名垂青史的愿望落空了。 所以老头子一旦恢复了理智,就开始逐条分析先前收到的各种情报,想找出几条漏洞针对突厥人做出补救措施。 可惜。 很遗憾的是老唐没有找到任何能够利用的情报,坐在地上抓耳挠腮,连形象都顾不上了。 其实大家伙儿都清楚,若是突厥奸计得逞,帐篷里的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脱不了悲催的下场。 即便侥幸回到长安,恐怕也会因为未能识破突厥计谋的原因,被钉死在耻辱钉上,沦为笑谈。 “当务之急还是应把消息送出去!” 民部侍郎韦琨同样十分着急,他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可万万不能把一条命折损在这茫茫草原上! 安修仁掀开帐子在外面看了一眼,随即又钻了回来,神色凝重的说道: “此事怕是不容易,颉利应该在暗中布置了好些人手,咱们的人想要出营根本就不可能。” 说完这句话,安修仁把目光落在了敬玄身上,其余几人也遁着他的目光纷纷看向了敬玄。 看我做甚? 难道我就有办法出去? 敬玄无奈的摊摊手: “才刚得罪了颉利,诸位以为,突厥人会让我大摇大摆的走出军营?” 唐俭摸着胡子笑道: “县伯不是元从飞骑么?难道这大营中就没有能帮县伯神不知,鬼不觉逃出生天的人手?否则县伯怎么得知消息的?” 敬玄张大了嘴巴,刚才牛皮吹得有点大,百骑能混入突厥军营那才是真的见鬼了! 而且那几名百骑早就被自己留在芦子关打听妘姬的下落了,公器私用这种事情,那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旋即赔笑道: “唐公,百骑的人手主要负责在外围收集情报,根本就无法混进来,眼下晚辈确实无能为力…” 唐俭听后,脸露苦涩,一边拿袖子抹着眼角、一边惋声叹息道: “难道我等明知道突厥有异动却只能缩在这方帐篷里么?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大唐十数万好男儿葬身草原么?若是那样,老夫再有何颜面苟活于世?不如趁早拔剑自刎,以谢天恩!” 老家伙说完就抽出敬玄放在桌上的大夏龙雀,寒光一闪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抹! 敬玄连忙伸出一只手死死将唐俭胳膊抓住,想不到这老唐还挺刚烈的,但动不动面朝长安方向自杀可是个坏毛病,得改! “唐公莫要如此啊,您是我等使团的主心骨,可不能就此撒手不管呐,我大唐十数万好男儿还在等着唐公搭救啊!” 韦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了上去,将唐俭死死的抱住不让他寻短见。 连向来大大咧咧的安元寿也蹲伏在地上,半似恳求半似劝解道: “唐公切勿自寻短见,大不了…大不了趁夜黑风高,我与太平县伯想办法杀将出去,就是拼着这一条命不要,我安元寿也一定将消息传给李公他们!” 这家伙说完还拿脚踢了一下敬玄,正在腹诽安元寿说完不经过大脑的敬玄,连忙回过神来强笑着称是: “唐公,此事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啊,我等再好好谋划谋划,说不定有破敌之法呢?” 一见敬玄开口了,唐俭也不继续哭闹了,一把握着敬玄的手,急声问道: “县伯计将安出?” 敬玄没作多想,本能的开始思考究竟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军营,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那就是找义成公主把自己给送出去,可那样一来,一旦事情败露,恐怕会连累到义成公主,这是敬玄心中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而且此去路途遥远,先不说李靖会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战果转而调头对付南面的突厥人,说不定就连柴绍也已经拔营在北上的路途中了… 听敬玄十分详细的分析了一番领军众将的心态,安修仁也赞同的点点头: “若换成是老夫,大概也会不管不顾直取颉利,这叫不成功便成仁,但只要颉利一死,南面的突厥人不战自溃,至多损失几万兵马而已,总归也算是达成了覆灭突厥的目标!” “那如何是好啊?几万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我大唐本就人丁单薄,如何能损失得起这么多将士?不如向朝廷求援,让陛下再多派些兵马镇守云中如何?” 没看出来,韦琨还是一个体桖百姓的官员,在这一点上倒是跟那些世家官员有些不一样。 “哪有那么容易,此次出战前后谋划长达数月之久,十余万将士已经是我朝眼下能出动的最大数目了,再多,后勤粮草以及地方防备就会出问题啊…” 安修仁揺了摇头,他这句话又让唐俭把希望寄托在了敬玄身上。 “太平县伯,此战皆是由你谋划,如今出了岔子可不能撂挑子啊,你就不怕回了长安被陛下问罪吗?” 见小老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又是威胁又是恳求,突然让敬玄觉得以后没事不要做什么出头鸟为好! 如果突厥人从后奔袭,只要柴绍坚守不出,那也出不了乱子,可显然以柴绍的性子不会这么乖乖的缩在城里,当初在户县制定军略时,这老倌就想着跟李绩换一换,去前方打主力呢… “出军营倒是好出,只是若是使团少了几个人,一旦被颉利发觉之后,那唐公你们如何自处?颉利不会找你们麻烦么?” 话音刚落,唐俭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道: “这一点还请太平县伯放心,老夫既然得此出使重任,自然有法子让颉利不起疑,只要县伯能将消息传出去…” 老家伙说这番话的时候,昏暗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敬玄蓦然发现自己是不是被他刚才的表象所欺骗了,合着这老家伙在故意演戏骗自己呢? 想到这里,敬玄赌气似的说道: “行啊,我出去也行,可如何解云中之围?申公刚才不是说了么,朝廷派不出多余的人手,李靖也不会调头往南,哼,没撤!” 第0230章 萧嗣业 茫茫冰雪里,敬玄费劲的辨认着方向,也不知道是怎样生出来的勇气,居然打算一个人前往云中报信。 不知不觉间,发现自己的胆子变得大了许多,换作以前,是万万不敢干这种事的,别说是正兵荒马乱的年代,哪怕是在科技发达的后世,身揣诸多能定位通讯的科技产品,敬玄认为自己也不敢一个人出现在茫茫荒野。 就在刚刚,与自己一同从突厥大营潜出来的安元寿,已经去了另一个方向给李靖报信,为了不引起突厥游哨的注意,甚至连马都没有骑。 所以敬玄现在牵了两匹马,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窝子里。 该死的唐俭,居然用眼泪来诓骗本县伯! 敬玄一边负重前行,一边忍不住小声咒骂着唐俭那个老不羞。 原本可以将薛仁贵也带出来的,但因为是私底下找的义成公主,让她帮着把自己跟安元寿给带出来,所以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只能把薛仁贵留下了,万一事有不便,或许能凭借薛仁贵的一腔勇力,将她给救出来。 实际上就是求个心理安慰而已,个人的勇武在声势浩大的战场上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为求心安,不辜负这位将传国玉玺送给自己的长辈,只能让薛仁贵寸步不离左右的保护她安全。 远处隐隐有马蹄声传来,敬玄倏然一惊,慌忙将马拉扯到离自己最近的树后想要躲藏起来。 这才走出阴山大营不到两百里,路上肯定会有不少突厥斥候出没的。 不过好像是被发现了,几声听不大清楚的呼喊传来,见敬玄仍旧未停下脚步,一支羽箭迅速从身后飞射而来,狠狠没入前边的树干上! 完了完了! 敬玄一咬牙,抽出腰间的大夏龙雀准备拼命,既然自己已经从突厥大营逃出来了,那么从身份上来说,就不再是使团中的一员了,那突厥人怎么对待自己都可以。 规矩都懂! 拔刀转身的那一霎那,敬玄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可当看见迎面而来的骑军居然身着大唐铠甲,高兴得泪花子都差点蹦出来了。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地!?” 不同于敬玄的一脸热切,为首的那名骑军语气十分生硬,手指根本就没离开过弓弦,估计若是敬玄说得不对,下一刻脑袋就会开花。 “我是唐人,使者团的!” 敬玄慌忙报出自己的身份。 “使者团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休要诓骗本将!” 那名骑将似乎不信,从面甲里射出来的幽幽目光依然十分警惕。 “我真是使者团的,刚从阴山大营出来!” 敬玄一边说一边摸出自己的腰牌朝他扔了过去,立刻就有跟上来的骑军将腰牌从雪地里捡起来查验。 “我是太平县伯敬玄,本是担任此次使团中的散骑员外郎,因有紧急军情要通报,所以正要赶往云中…” 不等敬玄说完,那骑将收起腰牌冷声问道: “什么军情?!” 听他语气似乎对自己身份还有疑虑,不过敬玄也并不意外,若是换作自己的话,只怕会做的更过分! 荒郊野岭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说有紧急军情,估计任谁都不会太相信。 “此事事关重大,若你想知道,报上你的姓名,职位以及所属,否则…” 那名骑将大概是耐心不太好,第二次打断了敬玄的话: “某乃驸马都尉,右威卫游击将军乔师望,这是某的印信!” 骑将说完便从腰间解下一枚印玺,远远的扔到敬玄脚下。 敬玄捡起来一看,上面果然刻着游击将军几个小字,只是究竟是不是真的,敬玄也辨认不出来,不过这一队人马光看装扮,的确是唐军不假,大唐的铠甲突厥人还仿造不出来。 “真是乔驸马当面?” 敬玄听长沙公主八卦过,乔师望也是李渊的女婿之一,只是因为出身平庸,所以声名不显,到现在才做到小小的从五品下的武职,就连襄邑县男这个爵位,也是尚公主之后才破格赐予的,算是李渊众多驸马当中,混的比较惨的那位。 不过李渊的女婿怎么都在右威卫?若自己没记错的话,豆卢怀让也隶属右威卫管辖。 “现在可以说了吧,究竟是何紧急军情?” 乔师望语气中有些不耐烦。 小小县男对待爵位比自己高的居然也这么放肆,难怪混成这样! “乔将军附耳过来。” 敬玄也不欲与他多费唇舌,为了不走漏风声,只让他一人旁听。 “都先退下!” 已经二十好几的乔师望也不废话,喝退属下后便跳下了马。 虽然对乔师望的印象不怎么样,但能在路上碰见他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至少自己不用没日没夜的爬冰卧雪去云中了。 所以敬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无比详实的转告给了乔师望。 “什么?!你此言当真!?” 乔师望大惊失色,语气再不复先前那般僵硬。 “千真万确,幸亏路上碰见乔将军,不若就请乔将军立刻派人将此消息送到云中,最好能赶在霍国公出兵之前…” “晚了…” 乔师望眼中升起一丝寒意: “本将前几日就听说左卫大军已经开拔去了朔方,眼下只怕走得更远了,追是追不上了…” “那如今镇守云中的是谁?!霍公总不能把人都带走吧?!” 敬玄也焦急起来,这个柴绍简直就是在玩小儿过家家啊!眼下元月都还未过完,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就连突厥大营都在过冬,怎么他就这么折腾呢?! 乔师望想了想,解答道: “好像是历阳郡公独孤彦云…” “右领军卫?多少人?” “应不足六千…” 乔师望面上浮现出一丝绝望之色: “估计这六千弟兄怕是保不住了…” 敬玄同样也有些绝望,他突然想起历史上的独孤彦云,可不就是死在这场大战里的? 自己与独孤彦云打过几回交道,在长安城众多无良老将中,算得上是一股清流,死在云中岂不可惜? 想到此处,敬玄匆忙又问: “右威卫领军者可是息国公?不如请乔将军立刻回营请他发兵救援云中如何?!” 乔师望听罢面露难色,右威卫属通漠道行军总管管辖,虽然只是负责殿后,可无上令,也绝难调动,而他这次只是从定襄回营复命… “本将尽力一试吧…” 其实右威卫拢共也就一万人左右,其战力在南衙十二卫中处于中游水平,并非是这次攻打突厥的主力。 正因为不是主力,所以建制保存还算完整,只要息国公张长逊答应出兵驰援云中,与右领军卫合兵一处也能够勉强守住城池,静待大军回援。 但敬玄却总有一种不好的遗憾,认为乔师望回去应该没那么顺利,可眼下这是唯一的指望。 不过既然乔师望答应派人帮着把消息传递到云中,敬玄认为自己也不必再费劲的跑那一趟了,但要是就这么返回突厥大营,那也是不可能的,出都出来了,再回去送死啊? 看着旁边被乔师望留下来给自己当向导的小兵,敬玄觉得这种时候就应该多问问旁人的意见。 “这附近有什么安全的地方?最好是能不愁吃喝躲上几个月的那种?” 与敬玄年纪相仿的小兵一脸愕然,刚刚还觉得这位县伯在冰天雪地里独自勉励前行必有大毅力呢,怎么这会儿突然又转了性子? “没有!附近到处都有突厥人的眼线,县伯还是早做打算,既然县伯说云中危矣,那不如我们也前去守城如何?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量…” 小兵开始苦口婆心的给敬玄灌输正能量,身为汉家儿郎,怎能如此不思进取呢? 敬玄这辈子最讨厌的,大概就是被人劝上进了,不过看在这小子一脸大义凛然的份上,敬玄也懒得跟他计较,因为他那张稚嫩的脸蛋儿,总让敬玄想起上回人头滚到自己脚下的那位小兵。 随便选了个方向,敬玄就牵着马就往前走。 那小兵连忙急急忙忙的追了上来: “县伯想通了?这就对了,好男儿就该沙场建功立业,咱们这是去云中杀贼吗?” 敬玄没理他,这小子一看就是刚加入军伍不久的,连最基本的上下尊卑还没学会呢,右威卫要是都是这种愣头青,只怕去了云中也是给人送人头啊。 “县伯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萧嗣业,刚加入唐军没多久,还不认识几个人呢…” “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这回敬玄总算有反应了,这厮是萧嗣业?莫非是同名同姓? “萧嗣业啊,县伯怎么还耳背呢?” 萧嗣业一脸天真。 你才耳背! “姓萧?兰陵萧氏的?” 敬玄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萧嗣业想也不想就点头道: “听祖母说我们这一脉的确是出自南兰陵萧氏…” “你祖母?莫不是前隋萧后?” “县伯也知道?” 敬玄突然发现这萧嗣业就像个二傻子似的,智商大概与那阿史那弥射不相伯仲啊。 “废话!萧后的大名,能不知道吗?” 敬玄十分无语,上下打量了萧嗣业半天,十分狐疑的问道: “不对吧,萧后与伪帝杨政道这才投降多久,你就能进入我大唐军中了?” 萧嗣业正气凛然的说道: “这有啥?为汉家效力乃是我兰陵萧氏的祖训,怎能因为我出身突厥就背宗忘祖!?” 敬玄张了张嘴,发现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历史上的萧嗣业似乎是贞观六年以后才回归的中土,定襄城被破时,这家伙还在西域和草原流浪了一段时间,结识了不少草原部族的首领,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能接任唐俭成为新一代鸿胪寺卿原因。 只是敬玄觉得以这家伙目前所展现出的能力,除了一腔热血以外,似乎看不到任何成为优秀外交部长的希望。 “小伙子,光凭一腔热血是救不了云中的,你看,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兵,就这么孤身前往云中,说不定半路上就会被游移的突厥骑哨给捉了去。” 敬玄一边说、一边拍着他的肩膀: “本县伯知道你刚加入大唐,急着想建立一番功业,可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你很能打么?再能打能打过执思失力?能打过阿史那贺鲁?所以啊…” 不等敬玄说完,萧嗣业就火急火燎的在身后插嘴道: “谁说我不能打?不要小看人!” 敬玄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认真的看了看他两眼,这小子体格跟自己看上去差不多,哪里像是很能打的样子,跟本县伯在这儿吹什么牛呢? 言毕敬玄随意指着前面碗口粗的松树说道: “你要是一脚能把那玩意踢断,本县伯就勉为其难的相信你一回。” 萧嗣业顺着他的手指头看了过去,然后将身上的零碎一股脑儿丢在地上,先是用手捏了捏树皮,又摇晃了树干两下,最后才回头对敬玄说道: “行啊,那你瞧好了!” 说完便后退两步,像是在聚气又像是在测算究竟怎样才能把眼前这颗树给踢断。 敬玄见他神神叨叨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 “不行就算了,别待会树没断,脚先断了,否则本县伯还要背着你赶路呢…” 敬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萧嗣业“嘿”的喊了一嗓子,脚下出腿如电,一记鞭腿狠狠的抽在了树干上… 然后敬玄就听见“咔擦”一声脆响,那颗碗口粗的松树就这么断成了两截。 你他妈… “怎样?可还入县伯之法眼?” 萧嗣业得意的冲敬玄笑了笑,转身又捡起丢在地上的兵器铠甲,大摇大摆的往前走去。 真是捡到宝了! 目瞪口呆的敬玄突然咧嘴一笑,这可真是瞌睡来就遇到枕头,没想到随便在荒郊野岭转上一圈,就能碰上这么厉害的保镖,刚才那一下子,估计阎诃哪怕绑着护腿都做不到呢… “萧兄!萧兄走错啦,这边!” 敬玄连忙撵了上去,有这么个保镖在身边,那办起事来就方便许多了,千万不能把人给放走,必须牢牢的把他拴在自己身边! 萧嗣业一怔,看了看前路,又回头看了看敬玄,疑惑答道: “没错啊,云中就是往这个方向走啊?!” 敬玄神秘一笑,摆手道: “谁说咱们要去云中?咱们去西边!” “去西边做甚?那边可是突厥人的地盘呢,不能去!” 萧嗣业以为敬玄犯傻呢,上前把住他的胳膊就往前边拉。 敬玄好不容易挣脱道: “就去西边,咱们去弥娥川!” 第0231章 李家麒麟儿 “接着说,最后越王是怎么对付卢氏众人的?” 李世民心情十分愉悦,前方的战事顺利,大军已经推进到了定襄,连萧氏和伪帝杨政道也在被押送回长安的路上,阴山大营已经指日可破了。 前线将士们用命,后方连自己儿子也是这般讨人喜欢,范阳卢氏那群混账玩意儿仗着人多欺负人少,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哼哼! “回禀陛下,越王给卢氏众人出了一道题,越王说了,要卢氏众人在一个时辰内解答出来,如若不然,就让卢氏众人哪来回哪儿去,别在人家府里瞎掺和…” 内侍将李泰那日在任城王府的一言一行模仿的惟妙惟肖,逗得李世民与长孙二人开怀大笑。 “观音婢,你看,这就是咱们的青雀儿,小小年纪就初生牛犊不怕虎,将来必定扶摇直上,威震华夏!” 李世民大笑着饮了一杯酒,然后随意将金樽扔给殿下那名内侍: “朕赏给你的,继续说,越王究竟出了什么题,卢氏可曾答上来?” 内侍惊喜交加的将那金樽收入袖中,连忙答道: “回禀陛下,越王殿下给卢氏众人出了一首诗,让卢氏众人猜猜他这首诗描述的是什么。” “诗?” 自问对诗词一道有些研究的李世民立刻紧张的站了起来,论诗词歌赋,范阳卢氏底蕴更深,青雀想要以诗词取胜只怕不易啊… “速速念来!” 内侍立刻拱手称喏,清了清嗓开始念起来: “千锤万击出深山, 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全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念完后,朝李世民躬身一拜,笑吟吟的补充道: “越王殿下念完这首诗后好还说卢氏要是一个时辰答不上来,回到范阳再好好琢磨琢磨,兴许过个十年八年就开窍了呢?” “这孩子,竟一点也不知何为天高地厚…那卢氏众人最后答上来了吗?” 长孙有些忐忑的追问道。 “回禀皇后娘娘,卢氏众人最后绞尽脑汁也没猜出来是什么,只得依照赌约退让,除了涿县县伯卢法寿以外,其余人当日便返回范阳了。” 听见内侍肯定的回答后,长孙莞尔一笑: “这孩子倒是有几分机灵…” 李世民撇撇嘴,他脑子里一直在想那首诗究竟是在咏叹什么,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得哼哼道: “岂止是聪明,单从意境上来说,这的确是一首佳作,一句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道尽多少文臣风骨,只怕此诗作一旦传扬开来,青雀文采之名立刻遍布天下,哼,朕估计怕是有不少自诩傲骨的朝臣要将此诗拿回去裱在中堂之上呢!” 长孙掩嘴轻笑,她这位皇帝夫君有时候小气的令人发指,知道说的是魏征他们,但不过就是一首诗而已,传出去就传出去了呗,正好替青雀扬名,能有什么舍得不舍得? 长孙十分好奇的问道: “那越王最后有没有说这首诗指的是什么?” 内侍摇头道: “越王殿下没有说,连公主殿下问他都没有说…越王殿下只说这是太平县伯教授的学问,殿下还自称是太平县伯的大弟子…” 此话一出,帝后二人面面相觑,身为皇家子弟一言一行都需遵循礼仪,岂能突然说拜师就拜师? 挥退内侍后,长孙有些担忧的说道: “青雀做事还是孟浪了,堂堂国朝亲王,岂能拜一个毛头小子为师?且不说敬玄究竟学问如何,就是国子监那些大儒恐怕都不会答应,他们怎会允许一介毛头小子与自己平起平坐?” 李世民听罢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皇后想的太多了,不过就是口头上的一个称呼罢了,又没正式束脩,拜师六礼一样都没有,那些儒生想要找麻烦也挑不出理儿来,到时候只需说是小儿玩闹便成。” 长孙听得李世民解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又想到了什么,旋即问道: “那依陛下看来,臣妾要不要把敬氏头上的侧妃给拿掉?” “不急,等道宗回来再说,这种事情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妥的,卢氏众人虽然回去了,可并不会因为青雀的出现就打消念头,恐怕等那小子从边关回来之后,两家才会真正爆发冲突啊…” 长孙被他一席话说得心惊肉跳,立即说道: “要不陛下直接发一道明诏,让李景恒入千牛备身…反正李景恒也是长子,这爵位本就该他袭…” 李世民摇了摇头叹道: “现在已经不是爵位不爵位的问题了,范阳卢氏趁火打劫,公然欺负敬氏,以那小子的个性,只怕回来后多半要找卢氏算账呢。” 长孙惊讶道: “范阳卢氏渊源流长,他敬玄不过一空头家主,如何能是人家对手?要不等敬玄回来后,臣妾将他禁足户县如何?” “禁足?” 李世民哑然失笑,这种事情禁得了一时禁不了一世,若是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把事情揭过去了,平阳敬氏的脸面也就算丢光了,于情于理,李世民都认为敬玄会找范阳卢氏麻烦。 若是在李世民的内心称斤论两,范阳卢氏远比平阳敬氏要令人讨厌得多,若是有人真想动一动范阳卢氏,那他李世民倒是愿意推波助澜,只是眼下还处在国战关键时刻,这种内耗的事情能往下压就先往下压一压,至少不能让皇家也掺合进去。 想到这里,李世民冲外头内侍吩咐道: “传朕口谕,让越王火速回宫!” 外头立刻有内侍领命而去。 回过头,见长孙一脸不解的望着自己,李世民笑着摆了摆手: “朕就是想当面问问青雀那首诗到底指的是什么,好奇,好奇而已…” 长孙自然不信,不过皇帝不说,她也不好追问,将手里龙袍的线头放在唇边轻轻一咬,然后站起来抖了两抖,重新披在李世民的肩上,嘴里还不忘埋怨道: “陛下下次抽烟可要注意些,这都是臣妾补的第三回了,好好的龙袍烧个洞也太难看了…” 李世民干笑着点了点头: “下次,下次一定注意…” 第0232章 狼母 如果说野外徒步需要注意什么,那一定是吃饱穿暖。 草原上一马平川,尤其是冬日里,一根毛都看不见,若非时不时有饿狼野熊想要尝尝两脚兽的滋味,敬玄估计这会儿已经饿死在荒野上了。 现实版的荒野求生啊,自汉代过后,弥娥川时常落入草原部族之手,所以为了避开铁勒人的眼线,敬玄特意往北绕了绕,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暴露了萧嗣业这个贵公子娇滴滴的一面。 “从小练武没吃过苦么?怎么这点磨难都受不了?人家唐三藏取经还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呢,就你这样的,还想为国建功立业?” 敬玄实在是受不了萧嗣业挑食的毛病了,吃虫子怎么了,多富含蛋白质呀,是牛肉的好几倍呢… 萧嗣业喉咙里发出几声干呕,脸色卡白卡白的,将脑袋别到一边浑身上下都在拒绝: “不吃!说不吃就不吃!哪有吃虫子的!我宁愿饿死也不食虫!” 敬玄怪笑着把手中烤得焦黄的虫子往他嘴边塞: “别啊,虫子大补,蹦嘎脆!吃了不畏寒,还能增强肌肉呢…” 似乎是感受到虫子的触须在嘴边晃动,萧嗣业几乎原地跳了起来,大声朝敬玄吼道: “不吃!我这就去打一头狼来!” 说完拔腿就跑,也不知道大冷天的他准备上哪去打一头狼来饱腹… 好不容易趁着这家伙跑了,敬玄擦了擦手,从怀里掏出手机后,打开地图就开始看了起来。 没有导航没有定位,只能依照周围的山势来辨认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高清卫星地图的好处就是这样,只要做做功课,很容易就能推算出目前的大概方位,区区一千多年,地貌也应该还没怎么变迁的。 弥娥川离鹈鹕泉并不远,铁勒人即便过的是放牧生活,也同样离不开水资源。 毕竟那么多马匹人口,一天下来光消耗掉的水源,也需要不少。 水资源越丰富,那么周围聚居的铁勒人就越多,而越是靠近水源的核心地带,部族越是强大。 弱肉强食,谁拳头大谁占得多,这是自古以来的不二法则。 鹈鹕泉生活着的,是处月处密两大部落,也是阿史那贺鲁敢绕袭云中的倚仗。 但弥娥川却只存在一个部落,那就是草原上大名鼎鼎的契芯部。 契苾,铁勒族的部落之一,发源于鲜卑,后为高车族的一支,乃是铁勒族群中非常强大的部落。 不过,自莫贺咄特勒契苾葛去世后,契芯已经明显有了下滑的趋势,在铁勒中的号召力已经大不如从前。 所以年仅九岁契苾何力在继任可汗之位后,不得不降号为大俟利发。 没错,就是那个在含章殿被自己给打昏的契苾何力。 既然大唐内部以及边关各军已经抽调不出多余的人手来驰援云中,敬玄认为说服铁勒人来帮忙打这一场大战也是一项不错的选择。 至少契芯何力在历史上是为大唐背过书的,所以敬玄认为想要说服他提前投靠大唐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这家伙孤身进入薛延陀,哪怕被乙失夷男削去一只耳朵,也能依旧保持对大唐的忠诚,足够让人对他另眼相待了。 至于最后究竟能不能说服契芯何力提前向大唐投诚,敬玄认为五分把握就足够一试了,了不起让他打一顿,再增加几分把握,总好过那么多关中儿郎无端端的横死沙场啊… 将架在头盔上炙烤的最后一只虫子扔进嘴巴里,敬玄双手枕着后脑勺躺在被火烤过的草地上准备打个盹儿。 才刚闭上眼睛还没睡熟,一阵妖风突然刮来,还伴随着阵阵腥臭。 早就不是刚来大唐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了,敬玄非常警惕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同时还不忘用两根手指头抽出放在一边的大夏龙雀。 刚一抬头,就看见一头体型硕大的草原狼正流着哈喇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看样子这畜牲有许多天没吃饭了,眼珠子都他妈快要饿绿了! 连老虎都杀过,不就是一头狼而已,这几天杀得还少么? 敢来打扰本县伯休息,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谁加餐! 敬玄绕着火堆轻轻移动脚步,想借着野兽畏火的天性,找机会一刀咔嚓了这家伙。 而那头草原狼显然已经饿昏了头,一边冲敬玄龇牙咧嘴,一边躬着身子似乎想要冲他发起攻击。 敬玄冷冷一笑,见这畜牲没有呼唤同伴,心中猜测这畜牲大概就是一头独行侠,那就更加没什么好怕的了。 干脆从火堆旁跳了出来,喉咙里学起以前逗狗那样,发出呜呜声,试图挑衅这厮让它赶紧过来挨刀子儿。 “好狗好狗!这边这边!” 见它不为所动,敬玄甚至掏出了怀里唯一一块肉干,本来是留着救急用的,倒不是自己小气不舍得给萧嗣业吃,出门在外,总得准备点应急粮食不是?既然那家伙还有力气出去打猎,证明还有两膀子力气。 令人奇怪的是,那头草原狼虽然哈喇子流个不停,却始终没有朝敬玄发起攻击,反倒是拖着扁扁的肚皮一步步在往后退。 就在敬玄按耐不住,准备主动上前寻它晦气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头狼突然呜咽了两声,随即从它身后不远处的草垛子里,跑出几个毛茸茸的白色小家伙,看样子才刚刚足月,圆圆的脑袋吐着舌头霎是可爱,时不时还会被身边的兄弟姐妹绊倒一下,然后又爬起来往这边跑,瞧得敬玄这位想杀人家母亲或是父亲的猎人心都快化了。 不过敬玄仍旧保持警惕,依然紧握大夏龙雀,生怕一松懈,这头独狼就会趁机要自己的命,这种畜牲,可不是一般的狡猾,居然给自己演起了苦情戏码? 但事实上证明敬玄想多了,那头独狼伸出舌头,将跑到自己身边的一窝小狼崽挨个舔了一遍,然后用嘴把它们往敬玄这边拱了拱。 “怎么?想让本县伯帮你看孩子?我又不是保姆,可没那么多肉喂它们…” 敬玄试图跟这头狼沟通一下,说好的互相掠食呢,怎么画风一下子就变了? 没想到那头独狼似乎没听懂,朝敬玄又是呜咽了两声,像是在感谢,然后撒开腿就往远处跑去… 第0233章 嫖资算在本县伯脑袋上 好不容易留存下来的一条肉干,只能先用来喂饱这些毛茸茸的小球了。 天降灾年,吃不饱的可不仅仅是人,就连失去猎物的野兽也快要活不下了,只能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敬玄这儿来蹭一口吃食。 将肉干用水泡软后,敬玄十分耐心的将其撕成一小条一小条,沾着水试图让这些白色小毛球吞下去。 牙都还没长齐,就要开始啃干肉了,不知道是幸福还是悲惨。 大概它们的母亲也有好多天没给它们喂奶了,总之三条小白狼争抢得不亦乐乎,一条本就不多的肉干被三个小家伙吃得精光。 完事了还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敬玄,冀希望于他能再拿出一条肉干来供自己食用。 “别看我,已经没了!” 敬玄摊开双手拍了两下,示意自己身上真的没有吃食了,卖萌也没用,说不定等实在找不到吃的了,就把你们三个小家伙给炖了! 毕竟狼肉虽然腥涩,但也不是不能食用,这几天都吃好几条狼排了… 正当敬玄盯着脚下这三个小家伙怔怔出神的时候,萧嗣业提着两只野兔大摇大摆的回来了,一见着三头小白狼,吃惊的表情怎么都掩饰不住: “好家伙,我费劲巴力的在外头刨窟窿,你倒好,不声不响就捉了三只,怎么说,清炖还是烧烤?” 敬玄突然发现这家伙就是一个怪胎,毛茸茸的幼崽也下得去手? 至少也要把人家耳朵捂住吧? 没看见这三个小家伙一看到他就争先恐后的凑上去亲热么? “这是人家托付给我照顾的,吃了不太好…” 敬玄望着他手里的野兔咽了咽口水,明明刚才才吃了一顿虫宴,这会儿又饿了,虽然兔子跟狼都是毛茸茸的,可兔子香啊… 萧嗣业闻言四处望了望,疑惑的回过头: “这荒郊野岭的谁托付给你的?莫非除了咱们,还有其他人在附近?” 敬玄笑了笑,抱起离得自己最近的一个蓝眼睛小狼说道: “大概是它们老娘或者老爹。” 萧嗣业点了点头: “那就再养几天,若是没人来接,就下锅炖了!” 三头小狼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这个瘦竹竿给定了,还往人身前凑,十分亲昵的用脑袋蹭着他的小腿呢。 而此时的云中,已经战云密布,负责防守的右领军卫大将军独孤彦云,正站在城头上监视着远方突厥人的一举一动。 今日天不亮他就收到属下禀报,说是城外三十里处有大批突厥人扎营,闻听此消息后的独孤彦云哪里还睡得着,火急火燎的就跑到城头来察看敌情。 “城外是何人在领军?” “据斥候来报,领军之人就是上回被霍公撵得像条狗一样的执思失力。” 站在独孤彦云旁边的,是新宁侯梁建方,他是右领军卫的中郎将,也是正四品下的长史,勋轻车都尉,算是整个右领军卫的第二号人物。 “执思失力?” 独孤彦云嘴里默默念叨了几句这个名字,皱眉道: “先前不是说他去驰援阴山大营了么?怎么出现在这儿?他娘的,前面那些老家伙是干什么吃的?这样一条大鱼也能放过!?” 与在宫里不同,回到战场上的独孤彦云脾气十分火爆,嘴里动不动就骂娘,对此,梁建方早已经习以为常,连忙解释道: “先前都以为颉利会将各部大将调回阴山与我军决战,因此没有特意派人尾随,谁知这执思失力…” 不等梁建方说完,独孤彦云便烦躁的挥了挥手: “既然敢来,必然有所倚仗,想断老子大军的后路?门儿都没有!目下我军还有多少可战之士?若是主动出击,可有胜算?” 梁建方苦笑着摇了摇头: “大将军,我军从河西一路打过来,现下营中能战者已不足四千,若是开城迎敌,只怕凶多吉少啊…” “嘭”的一声,独孤彦云一拳狠狠砸在城头的柱子上,嘴里恨恨的说道: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狗日的多半已经料定我军虚实,所以才敢这般有恃无恐,区区一万多人就想吃下云中?简直做梦!” 独孤彦云一边说、一边背着手在城头来回踱步,时不时还目光阴冷的往城外看一眼,就像一头困兽似的,想扑上去把突厥人撕个粉碎。 “眼下我军只能坚守不出,等待大军回援,若是贸然出击,只怕会遂了突厥人的诡计,要不属下这就去布置城防?” 梁建方试探性的问道,他虽然在武德四年就加入了大唐,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立过什么战功,几乎一直在边关守城,所以对于如何守城,他还是很有心得的。 独孤彦云点了点头,恨声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云中不能有失,否则前方大军粮草尽断,到那时你我皆是罪人!” 梁建方立刻应命而去,他知道,独孤彦云的火气主要还是来自于不尊帅令的霍国公柴绍,若是按照先前制定的策略,这一路大军只要稳扎稳打,慢慢从后面推过去替前方大军收拾漏网之鱼,局面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艰难,可谁能想到霍国公非要分兵呢? 恐怕现在左卫都跑到阴山大营西侧去守株待兔了,云中眼下真个是应了那句老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大将军,要不要写信向李公他们求援?” 身边的亲兵也给独孤彦云出着主意,领军大将有一点好处就是身边的亲兵都是自己人,若是选的好,那是既能打又能出谋划策,跟多长了个脑袋没什么两样。 “李靖?” 独孤彦云冷冷一笑,冲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道: “他能来才怪!好不容易把颉利堵到阴山脚下,这时候让他回军,岂不是先前都做了无用之功?” 说到这里,独孤彦云鄙视般的往城外扫了一眼: “不过区区一万多人而已,求援?没来由的让人笑话,当年老子奉太上皇之命总揽晋阳防务,刘黑子四万人打了七天七夜连城头都没上来过,老子会怕一个执思失力?” 亲兵连忙赔笑道: “大将军威武,这执思失力一定也是碍于大将军的威名,所以到现在都还不敢攻城…” 正在微笑的独孤彦云,蓦然听见这话,整个人都是一愣,旋即狐疑的望向突厥大营,是啊,这些家伙怎么一点攻城的迹象都没有?究竟在搞什么鬼? 契芯部追根溯源,还是当年高车一脉的王室,在铁勒人当中也算得上声望匪浅,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草原上依然有关于他们先祖如何与天地神明争斗,夺得这片富饶之地的传说。 不过传说总归是传说,声望也总归是声望,有没有人买账那是另外一回事。 随着上一代莫贺咄特勒的逝世,原本迁居热海的契芯部也待不下去了,昭武九姓时不时都想从他们身上刮下一块肉来,更加不要说还有吐火罗这头庞然大物,所以刚刚接任首领之位的契芯何力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那就是举族迁徙,重回祖地弥娥川,为此还特意宣布将世代莫贺咄特勒的称号降为大俟利发。 为的就是避免被其他铁勒惦记上,毕竟这一路回归祖地,路上要经过不少铁勒的地盘,尤其是日渐强大的回纥,人家的首领称呼不过也只是大俟利发,你一个落魄户怎好意思再称莫贺咄特勒? 两者之间的差距,大概就是一个是亲王头衔,一个是普通公爵头衔,追求虚名这种东西,草原人并不比中原人差。 “你怎么对铁勒人这么了解?我从小生活在草原上都不知道这些事情?你不会也是从西边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过来的吧?” 萧嗣业一边挖着鼻孔一边将鼻屎喂给怀里的小狼,看得敬玄一阵恶寒,这家伙真是个恶心人,明明连虫都不敢吃的,做事怎么这么没滋没味?! “我自然是有我的渠道,待会儿到了人家部族里,态度稍微谦和点,咱们是来求人办事的,可不能把你贵公子颐气指使的那一面显露出来,否则我抽死你!”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敬玄愈发的了解萧嗣业这个人,若非要用一个词儿来形容,那就是眼高手低,总想着建功立业,但又吃不得苦,做事情永远只有三分热度,若非自己赶鸭子上架,像戳癞蛤蟆一样戳他,恐怕这家伙跳都不会跳一下。 “这还用你教?放心好了,那个叫契芯何力的要是敢不听话,半夜我在溜回来一刀结果了他!” 萧嗣业随手在小狼身上一擦,又将手指头伸进狼嘴里让它给自己舔干净,突然又乐道: “这三个小狼崽子还是有点用处的,你说得没错,吃了未免可惜,就留在身边当个暖手炉也不错…” 敬玄无可奈何的白了他一眼,前方的弥娥川已经依稀可见了,这时候再穿的破破烂烂的就有些不合适了,一边将马背上的盔甲取下,一边冲还在逗狼崽子的萧嗣业说道: “把盔甲都穿上,收拾得精神些,咱们此来是代表大唐,可万万不能丢了面儿,否则将来回去,会被那些文官给骂死…” 出使用的旌节自然是没有的,本来这趟就是敬玄自己临时起意,可就凭自己一个小小的县伯,如何能让人家信服自己也是个大问题。 毕竟找人帮忙,总要许诺好处不是? 自己目下手上虽然没有什么权力,但画张大饼也不是不可以,事后在好好向李世民解释一番他应该不会刁难自己,好歹也是在为大唐办事么? 所以敬玄提着刀子从路边的树上随意砍下一根还过得去的树枝,又从衣衫上割下几块颜色不一的布料绑在上面,看了看,觉得还有些不满意,黑的黄的显得不是很喜庆,冷不丁想起萧嗣业这家伙穿了一套红色的里衣,立刻握着大夏龙雀朝他走了过去。 “你要对我干什么!?” 见敬玄脸上挂着坏笑,让自己把衣服脱了,萧嗣业着实吓了一大跳,丢下狼崽子慌忙往后躲,嘴里还大叫道: “别啊!要找姐儿你回长安去找,老子可不好龙阳!你走!再不走老子不客气啦!” “胡说八道你娘咧!赶紧把衣衫脱了,做根旌节呼弄人去,对了,你不是还有顶貂帽?一并拿出来系上!” 《周礼.地官.掌节》有云:货贿用玺节,道路用旌节。 以旌节做为出使者信物的传统已经延续了上千年,所以哪怕是胡人也是知道有这玩意儿的,不然被人家当成细作一刀给宰了连哭的地儿都没处去! 一听说是要做旌节,萧嗣业明显松了好大一口气,不满的嘟囔道: “貂帽可以给你,我这里衣还是阿祖她老人家亲手缝制的哩,要不就算了吧…” “赶快脱!你他娘的哪来这么多废话?!” 敬玄发现自己的脾气最近也变得愈发不好了,这大概是因为身处西北荒凉,导致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十分粗犷了,估计等回到长安享受到平康坊的莺歌燕语大概才会重新斯文起来。 “脱脱脱,这就脱,催什么催…” 萧嗣业十分不情愿的解开外袍,露出大红色的里衣,跟个新郎官似的… “一个大男人,里头穿这么骚包?是不是还穿了肚兜?来让本县伯看看?” 敬玄坏笑着拿刀把子捅了捅萧嗣业的肚皮,这家伙羞得面红耳赤,大声争辩道: “谁…谁穿肚兜啦?!你才穿肚兜,你全家都穿肚兜!!” 敬玄哈哈一笑: “这就是你说错了,本县伯家里,就连女人丫鬟都不穿肚兜,你这个土包子,恐怕还不知道什么叫三点式内衣吧?回头去了长安,随便到香楼找个姐儿长长见识,嫖资算在本县伯头上便是,就当坏了你这身嫁衣的赔偿!” 萧嗣业哭丧着一张脸,十分心疼的看着敬玄将自己的里衣裁成一截一截的小布条,嘴里还不忘埋怨道: “系那么多做甚,颜色不一样就成了…说好了啊,嫖资算你的,回了长安我就去包场,你可不能不认账啊…” 敬玄眉毛一挑,这狗日的得寸进尺啊,香楼包场一夜下来不得好几千大贯啊,就你这小身板,吃得下那么多姐儿么? “这趟李靖他们打来,阿祖积攒下来的好多财货都被你们唐军给抢走啦,回了长安,恐怕连吃穿用度都成问题,也不知道阿祖他们能不能受得了这份苦…” 萧嗣业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敬玄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才刚刚投降,就迫不及待的要从军了,大概是想为家人亲眷挣得一份在长安的立身之本吧? 倒也还算是个孝顺的,不过李靖治军什么时候这么不堪了? 纵容手底下的军士抢劫? 大唐军律上写的明晃晃的: 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李靖这老头子才刚打下定襄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开始自污了? 第0234章 它叫凉州 两个十分突兀的身影赫然出现在茫茫原野上显得十分扎眼。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一队骑士戒备而来。 盯着二人十分警惕的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虽然听不懂,但大概意思是说让二人不得再往前走,前面是人家老巢了,再走就是犯规,得杀。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对策,会些突厥语的萧嗣业充当翻译,同样叽里呱啦的连比带划。 顺着他时不时指向自己的手指头,这些契芯骑兵也跟着看了过来,敬玄连忙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装作听懂的样子,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年头,不会几门外语怎么可能会被朝廷派出来当使者? 丢谁的人? 这可不是后世那个全球开启民智的时代,为了维护国家尊严处处以翻译代劳根本就不现实,草原上可没什么学堂… 萧嗣业又和他们交流了一会儿,最后才回过头来挤眉弄眼: “成了,他们请咱们进去!说契芯何力那小子就在里头,可以带我们去见他。” 敬玄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衫,面无表情,单手持着旌节,昂首挺胸的在契芯骑兵的包围下,走了前去。 那模样简直比苏武还要苏武,跟在后头的萧嗣业也有样学样,端起了翻译官的架子紧紧跟在后头。 一路上契芯部的男女老少无不对突然冒出来的两人好奇纷纷,有小孩甚至还跟着在后头学起萧嗣业的步伐,引得其余顽童哈哈大笑。 “一群小屁孩,回头就把你送去放羊!” 萧嗣业冲那些跟在身旁的小孩做起了鬼脸。 “你也不嫌丢人!” 敬玄强忍着想揣他一脚的冲动,这家伙简直是来给大唐的外交形象减分的! 往前走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骑兵们将敬玄二人带到了一座帐篷外,然后指了指里面。 敬玄会意,冲带路的契芯族人报以微笑,面子工程一定要做到位,保不齐接下来还指望这些家伙跟自己去救援云中呢! “来者何人!?” 刚进帐篷,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上首的契芯何力,这家伙大概是上回被自己揍了一顿,板着一张脸在那端架子呢。 “大唐使者太平县伯敬玄,见过契芯大俟利发。” 敬玄微微欠身,帐子里除了契芯何力还有一位少年,大概就是他的胞弟契芯沙门了。 没想到契芯何力面露疑惑,偏着脑袋装作不认识敬玄的样子,嘴里的汉话半生不熟: “谁?太平县伯是谁?不认识…” 日尼玛! 敬玄脸皮子跳了跳,皮笑肉不笑的又说了一遍: “我乃大唐使者太平县伯敬玄,大俟利发记性这么差?上回在长安咱们可是肉搏过呢,大俟利发没穿衣服的样子令本县伯记忆犹新啊…” 萧嗣业听完这句话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没穿衣服肉搏?赶紧离敬玄又远了一些。 契芯何力自然是不懂敬玄这些弯弯绕绕的,本来汉话就不纯熟,这种双关语还不是他一个愣头青能品悟出精髓的,敬玄这番话算是对牛弹琴了。 “哦,太平县伯啊,来我们契芯干什么?” 契芯何力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把手上的匕首在空气中划来划去,好像下一刻就打算冲过来捅人似的。 “我大唐陛下实在不忍契芯部就此衰败,因此特派本县伯来给大俟利发指一条明路。” 敬玄微笑着答道,反正这种时候尽量扯上李世民的大旗唬人就对了。 “衰败?哥,他们一来就胡说八道!要不拖下去砍了吧?” 契芯沙门显得十分不耐烦,也不知道是被契芯何力故意叫来唱红白脸的,还是脑袋里真的只有一根筋。 而契芯何力也跟着轻蔑道: “贵使刚才来的路上莫非没看见我契芯部的马儿像天上的云朵一样多?勇士们比远处的群山还要强壮,孩子们就像树枝上的鸟儿一样密集,何来衰败一说?” 最讨厌草原人这种尬之又尬的比喻,仿佛除了这样,就显不出他们有文化似的。 敬玄微微一笑答道: “今天我在来的路上可没看见什么云彩,就连树上也光秃秃的,至于你们契芯部真的有比山还高大的勇士,不妨叫出来让我们见识一下?” 萧嗣业一听,立刻捂嘴笑了起来,哪有这样怼人的,这不是抠人家字眼儿么?欺负人家没文化啊… 契芯何力也是脸一红,干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帐外对敬玄说道: “我契芯坐拥弥娥川,部族不下六千户,上马能战者五千之众,如何会衰败?” 敬玄置若罔闻,笑着反问道: “那比起我大唐草原上十数万将士如何?” 契芯何力一愣,旋即怒道: “你什么意思?你不是来和谈的么?想以人数威胁我契芯么?” 敬玄奇怪的看着他: “和谈?我大唐为什么要跟你们契芯和谈?” 契芯何力涨红了脸,指着敬玄喝道: “既然不是来和谈的?那你是来做什么的?难道是想看我契芯的笑话不成?!” 契芯何力话音一落,冲动的契芯沙门已经抽出了弯刀,紧紧的盯着二人。 敬玄摇头失笑道: “大俟利发误会了,我是说我大唐又没和契芯部开战,既然都没打,那自然就谈不上什么和谈了,大俟利发你说呢?” 契芯何力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重新回到座位上,伸手示意契芯沙门稍安勿躁,然后才盯着敬玄一字一顿的问道: “既然不是开战,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敬玄大大咧咧的找了个垫子一屁股坐下,一边捶着大腿、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们契芯部离阴山可真远,本县伯走了将近半个月才到,颉利就这么不喜欢你们?非得把你们赶得远远的?” 契芯何力听罢冷冷一笑: “想离间?弥娥川乃是我契芯一族祖地,我契芯自当世居此处,与他人无关!” 敬玄好笑道: “即使天天吃鱼也没关系?” “草原降下白灾,这是白老人对我们滥杀牛羊的惩罚…” “少把你们萨满教那一套拿来当遮羞布,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你们的孩子饿得都成皮包骨了,这么大的部落,除了马粪,几乎闻不到其余牲口身上的腥臊,本县伯十分好奇,弥娥川的鱼还够你们吃多久?” “只要熬过这一场灾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腾格里不会抛弃他的子民…” 敬玄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那若是熬不过去呢?比如我大唐挟灭颉利大胜之威,西进顺便吞了你们契芯呢?” “你们敢!” 契芯何力又跳了起来,到底是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咋咋呼呼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大族首领。 敬玄冲他比了比五根手指头: “你刚说你们有五千狼骑,给我…” 敬玄话还没说利索,契芯何力几乎是原地跳了起来,指着他大吼道: “我契芯部的勇士凭什么要给你?!” 敬玄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冲正在看热闹的萧嗣业招了招手,后者立刻会意,从被红布盖住的笼子里掏出一只白色的小狼崽子递了过来。 敬玄抱起小狼崽放在契芯何力的跟前,笑道: “就凭这个。” 契芯何力怒极反笑: “一头白狼崽子而已?就想换我契芯五千勇士?!太平县伯是在说梦话么?” 敬玄淡淡答道: “这头狼崽子的名字叫凉州,我起的。” 突厥人在城外静静扎营了五天。 这五天里双方秋毫无犯。 云中的唐军既没有出城迎敌,外头的突厥人也没有主动寻求进攻。 即便是如此,紧张的气氛也依旧弥漫在空气中。 历阳郡公独孤彦云每日会雷打不动的出现在城头观察突厥人的动向,并且要求麾下各将各营不得有丝毫懈怠,城头上随时都有将士值守,不但如此,他还将全部将士编为三队,每天十二个时辰轮换盯守突厥人动向。 而城外的突厥人则明显轻松多了,每天就固定一两个时辰出营操练,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休息,甚至还有跑出来赛马的。 仿佛是故意在挑衅,偶尔还会跑到城墙附近打个转儿,虽然城头上的唐军很想开弓射死这些随地大小便的家伙,可碍于大将军军令,只要突厥人没有攻城的迹象,就不得浪费箭矢。 所以往往都是往城头下吐几口唾沫来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慨,然后再对骂几句泄泄火气。 独孤彦云的脸色同样也不太好看,因为他发现城外的树林不知不觉在减少,这表面突厥人有在偷偷制作攻城器械的迹象。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六天早上,天还没亮,城北的唐军就听见了外面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还以为是突厥人换了作息时间,准备来个晨练呢,结果天一亮,外头的场面让所有唐军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原本只有不到两万的突厥人,一下子居然多出来好几万,放眼望去至少有四五万人,熙熙攘攘的看得让人头皮发麻,而眼下城内,则只有不到五千唐军!几乎是十倍之众! “他娘的,这些狗东西都是从哪冒出来的?!难不成都是从地下钻出来?!” 城头上的唐军虽然心中忐忑,但也只能依靠怒骂打诨,来缓解突厥人带来的压迫感。 “多半是耗子变的,你看看,新来的这群一个个黑不溜秋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名唐军士兵附和道。 “倒是脑袋上的辫子绑的扎实,回头等咱们砍下他们的脑袋也不用费劲找绳子拴了,直接就能挂马脖子上,真他娘方便!哈哈!” 底层将士们的调侃很快传遍了整个城头,轻松的气氛稍稍缓解了萦绕在唐军心头的紧张。 而收到消息的独孤彦云一刻也不敢停歇,连早饭都没吃就匆匆赶了过来,在他身后还有新宁侯梁建方,以及敬玄的一位老朋友,被调到左卫又负责给前军供给粮草的权旭。 权旭是前天从左卫回来的,本来是奉命回云中往前方运送军粮,结果刚到城外三十里处就发现了突厥斥候的踪影,因此他不得不潜伏起来,趁着天黑时分偷偷进城。 不过权旭带来的几百左卫人马好歹也能缓解一下云中的压力,独孤彦云哪怕现在对左卫的人再不爽,也不会怪罪他一个小小的校尉,都是听命行事,谁还没个苦衷? “左卫那边送过信了?” 独孤彦云虽然没有把目光看过来,但已经在军中摸滚打爬有些日子的权旭立刻知道他是在问自己,连忙答道: “回禀大将军,前日就送过去信了,只是当时天黑,不知突厥有多少人,所以末将只是报了个大概…” “大概?你报了多少?” 独孤彦云眉头紧锁。 “三万…” 权旭心中有些惴惴不安,那日觉得自己报多了,今日发现自己报得实在有些少,就城外这些突厥人,若是没个五万之众,他甘愿把脑袋拧下来给柴绍当球踢。 “大将军,突厥人动了!” 一直在观察突厥人动向的梁建方突然指着前方叫了起来! 独孤彦云猛然回头,突厥大营果然开始有异动了,陆续有几支突厥人出营列队,而且还没骑马,有些肩膀上甚至还扛着刚打造好的云梯! “全军戒备!!” “全军戒备!!” “全军戒备!!” 一连三声,独孤彦云的声音传出去老远,刚还在插科打诨的唐军将士立刻回过神来,纷纷招呼同僚打起精神,目光紧盯着正往这边开过来的突厥士兵,神色紧张。 “吩咐下去,让各营将士立刻备战,再调拨一营将士专职负责运送滚石擂木,现在还不知道突厥人打算从哪面城墙下手,让他们手脚一定要麻利!” “还有,立刻让将士们速速把油锅架起来!” 云中本来就不大,城墙高不过才三丈,南北更是不到三百步,城内可用于守城的资源实在有限,事先将本就不多的擂木滚石聚合在一起应对最危机的方向,也是无奈之举。 独孤彦云一边吩咐,一边来回踱步,新宁侯梁建方戍边多年,站在高处只看了一会儿,便判断出突厥人的大概意图,立刻跳下来说道: “大将军,看样子突厥人打算四面皆攻,根本不给我军留后路,如何决断请大将军示下!” 梁建方认为既然突厥人打定主意要活吞下云中,一味死守根本就不是办法,还不如主动撤离,与大军会师后再将城给夺回来,毕竟十倍之敌,城破只是个时间问题。 独孤彦云自然听出了梁建方的弦外之音,不过不战而退不是他独孤家的作风,今日弃城容易,他日回到长安,面皮一定会被臊得精光,这是一向自持孤高的独孤彦云决不允许看到的事情,所以这位右领军卫大将军沉声说道: “若是新宁侯怕了,现下就可骑马出城,本将自当为你掩护!” 闻听此言的梁建方面趟涨得通红,他不是怕死,只是做为大军长史,理性的分析一下有没有必要做这困兽之斗,先前对面突厥只有一万两万人也就罢了,现在人家凭空多出好几万人,死磕根本就行不通! 想到这里,梁建方长叹一声: “属下并非是畏惧生死,属下只是担心做了无用之功,前方大军能否回援犹未可知,若是能主动出城,藏于山野袭扰突厥,也能替前方大军争取时间…” 独孤彦云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解释,冷声说道: “长史不必再劝,自古艰难唯死尔,本将今日倒是要看看,谁可取某项上人头!” 第0235章 信腾格里不如信我 “你把凉州许给人家?你不就是个县伯么?哪来这么大权力?就不怕回了长安被问罪?!” 出了帐篷,萧嗣业一直跟在身后絮絮叨叨,在他看来,敬玄这是在逗人玩呢,万一到最后朝廷不把凉州划给契芯部当草场,到那时候岂不是失去了信义?没来由得让人寒心! “就是去凉州放个牧而已,我就不信在大唐的庇佑之下,他契芯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至少来自薛延陀的威胁就会迎刃而解,若非薛万淑他们在北边截断了颉利与薛延陀的联系,恐怕人家早就派人过来吞并契芯部了…” 敬玄背着手十分有耐心的给萧嗣业解释着,这种事情必须要说清楚,眼下契芯部就自己和他俩人,等到时候回了长安,李世民和朝堂上的那些大佬势必会要问清楚,所以口供总得要事先对好,给萧嗣业洗洗脑,敬玄认为很有这个必要。 “可人家进了唐国不等于也是被唐国吞并了?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萧嗣业依然不解发问。 敬玄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注意你的用词,你现在也是大唐的一份子!” 萧嗣业这才回过神来,抽了自己嘴巴两下,干笑道: “忘了忘了,这才刚加入唐…加入大唐,一时间嘴瓢了…” 敬玄哼哼了两声,淡然答道: “两者之间的区别大了去了,你想想看,薛延陀是干什么的?” 萧嗣业一愣: “干什么的?” 敬玄十分好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傻啊,当然是放牧的呗,既然薛延陀是放牧的,契芯也是放牧的,被人家吞并了,自然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来,对于普通牧民来说,有得牛羊放就不错了,尤其是灾年,谁还管祖宗?又不是咱们中原人,逢年过节还知道给祖宗十八代上个香摆个案什么的,人家只活在当下,只信奉萨满教的神明,至于祖宗什么的,那都不重要,懂吗?” 萧嗣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疑惑问道: “所以你才邀请契芯何力投靠大唐,以单独划分一片草场给他们为条件,诱使他们反水帮咱们打这一仗?” 敬玄笑着点点头: “不错,加入大唐,至少他们契芯部的独立性能得到存留,既不用担心族群被其余铁勒人给吞并,也不用担心族人衣食得不到保障,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 敬玄说到这里回头不满的看了看身后的帐篷,契芯何力跟契芯沙门那兄弟俩说商量一下,怎么这么半天都没商量出个结果来?多大点事至于这么啰哩啰嗦么? 正在腹诽间,眼角突然撇见一队骑士正簇迎着一位妇人往营帐这边走来,瞧她身上穿金戴银的样子,身份一定超然,敬玄灵机一动,脑子里赫然想起契芯何力的老娘,也就是那位被李世民册封为姑臧夫人的契芯前王后。 想到此处,敬玄收拾了一下面部表情,笑意盎然的主动迎了上去。 “这位夫人一定就是大俟利发的母亲了吧?晚辈名叫敬玄,是从唐国来的使者…” 妇人明显没料到敬玄突然会上来冲自己行礼打招呼,长期被日光晒得有些红润的脸颊变的微微有些僵硬,不过嘴上还是客气还礼道: “既然是唐国来的使者,怎在帐外徘徊?快快随我进帐,免得冻坏了…” 敬玄微笑着摇了摇头,一边说自己不冷,一边又呵着凉气搓了搓手: “不碍事,夫人关中话说得真好,大俟利发正在帐里商量契芯部生死存亡的大事,晚辈不好打搅,就在外面多等等也就是了,不碍事,真不碍事…” 果然,契芯何力的老娘一听,什么大事居然能关乎部族生死存亡,心中立刻好奇起来,连忙问道: “究竟是什么大事?竟让他们如此怠慢贵使?” 敬玄笑了笑,指着遥远的东方说道: “夫人应该知道我大唐此刻正在出兵全力攻打颉利吧?” 妇人点点头: “草原上都传遍了,前月叔父颉利可汗还派来信使让我说服契芯部出兵相助。” “那夫人是怎么答复的呢?” 敬玄目光炯炯的盯着妇人。 妇人迟疑了两下,最终还是答道: “我只回信说让颉利可汗直接与我儿商议,毕竟他才是契芯部如今的首领。” 敬玄闻言放目朝四周扫了一圈: “那看起来契芯部并没有整兵帮助颉利的打算啊…” 妇人脸上立刻生出警觉: “你打听这做什么?莫非唐国也想对我们契芯部下手?” 敬玄哈哈一笑,连忙摆手道: “夫人误会了,晚辈此来,正是奉了我大唐皇帝陛下之命,特来归化契芯部。” 说到这里,敬玄清了清嗓,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状: “如今我大唐国力日渐强大,草原必定是要纳入我大唐疆土的,而我皇心存仁慈,不愿造过多杀孽,因此这才派晚辈来出使契芯,希望晚辈能将契芯部完好无缺的带回大唐,实不相瞒,为此我皇已经在凉州准备了一座草场,专供契芯部使用,而且还会专门颁下圣旨,封赏夫人与大俟利发…” 敬玄这边说得天花乱坠,那边萧嗣业摸着剩下的两头小白狼直瘪嘴,得,这下又多了一条假传圣旨的罪名,哼,该杀! “那你们唐国打算如何对待我契芯部?专为你们放马牧羊么?” 妇人目光紧盯着敬玄,无论是唐国还是薛延陀,都不是契芯部能够与之抗衡的,身为前任莫贺咄支离,她认为有必要要问个清楚。 敬玄目光清澈: “自然是与我大唐子民一视同仁。” 见妇人表情上似乎还有些不相信,敬玄补充道: “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卿不负我,我不负卿,只要契芯部对大唐永无二心,那大唐便同样对契芯部以礼相待,妇人既然出身阿史那氏,想必也知道如今的阿史那一族已经远不如当初那么团结,据我所知,契芯部绝对不是第一个投靠大唐的铁勒,阿史那什钵苾,阿史那思摩都有投靠我大唐的心思,并且已经暗中在跟我们的人接触了,夫人以为如何?” 第0236章 云中守卫战 突厥人的攻势来得异常猛烈。 即便是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攻起城来也有模有样。 这种亡命的打法跟兵法上面所记载的完全不一样。 人家哪怕十倍之敌,最多也只是围其三面,另留一面供城内守军弃城逃跑。 而突厥人这次居然是四面强攻云中,看样子是想活捉几位大唐的高级将领好挫挫唐军开春以来锐不可当的气势! “标高半尺,射!” 权旭立在东面的墙头,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嘶吼着。 突厥人已经没日没夜的攻了三天了,城内的箭矢已经告急了。 导致现在不得不减少远距离攒射的战法。 若是今夜突厥人还是不管不顾的趁夜攻城,恐怕连晚上坐着吊篮溜出去,去捡那些插在尸体上的箭矢都成了一种奢望。 伴随着木锤落下,熟悉的机括声再次响起,东面城墙上唯一一架还能使用的八牛弩呼啸着将粗大的箭支射了出去,在下面密密麻麻的突厥人中杀出一条血线,五六个梳着辫子的草原蛮子被射了个对穿,残肢肚肠洒落一地… 突厥人同样也不甘示弱,几架投石机从后面推了上来,准备用人头大小的石块狠狠报复城楼上的唐军! “隐蔽!隐蔽!” 权旭已经有些沙哑的声音传不遍整个东面城墙,但经验丰富的唐军已经十分麻利的钻进了藏兵洞,这种三面都被石头城墙所包围的小小凹槽,能有效的减少突厥人的投石机所带来的伤害。 而那些来不及往藏兵洞钻的唐军,也立刻紧紧将身子贴在城墙根上,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即便伸在外头的腿被砸断了,好歹也能留一条命,等仗打完了还能跟家里的父老妻小团聚… 权旭将藏兵洞让给了其他人,身为负责这片城墙的校尉,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以身作则,给麾下的将士树立悍不畏死的信心。 所以他只是将身子紧紧贴在城墙的垛堞之下,一手扶着脑袋上的头盔,另一只手还不忘将刚才慌乱之下摔倒的小兵往自己这边拖。 “谢谢校尉!谢谢校尉!” 险些被石头砸死的小兵急急忙忙的朝权旭道谢。 权旭见他腿肚子还有些打颤,已经几天没洗脸的面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别怕,突厥人的投石机最多打几波就过去了…” 小兵紧张的点点头: “俺不怕,待会儿俺一定要亲手宰几个草原蛮子出出这口恶气!” 权旭盯着小兵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嘿嘿一笑,这副狂妄的口气倒是跟某个家伙很像啊,也不知道那家伙出使突厥怎么样了,最好那家伙能跟颉利起点什么冲突,然后干脆一刀把颉利给结果了,也算是为自己报仇雪恨了! 是的。 权旭认为云中迟早都会攻破。 连究竟有没有援军,援军何时到都不知道,守在这里无非就是等死而已。 可既然上官有令,他这个做属下的只能尊从,既然当初费劲脑汁想要跻身军伍,那自然就要有战死的觉悟,只是这样死去,是不是太憋屈了? 权旭盯着那些已经战死还来不及移走尸身的袍泽怔怔出神,自己这面墙头每日战损超过一成五,八百人根本守不住这么长的城墙,这样下去,还能坚持几天? “校尉!校尉!突厥投石机停了!” 方才的小兵趴在墙头的垛堞之间瞄了一眼,正一脸喜色的转过来提醒发呆的权旭,一支从城下射来的羽箭,毫无征兆的洞穿了他的咽喉,脸上还挂着笑容的小兵,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脖子上溅射出的血渍,糊了权旭一脸。 又死了一个… 权旭表情已经有些麻木了,这几天从刚开始见到同袍战死的愤怒到现在的波澜不惊,权旭终于明白兵书上那句慈不掌兵究竟为何意了。 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权旭从地上爬了起来,拔出佩刀大吼道: “所有人注意!突厥人要搭云梯了!叉杆队准备!” 叉杆,顾名思义,就是一条杆子上有两个枝丫,使用是需要两两配合,将敌人搭上城头的云梯往后给推倒。 由于人手上的不足,现在只能五人一队,其中四人负责推,另一人在前头持盾替袍泽分担些许火力。 趁着城头唐军躲避投石的空当,突厥人已经把十数架云梯先后搭在了城墙上,抛弃战马的草原蛮子,叼着弯刀迈着罗圈腿源源不断的往墙上攀爬着。 “倒油锅!” 权旭来回的在城墙上穿梭着,若是哪里又有袍泽被射死了,他便赶过去搭把手。 好不容易与几名将士合力推翻一架云梯,另一边又有几名手脚利索的突厥人已经钻了上来,权旭二话不说,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弓箭便射了过去! 一连数发,直到手臂发麻才将长弓扔下,而爬上来的那几名突厥人也最多只是肩头大腿中了几箭,好在旁边的唐军及时赶到,一拥而上将其乱刀砍死。 早知道就多练练箭术了,以前习武时总觉得真刀真枪的对着干才不枉称一代猛将,直到见识过敬玄那位师弟的箭术后,权旭这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既然能一箭震慑贼子,可不比上去一阵穷追猛打有威势得多? “校尉!没油了!” 一名老兵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脸上被炭火熏的漆黑,就连头发丝也被火燎了一大半。 权旭一愣,旋即立马反应过来,大叫道: “那就用沸水!用沸水烫死这群杂碎!” 如今虽然已至二月,天气开始逐渐回暖,但空气中依然透着刺骨的寒意。 即便如此,权旭也热得满头大汗,看着源源不断往城墙上攀爬的突厥士兵,他恨不得脱掉衣衫,赤身裸体的冲下去和突厥人战个痛快! “权校尉!南面城墙那边快顶不住了,梁长史让您立刻过去坐镇!” 传令兵慌慌张张的跑来,一开口就让权旭的心沉到了谷底,一把揪住传令兵的脖领子,权旭厉声嘶吼道: “怎会顶不住!?南面的弟兄可比咱们东面还多,姓刘的人呢?!” 传令兵带着哭腔答道: “刘校尉昨日就战死了…” 权旭一怔,怒骂道: “废物!” 说完立刻叫来相熟的副手,让他接替自己负责东面城墙,自己则火急火燎的往南边跑去… 第0237章 吾亦愿往 “大俟利发,通知全军,速度再加快,争取两日内抵达云中!” 敬玄穿着一身突厥人的服饰坐在马背上,在他身旁,萧嗣业也是一身同样的打扮。 契芯何力闻言不满的回过头: “你当我契芯部的勇士是铁打的啊?已经连续行军四日,每日休息不到两个时辰,这样下去即便到了云中,拿什么跟阿史那贺鲁争雄?” 敬玄疲惫的看了一眼身后的五千契芯狼骑,无奈的叹道: “时间不等人啊,再慢,说不定云中那时已经告破了…” 契芯何力满不在乎的撇撇嘴: “本首领已经答应你出兵了,至于最后能不能救援云中,责任在你,不在我,谁让你不早点来呢?这个季节日行两百里已经殊为不易了,太平县伯不要强人所难…” 敬玄知道,这厮心中对自己多半还有怨气,一来是因为上次打了他一顿,二来是自己擅自做主,企图通过他老娘来给他施加压力,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柴绍这么玩命呢? “应该没那么快,乔将军应该会说服息国公将右威卫给带过来,两方人马加在一起怎么着也破万了,阿史那贺鲁最多不超过五万人,没有半个月,他根本攻不下来。” 萧嗣业理性的给敬玄分析着,见他眼睛血丝密布,有些于心不忍,劝解道: “不如就让大军再多休整半日,到时候咱们再一鼓作气直奔云中…” 敬玄长叹一声,只得点头答应,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再这样下去恐怕身子第一个垮掉的会是自己,金鹿精血的效果还没那么快,除了让自己气力虚长了些外,增强体质这种事情,若不配合锻炼,收效甚微。 于此同时,另外两支从北方返回的唐军一前一后已经抵达云中附近了,领头之人赫然是安元寿与豆卢怀让,只是为了躲避突厥人的斥候,两支人马竟互不知晓对方的存在! 李靖到底是给安元寿配了两千骑军,这已经是右卫所能调拨出来的极限了,再多,阴山那边就会出问题,安元寿虽然心中不甚满意,但也不好再说什么,想到人家敬玄都能单枪匹马的驰援云中,自己堂堂从四品宣威将军总不能被他一个员外散骑侍郎给比下去。 所以安元寿一接近云中附近,立刻朝突厥大营奔袭而去,妄图以两千右卫,凿穿敌营,迫使正在攻城的突厥人不战而退。 而已经在城头上奋战数日的唐军一见到竟有自己人赶过来驰援,立刻发出阵阵欢呼,已经酸痛难当的身子随即又迸发出新的活力,将快要攻上城头的突厥人砍得人仰马翻。 “北面那些家伙在瞎叫唤什么?!难道突厥人退了?!” 随手捅死一名企图从垛堞上跳下来的突厥人,权旭十分不满的往北面的城墙望了一眼,这些家伙难道就不知道在这节骨眼上大声起哄,容易动荡军心么?! 正想着,一名灰头土脸的唐军踉踉跄跄的从远方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校…校尉…咱们的援…援军来啦!” 权旭眼睛一瞪,脸上露出巨大的欣喜,连忙扯着嗓子嘶吼道: “弟兄们!援军来了!再坚持一会儿!” 这个时候,最是需要鼓舞士气的阶段,连日恶战,已经不知有多少弟兄死在突厥人手上,南面原本将近千人的守军,现下能战者已经不足五百了,这时候,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待听清自家校尉的喊话后,原本士气萎靡的唐军立刻欢声雀跃,一个个立刻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直到这时候权旭才敢继续追问援军的下落: “来了多少人?!谁领军?息国公?还是前方其他哪位国公亲至?!” 报信的士兵这时候已经锊清了剧烈跳动的心脏,慌忙答道: “回校尉的话,来了约摸两千人,领头的不知道是谁,旗帜上写了个安字,用的是右卫的大旗…” “才两千人啊!?” 权旭顿时面露失望,看了看四周还在奋勇守城的弟兄,他又收拾了一下面部表情,只是心中依旧疑虑不断,右卫,安氏?右卫哪有姓安的领军?这次出来唯一两个姓安的,不都在阴山大营做客么? “那他们现下人在何处?!” “听前面的弟兄说,他们好像直接去攻打突厥大营了!” “什么!?” 权旭大惊失色,才区区两千人马就去攻打突厥人的军营?! 这种事除了安元寿那个混账谁还做的出来?! 权旭自忖对安元寿十分了解,二人幼时也算一起长大,毕竟天水权氏和武威安氏听起来是两个相距遥远的地方,可实际两家的老宅子隔得并不远,几乎隔河相望。 只不过安元寿虚长了几岁,所以从军较早,现在已经做到从四品上的位置了,权旭之所以极度想参军,很大程度上就是受了安元寿的影响。 “两千人马都去了?!” 权旭不放心又问了一遍,报信的士兵十分笃定的点点头: “北面的弟兄们亲眼看见的,做不得假!” 完了! 权旭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这些日子他一直不停的在与突厥人交手,对后来这支突然出现的突厥大军作风极为熟悉。 不但异常凶残,而且更添狡猾无比! 这种风格可跟执思失力那种来去如风的路数完全不一样! 权旭推断,这支突厥人马的领军之人必定狡猾无比,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他不认为这绝不是什么偶然现象,只是这几日即便能留下几个活口,也死活打听不出对面领军之人究竟是谁。 但这样的人,怎会不在大营留后手? 安元寿只怕要遭啊! 可眼下城中的确抽调不出兵马前去救援! 权旭急得抓耳捞腮,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安元寿就这么折损在这云中城下! 正当他焦急万分的时候,远处又急匆匆的跑来一名老兵,张口就说道: “校尉,咱们南面来了一支援军,看旗号是右威卫的豆卢将军,要不要杀出城去接应他们!?” 南面这支唐军人数同样不多,皆是从胜州方向过来的,先前乔师望一回到右威卫大营便向息国公张长逊做了汇报,张长逊斟酌再三,最终还是派了豆卢怀让率领两千骑兵先他一步赶来,若是情况危机,他本人再领兵亲至。 这就造成了现下云中城外的混乱聚面,正在攻城的突厥人突然也不攻了,干脆掉头专心对付起新来的唐军,打算把他们先一口吞掉再说。 城墙上的压力骤然缓解,右领军卫和权旭麾下的少数左卫将士得到了喘息之机,但右卫和右威卫却陷入了麻烦。 尤其是安元寿,当他领着两千右卫直插突厥大营时,发现人家根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只是经过最初的混乱后,留在营中的突厥人很快组织起了反击,将右卫的人压得节节后退。 “将军!左右两侧都有突厥人,我等现下该如何行事?!” 副将庞同福急得直骂娘,方才分明看见这些突厥人往营外跑去,怎么又回来了?早知道就再多点几把火,给他烧个精光得了! 安元寿同样心中焦急,若非是刚才看见云中快要守不住了,他说什么也要等到晚上才会对突厥人发起袭营,眼见周围的同袍往往要以一己之力,面对数人包夹,已经别无他法,安元寿十分不甘心的大吼道: “突围!” 说罢便调转马头,提枪第一个往侧门杀去! 可前方攻城的突厥人已经退了下来,此刻分出好大一部分人正在往大营这边涌! 原本人数并不多的侧门外面,已经逐渐人头涌动,安元寿在前开路厮杀了一阵,发现就凭现下自己的这点人手,根本就凿不穿这么厚的人墙! 无奈之下只得再次调头返回,与身后的突厥人进行殊死搏杀! 云中北面的城头,历阳郡公独孤彦云,新宁侯梁建方都在驻足望突厥大营方向眺望。 刚刚接到调令的权旭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跟着也往远方瞄了一眼,见右卫的大旗已经快要看不见了,咽了咽口水,紧张的发问道: “大将军,长史,要不要出城去接应一下右卫的弟兄们?!” 梁建方眉头紧锁: “不妥,突厥人多势众,若是冒然出城,只怕会有去无回,眼下还是紧守云中才是正理!” 权旭并不甘心,只把目光投向紧紧抿着嘴角的独孤彦云,这还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再见到独孤彦云,比起几天前,这位一向丰神俊朗的独孤氏家主脸上已经疲态尽显,仿佛整个人都苍老了十岁。 过了好半天,独孤彦云已经沙哑的嗓音终于响了起来: “右威卫那边情况如何?” 权旭连忙答道: “南面地势开阔,突厥人无法对右威卫的弟兄们进行合围,豆卢将军领兵有方,正与突厥人游斗,暂时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独孤彦云听罢点点头,忽尔又一拳狠狠砸在前面的垛堞上,恨声说道: “连累两位晚辈因老夫陷入生死困境,叫老夫如何能心安?此战罪责在我啊…” 权旭一听,连忙想要开口劝解,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没日没夜的打了几天,缺少休息时间,现在脑子已经不大灵光好使了。 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独孤彦云突然转身冲二人说道: “本将打算挑选一批精干将士,出城营救两卫的弟兄们,这云中城就拜托给你们了…”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象征着调兵遣将的印信递给了官位仅次于他的梁建方。 “将军不可,外头突厥人声势浩大,将军此去必然凶多吉少,不若再等等如何?!” 梁建方本能的就开始劝慰,先不说如今云中城内还有多少可战之兵,就说即便出得城去,那也是让突厥人乐见其成的添油战术… 独孤彦云态度十分坚定,摇着头说道: “若是看他二人就此战死,老夫实在心难安,我独孤氏可欠不起这份人情!” 武威安氏,长乐豆卢氏,都是天下闻名的豪族,虽比起独孤氏过往的威名还差上那么一截,但过往终究是过往。 自打武德元年以来,独孤氏先后已经战死十数位男丁,家族威势早就大不如从前了,除了外放当刺史的独孤瑛,几乎就再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人物了。 所以为了家族的存续,独孤彦云必须要出城营救安元寿和豆卢怀让,否则等将来回到长安城,面对二家说自己见死不救的诘问,容易给家族招来世仇。 更何况… 独孤彦云早就想会一会执失思力这个狗东西了! 上次在渭水河畔,这厮被颉利当成信使送信,而后被陛下下令扣押在门下省,自己奉皇命专职负责看管他。 见他有几分勇武心中对他还有些欣赏,因此好吃好喝的招待从不曾间断,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年就这么翻脸不认人了,居然变着法给自己找不痛快! 早知道当初还不如让这头白眼狼饿死在门下省算了!免得白白战死这么多弟兄! 见两人还想再劝自己,独孤彦云大手一摆,沉声道: “我意已决,你二人依令行事即可,若本将功成,你们相机开城接应本将便是!” 说罢独孤彦云转身就往城楼下走去,权旭见状连忙追了上去,急声说道: “大将军,要不让末将陪您一同前往,末将虽不才,但自持也有几分勇力,为大将军开路扫清敌寇还是不成问题的!” 独孤彦云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过来笑吟吟的看着一连惶急的权旭,拍着他的肩膀笑道: “你阿耶倒是给老夫写了不少信,让老夫在军中好生照料你,老夫岂能让你跟着去送死?这几日老夫看你守城倒有几分灵性,假以时日必定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军,这时候折损在战场上多可惜?听独孤伯伯的话,就安心待在城里,说不定待会儿伯伯还要你帮着开城门呢?” 独孤彦云半开玩笑,说完便大声笑了起来,豪气干云,冲已经在城门旁边等候多时的亲兵侍卫喝道: “本将欲克敌擒酋,佑我大唐江山,尔等可愿往?!” 众将士齐答三声: “吾等愿往!吾等愿往…” 看着独孤彦云义无反顾的背影,权旭眼睛一酸,心里跟着默念道: “吾亦愿往…” 第0238章 该死的敬玄 城内突然杀出的唐军令正在追赶右威卫的执失思力措手不及,慌忙指挥后军一面抵挡攻势凶猛的唐军,一面收拢因为追逐右威卫而拉得过长的阵线。 见城内弟兄杀出,豆卢怀让神情振奋,拨转马头,手持横刀遥遥一指,口中急声厉呼: “弟兄们!杀回去!” “杀!” “杀!” 被突厥人追得心头火起的右威卫,立刻怒吼着转身,齐齐抽出短横刀,将握柄牢牢抵在马鞍中,做好了冲击突厥军阵的准备! “链子锤准备!” 随着豆卢怀让的大吼,将近千名右威卫一边纵马狂奔,一边将链子锤舞得抡圆。 “放!” 一声令下,正在调头对付独孤彦云的突厥人,蓦然发现天空上出现无数带着尖刺的铁球,呼啸着往军阵中砸了过来。 通常情况下,突厥骑兵是不会配盾的,即便有,也是非常简易的木盾,看上去跟个小锅盖没啥两样。 而这种简易盾牌,不足以抵挡带着巨大惯性链子锤的冲击。 因此一时间突厥军阵大乱,到处都是一副人仰马翻的景象! 独孤彦云趁机指挥五百亲卫往豆卢怀让那边靠了靠,因为按照惯例,下一刻该放箭了,只有在突厥人自顾不暇的时候放箭,才能达到最大杀伤效果。 毕竟皮甲对箭矢还是能起到一定防护作用的。 果然。 链子锤才刚刚砸到突厥军阵,一轮箭雨又倾泻而下! 这让突厥主将执失思力不得不暂停对独孤彦云的追击,全力收拢阵线,准备硬抗过唐军这一波攻势,再重新振作旗鼓将其一举击溃。 “多谢历阳郡公!” 豆卢怀让抹着脑门上的大汗,冲赶过来的独孤彦云道着谢。 独孤彦云点了点头,不假思索道: “你部速速进城,本将还要去突厥大营救援安元寿带过来的右卫弟兄,时不我待,等执失思力整军完毕,那时就不好脱身了!” “某与将军同去!” 一听安元寿遇险,豆卢怀让立刻请缨出战,虽然他不知道安元寿为什么会傻乎乎的往人家老巢里冲。 但身在战场便为同袍,岂能坐视不理? 独孤彦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此时在与他在这耽搁时间,搞不好执失思力就要反应过来了,想到此处,独孤彦云重重一点头: “那好,本将为前队,你带领右威卫殿后,预防执失思力从后断我军退路!” “喏!” 豆卢怀让一招手,手底下的将士马上会意,原本分散开的各队,立刻重新聚拢骑阵。 独孤彦云赞许的冲他比了比大拇指: “豆卢氏的治军之法,今日老夫算是见识到了,不耽搁了,这就出发罢!” 而此时,突厥大营中,一位身材高大的突厥男子正骑在马背上,目光阴冷的盯着前方陷入包夹的安元寿。 “此乃何人?倒是有几分勇力,唐国那些将军,能打的,像这么年轻的好像没几个吧?” 旁边的随从立刻解释道: “叶护,此人名叫安元寿,是凉州那个安兴贵的儿子,听说是出使去了可汗那边,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咱们这儿…” “安兴贵?安元寿?” 高大男子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原来这就是武威安氏子,倒是有两下子,不过…在我阿史那贺鲁面前还不够看!取弓来!” 随从闻言立刻双手把弓箭奉上。 阿史那贺鲁随手抓过,张弓搭箭,瞄向远处的安元寿! 正在奋力厮杀的安元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阿史那贺鲁给盯上了。 他刚才被不要命的突厥人从马背上给拽了下来,由于事发突然,左腿已经一瘸一拐的了,战力大打折扣,只能在原地挥枪,阻挡那些想要自己脑袋的突厥人。 似乎是有意要折磨安元寿,“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没入了他的另外一条腿,安元寿一时不支,整个人几乎都跪倒在了地上! “将军!!” “老安!” 旁边正在浴血奋战的庞同福急得大声呼喊,恨不得立刻杀过来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无奈身边突厥人实在太多,他根本脱不开身! “老庞,没事,某家还能再战!” 安元寿杵着长枪勉力从地上站了起来,放目往四周扫了一圈,看见跟随自己从定襄过来的弟兄们个个死的死伤的伤,狠狠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安元寿惨笑着冲庞同福喊道: “老庞!这次是某对不住你!无端端的让你跟弟兄们陷入这些狗贼的包夹,等到了下面,做兄弟的再给你赔罪!” 随手砍翻了一名扑过来的突厥士兵,庞同福退到栅栏处,气喘吁吁的回应道: “行了!留点子力气多杀几个,到了下面耶耶再找你算账!” 安元寿听罢哈哈一笑,这庞同福是已经故去的濮国公庞卿恽之子。 因为在家里排行老二,继承不了爵位,所以一直在军中熬资历,好不容易盼着一场大战立了些军功,没想到被自己给带到了死地。 若是这次他没来,留在李靖军中哪怕什么也不干,回到长安也能凭借打下定襄的功劳得到封赏… 唉,庞兄,是某害了你… 安元寿在心中默默念叨了一句,再抬起头时,双目已经血红,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大吼道: “弟兄们!为陛下尽忠就在此时!杀!” 已经精疲力尽的右卫将士立刻遥遥呼应,跟着怒吼道: “杀!杀!杀!” 远处的阿史那贺鲁瞧见这一幕,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嘴里自言自语道: “愚蠢的人啊,为陛下尽忠?多么可笑的誓言…” 嘴上这样说,手上也不停歇,瞄着安元寿又是一支羽箭射出,这次直奔他的肩头,力道之大,甚至击碎了他的肩甲,震的刚刚站起来的安元寿又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看着身前面目狰狞,挥着刀冲自己扑上来的突厥人,安元寿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完了,这条命就这么交待了,该死的突厥人,该死的李靖,还有该死的…敬玄… 就在安元寿怨念丛生的时候,身后的大营栅栏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大批唐军涌了进来,独孤彦云冷着一张脸,横刀立马,指着坐在地上闭目等死的安元寿暴喝: “还不速速上马更待何时!?” 第0239章 让他请老子喝酒 云中城头。 梁建方和权旭神色焦急的盯着远方突厥大营,眼睛连眨都不敢多眨一下。 城门洞处,三百左卫已经整装待发,这是现下唯一能挤出的人手了,只要能看见前方几卫的弟兄们能够活着往这边跑,权旭会毫不犹豫的打开城门出去接应他们。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突厥大营如同一团黑漆漆的乌云,不停的涌动翻滚,看不到一丝透出来的阳光。 “尔等速速随某杀出去!” 突然赶到的独孤彦云像天上降下的救星般,让已经摇摇欲坠的右卫将士看到了一线生机,连忙甩下身上多余的累赘,步履轻快的冲大营的缺口退去。 而独孤彦云则领着五百右领军卫死死的堵住缺口,不让营内的突厥人前进分毫。 远处的阿史那贺鲁嘲讽一笑,指着正在外逃的唐军,冲左右随从不无得意的大声说道: “唐国有句话叫做丢盔弃甲,原来竟然是这么个意思,果然很贴切啊…” 阿史那贺鲁的话不偏不倚,正好传到了独孤彦云的耳朵里,后者目光一凝,死死盯向身形高大的阿史那贺鲁。 看样子此人便是突厥营中主帅,只要擒住此人,未必没有可乘之机! 想到这里,独孤彦云冲同样还在殿后的庞同福吼道: “速速带右卫的弟兄离去,不用管本将,外头自有人接应你们!” 说完便长槊一指,五百亲卫调转枪头,冲阿史那贺鲁所在的方向主动发起攻击! 见唐军不主动逃跑,反倒是往自己这边扑过来,阿史那贺鲁哑然失笑,一挥手,埋伏在他身后的大批弓箭手突然冒了出来,一轮接一轮的冲唐军猛射! “盾!” 独孤彦云大吼一声,干脆下马步行,身前两名亲卫立刻举盾护在他身前,迎着箭雨一步步朝阿史那贺鲁逼近。 “有点意思…” 见弓阵也打不退这一小波唐军,阿史那贺鲁干脆拔出佩刀,遥指前方,嘴上轻描淡写的命令道: “合围,绞杀!” 重新得到命令的突厥人放弃了追赶已经逃出去的唐军,从四面八方围了上去… 而在外头,执失思力的整军速度比豆卢怀让想象中的还要快,前脚才刚掩护独孤彦云冲入突厥大营,后脚突厥人便围了上来! “立刻通知独孤将军,此地不宜久留,请他速速出营!” 豆卢怀让匆匆朝传令兵吩咐了一句,便立刻命麾下将士列阵准备迎敌!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标高三尺,射!” 外围的战场除了豆卢怀让一个人的嗓音以外,几乎听不到其余声音,右威卫的将士们机械的遵照着上官的吩咐,一遍又一遍的将手中的箭矢给射了出去。 密集的箭阵落在队形松散的突厥军中,如同一枚小石子丢进湖水,除了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以外,看不到任何波浪。 即便如此,全军也无一人退缩,静静等待短兵相接的时刻。 “将军,安将军他们出来了!” 亲兵传回来的消息让豆卢怀让神情微微松弛,冲那亲兵笑道: “既然如此,你让安将军他们沿着北面绕开战场直返云中,这里有我等殿后,让他不必忧心…对了,独孤将军他们呢?可也出来了?” 亲兵摇头答道: “安将军身中数箭,已无法再战,独孤将军已留下为他们断后…” 豆卢怀让听罢脸上顿时腾起一股沉痛之色,他心下敞亮,看样子独孤彦云这是打算死战突厥,为他们这群后辈阻挡突厥追兵啊… 可执失思力已经整军完毕,外围也同样需要人去阻挡他们… 想到这里,豆卢怀让脸上升起一丝袂决: “既然姓安的还没死,那就告诉他们赶紧逃命去!” 亲兵听完正要离开,豆卢怀让突然又恶狠狠的补充道: “另外再告诉姓安的,回了长安让他请老子们喝酒!” 亲兵哈哈一笑,学着豆卢怀让的语气道: “好嘞,属下一定让姓安的请老子们喝酒!” 两人的对话无一例外的传到了所有唐军的耳中,本来还十分凝重的气氛立刻变得轻松起来,时不时有军士跟着大吼道: “他奶奶的,姓安的必须请老子喝酒!” 阵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而在正前方的执失思力则深深的皱起了眉头,眼前这股唐军莫非真的不怕死?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居然还能谈笑自若,难不成都疯了么? 笑够后的豆卢怀让,将右威卫的大旗紧紧的拴在自己背上,又从腰间拔出一把横刀,手持双刀大吼道: “弟兄们!随某家宰了这群王八蛋!” 豆卢怀让一边鼓舞士气,一边往长安方向望了望,心中默默念了几句,父亲,孩儿恐怕无法为您尽孝了…还有公主…只能来生再补偿了… 虽然已经存了必死之心,可豆卢怀让依然心存野望。 当年汉将领耿恭和他手下的将士们,以汉军区区三百人,成功抵抗了匈奴五万大军对疏勒城的进攻,自己麾下将士数倍于耿恭,而对面突厥也不过万余,两者之间,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所以当豆卢怀让率先冲出军阵时,身后两千右威卫的将士,同样咆哮着朝突厥军阵发起了反冲锋… 面对像是打了鸡血的唐军,执失思力也迅速做了回应,令旗一展,让开中军,万余胡骑形成一只口袋阵,将冲过来的唐军一口吞了进去… 而此时身中数箭的安元寿正被几名士兵用布兜子抬着匆匆撤离,在他身旁,同样四处披创的庞同福,拄着长枪当拐杖,紧紧跟在他身旁,远处突然传来的喊杀声让两人微微侧目,安元寿更是扶着军士的肩膀想要坐起来看个清楚。 这时一名传令兵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庞同福见他身穿右威卫的军服,连忙急声问道: “你家将军人呢!?怎不跟上?!” 那亲兵并不答话,只是抬眼打量了几眼众人,沉声问道: “请问哪位是安元寿安将军?!” 安元寿一愣,立刻费劲的答道: “某便是。” 亲兵点点头,冲他抱拳一礼,然后笑道: “我家将军说让安将军从北面绕回云中,他会为将军殿后!” 安元寿一听,心道大事不妙,连忙厉声问道: “你家将军怎不一起走!?” 亲兵笑答: “走不了啦,那些突厥贼子已经围上来啦,安将军速速离去,否则今日大家伙儿都要交待在这鬼地方了!” 安元寿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似的,这一刻连身上的伤势都感觉不到疼痛了,身子一股脑翻到地上,又径直从地上爬了起来,勉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形,用干哑的嗓音嘶吼道: “我姓安的何曾怕过死?!” 亲兵淡然一笑: “我家将军还说…” “你家将军说什么?是不是要我去接应他?!快说!” 安元寿抓着亲兵的肩膀大叫着。 亲兵轻轻推开安元寿,将他推了个屁墩: “我家将军说,姓安的,回到长安请老子们喝酒!” 亲兵丢下这句话拔腿就跑,还得回去帮兄弟们杀贼子呢,可万万不能被这安元寿逮住抽板子,都是大人物,他一个小兵哪能得罪的起… 安元寿怔怔坐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嘴里喃喃道: “请,老子一定请…” 第0240章 独孤彦云之死 当执失思力提着豆卢怀让的人头指挥大军堵住营寨缺口的那一刻,迎面刚好撞上正在做困兽之斗的独孤彦云。 后者也看到了他手中还在淌着鲜血的人头,身上已经多出披创的独孤彦云目呲欲裂,指着执失思力破口大骂! 神色复杂的执失思力也记得当初在门下省时,独孤彦云对自己的多番照顾。 张嘴想解释几句,可又不知从哪说起,只好冲独孤彦云喊道: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独孤兄若不想落到此般下场,不如早早投降…” “我投你奶奶个腿!” 独孤彦云怒火冲天,持刀遥指执失思力,浑身浴血的模样,宛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呸!杀人者人恒杀之!执失思力!你敢与某单枪匹马,决一死战么!?” 战场斗将,是战国时期那些贵族们才有的传统,因为那时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往往需要倾举国之兵,然而即便倾举国之兵,也因为生产力的低下,没有多少人口,所以为了保存元气,这才用上了斗将,并在信义礼法的基础下,决定一座城邦,或是一条边界线的归属。 而后因为民智的开启,加上中原王朝的作战对象大多是北方胡人,所以斗将这种事情已经鲜少发生,即便有,那也只是战前提升己方士气的一种手段,无论结果如何,双方仍然会有一场大规模的恶斗。 听见独孤彦云要与自己斗将,执失思力忍不住叹口气,看来自己已经被独孤彦云快要恨死了。 “好,那小弟便与独孤兄斗上一场,若是独孤兄输了,那便缴械投降如何?!” 执失思力随手将豆卢怀让的人头扔到亲兵怀里,本来是想籍此人头劝服独孤彦云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没想到反而激怒了他,为了不伤及独孤彦云性命,执失思力只好开口答应。 此话一出,正在围攻唐军的突厥人立刻停止了动作,纷纷往后退了几步,将所剩无几的右领军卫围在了中间。 “马战还是步战?!” 独孤彦云单手持刀,气势惊人。 “皆可。” 执失思力一边擦拭着还有些血渍的兵刃,一边踏入场中。 “某战马已失,那便步战!” 独孤彦云示意围在自己跟前的亲兵们退开一些,也好将场地空出来好让他二人施展。 “既是如此,那独孤兄请先!” 执失思力昂首阔步,大大方方的踏入战场,论起武艺,他也不怵旁人,何况此刻独孤彦云身上已经多处受伤,想要将他生擒活捉,也不是什么难事。 独孤彦云森然一笑,他现在恨不得生啖其肉,哪里还会跟执失思力客气,倒拖着换首刀就率先向他冲了过去! 执失思力不躲不闪,面对独孤彦云的刀锋同样挥刀迎上,两人瞬间战在了一起! 不远处的阿史那贺鲁忍不住玩味儿的笑了笑,在他看来已经是到手的鸭子,何必还玩这么一出呢?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不过为了顾及执失思力的面子,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驱马赶上,来到了两人打斗的战场边缘当起了看客。 而就在场间两人打斗的时候,另一边的云中城头,权旭已经远远的看见了直往这边奔来的一支残军,他二话不说,便连滚带爬的往城下跑去,准备开门接人。 几百左卫早已经等候多时,城门一开,便一窝蜂的冲了出去,因为突厥人都在大营那边的缘故,这让已经做好死战准备的唐军扑了一个空,甚至连兵器盔甲都不佩戴,就那么骑着马狂奔去迎接归来的弟兄们! 权旭纵马狂奔,第一个冲到友军跟前,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盯着一名唐军口中大呼道: “你家将军人呢?!” 顺着那名士兵的指向,权旭立刻下马狂奔,当看见躺在用树枝做成担架上的安元寿时,心中长出一口气,还好,没死就好,正想开口问问他的伤势,没成想这家伙睁开眼睛见到自己,居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独孤将军和豆卢兄他们…是我害死了他们…” 权旭身子一颤,回头望向远处乌泱泱的突厥大营,心中几欲带领这几百左卫冲杀过去,可一转念想到云中城还未失,此时不是作鱼死网破之争的时候,只得强压下脑子中的滔天怒火,冲哭得稀里哗啦的安元寿说道: “先回城…什么也别说了,眼下…还是先让弟兄们休息要紧…快些走…晚了待会儿突厥人追上来了…” 权旭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他还是接过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的士兵手中的担架,与庞同福两人抬着担架往云中南门发足狂奔,一边跑,权旭还一边发誓,今日之仇来日必定百倍还复与突厥人! 在几百左卫将士的接应下,这支同样所剩无几的右卫残军被接回了云中城。 同样的,独孤彦云被困突厥大营生死不知的消息也传遍了整座城。 右领军卫的将士群起激愤,纷纷请战,要求出城与突厥人决一死战,但都被临时接管云中防务的大军长史梁建方给弹压了下来。 大概他是眼下整座城里唯一还能保持理智的人,即便知道下面的士兵在对自己破口大骂,说自己怕死畏战,但这位才刚刚年过三旬的战将,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强硬的让各营士兵抓紧城防,以免突厥人再次袭来。 而此时的突厥大营,独孤彦云与执失思力的争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先前拼着一股血气之勇,独孤彦云还能占据上风,可随着执失思力的游斗,体力已经严重跟不上的大唐将军,动作已经明显迟缓,若非对方有意想要将他活捉,只怕早就当场战死了。 又是一刀猛劈,独孤彦云脚底下打了个踉跄,整个人几乎跌坐在地上,执失思力趁机欺身上前,将刀架在了独孤彦云脖子上,口中微笑道: “独孤兄还不束手就擒?” 独孤彦云冷冷一笑,张嘴说了几句,只是声音太小,让人听不清,为了听清独孤彦云到底在说什么,执失思力只好将身子往前凑了凑: “独孤兄方才说什么?小弟没听清…” 独孤彦云露出血迹斑斑的森森白牙,咧嘴一笑: “我说…操你奶奶!” 话音一落,独孤彦云突然扬起一把沙子往执失思力面门撒去,整个人几乎原地跳了起来,举刀就往前劈! 被沙子迷住眼睛的执失思力慌忙往后退! 而独孤彦云岂能就此放过他? 他早已打定主意,今日就算拼着最后一口力气,也要将此獠斩杀以慰数千唐军将士的在天之灵! 可就在独孤彦云的刀即将抹上执失思力的脖颈之时,一支羽箭从旁疾射而出,直接没入独孤彦云的咽喉…… 重新睁开眼睛的执失思力瞧见眼前这一幕,大惊失色: “独孤兄!!” “将军!!” “耶耶跟你们拼了!!” “为大将军报仇!” 见独孤彦云倒下,剩下的百十名唐军像疯了似的挥刀乱砍,场面顿时乱做一团! 早已经做好准备的阿史那贺鲁,放下手中的弓箭,无视了执失思力投来的愤怒目光,只是淡淡一笑: “弓箭手齐射,不留一个活口!” 第0241章 某家萧冉 契芯部的五千狼骑到达云中城外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突厥人仍在继续攻城。 正当契芯狼骑已经展开攻击队形,准备借着最后几里路将骑兵的优势发挥到最大时,敬玄遥望远处密密麻麻的突厥人,突然改变了主意。 “直接进入突厥军营!” “干嘛?不趁机给他们背后来上一刀子?这种机会哪里能这么轻易的逮到?你脑子抽风了?!” 萧嗣业大叫了起来,认为敬玄在犯糊涂。 敬玄摇头: “阿史那贺鲁麾下少说也有几万人,咱们这五千人即便冲过去又能绞杀多少?到最后还是不得进入云中帮着守城?有什么意义?” 身侧的契芯何力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眼前一亮,看着敬玄疑惑的问道: “你是说?” “不错,诈营!” 敬玄嘿嘿一笑,若是能佯装成突厥自己人,获取阿史那贺鲁与执失思力的信任,最后在关键时刻给他们来个擒贼先擒王,云中之困,便可迎刃而解,岂不妙哉? “果然妙啊!反正大家伙儿都是突厥人,也就咱俩一副汉人面孔,想要获取阿史那贺鲁的信任应该问题不大,老玄,可真有你的!” 萧嗣业冲敬玄伸出了大拇指。 敬玄听罢得意一笑,先前自己压根没往这方面想,满脑子都是在想着尽快抵达云中,帮着汉家儿郎们抵御异族。 等好不容易到了,脑子也变得清楚了,所以才临时起意想出这么个阴损的招儿来,看来自己还真的是块搞阴谋诡计的好料子啊… 正在志得意满,可很快敬玄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突厥人的大营外头,居然有一座京观! “盍筑武军,而收尸以为京观。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 所谓京观就是将敌军的尸体堆在道路两旁,盖土夯实,形成金字塔形的土堆,既是为了炫耀武功,也是为了裂敌胆寒。 敬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野蛮的陋习,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适应,放眼望去,竟有数千名唐军的尸体被堆积在此地,也不知道这个季节哪来那么多乌鸦,一大群一大群的围在上面啃食着… 还是来晚了… 敬玄紧紧握着拳头,他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那座由同胞尸体组成的肉山! 该死的突厥杂碎,该死的执失思力,该死的阿史那贺鲁,老子一定要亲自斩下你们的人头,以告慰大唐将士们的英灵! 敬玄悄悄在心中发着毒誓,就在刚才,他差点没忍住,想要让契芯何力直接下达攻击命令! 若是初来大唐的自己,恐怕这一刻真的会不管不顾的与突厥人拼个你死我活,但经过大半年的历练,敬玄清楚的知道,要成大事者,需忍常人所不忍! “他娘的!真是一群混蛋玩意儿!” 萧嗣业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了,虽然他眼下对大唐的归属感并不强,但这不妨碍他骂几句,筑京观?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恨啊? “要不…咱们调转马头给你们唐人报仇吧?” 契芯何力见敬玄脸色惨白,忍不住嘀咕道,以这副表情进入突厥大营,不被人家疑心才怪呢,与其等到时候人家来个瓮中捉鳖,还不如现在直接杀到后方与云中守军合流来得稳妥… “不用!按原计划进行!” 敬玄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契芯何力继续说下去,然后使劲搓了搓脸皮,勉强挤出一副笑容,只是嘴里的语气阴森的令人不寒而栗: “老子一定要让这群狗东西付出血的代价!” 而在云中城,突然又冒出来的一支突厥骑兵已经让还在拼死守城的权旭变得有些绝望,这下应该彻底没救了,他甚至在心中产生了自我怀疑,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弃城,白白牺牲了那么多大唐好男儿… 而城下正在攻城的突厥人同样惊疑不定,尤其是今日都在坐镇指挥的执失思力与阿史那贺鲁,他们脑子里闪过同一个问号,这是哪里冒出来的骑兵? 几乎是不约而同,两人同时从各自城下鸣金收兵,集结起麾下士兵浩浩荡荡的往大营方向打算先问个清楚。 “契芯部奉大可汗调令特来此地助战!” 已经提前想好说辞的契芯何力演起戏来也是有模有样,反正大家都是铁勒人,互相帮助应该也说得过去不是? 执失思力倒是没说什么,在他看来契芯部为草原而战那是理所应当的,放牧的牧民为了守卫自己的草原,骑上马与敌人作战能有什么问题? 但阿史那贺鲁就不同了,他这人生性狡诈多疑,盯着契芯何力看了半天,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既是如此,那为何先前不随处月处密两部一同出发?怎么现在才来?” 这次代替契芯何力回答的是他胞敌契芯沙门,这位与敬玄年岁差不多大的少年十分不满的嚷嚷道: “阿妈不让有甚办法?我们兄弟俩是偷偷带人溜出来的,怎么?你不信?早知道就不来了,免得热脸贴你冷屁股!” 阿史那贺鲁闻言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执失思力见状连忙打起了圆场: “两位小首领为了草原,千里奔袭,一定辛苦了吧?本将这就命人设宴为两位接风洗尘,等齐心合力拿下云中后,本将再代表大汗感谢两位的相助!” 随后执失思力冲旁边亲兵吩咐了几句,立刻便有人下去准备宴席,不多一会儿,几头烤得焦黄的羔羊就被抬进了帐篷里。 而此时的阿史那贺鲁,已经把目光放在了敬玄与萧嗣业身上,他装作不在意的冲契芯何力问道: “这两位又是何人?怎的穿着你们契芯部的衣衫?” 契芯何力微微一笑: “朋友。” “朋友?” 阿史那贺鲁站了起来,围着二人打量了一圈,手始终没离开过腰间的刀柄: “什么时候草原人也能与中原人成为朋友了?本叶护怎不知?” 敬玄强忍着想一脚踹翻阿史那贺鲁的冲动,跟着站了起来,冲他行了个突厥弯腰礼,恭顺的答道: “叶护,中原人为何不能与草原人成为朋友?我乃是大隋萧后族孙,如今我祖被唐人所擒,我身为她老人家的后人,自当要想办法将她救出来,叶护岂不闻,大可汗当年是如何与梁师都守望相助的了?!” 阿史那贺鲁闻言,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盯着敬玄看了半天,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你说你是萧老王后的族孙?可有凭证?” “怎么?叶护不相信本首领的这位朋友?!” 契芯何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随手抽出腰间的刀子指向阿史那贺鲁,狼族子弟了不起啊?他早就看这群家伙不顺眼了! 阿史那贺鲁干笑了两声,但态度依旧出奇的强硬: “本叶护身负大军统领之责,自当万事以大军周全为先,不能放过任何一名威胁我大军的细作,如果首领的这两位朋友拿不出证据来,那也休怪本叶护不讲情面了!” “你!” 契芯何力一脚踢翻挡在身前的案几,准备冲过来砍了阿史那贺鲁再说,不过敬玄却出声阻止了他,随后敬玄把目光投向还在吃吃喝喝的萧嗣业: “大兄,把咱们兰陵萧氏的信物给他看看!” 本来已经饿坏了萧嗣业一愣,兰陵萧氏有个屁的信物啊,毕竟那么多族人… 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腰间解下佩剑扔给了阿史那贺鲁,似笑非笑的说道: “这是阿祖赐给我防身用的配剑,名唤浪川,乃是当年南诏国主进献给皇族的宝剑,伤人即死,我主因此取名隋刃,我观叶护皮糙肉厚的,要不要试试此剑真假?!” 伤人即死?敬玄觉得这家伙牛皮吹得是不是有些太大了?不过眼下这节骨眼的功夫,可不能堕了气势,连忙跟着附和道: “不错,此剑威力甚大,奉劝叶护小心些,免得一不小心一命呜呼了,那我兄弟二人反倒成了突厥罪人!” 阿史那贺鲁闻言惊疑不定的拿起浪川剑看了看,小心翼翼的拔出一截,看他那猥猥琐琐的模样,似乎还打算伸出舌头舔上一口,不过到底这家伙还是忍住了,这让敬玄顿时有些大失所望,怎么不毒死这狗日的?! “浪川的大名本叶护也曾听闻,既然两位已经自证身份,那本叶护就在这里向二位赔不是了,本叶护这里也有一样东西,就当是给二位报仇心切的新朋友提前泄泄火…” 阿史那贺鲁说完一拍手,立刻就有随从端着两个盒子走了过来,敬玄好奇的看着阿史那贺鲁的举动,盒子倒是挺漂亮的,难道里头装的是什么珠宝?这阿史那贺鲁也太客气了,哪有刚见面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的? “二位不妨打开看看。” 阿史那贺鲁笑眯眯的说道。 敬玄不疑有他,顺手打开了盖子… 里面装的,赫然是豆卢怀让的人头,比起先前在野外冲自己微笑的那张脸,盒子里的豆卢怀让已经了无生机,连脸上的皮肤都开始出现溃烂… 敬玄手一抖,差点没把豆卢怀让给扔出来,他万万没想到阿史那贺鲁居然拿颗人头给自己看,更让敬玄没想到的是豆卢怀让居然已经死了! 再看萧嗣业面前那颗人头,正是先前在含章殿有过一面之缘的独孤彦云! 那位丰神俊朗,令李世民都有些不爽的儒雅将军,此刻紧闭着双眼,安详的躺在盒子里… 敬玄只觉得一股滔天怒火直冲天灵盖,手上下意识的就握住了大夏龙雀的环首,阿史那贺鲁见他刚才战栗了一下,还以为他年纪小,没见过这等场面,忍不住调笑道: “已经死透了,二位不必害怕,对了,还未请教二位大名?” 萧嗣业好歹见过世面,为了不让阿史那贺鲁起疑,连忙指着敬玄答道: “某家萧嗣业,这是吾弟,名叫萧…” 敬玄打断: “某家萧冉,叶护千万莫记差了!” 第0242章 萧兄弟(久违的求全订) 萧嗣业的年纪比敬玄大上个将近两岁。 在阿史那贺鲁眼里,两人之间的关系大概等同于契芯何力与契芯沙门。 尤其是敬玄刻意摆出一副与契芯沙门类似的冲动性子,这让只知道坐在那吃吃喝喝的萧嗣业显得愈发的气定神闲。 所以酒席间,阿史那贺鲁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了萧嗣业身上,认为萧嗣业与那个自称萧冉的少年当中,他才是主事之人,于是便有意无意的向他打听一下定襄城过往的事情。 大概是心中对二人身份还有些不放心,因此好多问题他都是明知故问。 不过萧嗣业可不是什么冒牌货,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兰陵萧氏子,也的确是人家萧后的族孙,因此回答起来滴水不漏,甚至某些地方比阿史那贺鲁了解的更加详细,打消了后者心中不少疑虑。 敬玄在旁边瞧得暗暗好笑,若阿史那贺鲁知道萧嗣业是个脑袋空空的大少爷,恐怕也不会这么上心吧? 尤其是萧嗣业仗着几分醉态说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说等打退唐军后,他要在定襄重现萧梁往日的荣光。 阿史那贺鲁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中原人哪怕是细作都不敢说这样的话,在那片法度森严的土地,这样的话是要被皇帝诛灭九族的,不过… 有野心就好啊,没有野心怎么能够被人利用? 阿史那贺鲁不介意学着处罗可汗那样,大力扶持一个伪汉人政权来牵制大唐,所以他对萧嗣业的笑脸变得愈发的热切起来。 敬玄也在笑,只是那种笑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外头那么多唐军将士的血仇,总归是要算在你阿史那贺鲁的脑袋上! 到了晚上,按照执失思力的安排,契芯部的骑兵被临时单独划分到一片区域做休整,对此执失思力的解释是,因为契芯部事先没有派人通知,所以并没有准备相应的帐篷,等明日一定给契芯部重新安排一处最好的栖息之所。 敬玄知道,这只是执失思力的说辞而已,这狗东西心里多半对契芯部还有些不放心,说不定已经暗中下达了命令,只要契芯部有任何异动,事先埋伏好的突厥士兵必定会打契芯部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没关系! 反正敬玄也没打算当晚就对突厥大营发起袭击,远道而来,总要好好休息一下不是? 就让这些突厥狗崽子瞪大眼睛熬夜吧,契芯骑兵需要休息,云中的唐军也需要休息,指不定发起突袭时,还需要云中的唐军出城守望相助呢! 因为契芯部的到来,突厥人破天荒的没有继续攻城,所以城头上的唐军难得的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但权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一直呆在北面的城头巡逻,生怕突厥人又抽哪门子风跑来夜战。 南门那边,长史梁建方正在组织百姓们往关内撤离。 云中本就是一座军城,内辖百姓原本就不多,经过突厥连日攻城,只怕百姓们更加不愿意呆在这样一座危险的城池里了。 先前听说朝廷还打算迁徙关中之民来云中屯佃,并开一座军府,权旭还想着等这场战事结束后主动向朝廷请缨,来此地担任折冲府尉。 现在看起来,估计短时间是搭不起来了,别的不说,光这几天为了守城,已经把城里的民居屋舍给拆得差不多了,重建恐怕需要好大一笔钱粮,以目下朝廷的开支,恐怕还负担不起这笔费用… 权旭想着想着就自嘲的笑了起来,现在还指不定能否活下来呢,想那么遥远做甚?也不知在瞎操哪门子心思…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老权,去歇息吧,今夜我来替你值守。” 前日大战,庞同福只是受了一些轻伤,因此休息一日后,行动基本上已经恢复如初。 “他怎么样?” 权旭一见到庞同福便关心起安元寿的伤势。 庞同福苦笑一声: “军医说并无大碍,只要清理创口将养几月便可下地行走,不过老安眼下还在昏迷当中,究竟如何,还要等他醒过来才知晓…” “唉…” 权旭长叹口气,忽然一拳狠狠砸在石墙上,嘴里痛苦的呻吟道: “有命在就好,只是可惜了独孤将军与豆卢兄他们…” 庞同福默然不语,好半天才抬起头答道: “若非历阳郡公他们舍命相救,只怕我等此时也…” “此仇不报,枉为人哉!” 权旭恨恨的看向远处突厥大营外的那座巨大轮廓,心中的郁结之气几乎快要冲天而起: “今日突厥又来援军,云中只怕守不住了,要不老庞你带上受伤的弟兄们先退回关内,有程将军在芦子关坐镇,料想突厥人也不敢追击!” 庞同福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揺了揺头,目光坚定的说道: “云中乃是我大唐入关的最后一道屏障,独孤将军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死战不退,既然他能如此,那我等又岂能苟且偷生?不过就是赔上一条性命便是,为关中千万父老计,舍去又何妨?” 权旭点点头,他与庞同福也是旧识,虽不像与安元寿关系那么密切,但久居长安也曾在一起喝过几回酒,也算是一口唾沫一口钉的好汉。 想到这里,权旭故作轻松的调侃道: “只是老安还是要尽快派人送回关内才是,与其半死不活的留在这儿看弟兄们挣命,倒不如把他撵走,省得到时候弟兄们没守住城池,到了下边还要挨他一顿臭骂!” 庞同福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点头附和道: “那家伙一向嘴臭,老子就算死也要死个耳根子清净,回头就找人把他送出去,免得到时候气得再诈尸,被人家用桃木剑给钉死在棺材板板上…” “那就把他混在百姓当中送走,老子就不信他还敢蹦哒出来骂百姓?就不怕被人家一锄头给砸死?” “哈哈哈哈…” 站在城头的两人相视大笑起来,笑声在夜空中传出去老远,让那些因为紧张,还未曾入眠的唐军将士心中一阵阵轻松… 第0243章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翌日。 突厥人照常准备攻城。 小小的云中已经在长达近十日的战火中变得摇摇欲坠。 执失思力相信,今日有了契芯部的相助,定能一战而下! 而这次,执失思力学聪明了,既然唐军主将已死,想必城内唐军士气已然衰竭,那就只猛攻一面即可,剩下三面,就留给唐军逃命用,契芯部的使命,就是负责追缴这些逃窜的唐军。 不过很快,执失思力就发现自己想错了,整整攻了一日,唐军压根就没有放弃抵抗的打算,反倒是展露出了更为强大的意志! 有好些本已经攻上城头的突厥人,居然被不怕死的唐军抱着往城下跳了下来,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 敬玄就骑着马在远处冷冷的看着这一幕,知道若是再拖下去,哪怕只是一天,城头的同胞们又会死伤无数,可… 还不是时候啊… 再等等,到时候我亲自为你们报仇! 敬玄紧紧捏着拳头起着毒誓。 光白天一天的时间,就已经亲眼见到无数惨状,敬玄只觉得这一天过得无比漫长,好不容易盼着突厥鸣金收兵,准备回营埋锅造饭,已经闭上眼睛不忍再看的敬玄,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你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 同样立在旁边的契芯何力突然非常认真的对敬玄说了一句。 敬玄现在压根没有说话的兴致,只是张嘴无声的笑了笑,算是回应了契芯何力的夸奖,然后调转马头往大营方向走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契芯何力咧嘴一笑: “现在我算是明白为何打不过他了,跟他比起来,我这副心肠简直就跟女人似的…” 正在啃干饼子的萧嗣业闻言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惊奇的看向契芯何力: “你刚说什么来着?!你打不过他?!” 这回轮到契芯何力感到怪异了,同样疑惑的看向萧嗣业: “怎么?难道他没跟你说过在长安含章殿里是如何打败我的?” 萧嗣业一愣,随即飞快的揺了摇头,心里跟着犯起了嘀咕,这不对啊,说到身手,契芯何力与自己大致相当,敬玄哪有这般厉害? 也无怪萧嗣业会这样想,这一路上他跟敬玄千里迢迢的去弥娥川找援军,旅途猎食,几乎都全由他出手代劳,敬玄连杀头狼都费劲,怎么可能比自己还能打?萧嗣业心中一万个不相信。 而突厥经过连日攻城,其疲惫程度丝毫不亚于在云中坚守的唐军,加上营中又有不少伤员,因此吃过晚饭,便纷纷回到各自营帐准备休息,明日还要接着攻城,得养足精神才是。 到了丑时三刻,本应在营帐内熟睡的敬玄突然睁开了双眼,一股脑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并且顺便踢了踢睡得跟头死猪似的萧嗣业。 后者也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随意拿凉水抹了一把脸,笑着解释道: “嘿嘿…一不小心睡着了…” 敬玄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这家伙心实在太大,明明今夜要干大事,就这,他娘的居然还能睡得着,跟被属下稀里糊涂抹了脖子的张飞张翼德有一拼啊… “这就出去放火…” 见敬玄瞪着自己,萧嗣业干笑着缩了缩脖子,抓过放在床头的兵器身子一矮就溜出了帐篷。 按照事先商定好的计策,趁着突厥人熟睡之际,在营中以火为号,然后契芯骑兵再快速出营,截断水源,把守各处出口,将几万突厥人活活堵死在营内! 等萧嗣业出去后,敬玄静静的坐在床边,双手叠放在大夏龙雀的环首处,杵着欣长的刀身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昨夜执失思力有提防,今日总不会再有了吧?毕竟突厥人也不是铁打的,一边要攻城还要一边防着自己人,那得多累? 不多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几声喧哗,大概意思是说走水了,让所有人起来灭火,接着逐渐又动静传来,随即动静越来越大,到处都是呼喊叫骂声。 这几天敬玄跟着萧嗣业学了几句突厥话,脑子灵机一动,突然钻出帐篷大叫起来: “不好啦!李靖他们打来了!大家快跑!” 谣言这种东西,通常止于智者,那些身上光溜溜在营内乱跑的突厥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智者,敬玄蓦然这么一喊,很快就有人跟着也惊恐的大叫了起来: “唐军来啦!唐军来啦!” 仿佛是为了佐证这一则谣言,营地各处突然跟着冒起了熊熊火焰。 时不时还有喊杀声传来,这让还不知道真实情况的突厥人更加胆寒,拔腿就往马厩方向跑,路上若是遇到了已经骑上马的同伴,直接开始出手抢夺! 逃命这种事情,他们是认真的。 声势越来越浩大的营啸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当执失思力披着皮袄冲出大帐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惊呆了! 此时的突厥大营已经遍地火光,数不清的族人像无头苍蝇似的,一边喊着唐军来了,一边抱头鼠窜,可执失思力哪怕瞪瞎了眼睛也没看见唐军的踪影。 “闭嘴!赶紧闭嘴!” 执失思力挥着马鞭抽打着眼前那些叫得最凶的突厥人,可即便如此,也于事无补,他们哭爹喊娘的叫声更加剧了周围其余突厥人的恐惧,而这种恐惧,如同波浪一般,迅速传播到了整个突厥大营。 连日以来压抑紧张的气氛迅速得到扩张,突厥大营几乎已经失去了控制! 敬玄拔刀砍翻了一个冲自己跑来的尖叫士兵,嘴角露出一丝阴狠的微笑。 自古以来但凡炸营,就没有能得善终的,何况这还是一起有预谋的事件,当务之急是尽快与契芯骑兵汇合,将这群杂碎一网打尽! 这时,萧嗣业牵着两匹马飞快的跑了回来,脸上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他娘的这也太恐怖了吧?一个个像鬼上身似的,不着片缕手无寸铁的就敢往老子身上扑,晦气!” 敬玄哈哈一笑,翻身上马一拉缰绳,睥睨十足的说道: “萧兄,建功立业就在今朝,不若随某家一道,去斩下阿史那贺鲁的头颅!” 第0244章 挡我者死 夜里突厥大营的冲天火光同样吸引了云中城头唐军的注意。 庞同福一边紧盯着大营方向,一边派人去通报梁建方。 听说突厥大营又有异动,梁建方甚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赤脚跑上城头,权旭同样如此,慌乱之下连腰带都打成了死结。 “长史,看这架势,怕是炸营了啊?要不咱们趁机出城给他们来个落井下石?” 庞同福一眼就猜出了对面的情形,十分激动的给梁建方出着主意。 “不错,长史,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权旭也在一旁怂恿,满脸都是跃跃欲试。 不过梁建方生性谨慎,他惊疑不定的望了突厥大营一眼,挥手止住了二人说下去: “再等等看,万一是突厥人故意诱骗我等出城呢?切勿上了他们的恶当,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长史!可突厥明明就…” 权旭还欲再说,被庞同福拉了拉衣袖,示意他不要与梁建方起冲突,无奈之下,只好望洋兴叹。 而正是因为唐军没有趁机出城,突厥大营这边的情况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契芯何力与契芯沙门率领数千狼骑一前一后的死死堵住大门,想把突厥人活活给烧死,但火这种东西对木头围成的栅栏有着天然的破坏力。 少了一支军队在外围绞杀那些漏网之鱼,因此一旦打开一条缺口,就有无数突厥士兵前呼后拥的往外头挤去,虽然没被烧死,但拥挤踩踏之间,倒也多了不少被同伴踩死的倒霉鬼。 而敬玄与萧嗣业带着先一步汇合而来的五百契芯骑兵寻遍了整座营寨也没找到阿史那贺鲁的身影! 一路上抓来不少突厥人喝问,都没问出阿史那贺鲁的下落,这让敬玄的心情愈发变得狂躁起来! 好不容易得到这一刻,居然让那狗日的给跑了?! 一刀砍死身前瑟瑟发抖的光屁股突厥人士兵,大夏龙雀一指,敬玄带着骑兵往缺口涌去,说不定阿史那贺鲁就混迹在人群中想要趁乱溜走! “老子今日誓要斩杀此獠!” 在火光的照曳下,敬玄铁青的脸色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地狱恶鬼,胯下战马全力加速冲前方手无寸铁的突厥人堆狠狠撞了过去! 萧嗣业紧紧闭着嘴巴,虽然在他看来以五百骑兵去堵截数万溃兵显得有些冒险,但这时候还是不要去触敬玄霉头的好。 这时,有骑兵来报,说有人看见执失思力先前已经带着少量亲兵从缺口处往北面跑了,敬玄顿时立刻来了精神,既然阿史那贺鲁眼下不见踪影,那就先拿执失思力的项上人头祭奠大唐将士的英灵! “随我追击!” 敬玄一马当先,萧嗣业紧随其后,一行骑兵浩浩荡荡的开赴大营缺口处。 映入众人眼帘的赫然是一副乱哄哄的场景,无数突厥人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都想着从小小的缺口挤出去。 一时间哀嚎怒骂,哭爹喊娘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再加上地面那些被踩死,身上燃着火焰奄奄一息的突厥人,活脱脱的一副地狱场景! 萧嗣业抽了抽鼻子,提出自己的建议道: “要不咱们换个门出去,这哪里是人走的道…” 敬玄冷声拒绝道: “绕来绕去,岂不是让贼首白白逃出生天?!” 说罢一提缰绳,夹马开始前突,口中暴喝: “挡我者死!” 萧嗣业张大了嘴巴,连忙招呼身后契芯狼骑跟上,口中也跟着用突厥语大叫起来: “挡我者死!” 突如其来的大队骑兵,让正在逃命的突厥人有些措手不及,个别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的突厥人甚至还张开双臂拦在跟前,大叫着说先来后到,让他们先出去了你们再出。 对于这种蠢货,敬玄手起刀落就是一记重劈结果他的性命,胯下吊那么长个玩意儿给谁看呢?! 见契芯部玩真的,不少突厥人都开始破口大骂,更有甚至提着刀子就想过来火拼,不过都被身后的契芯骑兵无情的用弓箭射了个对穿。 这下再无人敢阻拦,那些挤在缺口处的突厥人也纷纷往两侧挤。 本来已经被烧的只剩残桓断木的两侧尖利栅栏,瞬间被串上好几个人,抱着当胸刺出的木头在那不停的挣扎,有些还想借着手臂上的力量把自己给拔出来,最后内脏噼里啪啦的掉落一地… 已经见识过京观的敬玄全无感觉,只是冷着一张脸不停的举刀挥刀,对于这些既没有盔甲护体,也没有兵刃傍身的突厥人,他心中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同情,狼崽子没了尖牙和利爪,难道就不是狼了? 对付畜牲,就该赶尽杀绝! 好不容易杀穿了拥堵在缺口处的突厥人,已经得到消息的契芯沙门刚好带人从外面围了过来,敬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冲他吩咐道: “守在此地,烧死他们,不留活口!” 契芯沙门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一个不留?这得造多大杀孽啊,我还是个孩子啊… 此时天已经将近蒙亮,骑兵奔驰在视野上已经没有什么阻碍,敬玄辨别了一下方向,带着几百契芯狼骑匆匆往北方赶去,今日阿史那贺鲁与执失思力无论如何都得留下一个脑袋祭旗!我说的! 而一直在城头静观其变的唐军终于理清了眼前的头绪,大概是突厥人内讧了,不过此等天赐良机,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了,终于下定决心的梁建方,亲自带着城内守军浩浩荡荡的开了过来,准备给突厥人来个落井下石! 契芯何力也看见了奔赴过来的唐骑,为了不引起没必要的冲突,他立刻让开营门,留给唐军泄火,并派去了信使说明情况,自己则带着几千狼骑,尾随敬玄的脚步往北方追去。 得知真实情况的梁建方吃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么大的炸营场面居然是自己人谋划的,而且事先根本就没有通知城内守军接应,这得多么的胆大包天,才能干出这么疯狂的事啊!? 权旭笑得合不拢嘴: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哈哈,长史,既然太平县伯把肉递到咱们嘴边,那咱们就一口吞了这些杂碎,也好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耻!” 第0245章 恶贼还不授首 敬玄带着人一路沿着东北方向疾驰。 路上倒是遇见了不少正在往北逃窜的突厥士兵。 这些从突厥大营先一步跑出来的突厥人,大多衣衫单薄,在这样还带着倒春寒的天气下,浑身冷的直发抖,可即便这样,他们也不敢停下脚步生火取暖,这让道路两旁时不时就能看见一两具被冻死的尸体。 “列出两队人…” 敬玄指着道路两边那些畏畏缩缩的突厥人: “把他们都给我杀了!” 萧嗣业听罢吓了一大跳,慌忙阻止道: “这样不太好吧?这些人已经跟手无寸铁的俘虏没什么两样了,赶尽杀绝有伤天和啊…” “哼!妇人之仁!” 敬玄回头猛瞪了他一眼: “杀俘固然不对,可眼下他们还不是我大唐的俘虏,再说了…” 敬玄目光阴冷的盯着那些突厥人: “本县伯就没打算要俘虏!” 萧嗣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无可奈何的调转马头去叫人了,现在他与敬玄是拴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毕竟契芯部是两人一起带来的,若是出了什么篓子,恐怕两人都不会好过,还不如心往一处使呢。 随着萧嗣业的出列,身后很快传来突厥人的求告声,不过最终都淹没在一声惨嚎里… 所以打仗这种事情,无论是攻方还是守方,普通士兵都会承受着极大的压力,经不起有人暗中捣鬼,敬玄认为,若是自己将来有一天外出领兵了,一定要在基层配备大量的心理疏导人员,不然营啸这种可怕的事件,总有一天会轮到自己头上。 前头在问路,后边在杀人,天真的突厥人还在为敬玄指名他们首领执失思力的行进方向,殊不知来自后面收割的屠刀很快就会撵上来,把他们送进地狱… 大军马不停蹄行至骆驼堰一处小山坡,不远处正在往北逃窜的那一小撮人不是执失思力还能是谁? 敬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回可算是让本县伯逮住了! “冲锋!” 敬玄扬刀拍马,从小山坡上一跃而下,身后数百狼骑纷纷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紧紧追随。 这是草原人特有的袭扰敌军的口号,就跟关中老兵鏖战八方时嘴里时常念叨的大风歌没什么两样,既能提气,又能惊扰敌人。 突然传来的马蹄声,惊得执失思力差点没当场吓傻,事到临头,如果他做为一名主将还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的话,那可以当场拔刀自刎。 已经十分狼狈的执失思力慌忙往前狂奔,这趟好不容易从失火的大营逃出来,根本就没有携带战马,全靠两条腿支撑到现在,而他那些亲卫侍从,则十分忠心的护在他身后,试图阻拦敬玄去寻他们主人的晦气。 没了战马的突厥人,就跟两脚羊没什么区别,大队骑兵来回两个冲杀,百十名突厥士兵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被溅了一身血的敬玄森然一笑,指着远处还在狼狈逃窜的执失思力喝骂道: “恶贼还不快快献上项上人头?!” 执失思力大惊失色,连滚带爬的往前窜,仿佛是为了故意给执失思力制造心理上的恐惧,敬玄此时反而不急了,干脆驱赶着坐骑在他身后慢悠悠的撵着。 执失思力此时整个人由内到外已经如同惊弓之鸟,心中生不起一星半点的反抗之心,只知道一味的想要逃跑,生怕走得慢了,会被身后那个面带残忍笑容的少年给剁成碎片! 不过人力终有尽时,身心俱疲的执失思力,步伐最终变得开始散漫,到最后已经根本无力再从地上爬起来再跑了,高大的身子像一头死猪似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时敬玄已经骑马来到了执失思力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中带着淡淡的戏谑: “怎么不跑了?继续跑呀?本县伯再给你一柱香的时间如何?” “原来…原来你是唐人!” 执失思力瞪大的眼睛透露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才知道?可惜太晚了!本县伯这就将你的人头送上独孤将军的供桌!” 敬玄骂骂咧咧的跳下马,准备一刀结果了这厮。 执失思力见状,慌忙大叫道: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愿归降大唐!绝无二心!” 敬玄嘿嘿一笑,上前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冷冷的说道: “抱歉,我大唐不收蠢货!” 就在敬玄准备挥刀了结这厮性命的时候,远方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敬玄遁声朝前望去,一队约摸数千人的唐军正从北面浩浩荡荡的赶了过来,看大旗,应该是来自胜州的右威卫。 “太平县伯?” 最前头那一骑正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乔师望,此时他脸上写满了焦急的神色,一见到敬玄就飞身赶来,张口就问: “太平县伯怎在此处?云中现如今如何了?” 敬玄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执失思力,冲乔师望笑道: “云中之危已解,此人便是突厥统兵大将执失思力!” 乔师望看向执失思力的目光又惊又喜: “当真?!眼下息国公就在军中,本将这就去请他过来!” 话说完,不大一会儿,乔师望便返回领着息国公张长逊赶了过来,老家伙一见到敬玄这副突厥人打扮,以及在他身后警戒的契芯狼骑便皱起了眉头: “云中之围当真已解?何人击溃突厥大军的?莫非是霍国公领兵折返了?” 你瞎啊,老子明明站在这扯什么柴绍? 看在张长逊又是国公又是胡子一大把的份上,敬玄也懒得和他计较: “息国公若是不信,大可领军前去云中查验,不过此獠的人头,今日晚辈却是要先拿走了!” 这时执失思力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从敬玄的脚下钻了出来,上前一把抱住张长逊的大腿呼喝道: “我是执失思力,我愿意归降大唐,恳请息国公收留!” 敬玄被他这番话给气笑了,拿刀指着执失思力喝道: “还不快滚过来挨刀子儿?瞎抱什么大腿?” 说罢正要上去提人,张长逊突然拦在敬玄跟前: “且慢!” 第0246章 老家伙走着瞧 张长逊突然拦在敬玄跟前,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说道: “既然此人愿意归降我军,那便留他一命罢,我大唐乃泱泱礼仪之邦,有使四夷来服之德…” 老家伙话还没说完,敬玄就不耐烦的打断道: “不行,今日此人的命,老子取定了!” 话一出口,不但张长逊愣了愣,就连旁边的乔师望也一副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敬玄,敢这么跟一位老资格国公说话,就连他这位太上皇的女婿都做不到… “放肆!” 半天才反应过来的张长逊吹胡子瞪眼的盯着敬玄,端起架子明知故问道: “你身居何职?竟敢对老夫这般无礼?莫非不知道老夫是谁!?” 敬玄冷冷一笑: “息国公的大名这天下谁人不知?怎么,息国公打算以官位来压我这个小小的鸿胪寺员外散骑侍郎?” 敬玄刻意将鸿胪寺员外散骑侍郎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似在有意提醒老子是鸿胪寺的人,可不是你们右威卫的大头兵,甚至连军人都不是,你张长逊瞎摆什么官威? 见敬玄话里话外都带着嘲讽,张长逊大怒,指着敬玄喝道: “竖子!汝岂不闻上下尊卑?汝师长就是这般教你的?!” 敬玄无所谓的耸耸肩: “难道息国公不知我父兄皆殇?晚辈自幼无人管教,野惯了,若有冲撞之处,还请息国公多多海涵…” 这话听上去虽然像是在道歉,可配上敬玄那副无所畏惧的表情,只会让听进耳朵的人更加生气! 只见张长逊指着敬玄大喝道: “来人!给我拿下!” 乔师望见状连忙要上前劝说,岂料张长逊理都不理他,冷哼一声将头别到一边。 见有右威卫的士兵往自己这边过来,敬玄眉毛一挑,掌中大夏龙雀横在身前: “我看谁敢!?” 张长逊勃然变色: “竖子焉敢抗命?!就不怕被就地正法么?!” “怎么?息国公还欲杀某?” 敬玄冷笑着指向还跪在地上的执失思力说道: “莫非息国公为了抢夺功劳,欲杀人灭口乎?!” 张长逊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虽然他刚才一听说此人是执失思力,心中的确起了将收服突厥大将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的心思,可被敬玄当众这么一说,顿觉脸上无光,看向左右亲随: “还不快将此子拿下?!” 敬玄后退一步,盯着冲自己走过来的右威卫士兵们说道: “此人在云中城外绞杀尔等右威卫袍泽两千人,连主将豆卢怀让的人头都被他割下装在盒子里准备向颉利邀功,更别说还将尔等袍泽的尸身铸成京观供人观赏,尔等当真要阻止本县伯斩杀此人!?” 敬玄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乔师望一把抓住他的手颤声问道: “太平县伯此言当真?!豆卢兄和那两千弟兄都…” 敬玄目光始终盯着张长逊: “自然不假,就连历阳郡公也是死在此人手上,息国公若是不信,大可问他!” 一听说连独孤彦云都战死了,张长逊身子忍不住晃了两晃,目光阴冷的盯着趴在地上的执失思力,森然问道: “执失思力,他说的可是真的?!” 执失思力这会儿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低着头慌忙解释道: “独孤兄是阿史那贺鲁杀的,与我无关,我本想留他一命的…” “那京观呢?!” 乔师望厉声喝道: “难道京观也是阿史那贺鲁指使的?!” 执失思力抬头答道: “京观也是阿史那贺鲁的主意,我原本打算将你们唐军的尸首就地安葬…” “呸!这会儿什么都往人家脑袋上推!老子就不信你一点主见都没有!在这儿装什么可怜呢?豆卢怀让不是你杀的?两千右威卫将士不是你杀的?云中城战死的数千唐军你敢说与你无关?!” 敬玄实在忍不住破口大骂,敢做不敢认,这样的人,在历史上究竟是怎么得到李世民看重的?皇帝老儿瞎眼了吧?! 张长逊瞪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说话,只是这回,他的语气中总算带着一丝商量的口吻冲敬玄说道: “不如暂时将此人交给老夫审问,若真是他所为,老夫必定亲自斩下他的人头,以告慰我右威卫战死袍泽的在天之灵…” “哼!” 见原本过来捉拿自己的右威卫将士有意无意的给自己让了一条路,敬玄二话不说,挥刀上前,大夏龙雀寒光一闪,一颗人头冲天而起,溅了还在等敬玄回话的张长逊一身的血… “你!!!” 张长逊怒意滔天,他万万没想到敬玄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当着自己的面就把如此重要的突厥大将给杀了! 低头望着已经失去脑袋,瘫软在地上的尸首,张长逊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指着敬玄呵斥道: “还不将此逆贼给老夫拿下?!” 这就成逆贼了?敬玄摸了摸鼻子,这些老东西简直一个比一个会扣帽子啊。 《礼记》言:“君子约言,小人先言。” 这张长逊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敬玄怒道: “杀个突厥人就成息国公口中的逆贼了?!那我大唐军中的逆贼岂不是也太多了吧?!” 张长逊见士兵们犹豫不前,怒火攻心的他,干脆拔出佩剑直接往敬玄走了过来,嘴里还不望替自己辩解,声音之大,几乎传遍整个旷野: “不尊上令,便是逆贼,何错之有?!今日老夫便替陛下除了你这大逆不道之徒!” “你敢!!” 远处突然一声暴喝,萧嗣业带着剩余契芯部及时赶到,而在他身后,契芯何力也带着主力朝这边疾驰,扬起漫天黄沙! 张长逊一愣,立刻招呼右威卫摆出防守阵型,都到这时候了,老东西还不忘给敬玄脑袋上扣大帽子: “这么多突厥人,都是你带来的?还说自己不是逆贼?!” 敬玄不着痕迹的往后退着,眼前这个狗东西实在是讲不透道理,既然执失思力已然伏诛,抓紧时间去追索阿史那贺鲁的项上人头才是正理,实在懒得跟他多做口舌之争! 提着执失思力的人头翻身上马,仗着身后有大批如狼似虎的突厥骑兵,敬玄刀指张长逊冷声道: “是非公断自在人心,老东西,咱们走着瞧!” 第0247章 朕要御驾亲征 敬玄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后脚张长逊就迫不及待开始给李世民写奏章,弹劾他勾结突厥意图谋逆。 而云中城外的突厥大营被梁建方带着右领军卫堵的死死的! 直到里头再也没有活人的动静,这才开始提笔往长安写奏章,他身边还放着两个包袱,是契芯沙门送来的。 里头装的是独孤彦云和豆卢怀让的人头,至于尸身,早就不知所踪了,反正接下来的事情,有够梁建方权旭他们忙活的。 那座突厥人立起来的巨大京观,总要一一甄别姓名籍贯,送回他们的故乡安葬,落叶归根,人死回乡,是那片古老大地几千年以来一直遵循的规矩。 云中距离长安将近一千五百里,早先梁建方派出的八百里加急不到三天的功夫就抵达了长安城,红翎急使带来独孤彦云战死的消息,震动了整座长安城。 这还是自贞观元年以来,大唐头一次有如此高级别的官员战死沙场! 朝野上下,哗然一片! 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派兵支援云中的李世民,在朝会上当场许下毒誓,要替独孤彦云以及那些战死的关中男儿报仇雪耻! 愤怒的大唐皇帝一日连发数道明诏,誓要将云中来犯之敌给一网打尽! “诏翟长孙迅速集结玄甲军!” “诏襄州都督、吴国公尉迟恭即刻回京!” “诏凉州都督、武阳郡公李大亮即刻进军云中!” “诏太子左率、乐安郡公李思行即刻筹措粮草!” “诏右武侯将军、郧国公殷元迅速驰援云中!” ………… 李世民这回是彻底暴走了,无视了朝臣们担心长安空虚恐为敌所趁的忧虑,打算集精锐之兵,一鼓作气将云中来犯之敌给彻底歼灭! 皇帝的威严不容冒犯,痛失爱子的芮国公豆卢宽气势同样不容忽视,这位大唐的肱骨之臣拖着病体,当着众多朝臣的面给李世民跪下泣血起誓,恳求随大军一起北上,为战死沙场的长子报仇雪恨! 原本还想找机会参李靖一本的宋国公萧禹不得不闭上了嘴巴,他与豆卢宽乃是至交好友,这时候为长姐鸣冤显得有些不合适,于是老头子也当即出班,自告奋勇的要担任大军长史,替大唐好好教训一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突厥人! 同样失去少年好友的李世民岂有不允准之理? 在军事素养极高的李世民看来,这会儿说不定云中都已经丢了,可能右领军卫都已经全军覆没了,一想到独孤彦云身死,心腹爱将安元寿重伤,李世民心头火气,点燃一支烟沉默半晌,说出了一句令众臣匪夷所思的话: “朕要御驾亲征!” 此话一出,满堂俱惊,赞同者鲜少,反对皇帝亲自带兵上阵的居多,尤其是天策府的旧臣,这才登基几年啊,说不定暗中还有人存心不轨呢,如何能轻言离开长安? 朝堂上又是一番争吵,不过李世民却已经打定主意,脑筋灵活的长孙无忌立刻借故离开,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去后宫搬救兵了。 豆卢怀让战死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长沙公主的耳朵里。 正在内衣铺子二层对账的天潢贵胄,听闻这个消息后无声的笑了笑,然后眼泪滴滴答答的留了下来,吓坏了在一旁伺候的侍女秋桃。 原以为自己对那位一去边关就是好几年的夫婿已经漠不关心,可当听到他战死的消息后,发现自己仍然止不住的痛心。 “从今日起,公主府上下,直到服丧期满,皆改穿素服…” 侍女秋桃立刻点头称是,看着一脸哀伤的主家,有心想劝慰几句,只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儿: “突厥人竟然如此凶残,也不知太平县伯如何了…” 长沙公主闻言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种话就不适合在这种时候说,想开口训斥几句,可脑子里总是浮现出敬玄那张黑漆漆的笑脸,胸中更加止不住的郁结,她先前已经验出自己有了身孕,一直瞒着所有人没说,眼下这个光景又该如何是好? 长沙公主向来是位惯以理性思考的人,除了痛失亡夫的哀伤以外,经秋桃一提醒,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立场变得尴尬起来。 按理说豆卢怀让是她正牌夫婿,她哪怕身份贵为公主,同样也要遵循礼法,以妻子的身份为豆卢怀让服丧,可若是服丧,自然免不了要见客,而孕肚可是会逐渐变大的,虽说冬日有厚衣遮挡,看不出来什么,但如今天气转暖,总不能一直穿着厚厚的衣裳吧?那到时候岂不是尽人皆知? 想到此处,长沙公主咬咬牙说道: “即刻套上马车回户县,就说本宫哀思过度,不宜见宾客。” 秋桃听罢正要依言去外头操持,突然似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对长沙公主说道: “公主,今日好像是太平县伯满十五岁的生辰。” 长沙公主听罢一愣,先前敬玄走之前那夜,她专门向其打听过生辰八字,并让秋桃记下,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而她却因为连绵不断的琐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今日… 似乎不适合给同样身在远方的小郎君送上祝福啊… 长沙公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轻轻点头道: “本宫知道了…” 长沙公主虽然把敬玄的生辰给忘了,但另外一位公主却记得清清楚楚。 即便敬玄不在家,常以太平县伯府女主人自居的汝南公主李真,今日特别要求府里每个人必须揣一枚红鸡蛋在身上,哪怕不吃也要带上,就当是给远在天边的敬玄祈福,希望他不要像那位六姑父一样,战死在沙场。 所以李真早早的就亲自下厨,煮了一大锅熟鸡蛋,还让青花她们分派出去给周围的百姓,若非是渼陂湖那边做工的人实在太多,搜刮不出那么多鸡蛋,李真是真的打算让全县的老少爷们姨娘婶婶全都吃上热乎乎的红鸡蛋。 “二姐,弟实在不想吃啦,放过我吧…” 以一首石灰吟在士林圈子声名大噪的李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户县,胖墩墩的身体正围着树桩子转圈圈,他真的很不喜欢吃鸡蛋。 “嫂子,我还要!” 不同于十分注重称呼的李泰,斗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伍娃子从外面伸出个脑袋,笑嘻嘻的朝李真讨要鸡蛋。 已经习惯被伍娃子称呼为嫂子的李真,笑着把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篮给他递了过去: “都拿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跟大家伙儿分着吃…” 伍娃子毫不客气的接了过去,冲正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李泰躬身一礼: “殿下回见…” 第0248章 自东土大唐而来 敬玄带着契芯部的骑兵由北转向西狂奔了数日。 根据萧嗣业得来的消息,阿史那贺鲁大概是打算从西边绕道去阴山大营与颉利汇合。 毕竟直接北上,路上的唐军实在太多了,一个不好,稀里糊涂的就可能死在刀下。 眼下已经是三月中旬了,按照事先定下的计策,李靖此时应该已经袭击了突厥大营,恐怕等阿史那贺鲁赶到时,只能看见一片废墟了。 “既然阿史那贺鲁反正都要自投罗网,那咱们还使命追个什么劲儿?不如找个地方歇歇,等仗打完了,跟着李靖他们一起回长安找你们皇帝领赏呗?” 契芯沙门将脑袋枕在石头上,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才刚刚躺下,就被他哥契芯何力一脚给踢了起来: “草原上的勇士怎能睡得像头羔羊似的?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么?!” 契芯沙门似乎很怕契芯何力,缩了缩脖子只好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眼珠子一刻也不曾离开敬玄,在等待他的回答。 敬玄忍不住轻轻叹了叹,说实话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追赶阿史那贺鲁,整个人的确很疲惫。 契芯沙门说得也没错,既然阿史那贺鲁要去阴山大营与颉利合流,那迟早会撞到唐军的枪口上。 只不过敬玄心里总有那么一丝不甘心,以阿史那贺鲁那狡猾的性子,指不定会假装投降再伺机反叛。 不知道李靖他们究竟知不知道独孤彦云已经战死的消息,不过即便知道了,对于阿史那贺鲁这种主动投降的突厥贵族,恐怕也会举双手表示欢迎,可这家伙,明明就是个不甘居于人下的阴谋家啊… 想到这里,敬玄比出一根手指头在契芯沙门脑袋前晃了晃: “一天,再追一天,若是还没追上,那就罢了…” 萧嗣业闻言好奇的凑了上来: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执着的人,沙漠这么大,想要追寻阿史那贺鲁的下落无异于大海捞针,究竟是什么样的动力支撑着你非要弄死他?莫非你俩有仇?或者你媳妇被他给睡了?给弟兄们说说呗…” 萧嗣业的话让一向不苟言笑的契芯何力也露出一丝八卦之色,虽然假装在逗弄那三头小狼,可那竖起的两只耳朵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敬玄叹了口气,冲萧嗣业勾了勾手指头,示意让他再凑近些。 萧嗣业不疑有他,伸长了脖子将硕大的脑门凑到敬玄跟前,正准备听故事呢。 “嘣”的一声,脑门儿上就挨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原地跳了起来,滑稽的模样逗得契芯沙门哈哈大笑… “还没娶妻哪来的媳妇?下回说话过过脑子,不然以后每天都给你来两下!” 敬玄啐骂了两句,其实追索阿史那贺鲁,只是自己心中的一道执念,如果先前只是为了救援云中的大唐将士,那么这会儿大概是因为愧疚吧。 这些天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豆卢怀让那张腐烂的人脸,心里愈发狂跳得厉害。 若是先前活着不知道也就罢了,这会儿化作鬼魂了,怕是已经洞察了自己和他妻子的奸情了吧? 也不知道在九泉之下能不能合上眼啊,若不把这一切的主使阿史那贺鲁生吞活剥了,敬玄认为自己很有可能一直活在内心的愧疚之中。 这时营地外忽然传来的喧哗打断了敬玄的自艾自怨。 几名契芯士兵押着一名和尚,推推搡搡的正往这边走来,而那光头和尚满脸的委屈与不忿,嘴里还不停的在抱怨什么。 见几位少首领都投去疑问的目光,为首的士兵立刻解释道: “此人在营地周围鬼鬼祟祟的,像是细作!” 哪有和尚当细作的,脑袋上一根毛都没有,当细作是不是太扎眼了? 但这一带属于荒郊野岭,附近又没什么寺庙,哪里来的和尚? 那光头僧人脸色苍白,不停的挣扎,口中还大声辩解道: “贫僧不是细作!贫僧就是迷路了,想跟着你们走出这片荒漠…” 他的这番说辞自然不足以让契芯何力他们信服,什么样的和尚会跑沙漠里头来? 即便是再蠢的和尚,如果要去敦煌那等佛宗重地,也该从南面灵州去,跑来沙漠边上做甚? 契芯何力当即抽出刀子,准备好好审问一下这个满嘴没有一句实话的秃驴! 不过敬玄却是抬手阻止了他,这和尚说着一口流利的关中话,哪怕是细作,那也应该是大唐的细作才是,于是敬玄和颜悦色的请士兵们放了这秃驴,笑眯眯的问道: “光头,你是谁的属下?从哪来到哪儿去?我也是唐人,太平县伯你知道么?就是我…” “贫僧不知…”(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和尚的回答让萧嗣业笑翻了天,指着敬玄上气不接下气的调侃道: “小小县伯还以为人人都知道你的大名啊?你也忒不要脸了吧…” 敬玄老脸一红,哼!这只能说明这秃驴是个孤陋寡闻之辈,连本县伯的大名都不知道,活该被人捉来当成细作! 正当敬玄转头不打算再搭理这和尚的时候,没想到僧人又冒出一句话: “贫僧法号玄奘,自东土大唐而来…” “要去往西天拜佛求经?” 敬玄下意识的就接上了他的后半段话,无他,只因这段台词他以前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玄奘一愣: “你怎知道?” 敬玄嘿嘿一笑,这回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唐三藏啊,也不知道吃了他会不会长生不老?要不,就让本县伯来当唐僧西行道路上的第一道大劫? 不过眼前的玄奘又黑又瘦,根本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细皮嫩肉,白得能掐出水,西域那些妖魔鬼怪得有多好的胃口,放着满地牛羊不吃,偏要盯上这么一个邋遢和尚? “你打算去天竺?” 玄奘点点头,双手合十作出一副虔诚状: “小僧曾听天竺僧波颇提及,天竺戒贤于那烂陀寺讲授《瑜加论》总摄有三乘之说,于是发愿西行求法,直探原典,以求重新编译,让我中原信徒不再有南北之差异,各宗各寺亦不再有教义之争…” 敬玄见他打算长篇大论,不耐烦的摆摆手: “本县伯只想知道你是偷偷从关内跑出来的,还是身上带有官堞?若是没有,哼哼,本县伯这就拿你回长安问罪!” 第0249章 八十一难第一劫 其实敬玄猜的没错,玄奘就是偷偷跑出来的,之前他为了去天竺求取经书,特意向朝廷提出了请求,不过被李世民给断然拒绝了。 但去年朝堂为了缓解因为旱灾给地方财政带来的压力,颁布了告流民疏,允许百姓外出自谋生路,所以玄奘这才趁机混迹在逃难的百姓之中离开了关中。 不过想要被人毫无察觉的离开大唐边境,并不是那么容易,尤其是边关为了提防草原胡族细作,时常会有带甲之士巡逻。 因此玄奘为了避开这些眼线,不得不往荒芜之地里钻,据说这一路上他已经碰上不少豺狼虎豹了,大概是有佛祖护体的缘故,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玄奘说得如泣如诉,敬玄听着却想笑,怪不得都好几个月了才走到这里,也是,没有孙悟空猪八戒保驾护航,一个人跑到几万里,可不就得碰上许多妖魔鬼怪嘛。 “所以恳请县伯看在小僧一片虔诚礼佛之心的份上,不要抓小僧回长安可好?小僧会每日给县伯诵经祈福,以感念县伯的恩情…” 玄奘言语中透露着一股淡淡的哀伤,在他看来自己的这番话应该很难打动敬玄,因为从后者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来看,敬玄并不像是一位佛家信徒。 这让玄奘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明明大唐将门里那么多信佛的将军,怎么就偏偏碰上一个不信佛的呢? “要本县伯不抓你回去也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本县伯一个条件,只要你答应了,本县伯说不得还要助你一臂之力!” 敬玄的语气极具诱惑力,这让年轻的玄奘产生出一丝错觉,他有些激动的问道: “县伯是打算保护小僧一同去天竺求取真经么?” 敬玄一怔,旋即大笑道: “想让本县伯当你的孙悟空啊?那你也得要有紧箍咒啊…” 玄奘听得一头雾水,疑声道: “悟空是谁?紧箍咒又是什么咒?” “这个啊,我知道,就是一个叫唐三藏的大徒弟,是只猴子…” 萧嗣业高兴的大叫了起来,前段时间他与敬玄两人穿越茫茫荒野去弥娥川找契芯部时,在漫长的旅途中,敬玄因为无聊,给他讲过唐僧带着徒弟们去西天拜佛取经的故事,所以这家伙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这玄奘不就跟那唐三藏的目地一模一样嘛? “行了别打岔。” 敬玄冲玄奘招了招手,示意他到一边说话。 玄奘见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做为佛家子弟,他能一眼看出这个人身上的凶煞之气。 而满身血腥气的敬玄,在玄奘眼里无疑是那种已经不可救药的存在,所以生怕敬玄把自己叫到一边只是为了对自己痛下杀手… 敬玄见玄奘畏畏缩缩的,心下顿时不喜,就这胆小的模样,还怎么去西天取经呢? 大概是最近杀人杀得有点多的缘故,耐心也跟着严重缺乏,认为只有刀子才能跟人讲道理,所以敬玄下意识的就握着手中的大夏龙雀在玄奘跟前晃了两晃: “你要去天竺取经一统中原佛门教义,本县伯本不该阻拦你,毕竟少了那么些秃驴互相攻讦,百姓们也不会糊涂自己到底信谁的好,只是…” 说到这里敬玄话锋一转: “只是西域各国动荡不安,你确定你独身一人能顺利抵达天竺?要知道就这么点路,你都兜兜转转了好几个月,难道你出发前没有仔细研判过路线?” 玄奘闻言有些惭愧,他之前走得确实很急,只在西市上找天竺来的胡人打听了一个大概,画了一副简易的地图,觉得反正只要一直往西总会到达的。 敬玄听罢哑然失笑,天竺与中原隔了好大一座高原,正因为有这座高原做为屏障,中原王朝才能避免与天竺正面交锋。 虽说中原历代王朝都把天竺当成番邦小国,可实际上人家也拥有好大一片国土,更不要说更西边的萨珊王朝以及逮谁咬谁的大食人了。 “这样吧,我给你画一副地图,你只要按照这条路线走,我保证,最多两年,你就能顺利抵达天竺,取回你那劳什子经书……” 敬玄话还没说完,玄奘就惊喜的叫出了声: “县伯说得可当真??” 敬玄往后看了看,见萧嗣业他们都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便一把搂着玄奘的脖子轻声说道: “自然是真的,小点声,这地图我也不是白给你,我需要你记录下沿途的人情风貌,而且你到时候返回大唐时,也必须按照我画的另外一条路线行走,总之就是让你把西域各国的实力做一个详细的评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玄奘听罢吓得直摇头,连连摆手拒绝道: “小僧是去取经,又不是去给人当细作,万一被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玄奘的担心也非空穴来风,就像刚才,他明明只是想远远跟着大军,想要走出这片荒漠,可瞬间就被巡弋的哨骑给发现了,若非是刚好碰上敬玄这位大唐官员,只怕这条命就稀里糊涂的交待了,更何谈取经大业? “你傻啊,我又没让你去那些军事重地,只是让你通过打听,得出一个大概的结论,毕竟西域那个地方,国家更新换代的很快,说不定你去的时候是这个名,回来后又换了另外一个名了!” 敬玄恨铁不成钢的给玄奘详细解释道: “其实军事实力倒不是最主要的,尤其是商路,以及各国的一些特产,一定要弄清楚,这个应该难不倒你吧?你只要到了一地去最繁华的市场上转几圈就知道了,又不是让你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给人跳舞,你怕什么?” 出于私心,敬玄是真的非常想知道西域各国的详细经济水平,这不但关乎大唐未来的经济发展速度,同样也关乎于平阳敬氏能不能单纯依靠商业,就在大唐的商贾间拥有说一不二的话语权。 大唐现在的经济大环境,就宛如一潭死水,急需西域各国这股清泉来注入新的活力,盘活市场经济靠什么?可不就是对外开放嘛… 第0250章 捷报抵京 大唐京畿道。 如果此时从天上往下看下去,会发现各条主要驿道上充斥着密密麻麻的人流,正源源不断的往长安周边集结。 这是前几日李世民暴怒之下,发出诏书的结果。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李世民这位天子一怒,那么那些府兵,民夫,就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计奔赴长安,准备陪同皇帝会猎于云中。 此时的李世民一身戎装,站在太极殿的最高处,目光冰冷的看着广场上密集的大唐将士。 此次抽调关中三十余府近半数,计约三万将士,再加上玄甲军与左右武侯卫,共计五万人,另有民夫辅兵不下八万,李世民誓要以摧拉枯朽的姿态,一举将大军身后的五万多突厥人给拿下! 站在李世民旁边的大唐首相房玄龄,脸上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愁,眼下正是春耕时节,此时出兵必定会耽误农时,指不定今年下半年,关中百姓又要饿肚子了。 想到此处,房玄龄冲宇文士及使了使眼色,示意让他再劝劝陛下,往常这个时候,这种事情一般是杜如晦来干的,可今年不知怎么了,一开春杜如晦就病倒了,到现在都不见好转,陛下接连派了好几波太医去诊治,都说是无力回天,只等大行之日了。 唉,老杜还不到五十啊,从当初一起在秦王府下效力,多年同殿为臣,两人之间已经养成了默契,可如今… 房玄龄正想着要不要待会抽空去看看老搭档,耳畔突然听见宇文士及的声音后,差点没把他鼻子给气歪!只因破野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老臣愿随驾与陛下一同上阵杀敌。” 李世民淡淡笑道: “仁人一片拳拳爱国之心朕甚心慰,只是你身子也大不如从前了,就留在长安替朕好好把守后方就是了。” 宇文士及作感激涕零状,掷地有声的答道: “臣必不辱使命,为陛下守好长安城!” 房玄龄恨恨的瞪了宇文士及一眼,怎忘了这厮惯以溜须拍马闻名官场,看样子自己不得不亲自站出来劝诫陛下了。 “陛下…” 只是房玄龄刚一开口,李世民就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了,挥挥手打断道: “云中离得又不远,最多半旬不到一旬的功夫,朕就能功成身返,房卿不必忧心。” 房玄龄叹口气,只得拱手称喏。 这时,宫外隐隐传来一阵哄闹,听上去就像是有无数人在大呼喧哗似的,李世民眉头一皱,长安城的百姓在大叫什么?莫非突厥人兵临城下了? 正要派人去外头看个究竟,几匹插着红翎的快马已经闯进宫中,站在高台上的众臣心中微微一紧,莫非前方大军又出变故? “捷报!云中大捷!太平县伯歼敌五万!” “捷报!阴山大捷!我军击溃突厥主力!” 两道声音如同平地惊雷,打得太极宫广场正欲整军出发的大唐君臣措手不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房玄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从李世民拱手道贺! 这下,农时耽误不了啦! 李世民脸上同样也浮现出一抹笑意,大手前探,命内侍即刻将战报呈上来给他观看! 几乎是一目十行,李世民飞快的扫了一眼两封同时抵达的捷报,重点在于落款以及结尾处的信印,只要这两样无误,那么捷报的真实度就十分可信。 来自阴山的那封战报落款处是李靖,李绩等人的军印,基本没有问题,可来自云中的战报,却只有长史梁建方的印玺,压根就没有敬玄这位当事人的签名。 “这封战报怎无落款!?” 李世民扬了扬手上的信件,目光紧紧盯着从云中来的红翎急使。 皇帝的话立刻让洋溢着幸福微笑的众臣回过神来,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 同时被这么多大人物给盯着,那红翎急使不免有些心慌,连忙解释道: “回禀陛下,太平县伯歼灭贼军后,立刻转道北上去捉拿逃脱的贼首了,所以未来得及署名,故此这封战报是由云中留守新宁侯代为转发…” 李世民点了点头,旋即开始低头仔细看起了这封战报,明明眼看就要城破了,独孤彦云这等宿将都战死了,连朕都打算御驾亲征了,那小子哪来的能力全歼五万突厥大军? 不但李世民好奇,其余大臣也十分好奇,不过他们还知道上下尊卑,只能眼巴巴的等李世民看完了再给他们瞧瞧,但宇文士及那就不一样了,小老头一听说敬玄立了如此大功,已经迫不及待的凑到皇帝身旁垫起脚尖想看个究竟。 李世民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因为梁建方这封战报写得实在离奇,说什么敬玄孤身潜入突厥营中放了一把火,引得突厥人自相残杀,然后唐军只是死死把守着出口不让突厥人出来,只等天亮了进去打扫战场就行了… “荒缪!” 李世民和宇文士及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这让其余众臣更加疑惑不解,一封战报而已,究竟有何荒缪之处? “究竟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李世民看向那名红翎急使。 “陛下,事实确如信上所说,太平县伯策反了突厥契芯部,趁夜在突厥大营放火,然后…然后突厥人就死光啦,据说那些往北逃窜的突厥人他也没放过,带着副将萧嗣业一路杀了过去,而且…” 红翎急使说到这里变得有些吞吞吐吐,急得抓耳捞腮的宇文士及实在按耐不住上前给了他一脚: “而且什么?再敢卖关子,小心老夫把你从这儿丢下去!” 红翎急使吓了一大跳,这老头子火气可真大,连忙答道: “而且太平县伯说我大唐不要俘虏,因此那些投降的突厥人他也没放过,还有…还有那个已经投降的突厥大将执失思力,也被太平县伯给一刀砍了,末将这里还有息国公弹劾太平县伯的奏章,请陛下过目…” 红翎急使说完像变戏法似的,又从怀里掏出一副奏章,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内侍。 “这是杀红了眼啊!” 早上才刚赶到长安的尉迟敬德砸吧着嘴说了一句… 第0251章 诸君以为威武否 杀俘这种事情,其实在场有几个没干过? 不过敬玄那句大唐不收俘虏的话却是如同捅了马蜂窝。 若是这句话传到别国耳朵里,以后大唐但凡要跟谁开战,恐怕人家都会殊死抵抗,毕竟你唐国不收俘虏不是? 这不单单只是军事上的问题,这跟文官们提倡的以德威服四夷的口号完全相冲,因为敬玄的话毫无疑问是在打他们的脸,都是要面子讲信誉的,你大唐文官这边刚喊完有教无类,万国来朝的口号,那边武将就开始内圣外王,这以后谁还敢信大唐文官们的话? 所以当即就有人站出来指责敬玄: “陛下,臣以为太平县伯此举不妥,当务之急应当派官员去安抚突利可汗,否则会给前军带来极大的隐患!” 魏征是本着应该如何解决这个矛盾,而站出来提出建议的。 岑文本他们就不一样了,这帮儒生就是觉得敬玄行事过于孟浪,有违圣人之道,应当将其召回长安,羁拿有司审理,并发布告示,陈列其杀俘罪行! 好让周边各国都知道大唐朝廷对于杀俘这种行为是零容忍的,是排斥的,是不允许的… 一封战报在一众臣子手里传阅着,而这边已经开始吵了起来。 “呸!人家才刚刚立了大功,你们这帮老东西闲着没事干就要找人家不痛快?怎么,眼红啊?” 尉迟敬德就不吃这一套,做为将门数一数二的大佬,他的气势拿捏得足足的,另外加上一张天生的大嗓门,声音一下子盖过了其余群臣。 似乎是对尉迟敬德的胡搅蛮缠有了一定抵抗力,宋国公萧禹无视了尉迟敬德的打岔,直接指向问题的关键所在: “陛下,太平县伯年幼不更事,倒也不必过于苛责,或许只是因为不忍见我大唐将士战死沙场,凭了一股血气之勇胡言乱语,但此话毕竟有损我大唐声威,因此老臣建议,将其削爵贬为庶民即可!” “你放屁!” 宇文士及马上站出来与萧禹打起了擂台,开玩笑,敬玄已经算是他宇文家的女婿了,削爵去职?这是在打谁的脸呢?因此小老头瞪起双眼指着萧禹对骂起来: “老糊涂了你!我大唐立国以来,有哪位刚刚立下大功的臣子不赏反罚,被贬斥为庶民的?你这是在折辱我大唐国体,就不怕令边关将士们寒心么!?” “老夫正是为了维护我大唐国体,这才既保存了陛下的颜面,又给了太平县伯重新来过的机会,反正他还年少,将来有大把时间再立功勋…” 萧禹冷着一张脸,尽力维持着兰陵萧氏当代扛霸子的派头。 但这位兰陵萧氏的扛霸子很快就淡定不下来了,因为宇文士及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心虚了。 “既然如此,那与太平县伯一同立下大功的兰陵萧氏子弟,是不是也该一同问罪?!” 萧禹刚才根本没注意到那封战报提到过萧嗣业为敬玄的副将,此时听宇文士及这么一说,干脆一把从老眼昏花的戴胄手里夺过战报仔细看了起来,当看见杨萧氏族孙萧嗣业几个大字后,老头子彻底变得不淡定了。 食言而肥,或者用关中话来说,叫吃了吐,吐了吃,老头子胡子一抖,顷刻间就将一位老于世故的官场老油条风范给展现了出来。 “正所谓严以驭役而宽以恤民,极于扬善而勇于去奸,我兰陵萧氏家训一向严明,族中子弟必然深谙明辨是非之道,我等远在长安,对云中所生之惨事一无所知,或许其间还有什么隐情,诸公还是不要先急着下定论,不若等他二人回京之后,在做询问…” 堂堂国公爷前后话语不一致也不觉得脸红,看得那些向来以他萧禹刚正不阿为榜样的低层官员一愣一愣的。 萧禹虽然被他们盯得心中发窘,可此时此刻也不得不站出来多说几句,毕竟兰陵萧氏日渐式微,族中压根就没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青年俊才,好不容易从北边回来了一个,万不能就此湮没了… “是极是极,萧公所言甚是,诸位也是读圣贤书的,殊不知有句话叫做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老夫虽然不知道息国公为何一言笃定太平县伯是在杀俘,但这毕竟只是他的一家之言,云中留守梁建方的战报上可没有关于这件事的丝毫片语,是以老夫认为,还是应当等他们回来再说…” 宇文士及不声不响的就偷换了概念,明明先前是在说敬玄妄言,这会儿到他嘴里,就变成了杀俘。 似有意在偏袒敬玄,那边颜师古,岑文本还想再说,大唐皇帝陛下李世民大手一挥,沉声道: “如今不是追究这些鸡毛蒜皮小事的时候,我大军克敌制胜,正应该普天同庆,如何能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瑕疵就剥夺他们的辛劳?传朕旨意,今日长安城金吾不禁,朕要与民同乐,共享这人世太平!” 李世民说完还看了房玄龄一眼,后者一下子领悟了皇帝眼中的精髓,大意是说眼前这副烂摊子,就交给你来收拾了。 房玄龄心中巴不得如此,这敬玄真是无端端的给自己减轻了好大一笔负担! 皇帝御驾亲征非同小可,大军军需与李靖他们的大军军需完全是两个概念,至少李靖那边,他可以明目张胆的拖延一下粮草缓解一下后方的压力,但皇帝亲自领兵那就不一样了,谁要是敢失期,那简直就是在主动找死! 所以房玄龄现在对敬玄心中充满了好感,皇帝前脚刚一走,他便主动上前拦住那些还想跟上去找皇帝理论的官员,老头子非常不满的呵斥道: “大军在外征战,最忌讳的就是后方有人进谗言!因肖小作祟导致大军兵败危急国家的例子,史书上记载的还少么?诸位难道也想以这样的方式进一回史书不成?!” 上前的众臣面面相觑,房玄龄做为文官之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已经算极为严厉了,见宇文士及与萧禹这两位一左一右的站在房玄龄身侧死死堵住去路,众儒臣只得作罢。 体格魁梧的尉迟敬德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禁大笑,转头冲下面鸦雀无声的数万将士大吼道: “太平县伯已全歼云中来犯之敌,诸君以为威武否?!” 山呼海啸的声音席卷而来: “威武!威武!威武!” 第0252章 色令智昏的皇帝 敬玄大破突厥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相比于另一封战报苏定方率领两百唐军夜袭阴山大营的壮举,敬玄的战绩显得更加传神。 毕竟是从无到有,力挽狂澜。 孤身进入突厥部落,凭借一张嘴说服契芯人倒戈,再关键时刻给予突厥人致命一击! 这充分能说明敬玄是一名文武双全的旷世奇才,比起苏定方那种只知道拿枪突突突的单纯武夫,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 不到一天的时间,敬玄就成了长安百姓口中教育自家子女的新榜样,人家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如此有勇有谋,就该多学学,再敢偷懒在大街上闲晃荡,腿打折! 当日晚间,就有不少勋贵往户县的太平县伯府拉了几车礼物,虽然人未亲至,礼物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谁都看得出来,敬玄未来必定飞黄腾达,不趁此时拉拉两家关系,将来恐怕就晚了。 因此,就连武元庆武元爽这两个与敬玄有过节的家伙,也不知道从哪搜刮来的一车上好的草纸,亲自押运送到了户县乡下的太平县伯府,说是聊表心意。 代替敬玄收礼这种事情,李真干得没有任何负担,早先一直卧榻养病的她,压根就不怎么通晓人情世故,但凡来送礼的,几乎是来者不拒,小小的院子很快就被装得满满当当,到最后李泰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提醒自己这位缺根筋的二姐。 “二姐,那些国公府上送来的礼物也就罢了,怎么连武家兄弟的也收?他们可是跟敬玄有过节的,而且这兄弟二人也代表不了应国公的态度,纯粹是上杆子往上爬而已,你这不是给敬玄找不痛快嘛?” 李真侧头想了想,觉得李泰说得也有一定道理,试探性的问道: “那怎么办?收都收了,总不能退回去吧?” 李泰拿手捏了捏堆积在院子里的草纸,撇撇嘴: “上好的墨纸,恐怕得要不少钱啊,弟听说那武家兄弟就是两个败家子,哪来的钱买这么多纸?这一车起码也值个七八百贯,还是送回去吧,免得平白无故欠下别人人情…” “这么贵?” 李真一听就这么一点纸就值这么多钱,心里又犹豫了,虽然她现在常被户县的乡民当做太平县伯府未来的女主人看待,可压根就没做过什么符合女主人身份的事儿,当家主妇最应该干什么?自然是为家里创收增加进项啊,而这偏偏是李真最不擅长的东西,所以一听说这车纸这么值钱,李真突然间又不想送还了。 李泰似乎看出了自家二姐的心思,笑着摇头道: “也就几百贯而已,敬玄不一定会放在心上…” 李泰话没说完,李真就出言打断: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个府里,谁用的纸最多?” 李泰一愣,旋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二姐是想说弟么?” 李真单手叉腰,指着书房说道: “除了你难道还有别人?咱们姐弟自从来到户县,吃穿用度都是花的玄哥的,更不要说你还向他请教学问,每日用废的草纸就足够装满一箩筐了,这可是好大一笔开支,姐来问问你,这笔账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李泰胖胖的身子晃了两晃,干笑着摆手道: “咱们读书人可不能沾染那么些铜臭气,什么账不账的,再说了都是一家人…” 开玩笑,自己前前后后加起来在户县已经呆了足足好几个月,真要是按照一天一箩筐来算,光靡费的草纸相加,那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对还没开府成年的李泰来说,是一笔根本负担不起的债务… “一家人更要明算账,不行,姐这就列出来,将来好跟你算个清楚,去把你书房的废纸篓拿出来,你想按斤秤还是按张算…” 李真说完还真的打算去书房把废纸篓给拿出来,吓得李泰死死拉住她的胳膊: “别呀!咱们可是姐弟啊,横竖不过就是一些草纸而已,能值几个钱啊,算那么清楚做甚,伤感情,真的伤感情啊…” 李泰满头大汗,若是让二姐知道自己擦屁股也是用的草纸,而且每次都用厚厚一叠,非得告到父皇那里去,到时候不但要负债,好不容易在士林圈子里打响的名头又会被冠以有辱斯文… 姐弟俩正争执不休,但他们的老爹李世民,这一刻心情却非常畅快,虽然对于自己没能御驾亲征有些小小的遗憾,但站在朱雀门楼上看着灯火辉煌的长安城,以及热热闹闹的街市,这位大唐皇帝意气风发: “好一片太平景象!” 旁边的长孙皇后立刻接口附和道: “这都是陛下治国有方,方才显露出一片盛世景象,臣妾为陛下贺!” 长孙说罢盈盈下拜,真的朝李世民施礼祝贺。 李世民拍着栏杆哈哈大笑: “这都是边关将士们的功劳,正因为有他们在为大唐浴血奋战,这才有了百姓们安居乐业,朕可不敢贪天之功啊!” “那也是陛下领导有方,若非陛下英明神武,大唐将士们怎可能会奋勇杀敌,保家卫国?” 自从捷报传来,让原本还在苦劝李世民不要御驾亲征的大唐皇后长孙氏松了好大一口气,玄武门的旧事她可不想再经历一回,因此这会儿能让皇帝夫君高兴,多说几句惠尔不实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得,反正朱雀门楼上就他们夫妻二人,外人也听不见… 被自己妻子拍马屁或者是崇拜,这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无法抵御的诱惑。 李世民面泛红光,将长孙拉到怀里,大手十分不老实的就顺着胸口往下,钻进了衣衫里,长孙哪里会料到自己夫君会如此大胆,在这城楼之上就敢行这等羞人之事,慌忙死死按住李世民的手,半似求饶半似嗔怨的说道: “陛下饶过臣妾吧,臣妾已经有了身孕,可不能再让陛下高兴了…” 李世民一愣,这才想起妻子已经又怀孕了,手也立刻变得老实起来,只是表情不免变得有些意兴阑珊。 长孙对李世民极为了解,见他吃瘪,捂嘴笑道: “陛下若是想,大可去找阴妃她们,臣妾可是听说阴妃买了一套新内衣,浑身上下就几根细带子,就等着陛下您去看看呢…” 李世民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生理上一下子就起了反应,不过做为皇帝,不能表现得太过色令智昏,所以他还是装作不在意的问道: “细带子?自己找宫女做不就成了,还需要买?” 长孙已经感受到了李世民抵在腰身上的火热,于是笑着解释道: “就是,一百多贯大钱呢,陛下还不去教训教训她?” 李世民点头赞同道: “嗯…如此铺张…这是得好好教训一下…” 第0253章 蒋国公之后 李世民高兴。 敬玄此刻也同样兴奋。 因为前方来的探子回报,说是有牧民曾见过阿史那贺鲁,看方向好像是往黄河那边逃窜。 虽然不知道阿史那贺鲁为何选择往河西去,但这并不妨碍敬玄想要追回他的决心! 按照地图上所标识,阿史那贺鲁不可能从九原渡河,那边会有大量唐军出没! 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姐夫李道宗的军队。 所以敬玄猜测出了一处地点,那就是蹬口。 蹬口这个地方好啊,背靠茫茫沙漠,不熟悉路线,或是第一次进入这片沙漠,很有可能会迷路。 而自小生长在这一带的阿史那贺鲁却就不同了,估计闭着眼睛就能走出去。 所以只要他逃进了沙漠,那就真的可能逃出生天了,这是敬玄绝对不允许的! 因此,就连靠着一双脚步丈量天下的玄奘也被敬玄强横的按在马背上! 而且大概是心里的恶趣味作祟,敬玄还专门为玄奘挑了一匹白马,并将他紧紧捆在马背上,自己则牵着绳子,免得他摔下来,堂堂未来的大唐高僧不会骑马怎么行? 还怎么取到真经? 大军行动多有不便,敬玄只带着五百骑,外加萧嗣业,契芯何力两人一路疾驰。 行至库纳沙附近,突然从北面杀出一支唐军,喊打喊杀的就往敬玄这边发起冲锋! 敬玄急忙提缰勒马,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王八蛋,居然连问都不问一下就要开打,简直一点礼数都不讲啊! “我们是唐军!!” 敬玄立刻冲对面大喊了起来。 见对方还没有停下的趋势,连忙招呼身后的契芯部骑兵一起喊,对面人多势众,可不能稀里糊涂的就把命交待在这里。 果然,对面唐军逐渐停下,从人堆里走出一人,冲这边回应道: “既是自己人,为何不见旗帜!?” 敬玄从怀里取出腰牌,远远的扔了过去: “事出有因,我乃太平县伯敬玄,敢问足下何人?” 对面那人年纪约摸四十上下,下颚留着一搓小胡子,看上去跟后世影视作品里的侵华日军军官有点相似。 “我乃屈突寿!” 如果敬玄没记错的话,蒋国公屈突寿应该是左卫的长史,不过怎么左卫出现在这儿?难道柴绍良心发现又去而复返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敬玄独自出列,骑马向左卫大军走去,在对方对自己身份还持怀疑态度的时候,必须要主动说明情况,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听说敬玄的身份后,屈突寿一拍大腿,非要拉着敬玄请他吃饭,说是要感谢他替左卫善后,不然云中一丢,左卫的罪过可就大了。 前军的几个主将都收到了敬玄大破突厥人的战报,因此屈突寿知道此事也不奇怪,敬玄奇怪的是怎么屈突寿会出现在这里… 听屈突寿解释,敬玄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就在敬玄领兵抵达云中的头一天,李靖悍然发动了对突厥阴山大营的袭击,以苏定方为先锋大将,率领两百敢战之士趁夜摸到了突厥大营之中,以火光为号,重创了颉利麾下的精锐,导致其几乎全军覆没! “那颉利呢?可曾抓到?!” 敬玄连忙问道。 一说起这个事情,屈突寿脸上的表情尽是遗憾,十分惋惜的叹道: “让他给跑了,否则老夫也不用在这儿吃沙子啦…刚见你过来,正纳闷呢,还以为颉利从南面逃走了,刚好撞到老夫枪头上,结果空欢喜一场…唉…” 原来是分兵来堵截颉利逃跑路线的,也是,抓住敌方贼首,这可是天大的功劳,谁不想揽到自己身上? 自打原来的蒋国公屈突通去世后,屈突家算是一蹶不振了,堂堂国公给另外一位年轻的国公当起了副手,不得不说造化弄人啊,毕竟当年柴绍,在屈突通面前,也只是一名小小的郎将… “那唐公他们呢?可顺利逃出?” 敬玄其实想问的是义成公主怎么样了,不过为了避免让屈突寿生疑,只好循序渐进,毕竟唐俭怎么着也算是自己上司,问一句也是应该的。 “唐公他们如今在李靖军中,应该安全,县伯小小年纪就对上官礼敬有加,倒是令老夫刮目相看呐,来来来,今日老夫要和你喝个痛快!” 敬玄脸色有些尴尬,按惯例大唐军中不能饮酒,可这自己要是这么说了,是不是就有些不近人情?可不说,那岂不是违反军令? 不过若是唐俭在李靖军中,那义成公主呢?还有薛仁贵?怎么说也是自己吩咐薛仁贵对义成公主寸步不离保护的,万一他二人都出了事,那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敬玄连忙继续问道: “那敢问蒋公,可曾听过义成公主的下落?” 屈突寿闻言揺了摇头: “这个老夫倒是不知,不过既然军报上没有提及,想必应该也跟着颉利一块儿跑了…” 敬玄听罢心中稍稍安心,只要没落入李靖之手就还好,否则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样把义成公主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军营中给带出来,不过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义成公主的下落,怎么说也是自己姨娘辈的人物,又将传国玉玺赠送给了自己… 可… 当初和安元寿从突厥阴山大营溜出来的时候,为了不碍事,将传国玉玺自己交给薛仁贵保管了,这… 想到这里,敬玄再也坐不住了,立刻起身想向屈突寿告辞,不过这屈突寿实在太过热情,非要代表左卫好好招待敬玄一番不可,连带着跟来的那五百契芯骑军也没放过,说要让他们尝尝大唐左卫的特色美食—刀削面! 不得不说柴绍对于美食一道还是有点天赋的,历史上的刀削面就是他发明的,根据野史记载,柴绍为了练兵,让手底下的士兵们加强刀法的精准程度,想出了在面团上挥刀练习的主意,一来二去这些被削成一小条一小条的面团子,就成了令人闻之垂涎的刀削面。 包括契芯何力在内的五百骑兵捧着大碗吃得直呼过瘾,最后连上马都费劲,更别谈快速奔袭去追寻阿史那贺鲁下落了,就这副状态去撵人,非得颠出五百个肠胃病出来! 第0254章 胖头陀与瘦头陀 几杯浑酒下肚,称呼上也由官职爵位变成了老兄老弟,屈突寿是个爽快人。 一听说敬玄要去逮围困云中的罪魁祸首阿史那贺鲁,二话不说就派出手底下熟悉路线的大唐将士协助。 由于喝了酒的缘故,敬玄只好让契芯何力与萧嗣业继续往西追,自己留在这边等消息。 左卫肯定是有百骑司的人存在的,就是不知道他们认不认得自己,喝了酒的敬玄佯装闷热,说要去营中转转缓缓,意犹未尽的屈突寿笑着应允,又把目光转向了跟在敬玄旁边的玄奘,看样子是打算让这和尚破一回戒。 将百骑司的腰牌有意无意的拿在手里晃荡,敬玄慢悠悠的走在军营中那模样活像真的是在闲逛。 几乎转了快一整圈了,见还没有人主动上前冲自己打招呼,敬玄心中不免暗暗有些焦急起来。 阎诃目下还不知道人在何处,可打听义成公主与薛仁贵的下落必然要用到百骑司的人手,即便李世民将来知道了,私底下舍弃一些利益应该也能换来他的谅解,但若是让朝廷上的人知道自己私下放纵贼首,估计会群起激愤吧? 若是快马加鞭,单人单骑,从户县到关外,七天应该能走一个来回,让阎诃回到户县去把自己床底下的无人机给带过来找人,应该不会显得突兀? 敬玄现在很纠结,无人机的秘密若是被捅出去,那必定会引起巨大的震动,无论自己怎么解释,一架能飞在天上监视别人的物件,已经足够让所有人对自己产生戒备了,谁愿意活在别人的监视下? 人家百骑司好歹最多就是远处盯梢,再写几封密奏,你倒好,直接传回画面,那岂不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恐怕到那时候所有人都恨不得对自己除之而后快啊… 可不用无人机,想要在茫茫草原探寻一两个人的身影,几乎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无论是义成公主、薛仁贵、还是传国玉玺,都是自己不能舍弃的存在。 就在敬玄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时,两条身影悄无声息的接近到了他身后,忽然单膝跪地,冲敬玄疾速说道: “元从营辰十三,辰十八见过飞骑尉!” 百骑元从营普通士兵都是用的时辰做为代号,这两人肯主动露面,说明是收到过上头人的关照,要求在北面听命于自己。 不过这次李世民破天荒的把北边百骑司的人交给自己,几乎就没干什么正儿八经的事,都在帮着自己探寻妘姬的下落。 “起来吧,藏得够深的,可让本官一通好找…” 敬玄扫视着二人,心中暗暗称奇,这俩家伙一个瘦高一个矮胖,看起来就像是金大师笔下鹿鼎记里神农岛的胖头陀和瘦头陀似的,不过现在不是评判二人外貌的时候,敬玄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叫你们出来,是让你们帮着传一封急信回户县,需要几日?” 二人对视一眼,立马问道: “可是紧急军情?若是紧急军情借助军中快马驿站,至多两三日便能抵达长安!” 敬玄无语的看了看这两个家伙,明明都说了是回户县的急信,有紧急军情还需要问你们?谁不知道军中快马八百里加急更方便啊? “就是私人信件,给汝南公主的,同样很急,你俩明白本官的意思么?” 敬玄比了比手指在二人跟前晃了晃: “三日,最多三日本官要这封信送到公主手上,做得到么?” 两人迟疑了一下,辰十八拱手率先说道: “骑尉,要三日抵达户县也不算难,只是这样一来必须以百骑的名义征调沿途驿站的军马,如此一来上面若是怪罪下来,属下们可担待不起这份罪责…而且陛下那里…” 敬玄听后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百骑的规矩我懂,出了事情你们只管往本官身上推便是,至于陛下那里,尔等就更加不必担心了,自有本官向陛下解释,你们只需要照办即可,但要记住一点,这封信不能给任何人看,必须要亲自送达汝南公主手上!” 开玩笑,百骑司的前任大统领都是自己的家臣,前前任大统领也是自家兄长,不按规矩办事又怎么了,还怕被人揪住小辫子? 虽然不知道现任的百骑司大统领是谁,但敬玄认为只要自己想,随时可以找岳父大人提出要求,取而代之,成为新一任的百骑司大统领,到那时,哪个敢嚼本县伯的舌根? 见二人答应,敬玄立马让他二人取来纸笔,立刻开始写起来。 除了信封上用的是汝南公主亲启以外,里头几乎全是用的拼音,而这种拼音是自己先前为了教伍娃子识字所用,除了没有音标,几乎和后世的课本上没有任何区别,除了伍娃子以外,这个世上应该没有第二个人能看懂了。 大意是叫他让云叔把自己床底下的箱子快马加鞭的给带过来,这是敬玄眼下能想到的最佳办法,毕竟比起阎诃,云叔更加让人放心,只是先前觉得他年纪大了,有点不忍心让他跑这一趟,不过事急从权,想要先于唐军一步找到义成公主他们的下落,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除此之外,敬玄还另外写了一封信让百骑直接送到阎诃手里,百骑司应该知道阎诃的下落,让他立刻前来与自己汇合,妘姬找不到就找不到了,经过这么多天,敬玄也想通了,人家既然拿走了电棒,肯定已经远遁千里了,怎么可能还傻乎乎的在附近瞎晃荡? 等二人匆匆离去后,敬玄这才准备离开,本该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屈突寿突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望着辰十三和辰十八的背影摸着下巴咂嘴道: “原来这就是潜藏在左卫的百骑,看来老夫原先还是猜错了…” 敬玄面皮发干,以为屈突寿打算对那俩个家伙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连忙赔笑道: “屈突老兄,小弟就是让他二人帮着送封家信给公主,可不是要告谁的状…” 屈突寿嘿嘿一笑: “老夫就是好奇,好奇而已,贤弟放心,老夫绝对不多嘴…” 说到这里,屈突寿突然话锋一转: “贤弟年纪轻轻就立此大功,未来又要与公主成亲,实在羡煞旁人,实不相瞒,老夫有一小女,生得温婉可人,女工女红也…” 第0255章 无予无求(月底求订求打赏) 自然,立功这种事情,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忧愁,原本还看不上敬玄这位小小县伯的范阳卢氏,在听闻这个消息已经深切的知道那位太平县伯绝非什么善男信女。 不收俘虏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假以时日,一定又会成为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之辈。 而这种人若是成了气候,往往都不好对付,根本就不屑于玩阴谋诡计,火气上来了,直接提剑上门揪人脖领子,当年的刘文静就算是这么一个人,只是那会儿还有个更加心狠手辣的裴寂稳压他一头。 所以现在摆在卢氏众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是继续强硬的要求敬氏给李景恒举行冠礼,第二则是赔礼道歉,与敬氏达成和解。 可商量来商量去,卢氏众人意见始终达不成一致,有赞同继续强硬的,也有希望委婉些的,最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卢法寿,毕竟他才是李景恒的外祖父。 卢法寿痛失爱女本就凄入肝脾,呕心抽肠。 他大老远的从泗洲任上赶回来,为的只是能见爱女最后一面,至于族中其他人的意图,也不过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而眼下得越王以及汝南公主支持下的敬氏,态度已经无比坚定,非要等到任城郡王回来再商讨这件事,所以无论卢氏的人怎样继续强硬,最终得罪的,只会是皇族。 想到此处,卢法寿沉默半晌,将目光看向年纪最长的卢玄成: “兄长,那敬氏从始至终也未说不让景恒加冠,只说再等景恒长些岁数,我等若是一直逼迫,恐怕反倒会坏了事…” 卢玄成微微错愕,你当外祖的都不替自己孙儿考虑,此时打什么退堂鼓?不过卢玄成向来性子沉稳,也未急着出言反驳,反倒是笑着问道: “那法寿你的意思是我等该如何应对?” 卢法寿想了想,随后站起来身来对众族人说道: “诸位请先好好想想,按照伦理纲常,长幼尊卑的顺序,哪怕荷儿新殇,景恒本就是当仁不让的下一代家主,即便我等不出面,宗正寺也会将景恒的名字写在任城王一脉的族谱首位,我卢氏诉求,不过是想提前这个过程罢了,若是我等逼迫越甚,反倒会给景恒树敌太多,到时恐多生变化,但若是我等无予无求,陛下也会看在我卢氏知进退的份上主动过问这件事…” “倒是有些道理,我范阳卢氏,家传千年,陛下定然不会轻易忽视我卢氏的影响力,咱们只要不主动送把柄上去,谁敢折辱我范阳卢?” 出乎卢法寿意料的是,向来脾气火爆的卢义方也非常支持自己的观点,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只要卢氏不争不抢,那便已经是在争抢了。 卢法寿点头道: “是极,所以诸位从今日起,便当作不知晓此事即可,等时机到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那法寿你打算如何应对?” 卢玄成仍旧有些不放心,毕竟这次逼迫敬氏就范,实际上是他这位族中主事之人的决定。 卢法寿微微一笑: “很简单,越王殿下不是说那太平县伯要开宗立学么?听说李景仁也在他门下就学,那老夫把景恒也送去他门下,到那时候即便他平阳敬氏想玩出什么花花,也要冒着坑害弟子的风险,老夫就不信他太平县伯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若是连名声都没有了,还拿什么开宗办学?” “此法妙极啊!” 卢玄成拍手称赞,随即又疑惑的看向卢法寿: “不过你就不怕景恒被他教歪了?求学大事,非同小可…” 卢法寿眼中满是自信: “兄长放心,弟会另外亲自传授景恒学问…” 郢国公府。 “普明!罗儿!罗儿!” 已经在皇宫一待就是好些天的宇文士及终于回到自己家里,前几日因为陛下要御驾亲征的缘故,做为中书令的宇文士及,忙的几乎前脚打后脑勺。 不过好在传来捷报,陛下不用御驾亲征了,他宇文士及也不用守在中书处理那些堆积成山的案牍了。 将关中各地征召过来的民夫一一遣散,又会同户部兵部发放路费文堞后,这才火急火燎的回到家中,想把敬玄大破突厥的消息告诉自己的宝贝女儿。 高兴得几乎手舞足蹈的小老头,一进到家门就让管家给家里的奴仆丫鬟派赏钱,说是未来姑爷立了大功,府里要好好庆贺一番! “公爹何事如此高兴?” 儿媳王氏笑吟吟的从内堂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儿,有意无意的在宇文士及眼前晃悠。 小老头知道她这是在卖弄,也不以为意,顺手从王氏手中接过婴儿,面带慈祥的笑道: “自然是因为想念乖孙子咯…” 说着还拿下颚的胡须轻轻蹭了蹭婴儿粉嫩的小手,眼珠子亮晶晶的奶娃子十分好奇的扯住小老头的胡须,一用力就拔下了好几根,疼得宇文士及龇牙咧嘴。 王氏见状连忙要接过婴儿,生怕惹得公爹不高兴,自打上回跟魏征打架互相扯胡子之后,公爹好几个月才把胡须稍稍留长了点,可不能因此又在家里乱发脾气了… 没想到宇文士及笑眯眯的拒绝了,反倒是十分亲昵的用手捏了捏新生儿的脸蛋笑道: “不碍事不碍事,说明我家殊儿天生神力,将来定然也能像他姨父那般建功立业…” 王氏听见这句话一愣,姨父?什么姨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公爹口中的姨父是现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敬玄,心里顿时老大不高兴了,撇着嘴不满的说道: “普明还没嫁过去呢,将来的事谁说的清楚,让殊儿叫他姨父还为时过早…” 宇文士及全身心的沉浸在喜悦之中,根本没注意到王氏的小心思,老头子正想着上回敬玄在府里与自己说的那番话,十年后保宇文一族不灭,当初还觉得那小子口出狂言,现在想来,觉得对他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才出去多久,就能立此大功,往后还得了? 不过陛下究竟会赏他个什么呢?爵位肯定是要提一提的,侯爵?县公?亦或是郡公? 第0256章 医疗急救箱 契芯何力与萧嗣业带着人最终无功而返。 据说好不容易赶到黄河边上,刚发现了阿史那贺鲁的踪迹,正要乘舟渡河去追,不料船行至半中央时,对面岸上突然出现一支伏兵往河心射箭,契芯何力大惊之下,只得命人赶紧往回划,不过最终迟了一步,萧嗣业的肩头还是中了一箭。 所幸隔得较远,伤口并不算很深,只是唐军军营中的军医几次想直接把箭从萧嗣业后肩上给拔出来,都被敬玄给阻止了。 “疼死老子啦!老玄,你存心害我性命是不?赶紧拔出来了事啊!” 萧嗣业趴在桌子上四面朝地,三角形的箭头虽然扎的不深,但牢牢的卡在他的肩胛骨边上,若是用蛮力硬拔出来,指不定胳膊以后就废了! “闭嘴!我这是在想怎么保住你的胳膊,如果不想以后右边胳膊使不上力气,那我这就出营帐不管!” 听敬玄说的可怕,萧嗣业也有些慌了,语气中打着颤儿,十分紧张的问道: “老玄你可别吓我,刚不是还说伤口不深么?怎么要废胳膊啊?别啊,你可得想办法救救兄弟我啊,以后还指望这条胳膊搂美人儿呢…” 萧嗣业的话把帐篷里的人都给逗笑了,蒋国公屈突寿忍不住打趣道: “右边胳膊没了就没了呗,换成左边胳膊难道就不能搂美人儿了?到底是年轻,缺一条手臂不影响房事,不信的话本将教你几招…” 旁边那军医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以为敬玄不懂,连忙劝道: “这位少将军,还是要尽快把箭头给拔出来,否则会生脓起疮,连带着周围的血肉也一起坏掉,到那时候说不定还会危急这位少将军的性命呐!” 似乎是第一次被人称作少将军,萧嗣业一边痛的直哼哼、一边冲敬玄不满的嘟囔道: “没听见医者说吗?还不快给少将军我把箭头给拔了?” “慌什么?” 敬玄没好气的拍了一下他的背,痛的这家伙直骂娘,若非契芯何力将他死死按住,只怕这会儿就要跳起来找敬玄拼命! “取小刀、热水、干净的白布来!” 敬玄想了想,决定还是用稍微保险的方法将他体内的箭头弄出来。 “对了,把那灯油也拿过来!我来给他治伤…” 还没等敬玄说完,萧嗣业又大声叫了起来: “治伤怎么还要刀啊?你这是打算干什么?杀了我吗?你这个挨千刀的哟,枉我跟你爬冰卧雪,你他娘的…” “把他嘴给我堵上!” 不用敬玄多说,已经被萧嗣业给吵得不耐烦的契芯何力,不知从哪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揉成一团就使劲往他嘴里塞,憋得后者嘴里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没一会儿的功夫,敬玄要的物件就被唐军士兵给送进了营帐,看着还沾着肉沫子的椭圆短刀,敬玄忍不住翻了两下白眼: “你这是杀猪刀吧?” 那大头兵嘿嘿一笑: “少将军,营里就这么一把小刀了,咱们平时杀牲畜都是用的横刀,这把刀还是俺从家里带来的咧…” 屈突寿听罢眼睛一瞪,正想发作,大唐军营中是不许私自夹带其他铁器的,不过敬玄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杀猪刀就杀猪刀吧,我来问你,你可是屠夫出身?刀法如何?” 那大头兵一听敬玄问起来自己的老本行,立刻拍着胸脯说道: “少将军,不是俺王双保吹牛,在俺们县里,俺的手艺可是最好的,半指厚的肉膘子,俺都能切好几层呢…” 说着还在空气中比划了两下,活脱脱的一副杀猪样。 屈突寿忍不住笑骂道: “瞧把你能得,下次再敢私自夹带铁器进兵营,小心军法伺候!” 那王双保吓了一大跳,当场就打算跪下给大将军磕头认错,敬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手中的杀猪刀递给他,笑道: “既然你手艺好,那就按照我的吩咐做,做好了,不但不会罚你,反而还会赏你!” 敬玄说完又指着萧嗣业正往外渗着鲜血的伤口说道: “我要你在这里划一道十字口,长宽各一寸,深不能超过半寸,你做得到么?” 王双保看了一眼躺在桌上的萧嗣业,犹豫着点点头: “只要保证这位少将军不动,俺可以试试…” 萧嗣业一听,腿都吓软了,玩命的要从桌子上挣扎着爬起来,开什么玩笑,好端端的治伤怎么还要给人身上开口子?! “把他给我按住咯!” 敬玄完全不理像条脱水鱼似的萧嗣业,无情的让契芯何力一屁股死死的坐到他身上! “真要这样?” 见那王双保真的提刀上前,契芯何力也有些迟疑,先前还以为敬玄故意在吓唬屁股底下这家伙呢,怎么看起来像是要来真的? “且慢!” 敬玄突然出声,让帐篷里的众人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可没想到他的下一句话又让一群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把刀消消毒先,洗干净,再擦干用火燎一燎…” “呜呜呜…” 随着几声憋屈的呜呜哀嚎,王双保飞快的在萧嗣业肩头划了一道十字型的创口,敬玄立刻拿着干净的纱布将那些渗透出来的鲜血抹去,然后又取出一只小夹子,伸到萧嗣业的皮肉下开始摸索那根三角形的箭头。 这次从家里出来,敬玄在卡车里翻找快递时,倒是找到了几样能用得上的东西,一套简易的家庭医疗急救箱,包括伤口清创工具,还有纱布针线包云南白药什么的,带在身边本是为了防止不时之需,没想到这会儿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创口大开,很容易就将箭头取了出来,不顾萧嗣业的哀嚎,敬玄撒了药后,看了看周围的人: “你们谁的针线活好?” 正在全神贯注看敬玄手法的屈突寿忽然来了一句: “老夫这么多年行军打仗,倒还是会缝些军旗甲叶子,怎么…” 敬玄吃惊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位刚认的忘年交还有内秀,连忙指着萧嗣业的伤口说道: “那就烦请老哥哥把这家伙给缝起来!” 第0257章 两个呆头鹅 简单的缝合手术实际上并没有多大的技术含量,只要能做好清创,不让伤口感染发炎,最多四五天的功夫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而自打萧嗣业能够重新下地走动后,屈突寿对于这种神奇的治疗手段非常感兴趣,这些天已经找了不少带伤的士兵,想要重复先前敬玄那神奇的步骤。 以往大唐将士若是受了同样类型的外伤,最多是拔出箭头然后撒上金疮药再包扎上,伤口大一些的,就拿火烙子烫一烫,把皮肉上的血管神经给烫闭合,顺便高温杀个菌,也能勉强起到让伤口愈合的地步,只是这种办法,既疼也容易引发感染,因为伤口感染而不治的将士多了去了。 “清理伤口最好用高浓度的酒,或者煮沸放凉的盐水也行,就是效果不如酒来得好,金疮药也不能用太刺激皮肤的,石灰肯定不行,容易引起伤口溃烂…” 敬玄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像一位医学院的教授,正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们上着课,只不过下头的听众都是一群胡子拉碴的大头兵,其中赫然就有之前给萧嗣业主刀的王双保,这家伙现在逢人便说自己要改行当医者,救死扶伤咧,可不比当个屠夫强多了? 就这还得到了屈突通的鼎力支持,这几日上哪看病都带着他,说要给左卫培养出一名医家圣手来,会开刀就是医家圣手了?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不过他二人一人负责开刀一人负责缝合,再加个军医负责上药,看起来倒是颇有些分工明确。 但毕竟没有完备的培训制度,敬玄对大唐能不能诞生后世那种老军医持怀疑态度,就像那个“手术团队”负责上药的军医,其真实身份只是某个小药房的伙计… “总之给人开刀是一门技术活儿,不能因为想开刀而开,得根据实际情况,有些小伤小病的,根本就没有开刀的必要,冒然动刀说不定反而会让伤口感染!” 敬玄做着最后的总结,眼睛还有意无意的瞟了屈突寿一眼,后者老脸一红,干笑着把脑袋撇向别处。 昨天这糟老头非要给一个下巴上长暗疮的将士开刀,疼得人家呲牙咧嘴,虽说最后敬玄及时赶到,阻止了这起“医疗事故”,但那名士兵将来下巴上肯定会凹下去好大一块,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吃饭… 讲了一下午,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众人,王双保又眼巴巴的留了下来,二十五六的年纪已经胡子一大把,看上去极不卫生,有几个手术医生会留这么长的胡子? “少将军,您看俺有没有当医者的天赋?您刚说动刀手要稳,俺的手可稳了,提一桶水在手上小半个时辰都不带打颤儿的,不信俺这就打桶水来给你露两手…” 敬玄喊住他,笑吟吟的说道: “行了,少显摆,等将来我说服孙思邈道长在户县开设医学院后,你若是有兴趣,可以过来好好学学,想成为一名医者,可不能不通药理。” 王双保一听,眼睛顿时发光: “孙思邈道长?俺听过他老人家的大名,神医咧!少将军是说俺也能拜在他老人家的门下学习医术?!” 敬玄微微一笑: “不是拜师,就是培训学习一下罢了,不过此事还得等我回去和他商量一下,到时候你若有兴趣,自然可以来户县报名。” 开设一家医学院,然后再搭配一间综合性医院,一直以来都是敬玄特别想做的一件事,提高大唐医疗水平,受惠最多的,还不是自己这种有钱人? 当然,这种理由不能直接用来劝服孙思邈,应该冠冕堂皇的说是为了大唐百姓,什么培养更多优秀的医者服务那些看不起病的穷苦百姓之类的。 最好再能说服李世民以朝廷的名义在各地开设官办医馆,这样一来,那就皆大欢喜,也不用担心将来某个心善的巨富因为无偿资助百姓看病,被个别小人攀诬成什么收邀民心,居心叵测之类的,最后全家再被拖去菜市口给人看热闹… 正在和王双保说话间,眼角暼见屈突寿正往这边走来,敬玄心道不妙,估计这老哥还想着把他那庶出的女儿塞给自己当小妾。 堂堂奚族魁首,当年风头一时无两的屈突家族到底是开始呈现下滑的趋势了,宁肯委屈自家的宝贝闺女也要结交自己这个大唐新贵,说出去都让人唏嘘。 倒非是敬玄拿乔,女人这种生物家里不能放太多,敬玄自问还没有那个本事同时降伏那么多人,这不单单只是心理上的问题,就是生理上,大概也承受不住,如果想要长命百岁,那么首先要杜绝的,就是夜夜笙歌。 虽然在户县那段日子天天和长沙公主翻云覆雨,可毕竟也只有她一人不是? 脑筋一转,敬玄主动迎了上去,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让屈突寿也跟着笑了起来: “怎么,敬老弟可是想通了?这就对了,反正娶一个也是娶,娶十个也是娶,你敬氏可就你这一条男丁,就该多娶几个让家族福泽绵长,不是老哥哥我自夸,我那闺女,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好生养……” 敬玄笑道: “屈突老哥啊,咱们可是以兄弟相称,怎能乱了辈分不是?” “哎,老弟你这话就不对了,正所谓亲上加亲…” 屈突寿摆着手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不过敬玄却用下巴往前指了指,那边契芯何力跟萧嗣业正一人拿着一把毛刷在洗马。 “老哥不考虑考虑他二人?论起出身,他二人可不比老弟我强多了?而且这次也立了大功,回到长安,指不定会怎样加官进爵,关键是他二人也都未娶妻呢…” 屈突寿目光顺着敬玄的下巴瞟了过去,见萧嗣业与契芯何力二人一个英姿勃发一个威武雄壮,立刻就动了心,是啊,兰陵萧氏可不差,契芯部的首领同样地位尊贵,那该选哪个好呢? “都选啊,老哥你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老哥你看啊,萧嗣业如今身无分文,变着法想要建功立业挣些钱供他阿祖一家子开销呢,您呢,只要陪嫁丰厚些,他想不答应都难,至于契芯何力,有率部来投之功,回到长安封公拜爵不在话下,若是这会儿您能把他给紧紧攥在手心里,成为他投奔大唐后的第一盏明灯,将来岂不是将您这位老丈人的话看得比天还大?” 俗话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契芯何力刚加入大唐,人生地不熟,很容易就能与第一个跟自己来往的人变得亲近,敬玄的话立刻让屈突寿动了心思,老家伙一边笑容满面的往他二人走去,一边还不忘回头惋惜的看了敬玄一眼: “要是老夫有三个女儿就好了,要不老弟你在多等几年?” 第0258章 败家婆娘 几日的功夫,云叔跟阎诃一前一后的,终于赶到了左卫大营。 见他二人风尘仆仆,敬玄于心不忍,正想说几句暖心话,这是自己最近在摸索出来的一套御下之道。 没成想才刚张开嘴巴,阎诃就冲了过来,一把抱着敬玄的腿开始干嚎,大意是说动用了不少百骑司的人手也没能找到那贼偷,令他无颜面对敬玄这位家主之类的云云… “行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赶快起来!” 敬玄将跟个泼妇似的阎诃一把从地上拎了起来,最近一直栖身军伍,每日又跟契芯何力他们练武,因此力气大了不少,一把就将矮冬瓜阎诃从地上给拉了起来。 “找不到就找不到,一根棍子而已,叫你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一听说又有任务,阎诃也不干嚎了,立刻站直了身子,还拍去了身上的尘土,哪还有刚才的撒泼样。 敬玄估计这家伙以前就是这么对付李世民的,否则以他这办事能力,怎么着也坐不到百骑司统领这个位置,把这家伙派出去,简直就是在给大唐丢人呢! “什么任务?少爷只管交待,属下这次一定不让少爷失望!” 阎诃还未擦觉自家少爷眼中的鄙视,大包大揽的就要接下任务。 “我要你立刻去一趟李靖军中,找到唐公,然后向他打听薛仁贵的下落,务必要详细问清楚,然后迅速回报…” “属下遵命!” 阎诃一听就乐了,找人自己的确不行,但打探消息可是自己的老本行,想到这里,这家伙又凑上来补充道: “要不属下把唐俭抓过来,让少爷您亲自审问?” “滚!” 敬玄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敢绑架一位国公?吃了熊心豹子胆呐? “你直接问他即可,就说是我派你去的…” 阎诃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以咱家少爷现在的威名,料想他也不敢隐瞒,属下这就出发,至多三日就有消息传来…”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留下一脸错愕的敬玄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云叔,这家伙怎么了?怎么拍起马屁来生硬无比了,再也没有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了…” 云叔呵呵一笑: “他这是明知自己办事不利,心里存着将功补过的心思,所以变着法想要讨少爷您欢心呢…” 云叔说到这里,又补充道: “不过阎诃说的没错,以少爷今时今日的威名,在长安那片地界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 敬玄听罢一愣,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鼻子: “我名声现在这么厉害?不过就是打了一场胜仗而已,比李靖他们差远了…” 云叔笑着解释道: “虽说只打了一场胜仗,可少爷那句大唐不收俘虏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李靖他们可没少爷您这份魄力,坊市上都在传少爷您杀人杀红了眼,每日都要杀足九十九个俘虏来取乐,还把突厥人做成干粮,要生喝人血,生吃皮肉,生…” “停!怎么越说越恶心了…” 敬玄干呕了两下: “本少爷可没那么变态,这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乱嚼本少爷舌根呢?就该拖出去杖毙了!” 云叔疲惫的脸上挤满了笑容: “这种威名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长安市上的那些商贾,再也不敢拖欠渼陂湖的货物了,少爷您是不知道,那日您的捷报一传来,公主下令渼陂湖停工一天,不但工钱照发,还买了很多鱼肉请乡亲们吃了流水席呢,来赴宴的人,多到咱们院里都装不下呢,最后不得不借了长沙公主殿下的院子…” 这个败家婆娘,家里现在还没有什么进项,能经得起这么瞎折腾?哼,回去必须要好好教训她一顿,就在床上! 一想到李真那张带着小酒窝的脸蛋儿,敬玄恨不得立刻飞回长安抱上她好好亲两口,嘴里砸吧了两下,就当过了过干瘾,最后才问道: “家里这段时间可还好?” “少爷放心,有越王殿下帮村着,一切都好,就连上次卢氏众人去大娘子那边闹事,都被越王殿下给赶跑了…” 云叔絮絮叨叨的给敬玄讲起了长安发生的那些事,知道敬玄想听什么,所以特意捡了些他爱听的说,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敬玄逗得前俯后仰。 末了,云叔还总结了一句: “少爷眼光真不错,越王殿下虽然有时高傲了些,但还算是值得托妻付子的信义之人…” 敬玄听罢深以为然,这小胖子品性倒是不错,罢了,回去后就教他更加高深的学问,只是本县伯什么时候说要开宗立学了,怎么无端端的给自己找些麻烦? 这个时代的那些腐儒地位声望高得可怕,自己拿什么和他们打擂台? 还自称本县伯大弟子,皇子之师,这不是把本县伯架在火堆上烤么? 即便要开什么宗,那也得过几年再说,也不看看本县伯才多大点,十五岁的年纪毛都没长齐,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对了,少爷,这里还有一封信,是老夫临走时,长沙公主让侍女送过来的…” 云叔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见敬玄脸色有些疑惑,连忙解释道: “少爷放心,老奴此次出来,除了两位公主以外,再有就是伍娃子知道了,对外,说的都是老奴去蓝田县省几日亲…” 敬玄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毕竟仗都快打完了,这时候让家里的人手出关,难免会被人给盯上。 一边拆开信纸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云叔可还记得义成公主?” 云叔一愣,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迟疑道: “少爷说笑了,义成公主的大名谁人不晓?” 见云叔还想隐瞒,敬玄微微一笑,知道老头子心中是怕自己和前隋皇室扯上关系会对前途不利,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迎回义成公主,自然是瞒不过云叔的,毕竟这趟叫他来,主要目地就是打探义成公主的下落。 “云叔不必瞒我,我已经见过义成公主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敬玄本还想再说,但整个心神都被长沙公主信纸上的内容给吓到了,那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户县有云。” 第0259章 连襟 户县哪天没有云? 敬玄又不是傻子,结合临走时那一夜长沙公主在枕头边上说的话,什么要为敬氏留下一条血脉云云… 若还不知道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敬玄认为自己的脑袋可以摘下来给人当球踢了。 有身孕了? 敬玄下意识的,第一时间就想到莫非是豆卢怀让的问题才导致长沙公主迟迟没有怀孕? “云叔,这封信还有谁看过?” 见自家少爷神色有些不自然,云叔急忙答道: “老奴从秋桃那里拿过信件就一直贴身收藏,无人看过…” 敬玄顿时松了口气,这封信上的信息若是泄露出去,恐怕会给自己带来滔天大祸! 声名狼藉,千夫所指都是轻的,说不定豆卢宽会带着家将提着刀子打上门来… 不过据敬玄所知,大唐的贵妇群体在外偷汉子的不在少数,真要是有那么一天,自己不介意写一封大字报挂在长安墙头供全天下的人鉴赏鉴赏! 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拖人下水这种事情,敬玄很在行,了不起大家一起雅俗共赏,就不信到那时所有人的矛头还指向自己一个人? 是的,本县伯就是这么坏! 在长安,好人是活不长的! 就像那边那两个傻气冲天的家伙,被屈突寿一通忽悠现在他娘的都快要成为连襟了,摸着后脑勺也不知道在那傻笑什么,明明连人家闺女长啥样都没见过,万一是丑八怪呢? “嘿,老玄,原来你在这儿呢,找你好半天了!” 萧嗣业嬉皮笑脸的走了过来,一看表情就知道准没好事。 敬玄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回到长安后究竟该如何面对长沙公主,压根就没心情理他。 先前还在心里悄悄发誓,说回到长安后要与长沙公主保持距离,不再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可… 可那是在豆卢怀让被执失思力杀死之前! 现在豆卢怀让人都死了,连带着他的仇人也被自己给杀了,那… 可自己将来究竟怎么安顿她们母子? 名分是不可能的,敬玄坚定的相信,但凡自己把这件事告诉李世民,并且要求他给予长沙公主名分,李世民百分之百会一刀砍死自己! 可若是没有名分那又该怎么办? 难道就让自己的孩子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永无见天之日? 好歹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怎能如此薄待? 可如果不认这个孩子,豆卢怀让都死了,长沙公主没羞没臊的带着一个孩子生活,难免会遭人诟病啊… 敬玄越想脑袋越大,见萧嗣业始终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心烦意乱的问道: “眼睛都快被你给晃晕了,有屁快放!” 萧嗣业撇撇嘴,往后看了云叔一眼,把头凑近小声说道: “借一步说话…” 敬玄没好气的拉住他: “就在这儿说,云叔是自己人,有什么不好说的?” 萧嗣业脸色尴尬,到底是还没被长安的风气所熏陶,还知道脸红一下,嘴里喏嚅了几句,装作不在意的说道: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你在户县做大生意,想跟你搭伙…” 敬玄好奇的看着他: “谁告诉你我在户县做大生意的?” 萧嗣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岳丈说的…” 敬玄一怔,旋即围着他上下打量了好几圈,直到萧嗣业实在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后,这才笑吟吟的说道: “怎么?这就认下这门亲事了?你可是连人家闺女面都没见过,是不是太着急了一点儿?再说了,就你这副皮囊,回到长安想娶什么样的没有,非得现在就定下来?” 萧嗣业张了张嘴,想反驳半天没冒出个泡来,只好垂着脑袋顶了一句: “我皮囊好我知道,可腰上的囊却干瘪瘪的…” “咋的?你肾虚啊?” “滚!你才肾虚!我说的是钱袋子!” 萧嗣业涨红了脸。 敬玄装作恍然大悟: “所以蒋国公打算陪嫁多少?” 萧嗣业不好意思的比了比手指头,嘴里无声的比了个口型: “一万贯…” 我靠,大手笔啊!一万贯的陪嫁,这是要发啊? “你问问蒋国公还有女儿没有,我都包圆了,有多少来多少,只要嫁妆不少…” “你就别打趣了!一万贯在你眼里也算钱?你先前不是还说户县有好几十万贯的市场等你去发掘么?大家都是兄弟,入个伙怎么样?” 萧嗣业一脸热切。 敬玄收敛起了笑容,十分认真的看向他: “做生意这种事情,有赚就有赔,你确定要和我合伙做生意?” 萧嗣业听罢同样认真的点头道: “做兄弟的相信你是不会赔钱的…” 敬玄哑然失笑: “这可是你卖肾换来的一万贯,真要是赔得一干二净,你还不得砍死我?” 萧嗣业嘿嘿笑道: “咱们是兄弟,钱财乃身外之物,真要是赔了,虽说不会砍死你,但打你一顿解气总可以吧?” 敬玄想了想,渼陂湖的确需要大笔资金投入,光靠卖香皂卖内衣,短时间的确很难筹集出大笔资金,一万贯的确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了,倒是可以解解燃眉之急,想到此处,敬玄点头道: “既然你坚持要投,那就给你一成份子好了,回头去了长安,把一万贯拉过来就作数…” 话没说完,萧嗣业急急忙忙打断道: “五千贯,不是一万贯,我回了长安总得寻一处安身立命的宅子吧?身上不得备些钱财以备不时之需?” 敬玄皱了皱眉头: “五千贯的话,那就只能给你渼陂湖半成份子。” 萧嗣业摇头,耍起了赖: “不成,你刚刚还说的一成,大家都是兄弟,你怎好意思出尔反尔…” “一万贯,一成,五千贯半成!” “就一成,我陪你跑了那么远的路!” “呸!我又没绑着让你来!” “你路上吃食都是我打猎得来的,没有我你早就饿死在荒原了!” “呸!我又没让你去打猎!” “那我还帮你杀了那么多俘虏呢,这怎么算!” “呸!现在长安百姓都以为是我杀的!” “那我还…” “行了行了,五千贯一成别说了…” “契芯何力也想拿五千贯跟你搭伙做生意…” “告诉他没门儿!” 第0260章 师兄变成鸟 虽然嘴巴上拒绝得干脆,但看在这对未来的连襟这段时间为自己东奔西跑的份上,敬玄还是答应了这两个打自己主意家伙的请求。 谁让本县伯心善呢,再说了,利益共同体这种小圈子最好在还未发迹的时候就结成,否则将来几家的关系,那就真的只剩下利益了。 萧嗣业甚至还提议结成异姓兄弟,但被敬玄给拒绝了,可以在一个茅坑里拉屎撒尿,但决不能穿一条裤裆,平阳敬氏经不起任何家族倾覆带来的风浪。 因为,家里真的只有自己这一条血脉了。 也不对,长沙公主肚子里还有,只是不知是男是女… 总之,大家能共同一起赚钱就不错了,至于当初在荒原上的捡到的那三头小狼,就当做是三家订立盟约的信物,契芯何力的叫凉州,萧嗣业的那头叫九原,据说是他出生的地方,而受他二人影响,敬玄的这头小白狼,名唤太平。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趟出来,敬玄算是彻底体会了说这句话的人背后隐藏的深意。 若非切身经历战乱,还真的发不出这样的感叹。 什么流离失所,易子而食,都不足以一句宁愿在太平年间当条狗来得强烈。 而在得到敬玄保证后的两人,为了帮助自己岳丈夺得擒拿颉利的功劳,欢天喜地的带着人在茫茫原野搜索突厥可汗的下落。 钱有时候的确是个好东西,一万贯足矣让两个穷的响叮当的人舍弃自己抓获颉利的功劳,毕竟,李世民就算再怎么大方,回了长安也不可能给他俩一人赏赐一万贯,了不起就是些丝卷布匹什么的,或者再多赐个五百金。 五百金,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五百斤铜而已,加起来最多一两百贯,这还是汉武帝时期流传下来的坏毛病,明明国库空的都能跑马了,还大言不惭的要给这个那个赏赐金子,最后无法兑现,只得拿涂了金漆的铜滥竽充数。 没了两人在跟前晃来晃去,敬玄十分安心的带着云叔前往荒原的另一头放飞无人机。 三块备用电池,足矣让无人机在空中尽情翱翔一两个时辰了,而且为了扩大搜索范围,敬玄甚至准备一边骑马狂奔,一边让无人机在十几里开外进行地毯式搜寻。 当无人机放飞的那一刻,还是把云叔惊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就差没有跪下来当场对敬玄顶礼膜拜了,因为自家少爷手里那玩意儿,跟传说中的千里眼几乎没什么区别,简直就是仙家法宝! “少…爷…此物…可是…传说中的仙器??” 第一次看见云叔结结巴巴的样子,敬玄好笑的点点头,一脸正色答道: “不错,此物的确并非世间所有,是我机缘巧合之下,从一位白胡子老头那得来的,所以云叔你千万不要把仙器的秘密给泄露出去,否则会遭来五雷轰顶之刑,恐永世都不得超生…” 敬玄本意只是提醒云叔不要说出去,没想到老头子吓得直接抽出刀子来准备剜掉自己的双眼,说是不敢亵渎仙家法宝,怕折寿。 敬玄连忙拦住他,说有自己这位仙人子弟护佑,保管不会让他受到任何惩罚,但即便如此,这一路行来云叔只顾着在前头为操控无人机的敬玄领路,根本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按照阎诃传回来的消息,李靖大军袭营时,有人看到薛仁贵骑着马往西南方向杀了出去,至于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这就没人知道了,毕竟是在夜里。 义成公主身材瘦小,而薛仁贵体格健壮,若是两人共乘一匹马,挡住了别人的视线也是极有可能的,所以敬玄大概推断出二人所在的方向,与云叔沿着牟那山方向一路疾行。 牟那山在后世名叫乌拉山,为阴山的一条支脉,海拔约两千米,其主峰名唤大桦背,古木参天,白桦葱笼,松柏如涛,百鸟啼鸣。 比起一望无余的茫茫草原,牟那山的地形环境,的确也非常适合藏身,而且还是一处兵家必争之要害。 早先还有突厥人屯兵于此,不过眼下突厥大败,谁还管什么要害不要害的,连老巢都被人家给端了,继续留在这儿当野人呢? 所以当敬玄带着云叔直驱数百里抵达牟那山的时候,周围几乎已经看不到突厥人的踪影。 山里虽然容易藏身,但找人同样不便,高大的树木极易遮挡无人机的视线,不过所幸牟那山只是一条支脉,方圆不过几十里,费些功夫也就是了,而且… 这无人机是带有无线语音功能的! 一边搜索一边叫薛仁贵的名字,还不信这家伙藏着不露头! 敬玄其实猜的没错,薛仁贵的确带着义成公主躲藏进了牟那山。 这还是熟悉突厥地理环境的义成公主指明的藏身方向。 那日突厥营中突然大乱,一直守候在义成公主营帐附近的薛仁贵见机会来了,二话不说就抢来一匹马,将义成公主给带了出去! 而这段时间为了避开突厥以及唐军的耳目,两人就一直躲藏在这牟那山中,找了一处山洞藏身,好在此山活物众多,什么青羊盘羊狍子野兔比比皆是,以薛仁贵的身手,两人还不足以饿死。 在义成公主的计划中,只要在这山涧躲藏数月,等突厥以及唐军彻底退去,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进入关中,这样能把被截获的风险降低到最小,所以薛仁贵每日都会从山洞里出来打足一天的食物,毕竟,这家伙饭量惊人… 轻轻松松将一头在悬崖峭壁上行走的大青羊给射了下来,今日又能饱食一顿了,也不知道这些羊为什么喜欢拱着屁股在悬崖上蹬条,哼!不被自己射死也迟早会被摔死! 薛仁贵将其扛在肩上哼着小曲儿刚待往回走,脑子里正想着如何用师兄留下的调料炙烤这头羊。 这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一个怪模怪样的家伙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薛仁贵立刻将肩上的大青羊扔到地上,张弓搭箭,准备给这个怪模怪样的鸟儿来上一箭,也好给自己加加餐。 正蓄势待发,那怪模怪样的大鸟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敢!” 薛仁贵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巴张得能吞下一头牛。 什么鬼东西?! 莫非此鸟成精了? “我是你师兄,立刻带着公主出山与我汇合!” 薛仁贵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他也听出了敬玄的声音,只是显然注意力不在敬玄说话的内容上面。 只见这家伙虎目含泪,泪眼汪汪,盯着无人机大嚎,声音响彻山谷: “师兄!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啦!?” 第0261章 夺妻之恨 “师兄你是怎么变成一只鸟的?” “也是先生教的吗?” “先生也太偏心了吧?” “师兄要不你再变成鸟试试?” 薛仁贵喋喋不休的抱怨着,说那位已经故去的私塾先生太过偏心,有这等神奇的本领都不传授给他,说是他自己哪怕能变化成一牛在战场上横冲直撞也心满意足了… “牛吃草,可不能吃肉,你确定你要变成一头牛?正好,家里还缺耕牛犁地,回去就把你变成一头牛!” 敬玄故意吓唬道,果然,薛仁贵一听,吓得直摇头,慌忙摆手道: “不变了不变了,还是当人好,当人好…” 说完还不忘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烤羊腿,生怕敬玄真的把他变成牛就吃不到肉似的。 薛仁贵的憨态引得众人发笑,这让再次见到义成公主的云叔稍微缓解了一下心中的尴尬,只是称呼上仍旧如年轻那般生疏,杨娘子杨娘子的叫得别扭。 “都年纪一大把了,还叫什么杨娘子,徒惹人笑话,你这头风火驹倒是一点没变呢。” 义成公主笑着摇了摇头,旋即又跟一脸好奇的敬玄解释道为何云叔年轻时的诨号叫“风火驹”。 大意就是性子火爆,行事风格风风火火,像匹野马似的。 敬玄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转而看向已经有些脸红的云叔,倒是没看出来,这小老头现在随时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当年“风火驹”的煞气? “阿郎,接下来咱们去哪?” 义成公主笑眯眯的问道,自打离开了突厥人的地方,她现在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轻松,仿佛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值得让她哀愁的事了,从刚才到现在,脸上一直都带着笑意。 “回关中。” 敬玄将手中的烤肉放下,十分郑重的说道: “趁大军还未进关,赶在他们前头先回户县,以免到时候路上人多眼杂,叫人识破了姨娘你的身份!” “少爷,您不是还在领兵么?若是撇下大军自己先走,回了长安,只怕会有麻烦啊?” 云叔忧心忡忡的说道: “不如让老奴带杨娘…带老夫人回关中吧?” 敬玄不以为意的摇头道: “谁说我在领兵了,契芯部只是我临时借来的,朝廷又没有下达正式的文书让我领军,我本就属于鸿胪寺管辖,任务完成提前回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反正仗都打完了,至于颉利…” 说到这里,敬玄抬头看了一眼义成公主,见后者脸上并没有什么波动,便继续说道: “至于颉利最后被谁人擒获,那都是李靖他们的事情,与我无关,这趟出来,该干的也干了,不该干的也干了,就不要再想着立什么功徒惹人眼红了。” 义成公主听罢点头夸赞道: “是极,知进退方能游刃有余,你现在年纪还小,不必一口气吃成一个胖子,如今的平阳敬氏底蕴单薄,没有那么好的胃口,不贪不骄,方才能在长安立足脚跟。” 敬玄连忙站起来冲义成公主行礼道: “谢姨娘教诲。” 义成公主微微一笑,颔首道: “是个好孩子。” 正在埋头干饭的薛仁贵不依了,正想插嘴刷一刷存在感,义成公主似心有所感,转头同样对他笑道: “这次能顺利逃脱突厥大营,还要多亏了你这位师弟,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孩子,来,这根羊腿也给你吃…” 薛仁贵听罢眼睛一酸,突然开始抽泣起来,把敬玄搞得莫名其妙,还以为这家伙真的惦记自己的变化术呢,正想好好解释一番,没想到这家伙突然来了一句: “我想我阿娘了…” 唉,说到底还是个少年啊,历史上的薛仁贵之所以从军晚,就是因为放心不下家里老小,哪像自己,只是外表披着一副少年皮囊而已,实则已经是个老油条了… “想就去接啊!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进了关你就回绛州把老人家接过来,难道你还等着薛万淑帮你去接人不成?” 薛仁贵哪怕泪眼婆娑,还不忘问一句相好: “那柳娘子怎么办?” “凉拌!” 敬玄十分好气的回了一嘴,这家伙,难道自己还要帮着他去河东柳氏抢人不成!? 听得师兄如此说,薛仁贵神色瞬间变得有些黯然。 见这家伙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敬玄实在不忍心,本来这趟出来,以薛仁贵的身手怎么着也能斩将立功,但偏偏被自己这个师兄吆喝着去干了别的事,说到底还是自己欠他的。 想到这里,敬玄无奈叹道: “罢了罢了,回了长安我找找门路,先给你安排一档子差事,想办法混个官身,那时再去找你那柳娘子提亲可好?先说好,提亲你自己去,师兄我就不耐那一套繁缛礼节…” 薛仁贵闻言大喜过望,嘴里连连道着谢: “多谢师兄!多谢师兄成全!师弟今后一定好好孝顺师兄您老人家…” “滚!” 薛仁贵怎么娶老婆敬玄不知道,但他未来的其中一名老婆此刻却陷入了麻烦。 自前线捷报传来,国朝胜局已定,长安城的气氛也不复先前那般压抑,加上陛下又有言与民同乐,各家勋贵也就跟着放松了对于自家子嗣的看管。 而宇文修多罗这种高门小娘子也同样免于禁足,恢复了与各府上的人情往来。 这是宇文士及专门特许的,因为等敬玄回京之后,宇文修多罗说不得就要出嫁。 等她嫁作人妇,肯定就没有像现在这般自由了,再说了,即便过了门,同样也要维护好与各家府上的关系。 所以当宇文修多罗拿着魏巍的请帖,准备向老爹请示是否可以出门赴约时,宇文士及十分大度的允许了。 魏巍就是郑国公魏征家的闺女,把女儿家的闺名取得这么霸气的,大概满长安也就只他一家了。 请帖上的说的是庆贺生辰,邀请宇文修多罗过府一聚,久未出门的宇文修多罗也没多想,欢天喜地的就收拾打扮出了府。 可还没走多久,在路上恰好碰到了史万宝之子史怀寿,宇文修多罗知道这史怀寿一直对自己心存非分之想,不过碍于两家关系,也没有视而不见,只是礼貌的打过招呼便欲继续前去郑国公府上赴约。 可宇文修多罗的礼节性问候给了史怀寿一个错误的信号,他认为其实宇文修多罗对自己的有情的。 只是碍于敬玄的淫威而不敢表露真心。 是的,就是淫威,这段时间以来,长安城到处都在传颂敬玄大破突厥人的战绩,听得史怀寿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可不同于寻常长安少年心里嫉妒那么简单,毕竟在史怀寿看来,两人之间还有另外一层仇怨,那就是… 夺妻之恨! 因此史怀寿非常强硬的钻进了宇文修多罗的马车,他并不打算来强的。 有几分小聪明的他认为,只要让所有人都看见自己与宇文修多罗共乘一辆马车,那么自然就会引来猜忌,到时候若是有人问起,自己只要答得是似而非,那么敬玄肯定会觉得宇文修多罗已经失了名节,不再打她的主意。 而他史怀寿则能水到渠成的抱得美人归。 毕竟,女儿家把名节看得可是比天还要大。 第0262章 霸王硬上弓 若是身旁有剑,宇文修多罗会毫不犹豫的一剑刺死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 任凭自己如何说,史怀寿就是不肯下马车,不但如此,哪怕自己想出去,衣衫又被他死死拉住。 “你若是再纠缠不休,休怪本小姐不念旧情了!” 宇文修多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一个人,原先两家走的近时,她对这史怀寿虽然并无过多关注,但也没有什么恶感,先前听说敬玄打了他一顿时,还隐隐有些替两家关系担心呢,现在看起来,都是他自找的! “旧情?难得宇文小姐肯承认对我史怀寿有情,那你为何要跟那敬玄搅和在一起?你我二人成亲双宿双飞不好么?只要宇文小姐肯下嫁,我保证连妾都不纳!” 史怀寿揪着宇文修多罗的衣衫,信誓旦旦的做着保证,刚才宇文修多罗的话又让他心中燃起了希望。 随着史怀寿的说话,宇文修多罗抽了抽鼻子,她从他身上闻到好大一股酒味,板着脸冷冰冰的答道: “史兄请自重,若是喝醉了,还请早些回府休息,少在外面撒泼耍浑!” 史怀寿对宇文修多罗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一个劲儿的拽着宇文修多罗的衣衫让她回答自己的问题,眼看身上的衣衫就要被扯掉了,宇文修多罗实在忍无可忍,大声呵斥道: “你有什么资格与玄哥比肩?玄哥在外为国征战,而你与他一般年纪每日却只知饮酒作乐!跟他比起来,你就像一头疯狗!” 史怀寿一怔,旋即脸上浮现出一丝狞笑: “是吗?那本少爷就让你看看疯狗究竟是什么样的!” 说完,史怀寿便朝宇文修多罗身上扑来,竟是打算在马车内对她行不轨之事! 宇文修多罗不甘示弱,仗着有几分武艺,立刻在狭窄的车厢内与史怀寿撕打起来! 外头的丫鬟马夫吓得不知措施,有心想进来帮自己小姐忙,可又被史怀寿带来的家将給死死拦住,情急之下,一个个都准备开始拼命了,若是小姐当众被人玷污了,那他们这群郢国公府上的下人,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孙午也在这群人之列,自打从门房晋升为车夫,又被敬玄点名当作宇文修多罗的陪嫁后,他几乎已经成为宇文修多罗的专职车夫,连月钱都涨了好几个档次,而这一切都拜敬玄所赐,因此就属他抵抗最激烈,虽然不会武艺,但这不妨碍他握着马棒与原国公府上的家将拼命,万一小姐有碍,孙午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等来的机缘,就这么白白流逝了! “杀人啦!…打劫啦!…呜…” 孙午一边和原国公府上的家将搏斗,一边扯开大嗓门喊着,不过大概是嘴巴张太大,下巴上很快就挨了一拳,一颗沾着血的门牙立刻从他嘴里飞了出来! 不过大嗓门有大嗓门的好处,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周围不少行人的注意,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围上来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 连带着把刚从宫里下差出来的另一群纨绔也给引来了。 即使被人踩在地上狂殴,孙午依旧睁着眼睛四处求救,冷不丁瞟见柴哲威也在人群中,连忙用尽力气大喊道: “柴少爷!快救救我家小姐!有歹人想对我家小姐不轨!” 本来正在看热闹的柴哲威一愣,旋即好笑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认得某家?你家小姐又是谁?” 柴哲威孙午当然认得,毕竟敬玄在长安时,他也是敬玄的专职车夫,远远的见过柴哲威几次,连忙大叫道: “柴少爷!我家小姐是太平县伯未过门的妻子!” 话音一落,人群中立刻哗然一片,太平县伯刚在边关打了胜仗还未归,居然有恶徒敢欺负他媳妇?光天化日之下这还有没有王法? 仗义的长安百姓立刻打算涌过来好好教训一下这帮恶徒,原国公府上的家将见状,连忙拔出刀子怒吼道: “原国公府办事,闲杂人等退避!!” 不得不说国公府的招牌十分管用,本来还有心过来打抱不平的长安百姓,一听居然是原国公府上的人,又缩着脖子往后退了回去,只是嘴里骂骂咧咧的,一看就没什么好话。 “原国公府?好大的威风!” 人群一退,柴哲威的身形就显了出来,开玩笑,敬玄的婆娘,那就是自己的…自己的…管他什么的!反正今日这闲事小爷管定了! “史怀寿是不是在里面?!让他立刻滚出来见我!” 柴哲威大步向前,惊得原国公府家将连连后退,其中上次被敬玄打晕的那名刘姓家将还试图恐吓柴哲威,举着刀子在柴哲威跟前晃来晃去: “你若再敢上前一步,休怪某家下狠手了!” “你下一个试试?!” 柴哲威站住脚步,冷着脸看了看眼前这个虚张声势的家伙,冲身后人群叫道: “还不出来帮忙?非要等敬玄回来挨个上门抽你们是不?!” “来啦来啦!” 公孙衍笑呵呵的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还以为你一个人就够了呢…” 窦奉节也从人堆里冒了出来,他跟史怀寿有些交情,因此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尴尬。 顶盔掼甲的纨绔时不时的从人群里冒出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人数上就对原国公府上的家将进行了反超! 被一群高门大少给盯上的感觉真的非常不妙,才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原国公府里的家将已经开始腿肚子打颤了。 柴哲威也不废话,听见马车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冲旁边的高大少年说道: “宝林,去把史怀寿给揪出来!” 高大少年瓮声瓮气的答了一声,甩开膀子就往前撞去,力气之大,撞得原国公府的家将人仰马翻。 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孙午立刻瞅准机会从地上爬了起来,快步躲到柴哲威身后告状道: “请柴少爷为小的主持公道啊…” 柴哲威十分好笑的看了他一眼: “什么公道?莫非要本少帮你打回来?” 孙午呲牙咧嘴的讪笑道: “柴少,小的是姑爷钦点的车夫,这张脸算是毁了,还望以后柴少看见小的,不要嘲笑才是…” 孙午说话鬼精鬼精的,柴哲威一下子就听明白了,狠狠的在他肩上拍了两下,疼得孙午直叫唤: “行啊,把你主人家的名头都搬出来了,敬兄的面子这得给,弟兄们!上去给这帮混蛋长长记性!” 柴哲威话音一落,公孙衍,长孙冲等人就扑了上去,有日子没揍人了,正好手痒呢! 而马车那边,尉迟宝林上半身探进去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史怀寿像拎小鸡似的给拎了出来,一把扔到柴哲威脚底下,大手一张一合,似乎也想揍人… 第0263章 母老虎 “敢坏小爷好事!找死!” 还带着几分酒气的史怀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挥着拳头看也看就往尉迟宝林身上砸,被后者一把捏住胳膊动弹不得,正要开口再骂,柴哲威已经笑嘻嘻的走到他跟前: “史老弟,这是在干什么呢?” 史怀寿见是柴哲威,心一慌,霍国公府可比他原国公府地位高多了,于是结结巴巴的答道: “原来是柴…柴兄啊…小弟吃了些酒…在马车里…马车里歇息呢…” 不等他说完,长孙冲冷笑一声: “歇息?歇息怎么不去你自己的马车上歇息?非要往人郢国公府上的马车钻?!” 长安城的膏粱子弟也分三六九等,像柴哲威、长孙冲这种跟皇家沾亲带故,父辈又深受李世民信任的,自然是排在最高的那一层。 至于史怀寿,他老爹原国公史万宝常年在外任职,几乎游离在长安城勋贵圈子的边缘地带,因此地位先天性上就比长孙冲这些人矮上一大截,尤其是跟平阳公主亲子柴哲威比起来,那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毕竟李世民杀兄弑弟后,他那些兄弟姐妹们从骨子里都害怕这位皇帝兄弟,以至于家里的子嗣,也跟着不敢与这位皇帝叔叔或是舅父走得太近,但柴哲威是个例外,大概是跟已经逝去的平阳公主长得太过相似的缘故,总之李世民对待柴哲威,几乎就跟半个儿子没啥区别。 既然纨绔们之间有身份差距,那自然行事风格也有差距,柴哲威、长孙冲虽然也是纨绔圈子里小有名气的色胚,可自幼深受名师教导的他们,还做不出当天化日之下轻薄良家女子的丑事来,而且还是对一位国公府上的小姐,这简直就是脑子犯浑了,所以长孙冲说起话来毫不留情面: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简直有辱家门,原国公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货?!” 末了长孙冲还往地上吐了口痰: “脑壳有屎!” “他就是脑壳有屎!” 公孙衍也笑嘻嘻的附和道。 史怀寿两条胳膊被尉迟宝林像押犯人似的别在身后,这会儿酒已经醒了大半,脸色涨得通红,还犹自替自己辩解道: “我真是在歇息…” “还狡辩!?” 柴哲威最看不上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人,冷哼道: “信不信我叫宇文小姐出来当众与你对质?!” 寻常女儿家当街碰上这种事通常都会躲着不露面,然后回到家中要么跳井要么找根绳子系在房梁上,但宇文修多罗显然不是这样的女子,仿佛是为了自证清白,她整理好衣衫后一下子就从马车里跳了出来,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中,跑过去扇了史怀寿两巴掌,嘴里还唾骂道: “若非姑奶奶我自幼习武有两下子,岂不是要被你这色胚给得逞了?!” 说完似乎还不解气,飞起一脚又踢在史怀寿的双腿间,疼得后者脸色惨白,整个身体弓得如同一只大虾。 宇文修多罗如此泼辣的举动同样吓得周围其余纨绔不由自主的夹了夹腿,看史怀寿那痛苦的模样,子孙根怕是要不成咯,柴哲威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回头看了长孙冲他们一眼,发现大家伙儿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下意识的就远离了宇文修多罗几分。 窦奉节见史怀寿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而宇文修多罗似乎还打算下手,想到两人之间过往的友谊,窦奉节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劝解道: “宇文…嫂夫人…要不就算了吧…那…那可是…要害啊…再踢下去会死人的…” 宇文修多罗冷哼一声,别过头看向他: “算了?若是你胞妹窦葶也遭遇恶贼欺辱,你咽得下这口气!?” 窦奉节神色一僵,知道自己劝不动对方,这母老虎明显就在气头上,上次与敬玄喝酒时,敬玄说那句不能跟女人讲道理果然是至理名言啊… 可若是任由宇文修多罗这么当街把人给打死,到时候他们几个也脱不了干系,至少会落一个帮凶的罪名,毕竟史怀寿好歹也是国公子弟,无论何种理由,都应该交付有司审理,私底下将人打死了,言官肯定会逮住这件事情不放,想到此处,脑袋灵光的公孙衍连忙笑着说道: “对了,宇文小姐莫不是要去参加魏巍的酒席?时辰不早了,快些去吧,我家小妹今日也要去赴宴,只怕这会儿都快到啦…” “就是,别耽误了嫂夫人酒宴,宝林,奉节,把这色胚押到万年县衙去,说明缘由,让他们秉公办理!” 柴哲威一边附和,一边微笑着请宇文修多罗赶紧上马车,别耽误了正事。 宇文修多罗气恼的跺跺脚,指着原国公府上的家将怒喝道: “还有他们!也一并送去!” 柴哲威连忙赔笑道: “嫂夫人放心,一定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宇文修多罗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临上马车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突然娇滴滴的说道: “这件事,就不要让玄哥知道啦,我怕他多想…” 柴哲威面色古怪的点点头,好不容易等宇文修多罗一走,众纨绔顿时爆发出阵阵大笑。 公孙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这等母老虎,恐怕也只有敬玄才能消受得起啊…” “人家可是有大棒的…” 柴哲威嬉笑着一语双关,眼睛还时不时瞟了史怀寿裤裆两下: “没那活计,就别去惹人家,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现在怎么办?真要把人送到县衙去?” 窦奉节十分担心的看了看人事不省的史怀寿,也不知道这家伙还能不能有命可活,没事去惹那头母老虎干啥啊,万一招来公老虎那可就真的歇菜了! 柴哲威想了想,答道: “你先把他送去治伤,免得待会儿真的两腿一蹬一命呜呼了…” 窦奉节点点头,立刻将史怀寿从地上扶起,打算将他送去诊治。 而那些原国公府的家将见状,想跟上去,却被柴哲威給拦住: “你们几个就不要想着溜了,这就跟本官去县衙报道!” 第0264章 我可以送你一程 自从受伤被权旭给送到芦子关安置后,安元寿一直闷闷不乐,尤其是初次听到豆卢怀让与独孤彦云战死消息的那几日,他几欲发狂,恨不得拖着病体亲上前线为战死的大唐儿郎报仇雪恨! 因为,安元寿清楚的记得,两人都是因为自己而战死的,若非是为了救援被陷入重重包围的自己,独孤将军和豆卢兄怎会战死? 每当想起这件事,安元寿就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喘不上气,任凭家里派过来的人如何劝说,也不肯回长安一步,他想快速养好伤,重新再回到战场上去。 只是带着这种心理负担,连带着寝食也跟着不宁,伤势如何能好得起来? 直到敬玄大破突厥的捷报传到芦子关后,已经接连好几日没合眼的安元寿,终于借着酒劲儿,睡了一个安稳觉。 只是醒来后心中的负罪感依旧没有消除,每当闭上眼,他的耳边仍然会响起独孤彦云最后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大唐好男儿岂能坐以待毙?还不速速上马更待何时?!” 还有豆卢兄让自己回到长安请他们喝酒… 只是…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即便这样,安元寿也不肯放弃,他强硬的要求家将们不管用何种手段都要从附近州县搜刮美酒,而自己则每日杵着拐杖守在芦子关的关口,每当从前线回来一人,他都会问是不是豆卢怀让军中的人,若是有,他会毫不犹豫的请对方喝一坛子。 只是令他可惜的是… 守了将近一个月,右卫和右领军卫的倒是不少,但没有一个是来自豆卢怀让军中的伤员,甚至连右威卫的都没有… 可这并没有让安元寿放弃,他不相信那两千右威卫的弟兄没有一个活下来,总不可能都被做成京观了吧? 所以当敬玄带着义成公主进关时,恰好在城门口碰见了胡子拉碴的安元寿。 这家伙,才多久不见,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怎么跟个乞丐似的… “嘿,老安!干啥呢这是?怎么知道我要来的?莫非专门在这等我?” 碰见老熟人敬玄乐呵呵的打着招呼。 安元寿看见敬玄宛如发现了救命稻草,拐杖一扔就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大手紧紧抓住敬玄的肩膀,哽咽了几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这是?跟奶娃子看见老子娘似的?伤没好就别学人家活蹦乱跳,小心万一真的瘸了,连马都骑不了…” 敬玄笑吟吟的替他捡回拐杖,拍着他的肩膀笑道: “酒菜呢?专门在这接本县伯难不成没备酒菜?” 安元寿连忙答道: “有有有!这就开席!” 虽然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但手上却还是紧紧抓着敬玄不放手。 敬玄大概能理解他这种劫后余生,又恨不能亲自报仇的负罪心理,因此也没挣脱,只是回头冲义成公主他们递了个眼色,示意让他们紧紧跟着自己。 头戴幂篱的义成公主会意,又将脑袋垂了几分,在云叔以及薛仁贵的左右护持下,时隔三十多年再次踏进关中大地。 所谓的酒席其实很简陋,就是几坛子酒外加一些干饼子而已,毕竟安元寿不是真的在等敬玄,仓促间他也不可能真的能准备一桌子丰盛的酒宴在芦子关请敬玄大吃一顿。 不过敬玄也没有半分嫌弃,就着酒水与硬邦邦的干饼子吃得不亦乐乎,这让安元寿那颗愧疚的心,略微好受了一些。 “豆卢兄的尸身找到了么?” 安元寿坐立不安,最终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敬玄闻言放下手中的饼子,一脸认真的看着他,答道: “我离开云中时,负责打扫战场的是新宁候,你这个问题算是问错人了,不过那么多具尸体堆积在一起,想要辨认出谁是谁,恐怕也不易…” 敬玄说的是实话,该死的阿史那贺鲁把唐军将士的头颅几乎都给砍下来了,挨着拼凑几乎就不可能,谁知道那具尸体是谁的?只能按照身上的衣服胎记辨认,可这项工作压根就完成不了,右威卫互相之间相熟的一营全军覆没,谁能认识谁?除非把牺牲的将士们家里人千里迢迢的给叫来辨认,可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 “那独孤将军呢?总不能连他的也没找到吧?” 安元寿惶急的追问道。 敬玄看着他脸上焦急的神情,忍不住叹口气道: “独孤将军的当然找到了,就被阿史那贺鲁挂在京观的最高处…” 说到这里,敬玄蓦尔语气一转: “知道这些对你来说重要?” 安元寿一愣,旋即愤怒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瘸着一条腿来回的走了两步,胸腔似有万丈怒火,过了好半天才指着表情平静的敬玄悲愤的大叫道: “你也是唐军的一员!你为何能做到如此冷血?!莫非那些牺牲的唐军将士就不是你太平县伯的袍泽了么?!” 说完就要冲上来揪敬玄的脖领子! 同在一间屋子吃饭的薛仁贵见安元寿动作激愤,连忙扔下手中的干饼子要过来阻拦,却被敬玄身手挡下: “师弟,你先出去。” “哦。” 薛仁贵捡起桌上的干饼子,又把安元寿桌上的干饼子给揣在怀里,然后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等薛仁贵关上门出去后,敬玄回过头望着正揪着自己脖领子的安元寿,语气平淡的说道: “可我帮他们报仇了。” 双目通红的安元寿听见这句话神色一怔,表情复杂的松开了双手,语气中难掩失落: “是啊,你一把火烧死了突厥数万人,还把执失思力的脑袋拧下来祭奠英灵,的确是为那些弟兄们报仇了…” 说到此处,安元寿自嘲的笑了笑: “哪像我,连累害死了那么多弟兄,除了在这冲你这位大功臣发脾气以外,简直就像个废物……” “啪!” 话没说完,安元寿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望着突然动手打自己的敬玄,他整个人都呆在那里了。 “你若是真这么想,那现在就可以穿着铠甲出去找颗树吊死,放心,到那时候本县伯会向朝廷声明你是伤重不治身故的,你既然心存愧疚,那去下面给他二人赔罪可好?当然,你若是不喜欢上吊那也好说…” 敬玄说着便拔出寒气逼人的大夏龙雀,舔着嘴唇森然道: “我可以送你一程。” 第0265章 敬玄的道理 堂堂国朝将军,李世民渭水之盟都要带在身边充任保镖的亲信,大唐将门青年一代数一数二的领军人物,就这么坐在地上哭得像月子里的娃。 敬玄本想掉头出去,可看着这家伙哭得实在凄惨,只好也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他在那抹眼泪。 “你以为他们只是为了救你才战死的?你谁啊?有那么重要么?小小的四品宣威将军也值得一位国公舍命搭救?奉劝你莫要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 敬玄即便坐下,嘴巴依旧阴损得厉害,不管安元寿有没有在听,继续放毒道: “人家历阳郡公和豆卢驸马那是为了保卫大唐战死的,跟你安元寿有半毛钱关系?” “怎么和我没关系?他们就是为了救我才战死的!你不要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安元寿回顶了一句。 敬玄被他这句话给气笑了,饶有兴趣的侧头看向还在抹眼泪的家伙,十分好笑道: “那我来问你,最先你率领右卫的弟兄们突袭突厥大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人家给围住?” 安元寿愣了愣神,一想起事发当日的种种细节,现在还觉得有些倒霉,明明突厥人都在攻城,怎么大营还有防备? 想到这里,安元寿艰难的摇摇头: “没有,谁知道突厥…” 不等他说完,敬玄挥手阻止了他说下去,自顾自的答道: “这就对了,你当初也不顾生死想解云中之困,那凭什么换作历阳郡公和豆卢驸马,就不是如此?非说是为了救你?” “可明明…” 安元寿张了张嘴,他拿不定敬玄究竟想要说什么。 “你是想说明明历阳郡公他们让你右卫的先走?” 敬玄嗤笑一声: “那是因为你右卫建制已经被突厥人给打残了,再留下来死战反而他们要分出心神来照顾你,还不如让你先走,他们也好放开手脚跟突厥人搏命!” “不对啊…” 安元寿觉得敬玄是在偷换概念,大手一张一合,非常想冲他脸上来上那么一拳。 “有什么不对的?” 敬玄哼哼道: “记住了,历阳郡公与豆卢驸马是为了大唐浴血奋战,死不旋踵,并非是为了救哪个没名堂的人才战死沙场的,今后无论谁问起,你都这么说就对了!” “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安元寿停止了哀伤,他快要被敬玄的话给绕晕了。 敬玄微微一笑: “当然不同,历阳郡公这一去,河洛独孤氏便再无顶梁柱,大概一门老幼妇孺都指望着陛下看在历阳郡公为国战死的份上,善待他们独孤氏呢,你这时候跳出去说历阳郡公是因为为了救你,这才以卵击石命丧贼寇之手,你觉得独孤氏的人会因此感激你吗?冒然出兵战败是个什么罪名你身为国朝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安元寿若有所失的点点头,将眼泪一擦,抓着敬玄的衣袖子追问道: “这些东西我不懂,你再给我多说说,那豆卢兄呢?我要怎么做才能让豆卢兄他们享受到国朝对战死将军的最高礼遇?” 望着突然脑子开窍的家伙,敬玄忽尔咧嘴一笑: “你可以写一封信。” 安元寿愣愣的问道: “什么信?写给谁?” 敬玄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拍着屁股上的灰尘,一边说道: “自然是写给豆卢驸马的家人,告诉他们豆卢驸马是为了掩护你而战死的…” 这下安元寿彻底糊涂了,甚至还大发脾气: “为何?你明明刚刚还说让我不要说他们是因为我才战死的,怎么现在又要我改口?!” “冷静!” 敬玄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瞎咋呼啥呢?怎么一点都沉不住气?!” 安元寿无奈,只得重新坐下,只是起伏不定的胸口充分说明了他现在对敬玄的不满。 敬玄觉得现在自己就像是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只得放下心中的不耐,对安元寿进行循环渐进的淳淳教导: “我刚说的那是对外的官方说法,主要是为了给战死的弟兄们向朝廷争取更多的抚恤,你想啊,死了那么多弟兄,他们家里的年迈双亲孤儿寡妇,今后还能依靠谁?不就只能靠着朝廷发的抚恤么?要是按你的想法来,朝廷反倒是要对冒然出城迎战的独孤将军进行追责,你别瞪我,长安城里的那些言官什么德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说到这里敬玄顿了顿又道: “至于为何让你先后言行不一致,那不是因为你心存愧疚么?独孤氏就不用多说了,人家不需要你上杆子去谢罪,你只要不出现在他们面前口口声声说自己害死了历阳郡公,那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了,毕竟你武威安氏的那点东西,独孤家的人还看不上…” 安元寿听到这里,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哼…我武威安氏虽不以过往声势威震天下,但钱财还是有的…” 敬玄听罢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你想送钱?好啊,那你给我啊,好歹也帮你报仇了不是?最近正愁没钱花呢…” “别废话,说正事!” 这回轮到他安元寿插嘴了: “那豆卢氏呢?你让我写信给谁?芮国公?” 敬玄摇头道: “你写给豆卢宽做什么?人家芮国公好歹浸淫官场数十年,岂会连这点道行都没有?你等着看吧,这次陛下给的抚恤,必定是以豆卢氏最为丰厚…” “那你让我写给谁啊?!” 安元寿又想发脾气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写给长沙公主啊,毕竟人家长沙公主可是豆卢驸马的妻子啊…” 敬玄面色如一: “你可以告诉长沙公主,就说豆卢驸马是因为掩护你而落入突厥人包围圈的,你因为心存愧疚,所以写信祈求得到她的宽恕…” 安元寿一听,面露古怪: “你让我一个大好男儿向女人家祈求宽恕?这种话我安元寿说不出来!” “怎么?不愿意?刚是谁说的寝食难安?怎么做人这么言行不一致呢?” 敬玄故意刺激他道。 安元寿涨红了脸: “我就是写不出来有甚办法?!” 敬玄坏笑道: “那把你私印给我,我来替你写!” 第0266章 认他为义子 当敬玄和安元寿从房间里再次出来的时候,来自长安的安氏家将惊奇的发现自家大少爷脸上已经洋溢着笑容了,再不复先前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这让他们对敬玄劝服人的本事啧啧称奇,难怪能说动突厥人内讧呢,这位年轻的县伯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一个个看向敬玄的眼神也愈发变得高山仰止,有殷勤的还主动上前冲敬玄见礼,问他有什么需要,马上就去准备。 安元寿赶走了这些闹哄哄的家将,把一只手随意搭在敬玄肩上,就像把他当作人形拐杖似的,十分轻松的说道: “虽然某家并不知道你为何要让我给长沙公主写信,但你脑袋瓜子灵光,这事就交给你了,私印待会就给你送过来…” 敬玄点点头,十分惬意的说道: “人情世故这种东西你不懂,人家丈夫战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多可怜?怎么着也得问候两声…” “恩…” 安元寿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突然又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什么孤儿寡母?豆卢兄与长沙公主不是没有孩子么?!” 敬玄愣愣的看了他一眼,佯装说漏嘴,捂着想把脱口的话再给吞回去: “啊…我可没这么说,一定是你耳朵不好使…听错了…” 安元寿使劲搂住敬玄的肩膀,用力道: “我刚才明明听见了!你快说!究竟怎么回事?!莫非长沙公主背着豆卢兄在外头…” 说到这里,安元寿就有些说不下去了,如果是这样,那豆卢兄也太惨了,自己为国战死沙场,婆娘却暗地里背着偷人,简直… 敬玄佯装坳不过他,甚至还做贼心虚的往四周瞄了一眼,确定没人后,这才悄悄在不依不饶的安元寿耳边说道: “那孩子就是豆卢驸马的…” “你胡说!豆卢兄明明一直在边关效力哪有机会跟公主亲热…” 安元寿瞪大了眼睛表示自己不相信! 敬玄咬咬牙答道: “前几月我在户县远远的见过豆卢驸马一面…” 安元寿一愣,失声叫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你是说豆卢兄他…他…他…” “嘘!小点声!” 敬玄连忙一把捂住他的嘴,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有什么不可能?人家夫妻二人长期分隔两地,性子急了偶尔偷偷回来见一面又怎么了?你不是也成亲了么?难道出来这么久,你心中竟一点都不思恋嫂夫人?” 安元寿听罢迟疑了,这种事听上去不可能,但若是某些时候冲动一下,也不是不可能,只要能瞒天过海,暗度陈仓也不是不行啊… 想到这里,安元寿好奇心大作: “你什么时候见到豆卢兄的?” 说完这句话,不等敬玄作答,安元寿恍然大悟又道: “怪不得上次我们在半路碰上豆卢兄时,你的表情不对,当时我还纳闷呢,你怎么看上去跟豆卢兄又私怨似的,原来你一早就知道他违抗军令悄悄回过长安啊…” 安元寿的自行脑补让敬玄心里笑开了花,不过他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沉痛样: “所以当初我才对豆卢驸马不喜,似这样私自违反军令的人,怎能为大唐戍边守土?本还想着回京之后向陛下告他一状的…” “你可千万别!” 安元寿慌忙赔笑道: “眼下豆卢兄人都战死了,说这些还有甚用?不如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得了,也好让豆卢兄在九泉之下心安理得的享受朝廷供奉的血食嘛,你说呢太平县伯?好不好嘛?” 这家伙最后一句甚至用上了女人撒娇的语气,听得敬玄一阵鸡皮疙瘩,使劲搓了搓手臂,不情不愿的答道: “看在豆卢驸马为国捐躯的份上,这件事我就烂在肚子里…” 安元寿听罢大喜,使劲拍着敬玄的肩膀夸赞道: “这就对了,不愧是我安元寿都佩服的人,相信豆卢兄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念太平县伯你的一番大度,这件事从今往后就你知我知,莫要再对人提及…” 不对人提及? 那怎么可能! 就指望通过忽悠安元寿把这件事做实呢! 反正豆卢怀让本人连带着亲信都战死在云中城外,这件事已经死无对证了,只要安元寿能信誓旦旦的给这件事情作保,那自己就有十足的把握让豆卢宽相信长沙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儿子的种! 唉,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先给了名分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敬玄相信,以豆卢宽的尿性,即便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毕竟他儿子的名声要紧,多半会私底下将孩子寄养找个亚父什么的,到时候自己只需要想办法让安元寿成为孩子的亚父,而以安元寿对自己的信任程度,最终还是会把孩子交给自己教导学问,到那时候,孩子跟不跟自己姓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此处,敬玄突然摇头道: “安兄,还是不行啊…” 安元寿一怔,旋即愤怒道: “为何不行?豆卢兄都死了,为一个死去的人保守秘密又这么难么?!” 敬玄闻言解释道: “这件事不是保守秘密那么简单,安兄你想啊,若是咱们不说破这件事,那长沙公主的身孕又算怎么回事?以芮国公的性子,势必会要问个清楚,说不定还会闹到宫里去,倘若长沙公主有心再为亡夫隐瞒,指不定两家最后会闹得不可开交,若是极端点,芮国公指不定会亲手杀似自己的亲孙子咧…” 安元寿被敬玄这番话吓了一大跳,脑子里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性,以芮国公豆卢宽的火爆脾气来讲,这种事他还真的干得出来啊!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豆卢兄唯一的血脉被他自家人给惦记上吧?你快想想办法!究竟如何才能让此事圆满无缺?!” 安元寿急得团团转。 敬玄见他是真的着急,心里有些好笑: “这件事想要圆满,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你快说啊,要急死个人呐!” 安元寿火急火燎的追问道。 敬玄淡淡一笑: “刚不是说了吗?写封信,让长沙公主拿给芮国公看,到时候无论芮国公怎么问起,你就咬死说几个月前在户县与豆卢驸马见过面,毕竟比起我的话,你更能让芮国公信服不是?然后你再坚持要认那孩子为义子…” 安元寿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是自然!豆卢兄为了掩护我而死,不用你说,他的孩子我安元寿必定也会视若己出,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到时候芮国公问起,我咬死说与豆卢兄见过面,这样一来,豆卢兄里子面子都有了,也可以瞑目了…” 第0267章 心魔 被敬玄一通“开导”后的安元寿已经恢复了精气神,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以外,几乎跟个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只是这家伙依旧固执得厉害,非要留在芦子关等唐俭他们一同返回长安,说只有这样才符合规矩,并且还极力要求敬玄也应该遵守规矩留下来等待上官一同回京。 但被敬玄给无情的拒绝了,一个瘸子想凭借三言两语就让自己留在芦子关吃糠咽菜?简直就是在作梦! 以敬玄今时今日在边关大唐将士们心中的地位,哪怕要宰杀战马下酒,估计也没人会多说什么,只是这么做影响实在不大好,所以敬玄又谢绝了程名振的挽留,带着乔装打扮成侍女的义成公主,以及从后面追上来的阎诃等人,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芦子关。 负责查验腰牌文书路引的官吏,对这位声名大噪的年少县伯自然不敢怠慢,指不定人家将来会爬到何种地步,这时候能行个方便那就行个方便。 风头正劲的太平县伯自然会受人追捧,比起李靖他们用大唐将士的性命换来一场又一场的大捷,像敬玄这种完全不费大唐一兵一卒就剿灭突厥人的战绩,更加能受到士兵们的爱戴。 毕竟谁的命不是命?能牺牲异族人总好过拿自己的命去拼不是? 尤其是像程名振这种总揽大军后勤的将领,只要前线没有新的伤亡,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支持了,否则又要加紧赶制不少棺材。 而芦子关方圆几十里的地界,比起来时那会儿,现在已经看不到一颗树了,还好这不是夏日,否则能晒得人发慌… 几乎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棺木从芦子关出发,被运往关中各处,尤其又以运往京畿地区的最多。 敬玄就是跟在这样一群队伍里,往长安方向进发。 即便多番推辞,但热情的程名振还是给敬玄匀出了一辆马车,虽然看上去本来像是拉棺木用的。 不过考虑到义成公主与云叔年纪已经大了,长途行走多有不便,也就将就用用了。 来的时候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临到回家的时候,躺在冰凉的木头盒子里,也不知道他们的家人瞧见这些黑漆漆的大盒子,会作何反应? 大概会默默承受吧?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普通士兵所追求的,不就是一个封妻萌子么? 可真正能从低层爬上去的,恐怕也只是极少数,更多的都是埋骨黄沙吧… 难道这就是他们生存在这个世道上的意义? 就像玄奘,他活着唯一的追求,就是去天竺取得真经,一统混乱的中原佛宗教义。 先前在黄河边上的时候,敬玄亲眼目送这位虔诚僧人离去的背影时,就已经在扪心自问,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所追寻的究竟又是什么呢? 难道就只是将平阳敬氏这个如今半死不活的家族血脉给延续下去? 这趟出来,敬玄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也经历了死生搏杀,还有那些阴谋诡计,甚至连自己也逐渐开始习惯使用阴谋诡计,从抵达契芯部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一直在算计别人,先是给契芯何力开出空头支票,让他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命,接下来又是欺骗执失思力,让突厥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现在又是对安元寿连哄带骗,这一切,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长途跋涉最是让人疲惫,先前还对死者有几分敬意的队伍,逐渐的也开始放松起来,好些人累了都会靠在棺材边上打个盹,有些胆大的甚至就直接睡在棺材盖盖上。 而敬玄也同样如此,大概是受到送葬队伍压抑气氛的影响,整个人也跟着变得多愁善感了,躺在人家棺材板上一睡就是一整天,弄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诈尸了。 敬玄半死不活的模样让薛仁贵暗暗有些担心,骑着马冲车厢里的两个老的问道: “我师兄这是怎么了?最近这几日一直是这样,昨夜连饭食都没吃上几口就早早的睡了,说是没食欲,莫不是病了吧?要不我去找个郎中来给瞧瞧?” 云叔透过车窗远远的看了看躺在人家棺材盖上的敬玄,叹气道: “少爷大概是有了心魔,郎中是治不了的,以前老爷也得过此类似的病症…” 薛仁贵听罢吓了一大跳,慌里慌张的叫道: “心魔?那是不是要找些和尚道士来给师兄诵经祈福?!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去找和尚庙啊!” 义成公主微微一笑: “自古以来的那些百战名将大都有此通病,发作厉害些的,提剑砍杀亲眷家人也是常有,熬过去自然就好了,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义成公主的话非但没有打消薛仁贵的顾虑,反倒令他更加不安了,拔剑杀死自己的亲眷?这不就是得了失心疯么?师兄还这么年轻,回到长安还有大把前途等着他呢!如何能受困于失心疯这种没名堂的怪病? “樊笼而已,等他自斩就好了,人家那些名将,哪个不是年纪到了三四十才有这么一遭,你师兄才多少岁?放心好了,老身敢打包票,以你师兄的心性,这点困难是难不倒他的,等他翻越过了这道天堑,未来必是一片坦途!” 义成公主下完结论,就靠在马车厢上闭门养起了神,薛仁贵还欲再问,但见云叔正在冲自己使眼色,只好闭口不言,不过他脸上的担忧却丝毫不减,既然两个老的都这么说了,那铁定只会袖手旁观,哼!他们哪有自己跟师兄的感情来得深切,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可不比他们亲近多了? 薛仁贵如是想着,他准备去队伍后头问问阎诃,知道这家伙在百骑司什么风浪没经过,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能迅速令师兄恢复的办法。 不过当他赶到队伍最后面时,却被告知阎诃刚才追着一名女子跑了,薛仁贵脑子里突然想起偷自家师兄兵器的那个妘姬,连忙问起那女子长相,当听到对方描述出那一对绿油油的眸子后,薛仁贵立刻来了精神,好哇,偷了东西还敢回来,看小爷不拿住你给师兄解气,说不定兵器失而复得,师兄一下子就能恢复过来! 想到这里,薛仁贵再也按耐不住,问清方向后,立刻挥着大戟追了过去! 第0268章 妘姬再现 阎诃现在慌的一匹。 他本来在队伍的最后头充任临时的军需官。 棺材中的死者用不上,但那么多活人牲口总要吃饭。 毕竟这么多民夫同时上路,一路耗费的粮草也不少,所以必需要有专人来看守,预防突然从哪冒出一群饥肠辘辘的流民山贼来抢夺什么的。 就在他瞪大了眼睛四处观察时,冷不丁在一颗树后发现了迷翻自家少爷的女贼偷! 好家伙,先前遍寻你不着,这会儿居然主动送上门来! 阎诃如何肯错过,立刻拍马冲了上去,也没带人,在他看来一名靠迷药偷东西的贼子,让他这位前任的百骑司统领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很快他就后悔了,那女贼偷明明近在眼前,自己骑着马愣是追不上! 等跑到一片林子中时,那名脚下生风的女贼偷忽尔又停了下来。 正待喝问,对方突然转过身来,笑嘻嘻的模样让自问见过不少美人儿的阎诃也不免愣了愣神。 这还是那个嘴角被人划开的丑丫头么?若非阎诃认得那对眸子以外,根本就像是完全两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人,只因眼前这个妘姬实在太过美艳了,一瞥一笑间,配上那对动人心魄的眸子,像一只拥有魅惑本领的女鬼… 阎诃被她盯得口干舌燥,心里慌得如同有万千野马奔腾而过,竟然结结巴巴的说道: “呔…呔!大胆…女…女贼,还不将我家…少…少爷的兵器还来!” 阎诃说完这句话,心中突然想起百骑司的档案里,记载着绿林草莽有一种能够易容的秘法,这妘姬,莫非是绿林中人? 妘姬轻轻一笑,颇有一丝烟视媚行的味道在里面,随手从腰间解下敬玄的电棒,在手里旋转如花,葱白的手指冲傻里傻气的阎诃勾了勾: “有本事…你过来拿呀?” 阎诃吞了吞口水,心一横,干脆跳下马,抽出佩刀十分谨慎的朝妘姬走去。 见他实在太过小心翼翼,妘姬嘴角浮现出丝丝嘲讽: “就这点胆子也妄想取回你家少爷的东西?” 话音犹在耳边,阎诃却已经感到一阵香风袭来,身子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原本站在十数丈开外的妘姬已经杀至跟前! 阎诃只来得及护住周身要害,根本抽不出空当来反击,整个人如同一只沙袋,被妘姬一棒子给扫到腰间,身子在空中甚至转了一圈,然后才重重摔在地上! 好快! 阎诃心神巨震,以自己的身手竟然接不下她一招?!纵容有自己大意的成份在里面,但对敌经验丰富的阎诃仍旧能判断出即便自己用尽全力,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想到这里,阎诃整个人都如同霜打了的茄子,失去了斗志,这回算是彻底栽了,只盼着少爷看在自己忠心为主的份上,能给家里的妻小,多发点抚恤啊… 不过妘姬似乎并不打算马上杀了阎诃,只见她莲步轻移,掌中电棒牢牢抵在他喉心处,冷声问道: “太平县伯现下如何了?” 阎诃一愣,下意识的就以为这妘姬还想去偷袭自家少爷,立刻换上一副狰狞的面孔: “你这贱婢还想偷袭我家少爷不成?老子虽然不是你对手,但我家少爷必定能打得你哭爹喊娘!贱婢!你敢在少爷面前露脸么?” 妘姬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粉嫩的双颊微微腾起一抹云霞,不过旋即又烟消云散,只是手中电棒又向前探了几分,几乎压得阎诃快要窒息: “你敢骂本小姐是贱婢?当真不怕死么?!” 阎诃冷冷一笑,正待反唇相讥,就在此时一道破空声蓦然炸响,一杆大戟从林子里电射而出,冒着寒光的戟尖直奔妘姬小腹! 妘姬脸色微变,玲珑有致的娇躯轻盈一跃,向后疾速退去,而另一只手企图握住戟杆卸去其身上的力道。 只不过她没想到凭空出现的大戟力道来得如此迅猛,整个人退了数丈才堪堪停住。 而阎诃这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又惊又喜,口中还不停大叫道: “薛少爷!这就是偷少爷家伙什的女贼!快快将她拿住交给少爷发落!” 说完阎诃还十分得意的扫了妘姬一眼,那意思是说老子拿不下你,但有人能拿下你,你再嚣张一个试试? 阎诃对薛仁贵充满了信心,这可是太平县伯府仅次于自家少爷的高手,比自己这个第三强上不知多少倍呢… 随着阎诃话音落下,身材壮硕的薛仁贵从林子里钻了出来,不过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妘姬便将手上的大戟朝薛仁贵投掷而去,其在空中的速度,竟不比刚才薛仁贵的一击慢多少! “薛少爷小心!” 阎诃连忙喊了起来。 “哼!雕虫小技!” 薛仁贵大手向前一握,腰胯顺势下压,轻轻松松的就将飞回来的大戟给稳稳接住,整个身子连动都未曾动一下。 “果然有两下子!” 妘姬拍手笑道: “怎么?你也是来要你师兄东西的?” 说着,妘姬还将手中电棒在薛仁贵眼前晃了两晃,似在故意挑衅! “拿来!这是我先生传给师兄的信物!” 薛仁贵大戟前探,遥指妘姬! 妘姬轻轻一笑,眼中似有星辰流转: “信物?你确定这东西是一名寻常教书先生能够拥有的?” 薛仁贵眉头皱得老高,十分不耐烦的说道: “你管那么多做甚?我数三声,你若不交出,那就休怪某家心狠手辣了!” “一、二、三!本小姐帮你数完了,你待如何?!” 妘姬同样不甘示弱,目光紧盯薛仁贵,上扬的嘴角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只是… 只是无论薛仁贵怎么看,对方都是在轻视自己! 而且,她的表情竟然隐隐与师兄教自己识字时有几分神似… 这如何能忍得? 往日师兄轻视自己也就算了,毕竟他是在教授自己学问,可你这贱婢竟敢也用这种表情看小爷?莫非欺小爷的大戟不利索? “好胆!今日定要让你尝尝我薛仁贵的厉害!” 第0269章 母猴子 行进的队伍不会因为少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就停下。 敬玄依旧躺在人家放棺木的平板马车上睡大觉。 而云叔与义成公主在狭窄的马车里也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少爷在户县已经打下了好大一片基业,假以时日,一定能远超平阳敬氏昔日的荣光…” 小老头望着呼呼大睡的少年,目光中满是坚信与笃定。 “平阳敬氏的荣光…” 义成公主嘴里反复琢磨着这句话,最后展颜一笑,语气中似有调侃: “不就是暗谍么?怎么?那位皇帝真的打算把百骑交给玄哥儿?” 云叔点头,表情十分确信: “陛下上次已经提过此事,不过被少爷给拒绝了,大概等公主过门后,陛下还是会把让少爷掌管百骑,毕竟那是咱们起家的老底,也只有掌握在少爷的手中,才能大放异彩,这次夫人您也看见了,少爷的确有这方面的能力,不费大唐一兵一卒,独身一人就能大破突厥,这种能力比起当年的博望候,也不逞多让,除了咱家少爷,满大唐还有谁能胜任此职?” 云叔说起这番话,脸上全是骄傲之色,在他看来,敬玄就是大唐少年中的头一份,长安城里的那些所谓的少年俊彦,有一个算一个,谁敌得过自家少爷? 对此,义成公主却持有不同的意见,毕竟敬玄之前已经明言,希望她以后能帮着自己分析家族未来的发展走向,所以在这种事情上,义成公主有着极大的发言权: “不接受是对的,暗谍这种蝇营狗苟的行当,能不沾就不要沾,纵观那些立足千年不倒的家族,有哪个是靠着暗谍坚挺到现在的?两崔、范阳卢、琅琊王,对外的名头不都是靠着诗礼传家?只有家族饱学之士多了,能在朝堂或是地方拥有足够的影响力,这才能将荣光延续下去。” 义成公主说到这里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补充道: “暗谍在乱世中为当权者所倚重,其地位自然超然,可如今天下已经趋向承平,再像以前那般,妄图靠着暗谍立足,极易给家族招来祸患,毕竟这是一门招人嫉恨的活计,而且为君者也会相当忌讳,否则当年文帝为何一定要针对敬氏做出种种布置?” 云叔听罢心中依旧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平阳敬氏就是靠着暗谍起家的,敬玄做为接班人,平阳敬氏唯一的家主,不拾起这门祖传手艺就是否认了先祖创下的基业,是大不孝。 小老头碍于义成公主身份也不好与她继续争辩,这会儿干脆选择闭口不言,只是把目光投向外边的敬玄,怔怔出神。 这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睡得跟头死猪似的敬玄,毫无征兆的从棺材板上给摔了下来,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动弹,吓得云叔呼啦一声,就从马车里跳了出来,惶急的跑了上去。 “少爷!少爷!” 正常人在熟睡时,身体突然遭受这么大的变故,早就该醒了,可敬玄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这已经不是什么心魔作祟那么简单了,简直就像是得了什么怪病,所以云叔第一时间就把手探向了敬玄的脖颈,想摸摸自家少爷是不是还有脉搏… “掐人中吧,县伯说不定是摔昏迷了…” “或许真是摔着脑袋了,老人家快看看县伯脑袋有没有受伤…” 围过来的一些民夫七嘴八舌的给云叔出着主意。 云叔闻言心里一阵紧张,慌忙开始检查敬玄的后脑勺,再确定没有任何外伤后,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朝围在旁边的人大叫道: “快取些清水来!” “你就不想知道你家师兄现在怎么样了?” 林子里,妘姬一边与薛仁贵缠斗,一边笑嘻嘻的刺激着薛仁贵。 薛仁贵听她这么一说,手上的大戟又狂暴了几分,嘴里还不忘破口大骂道: “我家师兄怎样与你何干?!” 妘姬往后一跃,借着错综复杂的树林,十分巧妙的躲避着薛仁贵的攻势,轻盈的身子灵活穿梭在茂密的大树之间,最后停在一处高高的树冠上,宛如一只大鸟,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愈发急躁的薛仁贵。 “你不会真以为你师兄患了什么心魔吧?你觉得什么样的心魔会让人嗜睡不醒?” 站在下头的薛仁贵一愣,旋即脸上浮现出一丝暴躁: “若不是心魔那又是什么?!你莫非知道些什么?!还不快从实招来!” 薛仁贵只恨今日没有将弓箭带在身边,否则定要将这母猴子从树上给射下来,对,就是母猴子,没见过身法这么快的! 正忿忿不平的想着,那边阎诃已经追了上来,手里刚好握着一把弓箭,薛仁贵大喜,也不等妘姬答话,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去,把阎诃手里的弓箭给夺了过来,气都不喘均匀,一连三箭转头朝树冠怒射! 妘姬嘻嘻一笑,竟然学起了薛仁贵方才的口气: “雕虫小技,看本小姐如何破之!” 话音未落,她莲足轻抬,后翻腾跃,修长的身子在树梢上舒展开来,露出十分动人心魄的曲线,十分写意的避开了薛仁贵射来的第一支羽箭,而几乎同时,手中的电棒也顺势往前一扫,将第二支羽箭给击飞,等她再抬起头来时,第三支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她衔在了嘴中。 见连箭矢也不能奈何她分毫,薛仁贵气得直跳脚,若是这母猴子真刀真枪的与自己硬拼,薛仁贵有把握将她拿下,可人家借助地形之利,配合那诡异莫名的身法,愣是完完全全占据了上风。 “师弟别急呀,这么易怒可让你家师兄如何放心?” 妘姬在树上调笑着暴跳如雷的薛仁贵,后者脸涨得如同猪肝,指着她高声大骂道: “谁是你师弟!?休要占耶耶便宜!若非耶耶没带趁手的强弓,如何能让你这母猴子嚣张?!” 薛仁贵骂着还把气撒到旁边的阎诃身上: “三石的弓你也好意思用!这下让这头母猴子笑话了吧!?” 阎诃闻言张了张嘴,心说三石弓已经不差了好吗?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四五石的弓开着跟玩似的啊! 第0270章 亢 “你竟敢骂本小姐母猴子?!” 一直以笑脸示人的妘姬突然表情一冷,手里的箭急速射向薛仁贵面门,整个人也宛如一只大鸟,从十余丈的树冠上俯冲而下! 薛仁贵骂归骂,但手上还是一把推开了阎诃。 妘姬的手劲他方才已经见识过,爆发力极强,简直就是自己生凭仅见,心中哪敢大意,险之又险的躲掉羽箭后,立刻挥戟横在自己身前,企图阻挡一下妘姬滔天的气势。 不过显然薛仁贵会错了妘姬之意,人家根本没打算要与他硬碰硬,刚落到身前,手中电棒便如同一条滑溜溜的毒蛇,从大戟的缝隙中钻了进来! 薛仁贵下意识的就伸手去夺,接下来一阵酥麻从手掌只传周身,铁塔般的身子随即轰然倒下! “哼!这就是辱骂本小姐的下场!” 妘姬拍了拍手,一副高人作派。 旁边的阎诃看得整个人都傻掉了,此刻他心里已经刮起了风浪,这妘姬究竟什么来头? 身手竟然如此厉害,连薛少爷都给她给打趴下了,而且… 而且她用的招式怎么跟自家少爷有那么一丝丝异曲同工的相似? “你呢?也打算替你家少爷讨要公道么?” 踢了踢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薛仁贵后,妘姬轻笑着转过身,一对宛如宝石的眸子,笑意盈盈的看向神色紧张的阎诃。 被她这么一盯着,即便咽了好几下口水,阎诃依然觉得嗓子眼发干,硬着头皮说道: “你偷了我家少爷的兵器,我作为少爷的家臣,哪怕拼了这条小命,也要将属于少爷的兵器夺回来!” “倒还是个忠心的…” 妘姬微微一笑,旋即好奇的问道: “可如果你拼了这条小命,还是没夺回你家少爷的兵器呢?那岂不是你家少爷又平白无故损失了一名家臣?” 妘姬语露惋惜,听得阎诃火气上冒,他娘的,混了这么多年,今日居然拿一个丫头片子没有任何办法! “那也要尽力一试!” 阎诃竭力维护着自己做为一名家臣的尊严。 妘姬不理全神戒备蓄势待发的阎诃,背着手自顾自的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冲他说道: “这样吧,本小姐给你一件东西,就当是对拿了太平县伯东西的补偿…” 说罢也不等阎诃答话,从腰间解下一只锦囊,向他扔了过去。 “此乃何物?” 阎诃下意识的就想打开看看。 妘姬远远的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奉劝你现在不要打开,万一没了药效,你家少爷就真的没救了…” “药?什么药?我家少爷又没有生病,休要诓我!” 阎诃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自家少爷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你不会真以为你家少爷得了什么心症吧?听说你还是前任百骑司的统领,怎么连这点见识都没有?” 妘姬嘲讽的语气让阎诃很不爽,可对方说少爷生病了,为了以防万一,他又不敢得罪对方,立刻小心翼翼的追问道: “敢问这位小姐,我家少爷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妘姬满不在乎的答道: “中毒了呗…” 中毒?阎诃脑子一嗡,失声叫了起来: “究竟是什么毒?!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家少爷中了毒?!莫非你知道是谁给少爷下的毒?!” 妘姬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啊?你回去后把这香囊打开放在他鼻息间一柱香的时间,他自然会醒!” 说完这句话,妘姬突然又变得笑嘻嘻: “至于这把兵器,就当是他这个当爹的给他未来孩儿的见面礼了!” 阎诃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妘姬最后一句话的含义,刚想抬头发问,却发现对方已经不知所踪,连忙对着空旷的树林大喊道: “那你也要告诉我究竟是何人下毒的啊?!万一将来又有人想依照此法害我家少爷怎么办!?” 好半天,林子里才隐隐约约飘来一声回答: “毒是本小姐下的,放心,以后不会啦…” … “少爷!少爷快醒醒!” 云叔现在已经快要急疯了,他原本还想着用清水给敬玄洗把脸,说不定少爷就醒了。 可现在他连人中都掐了老半天,敬玄还是没有半分要醒的迹象,老头子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慌忙把懂些医术的义成公主也给叫了过来。 义成公主一边给敬玄搭着脉,一边神色忧虑的说道: “老身观玄哥儿气息逐渐微弱,若是再不转醒,恐怕会危急性命啊…” “这可怎办?这可怎办啊?” 云叔急得团团转,好端端的,少爷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不是心魔作祟么?! “玄哥儿恐怕该是中了什么毒啊…” 义成公主这么多年在草原上见多识广,一下子就把事情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少爷中毒了?!” 云叔的反应与阎诃如出一辙,只是这位老人家脾气显然更加火爆,当即就抽出刀子虎视眈眈的看向周围众人,前几天明明少爷还好好的,这会儿突然中毒,小老头坚信下毒者必然就在眼前这群人当中! “不是俺!” “也不是我给太平县伯下的毒!” “我也就是个民夫啊…” 云叔阴冷的眼光挨着从这些民夫身上扫过,吓得他们纷纷赌咒发誓,说与自己无关。 “不是你们那还能是谁!?” 云叔怒气冲天,用刀指着周围的人怒吼道: “若是我家少爷因此而丧命,老子一定要让你们也跟着陪葬!” “闭嘴!” 义成公主见不得云叔拿人家撒气,没好气的说道: “这种毒极为罕见,他们怎么可能会有?” 云叔一听,眼中立刻燃起了希望: “夫人莫非认出了少爷所中之毒?究竟是何物?可有法子替少爷解毒?” 义成公主叹口气道: “若老身所料不错,玄哥儿中的应该是一种西域奇毒…” 云叔一愣,怎么好端端的又跟西域扯上关系了?老头子连忙又站了起来,想看看队伍里有没有胡人,若是有,那没说的,一定是他下的毒手! “只是有一点令老身非常疑惑,中此毒者,会先呈现阳亢之状,然后才会陷入昏睡直至死亡…可玄哥儿他…” 义成公主说完偷偷瞄了敬玄下体一眼… 第0271章 孩子的见面礼 昭武九姓,即康、安、曹、石、米、史、何、穆九姓,原是生活在昭武城一带的月氏人。 自从月氏被匈奴所灭之后,这些人被迫西迁到葱岭一带,并且按照各自的姓氏重新建国。 所以中原人习惯把他们称为昭武九姓。 但… 当年的月氏是有王族从匈奴的铁蹄下幸存下来的! 而月氏的王族,追本溯源乃是汉地上古八姓之一妘姓的后人,为颛顼帝之孙祝融氏之后裔,也称做祝融八姓,而妘姓,则是八姓之祖。 虽然随着世事的变迁,以及朝代的更替,许多妘姓之人已经逐渐改姓其他,或是被它族吞并,但依旧有那么一小撮人,坚持把姓氏给保留了下来。 只是血统究竟纯不纯正那就另外一说了。 “所以夫人认为,那姓妘的骚婆娘就是想借咱们少爷的…少爷的那啥…给自己留条种?” 刚才阎诃一拿回解药,就立刻按照妘姬的吩咐把香囊拆开放在敬玄的鼻息间,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原本脉搏渐少的敬玄,立刻恢复了生机,估计再有一刻钟就能转醒了。 义成公主听阎诃问得如此粗俗,忍不住出口啐骂道: “按照你刚才的说法,老身以为那妘姬多半就是月氏王族后人,其目地估计就是借种,昭武九姓的人行事一贯如此,不过你家少爷还有命在,说明是人家高抬贵手了…” “哼!什么高抬贵手,估计是看我家少爷长得俊,想留着日后再来欢好!算那骚婆娘还有几分眼光,知道我家少爷乃是人中龙凤,不过下次再想这么暗算我家少爷,别说是行房了,就是脱了衣服在老子面前跳舞,耶耶也要一刀砍死她!” 阎诃非常不满的嘟囔着,哪有为了行房差点夺人性命的?这要是传出去,外头的人非得说少爷得了马上风不可,到那时候就成了长安城的笑话啦! “人家那毒叫回阳散,最早是西域那些胡商调配用来给牲口配种用的,后来被改进来方子,不过依然能让一名壮年男子在一夜之间散尽最精华的阳气,而且死后还能面带笑容…” 义成公主解释了半天,又好奇的瞄了一眼敬玄的裤裆: “这才是让老身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按理说你家少爷中了这种毒,早就该****了,而且按照时间推断,此事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为何你家少爷在这两个月期间依旧活蹦乱跳的?还能上阵杀敌,竟让老身上次在阴山大营初见你家少爷时,也未瞅出任何不妥之处…” “是啊…” 云叔也纳闷,听义成公主说得这么详细,小老头心中同样泛起迷糊: “而且借种为何偏偏挑中了少爷?当时的队伍里,不是还有安将军,薛少爷他们么,论体格…” 云叔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知所云,谁说的体格壮那活儿一定就好?说不定那妘姬就真的喜欢少爷这种清秀斯文类型的呢?再说了,少爷连长沙公主都能…都能那啥… 想到这里,小老头也同样往敬玄裤裆瞄了一眼… 两个无良的老人这一刻几乎同时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好奇,义成公主沉吟半晌,对正在检查敬玄身体的阎诃吩咐道: “把你家少爷裤子脱了看看…” 敬玄此时其实已经醒了,只是碍于面子实在不好睁开双眼,他们刚从逼逼叨叨的说了那么半天,其核心内容无非就是一个,那就是自己被人家迷歼了… 而且还是差点迷歼致死那种… 简直太他娘的丢脸了! 所以敬玄一直强忍着没睁眼,除了呼吸变得稍显沉重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可这会儿听见他们居然想脱掉自己的裤子检查检查,吓得一激灵就原地坐了起来,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 “哎,我这是怎么了?你们在干什么?” 一边说,一边还不小心对上了义成公主那双泛着笑意的眼睛,脸色腾的一下子变得通红,然后就听见老妇人笑道: “都听见了?” 敬玄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少爷你可算醒过来了!属下都差点担心死了!” 阎诃激动得就差没抱着敬玄的大腿嚎哭了,导致无论敬玄怎么踹他,就是死活不肯撒手。 “撒手啊,再不撒手信不信我又昏过去给你看!” 敬玄骂骂咧咧的试图转移脸上的尴尬,这回真是倒霉到家了,居然被一个女子给算计了,就说那日之后总觉得那活儿软塌塌的,还以为是天气冷缩水了呢,原来是着了人家道呢! 一想到这里,敬玄突然一阵恐慌,难道老子以后都不能行房了? 可千万别啊… 带枪太监可比不带枪太监惨多了啊… “姨娘…我想问问…” 见他说话扭扭捏捏的,身为过来人的义成公主心中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随即笑呵呵的解释道: “虽然老身不知道你为何没有睡死过去,但既然人家肯让阎诃把解药带过来,说明今后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老身建议你回到长安后,多修养几个月,至少行房这种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义成公主话还没说完,阎诃就立刻插嘴道: “少爷还未成亲,自然不用行房…” “你闭嘴!” 回答他的,是敬玄跟云叔两个人恶狠狠的眼神。 “对了,师兄在碰上妘姬之前,喝过一头金鹿的精血,还是被安修仁给灌下去的…” 刚转醒的薛仁贵摇摇晃晃的伸了个脑袋过来,敬玄见他头发蓬松得跟个金毛狮王似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跟妘姬交过手了?可是伤在我的兵器手下?” 薛仁贵点点头,侧着头回忆了半天,才迷迷糊糊的说道: “那母猴子确实厉害,一不小心着了她的道,不过师兄,怎么那妘姬也会如此厉害的棍术?尤其是最后那一招,就跟师兄你平时用棍子打人没什么两样啊…” 敬玄听罢心道不好! 看来电棒的秘密还是被人家给发现了! 想到这里敬玄顾不得其他,一股脑儿从地上跳了起来: “那她可还曾说什么!?” 这次代替薛仁贵回答的是阎诃: “她说兵器就当是少爷您给未来孩子的见面礼…” 第0272章 三国里排不上号 出来一趟,现在又多了个孩子,敬玄忍不住的哀叹,老子现在才十五岁啊,即便算上虚岁也才十六,这就有两个孩子要降生了?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岂不是真的应了后世那一句调侃,生一支足球队?而且还是二十三人满编的… 几十个孩子围绕在身边,吵吵闹闹的光想想就可怕,万一其中再有几个会来事儿的,将来带头争夺遗产… “想什么呢?人家月氏王族怎么会看上你家的那点财产?” 义成公主笑呵呵的调侃道: “放心好了,月氏虽然已经消亡,但人家既然只是找你借种生子,那么这个孩子将来肯定是要姓妘的,与你平阳敬氏没有半点关系,而且说不定连见都不会见你一面…” 这就是所谓的事了拂衣去啊,虽然这句话是无数男人追求的伟大目标,可敬玄听着哪哪都觉得不得劲。 是啊,不用负责多好,可他娘的老子根本就没有体验到那个美妙的过程,回阳散那个东西,压根只会让男人成为一头没有理智的发情公牛,哪里会有记忆… “为什么偏偏是我?” 敬玄有气无力的靠在车厢上苦笑着。 义成公主瞅了他一眼: “大概是看你顺眼吧?寻常时节想要踏入你们大唐的地界非常困难,边关到处都有带甲之士巡逻,可战时就不同了,伪装成流民很容易就能骗过别人,老身估计那妘姬本来是想进关找个看得顺眼的汉人完成族群繁衍大业,谁成想半路就被你勾引住了呗…” 听着义成公主的猜测,敬玄突然想起刚出关那段时间,自己随时三把兵刃背在肩上,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扬的在出使队伍来回巡梭,一看就是少年得志前程远大的帅气俊彦,想不吸引人眼球都难啊… 唉,没事瞎得瑟啥啊… 这下好了,被人当成种马了… 阎诃从车窗外露出一只笑嘻嘻的脑袋: “少爷,您也别想那么多,长安城里的那些勋贵,有几个在外头没有私生子?就比如燮国公,光那些有名有姓的外室,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呢…您知道燮国公是怎么打发那些私生子的么?十亩良田一套小宅子而已,要不了几个钱,加起来还比不上朝廷给的永业田呢…” 敬玄瞪了他一眼,反手就把车窗帘子给重新拉上,十亩地一套宅子?刘弘基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呢! 怪不得这老倌先前种烟草生怕自己吃一点亏,原来开销大啊… “一个落魄王族有什么好得意的,看不上我平阳敬氏的财产?哼!再过几年本县伯能让他们瞧花了眼!” 敬玄十分不爽的嘟囔了几句,准备继续合衣打瞌睡,过了这片地界就该进入京畿道了,到那时候为了避人耳目必须与义成公主分开走,免得被有心人给瞧见了。 “你这孩子,吃亏未必不是福分,就像你饮那碗金鹿精血,虽然的确遭了些罪,但好歹也算保住了一条命,否则这会儿你早就跟外头那些人一样,躺在棺木里啦,放宽心,就当从来没有这回事好了…” 义成公主也不管敬玄听不听得进去,从邠州到奉天这段路上,一直在给他讲着大道理,这大概就是家里有一位目光长远的老人所带来的好处,至少在自己这位空头家主一意孤行的时候,旁边有人会给出不同的建议供自己选择。 不在一条路上死磕,这才是一个大家族逐渐成型的标志之一。 到了奉天便算是踏进了京畿道,义成公主和云叔他们会继续南行直抵户县,而敬玄这位鸿胪寺散骑员外郎必须要去长安述职报道,否则就算是无令回京,要徒三千里的。 奉天离长安不过百里咫尺,骑上快马须弥间便可抵达,因为眼下大军都在关外,所以一些朝廷派出去的大小官员都会在灞桥那边等消息,像敬玄这样带着阎诃偷偷摸摸走西渭桥的,居然愣是没被人认出来。 不过到了城墙脚下就不行了,左右监门卫其中有一项职责就是负责向宫中报备,哪些重要人物来长安了必须要有记录,否则就是失职,要掉脑袋的。 为了不让这些大头兵难做,敬玄便大大方方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吾乃太平县伯,奉命回京缴令,汝等还不快快让路?” 一听说是太平县伯回京,聚集在城门口处排队等待进城的百姓立刻哗哗的自发让开了一条通道。 这段时间太平县伯这四个字在长安城可是声名大噪,说一句如雷贯耳也毫不为过,眼下居然见到活的了,百姓们的眼中尽皆冒着好奇的精光,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样子当真不负关中闲散汉尽聚在长安这句话的名头。 “太平县伯?可有印信为证?” 负责镇守延平门的大将在听到属下汇报后,立刻从城门洞里钻了出来,阎诃立刻在旁边给自家少爷小声介绍道: “少爷,此人名叫黄河上,是虢国公黄君汉次子…” “叫啥?黄河上?” 敬玄差点没笑出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这名字听起来似乎显得很没文化的样子,于是忍不住调侃道: “那他兄长是不是叫黄河下?” 大概是声音有点大,恰好被黄河上给听见了,这位三十多岁的将门虎子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好叫太平县伯得知,我兄长全名黄河寿,可不是什么黄河下,还有,我黄家怎么说也出自名门,江夏黄氏的大名,可不是什么乡野草头冒出来孤陋寡闻之辈就能够听说的!” 敬玄尴尬一笑,佯装没听明年黄河上话里的讥讽之意,反正是自己失礼在先,服点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冲神色不善的黄河上抱拳赔笑道: “黄将军恕罪了,某前些日刚从黄河边上追索贼酋回京,是以想起了些旧事,这才唐突了将军,腰牌在此,请黄将军过目!” 话虽这样说,但敬玄实在有些不以为然,江夏黄氏,不就是黄祖的后人么?在三国里连号都排不上,得意个啥呢?至于成天挂在嘴边嘛? 第0273章 封公还是封侯 敬玄这次之所以选择走延平门而非是平时习惯走的金光门,其主要目的就是给李世民留够反应的时间。 毕竟金光门离皇宫就非常近了,万一这会儿宫里正在开朝会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自己会避无可避的与朝廷大佬们撞上,指不定这些在长安城里快要闲出毛病的大佬们会问些自己什么问题。 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先与李世民搭上线,私底下通过气后,再出来与大佬们当庭打擂台。 因为凉州那个地方,本就是自己私相授受,说要划给契芯部当草场的,说服一个人总比说服一群人来得轻松,纵然这个人的身份是皇帝。 估计是看在敬玄好歹也是为国立功的功臣份上,黄河上并没有过多的为难敬玄,验看腰牌无误后,立刻放二人进了城,不过依然有一匹快马从二人身边越过,直奔皇宫方向。 当然,敬玄所料的的确也没错,李世民现在还真的是在开朝会,而且今天这个朝会多多少少跟敬玄还有点关系。 因为他们讨论的,是封赏的问题。 其他几路大军都还好说,立了功的该封国公的封、该赏银钱的赏,一切都按照军功簿上来计算就成了,但轮到敬玄这边,就不成了。 因为,敬玄本身只是一名跟随鸿胪寺出使的随从! 换句话说,他没有领兵资格,而没有领兵资格那自然也就没有那套完整的军功计算流程,现在唯一能让众朝臣服气的,就是敬玄的的确确立下了战功,这一点上做不得假,无论是新宁侯梁建方的赞赏,还是息国公张长逊的弹劾,都已经佐证了这一点。 所以对敬玄究竟是封侯还是封公的问题上,一众大臣吵得不亦乐乎。 尤其是文臣,本来就对敬玄那句大唐不收俘虏非常不喜,这会在无形之中给他们的文治带来极大的难度。 所以几乎所有文臣口径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敬玄的军功不足以封公,哪怕封侯,已经算是看在他死去老爹的面子上了,不然非得参他一个口出妄言,危及社稷的罪名来! “陛下,以战功论爵乃是我大唐祖制,因此老臣以为,诸公之言实在有失偏颇,《吕氏春秋·荡兵》有言:有以噎死者,欲禁天下之食,悖。太平县伯挟大胜之威出言震慑贼寇又有何不可?诸公如此为难一位为国出力的少年人,究竟所为何也?” 宇文士及站在一众文臣的对立面为敬玄封公而据理力争。 眼下这个时节不是考虑自己得罪了人能不能坐上司空这个位置的时候,唾手可得的功劳和需要竞争才有一线机会的司空,哪个更容易其结果不言而喻,能收进自己口袋的,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郢公此言差矣,荀子有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太平县伯少不更事,铸下如此大错,正是需要我辈耳提面命,谆谆教诲之时,岂能因为他偶立战功,便疏于教导?听闻郢公也是太平县伯未来的岳丈,难道就该如此放任其自流么?” 中书侍郎岑文本怼完自己的顶头上司宇文士及后,又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对李世民解释道: “陛下明鉴,非是老臣有意为难太平县伯,只是老臣实在不忍心看见这样一位前途远大的少年郎因为一场大胜就变得骄纵跋扈,一切还是应当循序渐进得好啊…” “是啊陛下,正所谓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太平县伯如今才刚满十五,还需要多多沉淀,方才能堪大用,实在不宜封赏过甚,以免让其失了本心啊…” 顺义县公,门下省的裴艺也在一旁附和道。 他这话一下子就让武将堆里炸了窝,燮国公刘弘基再次站了出来,指着裴艺口中冷笑连连: “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上回也是你说太平县伯可堪大用,怎么。现在见人家立了功,心生妒忌,又想跳出来兴风作浪了?你们姓裴的做事情怎么就这么前后不一呢?莫非是祖上传下来的毛病?” 刘弘基这番话算是小小的捅了一回马蜂窝,今日在朝堂上姓裴的不下四五个,都是来自河东裴氏,什么裴思庄、裴重晖、裴通等,不管官大官小,立刻就围了上来,准备跟刘弘基好好理论一番,哪有当人面骂人家祖宗的呢? 你刘弘基早年混迹市井,亡命绿林,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面对好几位姓裴的包夹,刘弘基面不改色,左右开弓污言秽语张口就来,能完全无视别人口中的言语,只顾自己开腔大骂的技能,他已经练得炉火纯青,立刻引得一群看热闹的武将轰然叫好。 李世民见下头乱哄哄的又有向菜市场靠拢的趋势,不得不出声干涉: “既然诸卿对敬玄封赏一事还有异议,那么就点略过不提,容后再议…” 说到这里,李世民顿了顿,又开口说道: “那就说说跟随敬玄一起策反契芯部的萧嗣业,诸卿以为此子又该如何赏赐呢?” 这话立刻让一直闭目养神的萧禹来了精神,他今日拖着一大把年纪在这儿等了老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先前还以为陛下都忘了呢,心里正琢磨要不要主动提一提,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说到自家族孙了,连忙出班奏道: “陛下,老臣以为萧嗣业应当封侯!” 这话又让太极殿炸了锅,虞世南立刻就想出言反驳,没道理人家敬玄都被弹压了,你萧氏子一个副手还想着封侯?简直滑稽啊! 但萧禹却不管虞世南作何想法,十分自信的继续说道: “老臣并非信口雌黄,萧嗣业封侯其因有三,一则此子主动投诚为大唐鞍前马后,其心可鉴日月;二则据新宁侯所言,萧嗣业与太平县伯一同前往弥娥川劝降契芯部,因此二人功绩应当不相伯仲;三则兰陵萧氏族人被颉利等逆贼蛊惑者众多,若是陛下能以封赏此子为表率,定然会让不少萧姓族人感念陛下恩德,主动来投!” 萧禹说完还得意的看了宇文士及一眼,小老头虽然脸色如常,但心里已经对他破口大骂了,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正想说话,突然有侍卫在外头禀报: “启禀陛下!太平县伯回京了!” 第0274章 谁是太平县君 正在为敬玄头疼的李世民眼前豁然一亮,皇帝的想法注定与普通臣子不一样,为了平息众臣之间的争端,敬玄的小算盘同样注定是打不响了。 “快传!令他直接来太极殿议事!” 李世民说完还不忘补充了一句: “告诉他速速进殿,众位臣工正等着听他这位小县伯的捷报呢!” 捷报?我他娘的还路虎呢! 敬玄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这是要自己在进宫这短短的路途中提前想好说辞,可别被人给揪住小辫子了! 笑话! 本县伯什么时候怕被人揪住小辫子?简直就是小看了本县伯! 今日谁敢在老子面前多嘴,老子就敢拿大耳刮子抽他! 无他,就因有绝活儿而已! 手提两个大盒子,敬玄脚步轻快的走在皇宫的御道旁,路上刚好碰见正在巡逻的千牛卫,几个纨绔见是敬玄立刻怪叫了起来: “哟,老柴,快看这是谁啊?怎么出去一趟还变白了?莫非脸上涂了脂粉?” 柴哲威也面露笑意: “就是!怎么变得娘里娘气的了?难不成是太平县君?” 脑子慢一拍的程处默傻头傻脑的问道: “太平县君是谁?那不是女人家的封号么?没听说有叫太平县君的啊?” “行了!还以为这趟回来多多少少都有些长进,看样子你们几个狗东西一辈子也别想从嘴里吐出象牙!” 敬玄笑着回骂道,许久没见,倒是有些想念与这帮二世祖在平康坊喝酒打闹的闲散日子。 “哈哈哈!我们又不是狗,自然吐不出象牙来,怎的,老玄你这次出去学会吐象牙了?来吐一个给兄弟们瞧瞧?” 公孙衍说着就想过来掰开敬玄的嘴,似乎还真打算看看有没有象牙。 “别闹了,还得去面见陛下呢,快把你的猪蹄拿开!” 提着东西不方便,不然敬玄准备好好收拾一下这个不讲卫生的家伙,哪有把手往人家嘴里伸的,真他娘变态! 众纨绔这才看见敬玄手里还提着两个大盒子,立刻好奇的问道: “这是什么?莫非是草原上的土特产?老玄你也忒不仗义了,怎么不给弟兄们也准备一份手信儿?就知道拍陛下马屁!” “滚你娘的蛋,别动,这里头装的东西你们可消受不起,小心碰坏了!” 少年人聚在一起很容易忘记正事,才耽搁了一会儿,立刻就有内侍急匆匆的过来催促,又和纨绔们互相调侃了几句,并约好日子平康坊一聚之后,敬玄这才面带笑意的跟着内侍蹬上了往太极殿的石阶。 解下兵器,脱了鞋子一踏入太极殿的门槛,敬玄无视了左右文武各班投来的好奇目光,径直走向正前方。 龙行虎步的样子很是嚣张,看得一些老臣直摇头,谁敢在太极殿这么走路? 确定了,这家伙就是个愣头青,爵位必须一步一步来,否则他的尾巴一定会翘到天上去! “臣鸿胪寺员外散骑郎、太平县伯敬玄拜见陛下!” 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中气十足,让坐在龙椅上的李世民颇为满意,笑着按了按手: “敬卿免礼平身。” 这就成敬卿了,那待会儿岂不是要抱着自己亲一口? 敬玄咧嘴无声的笑了笑,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腰杆挺得笔直,直接走到将门那边,在一群彪形大汉的缝隙中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下。 “你这小子,跑到老夫这边来做甚?去去去,小小七品员外郎,也不知道害臊…” 公孙武达一边笑骂着一边作势要推搡敬玄,老家伙以为敬玄武艺不错,所以手上用了些力,本想开开玩笑,结果哪知这一推,就把敬玄连人带坐垫的给推到了武将之首,吴国公尉迟敬德的右边去了,然后座次一下子就变成了敬玄居于武将之首,尉迟敬德反而居于他下首。 这下都以为尉迟敬德会发怒,连李世民都打算说两句了,结果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尉迟敬德十分友好的扯了扯敬玄屁股下的垫子,把他身子给扶正,这才继续老神在在的在那发呆。 吴国公尉迟敬德敬玄先前是不认识的,自然也不知道身旁这位坐在那像一头山似的铁塔汉就是大名鼎鼎的尉迟恭,所以言语上十分随和的道着谢,并且还小小的腹诽了公孙武达几句: “一会儿就去把公孙衍那小子给揍一顿出出气!” 本是一句俏皮话,却非常符合尉迟敬德的胃口,铁塔大汉睁开眼笑呵呵的调侃道: “合该如此,打不过老的还打不过小的?这在兵法上叫作避实就虚,你小子果然有两下子…对了,你待会儿不会揍老夫的儿子吧?” 敬玄闻言一愣,心中实在没想到这看着恐怖的大汉居然如此健谈,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敢问这位伯伯的儿子是谁?待会儿晚辈要是瞧见了,定然看在伯伯的面子上让他几招…” “哈哈哈哈…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子…” 尉迟敬德大声狂笑了起来,震的房梁一响一响的,随即立刻引来了李世民不悦的目光,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怎么这一老一少凑到一块去了? 简直一点规矩都没有! “你二人何故大声喧哗?” 李世民非常不满。 没等尉迟敬德说话,敬玄抢先一步站了起来,指着目瞪口呆的尉迟恭说道: “陛下可不要冤枉人,臣刚才就是放了个屁,也不知道为何能引得这位伯伯发笑…实在是…实在是令人费解啊…” “扑哧…”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原本气氛庄重的太极殿立刻响起了愉快的哄笑声,逗得连本想训斥二人的李世民也前俯后仰,好半天才锊顺了气,故意板起一张脸说道: “以后不许在太极殿放屁!” “臣…臣尽力而为吧…” 放屁这种事情岂是能忍得住的?难道下次自己想放屁还要提前举手打报告,说朝会暂停,等我出去放完屁再继续? 这时宇文士及见气氛融洽,立刻瞅准时机钻了出来: “启奏陛下,如今太平县伯已经到场,那么是否可以由老臣来向他询问,以酬其战功?” 第0275章 你可见过京观 大将在外征战,按照规矩,班师回朝后会由朝廷重臣一一询问战事细节,然后还会有专人记录,事毕再送去太庙焚烧,告之先祖英灵。 然后皇帝再赐下宴席,以酬其功劳,这实际上就是走个过场。 不过敬玄出征前并没有被皇帝拜将,因此那套礼节用不到他身上,反而是因为对他出征的过程细节不太了解,所以成了真正的问话,这也是为了堵住那帮文臣的嘴。 而宇文士及肯提出这个建议,心中已经料定以敬玄的机智,肯定早就想好了说辞,所以在得到李世民允许后,也不废话一句,直接按部就班的开始询问起来。 “太平县伯,老夫来问你,当日你在阴山大营为何能料定云中一定有危?” 宇文士及的这个问题敬玄事先已经想到了,所以略微一思索便答道: “回中书令的话,下官在阴山大营无意中得知阿史那弥射也在颉利身侧,而阿史那弥射与阿史那贺鲁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令人奇怪的是,突厥阴山大营却不见阿史那贺鲁的踪影,按理说以阿史那贺鲁在草原上的地位,这种级别的国战不可能连面都不露一下,因此下官有意无意从阿史那弥射口中套话,这才知道阿史那贺鲁在北面整顿兵马,然后结合地形以及实际情况判断他的目标是断我大军后路…” 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引来不少老将频频点头,归政公郑仁泰还十分好心的补充道: “阿史那贺鲁在草原素有威名,处月、处密、哥舒、葛逻禄、弩失毕五姓部众都服从于他,你能敏锐的捕捉到他的动向,证明的确是下过苦功的,在这个问题上,郑某没有异议,诸位同僚以为如何呢?” 众臣闻言互相看了看,都表示自己也没有异议,宇文士及见没人说话,便是默认了敬玄的说辞,于是又开口问道: “那敢问太平县伯,你是如何确信契芯部会投降大唐的呢?或者说你是怎样说动契芯人对突厥反戈一击的呢?”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伸长了耳朵等待敬玄的回答,因为这件事情实在太过玄妙,事先没有派人接触,单凭一张嘴就能说动一个部落为他卖命,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敬玄也知道迟早会问到这个问题上来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所以这回稍微沉吟久了些,直到有些老臣耐不住性子开始咳嗽时,他才笑着答道: “好叫诸公得知,契芯部原是铁勒贵族,只因前任莫贺咄特勒契苾葛早逝,一直受到打压,不但吐谷浑想榨干他们,就连铁勒内部也想吞并他们,所以现任首领契芯何力才力排众议举族从热海迁回祖地,所以下官料定契芯部与其余铁勒人必有嫌隙…” 说到此处,敬玄看了看高高端坐在龙椅上的李世民一眼,见他面带微笑,这才放心大胆的说出了下一句: “至于下官为什么能说服契芯部反戈一击,原因很简单,因为下官答应他们将凉州的草场划给契芯部休养生息!” 此话一出,满堂俱惊! 有埋怨敬玄私相授受的,有摇头惋惜敬玄做事轻佻的,甚至还有痛骂敬玄为国贼的… 就连李世民神色也有些微妙,不经朝廷同意,私底下就与异族人签订涉及疆土的盟约,这种行为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宇文士及脸色同样变得有些焦虑,嘴里的声音这一刻盖过了其余指责敬玄的议论: “你为何不事先禀报朝廷?莫非你事先得到了陛下的授意?” 宇文士及说完还眼巴巴的看着李世民,这种时候只要李世民肯站出来和稀泥,说他事先已经授权敬玄这么做了,那这件事自然就不会有任何问题,敬玄那些胆大妄为的举动,也能完美无缺的掩盖过去。 不过作为一名气吞山河的帝王,在这种事情上,李世民是不可能因为私底下的情感就帮敬玄圆过去的,想要开拓一番恒古未有的基业,朝廷法度,必须要严格执行。 敬玄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没把希望放在李世民身上,甚至主动开口承认起自己的过失: “当时也只是权宜之计,毕竟云中一旦失守,危及的是我大唐草原上的十数万将士,甚至还可以说一旦被阿史那贺鲁得逞,那我大唐在关外再无险可据,失掉关外的大片疆土与失去凉州的一片草场,孰轻孰重难道诸位心中没有一点数么?” “那也不成,你事先没有向朝廷知会,此事就做不得数!你这是在狡辩!” 一名小胡子官员怒容满面的站了出来。 “你是谁?” 敬玄见他官袍颜色,最多不过是个四五品的官员,因此显得十分不爽,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本官褚遂良,身负谏议大夫之职,太平县伯有何指教?” 小胡子被敬玄这么一问,丝毫不怂,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原来是这个老阴人啊,看样子现在还是个没出头的小角色,哼,管你将来名声有多大,今日老子就拿你作伐了! 想到此处,敬玄笑眯眯的走到他旁边,背着手围着他转了一圈,嘴里啧啧称奇道: “俗话说得好,文官动动嘴,武将跑断腿,这位猪什么来着的…” “本官褚遂良!” 小胡子似乎对敬玄记不住自己的大名很不满。 “好的小猪,小猪,我来问问你,你可知从边关派快马到朝廷一来一回需要多少时日?” 这个问题还难不倒褚遂良: “长安到边关各处都有驿馆,来回至多七天!” “好。” 敬玄点点头又问道: “那小猪你可知道几个月前草原上积雪没腰,边关到阴山大营又需要多久?” “这…不知…” 褚遂良被问住了,不过敬玄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口中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你可知若是稍有耽搁,云中失陷,会对前方大军造成何等影响?” “你可知本官为了从阴山大营赶赴弥娥川又耗去了多少时日?” “你可知本官带兵赶到时,云中已经岌岌可危?” “对了,小猪你可见过京观?” 第0276章 逼死我 “我…本官…本官不叫小猪!” 面对敬玄连珠炮语般的反问,褚遂良只来得及回答这么一句话。 只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朝堂上的大佬们再一次发出了哄笑。 不过有一个人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甚至眼眶还红通通的,这个人就是豆卢怀让的老爹,芮国公豆卢宽。 “敢问太平县伯!可是突厥贼子为羞辱我儿所筑之京观?!” 敬玄见他语气颤抖,面含悲戚,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连忙朝他一礼,恭恭敬敬答道: “回芮国公,正是,下官到时历阳郡公的尸身正挂在那京观的最高处,至于豆卢驸马的尸身,却不知在何处,安元寿安将军就是因此而不肯回长安养病,说非要找到豆卢驸马的尸身才肯回京…” “可怜我的儿啊!” 听罢敬玄的诉说,豆卢宽一屁股跌坐在大殿上嚎啕大哭。 李世民同样心烦意乱,这些狗贼居然敢拿大唐将士的骸骨做成京观,简直可恶至极! “敬玄!朕见军报上说你带人追索阿史那贺鲁可有眉目?!” 敬玄摇摇头: “臣办事不力,追至黄河边上时,突然杀出一支伏兵,不小心让那恶贼给跑了,请陛下责罚…” “哼!朕是该责罚你,到手的肉都给放跑了,若是换作朕,定让他插翅难逃!” 李世民显得非常不高兴,本来该他御驾亲征的,结果凭空杀出个敬玄,把他想带兵打仗过把瘾的美梦给生生戳破了。 “豆卢爱卿切勿伤怀,朕他日必定想办法将那阿史那贺鲁擒来供爱卿泄愤!” 豆卢宽闻言从在地上颤颤巍巍的爬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点头道: “老臣替犬子谢过陛下…” 瞧见眼前这一幕,敬玄眼珠一转,突然又开口道: “虽然阿史那贺鲁乃是首恶,但杀死豆卢驸马的却是执失思力,所以为了替豆卢驸马报仇,晚辈便替老国公将执失思力的人头给砍下来了…” 敬玄说着就回到座位那边,拿出一个盒子捧到泪眼婆娑的豆卢宽跟前: “请老国公过目。” 豆卢宽连忙打开盒子,见到里面的人头后,双目圆睁,往执失思力的脑袋上吐了口唾沫,并恶狠狠的骂道: “狗贼!你也有今日!” 敬玄见状呵呵一笑,也不管豆卢宽有没有心思听自己说话,自顾自的说道: “老国公您是不知道,为了这颗人头下官差点跟息国公起了冲突,他老人家还说要参下官一本呢,也不知道弹劾下官的奏章有没有送到长安来…” 说罢还佯装转头四处看了看,好像真的在找张长逊弹劾自己的奏章。 “哼!少在那给朕打马虎眼,奏章一早就送过来了,怎么,你想亲自看看?” 李世民不悦的看了敬玄一眼,自打这家伙一出现,太极殿又哭又笑的,还不如乱哄哄的菜市场呢! 敬玄连忙干笑道: “臣就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谁让息国公当时大骂臣为逆贼呢…” 果然,豆卢宽一听,擦干眼泪紧紧拉着敬玄的手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贤侄放心,那姓张的回了长安若是真敢找你麻烦,老夫必定替你撑腰!” 豆卢宽言罢,又面向李世民,言之凿凿的朗声说道: “陛下,臣要弹劾张长逊领兵无方,若他一早尽出右威卫大军,我儿与历阳郡公何至于战死沙场?!” 得,这看起来两家是要杠上了,李世民狠狠瞪了兴风作浪的敬玄一眼,烦躁的挥了挥手: “此事等张卿回京再议…” 然后这位大唐皇帝把眼光瞄向宇文士及,意思是你这么还不提问?非要等到朕焦头烂额么? 正为敬玄插科打诨的能力惊讶的宇文士及,这才回过神来,干咳着继续问道: “太平县伯,本官再问你,你当日为何要说我大唐不要俘虏这句话?” 而这个问题也是先前众朝臣所争议的重点,事关爵位赏赐问题,所以宇文士及在问完这句话后,立即冲敬玄眨了眨眼,示意他小心回答。 敬玄蓦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就是一句气话而已,当时刚见到京观,对突厥人的所作所为实在窝火,所以才说大唐不收俘虏,怎么?不妥?那我收回,就当没有这回事好了…” 宇文士及还在错愕,他是万万没想到敬玄居然这么回答,这不坐实了刚才人家攻讦你的说辞么?小孩子心性,难堪大用! 对敬玄的爵位,小老头看得比他自己还重,正要张口替他圆过去,不过魏征却不干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何能再糊弄过去? 魏老头一站出来就直指问题核心: “你可知我大唐上下,为了使万国来朝,费了几番周折?” “你可知因你这句话,又有多少关中男儿血染疆场?” “你可知从此以后我大唐再想收服羁縻州,难度多增几何?” 一连三问,把敬玄怼得哑口无言,平心而论,虽然魏征此话有危言耸听的嫌疑,但这话说得也没错,当一个人代表一个国家的时候,言行都要小心谨慎,否则你的一句话很容易被解读成一个国家的立场,毕竟人家是不会管你说的是气话,还是你究竟多大官职,有没有资格说这番话… “那咋办呢?说都说了?郑公总不能要下官自裁以谢天下吧?” 敬玄干脆耍起了赖。 “你若当真在这大殿上自裁,老夫说不定还高看你一眼!” 虞世南再一次冒了出来,皮里阳秋的语气让人一听就想揍他! 敬玄目光冰冷的看了他一眼: “是吗?” 随即大手往外一伸,气焰滔天: “取我刀来!既然虞尚书想要逼死一位替大唐立功的少年俊彦,那今日就如了你虞尚书的意!” 虞世南一听,脸色通红,开口争辩道: “老夫何曾要逼死你?老夫就事论事罢了,怎能给老夫头上泼脏水…” 这时不知授了谁的意,还真有侍卫把敬玄的佩刀大夏龙雀给拿上了殿,敬玄看也不看就握在手中,长刀出窍… “贤侄不可!” “虞世南老糊涂了,贤侄休要中他奸计!” 一帮关系亲近的大佬连忙阻拦,只不过敬玄只是用刀劈开了另一个盒子,露出一团黄布来… 接着就见敬玄乐呵呵的提着那团黄布说道: “臣敬玄向我皇进献传国玉玺一枚!” 第0277章 云中侯 任何事情在传国玉玺这种国之重器面前,那都算不上事儿。 包括李世民在内的一干帝王,对传国玉玺的执念甚至盖过了其本身的价值。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有了这枚传国玉玺,大唐的国祚才能延绵不绝,屁股下的皇位才算实至名归。 李世民爱不释手的端详着那枚传国玉玺,眼中尽是迷醉之色。 而下头的臣子们此刻也忘了说话,不少人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喜色,虽然他们当中很多人封爵时已经收到过正式的诏书,但现在这一刻,都想再拿回来让皇帝用传国玉玺再重新盖上那么一遍… 敬玄就那么握着刀得意的站在大殿中央,而不远处的虞世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至于刚才想跳出来和自己打擂台的褚遂良早就不知道缩到哪去了,进献传国玉玺的功劳,非同小可,这时候还恬不知耻的冒出来找人家麻烦,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不快。 最早恢复神志的是宇文士及,小老头同样一脸喜色,只是看向敬玄的眼神时不时还多了几分埋怨,好像是在说有这种大杀器怎么不找些拿出来,害得自己平白无故跟着担惊受怕… “爱卿劳苦功高…朕心甚慰啊…” 似乎是觉得冷场不太好,李世民一边抚摸着传国玉玺一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下面的臣子立刻反应过来,齐齐出班躬身庆贺道: “恭喜陛下终得社稷,大唐万年!” 李世民笑得合不拢嘴,非常享受的接受着臣子们的道贺。 先前李靖攻破定襄时,未能找到这枚传国玉玺还令他失望不已,心里想着兴许把颉利给捉到后,指不定能问出传国玉玺的下落,没想到居然被敬玄给带回来了,所以得意忘形之下,李世民说了一句令下头的人傻眼的话,而且还是对敬玄说的。 “爱卿想要什么赏赐啊…爵位,土地,朕无不应允…” 这话十分不合规矩,按照正常流程,即便封公拜爵,那也应该由礼部核准,并确定封地,最后上报给皇帝阅览,哪有直接问当事人的? 而敬玄偏偏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想着万一以后义成公主在自家的消息走漏能有回旋的余地,所以敬玄十分谦虚的答道: “陛下乃是天命所归,臣也只是顺势而为,要不…给个侯爵意思意思一下就得了…” 李世民一听,区区一个侯爵而已,多大点儿事? “爱卿不贪不骄实乃难得,刚才众爱卿还争相议论究竟是给爱卿封公还是封侯呢…” 李世民说完还似笑非笑的往下面瞅了一眼,意思是说你们就瞎闹腾吧,人家本来就只想要个侯爵而已… 殿下众臣反应也极快,都是老于世故的狐狸精,谁还不会见风使舵?长孙无忌第一个站出来夸赞道: “太平县伯年少有为,却又心存谦虚,正是陛下教化之功啊,臣为陛下贺!” 有他这位大舅子带头,接下来太极殿熙熙攘攘的响起一大堆臣为陛下贺… 李世民龙颜大悦之下,当场笔走龙蛇,准备将这传国玉玺在大唐的第一份诏书颁给敬玄这位献玺功臣,这可把其他人羡慕坏了,纷纷盯着龙案上,想看看究竟会给出什么样的爵位。 不是有这么一个故事么,一位樵夫在山中砍柴,斧头不小心掉进了池子里,这时从水池里冒出一位妙龄女子,一手拿着金斧头一手握着银斧头,然后和颜悦色的问那樵夫哪把斧头是他的。 老实巴交的樵夫说都不是,他掉进池子里的,只是一把破破烂烂的铁斧头,于是妙龄女子因为欣赏樵夫的诚实,将三把斧头都送给了他。 而敬玄现在的心态就和那位樵夫差不多,反正我把要求提得低一点,说不定待会儿李世民一高兴,将金斧头和银斧头一起送给自己呢? 正当敬玄美滋滋的幻想着,那边李世民已经写完,然后加盖了印章,身为大唐首相的房玄龄,亲自上前接过了这份诏书,看了一眼内容后,表情微微有些惊讶,随后当众宣读了起来: “上卿之贵,爰因德选;终献之礼,必由才致。太平县伯敬玄,门承胄绪,地联姻戚,雅容端操,惟玉有温,择行践言,复圭无玷。顷祇班序,尤称望实,兰锜趋职,已仗于谁何?柏梁赋诗,俾闻于总领。特进云中县开国侯,勋护军,主者施行。” “恭喜云中侯!” “你小子可以啊,这就成开国侯了!” 在一大片祝贺声中,敬玄这位新晋侯爷还有点没回过神来,敢情李世民还真的只给自己还一把铁斧头啊? 不过诏书上既然用了特进两个字,那说明地位要比一般的开国侯要高上不少,只是李世民为何不在自己原先的爵位上提一提,非要重新赐爵呢? 就在敬玄想不明白的时候,李世民已经给出了他自己的解释: “朕之所以让你封地云中,不单单是因为你在云中立下战功,而是朕希望你撇开父辈先祖的功业,以自己的本事继续为大唐建功立业,你可明白朕之意?” 既然都这么问了,即使不明白也要说明白啊,敬玄连忙躬身道谢: “臣谢陛下恩赐,臣定不负陛下之所愿,继续为大唐鞍前马后,决不懈怠!” 李世民非常满意敬玄的态度,笑着打趣道: “没能让你当上国公,心中可有怨恨呐?” 敬玄咧嘴一笑: “臣还年轻,不急。” 李世民听后,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倒是有几分志气,好,朕就等着你成为国公的那一天!” 平心而论,开国侯也算不错了,至少比自己那太平县伯晋爵要强,要知道开国二字的含金量可不比一般的侯爷要强上许多。 一般的侯爷,比如自己的太平县伯,晋升一步成为太平县侯,将来自己要是一不小心挂了,传给儿子的爵位,是要递减的,而开国侯则不同,即便自己挂了,儿子依然是侯爷,只是前头没有开国二字,算是多了一重保障。 更何况前头还有特进二字,只是,既然现在成了侯爵,那么李世民总不能还不给封户吧?毕竟自己现在爵位,勋位都是从三品,没有封户哪里说得过去? “陛下,这云中侯封户多少?” 这话是宇文士及问的。 第0278章 杀红了眼 大唐爵位授予的封地除了皇子以外,其实跟本身封在哪里并没有多大关系。 敬玄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当上了云中开国县侯,那云中就是自己说了算。 毕竟这不是汉代那种封国,几百年来因为封国造成天高皇帝远,不尊帝令起兵谋反的事件数不胜数,为了规避这种风险,封户大多都是就近安置,亦或者遥领。 当然,凡事也有例外,如果肩膀上的那颗脑袋足够硬的话,冯盎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而与他条件差不多的越国公汪华,则只能乖乖待在长安。 所以当敬玄领到两百实封的庄户后,欢天喜地的谢了恩,有总比没有好,至少能减轻家里那群妇人的担子,谁说封户一定就要给主家种地的? 以工代赋难道不是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虽然李世民没有立即宣布自己的新职位,但敬玄依旧很高兴,一个爵位,两百实封,虽然看上去有些薄待了,但这样一来在无形之中,也替自己省去了不少麻烦事儿。 至少那些文臣没有看出谁眼中有嫉妒,就这点赏赐,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实在算不上啥,看在你云中侯将传国玉玺带回来的份上,大家就不找你麻烦了,不过升爵宴一定要请。 下了朝,敬玄火急火燎的就想先回户县,侯爵的冕服、礼服等一应器具礼部还要临时赶制,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到,所以待在长安也没多大意义,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这么轻轻松松的“放过”他。 “你小子得了爵位怎的也不请老夫喝一杯?就这么急着走?” 宇文士及拉着敬玄不撒手,刚出了太极殿就非要把他往自家府上拖: “普明天天在家里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你这位心上人早些回长安,走走走,去府里坐坐…” 宇文修多罗敬玄不是不想见,只是他现在心中最担心的还是义成公主以及家里的情况,谁知道那妘姬在勘破电棒的秘密后会不会一路尾随到家里去干什么坏事? 而且长沙公主那里也必须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最好能提前对好说辞。 身败名裂的事,尤其马虎不得。 “老叔,晚辈今日真的还有要事,府上就不去了,罗儿那边您给她说一声,我改日再来看她,或者您直接让她来户县也成…” 话还没说清楚,宇文士及就故意板着一张脸做不悦状: “怎么?当了侯爷就不认人了?亏得我家普明前几日还差点为你丢了名节,此时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宇文士及说完还佯装说漏了嘴,捂着嘴又换了一副口气: “贤侄若是有事只管去忙,普明那里,自有老夫为你分说…” 不过显然敬玄已经注意到他刚才的话了,侧过头疑惑道: “什么名节?莫非有人欲对罗儿行不轨之事?” 宇文士及叹气道: “唉,此事说来也是老夫这个当爹的疏忽,谁知道那史怀寿如此大胆,竟敢当街欺辱普明,若非…” “好大的狗胆!!!” 敬玄大怒,引得周围正准备出宫的一众文武纷纷侧目。 “他人现在何处?!” 敬玄一边说一边抽出大夏龙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动了杀气了。 宇文士及本想故意说出这件事让敬玄跟自己回府,谁知道他居然这么激动,连忙将他拉住,小心劝慰道: “贤侄不必动怒,史怀寿已经被捉进大理寺去了,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 “大理寺又能如何?本侯这就去给他点颜色瞧瞧!” 敬玄火气上了头,也不管场合,当着一众大佬的面发起了飙。 可这话好巧不巧,刚好传到新任大理寺卿孙伏伽的耳朵里,后者立刻迈着方步走了过来,脸上表情不喜不悲: “云中侯才刚刚升了爵位,就这么不把我大理寺放在眼里?” 敬玄还在气头上,老子在外辛苦打仗,居然有贼子惦记自家婆娘,这种事情摊在谁的头上都会不爽,所以十分没好气的翻着白眼: “你谁啊?!” 宇文士及连忙拉了拉敬玄的衣袖,小声说道: “这位是安乐县男,大理寺卿孙伏伽。” “可我怎么记得大理寺卿是胡寅呢?” 敬玄还没反应过来。 “胡寅已经调任州刺史啦…” 宇文士及干笑着冲瞪着眼睛的孙伏伽赔罪道: “云中侯因为一时激愤,所以言语上多有冒犯,还望孙寺卿勿怪则个!” 这孙伏伽行事一向刚正不阿,在朝堂上大有追赶魏征的趋势,宇文士及实在是害怕跟这种人打交道。 “哼!” 孙伏伽冷哼一声,非常不高兴的说道: “本官念你年幼无知,这次就不与你一般计较了,若是再有下次,本官定然请你云中侯去大理寺喝茶!” “好啊,本侯就喜欢喝茶,不知孙寺卿喜欢喝什么茶?本侯这就让人送到大理寺,咱们一起品茗如何?” 敬玄半步不退,惊得宇文士及因为他抽风了,哪怕封了爵得意忘形,也不该是这么个得意忘形法吧? “你!?” 孙伏伽大怒: “真以为本官不敢拿你么?!” 敬玄听罢冲他眨了眨眼: “敢问孙寺卿以何种罪名捉拿本侯?” 孙伏伽愠怒道: “方才本官亲耳听见云中侯言语上轻视我大理寺,我大理寺乃是陛下亲设的九寺之一,堂堂国朝法度之所在,岂能被他人轻怠?莫非…” 敬玄听罢不耐烦的摆摆手: “行了行了,这个罪名本侯认了,孙寺卿,咱们这就走如何?” 这回轮到孙伏伽发愣了,当了这么多年的法官,这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主动想去大理寺坐牢,正在愣神间,又看见走在前头的敬玄忽然回过头冲自己笑道: “对了,孙寺卿,大理寺在哪个方向来着?” 等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远,宇文士及还在原地摸不着头脑,这小子今日犯傻不成?封爵的大喜日子,进大理寺多晦气啊? “史怀寿不是关在大理寺么?” 洞悉一切的尉迟恭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砸吧着嘴说道: “这小子果然杀红了眼啊…” 宇文士及倏然一惊,暗叫不妙! 第0279章 云中侯满意否 《人妖公案》曾言:“别无生理,专一在外图奸。” 古往今来,无数采花大盗涌现于世,因一己私欲,他们扰乱社会秩序,导致诸多女孩被迫遭到玷污。 敬玄现在觉得史怀寿就有往这方面发展的趋势。 站在牢门口看了半天,发现这小子躺在铺了锦缎的木床上睡得跟头死猪似的。 而且旁边还放着吃剩的酒菜,空气中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股子女子才有的脂粉气,这让敬玄感到十分好奇,转过头笑吟吟的看着孙伏伽这位刚上任不久的大理寺头目,打趣道: “如果大理寺的牢房都是这种待遇,本侯隔三差五来住几天又何妨?到时候还请孙寺卿按照这样的规格,给本侯也准备一间牢房,要大点的,毕竟…本侯比他有钱…” 孙伏伽的脸色涨得如同猪肝,胸口剧烈起伏不定,一看就是到了暴走的边缘,话也不答,撇下敬玄,冷着一张脸就往狱卒休息的地方走去,没一会儿的功夫,牢房深处就隐隐传来几声惨叫和求告声。 见周围没人了,敬玄抽出大夏龙雀,用力往木制的门栓上一劈,薄薄的铁锁应声而断,既然大理寺内部这么不堪,毁坏一两件公器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即便出了这么大动静,史怀寿依然睡得死气沉沉,更对已经进入牢房的敬玄一无所知,让人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酒。 这哪是来受罪的啊,他娘的简直就是来享福的! 先是踢了两下,然后又拿刀鞘捅了捅睡得像死猪的史怀寿,见他毫无反应,敬玄干脆拎起桌上喝剩下的酒对准他的脑袋给浇了下去。 这回史怀寿总算醒了,不过眼睛还没睁开就破口大骂: “谁在小爷头上倒水!?不想活了么?!” 回答他的,是一阵“啪啪啪”拍掌的声音。 “史兄好大的威风啊,连大理寺狱卒都被你给收买了?” 听这声音有点熟悉,史怀寿一愣,慌忙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转头就看见敬玄那种笑嘻嘻的脸,跟见了鬼似的,结结巴巴的叫了起来: “你…你是敬玄!你…什么时候回京的?你不是…不是在边关么…” 敬玄闻言收起了笑脸,站起身来恶狠狠的说道: “老子要不是提前回来,怎么能堵住你这个***女的下流胚子?!” 史怀寿只觉得口舌发干,慌里慌张的解释道: “我…我没有…都是误会…误会啊…” “误会?” 敬玄冷冷一笑,抬眼打量了一下布置奢华的牢房: “误会怎么还住进大理寺牢房来了?莫非史兄是来度假的么?” “我…我是来…” 史怀寿满头大汗。 敬玄将酒坛子重重砸在史怀寿脚下,吓得后者一阵哆嗦。 “老子在外面为国征战,你居然惦记上老子未过门的媳妇,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史怀寿急得都快哭了,这敬玄手上还握着刀,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再一想到外头说敬玄杀人如麻的那些传言,史怀寿觉得今日若是没让敬玄满意,恐怕自己小命不保啊! 不过这话,倒是让敬玄自己本身小小的脸红了一把,说到***女这件事,他自己也干过,而且干得比史怀寿更加彻底,所以底气上并不是那么足,干咳了好几声才卯足了劲儿,这让史怀寿还以为他气疯了,心中更加慌乱。 “太平县伯…我…” “骂谁呢?谁是太平县伯?老子现在是侯爷,云中侯,你不知道吗?” 敬玄忽然发现爵位的变化也会给心理上带来同样的变化,侯爵怎么也算是迈入高级勋贵的门槛了,因此气势上愈发的不可一世起来。 果然。 一头小卷毛的史怀寿听见他这句话后不敢相信的“啊”了一下,然后变得更加心乱如麻起来。 脑子里也突然想起那日宇文修多罗说他不如敬玄远亦,起初自己还没放在心上,只认为敬玄不过是运气比较好而已,没想到这么快,人家就当上侯爷了,一时间变得面如死灰,嘴上的语气也跟着变得了无生气: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云中侯满意?” 见他突然变得跟死了老子娘似的,反倒让敬玄这个上门找茬的有些不知所措了,让人赔钱?没那么下作。 打他一顿?怕把他打死了。 让他下跪求饶?折辱一位功臣后人,怕是会引人非议,毕竟这小卷毛属于强歼未遂啊,按照唐律,还真不好给他定罪呢! 不过很快的,孙伏伽就打消了敬玄的烦恼,这位新任大理寺卿面色铁青的回到了关押史怀寿的牢房前。 望着一身血腥气的孙伏伽,敬玄正欲在打趣几句,结果这位不苟言笑的大理寺卿非常干脆的将几颗人头扔在敬玄脚下,语气冰冷的说道: “这几颗祸害大理寺的人头可还让云中侯满意?!” 敬玄神色如常的拿脚拨了拨地上那几颗圆滚滚的人头,这姓孙的,吓唬谁呢?当本侯没见过人头么?山那么高的都见过,你拿这几颗小鱼小虾的人头来,就想让本侯揭过此事? 想到这里,敬玄微微一笑,指着已经被人头吓傻的史怀寿说道: “不知孙寺卿打算如何处理?” 史怀寿听罢浑身一机灵,慌慌张张的求饶道: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只是对宇文小姐无礼而已…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柴哲威他们已经教训过我了…不要杀我啊…呜呜呜…” 话说到最后居然还哭出来了。 这顿时让敬玄心中泛起了嘀咕,长安城的纨绔就这么没见过世面?几颗人头就吓成这样?该不会是装的吧? “原国公之子史怀寿当街轻薄女子在先,又收买狱卒轻贱庙堂在后,视国朝法纪为无物,大理寺审定将其发配戍边,无令不得还京,云中侯满意否?” 孙伏伽的语气中明显带有一丝怒气。 敬玄嘿嘿一笑,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孙伏伽的肩膀: “什么叫本侯满不满意,一切按照唐律来办就是,孙寺卿公正刚直,实乃我辈之楷模啊…” 末了,敬玄突然又把嘴巴凑到孙伏伽耳旁: “既然定了罪,就早些办吧,万一大军得胜还朝,陛下龙颜大悦来个大赦天下咋整?岂不是让这藐视大理寺的狂徒逍遥法外?” 第0280章 萧兄是个俗人 任谁平白无故得罪一位国公表情都不会太好看。 所以敬玄迈出大理寺门槛的时候,连个出门相送的都没有。 倒是宇文士及领着一位内侍正急匆匆的往这边来,一看见敬玄出来了,慌忙撵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你把史怀寿怎么样了?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吧?!” 说完还上下不停的打量着敬玄。 “也没干什么,就是让史怀寿提前去从军了。” 敬玄满不在乎的答道。 “你让史怀寿发配戍边了??” 小老头的语气一下子就变得尖锐了好几个台阶。 “哪能呢?我就一侯爷,又不是大理寺卿,哪来的权力让一位小公爷发配边疆?这都是孙寺卿一手操办的,跟我可没关系…” 宇文士及愣了愣,跟那老内侍对视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你呀你,才刚回来连侯爵这个位置都还没捂热就给自己找麻烦,陛下要见你,跟这位内侍过去一趟吧…” 敬玄点点头,知道李世民迟早会找自己单独谈话的,按理说刚才就会把自己单独留下来,没想到非要等自己找完史怀寿麻烦才派人召见,难道是计划好了的? 仔细看了看宇文士及的脸色,见他脸上除了焦急以外再无其他表情,心中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既然是未来的岳丈,小老头应该不会故意坑害自家女婿吧? 内侍看上去很老,之前敬玄也见过几次,似乎是李世民身边的人,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不过这回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十分客气的说道: “云中侯请吧,莫让陛下久等。” 皇宫敬玄算是轻车驾熟了,别看建筑差不多—都是破破烂烂的,但是这里头大有学问,皇帝选择在哪召见臣子也是有讲究的,既然是在两仪殿,那说明都是些私底下的问话,否则召刚回京的功臣问话,地点应该选在武德殿或者太庙才对。 到了两仪殿,敬玄惊奇的发现萧禹也在,与李世民两个人正在谈着什么,敬玄不好直接进去,只能站在门口等内侍进去通报。 没想到等完内侍禀报后,李世民诧异的看了敬玄一眼,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臣敬玄,见过陛下,见过宋公。” 李世民还没多大反应,萧禹首先就笑容和煦的说道: “贤侄来了?老夫正在和陛下谈及你呢…” 贤侄?敬玄表情十分古怪,按照这个叫法,那萧嗣业岂不是要唤自己一身叔父?让那家伙叫自己叔父,光想想都刺激啊… 不过谈本侯做什么?刚才该说的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莫非还有哪点不明白? 李世民见敬玄一脸困惑,笑着解释道: “你与宋公的侄孙走的近,宋公想走朕的门路与他那侄孙连个姻,你观那萧嗣业人品相貌如何啊?” 哇,这萧禹也忒狠了一点吧,自己儿子要娶公主,难道还想让自己侄孙也娶公主?岂不是乱了辈分? 想到这里,敬玄犹豫了一下,略显迟疑的说道: “陛下打算尚公主给那家伙?” “那家伙?” 李世民哑然失笑,摆手道: “不是公主,是河间郡王家的,说起来你不也跟孝恭走得近么?大夏龙雀这等宝物他都肯送与你,连朕找他要都不给,对了,把刀拿来给朕瞧瞧…” 到了你手的东西还能要得回来么?电棒没了,大夏龙雀在给你,以后让本侯用拳头打人啊? 干笑两声,岔开话题道: “陛下,咱们还是说回正题吧,萧兄虽然人品相貌不错,但比臣还是要差上那么一点点的…” 李孝恭如今低调得厉害,连自家子嗣婚丧嫁娶这种事情都全权交给李世民来做主,估计怕的就是让李世民觉得他在结党营私吧? “比你还差?” 李世民嘴里砸吧了两下,似笑非笑的说道: “比你还差那这事儿可就难办喽…” 这下萧禹急了,也不知道是在吹捧敬玄还是吹捧他那侄孙: “陛下何出此言呐,我观云中侯人品相貌能力无一不是万里挑一,即便是在这长安城中,也鲜少有能出其右者,怎会难办呢…” 李世民哈哈一笑,瞄了敬玄一眼: “朕就是看不惯这小子得意忘形的样子,宋公莫急,宋公莫急啊哈哈…” 萧禹这才长出一口气,还拿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一大把年纪看得实在让人唏嘘,让敬玄实在忍不住提醒道: “宋公,此事恐怕还真不好办呐…” 萧禹一愣: “云中侯此话何意?莫非老夫那侄孙真的就那么不堪么?” 敬玄摇头叹道: “宋公误会啦,萧兄人才品貌自然是极为优秀的,只是宋公想要让萧兄与河间王府结亲,怕是晚了一步…” 敬玄说着,就把契芯何力与萧嗣业即将成为连襟的事情给老头子讲了一遍。 “总之这件事是被蒋国公捷足先登了,已经答应的事情,恐怕不好再反悔吧?” 敬玄笑眯眯的说道。 萧禹一听,面露惋惜,嘴里不停的叹道: “糊涂…糊涂啊…怎能不经尊长应允就私下订亲…老夫…老夫…” 见李世民正在偷笑,敬玄也跟着笑了起来,耸耸肩道: “没法子啊,萧兄说他回了长安要养活一大家子人,所以就答应了蒋国公的提议…” 李世民这会儿变得好奇起来了: “什么提议?说来听听?” 敬玄嘿嘿一笑: “一万贯的嫁妆啊,萧兄说他是个俗人…” 扑哧,李世民笑得前俯后仰: “那…契芯何力也是如此?” 敬玄点头: “他俩一个比一个穷,臣去契芯部的时候,全部落的老少爷们大冷天都在想办法凿冰捉鱼充饥呢…” “哈哈哈哈…” 李世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指着敬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所以你就给人家画了一张大饼,让人家替你卖命?” 敬玄奇怪的答道: “陛下这么说就不对了,这全天下的人谁不知道咱们大唐的陛下是最仁慈的,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 君臣二人正在无形的交锋,萧禹心神却全然不在这上面,突然十分恼怒的冒了一句: “哪个要他养活!老夫的长姐自然由老夫赡养,轮得到他一个小辈卖身么?!” 第0281章 唯交情而已 画饼也好,充饥也罢,总要有人需求,自己这个画师才有用武之地。 否则即便自己说破了天,那也只是徒惹笑柄。 “陛下,老臣…” 虽然话头是对着坐在上首的李世民,但萧禹的目光一直放在敬玄身上。 敬玄不知道老头子先前跟李世民谈了什么,萧嗣业想要娶李孝恭的女儿,一介白身肯定是不够的,敬玄用屁股都能想得到,老头子多半是想找李世民要个实实在在的爵位。 但既然自己已经当上了云中侯,那说明功劳是实实在在的,这样一来,萧禹看向自己的隐藏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陛下,萧嗣业在这一路上的确帮助臣良多,在对大唐的忠心上是不成问题的。” 敬玄略微一思索,便主动开口道。 果然,这句话一出,立刻赢来了萧禹感激的神色。 不过李世民并没有开口接茬,只是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敬玄。 被李世民这样盯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敬玄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陛下,契芯何力与萧嗣业的能力不在臣之下,只要加以调教,自然能成为我大唐的股肱之臣。” 萧禹一听,连忙一脸期待的看向李世民,想听听他会怎么回答。 而李世民总算来了一丝兴致,嘴角浮现出一抹莫名的笑意: “哦?不在你敬玄之下?你是真的谦虚,还是在给他人说好话?如果朕没记错,你刚可不是这么说的吧?” 敬玄张了张嘴,过了好半天才回道: “臣在给他俩说好话,难道陛下您没听出来?” 说完还冲李世民眨了眨眼,李世民一怔,旋即大声笑了起来,把下面的萧禹瞧得一愣一愣的,看向敬玄的眼神也变得有些疑惑,刚不是还在夸赞他那族孙么?怎么这会儿突然又变了味道? 不过萧禹并没有疑惑太久,敬玄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陛下,臣与他二人也算是并肩作战过,虽然认识不久,但上了战场也是属于敢把后背露给他俩的关系,既然是袍泽,臣怎会说他二人的坏话?陛下如果非要在臣这里找个答案,那臣只能说他二人胜臣远矣,这无关其他,唯交情而已。” 当着皇帝的面拉帮结派,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别看李世民表面上和颜悦色,实则已经被萧禹缠得有些不耐烦了,只是老头子一心想着自己族孙的前途,估计还没看出来罢? “去过大理寺了?” 出人意料的是,李世民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缠下去,反而开口问起了其他。 “回禀陛下,臣去过了…” 敬玄也显得非常老实,皇帝问什么就答什么,至于没问的,那也没有义务说不是? “嗯?就这样?!” 李世民眉毛一挑,眉目间似乎有些不爽,敬玄这样的臣子他还是第一次碰上,换作别人能得到私底下与皇帝交谈的机会,满朝文武谁不是噼里啪啦的向自己这位皇帝说上一大通,活像没个三天三夜,就说不完似的,倒是这小子,像个癞蛤蟆,戳一下才跳一下! “不知陛下想知道什么?” 敬玄装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刚封了爵就去大理寺,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哪怕只是借机进去寻史怀寿晦气。 “朕是问你你把人怎么样了?!” 李世民见敬玄装傻充愣,没来由的冒出一股无名火,手上的茶杯磕在桌上哐当响。 “回禀陛下,孙寺卿当场宣读了史怀寿的罪状,并且让他即刻戍边就任…” 李世民听罢身子微微向前倾,饶有兴趣的盯着敬玄,一字一句的问道: “孙伏伽会听你这个侯爷的话?” 敬玄立刻叫起了撞天屈: “陛下可是冤枉臣了,臣与孙寺卿素不相识,怎会让他听臣的话,而且臣目下又无官职在身,怎可能有本事驱使一位朝堂高官…这都是孙寺卿按照大唐律法做出的决定…” 李世民听罢虽然心中仍旧有些将信将疑,但当着萧禹的面也不会追问细节,只是拿手轻轻磕着桌沿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冲赖着不走的萧禹说道: “宋公之意朕已了解,不妨先回府休息吧,等大军回归之后朕自然会有安排…” 萧禹一听,老大不愿了,还想说几句,敬玄连忙补充道: “宋公莫急,晚辈临走时,契芯何力与萧嗣业二人正在草原搜索颉利的下落,万一颉利真被他二人所擒获,说不得又是一件大功劳,此时论功行赏,未免太早…” 萧禹听了之后,这才作罢,拱着手冲李世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才折返出门。 老头子一走,李世民的神态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弛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支香烟,凑在香炉边上点燃,美滋滋的吸了一口之后,漫不经心的问道: “说吧,传国玉玺究竟怎么来的?李靖他们翻遍了定襄城都没找到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你手里?” 敬玄倏然一惊,实在没想到李世民会这么快问起了这个问题,看来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帝王,并没有因为得到国之重器而迷失心智啊。 “这是臣缴获的。” 敬玄想也不想张口就来,因为这种时候一旦犹豫,很有可能会被李世民给察觉出什么,别看他问得随意,指不定心里在想些什么刀光剑影的事呢! “缴获的?” 李世民轻轻一笑,抖烟灰的动作显得十分惬意: “你还去了定襄?” 敬玄摇摇头,然后答道: “回禀陛下,臣并没有去过定襄,这枚传国玉玺,是臣攻破云中突厥大营时,从阿史那贺鲁的帐篷里找到的…” 敬玄说到这里看了李世民一眼,见他脸上表情无喜无悲,又补充道: “而且当时没有其他人看见,臣把传国玉玺悄悄揣进了怀里…” 李世民木然道: “传国玉玺怎会在阿史那贺鲁手里?” 敬玄想了想: “这个臣就不知道了,不过阿史那贺鲁此人野心极大,臣与萧嗣业初进突厥大营时,为了麻痹其疑心,特意说请求在他的帮助下光复萧梁往日的威名,重现处罗可汗与伪隋的旧事,而阿史那贺鲁十分赞成,因此臣断定他野心极大,这也是臣一心想除掉他的最根本原因!” 第0282章 敬菁的主心骨 栽赃嫁祸在古代是一件极为常见的事情。 没有那么多刑侦技术手段,也没有什么监控录音,只要人不在跟前,什么屎尿都往人家头上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赶在人家前头先一步杀人灭口即可。 杀个人而已,对于现在的敬玄来说,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既来之则安之,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生存法则,所以敬玄觉得自己没必要去坚持后世那一套行事准则,只要能达到最终的目地,哪管前路是坦途还是崎岖? 李世民问完传国玉玺的来源之后就没有再说其他的了,只是挥挥手让敬玄先回去,皇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证明他对自己的说辞还是有几分相信的。 解决掉一个隐藏的麻烦之后,敬玄出宫的脚步变得轻快了许多。 接下来。 只要再把长沙公主的事情敲定那就天下太平了。 到了皇宫门口,缺了门牙的孙午已经等候多时,阎诃站在旁边,二人脸上都透露着一股子喜气。 “侯爷!小的给您请安了!” 阎诃在大庭广众之下多多少少还要点脸皮,但孙午就不同了,他现在把敬玄视为生命中的唯一贵人,一见着敬玄立刻扑了上来要行大礼。 侯爷? 敬玄砸吧了两下,这不比伯爷好听多了? 一边上马车,一边冲阎诃笑道: “看赏!” 阎诃下意识的就往腰间掏钱袋子,可却掏了个空,这才想起刚从边关回来,身上压根就没带钱,不由得老脸一红,望着满眼期待的孙午哼哼了两声: “先欠着,回头再给!” 孙午嘻嘻笑道: “不妨事,不妨事,小的就是替侯爷高兴,哪能是为了讨要赏钱呢,阎统领,请上车,免得待会儿晚了又要宵禁啦…” 大概是很久没被人称统领了,本来有些看不上孙午的阎诃,非常爽快的坐到了他旁边,没一会儿就打得十分火热,嘻嘻哈哈的也不知道究竟在说啥,吵得想打会儿瞌睡的敬玄不得不从车帘子里探出个脑袋: “这是去哪儿?郢公府上?” 孙午连忙答道: “公爷说天色将晚,就不请侯爷过府了,说是让小的带您去任城王府歇息。” 敬玄点点头,重新坐回了马车,有日子没见家姐了,别说还真有点想念,尤其是肉嘟嘟的小环儿,真想揪着她的小脸蛋使劲亲昵亲昵… 那边敬菁也收到了胞弟爵位晋升的消息,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大把赏钱塞到宇文氏家仆的手上,说辛苦了,然后风风火火的命人准备酒宴,这时候谁还管是不是在办丧事,只要敬玄回来了,敬菁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就又有主心骨了。 所以等敬玄到了王府,那门口兴高采烈的一群人哪里像是在办丧事,若非门檐儿下还挂着一对白灯笼,简直就跟过年似的喜庆。 “文起!” “黑舅舅!” 刚下马车的敬玄,还没回过神,两只手便被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给紧紧拉住不放,转过头就看见家姐那红通通的眼眶: “这趟出去辛苦你了,咱们爹娘若是在天有灵,知道你立了大功,一定会也会高兴的…” 敬菁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这让敬玄有些猝不及防,张了张嘴想说点暖心窝子的话,可始终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他天生就不是个期期艾艾的人,好半天才蹦出一句: “弟不辛苦…” 敬菁见他呆头呆脑的,忍不住破涕为笑,把着他的手往府里拉: “走,姐为你这位大功臣接风洗尘!” 敬玄连忙称是,说完还不忘抱起在地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外甥女,这粉嘟嘟的小丫头似乎又胖了几分呢,居然有些压手了。 “咦?黑舅舅怎么变白了?” 小孩子最是眼尖,连敬菁都没注意到敬玄外表上的变化,听见小环儿的话后,这才回过头来狐疑的打量起胞弟: “还真是…文起你这次出去倒是变白了不少,倒是有几分阿耶当年的影子了…” 敬玄闭目想了想挂在牛尾沟祠堂里的那副敬君弘的画像,浑身上下不由得打了个颤,还是别像得好,真要长成那样就显得磕碜了,也不知道是找谁画的,怎么这个时代的画风,只要是人物像眼睛都是一条细长的缝?明明好些老家伙的眼珠子都挺大的… “你说那画啊?那是姐请工部将作监的阎大监画的…” “阎立本?” 敬玄对这位以工笔入仕最后坐上宰相的大牛还是挺熟悉的,不得不说阎立本确实算得上是一位全能艺术家,书法、绘画、建筑、工艺均有涉猎,勉强算得上是另一个达芬奇… 只是… 只是这家伙当宰相当得的确不咋的啊,以至于有人讽刺说: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 搞艺术就搞艺术呗,从哪门子的政啊… “阎立本是工部将作监的少监,姐说的是大监阎立德,他认识阿耶,所以姐才请他作画,怎么?文起对阿耶的画像不满意?” 敬玄摇了摇头,现如今大唐的绘画技艺相比后世还有着不小的差距,人物像如果想要栩栩如生,非得是油画或者素描不可。 不过… 哪有照片来得真实? 敬玄觉得自己可以找机会用手机拍几张照片,然后用快递里的蓝牙打印机给打印出来,也好让大唐的画家们见见世面,说不定李世民高兴之下,也让自己当个宰相什么的… 进了府,里面来来往往的下人都是一袭白色素服,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鲜艳冕服,喜庆的跟个新郎官似的,顿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冲敬菁不好意思的说道: “要不弟也去换一身素的?” “有甚可换的?你今日刚得了爵位,就该打扮得喜庆一点,放心,没人说什么,卢氏那些主事之人都走了,除了王妃生父,剩下的都是些妇人,哪敢在你这位侯爷面前说三道四?” 敬菁长气得厉害,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弟弟成了开国县侯似的,进了府之后说话也变得大声,引得不少正在守灵的卢氏妇人纷纷侧目。 第0283章 范阳卢氏的毛病 因为是大母去世,李景仁作为男丁,需要披麻戴孝的坐在灵堂前尽人子之责,可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翻看着敬玄先前给他的物理课本。 这孩子,以前没听说是个爱学习的啊? 再看卢氏亲子李景恒,眼眶微红的坐在那,神色麻木,看见敬玄来了也不知道问礼,不像他弟弟似的,拉着敬玄的手就开始问东问西。 “密度这个东西需要长期进行论证实验,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完的,舅父建议你还是不要一门心思放在这上面,可以试着研究点别的,你不如看看最后一章的空气动力学,或许能转换一下心思…” 敬玄笑着给勤奋好学的李景仁解释着,这孩子简直不放过一丝一毫向自己请教的机会,关键是自己懂个屁啊,当年妥妥的学渣一枚! “景恒,快来见过你舅父…” 一名老者突然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熟络,二话不说就把李景恒给拉到敬玄身边,非要让李景恒喊自己舅父。 见敬玄表情有些疑惑,老者又主动开口做起了自我介绍: “老夫卢法寿,是景恒的外祖…” 原来是王妃的生父啊,敬玄连忙抱拳施礼,眼光瞥见不情不愿的李景恒,便摆手笑道: “老人家不必如此,本侯既然与景恒并无血缘关系,那这一声舅父自然也当不得,老人家还是不要为难这孩子了吧?” 按理说敬玄都这么说了,态度上已经很明显了,反正互相看不对眼,没事叫什么舅父啊? 不过卢法寿却不依不挠,板着一张脸十分严肃的对低头不语的李景恒训斥道: “外祖是怎么教导你的?怎无一点礼数?你舅父今日得封云中侯,正是大喜的日子,可即便这样也屈尊来替你阿母上香祭拜,你应该感激才是,怎能耍小儿脾气?!” 李景恒被卢法寿一通责骂后,终于有所反应,抱着拳冲敬玄做了一个叉手礼,嘴里细不可闻的喊了一声“舅父”。 瞧他委屈巴巴的模样,敬玄忍不住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老娘去世已经够惨的了,自己也没必要对他太过生分,于是点头微笑道: “好孩子,辛苦你了,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就跟舅父说,舅父一定让你满意…” 敬玄本是随口客气一下,没想到这话居然让李景恒哭了起来,眼泪花子哗哗的往下流,瞧得人哪叫一个可怜哟。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哭什么?前几日也没见你哭…云中侯恕罪,景恒还小,不懂事,你多担待些…” 卢法寿一边呵斥突然失态的李景恒,一边给敬玄赔不是。 敬玄轻轻一叹,古人早慧通常是因为寿命短,家族无法给够下一代充裕的童年时光,许许多多的半大少年早早就要负担起家族的重任,这并不是一个健康的现象,无论心理还是生理,都是如此。 现在李景恒大概也是走到了人生的转折点,估计在这之后,恐怕会彻底告别自己的童年时光,看着面庞还显得十分稚嫩的李景恒,敬玄实在有些不忍心,忍不住开口冲他招了招手: “来,到舅父这来。” 李景恒微微一愣,但还是依言走了过来。 蹲下替他擦了擦眼泪,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敬玄又将他身上的重孝取下,挂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和景仁玩吧,累了就回房睡一会儿,这里舅父替你看着…” 李景恒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把目光瞟向旁边的卢法寿。 卢法寿虽然不知道敬玄到底要干什么,但说到底还是心疼自家外孙的,自打办丧事以来,李景恒已经没日没夜的在这灵堂里守了数十天了,都快瘦得没人形了… 想到此处,卢法寿同样冲李景恒露出微笑: “听你舅父的话,去吧。” 李景恒听罢虽然掩饰得极好,但神色中明显泄露出一丝轻快,恭恭敬敬的朝二人行礼之后,身子这才摇摇晃晃的折身出了灵堂。 敬菁见状,回头疑惑的看了一眼敬玄,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跟了上去。 对这一幕同样疑惑的可不止是敬菁,卢法寿也弄不清敬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于是试探性的问道: “云中侯这是…” 敬玄一边将手里的香插上香炉,一边没头没脑的说道: “他还是个孩子。” 卢法寿听罢神色复杂的望着那个正在祭拜自己女儿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 “可云中侯并非老夫所出,代替景恒披麻戴孝,恐有不妥吧…” 敬玄头也不回的答道: “据本侯所知,景恒的确有几个亲生舅舅,怎么今日一个也未见到?” 卢法寿脸色一阵尴尬,干咳着答道: “他们…他们有差事,实在走不开…” “走不开?” 敬玄蓦然转头,语气十分生硬: “本侯今日马不停蹄的赶回长安,见过陛下之后便立刻赶了过来,那几位究竟有何差事,能比本侯身上的差事还重要?” 卢法寿一时语塞,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冒出一个字儿来,最后只得仰天喟然长叹一声,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 “素闻范阳卢氏家学渊源,不知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俗语,叫做远亲不如近邻?” 敬玄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卢法寿,这老头面相凶巴巴的,一看就是行事作风极为严厉的那种老学究,怎么教个儿子都教不好? 面对咄咄逼人的敬玄,卢法寿心中也有了几分火气,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对他那几个儿子的,还是对敬玄的: “云中侯是特意赶来奚落老夫的?” “奚落你?” 敬玄嘲讽般的笑了笑: “你范阳卢氏趁着王府没有男主人,跑来欺辱妇孺,还需要本侯奚落??” 卢法寿听后气势徒然一泄,喃喃解释道: “先前并非老夫的意思…” 话还没说完,敬玄又接上了话茬,这位长安新晋侯爵眉毛上挑: “你看,你们范阳卢氏还有喜欢互相推诿的毛病。” 第0284章 开书院 平心而论,敬玄并不是个得势不饶人的个性,只是一想起家姐在家里被一群大老爷们欺负,脑子里的火气就不断上涌,所以说起话来也没有半分客气。 “不过一个郡王身份罢了,靠父辈庇佑得来的爵位有什么可争来争去的?” 见敬玄这样说,卢法寿面上惊疑不定,迟疑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发问道: “那云中侯的意思是?” 敬玄冷冷一笑: “今日本侯把话放在这,李景仁不会成为任城郡王府的继承人!本侯相信脱离了这个爵位带来的束缚,他将来的成就只会更高!” “云中侯所言当真!?” 卢法寿又惊又喜,如果敬玄真的放弃让李景仁争夺继承权,那李景恒就是任城郡王府独一无二的继承人,如果是那样,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怎么?卢公不信?要不要本侯给你立张字据?!” 实在是看不惯这些把爵位瞧得比天大的人。 父辈传下来的爵位,虽然在先天性上就比一般人高上一等,但未来的成就也必然有限。 一个人若真的想要建立一番功业,那么赤手打天下才是最好的选择,尤其是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 卢法寿满脸堆笑: “云中侯的话还作得数,如此一来老夫也算对孩子他娘的在天之灵有个交代了…” 敬玄微微一笑: “景恒的事情以后就不必再说了,但郡王妃?” 没等敬玄说完,卢法寿便急不可耐的接过他的话头: “这个老夫醒得,敬妃将来就是郡王妃,景恒的大母,老夫敢保证!” “如此,那就说定了。” 敬玄说完这句话就打算闭目养神,不过卢法寿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盯着他看了半天,直到敬玄实在被老头子盯得浑身不自在,率先开口问道: “怎么?卢公莫不是还有什么话要与本侯说?” “听越王殿下说,云中侯打算开课授业办一间书院?” 听清卢法寿口中的问题后,敬玄楞了楞神: “他是这么说的?” 这死胖子,自己什么时候说要开一家书院了? 开书院教什么? 物理化学? 谁来当老师? 天啦,本侯对这两样也仅仅只是停留在初级水平,能教个屁的学生啊! 再说了,现在可是儒家的天下啊,不教经义教别的,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啊! “没有的事,开什么书院啊,本侯才多大点儿?这话千万别再说,免得传出去让人笑话。” 敬玄急忙否认。 不过卢法寿似乎并不怎么相信,老头子自顾自的说道: “既然云中侯能教出越王殿下这样的弟子,想必才学定有过人之处,开一间学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夫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卢公但说无妨…” 敬玄恨不得立刻飞回户县,揪住李泰的那张胖脸拧一个三百六十度,吹什么牛不好,非说老子要开书院,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卢法寿干笑了两声: “老夫听闻景仁也在云中侯手底下做学问,不如让景恒也一同随之何如?兄弟二人之间也好有个照应…景恒这孩子天资聪颖,自小又有名师教导,必定不会辱没云中侯的名声…” 敬玄闻言干脆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走到卢法寿跟前,紧紧的盯着他混浊的双眼: “你让景恒跟本侯做学问?就不怕本侯把你外孙给教歪了?” 卢法寿展颜一笑: “云中侯也是景恒的舅父,这天底下哪有做舅父的戕害自己外甥的,老夫不信…” 好个一箭双雕,这些世家大族出来的,真是个顶个的老狐狸! 如果按照卢法寿的想法,让李景恒跟着自己做学问,一方面既能培养舅甥感情,另一方面又能偷师学艺。 哼!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 敬玄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其实让李景恒跟着自己做学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物理化学这些东西,自己之所以拿出来,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推广出去! 这可跟现今的那些世家大族立世之本完全不同,人家注重的是什么家学,说白了就是学问不外传,藏着掖着的看着就让人生气,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稀奇的! 但物理化学这些新式学科就不同了,只有学的人够多,基数足够庞大,才有可能涌现几个爱迪生或者特斯拉式的人物,毕竟这些学问跟现在的比起来有一个断崖式的上升,属于拔苗助长啊… 见敬玄皱着眉头没说话,卢法寿立即补充道: “越王殿下先前给老夫出了一道难题,实不相瞒,老夫至今还未想明白那首诗究竟是在隐喻什么,既然一首诗都如此深晦难懂,那此间的学问定然高深莫测,足见云中侯的确有能力多教导几名学生,老夫年事已高,对于教授景仁实在是力有不逮,还请云中侯看在老夫的薄面上…” “行了,别说了,只要景恒自己愿意,那本侯就是教他又有何妨?” 敬玄这回总算露出了笑容,这可是你自己死皮赖脸要求的,将来真要是教授一个敢质疑一切事物的杠精,可别怪本侯事先没有提醒啊… 卢法寿没看懂敬玄脸上的笑容究竟为何意,老头子只是匆忙吩咐旁人,让她们赶紧下去把李景恒给带过来。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满嘴都是油星子,还来不及擦拭的李景恒就被叫回了灵堂,旁边还跟着同样吃得像只小花猫的李景仁。 卢法寿火急火燎的把不明就里的李景恒给拉到身边,和颜悦色的问道: “景恒,你愿意跟随云中…你舅父做学问么?就像你弟弟那样…” 李景恒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迷茫,跟随敬玄做学问? 他脑子里不禁想起了上次越王殿下趾高气扬的出现在自家宅院,以一首诗就打败了众多自己眼中的饱学之士,心里微微有些意动起来。 只是想到敬玄的身份让他变得有些举棋不定,若是拜敬玄为先生,这样做会不会对阿娘不孝? “你这孩子,这可是天大的福缘,怎么不说话呢?这可是外祖好不容易为你求来的机会,莫要让外祖失望啊…” 卢法寿不停的在一旁扇风点火。 李景恒听罢十分紧张的望向帮自己披麻戴孝的敬玄,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知舅…舅父会教我什么?” 敬玄微微一笑: “哲学。” 第0285章 独一份的李神符 “你这孩子,无端端的怎么跟卢法寿说那种话?难道你真的不希望景仁将来袭爵吗?” 饭桌上,长姐一直说个不停,见敬玄只顾着埋头吃饭,顿时不高兴的将筷子扔到一旁发起了脾气。 这回敬玄总算有了反应,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又将地上的筷子捡起来递给侍女后,对满脸不高兴的长姐笑了笑: “一个爵位而已,姐何必一直念念不忘,何况本来就不属于景仁,平白闹哪门子心呢…” 这话敬菁就不爱听了,盯着胞弟非常不满的说道: “一个爵位而已?你不知道现在外面那些勋贵兄弟之间为了争夺一个爵位,六亲不认的大有人在么?甚至就连你这个侯爵也是生里死里杀出来的,怎么?你打算将来让景仁也跟你一样去尸山血海走一遭不成?他还那么小,连杀个鸡都费力,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连自家舅舅都不帮他…” 敬菁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甚至都快要哭出来了,惊得敬玄手足无措,先前就明白古人对于爵位的执念,自己对卢法寿说那种话,站在长姐的立场,大概无异于是在背后捅她刀子… 连忙解释道: “姐,不是弟不帮景仁,这爵位该谁袭不该谁袭,礼部那边都有明文规定,何况还是王爵,立幼不立长光在宗正寺那儿就过不去,姐你听弟一句劝,爵位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安安心心当好你的王妃就成了…” 敬菁不依不挠: “年前陛下有意让王爷接任礼部尚书,到时候该谁袭爵不也是王爷一句话的事?” 敬玄哭笑不得: “姐啊,景恒也是姐夫的亲子,你认为他会厚此薄彼么?咱们把目光放长远些行不行?眼下跟卢氏碰得头破血流对咱们没有好处…” 敬菁听罢虽然神色稍稍有些松动,但嘴里还是依旧抱怨道: “哼!自从当了家主你就只顾着平阳敬氏是不?一点也不关心你姐,你外甥了是不?” 敬玄突然发现还真不能跟女人讲道理,与其滔滔不绝的给她讲大道理,还不如说点实际的得了! 想到这里,敬玄突然神神秘秘的说道: “难道姐以为,景仁就没机会封爵了么?” 敬菁被他这句话一下子就吸引了整个心神,连眼泪也顾不得擦拭了,抓着敬玄的手臂急声问道: “封爵?如何封爵?景仁现下还只不过是一名弱冠少年,寸功未立,陛下岂会赏赐爵位给他?” 敬玄嘿嘿一笑: “姐,你想啊,姐夫如今已经是王爵了,若再立战功,那陛下又当如何赏赐?” 敬菁一拍脑门,眼中又惊又喜: “文起你是说萌两子?陛下给你透口风了?” 敬玄轻轻摇了摇头: “陛下自然不会明说,姐夫如今正是当打之年,未来还有许许多多建功立业的机会,哪怕这次没有赏赐,下次也一定会有,到那时,姐你想啊,景恒只是一个世子身份,而景仁已经有爵位傍身了,孰高孰低岂不一目了然?” 敬菁听罢仍旧有些不放心,忍不住追问道: “萌两子?这得立多大功劳才有此殊荣啊?王爷恐怕…” 敬菁话只说了一半,当妻子的对自己丈夫的能力不放心,传出去多半会惹来非议… 敬玄撇撇嘴: “姐岂不闻襄邑郡王乎?” 襄邑郡王就是李神符,这位老倌可不得了,生的七个儿子个个都被封为了郡王,虽然大多是李渊封的,可李世民登基后也并没有褫夺他们的爵位,现在一个个日子依然过得逍遥无比,算是大唐宗室里的独一份。 敬菁自然也是知道李神符的,不过嘴里仍旧喃喃道: “王爷岂能与襄邑郡王并肩?襄邑郡王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敬玄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太上皇的堂兄弟?姐夫不也是陛下的堂兄弟么?有什么不可能的?再说了,不是弟吹嘘,就襄邑郡王那点战功,什么缴获几千匹马,斩杀几百人亦或是缴获了颉利的铠甲战马,算得了什么大功?也不知太上皇咋想的,怎么如此厚待襄邑郡王这一大家子…” 敬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长姐给捂上了,敬菁神色紧张的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人,这才低声训斥道: “胡说八道什么呢?!太上皇也是你能绯议的?不要命了?!” 敬玄笑着将她的手从嘴边拿下: “弟只不过就事论事而已,姐你看,襄邑郡王只不过占着和太上皇亲厚而已,难道姐夫与陛下关系就浅了?弟敢保证,只要姐夫向陛下开口讨要,陛下肯定不会吝啬一个爵位。” 敬菁听罢苦笑着叹了口气: “你姐夫行事向来慎之又慎,找陛下讨要爵位这种事情他还做不出来,否则上回你袭爵时,他早就向陛下开口了…” 敬玄十分自信的笑了起来: “所以要让陛下主动赏赐啊,只要姐夫立了功,景仁又入得了陛下之眼,一个爵位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景仁如何能入得了陛下之法眼…这孩子…唉…” 一提起李景仁,敬菁这个当阿母的就忧心忡忡,不是她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只是觉得论起文治武功,李景仁实在算不得出众,哪怕在一群宗室纨绔子弟当中也只当得起平庸二字,就这样的底子,哪有可能被皇帝看中? “姐,这就是你不对了。” 敬玄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替外甥抱不平: “好歹也是自家的孩子,景仁不过就是年纪小了些,将来未必没有一鸣惊人的时候,反正弟是很看好他的,这孩子虽然有时候慢了半拍,但身上有那么一股子莽劲儿,做学问也肯钻研,在弟的眼中,他与越王李泰,平分秋色。” 自己生的孩子跟陛下生的龙子平分秋色?敬菁哪怕是做梦也从未这样想过,下意识的就让为敬玄在糊弄自己,哼唧道: “你也不必故意说这样的话来宽姐的心,越王殿下那可是被无数饱学大儒开口称赞过的,景仁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 敬玄叫了起来: “弟说的是真的,姐若是不信那便等着瞧,不出十年,弟保管让姐你大吃一惊!” 第0286章 找皇帝清账 在长安耽搁了两日,敬玄这位新晋的侯爷这才得空重新回到户县。 到家门口时,门廊上的牌匾已经被换下了,云中侯府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冉冉生辉。 而门外头已经站了好大一群人,云叔、陈荼、郑娘子等等凡是跟敬氏有关系的几乎都来了,就连伍娃子也乐呵呵的在那傻笑,而李真、李泰则站在大门正中央,带头向敬玄这位新晋云中侯道贺,其余人这才跟着齐声恭喜: “恭喜家主晋爵侯位!” 敬玄十分满意的看了一圈,见大家伙精气神都不错,想来一切应该顺利,所以十分大度的挥手道: “今日都有赏赐,等本侯更衣沐浴之后,再召尔等问话。” 不用敬玄多说,家里的丫鬟早就烧好了热水,等着敬玄这位家主前来洗浴,按照关中千百年来的规矩,凡是在外征战归来的男子,一律都要洗浴净身之后,方能踏进家门,这是为了避免将战场上的煞气带回府中,冲撞惊扰了家小妇孺。 既然身为侯爷了,自然要有排场,早就不是一个人拿着香皂这里抹抹那里擦擦的愣头青了,既然有人愿意主动服侍,那又何苦自己动手呢? 又哪怕这个人是当朝公主。 “我走这段时间家里一切都还好吧?” 敬玄将头靠在木桶边上,懒散的问道,同时还非常惬意的抬起手臂,仍由李真用柔软的麻布替自己清理擦拭。 “都好。” 李真轻声答了一句。 不知怎么的,敬玄总感觉李真似乎有点害羞,这还真是见了鬼了,身子都互相看了,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为了告别这种让人爽的感觉,让愉快的气氛再次回归,敬玄反手一拉,就将李真拉到木桶边,笑嘻嘻的在她身前抓了一把,吓得李真差点叫出声来。 “咋的?怎么这次回来见着我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莫非你也背着本侯偷汉子了?” 敬玄故作不悦。 李真脸上腾起一团云霞,小声啐骂道: “粗鄙!” “这就嫌为夫粗鄙了?哼!今日倒是真的要给你几分颜色瞧瞧!” 敬玄说着就想光着身子从桶里站起来,可脑子里突然想起义成公主给自己的忠告,几个月之内不能有那方便的冲动,只得又悻悻坐回桶里,不过手上却依然不老实,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李真挠得求告连连。 经过一番打闹,早先活跃的气氛又回归到了两人之间,见衣衫已经打湿,李真干脆直接也跳进了桶里,反正这样擦拭清洗起来也更加方便。 一边擦,还十分贴心的帮着在敬玄后脑勺垫块布,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不过小小的木桶到底是有些拥挤,这样的姿势透过打湿的衣衫,让敬玄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风景。 若是出发前用小荷才露尖尖角来形容的话,显然现在用一句两岸青山相对出更加贴切。 这妮子,自打来了癸水后倒是发育得挺快啊,身上不愧是带着胡人基因,哪像青花那几个丫鬟,好几个月过去了,还是那般的平平无奇。 李真被敬玄一阵猛盯,顿时显得有些局促,慌忙又坐了回来,不料刚好坐在敬玄腿间,刺激得后者忍不住打了个颤儿。 还以为自己不小心牵动了敬玄身上的什么伤口,李真连忙关心的问道: “这次出去可是受过伤?” 敬玄摇摇头,扭了扭身子,勉强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拍着木桶的边沿儿笑道: “这桶还是太小了,回头就找人订做个大的,能装三四个人那种…” 李真狐疑的看了看木桶,小吗?坐下一个人还有余地呢,可不小了,不由得学起敬玄的语气撇嘴道: “那还不如修个大池子呢,一点都不大气,用什么桶啊,宫里就有这样的池子…” 敬玄一听,还真是,老子现在是侯爷了,为什么还要纠结洗澡桶因该做个多大的?直接修个澡池子不就得了么? “那就修!不但要修澡池子,还要把家里重新翻修一下,不,干脆直接在旁边另起一座府邸,回头就去找那个谁买几块地去!” 敬玄拍着木桶意气风发的说道,先前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伯爵也就罢了,现在都当上侯爷了,怎么着也得把礼部制定的标准给用到极致,三十亩的宅基可不能浪费了,眼看着家里人口会越来越多呢。 “另外修一座?那得要花不少钱啊…” 李真掰着手指头给敬玄计算着: “渼陂湖还一直都在吞金呢,每月就要撒出去将近三千贯,就这还不算替道士们修大殿的钱,光靠内衣铺子和香皂工坊,也只能勉强做到收支平衡而已,哪有余力再建那么大一座宅子呀?” 敬玄张了张嘴,十分意外的看着正在给自己进行财务汇报的李真,没想到这才几个月不见,当初那个懵懵懂懂的丫头居然会管账了… 不过才一刚回来,就要开始为钱发愁,实在是让人提不起精神啊! 敬玄想了想,答道: “宅子还是要修,若无意外,年内你们就会过门儿,都是金枝玉叶,家里总不能太磕碜了吧?而且陛下说了,不会出嫁妆…” 李真一愣: “当真?父皇亲口说的?!” 敬玄闻言笑了起来: “真的,娘娘还劝陛下来着,可陛下非是不听…” 李真哗啦一下子就从水桶里站了起来,表情显得非常恶劣: “父皇也太偏心了吧?大姐成婚那日,光是拉锦缎的马车就有十几驾,怎么到我这什么都没有?不成!我这就找他理论去!” “别呀,你若是去了,陛下最终还是会找我的麻烦…” 虽然嘴上再劝李真不要去,但敬玄手上没有任何要拉她的动作。 果然,李真忿忿不平的抱怨道: “他若是找玄哥你的麻烦,看我…看我还给他带烟抽不!非得让他把先前的烟钱全给结了不可!” 敬玄好奇道: “陛下欠咱们多少钱来着?” 正在往外走的李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十分认真的说道: “不算玄哥你走之前的,光这几个月我就往皇宫送过好几回,每次都装了一小马车,加起来怎么着也超过一万贯了吧,我再算算去,账本上都有记录哩…” 敬玄吓了一大跳: “陛下一个人能抽那么多?” 实在是担心李世民抽过量突然一命呜呼了,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去了,虽然宫里的那些太医不一定查得出来会是跟香烟有关系… 李真驻足脸上写满了鄙视: “瞎显摆呗,今天这位大臣赏赐一点,明天那位大臣赏赐一点…不行,我这就找他要去,大不了嫁妆不要了!” 第0287章 吃不够的李泰 回到久违的书房,敬玄惊奇的发现桌上的陈设一点都没有变化,就更之前自己走的时候一模一样,连堆在案头的那本御刀术总纲仍旧是自己最后看的那一页。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李真不让丫鬟们进来打扫,说是自己会每日过来亲自整理,而且就连李泰他们也不能出入这间书房。 知道原委后的,敬玄心中微微升起一股暖流,这妮子看似话不多,心思倒也算缜密,知道自己书房秘密多,所以不让才外人涉足其中啊… 也不知道这妮子能不能从她老爹手里要到一万贯,都欠了那么久了,也是到了清账的时候了。 不过敬玄也没抱什么希望,从古至今能从皇帝手里要回欠款的例子可不多啊。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 皇帝欠得越多,那便只能以命抵债,抵谁的命?自然是债主的命,只要杀了债主,皇帝自然就没有外债了,事后最多假惺惺的给个追封,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敬玄正坐在书房里出神,外头的院子里却已经排起了老长的队伍,似乎每个人都有什么需要向家主汇报的,几个丫鬟忙前忙后的端茶送水,已经累得都是汗。 “少爷您看…” 云叔仗着资格老,直接越过队伍钻进了书房。 敬玄轻轻点了点头: “姨娘想要住在牛尾沟就让她住吧,反正家里人多眼杂,那边清净些也好,只是每日饮食…” 不等敬玄说完,云叔便立即接口道: “这个老奴晓得,老奴会让刘寡妇帮着送饭过去…” 敬玄笑着应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送走了云叔,第二个进来的是周巡,没想到瘸了一条腿的家伙,还能赶在众人前头。 作为跟随自己老爹一起打天下的老资格,敬玄十分贴心的给他搬来一张凳子,把这位胡子拉碴的百战老兵感动得稀里哗啦,连说少爷使不得。 “说吧,什么事?” 敬玄笑眯眯的开口问道。 周巡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属下找少爷是想问问院子的事…” “院子?什么院子?” 听他这么一问,敬玄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周巡连忙解释道: “就是少爷走之前让人建的那些安置房。” 厂房宿舍啊,敬玄恍然大悟,随即疑惑的看向周巡: “怎么?那些安置房还没修好么?这都几个月过去了,不应该啊?” “修好了,早就修好啦!” 周巡慌不忙跌得回答道: “上上个月就修好了,现在还空在那儿呢,属下就是想问问什么时候能搬进去,少爷您也知道,属下家里口子多…” 周巡说着说着就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本来依照他的性子也不是个主动开口的人,无奈家里婆娘天天催,只好厚着脸皮跑来问问。 “修好了就搬进去呗,空在那干嘛?” 敬玄奇怪的说道,没道理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需要自己来拿主意吧? 周巡赔笑道: “可不就得少爷您来定夺,那么多间屋子,谁家住哪间总要有个章程,都是孤儿寡母的…属下也不好擅专啊…” 敬玄听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其实这就跟后世那些公司厂子,给员工分宿舍是一个道理。 虽然屋子的大小都差不多,但总有采光好,采光不好,亦或者这样那样参差不齐的情况存在。 有权力分配房间的,只能是上面的领导,而不是哪个指手画脚的同事,免得后面招来什么不必要的嫌隙。 “这事我知道了,回头就会拿出一个方案来,总之会以家里人口多的优先考虑…” 敬玄的话让周巡大喜,现在整个敬氏外姓家仆中,就数他家里口子最多,四个大的,四个小的,足足八口人呢,老弱病残几乎都被他家给占齐了。 等他瘸着一条腿喜滋滋的出门后,张大娘子又迫不及待的钻进来汇报起水泥工坊的进度,并且还带来了账本,上面清清楚楚的罗列着每日产出了多少水泥,而这些水泥又被送往了何处,所得利润又是多少… 用的正是敬玄先前教她的新式记账法。 敬玄原先是从没想过能从水泥工坊身上赚到钱的,毕竟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使用水泥最多的还是自己这个开拓者。 不过张大娘子拿来的账本还是让他小小的吃了一惊,一天三十贯的进账,一月下来怎么着也有将近一千贯,积少成多,着实可观呐。 “怎么现在一天能产出这么多水泥了?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一天最多也不过六船而已啊?” 敬玄心中疑惑不已。 张大娘子笑呵呵的答道: “少爷有所不知,现在水泥工坊又架上了好几辆水车来代替手工搅拌,一天走二十船不算啥,若是卯足劲儿开工,三十条船也能凑足…” “水车有这么大劲儿?” 敬玄有些不敢相信,先前的水车承轴十分简单,就是在轮子下面加了几条杆子,若是冬季河道水势缓慢,还会动不动卡住,以这种水车的功率,完全支撑不了一天二十条船,也就是两万多斤的产量吧? 张大娘子笑着解释道: “少爷,这还是多亏了越王殿下,他替咱们水泥工坊改进了一下水车,否则还真如您所说的,一天撑死了就几千斤的量。” 敬玄闻言立刻来了兴趣,李泰这小子还会改进水车? 这可是物理学问呢,自己明明教他的是化学,莫非这死胖子吃不够,想张大嘴把所有的菜肴都给吞进肚皮里? “说来听听,越王殿下是怎么帮你们改进水车的?” 张大娘子闻言顿时犯了难,偏着脑袋想了好半天,才磕磕绊绊的答道: “婢子听越王殿下提过一嘴,好像是叫什么齿轮还是什么的,具体的婢子也不大明白,不过真的挺好用的,就是越王殿下吩咐婢子隔三差五要浇点水上去,说是怕裂开了…” 嘿,这死胖子,居然连齿轮传轴这些物理知识都掌握了,好好的化学不钻研,莫非是闲的蛋疼了不成? “行,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去看看的,你先下去吧。” 敬玄点了点头,又想了想,冲张大娘子的背影喊了一声: “去把越王殿下请过来。” 第0288章 传销式办学 “干嘛?” 李泰懒散的依靠在门框上,斜着眼睛瞟向敬玄。 “怎么见着先生了还这么没规没矩?我平时是这么教你的?” 敬玄冷哼作不悦状。 李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先生?你说你是本王的先生?” “不是你说的么?自称太平县伯大弟子?现在外头都传遍了,怎么?现在又不肯认账了?” 李泰跳了起来: “本王那是权宜之计!就你那点微末道行,还妄想当本王的先生?” 李泰说着还装怪的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大白天的,做什么白日梦?”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胖子,有什么好说的?嘴上说不过那就动手呗! 见敬玄突然站了起来,脸上还挂着熟悉的坏笑,李泰警惕的大叫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 “该死的!你别过来!” “二姐救命…” 不过已经出发去长安的李真大概是听不见李泰的呼救声,紧接着,书房就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没一会儿的功夫,过足了手瘾的敬玄清清爽爽的坐回了位置上,而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李泰,双目无神的站在旁边发愣,胖嘟嘟的脸上还有显眼的手印… “本王要进宫去给父皇告状!” 李泰气急败坏的大叫了起来! “那你倒是去啊。” 敬玄笑意盎然: “你自己说的是本侯的开山大弟子,还拿着本侯教给你的石灰吟去糊弄人,啧啧,听说你越王殿下如今在仕林圈子里已经声名大噪,本侯要不要再把这首诗给收回来?” 李泰一听,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现在外头的人皆以为那首“粉身碎骨浑不怕”是他越王李泰作的,朝中好些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对此都赞不绝口,甚至还被装裱在了弘文馆的中堂之上,这时候敬玄突然冒出来说这首诗是他作的? 那… 那我李泰脸算是丢到茅坑了,恐怕连父皇都不会饶了自己,剽窃他人作品据为己有,传出去名声就真的臭大街啦… 想到此处,李泰忽而又满脸堆笑道: “别啊,一首诗而已,拿都拿出去了,再说了,我还帮你改进了水车呢,一月下来能帮你赚不少钱哩…” “你越王殿下的名声就值这几个钱?” 敬玄似笑非笑的看着上蹿下跳的小胖子: “再说了,你会这么好心?不就是化学学累了想换换思路,鼓捣鼓捣别的玩意儿么?拿本侯的工坊来做实验,亏你想得出来,我敢打赌,若是水车改进失败,你越王保证会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张大娘子他们…” 李泰听完之后,嘴上干笑不止,这家伙说的还真没错,自己先前的确是这样想的,反正就是改进几架水车而已,能提高转动效率最好,不能提高就算了,什么产量不产量的,与本王何干? “一门技艺的改进,最核心的原因是因为人们有所需要,并不是成为某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突发奇想的玩物,如果确定这门技艺改进之后会给百姓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那也要保证万无一失之后,才能动手去做,毕竟百姓们承担不起一旦工艺改进失败所带来的恶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敬玄语重心长的给李泰灌输着这方面的大道理,本来也是如此,科技发展虽然是使社会进步的重要手段,但任何新技术的应用,必须建立在拥有成熟机制的前提条件之下,即其适用性,稳定性,以及最重要的,是否能真的节省成本。 虽然李泰加了木头齿轮的水车大大的提高了水泥工坊的运作效率,但终归是木头做的。 而且又是架在河边那种气候湿润的地方,究竟使用寿命几何,现在还不好说。 敬玄用屁股想都想得到,那些木制齿轮是这小胖子找伍娃子他爹手工做的,这种精准的手艺,满大唐能有多少? 寻常百姓想要用上,人工成本那得多高啊? 也得亏李泰是一位亲王殿下,否则伍娃子他爹指不定会怎么收费呢。 不得不说李泰的发散性思维天生就比一般的唐人要高出不少,敬玄只是略微一提醒,他脑子就转过弯来了,虽然面上对刚才敬玄的暴行还有些不爽,但还是冲他拱手行礼道: “本王受教了。” 敬玄点点头,既然想通了,那就不用一直揪着不放,都是聪明人,话点到即止。 “听说你还想着以我的名义开家书院?” 一说到这个话题,李泰立刻来了精神,眉飞色舞的答道: “开家书院好啊,多收些学生,大家一起来钻研物理化学,你先前不是说了么?这两门学科又细分为很多类,一个人想要完全掌握几乎就不可能,那还不如开家书院,等学生多了,大家分门别类的钻研…” 敬玄听罢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这小胖子说的不就是后世那种拥有各种系的大学雏形么? “若想开一家书院其实也不难,但,我想问问你,上哪找那么多先生?物理化学谁来教授?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李泰似乎胸有成竹,拍着肥嘟嘟的胸脯笑道: “这不是还有本王吗?本王帮你教!” 听他这么说,敬玄差点没一口水给呛死,咳嗽了老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瞪大眼睛看向一脸自信的李泰: “你才学会多少!?就已经膨胀到要教别人的地步啦!?” 李泰鄙视般的看了看敬玄: “为何一定要融会贯通才能教授别人?本王就不能教些基础的东西?等他们跟上来后,那时本王已经从你这里学到了更高深的学问,一饮一啄,岂不很快就能造就一批人才出来?” 敬玄听罢倒吸了口凉气,还以为自己已经算是急功近利的表率了,没想到这小胖子居然比自己还要来得猝不及防,按照他这个思路,自己只需要教几个学生就行了,然后再由这批学生去教下面的学生,那…岂不是下面的学生又能同时教更为懵懂的新生? 这不就跟金字塔一样么? 敬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名词: 传销… 第0289章 亩产二十担的粮食 其实古代的学堂或者书院,规模都非常的小,跟后世那种动不动就占地几百上千亩的校园相比,简直不要太寒酸。 就比如国子监,作为大唐最高等的学府,定员不过三百,也就是一座方圆不到二十丈的宫殿罢了,其中最大的一间学堂号称可以同时容纳五十人同时进学,听听…活像还挺不得了似的… 这固然跟这个时代百姓普遍识字率不高有关系,但既然是大唐京城,云集了八方才子,岂能如此寒酸? 见敬玄坐在那一动不动,李泰一眼便看出他已经动心了,笑着怂恿道: “本王这个提议如何?若是你也同意,一切就交给本王来办。” 敬玄看了他一眼: “建一家书院的靡费所需不少,而且书院这种东西,一旦建立起来了,就不可能出现盈利的状况,需要不停的钱粮以支撑其开枝散叶,眼下还不是时候…” 李泰一听,不由得撇撇嘴: “不过是修座读书用的学堂而已,能花几个钱?这个钱本王帮你出了又如何?” 见这家伙如此大包大揽,敬玄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他一眼: “你就这么急不可耐?难道建了书院对你有什么好处不成?” 李泰老脸一红,大声争辩道: “你这人就是小家子气,我李泰身为国朝亲王,难道就不能为这天下,为大唐做点什么?非得有好处才能做事?!” “瞎嚷嚷什么?” 敬玄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既然要建书院,那就要建一座恒古未有的书院,你以为盖几间房再搭上瓦片就能被称为书院了?” 李泰闻言眼前一亮: “你是想要建一座像稷下学宫那样的书院吗?” “稷下学宫?” 敬玄嗤笑一声: “不是说了亘古未有么?怎么着也得占地万亩,开百科,生员近万吧?不然怎么能显出你李泰的不同来?” 李泰楞了愣神,他着实被敬玄的构想给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答道: “那得多少钱啊?本王可出不起这么多钱啊…” “你还想着出钱?” 敬玄嘿嘿一笑: “你想啊,若是某一天真建起来这样一座书院,你觉得你李泰还有好日子过么?谁会允许这样一股庞大的力量掌握在某个皇子手里?” 李泰虽然年纪小,但脑袋瓜子异常早熟,被他一提醒,不由自主的惊出一身冷汗: “那就建小点,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收几十上百个学生也就是了…” 不等他说完,敬玄便插嘴打断道: “不,咱们要建就建大的,眼下没有钱就先从小的开始,以后再慢慢扩建便是了,但…” 说到这里敬玄满含深意的看向李泰: “但这间书院无论谁出资,必须与你们皇家扯上关系,最好能掌握在陛下手里,否则…” “否则咱俩就大祸临头了!” 李泰立即接口道: “那本王这就进宫去找父皇说说去…” 说完李泰拔腿便走,到了门口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问道: “名字就叫大唐皇家书院如何?早些定下来,我也好叫父皇亲自题字作成牌匾…” “不。” 敬玄摇头轻轻一笑: “叫中华大学。” 李泰一怔,旋即笑了起来,还冲敬玄比了个大拇指: “好名字!” 大学即太学,始于西周。夏、商、周,太学的称谓各有不同,五帝时期的太学名为成均,在夏为东序,在商为右学,周代的太学名为上庠,在镐京。 《大戴记》中说:“帝入太学,承师问道。”西周太学又名大学,天子和诸侯均设之。“ 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 不过辟雍和泮宫不是纯粹的大学,这地方亦如宫廷,贵族们常在这里祭祀、举行宴会、选拔武士、议定作战计划。 打了胜仗,也到这里“献俘”“告功”。 这是因为:“古人宫室无多,凡祭礼、军礼、学礼,及望气、治历、养老、习射、遵贤之典,咸行于明堂。 而明堂、太庙、太学、灵台咸为一地。” 归根结底,其实就是一句话,太学不具备教育的专业性与系统性。 现在的长安城中就有一所太学,自己去皇宫时,路过好几回,就在务本坊,乌烟瘴气的,里面什么活路都接,连布政、祭祀的都有,哪里像个太学该有的样子,明明就是个文化宫一类的存在。 正因为太学变成了文化宫,所以后面才有了国子监,现在敬玄想正本溯源,让太学回归它本来的样子,在长安近郊建一所综合性大学。 反正教材都有现成的,回头好好编撰一下,再整个印刷坊啥的,不愁没有内容可教授,而且最为关键的是… 既然叫大学,那就应该海纳百川,囊括环宇,儒家经典自然也是要纳入大学的教学计划范围之内的,这样一来,后面所带来的阻力无形之中就会减少许多。 敬玄一边想,一边下意识的拿起地图开始翻看起来,若是要把这座中华大学给真正立起来,选址一定不能马虎。 首先不能离长安太近,免得学生们被长安城里的乌烟瘴气给迷惑了心智,可也不能太过远离长安这座政治中心,万一将来有个风吹草动,也好有所布置,而且地势还一定要宽广… 敬玄翻来翻去又打开手机上的卫星地图比对了半天,终于暂时选定了一处宝地。 就在渼陂湖以南,牛首山西侧,称甘谷,不过百姓们习惯把此地叫作牛耳堰,背靠首阳山,地势也算开阔,而且旁边就是涝河,交通也算便捷… 在地图上打了个标记后,敬玄决定等有空了先去实地考察考察,反正建大学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完的。 抬头看了看外面还有不少人,手一招,就把面带笑容的郑娘子给叫了进来,正是缺钱的时候,看她面相,要汇报的事情应该不会给自己添什么堵,所以和颜悦色的问了起来: “是不是地里那些庄稼有好消息了?” 郑娘子喜上眉梢: “侯爷猜的真准,开春时就有收成了,不过婢子已经把那些庄稼按照侯爷您事先的吩咐重新找了地种下,按照正常的农时,今年秋收一定颇为丰盛…” “现在产量最大的是哪种庄稼?” 敬玄好奇的问道。 “紫薯,一亩能出二十担哩…” 第0290章 让大家伙儿管饱 唐代的一担就是一百斤,二十担那便是两千斤,折合后世的称重斤两来算,也有三千斤。 区区三千斤可不是紫薯的正常产量,如果敬玄没记错的话,这玩意哪怕最低都应该亩产四五千斤。 现在的产量必然是跟肥料以及种植季节有着很大的关系啊… 也不知道司农寺那边的情况如何,若是跟自己预想的不一样,杂交水稻的产量不足千斤,会不会被人指着鼻子骂? 也不知道魏征这小老头儿有没有带着人把化肥给弄出来了,上次在皇宫本来还想问他来着,结果被史怀寿的事情一打岔,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似乎是发现侯爷有些不满意,郑娘子还以为他听错了,连忙重复了一遍: “侯爷,二十担,足足两千斤啊…” 无怪郑娘子这么激动,这天下千百年以来,哪里听说过有亩产两千斤的庄稼? 就连一千斤的都没有! 现在紫薯能有两千斤的亩产,已经是天大的喜讯了! 敬玄只是勉强笑了笑,罢了,且慢慢来吧,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 “可有把紫薯带过来?” 敬玄起身决定先去尝尝味道,毕竟再多的产量如果难以下咽,那也是白耽误功夫。 “带来了带来了,就在外头!” 郑娘子慌忙点头,然后迅速跑出院子,没一会儿就提着一个背篓跑了过来: “侯爷,婢子来之前特意挑拣了些个头大的,还有那个玉米,也带了些…” 说到这里,郑娘子语气有些惋惜: “就是有些庄稼放不了那么久,不然也能让侯爷尝尝鲜,婢子也只好拿去做种了…” 笑呵呵的从背篓里挑拣了几个出来,拿在手里头掂了掂,好家伙,这一个起码有二三两,一顿最多两个就足以饱腹,敬玄兴致高昂,大手一挥: “今日本侯请大家伙儿尝尝鲜!” 院子里的众人见状纷纷围了过来,瞅着敬玄手里乌紫乌紫的事物,一个个好奇心大作: “侯爷这是何物?” “这玩意儿能吃吗?” 敬玄笑道: “当然能吃,而且味道应该还不错…” 说完还特意看了郑娘子一眼,看样子保密工作做得不错,恩,是个可靠的。 “侯爷这紫薯应该如何食用?” 生得膀大腰圆的郑娘子说不嘴馋那是假话,正因为考虑到先前敬玄专门提醒自己此物是绝密,这才一直忍着没动,人的好奇心就是这样,越是神神秘秘的,越是想揭开那层面纱。 “这玩意儿蒸熟都可,此物多食对人体好处可不少,既能增强肠胃保护肝脏,还能美容养颜呢…” 其实敬玄对紫薯的功效也只是一知半解,毕竟在那个灯火酒绿府的年代,一般人谁会去研究哪种食物究竟能有什么妙用,还不是什么好吃吃什么。 不过有一点上紫薯跟红薯略有不同,红薯可以生吃,紫薯生吃那是极难消化的。 敬玄忽然想起后世那些妹子们各式各样的减肥餐,其中紫薯算得上是重中之重,不知道再过上个几年,等这玩意儿彻底铺开后,紫薯会不会成为那些胖小姐们的心头好? 到了厨房,吩咐正在忙活的流莺将紫薯洗净,然后一股脑丢进蒸锅中,敬玄算了算时间,对寸步不离跟在自己身旁的郑娘子笑道: “莫急啊,半刻钟就好。” 郑娘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十分憨憨的答道: “婢子不急。” 不急才怪,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敬玄笑着摇了摇头,脑子里忽然想起一事,遂又问道: “那单如意最近可还在渼陂湖那边的庄子上?” 郑娘子立即回答道: “没有,单小娘前段时间被程家小公爷给接走了。” 接走了? 莫非老程已经同意他二人的亲事了?这不对啊,老程不是还在幽州盯薛延陀的梢么? 见自家侯爷有疑问,郑娘子忽尔神神秘秘的将脑袋凑到敬玄耳边: “侯爷,婢子听说单小娘子有身孕了,程小公爷心疼她,把她安置到县里去住了,说是在那边置办了座小宅子,不过单小娘子偶尔还是会来庄子上与婢子们谈天…” 原来是这样啊… 敬玄恍然大悟,这个程处默果然不声不响的就把人家给办了。 这是打算把人家当外室养呢?怎么一点担当都没有?换作本侯的话,大不了直接接回府中,都有孕在身了,还怕个屁啊? 正忿忿不平的想着呢,脑子里忽然闪过另一名孕妇,立刻收起了那副鄙视的嘴脸,察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自己都还陷在烂泥坑里,怎么有脸说别人呢? 走神间,锅里的紫薯也差不多熟了,郑娘子立刻麻利的跳上灶台。 叉着腿弯着腰,也不嫌烫,将那些紫薯一个个往外扔,窗外早有一群馋鬼守在那儿了,喧闹哄抢声不绝于耳,就连在外头操练的一群少年也忍不住跑进来凑热闹,刘芒和刘枇哥俩甚至还把伍娃子架在肩上,让他用衣兜子来接… 只是有心事在身的敬玄,一想起长沙公主,香甜软糯紫薯也吃得味同嚼蜡,这让旁边正在大快朵颐的郑娘子摸不着头脑,见敬玄准备把没吃完的紫薯丢了,连忙夺了过来,一口塞进嘴里冲自家侯爷傻笑。 “想吃就再拿些过来煮,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 敬玄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外头那些人听说自家侯爷开了口子,立刻欢呼起来,因为这紫薯实在太好吃了,土地里也能结出这么好吃的玩意儿? 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看了看正在争抢紫薯的下人奴仆,敬玄淡淡一笑: “你们吃着,我出去转转…” 正在争夺紫薯的阎诃闻言,连忙擦着嘴跟上来,笑嘻嘻的问道: “少爷要去视察?属下这就去把马车套上…” “不必。” 敬玄摇了摇头: “就是附近转转罢了,不用跟来,对了,待会儿再送些到牛尾沟去…” 阎诃听罢,二话不说,立刻折身继续投入到哄抢紫薯的大业中去了,刚才被薛仁贵抢了他到嘴的吃食,还没过足瘾呢! 第0291章 再见长沙 大概身处漆黑的环境更加容易伪装自己,夜晚总能给人提升以胆量。 敬玄一路走到长沙公主府,斟酌再三,最终还是踏了进去。 只是这回有所不同的是,走的是正门。 心里越是有鬼的时候,就越要装作若无其事。 现在世人都知道长沙公主死了丈夫,自己正大光明的登门拜访慰问,应该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毕竟在草原时,自己多多少少与豆卢怀让有过一面之缘,而且替他报仇雪耻的,恰恰正是自己。 公主府里同样一片素缟,往日热热闹闹的场面已经不复存在,敬玄一路走来,在路上居然连个丫鬟都没碰到,显得冷清至极,若非后院还亮着灯火,敬玄差点以为这里变成了一座鬼宅。 熟门熟路的来到长沙公主的房间门口,刚敲了两下,发现门没反锁,轻轻一推,房门便“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你来了。” 似乎是听见了敬玄推门的动静,屋子内传出长沙公主略显疲惫的声音,只是那熟悉是娃娃音,配上这种语气,反而让人腰腹火起。 定了定神,敬玄跨门而入,外间已经被装饰成了一个简易的灵堂,靠西的那一面,还供奉着豆卢怀让的牌位,而长沙公主则跪坐在一旁,时不时的往火盆子里丢些黄纸铜板。 先从架子上取了几柱香,在白烛上点燃后,敬玄双手合十的朝供桌上的牌位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进了铜炉里。 做完这一切后,敬玄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窗台边上,挨个把窗户给打开。 长沙公主同样默不作声,就那么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敬玄的动作。 “你如今有了身孕,要随时注意保持室内空气流通,烟火气不能吸太多,否则会对腹中的胎儿产生影响…” 做完这一切,敬玄这才有时间回过头来看着长沙公主,比起数月前,这次再见倒是憔悴了不少,也不知是因为有了身孕,还是因为死了丈夫的缘故。 想到这里,敬玄轻轻叹了口气: “若是觉得辛苦,内衣铺子和香皂工坊你就不用管了,我再找人打理便是…” 长沙公主听罢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 “怎么?你是担心本宫操持不过来,影响你云中侯府的进项不成?亦或者是怕本宫昧了你的钱粮?” 敬玄微微一怔,他没想到长沙公主会用这种态度对自己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我只是怕你辛苦。” 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长沙公主脸上滴落出几滴泪水,一只手还轻轻抚摸着自己已经十分凸现的肚皮,喃喃说道: “辛苦?即便是为了这个孩儿,我再辛苦又有何妨?” 敬玄闻言,干脆走到她的对面坐下,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眸子说道: “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不需要你独自面对…” 不等敬玄说完,长沙公主凄惨一笑: “怎么?云中侯还打算与本宫的孩儿相认?你就不怕将来大祸临头么?” 敬玄奇怪的看了看她: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大祸临头?难道非要与这孩子相认,才能承担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么?” 长沙公主冷笑道: “男人啊,总是这般自以为是…” 敬玄听罢,饶有兴趣的问道: “自以为是?那本侯倒是想听听公主殿下希望本侯怎么做?或者说本侯怎么做才能让公主殿下满意?” 长沙公主沉默了半晌,摇摇头道: “就这样吧,这个孩子将来与云中侯不会有任何瓜葛,若是有人问起,本宫就说是在外头收养的孩子…” 说到这里,长沙公主忽然抬起头,虽然目含泪光,但语气依然冰凉: “云中侯大可放心,这孩子不会给你照成任何麻烦,不会影响你云中侯的大好前途,只求你不要对这孩子下毒手…” 这回轮到敬玄发傻了: “你凭什么认为本侯会对自己的孩儿下毒手?” “外头都在传言你云中侯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简直一派胡言!” 敬玄暴怒的站起来身子,又十分粗暴的将长沙公主从地上给拽了起来,将她往怀里一揽: “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多杀几个震慑贼子有什么不妥的?莫非你也跟那些迂腐的文臣一样,认为本侯杀俘是心性使然?!” 虽然被敬玄抱在怀里,但长沙公主依然十分抗拒: “即便不是,请你云中侯远离这个孩子又何错之有?这样对你,对本宫,对孩儿都有好处…” “作梦!” 敬玄粗暴的打断了她: “老子的儿子,自然要跟着老子一起生活,怎能让他假手外人?!” 见他说得笃定,长沙公主又喜又怕,虽然于情理上,她也十分希望敬玄能够认下这个孩儿,可若是真的认下这个孩儿,必定会给三个人都带来巨大的麻烦,这一刻理智紧紧占据着长沙公主的思绪,她紧紧抓着敬玄的手哀劝道: “不成啊,你难道想被陛下治罪么?这可不是小事…还有豆卢家,也不会放过你的…若是将来你实在喜欢这个孩子,大不了我多带他来你府上玩耍便好,只要不让人知道你们的父子关系…” “谁说对外非得是父子关系?” 敬玄自信一笑: “师徒关系如何?既然这孩子名义上没了父亲,那自然是以师长为尊,横竖只不过一个称呼而已,师父亦或是阿耶,又有何区别?” 天地君亲师嘛,虽然师排在最后,可谁叫这句话前三个虚头巴脑,后一个又战死沙场了?唯独剩下个师,不与师亲近,还能跟谁亲近? 长沙公主没听懂敬玄话里的意思,疑惑的问道: “你是说你将来要收这孩子做弟子?可无端端的这样做,岂不是更加容易引人猜忌?皇兄那个人,听风就是雨,到那时候,一定会派人暗中调查的!” 敬玄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一件事物来,在长沙公主眼前晃了晃,又上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肚皮: “这你放心就是了,这孩子不但先生已经找好了,连亚父,家世我都已安排妥当!” 第0292章 蜀王李恪 睡别人老婆这种恶习,可不止敬玄才有,自打长孙怀孕后,李世民去后宫山池院的次数明显就多了起来。 山池院,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一座宫殿,只是一座位于皇宫西北角的一处小院落,因前面有假山池塘而得名,其环境十分幽静,是李世民用来安置前齐王李元吉家眷的地方。 不过去岁李元吉的封号已经变成了海陵郡王,所以他的遗孀,出自弘农杨氏的正妻,封号又从齐王妃变成了海陵郡王妃。 但不管封号怎么变,也不妨碍李世民想要睡她的冲动。 后宫佳丽无数,但要说容貌最出众者,无非四人,阴妃、韦妃,以及大小杨妃。 当然,海陵郡王妃也姓杨,只是这位杨妃的妃,乃是指的别人家的妃。 大概就是没有真正把杨氏纳入自己后宫的编制,所以李世民驰骋时总是格外兴奋,尤其是杨氏身上还穿着来自仙子的秘密的内衣。 而且这一套还是他李世民带来的,私底下找的高密公主,没让人知道。 杨氏也知道自己眼下唯一能在这世间立足的方法,就是伺候好李世民,因此也叫得格外卖力。 所以李真进宫去找自己老爹要账时,才走到嘉寿殿外的回廊,就已经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丝动静。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李真哪有不知道自己父皇如今在干嘛?只得干脆坐在回廊外等老爹完事。 而嘉寿殿住着的,恰好是另外一位杨妃,前隋帝杨广的女儿。 这位体态婀娜的女子,虽然已经接连为李世民诞下两位皇子,依旧风绰十足,此刻正逢她用过晚膳散步的时间,身旁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少年,远远的,便看见了坐在回廊上的李真。 “公主殿下怎么在这儿?” 杨妃好奇的走了过来。 “本是过来找父皇的…” 李真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谁知父皇正在…所以只能在这儿等他了…” 杨妃听罢,抬头往深处看了一眼,旋即摇头失笑道: “听说你病好了,怎么胆子也跟着变大了?你父皇在办正事,可别去打扰他的雅兴…” 李真听罢撇撇嘴: “大晚上能有什么正事?不就是在跟人…” 话说到一半,李真突然又住了口,因为她发现杨妃身后那两个小的,正好奇的在偷听她讲话。 “你们两个,过来!躲在姨娘身后做甚?也不知道过来给二姐见礼?” 已经被封为蜀王的李恪毕竟年纪大些,虽然从小性子孤僻,但也十分知书达礼,所以大大方方的从杨妃身后站了出来,冲翘着二郎腿的李真行礼道: “弟见过二姐。” 而只有八岁的李愔就不同了,这家伙已经算是皇宫有名的小霸王,别名小糊涂蛋,此时李愔鼻孔朝天,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叫你二姐?” 李愔这话其实说得也没错,以前李真养病时,基本不怎么出门,连宫廷家宴都很少参加,李愔说不认识她也很正常,只不过小糊涂蛋也算对得起自己的外号,话才刚说完,李真还没怎么着,杨妃已经柳眉倒竖,提着他的耳朵拧了一个圈儿: “阿母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快给你姐姐道歉!” “凭什么?” 李愔的脾气向来是死犟死犟的,被自己老娘这么一招呼,顿时觉得失了面儿,张嘴作势欲往杨妃手腕上咬,趁着他老娘惊呼松手的一刹那,撒开腿就跑,气得杨妃立刻折断一支树丫撵了上去。 而李恪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虽然他对自己阿母与弟弟之间的摩擦司空见惯,但当着其他兄弟姐妹的面儿,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尴尬的冲李真笑了笑: “二姐勿要见怪,阿母与弟弟在闹着玩呢…” 李真禁不住楞了愣神: “你管这叫闹着玩?换成青雀这样的话,我非拾掇他不可!” 李恪虽然与李真不熟,但与李泰关系却是非常的好,二人年纪相仿,他只大李泰半岁,所以两人几乎从小就形影不离,只是最近李泰时常出宫久住,所以很难见到他人了。 一说起李泰,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李恪犹豫了半晌,问道: “青雀他还好么?” 李真大大咧咧的答道: “他一天日子过得美地很,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还做点实验什么的,就是有点费钱…” 李恪好奇的问道: “实验?那是什么?” 李真听罢想了想: “实验就是…哎呀,你别问我,我也不大清楚…” 正在解释,无意瞥见也正往这边过来的李泰,于是冲李恪笑了笑,指着远处那胖墩墩的身影,扬了扬下巴: “喏,你自己问他吧!” 李恪听后,立刻转过身,一下就看见了李泰的身影,眼中满是笑意,冲他招手道: “青雀!青雀这里!” 正在沉思该如何向自己父皇开口的李泰,一听见李恪的声音,立刻咚咚咚的跑了过来,正要说话,抬眼看见坐在边上的李真,整个人楞了楞: “二姐怎在此处?你不是跟我说要回宫歇息几天么?” 李真暼了他一眼: “那你呢?你怎么又跑回宫了?不做你那劳什子学问了?” 李泰挤出个笑脸: “什么劳什子啊,那叫化学,二姐你不懂就不要说,免得闹笑话…” 李真听罢下意识的伸手去抽腰间的兵器,不料却摸了一个空,这才想起回宫忘了带,于是从回廊上跳了下来,将脸凑到李泰胖墩墩的脑袋面前,语气阴森的说道: “皮痒啦?” 李泰被她吓得哆嗦了一下,慌忙退后两步摆手道: “懂懂懂,二姐您最懂…” 见姐弟二人说话跟打哑迷似的,李恪好奇的看着他俩: “你们都是来找父皇的?” 李泰立刻抢先问道: “父皇是不是在里面?我这就去找他…” 说完迈着步子就要走,结果后领子被李真一把给揪住,胖墩墩的身子又被拖了回来: “我先来的,等我说完了你才能见父皇!” 这种事哪有先来后到?还不是哪个着急哪个先去,李泰气急败坏的说道: “二姐你还讲不讲道理?弟真的找父皇有要事!” 李真不依: “你的事再重要,能比得上一万贯重要?” 李泰一愣: “弟也是来找父皇批点钱建大学的…” 第0293章 有点尖又有点圆 一封安元寿的亲笔信,十分准确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偷天换日。 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封信甚至都不是安元寿写的,言辞恳切,字字珠玑,那家伙哪能写出这样华美的词藻? 不过落款处的私印的的确确就是安元寿本人的,所以即便是拿到外面去,别人也会认为是他亲自书写的。 “你是怎么说服安元寿帮你撒这个谎的?” 长沙公主实在是难以置信。 “说谎?” 敬玄轻笑一声: “你为什么认为这是在说谎?当日历阳郡公他们战死,多多少少跟安元寿也有点关系,若非他带着两千弟兄被困大营,谁会钻进突厥人编织好的口袋里送死?” 见长沙公主表情似乎还有些不以为然,敬玄只得耐着性子给她讲道理: “你看啊,安元寿的确自责,也的确想要为豆卢家做点什么,否则他会寝食难安,这是我亲眼所见,我之所以这么做,既是成全了他,也是帮了我们,有何不可?” “可你就不怕将来事情有拆穿的那一天?到时候你得罪的可不止是豆卢氏,连安氏也会因此记恨上你啊?!” 长沙公主仍旧不放心,书信可以作假,言语也可以作假,但孩子的相貌是不能作假的,若是豆卢家的种,那说什么也会有些相似之处。 “要不,还是按照我先前说的那样…” “拆穿?过个十几二十年,即便拆穿了又何妨?到那时候指不定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说到这里,敬玄目露睥睨: “不到一年我就能坐上侯爷这个位置,十几二十年后,你觉得我能到达何种地步?” 敬玄这一刻身上爆发出强大的自信,看得一旁的长沙公主春心泛滥,若非有孕在身,恨不得当场将他拉到床榻之上。 “你就得意吧,看把你能的…” 长沙公主娇声啐骂了几句,解决掉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她也恢复了些往日的神采,原本紧绷的身子也随意的靠在了敬玄的肩头。 见怀里的玉人儿总算被自己说服,敬玄得意一笑,低下头就朝她唇齿间吻了上去,长沙公主只来得及一声娇呼,便尽情沉醉在情郎多日不见的霸道中。 不过脑子里还有几分清醒的她,下意识的就夹紧了双腿,既是怕他使坏,也是不想被他瞧出几分端倪。 “小心伤着孩子…” 长沙公主用力从敬玄手中争夺,她害怕再这样腻腻歪歪下去,自己会忍不住。 敬玄同样面露尴尬,刚才有些忘乎所以了,全然没想起这妖精腹中还有身孕,遂干咳两声岔开了话题: “最好这几日你就拿着信去一趟芮国公府,先不要主动说信上的事,你就说安元寿打算当这孩子的亚父,去征求芮国公的意见…” 不等敬玄说完,长沙公主便笑着接口道: “然后芮国公会问什么孩子,这时候我再顺势把信拿出来,让他彻底相信我腹中的孩子就是豆卢家的?” 敬玄嘿嘿一笑: “说不定老国公会因此而忘记丧子之痛,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长沙公主听后面色怪异的打量起敬玄: “有时候真的不敢相信你只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年,这样瞒天过海的手段,即便是许多老于世故的人精也未必能想得出来,而且哪怕能想得出来,恐怕也不会昧着良心这样做吧…” 这就成了没良心了?敬玄摇头苦笑,谁让自己太过冲动没管住下面那活儿呢? 只图一时爽,却有无数手尾需要擦干净,将来千万不能再这样了,这种事,做一回就够了,做多了,恐怕自己死后还真得下地狱走一遭刀山火海啊… 见敬玄突然沉默,长沙公主以为自己的话刺痛了他,慌忙解释道: “阿郎,我就是这么一说,没别的意思…” 敬玄展颜一笑: “无妨,既然做都做了,也不怕别人说得,反正孩子将来也会姓豆卢,他们也不亏。” 长沙公主听后,犹豫了半晌: “你真的打算让自己的孩子姓豆卢?要不我坚持一下让这孩子跟母姓如何?” 敬玄无所谓的耸耸肩: “你自己看着办,反正不能让人家起疑心,至于安元寿那边,到时我会去说,等孩子稍微大点了,就让他拜我为师…” 困难都解决了,长沙公主语气轻快了不少,听敬玄这么说,忍不住打趣道: “拜你云中侯为师?你能教些什么?杀人放火?我家孩儿可不学这个…” 敬玄见状佯怒道: “好哇,竟敢瞧不起本侯爷,本侯爷可是身负绝技,多少人想拜我为师都求之不得呢…” 长沙公主轻声啐道: “呸,生男生女都不知道,还拜师,万一是个女儿家,也跟着你这位杀人魔头学本事?你就不怕又教出一个杀人如麻的红拂女出来?” 男孩?女孩? 敬玄看了看长沙公主的肚皮: “把衣服脱了。” 长沙公主以为他要使坏,连忙倒退数步,半似撒娇半似哀求道: “阿郎不可啊,妾身好不容易才怀上,可不能因为一时之欲而葬送了孩子…” 敬玄白了她一眼: “想什么呢,快脱了让我看看究竟是男是女。” 长沙公主一愣: “阿郎还有这等本事?看一眼肚皮就知道怀的是男是女?” “当然…” 话虽这么说,但敬玄也有些不敢确定,肚子尖尖是男孩,肚皮圆圆是女孩,这种说法只不过是民间口口相传,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言,说明几率还是挺大的。 长沙公主不明就里,但她也想知道自己肚子里怀的究竟是男是女,一听说敬玄能从肚皮的形状判断出胎儿性别,十分干脆的就把衣衫褪去,而且脱得一干二净,不着片缕。 “用不着全脱了…” 敬玄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不往大灯上看,直盯着肚皮。 蹲下来又是看又是摸的,好半天才重新站了起来,迎着长沙公主期待的目光: “把衣服穿上吧…” 长沙公主急不可耐: “你快说呀,究竟是男孩女孩?” 敬玄迟疑了: ”有点尖,好像又有点圆…” 第0294章 没钱啊(各种求订) 人要是得意忘形了,那很快就会有麻烦找上门,哪怕是贵为皇帝也不例外。 山竹院不适合让一名帝王夜晚留宿,所以李世民通常都会在快活完之后,再穿过后宫回到自己的寝宫休息。 这让他被自己的儿女们给堵了个正着。 也让这位天下至尊莫名的变得有些心虚,尤其是问清缘由后,更加心虚了。 李真还好说,三言两语打发掉就行了,实在不行就说先欠着,到时候等内府宽裕了,再酌情补偿一些,只是还未过门的闺女,帮着外人来讨债,让李世民心中非常的不爽,嘴里哼哼唧唧道: “父皇这般疼爱你,你却偏偏向着外人,你现在还没过门儿呢,实在是让父皇伤心啊…” 李真脸一红,犹自争辩道: “父皇既是明君,自然也知晓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的事,玄哥不好开这个口,也只好由女儿出面当这个恶人了,以免父皇的信义被外人所曲解,女儿也是为父皇好啊…” 同在旁边的李恪听了李真的话后,目露惊奇,这位二姐看上去不像传言般那样娇柔,居然敢跟父皇这么说话,而且还是一套一套的… 李世民扶额苦笑一声: “你呀你,朕真是白疼你了,一万贯可不是个小数目,眼下朝廷战事吃紧,内府还挤不出这么多钱粮来…” 李真听罢哼哼道: “父皇欺女儿不懂朝政?草原上的战事早就结束了,各路大军都在归建中,不日就会抵达长安,哪里还需要钱粮?再说了,大军出征,自有民部操持补给,关内府何事?” 往日善良淳朴的闺女居然还懂这些,李世民忽然打量起站在跟前的儿女们,见他们三人个头一个比一个高,口鼻之间甚至还窜出了细细的绒毛,不由感慨万分,到底是长大了啊,以前的那些说辞,恐怕再也骗不过他们了。 李世民笑了笑,忽尔十分认真的看着李真: “既然朕的女儿在帮她未来夫婿讨要债务,那朕现在是不是可以把你当作是他敬玄的夫人,而非是朕的女儿来对待?” 李真听到夫人二字,微微有些含羞,不过还是咬咬牙点头道: “合该如此。” “好。” 李世民轻轻一笑: “那朕来问你,既然敬玄要娶朕的女儿,那是不是该出些聘礼?先前薛延陀的首领乙失夷男意欲向朕求娶公主,你可知他出了多少嫁妆?恪儿,你来说!” 李恪一愣,他没想到父皇会让自己来说,旋即满含歉意的侧头看了李真一眼,然后答道: “二姐,乙失夷男为了向父皇求娶十一姑姑,愿意付出三万头牛,五万头羊,不过父皇没答应,但乙失夷男并未死心,派来的使者说可以再商量…” 等李恪说完后,李世民得意的看着小脸煞白的李真: “怎么样?朕是不是也该向敬玄提提要求?想娶朕的女儿不出出血怎么行?朕念他家底单薄,要求也不高,一千盒香烟如何?这可比牛羊便宜多了…” 李真听罢张了张嘴,八万头牛羊哪怕以平均价格五贯来计,也是四十万贯啊… 敬玄肯定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这笔钱的… 又哪怕说以一千盒香烟为聘礼,一盒一百支,合十五贯,一千盒也是一万五千贯,那岂不是自己账没要到,反而还要给出去五千贯?这… 看着陷入纠结的闺女,李世民哈哈一笑: “怎么说?要不朕把你嫁给乙失夷男,等他付了嫁妆,朕再行偿还那小子的一万贯?” 似乎是觉得自己占尽了上风,李世民还当着李真的面掏出一支香烟让李恪给自己点上,李恪虽然有些愧疚,但父皇有命又不得不从,只能垂着脑袋不敢看李真。 但李真也并不是全然就是泥捏的,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已经是满脸泪花,哀怨的瞪着老神在在的李世民: “父皇欺负人…” 不同于李丽质她们,眼泪这件法宝李真也是头一次使用,只因她自幼卧榻,觉得自己生命无多,性子反而十分乐观开朗,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哭,早些年的时候一个人躲在被窝里也不是没哭过。 所以这一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样子就让李世民瞬间慌了神,其他闺女时常哭泣撒欢,他已经有免疫力了,但对于李真,他是发自内心的愧疚,慌忙丢下手里的香烟蹲在李真的跟前轻声安慰: “是父皇的错,好真儿乖真儿,不哭了好吗?” 没想到李真却哭得更大声了,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极为嘹亮,甚至还带着哭腔喊道: “父皇欺负人!!” 见远处路过的宫女内侍都有意无意的在往这边偷瞄,李世民脸色一阵阵的尴尬,连忙劝说道: “父皇闹着玩的,父皇不会把你嫁给乙失夷男,聘礼也不要…” “那嫁妆呢?” 李世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 “有的有的…” 李真听罢蓦然破涕为笑,还挂着眼泪珠子的小脸蛋洋溢着胜利的笑容: “那我们拉勾!” 然后转过头对正在发愣的两个弟弟说道: “父皇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到时候可要给二姐我作证啊!” 望着木然点头的两个傻儿子,李世民忽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可既然话都已经出口,再食言而肥就有些丢份了,所以只得苦笑着答应道: “父皇当然不会食言…” 而李泰因为亲眼见证了李真是如何从父皇手里弄到钱的,一颗不安分的心也开始躁动了起来,自己要不要也哭两嗓子?这招看起来似乎很好使呢? 才刚哭丧着个脸凑了上去,就被李世民黑着脸给顶了回来: “你嚎一个试试?!” 李泰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连忙讪笑着答道: “父皇,儿臣方才说的,真的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父皇不是一心想要开启民智么?只要这所大学建成,必定能让父皇如愿,敬玄可是说了,开百科,生员幅万,而且还是一年一招生,按这个速度,要不了几年就能让百姓们…” 不等李泰说完,李世民冷淡的插嘴道: “没钱!” 第0295章 我想回绛州 爵位提升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 还没两天的功夫就收到了许多人家送来的贺礼,而且人家知道敬玄是个空头侯爷,所以送的,几乎都是些寻常日用,丝、绢、稠、麻,甚至还有送鸡鸭鹅羊的。 不大的院子很快就被这些上窜下跳的小畜生给折腾得乌烟瘴气,到处都能闻到粪便带来的臭味! 虽然这跟那头名唤太平的小白狼又莫大的关系,但那小家伙如今已经是侯府众人的心头好,没人会把罪则加在它那乖萌的脑袋上。 没办法,问了云叔,说是现在长安送礼的风向标就是这样,大概是因为之前饥荒的缘故,朝廷下了明文规定不得铺张,因此大家伙儿送礼也越来越接地气儿。 之前还想着要不要在自家整个兽院子,得,现在看来也不用费劲巴力的去外面买牲口崽子了,直接动员家仆二代的少年们上阵,争取尽快砌一个关畜牲的棚子出来。 “少爷,这也是一件好事,等您办升爵宴那天,老奴跟老周他们几个,也不用大老远的赶车去长安采买了,现在这些畜牲,西市那边卖的可贵了…” 云叔抱着一只老母鸡乐呵呵的抚摸着,那轻柔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抱的是他老情人呢。 “家里畜牲多了,容易引起一些传染病,一定要仔细甄别,但凡是有丝毫不对劲的,直接就地掩埋,千万别舍不得!” 敬玄无奈,禽流感口蹄疫什么的,乃是很可怕的疾病,虽然自己也不确定这个时代有没有那种传染病,但防患于未然总没坏处。 想了想,又对云叔嘱咐道: “最好分开饲养,再买些粮食,猪羊还好说,家禽一定不要让它们胡乱在地里刨虫子吃。” 云叔虽然不明白少爷为何对这件事这么上心,但依旧点头表示一定会照办,临出门时,见敬玄还在伏案写请柬,遂好奇的问道: “少爷,公主殿下和越王殿下那边怎么办?用不用老奴托人送信过去?” 李真和李泰已经回宫三天了,到现在还没个人影儿,估计是被李世民给留下了。 想到此处,敬玄摇头轻轻一笑: “不用,这是他们有意为之,我未成婚,升爵宴的宾客多是男子,公主在府里多有不便,若是抛头露面,反而容易招来非议,此事你不用管,等事情办好后,他们自然会回来。” 云叔听罢点点头,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少爷为何不等李中书他们班师回朝后再行举办升爵宴?那时人多也热闹些,不是还有不少与少爷您亲厚的公爷没回京么?” 敬玄知道老头子说的是程咬金他们,不是敬玄不想请他们,这次灭国大战,因为军功晋爵者不在少数,趁着那些家伙没回来赶紧把宴会给办了得了,免得到时候人比人气死人。 萧禹可是放话说了,到时候一定会拿出最大的姿态,欢迎他回归中土的小族孙,说白了就是给屈突寿上上眼药,一万贯就想收买兰陵萧氏的麒麟儿?真把人当落魄户了?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个时代的酒席跟后世完全不同,虽然也会送礼,但并不会随什么份子钱。 开席宴客的主人家,甚至还要准备一份礼物回给客人,完全就是个赔钱的买卖,以自己目前花钱如流水的趋势,是万万承担不起这份开销的,不趁那些厚脸皮的老将不在京时办酒席,又能咋办? “不等了,到时候等他们回来了,我会逐一挨个登门拜访,这回就请他们儿子什么的就好了…” 敬玄嘿嘿一笑,像程处默这些人,还欠着自己不少人情,敢不知所谓的登门要礼物,腿打折! 云叔也跟着笑了一声,怀抱着老母鸡折身出了门,敬玄则继续埋头奋笔疾书,请柬上的用词都一模一样: 主人有酒欢今夕,请奏鸣琴广陵客。 同样的一句话,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但写多了也会枯燥,先前还能方方正正的仔细研磨,到后面字体愈发的潦草轻狂,看了看案上还有厚厚一叠需要书写的请柬,敬玄十分恼火的把笔丢在一旁,站起来伸懒腰。 若是有印刷术就好了,那需要这般费力?直接印个几百张不就行了?而且想写多少就能写多少,还不用担心人家看不看的懂… 现在想临时弄个印刷工坊出来基本就不现实,活字、雕版、墨水,哪一样不需要时间来把技术吃透? 正想着,脑子里突然记起货箱里有一台包装上写着蓝牙打印机的快递,心思一下子就变得活泛起来,恩,这下连回礼都有了,保管还是独一无二的,甚至作为传家宝都不成问题! 随手将已经写好的请柬一股脑丢进了垃圾桶,兴冲冲的就准备去一趟牛尾沟,结果与迎面进来的薛仁贵撞了个满怀。 “师兄,你没事吧?” 见敬玄哪怕被自己撞倒了,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换作平时不招来几句走路不长眼睛的骂声才怪呢。 “原来是师弟啊,怎么?找师兄有事?现在不成,师兄有正事要办,回头说,回头说…” 敬玄笑呵呵的拍了拍薛仁贵的肩膀,正要绕过他,结果薛仁贵后退一步,把门堵的死死的。 “你干嘛?” “师兄,我想回绛州。” 敬玄先是一愣,旋即笑道: “又想你娘了?等忙过这阵,就去把人接过来便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没想到薛仁贵摇了摇头: “师兄,我想回绛州住。” 这下敬玄不淡定了,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 “是户县不好还是师兄我待你不好?为何要回绛州住?” 薛仁贵听罢连忙摆手道: “师兄待我很好,我只是在户县待不习惯,现在仗也打完了,回绛州帮我阿娘干干农活也挺好…” 敬玄斜着眼睛瞟向他: “真的?” 薛仁贵连连点头: “真的师兄,我娘年纪大了,恐怕也走不了远路…” 年纪大?按照这个时代的婚嫁风俗,至多不过三十出头而已,大个屁啊大! 想到此处,敬玄狐疑的上下瞅着薛仁贵: “你确定是因为你老娘才想回去的?而非是心心念念的某个小娘子?” 第0296章 滑溜溜的县令 薛仁贵扭扭捏捏了半天,吞吞吐吐的答道: “有乡邻送来口信,说是柳娘子要许配人家了…” 敬玄听罢有些好笑: “所以你才闹着要回绛州?” “恩…” 薛仁贵察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望着牛高马大,容貌威武的师弟,敬玄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如此盖世英才,怎么偏偏要在一颗树上吊死? 长安容貌出众的勋贵小姐这么多,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脸面,嫡出的不敢说,为自家师弟找一个庶出的贵族小姐还是勉强可行的,实在是… 见敬玄沉默着不说话,薛仁贵又恳求道: “师兄你就让我回去吧,反正在户县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谁说你帮不上忙?” 这么好的人才,岂能让他重新背靠黄土,蹉跎岁月? 敬玄突然恶狠狠的问道: “那柳娘子何时成婚你可问清楚?!” 薛仁贵一怔,见师兄像是动了真怒,连忙答道: “听说是六月初六” 六月初六?那还有将近两个多月时间,敬玄想了想,道: “到时师兄我亲自陪你走一趟绛州如何?” 薛仁贵听罢面露难色,迟疑的看向敬玄: “师兄是想把人直接抢过来?这样不好吧,毕竟…” 敬玄奇怪的看了看他: “毕竟什么?那我来问你,你这时候回绛州能做什么?” 薛仁贵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答道: “我去找柳…柳伯父说…说情…” “说情?” 敬玄嗤笑一声: “人家先前摆明就是看不上你,否则怎会把闺女许配他人?说情?说情人家就能改变主意把女儿嫁给你?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薛仁贵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点赌气似的答道: “那…那怎么办?总…总不能真的去抢人吧?师兄你现在可是朝廷命官,这样的事不能做…” “哟…我师弟现在还懂这个了…” 敬玄拍了拍手,表情十分怪异: “你就对师兄我这么没信心?一个女人而已,师兄有无数种办法替你弄到手,当然,如果你将来不想与她娘家有过多的交情,抢人也不是不可以…” 见薛仁贵还欲分说,敬玄不耐烦的挥挥手道: “就这么定了,等忙完这段时间,咱们就出发,哼,没有本侯的允许,他河东柳氏敢胡乱嫁弟妹?活腻歪了!” 薛仁贵平时最喜欢听师兄说大话,只是这回听起来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妙,以师兄的性子,真要是跑到绛州去,那河东不得闹翻天啊,到时候事情恐怕反而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啊… 所以薛仁贵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准备趁着哪一天师兄不注意时,偷偷溜回绛州龙门县老家… 而对薛仁贵小心思一无所知的敬玄,正在满院子里找人: “云叔!云叔!” 还半天,抱着老母鸡的云叔才急匆匆的从外头跑了回来: “少爷唤老奴何事?” “去县衙把刘仁轨给叫来!” 见少爷脸色不大对劲,云叔小心翼翼的问道: “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发自心底的烦躁感已经出卖了敬玄的内心,这个刘仁轨,竟敢背着自己玩小花样,今日正好气不顺,就拿你泄泄火了! 说来也巧,刘仁轨刚好就带着衙役在附近的皇庄上帮着犁地,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云叔给叫了过来。 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县伯了,敬玄气势汹汹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坐等户县父母官前来拜见。 身形高大的刘仁轨虽然不知道敬玄这么急匆匆的叫自己来所为何事,但身在官场,便有诸多的身不由己,面对年龄小自己一轮的少年,仍旧不敢有丝毫怠慢,毕恭毕敬的站在下首欠身致礼: “下官刘仁轨,见过云中侯。” 敬玄本就是找他来撒气的,所以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原来是刘县令啊,来找本侯所为何事啊?” 这话一出,刘仁轨一头雾水,心说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随即疑惑的看了看同在一旁的云叔,见后者冲他使了使眼色,大概意思是说敬玄正在气头上,说话最好小心些,心里不由得哀叹一声,端正答道: “下官特来聆听侯爷教诲…” 敬玄冷冷一笑: “既然如此,那本侯今日就好好教诲教诲你!” 说罢,敬玄站起身,背负双手,慢悠悠的走到刘仁轨身边,一边打量他一边轻声问道: “本侯走之前明明已经给你出了主意,你为何不按本侯的意思来办,非得自作主张的加一个不知所谓的税后工钱?” 一说起这件事,敬玄满肚子的火气,莫名其妙就成为需要补交税款的大户,还在民部那边备了案,甚至还有按察御史三天两头的在渼陂湖附近转悠,这些专盯鸡蛋缝的苍蝇大概都想以自己为突破口,争取早日立功加官进爵呢! 刘仁轨也知道这件事敬玄迟早会找自己算账的,早有心理准备,于是不卑不亢的答道: “侯爷,百姓们需要生活,可县衙也需要运转,若是不加以扼制,将来势必会引人效仿,到那时候即便又再多的铜钱,也无法变成粮食饱腹,侯爷与下官都会成为此间罪人…” “危言耸听!” 敬玄冷哼一声: “这天下足够大,即使有那么一两地不种粮食又能如何?长安城里那么多大户,不也整日无所事事?你怎么不去让他们也缴缴税?” 刘仁轨憨笑: “下官又不是长安府尹,管不到他们…” 敬玄听罢眉毛一挑就想发火,可这件事已经被李世民给敲定了,自己再寻他晦气也于事无补,三千贯的补缴税款也已经送去民部了… 忽然发现,这个刘仁轨做起事来就如同一条滑溜溜的泥鳅,让人在他身上抓不住一丝痛点出来,这让敬玄如何甘心,咳嗽一声干脆鸡蛋里挑起了骨头: “距离本侯受封已经过去了这么多日,陛下金口玉言许下的两百封户怎还未落实到位?再不定下,要我云中侯府一大家子人都吃糠咽菜么?” 第0297章 杀一儆百 爵位封户,只要有诏书,一般都是由礼部下发到地方,所以封户都是由地方县令指派,敬玄这么问也没错,不过刘仁轨依然回答得滴水不漏: “这就要问侯爷了,咱们户县还在种地的可不多,即便有也是上了年纪的,除非侯爷肯下令将渼陂湖做工的百姓解散一批,否则下官很难满足侯爷您的要求…” 堂堂侯爷,想找人发一通无名火居然都能碰上软钉子。 按照刘仁轨的说法,要想有封户,那得从渼陂湖的工地上解雇一批人才行。 让已经习惯挣快钱的百姓重新来给你种地?是个人就不会愿意,即便是强迫的,也有可能怀恨在心,人性本就如此,又哪怕地主和雇主都是同一个人。 按照敬玄的设想,即使是以工代赋,也至少能省去至少两百人的工钱,可这话一问出口,包括云叔在内的所有人都笑了。 “少爷有所不知,所谓封户,实际上就是将本该缴给朝廷的赋粮转交给主家而已,您说的那种是家奴,土地的产出全归主家,而主家只负责管饭就成…” 吃了个没文化的亏,闹了个大红脸,见刘仁轨这家伙眼睛里还带着笑意,敬玄气急败坏的吼道: “不就是两百封户么?本侯自有法子让他们心悦诚服的去种地,不用你刘大县令操闲心,云叔,送客!” 敬玄气呼呼的转身就走,那边云叔见少爷要走了,立刻凑到刘仁轨身边想说些体己话,好歹也是本地父母官,可不能往死里得罪了,毕竟少爷不在的这些日子,刘仁轨私底下也行过不少方便,岂料本该走远的敬玄忽然回头,恰好看见两人勾肩搭背的这一幕,顿时气更加不打一处来: “云叔,他那么高,你手搭在他肩上不累么?” 小老头闻言嘿嘿嘿的干笑个不停。 这还没完,敬玄又把矛头对准刘仁轨: “刚才听说刘县令带着衙役在给皇庄犁地?你就那么想跟皇家搭上关系?” 刘仁轨听罢脸色一阵阵的难堪,喉头咕噜了老半天,才找到话说: “下官也是见皇庄人手不足,想着帮那些宫人一把。” 敬玄“哦”了一声: “真的只是好心帮忙?不是看上某个姿色姣好的宫人?” 这话说得尤其恶毒,刘仁轨一听就炸了毛,宫人那是什么?那可是皇家的私产,说白了每个宫女那都是陛下的女人,自己有几个胆子敢打陛下女人的主意?传出去只怕会立即大祸临头! “侯爷若是对下官有何不满,尽管直言不讳,何须三番五次刁难下官?” “刁难?” 敬玄冷冷一笑: “所以你觉得本侯是在刁难你刘仁轨?” 刘仁轨握了握拳头,迎着敬玄冰冷的目光: “不是刁难又是什么?” 敬玄听罢顿时又来了兴致,干脆转身走了过来: “那本侯问你,皇庄算不算是皇家的私产?你县衙包括你刘仁轨在内,那都是国朝公器,用国朝的公器去帮私人做工,你这不是曲意逢迎又是什么?本侯没参你个公器私用已经算是大度了!” 刘仁轨听后喉咙阵阵发干,好半天才哆嗦着嘴皮子争辩道: “无论私田还是官田,都需要有人耕种,无论本官是否相帮,到头来得利的还不是百姓?” “刘县令你这话可就说错了,皇庄上的人怎么能算是百姓?那地又不是他们的,你刚才不还在笑话本侯么?你难道以为皇庄产的粮食就会纳税?” 顿了顿,敬玄又怪笑着说道: “如果是那样,刘县令不妨也来本侯的田地帮帮忙如何?本侯正愁没有封户呢,有你刘县令一人,足以抵过千军万马啊…” “所以那刘仁轨真的在帮那小子耕地?” 太极殿里,李世民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问道。 下方的巡查御史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 “回禀陛下,以微臣所见,的确如此。” 殿下几位大臣闻言不禁面面相觑,这敬玄,脑子犯浑了不成?你云中侯府还差个种地的?需要做到压迫县令这种地步么? “好,朕知道了,你下去吧。爱卿辛苦。” 李世民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 等御史一走,李世民突然将手里的那封奏章狠狠扔在地上: “混账东西!才刚当上侯爵,就敢如此折辱朕派去的地方官员!简直就是不把国朝法度放在眼里!来人!立刻把人给朕叫来!” “陛下且慢!” 见是魏征突然走了出来,李世民眉头微微一皱: “魏卿莫非有话要说?” 魏征微微一笑: “陛下,臣倒是以为,云中侯此举也并无过错。” 李世民一愣,今天这是怎么了?往日魏征这小老儿最是见不得仗势欺人的不法事,怎么今日反倒替为虎作伥的一方说起好话来了? 正要发问,那边刘政会也出班赞同道: “陛下,臣也以为云中侯的举动并无不妥。” 说完还与先前出班的魏征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长孙无忌不解,这位皇帝的大舅子代替李世民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两位何出此言?为何云中侯没有过错?仗势欺人,奴役下堂官岂是我辈之所为?” 他说完目光还有意无意的瞟了瞟沉默不语的房玄龄,想让他出来也帮着说两句。 不过房玄龄何等老辣,一下子就听出了刘政会的弦外之音,想了想空旷得能跑马的国库,这位大唐首相便装作没看见长孙无忌的暗示,不过到底是老于世故,精于算计,一开口便让其余人措手不及: “陛下,郑公、刑公,房某倒是认为云中侯奴役朝廷命官为其私产牟利,已经触犯了唐律,影响极其恶劣,因此老臣认为,当将云中侯敬玄削爵去职,押入大理寺发落!” 李世民万万没想到房玄龄竟然这么狠,一开口就要把敬玄打落尘埃,这可不是他召见敬玄的初衷,不由沉吟道: “房卿莫不是与敬玄有什么过节?此子好歹才刚刚为我大唐立下大功…” 房玄龄立刻摇头,神色肃穆道: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让那些身居高位者恃宠生娇,必须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第0298章 高位者惯生娇 都是在朝堂摸滚打爬十数载的老人精,如果起初还不明白房玄龄为何突然针对敬玄的话,等到他那句身居高位者贯以持宠生娇一出口,魏征立刻反应过来房玄龄究竟要干什么,连忙也跟着改口道: “房相言之有理,臣以为的确应当严惩!” 魏征这话一说,宇文士及就不干了,立刻出班与他对线: “郑公说话怎这般不着调?先前还说云中侯并无过错,怎地突然间又换了一副嘴脸?如此出尔反尔,当陛下的太极殿是菜市场啊?” 小老头说完还犹自愤恨不平,转头对李世民行礼道: “陛下,臣以为,那户县县令刘仁轨定是趋炎附势之徒,应当严惩!” 李世民还没说话,魏征笑吟吟的立刻接口道: “哦?郢公以为那刘仁轨是趋谁的炎,又附了谁势?” 宇文士及想也不想就接口道: “自然是想与陛下卖个好,否则堂堂父母官怎会…” 说到一半,宇文士及突然住了口,旋即满脸愤恨的看向幸灾乐祸的魏征,好你个洗马魏,竟然给老夫挖坑! 身处的位置不同,自然判断一件事情的角度亦有所不同,李世民这时脸色终于变得有些不好看了起来,不过依旧没吭声,他想看看这些老家伙今日究竟要玩出什么花样! 魏征自然是不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无视了宇文士及投来的怒火,自诩铮臣的他立刻顺着宇文士及刚才的话说了下去: “郢公方才说得不错,那刘仁轨的确有趋炎附势之嫌,但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若身居上位者,能恪守本心,不给下面的人钻空子的机会,又怎会出现这等贻笑大方的丑事?” 此时还略显年轻的长孙无忌还没砸吧出味儿来,他的注意力依旧放在敬玄驱使地方父母官为已所用这件事上,所以疑惑的说道: “不过就是一件小事,地方官员为给上官留个好印象,帮着干活儿又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 房玄龄听罢,干咳着说道: “怎能是小事?刘仁轨身为县令,居然帮人家的私产干活,私产可不用向朝廷缴纳赋税,若不加以扼制,长此以往,必有人效仿,到那时俱悔之晚矣!” 房玄龄的话已经说得很透了,长孙无忌这回总算听出了几分味道,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往日和和气气的一众老臣,这不是在逼陛下么? 李世民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只是轻轻点头: “房相说得有理,此风断不能长。” 政治智慧足够丰富的宇文士及一下子便听出皇帝都有几分妥协的意思,连忙试探性的问道: “陛下打算如何处理此事?老臣还是以为云中侯是无辜的…” “云中侯当然是无辜的。” 下朝的路上,萧禹笑呵呵的与宇文士及并肩而行: “你呀,就是关心则乱,这件事上,云中侯不过就是个起头的,房玄龄他们就是想打皇庄的主意。” 宇文士及面露不爽: “你既然听出来了刚才为何不提醒老夫?无端端的害得老夫与房相他们打擂台!” 萧禹似笑非笑的答道: “云中侯又不是老夫的孙儿,老夫为何要平白无故惹一身骚?” “你!” 宇文士及气结,想要发作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得大袖一甩,越过萧禹打算径直离去。 没想到萧禹又从身后追了上来,重新与他并肩而行: “生气了?反正云中侯又没什么损失,罚铜五百斤而已,你宇文家那么有钱,若是实在心疼女婿,那就帮他缴了这五百斤铜便是…” 五百斤铜?不过也就几百贯而已,可这是钱的问题吗?宇文士及白了一眼萧禹: “老夫关心的可不是什么几百斤铜,既然云中侯受到了惩罚,那刘仁轨为何却依旧能稳坐县令之位?” “人家就是个摆设,指不定是授了刚才那些人其中的某一位授意,故意演这么一出呢!” 萧禹笑得十分老奸巨猾。 宇文士及听罢奇怪的看了看他: “为何这些事情老夫不知道,而你却知道?” 萧禹淡淡一笑: “因为老夫最近在民部坐镇时,发现国库已经空了…” 而当敬玄收到朝廷要求自己缴纳罚款的文书后,气得三尸脑神跳,连祭祖大事都放在了一旁,提着刀子就想去寻刘仁轨晦气,如果现在还不明白被人家坑了,敬玄认为自己就白活那二十几年了! “阿郎稍安勿躁。” 义成公主看了一眼宇文士及派人送过来的书信后,随意将其丢进了火盆子里: “这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好事?” 正在气头上的敬玄面容扭曲: “倒不是我心疼那几百贯钱,只是实在受不了被人当猴耍,简直就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智商?那是什么?” 义成公主敏锐的捕捉到了敬玄话语中的新鲜词汇。 敬玄一怔,摇头道: “没什么,就是聪慧的意思。” 义成公主“哦”了一声,旋即将他手上的刀子给夺了过来,丢给站在一旁的陈荼,微笑道: “说到聪慧,杨广乃是老身此前见过最聪慧之人,可他的下场又如何呢?越是聪慧的人,在这个世道越是容易遭受磨难,反倒是那些平庸之辈,却能风生水起,你可知为何?” 敬玄一愣: “为何?” 义成公主慈祥的拍了拍敬玄的肩膀: “因为他们懂得如何让自己变得平庸。” 这不是要自己藏拙么?敬玄心中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他用屁股也想得到,刘仁轨的背后肯定是授了某个大人物的意,否则怎敢给自己下套?动不了那些大人物,难道还动不了他刘仁轨么! “忍不了也要忍,你又不是蒙受损失最惨重的那位,人家都没说什么,你上窜下跳,小心又遭人暗算…” 义成公主显得十分有耐心,说到这里还轻轻一笑: “连这天下的皇庄都要开始缴税了,更别说户县皇庄里头那些被摘掉的脑袋,你们这位陛下,还真是一位杀伐果决之人呢,有这样的君主,老身还是劝你做事三思而后行,你若是实在气不过,就让老云去把他灌醉,然后你上去多踹他两脚出气…” 第0299章 一百张请柬 《古尊宿语录》言: “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 答曰:“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为了将自己打造成一名温尔文雅的翩翩君子,符合义成公主所说的中庸守成之道,敬玄决定十分大度的忘记了先前的不快,逢谁都是笑脸相迎,连丫鬟下人都不例外。 只是这样刻意的伪装,让整个户县上上下下都提心吊胆不已。 谁都知道云中侯是个眦睚必报的狂徒,一把火烧死几万人都干得出来,没道理会笑得那么和煦! 所以渼陂湖最近这几天的工程进度超乎想象的迅速,东岸度假山庄的轮廓已经初具雏形了。 所以敬玄用手机拍照以渼陂湖风景为底色打印出来的请柬,就显得非常的与众不同了。 甚至在长安城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一个人的画工究竟有多好,才能画出几十上百张跟真的一模一样的风景?云中侯之能,果然举世无双! 连李世民都手捧着一张类似明信片的请柬翻看得不亦乐乎: “画不错,诗也马马虎虎,勉强算得上是一件收藏品…” 李世民说着就把那张请柬压进了龙案上的镇纸下方,似乎打算将其据为己有,这让好心把请柬送来给妹夫开开眼界的长孙无忌郁闷无比,那可是我的请柬啊… 李世民瞧了瞧欲言又止的大舅哥,轻笑一声: “怎么?辅机害怕没了这张请柬,就进不了他云中侯府的门槛不成?” 长孙无忌闻言强笑道: “陛下说的哪里话,小儿长孙冲与云中侯交好,家里还有一张请柬,到时候臣腆着脸与冲儿一同去赴宴即可,陛下若是喜欢,臣便将请柬送给陛下好了…” 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又勉励了大舅哥几句,等一脸郁闷的长孙无忌走后,又将那张请柬给抽了出来,再次细细打量。 纸张的韧性也不错,一看就是经过多道工序手工打磨的,尤其是被用作背景的渼陂湖,上面有无数百姓正十分有序的在建设着什么,整个一副欣欣向荣的姿态,彰显出了一个逐渐强盛的帝国该有的面貌。 李世民越看越喜欢,心底甚至生出一种想把这副画挂在寝宫的冲动,就是请柬太小了,显得不够大气… “这小子,也不知道画一副大的,真够小家子气的…” 李世民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的抱怨着,过了好半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冲旁边的老内侍一招手: “去把将作少监阎立本给朕叫来。” 而这边长孙无忌一离开太极宫,脸上的肉痛之色就再也掩饰不住,那张请柬上的图画,其精美逼真程度,可谓是他生凭仅见,比起那些流传的古之名画,不知高明多少倍啊…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冲外头正在驾驶马车的仆人吩咐道: “先不回府,去一趟千牛卫。” 如此佳作,岂能落于小儿之手?没错,长孙无忌现在想把自家儿子手里那张请柬给要过来… “少爷,这些都是您画的?!” 云叔手捧着一堆明信片,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这样的画工,这样的上色,简直就跟真的没什么两样啊! 敬玄不以为意的瞄了一眼: “算是吧,怎么?” “老奴竟然不知道少爷还有这样巧夺天工的画技!” 云叔心悦诚服的冲敬玄竖了竖大拇指,语气颤抖的说道: “这样的画,一定能在长安卖出高价!” 敬玄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当真?” 云叔立刻点头答道: “真的少爷,在老奴看来,那些所谓的传世名画,跟少爷您的画作比起来,简直连提鞋都不配!” 无意中又发现了一种生财的手段,这让敬玄的脑子突然开了窍,是啊,只要自己把这些画拿去卖,一定能往家里搂不少银子,何须费劲巴力的想着搞什么实体产业挣钱? 不过随即敬玄表情又变得有些失落,只可惜快递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彩色的墨水,黑墨水,蓝墨水倒是有不少,所以这根本就是一锤子的买卖啊… 不过能挣多少就是多少,想到此处,敬玄突然将云叔手里剩下的那些剩下的请柬给一股脑扔进了火盆子里,心疼得小老头快要叫出来了: “少爷这是做甚啊?岂能这般糟蹋自己的画作啊!” 说着就想从火盆子里把那些还未烧尽的请柬给抢救出来,不过胳膊肘被敬玄给死死拉住: “云叔岂不闻物以稀为贵这句话?” 小老头一愣,但还是觉得心疼,嘴里喃喃直道可惜: “可…可…” “没什么好可惜的,没了再画便是。” 敬玄嘿嘿一笑: “瞧好吧你就,到时候趁着升爵宴,本侯一定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传世名画!” 这回经云叔一提醒,敬玄决定要玩干脆就玩个大的,光渼陂湖怎么能够? 而已经送出去的一百张请柬,就当是限量版了,也不知道很多年后,会不会有土豪想凭借一己之力,集齐那一百张请柬,不过那都与自己无关了! 事情也的确如敬玄说料那般,那一百张请柬的确在长安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但凡收到请柬的,都迫不及待的拿出来显摆,还专门有喜好画作的人家,邀请三五好友一起来府上鉴赏敬玄的大作。 而且宴会明明还没开始,就已经有身家丰厚的勋贵,扬言不吝高价求购一张,价格已经攀升至两百贯。 有人买自然有人卖,可当买家发现这些请柬虽然看起来都类似,但实则又有明显差别,好似不同的几张请柬拼凑在一起,就能组成一副完整的渼陂湖全景图。 有好事者立刻邀约一些收到敬玄请柬的同僚友人一齐鉴赏,果然与传言一般无二,四张不同的图案,便能组成完整的渼陂湖最完整的景致,这让那些有收藏癖好的各路王侯公爷再也坐不住,纷纷放出话来要买,价格很快又往上翻了一番… 第0300章 一封私信 薛仁贵最终还是趁着某日半夜偷偷摸摸的走了,为了不让敬玄这位做师兄的担心,还专门给他留了一封信。 字迹虽然歪歪曲曲的不成样子,但言辞依然恳求至极,说是等他办完正事就回来。 你能有个屁的正事! 敬玄骂骂咧咧的将信纸揉成一团,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容易犯轴呢? 不是说了等忙完这阵就陪他去一趟绛州么? 刚好自己也有事要去绛州老家调查,事关大兄敬元的真正死因,上次问云叔,小老头说敬元有个相好的,也是太平县的人,敬玄当然不会认为是云叔给自己大兄下的毒,既然义成公主推断是身边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人下慢性毒药的,除了枕边人还能有谁? 就跟薛仁贵似的,也中了女人的毒,此时独自返回绛州又能做什么? 凭借自己的两膀子力气把人给抢过来? 这种骑在河东柳氏脖子拉屎的行为人家会容许? 敬玄有理由相信,如果没有自己这位做师兄的帮助,薛仁贵恐怕要提前告别大唐这个舞台了。 “少爷,要不属下带人去把薛少爷给追回来?” 阎诃见敬玄脸色不太好看,立刻打算招呼人手去追。 “别去了,他既然想要去碰钉子,那就让他去!” 阎诃不知道敬玄说的是气话还是怎的,不过他依然小心翼翼的劝解敬玄道: “少爷,河东柳氏家大业大,薛少爷若是想去抢亲,只怕凶多吉少,若是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我说了不用就不用!” 敬玄觉得最近好像什么人都在给自己作对,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似的,起伏不定,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哪天会犯个什么心脏病之内的。 阎诃见状,还欲再说,毕竟家里能打的人手没几个,有薛仁贵在,至少在安全上不成问题。 “行了阎诃,你先出去,既然少爷说不用追,那就不追。” 云叔故意板着一张脸训斥,阎诃见他冲自己使眼色,立刻退了出去。 等阎诃一走,云叔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少爷是打算就这样放走薛少爷么?” “放走他?想得美!” 敬玄咬牙切齿的说道: “等寒食节后李靖他们大军回归,陛下阅了军,我亲自去一趟绛州把这浑小子给抓回来!” 刚退出房门的阎诃突然又伸个脑袋进屋: “少爷!天水郡公来访!” 敬玄楞了两楞,权弘寿怎么这时候跑来了,宴会不是还有两天么? “快请。” 一听说少爷要见客,云叔立刻说道: “那老奴这就去让青花准备茶水。” 收拾了一下面部表情,敬玄勉强挤了个笑容,拿镜子照了照觉得还过得去,便亲自赶往前院招待客人。 刚到前厅,权弘寿见敬玄来了,立刻主动走了上来,而且表情看起来似乎还有点凝重。 “权伯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不知…” 敬玄笑脸相迎,话才说到一半,便被这老权一把拉住胳膊往外拖: “外面去说,这里人多眼杂!” 听他这般郑重,敬玄心里没来由的开始七上八下,以往老权总是一副慢吞吞的性子,除了对自己儿子能不能留后有些着急以外,敬玄就没看见过他像今日这般焦急过,遂好奇的问道: “权伯伯究竟是什么事?还要避人耳目?” 权弘寿回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吧。” “莫不是权兄他?” 虽然十分疑惑,但敬玄仍旧依言跟着他来到院子后面的竹林,而这里,是李泰最喜欢拉屎的地方,刚想说换个地方说话,权弘寿接下来的话让敬玄完全收敛住了心神。 “你听说了没?长沙公主给豆卢怀让留了后!” 敬玄倏然一惊,这事怎么还传出去了? 先前自己千叮万嘱,让长沙公主说服豆卢宽不要外出张扬,找的是替豆卢怀让遮羞的借口,免得有人说豆卢怀让因思恋妻妾私自还京,违反了军令得不到朝廷应有的抚恤。 虽然心里吃惊,但面上敬玄还是保持着一副淡定的口气: “不对吧,这豆卢驸马不是一直都在边关么?长沙公主怎会有机会给豆卢驸马留后?” 权弘寿听罢,目光紧紧的盯着敬玄: “你真不知道?” 敬玄心里一紧,生怕被他瞧出几分端倪,连连摇头道: “晚辈这几日一直在府中操持升爵宴,还要抽时间作画,对外头发生的事实在是一无所知啊…” 权弘寿见他说到作画,不由得笑了笑: “你那张请柬的确巧夺天工,算得上是世所罕见,你这次的手笔倒是不小,就连老夫心中都隐隐有些期待后日的升爵宴究竟会是何等光景…” 说到这里,权弘寿又摆了摆手: “这都是闲话,先说正事,老夫是问你知不知道豆卢怀让悄悄回户县与长沙公主相会的事?毕竟按照时间推断,你那段时间恰好也在户县,难道就没看到过他?” 敬玄心跳得十分厉害,有心想撒谎说自己见过,可又怕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于是不动声色的问道: “权伯伯,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慎重,长沙公主给豆卢驸马留了后不是一件好事么?这样一来芮国公多多少少也能有点心理慰籍啊…” “谁说不是呢?” 权弘寿苦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敬玄: “你先看看这个。” 敬玄狐疑的接过那封书信,刚扫了一眼,脸色就不自觉的变得苍白一片。 原因无他,因为这是一封豆卢怀让亲自写给权弘寿的书信,上面说他军中马匹需要更换,可按照流程,新到的军马轮不到他麾下的军队,所以想走走权弘寿这位专门管理军马的太仆寺卿的路子。 时间刚好是敬玄出发前的那段时间,敬玄看完了后,还专门瞄了一眼落款,没有其他衙门的正式的印鉴,说明这是一封私人信件,专门写给权弘寿的。 而权弘寿则一直紧盯着敬玄的面部表情,见他神色不大对劲,意有所指的补充道: “此信老夫还没给其他人看过,就连芮国公都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贤侄以为,这封信老夫要不要交给芮国公?” 第0301章 爱吹牛的段简壁 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任何天衣无缝的计划总能出现一些破绽,只是令敬玄没想到的是破绽居然来得这么快。 一听权弘寿说还没把信交给豆卢宽,敬玄稍微松了一口气,试探性的答道: “权伯伯,依晚辈来看,这封信还是不要交给芮国公得好。” “为何?” 权弘寿面上表情意味不明: “老夫与芮国公也算交情匪浅,岂能见他受人蒙蔽?” 敬玄闻言干笑了两声,比划着解释道: “这不是蒙蔽不蒙蔽的事情,权伯伯你想啊,若是长沙公主真的在外头有人了,被您这么一捅出来,此事必然会成为皇家的丑闻,可即便被传为丑闻又能怎么样呢?太上皇,陛下,最多也只是责骂一下长沙公主,但豆卢家,损失的可不止是名誉那么简单,说不定老国公还会因此怒火攻心,气出什么毛病来,而且…” 说到这里敬玄偷偷瞄了权弘寿一眼,见他有在仔细思量自己的话,便继续说道: “而且豆卢驸马在外为国用命,家里的妻子却红杏出墙,若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可偏偏又是皇族女子,这若是传到外面去,连累陛下的声名也会跟着受损…” 权弘寿听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看着老友将别人家的子嗣当作自己亲孙儿,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若是蒙在鼓里,指不定将来连爵位也会便宜了他人啊!” 豆卢怀让是长子,他的孩子那便是家族长孙,自然拥有豆卢氏的第一继承权,何况还是与公主之间诞下的孩子,这种先天性的优势足矣让家族里那些其它男丁的野心沦为奢望。 不过敬玄也从来没想过让自己与长沙公主的孩子去豆卢氏偷天换日,鸠占鹊巢,一切不过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权伯伯何须这般忧虑,眼下还不知道长沙公主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继承爵位这种事现在就说,还为时尚早,而且即便是男孩,也不一定非要袭芮国公的爵,袭母爵不也一样?” 纵然心里忐忑得厉害,可在面上,敬玄依旧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没想到权弘寿接下来的话让敬玄差点原地摔倒: “你怎么这么向着长沙公主?老夫素闻你与长沙公主走的近,莫非那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权伯伯怎能冤枉人呢?!” 敬玄连忙叫起了撞天屈: “晚辈不过都是因为汝南公主的关系这才与长沙公主有来往,她可是长辈,小侄岂敢乱来?” “不是就不是,那么激动做什么?” 权弘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老夫来之前,也不是没想过那孩子与你有关联,既然你说不是,那便不是吧…” 敬玄听罢稍稍安心: “那信…” “又不是你的孩子,你那么关心做甚?” 老权回怼了一句。 “晚辈与长沙公主有生意上的来往,可不愿看见她被这些风月韵事所羁绊,到时候累的我云中侯府也跟着蒙受损失,权伯伯您看,要不…” 话虽然没说透,但敬玄话里话外都是担心权弘寿万一哪天想不开,又把这封信转交给了豆卢宽。 不过权弘寿何等精明,摇着头苦笑了两声: “行吧,看在你爹的面子上,这封信如何处置老夫就不管了!” 说着便把信塞到了敬玄手上,转身背着手就欲离去,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 “对了,你上次在云中可曾见过那孽子?” 敬玄知道他说的权旭,刚承了人情,这时候肯定要捡好听的说,连忙答道: “权伯伯请放心,晚辈听说权兄在云中担任守将时,身先士卒,斩获无数,为国朝立了大功,相信策勋的文书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倒是要提前恭喜权伯伯了…” 权弘寿听罢虽然表情不喜不悲,但眼睛里却满含笑意: “哼,算那兔崽子运气好,若不是你援救及时,只怕老夫现在跟芮国公比起来也差不到哪去,等他回来后,老夫一定让他登门向你这位云中侯致谢!走了,不送!” 来的时候风风火火,走的时候也匆匆忙忙,权弘寿究竟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还真不好说,不过想来以两家的交情,应该不至于跑去豆卢宽那里说小话,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件,敬玄忽然咧嘴一笑,直接转身往厨房走去。 烧掉了证据,久违的好心情又回来了,敬玄决定再去一趟长沙公主的院子,打算好好问问她究竟是如何与豆卢宽说的,怎么这事儿连权弘寿都知道了。 可一到长沙公主府,敬玄忽然发现自己就不该来这一趟,因为今时今日的长沙公主府跟前两天的清冷比起来,热闹得简直像个菜市场。 一大票各种各样的公主府马车就停在外面,放眼望去,起码有不下十家,敢情李渊的女儿们都来做客了? 正想着要不要先避一避风头,没想到高密公主刚好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在门前踌躇停步的敬玄,立刻冲他招手道: “云中侯怎么也来了?正说待会去拜访拜访你呢。” 敬玄尴尬一笑,只得硬着头皮上去见礼道: “敬玄见过公主殿下。” 高密公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咱们之间何须如此多礼,没来由得显生分…” 说着还回身掀开马车帘子冲里面喊道: “壁儿,快来见过你敬家哥哥…” 随后,一名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慢吞吞的从马车里爬了下来,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十分可爱,见敬玄正在看着自己,连忙低下头支支吾吾的说道: “壁儿见过…见过云中侯…” 高密公主见状,不禁哑然失笑,打趣道: “你这孩子,在家里不是还说与你敬家哥哥此前见过,怎么这会儿还害起羞来了?” 敬玄听罢,饶有兴趣的看着段简壁,笑道: “段妹妹见过我?我怎么没有印象?” 高密公主笑吟吟的插嘴道: “这孩子,一向爱吹牛,是本宫疏于管教了…” 段简壁一听立刻不干了,抬起头大声替自己辩解道: “我没有吹牛!先前在长孙顺德家后院明明见过!” 第0302章 长广公主 小女孩的倔强大人们是很难懂的,尤其是在敬玄这样一位被坊间口口传颂的流量王跟前。 高密公主本想着训斥段简壁几句,但敬玄十分贴心的笑道: “原来当日段妹妹也在场,我就说怎么瞧着有点面熟,倒是为兄健忘了,抱歉抱歉…” 敬玄说着还故意拱起手冲段简壁装模作样的行了一礼,引得后者小鹿乱撞,慌忙躲到自己母亲身后。 “好了,进去吧,今日适逢姐妹们都在,本宫正好给你云中侯介绍介绍,万一将来有用得上的地方,也好有个说话的由头…” 不容敬玄拒绝,高密公主拉着敬玄的手腕就往里走,而自问已经与敬玄是熟人的段简壁,也扯着他另一边的衣袖跟着往里拉。 被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夹在中间,敬玄头一次面色尴尬的踏进了长沙公主的院落。 进了前厅,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瞧得敬玄眼花缭乱,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抽了抽鼻子,脂粉气实在太浓,想折身去把窗户打开,可又觉得这么做有点不妥,便只好忍着劣质香粉的味道站在一旁等待高密公主的介绍。 好家伙,除了已经去世的前长沙公主与平阳公主,什么襄阳公主、长广公主、永嘉公主、九江公主等但凡是成了年的,几乎都在这里。 年纪大小都有,燕肥环瘦,各种款式都有,当然,李渊的女儿也不是个个都长得如花似玉,妖媚动人,至少有两位在敬玄看来就不怎么样。 “这便是近来声名大噪的云中侯?果然是个俊俏的,来,走近些让姐姐看看…” 说话的是长广公主,上回长沙公主还给自己讲过她五姐的风流韵事,今个儿一见,果然是骚到骨子里了,明明就是几个女人聚会,连内衣都要露半边,瞧上去波涛汹涌得厉害,也不知便宜了哪个秃驴! 敬玄闻言,只好往前挪了几步,依旧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 没想到长广公主掩着嘴吃吃笑了起来: “姐姐又不吃了你,怕个甚?再近些…” 老子又不是你豢养的玩物,你说近来就近来? 见敬玄求助似的看向自己,高密公主还以长广公主一个白眼: “老五,云中侯可是你的侄女婿,说话注意点分寸。” 长广公主听罢嘟着嘴表示自己很不高兴: “就是开个玩笑罢了,四姐你真古板,不理你了…哼~” 天啊噜,敬玄还是头一次瞧见这般浑身媚态又会撒娇的女子,尤其是那句哼,居然让自己沉睡久矣的小兄弟微微抬了一下头… “老五从小到大就是这般性子,老四你也不必太苛责她…” 年纪最大的襄阳公主举手投足都有一股顶级名媛才有的气势,这位被李渊嫁给扶风窦氏的妇人,大概是在场所有人当中,最有皇族气势的女子,这种气势,目下敬玄只在长孙皇后那里见过。 “既是未来的驸马,那便也算是一家人,你来探望老六也算应有之义,坐。” 敬玄朝她欠了欠身,表示感谢,见周围都坐满了,便十分熟络的后堂搬出一张软垫铺在地上。 只是这样的举动,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襄阳公主笑意吟吟的问道: “看样子,云中侯经常来看望本宫的六妹?” 敬玄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心中叫苦不迭,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刮子,见包括高密公主在内的其余公主都看向自己,尤其是长广公主那对妖媚的眸子,都快迸发出八卦之光了,连忙干咳着答道: “实不相瞒各位公主殿下,某的确时常来与长沙公主商谈生意上的事…” 见他回答得有理有据,襄阳公主微微颔首表示认可,但长广公主一听,立刻来了兴致,紧盯着敬玄不放: “听四姐说长安那家仙子的秘密其样式都是出自你手?” 不等她说完,九江公主也跳了出来,这位与长沙公主一母所出的甜美少女好像对内衣这个话题也十分感兴趣: “是啊是啊,你一介男子怎么还懂女子的衣衫?本宫买了好多件,每一件都穿着很舒服,尤其是那个叫***,简直…” “咳咳…” ***是什么,在场众人都知道,其中有不少人今天还穿着呢,可无论再怎么舒服,当着一位男子的面这样说,实在太过孟浪,是以高密公主忍不住咳嗽提醒自己这位妹妹稍稍注意一下。 才堪堪反应过来的九江公主,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反正就是很舒服就是了,对了,你是怎么想到的?” 这种问题自己该如何回答? 敬玄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尴尬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这九江公主性子也太奔放了吧,都还未出阁就这样,以后嫁了人那还得了? 不过也不知道她未来的夫君会是谁,总之不会是历史上的那个人了,因为… 执思失力已经被自己一刀给砍了… “公主殿下若是实在想知道,稍后某便命人将那些设计原稿送与公主殿下过目如何?” 反正就是一些废稿,连产品都出了,还怕人抄袭不成?只当是给九江公主赔罪了,毕竟是自己弄死了她丈夫,虽然她看上去并不知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 九江公主顿时眉飞色舞,看样子好像真的只是关心那些内衣的设计问题。 仿佛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感,长广公主哼哼了两声: “也不是样样都舒服,至少那些带聚拢效果的内衣,本宫穿着就很别扭,你就不能设计一些大一点的?” 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胸膛,那肉眼可见的波动让敬玄暗暗心惊不已,若只比较那两坨肉,大概长广公主位列诸公主之冠啊,估计连怀了孕的长沙公主也比她小了一号… 正这样想着,长沙公主便在侍女的搀扶下从后院走了出来,正要开口说话,眼角无意瞥见也在前厅的敬玄,目光不禁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重新笑道: “有孕在身行动不便,让诸位姐妹久等了,实在失礼…” 一边说还一边有意无意的往敬玄所处的方向瞟了瞟,而这细微的动作,却被在场的某一位公主看在了眼里。 第0303章 杀人狂魔 本来是想找个机会与长沙公主私底下沟通一番的,看样子目下是没有这样的机会。 这些在长安闲的发慌的公主们,一听说久违身孕的长沙公主居然怀孕了,立刻赶来探望,并送上最诚挚的问候。 “你也是个可怜的,刚有了身孕夫婿就战死沙场,岂不是将来这孩子一生下来便没了父亲?要不我去找父皇说说,让他再为你择一位夫婿如何?” 襄阳公主抓着长沙公主的手一脸痛心。 “多谢二姐关心,上苍好不容易赐下一个孩儿给妹妹,妹妹今后也不做他想了,只盼着能将这孩子平平安安的养大,便已经算对得起亡夫的在天之灵了…” 敬玄突然发现长沙公主也是一位合格的演员,这样有违道义的话,敬玄认为换作是自己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恐怕根本就说不出口。 “你能这样想,也算是一桩好事,只是独自扶养毕竟辛苦,今后若是有什么用得上姐妹的地方,无须客气,都是一家人,你的孩儿就是我们的孩儿…” 高密公主心有戚戚的安慰道。 长沙公主听后,点点头,目含泪花: “多谢四姐体谅…” 见气氛有些伤感,九江公主笑着张口道: “六姐这就是你不对了,就知道谢四姐她们,我们这些做亲人的难道就不会帮你?你说呢,云中侯?” 敬玄一愣,我又不是你们的亲人,见周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自己,敬玄喉咙里咕噜了两下,涩声答道: “九江公主殿下说的不错,都是一家人,往后长沙公主但凡有命,敬玄在所不辞。” 襄阳公主不疑有他,笑着点头道: “听说你云中侯府就在这附近,这样也好,将来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本宫就先代替老六谢过云中侯了。” 敬玄连忙侧身躲过口称: “分内之事,不敢当公主殿下之礼。” 襄阳公主见状笑了笑,好奇的看向一脸惶恐的敬玄: “对了,咱们姐妹来此是探望老六,你云中侯登门却又是何故?” 敬玄闻言灵机一闪,立刻答道: “本是来与长沙公主商议商铺的事,未曾得知几位公主殿下今日聚会,若是不方便,那某改日再来拜访…” 说完就准备开溜,今日实在不是个见面的好机会,敬玄怕再待下去会露出什么马脚来。 “云中侯留步,既然是正事,那你与六妹可先去一边商议,咱们姐妹几个也多日不曾聚在一起,互相说说闲话也无妨。” 这回说话的是长广公主,不过从她一直悄悄对自己暗送秋波的行为来看,大概带了点别的什么不为人所知的恶趣味。 哼!没事长那么大做甚?信不信本侯捏爆你! 长沙公主点头应允道: “既是如此,那就请众家姐妹稍待片刻。” 说完冲敬玄微微一笑: “云中侯这边请。” 而那边九江公主又不干了,这位笑起来能把人给甜化的公主娇哼道: “六姐,你们要谈什么?是不是内衣要出什么新样式了?我能不能也听听?我有好多关于内衣样式的想法呢…” 不等长沙公主答应,对内衣铺子占有一成份子的高密公主便开口训斥道: “八妹不得胡闹,你六姐要与云中侯谈正事!” 敬玄听罢,冲撅着嘴不高兴的九江公主歉意一笑: “那某便先失陪了。” 到了后院,见身后无人跟随,长沙公主立刻呼退了左右侍女,将敬玄带入房中后,立刻扑在他身上,半似埋怨半似撒娇道: “今日怎么过来了?也不事先打声招呼,万一被二姐她们识破可怎生是好?” 敬玄无奈的摊摊手: “谁知道你们姐妹几个要聚会,今日过来本是有急事的。” 长沙公主听罢娇媚一笑,将香唇贴在敬玄耳垂边,软嚅的哼哼道: “什么急事?莫不是又想要了?上次都说了还不可以,至少也要再等几月,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嘛…” 敬玄翻了翻白眼,看样子这女人对自己误会很深啊,本侯看上去是那种动不动就精虫上脑的人么? 遂轻轻将她搂住,正色道: “今日天水郡公来找我,带来了一封豆卢驸马的信…” “噢。” 长沙公主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虽然嘴上拒绝的干脆,可一张小嘴总在敬玄脖子边磨蹭。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 敬玄无奈之下只得将她轻轻推开: “这封信是豆卢驸马亲笔所写,时间恰好是在我离京前夕。” 长沙公主这才紧张起来,脸上的春情随之也跟着不见: “亲笔信?那岂不是权弘寿已经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豆卢家的了??” 敬玄微微叹息道: “是的。” “那怎么办??就说不要李代桃僵,你非是不听,现在好了,事情穿帮了,豆卢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行,我这就进宫找父皇,让他想办法保住你!” 长沙公主说着便作势要走,敬玄连忙将她重新拉回怀里: “此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你无须担心,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怎么你怀孕这件事现在尽人皆知了?不是说好要低调处理的么?” 长沙公主的心神还在敬玄刚才所说的事情上,仍旧不放心的追问道: “怎么处理?人家好歹也是一介郡公,岂能任你摆布?你莫非…” 长沙公主说到这,表情突然变得十分苍白。 “胡思乱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我这种杀人魔头就该把知情者都送进阎王爷那里报道?” 敬玄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你还真当我是杀人狂啊?” “那…那你是怎么说服权弘寿的?” 长沙公主非要问个清楚。 “我只是说此事一旦败露,丢脸的可不止是豆卢家…” 敬玄淡淡的笑了笑: “总之那封信眼下已经被我給一把火烧了,而且…而且权伯伯并不知道我就是孩子的父亲…” 说到这里,敬玄语气蓦然又变得郑重其事: “虽然暂时是瞒过去了,但豆卢氏的爵位,咱们一定不能碰,没道理占了人家的便宜,还想喧宾夺主,这种事,我敬玄不屑为之,你可明白?” “这是自然,本宫才瞧不上区区一个国公的爵位呢。” 长沙公主拍着胸脯锊着狂跳不止的心脏: “下次说话别这么大喘气好么?” 敬玄看着因为紧张而变得面色潮红的长沙公主: “敢这么跟为夫说话,信不信捏爆你?” 第0304章 九江公主 豆卢氏这个家族,源自于鲜卑慕容,归降北魏后,被当时的皇帝拓跋珪赐姓为“豆卢”。 所以这一大家子都具有非常纯正的胡人血统。 而且在某些习惯上也延续着胡人才有的习俗。 比如什么兄终弟及。 而且豆卢仁业与豆卢怀让本就是一对双生子,豆卢仁业想接过兄长的衣钵,睡兄长的媳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很多年以前,他们一直都是这么干的。 比如前隋文帝的妹妹昌乐公主,先嫁豆卢会,豆卢会死后又嫁给其弟豆卢通,生下了现今的芮国公豆卢宽… 这种习俗虽然看似野蛮,但却能极大的保证家族一直受到来自皇族的恩宠,谁让对方是公主呢? 有昌乐公主珠玉在前,豆卢氏根本就不怕被人说三道四。 “真他娘的不要脸!亏他豆卢宽想得出来!” 敬玄勃然大怒,敢情这一家子都把长沙公主当成他们家的专属公主了?那豆卢仁业要是也一不小心一命呜呼了,那又嫁给谁去?他儿子?还是他老子? 长沙公主见敬玄生气了,连忙小心哄着他: “我已跟父皇言明了,决不再嫁,想必芮国公那边也要考量我的意思,又怎会一意孤行…” “所以这就是豆卢宽把孩子的事情说出去的原因?是不是认为既然已经怀了他豆卢家的种,就应该一辈子与他豆卢氏拴在一起?” 敬玄突然一拳砸在门框上,恶狠狠的说道: “他豆卢氏要是真的敢胡来,小心本侯让他整个家族都灰飞烟灭!” 长沙公主见敬玄面容扭曲,砸在门框的拳头上还淌着鲜血,慌忙找来干净的白布要给他包扎上,嘴里十分心疼的说道: “郎君放心,妾身必定会为你守身如玉,若他豆卢氏不依不饶,妾身一定会与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你千万不要动怒啊…” 说着还主动解开外衫,打算用自己的柔软,化解他的滔天怒意。 不得不说这一招对敬玄这种人非常的奏效,柔情蜜意好半天才消了些火气。 “总之这件事我现在不方便出面,但若豆卢氏真的不肯放弃,你一定要派人来告诉我。” 说完这句话,心满意足的少年这才背着手先离开了房间,光天化日之下,男女不宜共处一室太久,免得招来非议。 尤其是外头还有那么多八卦党。 一边往回走,一边对豆卢氏充满了极大的恶意。 不知不觉走到通往后门的回廊,敬玄打算先开溜,否则被一群莺莺燕燕包围着,实在有够别扭的。 可一个俏丽的人影已经在回廊的尽头等候多时了。 而这个人,正是长沙公主的胞妹九江公主。 见她脸上挂着的笑容意味难明,敬玄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慌忙率先开口道: “公主殿下怎在此处?可是迷路了?后院不在这边…” “本宫专程在这等云中侯…” 九江公主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怎么才来?本宫都快要等睡着了。” 说着还把脑袋凑了过来,像条小狗似的在他身前一尺处皱着鼻子嗅了嗅,惊得敬玄慌忙往后倒退了数步: “公主殿下请自重…” 九江公主狐疑的看了看他,蓦尔嫣然一笑: “怎么云中侯身上有本宫六姐的脂粉气?” 这… 特么长了一对狗鼻子吧?这也能闻到? “大概是不小心蹭到的吧…” 敬玄干笑着解释道。 “是吗?” 九江公主的语气实在让人捉摸不定,敬玄正要再解释几句,又听见她惊呼道: “哎呀,云中侯你的手怎么了?” 敬玄下意识的把被长沙公主包扎好的右手藏在身后: “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 说到这里敬玄顿了顿,面露难色: “臣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公主殿下闲聊了,告辞…” “别呀!” 九江公主突然伸开双臂拦在敬玄跟前,十分狡黠的眨了眨眼: “不是说好要带本宫去看看你的内衣设计图纸么?” “现在?” 敬玄一愣,这九江公主还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自己刚才明显就是客气一下,怎么还当真了呢? “怎么?云中侯莫非还要反悔不成?” 敬玄笑了笑答道: “若是公主殿下实在有雅兴,过几日再来一趟便是,今日臣的确是有要事…” “不行!就今日!” 话还没说完便被九江公主打断: “你当本宫出来一趟容易么?再说了你这户县穷乡僻壤的,值得本宫再专程来一趟么?” 听她说话愈发张狂,敬玄本已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冷声答道: “公主殿下说的是极,户县本就是一山咔咔,自然配不上像公主殿下这样的金贵人踏足,公主殿下还是请回吧,臣告退。” 说完这句话,敬玄就绕过九江公主继续往前走,不料对方像一只小鸟似的又钻到了自己身前: “哟,这就生气啦?你怎么这么小气?” 甜美的面容配上那副高傲的神态,让人恨不得把她就地正法。 “臣就是小气。” 敬玄呵呵一笑,再次绕过挡在身前的九江公主。 这回对方没有再挡路,只是在身后大声说道: “本宫有办法让豆卢氏打消这个念头!” 敬玄脚步一顿,回头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公主殿下此话何意?什么豆卢氏?什么念头?” 九江公主撇了撇嘴: “你还装?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六姐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敬玄吓了一跳,慌忙上前将她嘴捂住,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人听到,这才将她嘴松开: “公主殿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肚子里的孩子,本侯跟长沙公主只是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呸!” 九江公主一边擦着嘴,一边嗤笑道: “那豆卢怀让明明就不行,何德何能能让六姐怀孕?还有,刚才六姐看你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情郎,再加上你身上的脂粉气,你若是再狡辩,本宫就把这件事告诉二姐她们,到时候本宫看你云中侯如何自圆其说!” 第0305章 九江公主的办法 “你究竟想干嘛?” “你这承认了?” “什么跟什么,公主殿下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行啊,跟本宫装傻充愣是吧?好,本宫这就去告诉二姐她们!” 九江公主刚迈开步子,又被敬玄给拖了回来,这回干脆把她整个人拖到一处隐秘的角落: “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九江公主嫣然一笑,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 “你把本宫带到这样的地方,问本宫想干什么?难道不是你云中侯想干什么?” 听她始终与自己插科打诨,敬玄发现自己的耐性已经快要被磨没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按在墙上,脑袋凑到她鼻息跟前: “公主殿下莫非以为本侯好欺负不成?” 到底只是一名少女,被敬玄冰冷的眼神着实吓了一跳,想起外边他杀人狂魔的流言,饶是一向顽皮胆大的九江公主也露了丝丝怯意,吞吞吐吐的答道: “你…你先把本宫…放开再说…” 敬玄嘴角勾勒出一道妖邪的弧度: “放开公主殿下可以,但在这之前,本侯想听听公主殿下的条件,万一谈不拢的话,本侯也只能…” “只能什么?” 九江公主吓得花容失色,十分紧张的看着他: “你竟敢对本宫不敬!你别乱来啊!” “少他娘的废话!快说!” 不知不觉间,敬玄手上又用力了几分,疼得九江公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连忙急声说道: “就是想看看你那些图纸…我也喜欢设计一些衣衫…啊不要杀我…” 敬玄听罢一愣,他万万没想到九江公主到头来为的就是这个,好好的公主不当,当什么服装设计师啊? 见敬玄没说话,九江公主以为他不信,连忙低下头露出修长的脖颈: “不信你拉开头发看看,你们仙子的秘密已经被本宫改进了,以前那种细带子实在太勒人,还不如挂在脖子上舒服,而且…而且这样一来还能起到挺拔的效果…” 敬玄听罢好奇的伸出一只手拨了拨她的头发丝,在她后脖子处系了一条连接内衣的绸带,而且还绑成了一个类似蝴蝶结的花式… 果然有几分天赋啊… 敬玄砸吧着嘴松开了九江公主的手,不痛不痒的向她道了个歉: “唐突之处,还请公主殿下多多包涵…” “就这样?” 恢复自由的九江公主一边抹着眼泪花子,一边发脾气道: “真不明白六姐到底喜欢你什么!一点都不懂得心疼人!” 敬玄脸色一阵阵的尴尬: “那公主殿下还想臣怎么样?” “哼!” 九江公主脸上的表情像极了后世那些生男朋友气的女人,竟然让人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要不,臣这就带你去看那些设计图纸?” 敬玄试探性的又问。 “哼!” 九江公主揉着被抓红的手腕依旧不满意。 敬玄彻底头大了,实在不明白老哼哼什么啊,就不能有事说事啊,老子又不是你情人,还得哄着你? “方才公主殿下说有办法让豆卢氏打消念头?不知是何方法?” 敬玄决定绕开这道过不去的坎。 “你想知道?” 九江公主也不哭了,只是将头转到一边: “偏不告诉你!” 我踏马… 见敬玄吃瘪,九江公主愈发得意起来,脸上大有偏不说,看你怎么办的瞧热闹心理。 对付这种人,也不是没有办法,敬玄眼珠一转,佯装惋惜道: “既然如此,那臣就不勉强公主殿下了,只是委屈长沙公主了,刚死了夫婿,又要被嫁给其弟,唉…” 九江公主果然上钩,忿忿不平的跟着抱怨道: “谁说不是呢?那豆卢氏一家子都不要脸,当年六姐明明不想嫁,非得要找父皇求娶,现在又想来这一出…” “那公主殿下有何办法?” 敬玄装作不经意的撇了她一眼。 “当然是找外援呗…不对,你在诈我!” 九江公主话说到一半忽然回过神来,目含笑意的盯着敬玄: “好你个云中侯,差点上了你的当!” “这怎么能叫上当呢?你六姐就指望咱俩帮她想想办法呢,你若是不说,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掉入火坑,公主殿下不妨好好思量一番,臣先告辞了…” 敬玄说完迈步就走,似九江公主这种性子,千万不能给她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否则能把人给气死!得让她主动把办法说出来才行! 果不其然,才刚走没一会儿,九江公主就从后面撵了上来: “哎呀,你别走啊,你难道真不想知道吗?” “不想!” 敬玄拒绝得十分之干脆,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跟这九江公主打交道,就得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所以敬玄只要一直往前走,九江公主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只得滔滔不绝的把自己的办法给说了出来。 而当听清她口中的计策后,敬玄差点没忍住拍案叫绝。 原来豆卢氏跟卢氏互相不对付啊… 没错,就是范阳卢那个卢氏。 两家之间有不少嫌隙,而且在不少场合都曾公开贬低过对方。 而原因却是出在李渊身上… 当年豆卢宽降唐后,李渊大感开怀,于是便学着北魏皇帝拓跋珪那样,给豆卢一家赐汉姓。 赐的什么呢? 很简单,就是把豆卢那个豆给去掉,然后豆卢氏变成了卢氏。 范阳卢氏一听这还了得,想我卢氏自诩汉家正统,前祖最远能追溯到汉代儒学大家卢植卢子干。 而你豆卢氏是个什么东西? 连身上的胡人血统都不纯正,说你豆卢氏出自鲜卑慕容部贵族吧,人家吐谷浑慕容氏都不承认,只能说是彻头彻尾的杂胡,这样的家族,居然跟自己一个姓?这简直就是在侮辱人啊! 所以范阳卢氏多次在开朝会时直言上书,要求李世民收回李渊曾经下给豆卢氏的赐姓诏书,并且公开表示,若是谁认可豆卢家的新姓氏,那就是在与他范阳卢氏为敌,是以时至今日,长安勋贵仍旧习惯把芮国公一大家子称之为豆卢氏,又哪怕人家家里的族谱早就改成卢姓了… … … 昨天都爆更了,怎么不见订阅… 第0306章 坐席 大唐的宴席应该是什么样的? 一般勋贵家宴客,都是分案小几,列于大殿左右,按照与主人的亲近程度,或者地位高低依次来排座次。 可以说每个赴宴的宾客坐在哪,都是有讲究的。 但这样做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很容易给人的心理造成不平衡,比如李世民请客时,武将们因为争夺座次而大打出手的恶性事件层出不迭。 而且寻常勋贵家哪有像太极殿那么大的空间来宴客? 像上次长孙顺德嫁女,因为所请宾客众多,若是分小案座次根本就装不下那么多人,于是就采用了民间宴客的办法。 即长桌长凳,客人只座于左右两侧。 不过敬玄这次决定玩个新花样,那就是采用圆桌独凳。 这一方面是因为家里的院子实在比不得长孙顺德家里那么大,能起到节约空间的效果。 另一方面,一桌十人,刚好围城一个圈,也就没有必要再区分什么上首下首了。 总之,得让人家来赴宴的人,真正享受到宾至如归的感觉。 只散出去的一百张请柬,但来的,却不止一百人,光长孙无忌家里的,就来了五六个,除了长子长孙冲以外,还有一大票少年跟着来凑热闹。 这让只准备了十几张大圆桌的敬玄,感到了一丝丝尴尬,万一待会儿坐不下怎么办?难道学人家搞流水宴?也不知道会不会失礼… 今日酒宴上的菜式都是敬玄带着一群丫鬟妇人几经推敲实验,好不容易给弄出来的,保证这些土包子连见都没见过,可现在看起来,似乎不够吃啊,半大的小子饭量有多惊人敬玄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老家伙,赴宴就赴宴,干嘛拖家带口呢? “嘿,公孙伯伯,快请快里面请!” “刘叔也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啊,简直折煞晚辈了,快进去坐。” …… 敬玄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旁边同样站着穿得跟福寿翁似的候府大管家云叔,一主一仆一个负责接待一个负责引路,忙得不亦乐乎。 早到的柴哲威见敬玄实在忙不过来,干脆也站在他旁边帮着招待客人,有他带头,公孙衍、房遗直、长孙冲、窦奉节、程处默这些狐朋狗友,也跟着开始忙前忙后,临时客串起了一把跑堂伙计。 “这云中侯府也够寒酸的,不是听说这小子在修渼陂湖修房子么?怎么也不知道把家里给修修?早知道还不如给他送两亩地来得实在…” 公孙武达坐在凳子上四处瞅了瞅,他还是头一次到敬玄家里来,哪哪看着都不满意,认为小小的院子简直辱没了侯爵的身份,掉价。 “就是,哎对了,郢公不是要嫁女么?怎么不想着给未来女婿置办置办?有他这么当老丈人的么?简直小气得令人发指…” 尉迟敬德也收到了请帖,跟公孙武达坐在同一桌,斜着眼睛瞟向旁边那一桌,嘴里故意把嗓门提得老大。 与魏征、萧禹、房玄龄等文臣坐在一起的宇文士及见桌上人都在看着自己,不由得老脸一红,站起来回怼尉迟敬德: “老夫何曾小气了?眼下小女还未与云中侯成婚,自然无法相帮,等它日成婚后,定要让你这黑厮开开眼界!” 尉迟敬德哈哈大笑: “那某家倒是拭目以待,看看你宇文家能下多大本钱拉拢这小子!” 这话说得非常直,他尉迟敬德从来不怕得罪人,本来就是,现在长安城里谁不知道宇文士及一早就看中了敬玄这块璞玉呢?为此还让自己闺女跟公主抢男人,脸皮能厚到这份上的,长安城里没几个了! 宇文士及闻言也不生气,这等于是在变相夸他宇文士及慧眼识英才,所以小老头非常得意的说道: “谁让你吴国公那会儿不在京城呢?哦,在也不成,你生不出来女儿…” 尉迟敬德听罢眉毛一挑就想发作,可转念想想也是,以往大家比生儿子,看谁生得多,可没谁比过女儿多的,于是嘲讽般的笑了笑,干脆转过头不搭理他。 “一间宅子而已,以他云中侯的本事要不了多久的光景就能盖一座大的,区区几张请柬就能卖出高价,这种事情老夫还是生凭头一遭听说,你们来说说,可曾见过这等怪事?” 说话的是安乐郡公李思行,他坐在在另一张桌子,旁边恰好是对敬玄有几分了解的燮国公刘弘基,听他这么一说,刘弘基忍不住怪笑了起来: “怎么,你这老小子也想打敬玄的主意?你家那几个女儿就算了,成日在外抛头露面与人耍子,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李思行大怒,哪有当众说人闺女不是的?这以后还如何嫁人?于是立刻拍着桌子与刘弘基大吵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争了,那皇庄可是也在这附近?” 郑仁泰当起来和事佬,还顺手冲正在帮忙跑堂上菜的伍娃子招了招手: “小郎可知这附近有一座皇庄?” 伍娃子今日被敬玄叫来跑腿,哪里见过这么多衣着光鲜,不怒自威的大佬,吓得腿肚子都在发软,连忙磕磕绊绊的答道: “回禀大老爷,皇庄出门行五里,右拐过河第一家便是…” 郑仁泰和颜悦色的点了点头,又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塞给伍娃子当作赏钱,然后才转头对众人说道: “一会儿坐完席若是时辰尚早,咱们不妨去皇庄看看…” 去皇庄? 不少人心中都泛起了嘀咕,陛下才刚下令将皇庄田地的收成也纳入缴税的范畴,此时去,未免有逼迫陛下的嫌疑,还是不去得好。 见众人不吭声,郑仁泰呵呵一笑: “诸位若是不去,那郑某便自己去,不过有句话郑某可说在前头…” 说到这里,郑仁泰神色一凛: “既然连皇庄都开始缴税了,诸位的那些私产,是否也该…” 一众文武听罢,立刻对他怒目而视! 好你个郑仁泰,自己要上杆子凑上去拍陛下马屁,别拉老子们下手啊! 而房玄龄脸色微变,心里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旋即回头看了看刘政会与魏征,二人同样心领神会,立刻附和道: “那就去看看吧。” 第0307章 土包子张亮 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里头的郑娘子已经来问了好几回要不要开始上菜,都被敬玄给制止了,无奈之下,郑娘子只得躬身回去让丫鬟下人们继续等待。 云叔见少爷还站在门口翘首以盼,不由好奇道: “少爷还在等谁?老奴刚才看了一眼,该来的客人几乎都来了,是不是进去准备开席了?” 敬玄回头看了一眼热热闹闹的院子,笑道: “不急,都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饿一会儿还死不了人…” 云叔面色古怪,不过还是吩咐来帮忙的乡民们把候府的仪仗放回原味。 约摸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云叔正待再问,就听见自家少爷语气轻快的指着远方笑了起来: “准备迎客。” 顺着自家少爷手指的方向看去,田埂上一架华丽的马车正朝这边缓缓驶来,车上还插着勾了金边玄色龙纹旗,赫然是久不出门的河间郡王李孝恭。 “少爷居然能把河间郡王也给请到…要准备上首位么?” 云叔十分激动的问道,事实上当年南征萧诜,他一直都在李孝恭麾下效力,对其一直颇为敬仰。 “不必,跟其他人一样安排即可。” 敬玄丢下一句话后,就主动迎了上去,不说别的,就单凭早先的赠刀之义,已经足够让敬玄亲自相迎了,何况自己老爹还是李孝恭的老部下呢。 “嘿,崇义兄!” 最先从马车里跳出来的是李崇义,这家伙手握四张请帖,而且还是拼在一起,用了木架裱起来,看上去就像个相框似的。 “喏,这是请柬,请云中侯过目。” 李崇义笑嘻嘻的把“相框”给递了过来,嘴上还不忘打趣道: “看完了记得还我啊…” 敬玄没好气的一把推开,冲马车里作揖道: “伯父快里边请。” 李孝恭掀开帘子探出脑袋往外瞄了一眼: “都说不来,你这小子非说有什么宝贝,在哪呢,赶快拿来给伯父看看呢?” 敬玄笑道: “伯父稍安勿躁,宝物嘛,肯定是需要大家伙儿一起鉴赏的,等会儿席间,晚辈自然会拿出来给伯父过目。” 李孝恭闻言笑骂道: “好个滑溜的小子,老夫许久都未出过家门,今日为你破了例,先说好啊,若是宝物不合老夫心意,一顿板子免不了!” “伯父放心,今日包您满意!” 敬玄大包大揽的拍了拍胸脯。 李孝恭的出现自然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当年都是一起打天下的同僚战友,如今却龟缩在家里闭门谢客,等闲难得一见,所以但凡是认识的,都纷纷上去攀谈两句,场子一下子又变得热闹起来。 “你这老鬼,故意迟到显威风么?” 尉迟敬德哼哼了两声,大手一探就把李孝恭拉到自己旁边坐下,说什么都不许他去别的桌。 李孝恭见状,只得苦笑着向萧禹他们告罪一声,坐在了一群粗糙大汉中间。 见众人皆已落座,已经重新换好侯爵冕服的敬玄,腰胯大夏龙雀,头戴金冠,步履方正的走到临时搭建的小台子上,冲坐在下面的众人拱手致礼道: “承蒙陛下厚爱,我敬玄幸晋侯爵之位,因此特意设下酒宴招待诸位,多谢诸位叔伯长辈肯来捧场,只盼今日能让诸位叔伯吃好喝好…” 一席话说得十分功成不居,不骄不躁,立刻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纷纷点头赞许道:是个好少年。 当然,除了边上那几个没有位置的家伙,就知道在那吹口哨起哄,敬玄假装没看见他们,拍了拍手,示意丫鬟们可以开始上菜了。 最先上的一道菜是水煮羊肉,因为这玩意要泼油,不能等,所以当丫鬟们分别将菜肴端上桌后,有些经不得饿的武将捡起筷子就想开吃,却被丫鬟红着脸给拒绝了。 比如勋国公张亮,立刻开始吹胡子瞪眼,小小丫鬟竟然敢不给老夫面子,这云中侯怎么调教的下人? 敬玄连忙笑着替丫鬟解围道: “张公,此菜还未完全做好…”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没做好你他娘的让人端上来干什么? 敬玄只得解释道: “此菜加了辣椒花椒,需用热油淋烫,才能将香气发挥得淋漓尽致,诸位叔伯请看…” 说着,敬玄便接过丫鬟递来的热油壶,小心翼翼的往菜上浇,伴随着他的动作,这道水煮羊肉立刻响起滋啦滋啦的油沸声,一股辛辣扑鼻,让人喉头大动的香气,立刻传遍整个院子,引得旁边其它桌的人也纷纷站起来看热闹。 “哈欠!” 还不习惯辣椒气味的大唐勋贵们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仿佛会传染似的,不一会儿院子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你消我长的喷嚏声。 房玄龄拿着手怕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看向敬玄: “此物如此刺鼻,焉能食用?” “房相有所不知,此物名为辣椒,产自西域极南之地,夏日食之能驱湿,冬日食之能避寒,乃是无上的调味佐料,虽初入口会有不适,不过一旦习惯,怕是顿顿都离不开此物啊…” 见敬玄说得这么神乎其神,有不少心存好奇的,立刻打算开始尝试,大概是误判了敬玄先前的话,这些二杆子居然直接夹起一筷子干辣椒往嘴里送,这让已经准备好说辞的敬玄十分无语,只得命人送来冰镇的凉水供这些土包子解解辣。 这还是早先负责看管田地的郑娘子,在敬玄的指示下,把结出的辣椒晒干后研磨出来的存货,估计是第一回种植,给敬玄自己的感觉并不是特别的辣。 好不容易又解释了一遍这辣椒是调味品而非是菜肴后,众人这才纷纷醒悟过来,望着同在一张桌子满头大汗的同僚,互相指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这时候,敬玄精心准备的第二道菜也上来了。 这是一道粗粮,虽然大唐如今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都在吃粗粮,但与敬玄这道菜相比,却又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这回没人急着动筷子了,生怕又闹出什么笑话,都静静的等待敬玄介绍。 “此物名叫紫薯,眼下亩产二十担,乃是充饥饱腹的无上佳品!” 第0308章 祥瑞 “亩产二十担!?” 所有人听见这句话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房玄龄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嘴皮子哆哆嗦嗦的指着敬玄: “你刚才说多少?多少担!?快说!!” 一干文武立刻屏住呼吸,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望着敬玄,眼珠子中几乎要泛着绿光了! 敬玄微微一笑,早就知道这群土包子有这样的反应了,于是不紧不慢的说道: “此物名叫紫薯,眼下亩产二十担,等过几季适应了地力气候,亩产三十担也不是不可能。” 三…三十担… 房玄龄仰头倒了下去,若非旁边的宇文士及眼疾手快将这位大唐首相扶住,只怕要当场摔个脑震荡! 魏征强自沉着一张脸,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 “云中侯所言当真?此物当真亩产二十…三十担?!” 敬玄同样神色肃穆: “错不了,这是我家仆人亲自称的重。” “你家仆人现今何处?可招来问话?!” 魏征坐不住了,因为若论在场众人谁对敬玄拿出来的粮食产量笃信,唯他魏征魏玄成! 只因上次那杂交水稻已经初见成效,虽不至亩产千斤,但八百斤上下是不成问题的,而这,或许只是因为司农寺的官员没有掌握方法而已。 魏征相信,只要耕作得当,亩产千斤这个目标,很容易就达成了! 敬玄一招手,让人从后堂唤来正在准备酒席的郑娘子,和颜悦色的说道: “这几位大老爷想问问你紫薯的产量,你可放心大胆的说,无须隐瞒。” 郑娘子一愣,见自家侯爷的脸色不似作伪,连忙躬身称是。 “郑家娘子,老夫问你,你家侯爷刚才所说是否属实,这紫薯当真亩产二十担?!” 房玄龄还没缓过劲来,代替他询问的是长孙无忌,这位有些胖墩墩的齐国公,在某些不经意的表情上倒是跟李泰有些神似。 被朝廷的高官显贵的目光紧紧盯住不放,郑娘子生凭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诚惶诚恐之下,连话都说不利索: “回…回禀…各位大老爷…是…是亩产…二…二十担…奴婢…奴婢敢担保…” 哗啦一声,满堂俱惊,众人看向敬玄的眼神震惊有之,羡慕有之,嫉妒同样有之。 能拿出亩产二十担的粮食,这云中侯究竟从何处得来的?? “郑家娘子,你可知此事事关重大,若是虚报隐瞒,可是会吃牢饭的,当真是亩产二十担?” 民部尚书戴胄不比房玄龄好到哪去,老家伙若非被刘洎搀扶着,只怕连站都站不稳。 郑娘子听罢生怕给自家侯爷惹上什么麻烦,于是大声说道: “真的哩,就是亩产二十担,诸位大老爷若是不信,等入了夏,奴婢带着诸位大老爷去地里量,若是少了一担,奴婢自愿去吃牢饭!” “好!好!好!” 李孝恭看向敬玄的眼神异彩连连,十分难得的开口道: “老夫相信这紫薯亩产二十担,在场诸位,若是有谁不信,那便入了夏再来一趟便是,何苦逼问一介下堂妇?” 敬玄冲李孝恭抱以谢意,跟着道: “不错,既然晚辈今日当众拿出此物,那便是确有其事,而且这才刚收获了第一季,第二季还在土壤里,晚辈相信,第二季的产量必然会比第一季高出不少,到时晚辈必然广发请柬,请诸位前来一观如何?” “好!” 这时候房玄龄也终于捋顺了气,只见他步履蹒跚的走到敬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若此物真依你所言,那便是天大的祥瑞,到时候老夫当亲自向陛下为你云中侯请功,若是陛下不允,老夫自愿相让脑袋上这顶梁国公之爵位!” 敬玄见状连忙推辞道: “多谢房公厚爱,晚辈拿出这紫薯可不是为了向陛下表功的,否则当初封侯时,就会拿出来换个公爵当当了…” 刘弘基听罢,连连笑道: “云中侯拿出此物定然是为了解我大唐之民间疾苦,云中侯高义,老夫自叹弗如!” “老刘说得不错,我大唐少年,也就云中侯可见一斑,我翟长孙服气!” 这两位都是跟敬玄有生意上来往的,此时不说些漂亮话何时说?只有敬玄的地位愈发的稳固,他们家的库房才会跟着水涨船高。 “二十担啊…” 魏征眼含热泪,忽尔朝长安方向遥遥一拜: “我大唐有此祥瑞,全仗陛下贤明之功啊…” 这… 虽然按照理论上来说,这全天下的任何东西都是皇帝的,可敬玄怎么听都觉得不得劲,还有,你魏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拍马屁了? 其实在这一点上,敬玄就不清楚了,魏征虽然喜欢当面怼皇帝,但离了皇帝却又表现得十分恭敬,满院子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有他带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冲长安方向躬身拜倒: “大唐强盛指日可期,臣为陛下賀…” 敬玄无奈之下,只得也跟着众人对空气行礼,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等到众人心情平复下来,敬玄拿起一块紫薯,去掉皮后,在众人眼前晃了晃,笑着说道: “诸位叔伯,诸位长辈,光看产量有什么用,关键是得试试此物究竟口感味道如何,万一食不下咽,产量再高又能如何?不如现在就尝尝…” 敬玄话音一毕,满院子的大唐文武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抓向桌上的盘子,学着敬玄的模样剥掉了外皮,然后小心翼翼的塞进了口中… 这… 味道竟然如此甘甜可口?! 魏征不放心,连忙问道: “此物可是加了什么佐料?” 也无怪魏征会这么问,如果是因为加了糖霜才有这样的效果,那就另说了,毕竟大唐百姓,不是顿顿都能吃得起价格高昂的糖霜。 敬玄摇了摇头: “这是紫薯本来就有的味道,晚辈可什么都没加,就是拿水蒸的,当然,煮也行,就是水份会多一些…” “祥瑞!果真是祥瑞!” 敬玄还没说完,宇文士及就啧啧称起了奇,举着被他咬掉半块的紫薯,抖着小胡子激动的说道: “口感如此绮丽,产量又如此之高,不是祥瑞又是什么!?” 第0309章 给人牵马的魏征 祥瑞这个词儿可不是宇文士及随便说说而已,那究竟什么是祥瑞呢,其实就是一些不常见的事,并且还必须寓意美好,这才能称之为祥瑞。 而且动不动还要上升到一个王朝的兴衰,国家的强盛,君主的威仪什么的。 魏征之所以先前面向长安拜倒,最深层次的原因其实就是所谓的天人感应。 即人主被上苍所认可,上苍自会降下祥瑞来替人主正名,而这对于被士林圈子非议得国不正的李世民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什么样的祥瑞,比得上亩产二十担的粮食呢? 所以敬玄忽然发现自己拿出紫薯,怎么他娘的成了一件政治事件了? “郢公此言差矣,这紫薯可不是什么祥瑞…” 不管是不是上苍再给李世民正名,反正敬玄打算先给紫薯正正名。 在满院子大佬错愕的眼神中,敬玄重新回到高台之上大声说道: “晚辈敢问一句何为祥瑞?” 这种问题难不倒礼部尚书虞世南,老家伙今日之所以也在受邀之列,完全是看在他礼部负责落实爵位,即主者施行的份上,跟他本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云中侯有所不知,这祥瑞,分为上中下三种,大瑞,六十四种,这一类多是天象,如河图、洛书、景星明、庆云现、甘露降、膏雨零等。上瑞,有二十八种,多是走兽,如麒麟、白狼、赤兔等。中瑞,三十二种,多是飞禽,如苍鸟、赤雁等。下瑞,十四种,多是植物,如蓂荚发,芝草生等…” 说到这里,虞世南摸着长长的胡须含笑道: “云中侯现在可懂了?” 敬玄拱手表示受教,不过嘴上却笑道: “既然白狼也算祥瑞,那岂不是祥瑞这个词儿太掉价了?来人,把太平给本侯牵过来!” 虞世南一愣,正想反驳这世间哪来那么多祥瑞,不料下一刻就看见云中侯府的管家抱着一只小白狼从后院钻了出来。 岂有此理! 小小云中侯府莫非夺了什么天地造化,怎么又来了一样祥瑞? 虞世南定了定神,看了好半天,确定云叔怀里抱着的就是一只白狼,而不是什么白色土狗。 “何为祥瑞古书自有记载,贤侄不可妄言。” 权弘寿见敬玄脸上又浮现出当日在太极殿揍契芯何力的狂傲表情,连忙压低了声音出口提醒。 不过敬玄似乎没听见,接过云叔手中呜咽呜咽直叫唤的太平,单手提着它的后脖子拎在空中: “诸位叔伯请看,此狼可称得上为祥瑞?” 侯君集嘿嘿一笑,他虽然不明白敬玄究竟要干什么,但起文官们的哄他最在行,于是立刻接口道: “此狼色泽雪白,与古书上所称之祥瑞别无二致,当得起一声上瑞。” 敬玄同样也笑了起来,看着侯君集答道: “侯叔叔说的是,既然这白狼是上瑞,那这紫薯按照古书上的划分,岂不是属下瑞之列?” 宇文士及听罢暗叫不好,这小子又看样子要得罪人了,正要出口圆场,那边盖文达等人已经上当了,只见这老盖摇头晃脑的说道: “方才虞尚书已经说过了,下瑞皆为草植,这紫薯既长于田地,自然也属下瑞之列…” “这位老上官说得好!” 盖文达还没说完,敬玄从篮子里捡起一枚紫薯在手上晃了晃: “既然这紫薯是下瑞,白狼是上瑞,那若叫诸位从二者挑选其一的话,又当如何抉择?” 盖文达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云中侯分明就是在消遣自己,亏得刚才自己还夸了他一句恭顺谦逊,没想到转眼间就原形毕露了! 这还用问?白狼和紫薯自然是选择紫薯啊,亩产二十担呢,那白狼宰了吃又能有几两肉?能饱食天下之民么? 盖文达的心声也是在场众人共同的心声,不过都是些人精,此时不敢轻易去接敬玄的话头,免得待会儿成为盖文达第二。 不过李孝恭却没这样的顾虑,老李头笑着说道: “自然是选紫薯,这玩意儿味道不错,又好克化,正是我们这些老头子的福音啊,小子,此物莫非就是你刚才说的宝物?倒也当得起此二字。” 敬玄冲李孝恭咧嘴一笑: “伯父,这可不是小侄口中所说之宝物,真正的宝物还在后面呢,伯父勿急。” 李孝恭听罢哈哈大笑: “老夫最多的便是时间,不急,不急…” 一听后面还有宝物,这让某些心高气傲,打算离席而去的文臣又动摇了几分。 房玄龄作为文官之首,立刻打起了圆场: “此紫薯之能,不亚于任何一样祥瑞,就是说一句上瑞也丝毫不为过。” 仿佛是找到了救星,一干文臣纷纷出言赞同房玄龄所言,这个说紫薯应该位列上瑞,那个说紫薯应该单独列出来成为一样祥瑞… 敬玄笑了两声: “为何非要把紫薯划为祥瑞?究竟何为祥瑞?祥瑞指的不过就是一些不常见的东西,而这紫薯,诸位今日虽然只是第一次见,但往后,这紫薯会铺开种植遍布全天下,成为百姓餐桌上最常见的粮食,既然无处不在,又如何能成为祥瑞?!” 敬玄的话无疑是在打文官们的脸,本来还想帮着敬玄解围的房玄龄也愣愣的站在那,不知道如何开口。 “云中侯究竟想说什么?” 魏征的目光如同麦芒一样紧紧盯着他。 敬玄轻轻一笑: “诸位难道就不想问问这紫薯是从何而来的?产量这么高的粮食,为何此前就没有听说过?” 魏征一愣,对啊,亩产二十担的粮食可谓是世间绝无仅有,如此高产,怎么此前从没听说过? “这紫薯,既非上天恩赐,也非凭空出现,而是经过长时间的培育嫁接,出现的新农种!” 敬玄站在高台上慷慨其词: “正因为有人努力实验新的农种,才能有这解天下饥民的紫薯出现,别问,此人不属于我大唐,此物包括诸位刚才食用的辣椒都是出自那人之手,对了,还有魏公带人种下的杂交水稻亦是如此。” 魏征听罢,激动的问道: “世上还有如此奇人?何不引荐做官,魏某愿为其牵马坠蹬!” “都说了不是咱们唐人,魏公莫要激动,不过…” 说到这里,敬玄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那位高人把这方面的知识都传授给了我,所以啊,为了让这天下百姓丰衣足食,也为了让大唐更加兴盛,我打算建一座学院,专门教授这些知识,不知魏公以为如何?” 魏征笑了起来: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若云中侯能毫无保留的将那些学问宣扬出来,老夫举双手赞同。” 言罢,魏征又好奇的问道: “不知云中侯的学院叫什么名字,将来老夫可能来旁听?” 敬玄诡秘一笑: “大学,中华大学。” 第0310章 恶心人的敬玄 史书上关于中华一词最早的出处,众说纷纭,有说是最早出现在西周的青铜鼎器铭文之上,也有说是出自东晋大将桓温之口:“彊胡陵暴,中华荡覆,狼狈失据。” 其余什么出自秦始皇,甚至是三皇五帝时期都有人争论。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中华这个名头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一群老夫子当即就开始吹胡子瞪眼,认为敬玄区区一介少年郎,如何敢冠以中华之名开学授业?而且后面的称谓还是大学! 对于这种言论,敬玄嗤之以鼻: “为何就不能取名中华大学?我华族千百年来皆以从土地里刨吃食,本侯建中华大学,自然是要将这种传统发扬光大,这中华大学虽以农为根基,但应当海纳百川,囊括环宇,决不拘泥一某一门学科,经学,算学,农学,甚至是医学,军事学等等等,都应教授,如此才不负中华二字!” 敬玄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没把儒学单独拎出来说,反而只是冠以经学,文学的名头,为的就是避免被这群老夫子视为眼中钉。 毕竟现在儒家大行其道,正面硬撼,并非易事啊。 “你打算在我大唐重现百家?” 魏征的眼神透露着一丝凝重,他也是儒家子弟中的一员,自当维护其圣人之道,必要时学圣人诛杀少正卯也不是不可以,总之,决不能让那些异端学说重现于世! 敬玄见底下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居然带着一丝警觉,面上不由哑然失笑: “这可不是什么百家不百家的,这只是一种学问而已,就像农学,只有不断的有人研究这门学问,地里产出的粮食才会越来越多,而其它学科也是一样的道理…” 敬玄说着,还往工部来的官员那一桌看了看: “就好比上次我改进的长曲辕犁,这也是需要眼光和见识的,而中华大学,就旨在培养一个人的眼界和见识,总之一句话,有了这所中华大学,我大唐只会愈发的强盛…” “云中侯此言差矣,难道我国子监就不能培养学子们的眼界和见识么?” 孔颖达又不干了,跳出来与敬玄当场对垒: “云中侯想要重新建立一所大学,这本是好事,只要这天下能多些读书人,老夫乐见其成,只是按照你云中侯的说法,你这所中华大学教授的无非就是一些奇巧淫技,如何能冠以中华、大学二词?岂不是辱没先贤?” 孔颖达的争论重点在于自己德不配位,不应该使用这么大的名头来办学,大唐虽然没有明文禁止私人不得成立学堂,但若是涉及到宗庙礼法,那又另当别论了。 “奇巧淫技?这么说孔先生认为增加粮食产出,提高做工效率是错的了?那是不是我们所有人都该向上古那些人一样,穿着兽皮,蓬头垢面的钻进林子里摘果子饱腹?如果是这样,我建议孔先生这就辞去官职去秦岭隐居如何?” 敬玄此话一出,一群将门老不羞也跟着乐了,尉迟敬德哈哈大笑: “像老夫这种有两膀子力气的,光着身子去山里摘果子自然没问题,就是不知道老孔你们吃不吃得了这份苦!” 刘弘基闻言也跟着起哄: “就是,别果子没摘到,反倒被豺狼虎豹给叼了去,到时候咱们还得漫山遍野的找人…” “竖子!简直一派胡言!” 孔颖达被他二人一打岔,气得胡子发抖,甩着袖子就打算离席而去! “孔先生留步!” 宇文士及不愿见敬玄得罪这些大儒,慌忙拉住他出声挽留,并转头看向敬玄: “云中侯定然不会只技于此,不妨仔细说来听听,也好让几位博士为你出谋划策…” 敬玄无奈一笑,先前已经有心理准备,知道贸然提及建立中华大学的事情会受到阻力。 为此,自己还特意把紫薯拿出来做铺垫,只是没想到这群老夫子居然顽固至斯,与其在这继续争论不休,还不如徐徐图之。 反正成立大学这件事又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主意,不是还有李泰这小胖子么?到时候嘴上说不过,拿身份压人呗,对,就是这么不讲理! 想到此处,敬玄微微一笑: “今日本就是升爵宴,只图一乐,这些糟心事不提也罢,诸位请快快入座,菜还没上齐呢,接下来还有宝物想请诸位叔伯一同鉴赏鉴赏,此时打道回府,不免可惜啊…” 见敬玄忽然这样说,众人还以为他服了软,一个个跟个大爷似的,一边坐下还一边假模假式的劝导几句,说什么少年人就该多听听长辈的意见,从善如流是一桩美德诸如此类的话。 对此敬玄一一选择视而不见,后面的菜式虽然亦有新鲜,但还引起不了紫薯那么大的轰动。 往台下望了一圈,见都吃得红光满面,敬玄轻轻一笑,转头对等候多时的阎诃吩咐了几句,后者立刻会意,不一会儿就从后院搬出一大堆事物来。 敬玄拿起其中一样,冲正好奇的看着台上的人笑了笑: “先前晚辈只是随手画了几副草图当作请柬,没想到在长安却能变卖成铜子儿,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啊。” “什么?!你说那是你随手所画?!” 一位小胡子工部官员满脸怒容的从桌子上站了起来,手里还举着一张请柬,语气中仿佛遭受了极大的委屈: “如此画工,如此写实,实乃阎某平生仅见,云中侯竟说是随手所画?我阎立本一个字都不信!” 也无怪阎立本如此激动,先前李世民召他进宫,想让他照着请柬,给自己画一副大的,好挂在寝宫,没想到无论自己怎样模仿,调色,都画不出像请柬上那样的神韵,为此惹得皇帝陛下老大不高兴了,还说阎家以画工闻名天下,实在是言过其实。 不服气的阎立本回到自家府上后,立刻花了几百贯在外面买了一张请柬,私底下又照着画了数次,依然相差甚远。 随着模仿的次数越多,他对敬玄的画工愈发的佩服,认为这是其巅峰之作,自己无法超越,没想到今日敬玄居然说是他随手所画? 恶心人呢这不是? 第0311章 竞拍 突然跳出来的阎立本并没有打扰众位大佬的雅兴,听敬玄这么一说,立刻就知道他手上拿的定是更好的画作,于是纷纷好奇的放下了碗筷,看看究竟会是何等佳作,能被敬玄称之为宝物。 敬玄嘿嘿一笑,将手上已经裱好的画板翻转了过来,上面赫然是一副山水图,而且比之前小小的请柬要大上许多,只是显得更加精美,逼真。 没办法,因为普通的打印纸实在太小了,根本无法用蓝牙打印机打出一副全图,因此敬玄想出个主意,先拍照,然后用手机上的美图软件拆分剪裁,然后分别打印,最后才在画板上拼出来。 比如自己手上拿的这副太白山峰图,就足足用了九张打印纸拼接而成,细微处严丝合缝,后背用胶水粘贴,让人根本就看不出异样来。 “这是晚辈画的南山太乙峰,共有两幅,其中一副画自晨间,另外一副则成于傍晚,不知还能入诸位叔伯之法眼?” 话音刚落,长孙无忌已经跳了起来,都还没仔细看就吼了起来: “五百贯我要了!” 敬玄心里已经笑开了花,只是面上还是保持着云淡风轻: “长孙伯伯,还是请其它诸位叔伯先看看吧…” 敬玄说着便让青花跟流莺两个丫鬟,一人抱着一副画挨个下场让这群大唐勋贵们鉴赏。 众人只见那太乙峰山峰白雪皑皑,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圣洁的光芒,而近景处的绿植也郁郁葱葱,隐隐约约还能在枝梢看见几只飞鸟,心中顿时起了据为己有的心思。 平时喜好附庸风雅的归政县公郑仁泰大手一挥: “如此佳作,五百贯为免太过廉价,老夫出八百贯!不知云中侯是否愿意割爱?!” 长孙无忌脸一红,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截胡的,相比那副晚间图,他也更加钟情于这副晨间图,这寓意着家族的勃勃生机,挂在自家中堂,最是合乎时宜,于是立刻喊道: “老夫再加五百贯,一千贯如何!?” 郑仁泰嘿嘿一笑,目光扫了扫长孙无忌,隐隐透着几分挑衅的目光: “老夫出两千贯!” 直接加价一千贯,这让在场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是像阎立本这样的中层官员,原本还有心竞争一下,现在看起来恐怕根本没什么事,可让他就此放过也浑不甘心,趁着流萤抱着那副晚间图过来时,紧紧拉住她想要多看几眼,争取回去再临摹一下。 “两千贯?老郑好大的手笔!” 侯君集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怪叫道: “看样子这副佳作非老郑莫属了!” 长孙无忌一听,这还了得?区区两千贯而已,先前只是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不宜过度露富,现在连郑仁泰都敢为了一幅画出价到两千贯,我长孙无忌身为当朝皇后的亲兄长,岂会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加之又喝了点酒,于是干脆跳了起来,站在凳子上面红耳赤的吼道: “老夫出三千贯!” 长孙无忌这一嗓子,这可把他儿子长孙冲给惊呆了,往日自己老爹在家可都是极度注重风仪的,即便是喝了酒也不会如此…如此失态…今日为了一副画居然… 连忙跑过来想劝劝自己老爹,没想到长孙无忌兴致正在头上,一脚将自己儿子给踹翻,让他滚一边呆着去。 郑仁泰同样也被长孙无忌激发了好斗之心,尤其是旁边还有侯君集跟刘弘基两个人在那煽风点火,干脆也跳了起来,站在凳子上与长孙无忌遥遥对峙: “三千两百贯!” 长孙无忌听罢冷冷一笑,这家伙保管是怂了,这回只加价两百贯了,于是气焰更加嚣张: “荥阳郑氏没钱了是不?老夫出价三千五百贯!” 郑仁泰本来还保持着几分理智,可一听见长孙无忌居然如此明嘲暗讽,哪里还忍得住,红着眼睛吼道: “四千贯!你齐国公若是能比四千贯多,这副佳作老夫让给你又如何?!” 说实话,四千贯买一幅画的确算不上便宜了,但长孙无忌铁了心要将此画收入囊中,只见他嘴角勾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这可是你说的!” 随即转头对已经看傻眼了的敬玄笑道: “贤侄,把此画装起来吧,老夫出价四千零一贯!” 郑仁泰一听,当场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有了长孙无忌和郑仁泰二人做榜样,另外一副晚间图同样也竞争激烈,虽然比不得刚才加价那么疯狂,但懂画的文官们依然不肯放弃,最后被颜师古以一千八百贯拿下,据说还是临时找的于志宁、岑文本几个好友凑的。 这让敬玄这位临时拍卖官发觉这些文官实在的太过小家子气了,一千八百贯还需要几个人来凑?不会是故意装穷吧? 敬玄不信,所以接下来他又拿出一副画作来,而这幅图叫作南山不老松,寓意长命百岁,福寿双全。 果不其然,当那群老夫子看见这副画后眼睛都红了,甚至连魏征也不例外,敬玄似乎隐隐约约还从这位人镜眼中看到了一丝嗜血的光芒。 “老夫出价一千五百贯!” 出人意料的是,第一个起来出价的不是文官,反而是刘弘基这个老不羞,这家伙也懂画? 正在疑惑间,就看到了刘弘基投来的狡诈眼神,敬玄顿时恍然大悟,这位老不羞,在当托呢。 “两千贯。” 这回权弘寿也坐不住了,相比巍峨豪迈的山峦,他更钟情于一草一木这样的细致画作,因此报起价了也毫不含糊。 文官们竞价就有意思得多了,没有谁面红耳赤,有的,只是一些夹枪带棒,好比虞世南,沉吟着说道: “两千贯终究还是配不上这副佳作,这样吧,老夫出价两千五百贯。” 权弘寿一听,当场就要发作,两千贯配不上,你两千五百贯就配得上了?最见不得这家伙皮里阳秋的模样,立刻准备提价到三千贯,结果房玄龄突然横插一杠子: “此作寓意无限好,老夫出价三千贯,就当是替久病不愈的蔡公祈福吧,诸位同僚以为如何?” 第0312章 百丑图 蔡国公就是杜如晦,目前一直抱恙在家。 据说已经病入膏肓了,若无意外,按照历史的正常轨迹,要不了多久就会病逝。 房玄龄感念老友,想拍下这副寿比南山不老松给杜如晦祈福,也是应有之义。 他这样一说,剩下那些胡子一大把的老夫子也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了,有个别的甚至还想着要不要等杜如晦去了之后,在从他子嗣手里给买回来… 三千贯,可不是敬玄心中最理想的价格。 毕竟一副晨间太乙峰就能卖出四千贯,这副寿比南山不老松怎么着价格也能往上再走走。 只是房玄龄都发话了,这时候再反悔就显得有些不会做人了,而且… 而且这玩意也要不了什么成本,大不了以后择机再画… 再打印几副也就是了。 随着南山不老松被房玄龄拍走,众人都眼巴巴的望着敬玄,想看看他还有没有存货,就这么几张画可满足不了他们这些文人雅士啊… 见此情形,敬玄只是淡淡一笑: “刚才的都是些开胃小菜,接下来的画作,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煌煌巨作,是晚辈呕心沥血,经过数月的功夫,才斟酌落笔功成的。” 听他说得这么神乎其神,一群大唐文武顿时好奇心大作,就连先前一直不曾参与竞拍的李孝恭也来了精神,坐直了腰杆等着今天的压轴重宝。 “拿上来吧。” 敬玄冲云叔点了点头,后者立刻转身去了后院,不多时,一副长约两丈,宽约长五的巨型画作在一群下人的包围下,小心翼翼的給抬了上来。 “此图名为长安百景图,上面包涵了整个长安城,无一缺失,请诸位叔伯过目。” 敬玄得意一笑,让人把画作立在台上,然后自己则闪身退到了一边,把空间让了出来。 “哗啦”几声,不少锅碗瓢盆掉在了地上,这些名臣勇将们纷纷冲上前去想一睹为快。 待看清这副画作后,人群里时不时发出几声惊呼,惹得后排那些没挤进去的夫子文人抓耳捞腮。 “这天下竟然有如此画作?!” “这与真的简直一模一样啊!” “咦,这不是老夫家中么?院子里那颗桑树都一模一样,云中侯什么时候还去过老夫府上??” “嘿,你还别说,真的一模一样,怎么连我那小妾也在这画上?” “这…这看上去就像是有神人在云中俯瞰长安城一时兴起所作之画啊…” 敬玄听着人群中的惊叹声,大感得意,废话,这可是老子用无人机飞到长安上空拍的,几乎是每个坊市每条街道都拍了一张,好不容易才组成的这样一副画,岂有不真之理? “哈哈哈,你们快看越国公在后院干什么!” 似乎是发现了新大陆,随着一声喊叫,众人纷纷围了上去。 就连敬玄本人也有些好奇,先前组合成画的时候,自己压根就没有细看那上面的内容。 这就导致了越国公汪华裸着身子在后院晒太阳的场景,也被拍了下来,关键是他旁边还有个丫鬟还是小妾什么的正跪在旁边,只是具体干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像素还没那么清楚。 而越国公汪华一听说自己也出现在画上,连忙从人群里挤了进去,当他顺着朱雀大街的中轴线找到自家的宅院后,表情立刻变得古怪起来,立刻用后背挡住,嘴里嚷嚷道: “看什么看呢!有什么好看的!云中侯你也太不讲究了吧,怎么如此丑化老夫!” 话音刚落,旁边立刻有人调笑道: “什么叫丑化,你这老货上次不还跟老夫吹嘘说白日宣淫的妙处?怎的这会儿又矢口否认了?” “就是,快闪开,别挡着大家伙儿看热闹!” 牛高马大的公孙武达奸笑着就一把将瘦的跟个猴似的越国公给提溜到了一边。 有了越国公的丑事,众人的关注点忽然就变得不一样了,开始挨家挨户的瞄人家后院,还别说,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还真让他们这些八卦党找到不少值得八卦的事。 什么谁谁的夫人竟然出现在某某的后院,又谁家的儿子跟自家小妾搞在了一起… 这哪里是什么长安百景图啊,简直是长安百丑图还差不多… 不过众人始终恪守一点,那就是没敢往皇宫方向瞄上一眼,生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其实这些都是偶然事件,敬玄用无人机拍照的时候,尽量在往平面图方向靠拢,所以即便能在这张画作上看到人,最多也只是个黑压压的脑袋而已,但谁要是像越国公汪华那样,好巧不巧的脱光了衣服躺在显眼的地方,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算他倒霉啊… “云中侯,此画你开个价!我汪华买了!” 被挤出人群的汪华脸色铁青,认为敬玄这是在故意给他难堪,你画什么不好,非要把老夫画成这样? 虽然自己的确时常在院子里脱光了衣服,可你也总不能画个女人在旁边吧?又虽然自己的确经常这么干… 见敬玄没吭声,汪华咬咬牙说道: “老夫出五千贯!” 敬玄还没来得及说话,宇文士及嗤笑了起来: “五千贯你就想买走这副画?买你家院里那一小块还差不多,老夫出一万贯!” 一万贯已经算是天价了,连敬玄都没想到宇文士及舍得花这么多钱,萧禹都惊得差点没把下巴掉在地上。 于是立刻有人猜想这是宇文士及变着法在给自家未来女婿好处呢,结果这回长孙无忌又冒了出来,一开口惊倒一片人: “老夫出价一万两千贯!” 魏征等一干穷的响叮当的文臣听罢表情变得十分不好看,原来这些家伙一个个都这么有钱,一万贯说拿出就拿出,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合着满院子的朝臣,只有自己才是穷鬼? 事实上一万两千贯对长孙无忌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可长孙无忌忽然发现这副画除了又很高的艺术价值以外,似乎还夹带了些别的什么东西… “两万贯,此画老夫要了。” 这时,李孝恭推开人群,笑眯眯的冲敬玄说道。 第0313章 忘了吧 一幅画将长安的布局,人口重心,甚至是城防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最先众人的欣赏目光都是提现在敬玄栩栩如生的画工上面,经过长孙无忌与李孝恭的角逐后,众人赫然发现这幅长安百景图的价值不应该仅仅只是用作欣赏那么简单。 所以一干大佬们的表情渐渐变得郑重起来,这样的一副画,准确来说更像是一副真实的地图,不应落入他人之手,必须要掌握在值得信任的人手里,而李孝恭,看起来似乎是一位值得大家伙儿信赖的人。 不过当李孝恭报出两万贯的数字后,神色郑重的魏征突然插嘴道: “且慢!” 随即目光紧紧盯向敬玄: “云中侯能将整座长安的布局装入脑袋里,的确令老夫始料未及,只是这样一幅画,想来云中侯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再画,是也不是?” 魏征的话无疑给众人提了个醒儿,对啊,即便这副画卖出两万贯又能怎么样?只要他敬玄人还在,随时可以再画,如果是这样,那大唐京城的城防要害,岂不是尽人皆知? 说实话敬玄没有料到一幅画会引来这么多的问题,本来就只是想赚点快钱而已,若真向魏征说得这么严重,那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随即答道: “既然魏公有此担忧,那这副画我就不卖了,这就一把火烧了他,也好让诸公晚上睡个安稳觉可好?” 说着敬玄就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准备一把将画给烧了! 可如此稀世珍宝,怎能焚于祝融? 别说李孝恭不答应,就是魏征这个事儿最多的老头子,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大作,因为自己一句话而消亡于世间。 所以李孝恭与魏老头两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敬玄给架了起来,还冲其余发愣的人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画收起来!” 一众大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七手八脚的将画当着敬玄这位主人的面给抬了出去,阎诃等家丁本来还想上前阻止,被尉迟敬德等猛将一脚给踹出去老远。 “你们这是抢劫!” 敬玄气急败坏的大叫道,李孝恭也就罢了,本来就是一位悍将,可魏征这小老儿怎么力气也这么大?任凭自己如何挣扎,这小老儿依旧稳如泰山。 “云中侯,今日是得罪了,改日魏征再登门亲自向你赔罪…” 魏征说完这句话就松开了敬玄的胳膊,几乎是一路小跑着逃出了院子。 “放心,老夫既然说了两万贯,那就不会少了你的。” 李孝恭同样松开了敬玄的胳膊,抬头看了一圈,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拍着敬玄的肩膀认真说道: “你的这件宝物的确令人吃惊,不过宝物宝物,以隐闭不见,实语亦宜深沉难测,方才能称之为宝物,你这哪里是什么宝物啊,简直就是一件神物,得亏你当众拿了出来,若是私底下这样,小心被人冠上图谋不轨的帽子,你可明白?” 敬玄明白,刚才魏征一说他就明白了,这会儿经李孝恭一提醒,心中的确还有些后怕,连忙点头道: “小侄明白,多谢伯父提醒。” 李孝恭闻言十分欣慰的看了他一眼,笑着打趣道: “明白就好,这种画以后千万不可再作,得亏你就画了越国公他们几个老不羞,若是再添上了别的什么东西,指不定就会得罪什么莫名其妙的人…” 说到这里,李孝恭突然冲敬玄眨眨眼: “后宫你也画了?刚才老夫没来得及细看…” 敬玄木然的点点头,小声答道: “画倒是画了,只是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没有就好…” 李孝恭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 “看样子你这升爵宴也搞不下去了,就这样吧,老夫也告辞了。” 敬玄连忙出声挽留: “伯父不如再坐坐?难得出门一趟啊?” 李孝恭笑了笑: “咱爷俩一老一少有什么可坐的?” 说完还指了指终于找到机会上桌的一干少年人,笑道: “光这些家伙就够你烦的了,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样,别老是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小心人家真把你当成同龄人看待。” 敬玄倏然一惊,脑子正在仔细琢磨他这句话的含义,那边李孝恭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冲敬玄意味深长的一笑: “那幅画,以后就忘了吧。” 敬玄听罢恭敬的朝李孝恭的背影深深揖了一礼。 老的走了,那小的自然就变得无拘无束,李崇义见敬玄还站在那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已经啃得干干净净的鸡腿骨当头就朝敬玄脑袋上扔了过来,笑骂道: “还不上酒?装什么装呢?!” 这混蛋,跟他老子完全两个样,敬玄捡起地上的鸡腿给他扔了回去,结果没丢准,落到了正在捞水煮羊肉的尉迟宝林面前,溅了他一脸的汤水,关键这家伙并不知道是敬玄丢的,一把揪住刚才与他争抢这碗水煮羊肉的公孙衍,让他给自己舔干净… “厨房还有呢,我先去换身衣服。” 敬玄缩了缩脖子,丢下一句话就折身返回后院。 四副画,卖了将近三万贯,恩,也不亏,就是以后长安城不能再画了,只能打印,不,画些几千贯的东西,实在是让人提不起精神啊,看来要省着点用了,本来就没多少彩色墨水… 敬玄想着想着不由得哑然失笑,早先还担心卖不出多少钱,没想到自己已经膨胀到几千贯都不放在眼里的地步了? “你在傻笑什么?” 书房里忽然钻出个人影,着实把敬玄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样貌后,敬玄不禁咋舌不已: “公主殿下怎么还没走?” 这位九江公主自从昨日跟着自己来到家里后,便一头扎进了书房让敬玄给她看看那些原稿,没想到居然到现在还没走? 九江公主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一时间看入迷了,忘了时辰…” 敬玄一听,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这都过了快七八个时辰了吧,不就一些原稿而已,值得看这么久? 九江公主顶着一头乌黑的眼圈,从桌子上抽出一叠纸在敬玄跟前晃了晃: “这是我昨晚画的,你看看如何?” 第0314章 连体衣 敬玄揉了揉双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纸上画的是什么? 连体衣啊… 而且还是那种胸前开了叉的样式… 有几张甚至还画了类似蕾丝一样的勾边。 这九江公主… 真他娘的是个鬼才啊! 敬玄现在内心有一种想把她签下给仙子的秘密做首席内衣设计师的冲动! 让一位公主殿下做首席内衣设计师,这要是再打一波广告,恐怕从者如云啊! 而且像这样具有发散性思维的人才,在大唐可不多见。 “别光看呀,画的究竟如何?能不能实现,你倒是给句准话行不行!?” 见敬玄沉默不语,九江公主有点着急了,这可是她昨晚看着画稿突发奇想设计出来的,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做出草稿上面的内衣样式。 敬玄认真的想了想,嘴里忽然蹦出一句: “公主殿下不觉得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会很勒吗?” 九江公主一怔,下意识的夹了夹腿,失望的表情溢于言表: “哦…那就是不成吗?” 见她一下子变得无精打采,敬玄笑了两笑,这种时候可不能打击一位设计师的自信心,连忙补充着又说道: “所以啊,公主殿下,这种衣衫在面料上就必须要有所讲究,不能是太硬的布料,太软的也不行,最好是带有弹性的,只有这样穿上去才不会觉得勒…” 九江公主听罢眼前一亮,手舞足蹈的叫了起来: “那就用带有弹性的布料啊!” 敬玄苦笑着摇了摇头: “大唐这方面的布料还很少见,即便有弹性,也弹不到哪去,这需要技艺上的提升才行。” 九江公主跟个傻子似的,蠢话脱口而出: “那就提升技艺啊?” 敬玄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说得轻巧,纺织工业是那么容易提升的?这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去钻研,其中甚至还涉及到一些物理学问,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敬玄十分耐心的解释道: “公主殿下能有此奇思妙想的确是一件好事,但工艺的提升,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需要大量的时间去钻研,这也是为何先前我提出想建立一所大学的原因,只可惜…” 敬玄说到这里,目露惋惜: “只可惜朝堂上那些人,似乎不愿意我建立这样一座大学。” 九江公主一愣,旋即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气: “这些人难道都是尸位素餐之辈么?这样的大好事为何不愿?不行!我这就进宫找父皇评理去!” 敬玄闻言暗暗一笑,嘴上却依然装出为她着想一般: “公主殿下切勿动怒,朝臣们或许有他们的考量吧,再说了,建立一所大学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这涉及到方方面面…” 话还没说完,九江公主就不耐烦的打断道: “你云中侯驰骋疆场不是杀伐果断么?怎么做起事来婆婆妈妈的?竟连本宫一介女子都不如!本宫问你,是不是只要建立了你说的那种大学,未来就会有更多样式面料的布料可供本宫选择?” 敬玄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 “虽需要时间,但的确如此。”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九江公主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散乱的青丝: “有些事情,现在不去做,难道等到老到走不动的时候再去做么?!” 敬玄身子一颤,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看眼前这位少女,这样的话几乎很难从一位自幼接受封建教育的公主口中说出,这让敬玄差点以为对方也是一位穿越客。 “公主殿下且慢,你昨夜毕竟未归,是不是应想好说辞…” 敬玄干咳着问道,他忽然发现,自己跟九江公主比起来,谨慎得还真像个女人。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本宫就说在六姐府里住了一晚,父皇不会责怪的。” 九江公主说完还瞅了敬玄两眼: “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的话,本宫可就走了啊!” “豆卢氏…” 敬玄憋了半天,嘴里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九江公主似笑非笑的撇撇嘴: “就知道你想问这个,怎么,就那么见不得我六姐再嫁?” 敬玄自然不会承认,这种事情无论私底下如何心知肚明,但只要恪守一点就好,那就是打死不承认! “公主殿下若有良策还请快快说来,臣也好及早思索应对之法…” “这个啊,也不算什么良策…” 九江公主背着手转了个圈儿,狡黠的笑了笑: “本宫跟六姐的生母,刚好出自范阳卢氏,说起来,与卢义方他们是亲兄妹…” 敬玄被这个讯息冲击得不着四六,长沙公主的生母来自范阳卢氏?与卢义方是亲兄妹,那岂不是也跟卢法寿是亲兄妹? 那自己将来的孩儿不得还叫卢法寿一声舅公? 这辈分简直他娘的要乱套啦! 不过,这倒是个好事情。 既然长沙公主应管卢法寿叫舅父,那卢法寿这个做舅舅的,岂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外甥女再次落入豆卢氏之手? 以他们两家的嫌隙,恐怕即便自己不出面,范阳卢氏也会甘愿冲当马前卒吧? 敬玄眼珠一转,又问道: “那既然是这样,为何当初长沙公主又要嫁给豆卢怀让?”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呀?” 九江公主有些烦躁了,十分不耐的说道: “那又不是六姐自己的意思,还不是因为卢氏与豆卢氏在朝堂上起了冲突,父皇不得已之下,为了缓和两家关系这才逼着六姐下嫁…” 说到这里,九江公主烦躁的挥了挥手: “好了,本宫要走了,再问我可不答了啊!你今日不是升爵宴么?怎么还有空跟本宫这说起了闲话!” 敬玄闻言干笑两声,升爵宴办到半路客人就走光的,可能还是大唐立国以来头一遭,罢了罢了,既然知道底细了,那就不用再问了。 “我送送公主殿下吧。” “不必,本宫走后门!” 九江公主有时候说话能气死人: “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不要脸呀?本宫可不想被外头人看见说你和本宫有一腿!” 第0315章 姑父 才耽搁一会儿的功夫,再回到前院时,场面已经赫然变成了群魔乱舞。 失去长辈约束的纨绔们一个个开始放飞自我。 一只脚踩在桌子上,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比拼酒量的不在少数,尤其以长孙冲最为豪迈,还不到四月的天气已经脱光了上衣,举着一只酒坛在那如鲸吸水,颇有一丝行者武松的风范,他那几个弟弟则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的兄长与刘仁实对垒。 不对,长孙无忌走怎么没把他这几个小儿子都带走?难道还要本侯来招待这样一群小屁孩? 那边程处默见敬玄出来了,立刻一步三摇晃的走了过来,将手随意搭在敬玄肩上就开始哥俩好,满嘴的酒气差点没把敬玄给熏背过气去。 “都是马上有孩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着调?” 将这家伙搀扶着回到位置上,敬玄搬了张凳子坐下准备也吃两口,从早上一直忙活到现在什么都还没吃呢。 柴哲威见状也把凳子往这边挪了挪,紧挨着敬玄笑道: “别管他,他现在春风得意的很,家里没了娘老子管束,成日与那单如意鬼混,这不,不到一旬的功夫就把人肚子弄大了,也不知给人灌了多少…” 柴哲威这家伙说起话来一向没品,今日他弟弟柴令武也在,依旧不知道什么叫作收敛,听得旁边的矮冬瓜一愣一愣的,还十分好奇的问道: “大兄,如何灌?” “小屁孩一边玩耍去!” 窦奉节也坐了过来,随意踹了柴令武屁股一脚,指了指旁边那一桌: “找长孙涣他们玩去!” 柴令武嘟着嘴就跑了,等小屁孩一走,窦奉节凑上来嘿嘿直笑: “据说那厮用了什么药,郎中说保管能怀上,起初兄弟们几个还没在意,没想到还真被他给搞大了,如果生下来是儿子的话,弟兄们准备一人找那郎中开一副…” “你成亲了?” 敬玄斜着眼睛瞟了瞟他,没成亲的人惦记这些玩意儿做什么,再说了,是药三分毒,年轻轻轻就开始用药,小心以后产生依赖。 窦奉节脸一红: “你瞧不起谁呢?明年就成亲!” 见敬玄疑惑的看着自己,柴哲威笑着解释道: “已经说好了,明年这小子要尚永嘉公主,他老爹亲自去求的太上皇…” 敬玄一愣,历史到底还是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这小子还真要娶永嘉公主啊?别看永嘉公主现在才十一岁,过几年就能变成青史留名的荡妇… “真要娶?” 窦奉节楞了楞,疑惑的看向敬玄: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敬玄摇了摇头,没所谓的笑了笑: “那就多养养身子,别再出去胡来,回头我给你开副方子,保管你成婚后到了公主的床榻上能大展雄风…” “你还懂这?” 柴哲威立刻来了精神: “什么方子?给兄弟也开一副。” 敬玄鄙视般的看了看他: “你没救了,用不上。” 这时,已经醉醺醺的程处默突然抬起了头,先是看了看窦奉节,又看了看敬玄,指着二人忽然笑了起来: “那以后老玄你不得叫这家伙一声姑父?” “闭嘴!” 回答他的,是一桌子人的怒吼,醉酒就醉酒,胡说八道什么呢! 姑父?叫妹夫还差不多,毕竟长沙公主在李渊的女儿当中排行第六,永嘉公主都排到第九去了,仅次于刚刚还在自己书房熬通宵的九江公主。 窦奉节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拍着自己的胸脯打起了包票: “老玄,咱们是兄弟,哪怕以后成婚了,私底下仍旧以弟兄相称…” 话还没说利索就被同桌的尉迟宝林给顶了回去: “所以明面上还得叫你一声姑父是不?” 窦奉节脸色一白,尴尬着解释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行了,不必解释。” 敬玄突然打断他说话,惊得同桌的人都把目光看了过来,还以为他要发火,没想到下一句却让一桌子的人捧腹大笑: “药方子没了,你自己想办法。” 这边的笑声很快吸引了其余正在吃饭的纨绔,那些与敬玄并不怎么熟悉的纨绔也眼巴巴的看着这边,房遗直冲他们招了招手,示意让他们也过来乐呵乐呵,还调头对敬玄解释道: “这几个也是咱们经常一起来往耍子的弟兄,都是些豪爽的好汉…” 敬玄笑着站了起来,举着酒杯冲新来的几个点头致意,房遗直则挨个跟他介绍,什么秦怀道啊,杜构啊,郑玄果什么的,都是长安城里有名有姓的官二代,而且为人的确也爽快,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和敬玄打成一片。 而窦奉节依然对敬玄刚才所说的药方念念不忘,拉着袖子非要让他给自己好好说道说道。 这立刻引起了一群不良少年的注意力,张公瑾家的老大张大象十分怀疑的问道: “敬兄还懂医?” 因为在他看来,一个人即使再厉害,也不可能样样都精通吧? 行军打仗就不说了,敬玄已经凭借军功封侯了,还有今天这些被长辈们争抢的画作,现在居然听说还懂医? “老玄自然是懂医的,而且还是十分厉害!” 李崇义举着杯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十分神秘的说道: “我可是听说老玄你用了什么开刀之术,能生亡者肉白骨呢!” 敬玄愣愣的看着他,这他娘的是谁在胡说八道?老子要是有那么厉害的本事就好了! 不过军中的消息怎么这么快就传到长安城里来了?屈突寿不是还没回长安的么? “是啊,我也听说了,来往的军报上写得明明白白,就是能肉白骨!” 侯君集的儿子也附和着起哄道: “敬兄要不来两下子,让大家伙儿开开眼界?” 开你妹的眼界,这家伙简直跟他老爹一样爱瞎起哄,且不说本侯真的不会什么起死回生之术,即便会,现在上哪去找死人来给你们表演? 不过有一人却再也坐不住了,突然跪在地上冲敬玄叩拜道: “请敬兄救救家父吧!” 脑袋已经有些晕的敬玄定神一看,居然是杜如晦的儿子杜构在给自己行大礼! 第0316章 或可一试 少年人喝了酒之后,就喜欢大包大揽说些大话。 敬玄这位正主还没说什么呢,那边房遗直和柴哲威已经把杜构从地上给拽了起来,说敬玄一定有办法治好他老爹的。 没来由得一阵头大,我他娘的连杜如晦究竟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如何给人家治病? 虽然喝了不少酒,敬玄依旧勉力保持着一份理智,说自己只是初通医理,治病救人还是得找专业人士,比如孙思邈老道长。 “孙道长早就替家父看过了,说是也无力回天,只是开了些药方,说能多替家父争取些时日…” 杜构满面泪痕,连说话都开始抽泣了。 “老玄,你就去帮着看看吧,万一刚好你能治呢?汝南公主的病不也是你治好的吗?” 柴哲威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敬玄,旁边公孙衍也跟着插嘴道: “就是啊,连公主的怪病都能治好,没道理小小的风寒就治不了啊?” 敬玄听罢顿时一愣,杜如晦原来得了风寒啊? 风寒在后世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病,要么吃药要么打针,很快就能痊愈。 可在这个年代,没有那么多预防针、抗体、疫苗什么的,真要得了风寒,几乎有一半的致死率,尤其是年老体弱者,几乎患之便可称作为绝症。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老家伙即便是大热天,也穿着厚厚长衫的原因,哪怕热死,也不能患上风寒,说不定还会传染给家人。 “蔡公得的是风寒?” 敬玄疑惑的问道。 杜构见状,慌不忙跌的点头道: “是风寒!就是风寒!去岁入冬时,我阿耶就已经染上了,虽然在家静养了数月,可是依旧不见好转,现在瘦的跟皮包骨似的,连饭都吃不下了!敬兄可有办法医好家父?!” 敬玄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答道: “或可一试…” “就知道你有办法!” 柴哲威一拍大腿,冲哭丧着脸的杜构挤眉弄眼: “我说的没错吧!今日你过来就是来对了!” 杜构也跟着大喜,冲柴哲威连连作揖道: “多谢柴兄…多谢柴兄…” 敬玄还蒙在鼓里,房遗直笑着解释道: “构子今日本来不打算来的,老柴非说你有办法治好杜相的病,硬是拖着他一起来的,这不…” 敬玄听罢顿时没好气的瞪着柴哲威,这小子,还真会给自己找麻烦,若非是看在上回帮了宇文修多罗的份上,今日说什么要揍他一顿消消气! 杜构以为敬玄不高兴了,急忙赔礼道歉: “不怪柴兄,是我非要让柴兄带我来的,敬兄勿怪则个…” 柴哲威也跟着干笑连连: “这事是做兄弟的瞒了你,可都是陛下的臣子,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杜相撒手人寰不是?” “你…什么时候思想觉悟变得这么高了?” 敬玄回怼了他一句,又看了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杜构,无奈道: “我只说也许能治,但没有十足把握,所以…” 话还没说完,柴哲威已经开始插嘴道: “明白,明白,你老玄只要肯过去看一眼,那就是尽了份心了,做兄弟的岂能怪罪?钩子你说是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杜构说的,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杜构立刻点头道: “柴兄说的是,我阿耶已经病入膏肓,郎中太医都说只有半月可活了,此时无论用何种方法,都甘愿冒险一试,岂会怪罪敬兄?” 敬玄听罢点点头: “那等着吧。” 说完,敬玄便起身离席往后院走去,众人以为他要去准备医药箱,纷纷呼喝着让下人们准备回长安的马车。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敬玄回到了自己的卧房,突然开始翻起了垃圾桶。 一边翻还一边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早点说,我记得前天明明给扔了的…” 翻了一会儿,似乎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敬玄只得把头探出门外问外面过路的丫鬟: “青花,我房里的垃圾桶何时给换的?!” 正在忙活的丫鬟楞了愣神: “早上刚给换的,云叔说今日少爷升爵,家里不应再有旧尘…” “原先的垃圾桶去哪?!” 敬玄无奈的问道。 “都堆在后面的竹林边上,少爷可是落了什么东西?!要不奴婢帮您去找找?” 青花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往外走。 “不必,你继续忙,我自己去瞧瞧…” 敬玄关上房门,三两步就从青花身边窜了出去,跨时代的包装盒不应该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免得又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所幸竹林里堆放的垃圾并不多,忍着略微有些难闻的味道,敬玄在垃圾堆里好一通翻找,最终总算找到了自己先前丢掉的东西。 那就是一盒过了期的强效感冒药! 作为一名长途货车司机,车里怎么可能不备有常用的应急药品? 先前看有的已经过期了,就想着丢掉不要了,可这会儿又觉得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呢? 反正他杜如晦没有本侯的感冒药也是死路一条,当然,说不定吃了过期的感冒药也有可能死了一条,但那也只是有可能,万一人家福大命大,因此又捡回一条性命呢? 三下五除二的拆掉了包装,将小小的胶囊都给抠了出来揣在兜里,敬玄又重新回到房间,从书桌上找了几张干净的纸按照每次的用量开始包装起来。 一边包装,一边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妥,干脆又用钥匙打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盒头孢,十分心疼的从里面抠出几粒药丸,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把剩下的头孢放回了原位,这才重新回到桌前开始包装。 “拿着,这是药,早晚一副,温水吞服!” 再次回到前院的敬玄将包好的感冒药塞给了杜构,又指了指已经包装好的头孢: “另外这个每天晚上吃一粒就好,连吃五天…” 杜构一脸蒙圈: “敬兄不与我同去?” 不是自己信不过敬玄,这天下哪有医者连病人的面都不见,就开始抓药的?这不跟这闹着玩么!? 敬玄摆了摆手: “只要你确定杜相患的是风寒,那就没问题,这些药专治风寒!” 杜构听罢还想再说,敬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想要让病好起来就趁早回去给杜相服用,还杵在这儿干啥呢?!” 第0317章 包下平康坊要多少钱 云中侯府的升爵宴不知怎的,在长安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不但有亩产万斤的上古异种,还有云中侯借仙人之手作的旷世奇画,据说上面的人还会动… 也得亏是这种怪谈,不然还指不定被怎么推上风口浪尖呢,反正长安的怪谈也没少过,上回还有尉迟敬德夜战妖魔的传闻呢。 不过紫薯的事情李世民没有专门派人来找自己,倒是让敬玄觉得有点奇怪,按理说有这种高产作物横空出世,李世民作为皇帝怎么着也会高兴得手舞足蹈才对,可事情都过去三天了,居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也真是奇了。 不过很快就有人来解了敬玄的满腔困惑。 长孙冲。 这厮奉他老爹之命,押着几千贯钱来与敬玄做交割。 四千贯,足足装了十几二十辆马车,敬玄也没细点,只让云叔带那些押钱过来的下人好好吃一顿,算是酬谢,然后把长孙冲抓到一边,向他打听一下朝廷的动向,尤其是紫薯的问题,怎么突然没了下文呢? “眼下朝廷都在忙着寒食节迎接大军回归,哪里还顾得上啊,明日李靖他们就要进京了,到时候连你都要去,我爹说的…” 长孙冲像是没吃早饭似的,一手抓着一枚紫薯吃得不亦乐乎,连带着回答也变得含糊不清。 “说清楚,我去干什么?怎么连个正式通知的人都没有?” 敬玄十分不解,这种事情不应该有正式公文吗?为何自己没有接到? “我这不是来了吗?本来昨天就该来通知你的,结果中午跟秦怀道他们吃了点酒,就给忘了…” 长孙冲显得十分没心没肺。 敬玄张大了嘴巴,双手一张一合,很想一巴掌拍在这家伙脑袋上,这种事情也能忘? 万一到时候李世民要阅兵啥的,发现自己不在,岂不是平白无故又要遭罪? “对了,契芯何力他们呢?也随李公他们一起回京?” 长孙冲点点头: “眼下他们已经到了三原休整,等后日随李靖他们一起进城…” 说到这里,长孙冲似乎又想起来什么,一拍脑门叫道: “差点忘了,颉利就是被他还有那个谁,萧什么来着…” 敬玄连忙提醒道: “萧嗣业?”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就是萧嗣业,颉利就是被他俩抓住的,蒋国公替他俩请功的折子已经报上来了,还是活捉的,真想看看这颉利究竟长什么模样,对了,你不是见过么?给说说呗?” 长孙冲一边吃、一边好奇的望着敬玄。 还能什么样?不就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么? 敬玄没好气的翻着白眼,这两个家伙还真把颉利给逮住了?茫茫大漠,这他娘的叫什么运气? 可以想象这俩货多半被戈壁上的风沙给吹掉了几层皮,也是够拼的… 见敬玄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长孙冲好奇的看了看他: “你们关系很好?” 废话,能不好么,男人之间友谊的三大定律是什么?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还有一起那啥来着,一想起萧嗣业在草原上给自己说的那番话敬玄嘴角就止不住的上扬,究竟是对自己有多自信,才敢口出狂言要包下平康坊整个香楼的小娘子? 也罢,本侯就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几幅画就能卖出将近三万贯,敬玄觉得自己现在财大气粗得很,转头就问长孙冲: “包下香楼一晚上要多少钱来着?” 长孙冲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你要包场什么时候?算我一个好不啦?” 敬玄立刻没了好脸色: “问你多少钱,哪那么多虚头巴脑的东西?” “怎么着也得三四千贯吧?” 长孙冲有些不确定的答道: “之前没包过,不知道,不过大概是这个价钱…” 三四千贯这么贵? 敬玄忽然又有点肉疼,古人所说的一掷千金,可不是真的一千金子,就是一千锭铜饼子罢了,折合大唐现在的物价水平,差不多也就七八百贯,但也已经算是极为出手阔绰了。 要是换算成后世,花两三千万包一晚夜场,也没几个人舍得花这个钱。 而现在,自己居然要花一亿多去包场?脑袋被驴给踢了吧? 不过既然答应了人家的,再反悔又有些不好,敬玄觍着脸不好意思的问道: “有没有办法能便宜点?” 长孙冲吃惊的看了看他,心中实在是不能理解,因为在他看来,但凡出手阔绰者,只要是包场,那便是不在乎钱的主儿,既然都不在乎钱了,还讨价还价?说出去多丢份啊? 嗓子像是被铅块给堵住了似的,长孙冲好半天才说道: “你这得问问太常寺,平康坊归他们管,只要寺卿点头了,那就是不要钱让人家倒贴都没问题!” 长孙冲说这话有赌气的成分,认为敬玄实在太过小气了,舍不得钱还包什么场呢,还不如少花点钱买些歌姬舞姬回去来得实惠呢。 敬玄才不会管这家伙怎么想呢,随即追问道: “那太常寺寺卿是谁来着?” 长孙冲瞪着眼睛看向他: “你还真要去找人家讨价还价啊?” 敬玄不耐烦: “快说,难道你就不想体验一回在平康坊包场的乐趣么?” 不得不说长孙冲就是个天生的色胚,刚认识那会儿还觉得斯斯文文的,现在发现他娘的全是装的,见敬玄也把自己算在内,立刻喜笑颜开的说道: “现在的太常寺卿是安平县公李百药,不过他最近刚又当上太子左庶子,平日里几乎都在东宫…” 好家伙,情报够详细的啊,敬玄眼珠一转,心中立刻来了计较: “那这位新上任的太子左庶子平时有什么喜欢?” 长孙冲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答道: “好像他老人家喜欢修书,修史书,除此之外就没听说有什么别的喜好了…” 修史书?要不要写本三国演义哄这位老人家开心开心? 还是不要了吧,大唐的门阀大多都是起于汉代,写三国演义很容易得罪人呢,毕竟好多人家已经把祖宗粉饰得是在匡扶汉室了,你这书一写,不就是赤裸裸的指责人家割据地方么? 会把人往死里得罪的! … … 因成都本轮疫情恰好在本人附近,所以需要配合隔离,收入锐减,希望诸位多多订阅打赏哈哈… 第0318章 不可怠慢云中侯 《左传·闵公元年》:“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暱,不可弃也。宴安酖毒,不可怀也。” 简单来说,就是华入夷则夷,夷入华则华,这也是大唐对待周边少数民族的一贯政策。 毕竟自两晋以来,大唐的上层圈子里多多少少都与胡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因此契芯部进城受到了长安百姓的夹道欢迎,呼喝起哄声,甚至超过了李靖这位根正苗红的大唐战神。 契芯何力大概是头一次受到来自这么多唐人的欢呼,坐在马背上有点不知所措,一张黑脸涨得通红,十分僵硬的冲那些向自己抛媚眼的长安妇人打招呼。 而同在他一旁的另外一个家伙明显就要从容许多,似乎是特意打扮了一番,萧嗣业看上去非常的一表人才,唇红齿白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在草原随地大小便的邋遢鬼,其实底下的那些胆大妇人,媚眼都是抛给他的,契芯何力不过是沾了点光罢了。 李世民就站在朱雀门楼上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在他身旁,一众大唐文武一字排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与荣有焉的表情,就好像这回打了胜仗的是他们一样。 敬玄这位提前溜回来的使团成员自然不能跟他们站在一起,而是居于朱雀门之后,皇城的广场上。 这里已经被礼部提前划分好了区域,左卫该站哪里,右卫又该站哪里都有明确的标识。 这让一大早就赶到长安城的敬玄十分无奈,抓了好几个礼部官员来问话,一个个都不知道新任的云中侯应该站在那里,最后只得临时在边上划了一块地方,单独给他容身。 大军因为要接受皇帝以及文武高官的检阅,所以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直接进入皇城,要等朱雀门的流程走完,皇帝移驾承天门之后,才能进入皇城接受封赏。 所以现在诺大的皇城,除了几个忙前忙后的礼部官员,就只剩下敬玄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那发呆。 站得有点累了,横竖周围都没有人,敬玄干脆把旁边礼部挂好的锦帆用佩刀切下来一块,垫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气得那些礼部官员吹胡子瞪眼,可又不敢明着过来指责,毕竟几位尚书,侍郎都在朱雀门呢,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在敬玄面前还不够格大声说话。 “那个谁!对!就是你,过来!” 敬玄像个大爷似的坐在皇宫的广场上颐气指使的吆喝着。 “侯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一名礼部的小官员立刻屁颠屁颠的迎了上来,虽然对敬玄莫名其妙的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感到非常不满,但面上还是表现出了一位礼部官员应有的仪态。 “我说你们礼部怎么就这么不会做事?都坐了这么半天了,连个端茶送水的都没有,快去给本侯弄壶水来,要渴死个人呐!” 敬玄身子向后仰着,用手撑着把腿伸得笔直,没法子,站了快一个时辰了,腰酸腿疼得实在别扭。 那名礼部小官员楞了两楞,这位云中侯实在是有意思,这可是国朝大礼仪,又不是开宫廷宴席,哪来的茶水喝?就连陛下他们在朱雀门楼上也不会中途饮水进食,这也是对凯旋归来的将士们的一种尊重… 见这小官员居然这般不给自己面子,敬玄哼哼道: “本侯又不是凯旋归来的将士,如何就饮不得茶水了?” 小官员虽然不敢得罪敬玄,但同样不敢玩忽职守,规矩便是规矩,如果他不想丢掉脑袋上的这顶官帽的话,就必须与敬玄据理力争到底。 “请云中侯在忍忍,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下官一定亲自为您送上茶水糕点…” 这话一听就是在打太极,敬玄立刻不高兴了,见他说完这句话还想着开溜,一把从地上跳了起来,抓着他的后脖领子不让他走! 早上为了不迟到,什么都没来得及吃呢,谁让户县离长安还有段路程? 这就是在京城没有房产的坏处,敬玄这一刻算是体会到了后世那些住在河北,却要去北京上班的白领心态了。 这边的喧闹声,很快吸引了附近其它礼部官员的注意,纷纷围了过来想劝说敬玄,一个个客气至极的样子,让敬玄觉得自己就像个不讲理的恶霸。 可敬玄偏偏又是个经不得饿的人,一旦肚子里没东西,就很容易发脾气,场面一会儿就变得僵持不下。 “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一道稚嫩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这群礼部官员们仿佛见到了救星似的,纷纷躬身行礼道: “太子殿下!” 接着,敬玄就看见一身冕服的大唐太子李承乾,背着手,迈着小方步一脸严肃的从人堆里钻了进来,待看见敬玄后,面上表情明显的松动了一下,可大概是为了维护住自己的形象,依旧紧紧绷着一张脸: “究竟发生了何事?” 礼部的官员闻言,连忙如泣如诉的向十二岁的大唐太子告云中侯的状,说他不讲理,非要在这时候喝水进糕点,话毕还言之凿凿的说不给茶水是为敬玄好,万一待会儿想去茅房,那就失了礼,会引来陛下责罚的。 敬玄斜着眼睛瞟向那名口吐莲花的礼部官员,没看出来这些家伙一个个嘴皮子功夫都这么利索啊,怪不得能在礼部当差… “云中侯,是这样吗?” 李承乾将头转了过来,看着敬玄,今日他奉李世民之命巡视各处场地,所以这才有空跑到广场上来抖威风。 敬玄苦笑一声: “回禀太子殿下,臣今日一早便从户县出发,到现在滴水未进,饿得实在是有些站不住了,这不就想着让他们送些茶水来先垫吧垫吧…” 李承乾一听,顿时面露难色,先看了看委屈巴巴的礼部官员,又看了看连站都站不稳的敬玄,咬咬牙对礼部的人说道: “云中侯也是我大唐之功臣,岂有让功臣饿肚子之理?快去取些饮食来让云中侯先用着!” 第0319章 言多必失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好不容易等礼部官员送来茶点后,敬玄便十分没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快朵颐起来。 而李承乾则饶有兴趣的蹲在旁边看着狼吞虎咽的敬玄。 “云中侯慢些吃,若是不够,孤再命人送些来便是。” “够了够了…” 敬玄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答道,趁吞咽的功夫,抽空还瞄了两眼李承乾,笑道: “太子殿下如今深的陛下信任,且委以如此重任,臣还没来得及恭喜殿下。” 李承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十分腼腆的答道: “就是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孤倒是情愿跟父皇他们一起去朱雀门上面观礼呢,青雀他们都去了…” 敬玄听罢,放下了手中的糕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怎么,太子殿下也想如越王殿下那般,陪伴陛下左右?” 李承乾张了张嘴,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不过敬玄倒是从他这一套略显矛盾的动作瞧出几分端倪,于是笑着说道: “殿下乃是嗣子,是我大唐的储君,陛下对殿下寄予厚望,自然希望殿下能独当一面,越王不成,他还是个贪吃的小胖子,让他来督促巡视,陛下自然不放心,所以此事还非太子殿下莫属…” 李承乾听罢似乎觉得有点道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不过还是替自己弟弟喊冤: “青雀可不是小孩子,他现在懂事许多了…” 说到这里,李承乾略微一犹豫,又继续问道: “孤还听说云中侯打算与青雀一起建立一所大学?” 敬玄微微一笑,点头道: “确有其事。” 说完这句话,敬玄就闭上了嘴,而李承乾似乎还在等他解释,只是敬玄没吭声,正迟疑着要不要开口继续这个话题,就在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的时候,敬玄忽然莞尔一笑: “怎么,太子殿下对这间大学也有兴趣?” “孤…就是问问…” 李承乾明显言不由衷,试问哪位皇子能在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能入主一所书院?这不是赤裸裸的给他机会培养自己的党羽么? 李承乾此时虽然并未展露什么野心,对兄弟姐妹也十分友好,但这种事情,只要是个太子,就受不了。 而敬玄又何尝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不过除了感叹一下皇族子弟早慧还能说什么呢? 学院的概念的确是李泰先提出来的,虽然不知道李泰究竟是不是想借着大学的幌子提前培植自己的势力,但敬玄可不会管他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反正他已经想好了,大学必须完全脱离于政治,否则不办也罢。 “殿下若是对物理化学也有兴趣,等大学成立后,闲暇时也可来听听课。” 敬玄面带微笑向李承乾发出邀请,让李承乾也成为大学的学生,这可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试想一下,连太子殿下都在大学就读,那还怕名声打不响么? 在这个识字率低得可怜的时代,想要招到一些有一定基础的学生实在太难了。 这主要是因为被世家门阀垄断自己消化了,要不就是已经投靠某个家族寄人篱下,如果敬玄没记错的话,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马周,现在就寄居投靠在自己亲戚常何的家中。 没错,就是玄武门忽然反水给李世民增加莫大胜算的常何。 当然,想要在大唐招生,生源并不全是来自这些地方,一些小家族子弟,又或者是长安城里这些勋贵庶子,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些人既有一定的见识,也有着非常扎实的学问,比如段志玄家的老二就是这样,虽然平时粗鲁起来比程处默这些人还要混蛋,但真要考他学问,也能张口闭口的之乎者也,这既是一个大家族的坚持,同样也是他们的立世之本。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条件就是中华大学这块招牌一定要够响亮,光名字响亮没有用。 就好比打广告说中华大学是越王殿下与云中侯牵头组成的书院,寻常百姓可能还要四处去打听一下这越王殿下究竟是谁,是陛下的几儿子,又是哪位妃嫔所出,究竟靠不靠谱等等。 毕竟李泰除了在长安这块地界以外,几乎就没有什么名气,哪里比得上太子殿下这个名头唬人?百姓不用问就知道这一定是陛下嫡亲,下一任的皇帝,哪里还用的着专门去打听? 包括敬玄也是一样,敬玄心里也清楚,离了长安,自己连个屁也不是,云中侯?很大么? 而李承乾见敬玄朝自己抛出橄榄枝,还显得有点犹豫: “这样不好吧?毕竟是你和青雀弄出来的书院,孤去,会不会有喧宾夺主之嫌?” 敬玄听罢故作不满的板着面孔,大声对李承乾说道: “太子殿下若是这样想,那大学不去也罢!” 李承乾楞了一下,连忙也跟着从地上站起来,摆出赔罪的姿势冲敬玄告罪道: “孤…孤不是那个意思…孤是说,会不会让青雀不高兴…” “他有什么不高兴的?” 敬玄故作没听懂: “太子殿下,臣之所以主张建立一所这样的大学,其目地,就是为了给大唐培养更多的基础人才,一个国度想要强大靠的是什么?可不就是人才么?” 敬玄说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捡起地上的茶壶直接把嘴啜了上去,咕噜咕噜的狂饮几口后,十分豪迈的将茶壶远远给扔了出去,然后才笑着对一脸诧异的李承乾说道: “眼下我大唐的人才就像这壶中的水,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臣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多灌几个茶壶,也好让大唐这张饥渴的嘴能喝个酣畅淋漓,殿下试想一下,我大唐拢共三百多道州,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的增加,究竟需要数目多么庞大的官员队伍,才能将这座天下紧密的与朝廷联系起来?总不能单靠那么一两个家族吧?你说呢?” 望着冲自己挤眉弄眼的敬玄,李承乾似乎觉得自己隐隐约约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什么,可做为大唐太子,又不好继续多问,以免显得自己无知,他昨天才从新上任的太子左庶子李百药那学到一句话: 言多必失。 第0320章 兰陵侯(月底各种求) 李承乾能从自己的话里捕捉到些什么,敬玄觉得没那么重要。 反正这家伙现在还小,只是个心思稍微多一点的少年罢了,自己之所以跟李承乾说这么久的话,纯粹是因为一个人站在那无聊。 有人作陪就是好,又闲聊了几句,不知不觉中外面的奏乐声已经停止。 献俘夸功的仪式结束,接下来就该是进入正式的封赏阶段了,所以李世民带着一干文武信步从朱雀门下来,前往承天门楼。 李承乾见状,小跑的迎了上去。 而李世民路过敬玄时还特意看了他一眼,见他站的端庄笔直,还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他身后那群文武,其中也有好几个相熟的冲自己这边投来赞赏的目光。 只是这样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李世民走路一向不看地板,据说是为了保持皇帝的威严,而他身后的那群大臣,因为队形比较密集,所以也没功夫盯着地板看。 不知道是谁先“哎哟”了一声,紧接着后面的队形像多诺米骨牌一样倒成一片,引得李世民勃然大怒,今日是什么样的日子?居然闹出这样的笑话?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齐的把目光锁定在一脸无辜的宇文士及身上,因为是他第一个摔倒的,所以才连累了一片人也跟着遭罪。 小老头脸色涨得如同猪肝,手里还拎着一只茶壶,十分委屈的说道: “老臣没看见这地上有个茶壶…” 李世民一愣,这广场上哪来的茶壶? 旋即把目光投向旁边的礼部官员。 而礼部官员想都不用想,战战兢兢的就把目光投向了正在眼观鼻,鼻观心的敬玄。 李世民冲上来就像揪敬玄的耳朵,嘴里还怒骂道: “混账!国之大事,在戎在祀,你这么半天都忍不住?早上没吃饭?!” “回禀陛下,臣早上真没吃…” 敬玄无辜的样子让群臣发出阵阵哄笑,引得李世民也跟着笑了起来,还专门低头瞄了一眼敬玄的肚皮: “那待会儿你肯定吃不下了吧?那你就与皇子们一道替功臣们斟酒祝礼吧!” 李世民说罢便带着一脸艳羡的众臣们离去,徒留下在原地发呆的敬玄,啥意思?难道还会管饭不成? 不过很快,敬玄就无暇多顾了,大军们依次开始进城,每进入一支军队,唱礼的官员都会仰天悲呼一声:魂归来兮! 这是在希望那些已经战死的英灵能够随同这些还活着的袍泽一同享受这一荣耀时刻。 而令人感到十分无语的是,敬玄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队伍,居然是右威卫,也就是那位口口声声说要参自己一本的息国公张长逊。 此刻这位国公爷正对着自己一脸怒目而视,所谓冤家路窄也不过如此。 看你妹啊看! 敬玄冲张长逊比了个口型,然后把脑袋转向一边,任凭后脑勺如何发烫也装作浑然不知,你们右威卫这么多人,就不要以多欺少了。 敬玄垫着脚找了好大一圈,勉强能看见几个老熟人的身影,不过考虑到这是在开大会,便只能站在远处默默数数。 等数到几千声后,承天门楼上的领导发言仪式才总算结束,接下来就到了正式封赏的环节,敬玄竖起耳朵开始听,想知道李世民究竟会给契芯何力他们几个什么样的封赏。 第一个被念到名字的是李靖,晋代国公。 实在不敢相信有着赫赫威名的大唐战神居然此前只是一位县公。 其实追根溯源,只因这里头牵涉了一桩旧事。 简单来说就是武德年间李靖一直对李家诸子夺嫡这件事上保持着沉默。 武德八年夏,突厥颉利可汗率十余万人越过石岭,大举进犯太原。 李渊命李靖为行军总管,统率一万多江淮兵驻守太谷,与并州总管任瑰等迎击突厥。 但由于突厥来势凶猛,诸军迎战多失利,任瑰全军覆没,唯李靖军得以保全。 这时候身在长安,已经被褫夺兵权的李世民再次请命出征,李渊犹豫了,正想着要不要派自家老二替大唐守土抗战,忽然传来消息,说李靖已经和突厥达成了协议,本来翻身有望的李世民再次被死死摁在了长安城,而李靖则因此得了个检校安州大都督的头衔。 所以最后李世民才铤而走险发动了玄武门,不然这天下如今将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又所以李世民登基后的封赏,基本没李靖什么事。 眼下这个代国公也算是这老头子早就该得到的补偿了。 除了李靖之外,第二个封赏的则是柴绍,摇身一变,从霍国公变成了谯国公。 这其实是看在他平定梁师都的功劳上,毕竟这位老兄这几年几乎一直都待在外边,李世民没来得及给他加官进爵,不然就凭这回他在草原上轻敌冒进,连累独孤彦云惨死,就该问问责什么的。 哼,要不是看在你儿子柴哲威的面子上,本侯说什么也要扫扫你的雅兴,当众参你一本才不负那些死去将士的在天之灵! 敬玄正这样想着,耳畔忽然隐隐传来几声恸哭,立刻遁声望去,承天门楼上那位哭得稀里哗啦的老头不是芮国公豆卢宽还能是谁? 他这一嗓子嚎哭,让场面立刻变得有些尴尬,敬玄这个位置看不见柴绍,想来脸色也不会好到哪去。 不过但凡能跟随李世民站在城楼上的,有哪个没有两把刷子? 房玄龄只是在豆卢宽的耳畔说了几句话,死了儿子的老头子哭声戛然而止,甚至反而还洋溢起了一丝笑容,场面实在诡异得很。 柴绍过后,就是卫孝杰、李绩、程咬金、李孟尝他们,都有封赏,最后才轮到契芯何力与萧嗣业。 其中契芯何力因领兵相助大唐在先,又有率部来投的功劳在后,被李世民册封为莱阳县公,左领军将军。 而萧嗣业则同样以军功被李世民册封为兰陵县开国侯,跟敬玄一样,没有实质性的得到官职,不过看了看城楼上萧禹非常满意的表情,就知道已经殊为不易了。 好不容易盼着仪式结束,敬玄就准备开溜,没想到忍了多时的张长逊,一把就冲了上来,揪住敬玄的脖领子怒气冲冲道: “随老夫去见陛下!” 第0321章 新任礼部尚书 当众被人家揪着脖领子,这如何能忍? 若非是看在这厮年纪一大把的份上,敬玄当即就想翻脸,可转念一想,这息国公张长逊好歹也算是一员悍将,以自己目前的武艺,无论如何在他手里也讨不到好,于是故意大喊道: “息国公莫非犯了失心疯?!” 果然,这一嗓子立刻起到了效果,前面程咬金等人也跟着回头张望,见这一老一少有扭打在一起的趋势,立刻围了上来。 “老张!你干啥呢!?赶快把人放下!” 张公瑾的语气还稍微客气点,但程咬金,李道宗那就不一样了,一个是生意伙伴,另一个是自家姐夫,上来就开始掰扯张长逊的手,可怜这位息国公哪是他二人的对手,立刻被两人一左一右的给死死夹住,生怕他又抽什么风! 敬玄理了理被张长逊扯乱的脖领子后,还专门装作赔罪的样子冲张长逊鞠了一躬: “当日事急从权,冒犯了张公之处还请不要与晚辈一般见识,晚辈在这里向你赔礼致歉了。” 得罪了人,赔礼致歉也显得有诚意,敬玄的行为立刻赢得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好感。 不过当他抬起头的那一刹那,嘴里又悄悄冲张长逊比了一个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口型,气得这位右威卫大将军三尸脑神跳,不但嘴里哇哇大叫,还企图用脚揣敬玄两下,可惜的是… 他腿短。 这下在众人眼里成了他张长逊不讲理,容不得小辈了,连魏征都皱着眉头数落了他几句: “当日的事情老夫也听说了,两军接战战事还未结束,的确也不适合收留俘虏,息公就不要动怒了。” “就是,年纪都一大把了,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万一人家忽然反水,你右威卫岂不又要遭难?说不定这小子还救了你一命呢!” 刚受了赏的薛万淑也帮着敬玄说话,其余人闻言也纷纷出言附和,总之就是一句话,你张长逊小家子气,跟一位晚辈过不去! 张长逊实在不明白为何众人都向着一位小辈,他自问平时与同僚的关系都相处得不差,前面领军的也就罢了,或许是感谢敬玄帮他们解了后顾之忧,可没道理连长安这帮留守也是如此啊!? “哼!此事老夫自会找陛下做主!” 张长逊想不明白,好不容易锊顺了气,从程咬金他们手里挣脱,冷哼一声就打算真的去找皇帝陛下评评理,魏征等人看见他离去的方向,不由得苦笑一声,这是自讨苦吃啊。 程咬金瞅着魏征他们表情有些不自然,顿时愈发狐疑,盯着敬玄看了老半天疑声道: “你小子莫非又在长安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敬玄哈哈一笑,冲程咬金抱礼致谢道: “多谢程伯伯出手相救,不然晚辈真的要被息国公生吞活剥了。” “你这小子,嘴里没有一句实在的,谁不知道你云中侯武艺惊人?他老张能在你手底下走几回合?你以为这黑厮是在帮你呢?他是怕你发起火来把人老张给打趴下了!” 刘师立说完这句话便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引得程咬金十分不爽: “大庭广众之下,晚辈殴打长辈,传出去名声就没了,老夫也是为玄哥儿好,你这老狗瞎起哄什么?莫非皮又痒了?!” “怎的?要战?!” 刘师立寸步不让,刚才程咬金从宿国公摇身一变成了卢国公已经让他很是不满了,得揍他一顿消消火! “行了行了,你二人也别起争执了,待会儿陛下还要赏赐酒宴,不可滋事。” 姐夫李道宗刚刚被任命为新一任的礼部尚书,这会儿已经开始履行职责了。 劝走了火气冲天的二人,见无热闹可看了,其余众臣随即也三五成群,缓缓往太极殿方向走去。 而李道宗则跟敬玄走在一路: “文起,你姐可好?” “不好。” 敬玄的回答让李道宗一愣,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迟疑的看着他: “莫非范阳卢上过门?” 敬玄点点头,然后又把事情大概的说了一遍。 当听到范阳卢氏众人企图绕过他这位当亲爹的,越俎代庖,私自给李景恒加冠,脸色顿时阴冷了下来。 敬玄好奇的看了看他: “姐夫打算如何处理?” 没想到李道宗不但没有回答,反而问起了自己: “在你这位当舅父的看来,景恒与景仁,谁更优秀?” 敬玄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莫非姐夫打算立贤不立长?这可是家族祸乱的根源呢。” 李道宗闻言同样也笑了起来: “所以你也认为景恒更加合适?那为何不干脆答应了范阳卢氏?” 敬玄笑了笑: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颐气指使的模样,跑到别人家里来说三道四,真当自己有多大面子似的。” 李道宗听到这里忽然冲敬玄眨眨眼: “你姐夫我现在可是礼部尚书,你若是想出了这口恶气,回头姐夫就派些人过去专门挑他们的错,就不信他范阳卢氏做事真的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敬玄心中虽然也的确很想给范阳卢氏添添堵,但长沙公主的事情恐怕还需要他们出力,此时还不宜给范阳卢氏带去麻烦,最好能让他们专心与豆卢氏打擂台才是正理嘞。 想到此处,敬玄作出十分大气的样子: “不必劳烦姐夫啦,谁让我大度呢?” 李道宗闻言呆立了半晌,在他对敬玄的了解中,这小子根本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远的不说,就刚才与张长逊的摩擦,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让一位国公不顾身份的与一位小辈当众撕打起来? 若非是这小子挑衅在先,又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不过李道宗也没多问,这趟一出去就是几个月,是个人心中都有点小情绪,反正仗也已经打完了,会慢慢平复的,谁若是还想寻衅滋事,也要看自己这位礼部尚书答不答应! “敬玄!敬玄!” 正这样想着,李道宗寻声往前看了一眼,忽然就觉得自己现在就有事可以做了。 因为他看见刚才被陛下封为莱阳县公的契芯何力,怀里居然抱了一只白狗! 混蛋!这些胡人怎么能把狗带进皇宫!? 第0322章 没有你的位置 新加入大唐的少年,被新官上任的礼部尚书给训斥得面红耳赤。 见周围的人都在往这边看,契苾何力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给钻进去。 敬玄就在旁边笑呵呵的看着热闹,这下好了,大唐现在最缺的就是像自己这种不懂礼数的愣头青,多来几个也挺好的,免得老是自己一个人出挑显得太突兀,总得有几个家伙帮着分担火力不是? 好不容易等李道宗训斥完了,苦着一张脸的契苾何力叹气道: “你们大唐规矩可真多呀…” “什么你们我们的?你这话说出来就是欠揍,别忘了你现在也是大唐的一份子,都他娘的封了县公了,比老子这个侯爷还大上一级,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敬玄学着方才姐夫的模样也开始训斥起契苾何力,听得周围过路的人连连点头称赞云中侯明事理,就是话有点粗糙,不过对胡人就该这样。 契苾何力张了张嘴,解释道: “我不知道你们皇宫不能带畜牲进来,否则我一定把凉州交给沙门…” “你看,你又说错了,什么叫你们的皇宫,这是陛下的皇宫,可别胡说八道,小心被旁人听了去参你一个藐视君王的罪名!” 敬玄故意吓唬着契苾何力。 这家伙哀叹道: “上次我出使长安时也没听说这么多规矩呀…” “你那会儿是使者,现在可不是使者了,以后言行一定要注意,有不懂的,就来问我…” 敬玄背起双手,派头十足,忽然又蹦出一句话,气得契苾何力差点当场暴走: “你方才只要说怀中的白狼,那就没事,因为白狼在大唐可以被称之为祥瑞,可谁让你不懂呢?” 敬玄活学活用,把前几天刚从虞世南那听来的祥瑞划分,用来教育契苾何力。 “那你刚才怎么不替我解释一下啊!” 契苾何力非常不满,来长安第一天就被训斥,这让他对自己以后的生活感到十分担忧。 敬玄翻了翻眼皮: “因为你爵位比我高一级,我很不爽。” 空旷的广场上随即爆发出两人的大笑声。 而负责维持秩序的礼部官员见状,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来,半似恳求半似威胁的说道: “皇宫不得大声喧哗!” 契苾何力吓了一大跳,连忙又把嘴巴紧紧闭上,他可不想再被人训斥,结果这回敬玄又给他上了一堂十分生动的课,只见敬玄揪着那位礼部小官员的脖领子,恶狠狠的胁迫道: “你叫什么名字?现在礼部身居何职?本侯的姐夫可是礼部尚书…” 等礼部官员灰溜溜的走后,一脸蒙圈的契苾何力疑容满面: “这又是什么道理?刚那位尚书不是还说在大唐礼法大过天么?” 敬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也是礼法的一种,年轻人,你要学得还很多啊…” 两个人又东拉西扯的摆了一会儿待,直到萧嗣业这厮瞅准机会从他叔公萧禹手底下逃脱,也加入到二人的行列,将无厘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最终在礼部官员忍无可忍的咳嗽声下,三人这才依次踏入举行宴会的大殿。 一进入大殿,契苾何力自然被专人引导至县公那一列案几去就坐了,而萧嗣业这家伙虽然跟自己一样也是个侯爷,但人家在朝廷有靠山啊,被萧禹特意安排到自己身边一同入席。 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自己位置的敬玄,无奈之下只得再次把魔爪伸向负责引领入席的礼部官员,一看居然是老熟人,就是早先在广场为了一点茶水与自己据理力争的那个家伙,顿时乐了: “本侯的位置在哪?” 那名礼部小官缩了缩脖子,满脸赔笑道: “侯爷,没有您的位置…” 敬玄一愣,旋即怒道: “什么叫没有我的位置?是不是你们礼部疏忽了?一天天干的都是些什么事!?不行,这就随本侯去见你们尚书去!” 那官员死命挣扎: “侯爷,不是下官不安排您的位置啊,是陛下说的,您当时不也听见了么?” 敬玄闻言一愣,脑子里蓦然想起李世民让和李泰他们去给功臣倒酒的话,旋即勃然大怒: “陛下就是一句戏言,你也当真?本侯又不是皇子!眼色这么差,究竟是怎么混到礼部郎中这个位置上去的?!” 李世民这会儿应该还在太庙祭祀,哪里可能会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准是下面的官员曲解了他的意思。 本来也是,本侯又不是皇子,去给那群胡子拉碴的家伙倒酒赔笑?真亏这家伙想得出来! “可…可陛下的确这么说了啊…” 这名礼部官员说话已经开始结结巴巴,两头不讨好的事情他是真的不想再干了! 他暗自在心中打定主意,等这次酒宴结束,托人找找关系,看能不能调到其它衙门去当差,礼部的活根本就不是人干的,也不知究竟是哪个王八蛋说在礼部当差最清闲,坑人嘞! 所谓君无戏言就是这样,天子往往一句不经意的话,下面的人就会往死了里执行,虽然有时候可能只是一句无心之言,又虽然李世民这位君王时常在自己面前说些戏言… 没得位置,也不好意思去别人那挤。 敬玄想了想。 干脆真的往皇子列席那边走去! 反正上回也坐过一回,这次再坐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坐的还是那个老位置,小胖子李泰的旁边。 不过这回李泰旁边坐的不是李承乾了,是另外一位少年。 别说,跟李世民长得几乎没什么区别,就是看起来稚嫩了些。 看来这位就是那个被李世民夸赞为“英果类我”的吴王李恪了。 不过好像这会儿还不是吴王吧? “这位是我三哥,蜀王。” 李泰替敬玄介绍起来,还用屁股把敬玄往旁边挤了挤,他都快要被敬玄给挤出桌子了。 “云中侯不妨坐过来些…” 李恪十分好心的往外边挪了挪,也好让自己的胖弟弟与敬玄显得不那么拥挤。 “那就谢过殿下了。” 敬玄也不客气,有得坐总比傻傻的站在那当人体柱子要强得多。 “对了殿下,把菜单给我瞧瞧呢…” 敬玄误以为李恪桌上那张秦王破阵乐的曲谱是宴会菜单… 第0323章 重规兄 秦王破阵乐实际上就是一首军歌。 由一百二十位披甲执戟的乐工联合演奏。 其左面呈圆形。 右面呈方形。 前面模仿战车。 后面摆着队伍。 队形展开像簸箕伸出两翼、作成打仗的态势。 其中更是融入了大量的龟兹曲调。 加上贯穿全曲的鼓点。 使整首曲子十分的高昂,非常具有号召力。 从太庙回来的李世民,端坐于上首,轻轻唱了起来: 受律辞元首, 相将讨叛臣。 咸歌破阵乐, 共赏太平人。 四海皇风被, 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 今日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 臣忠奉大猷, 君看偃革后, 便是太平秋。 受他感染,一干文武大臣也跟着唱了起来。 声音激荡洪亮,几乎能掀翻房顶! 就连敬玄这种不知道歌词的人,也照着李恪递给自己的歌词哼了起来。 一连三遍,气势未泄,在观诸人,似皆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此时,就进入了曲子的后半段。 由乐工吹奏大军进宫的号角声,以及配合号角声所模拟出来的战马奔腾的马蹄声。 节奏紧凑激昂,引人热血沸腾。 有老将已经用筷子敲碎了好几只碗了。 太极殿的气氛达到了顶端。 敬玄放眼望去。 除了武将们跟大猩猩似的疯狂拍打自己的胸脯以外,还有好几个老得已经不成样子的文官面色也涨得通红。 表情兴奋至极,仿佛下一刻就会驾鹤西去。 也不怕突发脑溢血啊! 敬玄无端腹诽着,年纪一大把了,还不知道什么叫修身养性? 正不怀好意的想着呢,坐在敬玄对面的一位老头,就扑通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有相熟的官员想将老头重新搀扶回座位上,结果上前一看,发现这位已经面色惨白,显然已经晕过去了。 “重规兄!重规兄!” “快!速请太医!” 太极殿一时间大乱,不少人都围了上去! 略通一些医术的屈突寿也帮着上前给这位“重规”兄搭脉。 自从上回跟敬玄一起做过几回开刀手术后,这老倌已经在军中自诩神医了! 而且还把敬玄给吹捧到了天上去,什么肉白骨就是出自他之口,因为不这样说,怎么能显出他蒋国公的与众不同来? 只是屈突寿又是搭脉又是探息的,一顿操作猛如虎,最后得出一个令人无比震惊的结论:心衰,没得治了! 听他这样一说,立刻有人开始放声大哭,连李世民都坐不住了,急速从龙椅上窜了下来,厉声喝道: “住嘴!” 然后才转向一脸恓惶的屈突寿: “当真不治了!?” 屈突寿神情惨淡,别看这位现在还隐隐有一丝进气,但心衰可是绝症,哪怕太医来了也没办法,只能等死了,而且最多半刻钟,就会咽气… 李世民又急又怒!好好的大喜日子居然发生这样的意外,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难道就要这样命陨太极殿么?! 围观众人纷纷心有戚戚焉,屈突寿忽然说道: “陛下,要不让云中侯来试试??” 李世民一愣,立刻警醒,是啊,差点把这小子给忘了!他不是也会医术么?!旋即大声吼道: “敬玄!速来为李卿诊治!” 其实不用李世民说,敬玄也有点跃跃欲试。 这一看就是心梗或者心脏病什么的,这种急性病症,靠寻常的中医手段极难有效! 刚好做为一名训练有素的外勤司机,敬玄还学过一点急救术! 所以李世民话音刚落,敬玄就从人群中里窜了出来。 推开抱着“重规兄”脑袋的王珪,将他平放在地上,然后按照正常的胸外按压方式开始进行抢救! “蒋公,掰开他的嘴捏住他的舌头往外拉!” 不但如此,敬玄还时不时让屈突寿翻看“重规兄”的瞳孔是否有扩散的迹象。 而敬玄奇特的救人方式,让围观的大唐君臣们面面相觑,疑虑丛生,刚有人质疑发问,就听见敬玄平地一声吼: “拿刀来!” 众人顿时吓了一大跳,不过屈突寿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把袖珍小刀,跃跃欲试道: “可是要开刀?要不要准备热水?” 这老头,想开刀想疯了,心脏病也能随便开刀? 敬玄也不说话,接过刀子立刻照着“重规兄”的衣衫划了下去,将他衣衫全部扯开后,这才继续按照刚才的方式进行按压! 不一会儿的功夫,敬玄就累的满头大汗。 胸外按压的确非常考验人,像这位“重规兄”。 年纪大。 身子又虚弱。 所以按压抢救时,动作既不能太重,又不能太轻。 重了怕压断他的骨头,轻了又怕按压起不到效果,非常难以掌握分寸。 好在这位老倌还算福大命大,经过敬玄的及时抢救,进出气也逐渐变得有力起来。 敬玄也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位“重规兄”突发的病症不是特别严重,否则没那么快就开始好转。 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众人,敬玄急道: “都让开些!” 这主要是为了让空气更加流通。 也方便“重规兄”呼吸到新鲜空气。 可有的人偏不信邪,愣是站在那一动不动,认为敬玄是在趁机抖威风。 所以敬玄让屈突寿代替自己用刚才的手法继续给“重规兄”按压。 而他自己忽然跳了起来,飞起一脚给踹了过去! “你就这么希望同僚殒命!?” 那位仁兄立刻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满脸怒容的就要挥着拳头冲上来,听见敬玄口中的话后,怒意更甚: “黄口小儿!血口喷人!” 不过还没等他冲到跟前,契苾何力与萧嗣业突然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一左一右的挡在敬玄身前,将他的拳脚一一拦下。 那人见实在近不了敬玄的身,只得作罢。 李世民则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过了好半天,才砸吧着嘴问道: “李卿如何了?” 敬玄连忙答道: “回陛下,这位老先生尚未完全脱离危险…” 李世民听罢又重新变得紧张起来,眉毛一挑? “那还不赶快救治?!” 敬玄立刻点头称是。 不过这次他并没有走向“重规兄”,反而是在刚才演奏秦王破阵乐的太常寺歌舞团里翻翻找找。 最后挑选了一只胡琴,然后再次折了回来,对一脸疑惑的众人说道: “陛下,臣要演奏一曲!” 第0324章 还魂曲 这种胡琴敬玄不认识。 挑中它的原因只是因为这玩意跟吉他一样,也有六根琴弦。 上起手来应该比较容易。 就在大唐君臣们对敬玄的行为找不着北的时候,敬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坐到“重规兄”的上首,琴弦一拨就开始弹奏起来。 这回敬玄弹的是《卡农》。 虽然对手上这把六弦胡琴有些生疏,甚至还弹错了几个音符,但并不影响这首曲子的婉转悠扬。 太极殿的君臣们很快就被敬玄的琴声所吸引。 有几个懂音律的还闭着眼睛做出十分享受的样子。 平心而论,演奏《卡农》这首最恰当的乐器依旧是钢琴。 甚至大小提琴也远比弦琴要动听得多。 但事急从权,为了让这位被《秦王破阵乐》这种激昂的调子给整背过气的“重规兄”心神平静下来。 只能用婉转平缓的曲子来洗刷平复一下他的心灵。 其实这也是后世对心肌梗塞,或者其他一些心脏病的一种治疗方法。 简单来说,就是让患者保持平静而稍稍愉悦的心情,这样有助于恢复。 不过敬玄的这种行为,在大唐君臣的眼中就成了异类了。 尤其是在蒋国公屈突寿的不停按压下,这位“重规兄”的面色,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 而且连呼吸也重归平缓,没一会儿的功夫,居然还睁开了双眼。 这… 这是… 还魂曲啊! 大唐君臣们心中纷纷涌起了同样的一个念头! 那就是敬玄刚才所弹奏的,就是传说中的还魂曲! 古书记载,伯邑考受纣王所命,让其对着已经没有呼吸的苏妲己面前演奏还魂曲。 而当伯邑考演奏完还魂曲后,苏妲己竟然真的活了过来。 只是这个传说的结局不太好,自从苏妲己重新焕发生机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开始了其一代妖妃的祸国殃民之路。 所以民间传说,是伯邑考让一只狐狸借尸还魂,进入了苏妲己的身体内。 所以呢,当这位“重规兄”醒了之后,不少人第一时间开始呼唤他的名字,想看看这位往日的同僚是不是也被什么妖魔鬼怪占据了身子。 对此,敬玄哭笑不得,连忙伸手制止了众人: “诸位,老先生此时还需要静养,不宜多耗费心力,还请诸位让他平复一下…” 李世民惊疑不定的看着敬玄,没有说话,却等着敬玄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将死之人,在你的一首曲子之下,居然能起死回生?! 不但李世民这样,就连不少大臣也同样一脸严肃的盯着敬玄,似乎想从他身上瞧出什么花花来! 这小子不会也是什么妖孽转世吧? “妖孽!” 息国公张长逊哪里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指着敬玄大声叫道: “陛下!此子必定是妖孽!当日他大开杀戒当着老夫的面斩下执失思力的人头,溅了一身血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试想一下,以他这样年纪,能做出这种事,不是妖孽又是什么?!老夫一早就看出来了!” 张长逊的话仿佛给众人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对啊,且不说草原战事,就那亩产几千斤的粮食,若不是会点妖法,又怎么可能凭空出现? 对了,还有那些画,尤其是那副长安百景图,一看就是居于云端画的,莫非也是用了什么妖法? 众臣开始议论纷纷,什么香烟,什么琉璃天珠盘,说不定就是什么妖物… 刚才被敬玄踹了一脚的李君羡一听,这还了得,立刻在人堆里喊了一嗓子: “陛下!臣这就去玄都观请些法师来除妖!” 说完这句话调头就跑,生怕去得晚了,待会儿敬玄就会化形开溜似的。 对于眼前这种情况,敬玄除了翻白眼还能干什么?真是一群愚昧的人啊… “快看,他又翻白眼了!陛下小心!” 张长逊十分“忠心”的挡在李世民身前,护主心切的样子让人恨不得扇他两耳光! 这时候太医也刚好赶到,出身河东柳氏的太医院御奉,也就是所谓的“主任医师”柳观海,十分细心的替老头子诊了一下脉,然后嘴里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 “老夫还从未见过有人心脉衰竭还能起死回生的…” 这位还不明就里的“主任医师”还十分好奇的冲众人问道: “究竟是哪位高人,手段竟如此玄妙?” 众人听罢,目光齐刷刷的盯向了手抱胡琴的敬玄。 宇文士及硬着头皮说道: “就是这位云中侯…” 说着还小心翼翼的看了敬玄一眼。 那恐惧的眼神让敬玄既有点失望,又觉得有些好笑。 于是只好摇着头站了起来。 没想到才刚起身,大唐君臣们竟然齐齐的往后退了一步… “陛下,臣用的不过就是一些罕见的医治手段而已…” 见此情形,敬玄只好涩声解释起来,照这个情况下去,一会儿自己不被押入天牢什么的囚禁起来才怪呢! “呸!一派胡言!明明就是妖法!吃某一刀!” 张长逊冷声打断了敬玄的解释,铁了心的要把他划分到“非人类”那一层次去! 不过这回契芯何力与萧嗣业依旧将他拦住,虽然没有像刚才对付武连县公李君羡那样下黑手,但仍旧十分笃定的站在敬玄这一边。 这让敬玄心中微微一暖。 萧禹见状不由大急,立刻呵斥道: “孽障!还不快回来!” 萧嗣业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缓缓的摇了摇头: “敬兄不是妖孽!” 已经从吃惊中率先回过神来的李泰,这时也从人堆里钻了出来,站到敬玄旁边冷笑道: “亏你们还是读过圣贤书的,一个个在这里怪力乱神,什么妖孽不妖孽的,不就是觉得人家云中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心生妒忌么?!” 李世民一直作壁上观。 这回见自己儿子都跳出来,开始帮着敬玄说话了。 便想开口阻止,让李泰不要掺合其中。 结果没想到自己的另外一个儿子也站了出来,而且说话霸气得一塌糊涂: “《左传》有言:有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能饮食之。夏后嘉之,赐氏曰御龙,以更豕韦之后。龙一雌死,潜醢以食夏后。夏后飨之,既而使求之。惧而迁于鲁县,范氏其后也。” 李承乾背到这里,朗声一笑: “难道我大唐还容不下一个刘累么!?” 第0325章 姓袁的高人 李承乾所说的,其实就是豢龙氏的故智。 相传在夏朝国君孔甲当政之时,天上降下雌雄双龙来到夏地,但是孔甲不会养龙,听说有一个叫做刘累的人,从小就在豢龙氏部落当中学习养龙之术,因此就召刘累来京,帮助自己养龙。 刘累到来之后,果然不负所托,让双龙得以饮食饱腹。 孔甲大喜,还将刘累赐姓为御龙氏,让他当了豕韦国的国君。 但七年之后,雌龙却不幸离世了,刘累便将龙肉做成美食献给了身患重病的孔甲,孔甲吃了之后立刻变得生龙活虎。 但… 刘累并没有告诉孔甲自己给他吃的是龙肉。 因为害怕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孔甲发现龙死之事进而牵连到自己,因此就迁徙到了鲁县隐居,还改名换姓为“丘”,从此不问世事。 后来孔甲知道之后,却也不再追究了,丘这才改回了刘累这个名字。 而这,恰好也是刘姓在中原大地繁衍生息的开端。 李承乾这么一说,倒是有不少姓刘大臣的因为对太子殿下知道自家先祖的故事心生好感,从而也跟着出言帮腔起来。 谏议大夫刘洎率先摇头晃脑的抖起了书袋子: “太子殿下说得不错,《史记·夏本纪》其言:帝孔甲立,好方鬼神,事淫乱。夏后氏德衰,诸侯畔之。天降龙二,有雌雄,孔甲不能食,未得豢龙氏。陶唐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拢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孔甲赐之姓曰御龙氏,受豕韦之后。龙一雌死,以食夏后。夏后使求,惧而迁去。” 等刘洎刚一说完,鲁国公刘叔义立马接口道: “是极,累祖高义,为治病救人,而险些让自己身陷囹圄,岂不跟现在的云中侯一模一样?难道连夏君孔甲都不屑做的事,我们这些后代子孙,却要做吗?!” 刘师立也跟着桀桀笑道: “所以说啊,我看你们就是闲的,且不说云中侯究竟是不是妖孽,哪怕是,又有何妨?不但为我大唐立下战功,又拿出高产粮食解万民之饥,现在还出手救治李百药,如果这也算是妖孽,那老夫反而期盼我大唐能再多几个像这样的妖孽!” 众人争论不休,敬玄却敏锐的捕捉到刘师立方才所说的话,回头狐疑的看了“重规兄”一样,原来这就是太常寺卿李百药啊? 那岂不是到时候去平康坊耍子,可以不花钱了? 是的,敬玄现在压根就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归纳为什么妖孽不妖孽的,既然李承乾他们都出面了,敬玄觉得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又哪怕那傻头傻脑的李君羡跑去玄都观请劳什子法师来降妖除魔。 刘氏众人的话,很快让不少心有疑虑的大臣打消了念头,除却一些文臣以外,也就数息国公张长逊蹦哒得最高,不过将门里可不吃他这一套。 见众人迟疑,李道宗也二话不说站了出来: “陛下,诸位,敬玄乃是我小舅子,他的生平过往,我李道宗再是熟悉不过了,不就是机缘巧合之下拜了高人为师,岂能攀扯到鬼神之说上?简直滑稽!” 姐夫站出来帮小舅子说话是应有之义,不过令敬玄没想到的是,连魏征也站出来给自己帮腔: “方才越王殿下说云中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以老夫看来却也不尽全亦,除此之外,云中侯还懂军略、农耕之术,云中侯,老夫来问你,你之前属意建立大学,就是为了讲你这一身绝学传给更多的人?!” 敬玄听罢立刻点头称确有其事。 魏征微微一笑: “那云中侯是否方便说出那位传授你学问的高人究竟是谁?也好让诸位心服口服!” 敬玄迟疑了一会儿,实在有些弄不清魏征为何有次一问,或许杂交水稻的产量真的让这位大名鼎鼎的人镜对自己服气了吧,可这份功劳,敬玄自问为受之有愧,于是抬头郑重答道: “那位现已经作古,只是名讳却是不方便告诉郑公,唯一可以告诉郑公的是,那位高人姓袁!” 姓袁? 敬玄的话立刻让众人议论纷纷,都在讨论究竟是哪位姓袁的高人,居然能教出这样的弟子来,没想到从门口处,突然传来一个激动的声音: “怪不得小道初见云中侯时就觉得有缘,原来云中侯竟然是叔祖的弟子,晚辈袁天罡拜见师叔!” 袁天罡的话让敬玄不免一愣,你叔祖又是何人? 不过这回愣住的可不止敬玄一人,宇文士及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立刻朝袁天罡走了过去,急声问道: “你叔祖乃是何人??” 袁天罡闻言,眼中浮现出一丝追忆向往的神色: “贫道叔祖本名袁守诚,生于永平元年,号御龙真人,博文广记,通晓古今…” 袁天罡的话让太极殿里的大臣们纷纷咋舌不已,生于永平元年?那还是北魏宣武帝年间啊,这都过去一百三十年了,这世上竟有这般高寿的人?! 秉着怀疑的态度,房玄龄疑问道: “那你叔祖现在何处?” 袁天罡回过神来,眼中露出迷惑的光芒,将双目看向被众人包围的敬玄: “这就要问云中侯了…” 敬玄听罢脑子一道电光闪过,袁天罡口中的袁守诚,不就是西游记里出场打过酱油的那位么?难道还真的确有其人? 不过送上来的台阶不要白不要,随即嘴角露出一丝惋惜,盯着袁天罡仿佛真的是在看自己的晚辈: “不错,那位高人姓袁不假,收我做弟子之时,年岁也的确很大了,现今已经作古了…” 袁天罡听罢放声大哭,嘴里一口一个叔祖叫得实在令人唏嘘,尤其把他请来的李君羡,脸色一阵阵的尴尬,本来是叫来作妖的,怎么还认起了亲呢? “行了,别哭了!” 李世民冷哼一声,似乎十分不满: “御龙真人,好大的名头!” 也是,皇帝自认为真龙,居然有人叫御龙真人,这不就是骑在他脑袋上拉屎拉尿么? 旋即看向敬玄也没个好脸色: “朕问你,那袁守诚果真是教授你学问的高人?!” 敬玄沉默片刻,点点头,又摇摇头,再看了看抽泣不止的袁天罡: “他未说过自己的道号名讳,不过…倒是跟这位道长,长得有几分相似…” 袁天罡听罢,哭得更大声了… 第0326章 天子分肉 敬玄以道经折服道门众多高人的事迹,在场的,都有耳闻。 所以袁天罡突如其来的这一出认亲,倒是让他们生出了几分理解之心,看样子,这敬玄就是出自道家的高人门下。 说来也好笑,大唐的高层,除了陇西李氏,以及赵郡李氏这两个自称道祖后人的家族以外,信道教的人数远远不如佛门信徒。 比如兰陵萧氏,又比如宇文氏,就是彻头彻尾的佛门信徒。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众人看向敬玄的眼神又变得高山仰止起来,此子医学、军事、道法、乐理、绘画、乃至是庖厨,等等无一不通,简直就是一位全才啊,这样的人如果想开一间书院,又有何不可? 而这时,先前突然发病的李百药已经彻底清醒了,这位老先生在好友永宁郡公王珪的搀扶下,走到敬玄跟前向他深深的施了一礼: “老朽多谢云中侯出手搭救,如此大恩,实在无以为报,今后云中侯若有差遣,老夫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唐上了岁数的老人地位究竟有多高? 能当着李世民说出这样一番话,足可见一斑,而李世民这位皇帝的脸上却没有半分不爽的表情。 敬玄也不自傲,反而十分客气的还礼道: “不敢居功,救治老先生并非敬玄一人之功,还要多谢蒋国公从旁协助,否则单凭晚辈一人之力,也徒呼奈何…” 李百药一怔,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朝一脸洋洋自得的屈突寿道谢。 屈突寿可就没敬玄这么多弯弯绕绕,大大方方的受了李百药一礼,毕竟论起年纪,他也不比李百药小多少。 所以两者之间态度上的反差,倒是让不少人对敬玄心生好感,房玄龄点头开起了玩笑: “云中侯谦虚知礼,如何能是妖孽?诸位以为呢?” 接着太极殿响起了一阵尴尬的笑声,刚才的确是把他们吓坏了,还魂曲,这名头实在太大了,大到了所有人都不敢轻视敬玄的地步,毕竟有还魂曲就有夺魄歌,他要是当众在太极殿来那么两下子,大唐朝廷还有活人么? “既然误会消除,那就请诸位入座吧,宴会还未结束,今日的主角,可是代国公他们呐,啊?” 宇文士及也干笑着打起了圆场,在他的提议下,众人纷纷坐回了原位,不过依旧有好奇的目光时不时在敬玄身上扫过。 但礼法毕竟大过天,先前的小插曲也很快就被众人抛诸脑后,因为接下来就是赏赐肴肉的环节,谁吃什么样的肉,都有讲究,到时候一眼便能看出在皇帝的眼中谁的功劳最大。 古书载:“天子食太牢,牛羊豕三牲俱全,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士食鱼炙,庶人食菜。” 《礼记·王制》也说:“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庶人无故不食珍。” 这说明只有牛羊才是上等的肉,相比来说,牛肉又更加珍贵,所以待会谁的桌子上有牛肉,那便是皇帝心目中的第一等功臣。 牛肉啊,敬玄自己都有好久没吃过了,嘴馋得十分厉害,捅了捅旁边的李泰,打算问问他宫里还有没有剩下的牛肉,待会儿打包一点回家… 李泰做出一副十分恶心的样子: “别怂恿本王,这些都是病死的牛,你要吃待会儿自己去膳房找…” 病死的牛?那就吃不得,万一有的牛得的是疯牛病呢? 李世民也忒小气了,拿病死的牛来招待功臣,就不怕这群刚为他巩固大唐江山的功臣回头都成了口吐白沫的疯子? 想到此处,敬玄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谁会分得牛肉,也好离他远一点,疯牛病可是会传染的,治不好。 没一会儿的功夫,在几名强壮侍卫的簇拥下,一头被烤好的牛从外头抬了上来,也不知道究竟涂了多少香料,入鼻便是一股子浓郁的香料味儿,根本闻不到一丝牛肉原有的鲜味。 这简直是在暴殄天物啊! 敬玄暗自鄙视不已,烤全牛,哪比得上炖牛肉,炒牛肉,煎牛肉好吃? 不过其余人可不像他这般想,一个个目露红光的盯着那头被香料覆盖的牛肉,活像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抱着啃两口似的。 今日的礼官虞世南见状,微微一笑,对李世民说道: “请陛下分肉!” 一头牛即便再大,那也不够让几百号人同时吃的,除了少数几个幸运儿,其他人,只有干瞪眼的份。 所以当李世民信步走下台阶时,几乎所有人都眼巴巴的望着这位帝王,想看看他究竟会怎么分。 李世民不愧是一位使刀的好手,只见他提刀一挥,牛头就应声落下,旁边早已端着盘子准备好的甲士立刻接住,然后走到代国公李靖面前,请他享用。 李靖则连忙站了起来,十分激动的对李世民答谢道: “臣谢陛下赐肉!” 一个牛脑袋而已,用得着这般激动吗?这玩意也是能吃的? 不是敬玄孤陋寡闻,实在是身处自己那个年代,就没听说过吃牛头的,这玩意儿最多拿到坟前祭祭祖什么的,真吃,谁吃得下啊? 不过李靖却吃得十分香甜,那表情,活像是多么美味一般,看得敬玄阵阵反胃。 不过其他人却露出艳羡的眼神,尤其是薛家那几个,连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接下来李世民又是刷刷几刀,分别从烤熟的牛身上切下几块肉,同样有侍卫端着盘子挨个送上桌。 柴绍、张公瑾、李道宗、李绩、薛万淑、薛万钧,甚至连莒国公唐俭也分到了一块肉,这老倌,自打回来后,也不知道过来嘘寒问暖一下自己这位下属,实在撇得够干净的。 一头牛很快就被分得只剩一条骨架,凡是接到肉的,无一不露出欢欣雀跃的姿态,大口大口的吃着皇帝亲自切下的牛肉。 而那些没接到牛肉的,如李孟尝、程咬金、卫孝杰之辈,则只能一脸羡慕的看着别人。 看样子在皇帝的眼中,他们不算功劳最大的那群人。 不过现在的牛身上,还有一条尾巴,而李世民切下这条尾巴后,拎在手里看了半天,似乎十分嫌弃的样子,然后突然远远的朝敬玄扔了过来,嘴里云淡风轻的说道: “给你吃了吧…” 第0327章 本侯来祝酒 这次主导突厥大战最核心的人员,其实就是李靖与敬玄两人而已。 只不过李靖是实打实的领兵出征坐实了这份功劳,而敬玄最初只是做为使者跟随唐俭一起去了草原,至于后面的云中大战,那不过只是顺手为之。 所以单论功劳大小的程度,比起李靖还差了不少。 分得一条牛尾巴,也算不错了。 总好过安元寿他们,朱雀门封赏没他们的份儿,跟许许多多的中下层将官士卒一样,需要兵部来审议他们的战功,该策勋的策勋,该升官的升官,该罚的,自然也要罚。 一条烤得干不拉几的牛尾巴有什么可吃的? 敬玄拎着那条牛尾巴在手里看了半天,最后神不知,鬼不觉的丢给了李泰,李泰冷哼一声,虽然表示不悦,但嘴馋的他还是依旧试着咬了一口。 只是大概用力过猛,把门牙给蹦了。 疼得这家伙眼泪没差点掉出来,瞪着敬玄就想发脾气。 “还会长出来的,十二岁之前都是换牙期,你还有时间…” 敬玄干笑着不去与他对视。 李泰紧紧闭着嘴巴,似乎不打算让别人发现堂堂越王殿下现在少了一颗门牙,不过这家伙也够损的,见自己三哥李恪正在往这边看,立刻笑着把那条牛尾巴送了上去,兄友弟恭的模样,看得无意暼向这边的李世民直点头。 李恪牙口明显就好多了,硬邦邦的牛尾巴咀嚼在嘴里吧唧吧唧响,吃完了还专门冲敬玄道谢,说托他的福,也享受了一回功臣待遇。 “三哥你就不用跟他客气,不过就四一条牛尾巴而已,他家里的饭食哪一样不比牛尾巴好吃多了,有机会三哥你真应该气尝尝。” 李泰说话明显有些漏风,不过这不妨碍他吹嘘自己的见识,尤其是那道著名的浑羊殁忽端上来后,这小胖子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不过对于这种硬菜,敬玄倒是非常期待的,能在史书上传得那么广,必定有其过人之处啊。 史书上关于浑羊殁忽的做法就是先将鹅洗净,用调和好的肉,糯米饭装入鹅腔,然后宰羊,剥皮,去掉内脏,再将子鹅装入羊腹中缝合妥当,上火烤制,熟后取鹅食用,羊肉弃之。 说白了就是把羊当作一个用来烤鹅的锡包纸,听听,这是多么的穷讲究,若不是知道大唐如今穷得厉害,敬玄还差点以为来到了什么盛世呢! 内侍们源源不断的将烤熟的羊端上来,剥开羊肚取出子鹅后,又抬了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太极殿就弥漫着油腥油腥的闷气。 接下来就到了皇帝赐酒酬谢功臣的环节。 李世民自然是不需要亲自动手的,所以这一切就交给了今日在场的三位皇子,即李承乾、李恪、李泰三兄弟。 等哥三起身后,皇子列席就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看上去十分突兀,敬玄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想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的显眼,谁知道李世民会不会记得刚才在广场上说的那句话呢? 正提心吊胆的想着,结果李世民目光一扫,豁然发现蹲在那跟个鹌鹑似的敬玄,眉毛一挑,下巴一扬,意思很明显,你怎么还坐着?真当朕忘了不成?! 敬玄无奈,只得站了起来,内侍立刻将放着御酒的托盘递给了他,敬玄接过盘子,跟在三兄弟后面,等他们挨个向功臣们敬酒。 十来岁的年纪,挨个打一圈儿? 敬玄忽然发现李世民这个当爹的实在是不心疼儿子啊,这多伤身体啊,这个榜样要不得! 正这样想着,已经连续敬了七八杯酒的李泰率先扛不住了,走路都开始摇摇晃晃,说话也说不利索,一句酬谢功臣的祝词说了三遍才勉强说清楚,就这,还让李绩乐得眼不见眼,牙不见牙的。 下一个轮到了李孟尝,自知不胜酒力的李泰,非常聪明的选择一言不发躲在两个兄长身后,连最后举杯的动作都是浅尝辄止,敬玄分明看见这家伙在往宽大的袖袍里倒,没一会儿的功夫,原本还轻飘飘的衣袖,已经沉重的快要滴出水来了。 在场众人又不是瞎子,虽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也不好多说什么,几位皇子毕竟年纪还小,酒力不胜,那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当三个家伙都开始摇摇晃晃,满嘴胡话的时候,李世民的眼神就变得愈发锋利了。 这位父亲事先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儿子酒量这个问题,不过在他眼中,自己的儿子就应该像自己,即便酒量浅,也能凭借如他一般强大的意志力完成这项礼仪。 但事实上,是他想错了。 再这样下去非闹出笑话不可,敬玄看了看还有一圈儿的功臣眼巴巴的等着皇子来祝酒,敬玄咬咬牙,干脆夺过李承乾的杯子,将手里的托盘一股脑塞到李恪与李泰手中,整理了一下笑容,信步朝下一位功臣走去。 现在场面就变成了皇子抬酒,太子斟酒,敬玄祝酒。 虽然后面的功臣眼中流露着明显的失望,可敬玄就假装没看见,反正功劳最大的那一批人,都已经祝过酒了,你们剩下这些跟着沾沾光也就行了,由本侯陪你们喝两杯又怎么了?难道本侯的面子不够大? 老一辈的功臣,最后一个祝酒的是程咬金,这位大胡子老叔端着酒杯看了敬玄两眼,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调侃道: “没看出来,你小子酒量还可以啊,怎么说?要不找个时间咱们爷俩比划两下?” 坐在他前面的尉迟敬德一听,也立刻来了兴致,都是酒国豪客,听闻要组局哪里还坐的住? 立刻回过头来怂恿道: “就这么说定了,回头去老夫家里,刚好这次回来带了些好酒,让你们尝尝鲜!” “算老夫一个!” 燮国公刘弘基从来不会错过这种热闹。 “老夫也去…” 张士贵也凑了上来。 敬玄脸色微变,虽然大唐的酒度数并不高,可自己哪里是这些厮杀汉的对手啊,正想着要不要婉言谢绝,尉迟敬德大手一拍: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第0328章 太极殿不许抽烟 这边几人说得兴起,声音不知不觉就大了几分,虞世南连忙咳了好几声,提醒他们注意一下影响,还有功臣等着呢,拉着祝酒队伍不撒手是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挣脱了几位的魔爪,敬玄带着三个走路都走不稳的皇子继续祝酒,走到下一个时,敬玄一看,顿时乐了,居然是新任的莱阳县公契芯何力。 “来,县公,本侯敬你一杯。” 省去了那些坈长繁琐的说辞,敬玄十分简略的将酒杯递到了李承乾跟前,示意让他给自己满上。 李承乾这孩子也够实在的,愣是摇摇晃晃的举着酒壶给敬玄倒了满满的一杯。 敬玄脸上洋溢着笑容,脚下打了个趔趄将酒杯里的琼浆洒出去了大半,依旧面不改色的举到一脸错愕的契芯何力跟前: “县公,且满饮此杯!” 满个屁啊,你那杯子里压根就没剩几滴好吗? 本来还对祝酒有所期待的契芯何力满脸郁闷,你们大唐不是最讲礼数的吗?不会是骗人的吧? 虽然有些郁闷,但契芯何力还是举着酒杯一饮而尽,完事还把酒杯翻转过来给敬玄看了看,示意自己一滴不剩。 知道这家伙是在嘲讽自己,敬玄皮笑肉不笑,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从嘴里蹦出了几个字: “大唐最注重礼仪,少把你那套翻酒碗的草原习性带到中原来!” 说完,便不理身后契芯何力张大的嘴巴,敬玄又带着三人继续前往下一个目标。 没一会儿的功夫,又轮到了萧嗣业这厮,这厮因为就坐在他叔祖萧禹的旁边,敬玄也不好当着这位的面耍滑头,反正酒杯已经被呆头呆脑的李承乾给灌满了,所以十分干脆的举到他面前: “萧兄!饮胜!” “同饮!” 萧嗣业也干脆,与敬玄狠狠一撞杯,便将他杯中物给撞出来大半,完事还冲敬玄抛一个得意的媚眼,然后才仰头一饮而尽。 看看,这才是好兄弟啊,话都不用说,就知道自己的苦衷,不愧是一起卧冰爬雪走过来的,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就是最后那个眼神有点让人犯恶心。 萧禹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小动作不断的二人,也不出言拆穿,只是和颜悦色的说道: “云中侯与老夫这族孙将来还须多多走动才是啊,老夫毕竟年事已高,将来的路,还要靠你们互相扶持着走下去,只盼你们能携手为大唐再立新功,如此老夫也虽死无憾了…” 敬玄笑着点头称是,这萧禹说话就是虚头巴脑的,明明自己还有儿子呢,都娶了公主了,嘴上说得却像是他兰陵萧氏就这么一颗独苗苗似的… 好不容易祝完酒,正端着盘子往回走,虞世南忽然又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陛下赐烟!” 敬玄差点没原地摔倒,什么时候又多加了这么一个环节?赐烟?这也成了礼仪的一部分了? 随后,敬玄就看见一队宫女从外头鱼贯而入,每人手里都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白皮黄嘴的香烟。 而且似乎是为了显得喜庆,每六支烟叠成一个小三角形,又用本来赏赐作战英勇将士的宫花绑成一个小结,然后挨个给众人散发。 李世民还是小气啊,怎么一人才六支烟? 随着宫女们的发放,最后连敬玄也得到了六支烟,敬玄随意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大前门三个字… 还真是小气… 哼,也不知道李真怎么跟他这小气鬼老爹谈的,借花献佛这一手李世民玩得简直就是出神入化! 反正有日子没吸过烟了,刚又喝了不少酒,此时最需要这玩意来提神醒脑,敬玄二话不说,就拆开了上面的小结,把香烟打散抽出一支当场给点上了。 刚美滋滋的吐了一口气,就看见周围的人正诧异的看着自己。 李恪甚至还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这可是父皇赏赐,怎能当面拆散?” 说完还帮着敬玄把那宝贵的宫花给重新捡了起来,端端正正的放在桌上。 不过敬玄此时酒劲儿已经上头了,才不管那么多呢: “这玩意儿毕竟是草叶子做的,不能放太久,本来就是拿来抽的,整那些虚活儿干啥呢?”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众臣耳朵里,有几个同样酒劲上头的老将,烟瘾早就犯了,立刻也跟着点上,在这庄严肃穆的场合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而坐在龙椅上的李世民,这次出人意料的没有对敬玄怒目而视,说实话他从早上一直到现在都忍着呢,眼下见有人带头,也干脆掏出随身携带的“中华”在内侍的帮助下,点燃吸了起来。 这下好了,有皇帝带头,下面那些臣子也跟着有样学样,即便是那些刚回到长安,不知道烟为何物的家伙,也学着人家的样子抽起了烟… 一时间诺大的太极殿烟雾弥漫,咳嗽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着火了呢。 虞世南一看,这不行啊,乌烟瘴气的像什么样子,虽然他现在已经卸去了礼部尚书的职责,但还是皱着眉头对周遭正仙气飘飘的皇帝规劝道: “陛下,好些老臣心肺本就不太好,一闻到此物,会加剧咳嗽,是不是…” 李世民此刻正在兴致上,只见他熟练的将烟灰抖在自己的杯子里,满不在乎的说道: “那就让他们出去透透气罢,朕允了…” 虞世南听罢顿时一愣,自己要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连忙重新组织语言再次说道: “陛下,太极殿本是社稷庙堂,不应被烟障之气所蒙蔽,这非是吉兆啊…” 这回就连魏征也站了起来,虽然这老倌手里此刻还夹着一支烟,但依旧表达着跟虞世南差不多的意思: “陛下,臣也以为虞尚书说得有理,太极殿乃是朝堂法度之所在…” 小老头儿话还没说完,李世民就不耐烦的摆摆手: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朕这就去外面抽!” 李世民说完便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揣着手叼着烟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忽然又回过身来说道: “今日是朕的疏忽,以后太极殿不许吸烟,着为永例!” 第0329章 群魔乱舞 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宴会,都是开场时规规矩矩,酒过三巡后,气氛起来了,就开始群魔乱舞。 就连大唐国宴这么高规格的酒席也不例外。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太极殿又重新变得乌烟瘴气,不同于先前,现在热闹的更像是个菜市场。 有已经醉酒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也有捉对划拳行酒的,哪怕稍微清醒些的,也是三五成群的聚在别人的座位上,谈论着时政或者一些新鲜见闻。 通过这样的一场酒宴,将大唐早期的开明,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其实得益于现今坐在太极殿上的兖兖诸公,基本上都是跟着李家起家的班底。 既然一起吃糠咽菜打过天下,这时候谁也别装什么高雅人士,容易挨揍。 虞世南刚才就挨了已经喝高的刘师立一鞋底子,起因只是因为他与程咬金二人把衣服脱了在那比试角力,而虞世南十分没眼色的上去想制止这种粗鄙的行为。 所以挨得不怨,最讨厌这种扫人兴的,没看见旁边还有一大堆老将围在那开盘口么? 小心犯众怒! 这回的庄家依然是刘弘基,这位老赌棍嘴里叼着一支烟,全然忘记了刚才皇帝下的太极殿禁烟令,此刻正发出怪笑声让周围的老将赶紧买定离手呢! 敬玄也去凑了个热闹,将钱袋子往象征程咬金获胜的那一方一扔,就被某个一脸跃跃欲试的家伙给拉了出来。 回头一看,又是契芯何力这家伙,敢情这家伙在大唐朝廷还不认识几个人,只能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粘在自己身边。 “咋的?又想问为何大唐不讲礼仪么?” 敬玄不耐烦的扫了他两眼,明明在草原上还勉强算是一条爽直的汉子,怎么一到了中原就变得婆婆妈妈的跟个女人似的? “不是…” 契芯何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就是想问问押谁胜算比较大…” 敬玄看了看他手中的钱袋子,一把给夺了过来,拿手掂了掂,还挺沉的,看不出来这家伙这就开始使用大唐货币了,明明先前在草原上都是用的羊皮。 “哪来的?” 敬玄随口问道。 契芯何力笑了笑: “岳丈给得零碎钱…你也知道,我刚来大唐,身无分文…” 契芯何力话还没说完,敬玄就已经把钱袋子扔进了刘师立那一方,冲他眨了眨眼: “这样咱们二人之间总有一个会赢,输赢都能回本,凑个趣就好…” 契芯何力一愣,疑惑道: “你也押了一袋金子?” 敬玄嘴皮子一哆嗦,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你说你那是一袋金子??” “要不然呢!” 契芯何力立刻反应过来,挣扎着就往人群里挤,想把自己那袋被敬玄给丢进去的金子再拿回来… 不过,大唐的这些老不羞岂能给他机会? 没一会儿的功夫,这家伙就不知道被谁给扔了出来,四脚朝天的摔在地上,不但如此,还迎来了几句怒骂: “买定离手!没听说过?!” “你们这些胡子做事恁不讲究!” 敬玄见状,缩了缩脖子就开溜,免得待会儿被这家伙给缠上要自己赔他一袋金子… 见大殿里吵吵闹闹得十分厉害,敬玄踏出太极殿准备透透气。 袁天罡不知又从哪冒了出来,一见着敬玄就扑了上来,抓着衣衫死活不撒手,嘴里一口一个师叔的叫着,别提有多亲热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刚不是走了么?” 敬玄无奈的翻着白眼,莫非这家伙一直在外面等着自己? 袁天罡讪笑道: “师叔不发话,做师侄的岂敢先走?” “别叫我师叔!我怎么就是你师叔了?” 敬玄实在无语,先前只是权宜之计,免得真的被一群大唐君臣当成什么妖孽给一把火烧了。 而自己呢,又实在是不想跟道门扯上关系,因为一旦入了什么宗门,很有可能自己今后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曲解扩大化。 “您就是贫道的师叔,这可做不得假,您想啊,御龙真人是我袁天罡的叔祖,师叔您是他的弟子,那辈分上自然就是贫道的师叔…” 袁天罡不厌其烦的想给敬玄锊清这一层关系。 敬玄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只好回了句: “可本侯又不是道门中人,连道号度牒都没有,叫师叔难免会让人误会…” 这难不倒袁天罡,这位鼎鼎大名的神棍眼珠一转,立刻就回答道: “这有何难?师叔放心,回去贫道就给师叔准备一应所需…” 这神棍说着,还上下打量了敬玄一眼: “师叔喜欢宽松一点的道袍还是贴身一点的法袍?要不都给您准备几套?” 被这家伙实在纠缠得烦不胜烦,敬玄冷着一张脸看向他: “你是怎么想的?本侯好好的侯爷不当,跑去你们玄都观当道士?” 袁天罡立刻摇头道: “不是要让师叔您在道观坐镇,只是替您准备着,万一将来师叔您哪天派得上用场呢?” 派得上用场个屁,老子又不给人看相算命! 敬玄想都不想就准备一口回绝,结果被兼具慧眼的袁天罡一眼察觉,慌忙拍起了马屁: “难怪贫道第一眼见到师叔时,道心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一股亲近之意,原来师叔居然是叔祖的弟子,想必道经上的那些勘误的句子,也是出自他老人家之口了?” 一个人即使再全能,也不能样样都精通,否则会无端端的引来别人的妒忌,尤其是在这个封建时代。 历史上有多少数不清的人中龙凤都是被皇帝猜忌而身死族灭的? 敬玄仔细想了一下自己来到大唐都干了些什么,音律、绘画、医学、军事、工艺、农业等等好像几乎每一样都能玩出个花花来,现在连道法都被传扬得这么高深,这样下去还怎么得了? 袁天罡的话似乎给自己带来了一个借口… 对啊,要不就彻底一点,干脆把事情都推在别人脑袋上! 传承下来的学问大家,总好过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天才! 至少能追根溯源,不会无端端的引来帝王猜忌,而且接下来自己还要开办大学,所展露出来的新鲜玩意儿比起现在,只会多不会少… 想到这里,敬玄背负双手,迎风站在太极殿外,活脱脱的一副高人作派: “师侄啊,去给师叔端杯茶水来!” 第0330章 苦逼男人 酒宴结束后,敬玄又在众多臣子中脱颖而出,被皇帝单独给留了下来。 跟着李家哥仨一起前往两仪殿,等待早一步回到寝宫的李世民问话。 刚走到门口,敬玄注意到有几个宫女似乎是立政殿伺候皇后的。 跟着,一踏进去,果然,长孙也在,正在伺候李世民喝醒酒汤,而且小腹明显隆起,一看就是有了身孕。 当皇帝就是好,老婆怀了孕还能忙前忙后的伺候。 哪像后世那些苦逼… “母后,您身子不便,还是让儿臣来吧!” 李承乾自然是心疼他老娘的,说着就走上前去想要帮忙。 男人这种生物奇怪就奇怪在这方面。 可以让老婆喂汤水,可以让闺女喂汤水,总之就是不能让儿子喂汤水,否则会显得他这个做父亲的很虚弱。 李世民只是拿眼睛一瞪,李承乾便吓得停下了脚步。 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终还是长孙替他解了围,这位善解人意的女子笑意盈盈: “今日你们父子都饮了不少吧?国朝有此大胜,是该好好庆贺一番…” 说完还狐疑的在他们父子身上来回瞟了两眼,最后才对李承乾说道: “高明酒量这般好?连你父皇都有几分醉意了…” 话还没说完,李世民就哼哼道: “若非敬玄帮着他们三人周旋,这三个小的早就醉得人事不省了,哼,不过才几壶就开始摇摇晃晃,东倒西歪,差点没闹出笑话来!” 言罢,又看向垂着脑袋的敬玄,随意夸奖了一句: “你今日做的不错。” 敬玄连忙欠了欠身: “多谢陛下夸赞,这是臣应该做的。” 李世民闻言笑了两笑: “可不就是你该做的?哪怕是那些寻常百姓家办酒席,若是家里的小子还未成年,可不就得使唤女婿?” 长孙听罢也笑了起来: “这话没错,老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到了关键时刻自然要顶上去。” 听见帝后二人这么说,敬玄悄悄在心里鄙视了这夫妻俩一番。 都还未成婚就当女婿使唤了,将来还怎么得了。 再说了,不是还有大驸马萧锐么?人家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家女婿,是有身份的! 仿佛是看透了敬玄的心思,长孙突然接口道: “你与公主的婚期已定,就在九月初九,取长长久久之意,你意下如何?” 见帝后二人同时看向自己,敬玄连忙答道: “臣听陛下娘娘的。” 废话,你都定了还跑来问我的意思,简直多此一举啊! 不过九月初九不是重阳节么?难道皇家为了节约点开支打算一起办了?也够小气的啊… 正在想着,李世民忽然身子前倾,饶有兴趣的看了过来: “你打算拿什么给朕当聘礼呢?” 敬玄想都不想就答道: “就以臣今年种下的那一百亩紫薯如何?” 李世民一听,立刻站了起来,目光中透露着明显的兴奋之意: “这世上还真有亩产二十担的粮食?!” “陛下,说不定下一季不止二十担呢。” 敬玄知道怎样才能让李世民高兴。 果然,李世民一听,更加高兴,背着手在屋子里飞快的来回走了好几圈,看得他那几个儿子都快眼花了,这才转头道: “你能向朕保证吗?!” 敬玄微微一笑: “臣以项上人头担保,亩产二十担只多不少!” 李世民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那一百亩地在何处?要不朕派人过去严加看管,免得万一出了什么篓子!再派些司农寺的官员过去如何?他们懂农耕,想必多多少少对你也有一点帮助…” 由不得李世民不谨慎对待,这天下何曾出过亩产两千多斤的农作物啊,这简直是天大的祥瑞,一旦铺开种植,那整个大唐百姓就不再有饥虞之忧了! 敬玄笑了起来: “陛下,紫薯虽然眼下罕见,但也不是什么精贵的农作物,好养活得很,不用刻意派专人去照看,臣以为,等这一百亩成熟后,便能移植到关中的万亩良田,如此再过一季,定能让全天下都是这玩意儿,到那时候,陛下恐怕还会瞧着烦呢…” “胡说!朕怎么会瞧着烦呢?” 李世民哈哈大笑: “粮食就该越多越好,朕巴不得这全天下遍地是粮食!” 敬玄听罢撇了撇嘴,等紫薯多到只能拿去喂猪的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叫浪费了! 见敬玄不吭声,李世民站在窗边点燃一根烟,半眯着眼睛看向他: “怎么说?要不要去司农寺历练历练?朕发现你倒是挺适合去司农寺做农官的…” 司农寺的官有什么好当的,说白了就是搞扶贫的。 上回魏征带来那群司农寺的官员敬玄又不是没见过,那模样简直比一般的乡下老农还要更加像个老农。 不但累得要死,承担的责任也极大,哪像礼部那些官员,只要站在那颐气指使的动动嘴皮子就好… 正想着应该怎么拒绝,李泰这小胖子已经快要听不下去了,急急忙忙的站出来说话: “父皇,敬玄还要办大学,怎能去司农寺当差?岂不是大材小用?” 李世民听罢,十分认真的盯着敬玄: “你真的打算建一座书院教授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学问?朕听说你刚认了道门的袁天罡为师侄,这么说来,你承认了你自己道门弟子的身份了?!” 果不其然,在这皇宫里,就没有什么能瞒过李世民的。 消息灵通得简直令人发指! 这回敬玄就不敢大意了,斟酌再三才回答道: “回禀陛下,臣并没有说自己是道门中人,之所以认袁天罡为师侄,只是因为臣与道门有点关系罢了,而且臣将来办的大学,也依旧与道门没有任何关系,更不会教授道门经书…” “那你倒是给朕说说,你打算教授些什么?就你那些物理化学?不打算教点文史经义么?” 李世民十分好奇。 敬玄苦笑一声: “文史经义臣倒是想教来着,可臣也不懂啊,臣还想着让大学海纳百川,囊括天下学问呢…” 第0331章 木头上天 李世民听完最后一句后,不由得鄙视了他一眼: “口气倒是不小,朕还以为你什么都懂呢,原来也有你不会的…哈…” 敬玄立刻借驴下坡,干笑着道: “要不陛下派几位精通文史经义的大儒协助臣办学如何?” 李世民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 “此事朕会考虑的。” 李泰一听,觉得仿佛看见了事情的曙光,立刻讪笑着提议道: “父皇,儿臣以为,那太常寺卿李百药就不错,通晓文史,最近听说还在修《北齐书》,不如就让他来协助大学如何?反正老夫子年纪也大了,今日都差点一命呜呼了,正好教几个学生修生养性…” 敬玄眼前也跟着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如果这位专修史书的“重规兄”肯来,那岂不是以后自己去逛平康坊,都不用花钱了? 简直就是一举两得的买卖啊! 想到这里,敬玄也一脸期盼的看向李世民。 没想到被皇帝唾了一脸: “想得美!朕才任命李百药为太子左庶子,你就想让去教学生?” 敬玄摸了摸发干的面皮,一脸郁闷,干嘛呀?又不是我说的,这明明是你儿子说的,朝我喷口水干嘛? 不过李泰这小子实在是太… 太那个啥了… 当着东宫太子的面挖东宫的墙角… 咋想的? 随即偷偷瞄了他一眼,见这小胖子面无惧色,目光坦荡,仍旧在与他老爹据理力争,想来是真的看上了李百药的学识了吧? 而李承乾居然也跟着附和道: “儿臣也以为李百药年岁已大,不适合在东宫任职,父皇,正所谓为君之道在于知人,为臣之道在于知事,若臣子心有余而力不足,那反倒不如把臣子放在最适合他的地方,如此才算知事…” 跟自己儿子讨论臣子们的去留问题,这对于李世民来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这让他兴趣大增,坐回椅子上后,冲旁边的长孙笑道: “这几个小子到底是长大了,现在居然跟他们父皇争论起用人之道来了。” 长孙也显得很高兴,十分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那眼神就像是在欣赏两件完美的作品一般,让旁观的敬玄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被老爹老娘一副老怀大慰的表情盯着猛看,饶是自诩脸皮异常厚的李泰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做出一副憨笑的傻小子状,惹得夫妻二人大笑不止。 不过有一个人却是依旧神色恭顺的站在那一动不动,仿佛周围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似的。 这个人就是李恪。 的确也是,李承乾与李泰都是长孙所出,人家母子情深,彩衣娱亲扮扮痴傻活跃一下气氛也没什么,但站在李恪的眼中的确会有那么一丝丝尴尬。 按照规矩,他私底下应该唤一声长孙大母,这样既显亲昵,也能符合长孙贯以的慈母形象。 但从刚才走进来到现在,他除了只是最初行礼的时候叫了一声父皇,母后以外,几乎就没说过一句话,一直杵在那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就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敬玄猜想这大概跟他的出生有关系,毕竟他老娘杨妃是杨广的女儿,估计那位杨妃从小教导要他谨慎恭逊,免得一不小心卷入到什么风波里之类的。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身负两代皇族的血统,自然高贵无疑,不过就朝堂上的那些名臣勇将,几乎个个都是造杨家的反起家的,肯定对他这位有杨广血脉的皇子戒备不已,估计以后但凡露个头,就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李世民好像也发现了自己这个三儿子的表情有些太过平淡,于是专门开口关心道: “恪儿最近学业如何?父皇近来一直忙着政务,倒是疏于关心你学业了,最近在读什么书?” 随着李世民的发问,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他,这让李恪的脸微微有些发红,连忙答道: “回禀父皇,儿臣最近在读《墨子》。” 听说李恪在读《墨子》李世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为何读《墨子》?《荀子》《孟子》这些都读过了?” 也不怪李世民生出这等反应,墨家主张的兼爱非攻,跟他李世民的执政理念恰好相悖,自从大唐立国以来,几乎就是靠着一场又一场的恶战才取得了今天的成就。 李恪见自己老爹神色不太好看,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可他自幼被母亲教导对待尊长要恭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好在自幼与他相熟,对他十分了解的李泰替他解了围: “三哥莫非也是对《墨子》上面描述的那些神奇的物件感兴趣?弟刚好也对此道感兴趣,为此还专门试验了几回,结果都不大理想,若是三哥得空,不妨与弟一起再试试…” 李恪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 “就是那个可以在天上飞几天几夜都不掉下来的木头鸟,儿臣每回读到这里都百思不得其解,这世上真有人能做出那种神奇的东西?” “哼!一派胡言。” 李世民冷哼一声: “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你二人也信?木头怎么可能飞上天?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有时间,不妨多读一些修身养性,增长学识的典籍,像那些语焉不详,前后矛盾的书,还是少看为妙!” 李恪脸色不由自主的白了一下,立刻躬身称是。 不过敬玄却有些看不下去了,这李世民偏心也偏得太明显了吧,都是自己的儿子,为何李泰跟着自己做化学实验什么的就能得到来自帝后二人共同的夸奖? 为何李恪就是看了些书却被训斥了一通? 不过只是个刚满十一岁的少年而已,自己像他那么大的时候,还在看更加不着四六的连环画呢! 想到此处,敬玄突然冒了头: “陛下此言差矣,谁说木头就不能飞上天了?臣觉得木头能飞上天!” 这话让屋子里的皇家父子几乎同时愣了愣神,李泰还以为耳朵自己听错了,连忙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木头真的能飞上天??” 第0332章 东宫风大好飞 想让一架木头飞上天,那根本不可能,在没有动力的情况下完全做不到,敬玄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看李世民不顺眼罢了。 而李世民一听敬玄说木头也能飞上天,立刻好奇心大作,以为他又要拿出什么神奇的物件来,再结合之前敬玄的一些所作所为,让这位大唐君王心里也有些不敢确信起来,试探性的问道: “木头真能飞上天?可否给朕一观?” 不但李世民是这样,包括皇后在内的另外四个人,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看着敬玄,似乎十分期待他能搞出什么花花来。 敬玄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木头当然能上天,陛下殊不知风筝的原理?风筝的骨架,不就是木头做的么?” 当敬玄说完这句话,李世民的脸色几乎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胀,风筝,的确是木头做的,要说上天,那也上得,可… 没等李世民发怒,长孙先一步笑出了声,乐不可支的指着敬玄: “好你个滑头,连陛下都差点被你骗了!风筝虽以木头为原料,但也不全然是木头,所以你说的木头能上天这个说法,在本宫看来不成立!” “对!就是这样!” 李世民恶狠狠的瞪着敬玄: “差点被你给蒙骗了!朕今日倒要看看你究竟如何让木头上天!” 敬玄呆立了半晌,他实在是没想到这对皇帝夫妇居然这般不讲道理,于是只得沉住心耐起性子解释道: “陛下,娘娘,这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一件单一的物体能凭借自己的能力上天的,就像风筝,不但需要借助到风力,还需要有人拉着绳子在底下助跑,臣甚至怀疑墨子中记载的木头鸟,其实就是一只做成鸟形状的风筝…” “你胡说,哪有那般怪异的风筝,飞得起来么?” 这回就连李泰都不相信了,因为大唐现在的风筝,清一色都是菱形的,就根本没有第二种形状,了不起就是在后面装饰一条细长的尾翼,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固然是因为制作风筝的材料都是用的极为轻薄的丝绢,但何尝不是缺乏想象力的一种表现。 难道在这之前,就没人想过用纸来做一架风筝么? 敬玄实在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的纸,应该比蔡伦刚造纸的那会儿好多了吧,至少做成纸飞机还能往前飞一会儿呢。 “陛下他们不相信也就罢了,你越王殿下居然也不信?这些日子在户县都干嘛了呢?” 敬玄怪异的语气让李泰心中又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 望着敬玄的脸充满了迟疑,对啊,眼前这家伙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的,说不定那鲁班,就是做了一个鸟形状的风筝呢? 不过既然身为皇子,那立场自然要与自己的父皇母后站在一起,小胖子十分倔强的答道: “除非你现在就做一架那样的风筝出来,不然我是不会屈服的!” 李世民见状,气焰更甚: “怎么说?若是做不出来就尽早说,免得待会儿丢人现眼!” 敬玄微微一笑,迎向李世民嘲讽的目光: “只要有做风筝的材料,臣马上就能做出来!” 李世民一拍桌子: “好!你若是做出来了,并且能让它飞上天,朕马上就允准你的办学计划!” 这回李世民留了个心眼,意思是必须要能飞上天才算,不然这家伙真有可能直接做个鸟形状的风筝来当摆设! 李泰一听,这会儿心中开始暗暗有些后悔了,明明讨论的是风筝,怎么又跟办学计划扯上关系了?连忙走到敬玄跟前,小声问道: “真的能做出来?” “当然。” 敬玄十分笃信,自己又不是没见过鸟形风筝,什么麻雀,燕子,孔雀老鹰之类的,简直数不胜数,而且又不难,只需把材料换成纸就行了! “东宫里有做风筝的材料,儿臣这就让人送过来!” 李承乾也是小孩心性,一听说要做风筝,立刻自作主张的跑出去让人把东西拿过来,再进来时,还腆着脸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是丽质她们上回让儿臣帮着做的,不是儿臣自己要玩风筝…” 长孙微笑着点点头: “当兄长的,理应照顾弟妹,做得不错。” “谢母后夸奖…” 母子俩的对话压根就没有逃过李泰这只胖狐狸的法眼,小胖子忍不住暗暗撇了撇嘴,冲敬玄小声抱怨道: “明明就是大哥自己想玩,非要让丽质她们去东宫放风筝,还说东宫风大,好飞…” 李泰的话无疑给敬玄提了个醒,对啊,万一做出来没风怎么办?那岂不是又被李世民逮住机会揪了小辫? 于是推了李泰一把: “赶紧出去看看有没有风…” 李泰也醒悟过来,告了一声罪便“咚咚咚”的要往外跑。 长孙目含笑意的看了看胖儿子离去的背影,回头又冲敬玄说道: “看起来,你与青雀相处得不错?希望他今后不要给你添什么麻烦才是。” 麻烦? 这小胖子有时候的确也够招人烦的,不过若是离了这小胖子,好像很多事情光靠自己独自一人又玩不转啊… “娘娘误会了,越王殿下天资聪颖,又博览群书,怎会给臣添麻烦呢?反倒是臣从越王殿下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这本就是一句客气话,不过长孙不知道是真没听出来,还是假的没听出来,似乎非要问个究竟一样: “哦?以你云中侯之能也要向青雀请教?这倒是奇了,本宫倒是想听听,你云中侯从青雀身上学到了些什么?” 坐在她旁边的李世民一听,顿时也笑了,幸灾乐祸的看着敬玄也跟着说道: “说来听听,朕也好奇,你从一个孩子身上能学到什么?” 能学到个屁是! 敬玄心里腹诽不已,长孙这是明显在帮着李世民找回刚才的场子呢! 就在敬玄千愁万难,思量究竟该如何回答咄咄逼人的长孙时,李泰又从外面“咚咚咚”的跑了回来,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敬玄一下子就来了主意: “回禀陛下,娘娘,臣从越王殿下身上学到了不挑食的好习惯…” 第0333章 别有用心 一架剪裁成燕子形状的纸风筝,高高的飞在皇宫的上方,只能透过月色看到一丝丁点影子。 偶尔暼上一眼,似乎还真的像一只大鸟穿梭在夜色中。 敬玄得意的拉了拉手里的风筝线,想让风筝再飞得高些,刚才是谁说风筝就不能做成鸟形状的? “不过就是一张纸剪裁的,又不是真正的木头鸟,若是白天必定会露出马脚…” 没看出来,长孙的性子十分的固执,只要是她认定了的事情,就一定会抬扛到底。 “这有何难?” 敬玄微笑道: “娘娘,只要用画笔在风筝上画一只鸟不就成了?” 长孙嗤笑一声: “你当人家都是瞎子?看不出来那鸟是画的?” 还在震惊用纸也能做成风筝的李泰,听见自己老娘这句话后,不由得回过神来,替敬玄解释道: “母后,敬玄的画工足矣以假乱真,若真是画只鸟,只要飞得高些,寻常人还真不一定看得出来呢…” 长孙见自己儿子也帮着敬玄说话,只得重新求助外援,又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皇帝夫君身上。 李世民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风筝,无声的笑了两笑: “青雀说的是,这小子的画工的确了得,哪怕说是我大唐画工第一人也说得过去,他要是真画只鸟在风筝上,朕还真不一定能发现端倪…” 说到这里,李世民见长孙有些不相信,不禁哑然失笑: “不信你问他,小子,你那几副画卖了多少钱来着?” 敬玄闻言挠了挠头憨笑道: “也没多少,差不多三万贯吧…” 李世民撇撇嘴,转头又对长孙说道: “你听听,几幅画就卖了三万贯,这要是再让他画几副,指不定还能赚多少钱呢,由此足见他的画工高明之处。” 听完丈夫的话后,长孙十分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三万贯?几乎已经是整个后宫一年的用度了,这小子真的画得那么好? 这时,从旁边忽尔传来一道声音: “二郎说得不错,那副长安百景图就连朕看了,都爱不释手,这小子的画工的确非凡!” “父皇。” 李世民夫妻俩闻言连忙向来人欠身问安。 “阿祖…” 李承乾他们也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来的正是许久没见的李渊,敬玄连忙也跟着躬身行礼。 “行了,别杵着了,父皇让你平身!” 说话的是一道熟悉的女声,敬玄愣了愣,然后才看见九江公主从李渊背后钻了出来。 “道灵,不得无礼!云中侯乃是我大唐功臣,岂可怠慢?” 李渊故意板着脸呵斥了一下顽皮的少女,九江公主连忙吐着舌头,向敬玄表达着并不那么真诚的歉意。 “这孩子,被朕给惯坏了…” 李渊看向女儿的表情一脸宠溺,倒是让李世民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他小时候,可没受到过这般疼爱。 “你们三个,见到姑姑还不问好?” 九江公主究竟有多无法无天,敬玄现在才知道。 当着李世民夫妇的面就开始教育三个小的,似乎是很害怕这个姑姑,李承乾哥仨,苦着一张脸挨个向她这个大不了几岁的姑姑请安。 “这还差不多…” 九江公主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忽尔又从兜里抓出一把糖塞到三人手里,嬉笑道: “乖!姑姑请你们吃糖!” 三兄弟脸色不约而同的抽了抽,还真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啊,早就过了喜爱吃糖的年纪了… 瞅见三个家伙呆模呆样的傻站在那,长孙莞尔一笑: “还不快谢过姑姑?” 三兄弟面面相觑,最后只得有气无力的说道: “谢姑姑…” 李世民干咳一声,将目光从三个傻儿子身上给抽了回来,对李渊说道: “父皇怎么在此?” 李渊淡淡一笑: “晚膳后睡不着,出来溜溜食,恰逢道灵来陪朕散步,就想着出来走走…” 李渊说着还特意看了看天: “你们这大晚上的放什么风筝?” 不等李世民回答,敬玄便抢先一步答道: “回禀太上皇,方才臣与陛下打了个赌,若是臣能将这架用纸糊上的风筝放飞上天,那陛下就答应臣建立大学一事。” 李世民听罢脸色一抽,这小子,居然跟朕玩这一手?立刻转头对其怒目而视,眼中的威胁不言自明。 敬玄只装做没看见,因为刚才九江公主已经偷偷给自己使了眼色,大概意思是说她已经跟李渊提过建大学的事了。 果然,李渊一听,立刻笑了起来: “你这小子为了建一所书院,还真是不遗余力啊,刚才来的路上道灵都还帮你向朕说情呢…” “噢?” 长孙面上笑意盈盈,先是看了一眼九江公主,然后又看了一眼敬玄,语气不明的调侃道: “莫非道灵也对建立书院感兴趣?” 虽然字里行间没有提到敬玄一个字,但长孙的眼神始终盯着他,不得不说,做为后宫之主,这位大唐皇后把人伦礼法看得极重,活像真怕他二人有什么奸情似的。 李渊自然也听得够明白,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解释道: “这丫头,哪里是对书院感兴趣,她就是想要未来孙女婿的内衣铺子,据说两人私底下达成交易,只要这丫头能说动朕帮着在二郎你跟前说两句好话,那内衣铺子她就有三成份子…” “唉呀父皇!你怎么连这个也说啦!” 九江公主抓着李渊的衣袖撒起了娇,小儿女姿态尽显无遗,逗得李渊哈哈大笑。 “三成份子?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你那商铺可谓日进斗金,为了一所大学就这般轻易拿出来,值得吗?” 李世民挑着眉毛问道。 敬玄从刚才开始就知道九江公主在撒谎,自己何曾答应过她要给她三成内衣铺子的份子? 明明自己现在就只占了四成,余下的六成早就被高密公主她们几个瓜分了。 这准是李道灵这丫头自作主张,想要蒙混李渊的主意罢了。 而李世民的这个问题却问得十分尖锐! 毕竟哪有臣子大公无私到为了办一所书院,主动牺牲自己利益的? 尤其是世家大族,更加的不可能! 因此李世民突然怀疑起敬玄是不是别有二心! 第0334章 皇帝的担心 挣钱是用来干嘛的? 当然是用来花的! 敬玄自认当不了一名守财奴,也不屑当一名守财奴。 “陛下,臣之所以主张建立大学为的就是为大唐培养更多的人才,就像臣这样的。” 敬玄说这话的时候脸皮微微的烫了一下下。 悄悄看了看李世民的脸色,见他对自己的自吹自擂并无多大反应,便继续大着胆子说道: “自隋末以来,中原处处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民力已经极为匮乏,而民部更是实地统计我大唐如今的在册百姓,还不足四百万户,区区四百万户,却分布在大唐广阔的土地上,如果单纯依靠过去的一些经验,想要使大唐富足强盛,还需要很长的一段路走,而臣之所以建立新的大学,其目地就是缩短这个过程…” “你打算如何缩短这个过程?” 李世民十分认真的在听,没有谁比他更希望自己的国家更加强大了。 只是大唐虽然刚解决了突厥这个心腹大患,但国内的情况依然很严峻,几乎年年都有不同的、各式各样的灾害在大唐的领地范围内来回上演。 “效率。” 敬玄也同样认认真真的回答李世民的提问。 “陛下,提高效率是让大唐快速变强的关键所在,就好比土地里产出的粮食,原先一亩地只有几百斤的产出,而现在我们拥有了亩产几千斤的紫薯,这就是效率!” 敬玄绘声绘色的给李世民画着大饼: “陛下试想一下,如果换成其他,比如工艺,医学,甚至是冶铁,采矿等等,若都能在现有的基础下,效率提升几倍几十倍,那我大唐何愁不强大?” 李世民听着听着瞳孔猛然一缩,骤然发问道: “你是说你有办法让这些技艺提升几十倍?你那所大学的目地就是传授这些学问?那为何不直接去工部传授这样的技术?非要绕这么大一圈?” 李世民的话是典型急功近利的表现,工艺的提升哪有那么简单,难道皇帝就没听过偃苗助长的故事么? “是啊,云中侯,你若是真的有办法,那还不如直接去工部当差,不也一样能起到你想要的效率?” 李渊跟李世民持同样的意见。 见他们父子二人都这么说,敬玄只得沉下性子,耐心解释道: “陛下,太上皇,臣刚才说得,只是一种前提条件,并非是臣已经掌握了这些方法,任何技艺的提升,需要的是无数人前仆后继的投入进去,去发现,去研究,去总结,而大学的作用,就是给这样的人提供一个场所,或者说是一种可能性,而且臣的大学,并非只是教授这些学问,若是陛下允准,臣还打算教点兵法,当然,臣是不行的,臣还没这个资格,不过朝中有不少老国公倒是有这个资格…”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刚不是还自诩是人才么?云中一战荡气回肠,至今还未百姓们所津津乐道呢…” 李世民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就是抓着敬玄的最后一句话开启了冷嘲热讽。 敬玄讪笑道: “臣的那点微末道行哪里比得过陛下您呢,别的不说,就光洛阳大战,陛下您百骑冲阵力破十万大军,臣就是拍马也赶不上…” 这番话显然让李世民非常受用。 本来事实也是这样,如果这次征突厥失利,李世民还真的打算亲自上阵! 论起统帅能力,在大唐也就只有三位令其他人心服口服,李靖、李孝恭、还有就是他天策上将李世民。 “少拍朕的马屁。” 李世民淡淡的说道: “照你这样的计划,那这所大学未来说不定会成为足矣影响朝堂的所在,你确定你能驾驭得了这样一座庞然大物?你就不怕哪一天被其反噬了?” 敬玄嘿嘿一笑: “所以臣是希望陛下您能来担任这所大学的校长,这样一来,陛下除了君,又占了一个师的名分,岂不是更好?” “校长?” 李世民嘴里来回砸吧了两下: “这个词儿倒是新鲜,只是朕既要管理朝堂又要忙于政务,哪有时间去当你那劳什子校长?” “就是挂个名而已,陛下不必事事亲躬…” 本来就是让你挂个名,哪会真的让你来管理大学? 外行指挥内行?那这大学能发展的起来才怪呢! 不过敬玄的提议倒是让李泰有些急了,在小胖子的眼里,这所大学既然是他提出来的,校长就该由他越王殿下出任。 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敬玄恶狠狠的给打断: “你闭嘴!” 见到这一幕,皇帝夫妇诧异的看了敬玄一眼,又瞅了瞅一脸不爽却又未动怒的胖儿子,心里惊讶得不行,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关系变这么好了? 长孙正想着要不要帮自己的胖儿子出了这口恶气,就听见敬玄复又开口说道: “陛下,我朝国土辽阔,最东处到最西处不下万里之遥,从南到北也有不下七八千里,这么大的一片国土,岂能假手他人?” 这话就像往湖水里投入了一枚巨大石子,激起了千层浪,最先反应过来的李世民愣了半晌,有些不敢确信的看着敬玄: “你打算用这所大学…” 断世家的根? 后面一句话李世民没有直接说出口。 这里毕竟人多眼杂,而且自己的父皇,跟世家大族的关系匪浅,所以当初晋阳起兵时才那么顺利。 可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朝廷的公文下达到地方要经过地头蛇的允许,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这是长于大唐这颗参天大树下的顽疾,也是毒疮,如果不想办法把这些毒疮挤掉,这颗大树迟早会被他们给腐蚀掉! 只是单凭借一所大学就能起到这样的效果么? 李世民不相信,这敬玄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沉吟半晌,李世民目光炯炯的看向他: “你做得了?” 敬玄同样明白李世民这句话的意思。 做得到和做得了完全是两码事,前者是结果,后者是勇气! 皇帝能这样问,说明还是对臣子有一丝担心的,敬玄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暖,抬起头目露坚毅: “臣觉得臣做得到。” 第0335章 李道灵的婚事 做人要是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敬玄觉得自己应该在大唐干出一份事业来,反正… 闲着也他娘的是闲着。 能把户县打造成一个集文化、学术、商业为一体的高新经济发展区,那也是个了不得的成就。 不说青史留名,但至少会给后代子孙带来不小的福音,或许很多年以后,那句经常在好莱坞大片里出现的台词:“我们的航母在哪里?”应该由华族人率先说出口。 所以敬玄还打算在死之前,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些现代武器的概念,用图给画出来,并做出详细的解释,然后封存到大学的档案室,再贴上一个标签:两百年后解密。 是的,就是两百年,敬玄觉得有了自己的牵头,应该能让华族少走一千年的弯路。 试想一下,当公元一千年左右,大唐的钢铁洪流舰队开到别人家领土上时,那些还拿着原始弓箭,使用冷兵器,落后得跟个土著似的日耳曼人,亦或是撒拉逊、高加索人,铁定抱着脑袋被撵得跟兔子一样。 而至于什么东瀛人亦或是新罗百济高句丽,敬玄自信在有生之年能将这些獐头鼠目的家伙从这颗星球上抹去! 脑袋里正在歪歪个不停,全然没听清李世民在跟自己说话,要不是李恪好心拉了一下自己的袖子,指不定李世民的大脚就踹了过来了! “陛下方才说什么?臣一时沉浸在日后大学的辉煌里,没听太清…” 敬玄脑袋上冷汗直流,皇帝的脾气怎么都这么暴躁! 李世民神色不善的盯着他: “朕问你什么时候给朕也做一副画。” “什么画?” 敬玄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太好的感觉… 果然,当李世民说出那几个字后,敬玄脸皮不由自主的抽了抽… 肖像?而且他娘的还是在开朝会时,端坐在龙椅上的那种非常作的肖像画… 怎么办?难道要我趁着上朝的功夫用手机偷拍么? 见敬玄不吭声,李世民也怒了,语气非常不满: “怎么?你要是画不出来,那大学就别想了!” “父皇…” 李泰不干了,哪有这样的?刚刚明明都说好了,只要鸟形纸风筝能上天,就批了中华大学的计划,怎么这会儿又加条件了? 小胖子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老爹有些卑鄙… 被自己儿子用这种眼神盯着,李世民有些尴尬,干咳着说道: “总之,就这么定了,什么时候把画拿来,什么时候朕才答应,走的时候去领块腰牌,方便你进宫作画,好了就这样,朕乏了,先回寝宫休息了…” 李世民说完还不忘向李渊告了一声安,然后才带着自己那头金凤凰一样的老婆,逃也似的往后宫而去… “皇兄也太不讲道理了吧,怎么能这样?要不你们三个再去求求情?” 九江公主肆意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并且怂恿李承乾哥仨去找皇帝抗议。 “行了,瞎胡闹!” 李渊笑骂了两声,旋即对敬玄和颜悦色的笑道: “你既然能做出长安百景图那样的旷世之作,一张肖像画应该也难不倒你吧?” 难是不难,关键在于怎么拿着手机,在太极殿当众给李世民拍照,既然是肖像画,那总得力求清晰逼真吧? 站远了模糊,拍急了角度又不好… 李世民还真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啊… “臣也只能尽力一试…” 敬玄摇头苦笑。 李渊哈哈大笑,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反正朕是看好你的,你那副长安百景图朕可是喜欢得很呐,每日都会看上好几遍…” 敬玄一愣,那张画不是被李孝恭给买走了么?怎么又落到太上皇手里了? 九江公主见他疑惑,小声解释道: “你的那副画被河间郡王转赠给了父皇…对了,你上回说请本宫当设计师,还作不作数?” 敬玄点点头,这九江公主在设计方面的确有些天赋,若是调教得当的话,独当一面是没问题的。 就像后世那些所谓的独立设计师,自己作图,然后再请厂家生产,敬玄觉得假以时日把她历练出来,倒是可以单独成立一个个人品牌,打着公主的招牌,专走上流路线… 而李孝恭肯把画转赠给李渊,说明自己的确是画,或者说照了些不该照的东西。 送给李渊最是合乎时宜,反正这位被儿子造反的老头子成日力也闲的发慌,还不如让他看着一张长安城的全景照片,意淫一下过往的峥嵘岁月呢… “那就说好了啊,明天我就去找四姐她们说说去!就说是你说的啊!” 九江公主想立刻把这件事给定下来,忘乎所以之下,居然上手开始扯敬玄的衣袖,全然忘记了身边还有别的人… 而敬玄则急忙想要与她撇清关系。 李渊看着拉拉扯扯的二人面色十分古怪,咳嗽了好半天,见自己女儿还是浑然不觉,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道灵!云中侯乃是你未来的侄女婿,怎能如此无礼?!” 九江公主脸色一僵,打了个激灵回头看向脸色铁青的李渊,慌忙躬身解释道: “儿臣只是想尽快与云中侯敲定生意细节,这才忘乎所以,请父皇恕罪!” 李渊虽然不高兴,但想到若是再发火,必然会引来宫人注目,到时候传到宫外还指不定会成什么样,于是重新拾起笑脸道: “你二人年纪相仿,能说到一块去也实属正常,只是多多少少要注意些人伦大防…” 九江公主一听,立刻嬉皮笑脸的点头道: “父皇说得是,先前儿臣一直把云中侯当成弟弟一样对待,下次儿臣一定注意…” 弟弟? 敬玄闻言脸色阵阵发紫,本侯看起来很像个弟弟么? 老子都已经虚岁十六了,你李道灵才比本侯大几个月呢! 这妮子,身上真的有一股子惹人生气的天赋啊! 显然,李渊并不吃他女儿这一套,看样子是司空见惯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父皇是该为你寻一门亲事了…” 李渊说完,不顾九江公主娇羞的表情,又看向敬玄: “朕听萧禹说他家那个兰陵侯萧嗣业不错,你与他毕竟相识,观此人如何?” 第0336章 娶了妻还能纳妾 又在东宫住了一晚后,第二天敬玄便准备返回户县。 朝廷的庆祝可不止吃饭喝个酒那么简单。 这样的灭国大胜,怎么着也得庆祝好几天。 不过好在后面的流程不是强制性的,就不去看李世民如何羞辱颉利了。 接下来还要进入漫长的策勋仪式。 十好几万的将士,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根本就玩不转。 兵部的官员已经忙得脚不沾地。 敬玄本还打算去问问自己的策勋文书什么时候下来,但想了想那些正在外头翘首以盼,等着策勋后回到家乡光宗耀祖的府兵们,还是算了。 反正自己也不急着要那个策勋文书,就是想着来都来了,顺便去问问而已。 才刚好走出朱雀门,老远就看见契苾何力在宫门口晃来晃去,敬玄吓得连忙缩了缩脖子,这准是个讨债鬼! 可草原上的神箭手目光是多么的犀利? 哪怕敬玄此刻缩成一团滚着走,都能被他一眼给认出来。 “老敬!我在这儿!” 看起来契苾何力压根就不打算放过自己,一袋金子和友谊,谁更重要? 这其实是个伪命题。 选择友谊的人,除非拥有一仓库的金子。 而契苾何力怎么看,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穷鬼。 都他娘的卖身了,还不穷? “干嘛?你今日不去看颉利献舞?” 敬玄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有什么好看的?草原的舞哪有你们中原的舞好看…” 这才没多久的功夫,契苾何力已经受到中原文化的熏陶: “萧嗣业不是说你要请他去平康坊?什么时候?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不能!平康坊不接待胡人!” 敬玄恶狠狠的还嘴道,那个大嘴巴,再这样下去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本侯要包平康坊了! 事实上敬玄说得也没错,现在好多人都知道出手阔绰的云中侯要包下整个平康坊了! 这还是大唐立国以来头一遭,倒不是人家舍不得钱,只不过这种行为实在太过豪奢,容易引来言官弹劾,不提倡。 不过轮到敬玄时,却没人多说一个字,几幅画就能卖出几万贯的高价,包个平康坊又能怎么了?就该多包几个晚上,争取尽快把钱败光! 昨晚夜宿东宫的时候,李承乾甚至也表达了相同的意愿,他也想去平康坊走一遭,见识一下大唐风物。 堂堂大唐太子殿下,居然连帝国最高等级的娱乐场所都没去过,实在是令人唏嘘! 经不得李承乾的软磨硬泡,敬玄最后还是答应,到时候在平康坊单独给他开一个包间,趁着李世民这几天高兴,估计也没啥问题。 而契苾何力听说平康坊不接待胡人后,脸上腾出一丝怒气: “胡人怎么了?胡人也是唐人,为何不能接待?” 敬玄看了他一眼,补充道: “不是不能接待胡人,是不接待没钱的胡人…” 契苾何力张大了嘴巴,这家伙好半天才明白敬玄是在调侃自己,脸皮也跟着厚了起来: “我没钱,可我兄弟有钱啊,沾沾光不行嘛…” 一边说,还一边开始上手,当着正进出皇宫大小官员的面,与敬玄拉拉扯扯起来,看得让来来往往的大唐官吏直摇头。 “谁是你兄弟!快放手啊!” 敬玄气急败坏,实在被这家伙纠缠得不行了,一脚将他踹上了自己的马车,又吩咐了孙午一声后,这才跟着上了马车。 “你真的要娶蒋公家的闺女?” 一屁股坐下后,敬玄便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昨天看李渊那意思,是想着把九江公主嫁给萧嗣业。 而在敬玄看来,契苾何力同样也配得上娶一位公主,以他未来的远大前程,跟屈突家联姻是不是有点太吃亏了? 毕竟三人之中,也只有契苾何力身上有个正儿八经的军职,左领军将军,这可不是什么闲职,是要去军营里领兵练兵的。 “我都已经答应蒋国公了,而且还收了他的金子…” 虽然金子还没捂热乎,就被敬玄给丢出去输光了,可做人总不能出尔反尔,答应了的事情,即便含着泪,也要吞下这枚“苦果”! “一袋金子才多少钱,顶天不过一千贯,你若真的后悔了,这钱我帮你还上便是!谁叫咱俩是兄弟呢?” 敬玄十分大方的拍着胸脯,反正这会儿又没其他人,说话肉麻一点也没什么,谁让这家伙就爱听这个呢。 果不其然,契苾何力大受感动,又想抓着他的手表达一下“友谊”,不过被提前做好防备的敬玄给甩到了一边: “你这种胡人气息得改改!不要动不动去抓人家手,又不是女人,怎么那么婆婆妈妈的?” 契苾何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习惯了…我们草原人就是这样…” 说完这句话他便陷入了沉思。 敬玄知道他内心在做着剧烈的心理斗争。 也表示理解,追名逐利对一个有野心的男人来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先前只想着投靠大唐能有一处安身之地。 可现在,不但他老娘被李世民封了姑臧郡夫人,其弟契苾沙门也被封为贺兰州都督。 而这个时候,考虑的就该是如何通过其他非战功手段让自己更进一步,彻底在大唐这块海纳百川的土壤上根深蒂固了。 所以跟屈突家联姻这件事,就显得那么可有可无了。 哪怕说是一句鸡肋也毫不为过,毕竟同为胡族,屈突氏已经有落败的迹象了。 对他契苾何力的前程帮助实在有限,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反过头来让契苾何力提携他们屈突氏的子弟。 所以眼光弥辣的屈突寿就是看中了契苾何力的潜力,才打算在他与萧嗣业身上下重注。 只是萧嗣业毕竟还有宋国公萧禹这位老人精保驾护航。 这不,萧禹一听说这件事后,二话不说就准备推了这门亲事! 昨天酒宴上还借着酒劲儿把屈突寿给数落了一通,说他医术寻常,哄骗小孩倒是很有一手。 而契苾何力就不一样了,在大唐没有任何靠山,最多就是有把拐杖,而这把拐杖,正是自己这位云中侯。 过了好半天,终于想通的契苾何力睁开了眼睛: “娶了国公家的,不是还能纳妾么?” 第0337章 祭国公 学坏了,学坏了。 敬玄发现这小子也被大唐的风气给污染了,连正妻都没娶的人,居然想着纳妾了! 不过纳妾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为家族带来巨大的收益,前提是,对方愿意舍得拉拢你。 但契苾何力在这方面应该是没问题的,因为昨晚李世民已经明确跟自己表示不要在朝廷里拉帮结派! 大概是看见契苾何力与萧嗣业二人接连帮自己出头,又是对付张长逊又是殴打李君羡的,认为自己已经有了小山头,所以出言敲打了一番。 所幸是三人年纪都小,又一起打过仗,所以朝臣们也没多说什么,要是再过个十年八年的还敢这样抱团,恐怕就不是几句话那么简单了。 不过这也是因为三人在真正意义上,都没接受过长安城的熏陶,两个草原习性的少年外加一个天马行空的高人弟子,这也是让人们没那么少见多怪的原因之一。 不信再看看当今朝堂上的那些老将,其中也有不少曾在一个锅里拌马勺。 但只要一回到长安,便会主动隐藏这份情感,虽然也时常一起喝酒打闹逛窑子,但家族与家族之间的正式交往一点都不落于人后。 别说是一袋金子,就是几十一百贯的来往,那也是要记在账本上的。 马车一直在石板路上前行,契苾何力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疑惑道: “咱们这是去哪?” 敬玄笑了笑: “带你去拜山头啊,免得说当兄弟的不照顾你,你就没听过一句话,叫作朝中有人好做官么?我过几日就要回户县,可不会在长安久待,总不能天天把你这位左领军将军挂在裤腰带上吧?” 契苾何力听罢呲牙笑了笑,冲敬玄比了个大拇指: “你这个兄弟,还真没白认!” 敬玄听后怪叫道: “当初是在弥娥川跟个女人似的躲在帐篷里商量来商量去的?生怕被本侯坑了似的!” 契苾何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那不是被颉利给骗怕了嘛…” 这时,外头传来了孙午的声音: “侯爷,到了!” 敬玄立刻精神一振,推了一把契苾何力: “下车!” 契苾何力虽然有些糊涂,但还是非常听话的跟着走下了马车,然后抬头一看,盯着人家的牌匾念了起来: “祭国公…咱们这是要祭祀哪位国公啊?我见过吗?” “祭你个头啊!那个字读蔡,这是蔡国公杜如晦的府上,待会儿进去可别乱说话!” 敬玄赶紧拉扯了一把这傻小子,没看见人家看门的那几个家丁脸都绿了么? 人杜如晦还没死的,你就跑上去说要祭祀祭奠的,能给你好脸色? 将一脸郁闷的契苾何力挡在身后,敬玄笑吟吟的走了上去,对那几个门房说道: “杜大郎可在府上?就说敬玄来访!” 在长安城的这些高门大户当家丁,最重要的必修课就是要记住所有勋贵的名字,免得一不小心得罪了人,而像敬玄这种如日中天的,自然是重中之重,所以那门房十分谦卑的答道: “云中侯稍带,小的这就去请我家大郎!” 敬玄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不放过对契苾何力一丝一毫的教育机会: “看见没,以后登门就要像我这样,别一走到谁家就指着人牌匾在那念,显得没礼数!” 契苾何力闻言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不过敬玄此时也无暇与他多说,自打上回给了杜构几副过了期的感冒药后,一直没得到他那边的反馈,也不知道杜如晦此刻究竟如何了。 所以敬玄这才打算亲自登门看看,万一杜老头儿快要咽气了,那也得亲自上门看看才是。 毕竟人家好歹吃了你的药,而你这位郎中,连门都没登过,万一真的被人赖上咋办? 少年人酒后的保证,能不能真正充数还不好说呢! 但敬玄很快发现自己多心了。 因为杜构很快就从后院里跑了出来,喜色洋洋的模样,让人简直如沐春风,一到身前便躬身请礼道: “不知敬兄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实在是小弟的罪过,还望敬兄恕罪…” 说实话,杜构年纪已经将近十八了,大了自己将近两岁,一口一个敬兄的,反倒是把敬玄叫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杜如晦的病情应该趋向于稳定的状态,否则这会儿杜构就该准备哭丧了。 “杜兄说得哪里的话,事先未送拜贴,贸然登门拜访,是敬玄唐突了,今日过来找杜兄,就是想问问杜公病情如何了,这几日一直没听到消息,着实让人寝食难安啊…” 敬玄的话让杜构脸上升起一丝感动,慌忙抓着他的手,充满歉意的说道: “此事是小弟的疏忽,因为家父病情好转,一时欣喜,忘了派人向敬兄你报一声平安,实在是让敬兄操心了…” 哦?杜如晦病情好转? 看来过期的感冒药,那也依旧是感冒药啊! 敬玄闻言不着痕迹的把手从杜构手里给抽了回来,笑着答道: “如此就好,既然杜相病情好转,那就该继续休养才是,敬玄就不进去叨扰了…” 杜构一听,连忙又把他的手拉住往回拖: “怎能如此?家父已经在后堂等着敬兄了,让小弟务必将敬兄这位救命恩人给请进来,敬兄你若是不进去,会累得小弟挨骂的…” 看样子药效不错啊,这都能见客了?敬玄微微一笑,善解人意道: “既然如此,那小弟只好叨扰了。” 说完还将身后的契苾何力让了出来,介绍道: “这位是莱阳县公契苾何力,乃是我的至交好友,久仰杜公威名,也想进去拜访一下。” 契苾何力一愣,杜如晦这三个字,此前他听都没听过,要不然刚才怎么把人家爵号都给念错了? 见敬玄正在冲自己悄悄使眼色,契苾何力木讷的张了张嘴,又重重的点了点头,向杜构表示敬玄说得是真的,他契苾何力真的很崇拜杜如晦… 敬玄的面子肯定要给,杜构笑道: “既然是敬兄的朋友,那便是我杜构的朋友,县公也里面请!” 第0338章 监察御史 探望病人的时候两手空空似乎不太好,敬玄倒是没所谓,反正自己是医生,没听说过医生巡视病人的时候还要带什么礼物。 但契苾何力就不同了,这家伙坐在那就像屁股上长了痔疮似的,动来动去,还不停的朝敬玄使眼色。 趁着杜构回到后堂去请他老爹出来的空当,敬玄已经跟契苾何力科普了一下老杜在大唐朝廷上的地位。 数一数二的元老,自然让契苾何力这种刚加入社团的小萌新感到惶恐。 急急忙忙想把自己才学会的那点礼数都给使出来,免得被人看扁了。 只是这家伙掏遍了全身,都没找到合适的物件用来充做临时礼物。 最终无意瞥见了敬玄腰间挂的用来压外袍的玉坠,便一把上手给拽了下来,若非是敬玄坐着,这一下裤子都得被他给扯下来! “你干什么!” 这就怒了,这小子,自己没带礼物怎么学会打秋风了? 也是,打秋风这本就是草原胡子最爱干的勾当! 契苾何力憨笑道: “借来用用,那袋金子不用还了…” 敬玄自然不干,这块玉佩是长沙公主好不容易从一堆玉料里挑的一块好的,专门找工匠给自己量身订做的,岂能便宜了杜如晦这糟老头子? 正在抢夺间,门帘后面忽尔传来一阵轻咳声,接着许久未见的杜如晦被杜构搀扶着从后堂走了出来。 敬玄连忙停止了抢夺: “下官敬玄,见过蔡公。” 契苾何力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学着敬玄的模样给老杜行礼。 杜如晦疲惫的笑了笑,伸手示意儿子杜构不用搀扶,然后才开口说道: “贵客登门,倒是老夫来迟了,两位无须多礼,快快入座。” 敬玄见杜如晦说话虽然中气仍旧不足,但吐字清晰,字正腔圆,说明恢复得应该还不错,于是看向在一旁小心照顾老杜的小杜: “敢问杜兄,上次我给的药,蔡公可是按时在服用?” 杜构连忙答道: “都是按照敬兄你的吩咐,早晚一副,从无混淆。” 杜如晦也同样微笑着说道: “云中侯的医术果然高明,几粒药丸就将老夫从阎王那给拉了回来,还未来得及向云中侯道谢…” “云中侯,请受老夫一拜…” 杜如晦说着便重新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要给敬玄行礼。 敬玄连忙快步迎了上去,将老杜的两肘死死托住,不让他行礼,嘴里还十分惶恐的说道: “蔡公这是做甚?莫要折煞晚辈,晚辈何德何能,岂敢受此大礼!” 不过杜如晦却不依,坚持要给敬玄行礼,而敬玄自然不会如他所愿,所以一老一少在那僵持着。 这一幕看得契苾何力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几句,这中原的礼节实在是太复杂了啊… 不过大概是声音说得有点大,刚好传到正在互相客气的一老一少的耳朵里,敬玄还没怎么着,杜如晦却笑了起来,指着契苾何力问道: “这位是?” 杜构连忙答道: “这位就是陛下新封的莱阳县公契苾何力,上回出使过咱们长安,阿耶你忘啦?” 杜如晦非常不满的看了自己儿子一言,真当老夫不认识么?这只是客气的问一下,好揭过眼前的尴尬,简直混账啊! 老杜看了看自己儿子,又看了看敬玄,心里不由得喟然长叹,自己的儿子跟敬玄比起来,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啊… 想到此处,杜如晦话锋一转,干脆一屁股坐下: “既然贤侄推迟不受,那就当老夫这个做伯伯的,厚颜答谢过了。” 敬玄注意到杜如晦语气上的转变,似乎隐隐有亲近之意,便也干脆借驴下坡,笑着答道: “伯伯怎样都可,只要身子康泰,那小侄便也放心了。” 听见敬玄的回答后,杜如晦满心欢喜,这样看来,两家的交情算是续上了,于是神态上也变得精神矍铄起来,接口道: “老夫自去岁抱恙,对朝廷政事一无所知,今日贤侄难得来一趟,不如就跟伯伯好好讲讲最近朝廷的时政如何?” 敬玄明白,杜如晦这是在给自己向他请教的机会,也是主动在向自己示好,别看他一直养病,以他在大唐的地位,朝堂上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肯定会传到他耳朵里。 不过对敬玄来说,也没什么可以向老杜请教的,毕竟自己的精力不在朝廷之上,这老杜,还以为自己想在朝廷出仕呢! 见杜如晦正笑眯眯的等着自己发问,敬玄觉得不问似乎又不太好,于是想了想,问出了让杜如晦十分意外的问题: “敢问伯伯,若是小侄想去外地,应当如何行事?” 大唐的勋贵,又尤其是在长安的,没有皇帝的命令根本就不能随意离京。 敬玄之所以这样问,那是因为自己下月得去一趟绛州,一是把薛仁贵那傻小子的事情给解决了,二是去调查一下大兄敬元的死因。 杜如晦微微一怔,他以为敬玄想外放做官,便好心劝解起来: “以贤侄的能力,留在长安前途更加远大,又何苦要去外州熬资历?” 外放做官熬资历,一般是长安城三省六部乃至各寺,中下层官员的一贯做法,在外州当几年官,把资历混上去,然后再调回长安,这时候的官职散衔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敬玄见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小侄不是想要外放做官,小侄就是问问有没有办法,大概一两个月的时间就成,也不需要太久…” 杜如晦闻言沉吟片刻: “何处?” 敬玄答: “绛州。” “绛州啊…” 杜如晦笑了笑: “你不是连祖坟都迁到户县了?怎么还要去绛州?莫非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敬玄张口笑道: “伯伯一猜就中…” “想去绛州也不是没有办法…” 杜如晦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旋即给出了他的建议: “魏征不是一直想让贤侄去御史台么?你就干脆答应了他,然后要求去巡察绛州,到时老夫再替你说上两句好话,想来不成问题。” 敬玄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旋即问道: “敢问伯伯,这监察御史是几品官?” 杜如晦微微一笑: “正八品下…” 第0339章 无处栖身 家族与家族之间的交往,除了生意上的往来之外,还有人情上的互相亏欠,尤其是人情方面,能将两个家族紧紧结合在一起。 就譬如自己与李孝恭,大夏龙雀何等珍贵,老李头一声不响的就送给了自己,连他儿子想要都没舍得给,这是自己欠李孝恭的人情。 而杜如晦,则是欠自己的人情,救命之恩自然大过天,如果对方感念这份恩情的话,便会想方设法的还了这份人情,就比如自己对李孝恭那样。 一来二去,两家的关系就会变得越来越近,最后若是双方都有意愿,那就会成为世交。 像自己的死鬼老爹敬君弘,当年与权弘寿便是如此订交的。 正八品下监察御史对敬玄这位三品侯爷来说,的确是有点小了,小到魏征可能连请示都不用请示,就能单独让敬玄走马上任。 又和杜如晦闲聊了几句,敬玄得知,只要领了官服狩印,自己就能立刻出京,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这简直就是在钻大唐朝廷制度上的漏子啊… 也是,一般像侯爵,哪怕是伯爵、子爵,谁会愿意去做一个小小的八品下吏? 还不是挤破脑袋,想方设法的往上爬? 监察御史,估计李世民连问都不会过问一下,皇帝的目光只会放在四品以上的官员身上,即便偶尔听说有个叫敬玄的当上了监察御史,估计也只会以为是什么同名同姓罢了。 自古以来许多大人物乔装打扮远离朝堂的政治中心,几乎都是用的这样瞒天过海的法子,然后再跑回自己老家顺势来个揭竿而起,然后再被皇帝派来的大军给剿灭… 发现自己老爹与敬玄相谈甚欢,杜构便张罗着下人准备酒菜,打算好好招待一下贵客,等忙完了回来,见契苾何力站在那看那副南山不老松,便笑着走上去与他交谈起来。 “莱阳县公觉得此画如何?” 契苾何力回过头来,十分兴奋的说道: “这画跟真的简直一模一样,谁画的啊?” 杜构听罢,故作惊讶道: “此画是敬兄所作,县公竟然不知?” 契苾何力愣了愣,旋即眼光瞄了瞄正在与杜如晦攀谈的敬玄,摇了摇头,这家伙居然还会画画? 结果杜构下一句便让契苾何力彻底不淡定了。 “此画乃是房公花了三千贯从敬兄手里买过来的,然后转赠给了家父…” 一幅画就要三千贯? 契苾何力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三千贯已经足够养活自己的部族好长时间了,这… 契苾何力捏了捏手里一直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玉佩,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要不,先把这玉佩再还给他?然后让他欠着自己的… 不过敬玄是不知道这家伙思想上的转变的,正和杜如晦说得兴起,转头瞥见契苾何力正看着自己,于是向他一招手,笑道: “方才莱阳县公说寻得一块宝玉,打算送给杜伯伯做为礼物…” 契苾何力一听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连忙走了上去,将从敬玄那里抢来的玉佩恭恭敬敬的给递了过去。 杜如晦拿起一看,又在敬玄空荡荡的腰间瞄了瞄,老于世故的他如何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笑吟吟的说道: “美玉沁人心脾,这下老夫不但有了贤侄的灵丹妙药,还有如此养人的宝玉,这病想不好都难啊…” 见他大大方方的收下了,敬玄知道这是老杜卖给自己的人情,便扯了扯呆呆傻傻的契苾何力衣袖,意思叫他不要傻站着,赶紧说两句吉祥的话把交情给定下来。 不过契苾何力显然没那份口才,刚来大唐的草原愣头青,让他说些漂亮话实在是在难为人,只见这家伙拍了拍胸脯,十分豪橫的冲杜如晦大声说道: “等杜公病好了,我一定请杜公你喝酒吃肉!” 敬玄听后脸色尴尬至极,这家伙,他娘的简直就是不开花的铁树啊,人家杜如晦没吃过肉没喝过酒?要你请? 正想着要不要从中斡旋缓解一下这家伙带来的尴尬,杜如晦却笑得十分灿烂: “那老夫争取早些把身子养好,到时候一定登门拜访小县公,还望那时小县公千万可别嫌老夫嘴馋啊…” 大人物说话通常能在无形之中把气氛调节到一个令人感到十分舒适的状态,听杜如晦这么一说,契苾何力紧张的小心脏愈发的松弛下来: “杜公放心!一定管够!” 不过说完这句话,契苾何力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忽然又耸拉着脸道: “不过杜公还需要等些日子…” 杜如晦十分好奇道: “为何?” 契苾何力不好意思的答道: “陛下赏赐给我的房子还在翻修,起码要好几个月才能接待客人,到那时杜公的病恐怕早就好啦…” 不得不说这家伙嘴里虽然没有直接说出什么漂亮话,但这番朴实无华的理由却让杜如晦这种见惯了虚假客套的老人精大感开怀,于是杜如晦十分关心的又问道: “那小县公这些日子住在何处?” 契苾何力张了张嘴,想答又答不上来,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应该住在哪,昨晚是在皇城随便找了个屋檐底下睡了一夜,估计就连李世民都不知道自己的功臣过得这般恓惶。 想了想,契苾何力老实巴交的答道: “听说鸿胪寺有驿馆可以住,先去挤一挤,等去了军营,就有地方住啦!” 说完,他还露出十分憨厚的笑容: “我也是刚知道的,昨天在兵部衙门睡了一宿,早上被撵出来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鸿胪寺可以睡觉…” 杜如晦一听,微微有些发怒,轻轻拍着桌子表达着对兵部的不满: “这些杀才居然如此对待国之功臣,等老夫病好之后,一定替你去找他们讨个公道!” 言罢,杜如晦又向契苾何力发出邀请: “鸿胪寺的驿馆那是接待番邦使节的,你既然已经身为大唐的一员,再去借住恐有不妥,干脆就在老夫府上暂住吧,等将来你的府邸修好后,再搬过去也不迟…” 这家伙,可以啊,这就入了老杜的法眼了,敬玄见契苾何力还在发愣,连忙一脚踹了过去: “还不谢过杜伯伯?” 第0340章 怪箱子 把契苾何力丢在杜如晦家里后,用过午膳,又闲聊了几句,敬玄就起身告辞了。 今日还有一场宴要赶着去赴呢。 不去还不行,说不定要挨揍。 毕竟,谁敢让尉迟敬德这种猛人久等? 之前说好了今日要去他府上喝酒的。 路过街角恰好碰见一家杂货铺子,刚才去杜如晦家里没带礼物那是医生看望病人,可去尉迟恭府上,那就是赤裸裸的当客人了,两手空空总不像那么回事。 进去看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可以用来当做国公府手信的玩意儿,不过店里的伙计倒是热情得很,见敬玄转身要走,为了留住这一单生意,那伙计嬉皮笑脸的说道: “客人在找什么?小的可以帮你找找…” 敬玄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要找稀罕物件儿,你这有吗?” 这话可让店伙计犯了难,稀罕物件儿不去东市,西市淘,谁会到杂货铺子来找呢? 敬玄见状,微微一笑: “没有就算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说完拔腿正要走,没想到那伙计忽然在身后说道: “谁说小店没有稀罕物件儿?客人稍待,小的这就去后堂取来!” 敬玄闻言停下了脚步,好奇的站在原地等那店伙计,想看看这小小的坊市杂货铺能有什么稀罕物件。 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伙计就从后面搬出一个怪模怪样的大箱子,看上去似乎还很重。 神神秘秘的模样让人一瞧就不是个好东西,若真是什么稀罕物件,保管会让人以为是他偷来的。 “就是此物了。” 店小二十分得意的放下箱子冲敬玄挤眉弄眼。 你他娘的倒是打开啊,光给本侯看箱子做什么? 敬玄觉得这家伙脑袋里一定是缺了一根筋。 “这是什么?打开让我看看。” 店伙计嘿嘿一笑,指着箱子说道: “这箱子本身就是一件稀罕物件儿,难道客人没发现这箱子与寻常箱子的不同之处?” 经他一提醒,敬玄开始仔细的打量起这个黑不溜秋的箱子来。 看了半天,敬玄忽然发现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箱子,这是一个大号的鲁班锁,而且还是极为复杂的十八柱锁。 鲁班锁也就是所谓的孔明锁,相传是春秋时代鲁国工匠鲁班,为了测试儿子的智商所发明的一种益智玩具,不过鲁班给自己儿子做的玩具那是六柱的,而自己眼前这个大箱子,是十八柱的,其解开难度几乎呈几何趋势往上涨。 “不知客人可有办法打开?” 店伙计抱着双手一脸得意。 敬玄在他脸上来回扫了两眼,见他年岁似乎也不是很大,遂好奇的问道: “这是你做的?” 店伙计也不回答,反而懒散的靠在桌旁,笑呵呵的说道: “此物在客人眼里,可算是稀罕物件儿?若是客人想要,一百贯只管拿去…” 敬玄背着手围着这个大号鲁班锁看了一圈,然后停下脚步笑了起来: “十八柱的鲁班锁倒是少见,不过以为某家打不开,那就是小看某家了…” 店伙计一脸不信,撇撇嘴说道: “客人倒是有几分见识,这的确是鲁班锁不假,但客人想要打开,若不借助外力,恐怕绝难…”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几声响,随即店伙计不禁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见桌上的鲁班锁已经变成了一堆散架的木头,而敬玄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如何?” “你…你怎么可以…” 店伙计就跟见了鬼似的吃惊,指着敬玄,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敬玄嘿嘿一笑,这玩意儿或许对古人来说有一定难度,可在后世那个信息爆炸的年代,随随便便一搜就能有无数种解法。 别说十八柱,就是四十八柱的解法自己也在小破站上面看到过,拿一堆木头条子在这儿糊弄谁呢? 接着,敬玄当着店伙计的面又将那一堆木头给重新组装排列起来。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原本还是一个箱子形状的鲁班锁又变成了另一副模样,然后似笑非笑的对店伙计做了一个手势: “请!” 店伙计这回收起了轻视的心理,一脸郑重的看着桌上被拼得犹如一只刺猬似的鲁班锁。 又是拿指节敲打,又是半蹲着仔细观察,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站起身来,神色灰败的摇了摇头: “客人手法高明,我不及也。” 敬玄咧嘴一笑,伸出一个手指头在他面前比了比: “一百贯,我教你。” 店伙计闻听此话,如同受了极大委屈似的,脸抽的像个包子: “这种夺天技艺,岂能沾染铜臭?!” 敬玄听后,表情略显夸张的怪叫了起来: “可你刚刚还想作价一百贯,将此物卖给某家,怎么,反过来就不成了?” 店小二一愣,旋即涨红了脸颊,强自解释道: “那是客人你自己要找稀罕物件儿,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我做出来的东西,发卖出去是天经地义,你拿我的东西卖给我,就是不讲道理…” 敬玄哈哈一笑,指了指桌上的鲁班锁: “木料是你做的不假,但现在经本侯的加工,又成了另外一个物件儿,那就说明本侯对此物拥有所有权,这玩儿,你现在解不开,这不假吧?” 店小二闻言气得脸色发青: “你强词夺理!你…” 可说到这里,他忽然愣了一下: “你是一位侯爷?” 敬玄傲然一笑: “某家敬玄!得封云中侯!” 店伙计听罢脸色一阵阵的尴尬,换作平时,再借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样对一位侯爷说话,连忙开始服起了软: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侯爷之处,还请侯爷恕罪…” 说完还偷偷拿眼色打量着敬玄,年纪这么轻的侯爷,实在不多见啊,生怕他一时动怒,把自己抓去治罪。 不过敬玄接下来的话让这店伙计恨不得直接去牢房里走一遭呢。 “堂堂公输家的后人,竟然沦落到市井当起了小贩,甚至还想变卖祖传手艺,也不知公输盘在天有灵,会不会骂死你们这群不肖子孙?” 第0341章 你的梦想我买了 公输盘,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鲁班。 昨天还在跟皇家父子就鲁班发明的木鸟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没想到隔天就碰上了人家的后代。 不得不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句话,还真的并非空穴来风。 通过交谈得知,这店伙计名叫公输秦,是公输盘第三十一代的直系子弟。 “堂堂公输家的传人,又身负绝技,怎能甘心屈居于这市井之内,给人当店伙计呢?” 敬玄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这间杂货铺卖的都是一些寻常日用,看样子幕后老板应该另有其人。 不然以公输秦这种闲不下来的性子,这货架上早就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制工艺品了。 “我公输家隐居山林多年,为的就是躲避墨家的人,怎料隋末连年征战,那些反王漫山遍野的抓人充军,以致我公输家的子弟尽皆命丧黄泉,所幸我公输秦命大,在战场上被相熟的同袍救了,为了报答其救命之恩,这才栖身此处给他当伙计…” 公输秦话里的内容信息量很大,墨家与公输家有世仇这敬玄也知道,但这都过去一千多年了,什么样的世仇能坚挺到现在? 而且公输家本身名气也不小,听公输秦这么一说,好像公输家一直都处于被动逃命的境地,那这么说来,墨家还有传人行走于世? 想到此处,敬玄疑惑的问道: “救你那人…” 公输秦连忙解释道: “常叔只是寻常老府兵而已…” 敬玄点了点头,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 “那墨家传人又是谁?” 听见这句话,公输秦就像是听见了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似的,面露狰狞: “我不知道是谁,但他一定也在暗处打探我公输家的行踪!” “你们替王世充卖命难道就没有告诉他你们的底细么?否则以你们公输家的名声,断不至于被送到战场上去与人厮杀吧?” 公输秦摇摇头,面露悲戚: “父亲不让大家伙儿说,所以参军之后便都化了名…” 敬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尔又问道: “你全家真的死绝了?就剩你一个?” 公输秦脸皮抽了抽,他很想发火,可人家也说得没错,家里的男丁的确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家里还有些妇人侥幸活了下来…” “在何处?” 敬玄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公输秦十分警惕的看向他: “侯爷问这些做甚?难道侯爷与那墨家传人是一伙的?” 敬玄干笑着摆摆手: “本侯就是随便问问…所以现在公输家就你一人支撑着?你一个人养那么多人?” 敬玄说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就凭着给人当店伙计?养得活么?” 公输秦闻言,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十分客气的说道: “家里的妇人也有生计,不需要全然只靠我一人养活,这一点无须侯爷费心!” 见他神色不好看,敬玄嘿嘿一笑: “本侯的意思是,你公输秦难道就没有梦想么?真的打算在这小小的杂货铺子浑浑噩噩的过完这一辈子?” 梦想? 公输秦一愣,旋即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又自嘲的笑了笑: “即便有又如何?形势比人强,手艺再好,那也不过只是个木匠而已,又能奢望什么梦想?” 自打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其余百家早就开始落败。 其中一些手艺人,比如像公输家这样完全靠技术吃饭的,只能沦为下等匠户! 这跟当年百家最兴旺时,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人家的老祖宗公输般好歹也是鲁国国君的坐上宾呢,可在大唐,你一个木匠想成为皇帝的坐上宾? 不用皇帝发话,一群老夫子当先就会扑过来把你撕得粉碎… 见他心灰意冷,敬玄砸吧着嘴说道: “做人呐,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公输秦不以为然,自艾自怨的答道: “那也只是一个木匠,与店伙计,又有何分别?!” 敬玄笑得像只狐狸: “如果这个木匠一年收入几千上万贯呢?如果这个木匠的徒弟遍布整个天下呢?如果这个木匠的作品被每一个人都称道呢?” 说完这几句话,敬玄就死死盯着公输秦的眼睛,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失去了进取之心。 果不其然,公输秦眼中的神色接连波动闪烁了好几下,但嘴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匠人?侯爷莫非是在消遣公输秦?即便当年的老祖宗,也从未达此成就…” “强爷胜祖这句话你难道没听过?你家老祖宗达不到,为何你公输秦就达不到?做人如果只会缅怀先祖的那点成就,岂不是终生都碌碌无为?” 敬玄说到这里,手上随意在刚才搭好的鲁班锁上一敲一拉,像只刺猬的鲁班锁应声倒塌,散落一地。 公输秦瞳孔一缩,盯着那堆散乱的木头怔怔出神。 敬玄见状,也不去打扰他,有些人生道理,光听别人在那瞎叨叨是没用的,反而很容易变成毒鸡汤。 一个站在人生岔路口的迷茫灵魂,需要自己去悟,自己去思索自己的人生。 “你若是有梦想,本侯买了,并且替你实现,但你如果没有梦想,那你与本侯今日权当没见过,今后本侯不会对他人透露你公输秦的一丝信息,你是死是活,是继续躲在这铺子里庸庸碌碌,还是逃回山里自生自灭都跟本侯没关系!” 敬玄说完这句话,便迈着大步踏出了门槛,而公输秦只隐隐听到门外传来一句诗词: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我辈岂是蓬蒿人? 公输秦嘴里反复叨念着这句话,不知不觉泪水就从眼角滴落下来,恰逢这时从后堂走出一名女子,女子见公输秦眼含热泪,立刻慌了神,连忙上前想替他擦拭: “大郎,你怎么了?可是有恶客登门!?” 公输秦摇摇头,低头擦拭了一下眼角,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我没事,就是刚才遇见了一位怪人…” 女子见他泪中带笑,心中更是担心不已,放下手中的簸箕就想再安慰他几句,没成想公输秦直接夺过她手中的簸箕将她狠狠搂在怀里,重重的亲了一口,然后大笑道: “阮娘,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第0342章 不认孙子的程咬金 尉迟恭的府邸,位于长安北面的崇仁坊。 左边紧邻着东宫,出入皇城十分方便。 听说这里的宅子,不对外发卖,都是皇帝专门用来赏赐有功之臣所用的。 否则敬玄还真想在这买一套房,万一将来要去皇城当差啥的,上下班也方便。 “老玄这里!” 一道声音远远的传来过来,前面金灿灿的大门口,站着的高大少年不是尉迟宝林还能是谁? 原本坐在马车前头的敬玄见状,立刻跳下了马车,笑容灿烂的迎了上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脸都快笑出一朵花了,待会儿尉迟敬德总不好问自己要礼物吧? “快进去吧,卢国公他们一早就到了,这会儿进去还能赶上第二轮…” 尉迟宝林催促着,他也馋尉迟恭从南边带回来的美酒,可谁让他是小辈呢? 还没资格跟一群大佬坐在一起喝酒谈天,只能等敬玄来了,腆着脸跟他上桌蹭两口。 这才下午,就开席了? 敬玄狐疑的往大门里瞄了两眼,果然隐隐约约听见几声大笑,看样子几个老将相谈甚欢,不会拽着自己灌酒。 想到这里,敬玄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垫着脚搂着尉迟宝林的肩膀说道: “里面都是哪几位啊?谁的酒量最好,谁的酒量最差,赶紧给兄弟说道说道…” 尉迟宝林嘿嘿一笑,立刻将自己所知道的都一一讲了出来。 两名少年就这样一路嬉笑着,搂在一起走进了吴国公府的大厅。 里头七八个老将正在喝酒,尉迟敬德坐在上首红光满面,冷不丁瞧见刚进来的二人,忍不住指着他们笑骂起来: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哥俩关系好似的,大白天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要不你俩去后院单独睡一张床?” 这尉迟敬德看样子也不是啥好鸟啊,本侯又不好龙阳!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两个少年连忙分开,各自站到了一边。 “你小子怎么才来?过来坐!” 程咬金随意将自己屁股下的垫子一扯,甩到旁边示意他赶快入席。 敬玄刚一屁股坐下,就感觉到一股热浪,连忙又把屁股抬起了几分。 这老程,坐过的垫子怎么像被火烤过似的,估计下面多半长了痔疮啊… “宝林!来,去给这小子倒上,既然来迟了,先罚个三杯再说!” 尉迟敬德怪笑着就把一坛子开了封的酒往敬玄这边扔了过来! 吓得敬玄差点原地跳了起来,眼看就要砸到自己脑袋上了,尉迟宝林伸手一挡,轻轻松松给接了下来,然后顺势扔到敬玄桌上,稳稳当当的酒坛,愣是一点都没撒出来! “宝林身手见长啊,我家那小子就没这两下子!” 公孙武达冲一脸憨笑的尉迟宝林比了个大拇指。 刘师立也跟着赞叹道: “咱们家里的这些小子,有这份身手的可不多,宝林算得上是头一份!” 不过这话,立刻引来了其他人的反驳,虽然一个个嘴上说自己家的不争气,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岂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段志玄还好说,他家那两个年纪稍微小了些,还处于打熬气力的阶段,而其他几位立刻跟刘师立杠上了,尤其是程咬金,嘴巴最损: “你这当老子的不行,可别妄自菲薄你家小子,弄不好,外头的人还以为蛇鼠一窝!” 刘师立属于一点就着的脾气,不过今天倒是出奇的没有当场与程咬金大打出手,反而是斜着眼睛瞟向他: “你家老大也不是个好东西,这还没成婚呢,就在外头把妓子的肚皮给弄大了,就没带回来给你这公爹瞧瞧?怎么?嫌弃人家出身低,连孙子都不认了?” 程咬金老脸一红,这刘师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程处默在外头与单家后人私通,这事他也是刚知道,为此出门前,还专门拿鞭子抽了那混小子一顿,估计有段时间下不了床。 见程咬金不吭声,刘师立趁势追杀,指着脸色潮红的老程哈哈大笑: “瞧,被老夫说中了吧?这黑货就是嫌弃人家出身不好,要不怎么没动静?” 说到这里,刘师立忽尔把目光转向正在吃瓜的敬玄: “老夫还听说那名妓子是你花了五百贯在平康坊买下的?你就没用过?直接送给了程处默?” 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正在喝酒的敬玄立刻呛了一大口,咳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见其他一群老将也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连忙摆手解释道: “钱虽然是晚辈出的,但也是帮处墨买的,晚辈可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呢,不信公孙伯伯你回家问问公孙衍,还有柴哲威也知情…” 自己的儿子什么秉性当老子的最清楚,本来没搭话的柴绍一听,立刻笑出了声,把事情撇得一干二净: “你这小子焉儿坏!怎么?还想把大家伙儿都拖下水?老程,这事可跟我家那小子没关系,你要找,就找那晚几个当事人去,不是还有永宁郡公家的那几个色胚在场?我可是听说这几个小子是为了争粉头,才把人给买下来的…” 这他娘的简直就是越描越黑,明明是一件为兄弟出头的大好事,在柴绍嘴里变成了几兄弟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合伙把人家买下来开那啥无遮大会似的… “好小子!” 尉迟敬德忽然一拍桌子,眼睛瞪得老大,就在敬玄以为他要发火时,结果这位老不羞下一句话让人大跌眼镜: “这种事情怎么不算上我家宝林?看不起人呐!?” 正在偷吃酒的尉迟宝林闷哼一声,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旋即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老爹。 几个老将插科打诨的功夫十分了得,没一会儿的功夫,众人的取笑对象就从程处默转移到他老爹程咬金身上。 哪怕自诩能骂上三天三夜街的程咬金,也同时招架不住这么多人的调笑,只得败下阵来,把目标转移到敬玄身上: “这么说,那小子不但私养外室,连养外室的钱都是你出的?” 敬玄想都不想就把程处默给出卖了,点头道: “好像还真是这样…” 第0343章 仇家要回京 出卖程处默也是实在没办法,因为敬玄看见老程的两只拳头捏的咔咔响,加上又喝了点酒,万一把火气洒在自己身上咋办? “这逆子!到底是不听劝啊!” 然而程咬金并没有像敬玄想象中的那样大动肝火,只是喟然长叹一声,坐回了原位。 敬玄见状,小心翼翼的劝慰道: “程伯伯,不过就是养个外室而已,那个谁,刘叔不也养了好几个外室么…” 听见敬玄这番话,刘弘基哈哈大笑了起来,冲敬玄挤眉弄眼道: “怎么?你小子也打算向你刘叔看齐?别呀,你可是要尚公主的人,万一陛下到时候知道了,你再出卖老夫,说是跟老夫学的,那老夫可就有理说不清了啊?” 敬玄闻言,脸色一阵阵的尴尬。 不过眼下李世民并没有直接宣布是娶还是尚,按照先前两人私底下的约定,应该是娶,不过明面上还是尚公主,只不过是借口公主府还没修好,暂住敬家罢了。 “就你这老匹夫跟这瞎起哄,玄哥儿不懂这里面的道道,难道你也不懂?非要看着这些孩子摔跟头?” 程咬金没好气的骂了几句,刘弘基干笑了两声,见老程对自己怒目而视,便索性把头别到一边与其他人攀谈起来。 敬玄见状,心中不由得好奇大作,忍不住出言询问道: “程伯伯此话何意?不就是养了一房外室么?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程咬金闻言,叹了口气: “那单如意的来历你总知道吧?” 敬玄点点头: “知道,处默说是单雄信的女儿。” “不错,那单如意的确是单雄信的女儿不假…” 程咬金面皮泛苦: “当年老单被俘虏后,我们几个老兄弟也不是没有向陛下求过情,但陛下决心处死他,老夫无奈,只得央求陛下能给他单家留一条血脉,陛下也同意了,便是这单如意,不过仍旧将其打为奴籍,为的就是报当初差点被老单暗害的恶气,陛下当时还说,要让单家的后人永世为奴,虽然这可能是一句气话,但这才过了多久,你们几个就把人给赎了出来,你让陛下怎么想?!” 敬玄倏然一惊,自己虽然知道单如意的身世,但实在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不过李世民也太狠了吧? 要让单家的后人永世为奴? 可这也说不过去啊,既然李世民这样痛恨单雄信一家子,那为何上次听说自己把单如意给赎走后没有一点反应? 敬玄脑子里不由得仔细回想着当日李世民说过的那些话,好像还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莫非是装的? 想到这里,敬玄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程咬金见他这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开始害怕了?不觉得有些晚了么?不过你还好,毕竟只是帮朋友的忙,老夫听说你那日还打算出手杀了单如意,就单凭这一点,无论杀没杀,陛下都不会为难你…” 程咬金说到这里,脸色止不住的惋惜: “可处默就不一样了,人是他接走的,也是他养的外室,现在单如意肚子里怀的可是咱们老程家的种,你觉得陛下会怎样?” 会怎样? 李世民总不能等单如意把孩子生下来后,又把孩子打为奴籍吧?这让程家的颜面往哪搁啊? 敬玄可以想象,若李世民真的这样做了,程家要是敢表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那迎接老程一大家子的,必定是狂风暴雨般的打击! 到那时… “老夫现在就是担心处默这孩子,会被…” 程咬金说到这里便住了口,只是一个劲儿的叹气。 敬玄大概知道他的意思,就是担心程处默上了皇帝的黑名单,以后得不到重用不说,还有可能连累程家后代子孙的仕途。 毕竟程处默是长子,以李世民睚眦必报的性子,倒是很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敬玄想劝解几句,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得跟着一块儿叹起气来… 一老一少坐在那唉声叹气,让尉迟敬德这个主人家眉毛一挑,不满道: “你俩嘀嘀咕咕在那说甚?大好的日子耸拉着个臭脸给谁看呢?老程不是我说你,这可不像你的作风,还有玄哥儿,怎么着?嫌我府上的酒不好喝么?” 敬玄见状,连忙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赔罪道: “就是说了些糟心事,扫了各位伯伯的兴是晚辈的不是,晚辈敬诸位叔伯一杯,寥表歉意…” 柴绍鄙视般的看了一眼敬玄手里的杯子,怪笑道: “你就这么表达歉意?好意思?取大碗来!” 尉迟敬德一听,也来了兴致,大手一挥,冲外面的仆人喊道: “取大碗来!” 说罢便把手中的酒杯一口抽干,随意扔到了一旁。 敬玄看这架势,今日自己怕是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啊… 勋贵家的酒宴,又尤其是将门家的,不外乎就是那几样,酒肉酒,桌子上连点绿色都看不到。 好不容易上来一盘子春笋,就被一群人呼啦着分着下酒了,敬玄自己都还没吃上两口,连盘子都被尉迟宝林给端走了! 像他这样的高门子弟,吃肉早就已经吃腻了,就想换点新鲜的花样。 这让敬玄忍不住在心中考虑,是不是搞个什么蔬菜大棚出来,也好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新鲜的蔬菜。 正想着要不要搞点什么副业,张公瑾忽然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原国公下个月就要调回长安了。” 接着,大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往敬玄这边看了过来。 见众人忽然都盯着自己,敬玄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张公瑾口中的“原国公”究竟是谁,最后还是尉迟宝林在旁边小声提醒了一句: “原国公就是史怀寿他爹史万宝…” “小子,你打算怎么办?” 柴绍笑呵呵的问道,脸上尽是一副看热闹的嘴脸。 敬玄微微一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张公瑾瞪大了眼睛: “小子,史万宝的脾气,可比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要大多了,你把人家儿子弄到边疆去充军,人家少不得要找你麻烦,怎么说,要不老夫出面帮你说和一下?” 第0344章 长安黑道的老大 自己当初把史怀寿弄走,本就算是便宜他了! 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良家女子,还是一位国公家的小姐,并且对象还是与自己有婚约的,这是个男人就忍不了。 不过有一点令敬玄感到意外的是,宇文家并没有对这件事进行追究。 无论是宇文士及还是宇文修多罗,对这件事表现得异常平静,就好像真的只是史怀寿说的那样,不过是酒后打闹罢了。 为此敬玄还特意去求证了柴哲威等人,还把当时也在场的孙午盘问了一遍,双方的言辞都非常一致,那就是史怀寿真的是欲行不轨。 这令敬玄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猜想二三,或许只是宇文氏出于跟史家过往的交情,选择了既往不咎,如果真是这样,史万宝回长安,所面对的也就自己一人。 大家族之间的交往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方面有嫌隙,一方面又离不开对方,只能选择性的无视,亦或者是原谅。 但在敬玄看来,值得交往那便交往,若是不值得交往,那变成仇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在世,谁还没几个仇家?! “小子,那史万宝绝不是什么好相于之辈,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别到时候被人家揍得哭爹喊娘,再到老夫府上来求帮忙,那到时候老夫是帮你打他一顿呢,还是帮你打他一顿呢?” 公孙武达半开着玩笑,忽尔又很认真的说道: “原国公虽是武德老臣,但在朝中亲朋故旧数不胜数,就连咱们在坐的这几个,也有不少承过他恩惠的,你说呢,老郑?” 郑仁泰见公孙武达点到自己名字,不由得苦笑一声说道: “老夫当年的确是受过原国公的恩惠,不过这份人情也早已还清了…” 说到这里,郑仁泰十分认真的盯着敬玄,郑重其事的说道: “小子,你听好了,老夫虽然不会帮着原国公出手对付你,但也不会帮你在他背后使绊子,你能应付就应付,不能应付,到时候说一声,老夫想办法把你调离长安…” 敬玄听他语气非常严肃,心中不由大感意外,看来史万宝早年长安大侠的名头真的不是空穴来风,估计朝中还真的有不少人受过他恩惠啊… “岂止是受过恩惠那么简单?” 柴绍冷哼一声解释道: “当年长安还在隋庭手中,太上皇在晋阳起兵,有不少人想离开长安去投靠太上皇,走的就是史万宝的路子,他那时候在长安市井混的风生水起,几座码头都是他的手下,正因为有他的帮助,不少大臣才顺利离开长安,你说这份人情大不大?” 敬玄一听,心中豁然开朗,原来这史万宝是个黑道大哥啊,也是,自打他兄长史万岁被隋帝杀害后,史家应该是蛰伏起来,转而把手伸向了市井,既然朝堂混不开,那自然就只能混混堂口了。 “所以,你若是真要与他对上了,一定要多留几个心眼,就长安城里的这些百姓,说不定还有当年跟他一起胡混的闲汉杂居其中,小心哪天莫名其妙被人给阴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柴绍似乎很看不惯史万宝,不停的给敬玄出着主意。 一屋子的人,除了尉迟敬德以外,其余人似乎都对史万宝有些忌惮,这让敬玄感到十分好奇,这不应该啊,论名气,屋子里的这几位,哪个不比他史万宝要大? 何至于如此? “你不知道,那老小子就是一个泼皮性子,你程伯伯我的性子你知道吧?也算是撒泼耍赖的一把好手了,但他史万宝,那可是真的连心都黑透了,葛国公刘义节你可听说过?” 敬玄一愣,旋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意思是说听过,但了解得不多。 刘师立接口道: “你才来长安一年,没听过也正常,这刘义节原本是晋阳乡长,自太上皇起兵后,为朝廷立过不少功劳,太上皇授他右光禄大夫,葛国公,先后担任鸿胪卿,太府卿,后来陛下登基后,又让他管理起了少府监…” 说到这里,刘师立叹了一口气,又道: “原本少府监就是个清闲的衙门,相安无事也挺好,可偏偏少府监里有一名丞郎,是史万宝的族人,又偏偏这名丞郎是个贪财忘义的小人,葛国公看不惯此人作风,便找了个借口将他辞退,而此人怀恨在心,便伙同原国公史万宝设了个圈套,让葛国公钻了进去…” 刘师立话还没说完,郑仁泰便出言打断道: “这不过是大家伙儿的妄议,真相究竟如何,现在谁也说不清,还是不要妄下结论得好…” 刘师立闻言,冷笑一声: “真相?老子说的就是真相,老郑,葛国公出事的时候,你恰好是刑部尚书,这个案子,你难道就没有过问吗?!” 郑仁泰见他赖上自己,脸色“腾”的一下就变了,站起来指着刘师立回怼道: “是,我郑仁泰那时的确是刑部尚书,难道因为一点恩惠就要舍去官声,伙同他人去攀诬一位国公么?这个案子当初不但刑部在查,大理寺的人也在查,你说我包庇,那大理寺呢?总不能连大理寺也没查出什么眉目吧?!” 见两人有要吵起来的架势,张公瑾立马站起来当起了和事佬: “都是些陈年旧事而已,现在葛国公已经远在岭南,还提他做甚?来喝酒,喝酒!” 二人这才各自忿忿不平的坐下,却又不再发一言,惹得刚被勾起好奇心的敬玄大为不满,只得把头转向程咬金,想让他提自己解解惑。 程咬金狎了一口酒含在嘴里,腮帮子抖动了两下: “想知道?” 敬玄慌不忙跌的点了点头,又赶紧把老程面前空了的酒杯给他满上,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提前了解这史万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才能做好准备防备。 “刘义节以少府监的名义花高价买了个假的夜明珠,然后被人揭发了,御史台参了他一本,说他贪赃枉法,以权谋私,那商人就是他的家仆。” 敬玄愣了愣: “那真相究竟是什么?” 第0345章 李渊落水 程咬金放下酒杯笑了笑: “这谁说得清楚?但那商人的确是他家仆,并且咬死了这件事就是刘义节指使的,不但如此,连买夜明珠的钱也从他家里搜出来了,然后陛下震怒,将刘义节贬为平民,流放岭南,完了。” 老程的解释很官方,敬玄算是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结合刚才刘师立的犀利言辞,这件事里头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猫腻。 敬玄也觉得刘义节做为武德元老之一,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颗夜明珠就迷了心智? 想当初大唐刚刚立国,李渊为了使手底下的士兵归心,倾尽府库所有布帛赏赐军士。 导致国库十分空虚! 试想一下,当市场上忽然大量出现某一样商品的时候,价格必然会往下跌! 而刘义节敏锐的洞察到了这一点! 他发现就连木材的价格都快要赶上布帛了,于是向正为该如何赏赐布帛的李渊提出建议: “现在京城地区屯兵很多,木材贵布帛贱,如果砍伐街道苑囿中的树木作为木柴,用来交换布帛,一年可以得到数十万。” 又请求给现藏内库的缯加轴使其舒展,裁取多出的一尺,补充杂费,得到十多万段,一下子就解了大唐的燃眉之急。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弄虚作假,贪昧府库公款呢? 即便要贪污,能想出伐木换帛这种手段的人,难道不会把事情做得更隐秘一点? 还非得被人抓了个人赃俱获? 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一定有! 敬玄非常笃定,只是可惜刘义节被发配岭南,眼下不在长安,不然自己再去拜访一下他,问问事情的经过,也好提前领教一下史万宝的手段。 刘师立见他一直在想这件事,蓦然开口道: “小子,老夫也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究竟如何,你若是想查,老夫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敬玄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站起来冲刘师立躬身行礼道: “请刘叔赐教。” 刘师立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 “葛国公虽然已经被贬为庶民,发配岭南,但他两个儿子却没有受到牵连,其中老大为了照顾刘义节,跟着去了岭南,但老二刘思礼却是在太平县当县令,没错,就是你小子的老家,你可以去问问他,看他怎么说!” 太平县? 敬玄心中暗喜,自己原本就打算要回去一趟,正好顺带把这件事也查一查! “谢刘叔!” 刘师立笑了笑,举起酒碗砸吧着嘴说道: “干瘪瘪的客套哪里敌得过浓郁的美酒?要谢,就过来跟老夫喝上几碗!” 而就在敬玄做客吴国公府的时候,兴庆宫正在举行一场宴会。 放眼望去,在这场宴会上出席的,几乎全部都是文臣。 知道自己老爹对自己手底下的那些武将不待见,所以李世民今日特意只叫了文官。 李渊难得在众臣跟前露脸,所以兴致也很高,甚至亲自操舟下水,在小小的湖面上,卖力的划了起来。 见自己父皇如此有雅兴,李世民也没有阻止,只是吩咐岸边的侍卫要随时保护好自己老爹之后,便折身与房玄龄他们谈起了国事。 有了一场大胜,那么北边的土地以及该如何安置突厥遗民,对大唐朝廷也是一项严峻的考验。 所以不一会儿的功夫,李世民的整个心神都沉浸在激烈的讨论中,全然没注意有几条小船也跟着划到了湖心。 李渊本是想把小舟划到湖心,然后看看能不能吊几尾鱼,知道自己儿子把自己请来无非就是为了显摆他的功绩,毕竟在武德年间,大唐一直对草原都是处于半臣服状态。 虽然心气儿有些不顺,但李渊还是宽慰自己,好歹大唐解决掉了隐患,怎么说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正当李渊下了饵,想美美的倚在小舟上等待鱼儿上钩时,从旁边忽然划过来一条小船,彻底打乱了原本已经趋于平静的湖水。 李渊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温彦博与豆卢宽二人,表情上顿时显得有些不悦。 不过豆卢宽与温彦博本来就是趁皇帝注意力不在这边,专程划船过来找他的,所以虽然脸色尴尬,但依旧硬着头皮开口道: “陛下,老臣有一事,想求得陛下允准…” 李渊斜着眼睛瞟向豆卢宽,似笑非笑的说道: “朕现在就是一闲散老汉,有什么事是需要你芮国公来相求的?你的陛下,可不在这里…” 豆卢宽闻言脸色有些发窘,他从李渊的话语中听出一丝意味,这位太上皇依旧对自己当初没有坚定反对秦王登基不满啊… 不过事关家族兴盛,容不得豆卢宽退却,连忙干笑着拍起了李渊的马屁: “陛下说得哪里话?陛下现今春秋鼎盛,连这么大的船都不需借手他人,哪像老臣,还要与虞国公共同划舟才能追上陛下,实在汗颜呐…” 虞国公就是温彦博,这位御史大夫见状也连忙点头附和道: “陛下老当益壮,尚有擒熊射虎之力,老臣远不及陛下也…” 李渊一听,顿时乐了,这两个家伙无端端的怎会跑自己跟前来献殷勤,肯定是有什么事,想到此处,李渊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 “说吧,你二人来找朕所为何事?” 见李渊松口,豆卢宽心中一喜,赶紧把自己想让自家老二豆卢仁业再娶长沙公主的事情给李渊讲了一遍… “你说什么?!” 李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女二嫁,而且还是嫁给兄弟,这种荒唐事别说是公主,就是寻常百姓家,也绝计干不出来。 豆卢宽一惊,连忙说道: “陛下,公主因思恋犬子终日郁郁寡欢,加上腹中又怀了我豆卢家的血脉,老臣实在不忍心看见公主殿下这般消沉,是以冒昧提出建议,想让仁业这孩子代替他兄长尽到一名做夫君的责任,陛下,仁业的相貌与怀让有八分相似,至少能让长沙公主殿下免去相思之苦啊…” “胡闹!” 李渊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准备呵斥豆卢宽,结果忘了自己这是在船上,一个重心不稳,立刻跌进了湖里… 第0346章 大鱼 皇帝落水非同小可。 又哪怕这位皇帝是前任。 正在和大臣们商量内迁突厥事宜的李世民,闻讯后,带着人匆匆赶来过来。 而此时的李渊已经被救上了岸。 在他旁边还有同样浑身湿漉漉的芮国公豆卢宽。 刚才就是他下水救的李渊,见太上皇并无大碍,豆卢宽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究竟怎么回事?!” 李世民担惊受怕的样子不似作伪,厉声喝问着那群负责照顾自己老爹的宫人侍卫。 宫人侍卫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纷纷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拖下去!杖毙!” 李世民眉头火气,话音一落,立刻有侍卫冲了上来,要将那群从太安宫过来的宫人给押下去。 方才呛了好几口水,还趴在地上回气的李渊见状,连忙气喘吁吁的冲李世民向他们求情: “二郎,是父皇自己不小心,不关他们的事…” 李世民连忙蹲下身子,想将自己老爹给扶起来,语气里夹杂着几分埋怨: “父皇为何如此不小心?究竟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豆卢宽神色苍白,刚想主动承认自己的过失,没想到李渊伸手打断了他的话,笑着对自己的皇帝儿子说道: “朕是被这湖里的大鱼给拽下去的,实在可恨,没想到这小小的兴庆湖,居然还藏着这么一条大鱼…” 李世民听罢,狐疑的瞅了自己老爹两眼,又看了看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这兴庆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里面居然还生活着能将人拉下船的怪鱼? 李渊嘿嘿一笑: “二郎别不信,那鱼力气可不小,拉着朕的小舟直打转,若非朕想将它生擒活捉,也不会落此下场!” 李世民闻言,笑着恭维道: “父皇老当益壮,竟然起了与河中巨鱼搏斗的心思,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将那条害得父皇落水的恶鱼捉上来给父皇下酒!” 李渊淡淡一笑: “罢了罢了,既然朕捉它不得反受其害,必定也是天意,二郎就留那孽畜一条性命吧…” 李世民连忙低头称是,旋即看了看自己老爹打湿的衣衫,回头对宫女内侍吩咐道: “送太上皇回宫休息,再请御医过去为太上皇开几副压惊的方子!” 等李渊被宫人侍卫簇拥着走后,李世民又把目光投向了浑身湿透的豆卢宽: “这次多亏了爱卿,否则父皇必定遇险,朕代父皇谢过爱卿了。” 豆卢宽不知道刚才李渊为何没有把落水的原因怪在自己脑袋上,这时候又见皇帝亲自向自己致谢,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十分厉害,赶忙躬身接口道: “臣只是尽了臣子的本分,不敢当陛下夸赞…” 在他旁边的虞国公温彦博眼珠一转,立刻说道: “芮国公实在过谦了,陛下有所不知,方才臣与芮国公在同一条船上,眼见太上皇落水,臣还没来得及反应,芮国公已经跳下了湖,多亏了芮国公反应及时,否则后果实在难料啊…” 豆卢宽一怔,他弄不清自己这位好友为何要跟着太上皇撒谎,弄得如今的场面已经有了骑虎难下之态。 李世民微微一笑,点头道: “爱卿之功,朕自然记在心里,如今爱卿衣衫也已打湿,不如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吧。” 豆卢宽听罢,立刻躬身表示感谢。 还没走几步,耳边忽然又听见李世民的声音: “对了,爱卿方才可曾看见将太上皇拖下水的大鱼?” 豆卢宽闻言心中暗暗叫苦,哪里有什么大鱼啊,分明自己就是那条害得太上皇落水的大鱼,只是他心中虽然这样想,可面上却不敢这么说,只得棱模两可的回答道: “回陛下,老臣当时急于下水救太上皇,委实没看清水里是不是有大鱼…” 李世民点点头,挥手道: “朕知道了,爱卿先去吧。” “臣告退…” 等豆卢宽和温彦博走远后,李世民回头看了看已经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兴庆湖,嘴里忍不住嘀咕道: “这么小的湖也有能将人拖下水的大鱼?” 刚才李渊被大鱼拖下水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群臣,这群文臣也站在那议论纷纷,众口不一。 有说是太上皇年老体弱,错把一尺小鱼认作一丈长的巨鱼… 也有说大概是勾到了湖底的石头导致太上皇站立不稳,为了缓解尴尬才解释是被大鱼给拖下去的… 当然,也有确信者说是前隋年间被人放养进去的大鱼,还说他亲眼见过云云… 李世民站在那听着众臣讨论,心中更是好奇得不行,一伸手召来侍卫,指着眼前的兴庆湖说道: “把这湖给朕挖开,朕要看看这里头到底有没有大鱼!” 侍卫脸色一抽,这兴庆湖虽然不大,可地势较低,想要挖开将水引走根本不可能,只能一桶一桶的往外倒,根本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毕竟是个大工程啊… 可皇帝的话不能不听,侍卫长连忙小跑着去叫人,毕竟人多力量大嘛,千牛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请他们也来帮帮忙… 而两位功勋卓著的大唐老臣,走在换衣裳的路上却互相埋怨了起来。 “大临兄,方才你为何要蒙骗陛下?那湖里何来的大鱼?万一陛下真的要掘湖把鱼给找出来怎么办?!” 大临就是温彦博的字,他们温氏兄弟,除了已经故去的温大雅以外,也就只有他与其兄温大有还活跃在朝堂之上。 温彦博哼唧道: “老夫不这么说怎么办?难道说太上皇在撒谎?是你豆卢僧奴吓到了太上皇已致他落水?你信不信,老夫要是这么说了,这会儿我二人说不定都下狱了!” 豆卢宽哀叹一声,忍不住抱怨道: “可那湖里压根就不可能有能把人拖下水的大鱼,这可是在欺骗陛下,到时候鱼没找着,你我二人脑袋上不又多了一顶欺君之罪?!” 温彦博听罢,微微一笑,冲豆卢宽眨眨眼: “谁说没有的?难道咱们就不能变一条偷偷放进去?” 豆卢宽瞪大了眼睛: “你是说…” 见温彦博露出肯定的表情,豆卢宽长叹一声: “这事弄得,也只好如此了,你说太上皇为什么非要撒谎啊…” 温彦博笑了起来: “说明太上皇还念着旧情呢,老夫要在这里提前恭喜僧奴兄了。” 第0347章 蝴蝶结 贞观四年四月初五,经过长达数月的征战,庞大的突厥东联盟在大唐铁蹄的践踏下,彻底宣告灭亡,来自草原上的各部首领,纷纷齐聚长安,要求加入大唐,成为这个冉冉升起的强大国度中的一员。 而长安城内,举国欢腾,金吾不禁。 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平民百姓,都肆意享受着这份属于唐人的荣耀。 所以第二日敬玄醒来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躺在商铺二楼的小床上。 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都不知道,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想回忆一下昨日在尉迟敬德府上做客最后的场景。 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出了他的府邸后,尿憋得慌,不知在谁家大门口撒了一泡尿,然后被人家放狗追着跑… 偌大的长安城居然没有属于自己的宅子,敬玄觉得是时候在长安置办一处产业了,不说别的,自己往后来长安城的次数应该也少不了,总不能都睡在这张小床上吧? 咦,不对啊,这床上回不是摇塌了么?怎么又给修好了? 敬玄躺在床上使劲晃了晃,床板立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脑子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睡个懒觉也能笑得这么猥亵?究竟梦到什么了?” 眼前忽然出现一张甜美的俏脸,吓了敬玄一大跳,慌忙抓了抓被子,想要掩盖一下自己的身体。 “公主殿下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俏脸的主人正是九江公主李道灵。 “本宫昨夜便一直在此画图,谁知道半夜你醉熏熏的闯了进来,话都不说就直接爬上床倒头就睡,叫都叫不醒…” 九江公主说着还特意指了指被子上的那几个脚印,敢情她口中的“叫”指的是拿脚踹啊… 敬玄听罢,连忙说道: “臣不知公主殿下在此,否则臣就去别处睡了…” 九江公主冷冷一笑,坐回了之前敬玄给自己打造的办公桌上,翘着脚看向他: “这里就我们两人,你也不必装模作样,什么臣啊殿下的这一套少来,昨晚不是一口一个小妞的叫得痛快么?这会儿又假装失起了忆啊?” 听她这么说,敬玄顿时脸色一囧,自己昨晚当真这么放肆?旋即有些惭愧的说道: “臣喝多了,若是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臣不敬之罪…” “你是不敬。” 九江公主扬了扬手中的草稿纸非常不满的说道: “本来我是图这里清静,专门来此画图设计内衣的,画了一整天,还想着晚上就在这睡呢,就因为你来了,害得本宫在桌子上趴着睡了一夜!” 敬玄闻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提议道: “要不臣这就把床让出来给公主殿下?” “呸!” 九江公主啐了一口: “谁要睡你睡过的床?也不嫌害臊!赶紧起来,待会儿跟本宫去一个地方!” 敬玄一愣: “去哪儿?” 九江公主语气十分不耐烦: “问那么多做甚?待会儿自会告诉你!” “哦。那公主殿下能否先回避一下?臣也好穿衣…” 敬玄干笑不已。 “哼…你有什么可看的…”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九江公主还是骂骂咧咧的下了楼,把二楼留出来让他穿衣。 过了好一会儿,敬玄穿戴完毕,正要下楼去找九江公主,路过办公桌的时候,无意瞥见九江公主画的设计图,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忍不住拿起来瞄了两眼… 蝴蝶结… 嗯,这张也是蝴蝶结… 还是蝴蝶结… 怎么全身蝴蝶结… 敬玄十分无语的把草稿纸丢到一旁,敢情这位九江公主是打算出一个蝴蝶结系列啊? 不过也是够拼的,上回在自己府里就熬了一个通宵,这样有毅力的设计师,想不成功都难啊,何况还是位从小锦衣玉食的公主… “好了没?!” 楼下再次传来九江公主不耐烦的声音。 “来了!” 敬玄应了一声,匆匆忙忙的下了楼,当看见九江公主的打扮后,不由得愣住了: “公主殿下你这是?” 一身侍女打扮的九江公主得意的笑了笑: “怎么样?好看吗?当你侍女是不是太抬举你了?” 敬玄顿时哭笑不得,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公主殿下究竟要带臣去哪儿?还要乔装打扮?” 九江公主嫣然一笑: “当然是跟着你去平康坊啊,你不是要宴请那个谁么?本宫跟着去看看!” 敬玄闻言顿时为之气结,这件事居然连九江公主都知道了?究竟是哪个大嘴巴在后头胡说八道呢!搞得本侯好像要举行多么隆重的大会似的! “公主殿下,你去平康坊不太合适吧?毕竟…” 虽然自己之前也听说过宇文修多罗女扮男装去过平康坊,可好歹也是假扮成男人的呀?你这一身侍女打扮,就压根没听说过谁去平康坊还带侍女的,人家平康坊最不缺的,就是侍女了… 九江公主撇撇嘴: “有什么不合适的?就许你们男子去得?哪条律法规定女子就不能去找乐子了?” 敬玄一愣,也是,这时候长孙还没写出那本大名鼎鼎的《女则》,想要拿条条框框来约束这位顽皮公主似乎就不可能! 想了想,还是劝说道: “今日去平康坊的人应该不少,都是些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没遮拦的家伙,万一某个不开眼的冲撞了公主殿下又如何是好?” 敬玄的确有这方面的担心,那群色胚,要是看见了九江公主还指不定会怎么起色心呢,到底算是自己的小姨子,可不能让她被人给占了便宜,最后连累一群人跟着受罚… 但九江公主已经铁了心要去走一趟平康坊,跺着脚气咻咻的说道: “你若是不带本宫去,本宫就自己去,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父皇一定会找你算账!” 见她态度坚决,敬玄无奈,心里想着要不到时候单独给她安排一间房得了? “公主殿下为何一定要去平康坊?” 坐在马车上,敬玄苦笑着问道。 “父皇那日不是想让本宫与那兰陵侯成亲?本宫要亲眼去看看!” 敬玄呆了一下: “看什么?” 九江公主横眉竖眼: “看看是不是跟你一样也是个色胚!” 第0348章 一棒子捅死你 九江公主想去看看未来潜在的夫婿,胆子倒是挺大的,不过一想到她是李渊的闺女,敬玄觉得就很容易接受了。 毕竟李渊生的那些女儿,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而且最胆大包天那几个,现在还在发育呢… 不过这着实让敬玄小小的为萧嗣业捏了一把汗,万一这家伙精虫上脑,丑态毕露可怎么办? 那样一来,以九江公主的性子,那是说什么也不肯下嫁的…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本来敬玄觉得这时候去平康坊时间还有点早,但没成想人家早就已经眼巴巴的站在门口等着了。 一见着敬玄下了马车,立刻嬉皮笑脸的迎了上来: “老玄你可算来了,都等老半天了,怎么说,这就进去?!” 敬玄无语的看着他: “急什么?先去外面的茶汤铺子等人!” “等谁啊要去茶汤铺子等?进去等多好啊?” 萧嗣业不满的嘟囔了几句,眼光一瞥忽然发现跟在敬玄身后的九江公主,顿时眼前一亮,眨巴着眼睛说道: “可以啊老玄,你家连丫鬟都这么漂亮?分我两个呗,刚好后面开府缺下人呢…” 隔着后背,敬玄都能感觉到从九江公主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打了个冷颤,赶忙堵住这家伙的嘴巴: “你兰陵萧氏还缺下人?随便打声招呼,你叔祖自会给你备得妥妥的,还需要找我要人手?” 萧嗣业闻言,自顾自的走到茶水棚子里坐下,一只脚踩在长凳上,十分没品的冲店家吼了一嗓子: “店家,先来两壶茶汤给小爷漱漱口!” 敬玄见状,顿时苦笑连连,往日这家伙自诩还有几分风度,怎么今天缺点全给暴露出来了? 于是不留痕迹的冲九江公主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就在外面站着,毕竟丫鬟嘛,哪有跟主人坐在一起的? 可九江公主也不知抽哪门子风,非要跟着敬玄钻进茶棚子,一屁股坐在了萧嗣业的对面。 萧嗣业一愣,在他的认知里,勋贵府里的丫鬟是没有资格与主人同桌的,莫非老玄今日带的丫鬟不是丫鬟,而是私自养在外头的外室? 干咳了几声,也冲敬玄挤眉弄眼道: “怎么?敢情这位不是你家丫鬟?养的外室?可以啊老玄!” 说着还拍了拍敬玄的肩膀,一副我很认同的感觉: “你命苦啊,要娶公主,可不就得在外面多养几个?到时候也好为你敬氏多添几个男丁,放心,做兄弟的绝对不会说出去,到时候若是被公主发现了,你就只管往兄弟脑袋上推,说是帮我照看的就成,反正那个程处默不也是这样找你帮忙的吗?对了,他今天来不来?我还想认识一下他呢,简直就是我辈楷模啊…” 萧嗣业不停的叨叨,听得敬玄头都大了,现在都已经不敢去看九江公主的脸色了,听他问起了程处默,便笑着答道: “处默今日恐怕来不了,被他爹给揍了,据说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哼!活该!” 萧嗣业还没来得及说话,九江公主就已经冷哼出了声: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敬玄听罢苦笑连连,而萧嗣业看了看敬玄,又瞅了瞅丫鬟打扮的九江公主,忽然一拍桌子,指着九江公主大骂道: “我们兄弟之间说话,你插什么嘴?!要不是看在你是老玄养的外室份上,今日本侯必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好东西!” 敬玄见状暗叫不妙,慌忙站起来想要把萧嗣业拉回原位,可这会儿显然已经迟了! 只见九江公主胸脯一挺,跟着也站了起来,一张俏脸上满是寒霜,盯着萧嗣业寸步不让: “你待怎地?!” 萧嗣业闻听此言后,怒极反笑,旋即侧头问敬玄道: “老玄,给句话,这女人究竟是不是你养的外室?!” 开玩笑,谁敢把公主当外室养?不要命了?! 敬玄慌忙摇头否认,可脑子里一想到长沙公主的情况,好像自己还真的把一位公主养成了外室啊… “好!既然不是你的外室,那做兄弟的就不客气了!” 萧嗣业单手撑在桌子上轻轻一跃,整个人就来到了对面九江公主的身前,手一探,就捏住了她的肩膀! 九江公主大惊失色,她实在没想到这姓萧的居然胆大包天,敢对自己动手,惊恐之下立刻向敬玄求救! 敬玄倒是想救,虽然外头传言他的武艺高强得可怕,但究竟怎么回事只有他自己知道,身手又哪里有萧嗣业来得快? 还没来得及反应,萧嗣业另一只手也捏住了九江公主的双颊,微微一用力,刚才那张咄咄逼人的小口,就变成了一张嘟嘟嘴,别说,九江公主被他这么一捏,看起来倒还有几分可爱… “老萧不可!” 敬玄立刻出声想制止这家伙的莽撞行为,但他却忘了萧嗣业跟自己一样,都是没接受过大唐正规礼仪教育的野小子,自己还好,好歹也是从文明世界穿越过来的,不会动手打女人。 但萧嗣业就不一样了,那是在荒原上长大的斯文败类,早前两人一起前往弥娥川的路上,可没少听这家伙说起他小时候的那些惨事。 什么父亲的人头被砍下来做成了酒杯啊,母亲被一伙异族奸污杀害啊什么的,若非他自己命大,侥幸逃到野外靠着吃野菜活了下来,恐怕也早就不在这人世间了。 试想一下,一位从十岁开始就独自流浪在外的少年,经过大自然最残酷的锤炼,心性会多么的狂野? 这小子就靠着猎食野熊野狼硬生生的活到了十三岁,然后在某一天夜里悄悄潜入了仇家的部落,放了一把火,趁乱杀死了害死自己父母的人。 就在他准备把下药人家部落的牲口全部毒死时,幸好萧后派出来的人找到了他,这才把他接回身边,开始学习一些规矩,用他萧嗣业自己的话来说,也就最近几年自己活得才像个贵公子… 所以当敬玄喊出了那句“不可”之后,萧嗣业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啪啪”两巴掌甩在九江公主脸上,嘴里还忿忿不平的说道: “若非你是老玄的丫鬟,老子今日非得一棒子捅死你不可!” 第0349章 我也要六根清净 九江公主彻底懵了。 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呢。 脸颊火辣辣的,几乎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就那么呆呆的瞪着萧嗣业。 而出完气的萧嗣业,骂骂咧咧的往地上吐了两口唾沫这才松了手。 敬玄一见,急忙快速冲过去,十分关切的问道: “可有受伤!?”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 两耳光下去,也不见得会受什么伤,但绯红的脸颊足矣说明刚才萧嗣业是动了怒。 九江公主木然的摇摇头,就是捂着脸不说话,敬玄见状,心中更加紧张: “要不我这就派人送殿…送你回去?” 萧嗣业听后回过头来,非常不满的看着胆战心惊的敬玄: “我看你就是闲的!一个丫鬟而已,还被你宠上天了!这种跋扈性子多半就是被你给惯出来的!” “你闭嘴!” 敬玄怒吼道,这个王八蛋,什么都不懂在这儿瞎叨叨,自己快要被他给害死了! 万一九江公主跑回去告状,那不但萧嗣业要吃不了兜着走,连带着自己也要跟着遭殃! 萧嗣业见敬玄生气了,干脆坐到旁边那张桌子,端起水壶就往嘴里猛灌,时不时还斜着眼睛往这边瞟两眼。 “我这就送殿下回去。” 敬玄说着就要出去招呼马车,却被九江公主一把给拉住,只见她虽然还捂着半边脸,但眼神里却古井无波: “来都来了,就这样走?岂不可惜?” 敬玄一愣,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见她目光同样瞪着萧嗣业,心中暗叫不妙,这下,怕是要跟萧嗣业杠上了,连忙劝解道: “那家伙就是这副性子,殿下若是不喜,臣可以帮你揍他一顿,只是太上皇那边…” “本宫不会告诉父皇的,也不需要你帮忙替本宫教训他,本宫要亲自报仇!” 说这句话的时候,敬玄终于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怒意。 有怒气就好,发泄出来就没事了,若是跟她兄长李世民一样眼神冷冰冰的,那准是有人要倒大霉! 敬玄连忙又安慰了几句,然后找店伙计要了些凉水,取出手帕让她先敷着脸,这才走到萧嗣业那边,准备好好收拾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然后一巴掌抽在他的后脑勺上,差点没把他手里的茶壶给打翻! “为了个丫鬟至于吗?” 萧嗣业捂着后脑勺对敬玄怒目而视。 敬玄也不说话,只是冲他比了口型,但这家伙今天脑子似乎特别迟钝,张了张嘴,疑惑道: “你在说什么?什么恭祝?莫非今日还有什么喜事不成吗?” 敬玄顿时为之气结,见九江公主正在往这边看,只得随口应付道: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恭祝你生辰快乐…” “可今天不是我生辰啊?” 萧嗣业一头雾水。 “闭嘴好吗!” 敬玄又抽了他一下,这时外头传来长孙冲的声音: “老玄!东西拿到了!” 敬玄回头冲他一招手,指着一脸郁闷的萧嗣业说道: “这位是兰陵侯萧嗣业!” 然后又替萧嗣业介绍道: “这是齐国公家的,长孙冲,在千牛卫任职。” 给二人互相介绍完后,敬玄这才对长孙冲说道: “怎么来得这么晚?他们人呢?” 长孙冲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摆摆手道: “别提了,宫里出了事,他们要晚点才能出来,我都是先溜出来的…” 敬玄一听,疑声问道: “出了什么事?” 长孙冲接过萧嗣业好心递来的水杯,仰头喝了一大口,擦了擦嘴角这才神神秘秘的说道: “昨日太上皇落水,你没听说?” 敬玄愣了愣,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九江公主,摇头道: “昨日在宝林家里做客,究竟怎么回事?太上皇可有恙?” “没什么大事,就是受了些惊,据说是被兴庆湖底下的一条大鱼给拖下水的,幸亏芮国公他们救援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长孙冲说到这里,从怀里摸出一个腰牌扔了过来。 敬玄接过一看,顿时喜笑颜开。 这是太常寺卿李百药的腰牌,先前在东宫时,李承乾也闹着要去平康坊耍子,自己灵机一动,让他去找太子左庶子李百药讨腰牌。 估计这老李,也是看在自己救他的面子上才把腰牌给拿出来的,不然就李承乾的太子身份,简直就是在作梦! 这下好了,有了这块腰牌,今日平康坊,几乎就等于公款消费了,能省下好大一笔钱呢! 敬玄笑眯眯的将腰牌收起来,伸手在负责跑腿的长孙冲肩膀上拍了拍: “做得不错,待会儿你先挑!” 长孙冲立刻嬉皮笑脸,将脑袋凑了上来,色咪咪的说道: “那我要六根清净!” 敬玄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果然是长孙家的种,胃口就是好。 见两人表情都是一副猥琐的模样,萧嗣业坐不住了,慌忙问道: “什么是六根清净啊?老玄,我也要六根清净!” 大概是这话的声音说得有点大,传到了远处九江公主的耳朵里,后者忍不住啐口骂了几句臭流氓。 萧嗣业眉毛一挑又想发火,被敬玄把头给别了回来: “行行行,别说六根清净,就是七根清净八根清净,今日也给你整利索了…” 长孙冲这时也发现了九江公主的存在,不同于人生地不熟的萧嗣业,长期在宫里任职的长孙冲怎么会不认识九江公主? 何况他长孙家本来就与皇族走的近,连忙拉了拉敬玄的衣袖,用下巴朝九江公主那边撸了撸,意思是问怎么公主也在这? 敬玄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冲几人说道: “那咱们这就进去吧?”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某个色鬼的赞同,长孙冲本来还想问的,结果被敬玄堵住了他的嘴: “宫里怎么会有把人拖下水的大鱼?亲眼看见了?” 一说到奇闻怪谈,长孙冲立刻来了兴致: “可不咋的,我以为好奇呢,若非是今日你要请客,非得守在兴庆宫看个究竟,老玄你是不知道,宫卫,千牛卫,还有北衙的都出动了,准备把湖水抽干将那条大鱼给逮住…” 第0350章 五千贯的嫖资 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当又一群少年大摇大摆的踏入平康坊规格最高的香楼后,从楼里传来的嬉戏打闹声,几乎传遍了整个平康坊。 三间大厅六间雅阁,几乎都要塞满了。 如此热闹的场面,连敬玄这位请客的东家都未曾想到。 自己原本只是打算请柴哲威他们,以及萧嗣业这个二愣子聚一聚,没想到居然来了这么多人,有些家伙甚至自己连见都没见过,却也知道嬉笑着跑过来打招呼。 见柴哲威跟个龟公似的忙前忙后的招呼人,敬玄一把将他拽到身边,狐疑的问道: “什么情况啊?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没请他们啊?” 酒气冲天的柴哲威说话能把人给熏死,只见这家伙打着酒嗝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都是我请来的。” 敬玄一愣,正要问话,那边李崇义又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搂着一名娇艳少女,对敬玄比了比大拇指: “这俊彦大会办得不错哟,老玄,哥哥看好你!” 说完便与怀里的少女调起了情,满脸的猪哥相,直把人往房间里拖。 看着李崇义这个色胚的背影,敬玄一脸错愕,转头问道: “这家伙在说什么?什么俊彦大会?” 柴哲威哈哈一笑,揽着敬玄的肩头把他拖到一边: “就是随便取了个名头而已,老玄你来长安也就一年,正是需要认识人的时候,今日来的这些,都是长安城里高门大户的子弟,混个脸熟,今后万一有用得着的地方也方便不是?” 敬玄闻言,心中微微升起一丝感动,这家伙虽然有时候胡闹了点,倒是为自己考虑许多,知道自己在长安这片地界还未站稳脚跟,最是需要人脉的时候… 不过,敬玄无论怎么看,这家伙都存了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打算,于是没好气的翻着白眼: “俊彦大会是办成了,你可知道这一夜要耗费多少?” 柴哲威并不知道长孙冲已经带来了白吃白喝的腰牌,见敬玄这样说,十分自信的拍了拍胸脯: “放心好了,明日会账若是不够,只管给哥哥说一声,早上走的时候特意管我阿耶要了库房的钥匙,五千贯随时找人拉来!” 这家伙财大气粗的样子简直令人发指。 五千贯可不是个小数目,长安城的豪门,哪怕家底再丰厚,也不可能拿出五千贯来让自家子嗣出去败。 就像人家宇文氏,那么有钱,结果呢? 早先宇文修多罗想买自己倒车镜的时候,不也回去各种想办法么? 见柴哲威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敬玄还是有些不放心,就怕这家伙是喝多了在打肿脸充胖子,连忙把真实情况和盘托出,说今日不用花钱,是公款消费。 结果柴哲威一听,显得非常不高兴,指着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说道: “酒水,场子费这些可以算在太常寺的头上,但这些小娘子也不容易,难道要让她们白白忙活一晚上么?这可不是我柴哲威的作风,不成,不成。” 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有几分怜香惜玉,明明上次过来的时候,把那个叫春香还是春玉的给折腾得死去活来,怎么这会儿装起了高雅人士? 实在坳不过他,敬玄只得答应下来,这才让柴哲威眉开眼笑: “这就对了,我阿耶说了,五千贯必须花得一干二净,要是回去的时候敢多剩一个子儿,就要拿鞭子抽我!” 这世上还有如此怂恿儿子喝花酒的老爹? 敬玄张大了嘴巴,看着柴哲威如同一只花蝴蝶似的穿梭在各处,如鱼得水的模样,敬玄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不过好在没一会儿,就有人给自己解答了心中的疑惑。 另一间雅阁,房遗直正和一群文臣子弟在那行投壶,见敬玄叫自己,便放下手中的活计挤了出来,当听到他的疑问后,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有时候觉得你是个挺聪明的人,有时候又发现你什么都不懂,真是怪哉…” “赶紧的,别废话,究竟怎么回事?!” 敬玄最受不得别人卖关子。 “谯国公这是在向你表达谢意呢!这都没看出来?!” 房遗直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懵圈的敬玄: “云中之战,你替谯公免去手尾,这么大的人情,他难道不得表示一下?” 敬玄这时总算开窍了,原来是这么个道道啊,就说柴哲威忽然抽什么风,还要抢着付别人的嫖资,原来关键处在这啊! 也是,先前柴绍轻敌冒进,导致后方空虚,被突厥人抓住了机会,若非是自己带着契苾部驰援及时,恐怕到时候死的,就不止是一个独孤彦云那么简单了,说不定到那时连累着他柴绍也要跟着被李世民问罪! 想通里面的弯弯绕绕后,敬玄心情瞬间变得豁然开朗,既然有人出钱,那还小气个什么劲儿啊,撵走了鄙视自己的房遗直,敬玄走到楼梯口,非常大气的冲楼下的老鸨子招呼道: “再多叫些小娘子上来,不够就去别的楼借,敢藏着掖着,小心你的招牌!” 这番举动瞬间赢得了众纨绔的夸赞,纷纷跟着起哄,要老鸨子赶紧再叫些姐儿上来。 有不要脸的甚至指名道姓的让老鸨子去另外一家把姐儿给请来,整个香楼顿时陷入了快活的气氛… 又和一群不着四六的家伙调笑了几句,敬玄面带微笑四处张望着。 从刚才开始就没看见九江公主的身影,不知道跑哪去了,可别又被某个喝醉了不长眼的纨绔给轻薄了,那事情就真的变大条了。 还有萧嗣业这个混蛋,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这都六根清净多长时间了?也不怕被整虚脱? 得赶紧去看看,免得到时候还要请郎中给他开补药! 到了浴池,打开一看,就只有窦奉节独自一人在那享受,见敬玄突然闯入,慌忙捂着要害,面红耳赤的说道: “干啥呀干啥呀?也不知道敲门!” 敬玄似笑非笑的瞄了他一眼: “你小子悠着点…” 说完就退出了房门,然后走到专供客人休息的小单间,一间一间的挨着找。 刚推开第三间房,就看见九江公主跟萧嗣业两个人嘴对嘴的搂在一起… 第0351章 咱们接着说 说实话敬玄这一刻觉得自己的眼睛快瞎了,几乎是本能的,就退出了房间,然后把门给关上。 可想想又觉得不妥,这可是古代啊,一位尚未出嫁的公主玩什么婚前性行为? 而且这个时代的人眼光尤其毒辣,一言就能看出对方是不是处子,九江公主要是在平康坊丢了清白,那想都不用想,皇家一定把这件事怪责在自己头上! 所以敬玄干咳了两声,又重新推门而入,这时两人大概是受到了惊吓,已经分开了。 萧嗣业涨红了脸,以为敬玄要找自己算账,连忙吞吞吐吐的解释道: “喝了些酒一时间没把持住,回头…等回头我赔你几个丫鬟…” 敬玄一愣,敢情这家伙现在还是不知道九江公主的身份啊,随即看向垂着脑袋,坐在那一言不发的九江公主。 萧嗣业见状,还以为敬玄要把火撒在九江公主头上,急声说道: “不关她的事,是我强迫她的,真的…” 强迫一位公主? 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敬玄似笑非笑的看着急于保护九江公主的萧嗣业: “你确定?” 听见敬玄这样问,萧嗣业慌不忙跌的直点头,就差当场赌咒发誓了。 见他前后反应相差如此之大,敬玄一时间也摸着头脑了,刚才在外面还扇了人家两巴掌呢,怎么这会儿又情深意重,你侬我侬,让人恶心的厉害? 难道刚才自己在外头招待客人时,这俩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私事,敬玄也不好多问,只要九江公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没有失身,那就没问题,至于其他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她爱跟谁搞在一块儿,都跟自己没关系。 想到这里,敬玄故意板着一张脸,冲正垂着脑袋,摆出一副做错事模样的九江公主冷声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走!” 萧嗣业一怔,慌忙问道: “你要带她去哪儿?” 敬玄被这家伙恋恋不舍的样子给气笑了,指了指热闹的外面: “在草原上你不是说要睡遍平康坊的姐儿?我今日包下平康坊不就是因为你?真打算守着一个丫鬟平白浪费时间?” 敬玄说完,又瞪起眼睛看着九江公主: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快出来!?” 九江公主身子一颤,然后才慢吞吞的站起身,跟在敬玄后头,只是依旧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敬玄瞟了她一眼,隐隐可见她双颊绯红,估计是不好意思见自己。 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敬玄暗暗觉得好笑,皇宫里的女太岁啊,居然也会害羞,真是奇闻! 走廊外人多眼杂,敬玄也不方便与萧嗣业多说,一脚把他踹到大厅,自己则带着九江公主去往提前为皇家准备的雅阁。 一推开门,发现李承乾居然已经到了,估计是走的后门,没让人瞧见,反正这家伙坐在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哪里像是来找乐子的,也是,连毛都没长齐的家伙,还轮不到他来寻欢作乐。 “怎么了这是?” 敬玄把九江公主从门口给拽了进来,然后把门关上,又指了指边上,让她自己去找位置坐。 大概是因为一直低头不敢见人,所以李承乾还没发现自己的姑姑也在这,见敬玄对一个丫鬟动手动脚,慌忙朝他使眼色。 敬玄还没明白,以为太子殿下迷了眼睛,还十分关切的说道: “臣去拿清水给殿下洗洗…” 就在敬玄准备再次出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 “玄哥!” 敬玄一愣,旋即转过头来,赫然发现一身宫装的李真从后间走了出来,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有日不见,敬玄觉得这丫头好像长高了些,也变漂亮了些,当然,发育也好了些,忘乎所以之下,忘了还有其他人在场,上去就将李真的小手拉住在掌心里搓啊搓,脸都快笑出褶子了: “你怎么也出宫了?前几天我在东宫你也不知道过来看一下我,成天躲在后宫干嘛呢?莫非后宫还有比我更英俊的人?” 李真脸一红,慌忙把手从他的魔爪上抽了回来,小声说道: “父皇让我学礼仪,不让我来见你…” 敬玄闻言,点了点头,是该学学礼仪,将来也好教给子孙后代,自己也是踏入长安后才知道,什么都要讲规矩,不然办个事真是寸步难行,自己虽然无所谓,平日里横冲直撞惯了,但一个家族,不能全是这样的人,否则容易被皇帝抄家灭族。 “那这次陛下怎么还让你出来…” 敬玄脸上本来还挂着笑,当问出这一句后,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跟见了鬼似的看向坐在那浑身不自在的大唐太子李承乾: “陛下知道殿下你要来平康坊?!” 李承乾察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 “父皇说让孤出来见识一番也好,顺便结交一些少年俊彦,也好将来充实东宫属官…” 李真也接口道: “父皇怕高明一个人应付不来,所以让我也跟着一起出来帮衬着…” 敬玄狐疑的瞅了瞅她姐弟二人,这两人,一个天真烂漫,一个年幼无知,李世民还真是心大,让他俩来这儿收拢人心? 这时李真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九江公主身上,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家里新来的丫鬟?” 敬玄还没来得及答话,九江公主终于坐不住了,“腾”的一下从垫子上站了起来: “臭丫头!敢说你姑姑是丫鬟?讨打!” 待看清那“丫鬟”的真容后,姐弟二人均是吓了一大跳,连忙躬身问候: “八姑姑…” 不过已经捉到九江公主小辫子的敬玄却不买她的账,见她敢对自己未来的老婆大呼小叫,眉毛一挑,冷哼道: “坐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玄哥,这是八姑姑,不能无礼…” 傻傻的李真以为敬玄还不知道九江公主的身份,连忙小声提醒着,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倒是令姐弟二人大感意外。 只见原本在皇宫里飞扬跋扈的八姑姑,被敬玄吼了一嗓子之后,竟然真的乖乖的重新坐在那,就好像真是个丫鬟似的… “好了,咱们接着说。” 敬玄回头笑道。 第0352章 选几个草包 当爹的疼爱儿子,想让年幼的儿子出去见见世面,顺便再结识几个忠心可靠的手下,以备将来能派得上用场。 李世民的心思还真是奇怪,现在有多希望自己儿子成长起来,将来就有多想把自己儿子再给打压下去。 了解李世民的想法后,敬玄左思右想,回忆着今天来的那些家伙当中,有没有历史上怂恿李承乾一条道走到黑的家伙。 想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好像还真没有,上次去杜如晦家里,也见过杜荷一面,同样是一个毛都没上齐的小屁孩,像平康坊这种场合,还要再过几年才能来。 想到这里,敬玄忽尔笑着说道: “既然陛下是这样想的,那太子殿下还坐在这做甚?不如主动出去看看,究竟哪些人值得殿下交往。” 本来没吭声的九江公主一听,又忍不住插嘴道: “外面都是一群浪荡子,有甚可值得承乾交往的,小心被带坏了…” 李真也同样说道: “父皇也嘱咐我说不要让高明沾染那些风尘气息…” 敬玄听罢不由得撇了撇嘴,这李世民也真是的,又想马跑得快,又不给马喂草,不出去主动结识,难道等着人家来拜见? 未必还要出去宣传? 可谁又知道太子殿下来了平康坊了? 明白李世民的意思,就是怕李承乾出现在平康坊会引来非议,可既然来都来了,难道真的坐在雅阁守株待兔? 就不怕待会儿房间满了,别人搂着姐儿进来快活,结果发现太子殿下居然在里面,平白无故戴上了一顶君前失仪的帽子… 不过事实证明是敬玄想多了。 李承乾不能当众露面,但这不妨碍他找帮手来替自己办这件事,没一会儿,敬玄就看见长孙冲跟柴哲威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承乾小脸上满是笑容: “表哥。” 敬玄这才想起这两个家伙都是李承乾的表哥,长孙冲是他舅舅的儿子,而柴哲威是他姑姑平阳公主的儿子,可不就是表哥嘛? 瞎操心了,人家李世民既然能这么说,自然做了布置的,两个刚刚在外面还醉醺醺的家伙,这会儿却不知怎的,变得精神抖擞,说话也掷地有声: “臣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小小年纪已经展露人主之相,只见他抬手虚扶道: “二位表哥快快请起,都是一家人,何需行此多礼…” 两个打了鸡血的家伙,立刻站了起来,腰杆挺得笔直,哪里还像是来找姐儿的,简直跟大门口的龟公差不多… “人都来了?” 这回说话的是李真,她没有坐,只是站在李承乾旁边,同样揣着手,一副高贵典雅的姿态。 看得敬玄错愕不已,原来单纯天真的汝南公主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果然是皇族子弟啊,倒是显得自己太懒散了… 柴哲威连忙答道: “回公主殿下,都来了,就在外头,不知太子殿下要先见谁?” 柴哲威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着小子,敬玄忍不住垫着脚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的全他娘的是名字,以及出身年纪等。 李承乾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也有些犯了难,这么多人,该见谁呢? 人在做不了决定的时候,通常会求助与比自己年长的亲属,所以李承乾把名单递给了李真,让她帮着自己拿主意。 李真看了一眼,直接点向房遗直的名字,因为毕竟是宰相家的长子,无论出身,地位,都应该排在第一位。 长孙冲点点头,正准备出去叫人,没想到一直没吭声的敬玄忽然插嘴道: “不妥!” 房间众人顿时一愣,连一直坐在那吃东西看热闹的九江公主都忍不住抬起了头,一脸诧异的看着敬玄。 “吃你的!” 敬玄瞪了她一眼,回头对李承乾说道: “殿下,房遗直不妥,请殿下还是换个人吧。” 柴哲威抠着后脑勺一脸困惑: “为何?莫非房遗直有哪里得罪老玄你了?” “屁,咱们关系好得很,刚刚还一起喝酒了!” 敬玄白了他一眼,转头又对李承乾说道: “殿下,房遗直乃是梁公长子,不宜,也不会进东宫任职。” 这下轮到李承乾搞不明白了,他也认为房遗直是个不错的人选,大唐首相的长子辅佐大唐皇帝的长子,不是刚刚好吗? 不过李承乾对敬玄还是有那么几分信任的, “云中侯的意思是?” 敬玄见他还没明白,心中不由得微微叹口气。 本来这档子事自己是不想管的,可李世民既然让自己未来老婆来帮助李承乾,必然是想让他们姐弟二人往后能够走得更近,如果是那样,将来说不定自己和李承乾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不得不出言提醒一下。 “你俩先去外面等一下。” 这话是对长孙冲和柴哲威说的,二人闻言,面面相觑好一阵儿,终于在敬玄的怒视当中,恋恋不舍的退出了房间。 敬玄细心的掩上房门后,这才走回到李承乾近前,十分耐心的向他解释道: “太子殿下,陛下是让你来挑选东宫属官的,可不是让你来培植党羽的,房遗直是谁?梁国公房玄龄的长子,将来是要继承梁国公爵位的,可以说他的立场就代表了房家的立场,所以他是不会来东宫当官的,殿下若是实在想从房家选一人进东宫,不如就选他弟弟吧。” 敬玄说着还指了指名单上房遗爱的名字,虽然这家伙现在也才十一二岁,但拿来充个门面也是不错的。 李真听罢还是有些不懂,疑惑的问道: “难道各家的长子都不行吗?” 敬玄微微一笑: “不是都不行,至少那些钟鸣鼎食之家的长子是不行的,且不说陛下那一关过不过得了,人家也未必肯答应,小门小户倒是无所谓,只要有才就可录用,但今天来的,压根就没有什么小门小户,所以殿下选人,只要抛去那些嫡长子,剩下的随便挑,哪怕最后选了几个草包,陛下也会夸赞殿下的…” 李承乾闻言,顿时把名单扔到一边发起了脾气: “东宫属官何等重要?怎能选择草包?!” 第0353章 比之青雀如何 “草包?这小子目光倒是看得深远啊…” 平康坊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李世民这位天下主宰的法眼,他此刻正坐在立政殿外面的花园里,听取侍卫刚刚带回来的情报。 大腹便便的长孙同样坐在李世民的身侧,听见侍卫的回报后,这位大唐皇后表情变得有些不悦,埋怨道: “这个敬玄,怎么能让高明挑选草包进东宫?到时候把东宫弄得乌烟瘴气可如何是好?” 李世民哈哈一笑,十分贴心的揽住妻子的肩膀,轻轻捏了捏: “朕倒是觉得草包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品貌踏实,愚钝些也就愚钝些吧…” 李世民话还没说完,长孙便已经不干了,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站起身子气呼呼的说道: “那也不能是草包,至少得挑选一批真正有才干的俊彦充实东宫才是,否则高明以后将如何统领东宫?” 李世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好奇的看向自己的妻子: “那观音婢以为,究竟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少年俊彦?可有人选?” 长孙听罢,背起手,一边绕着李世民走,一边皱眉思索,最后说道: “臣妾的外甥长孙冲算得上是一位少年俊彦吧?让他去东宫襄助高明如何?” 李世民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轻轻点了点头: “观音婢若是想让长孙冲去东宫,那便让他去吧,但朕觉得,少年俊彦这个名头他还有些担不起。” 长孙一听,立刻替自己外甥向李世民鸣不平: “冲儿自小便熟读四书五经,到八岁时已经出口成诗,通晓各类典籍,如今更是弓马娴熟,文武双全,如何就担不起少年俊彦的名头了?” 李世民嘿嘿直笑: “出口成诗,通宵各类典籍?比之青雀如何?” 长孙一听,顿时气势一泄,李泰也是她生的,外甥和儿子谁更亲,当娘的心中自然有一竿秤,再说了,论起才学,李泰确实甩了长孙冲几条街啊… 不过长孙还是执拗的辩驳道: “陛下这是耍赖,青雀可是皇子,是亲王,怎么能去东宫当属官?刚才明明讨论的是属官人选,陛下怎能拿青雀来压人?” 李世民闻言,哈哈大笑,干脆也从垫子上站了起来,背起手往东宫方向看了看,然后没头没脑的说道: “青雀前几日跟朕说了一句话,朕深以为然啊…” 长孙好奇的问道: “他说什么?” 李世民咧嘴笑了笑: “青雀跟朕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胡闹!这孩子,愈发得没有规矩了!臣妾这就替陛下您好好管教他!” 长孙怒气冲天,提着裙摆就打算去找自己的胖儿子算账。 李世民见状,连忙将她拉住劝说道: “朕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而已,并非是向你告状…” 长孙回头狐疑的看了自己的皇帝夫君一眼: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还有道理可言?” 李世民将她重新扶到座位上后,又摸出一根烟点燃,然后才说道: “朕起初也觉得没道理,可转念一想,的确也是,千百年以前,人们说半部论语治天下,可那时候的国度,幅员不过区区几百里,治理起来也容易,可我大唐自拿下突厥之后,现今疆域之广,直追秦皇汉武,若是还想靠着书本上的那些道理来治理天下,根本就不切实际,别的不说,就那几十万草原人,若想让他们真心归附,靠的可不是什么圣人道理,而是实实在在的粮食,土地,而这两样,跟四书五经,圣人典籍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长孙越听越糊涂,只得切回了事情的重点: “所以陛下觉得青雀说得有道理?书生真的就百无一用?朝中有那么多书生,难道对大唐一点用处都没有么?” 李世民摇看摇头,吐着烟圈说道: “朕也不是说他们尸位素餐,朕只是觉得书生的话,也不能全信,尤其是一个国家需要飞速发展的时候,最需要的,应该是各种技艺上的提升,也就是敬玄所说的效率,一亩地从几担到二十几担,这就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用得上的效率,而非是那些空洞无味,虚浮与表的华美文章,所以朕才答应他,让他成立大学。” 说完这一切后,见妻子依旧云里雾里,李世民笑呵呵的将烟头踩在脚底下又搓了两搓: “所以青雀说得没错,百无一用是书生,当然,朝廷还离不开这帮书生,但朝廷眼下最缺的,还是实干型官吏,你方才说长孙冲是少年俊彦,那与敬玄相比又如何?” 长孙闻言,张了张嘴,半天都答不上来,敬玄的功绩有目共睹,已经远远不是少年俊彦这个词语所能概括的,长孙下意识里,已经把敬玄划归到另外一个阶层去了。 “连青雀都说他恨不得早些跟敬玄学些实实在在能帮助到大唐的学问,也好过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无止无休的华美文章里,由此可见,真正身负才干,能为朝廷带来福祉的人,不一定就要懂那些四书五经,所以他敬玄这草包一词,也用得没错。” 李世民说到这里,长叹一声: “书上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大唐还远远未到丰衣足食的地步,靠书上的那些空话根本就强大不了国家,无论是突厥牧民还是汉地百姓,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口吃食么?如果连这都做不到,还指望他们懂什么礼节知什么荣辱?没跑到某个地方占山为王反对朕这个皇帝已经算不错了…” 长孙听罢倏然一惊,以为自己夫君有什么别的想法了,连忙急声说道: “陛下乃是一位圣君,百姓们怎会反对陛下?!陛下切勿想太多,草包就草包吧,臣妾这就派人去告诉公主,让她给高明选几个草包…” 李世民见妻子为了安慰自己,居然主动要给东宫塞草包,不禁捧腹大笑: “朕可没说非要给东宫塞草包,大唐需要一段平静的时间来消化这枚胜利的果实,东宫那边,就按照皇后的意思办吧…” 第0354章 薛氏兄弟 李承乾最终还是没有听取敬玄的意见。 或者说没有完全听取。 他觉得自己既然身为太子,招揽一些属下为自己所用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 毕竟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天大地大皇家最大,全天下的人都应该是抢着盼着为皇家效力才对。 所以他决定试一试。 只是小小的少年,还不懂得自己根本代表不了皇家这个道理,所以他第一次就碰了软钉子。 大家族的嗣子从小都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那就是不轻易站队,也不轻易许诺,更不轻易与人结盟。 所以即便李承乾坐在上首笑得再和煦,举手投足哪怕再有风度,房遗直依旧保持着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既不表示同意,也不明确拒绝,只说回去问问他老爹的意思。 偏偏李承乾根本就没听明白,还觉得人家只是要回去跟房玄龄商量一下,未必就是拒绝了自己。 敬玄站在门口瞧得真切,这房遗直从里面出来只是打了个酒嗝,然后又换上一副淫亵的表情笑嘻嘻的找姐儿去了,哪里有刚才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就更别指望他会回去跟房玄龄商量了! 而且即便房遗直回去真的跟他老爹说了,房玄龄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都已经位极人臣了,这时候把家族重心转移到下一代皇帝身上? 是盼着李世民早点死么? 除了房遗直以外,李承乾后面接连叫了几家嗣子进去,结果都是一样,压根就没有一个人是当场答应了“求贤若渴”的太子殿下的。 如果刚开始还对敬玄的话持有三分怀疑,这会儿李承乾已经隐隐有些相信了。 现在的他不但坐立不安,手上也不停的摆弄着桌上的茶杯器具,明显是心慌的表现。 不过敬玄并不打算凑上去给他缓解一下紧张带来的压力,横竖是自己选择的,未必也不是一种锻炼。 从小身居高位,养尊处优,习惯了身边的人围着自己转,是时候体会一下冷落的滋味了。 掩上房门,把空间留给李家姐弟黯自神伤,敬玄搓了搓脸皮,准备出去转转,好歹今日自己是东家,时不时要露个脸刷一刷存在感才是,不然人情都被别人给偷光了! 来到靠近窗户的一处大厅,这里坐的,都是些将门家的子弟,打头的就是公孙衍,谁让这家伙年纪最大呢? 剩下的还有薛万淑家的薛祁,以及薛亮,薛统两兄弟,不知道是薛万钧家的还是薛万备家的,刚才柴哲威介绍时,自己压根就没注意听。 另外还有一对兄弟,是在边关有过一面之缘的东平郡公程名振的儿子,一个叫程务挺,另一个叫程务忠。 模样长得非常相似,据说是一对孪生兄弟,其中老大程务挺刚刚才被李承乾给招揽过,不过能继续在这儿喝酒,说明太子殿下也是失败了。 见敬玄突然驾到,公孙衍笑呵呵的冲他招手道: “老玄快过来喝两杯,正说你呢!” 敬玄笑容满面的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双胞胎兄弟的中间,一手揽着一个,跟搂女人似的: “又再说本侯什么坏话呢?” 程家兄弟年纪不大,虚岁才十四,比敬玄小了两岁,但块头却不小,身上的肌肉摸起来硬邦邦的。 公孙衍打趣道: “谁敢说你云中侯的坏话,就你帮处默那档子事,现在闹得人尽皆知,外头传言说是咱们几个同时看上人家单如意,为了争夺粉头在平康坊打了一架,最后处默这小子抱得美人归…” “呸!” 敬玄狠狠的啐了一口,然后故作惊讶的左右看了看,嘴里还发出夸张的语气: “抱得美人归那小子人呢?今日怎么不见踪影?” 一时间众人笑得人仰马翻,现在谁不知道程处默挨揍了躺在家里一个月下不来床,活该啊这是,做为嫡长子,居然把一个妓子肚子搞大了还想带回家?简直是脑袋犯轴呢! 众人笑过之后,薛祁趁着气氛热闹,好奇的问道: “云中侯,我那堂弟怎么不见?还说今日介绍给薛统薛亮认识一下呢!” 敬玄知道他说的是薛仁贵,摇了摇头道: “他回绛州老家去看望他老娘了。” 薛祁一听,面露失望,十分惋惜的说道: “这就回去了?太急了吧?我阿耶还说若是见到了,带他去府上一叙呢…” “是啊是啊,素闻薛礼堂兄武艺高强,我们兄弟今日本来也想着来见识一番,真是可惜了…” 见他们兄弟三人都一副惋惜的神色,敬玄突然灵机一动: “我下个月正好要去一趟绛州帮你们兄弟出气,要不你们仨跟我同去?” 最好动的薛亮闻言,立刻来了兴致: “出气?出什么气?莫非绛州还有人对我仁贵哥哥不敬吗?” 敬玄暗暗一笑,脸上却做出一副愤慨状: “可不咋的,你薛家哥哥的未婚妻被人给抢走了,所以他才急着回去,但他就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啊,我这不也是担心他,所以想着亲自过去帮他撑撑场子…” “敢抢嫂子?那算我一个!” 薛亮立刻拍着桌子说道。 “我也去,什么时候出发?!” 薛统也来劲了。 早先在林子里那一战,薛祁大概听过一嘴薛仁贵的事,做为家里的老大,薛祁还算是比较谨慎的,十分郑重的问道: “不会就是上次河东柳氏家的那个吧?” 敬玄点点头: “那柳氏想趁我师弟不在,把人嫁给别家,仁贵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说是专情也毫不为过,一听说这件事后哪里还坐得住,半夜就偷偷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是怕给我这个师兄添麻烦…” 说到这里,敬玄低着头假装抹了一下眼泪: “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没用,竟然连师弟都没照顾好,实在对不起师父他老人家…” 薛氏兄弟被敬玄这番真情实意的话说得大为感动,纷纷说道: “别说是你这个师兄了,就连我们这些堂兄弟也毫不知情,实在是让人难为情,什么时候出发说一声,我们与你一同走一趟绛州,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打堂嫂的主意!” 第0355章 李氏子 河东柳氏家大业大,真要是起了冲突,但凭自己脑袋上云中侯这块招牌,人家未必会放在眼里。 但若是有薛氏兄弟跟自己一起去,那就不同了。 薛万淑、薛万钧、薛万备、薛万彻,有哪个在朝堂上不是如日中天? 而且人家在河东的势力也不见得就比柳氏来得差! 有了他们几个压阵,这趟去绛州的底气,应该会足得很多。 在场的,虽说都是些将门子弟,但脑袋瓜子也不一定就不灵活。 薛祁他们虽然答应了要随自己一起去绛州,但也说要回去跟家里打声招呼,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毕竟薛家老大薛万淑,是很看好薛仁贵的。 又和几个家伙吹了几句牛,正说到草原上的佚事,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已经有几分醉态的公孙衍骂骂咧咧的打开窗户,伸了个脑袋出去破口大骂,正骂的起劲呢,从下面飞来一只酒壶,刚好砸中他脑袋! “哎哟!” 一声惨叫,公孙衍捂着脑袋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这就是捅了马蜂窝了,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出手伤人? 脾气火爆的薛氏兄弟立刻“咚咚咚”的往楼下冲,而程务挺与程务忠两兄弟则更加干脆,操起人家用来撑帘子的花杖就从窗户上翻了下去,准备第一时间给公孙衍报仇雪恨。 见他们都去了,敬玄也没多心,留在二楼帮着公孙衍查看伤势,刚才他脑袋“嘣”的挨那一下确实挺响的,可别被砸出个什么好歹来… 结果不一会儿的功夫,薛亮又连滚带爬的跑了上来,慌慌张张的要叫人,说弟兄几个撑不住了… 敬玄顿时一愣,这几个都是好手,怎么还撑不住呢?连忙打开窗户往下看,这一看,好家伙,可不咋的,只见程务忠他们被人家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缩成一圈在那挨打。 “叫人!” 敬玄二话不说,就把公孙衍丢到一边,明明今天是自己包了场,居然还敢有人来闹事?这是赤裸裸的不把本侯放在眼里啊! 薛亮也毫不迟疑,扯开嗓子就开始挨个房间里叫人! 好些正在快活的纨绔,一听说有人要来砸场子,连躺在床上的姐儿都顾不上了,下马就找家伙什! 平日里都是些闲得发慌热血少年,姐儿什么时候不能找?哪有打架找回场子来得刺激? 不一会儿的功夫,除去那些已经喝得人事不省的家伙以外,二三十个少年呼啦啦的一窝蜂就冲了下去! 敬玄站在二楼外的窗台上看得真切,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几个青年人,被一群少年撵得跟狗似的上窜下跳。 不过说到底是年纪大些,经历最初的慌乱后,还是逐渐稳住了阵脚,虽然不能一举击溃这群手拿锅碗镖盆的少年,但靠着墙角的优势,也能勉强做到自保。 敬玄一看,这不行啊,地上已经躺了好几个鼻青脸肿的家伙了,今日说什么也要让这些来闹事的家伙付出点代价,不然面子就丢光了。 于是冲下方人群里吹了一声口哨,大叫道: “砸!” 都是些自幼听过兵法的家伙,哪里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闻听敬玄之言后,一个个随即把手里的锅碗瓢盆砸了过去! 本来还处于僵持阶段的场面,立刻又变得一边倒,刚才那几名青年已经抱着脑袋想往人堆里扎了。 敬玄不给他们混水摸鱼的机会,立刻又叫道: “列阵!” 少年们都喝了酒,脑袋晕乎乎的也没啥主意,连忙按照敬玄的吩咐紧挨着彼此,然后举着扫帚马杖一步一步往前压。 其中一名为首的青年见情况不妙,立刻扯开嗓子冲外头喊了一句: “快来人!” 下一刻,院门便被人给踹开,一群五大三粗的家丁立刻冲了进来,少年们的阵脚再次大乱,场面又陷入到各自为战的劣势中。 见场面扭转回来,刚才说话那青年一眼挑中站在二楼指挥的敬玄,遥遥指着他,恶狠狠的喝道: “把那小子也给老子拖下来一块打!”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就惊动了李承乾他们,出于安全考虑,李承乾并没有露面。 派了他表哥来看看情况,长孙冲刚一冒头就看见下面自己人挨打的场面,哪里还坐得住,将袍子插到腰间顺着二楼外面的柱子就滑下去,加入了战团。 李承乾左等右等,没见表哥回来禀报,又把柴哲威给叫了出来,结果这家伙更夸张,张牙舞爪的就冲了下去,手里甚至还提着两把菜刀… 等了一会儿,李承乾终于坐不住了,干脆自己跑出来看个究竟,旁边还跟着李真与李道灵,就像带着的两个女护法似的。 见敬玄正站在二楼大呼小叫,李承乾立刻凑了上去,当看见下面乱成一锅粥的场面后,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咦,这不是李仁裕他们么?何时回长安的?怎么还打起来来了?” 九江公主似乎认识那几个青年。 敬玄不耐烦的问道: “这几个小瘪三到底是谁啊?” 九江公主撇撇嘴: “宗室里的…” 然后指着那些青年笑了起来: “那个一边打一边骂人的,是新兴郡王李德良之子李仁裕,已经被封了西阳郡公、那边那个瘦高个是长平郡王李叔良之子,郇国公李孝协,这个拿棒子的就更不得了了,是河南王李贽之子,淮阳壮王李道玄之弟李道明…” 九江公主一边给敬玄介绍,一边看着笑话,说完还不忘抓着机会调笑道: “跟这样的人起冲突,看来你这顶云中侯的爵位恐怕不保呀…” 见李真也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素来要面子的敬玄忍不住冷哼一声: “不过就是一群侥幸受父辈萌庇的宗室子弟而已,某何惧之有?” 只是这话不偏不倚正好传到离得最近的李仁裕耳朵里,后者顿时大怒,素来身手灵活的他立刻甩开尉迟宝林的纠缠,攀着柱子就往上窜,准备好好教训一下二楼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九江公主见状,笑着拉着李承乾和李真往后退了数步: “你看,风大要闪舌头了吧?” 然而李仁裕才刚刚爬上二楼,萧嗣业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当胸就是一脚又把他给踹了下去,嘴里还怒骂道: “干你奶奶个腿儿,敢打扰小爷的雅兴?!” 第0356章 人是谁打的 敬玄注意到自从萧嗣业突然出现后,九江公主的目光就一直放在他身上没挪开过。 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实在是让人好奇啊,莫非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上演了一处傲娇女王沦陷浪荡公子哥的戏码? 不过眼下还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 因为萧嗣业突如其来的一脚,让根本毫无防备的李仁裕腿给摔断了。 这时负责维护治安的万年县令郝桥终于带着差役赶到了。 明明万年县衙就在与平康坊一墙之隔的宣阳坊,拖到这会儿才来,证明这位县令应该是知道今日平康坊有官二代聚会,所以迟迟不敢露面。 也是,这里不是宗室子弟,就是勋贵子弟,无论把哪一个拎出来,身后的势力都不是他一个小小县令所能抗衡的,换成自己,恐怕也会装作不知道,毕竟不是人人都敢效法曹孟德。 “尔等当天化日之下当众寻衅滋事,成何体统?!” 郝桥的底气明显有些不足,只是让差役把众人围起来,看样子打算来个说服教育,这也是以往他处理此类事件的不二选择。 不过今日算他倒霉了,因为新任的西平郡公李仁裕腿断了… 正疼得在那哭爹喊娘,也不知道他远在忻州的爹娘究竟能不能听见。 敬玄灵机一动,立刻趁底下的人不注意,缩回了二楼。 而在下面,长孙冲捂着酸痛的胳膊,气急败坏的大叫道: “还不把这群混蛋给抓起来?没看见都有人受伤了么?!” 郝桥迟疑了一下,十分客气的问道: “敢问阿郎名讳?是哪家府上的子弟?” 长孙冲不耐烦的说道: “我乃长孙冲!” 郝桥倏然一惊,齐国公长孙无忌家的,这得罪不起,连忙冲衙役挥手,打算开始拿人。 那边李孝协见状,冷冷一笑:了,冲怀里掏出一块金牌远远扔到郝桥脚下: “这些小王八羔子不但口出恶言,还下死手,速速将其拿下问罪!” 郝桥捡起地上的金牌一看,顿时面露苦涩,郇国公李孝协啊,这也得罪不起… “还磨蹭什么?没看见西平公都受伤了么?还不去请郎中?!” 李道明气势也拿捏得十足,吓得本来已经到他身旁的差役不知不觉又往后退了几步。 长孙冲一听这些人自报身份,心中顿时感觉到有些不妙,回头看了看躺了一地的狐朋狗友,咬了咬牙说道: “明明是你们挑衅在先?” 李道明闻言轻轻一笑: “你说什么?挑衅?本王今日与兄弟们回京,想着来这平康坊解解乏,不成想到了此地不让进不说,还被人持械围殴,天理何在?王法何在?莫非你们这群小王八羔子已经能在长安城只手遮天了?!” 听他一口一个小王八羔子的叫,饶是长孙冲养气功夫练得不错,此时也再冒出几分火气,骂自己是小王八羔子,那岂不是自己阿耶就是老王八羔子了?! 随即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今日本就是包了场,不接待外客,你们非要闯进来怪得了谁?!” “啧啧,小王八羔子口气倒是不小,包下平康坊?你齐国公府还真是财大气粗啊!” 李道明说到这里,又指着长孙冲身后一群纨绔面带嘲讽: “莫非用的是一群小王八羔子省吃俭用凑起来的体己钱?!” “干你奶奶的!” 尉迟宝林跟长孙冲不一样,他才不管那么多,骂自己小王八羔子就是在骂自己老爹,忍耐严重不符合他自幼接受的教育,抄起手里的椅子就往李道明脑袋上砸了过去! 李道明一时不察,竟被他打了个头破血流,整个人愣在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勃然大怒道: “还不把这群王八蛋给本王抓起来?!想被抄家灭族吗!?” 本来想做和事佬的万年县令一听,只得硬着头皮让差役们开始拘捕众纨绔。 没法子,当着面还敢打人,这已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的了。 “且慢!” 正当差役开始拿人的时候,敬玄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笑眯眯的冲一脸错愕的万年县令说道: “郝县令且慢。” “阁下是…云中侯?” 郝桥十分敏锐的从细节上捕捉到了敬玄的身份,因为大夏龙雀那两条长长的雀尾环首实在太过显眼了,现在长安城里谁不知道那是云中侯敬玄的兵刃? “噢?郝县令竟也认得本侯?” 敬玄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郝桥连忙躬身行礼道: “侯爷的大名谁人不知?云中一战挽救边关于水火之中,实不相瞒,下官有一位堂侄恰好也在云中戍边,每次听他说起那一战时,下官只觉得痛快无比…” 敬玄哈哈一笑,连称言过其实了。 两人在这客套,那边淮阳王李道明却不耐烦了,捂着还在流血的脑袋怒道: “磨磨唧唧干甚?还不快把人给本王抓起来?!” 说着还指向一脸笑意的敬玄: “还有这小子!刚才本王看得真切,就是他在指挥这群小王八羔子!” 郇国公李孝协也在旁边扇风点火: “对!就是他!还有那个把西平公打伤的王八蛋,也不可放过!不然这事没完!” 李孝协这句话一说,还在二楼的九江公主连忙把萧嗣业往房间里拉,嘴里还急声说道: “快走,不然你有麻烦了!” 萧嗣业挣脱她的手冷笑道: “人是本侯打的,怎么能让弟兄们顶缸?你就这么看不起我萧嗣业?!等着,回头本侯就从老玄手里把你要过来!” 说完这句话,萧嗣业一个翻身便从二楼跃下,大摇大摆的站在李孝协跟前: “人是我打得,你待如何?!” 而在他身后二楼,李家姐弟二人看着自己姑姑红通通的脸大感困惑,正想发问,没想到九江公主恨恨的一跺脚,转身就走。 “好小子,还有几分胆量,郝县令,就是此人,速速将其拿下问罪!” 李孝协口中冷笑连连: “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有多硬气!” 敬玄嘿嘿一笑,将挡在自己身前的萧嗣业推到一边: “今日本侯才是东家,此地所发生的一应事务,皆由本侯承担!” 李孝协闻言,嘲弄道: “小小侯爷也承担得起?!” 敬玄闻言也不答话,只是冲身后招了招手,接着几个小厮就从楼里抬着一张长桌子出来,上面似乎还躺了一个人,只是都被白布盖着,隐隐还有鲜血渗出,看起来就跟已经咽了气似的。 等人抬到跟前后,敬玄这才回身对李孝协说道: “我这位兄弟方才只是在二楼看了一眼,就被你们丢的酒壶砸中脑袋,当场头破血流,现在本侯想问问,那只酒壶究竟是谁扔的?!” 第0357章 人家有后台 突然抬出来盖得跟个尸首似的公孙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柴哲威一股脑儿从地上爬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走了过去,想揭开白布看个究竟,敬玄见状,本想拦下他,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 所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柴哲威身上,他们还不敢相信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公孙衍,就这么被人家一酒壶给砸得一命呜呼了… 柴哲威掀开白布,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忽然趴在地上开始呕吐起来,院子里顷刻间就弥漫着一股子酒气带来的酸臭味,导致许多本就已经上头的纨绔,也跟着开始呕吐起来。 敬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揉成小团塞在鼻孔里,十分淡定的把白布重新给盖上,正要说话,柴哲威悲戚的大喊道: “是谁?!是谁害了公孙兄!” 眼眶里含着泪水,嘴角还挂着呕吐物,冲过去就要找李孝协算账。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刚才还异常嚣张跋扈的几个李家子孙,脸色变得十分不自在,怎么还把人给打死了?这下事情大发了,李孝协慌忙后退,生怕沾染上一脸晦气的柴哲威。 而万年县令郝桥整个人则几乎快要瘫软在地上了,面无血色,嘴皮子止不住的颤抖: “云…云中侯,公孙世子他…他当真…” 敬玄叹了口气,十分理解他的心情。 先将郝桥从地上拉起来,又十分贴心的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敬玄语气黯然的说道: “县令自己去看吧…” 郝桥闻言,身子颤了两颤,紧紧抿着乌黑的嘴唇,摇摇晃晃的走到桌子边,慢慢的掀开了才被敬玄给合上的白布。 只见公孙衍面无血色,双目禁闭的躺在那,脑袋上几乎全是鲜血,隐隐还有一些白色的浆状事务混杂其中,看起来十分恶心。 郝桥深深吸了一口气,抱着一线希望将手探到公孙衍鼻息处,想试试他还有没有呼吸,但结果却是残酷的,随即他只得又将白布给重新合上,对那些正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的人,沉痛的摇了摇头… “啊!公孙兄!” “混蛋!我要杀你们这群王八蛋!” “血债血偿!” 纨绔们彻底沸腾了,连县令都已经查验过了,看来公孙兄真的没救了,一想起往日那个豪爽中又略带一丝贱相的同袍,暴怒的纨绔们恨不得直接扑到李孝协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几位李家宗室见状,知道事不可为,加上打死了人自觉理亏,慌忙让家丁们抬着淮阳王李道明赶紧走,再待下去,恐怕真的要被这群小王八羔子给撕碎了! 而纨绔们自然不肯罢休,立刻追了上去,想拦着不让他们走。 但万年县令郝桥为了不让事态继续扩大,慌忙令手下前去隔开两帮人马。 在他的斡旋下,李家宗室的人总算逮着机会溜了,只剩下一群纨绔在那指天骂地,要求郝桥立刻捉拿凶手归案! “行了,别吵吵了!” 敬玄这时站了出来,面带微笑的冲身后躺在桌上的公孙衍喊道: “好了人走了,起来吧!” 话音刚落,众纨绔就看见本来已经死透的公孙衍从桌子坐了起来,脸上还挂着那副熟悉的贱笑。 柴哲威见状立刻扑了上去,语气居然还带着点哽咽: “公孙兄!原来你没…” “一边去,别来恶心老子!” 公孙衍十分嫌弃的把柴哲威捅到一边。 “什么情况啊?!” 萧嗣业刚才也以为公孙衍挂了,还打算追上去把人抓回来的,才刚走没两步,就看见这家伙跟诈尸了一样坐起来,尤其是脑袋上还嘀嗒着混合了脑浆的血水,怎么看都该是死翘翘了。 “就是些豆腐渣加了点鸡血而已,不信你尝尝…” 公孙衍伸着手指头从脑袋上沾了一点,就往萧嗣业嘴边塞,恶心得后者一脸惊恐的往后退,受他影响,本来已经吐过一轮的纨绔们,又开始纷纷弯腰吐了起来。 “云中侯啊,你可把下官骗得好惨啊…” 万年县令郝桥苦笑着走了上来,目光惊奇的看着公孙衍脑袋上顶着的那一团恶心事物: “刚才下官明明探过公孙世子的鼻息啊…” “是不是没气儿?” 不等他说完,公孙衍便笑着接口道: “你们说话那么大声,我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憋气呀,哈哈哈…” 刚才敬玄见对方来头不小,加上萧嗣业冲动鲁莽,连忙钻进房间找公孙衍假扮死人。 为了让他“死”得更逼真些,还特意找来鸡血与豆腐渣给他来了个特效化妆,效果果然不错,至少把那帮宗室子弟糊弄的一愣一愣的。 得知事情经过的万年县令郝桥顿时哭笑不得,看着敬玄十分好心的说道: “云中侯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把这件事轻轻松松的糊弄过去吧?淮阳王可是伤得不轻,若是他们事后得知真相,还指不定要怎么报复呢?” 敬玄听罢微笑道: “今日本就是高兴的日子,哪能让他们来扫弟兄们的兴致呢?” “不错,一群扫兴的混蛋玩意儿,当误弟兄们找乐子活该欠收拾!” 萧嗣业大手一挥,显得十分豪气,敬玄回过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明明就是你下的重手,怎么就不知道收敛呢? 还把草原上那一套用在长安城里,人家契苾何力都没这么暴力,还知道乖乖待在杜如晦家里聆听人家的教诲,今日连来都没来。 见敬玄脸色不好看,萧嗣业干笑了两声,搂着公孙衍的脖子就往里走,还招呼那些没回过神来的纨绔们赶紧继续找乐子,走到门口还学着敬玄的语气怪叫道: “接着奏乐接着舞!” 万年县令郝桥苦笑连连,摊着手十分无可奈何的叹道: “瞧这事弄得…” 敬玄知道他的担心,因为刚才是他上前检查的公孙衍究竟咽没咽气,如果李孝协那帮人事后找麻烦,很有可能会把火气撒在他这个县令身上,说他有眼无珠,连个死人都认不出来,到时候脑袋上的这顶官帽可就保不住了。 敬玄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郝县令请放心,这件事本侯保证不会牵扯到你,人家兰陵侯可是有后台的!” 第0358章 塌了塌了 萧嗣业的后台那是实打实的硬,且不说宋国公萧禹,光那位被李世民安顿在兴道里的老妇人,就已经把他疼爱到骨子里去了。 别看人家是前隋杨广的皇后,可就现在大唐上的这些老臣,有几个不是从隋庭里走出来的?当年不也一样尊称人家为一声皇后么? 而且萧后为人平和,待人亲切,不少老臣都感念过她当年的恩惠,所以萧嗣业真要是捅了篓子,保管一群一群的老夫子上前为他说项。 更何况还有个九江公主? 所以敬玄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该吃吃该喝喝,平康坊的狂欢结束之后,第二天一大早敬玄便回到了户县,准备关上门好好过几天清闲日子,顺便去考察一下工地。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大中午的,敬玄正在睡午觉,云叔忽然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告诉了敬玄一个坏消息。 “少爷!塌了!塌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敬玄,还没回过神来,揉着眼睛疑惑的问道: “什么塌了?” 云叔一脸焦急: “就是给道门修的道殿,才刚起了楼没两天就塌了!” 敬玄闻听此言后,瞌睡一下子就消散全无,厉声问道: “说清楚?!怎么会塌的?!” 渼陂湖那边自己前段时间才刚去视察过,给道门建的道塔已经开始搭架子了,按照这个进度下去,入冬之前一定会完工,怎么会突然塌了?! “老奴也不知道,刚才老奴正好在渼陂湖操练那群小的,忽然听到一声巨响,然后就看见道殿那边起了烟尘,老奴心想坏事了,赶忙过去察看究竟,的确是塌了,就主殿,其他都没事,不过下面好像压了不少做工的百姓,老奴让那群小子们先帮着救人,自己骑上快马回来禀报少爷…” 云叔的眼睛满是沉重。 一听说还压了人,敬玄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 “事发时有多少人在做工?里面压了多少人?” 见云叔摇头,敬玄心中一叹,这下事情大条了,可好端端的,怎么会塌呢? 主仆二人骑着快马一刻也不停歇,火急火燎的赶到了渼陂湖工地上,到时,已经有不少其他工地上的人自发的赶过来帮忙,而阎诃正在负责指挥,一见敬玄来了,慌忙上前问侯: “少爷,您可算来了!” 敬玄瞅了瞅满头大汗的阎诃,沉着脸问道: “现在情况如何?!死伤多少?!” 阎诃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答道: “都救出来了,伤了十几个,有几个腿断了,所幸还没添加石料,只是木头架子,无人殒命…” 敬玄听罢,总算松了一口气,没死人就好,不然朝廷那帮言官一定会揪着自己的脖领子骂自己鱼肉乡邻,草菅人命! “吩咐下去,立刻全力救治伤者,医药费由府里出,不要怕花钱,事后再发一笔抚恤!” 阎诃立刻领命而去。 看着满目疮痍的工地,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对云叔说道: “云叔,告诉所有管事,渼陂湖暂时停工,所有工地上的建筑等检查完之后再开工!” 云叔一愣,小老头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工钱,所以硬着头皮问道: “那工钱还要不要给?” 敬玄想了想,说道: “先一次性发三天的,其他的,等什么时候恢复工期再说!” 云叔连忙送上一记马屁: “少爷仁义。” 敬玄此时可没心情听什么马屁,这件事不是自己仁不仁义,因为事先是签了合同的,上面写得明明白白,若是施工期间由于甲方的原因暂停施工,会给予相应的补偿。 说实话自己当时的确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之所以加上这样的条款,完全是为了让百姓们收心,能够安安心心的替自己打工。 而且这个合同并不是给某一个人签的,而是以村为单位,由里长作保出面拟订的契约。 也就是说敬玄这边只管一个村出多少人,并不管出的究竟是谁,等结工钱时,也会由当地里长自己拿着批条去长安玄都观提钱。 这样做的目的其实也是为了方便百姓,不然以户县百姓的性子,巴不得工钱一天一结,然后每天往长安跑个来回,就为了那么几枚铜钱,既耽误功夫又累的慌,实在没必要。 所以这就让整个渼陂湖工地上形成一个怪异的现象,那就是一个村负责一个工地。 而古人们,有时候又特别看重这种小单位的荣辱,毕竟是家天下的时代嘛,所以为了不落后于别的村,一个个干活也麻溜得厉害。 听水泥坊的管事说,那些村里的负责人经常在他们水泥坊争抢水泥,想要优先满足自己的工地,本来对于这种互相竞争的事情,敬玄是持乐观态度的,毕竟有竞争才会有进步嘛,但现在看起来… 说不定就是因为赶工期导致某些地方疏忽,这才造成了主体建筑坍塌。 不过事无绝对,正当敬玄准备叫几个人过来好好盘问一下时,那边户县县令刘仁轨带着一帮衙役杀气腾腾的赶了过来。 得,又来个丧门星。 敬玄冲云叔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吩咐下去都别乱说话,然后自己笑呵呵的迎了上去,嘴里故作讶异道: “什么风把刘县令给吹来了?” 事情有时候就这么奇妙,人家万年县的县令见了自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而这刘仁轨却是完全相反,活像巴不得从自己这位乡绅土豪身上挖掘一点晋身之资。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本官如何能视若无睹?!” 一个下县的县令,能这般硬气,说明是真的想为百姓干点实事,这也是敬玄一直容忍他的原因。 但凡他有一点皮里阳秋,敬玄会毫不犹豫的动用关系把他撵到山沟沟里跟猴子为伴。 “就是出了一点小问题,现在正在排查,刘县令若是想知道结果,不妨过几日再来。” 当着百姓们的面,敬玄对这位牛高马大的县令十分客气,好歹也是父母官,得留点面子。 没想到刘仁轨却并不领情,指着正在被抬上马车的伤者说道: “居然伤了这么多的人,请云中侯跟本官去县衙走一趟吧!” 第0359章 有本事去要圣旨 跟后世一样,地方上若是出现了重大伤亡事件,朝廷会第一时间找地方官的麻烦。 而且不会有先调查,再判断责任这么一个流程。 而是直接革职查办,有什么想解释的,去大理寺的监牢里再说。 因为在文人们看来,这是一名地方官无能的表现,哪怕最终查出事情的真相真的跟父母官没有半点关系,但依旧有一盆子屎尿往你脑袋上扣。 所以敬玄非常理解刘仁轨这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弄不好,自己倒是没什么事,但他刘仁轨全家老少要跟着他一块遭殃。 户县的县衙敬玄此前也来过好几次了,不过没有哪一次是以被提审的姿态进来“做客”的。 大唐的官吏身上有一个谈不上是优点还是缺点的东西。 那就是在出了事情后会第一时间追究责任,连调查都排在后面,反正先把人抓了再说! 至少让百姓们不要闲言碎语,说因为对方是一名侯爷,就不敢抓人,在没有官方渠道消息的年代,这种私底下的议论,简直就是个人官声,以及朝廷声誉的最大杀手。 不过也正因为敬玄是一位侯爷,所以刘仁轨也不会先来个大刑伺候,而是同样客客气气的让人搬来一张凳子,请他坐下说话。 当然,该有的过场还是不会少的,多年来的官宦生涯,让县尉出身的刘仁轨多多少少沾染了点坏毛病,那就是先打打官腔,第一句话便把敬玄给听笑了。 “你可知本官唤你何事?!” 敬玄笑了笑,按照剧本,自己是不是该说草民不知? “行了,少拿那套虚头巴脑的东西来走过场,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抓紧时间,本侯还要去调查这起事件的原因,没功夫陪你在这磨洋工!” 刘仁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还是他的官宦生涯以来第一次摊上来头这么大的盘问对象。 似乎是清楚自己也不能拿敬玄怎么样,毕竟有军功傍身,还是未来驸马,所以很快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从中堂走下来,十分诚恳的说道: “侯爷,下官身为户县的父母官自然要为户县的百姓谋福祉,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都是你我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下官是想问问侯爷,此事侯爷究竟打算意欲何为?” 这才是说话的态度嘛,敬玄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背着手走了两圈,在刘仁轨一脸期盼的表情中淡淡开口道: “此事究竟是因为建筑材料不合格导致,还是以为百姓们赶工期疏忽所致,现下还没有绝对的定论,所以你问本侯,本侯自然也就答不上来,但有一点你没说错,做工的百姓出现伤亡,蒙受损失最大的,还是本侯自己,所以你也不用一直把目光放在本侯身上,本侯现在比你更加想知道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一同与敬玄从渼陂湖过来的云叔,立刻接口替自家少爷解释道: “刘县令,我家侯爷先前已经勒令整个渼陂湖停工,打算逐一排查其余工地,杜绝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且还替受伤的百姓请了郎中,而且医药费也由我家侯爷承担,不但如此,还十分大度的替因为渼陂湖停工而没有收入的百姓多发了三天工钱,已经足够仁义了吧?” 刘仁轨听罢,十分意外的看了一眼敬玄,谁说勋贵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财狼? 连忙朝敬玄拱手道: “侯爷高义,下官替户县百姓谢过侯爷…” 敬玄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不必,他们既然是为本侯做工,自然能享受到因意外带来的赔偿金。” 说到这里,敬玄话锋一转,盯着刘仁轨一字一顿的问道: “说实话本侯有些好奇,众所周知,户县百姓压根就没几个种地的,几乎都集中在渼陂湖一带,刘县令既然身为父母官,有口口声声声称要为百姓谋福祉,那本侯想问一句,刘县令这些日子在干什么?难不成真的就是每日走马观花的在渼陂湖逛一圈,再顺便看看风景?” 刘仁轨听罢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侯爷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本官为了让百姓回去做工,暗地里做了手脚么?!” 敬玄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刘县令误会了,本侯可没这么说哟,别激动,别激动。” 刘仁轨冷哼道: “那侯爷究竟是什么意思?虽然户县少了去百姓田里收租这一项差事,但户县各处依然有不少种地的人家,难道他们就不是户县的百姓了么?” 刘仁轨不说这档子事还好,一说起来敬玄就来气,上次因为皇庄纳税的事情,自己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里头的道道,究竟是李世民撺唆刘仁轨给勋贵们挖坑呢,还是房玄龄撺唆刘仁轨给李世民挖坑? 又或者这家伙就是误打误撞入了朝堂大佬们的法眼? 整件事看起来也就自己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当时为了撒气,硬是让刘仁轨在田地里帮着自己干了三天活,为此还被李世民叫去痛骂了一顿,心中那个冤啊可想而知! “所以那些种地的都开始纳税了?” 敬玄不信,别的不说,就刘弘基那无赖性子,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私田上报缴税? 再说了,那些地里种的都是烟草,又不是粮食,除了自己别人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加工,刘仁轨若是去收来,除了县衙仓库多了一堆看似无用的杂草以外,又有何用? 刘仁轨急于替自己辩解,立刻答道: “都缴了,连皇庄都缴了…” “燮国公也缴了?” 敬玄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刘仁轨点头道: “燮国公以田地实际产出担数为基础,补缴足额的粮食…” 说到此处,刘仁轨抬头看了一眼敬玄,犹豫了一下说道: “总之整个户县,除了侯爷你那两百亩地未缴,上至皇庄下至私田都登记在册,只等秋收后便能收上来,下官正想问问侯爷,你那两百亩地何时登记?” 敬玄闻言,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好家伙,真有手段啊,户县现在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改革的试行县了,没见正式公文,却开始全县收租,现在居然还打上自己实验田的主意了? “你想收本侯的租也简单,去找陛下要旨意,只要陛下说缴,那本侯就缴!” 第0360章 工部尚书 用后世的话来说,紫薯就是国家绝密,但凡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被宫里派来的人下了封口令,这刘仁轨居然想打紫薯的主意? 能说出这样的话,敬玄已经可以大概揣测出他跟谁是一头的了,无论是谁也好,反正不会是李世民,估计李世民上次就是借力打力摆了众臣一道。 敬玄相信,只要这刘仁轨敢去找宫里要旨意,李世民一定会大嘴巴子抽他的。 弄清了心里的谜团,敬玄情绪明显比之前要轻快许多。 甚至还十分大度的邀请刘仁轨成立一个类似于事故调查工作小组,进驻渼陂湖调查这件事的真相。 尽全力做到公正公平公开,该是谁的责任就由谁来担,如果是长安那些不良商贩以次充好拿劣等材料来凑数,那就该追究他们的责任! 总之一句话,横竖都跟云中侯府没关系! 渼陂湖停工损失最大的是谁? 云中侯府! 百姓们受伤声誉受到影响的是谁? 云中侯府! 出了事是谁第一时间出来担起责任? 还是云中侯府。 所以这件事怪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怪云中侯府,若是京兆那边真的勒令渼陂湖长期停工,恐怕那些以此为生的百姓也不会答应,谁愿意忽然失业? 不成群结社的去找朝廷要说法才怪呢! 从县衙里出来,敬玄步履轻快,其实刚才自己也在工地上看了,损失的无非就是一些主梁,好在不是最大的那种,否则还真够让人肉疼的。 因为最大的那种主梁,需要从汉中乃至蜀地订购。 谁让关中这片大地千年来都是中原王朝的核心地带呢? 值得用来当作建筑材料的高大树木早就被砍伐一空! 今天这个登基修宫殿砍一些,明天那个篡位又砍一些,这样无止无休的砍伐,导致秦岭根本就看不见几颗特别高的树木,即便有,那也是被朝廷预订了的,上面还打了工部的印记,谁要是去砍了,那是要吃牢房的… 所以一来一去,无形之中,又增加了不少成本。 不过好在并不是渼陂湖所有的工地上都要用到这种高大的主梁,也就仅仅只是道殿而已。 人家追求的就是一种古朴的审美,不像自己修的那些度假山庄,完全是参照后世农家乐那种建筑来砌的,以铁条为基,浇灌水泥,最后再贴上瓷砖,可谓是又新颖又美观… “少爷,老夫人让您去一趟牛尾沟。” 刚从县衙出来没多久,陈荼就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主仆二人面前。 “对了,少爷,属下刚才听说…” 敬玄摆摆手制止了他继续再往下说下去,笑着答道: “问题不大,应该过几日就能复工,对了,姨娘找我何事?” 陈荼摇了摇头,但还是说道: “这个老夫人倒是没有说,只说让少爷得空去一趟她那里。” 敬玄点点头,翻身上了陈荼牵过来的马,回头冲他吩咐道: “这几日你就先留在渼陂湖工地上盯着,尤其是县衙过来的人,一定要把他们看仔细了,别让他们逮着机会往咱们脑袋上扣屎盆子!” 见敬玄说得郑重,陈荼立马点头称是。 而就在敬玄骑上马绝尘而去的时候,已经有快马将渼陂湖工地坍塌的消息报到了京畿,京畿衙门一看这件事居然涉及到了云中侯,又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图省事,就把事情报到了工部。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今日李世民召集了一群重臣正在商谈司空之位闲置已久的问题,工部尚书,纪国公段纶也在议会之列。 见外头有部里官员的身影在晃动,知道一定是找自己有事,想到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找了个理由离开。 大唐初期的议政就是这么开明,只要有公事,可以立刻离去,皇帝也不会怪罪,知道了反而会夸奖赞扬几句。 等段纶拿起文书一看,脸色顿时抽了两抽,这个敬玄实在太能惹事了,之前还在平康坊闹了一场,怎么现在工地上又出现了事故? 不过唯一令段纶感到欣慰的是,这份文书上并没有百姓因此而丧命,就是受了些伤,现在谁都知道灭掉突厥后,陛下把休养生息放在第一位,尤其是百姓,死一个便少一个。 段纶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份文书放进怀里,毕竟自己夫人高密公主与敬玄有密切的生意往来,这时候能帮着压一压,就压一压吧。 等段纶揣着文书再次回到大殿时,里面的气氛已经有些变了味。 一头雾水的段纶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拿手肘捅了捅旁边一脸看热闹表情的江国公陈叔达,什么情况啊这是? 陈叔达立刻小声解释道: “方才宋国公弹劾代国公在攻破定襄期间,肆意纵容属下掠夺财货,影响极坏,应该严惩…” 段纶闻言,张大了嘴巴,这萧禹,不明摆着在给自己长姐出气吗?这时候闹这么一出,难道真不想当司空了? 本来萧禹坐上司空这个位置他段纶还是很看好的,这不是自毁长城么? 现在李靖是国之功臣,此时来追究他纵兵抢夺的责任且不说陛下会不会理会,就是那些骄兵悍将也会有怨言,实在是不智啊! 段纶十分担忧的看着激动坏了的萧禹,而反之李靖则是一脸泰然,情绪没有任何起伏,至少外表上是这样。 李世民的态度不喜不悲,让人弄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看见刚回来的段纶,大概是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于是冲段纶说道: “朕见段卿方才出去了,可是工部那边有什么事?” 段纶神色一僵,他本来是不打算说的,可现在陛下主动问起,若再有隐瞒,事后被知道了,那就是欺君之罪,只得出班答道: “回禀陛下,臣方才收到户县那边传来的消息…” 在建筑方面,工部有监察天下之权,所以李世民也没多想,以为敬玄又弄出了什么新型建筑材料,十分高兴的说道: “拿来给朕看看。” 段纶无奈,只得躬身把还没捂热乎的文书给递了上去。 李世民只看了一眼,便拍着桌子大怒道: “混账!” 第0361章 西域来信 义成公主自从住进户县后,活动范围仅仅限于小小的牛尾沟。 敬玄也不是没邀请过她去山下住,但每次都被拒绝了,而且给出的理由让敬玄无法辩驳,怕被人认出来给云中侯府带来麻烦。 无奈之下,敬玄只得专门找了两个妇人每日轮着伺候她的饮食起居。 而且平日里,也很少见她主动找自己,想着多半是有什么要紧事,所以到了地头,连香都没来得及上就赶紧过去见她。 “来了?” 义成公主依然是那副慈眉善目的笑容,仿佛这世间就再也没有值得让她皱眉的人或者事了。 “姨娘有召,岂敢怠慢?” 敬玄笑嘻嘻的坐到椅子上,顺手拿起小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水。 “你这孩子,喝水也这么不讲究,哪里有个侯爷的样子?” 虽然嘴上在责怪,但义成公主的眼睛满含着发自内心的笑意。 从桌上拿起一封书信递了过来: “打开看看。” 敬玄接过信件,脸上满是狐疑: “这是什么?” 随即拆开信件仔细看了起来。 越看,敬玄脸色越是难堪,到最后都有些读不下去了,一想到义成公主可能也看过这封信,心中更是觉得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信是妘姬写的。 信的前半段还好,说的无非就是一些赔礼道歉的客气话。 但到了中间,不知是放飞自我了还是怎么的,这妘姬也不知抽哪门子风,开始夸赞起敬玄来了。 尤其是那天晚上两人之间发生的一些细节更是描述极为详实,就好像生怕敬玄记不得似的,整个过程都事无巨细的写了下来,就跟那种小黄文几乎没什么两样。 “这…” 敬玄止不住的干咳,实在是不敢对上义成公主那双睿智的目光,想张口解释几句,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老妇人拿手指节敲了敲桌子,轻笑道: “谁让你看那些虚头巴脑的?看后面的!” 敬玄闻言,只好硬着头皮接着拿起信往后读了下去。 不过这一读,整个人顿时变得不淡定了,眉宇间的怒气已经开始凝聚。 “她什么意思?!” ”想让我资助她复国?!” “凭什么?!” “就因为睡了一觉?!” 抱怨一句接着一句从嘴里蹦出,义成公主也没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发泄,好不容易等他发泄完了,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你怎么想?” 敬玄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忿忿不平的说道: “月氏早就消亡千年,这时候还想着复国,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义成公主闻言,自嘲般的笑了笑,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年轻时,也日思夜想的重现大隋的荣光,所以多番斡旋,把萧后与杨政道接到草原… 可结果呢,依旧是过眼云烟… 敬玄也发现了义成公主表情不太对,连忙摆手解释道: “晚辈不是说姨娘您,晚辈是说这妘姬,姨娘当年可是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义成公主摇头轻叹道: “好了好了,那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随即正色问道: “老身问你怎么打算的?也好回封信给人家。” 敬玄好奇道: “姨娘是什么时候与妘姬联系上的?” 义成公主端起茶杯轻轻的啄了一口,十分神秘的笑道: “你以为老身在草原几十年,就没有一点自己的路子?” 见敬玄还是疑惑,便又解释道: “那妘姬身为月氏王族,既然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唐国暗算你,自然也有他们的门路,人家肯定是知道了老身的身份,才会把这封信交到老身手上,并且料定老身不会将他们的身份卖给官府…” 敬玄听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种来往其实就是一个互相羁绊的作用,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但都不点破,否则鱼死网破之下,大家都会蒙受损失,所以一时半会儿,也不用担心义成公主的身份败露出去。 想到这里,敬玄站起身来走了一圈,十分郑重的答道: “资助一个遗族复国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除非朝廷有这方面的计划,否则单靠个人,根本就无法实现,而且光有钱还不行,人力物力也必须要跟得上,昭武九姓已经各自建国,她靠什么让那些人放弃既得利益转而给她当马前卒?” 义成公主点了点头,也不发表意见,只是笑着问道: “所以你是拒绝了?” 听见这句话后,敬玄一下子又变得沉默起来。 似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向义成公主求证: “这件事本来就不可能,不是么姨娘?” 大唐将来肯定是要经略西域的,这毫无疑问,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眼下周边这些豺狼还没有彻底肃清干净,所以手暂时还伸不到那么长。 但即便要经略西域,即便要扶持势力,也轮不到一个连故土都丢失了的月氏。 选择焉耆不好么?人家可是正好插在西突厥的腹地,正好用来做桥头堡… 哪怕退一步讲,选择高昌也不错,毕竟国力摆在那里,能省去后勤补给的压力… 反正无论怎么算,都轮不到迄今为止还不知缩在那座山里苟延残喘的月氏王族,而且以李世民的野心,哪怕真的扶持了某个势力,最终也避免不了被大唐吞并的下场… 义成公主听着他的分析,也非常赞同他的观点,一边把玩着手上的青玉小杯,一边饶有兴致的看向敬玄: “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人家肚子里孩子可是你的种呢…” 敬玄顿时哑口无言,但还是忍不住辩驳道: “那妘姬不是说了么,那孩子与我敬玄没有半点关系,是我的种又能怎样?他会认我这个爹?” 义成公主听罢哑然失笑: “你觉得以人家王族的傲气,会低声下气的写信来求你?自然是发现了你现在的潜力,所以那妘姬才冒着风险在你回来的路上救了你一命,人家就指望你能盼着这点好呢…” 义成公主说到此处,拍了拍桌子提醒道: “但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虽然妘姬事先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今时不同往日,你不要在这件事里面掺杂情感,把它当作一件交易就好,你不是最擅长商贾之事么?人家买你涨势,你就要买他们的跌势!” 第0362章 王鲔鱼 在千百年后的那个时代,父母若是选择在孩子年幼时离婚,负责带孩子的那一方很有可能把另一方贬斥得一无是处。 这种社会现象很有可能会给一颗幼小的心灵带来畸形的价值观。 所以敬玄认为自己与妘姬的孩子很有可能也会这样,毕竟当母亲的连下药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人品还能有什么坚挺的保证? 说不定将来就会有一个手持电棒,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子,千里迢迢来到长安找自己麻烦。 可若是让自己真的对那孩子不闻不问,敬玄自问也做不到,坐在那苦思了良久,终于转过头,对一直耐心等待的义成公主比了比三根手指头: “三千贯,一年,或者是等值的物资,这是眼下我能挤出来最大的诚意了,另外还请姨娘告诉妘姬,这笔钱我是给孩子的,并不是为了帮助他们复劳什子国,但她要是把钱用到别的地方,也行,跟本侯无关,将来动了大唐利益,被人抓起来砍头,也别把事情攀扯到本侯身上,如果她答应,那钱我马上找人送过去!” 义成公主听罢笑了笑: “现在做事倒是有几分周滤,不过三千贯是不是少了点?老身可是听说你云中侯在平康坊一夜,光姐儿钱就用去了五千贯呢…” 敬玄闻言,神情微窘,开口替自己辩白道: “姨娘就别笑话我了,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姨娘您还不知道?那五千贯都是柴绍出的,晚辈可是一分钱都没出,酒水全是太常寺报的账…而且眼下家里用钱的地方还多,秋天还要成亲,又要花费不少,三千贯已经是眼下我能拿出来的极限了,若妘姬不满意,等过几年孩子长大了,把他送来长安,那时她要多少本侯就给多少!” 义成公主听后冲敬玄比了个大拇指: “云中侯果真豪气冲天!” 敬玄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正想谦虚几句,结果义成公主又给他泼了一盆凉水: “过几年说不定你与李家公主的孩儿也出生了,你觉得皇家会容忍一个私生子跑来给他们添堵么?” 敬玄想了想李真平日的言行,摇头道: “真儿不是那种人…” 义成公主打断道: “即便公主不是,那皇帝呢?她那些兄弟呢?就不会为她出头打压一下你的私生子?” 敬玄顿时哑口无言,李世民倒是有这个可能,至于那些皇子的话…最有可能干出这种事的就是李泰了,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完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尤其他还跟李真关系特别的亲密… “所以啊…” 义成公主收起了调侃的语气: “你若是真的想要把那孩子接回来,那首先你自己就要变得强大,当你在朝堂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时,只需一句话,便能让月氏王族,甚至是昭武九姓灰飞烟灭,到那时,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说完这句话,义成公主便回到房间准备代替敬玄给西域回信。 敬玄本来还有心想问问义成公主手里的消息渠道,但想了想,还是算了,这条暗线,将来迟早应该也会交给自己,也不急在一时,淡然处之就行了。 敬玄在淡然处之的时候,兴庆宫却已经沸腾起来了。 密密麻麻的宫卫和内侍围着一条小舟般大小的怪鱼评头论足。 “原来湖里真有这么大的鱼?!” “那日太上皇就是被这家伙拖下水的?!” “好大的鱼,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洪荒异种?” 就在侍卫们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的时候,远处的高台上站着两人,其中一位赫然正是那天下水救李渊的豆卢宽,而另一位,自然是虞国公温彦博了。 此时豆卢宽也是一脸吃惊状,远远的看着那条还在费力呼吸的巨鱼,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 “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大的鱼?你在哪弄到的?又是如何避人耳目将其送进这兴庆湖中的?” 温彦博摸着下颚长长的胡须,十分得意的说道: “老夫当年在泉州任刺史时,可见过比这大更多的鱼,当地渔民管其叫鲲,这条鱼跟那些鲲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此鱼不过是寻常江里的王鲔鱼,虽然也罕见,但老夫恰好有一位族人的娘舅靠打渔为生,也没费什么劲便弄到手了。” 豆卢宽闻言,点点头,看着远处奄奄一息的王鲔鱼叹息道: “老夫一生笃信佛教,没想到为了圆谎,却要造下杀孽,实在是罪过啊…可这么大的鱼,你又是如何将它放入这湖中的?这几日可有不少宫卫在此当值。” 见豆卢宽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温彦博不由得撇了撇嘴,他可不信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只是神秘一笑: “豆卢兄不妨猜一猜。” 豆卢宽见他不愿说,也不勉强,恰好这时收到消息的李世民,正带着一群文武大臣往这边走来,连忙捅了捅温彦博的胳膊,然后提着袍子火急火燎的迎上去接驾。 李世民显然心情极好,见到豆卢宽和温彦博二人后,笑呵呵的说道: “两位爱卿也是过来看鱼的?正好与朕一同前去。” 二人立刻躬身称是。 当李世民带着文武大臣看到那条犹子还在挣扎的王鲔鱼后,也小小的吃了一惊: “竟然这么大?哪位爱卿知道这是什么鱼?” 众臣当中自然不乏识货的,尤其是那些曾经远征江南的武将,今日担任宿卫郎官的广陵侯张镇州立刻解释道: “陛下,此鱼名叫鲔鱼,看个头,应该是王属,所以也叫王鲔鱼,臣当年跟随河间王征江南时食过不少,不但肉质鲜美,更添嚼劲,是不可多得的美食,只是此鱼大都长在江河之中,不知为何这兴庆湖中也有…” 张镇州说完还十分疑惑的看了一圈四周,难道是从外面的河道游进来的? “管他怎么游进来的,陛下,臣建议不如就地烹食了吧?不然多可惜…” 程咬金一听张镇州说肉质鲜美,早就馋得流口水了。 “不可,此鱼乃是祥瑞,应继续放养在这兴庆湖中…” 有文官立刻提出反对意见。 李世民也觉得有些不妥,这么大的鱼肯定年岁不小,应当值得以礼相待,正想说话,结果就见尉迟恭一脚踢在那硕大的鱼头上,接着本来还有一丝生气的大鱼,顷刻间就咽气了… 第0363章 调查组组长段纶 “贤侄你是没尝到,那王鲔鱼肉质可鲜美了,就是牛肉也比不上其万一,陛下为此还专门把他收藏的那个调料,叫什么来着…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敬玄笑着出言提醒道: “方便面调料?” “对对对!就是方便面调料,据说还是从贤侄你这儿給弄来的,然后学着烧烤的样子,就在兴庆湖畔请群臣吃了一顿野味,那味道,啧啧啧…老夫一辈子都忘不了…” 段纶说到这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似乎非常回味。 而敬玄听他这么一说,也在想那王鲔鱼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够那么大一群人吃? 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王鲔鱼不就是中华鲟的古名嘛?在后世可是号称水中大熊猫的珍稀鱼类,而且长那么大的个头,居然被吃了? 要是换到那个年代,谁要是这么干可是会蹲牢房的,也就古人不讲究这个,人都吃不饱的年代,那还有闲心管动物的死活? 中华鲟啊,敬玄面色古怪的看着一脸回味无穷的段纶。 李世民成立了一个类似于事故调查组的工作小组来户县调查渼陂湖建筑倒塌的原因,打头的就是这位工部尚书段纶,结果一来,别的也没说,就拉着自己扯起了闲话,旁边那些随从官员估计腿都站麻了吧。 想到这里,敬玄笑着招呼众人道: “都随意些,不要拘束,你们是朝廷派来视察的,自然要大气一些,快自己找地方坐!” 说完还冲远处的丫鬟一招手: “那个谁,中午张罗几桌酒菜,好好招待一下从京城远道而来的贵人们!” 敬玄说这话时显得客气至极,明明从长安到户县至多不过两个时辰,愣是被他说出了接风洗尘的感觉,导致一帮工部官员站在那面面相觑,不知道眼前这云中侯是在洗刷他们还是真的要招待他们。 段纶看不下去了,冲那些官员怒骂道: “一个个的没眼色,傻站在那当什么木头桩子?自己找地方坐!” 说完还转头冲敬玄笑道: “底下的人没见过世面,贤侄不要见怪。” 敬玄哈哈一笑: “瞧段叔你这话说得,咱们叔侄之间有甚可见外的?今日你们来得正好,渼陂湖那边小侄已经勒令停工,就等你们这些行家帮着看看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免得突然哪天又让百姓遭殃…” 段纶笑呵呵的答道: “贤侄谦虚了啊,跟叔客气啥呢,你的事就是叔的事,叔这就先派几个人去工地上看看!” 段纶说罢,又冲才刚刚找到位置坐下的工部官员喊道: “愣着干啥呢?咱们奉陛下之命来户县调查事故,可不是来踏青的,还不快去渼陂湖看看?万一哪里又塌了伤着百姓可怎么是好?一群没眼色的混账!” 工部官员一听,立刻又端着还没坐热的屁股站了起来,脸上也并没有多少不满之色,看样子是对自家尚书的作风习以为常了。 敬玄也对站在旁边的云叔吩咐道: “云叔,就带他们去渼陂湖看看吧。” 小老头会意的点点头,正要上去接待,却不料一名小胡子官员忽然上前问道: “云中侯难道不与我等同去么?” 敬玄正要答话,段纶已经抢先开喷: “你们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嘴巴?不知道自己去看自己去问啊?云中侯什么身份?难道还要亲自给你们带路不成?” 小胡子官员神色一僵,缩了缩脖子灰溜溜的跟在云叔身后走了。 段纶这才转过头来赔笑道: “底下的人不懂事,净知道出来丢人,贤侄放心,叔回头就好好训斥一下这群蠢蛋!” 敬玄闻言,笑了笑,这位工部尚书的作风还真是奇异,把底下的官员呼来喝去不说,偏偏从那些官员的脸上也没看见有任何不满。 估计就是仗义疏财的缘故,听说自掏腰包补贴工部伙食都是常有的事,就是苦了他夫人高密公主,成天在外头奔波想往家里多搂点钱。 但摊上这么一个败家的夫婿,估计赚再多的钱,也不够这老段霍霍的。 见段纶真的不打算亲自去渼陂湖看个究竟,敬玄好奇的问道: “段叔不跟过去看看?” 段纶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有甚可看的,倒塌的屋子叔一年下来要看三五十回,早就看腻了。” “可毕竟是陛下…” 敬玄还是有些不放心,这老段是真的打算只走走过场啊?这也太不把李世民放在眼里了吧? “陛下那边贤侄不用担心,横竖就是倒了几根柱子砸伤了百姓而已,又没死人,再说了,你又不是没给百姓补偿,一人三十贯啊,连老夫都恨不得挨那么一下…” 段纶笑着打趣,见敬玄还有些糊涂,便接着说道: “要说这件事呢,也只能算是贤侄你倒霉,陛下那日刚好在为宋国公弹劾代国公的事发愁,谁知道刚好你这边的事情传到了太极殿,陛下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当即发了一通无名火,要求彻查此事,然后就撇下群臣回了后宫…” 弄清事情原委后,敬玄顿时目瞪口呆,这李世民也是插科打诨顺水推舟的高手啊,这样看起来,估计就是被几个大佬弄得心烦了,随便找了个理由暂避风头而已。 只是自己恰好是那个倒霉的罢了… “反正贤侄你也不用担心,陛下若是真的要追究此事,当时就把你召到长安了,到那时,来的可就不是叔了,肯定是孙伏伽那老小子,这样也好,叔就在你这户县住上两天,回头等什么时候风平浪静了,再带着人回去交差就是了…” 敬玄一听,立刻对段纶变得高山仰止起来,朝堂正在发生争执,身为堂堂国公,工部大佬,居然跑到山里来躲清闲,这… 简直跟李世民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说出来也不怕贤侄你笑话,叔现在的工部日子也不好过,各地采购的木料油漆还未结款,地方上的衙门天天守在工部大门口要账,今天这个州的,明天那个州的,简直烦不胜烦…” 敬玄一愣: “为何不找民部拨款?” 段纶脸上怨念从生: “民部也是个穷光蛋啊…” 第0364章 直属企业 一个国家已经穷到连官员都需要开始打欠条躲债了,不得不说大唐初期的这些名臣勇将们的确有两把刷子,愣是给一个千疮百孔,外敌环伺的中原大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或许就是因为像段纶这种无赖官员的坚持,这才让朝廷的政令得以延续下去,而绝对不是只靠某一个强大的皇帝。 没钱就先拖着,反正东西你们那里有,先拉来,结账? 结下来的款项还不是你们地方官府所有,至多就是往上头缴税,反正民部现在已经穷得响叮当,多一点少一点,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只要老百姓饿不死就成。 闹到最后地方官府只能哭着到长安来喊冤,毕竟财政没有达到预期,官员们在吏部那里的考评就会出问题,但这样至少… 工部不会出问题。 该修的驿站,该通的驰道,该发的农具等等等,能如期完工就成。 不过若是一直这么搞下去,以后工部要是再想干什么国家工程,地方上的抵触心理一定会非常强烈,用段纶自己的话来说,恐怕那些地方官员每天早上出门前都会把自家院子里的某一棵树当成工部尚书,然后狠狠踢上两脚! 国不存焉,家何在? 本着这样的心理,敬玄十分好心的给段纶出起了主意: “段叔,要不你们工部自己也赚点外快吧,老指望民部也不行,民部那边要钱的肯定也不少,兵部衙门,礼部衙门,都是用钱的大头…” 段纶立刻接口附和道: “的确如此啊,尤其是礼部,就一个清水衙门整那么多事也不知道干什么,对了,礼部尚书不是你姐夫么?要不你去给他说说,让他这个季度就不要去找民部要钱了,先供应我们工部如何?” 敬玄闻言,脸色抽了两抽,俗话说的好,国之大事,在戎在祀,自己脑袋再铁也不可能跑去李道宗那里说这种话,且不说他会怎么想,那些老夫子就能指着自己鼻子骂个狗血淋头。 想到这里,敬玄干笑着解释道: “段叔,节流固然重要,可也要适当性的开源啊,老指望其他衙门给工部让路怎么成呢?得自己想招儿!” 段纶一怔,旋即来了兴致: “什么招儿,贤侄不妨说来听听?” 敬玄笑了笑,十分神秘的说道: “很简单啊,在工部成立直属盈利工坊,所得之利润只归工部所有,这样总好过盯着别人的钱袋子吧?” 段纶一听,好像明白了几分: “贤侄是说以工部的名义经商?是这个意思不?” 敬玄点了点头,自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就跟后世那些央企差不多一个道理,只是以现在的大唐社会风气,不能干那些与工部风牛马不相及的勾当,多多少少也得跟工部这块招牌,沾点边才是。 “怎么个沾边法?” 段纶迫不及待的问道。 “就是经营一些建筑材料啊什么的,工部不就是干这个的嘛。” 敬玄笑了起来。 不过段纶却有些失望: “这啊…那些建筑材料我工部自己都不够用,如何能卖到外面去?就不怕你段叔我被御史台的人追着后脑勺开骂?” 敬玄哈哈一笑,见那边丫鬟们已经准备好酒菜,便拉着段纶上桌: “来段叔,咱们边吃边聊。” 一大早就从长安过来,段纶也早就饿了,可这会儿看见敬玄一副胸有成竹,似乎能解自己燃眉之急的表情,哪里还吃得下饭,哪怕上了桌子,目光也紧紧盯着他不放。 敬玄被他这么一盯,浑身不自在,只得放下筷子耐心解释起来: “工部是缺建筑材料不假,可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段纶一愣,随即答道: “自然是一纸调令,让地方州县筹措的,工部的公文,他们还不敢拖延…唉呀贤侄,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给叔说道说道!” 敬玄微微一笑: “段叔莫急,你看啊,既然工部找地方州府要物资,最终也是会给钱,要不就是抵成赋税,那为何不干脆自己成立一个专门制作建筑材料的衙门?然后工部需要用时,再按照相应的价格向这个衙门订货…” 段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可这不是还要给钱吗?” 敬玄端起酒杯说道: “可那是工部的衙门啊,工部给了钱,可钱不还是在工部手里么?” 段纶眼前一亮,拍着大腿笑了起来: “从一个兜里转到另外一个兜?唉呀,贤侄,你不当官真是朝廷的一大损失,要不来叔的工部当差?叔保你一个郎中,刚才那个许敬宗,叔早就看不惯他了,正好把他撵走给贤侄你腾位置…” 许敬宗?莫非刚才那个小胡子官员就是大阴人许敬宗? 敬玄干笑了两声,这种大阴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免得哪天记恨上自己,跟附骨之蛆似的,甩都甩不掉就麻烦了。 再说了,好端端的跑到工部当什么郎中啊! “叔,说正事呢。” 清了清嗓,敬玄继续说道: “叔你想啊,现在咱们工部在地方收物资,地方上为了缓解财政压力,价格一定会往高了报,再加上沿途运输的消耗,最后价格会直线往上涨…” “可不咋的!上次从商州运了一批木料,价格愣是比外面高出三成,就隔了一条秦岭而已,至于这么坑人么?!” 一说到这个段纶就忿忿不平,端起酒杯就满满的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所以啊,工部成立专门的衙门后,可以直接发布公文对外招标,同样的木料,谁的价格低就用谁的,哪怕是百姓或者商贾的也一样可以,只要能如期交货就成…” “你是说向民间采购??” 段纶站起来背着手走了两圈,这个提议确实令他心动,可朝廷没有这方面的先例,与民间做生意,一个弄不好很有可能就会影响朝廷的声誉,所以此前是明令禁止这么干的。 敬玄也看出了他的顾虑,笑着说道: “段叔不妨直接去找陛下,晚辈猜想,陛下一定会答应的。” 段纶瞪着眼睛猛然回头: “你就这么肯定陛下会答应?” 第0365章 许郎中 纵观后世的历史资料,李世民登基后非常严格的执行着“五年计划”。 既休养生息五年,灭一国,再休养生息五年,再灭一国。 贞观四年灭突厥。 贞观九年灭吐谷浑。 贞观十四年灭高昌。 贞观十九年灭薛延陀。 虽然在这中间夹杂着许许多多的大小其他战役,但每隔五年灭掉一国几乎已经形成规律,这充分说明李世民并不是个穷兵黩武的皇帝,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的这个道理。 所以敬玄以为,只要是对大唐发展有利的改革,哪怕是要推翻祖制,李世民也在所不惜,因为他的确是一个非常有魄力的皇帝。 能造自己老爹反,并将其软禁起来,还不够有魄力? “光有这还不够,工部必须自己拥有独一无二的拳头产品,才能真正实现自给自足。” 敬玄又给了段纶一剂强心针,后者闻言,立刻精神大振,竖起耳朵想听听敬玄怎么说。 恰好这时几个工部官员从渼陂湖回来,大概是准备向他这位工部尚书做汇报,结果却被烦躁的段纶给撵到了一边。 敬玄看了看那几名一脸委屈的工部官员,笑着指了指旁边那张桌子说道: “几位这么快就回来了?赶紧坐下吃饭,可别饿着了…” “对对,自己吃,别客气,到了云中侯这,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你们吃你们的,没事别来打扰我们谈正事!” 说完后,又转头对敬玄笑道: “贤侄继续说,段叔我洗耳恭听。” 敬玄看了一眼远处一脸闷闷不乐的许敬宗,忽然笑了起来,对面露期待的段纶说道: “对了段叔,既然工部要成立这么一个衙门,那一定非得是心思缜密的人才能胜任,不知段叔手底下可有这方面的人才啊?” 段纶一怔,顺着敬玄的目光看了过去,也发现正在那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饭菜的许敬宗,疑惑道: “贤侄是觉得这许敬宗能够担此重任么?” 大名鼎鼎的老阴人怎么可能没能力出任国企的总经理? 跟狡猾的商贾打交道,跟磨人的地方打嘴仗,还非得用到像许敬宗这样的人才不可。 敬玄笑了笑: “晚辈倒是觉得这位许郎中挺合适的。” 那边许敬宗刚好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抬起头来困惑的看着二人。 段纶想了想,冲许敬宗招手道: “延族,你也过来旁听!” 许敬宗闻言,连忙放下碗筷走了过来。 “贤侄你接着往下说,工部怎样才能有那劳什子拳头产品?” 段纶也不给许敬宗解释,只让他带着耳朵听。 敬玄笑道: “工部没有,但我有啊。” 说到这里,敬玄神秘一笑: “不知段叔听过水泥没有?” 段纶还没说话,许敬宗就已经坐不住了,十分激动的说道: “就是云中侯在渼陂湖使用的那种水泥?下官刚想跟尚书说这件事,那水泥粘性极好,而且晒干之后坚硬无比,远胜糯米那等糊墙材料!” 敬玄点点头: “不错,此物效果的确非凡,所以我打算将水泥的配方送给工部。” 段纶这个做尚书的还没怎么样呢,许敬宗就已经按耐不住站了起来,十分惊喜的问道: “云中侯此言当真?真要把水泥的配方转交给我工部?” 见他一惊一乍的,段纶立刻不满道: “瞎咋乎啥呢?赶紧坐下,既然敬贤侄这么说了,那肯定会送给工部的,别跟个乡巴佬似的给咱们工部丢人!” 许敬宗闻言,连忙干笑着赔罪道: “是是是,下官孟浪了。” 敬玄不以为意的笑道: “无妨,这足矣说明许侍郎一心扑在公务上,实乃我大唐之栋梁啊。” 人就是经不得互相吹捧,许敬宗立刻跟着谦虚起来: “下官如何能与云中侯相比?如此珍贵的配方云中侯居然也舍得拿出来送予工部,侯爷之高义,实在令下官汗颜也。” 段纶听他这么一说,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是,贤侄为何要将此物送给我工部?既然连延族都觉得此物珍贵,贤侄为何不留着自己挣大钱?” 指望水泥挣大钱?开什么玩笑呢。 这玩意首先成本就很低,加之成品又很沉重,这就造成了运输上的不便。 卖贵了呢,谁用得起? 若是卖便宜了,费时费力不说,还挣不到几个钱,还不如让工部来搞! 毕竟朝廷是不缺人力物力的,而且能很快的发展成规模,自己渼陂湖那些工地上的管事,也不用想方设法的去水泥工坊抢水泥了。 再说了,未来还要兴建大学,候府也要规划,所用之水泥还不知道需要多少呢,让朝廷来干这件事最好不过了,不但省事,还能落个人情。 “这不是看段叔你焦头烂额么?谁让简壁妹妹管晚辈叫兄长呢?” 敬玄笑着打趣道,段简壁就是老段的闺女。 果然,这种拉关系的话,一下子就让段纶感到十分舒适,立刻拍着敬玄的肩膀感慨道: “这件事老夫回去后倒是要向公主好好致谢,若非她与贤侄攀上这层关系,今日老夫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贤侄你了…” 敬玄大包大揽的拍着胸脯笑道: “段叔这话可就见外了啊,水泥要是做好了,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于公于私,晚辈都应该拿出来,不过晚辈希望段叔能答应晚辈一个条件。” 段纶闻言,立即答道: “贤侄尽管说便是。” “等工部将水泥工坊运作起来后,晚辈希望能够拥有工部水泥的优先采购权,也就是说,工部能够第一时间保证户县的水泥使用份额。” 敬玄笑眯眯的说道。 “小事,叔这就答应你,用不用画押?延族,快去拟一本契约来,咱们这就商谈细节!” 许敬宗一听,立刻急匆匆的去同僚那里要来纸笔,然后又跟被狗撵似的迅速折返… 敬玄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道: “也不急在一时,先请段叔尽快派相关人员来户县学习水泥制作工艺,晚辈这边会有专人指导,争取三天内教会,然后就是新衙门,这个衙门还需要叔你找陛下获得批准…” 说到这里敬玄顿了顿,看着正在奋笔疾书的许敬宗: “这几日就让许郎中留下吧,晚辈会再交代一下细节…” 第0366章 萧禹罢相 做为一名从五品上的侍郎,许敬宗对敬玄这位侯爷保持着应有的恭敬,无论敬玄说什么,他都默默用笔记在纸上,看上去十分好学的样子。 “许郎中别光记呀,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毕竟是帮工部做事,一知半解可不成…” 敬玄笑呵呵的看着眼前这位千古大阴人,眼下的许敬宗年纪还不满四十,正是埋头苦熬资历的时候,朝堂还活跃着那么多大佬,还轮不到他崭露头角。 许敬宗羞涩的笑了笑,这样的笑容挂在一个已经步入中年的男子身上,显得尤为怪异,自打昨天段纶带着人离开户县后,这位工部郎中一直都是这样。 “侯爷,下官的确有不甚明了的地方。” “哦?” 敬玄笑了起来: “许郎中请讲。” 许敬宗清了清嗓,指着自己之前记下一些内容说道: “侯爷先前说以工部的名义成立新衙门,然后用这个衙门代替地方官府的职权,专门为工部提供材料,可既然是工部自己的衙门,那财政方面自然会受到工部的限制,侯爷所说的独立经营,恐怕很难实现呀…” 敬玄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许敬宗的确有举一反三的能力,话说得也没错,受制于工部必然受限于工部,若是摊上一个像段纶这样的强势尚书,哪怕挣再多钱,最终也会落入工部的口子里。 “的确,所以这需要朝廷出台相应的律法规定,我来问你,之所以成立这样一个衙门,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解决工部财政短缺么?工部要的,是实打实的物资供给,并不是现钱,又不是民部,攒那么多铜子干嘛?只要这个衙门能满足工部的一切所需,那有钱没钱,又有什么区别?” 许敬宗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总之就是一点,收购原材料加工成品,倒腾一圈再卖出去,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扩大规模,甚至在大唐各州乃至各县成立分部,许郎中不妨想想,到那时又会是何等景象?” 敬玄的话让许敬宗明显一愣,若真是按照这个构想发展下去,将来这个衙门会在大唐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自己做为一手建立这样一个衙门的首脑,估计也能跟着平步青云,哪怕是做到三品官的位置也是极有可能的… “下官多谢侯爷提点!” 许敬宗忽然向敬玄躬身施了一礼,若是先前他还把这件事当成一件公务的话,这会儿已经变成一份未来事业的奋斗方向了。 “那今日就到这儿吧。” 说完这句话,敬玄微微一笑,伸了伸懒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路过许敬宗时,还满含深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今日还要去给大学量地,争取在去绛州之前把这件事搞定,李泰那小胖子已经派人来催促好几回了,再不去,估计又要杀气腾腾的诘问自己。 牛耳堰这个地方虽然比较广阔,但也并非是一马平川,有的地方地势高,有的地方地势又低,坑坑洼洼的,一下雨就很容易积水,所以若想要在这里修大学,那至少得先整一整地基。 好在初期的大学,规模不需要太大,先选一处地势平坦的,围上个几十上百亩就成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反正现在手里头也没那么多钱用来干这个。 刚到了地头,李泰迫不及待的凑了上来,十分不满的抱怨道: “怎么现在才来?我跟三哥都等老半天了!” 敬玄这才注意到李恪居然也出宫了,就站在马车旁边,见敬玄正往自己这边看,立刻冲他微微欠身,表达善意。 敬玄同样报以微笑,然后才转身问李泰: “蜀王殿下怎么也来了?” 小胖子不耐烦的答道: “宫里无聊,顺带着带三哥出来走走,哦对了,等大学建好之后,我三哥也会来就读,父皇已经答应了,你不许拒绝!” 敬玄顿时愣了愣神,这下大学就有两位皇子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噱头啊,对于招生方面来说肯定是有帮助的,只是这样一来,朝廷的目光肯定会一直紧盯着大学的,这倒不是个好事情。 不过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把大学的架子搭起来才是。 “陛下题字的招牌你弄到手了?” 一边说,一边与李泰并肩往前走。 “还没有,父皇等着你的画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作画?就几笔的事情,别一直拖着呀,万一父皇又改变主意可怎么办?” 一说到这件事,李泰就满腹牢骚,认为敬玄拖拖拉拉的性子应该尽快改改,这可不是教书育人该有的样子! “快了,过几日就去。” 敬玄随口应付着,想要进宫偷拍皇帝,那得做好万全准备,尤其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敬玄甚至想着要不要在衣服是戳个洞,然后只露个摄像头,就跟记者暗访似的。 “忘了问你,最近宫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李泰一愣,不明白敬玄为何要这样问,但刚走上来的李恪已经听出来敬玄想要问什么了,笑着答道: “云中侯是想问淮阳王叔他们?” 果然,李世民的这几个儿子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敬玄同样笑答: “毕竟上回在平康坊闹得挺不愉快的…” 李泰这时也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吃惊道: “人家西平郡公的腿都断了,怎么在你这儿就成了不愉快?他们可是找皇祖父告状了,你不但打了人家,还用下三滥的手段欺骗人家,你觉得人家会咽下这口气?!” 敬玄不以为意的耸耸肩: “欺骗他们也是没法子,若是他们当时再留在那里,那断腿的可不就是西平郡公一人了,我这也是为他们好…” 说到这里,敬玄莞尔一笑: “再说了,西平郡公的腿又不是我打断的,你跟我说这些干啥?” 李泰听罢哼哼道: “你跟那个兰陵侯简直就是一丘之貉!你打的还是他打的有什么区别?反正这件事人家就赖在你们头上了,宋国公因为这件事都被罢相了!你不知道啊?” 第0367章 司空归属 李泰读书的确够聪明,学东西也很快,但在政治嗅觉这方面,却实在很一般。 萧禹怎么可能是因为自家族孙打了宗室子弟而被罢相的? 这也太儿戏了吧? 萧禹以往的为官主张就是以刚直不阿而著称于世。 试想一下,一位刚正不阿的直臣,某一天因为一些私仇,逮住国之功臣不放,下场会如何? 再说了,这次萧禹被罢相绝对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是李世民的警告,同时也是顺带着,多多少少替宗室找回了一点颜面,也好堵上悠悠之口。 一个连亲兄弟生死都不在乎的人,凭什么会在乎那些八竿子才打着的堂兄弟? 敬玄估计,要不了多久,萧禹应该能再次被启用,不过萧嗣业肯定是要倒霉了,至少心理这一关他自己就过不去,那家伙比较重情义,一定会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在导致萧禹被罢相的。 这样也好,就让那家伙吃点苦头,往后做事也不会那么冲动了。 “那司空之位花落谁家?” 敬玄心中最关心的还是这个,上回宇文士及就对这个位置恋恋不忘,已经快要到魔障的地步了。 李泰随口答道: “郢公暂代。” 果然! 敬玄仿佛猜到了些什么。 看来小老头的确在背后做了些什么,说不定就是他怂恿萧禹去找李靖麻烦的,不然素来沉稳老辣的宋国公,怎么会选择在这时候去找李靖麻烦? 如果李世民让远在蜀中担任长史的高士廉回来接任司空,那说明长孙无忌还得苦熬个十年八年的。 但现在既然是宇文士及暂代,那最多两三年,长孙无忌就会真正坐上司空这个位置。 这小老头啊,眼光还是短浅了,暂代的司空有什么值得谈恋的,就因为正一品?这都是摆设,也就看上去好听一些罢了,压根就没有什么实权。 不过等哪天小老头两腿一蹬,一命呜呼的时候,后人祭祀好歹也能在牌位上供奉个牛头什么的,毕竟曾经位列三公啊,说出去脸上多有光? “你又不在朝廷当官,打听那些干什么?好好办你的大学才是正理,小小司空,有什么值得争抢的?” 李泰有时候说话能气死人,他自己投了个好胎,一生下来就是未来几十年里,身份最尊贵的亲王,自然是看不上司空这种虚头巴脑的职衔的。 饱汉子哪知饿汉子饥就是这个道理。 敬玄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谁说本侯不在朝廷当官了?本侯身上鸿胪寺员外散骑郎的印信还在呢!” “七品官也值得一说?” 李泰嗤之以鼻,别过头一脸鄙视的看着敬玄: “你要真想当官,干嘛不去找父皇,三品不说,以你的功绩,四品那是绰绰有余的,总好过拿着芝麻当令箭,在这儿瞎显摆!” 强忍着抽这小胖子的冲动,敬玄眼珠一转,顿时计上心头: “这大学既然是朝廷督办,那是不是里面的山长,院监什么的也该有官职?” 李泰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只得木然的点点头: “应该有吧?” “什么叫应该有?” 敬玄白了他一眼: “这大学将来是要广招学生的,那里面教书的先生总不能是寻常人吧?怎么着也得去国子监或者弘文馆挖几个大儒来吧?若是先生没有职衔,谁愿意来?!” 李泰想了想,觉得敬玄说得也有道理,于是答道: “那回头本王就去找父皇商议一下,按照国子监的规格来走如何?” 那你那张胖脸不得被那些老夫子揪住狠狠蹂躏一番才怪了! 刚创立的大学,与国子监并立?人家国子监祭酒孔颖达那可是从三品的职称,你一介小小的大学竟敢与之相提并论? 可以想象得到,若是自己这个年轻的校长也是从三品,估计会被不少读了一辈子书,还在五六品蹦哒的老夫子给骂得狗血淋头。 “那怎么办?总不能比国子监矮一头吧?” 李泰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堂堂亲王殿下,自己亲自创办的大学怎么能不如国子监呢? 小胖子还是太想当然了。 大唐拢共三省六部九寺五监,这五监分别是国子监,将作监,少府监,军器监以及都水监。 其中国子监位列五监之首,若是按照后世的划分,这国子监就相当于是教育部,只不过大唐的教育部不但总揽天下教育体系,其本身,就是一所学校。 而这时冒出个中华大学,要与国子监平起平坐,那么问题来了,中华大学究竟属不属于国子监教育体系的监管范围之内呢? 若是属于,那么中华大学就不可能有超过从四品以上的职衔,若是不属于,那中华大学就会独立出来,大唐的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就会变成三省六部九寺六监。 多一个部门,那就是在改变祖制,不但朝堂要决议,礼部那边还要更改相应的规定,过程繁琐无比,自不必多说。 当然,敬玄也是有野心的,也希望自己建立的大学能像后世那些私立大学一样,能从一般的二专院校升到一类专业院校,甚至是三本,二本,一本,乃至是重本! 可这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一上来就那么猛,树大招风啊,而且但凡出了点小问题,就会被无限放大,接受全社会的谴责… “我的意见是,这所大学类属于六品衙门就好,等将来做出成绩了,咱们在奏请陛下往上升一升,这样不招人嫉妒。” 敬玄斟酌再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泰听罢,撇撇嘴鄙夷的说道: “瞧你那点出息,六品衙门怎么容得下我李泰的身姿?你就那么怕被人说三道四?这不像你啊,你不是光棍得厉害么?连父皇都敢打,怎么做事情也开始瞻前顾后了?!” 李恪本来心思不在这上面,一听自己老弟说敬玄连父皇都打了,立刻吃惊的看着敬玄,目光中隐隐还有几分敌意,毕竟当儿子的是最崇拜老爹的了。 敬玄见他目光不善,连忙干笑着解释道: “别听他胡说八道,陛下何等身份,我一个臣子,怎敢对陛下出手?” 第0368章 谁敢打我父皇 李恪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全天下谁敢打自己父皇? 所以反过头来对着李泰呵斥道: “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谁敢打我父皇!” 敬玄原以为以李泰的性子会对李恪发脾气,没想到一向眼高于顶的李泰居然也服起了软。 圆圆的胖脸上堆满了褶子: “三哥,三哥别激动,是弟失言啦…” 对于李泰而言,虽然敬玄偶尔也会收拾一下自己,但那最多是捉弄,跟自家三哥完全是两个性质。 因为李恪要是揍他,那就是真的揍,一点面子都不给那种,别看李恪在长辈们面前很老实,私底下也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武痴,说要揍人,那就真的会揍人。 “反正总之六品还是太低了,不符合我李泰的身份!” 小胖子背着手,故作老成的岔开了话题。 跟皇子一起干事业就是这样,眼高手低可不是说说而已,这大学建起来,出力最多,甚至是出钱最多的是谁? 还不是自己! 别人不敢找你李泰的麻烦,那不得来找本侯的麻烦?这家伙纯属灯草灰吃多了,一直搁这儿放轻巧屁呢! “那我倒是想问问你越王殿下,我是打算让大学的所有先生都有官职职称的,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成为比肩国子监一般的存在,那需要多少中高级的官员告身?吏部那边会答应?尚书省会答应?每年的俸禄又需要多少?民部会答应?” 李泰一听顿时犯了难,但他还是死不松口,回嘴道: “能有多少中高级官员?俸禄而已,你那么能赚钱,不如你来发啊?” 敬玄一听立刻被他气笑了,代替朝廷给官员发俸禄? 头铁啊? 居心不良,意欲谋反这种大帽子会隔三差五的往自己脑袋上扣,人家沈万三就是帮着出钱给皇帝修了一下城墙都掉脑袋了,自己嫌命长干这种事? “你看啊,大学的职称我都想好了,从助教开始,享受从八品的待遇,然后是初级讲师,正八品,接下来是中级讲师,从七品,高级讲师,正七品,副教授,从六品,教授,正六品,另外山长,祭酒,院监也应按照这种等级进行划分,但最高仍然应该是正六品,这样最不招人嫉恨,至于你说的什么俸禄,这也好说,除去朝廷的那些俸禄,等大学以后盈利了,可以适当性的发一些福利给先生们…” 李泰还在细细琢磨敬玄的品级制度,一不留神听见后面这句话,立刻回过神来: “不对吧,你先前明明跟本王说大学就不可能盈利,需要不停的往里面投入钱粮以支撑其壮大,怎么这会儿又改口了?丑话可说在前头,大学不能成为你敬氏谋取私利的地方!” 敬玄被警惕性极高的小胖子怼得哑口无言,自己总不能跟他说等大学有了研究成果,可以卖什么专利费吧? 而且人家那些医科大学不都有附属医院?难道以孙思邈的名头,成立一家附属医院还不能盈利么? 再说了,大学本来就是走在时代前头,研究并应用各种先进技术的地方,这些东西如果一旦有了突破,不可能白白让人使用,总要收取一定报酬,否则将来还有谁会沉下性子一门心思搞钻研… 现在跟李泰讨论这方面的问题还为时过早,等到将来某一天这小胖子自己发明的技术被人盗用牟利后,那时就该知道着急了! “先画中轴线,东边为教学区,西边为住宿区,南边为锻炼区,北边为生活区,可以不用先修太多,总之一定要按照这个走向来。” 敬玄一边拿出事先画好的图纸,一边提醒道: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避免了将来扩建时,会导致布局杂乱,各个区域的功能性能得到最大化的使用率,对了,绿化一定要搞好,还有排水功能…” 杂七杂八的说了一大通,听得皇家两兄弟一头雾水,好不容易等敬玄说完了,李泰侧着脑袋挠头问道: “什么使用率?绿化又是什么?排水指的是下水道嘛?” 敬玄笑了起来: “你看,你什么都不懂就急着闹着要量地,你以为建一所大学就是在地里头盖几座房子那么简单?本侯告诉你,这些只是最基础的,想要让大学区别于其他学堂,那就得不一样,本侯要让整个大学的每一处地点都独一无二!” 一不留神又被他敬玄逮住机会说教了一通,李泰顿时为之气结,反驳道: “谁说本王不懂,不就是独一无二么?这有何难,本王亲自坐镇指挥建设如何?你只要把做工的民夫安排到位就成了,其他不用你管!” 敬玄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确定?” “怎么?不相信本王?” 李泰抱着双手,斜眼回敬道。 敬玄哈哈一笑,假模假式的冲李泰拱手鞠躬道: “如此那就拜托越王殿下了,对了,那我可以提提要求么?” 聪慧的李恪一眼就看出敬玄在使用激将法,连忙拉了拉自己兄弟的衣袖,让他不要傻乎乎的往里跳,但他却忘了自己这个四弟,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 而越是骄傲的人,越是受不得别人激将,这无关智商,纯粹是自尊心在作祟。 “你说!本王照办!” 李泰丝毫不理会李恪的提醒,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让敬玄大吃一惊,否则这家伙总是用一副鄙视的眼神看人,谁受得了? “那好!” 敬玄嘿嘿一笑: “我要求这所大学的绿化面积不低于教学面积,同时教学面积不低于生活面积,而生活面积又不能低于绿化面积,你做得到么?” 李泰简直要被敬玄这句话给绕晕了,旁边的李恪甚至已经在掰着手指头算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了,不过李泰仍旧拍着胸脯表示道: “行!没问题,包在本王身上!” 敬玄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补充道: “对了,学堂不要使用木地板,鞋子脱来脱去也不嫌麻烦,万一将来某个学生有脚臭,那整个学堂的人都会遭殃,还如何学习?越王殿下记下了吗?” 第0369章 古老的马车 一大早,敬玄就吩咐家里的丫鬟开始清扫前院,并让提前准备好酒菜,然后自己则穿着一身冕服站在门口翘首以待。 刚从外面回来的云叔好奇的看着自家少爷,干脆连门都不进,也站在学着敬玄的样子在那站着。 等了半天,也没看见个人影过来,实在是忍不住了,终于问了起来: “少爷,今日莫非是有贵客登门?” 敬玄回头笑了笑: “还以为你能忍多久呢,这才站多久就站不住了?” 小老头嘿嘿嘿的笑了起来,解释道: “小老儿年纪大了,站不住,少爷这是在等谁?莫非河间郡王又要过来?” 也无怪云叔会这般问,上回候府开席宴客的时候,敬玄迎接李孝恭时,就是如这般隆重,不过今日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没有让阎诃他们几个把象征军功的仪仗给抬出来。 但能让主人家穿上冕服亲自迎接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当然,对敬玄来说,今日的客人身份的确也不差。 又过了约摸一刻钟的功夫,远处的田埂上终于缓缓驶过来一辆马车,后面还插着一杆小旗子,上面隐隐约约绘了什么图案,离得太远,看不太清。 整辆马车的造型显得十分古朴,毕竟现在大唐的马车都是有车厢的,而且寻常马车都是采用方顶,至多因为身份上的不同,华盖装饰亦有所不同。 但眼前这辆马车,没有车厢,只在中间竖起一杆柱子,上面呈伞状,周围也只系了一层青帐,用于遮挡主人家的身份,看上去就像是在平板马车上装了一把遮阳伞。 云叔同样眼光老辣,一下子就看出这辆马车的奇特之处,嘴里喃喃道: “这是古代王侯坐的马车啊…” 敬玄微微点头,可不咋的,春秋时期的那些王侯,或者小国君主,都是坐着这样的露天马车出行的。 但自魏晋之后,就基本不复存于世了,也没什么其他原因,就因为这样的马车,夏天坐着晒,冬天坐着冷,根本就不实用,而且还极容易遭人暗算。 毕竟自胡人大举入侵中原后,华族礼仪早就不复存焉,谁还讲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能刺杀达到目地的,就绝对不劳民伤财的出兵。 当然,这其实也跟气候也有关系,众所周知,中原大地前前后后经历了不少个小冰河时期,古人的御寒手段有限,除了在马车里起个炉子以外根本就没有其他办法,所以为了不让热气跑出去,后来的马车都会有车厢穹顶。 马车行到院外那颗老槐树下,然后停了下来,从马车上跳下一位年轻妇人,十分恭顺的走到敬玄跟前,非常礼貌的问道: “请问这里可是云中侯府?” 敬玄微微一笑: “我便是云中侯了,公输兄可在车上?” 妇人闻言,脸上的慌乱一闪而逝,立刻躬身行礼道: “贱妇拜见云中侯,这就请我家夫郎过来…” 敬玄点了点头,看不出来,这公输秦架子还挺大,居然让自己老婆来赶马车,一个小小的店小二还这么讲究排场? 也是,好歹是古老的传世家族,自然有他们该有的东西要坚持那么一下下。 不过当看见公输秦的打扮后,敬玄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家伙一身青衣,手捧竹简也就罢了,关键脑袋上还戴了一个特别高的礼弁,看样子应该也是春秋时代的玩意儿。 将近半米长的帽子戴在脑袋上看起来十分滑稽,而且为了不让其显得歪斜,公输秦死死的把弁绳系在下巴上,连肉都勒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从哪淘来的压箱底古董。 敬玄自然知道这里面的讲究,冲已经看呆的云叔笑道: “开中门,迎客!” 戴高帽子,自然不能让人家弯腰走侧门,必须是高门,这是古礼,寓意着主人家对来访客人的尊重。 公输秦眸子里闪过一丝感激之情,这么多年以来,公输家就没有被尊屈膝的投靠过什么人,全仗着一双手讨生活,到了他这一辈,迫于家族繁衍,以及生计上的压力,不得不低头面对现实,但即便这样,也不能让祖宗们蒙羞才是。 “公输兄,快快请进。” 敬玄侧着身子做出请的手势。 公输秦微微顿首,迈着方步踏进了云中侯府的大门,而刚才那年轻妇人,则回到马车边上站在那一动不动。 敬玄见状,不由得好奇道: “尊夫人不随同一起吗?” 公输秦老脸一红,刚才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不要让敬玄瞧出了两人之间的身份,毕竟堂堂公输家的传人,若连个丫鬟都没有,难免会惹人笑话不是? 年轻妇人闻言,将头垂得更低了,公输秦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开口解释,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敬玄哈哈一笑,开口缓和气氛道: “公输兄既然肯屈尊来本侯府上,自然是看得起本侯,怎能让嫂夫人在外面等待?不如一同进屋吧,院外天气炎热,可不是消遣避暑的好地方。” 如今时值初夏,虽然天气时而也会凉爽,但热起来时,依然会汗流浃背。 公输秦这才注意到敬玄身上也穿着厚重的冕服,鬓角还有汗水淌下,心中顿时大受感动,连忙答谢道: “公输秦多谢侯爷体谅。”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对年轻妇人轻声说道: “阮娘,就应了侯爷之请吧。” 随后,在敬玄的带路下,夫妇二人跟着进了候府中堂。 一到了这间屋子,公输秦立刻就察觉到一阵阵凉爽,身上的暑气立刻被赶跑了,仔细观察之下,这才发现整间屋子大大小小的铜炉中都堆满了冰块,心中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当即又朝敬玄拜礼道: “实不相瞒,公输秦来之时曾想,若是侯爷自当我公输秦是一名前来投靠的门客,那我公输秦立刻带着妻子转身就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敬玄笑吟吟的问道。 公输秦看了一眼穿戴整齐的敬玄,指着周围的冰块答道: “没想到侯爷居然如此看重我公输秦,不但以礼相待,还使重金待我夫妇二人,实在是令在下大受震动…” 第0370章 第一位门客 几块冰而已,或许这个季节在外头买,的确要花不少钱,但对敬玄来说这都不是事。 本来嘛,不过就是一把硝石事情,能花几个钱? 但敬玄并不打算就此点破。 俗话说收人收心嘛,这第一印象尤为重要,至于以后公输秦从别的什么渠道了解到这些冰块什么的是怎么来的,那时木已成舟,谁管他怎么想! 一听说少爷的客人,姓公输,云叔的眼里就迸发出浓浓的好奇之心。 也是,公输之名这天下谁人不知? 就是乡野间那些目不识丁的粗鄙汉子,你让他说两句关于鲁班的传闻,他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这么说来,公输兄已经想好了?” 敬玄笑眯眯的坐在上首看向一脸局促的公输秦,就刚才那一番拿捏,自持,几乎已经耗去了他的全部精力,对于这一点敬玄可以理解,毕竟也是从小生长在山里,没见过世面又想装一装高人很正常。 公输秦闻言,站起身子说道: “得蒙侯爷看重,公输秦愿为侯爷肝脑涂地!” 敬玄笑着按了按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公输兄此话倒只是说对了一半,本侯要公输兄干的,就是一些对公输兄而言,拿手的活计,顺带替本侯再教教学生罢了,谈不上什么肝脑涂地。” 家传的技艺要外泄他人,这是任何一个家族传人都不愿意接受的事情,所以敬玄故意把话说在了前头,为的就是给他提个醒儿,别到时候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果然,公输秦当即就犹豫了起来,迟疑道: “不知侯爷说的教学生,又是什么意思?” 敬玄微微一笑: “既是教学生,自然是让公输兄传授一些手艺出去。” 公输秦闻言,立刻沉默了起来,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他有些不情愿。 对此敬玄早有预料,从上首走了下来,来到公输秦旁边和颜悦色的说道: “教学生而已,又不是教徒弟,并非是让公输兄你倾囊相授,所以公输兄不必感到介怀…” “可是…” 公输秦正要说话,却被敬玄抬手阻止,只见后者指着旁边的柱子说道: “公输兄,若是将你族学比做这跟柱子,公输兄自问能达到怎样的高度?” 虽然不知道敬玄为何这样问,但公输秦还是站了起来,侧头想了想,指着腰腹处说道: “我公输家先祖的技艺鬼斧神工,在下最多只学了些皮毛,至多…至多到这里吧?” 敬玄笑了笑: “那么公输兄想不想重现先祖的荣光呢?” 公输秦神色晦暗: “何其难也,再说了,家里很多东西都失传了,想要达到先祖那种高度,几乎就不可能…” “一个人当然不可能!” 敬玄立即接口道: “纵观历史上的那些各派学说,如兵家,先后有孙膑、吴起、尉缭、赵奢、白起,张良、韩信等,深入研究,这才有了兵家著作《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六韬》等,还有如今大行其道的儒家,也是经过无数人前仆后继,沥尽心血,这才铸就成今日之辉煌,公输兄切以为如何?” 公输秦细细琢磨着敬玄的这番话,忽尔眼前一亮: “侯爷是想重现公输家的辉煌么?” 敬玄笑着摇了摇头: “不止是你们公输家,任何对大唐有利的学说,本侯都想让他们绽放光芒,实不相瞒,本侯近期打算开设一所大学,而这所大学跟传统意义上的学堂有所不同,除了儒家以外,也会有其他学说存在,而你们公输家的那些东西,则是重中之重!” 公输秦闻言,立刻兴奋起来: “多谢侯爷提携,公输秦一定不辱使命,将我公输家的学问传播出去!” 敬玄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刚才不是还不打算把你们公输家的学问宣扬出来么?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公输秦面皮发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下头解释道: “公输秦不是那种敝帚自珍之人,当年我先祖之所以没将学问传播出去,那时因为墨家矩子从中作梗,诚如侯爷所言,一派学问若想发扬光大,光靠某一个人努力是不够的,就连墨家也是先后招纳无数人为其卖命,这才取了那么一点点成就,如今侯爷肯重现昔日百家之盛况,公输家又被侯爷如此看重,一定能取得先人为竟之成就,既然如此,那公输家的学问姓不姓公输又有什么区别呢?” 见他思想觉悟如此之高,敬玄都忍不住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的确如此,一派学问若想发扬光大,靠的是一群人前仆后继的努力,尤其是像你们这种动手能力极强的学问,那就需要更多的人踏入其中,只有一群人拾遗补缺的研究,这门学问才会有质的提升,若是只因为家族学问不可外传这么一条迂腐的规定,那这么学问迟早会被带入坟墓!” 说到这里,敬玄忽尔冷笑道: “可笑这天下迂腐之人何其多啊!” 尤其是那些自诩品行高洁的饱学之士,终其一生研究出的学问因为眼光狭窄的缘故,最终只能带进坟墓里,跟着自己的尸骨一起化作一杯尘土。 而那些大家族就更加过分了,什么传嫡不传庶,传男不传女,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 这就导致了一个家族的风气愈发的排外,不但排斥同姓族人,甚至还排斥起了朝廷命官,估计要不了多久,这些傻头傻脑的豪族门阀就会触动皇帝的底线,到那时,可就不是单单把学问交出来避祸那么简单了! 但这一切,其实未必不是社会大环境的因素造成的,尤其是东晋过江以后,为了留存住华夏的那一点文华气息,不被胡人给虏去,不知有多少人选择隐居山林。 而那位写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潜陶渊明更是其中的典范,已经隐居到连皇帝请他出山都不肯的地步,这就导致了他辛苦大半生作的那些学问,无可避免的随着他烟消云散于这个世间。 这样做的后果显而易见,听说现在连《尚书》都凑不齐一整篇了,国子监那些大儒夜以继日的在考证,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第0371章 技术总监 首先可以明确一点,那就是技术人才无论在哪都是吃香的。 别看公输秦刚开始端着的架子挺高的,实际上也是在给自己增加砝码。 只有当别人真心认为你有用时,那才好认认真真的与你谈条件。 为了不让堂堂木匠家族的当代独苗苗族长感到难堪,敬玄特意说会每个月给他奉上三十贯的茶水钱,注意不是工钱,当然,实际上就是工钱。 公输秦也明白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的道理,虽然一个月三十贯距离之前敬玄许诺的年薪还差得非常远,但比起他给人家当店伙计一个月挣几百文一贯的,要好上太多了。 虽然为了维持住体统,没有千恩万谢,但敬玄依然能从这小两口跳动的眼神中感受到他们的激动。 三十贯啊,的确不少了,换算到后世,那也是跨国公司高管级别的薪资水平。 所以当敬玄提出让他先去大学工地帮着当技术总监时,公输秦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满。 即便他也不知道敬玄口中的技术总监是啥,反正是工地上的二号人物就对了,好歹上面的第一号人物项目经理可是陛下的皇子越王殿下,他公输秦再有傲气,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送走了小两口,云叔折回中堂笑呵呵的对自家少爷比了个大拇指: “这下连公输家的后人也成了给咱们家做长工的了,少爷简直就是这个!” 敬玄哈哈一笑,十分受用的站起来背着手说道: “这话可小心点说,好歹也是名门,传到外面人家多没面儿啊。” 云叔会意的点点头: “老奴晓得,不会到外头去说的!” 敬玄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忽然似想到了什么,又重新嘱咐小老头道: “对了,找些人把公输家给咱们做工的消息散播出去…” 云叔顿时一愣,明明刚刚你还说小心点,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又变卦了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 敬玄淡淡笑道: “这天下既然有公输家流传到现在,指不定还有别的什么家族藏在山野之中,说不定可以把他们引出来…” “为少爷您所用?少爷果然高明!” 不愧是主仆,敬玄屁股一撅,小老头便知道了他的打算,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那少爷这算不算千金买马骨?” 敬玄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糟老头一介厮杀汉还懂这?于是笑着点头道: “勉强…算是吧?哈哈…” 云叔跟着笑了两声,接口道: “既然公输家都现身了,那墨家听见这个消息一定会找来的,要不老奴布置一下,等他们来了,争取一网打尽?” 小老头说着还挥了一下衣袖,活像人家堂堂墨家真的只是唾手可得的鱼虾似的。 “这个不急…” 主仆二人正在肆无忌惮的说着闲话,却未曾想到暗处有一个身影无意听见了这场对话。 尤其是听到公输家,墨家这些词汇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两晃,好不容易等主仆二人离去,那身影这才从暗中钻了出来,看了一眼无人的四周,脚一瞪,就从墙头跃了出去。 绛州龙门县乡下。 一名壮硕的少年,赤着精壮的上身,头顶着烈日走在乡间的田埂上。 他脚上没穿鞋子,腰间挂着一个黄壳水壶,肩上还扛着一把锄头,一看就是忙完农活准备回家的农家少年。 走到了一处用木条子编成的篱笆桩前,少年大大咧咧的推开柴门,冲两间土坯搭成的茅草房喊道: “阿母,孩儿回来了!” 茅草屋里头闻讯走出来一名头包青布的妇人,见到少年后,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一边上前接过少年肩上的锄头,一边关切的问道: “我儿可饿着?阿母这就去烧饭。” 少年笑了笑,做出一副生龙活虎状: “孩儿不饿,晚上再食也无不可!” 妇人闻言,故意板着一张脸说道: “那可不行,干活儿的人,一天怎能只吃一顿?当先饿坏了身子,阿母这就去烧饭,不妨事,热一热就好!” 见母亲非去给自己烧饭不可,少年笑着点头道: “那孩儿帮你生火!” 言罢母子二人一同携手走进灶屋。 放干的木柴燃烧得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简陋的院子上空,便升起了阵阵炊烟。 当妇人端着小半盆粟米饭上桌时,少年的肚子十分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妇人见状,忍不住打趣道: “你这孩子,还说不饿,肚皮都不干了呢…” 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盆子里的饭食用木勺子乘出满满的一碗,推到妇人跟前: “阿母也吃点!” 妇人笑着又将碗推了回去,慈祥的看着少年说道: “阿母不饿,仁贵你多吃点,不然干活可没力气!” 少年正是不辞而别回到绛州龙门县老家的薛仁贵,听见自己老娘这么说,薛仁贵哪里肯依,立刻推辞道: “不成,孩儿吃这些已经足够了,阿母您也需要补补身子…” 薛仁贵说到这里,不由得暗自笑了笑,若是师兄在这里,肯定会说一碗饭就能补身子? 是本侯听错了,还是你在开玩笑? 薛母见自己儿子忽然咧嘴傻笑,不由好奇道: “我儿笑什么?” 薛仁贵答道: “孩儿忽然想起了师兄,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玄哥儿?说起来阿母倒是也有好几年没看见他了,上回我儿说他已经当上侯爷了?” 薛母同样笑着问道。 正在大口刨饭的薛仁贵立刻点头道: “师兄上次在草原立了大功,现在被陛下封做云中侯,孩儿当初也跟着师兄去了草原,可惜没能立功,不过师兄说要给孩儿在长安谋一份差事,但孩儿想着阿母你还在绛州,就没答应,这不…” “你这孩子!” 薛母闻言,非常不高兴的放下筷子: “有这样的大好事为何不答应下来?玄哥儿念着你们师兄弟的情谊,要让你当差,这是天大的福气,你怎能因为阿母就断送自己的前程?你简直要气死阿母!” 薛仁贵最怕自己老娘生气,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可…可阿母您还在绛州…孩儿孩儿如何能弃您于不顾…何况…” 薛母柳眉倒竖: “何况什么?!” 第0372章 代儿求亲 少年人的感情来得最是迅猛,一旦看上了某个姑娘,那就会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知子莫若母,薛母一见自己儿子那副期期艾艾的模样立刻就明白了几分,扶着额角叹气道: “我儿莫非还对那柳氏女心存期望?” 被猜中心事的薛仁贵,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通红,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自己老娘。 见他这般表情,薛母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可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人家岂会看上家徒四壁的薛家? “所以你知道柳氏要与人成婚了,这才不管不顾的从长安跑回来?” 薛母语气又变得严厉了几分,站起身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壮得跟小牛犊子似的儿子,冷声训斥道: “男子汉大丈夫应志在四方,如何能被儿女情长所羁绊?你薛氏先祖,包括你父亲,哪个不是为国效力?怎么轮到你了却成天惦记着谁家姑娘?你要气死阿母么?!” 薛仁贵闻言如坐针毡,张了张嘴,想辩解,可又不知道如何替自己开脱,只得坐在那低头闷不吭声。 只是他越是这副模样,薛母就越是生气,最后干脆从门后取出一根荆条来,指着薛仁贵怒道: “你…你给我跪下!” 这回薛仁贵倒是很干脆,“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健壮的后背挺得笔直,仿佛是为了更加方便阿母收拾自己。 薛母怒急攻心,提着荆条上去就是一顿猛抽,“啪啪啪”的声音抽打在薛仁贵的后背上,没一会儿的功夫,上面便出现了几条血印子,但即便是这样,薛仁贵依旧闷不吭声。 薛母又抽了一会儿,最后不知是力气不济还是怎的,将手里的荆条一扔,坐在板凳上垂首哭泣起来。 这下薛仁贵可慌了神,连忙一股脑儿从地上爬了起来,冲伤心不已的阿母安慰道: “阿母,是孩儿的错,阿母若是不解气,再抽孩儿一顿都可,就是不要再伤心了…” 薛母将头扭到一旁,恨恨的说道: “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儿,让他长成了一个只知道儿女情长的懦弱性子,都说男孩不能长于妇人之手,可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有甚么办法呢?夫郎,是我对不住你,没有教育好你的孩儿…” 这话说得尤其重,薛仁贵听了吓得又连忙跪在地上,将头深深的埋在地上,磕的邦邦响,嘴里不停的讨饶道: “孩儿不孝!是孩儿不孝…” 或许是薛仁贵的举动让薛母这位当娘亲的心软了,见他脑袋上已经磕出了血印子,泪眼婆娑的将他死死抓住,母子俩互相抱头痛哭… 过了好半天,母子二人终于停止了哭泣,薛母捧着自己儿子的脸,十分心疼的说道: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薛仁贵点了点头,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只是他越是这样,薛母越觉得心疼,长叹一口气说道: “是阿母对不住你,没有能力让你娶上心爱的女子,可谁让你阿耶走的早呢?否则有他在,柳氏多多少少会顾及到他的面子,或许能坐下来好好与咱们谈谈…” 说到此处,薛母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对一脸沉默的薛仁贵复的又说道: “也罢,阿母再去求求柳氏,看他们能不能念在往日的交情,将女儿许配给我儿…” 薛母一边说,一边替薛仁贵抹去眼泪,然后强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 “当娘的总要让儿娶妻生子不是?” 薛仁贵闻言,十分担忧的说道: “阿母还是不要去了吧,万一那柳家人又给阿母看脸色怎办?” 薛母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抬头看着门外的天空,自言自语的说道: “你阿母这一生,看过的脸色还少么?” 随后,不管薛仁贵如何劝阻,薛母都打定主意要去柳氏再走一趟,并且还让薛仁贵将小院里喂养的老母鸡也给捉了来,捆得五花大绑,提在手上就准备出门。 薛仁贵本想跟过去,但又被自己老娘给呵斥了一通,只得悻悻作罢。 …… 河东柳氏实际上分为东西两眷。 自西晋“永嘉之乱”后,这三百年来,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真正的嫡系子弟早就已经随着东西二房迁徙出去,留在河东的,实际上都是一些偏房后人,分布于龙门及周边各县。 而薛母要去的柳氏,是留守河东最大的一支,即柳应物一脉。 两家相隔其实并不远,薛家住在下游,柳家住在河的上游。 不过薛母并未直接找上门,而是先去了本家,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一介农妇,想要登入柳家的大门,根本就不可能,必须得有人引荐才是。 所以她找到了薛仁贵的叔公,薛安,薛安是薛仁贵的祖父薛衍同母同父的亲兄长,算是血缘比较近的那种,所以平日里偶尔也会有来往。 “叔父,您看能不能…” 薛母一到了本家,刚好碰上在外面遛弯的薛安,便立刻把自己的来意一五一十的给说了出来。 薛安听罢,顿时面露难色: “侄媳妇啊,那柳氏不是与太原王家有了婚约么?此时去人家恐怕见都不会见你啊…” 薛母咬咬牙答道: “侄媳妇听说那门亲事的夫家只不过是太原王氏的偏房,身份未必能高到哪去,若是叔公肯帮帮忙,带侄媳去见上一面,或许事有转机也说不定…” 薛安闻言,看了看薛母手里提的老母鸡,不觉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一只老母鸡就想让人家退而求其次,与咱们薛家联姻?” 薛母脸一红,低着头沉默了半晌,突然又抬头语气坚定的说道: “叔公,仁贵这孩子也算是您从小看着张大的,每次见到叔公您都一口一个阿祖叫得欢实,他是打心眼里尊敬您这位叔公,您也知道,这孩子自小没有父辈管教,对他来说,您就是他的亲祖,您忍心看着他每日茶饭不思么?” 薛安听后,长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眼神坚定的薛母,好半天才说道: “罢了罢了,那老夫就带你去一趟,也不知道能不能见着人…” 薛母闻言大喜,慌忙向薛安道谢,薛安笑了笑: “可一只老母鸡也不够呀…” 说完这句话,薛安冲正在门口打扫的仆人说道: “去把老夫最近新得的那幅画取来!” 一张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画被装在精致的木匣子里。 在薛母看来,或许里头的画还没有外头这个盒子值钱,所以她的眼神一直就没离开过薛安的手心。 见薛母的眼神一直在打量着自己手里的盒子,薛安笑着解释了起来: “别看礼物小,这里头的东西可不得了。” 第0373章 百柬图 薛母好奇的问道: “究竟是何物能被叔父如此看重?” 薛安哈哈一笑: “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只需知道里头是一幅画就成了,这可是老夫在长安的友人高价买来送予老夫的,外头等闲不可一观!” 说到此处,薛安望着远处的柳氏大宅轻轻叹了口气: “但愿人家能看在这副画的面子上,答应这门亲事吧…” 到了门口。 薛安非常客气的递上了拜贴,那门房打量了二人一眼,便丢下一句先等着的话就回去通报了。 薛安虽然对柳氏门房的态度感到非常不满,但想着既然来都来了,又是有求于人家,便强自忍了下来。 毕竟人家柳氏虽然日渐式微,但龙门县薛氏却是真真正正的落败了,家里连个有爵位的都没有! 官最大的,还只是一名小小的下县县令,拿什么底气跟人家一较长短? “待会说话尽量客气些,即便对方不答应,也不要生气…” 薛安不放心的又提醒了薛母几句,后者立刻躬身称是。 没一会儿的功夫,柳氏宅门就出来一人,年纪约摸三四十,语气还算客气,脸上带着微笑冲薛安拱手道: “老先生今日怎有空到家里来了?晚辈柳鹏程,老先生快快请进。” 柳鹏程便是薛仁贵看中的柳氏女生父,二人没想到一来就能见到正主,心中顿时感到一丝丝希望,对视一眼,便打算登门而入。 没想到这柳鹏程忽尔又说道: “仆妇就在外头等候吧,老先生请。” 这话让薛家二人顿时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仆妇就是薛母,薛安脸上顿时有些愠怒,怎有如此待客之礼? 侄媳妇哪里看起来像是仆妇了?谁家的仆妇会打扮得像个农妇? 老头子全然忘记了刚才自己叮嘱薛母不要生气的话,正待发火,结果薛母抢先一步说道: “我家叔父需人服侍,怕外人伺候不好,所以…” 柳鹏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二人不是主仆,而是叔侄女关系,随即笑道: “原来如此,那就请二位一同进屋吧。” 柳鹏程说这话的时候,全然没有对自己刚才的误缪有丝毫的歉意,活像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一样,大摇大摆的走在前头为二人带路,虽然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但实际上并无多少诚意,大抵,只是客气而已。 而且到了屋内,命丫鬟奉上的茶水也只是最寻常的热水,更别说其他糕点什么的最基本的待客之物了。 “不知薛老先生此来,有何见教?” 柳鹏程坐在上首笑吟吟的问道。 薛安端着茶杯笑道: “想来看看应物老兄,看样子不在府上啊?” 柳鹏程闻言,立刻笑着解释道: “家父应太原王氏之邀,去了晋阳,还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薛安听罢,心中微微一凉,看了一眼同样脸色黯然的薛母,然后佯装不经意的问道: “老夫听说太原王氏要与贵府结为姻亲?” 柳鹏程闻言,非常得意的点点头: “不错,家父此去,正是与太原王氏商谈小女柳漫的婚事。” “如此,那老夫就提前恭喜鹏程贤侄了。” 薛安假装道了两声賀,忽尔话锋一转,指了指放在手边的木盒子说道: “老夫此来刚好带了一件礼物,刚好可充做贺礼。” 一旁的薛母见状,连忙朝叔父猛使眼色,不是说好以此物当敲门砖么?怎么好端端的还要给人送嫁妆? 见她着急,薛安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而柳鹏程也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联想到之前妻子与自己说过的一些事情,心里立刻明白了几分,但表面上仍旧笑着客气推辞道: “小女福薄,岂敢受薛老先生的礼物?” 薛安淡淡一笑: “如何受不得?此物可是从长安流过来的,不知贤侄有没有听说过渼陂湖请柬图?” 柳鹏程闻言一惊,目光定定的看着那外表华丽的木匣子,迟疑的问道: “莫非这里面装的是…” “不错,正是老夫好不容易找老友要来的其中一副…” 这回轮到薛安得意了,渼陂湖请柬图全天下只有百张,现在外面已经卖到了五六百贯一张,就这还有价无市!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合,柳鹏程刚好是一位好画之人,听薛安说这里面装的是现在名气极大的云中侯画作,哪里还坐得住?就跟屁股上长了疮似的,扭扭捏捏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不知晚辈可否一观?” 薛安淡淡一笑,把木盒子往前推了推: “贤侄请自便。” 柳鹏程闻言,立刻上前将盒子打开,小心翼翼的从里面取出一张被裱好的画纸,上面赫然是敬玄早先打印出来的渼陂湖风景明信片… “这…简直巧夺天工啊…” 柳鹏程将那副画捧在手心里看得如痴如醉,这描边,这上色… 简直就跟真的一模一样啊… 薛安暗暗一笑,自己早先的确也被这副画惊艳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不过为了仁贵族孙,也只好忍痛割爱了,于是趁着柳鹏程欣赏画作的功夫,薛安蓦然开口道: “说来也巧,老夫今日登门恰好也是为了替家中晚辈向令爱求亲,就是不知道贤侄是否已经与那太原王氏定下婚期?若是没有,不妨再考虑一二,此画就当我薛家的聘礼如何?” 柳鹏程正在欣赏画作,耳边忽然听见这么一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苦笑着说道: “非是晚辈不识抬举,只是小女与太原王氏的婚期已定,再说了此事也并非晚辈能做主…” 他一边说,一边恋恋不舍的抽回目光,将画重新放回了木盒子里。 薛安轻叹了口气: “连云中侯的墨宝都无法令贤侄改口,看来此事也无斡旋的余地了,罢了罢了,今日是老夫冒味了,侄媳妇,咱们走吧…” 薛安说着就站了起来,准备向柳鹏程告辞,但薛母好不容易能来一趟,一想到自己孩儿那副痴心的模样,岂能甘心,联想到刚才叔父与柳鹏程的对话,立刻叫了起来: “我儿薛礼是云中侯的师弟!” 第0374章 女儿不嫁 “你…你方才说什么?” 薛母的话让柳鹏程大吃一惊,就连带着她来的薛安也面露异色,还以为她只是为了自己孩儿胡言乱语呢,立刻沉声说道: “不可胡言乱语,云中侯何等人物,小心祸从口中!” 薛母见二人不信,立刻着重的复述着先前的话语: “叔父!仁贵真是云中侯的师弟,就连仁贵这表字,都是云中侯起的呢!” 见她说得有板有眼,薛安这下也迟疑了: “当真?仁贵何时与云中侯攀上交情的?老夫怎不知?” 见叔父还有疑虑,薛母连忙将自己儿子与敬玄早年在同一间学堂读书的事情讲了出来。 她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件事薛安就心存惭愧,那时候因为家里的族学无法同时满足所有适龄少年进学,因此只得挑选些聪慧的着重培养,所以像薛仁贵这种脑袋瓜子看上去不是那么灵光的,就被家族有选择性的给放弃了。 现在听到薛母这么说,薛安稍稍心安: “若真是如此,那仁贵这孩子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可不咋的?叔父你是不知道,仁贵说云中侯打算在长安给他谋一份差事,可他担心我这个没用的阿母,这才婉言谢绝回到绛州…而且…而且…” 说到这里,薛母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柳鹏程,老于世故的薛安立刻明白了几分,马上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 “而且还心心念念柳漫儿是吧?没看出来,这孩子倒是个情种,甘愿为了女子放弃自己的前程,倒也算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儿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柳鹏程岂有不明白之理,不过他现在关心的,是那远在天边的云中侯,看能不能透过薛家的这层关系,给自己弄上一副云中侯亲笔墨宝。 薛安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点破,反倒是悄悄冲薛母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多说点跟云中侯有关系的话。 薛母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自己知道的那点事给抖了干净。 “如此说来,仁贵还帮着云中侯看了一段时间祖坟?那这份情谊可不轻啊!怪不得要帮仁贵在长安谋差事…” 薛安一边故作夸张的惊叹,一边悄悄观察着柳鹏程的脸色,刚才他本来还以为这件事彻底没戏了,谁知道自家族孙居然还跟长安城里的贵人有交情,这让老头子看到了事情的一丝转机。 薛母自然也不断的给己方增加砝码,最后甚至说到了敬玄将来要娶公主这件事,无形之中给柳鹏程又增加了不少压力。 柳鹏程面露苦涩,沉默了好半天才说道: “两位的来意柳某已然清楚,只是这件事,柳某实在做不了主…” 这回柳鹏程说得是实话,他妻子王氏便是出自太原王家,这次闺女的婚事就是由她在幕后一力操持,加上自己的父亲柳应物也希望能借助联姻,与太原王氏关系变得更加紧密,所以也大力支持,为此还专门跑去了晋阳… 见柳鹏程依旧不肯松口,薛安笑着摇了摇头,淡淡说道: “既然贤侄有难处,那老夫也不好逼迫太甚,侄媳妇,咱们走吧,回去就让仁贵断了这份念想,等将来在长安站稳脚跟了,公主必然会看在他与云中侯的关系上,替他觅得一份好亲事的…” 薛母闻言,只得依照叔父的意思打道回府,刚走到门口,咬咬牙,发狠似的回头对起身相送的柳鹏程说道: “若是柳氏不急,可否再等等,云中侯不日就会亲自走一趟龙门县,到那时可否…” 柳鹏程一愣,旋即又惊又喜: “云中侯当真要来?若是如此,柳某自然尽力斡旋拖上一阵,若云中侯真能说服家父改变主意,那柳某自然也不会反对!” 薛母听罢,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其实她这句话只是随口瞎说的,就想借着敬玄的名头让对方先暂缓嫁女,等回去后再想办法让儿子去把他师兄给请过来,如此才有可能扭转局面。 回去的路上,薛安听得她解释之后,不由得哭笑不得,指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呀,就是个糊涂的,云中侯的名头虽然响亮,可你也不看看对方是谁,太原王家啊,人家里公爷就有好几位,你真当云中侯能横行无忌不成?再说了,就凭着区区一层师兄弟的关系,云中侯会冒着得罪太原王氏的风险只为了让仁贵抱得美人归?做事怎么一点都不考虑后果呢?你这样将云中侯置于何地?还是你想就此了断这层关系?!” 薛母被他一顿痛骂,最后干脆坐在路边哭了起来: “那怎么办?仁贵这孩子实在太可怜了,我这个当娘的从来就没有满足过他的愿望…” 薛安见状,气得仰天长叹一声,背着手就往家里走,徒留下尚在路边哭泣的薛母。 而就在薛母哭泣的时候,远在长安的太安宫里,也有一位女子正在掩面痛哭。 “女儿不嫁!女儿就不嫁!” “混账!朕已经答应了豆卢宽,你这是想让朕失信于臣子么?!” 李渊气得三尸脑神跳,前些日子豆卢宽再次重提,想让家中次子豆卢仁业再尚长沙公主,并且还请了不少老臣来帮忙说项,本来性子就偏犹豫的李渊,就这么生生被说服了,答应了这门亲事。 可今日召长沙公主来,这逆子却死活都不肯答应,扬言再嫁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太安宫的柱子上,一尸两命也好过再嫁同姓兄弟。 “那是父皇你答应的!女儿可没答应!” 长沙公主一边哭,一边冲李渊撒着气。 “你!混账!” 李渊气得在殿里走来走去,还不容易按耐下心中的火气,轻言细语的规劝道: “那豆卢仁业有什么不好?马上就能升任四品官了,将来前途无量,而且上次豆卢宽还救了朕一命,这是朕欠他们家的…” 说完这句话,李渊就心平气和的看着女儿,没想到长沙公主接下来的话又差点让他暴走: “既然父皇觉得自己亏欠了豆卢宽,那就给他封官封爵啊,为何要让女儿去还债?” 第0375章 堵人 敬玄一直在暗中注意着豆卢氏的动向。 自从上次兴庆宫里莫名其妙出现中华鲟这种生物后,他就一直觉得事有蹊跷。 一座小小的宫廷池塘,怎么可能出现那么大的鱼。 这完全不符合中华鲟的生存条件! 尤其是听见李渊落水,是被豆卢宽给救上来的之后,心中就更加疑惑了。 当日那么多朝臣,而且还有那么多侍卫,怎么偏偏就是豆卢宽? 果不其然,当九江公主李道灵派人从宫里传来消息后,敬玄觉得自己应该尽早出手了。 救命之恩?希望再尚长沙公主? 这不是挟恩自重又是什么? 所以这天,久在户县的敬玄忽然出现在了灞桥上。 而且是只身一人,并没有带任何随从,就连身上穿的,也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寻常农家衣衫。 加上手里还拿着镰刀,任谁看都以为这只是一名普通的农家少年。 灞桥乃是关中通往山东各地的要道,每日车马行人不知多少,一名普通少年自然引起不了别人的注意。 有远来长安的客商,甚至还向敬玄打听方向。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一辆马车自长安方向缓缓驶了过来,敬玄看了看车上的绘着的飞鸟衔书图案,一眼便认出这是范阳卢氏的家徽。 大唐的豪族世家,马车上都有自己的特殊戳印,这既是为了彰显身份,也代表着家族取得的成就。 总之就是不放过一丝一毫显摆优越感的机会。 所以敬玄这位家主最近也在考虑要不要也弄个这样的家徽出来,虽然平阳敬氏比不得范阳卢氏名头响亮,但好歹也是隐于暗处的精英家族,既然要从幕后走到台前,怎能没有属于自己的独特印记? 思来想去,某日正好撞见白狼太平甩着尾巴在自己脚边要吃的,于是灵机一动,拿着手机对其“咔嚓”了几下,挑了一张好看的,修修改改,最后打印了一张黑白的狼头图片,所以平阳敬氏的家徽就成了一只幼狼头,严肃中,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可爱。 范阳卢氏的马车里,坐的正是刚替女儿办完丧事准备返回老家的卢法寿。 这老头现在身上只挂了一个谏议大夫的职衔,朝廷有他没他都一样,所以就打算先回范阳老家住上一段时间。 结果刚行至灞桥,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 正闭目养神的卢法寿,声音略微带着一丝不满。 “老爷…” 外头老仆的声音似乎有些紧张。 “究竟何事?” 卢法寿不耐的掀开帘子探出脑袋正准备下车,就看见敬玄手提镰刀,笑吟吟的挡在马车跟前。 这老卢下意识的就以为敬玄要来取自己性命,脸色瞬间惨白一片,结结巴巴的问道: “云…云中侯怎…怎在此处…” 敬玄舔了舔嘴唇,嘿然笑道: “本侯专程在此等候卢公呢。” 说着敬玄就打算钻进马车。 卢法寿吓得连连后退,一脸紧张的说道: “云中侯有话好好说…老夫未曾得罪你呀…” 这话说得底气明显不足,没得罪才怪,卢法寿以为敬玄是因为上次在王府的事情,过来报复,一想到对方武艺惊人,今日自己只带了一名老仆在身边,如何是他敌手?想来这条老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敬玄见他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镰刀,顿时知道对方误会了,笑着把手里的镰刀递给同样一脸惊惧的卢氏家仆: “找你家老爷有点事,帮本侯拿着!” 然后才在家仆困惑的目光中钻进了马车。 车厢里,卢法寿仍然心有余悸,见敬玄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不说话,心中又是好奇又是警惕,只得率先出言问道: “不知云中侯来此截下老夫究竟所为何事?” 敬玄上下打量了一眼他,说了句让卢法寿莫名其妙的话: “你这个当舅父的,不合格呀…” 卢法寿听罢更加一头雾水,什么舅父?自己外甥那么多,莫非这云中侯是替自己某个外甥来出头的? 遂,小心翼翼的问道: “云中侯此话究竟何意?恕老夫不太明白。” 敬玄翘着二郎腿,晃了两下,假装不以为意的说道: “本侯听说卢公是长沙公主与九江公主的舅父?” 卢法寿这才明白了几分,点头道: “不错,两位殿下的母亲正是老夫的胞妹…” 说完这句话,卢法寿好奇的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敬玄,不明白他忽然跑来问自己这个做什么。 敬玄当然不会傻到自己向他提起长沙公主的事情,否则以这卢老头的过人心思,恐怕一下子就会被他猜出什么,到时候自己平白无故给外人送上把柄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不知卢公是否知晓太上皇意欲把九江公主尚给兰陵侯?” 卢法寿闻言,摇了摇头,他也不明白为何敬玄要跟自己说这个,说实话,自胞妹出嫁后,早些年还有来往,但那都是大唐立国以前的事,而且胞妹前几年已经过世,对于这两个公主外甥,自己根本就没机会,也没可能亲近。 “所以本侯说你这舅父当得不合格,亏得九江公主还派人送信来找本侯,希望得到你这位舅父的帮助,看来是殿下想多了,既然如此,那本侯就此告辞!” 敬玄说完这句话,就假装起身要走,而卢法寿一听他说是公主主动要求他来找自己帮忙的,哪里肯就此错过续上这门亲情的机会,连忙出声挽留: “云中侯留步,老夫先前一直忙于操持丧礼,根本无暇得知公主殿下的事情,但若是公主殿下用得上老夫这个做舅父的,老夫岂能推辞?”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至极,敬玄甚至从里头听出来一丝当舅父的责任心,不由暗暗一笑,转过身来重新坐下。 卢法寿见状,心中大定,十分热情的问道: “云中侯不妨跟老夫说说,殿下究竟需要老夫帮什么忙?” 敬玄耸了耸肩: “方才本侯不是已经说了吗?” 卢法寿闻言,疑惑的问道: “云中侯的意思是公主殿下不想嫁给兰陵侯?希望老夫从中斡旋?” 第0376章 暴怒的卢法寿 废话,怎么可能不想嫁,那两个家伙,干柴烈火得厉害,若非自己那日发现得及时,只怕九江公主身子都破了。 “九江公主自然是想嫁给兰陵侯的。” 敬玄笑眯眯的答道。 “那为何…” 卢法寿糊涂了,既然都说了太上皇意欲让她与兰陵侯成亲,这就是一件你情我愿的大好事啊,哪里用得着自己这个舅父帮忙? 敬玄见状,提醒道: “难道卢公没听说那日在平康坊发生的事情么?兰陵侯打断了西平郡公的腿,这西平郡公是何许人也,卢公总不会不知道吧?” 卢法寿恍然大悟,西平郡公乃是宗室子弟,打了他,自然就得罪了皇家。 “云中侯的意思是说,太上皇改变主意了?” 敬玄点点头,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 “当日也是事发突然,我那兄弟并不知道对方是西平郡公,所以出手未免重了些,事后虽然也有后悔,但已于事无补,太上皇他老人家震怒之下,便取消了这门婚事…” 卢法寿闻言,脸色变得十分古怪,一位侯爷当街殴打一位郡公,而且对方还是宗室子弟,这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啊! 想到这里,卢法寿已经恢复了那副老于世故的表情: “所以云中侯此来,是为了替自己的好友挽回这门亲事?” 敬玄见他自以为洞若观火,心中暗自觉得好笑,不过面上却装作争辩的样子: “这可是九江公主让本侯来找卢公的,难道卢公一点血脉亲情都不念么?” 卢法寿微微一笑: “可老夫又有什么办法?毕竟是太上皇的家事,此事难啊难啊…” 敬玄知道这老头故态萌发了,像他这样的世家老头,做什么事情都会讲究一个你来我往,这种恶习已经深入到其骨髓根子里去了。 不过这也正和自己之意,敬玄想了想,摆出一副万事好商量的口气说道: “若是卢公肯答应帮忙,那本侯再告诉卢公一件事如何?” 卢法寿半眯着眼睛淡淡一笑,心道,谁不知你云中侯跟那萧嗣业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怎么样,这次为了帮人家的忙,也有事情求到老夫身上了? “云中侯不妨说来听听?” 敬玄这时却犹豫了起来,语气也忽然变得吞吞吐吐: “这件事若是说出来,本侯只怕卢公你会生气啊…” 卢法寿听罢,心中更加好奇了,面上却作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老夫年事虽然已高,但自问见过的风浪也不小,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老夫生气的?云中侯大可直言不讳,也好看看老夫的养气功夫如何…” 敬玄听完之后,心中都快笑开花了,但嘴上却依旧犹犹豫豫: “当真不生气?卢公毕竟年纪大了,气坏身子可反倒成了本侯的不是了…” 卢法寿见他还不说,心中不觉大为光火: “老夫素闻云中侯也是一位敢打敢杀的爽直性子,怎么今日倒是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哪里还像那个纵横草原的少年英杰?!” “那我真说了啊…” “你倒是说啊!” “听说芮国公豆卢宽已经求得太上皇允准,让他家次子豆卢仁业代替死去的豆卢怀让,再尚长沙公主…” 说完这句话,敬玄就小心翼翼的看着坐在对面的老头子。 车厢里虽然鸦雀无声,但卢法寿的脸色几乎已肉眼可见的变化在凝聚着怒气: “你说什么!?” “简直岂有此理!” “这豆卢氏脸都不要了?!” “此事万万不成!!” “简直有违祖宗礼法!!” “这该死的胡人就该统统杀光!!” 到最后素有气度的卢法寿,甚至暴了一句粗口,老头子身上那股子滔天怒意差点没把马车棚子给掀翻! “你看,本侯就知道你会生气,早知道还是不说得好…” 敬玄假装关切的自责了两句。 卢法寿这才从愤怒中回过神来,连忙冲敬玄抱拳施礼: “老夫方才失态了,云中侯见谅…” 话虽然这么说,但敬玄依旧瞧见了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只不过在强自镇定罢了。 好不容易缓了口气,卢法寿强自镇定的问道: “云中侯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敬玄见他反应,就知道这件事范阳卢氏一定会插手,那自己的目的就算达到了,于是说道: “本侯与九江公主是好友,自然是她告诉本侯的,据殿下说,昨日太上皇召长沙公主进宫,说的就是此事。” 卢法寿连忙追问道: “那长沙公主又是如何答复的?!” 敬玄面露悲痛: “九江公主说,她的姐姐情愿一头撞死在太安殿上,也不再嫁,更何况还是嫁给同族兄弟…” “好好好!贞女自当刚烈,这才是我卢家血脉该有的气度!!” 卢法寿一脸说了三个好,眼眶中隐隐还有泪花闪烁,只见这老头忽然从车厢里站了起来,连脑袋撞了一下都浑不自知,神色异常坚定的说道: “既然老夫的外甥女都说了不嫁,那豆卢氏的杂种再敢相逼就休怪我范阳卢氏新帐旧帐一起算了!老夫这就返回长安,再修书请兄长他们过来商讨此事!” 敬玄闻言,眼中闪烁着浓浓的八卦之火,好奇的问道: “卢公打算怎么做?” 卢法寿冷冷一笑,摆了摆手: “此事乃我范阳卢氏家事,云中侯切勿多问!” 一不小心碰了个钉子,敬玄也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跟着笑了起来: “本侯就是随便问问,不过九江公主说是因为太上皇那日落水,恰好被芮国公豆卢宽所救,然后这才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卢法寿的心神再次被吸引了过来: “此事老夫也略有耳闻,云中侯莫非是听到了什么别的不一样的声音?” 敬玄咬咬牙答道: “事情的确有些蹊跷,兴庆宫里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江鱼,本侯素来喜好一些方外杂学,湖里不可能有那么大的鱼,因此本侯觉得,那条鱼可能是后来有人为了掩人耳目,偷偷给放进去的…” 卢法寿眼前一亮: “说不定还真是这样,老夫回去就命人暗中查查!” 敬玄笑了起来: “那先前本侯与卢公说的事…” 卢法寿这回大包大揽的答道: “云中侯放心,你好友兰陵侯的事情包在老夫身上,就当是答谢云中侯的警醒之恩!” 第0378章 大人物的追求 忽悠了一通卢法寿,让他以为自己的目地只是达成萧嗣业与九江公主的亲事。 而长沙公主的事情只是顺带给他提个醒儿。 卢法寿至始至终都没对自己的真正目地产生怀疑。 谁让九江公主与长沙公主都是他外甥女呢? 成功的让范阳卢氏去当马前卒,敬玄觉得自己已经愈发的融入到大唐勋贵阶层了,小阴谋大阳谋运用得简直出神入化,令人发指! 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接下来就是给安元寿那边也打打预防针了,免得这家伙什么都不懂到时候一根筋的往里钻。 说来也是奇怪,自献俘那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安元寿了。 也不知道是在家里养伤还是怎么的,为此还专门去兵部找侯君集打听了一下,这家伙身上的官职还在,既没往上升也没被贬下去,也没像权旭那样自请外派。 敬玄估计,这家伙多半躲在长安城的某个角落的小酒馆里浑噩度日。 不过再有几日,就该出发动身去绛州了,眼下是最好的机会。 免得范阳卢氏和豆卢家大战时,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万一烧出个洞,露出点马脚就不好看了,这时候,最好是离得远远的,当作不知道最好。 所以敬玄决定先去司农寺城外的官田走一遭,因为他打听清楚了,这几日魏征为了那些杂交水稻,几乎都在那边办公。 一身农家打扮的云中侯忽然来到官田,着实让司农寺的官员们吓了一跳,立刻有人跑去找魏征。 敬玄见状也不着急,反而笑吟吟的甩掉鞋子就下了水田,加上手里还提着镰刀,让不少在旁边傻站着的官员以为他是来帮忙干农活的。 “那个谁,你,过来!” 随意在田埂上点了一个人,把其叫到身边,指了指田地里长势不错的水稻秧苗问道: “这些都是用的什么肥料?长势不错啊!” 那官员立刻赔笑着答道: “这都是魏侍中统领有方…” 领导有方? 敬玄听见这句话差点没笑出声来,魏征一介书生你让他动动嘴皮子还可以,涉及到技术性的工作他能玩得转? 这家伙典型的是在拍马屁,而且还是张口胡说八道那种,就跟后世那些庆功大会的演讲词没啥区别,不去秘书监可惜了,呆在司农寺纯属浪费才干啊! “你叫什么名字?现官居何职啊?” 见鬼了,敬玄发现自己说话,不知不觉也带着一丝官腔了。 那司农寺官员连忙躬身答道: “下官孟庄,是这一片官田的主簿。” 九品芝麻官啊? 难怪要逮住任何一丝献媚拍马的机会,似这种胥吏若无人提携,一辈子到头最多就是个八品致仕,基本没有再往上走的可能性。 敬玄又笑眯眯的问道: “你这官田总共多少亩?长势是否都如这些秧苗一样?” 主簿孟庄想都不想,便立刻出言答道: “回禀侯爷,此地官田总计三千八百一十二亩,其中有两千一百二十二亩被改造成了水田,都在靠河一带,按照侯爷您上次的提醒,差不多每五百亩水田的肥料用量都不尽相同,您现在看见的这些田只是次一等的,长势最好的水田还要往里走走…” 不得不说大唐的底层官员虽然有动不动溜须拍马这个毛病,但业务能力那也是真的没得说,你问到的,没问到的都能详详细细的给你回答个明白,不像朝廷里那帮大佬,为了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决议,都能讨论十天半个月。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那边已经得到报讯的魏征已经匆匆赶了过来,敬玄注意到他手里还夹着一根香烟,正想开口笑话这老魏几句,没想到人家看见自己这身打扮后,居然先笑出了声: “怎么,你云中侯也打算过来出把子力?” 魏征说着,还撇了撇敬玄手里的镰刀,打趣道: “眼下还不是收割的时候,镰刀是用不上的,云中侯若真想帮忙,不妨带把锄头帮着大家伙儿再挖一条引水渠…” 敬玄同样咧嘴笑了笑,将手里的镰刀在空气中挥舞了两下: “帮着除杂草不行啊?魏公打算累死晚辈吗?” 魏征闻言,哈哈大笑,抓住敬玄伸过来的手,将他从水田里给拉了上来。 “今日怎么有空来官田了?往日最忙时也没见你过来看一下,亏得此物还是你云中侯的聘礼呢,还要老夫代为托管,实在可恶。” 知道这老魏是在说笑,自己真要是天天往这边跑,估计他郑国公第一个就不答应,于是顺势躬身朝魏征谢罪道: “倒是劳烦魏公了。” 说完这句客气话,敬玄伸直了腰杆四处看了看,好奇道: “魏公这些日子都在此地办公?” 魏征摸着下颚的胡须笑道: “这些杂交水稻长势喜人,老夫一边处理公务,一边看着这些佳禾,心情自然也会愉悦几分。” 大人物的高尚情操敬玄自问是学不来的,一边看着田一边傻笑? 魏征见敬玄不懂这份雅趣,便笑着解释道: “这一季的稻种比之上一季的产量应该要好上许多,上一季长势最好的,每亩也就收了近八百斤,这还只是个例,余者绝大多数都只有五六百斤,老夫相信,等到秋收那日,这片官田最低亩产都会有八百斤,距离云中侯的亩产千斤已然十分贴近了!” 魏征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中明显带着一丝亢奋,就活像是一名老农觉得日子有了奔头似的。 也是,如果将大唐比做一块农田的话,魏征也的确属于农夫,不过是给李家做工的佃户。 “那晚辈就在这提前恭喜魏公了,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将来指不定要在史书上走一遭。” 魏征听得十分受用,做人臣子嘛,如果梦想不是造反自己当皇帝的话,那功绩能在青史上记一笔,已经算是最伟大的目标了。 不过老魏还是谦虚的摆摆手: “老夫就是个瞎指挥的,真正忙前忙后的,还是这些下面的官员。” 说到这里,魏征还特意提高音量对周围的司农寺官员鼓励道: “尔等放心,等这水稻收获那日,老夫定亲自向陛下为尔等请功!” 第0379章 两条腿走路 一句虚头巴脑的话,让整个田埂都沸腾了起来。 敬玄甚至能看见那个叫孟庄的主簿眼中还闪烁着激动的泪花。 小小的九品官,名字能出现在皇帝的案头,还被皇帝夸奖,说出去能光宗耀祖好几十年呢。 而抛出这张大饼的魏征,则一脸微笑,往下按了按手势,示意不要吵闹,先做好手头上的事才是正经。 于是一眨眼的功夫,敬玄就看见田埂上的人都跑光了,一个个干劲儿十足的模样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魏公果然好手段啊…” 魏征听罢,十分鄙视的回敬了说这话的人一个眼神: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 这话可不能随便接,敬玄连忙干笑着摆手道: “瞧魏公您说得?下官何时敢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千万别往下官头上扣帽子,实在是吃不消啊…” 魏征笑了笑,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只是指了指远处那些在田地里忙活的身影说道: “他们虽然也是朝廷命官,跟你我却有不同,老夫在门下省时天天都能见着陛下,而你云中侯只要想,大概也能天天在陛下跟前晃悠,但他们就不一样了,为了能得见天颜,得到一句夸奖,能卯足了劲发挥自己的才能,我大唐有这样的官员何愁不兴?” 敬玄闻言,也跟着笑了笑,这是实话,人性本如此,得到了就不会懂得珍惜。 像自己,能不让李世民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就不让他放在自己身上,恨不得离得朝堂越远越好。 “现在老夫算是明白你为何要极力主张创办大学了,你是不是想为大唐多培养一些这样的底层官员?” 敬玄闻言,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见魏征不解其意,便详细解释道: “魏公只是说对了一半,晚辈开办大学的目地可并非只是为了朝廷,官员掌握技能固然重要,但大唐若是只靠着官员来引导百姓,依旧是落了下乘。” 魏征一听,顿时兴致也起来了,也不嫌脏,拉着敬玄便往田埂上一坐,笑呵呵的回道: “倒是有些日子没与你这般谈天了,今日正好有空,不妨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听听,既然只靠官员引导民间是下乘,那你的上策又是指的什么?” 见魏征一副要与自己并足谈心的模样,敬玄知道,若是不掏出一点干货来,那今日断断是走不掉的,于是说道: “魏公也是经历过前隋开皇的,问句大逆不道的话,那魏公觉得我大唐现今比起前隋开皇如何?” 魏征闻言,目光略微一缩,紧紧盯着敬玄,见他神色十分坦然,不似有慌乱之色,沉吟半晌,认真答道: “前隋开皇年间,轻徭薄税,官仓粮食丰盈,百姓也无饥荒之虞,算得上是难得的太平盛世,我大唐现阶段,自然是还有差距的。” 敬玄听罢,轻轻一笑: “所以魏公以为,只要我大唐达到了前隋开皇年间的水平,那就算是功业有成了?朝堂诸公也就心满意足了?” 魏征听他语气里居然有一丝讽刺之嫌,不禁皱了皱眉头: “开皇年间之治,已经算是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明政,民力得到了极大的生息…” 不等他说完,敬玄便出言打断道: “所以魏公认为只要百姓有得吃,饿不死,那就是盛世喽?” 魏征侧头反问道: “不然呢?!” 敬玄“腾”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绿意葱葱的田地说道: “开皇年间可没这么高产的粮食,魏公是不是对自己的要求太低了些?” 魏征还是头一次被人说自己对自己要求低,平心而论,抡起自我约束,在现今大唐的朝野上下,他魏征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今日居然在自己最自傲的地方,被人给鄙视了? 所以语气中也有了一丝怒气: “那你云中侯觉得老夫应该怎样做?” 敬玄哈哈一笑: “魏公莫要生气,晚辈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晚辈的意思是说,有了高产的粮食,我大唐想要达到前隋开皇年间的水平并不难,说不定过不了几年就能达成这个目标,晚辈是想问,在这之后呢?” 魏征顿时一愣,的确,现在的水稻产量已经远超开皇年间了,何况这小子还有产量更加恐怖的紫薯,真要是照这个路子走下去,要不了多久民间就没有百姓能够饿肚子了,甚至连灾年也能从容应对,但那之后呢?大唐又该何去何从?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魏公以为此话如何?” 魏征嘴里细细品味着这句话,而后倏然一惊,也跟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十分谦虚的冲敬玄拱手道: “请云中侯赐教。” 敬玄同样还之以礼: “赐教不敢当,晚辈只是提出一个设想罢了,说得不对之处,还请魏公指正。” 魏征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敬玄也不客气,直指问题要害: “纵观史书,千百年来,都是官员在引领着百姓,官员让百姓干什么,百姓就干什么,甚至可以这样说,若是官员是个糊涂蛋,那百姓也会跟着过得一塌糊涂!而晚辈创建这所大学的目地,就是为了避免这种可能性发生,至于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就是将来中华大学出去的学子,不一定非要当官,他们也可以在民间,在商号,在其他非朝廷领域贡献自己是一份力量,而这样的力量一旦汇集起来,能给当权者治理地方时,带来不一样的思路,换句话说,朝廷的决策可以影响到民间,民间也同样可以影响朝廷的决策,两者之间互相引导,互相羁绊,相生相息…” 魏征听罢脸色浮现出一丝担忧: “民间影响朝廷决策?那岂不是朝廷要被民间牵着鼻子走?万一有人居心不良的话…” 敬玄点点头: “魏公的担忧当然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这就要督促朝廷本身进行改革,以应对这样的措施,这样做的好处,就在于能极大的激发民间的潜力,使之能与朝廷同步前进,魏公觉得是一条腿走路快,还是两条腿走路快?” 第0380章 全面建设小康社会 傻子都知道两条腿走路比一条腿要快。 但魏征大概是觉得把民间比做支撑大唐前进的另一条腿,是否太言过其实了? 因为千百年来,百姓们已经用事实证明了他们是愚昧的,需要官府来进行约束,管教。 否则一定会出大乱子的。 对此,敬玄只是微微一笑: “这就回到了先前的命题,百姓们愚昧只是因为他们读书得的少,书读少了,见识自然也少,所以就需要朝廷去帮助百姓开启民智,而晚辈创办大学的目地,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受益,比如从大学文科毕业的学子,即便不当官,去地方上当个教书先生也不错。” 魏征其实是典型的世家思维,认为天下的命运必须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只是他越是这种观念,那底下的劳苦大众便永远只能成为朝廷放牧的对象。 恶性循环之下,将来上头一旦有了什么风吹草动,最遭殃的,依旧是下面什么都不知情的普通百姓。 因为在这个年代,别说是朝廷,就是某个家族都能在一段时间内操控物价舆论什么的。 而在信息闭塞的年代,人云亦云之下势必会造成恐慌,进而做些比如揭竿而起的事,然后被镇压,全家老少爷们都得去阎王爷那里报道。 翻遍史书,从周室至大唐这么多年,迄今为止,有哪个农夫是成功造反登上皇位的?那个位置不一直在这些大家族手里打着转儿么? “教书先生?” 魏征对敬玄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这天下哪个读书人不想做官?寒窗苦读十数载,到头来跑到乡下去当教书先生?人家会心甘情愿?云中侯未免太想当然了吧?” 敬玄淡淡答道: “照目前来看,的确不可能,但若是把那些学堂列为官办呢?提高教书先生的待遇呢?并且能享受到朝廷的品级待遇呢?那怎会没人去?不是多了一项选择么?” 魏征听罢沉默不语,好半天才问了一句: “今日老夫算是受教了,敬玄,老夫且问你,方才你说大唐超越开皇年间,这老夫丝毫不怀疑,老夫好奇的是,若是大唐真的超越了开皇年间的水平,那又该何去何从?我等又该以什么为目标?” 敬玄听罢,不禁莞尔,嘴里冒出一句背得滚瓜烂熟的词语: “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魏征愣了愣,狐疑道: “小康?那是什么?” 敬玄想了想,答道: “魏公可以理解成精神方面的追求。” “精神?” “对,就是精神。” 敬玄继续说道: “打个比方,把百姓的追求分为几个等级,第一等,祈求能吃上一口饭活下去不至于饿死,第二等,能吃饱穿暖,第三等,有条件改善自己家庭的生活水平,第四等,情感需求即自我价值的实现。” 魏征更糊涂了,前面三个他还能明白,至于第四个什么情感自我价值啥的,完全是在听天书。 “云中侯可否详细给老夫解释一番…” “情感需求很好理解吧?就是百姓们不用因为生活上的窘迫而刻意压制自己的情感,他们可以选择喜欢的,可以讨厌不喜欢的,而自我价值就更好理解了,晚辈打个比方,那些在渼陂湖做工的百姓,到长安去闲逛,别人问他是做什么的,他十分得意的说自己是在渼陂湖做工的,然后等待别人的羡慕和夸奖,这实际上就是一种自我价值的体现和满足感…” 魏征听罢有些无语的看着侃侃而谈的敬玄: “云中侯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给你云中侯做工就成了自我价值的体现了?” 敬玄哼哼道: “魏公若是不信,可以随便去路边抓个人来问问,你看看他怎么说?我渼陂湖工地一日平均工钱十多文,满大唐给谁做工能有这么高的工钱?难道还不够他们得意的么?” 魏征被噎得半天说不上话来,确实,一天十多文,一年下来就是四五贯,一般人还真的开不起这份工钱… “那就算你说的有理吧…” 魏征实在想不出来辩驳敬玄的话了,只得举手投降,老头子闭目思索了好半天,才又说道: “你今日的话,老夫回去后会仔细斟酌品味,尤其是你这个小康概念,恐怕要花几十上百年才能达到啊…” 说到这里,老头子神色明显委顿了一下,不过双目又很快重新焕发出光彩: “按照你的标准,我大唐现今还在第一等附近徘徊,但有目标就是好的,有了目标那才会有往那方面努力的动力,谢谢你,云中侯,你给老夫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至少让老夫,甚至让大唐知道未来该往何种方向奋发,说一句百年国策都毫不为过,只可惜此话今日只入了老夫一人之耳,若是在朝廷上…” 魏征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担忧,小康社会,恐怕会撼动那些世家门阀的利益啊… “对了魏公,今日晚辈前来,实际上是有个不情之请…” 闲话扯完了,就该说说正事了,不过大概在魏征心目中,刚才的对话才算是正事吧? “你还有事求老夫帮忙?” 魏征习惯性的从怀里摸出一支烟,老神在在的给自己点上,半眯着眼睛看着敬玄: “说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 敬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就是想找魏公你要个官职当当…” 魏征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陛下那么想让你当官你都顾左右而言他,怎么还找起老夫来了?要官你得找陛下,不然就老老实实的从下面做起,当然,你云中侯现在门路比老夫还广,自然不用苦熬资历…” 总算体验了一回李世民的感受这魏征有时候说话夹枪带棒能损死个人,敬玄只装作没听懂,摸了摸鼻子笑道: “晚辈就是想当个巡察御史,你看啊魏公,晚辈对长安周边的各县都有一定了解,好歹是天子脚下,百姓们日子也算过得去,可其他地方又是什么样呢?晚辈想亲自出去看看,体验一番,或许能有所收获,也好知道未来大学培养人才的大概方向…” 魏征听罢,十分欣慰: “难得你有这份心,也罢,巡察御史而已,老夫还能做主,说吧,你想去哪里?” “绛州…” 第0381章 八婆云中侯 魏征的办事效率很高。 巡察御史的官服,官印,官凭第二天就送了过来。 不过敬玄倒是觉得魏老头大概是怕被李世民知晓了,然后给一票否决。 毕竟七品官的任命,还不需要日理万机的皇帝来过目。 所以敬玄要抓紧时间,趁着李世民还不知情,先一步溜出长安。 出行的日子定在后天。 敬玄一面派人给薛家兄弟报信,一面溜到长沙公主府准备再偷偷见一面。 算算日子,长沙公主已经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高耸的肚皮似乎连走路都很费劲。 但她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满足感,完全没有后世那些孕妇颐气指使的跋扈劲儿,就好像是在帮别人生孩子,生下来跟她没关系似的。 “好端端的去绛州做什么?不是祖坟都迁过来了?那边还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莫非养了个小妖精?” 一听说敬玄要去绛州,长沙公主的嘴巴几乎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敬玄一边帮她揉着有些发肿的腿,一边笑着解释道: “过去办点事,最多一两个月的功夫就能回来,放心,能赶上你临盆的日子。” “一两个月?这来回都要花不少时间,一两个月能干什么?去给我倒杯水…” 长沙公主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女人嘛,怀了孕后多多少少都会有点缺乏安全感,在这点上,无论身份是尊贵的公主,还是寻常小妇人,都是一样。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去把我师弟给带回来,顺带调查一下我大兄的死因…” 图省事,从桌子上端过水壶塞到长沙公主手里,后者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你当我是你啊?直接拿嘴啜水壶?” 话虽然这样说,但她还是学着敬玄的模样,直接含住水壶吸水,咕噜咕噜了好半天,这才心满意足的把水壶重新递给敬玄,一脸担心的说道: “你大兄的死因难道有什么问题吗?你这样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要不多带几个人去?” 敬玄笑着替她擦了擦嘴角,摊了摊手表示道: “我家里拢共就那么几个人手,都跟我去绛州了,万一家里有事怎么办?这趟我自己一个人去就成,薛仁贵在那边,先把他的事情办好不就有帮手了?” 长沙公主怀疑的看了敬玄一眼,嘴里嘟囔了一句让人啼笑皆非的话: “看来师弟比儿子重要呢…” 敬玄十分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 “你就这么想要个儿子?” 长沙公主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那是自然,我儿他爹现在家里就他一个男丁呢,就得需要人去继承香火…” 她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事,敬玄忽然想起先前九江公主来信提到的那一幕,便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声说道: “下次不许再说什么一头撞死在柱子上的话了,即便你真的要再嫁入豆卢氏,我也有办法阻止这件事。” 长沙公主笑着抬起头盯着他的下巴: “你打算怎么做?” 敬玄笑了笑,半似开玩笑半似认真的答道: “简单,一刀宰了便是,等家里没人了,自然也就娶不了你了。” 长沙公主闻言,身子微微一颤,连忙劝说道: “千万莫要做这等恶事,也不怕将来报应在自己孩儿身上…” 敬玄用力搂了搂她的肩,哈哈一笑: “就是开个玩笑罢了…” 长沙公主听罢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又不高兴了: “所以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嫁入豆卢氏?父皇可是下定决心了要让我与豆卢仁业成婚,你就真的打算不管了么?” 女人这种生物,有时候的确极难伺候,今日过来,本来就是要把自己的布置先给长沙公主通通气,也好等到范阳卢氏向豆卢家发难之时,见机行事。 所以接下来敬玄便把自己找卢法寿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讲了出来。 长沙听完之后,目光炯炯有神: “这倒是个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舅父一家素与豆卢氏有嫌隙,只要我坚定不嫁,舅父一定会趁机给豆卢氏一个教训…我实在太笨啦!” 一孕傻三年不是说说而已,当然,这话心底念念就好,肯定不能当着她面说,敬玄打趣道: “不错,你舅父听说这件事后,当场气得暴跳如雷,若非我即使阻拦,只怕连马车都要被他给掀翻喽…” 长沙公主听着同样觉得有趣,不过还是嗔道: “舅父不过一介书生,哪里有掀翻马车的本领…” 说到这里,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脸紧张的问道: “那舅父有没有瞧出些什么?他不会知道我俩的关系了吧?” 敬玄摇摇头: “那倒没有,我用了九江公主的婚事打掩护…” 长沙公主心思本就玲珑,敬玄只是稍微一说,她便明白了个大概,再联想到敬玄与萧嗣业的关系,心中几乎已经猜了个十拿九稳,神色一下子就变得轻松起来,甚至还有心情与敬玄开起了玩笑: “先前皇后娘娘还让我教你些与人打交道的本领,没想到连这样李代桃僵的计策你都能想得出来,以后看来我不用动脑子啦!” 敬玄干笑道: “什么李代桃僵,本来九江公主的婚事就被搁置了,我这叫一箭双雕好不好,不过卢法寿说他有办法让太上皇改变主意,我倒是好奇得紧啊…” “你呀,就是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小心折寿!” 长沙公主撇撇嘴又说道: “这事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我那八妹性子可比我刚烈多了,她要是不高兴,能一把火把太安宫给点了…” 敬玄喃喃道: “倒是有这个可能,先前若非是我发现及时,说不定她和你一样,跟萧嗣业连孩子都有了…” “什么!?” 长沙公主腾的一下就从敬玄怀里站了起来,吓了后者一大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摆手不肯承认。 “你说不说?!” 长沙公主柳眉倒竖,隐隐有发火的征兆。 敬玄见状,立刻服了软,十分三八的把二人早先在平康坊干柴烈火的事情给讲了个通透… 第0382章 有本事往这砍 长安东城区靠南的地方有一座大慈恩寺,著名的大雁塔就坐落于此处。 敬玄找到安元寿时,这家伙正坐在大雄宝殿听着老和尚讲经,如痴如醉的模样,就好像恨不得马上剃度要出家似的。 一把将已经快要走火入魔的安元寿从地上给拽了起来,拖着他就往外走,堂堂武威安氏的继承人,怎能出家当和尚? 被打断了兴致的安元寿顿时大怒,甩开他的手回头就往里走,敬玄见来硬的不行,只得在他身后大喊道: “你若是真想当和尚,那这就去兵部把官职辞了先!” 安元寿好像真的跟着了魔似的,头也不回的说道: “不用你操心,兵部那边我已经去了公文,这个将军不当又有何妨?” 狗日的,还真是被洗脑了,敬玄觉得自己有必要出手拯救一下这个听佛经听魔怔了的年轻人,于是缓缓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大夏龙雀。 兵器出鞘的声音,自然能吸引到从小习武的安元寿注意,不过他只是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便又迈腿往里走。 敬玄见状,冷笑道: “如果你想皈依佛门,那想必也听说过释迦牟尼割肉喂鹰的故事吧?本侯若是出了这个门,必须要杀一人泄泄在你这积郁的火气,不如就由你本人来代替那些无辜冤魂如何?” 安元寿这时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过头一脸平静的看着敬玄: “那你来吧。” 这句话语气平淡得简直就像是在挑衅! 敬玄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在装腔作势,还是真的在引颈等死!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敬玄觉得今日是揍定他了,上回在边关,亏得自己浪费那么多口水,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正好拿这家伙试试自己最近的武艺有没有长进! 玄罡老道给的《御刀术总纲》总结下来其实就是三个特点,那就是快,准,狠,其他的只是花团簇锦边的点缀罢了。 所以敬玄在练习的时候,舍去了那些需要苦熬打磨的招式身法,就练了一个拔刀,挥刀,收刀,颇有后世东瀛浪人的特点。 但殊不知那些东瀛所谓的刀式都是起源自盛唐时期,大概唯一不同的,就是唐人打架不穿木屐,也不怕忽然摔个跟头把门牙磕了… 四尺长刀闪着寒光如一道闪电般直接挥向安元寿的脖子,无论是谁,若是看见这一幕,肯定会以为出手这么狠辣,一定是什么生死仇敌。 而本来表情还算平淡的安元寿,眼神终于有了闪烁,自小习武的他十分清楚,若是自己再不想办法躲过去,恐怕真的就人头落地了,大夏龙雀的锋利程度,他是知道的。 所以身子一矮,往后打了个滚就躲开了敬玄这一击。 而安元寿躲开之后,居然从敬玄眼中看到了一丝惋惜的神色,好像没一刀砍死自己他很失望似的。 这下安元寿再也不淡定了,指着敬玄破口大骂道: “你玩真的!?” 敬玄单手提刀,吹了吹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微笑道: “你说呢?” 安元寿神色立刻变得阴晴不定,又往后退了半步,十分警惕的看着人畜无害的敬玄,郑重的说道: “久闻你云中侯武艺高超,先前一直没机会领教,今日那就让某家来讨教讨教云中侯的高招!”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身子微微下沉,一脚在前一脚在后。 一只手微微弯曲成爪,另一只沉在腹间像是在提气,看架势,是想空手入白刃。 敬玄看了看他微微有些颤抖的大腿,就知道这家伙伤势还没好利索。 所以一点也不担心,将刀横在身前,同样做了个起手势: “本侯也听说武威安氏有一手家传的擒拿手,今日正好也开开眼,安兄,得罪了!” 话音一落,敬玄便俯身向前疾冲,顷刻间就来到了安元寿跟前! 后者以为他要攻自己下盘,连忙往后退了半步。 接着双腿一蹬整个人水平跃起! 而一双手则趁机像敬玄手腕处探去! 意欲夺刀! 只不过,敬玄此时突然生生的停止了动作! 趁着他安元寿身形下落之时,跳了起来,当空就是一刀下劈! 安元寿大惊,从小习武的好处立刻就体现出来了,腰腹间的核心力量此时展露无遗! 本来去势已尽的他,在将要落地的时候,居然生生的改变了方向,让大夏龙雀劈了一个空。 正想心疼一下砍在地板上的宝刀,哪知安元寿已经快速绕到自己身后,打算从后面锁拿自己的咽喉。 敬玄丝毫不敢迟疑,立刻举到朝自己小腹斜地里插去! 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要自杀一样,这下可把本已杀至敬玄后背的安元寿给惊出一身冷汗! 立刻往后退了数步,又惊又怒的看着转过身来的敬玄: “你不要命了!?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你也用?!” 像刚才这种情况,如果自己没有察觉,必然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给刺穿,但安元寿自信也能在同一时间扭断敬玄的脖子,但… 至于嘛? 敬玄闻言,冲他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 “刚才不是说了吗?本侯今日必定要杀人才能消掉火气,可杀了人陛下也不会放过我,与其被推到菜市口挨那一刀,干脆同归于尽好了,这样黄泉路上不是还有个伴么?” “疯子!” 安元寿恨恨的朝地上吐了一个唾沫,摆手道: “不打了!不打了!老子还不想跟你在黄泉路上搭伴!” 敬玄听罢,哈哈一笑,弯下腰,准备捡起地上的刀鞘。 而一旁的安元寿也没多想,以为他真的打算住手了,所以放松了警惕。 结果哪知敬玄趁着自己大意之际忽然出手偷袭! 硬邦邦的刀鞘往前一扫,刚好打在安元寿的小腿上,后者腿上本来就有伤,一个站立不稳,就跌倒在地上! 而敬玄则趁机欺身上前,将刀架在了安元寿的脖子上。 “唉呀安兄,你看你,好歹还是上过战场的呢,难道没听过兵不厌诈这个道理?” 见敬玄又是出手偷袭又是出言嘲讽,安元寿涨得脸红脖子粗,心一横,主动把脑袋往敬玄刀边凑了凑: “来呀!有本事你就朝这下手呀!” 第0383章 受命于君 这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堂堂帝国将军,跟个泼妇似的坐在地上耍赖,传出去简直有损朝廷的威严。 幸好这里是寺院,没那么些多嘴的长舌妇,所以敬玄心安理得的把刀架在安元寿脖子上。 表情十分嚣张的说道: “少在这儿丢人现眼,本侯只问你一句话,你是真打算出家当和尚还是跟本侯一起走?” 安元寿一怔,下意识的问道: “跟你去哪儿?” 敬玄咧嘴一笑,从腰间解下一块腰牌扔到了他面前。 不明就里的安元寿捡起来一看,那牌子上分明写着受命于君,巡狩四方八个大字,表情顿时跟牙疼一般: “巡察御史?你敬玄要去当这劳什子巡察御史?” 敬玄嘿嘿一笑: “不可以吗?还是你觉得本侯不是那块料?” 安元寿脑袋一偏,便从敬玄的刀下把脖子给伸了回来,又十分嫌弃的把刀给拨到一边,冷哼着说道: “不是本将看不起你,你这云中侯走出关中这块地界,就凭着区区七品的官职,谁买你的帐?别一不小心被那些大族给忽悠瘸了!” “谁敢忽悠本侯?就不怕本侯的刀不认人么?!” 敬玄说着又把大夏龙雀在他眼前晃了两晃。 说实话,虽然刚才是仗着安元寿伤势还没好利索,又加上偷袭才将他制服。 但敬玄心中已经升起了好大的成就感,想本侯初来乍到大唐才一年,学武的时间甚至才几个月,就已经能把渭水之盟李世民亲点的保镖给干翻,假以时日… 若是电棒还在身边就更好了,那就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可惜了啊… 安元寿最见不得他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哼哼了两声,嘟囔道: “既然你云中侯那么能打,还要我这个伤患做什么?给你当保镖?你好大的面子!” 其实来之前,敬玄本没想着把安元寿忽悠过来给自己当马前卒。 可眼看这家伙就要遁入空门了,而范阳卢氏又即将和豆卢氏给干上了。 万一这家伙在长安说漏了嘴,一不小心被人拿了话柄子,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所以敬玄临时起意,想着干脆把这家伙也给捎带上算了。 “瞧你说的,什么保镖啊,咱们什么关系?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兄弟我这次出去代陛下巡狩地方,手里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最是需要安兄这等豪杰从旁协助,安兄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兄弟我往火坑里跳吧?” 敬玄打算给安元寿洗脑,没道理和尚能洗他脑,自己就不能洗了? 安元寿也不吭声,盯着他上下来回打量了好半天,最终才冒出一句: “想让我跟你一起去?可以,但本将可不听你指挥,小小七品官也想指挥本将?传出去也不知道丟谁的人!” 敬玄听罢大喜,慌不忙跌的点头道: “那哪能啊,就盼着安兄在旁边指点一二,小弟哪敢僭越指挥安兄呢?你说是吧?” 说完还冲他抛去一个媚眼,恶心得后者大热天打了个冷颤,安元寿不露痕迹的往后退了半步,戒备十足的问道: “去哪儿?什么时候出发?” 敬玄哈哈一笑,正待回话,这时石阶上忽然冒出一个老和尚,双手合十笑眯眯的说道: “善哉,善哉,有云中侯开导,安施主此番想必能彻底摒弃心中杂念。” “法明大师…” 安元寿似乎对老和尚极为尊敬,老和尚一出场,他的表情就变得极为恭顺,脸上甚至隐隐还有几分虔诚。 敬玄一看,这不行啊,老子好不容易把人从你这破庙忽悠走,你休想再玩什么藕断丝连的鬼把戏! 旋即立刻走上前,假装不经意的挡在安元寿面前,冲那老和尚问道: “老和尚,你认得本侯?” 安元寿立刻在背后提醒道: “不可无礼,这是慈恩寺的主持法明大师。” 见敬玄发问,老和尚微微一笑,颔首答道: “云中侯之名响彻长安,老衲既也身在长安,自然知晓云中侯的大名。” 不得不说这老和尚似乎很会与人打交道,经他这么一夸,即便敬玄心中本有敌意,这时候也消去了不少。 所以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既然认得本侯,那也好说,人本侯带走了,大师也不必对安兄念念不忘了,有时间,多教些小沙弥,总好过渡这个渡那个,免得一不小心给你佛门带来什么麻烦!” 法明和尚听罢,摆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冲敬玄眨眨眼笑道: “恕老衲愚钝,不解云中侯之意。” 敬玄见他冲愣装傻,心中顿时觉得好笑。 来到大唐时间也不短,跟各类宗教都打过交道,道门喜欢装高人,佛门则全是滚刀肉! 就像那个要去西天取经的玄奘,简直是滚刀肉中的滚刀肉,也不知道这会儿在路上有没有被什么妖魔鬼怪给抓起来下油锅。 脑袋里正想着玄奘,忽然似乎又记起了些什么,敬玄吃惊的看着笑意盈盈的老和尚: “老和尚,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没等老和尚答话,安元寿便十分不满的再次提醒道: “这是法明大师,不要一口一个老和尚,显得没有礼数!” 敬玄白了他一眼,随即再次看向法明和尚,疑问道: “你是不是有个徒弟叫玄奘?” 法明和尚闻言愣了片刻,语气关切的问道: “云中侯也认得老衲那徒儿?” 见安元寿也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敬玄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道: “先前在草原上见过你徒儿,若非本侯及时赶到,你恐怕再也见不到你那徒儿啦!” 法明和尚听罢低声念了一句佛号,目光中泛着一丝沉重,叹气道: “看来那孽徒还是偷摸着出了关啊…” 这回轮到敬玄不解其意了,什么情况这是? 玄奘去天竺取经对佛门来说不是一件大好事么? 怎么看他师父的样子,好像很不想他这么做似的? “大师这是何意?本侯观那玄奘胸有大志,毅力更是远超常人,此番去天竺,少则数年,多则十余载,定能将那经书取回光耀你佛门,为何大师反而不喜?” 敬玄眼中闪烁着的浓郁八卦之火,法明和尚又怎会看不出,手掌一合: “老衲寺中还有要事,就不陪云中侯谈天了…” 第0384章 你放屁 自古宗门是非多,但正因为有了宗教的存在,才能将历史完整的记录下来。 和尚们的幺蛾子不是一般的多,尤其是南朝之后,这种劝人剃度避世的教义,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上位者的统治! 所以隋唐两代的帝王,对佛门采取了极为严苛的管理举措! 即未经朝廷允许,严禁给人剃度,立寺立庙同样也要得到官府授予的度牒,甚至是外出游方,也要在地方县衙进行报备。 而玄奘很显然是偷摸着溜出去的,这一点,敬玄是知道的,所以敬玄以自己的权限,给玄奘写了一张通关文书。 上面加盖了大唐太平县伯敬玄的印玺,西域那些对大唐不了解的国家,应该会买这个账,毕竟大多都是些一个城邦就敢称做一国的小地方。 估计用不了几年,太平县伯敬玄的名头就会慢慢在西域传播,若是等到玄奘成功取得经书回来,那这个名头会跟着水涨船高,达到顶点。 安元寿没有回去,而是跟敬玄一路来到了户县。 问他需不需要跟朝廷报备一下,好歹也是四品武官,无令出京会不会不符合规矩。 结果这家伙来了一句说他现在还在休沐,又不当差,出去一趟散散心又怎么了? 听听,这就是大家族继承人的底气! 自己出个长安城都要小心翼翼的找这个找那个,人家却能大摇大摆的四处游山玩水,待遇差得不是一点两样,估计薛氏兄弟也是一样。 不过这大概跟绛州离长安近也有关系。 从长安到绛州,直线距离也就五百多里,若是用朝廷驿站的快马日夜兼程,一日便可抵达。 而刚好长安到绛州这段路是关东进入关中的要道,一路上都是驰道,所以真想朝发夕至,也不是不可能。 驰道这种工程说实话,修起来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难就在于遇到山势挡路时,需要绕一绕。 毕竟古人还没掌握挖隧道这门技术。 另外就是,偶尔遇水还有架个桥什么的,至于其他的,也不需要土地硬化,搞什么水泥公路柏油马路之类的。 只需把挡路的树一伐。 走的人多了。 自然就寸草不生了。 而且历代皇帝都十分看中驰道的维护工程,这关系到他们对地方的统治,所以一旦有什么塌方地陷,都会在第一时间征发民夫进行补救。 总而言之,一句话,大唐的交通是通畅的,不会存在什么因为天气原因关闭道路。 又哪怕出发当日,天上忽然下起了冰雹。 才刚到灞桥,天气变化就来得如此猛烈,实在令敬玄始料未及。 人倒是无所谓,往马车车厢里一钻就能躲避。 但马不成,肉体凡胎,指甲盖大小的小冰坨子砸在身上可不是一般的疼,一看外头的挽马不停的嘶鸣跳动就知道了。 无奈之下,敬玄只得把坐垫顶在头上,准备把马先牵到树下躲一躲。 这时候能挡一下就挡一下,谁还管雷暴天气能不能站在树下这个常识,再这样下去还没被雷劈死,就被冰雹给砸死了。 对此,同坐一辆马车的安元寿只剩下嘲笑。 只见这家伙悠哉悠哉的从马车里伸出半张脸,十分鄙视的看着头顶坐垫的敬玄,说道: “哟,在草原上杀人不眨眼的云中侯,居然也舍得为一头畜牲犯险?莫非此马是你坐骑不成?” 除了女子,谁会把挽马当成坐骑? 这家伙从昨天开始嘴巴就阴损得厉害! 知道他现在处于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状态,这次那么多加官进爵的,偏偏就没有他安元寿的份,是个人心理就不平衡,可谁让他吃了败仗呢? 尤其是在全军都立功的时候,谁要是吃了败仗,必定显得特别突兀,这也是为什么他安元寿迟迟不肯去上差的原因,脸皮薄啊… 但对付这种嘴损的人,那就得比他更损才行,所以敬玄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本侯骑着一匹挽马都能大破突厥贼子,你在看看你?如何还有颜面苟活于世?!” 安元寿闻言,脸色顿时一白,冷哼一声就把马车帘子给重新拉上。 敬玄见状也不感到意外,打击人嘛,打击打击着,被打击的人就习惯了。 到那时候,再丢人的事情也能厚颜无视,这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好不容易把缰绳拴在一颗大树下,带着一身湿气,敬玄重新钻回了马车。 手上的垫子早就被扔了,这趟出来没把孙午叫来当车夫显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连照顾马匹这等粗活,也要自己这个巡察御史亲力亲为。 “人家那些御史出京,有哪个不是地动山摇,巴不得让全天下所有人都看看他的排场,怎么到你这连个随从都没有?就带了小猫两三只,也不嫌丢份!” 果然,一回到车厢里,安元寿的反击就开始了。 这是好事,说明他还知道怎样替自己找回场子,如果真是摆出一副任由挖苦的落魄脸儿,那就真的没救了。 不过安元寿说得的确也是,按照规定,御史出京,最多可以带随员二十四人。 其中包括八名掌旗,八名侍卫,剩下的都是车夫以及负责后勤的民夫,等到了地头,当地县衙还必须派出八名巡案供其驱策,从七品官的角度来说,排场的确不小。 但自己这次出京,本就是打着御史的旗号干私事,人带多了反而不好,容易走漏消息。 不过这种事,眼下还不是跟安元寿坦白的时候,好歹也要等到把他忽悠到地方后再说。 所以敬玄始终顾左右而言它,因为安元寿这个人,看似粗略,其实有内秀,这一点,从他眼中闪烁着浓浓好奇之火,就能看得出来。 “不就是因为昨天没让你去见长沙公主么?至于三番五次找本侯麻烦?不是说了嘛,人家一个大肚子孕妇,你去不合适。” 敬玄回击的话,让安元寿神色一僵,立刻吞吞吐吐的反驳道: “有…有什么不妥的…本将可是她孩子的亚父…当亚父的…见一见又又何妨?” 敬玄鄙视般的看了他一眼: “你好歹等人家先把孩子生下来,再去认这门亲戚不成么?怎么,还打算学豆卢仁业,想把兄弟媳妇收入房中?” “你…放屁!” 第0385章 云叔的私心 好在冰雹没有持续多久,极端天气通常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灞桥上耽搁了一个时辰之后,薛家兄弟几个终于骑着马姗姗来迟。 看样子是算准了天气的,薛祁还十分周到的多牵了一匹马,就怕堂堂巡察御史的座驾,被冰雹给砸死了。 长安往东出关中的路上行人很多,所以这就造成了一副奇景。 许多人脑袋上都顶着几个大包,应该也是被冰雹给砸的。 几人说说笑笑间表示估计长安城里的郎中,又要忙活上好一阵了。 一提起郎中,敬玄就想起了孙思邈这块金字招牌,前些日子写信与那老道通过气。 后者表示他研制的药皂已经初具成效,不过本着谨慎的态度,孙思邈说还要再试验几个月,即每日洗浴都使用药皂,看看连续使用之后,身体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然后才酌情投产。 这才是一位负责任的科学家应该有的态度,做足了临床试验才愿意投放的市场,比某些时代那些无良商家简直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敬玄在心中大概估算了一下。 等自己从绛州回来,刚好能赶上药皂投产的时间,到时候一定要找公输秦好好做几个模子,不能再跟之前伍娃子那样照着自己身体做,简直就不要太下流! “阿欠!” 正在跟云叔说话的伍娃子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 “准是那个狗日的又在说老子坏话!千万别让小爷知道是谁,否则…” 话还没说完,脑袋上便挨了云叔一记: “侯爷让你多学学礼仪,不要出口成脏,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伍娃子摸着后脑勺傻笑道: “侯爷眼下又不在,云叔何必这么认真呢…” 云叔被他滑稽的样子给逗笑了,指着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小子可是家里未来的重点培养对象,张口闭口就骂人可怎么行?到时候丢的可是云中侯府的脸面… “你小子也别在这打马虎眼,想趁侯爷不在偷懒可不成,老头子决定了,这几日就让阎诃带你们这群小东西天天爬太乙峰!” 云叔的话让伍娃子顿时泄了气,太乙峰那么高,加上山路又十分难走,来回一趟一整天就过去了,天天都登山,谁受得了啊? 所以伍娃子眼珠一转便答道: “云叔,爬太乙峰我肯定是没问题的,外面的小一辈里,谁不知道我伍贯身手最灵活?可是他们不成啊,尤其是刘批和刘芒,就他俩笨手笨脚的模样,估计天黑了都回不来了,到时候刘家婶婶可是会担心的…” 刘批和刘芒是刘寡妇的两个儿子,而刘寡妇与云叔的关系在这户县乡下几乎尽人皆知,若非是云叔考虑到候府根本离不开自己,两人就差直接住在一起了。 果然,小老头一听顿时也担心起自己那两个呆头呆脑的假子来了,之前把他二人塞进平阳敬氏的下一代家臣队伍进行培养,就已经存了私心,可若是真的烂泥扶不上墙,那就真的会惹人非议了。 想到此处,小老头十分和颜悦色的老调重弹: “乖娃子啊,侯爷不是常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么?你也不知道从旁帮忖着你那两个刘家哥哥,亏得老叔平日这般待你,可不能让老叔寒心啊…” 往日这种话,对谁说都可以,但对伍娃子这种人小鬼大的家伙,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但今日倒是奇了,伍娃子嘿嘿一笑,居然讲起了条件: “老叔啊,要我带他们也可以,但你得把我弄到大学工地上去。” 云叔一愣,好奇的看着他: “你去那做什么?都是干得苦力活,你这小身板怕是吃不消啊,再说了,你爹一月的工钱能顶上别人好几十倍,你家还差那点钱?” 伍娃子一听,立刻原地蹦哒起八丈高: “不成不成,我爹是我爹的,我的是我的,不信老叔你去打听打听,我哪次管我爹要钱屁股不得被打开花?” 云叔闻言,笑了起来,这些乡野趣事他平日里没少听刘寡妇谈起,当然,这也算是办完事之后入睡前的一些小插曲,倒不是他真的八卦。 “怎么,你小子缺钱?缺钱跟老叔说啊,要多少?十文钱够不够?” 云叔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上摸摸索索,可掏遍了全身上下,也才摸出两个铜板来,就这,还十分小心翼翼的往伍娃子手里塞,并称只管拿去花。 伍娃子接过那两枚铜板在手里掂了掂,似笑非笑的说道: “两文钱,老叔您可比我爹挣得多多了,您老人家不会全都交给刘婶婶了吧?这样不好,做为一个男人,身上还是得有点钱傍身,要不老叔您和我一起去大学工地那边挣点快钱?” 被一个小孩教训,饶是云叔自诩阅历不少,这一刻脸皮也微微有些发烫,干脆飞起一脚揣在伍娃子屁股上,笑骂道: “有多远滚多远!” 两日后。 敬玄一行终于出关抵达绛州龙门县境内。 龙门县这个地方刚好卡在关内道与河东道的交界处,只因龙门山在河东道,所以便把龙门县也划到了那边。 虽然两道之间只隔了一座山,但经济水平却是差得老远了。 至少这一路走来,敬玄看见了不少光屁股在地里干活的百姓,遇见人了也不害臊,吊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就站在地里对你傻笑,让人恨不得冲上前去扇他两巴掌。 “这里的百姓居然如此贫瘠?地方官是干什么吃的?也不知道向朝廷申请减免一下赋税?光着身子走来走去像什么话!” 薛祁脸上满是抱怨,语气中充斥着对龙门县地方官员的不喜,弄不好,别人还以为他才是这次出巡的御史呢。 敬玄虽然也暗暗心惊,但至少面上仍旧能保持平静,这次出来为了看起来像那么回事,还专门去民部调了档案。 绛州一地,往年的平均赋税加起来都在一万贯上下,虽然比起关中各州有差距,但放在整个大唐,还是排得上号的,怎么百姓却过成这个样子? 敬玄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找地方官好好聊聊,都什么年代了,也不看看皇帝是谁,安敢鱼肉百姓? 第0386章 龙门县的歪风邪气 官员不作为,受难的一定是百姓。 但反过来也是一样,百姓要是不作为,那官员的日子一定会特别煎熬。 刘仁轨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过户县的百姓不作为,指的是不耕种,除了秋末收不上来粮食以外,也并没什么值得让刘仁轨这位县令难堪的地方。 毕竟那数目可观的铜板赋税,已经足矣抵消因为收不上粮食而带来的负面影响。 但龙门县的百姓,那是真的懒,就这么一路走马观花似的看了几眼,虽说也在照顾田地吧,但几乎都是干一阵歇一阵。 然后几个不穿衣服的家伙没羞没臊的坐在一起胡吹谈笑,而且美其名曰“龙门阵”。 这就让敬玄糊涂了,“龙门阵”不是由薛仁贵这厮最先在百济战场上使用的么? 怎么这会儿已经出现“龙门阵”这个名词了? 敢情薛仁贵这家伙因为没啥文化,随便给自己的战阵套了一个名称啊? 在龙门县摆“龙门阵”的确是有点意思。 若非是这些家伙没穿衣服,敬玄倒是也想凑上去听听他们在聊什么那么热火朝天,连地都懒得打理,就活像那些田地不是他们的一样… 薛万钧的儿子薛亮就没这么讲究了,大大方方的走过去跟人家攀谈起来,这位世家出来的子弟也不怎么讲究,一屁股坐在人家旁边,不一会儿就跟一群人打得火热。 “你看看人家,当官的若是都像你这样爱惜羽毛,那我大唐如何守得住这锦绣江山?亏你还是御史呢,怎么?舍不得放下身段?” 不用想都知道,这又是安元寿在旁边放狗屁,本侯要是一身官服上去,保管这些苦哈哈一溜烟的跑没影,还想从人嘴里打听消息?作梦! 安元寿见敬玄冷着脸不搭理自己,嘴上更加来劲儿,笑呵呵的说道: “怎么?被猜中心事了?恼羞成怒了?想要杀人灭口了?” 多好的一条汉子呀,就上了回战场,怎么现在变成了这副德性?嘴碎得简直没谱了,让人恨不得拿针头给他缝上! “闭嘴!再不闭嘴本侯真的拿针给你缝上了啊!” “好啊,你来啊,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安元寿也来劲儿了,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磨掌擦拳的就准备扑上来。 而那边薛祁与薛统好像很害怕安元寿似的,见他大有揍人的冲动,很没义气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想离得二人远远的,免得待会儿殃及池鱼。 敬玄皱了皱眉,上回占了偷袭的便宜,这回他肯定会在这方面有所防备,正想着要不要发挥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特质,那边已经与乡民聊完的薛亮笑嘻嘻的起身在往回走。 敬玄连忙甩开想与自己纠缠的安元寿迎了上去,并作出一脸关切状: “怎么说?” 薛亮此时也收敛了笑容,叹气道: “都打听清楚了,这里的地根本就不是他们的。” 敬玄疑惑不已: “莫非这些乡民是谁家的佃户?” 薛亮闻言,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这里的地原先是他们的,但现在不是了。” 敬玄听罢,心中愈发的糊涂了: “究竟是什么意思?” 薛亮解释道: “这里的地原先就是这些乡民的,只不过他们把地卖了,并且买家让他们可以继续在这些地里耕种,但收成时,买家要收走六成,其中一成做为赋税,另外五成归买家所有。” 听他解释,敬玄这才明白了几分,说实话,给人打工能享有四成收益,已经是极为难得的待遇了,但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百姓,把土地看得比命还重,为何要发卖? 敬玄还没来得及问,旁边刚凑上来的安元寿便已经开口发问了: “一群败家子!永业田都卖?那口分田呢?这可是官家的田,他们不会也卖了吧?” 薛亮摇摇头道: “口分田他们依旧在耕种,只是把朝廷发的永业田给卖了,而且不但刚才那几个乡民卖了,听他们说,这龙门县上上下下有超过半数的乡民都把永业田给卖了,而且这个数字还会继续往上增加…” 敬玄听罢,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买这些地的人,又是谁?” 薛亮闻言,回想了一下,掰着手指头计算道: “有世家的,比如那个柳氏,裴氏也有份,还有姜氏,甚至连寺庙以及道观也有份,据说他们现在互相竞争,这龙门县一代的田地一日价格比一日高…” 敬玄听完之后,点了点头,田地价格上涨,那肯定会有缺钱的百姓发卖,这种风气一旦开了头,便会有人争先效仿,何况人家开出的条件还这么优厚,享受土地四成收益还不用缴税,这换成自己,恐怕也会毫不犹豫的卖掉啊… 只是这样一来,朝廷定下的以农生息的国策必然会受影响,试想一下,连土地都不是你的,你现在只有耕种权,并没有土地所有权,而人家随时可以取消你的耕种权,到那时候,全县的老百姓便断了生路,这无疑是把命根子拱手交给了别人。 “那此地官员呢?就没有出面阻止?” 敬玄不相信大唐会有这么蠢的官员。 万一人家真的断了百姓的生路,那百姓们除了造反闹事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治下有百姓聚众生事,地方官员身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无论原因是什么,脖子上都会挨上那么一刀,弄不好,甚至全家老少都得去阎王爷那喝茶。 “这就是事情奇怪的地方了,此地县令,也是那些买地的之一,甚至还是他最先挑头带起了这股风气!” 薛亮苦笑着答道。 敬玄愣了愣,旋即问道: “那官员莫非也是什么世家子出身?” 薛亮点头道: “不错,那县令祖籍太原,姓王。” 既然是世家子,那就没什么值得同情的了,横竖都是自己在作孽,带坏了全县的老少爷们! 帮别人种地自然会变得懒散,这是人的本性使然。 不当官不知道,一当官,这回敬玄总算知道什么叫歪风邪气了,这得好好整治一番! 第0387章 明日愁来明日愁 御史出京的目地,本就是为了巡察地方,碰上这么一档子事,若是自己不管,万一将来事发了,自己少不得也要受牵连。 敬玄觉得有必要出面管上一管了,再说了,这种风气根本要不得。 就像后世那些小城市,很容易被外面的风气给带歪,以前各种层出不迭的贷款业务,大城市抵抗力强能够消化负面,但小城市就不行了。 敬玄还记得网络贷款最火的那几年,自己家乡那座四线城市到处都在谈论谁谁谁今天跳楼了。 而李世民又是个每天都在抱怨治下子民数量稀少的皇帝,若是真有百姓因为官府的缘故跑去投河跳井,保管能牵连出一大票人。 当然,就这么直接上门去质问人家县令,肯定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御史的职责是什么? 那便是风闻奏事,大多数出京的巡察御史,并没有直接干预地方的权利,所以通常会微服私访,倾听民意,然后结合自己的判断,将事情回报给朝廷。 而在这个过程中,地方官员一般是不知情的,朝廷也不会专门派人通知地方。 很多时候等刑部或者大理寺的人登门了,那些地方官员都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又是什么时候传到朝廷耳朵里去的。 这实际上,就是巡察御史悄悄来过了。 不过也有巡察御史会大大方方的登门拜访,这种情况一般就是查查账目,或者有需要借助到地方官府的地方。 让他们指派巡案过来协助调查取证,而这种,一般都是发现了什么刑事案件,比如逼良为娼,强抢民女,杀人灭口之类的。 所以敬玄也不打算登门拜访那位王县令,先去把薛仁贵的事情给办了,顺带着跟当地百姓打探打探情况。 不过敬玄知道,这件事情,一定非常棘手,因为百姓们是拿了好处的,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民怨民愤,说不定百姓们还对这种风气大加赞赏,从中阻挠也说不定。 所以说,百姓是愚昧的,只能看见眼前得到的好处,而忽略了长久会带来的后果。 “这其实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早年间河东道,河北道时常发生大战,各路贼子强征男丁上战场的例子数不胜数,百姓们对朝廷不信任,害怕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拉去当壮丁,大概这才有了现下这般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心态。” 敬玄一边分析,一边得出了自己的结论,然后抬头看了几人一眼,发现他们的思维,注意力都没跟上自己,心中顿时升起几分无奈… 早知道就带个熟知大唐律法的辅吏过来了,这种事情有没有先例一问便知,也好过跟这几个二杆子对牛弹琴。 连安元寿都在砸吧着嘴,品味敬玄刚才念的诗句: “你这句诗倒是不错,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全文是什么?念来听听?” “我念你个大头鬼!” 敬玄差点没忍住一脚给他踹过去,推了薛亮一把,说道: “去前头打听一下,问问有没有人知道薛仁贵住在哪里…” 薛亮闻言,回过头,十分诧异的看了看敬玄,夸张的叫道: “你这个师兄怎么当的?怎么连自己师弟住在哪都不知道?” 这几个家伙,一个比一个招人烦,本侯要是知道,还需让你去打听?老子又不是真正的敬玄! 不过这话只能放在心里说说,嘴上却笑着解释道: “先前来过,后来听说搬家了还是怎么的,当然不知道了,还不快去!” 薛亮这才表示理解,学着敬玄往日的模样,冲他回敬了一个中指,拍拍屁股就去问路了。 而敬玄则带着剩余三人,来到路边的一处茶棚子,准备歇歇脚,大热天的,口干舌燥,总不能委屈了自己不是? 店家很热情,一面招呼几人入座,一面给众人倒水。 “几位贵客是从关中来的吧?” 敬玄微微一笑: “何以见得?” 店家笑着送上一记马屁: “几位郎君气宇轩昂,一看就是来自长安,别的不说,小老儿开了这么多年的店,这份眼力还是有的!” 敬玄哈哈一笑,表示默认,脑子里却在想着应该如何从这店家嘴里套点话。 正在想着,旁边安元寿却已经大大咧咧的开口了: “店家,你这茶棚子平日生意如何?” 店家笑道: “回郎君的话,小老儿这店,虽然开得够久,但也就勉强够糊口而已。” 安元寿打趣道: “我观这驿道来往行人车马不绝,想必生意应该足够好才是,店家谦虚了啊,我等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怕甚?” 店家听罢连连点头赔笑。 “对了店家,你觉得当今这世道如何?” 安元寿又问出了一句让敬玄大跌眼镜的话。 当初李世民带着宇文士及,魏征,戴胄一行四人微服私访的时候,也这么问过自己。 而眼前的这副景象,跟当初何其相似啊,现在自己也在微服私访,刚好也是四人,只不过扮演魏征角色的,成了安元寿… 脑子里正在跑马,根本没听清安元寿跟那店家说了什么,只是看到最后这家伙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扔给店家当赏钱,然后等人家千恩万谢的走了之后,这才回过头说道: “都听见了吧?刚才的赏钱记得给我报账啊!” 几把铜板也要报账?没看出来这家伙居然这么抠门?正想好好问问刚才店家说了什么,旁边薛统却笑得十分淫贱: “这姓王的小子可以啊,顿顿都要食人奶?还必须直接喂到他嘴边?连平康坊都没这么享受…” 这话立刻得到了薛祁的认同,这家伙同样一脸向往状: “小小县令日子过得比老子都还要滋润,不成,老玄,要不咱们去把他家抄了吧?其余的你们拿走,那些妇人留给我…” 敬玄听罢,立刻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为了几个妇人抄人家?这跟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 嘴里出言调侃道: “你薛大少小时候没喝过奶还是怎的?这都能勾起你的邪火?” 薛祁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好从外面返回的交际花薛亮插嘴道: “老玄!打听清楚了…对了,他小时候喝的羊奶…” 第0388章 一只老母鸡 乡下的农家生活,除了耕种就是在家里修修补补,好像总有干不完的活儿似的。 比如薛仁贵就是这样,他正赤着上身蹲在房顶上铺瓦片。 这是邻居家不要的旧瓦,想着最近下雨屋子老是漏水,所以便厚着脸皮去讨要了过来,这不,大中午的还在屋顶上忙活,连饭都还没顾得上吃。 “仁贵,先下来吃些东西,可别累坏了身子…” 薛母端着两碗蒸好的馍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薛仁贵还没打算下来,便想就着梯子给他端上去。 “阿母,您别上来了,孩儿自己下来便是…” 薛仁贵见状,手忙脚乱的从屋顶上站了起来,大概是走得有些急,一不小心弄掉了几块瓦片。 看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的瓦片,薛仁贵显得十分肉疼,一边抓起馍馍往嘴里送,一边惋惜的看着自己好不容易讨要来的瓦片。 薛母忍不住笑了笑: “几张瓦片而已,瞧把我儿心疼得,没了就算了,以前能住得人,以后自然也住得。” 薛仁贵听罢,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如果说自己是嫌弃家里太破旧了,阿母定然会伤心,罢了罢了… 见薛仁贵不说话,十分懂的察言观色的薛母顿时明白了几分,柔声问道: “我儿是担心将来讨媳妇被人嫌弃家里穷?” 薛仁贵脸一红,连忙摇头否认。 薛母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儿去过京城,见识过那里的繁华,心中自然会起了比较之心,玄哥儿那宅子是不是比咱们家大得多?” 一说起这个,薛仁贵就来了兴致,用手比划着答道: “师兄家里有两座院子,一前一后,加上柴房一共有七八间,就这师兄还嫌小了,说要重新修一座大宅子,然后在里面修十好几座三层小楼,师兄还说要分给孩儿一座…” 薛母膛目结舌的听着他的话,好半天才说道: “三层小楼?那岂不是比县衙还要气派?” 薛仁贵闻言,冷笑一声: “县衙算什么,师兄在渼陂湖给道门修的道殿,将来会有七层那么高,那可是真正的百尺高楼,比皇宫还要气派!” 就在薛仁贵绘声绘色的给他老娘描述长安风物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胡说八道,这天下谁敢把房子修的比皇宫还气派?你当你师兄是天王老子啊?!” 冷不丁冒出个声音,还如此对自己师兄不敬,薛仁贵顿时大怒,看都不看就操起屁股底下的小板凳冲声音来源处砸去! “哎哟…” 耳边听见一声惨叫传来,薛仁贵得意的回过头,这一看,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院门口捂着脑袋一脸怒容的,不是自己师兄又是谁? “师…师兄…” 薛仁贵连滚带爬的扑了上去,嘴里惊喜的大叫道: “师兄你怎么来了?!正说给师兄你写信呢…” 只是才刚跑到身前,就被捂着额头的敬玄一脚给揣了回去! 也是够晦气的,刚才若不是自己反应快,只挨了点皮,非得被这混蛋一凳子给砸晕不可,没看到身后那几个家伙都在偷摸着笑了么,明明刚才还在夸赞自己武艺高强,转眼间就丢了脸,如何能不恼?! 薛仁贵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板凳砸到自己师兄身上了,吓得结结巴巴的说不处话来。 这时薛母也走了上来,目光中透露着一丝难以置信: “你…你是玄哥儿?” 早年间敬玄的确来过薛仁贵家里,因此薛母还有印象,只是现在的敬玄,不但个头高了,五官长开了,甚至就连那标志性的黑脸也变白了些,所以她语气中夹杂着不确定。 “伯母,近来身体一向可好?” 敬玄笑意盈盈的冲薛母欠了欠身。 薛母惊喜的叫道: “还真是玄哥儿!” 言罢,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这么叫有些不妥,连忙端端正正的给敬玄行礼道: “民妇拜见云中侯。” 敬玄见状,连忙将她扶住,嘴里连称使不得,说自己是晚辈,怎能当此大礼… 两人客套了好一阵儿,敬玄好说歹说才让她不要那么见外,薛母坳不过他,只得答应下来。 只是当她看见敬玄脑袋上鼓着一个包后,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到鸡舍里翻翻找找,好不容易找来一个鸡蛋,说是要煮沸了给敬玄敷敷好消肿。 这种民间方子也不知道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有时候还真的挺管用,所以说老百姓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 等烧水下锅后,薛母立刻又从灶屋走了出来,热情的招呼几人入座,笑容满面的薛仁贵也搬着板凳想过来坐,结果薛母眉毛一挑,拿起扁担指着他呵斥道: “竖子!还不快给你师兄跪下认错!?” 薛仁贵倒是光棍,大概是在家跪习惯了,“扑通”一声,膝盖就磕在地上,整个人跪得直直挺挺。 敬玄强忍住笑意,也板着一张脸开始训斥起薛仁贵来: “就因为别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你就拿板凳招呼人家?万一打出个好歹可怎么办?岂不是还要吃上官司!?” 薛母也跟着点头道: “就是,你这孩子做事情总是一根筋,万一真的伤了人,吃上了官司,你让阿母如何去九泉之下面对你阿耶!?” “今日得亏是师兄我,要是换个人,断不会与你干休,你可明白?以后做事情不要那么冲动,就像你之前忽然不辞而别,师兄我有没有说过等上一阵在与你一同回绛州?你非要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开溜,你就这么信不过师兄我?!” 敬玄打算趁此机会好好教育一下薛仁贵,但凡薛仁贵有为自己辩解的迹象,他便捂着额头痛哼几声,使得本有诸多话想说的薛仁贵,不得不低头当起了闷葫芦。 说了好一阵儿,敬玄终于口干舌燥,指了指薛祁等人,对薛母介绍道: “伯母,这几位也姓薛,也是专程从长安过来拜访的。” 见终于轮到自己说话了,交际花薛亮笑着说道: “家父乃是潞国公薛万钧,他老人家也是出自河东薛氏,这几位是晚辈的堂兄弟…” 薛母听罢立刻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嘴里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调头往鸡舍急步走去。 薛仁贵在她身后大叫: “阿母做甚?” 薛母头也不回的说道: “杀鸡款待贵客!” “阿母!那可是咱们家唯一一只老母鸡啊…” 第0389章 小小柳氏 一群不着四六的家伙,围着一只老母鸡等着开饭瞧上去实在有些恓惶。 敬玄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过过这样的日子,就那么两只鸡腿,都被薛母分别夹给了敬玄和年纪最长的安元寿,剩下翅膀这些,也分给了薛氏兄弟。 说实话刚才在茶棚子也吃过些东西,根本就不饿,但敬玄瞄了几人一眼,见他们都根没吃过饭似的,抱着鸡骨头啃得香甜,仿佛不这样做,就会寒了薛母的心。 别看一个个在长安横行无忌,说到底都是些心地善良的好少年啊,原先还以为几人会嫌弃,没想到居然这么上道,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尤其是薛亮这家伙,一边吃还一边不停的夸赞,最是讨人喜欢,不过敬玄还是从他眼中,依稀见到些泪花。 也是,都姓薛,都是出自河东薛氏,为何自己能锦衣玉食,而人家为了招待自己,宰杀了家里唯一的一只用来下蛋的老母鸡,往后生计可怎么办哟… 少年人有时候就是喜欢胡乱联想,明明自己这趟来就是专程带他母子二人回长安的,以后何须担心生计问题? 眼见薛亮这家伙甚至打算从怀里掏出点钱充作饭资的时候,敬玄再也坐不住了,伸脚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此种行为纯属在侮辱人。 怜悯这种情绪,最好不要表露出来,否则会影响将来他与薛仁贵的交情。 “伯母,晚辈听说龙门县的百姓大都把地给卖了?” 见几人正看着自己,敬玄连忙岔开了话题。 薛母点头答道: “确有此事。” 薛母说罢,见他似乎还有话说,便笑道: “不过咱们家可没卖,都是孩儿他爹遗留下来的祖产,哪怕荒着也不能变卖,否则对不起薛家列祖列宗…” 众人听后也十分赞同,变卖祖产那可是大大的不孝,是后人无能的表现,谁愿意背上一个无能的骂名被人戳脊梁骨? 所以古人有时候的坚持就是这么“奇特”,明明都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还要守着那一亩三分地。 不过薛母显然不是一个认死理的人,话锋一转便笑了起来: “听说一亩地能换两三贯大钱呢,若是等仁贵真的与那柳家小娘子能成,卖了也无妨,总不能让薛家绝后吧?” 听她这么一说,敬玄心中微微明了,看样子河东道的耕地价格与关中相比,差了不少。 自己先前在户县购置的九十多亩耕地,一亩地价格高达五贯,是龙门县的一倍有余,而且这还是龙门县地价近来上涨的缘故,换作以前,想卖出两三贯一亩?根本就没这个可能。 “对了,伯母,那柳氏,当真与别人有婚约了?” 敬玄问着,还看了薛仁贵一眼,后者立刻害羞的低下了头,也不知是怎样的女子,具体让他这般念念不忘。 一听敬玄问起这个,薛母神色顿时有些黯然,同时语气中还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 “那柳漫儿的确是有了婚约,先前老身与他叔公一同去拜访过人家,说是已经与太原王氏订了亲…” 敬玄闻言与安元寿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诧异,怎么又跟太原王氏有关系? 这时,薛祁也问道: “那伯母可知对方是太原王氏哪一房子弟?” 薛统插嘴道: “管他哪房子弟,人是咱们仁贵兄弟先看上的,那太原王氏安能横刀夺爱?别人怕他们太原王家,我薛氏可丝毫不惧!” “闭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三人中年纪最大的薛祁呵斥了他几句,后者虽然闭了嘴,但脸上依旧是那副不服气的表情,估计是遗传了他老爹薛万备的暴脾气。 “说是晋阳的偏房,具体老身也不知清楚…” 薛母刚说完,薛祁就笑了起来,拍了拍刚刚还一脸不忿的薛统说道: “好了,你继续。” 也无怪薛祁前后态度反差这么大,偏房子弟还真的入不了他们几兄弟的眼,又哪怕对方是太原王氏,单论在朝堂上的份量,真还未必及得上他们的父辈。 薛统也是个妙人,当大哥的一说,这小子就桀桀的笑了起来,拍着胸脯说道: “伯母只管放心,仁贵的婚事就包在咱们兄弟身上了,小小柳氏竟还想着攀附高枝,殊不知我仁贵兄弟将来才是真正的前途无量!” 这几日正为儿子操碎心的薛母一听,立刻把目光投向了敬玄,毕竟人是他带来的,她虽然只是一名见识浅薄的农妇,但也知道人情这种东西,必须一来一往,平白无故让人家出头,将来肯定要还上这份人情的。 敬玄笑了笑,冲薛母说道: “伯母且放宽心,既然他们几个长安薛氏子弟都这么说了,那自然会承担到底,用不着伯母操心。” 薛母闻言大喜,当即就想冲几个小子行礼道谢,不过又被敬玄笑着给拦了下来: “伯母,他们与晚辈,以及仁贵都是平辈论交,怎能受您一礼?” 薛亮也点头附和道: “是极,伯母切勿折煞我等兄弟,你说是吧?仁贵堂兄?” 正在专心吃饭的薛仁贵一听见这话,不由自主的愣了愣,怎么忽然认起堂兄来了? 两家虽然都姓薛,也都是出自河东薛氏一脉,但中间至少隔了好几代的血缘,说堂兄未免太牵强了。 敬玄见他发呆,抡起巴掌就往他后脑勺抽去: “还不快叫堂弟?” 就没见过这么愣的,人家这是在订交,而且还是当着长辈的面,只要点个头这份亲戚关系就算续上了,将来也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人家的照拂,多好的靠山啊,可不能错过了。 被抽了一巴掌的薛仁贵,连忙捂着脑袋,慌不忙跌的点头叫起了堂弟,对于师兄的话他是深信无疑的,既然让自己叫堂弟,那便叫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几人开始互报年纪,其中薛祁最长,薛统次之,薛仁贵排在第三,当场得了个薛老三的名号,年纪最小的交际花薛亮,则排名最末。 然后几人又按照辈分,对薛母重新行晚辈礼,乐得薛母眉开眼笑,嘴里直夸几人是“好孩子”。 眼见事毕,敬玄提议道: “不如这就往柳氏一行如何?” 第0390章 盛名之下无虚士 这日,柳应物本在书房作画,忽听下人来报,说上次那薛氏妇人又来登门了,心下顿时不喜。 放下笔便吩咐下人挡客,考虑到两家还有些交情在,只是籍口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明明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这件事情上自己根本就做不了主,还找来做甚? 这边刚执笔准备继续作画,没成想刚刚才走的下人又去而复返,并且脸色十分尴尬的答道: “那薛氏妇人不肯走,说今日一定要见到您。” 柳应物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简直一点礼数都没有,主人家已经好言托词了,居然还不知难而退,非要自己冷脸相向么? 这样不知进退的人家,又如何能结为亲家? “叫上几个人,随我一同前往!” 这回柳应物终于坐不住了,准备多带上几个人,好好呵斥一下薛母,也好让其知晓双方身份上的差距! 结果前脚才刚刚走到前厅,发现居然来了不少少年郎,就连自己的主位上都坐了一名少年郎,而且还随意把脚搭在桌子上,显得极其没有教养! 柳应物的神色立刻冷冽了下来,怒道: “你是什么人?!安敢如此放肆?!” 坐在主位上的少年郎嘻嘻一笑,随意朝柳应物拱了拱手,但身子却未曾有任何动作: “某家姓薛,来自长安。” 柳应物皱了皱眉,这跟没答有什么两样? “不管你姓薛还是姓什么,我柳府不欢迎诸位,这就请便吧!” 柳应物强忍着怒气下令送客。 没成想那姓薛的少年郎稳坐泰山: “别呀,正事都还没谈呢!今日来你这小小柳府,就是替我兄弟说媒的,柳老头,说吧,要什么聘礼?我们兄弟立刻命人准备。” 他话音一落,其余几位少年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极,是极,今日把聘礼婚期一块儿拟订了,省的咱们兄弟下次还要大老远的从长安过来!” “不错,听说柳先生喜欢云中侯的墨宝?好说,这就把他给你抓来当聘礼如何?” 柳应物闻言愣了愣神,这群少年什么来头?居然说话如此肆无忌惮?连云中侯都能说抓就抓来? 想到此处,心下微微变得谨慎起来,客气的问道: “不知几位阿郎是薛氏哪一房的子弟?” 现下的河东薛氏应该出不了这么飞扬跋扈的少年,看样子这几个少年真的是从长安过来的,莫非是… 果然,柳应物才刚猜了三分,那边几个家伙就给了他答案! “家父薛万淑。” “家父薛万钧。” “家父薛万备。” 汾阴公薛世雄的后人,一门四公,已经在河东一带传为佳话,柳应物又岂有不知的道理?听见对方来头后,柳应物立刻觉得自己身份矮了一大截,连带着语气也变得客套起来: “原来是几位小公爷,来人!速速看茶!” 这回柳应物也不恼怒薛统坐在自己位置上了,仿佛跟没事人似的自己找了个垫子坐在薛统的下首处,脸上还带着笑容,先向年纪最长的薛祁寒暄道: “不知潞国公近来如何?” 薛祁大大咧咧的摆摆手,答道: “劳烦柳先生挂念,家父好得很,这不,听说了仁贵兄弟的事情后,还有闲心派咱们弟兄先过来给他老人家打听打听情况。” 柳应物听罢,暗暗心惊,这薛仁贵不过是河东薛一偏房子弟,如何能与当朝国公攀上关系的?而且人家能把自己亲儿子派来,说明这份关系应该很亲密啊? 想到这里,柳应物抬头冲薛母微笑道: “不知令郎是否也来了?” 薛母连忙站起身来答道: “来了来了,仁贵就在院子外面。” 柳应物和颜悦色的说道: “可否先将令郎请进来说话?” 薛母点点头,立马转身出去叫人,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拉着壮得跟小牛犊子似的薛仁贵折了回来。 薛仁贵自然知晓柳应物的身份,脸扑红红的朝其行礼道: “晚辈薛仁贵,见过柳…柳伯父…” 柳应物微微颔首,赞道: “看样子仁贵贤侄也是一位练武之人啊…” 坐在上首的薛统插嘴道: “那可不咋的?我三弟武艺出众,在长安都鲜有敌手,将来封侯拜将必然不在话下!” 说实话,似柳氏这种书香门第,结亲联姻大都是选择家风相当的人家,所以薛统这话并未得到柳应物的正面回应,后者只是微微点头赞许了几句。 这时,下人把茶水送了上来,按照入座的人数,以及薛仁贵,拢共端了五杯茶水,挨个放在他们跟前,没想到薛仁贵居然端起茶杯,走到一名并未入座,一直在观看墙上书画的少年跟前,恭恭敬敬的说道: “师兄,请用茶。” 那少年也不回头,轻描淡写的举起茶杯在嘴边啄了一口,然后又放回了薛仁贵手上。 柳应物见此情形,眼中异彩连连,方才他见这位少年一直站在旁边,还以为是随从一类的人物,因此便没有打招呼,联想到上次薛母说过的话后,柳应物站了起来,神色期盼的看向那负手而立的少年,紧张的问道: “足下可是云中侯?” 敬玄微微愕然,今日本想着不用出面的,有薛家这几个小子出马,哪有搞不定的事?就连安元寿那家伙都嫌弃小小的柳氏,不肯屈尊降贵登门,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人给认了出来… “柳先生认得本侯?” 见敬玄承认了身份,柳应物激动得答道: “认得认得!如何认不得?云中侯的画作风靡长安,冠盖天下,柳某早就仰慕得紧,侯爷请快快上座!” 敬玄哈哈一笑,几张打印照片而已,居然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名声?连远在绛州的柳氏都知道了,估计很快自己就会成为提前夺取吴道子“画圣”的名头了。 敬玄迈着方步,十分有派头的走到柳应物口中说指的“上座”跟前,眼睛一瞪,薛统立刻嬉皮笑脸的拍着屁股从位置上爬起来,让给了他。 柳应物眼见这一幕,心中更是感叹: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连薛统这种顶级纨绔子弟都对他云中侯十分恭敬,必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第0391章 本侯替你料理后事 另一边薛仁贵的叔公薛安在听说薛母带着几名少年又去了柳府后,立刻坐不住了。 老头子生怕薛母莽撞,一不小心得罪了柳氏,连步撵也来不及准备了,火急火燎的就往柳府赶。 刚通报了家门后,进入人家府上,就看见了眼前这谈笑风生的一幕。 老头子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好几次眼,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仁贵,这是?” 薛仁贵连忙上前搀扶住薛安,给他介绍起敬玄的身份。 老头子一怔,目光中透露着难以置信,这… 还真把云中侯给请来了? 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一把甩开扶着自己的薛仁贵,笑呵呵的迎了上去冲敬玄行礼道: “老朽薛安,见过云中侯。” 而一旁的柳应物,居然还帮着介绍其他的身份: “侯爷,这位是薛仁贵的叔公。” 敬玄连忙抬手虚扶: “老人家快快请起,该是本侯向老人家道谢才是,听薛仁贵说老人家对他多般照拂,本侯在此向老人家致谢了…” 本来因为柳应物反客为主,替自己引荐有些不喜的薛安,闻言之后,立刻笑容满面,连称不敢,这下好了,原来自己那傻族孙还真有贵人照拂,当真是意外之喜! “这几位也是从长安来的薛氏子弟,老人家可多多与他们亲近亲近。” 敬玄指着坐没坐相的几个薛氏小子笑道: “说不定你们族谱还能续上呢…” 薛安一怔,看了看薛祁他们几个,刚要说话,但薛祁已经抢先开口了: “既是仁贵的叔公,那便也是我等的长辈,老人家,请受我等一礼!” 说着,薛祁便招呼两个弟弟起身给薛安行晚辈礼,然后又报家门。 当听说这几个少年是薛回的曾孙后,薛安含笑道: “一家人啊一家人…我祖与薛回公之父是一对堂兄弟…” 闻听此言,敬玄差点没原地摔倒,这老头子也太会攀亲戚了吧? 这他娘的都是哪一辈的亲戚关系了… 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估计血缘没隔个五六代也有六七代。 这边柳应物也在心底暗暗鄙视着薛安,不过他现在注意力都放在敬玄身上,对于薛家那些族谱,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不知侯爷可否指点柳某一二?” 敬玄通过交谈,此时已经得知这柳应物也是一位疯狂画家,于是笑着点头道: “柳先生但取无妨,指点不敢当,就当是相互讨教切磋吧。” 柳应物大喜,立刻命人把自己书房里的画作取来给敬玄一观。 事实上敬玄对画画这门艺术根本就是一知半解,尤其是古画,更是不懂,不过这不妨碍他装模作样的点评了几句,最后还夸赞了一下柳应物的画工,说他比起将作监大匠阎立德也不逞多让,这可把柳应物给高兴坏了,摇头晃脑的谦虚道: “侯爷缪赞了,阎大匠出自工笔世家,柳某的画技距离他还差上好一截呢…” 扯了半天的闲话,敬玄见他一直不切入主题,只得主动开口道: “柳先生想必知道本侯的来意吧?” 柳应物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他当然知道,只是上次说得也是实话,这件事他真的做不了主。 于是答道: “柳某知道。” 敬玄微微一笑,指着远处的薛仁贵说道: “本侯这师弟,性子敦厚,想来也不会负了令爱,等他二人将来成亲后,本侯会亲自督促令婿,让他早日建功立业,也好让你这位丈人脸上有光。” 话一出口,薛祁也附和道: “不错,实不相瞒,家父已经替仁贵在千牛卫谋了一份差事,柳先生应当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进入千牛卫吧?” 千牛卫,非功臣子弟不可担任,又时常进驻皇宫,为帝王之随从,能进入此卫者,无不荣焉,出人头地,只是时间问题。 作为柳氏的下一代家主,柳应物当然也知道千牛卫意味着什么,说一句天子近臣也毫不为过,但他真的是很纠结,因为家里后宅的事情,他说了不算… 敬玄似乎看出了他有难处,于是笑着继续问道: “怎么?柳先生似乎有难言之隐?” 柳应物尴尬的笑了笑,好半天才解释道: “实不相瞒,后宅的事情,都是柳某夫人说了算…” 原来是个惧内的,敬玄恍然大悟,点点头道: “男主外,女主内,这本是自古的道理,柳先生不必自惭,听说柳夫人也是出自太原王氏?” 柳应物点点头道: “内人是王乔之女,也是永宁郡公王珪的侄女,所以…” 夫妻关系若是门当户对还好,若是家世有差距,那自然会造成很多困扰,看样子这柳应物便是一位受害者,以太原王氏女的身份,说话自然足够硬气,还不是他一位小小的柳氏偏房家主可以反抗的。 当然,这并非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生性怯懦,在这个时代联姻,男方肯做出牺牲,自然是因为家族的关系。 为了族人繁衍生息,忍气吞声算不得什么,可一旦如果有了外力加持,也不保证男人会不会突然掀桌子,泄一泄胸中的闷气。 所以敬玄淡淡笑道: “虽说婚丧嫁娶是内宅之事,但涉及到家族前途,自然男主人也能插得手,本侯听闻尊夫人给令爱所寻之婚配者,不过是太原王氏的偏房子弟,连个官身都还没有,这样的婚事,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柳应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得叹了口气。 敬玄见状,继续穷追不舍道: “所以本侯以为,这桩婚事取消也罢,若是柳氏有为难之处,怕得罪了太原王氏,这也好说,本侯自会替柳先生料理,省去太原王氏来找柳氏的麻烦。” 这话其实已经有些激将了,柳应物自然也听出了几分,可让他直接矢口否认这门亲事,也根本不可能,人的名树的影,风雨飘摇的柳氏,的确经不起家大业大的太原王氏报复。 “柳先生既然喜欢画,这也好说,只要柳先生肯站出来阻止这门亲事,本侯亲自替柳先生画一幅,不,画十幅,无论山水风景,还是肖像人物皆可,就当是薛仁贵求取令爱的聘礼…” 第0392章 做一回主 “那可是十幅云中侯的真迹!” 敬玄带着人走后,柳应物迫不及待的来到了自家后宅,准备好好振一振夫纲。 “不过就是十幅画而已,又能如何?!想退掉亲事?绝无可能!” 妇人尖利的嗓音传遍了整个后宅,引得不少人侧目。 柳应物被她这句话给气笑了,指着妇人好半天,方才说道: “别说十幅画,就是一副画,也价值数千贯,你难道没听过云中侯画的那副《长安百景图》么?被河间郡王出价两万贯给买走了,你回去问问,你们太原王氏有什么样的真迹,能卖出两万贯的高价?!” 饶是妇人蛮不讲理,也被他这番话给惊着了,一副画就要两万贯?那十幅画岂不是二十…万贯? 不过她嘴上依旧不肯服软: “那又如何?!那姓薛的不过是一落魄户而已,岂能配得上漫儿?!你忍心将漫儿嫁给农夫?” 柳应物闻言,只得耐起性子给她讲道理: “那薛仁贵眼下是白身不假,但无论是云中侯,还是潞国公等薛氏贵胄,都说过要提携他,有这些人做靠山,将来大富大贵必然不在话下,我劝夫人目光不要如此短浅!” 通常矛盾激化的起因,都是源于最后一句话,因为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是非常健忘的,很容易忽视前面的内容而专注于最后一句话,所以妇人一听到自己夫君说自己目光短浅后,立刻暴走了。 “我目光短浅?我太原王氏家学渊源,有哪里比不上你河东柳氏?当初老娘过门时,是谁千恩万谢的在丈人跟前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怎么?现在翅膀硬了?以为傍上云中侯这座靠山就可以对我太原王氏呼来喝去了?!” 柳应物见她当众揭短,把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给倒了出来,立时觉得面上无光,想着发火,但又强自镇定了下来,忍气吞声的解释道: “当年答应丈人的许诺我柳应物绝计不敢忘,夫人,今日说的是漫儿的婚事,跟旁人无关,尤其不要牵扯到从长安来的贵人,小心惹祸上身…” 可惜妇人此时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住他的劝,只见她单手叉腰,如同一只大茶壶般指天骂地: “怎的无关?若非那云中侯突然到访,你又怎会改变主意?长安来的贵人?小小侯爷也敢拿乔?待老娘修书一封请叔父他们过来,倒要看看他云中侯还敢从中阻挠不成!” 柳应物又气又急,手扬了几次,想一巴掌给她扇过去,但最终还是没敢下手,只得拂袖而去。 而妇人则冷哼一声,径直回到房内,看样子还真的打算去写信。 不稍一会儿,一道俏丽的身影见院子里安静了,立刻猫着身子跟出了院门。 而柳应物刚回到自己的书房,就开始大发雷霆,将书桌上摆得工工整整的笔墨纸砚,拂得满地都是。 “气煞我也!” “爹爹不要生气…” 俏丽的身影提着裙摆钻进了书房,瞧见这一幕,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漫儿…” 柳应物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涩声问道: “刚才的事情你都听见了?” 柳漫儿紧张的“恩”了一声,旋即又心慌意乱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柳应物沉默了半晌,忽而问道: “那薛仁贵你可认识?” 柳漫儿身子一颤,脑袋微不可稳的点了一下。 柳应物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却未曾想自己闺女回答得如此爽快,一想到从小视若珍宝的闺女,居然跟别的男子有情,心里隐隐有几分不舒服,是以语气也变得严厉了些许: “你们是如何认识的?是否有过逾越之举?!” 柳漫儿一听,立刻摆手否认,急忙解释道: “女儿与薛大…与薛仁贵只见过一面,就是之前女儿落水那次而已…并无违背礼法之举…” 柳应物愣了愣神,旋即狐疑道: “就是前些年你出游不小心落水,被人救起来那次?救你的人是薛仁贵??” 柳漫儿点点头: “就只有那次见过一面…后…后来…” “后来怎么?!” 柳应物厉声追问。 柳漫儿心一慌,急忙答道: “后来通过几封书信…” 柳应物听罢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又问道: “你二人是否私定了终身?” 问完这句,柳应物似又想起了什么,又接连追问道: “不对啊,那薛仁贵据说早年识文断字还有障碍,怎能与你互通书信?莫要诓骗为父!” 柳漫儿见他不信,也急了,匆忙解释道: “薛大哥的确识字不多,可那些信的确出自他的本意,只不过是他师兄敬玄代为捉笔,信里已经说明了,爹爹若是不信,女儿这就回房拿给爹爹看!” 柳应物听罢神色顿时变得十分古怪,柳漫儿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仍在怀疑自己,急得连忙就要回房将书信取来。 “罢了,不用看了,爹信你…” 什么人啊这是,连写信给心仪的女子居然还要人代劳,就这样愚钝的性子,能抱得美人归才奇了怪了! 不过这对师兄弟,看起来关系的确非同一般啊… 柳应物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到最后放声狂笑,甚至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柳漫儿吓得魂不附体,还以为自己爹爹被刺激到了,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他磕头认错: “女儿知错了!请爹爹不要生气…” 柳应物见她这副反应,笑得更加上气不接下气了,好半天才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看着一脸泪痕的宝贝闺女笑了起来: “方才他师兄来过了,就是那位云中侯,替他师弟来向咱们柳家提亲,漫儿觉得,爹爹应不应该答应他们?” 柳漫儿听罢,满是泪痕的俏脸升起两股飞霞,垂着头不敢看自己老爹,轻轻说道: “女儿全凭爹爹做主…” 柳应物打趣道: “可爹爹做不了主,你娘非要把你嫁到晋阳去,怎么办?” 柳漫儿听后只是紧紧咬着嘴唇,两只手缠着自己的衣摆,默不作声。 柳应物见她这副表情,心中立刻明白了几分,将她的手拉过来在掌心拍了两下,豪气道: “那这回爹就为了我的漫儿做一回主吧…” 第0393章 李恪揍人 户县的大学工地上,李泰亲自坐镇督促着百姓们做工。 他的三哥李恪也来到了现场,两个少年一胖一瘦,在烈日底下搭了个遮阳棚子,半敞着衣衫在那歇气。 周围一群侍卫则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的四处警戒着,生怕这两位天皇贵胄出了什么问题。 “行了,去歇歇吧,都是一群普通百姓,对本王还构不成什么威胁。” 李泰破天荒的关心起了自己的侍卫,这让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感激涕零,纷纷向这位胖大王表忠心。 李泰见状,不由笑了笑,得意的翘起二郎腿抖了两下,早先怎么没发现这御下之道的妙处?给点小恩小惠就能感恩戴德,早知道以前没事就多说说这些惠而不实的话了。 李恪无心观察自己弟弟的变化,他整个身子斜靠在椅子上,目光盯着一个地方怔怔出神,神色中隐隐还有几分忧虑。 知道事情原委的李泰见状,笑着说道: “三哥还在想那件事?” 李恪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 “母妃让我务必去拜访一下祖母,但这么做,父皇会不会不高兴?” 李泰摸着下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萧老夫人乃是前隋皇后,三哥你去拜访恐有闲话,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可若不去,母妃也会伤心的…” 李恪叹道,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这么艰难,好像无论自己去与不去,都会令自己父母中的一方伤心的。 李泰一时也没了主意,抬头看了看天,抱怨道: “若是敬玄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想出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李恪闻言,诧异的看了看李泰,好奇道: “青雀,还没来得及问你,似乎你很信任那位云中侯?” 李泰点点头: “不但我信任他,父皇也信任他,就连大哥也信任他,但这家伙一声不响的就跑出去当御史,把这么一堆烂摊子丢给我,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 李恪听出李泰的语气中只有抱怨没有嫉恨,心中更是好奇,因为二人从小相处,他对李泰的性子十分了解,很少有人能获取这家伙的绝对信任,这个敬玄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 “什么魔力不魔力的,三哥你别忘了,他可是你我二人的姐夫,都是一家人…唉呀,跟你说了也不懂,等将来你们混熟了就知道了…” 李泰说着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远处看去,那边好像有人发生了争执,这得去看看,不然枯坐一天,也是无聊! 见弟弟去看热闹了,李恪闲着无事,也凑了上去。 才刚刚走到附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公输秦大声的斥责: “榫头做成活扣有利于将来更换,小孩子不懂就不要瞎说!” 而与他对峙的另一方,则是日前才刚刚加入大学工地的伍娃子,只见这名乡野少年涨得面红脖子粗,同样竭力为自己辩解道: “我阿耶说了,榫头就应该死扣,这样更加稳固,框架不易变形!” 公输秦冷冷一笑: “那是你阿耶说得不对!” 伍娃子怒道: “如何不对?不信你去看看!渼陂湖的那些房子都是死扣!” 公输秦反驳道: “那之前为何会垮塌?死扣让木梁框架失去了柔韧性,难道你没听过刚极易折这个道理么?!” 伍娃子到底是年纪小,说不过他,而围观的百姓们见他说不出话来,不由得打趣道: “伍娃子,快快回去请你阿耶!” “你小子不是公输先生的对手,还不快搬救兵更待何时…” 伍娃子愤怒的冲人群大喊,想让他们闭嘴,但他毕竟只是个少年,威慑力远没有那么可怕,反而是激起了这些百姓继续调侃的心态,就连李泰也笑着站到了公输秦那一边: “行了行了,公输先生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人家可是鲁班后人,你家不过就是一寻常匠户,如何能与公输先生相比?” 李泰说着还冲公输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是说就按照他的意思办。 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已经对公输秦在木工上的造诣,大为折服,所以态度上也变得客气了许多。 伍娃子虽然自小长在乡野,习惯了与人做口舌之争,但生平哪里受过这等一边倒的待遇,情急之下就扑向一脸微笑的公输秦,拳头照着他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就挥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包括李泰在内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谁能想到一个十岁的少年忽然对一名成年男子挥拳相向?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公输秦毫无防备,被猛然冲过来的伍娃子给按在地上猛揍。 伍娃子这段时间以来接受训练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照着公输秦脑袋上招呼,竟打得公输秦毫无还手之力,围观百姓见状,笑得更加开心了… “混蛋!来人!还不快把这小子给架起来!” 李泰跳着脚大叫,但刚才都让侍卫去休息了,喊了半天都没人过来。 可不能把人给打坏了,情急之下,李泰冲自己三哥求助,李恪冷哼一声,上前飞起一脚就揣在伍娃子后背上,后者立刻向前跌倒,摔了一个大马趴。 李泰趁机将公输秦从地上给拉了起来,见他鼻青脸肿的模样,想笑,又忍住了,只得转头冲伍娃子呵斥道: “小小年纪行事便如此冲动,实在该打!三哥,替公输先生好好教训他一顿!” 李恪本来就郁闷,正好活动活动筋骨,点了点头就朝还趴在地上的伍娃子走了过去。 哪知才刚走到伍娃子身后,对方突然翻过身,往李恪脸上扬了一把沙子,然后拔腿就想溜号。 但李恪自幼习武,反应奇快,袖子一挡便化解了伍娃子的偷袭,不过此举也彻底激怒了李恪,只见他大步撵了上去,探出一只手就抓向伍娃子的肩膀。 而伍娃子动作同样灵敏,身子一挨便免去了被擒住的风险,往侧面打了个滚,又往前跑。 李恪自然不会放弃,两人便在这旷野上一前一后的追逐起来。 不过到底是因为李恪身份太高,伍娃子始终不敢还手,只得一边跑一边讨饶,而他越是这样,李恪就越是不爽,心中更是卯足了劲非要抓到他不可! 第0394章 把他给我叉出去 小地方的消息通常传得很快。 不到一天的功夫,龙门县来了几位贵人的消息全县都知道了。 有不少人专程从附近的十里八乡跑过来瞧热闹。 想看看从长安来的贵人究竟长什么模样,看看能不能顺带着沾沾人家身上的贵气。 薛家小小的农家院子自然是承受不住这样的“礼遇”,眼看连围栏都要被挤塌了,敬玄无奈之下,只得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我乃云中侯。” 才刚说一句话,围观的百姓们便发出窃窃私语的讨论声。 “就是那位大破突厥贼子的云中侯?” 有人发出惊叹。 “没想到这么年轻!” “不会是骗人的吧?哪有这么年轻的侯爷?” 有人不信。 “还有比他更年轻的呢,当年陛下不也是这个年纪就带兵打仗?少见多怪!” 这显然是个有见识的,对同伴的怀疑表示嗤之以鼻。 敬玄将他们的话无一例外的收进了耳朵里,按了按手势,示意他们噤声,然后才继续说道: “本侯此次受皇命,以巡察御史的身份代君父巡狩龙门县,诸位乡亲父老若是有什么求告无门,或是冤情,都可向本侯禀告,本侯自会替大家伙儿出头…” 说完敬玄还特意亮了亮自己的官印,虽然他知道这些寻常百姓大概率不认识官印上刻的字。 人群里又是一阵热闹,七嘴八舌的也不知道在兴奋个啥,反正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站出来说自己有冤屈要伸。 敬玄一下子就来了兴致,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上前细说。 结果那庄稼汉子有一句话,就差点让敬玄这位巡察御史暴走。 “侯爷御史大老爷,俺陈阿四有冤屈!请侯爷御史大老爷为俺做主!” 侯爷御史大老爷… 看来大唐百姓对朝廷的官僚体系当真是一窍不通啊,大唐哪有这样怪异的官职… 不过敬玄还是作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笑着说道: “陈阿四是吧?有何冤屈直管道来,本侯定为你做主!” 陈阿四听罢,精神一振,指着人群中的另外一人对敬玄说道: “侯爷御史大老爷,俺要状告张二麻子!他上回踩坏了俺的庄稼至今都不肯承认!侯爷御史大老爷,快把他抓起来关进大牢!” 话音刚落,人堆里被他指着的张二麻子立刻跳了出来,面红耳赤的替自己辩解道: “你胡说!俺什么时候踩坏你庄稼了!俺都说了不是俺踩的!” 陈阿四大叫道: “就是你!就是你!除了你还能有谁!别以为俺不知道!你就是记恨俺上回没给你借粮食!侯爷御史大老爷,快把这个坏坯给逮起来!” 刚才见这陈阿四义愤填膺的站出来,敬玄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冤屈呢,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小的不能再小的农家纠纷,如果自己这个巡察御史连这也要管的话,恐怕十年八年都回不了长安… 回头看了看薛祁安元寿他们几个,见这群家伙正双手抱胸,嬉皮笑脸的看笑话,敬玄不由得火冒三丈,但想到毕竟是自己刚才的确说过为百姓申冤这种话,发火也不合适,何况还有这么多父老乡亲看着呢,所以只得强忍着怒气说道: “陈阿四,本侯问你,你地里的庄稼被踩坏了多少?” 陈阿四想了想,用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个一尺见方的范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大概这么多?可能还要多一点,要不俺现在回去量量?侯爷御史大老爷您等俺两个时辰,俺这就回去量量…” 敬玄眉头一抽,差点没当场揍人,一尺见方也好意思拿出来报官? “回来!本侯什么时候让你走了!?” 敬玄语气上的转变,让陈阿四吓了一大跳,连忙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而后,敬玄又看向一脸老实巴交的张二麻子,沉声问道: “你如实告诉本侯,陈阿四的庄稼是不是你踩的?!” 张二麻子被他眼睛一瞪,吓得瑟瑟发抖,但还是拼命摇头道: “回禀侯爷御史大老爷,真不是俺踩的,俺吃饱了撑的没事去踩他庄稼干嘛呀…” 敬玄点点头,随即又看向陈阿四: “他说不是他踩的,你若是非要认定是他踩的,那就要拿出真凭实据来,否则就是在诽谤他人,是要蹲大狱的!” 这回陈阿四也吓着了,连忙摆手道: “俺不告了!侯爷御史大老爷!俺不告了成不成,千万别把俺抓进大牢啊,俺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 “闭嘴!” 敬玄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什么八十岁老母三岁小儿,这些乡野百姓嘴里就没一句中听的。 大唐能活到八十岁的人屈指可数,八十岁的高龄已经可以被称作是人瑞了,连长安城里那些锦衣玉食的老家伙都鲜少有活过八十的,凭什么在饥一顿饱一顿的乡下,还有如此长寿者? 况且在这个时代,成亲普遍都早,几乎平均十八年一代人,三岁和八十岁中间差了几代人? 简直一点都不符合逻辑! 陈阿四一听,立刻在地上打滚撒起来泼,还不停的拿脑袋撞地,又是哭又是喊的,言称就是张二麻子踩的,还说敬玄有意包庇张二麻子,说不定二人是亲戚… 敬玄简直哭笑不得,龙门县的民风跟长安周边各县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在长安,你要是不小心踩到了谁家的庄稼,人家至多数落你两句,你当场道个歉就完事了,哪里还会斤斤计较的报官? 需知整顿风气,也是地方官员身上的一大责任,治下百姓如此刁蛮,这个锅敬玄打算扣在那出身太原王氏的县令脑袋上。 “来人!把这家伙给本侯叉出去!” 实在是被他吵的烦了,敬玄一招手,就打算给他点颜色看看,如此蛮不讲理,绝非乡邻之福,必须得好好收拾一下! 等了半天,结果没人来,这趟出来根本没带随从,自然也无人指派,不过好在有薛仁贵,呆头呆脑的薛仁贵被安元寿踹了一脚后,这才从看热闹的心态反应过来,大步上前就把陈阿四从地上拎了起来,像提小鸡似的提在手中,笑呵呵的问道: “师兄,杀了?” 第0395章 照打不误 正当薛仁贵拎着陈阿四往外走的时候,人群中十分突兀的响起一道声音: “云中侯好大的威风!” 敬玄皱眉,遁声看向人群,也不知道是谁在冷言冷语,但依旧答道: “本侯代君巡狩,自然威风八面!” 这时那道声音复的又响起来,只是还不知道究竟出自谁口: “难道云中侯没听说过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么?” 敬玄冷冷一笑: “本侯可不敢自诩为龙,但要碾死几条地头蛇,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敬玄仔细搜索是谁在暗处说话的时候,身后的安元寿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只身钻进人群中。 人群里一阵慌乱过后,没一会儿的功夫就从百姓中间拎出个家伙,扔到敬玄跟前,然后又轻描淡写的拍了拍手,回到后面继续看起了热闹。 敬玄对他抱以一笑,果然,身边还是得有几个练家子才行呢,否则怎会这么容易揪出这些宵小之辈? 地上那人年纪约摸二十多岁,外表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出自大户人家,他刚才被安元寿猛然丢在地上,趴在地上还没回过神来。 敬玄笑呵呵的走到他跟前,蹲在地上打量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安敢与本侯作对?” 那年轻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同样冷笑道: “某家姜雒,你待如何?” 你待如何? 一介平民也敢与朝廷官员这样说话?! 敬玄可不惯他这个毛病,挥手一巴掌便扇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把姜雒整个人都给打懵了,捂着脸,十分震惊的看着依旧面带微笑的敬玄,连话都说不出来。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跟本侯说话?!” 随着敬玄这一巴掌,身后薛氏兄弟也起哄道: “要不把这家伙也叉出去吊在树上?” 说着就磨掌擦拳的准备过来逮人。 敬玄笑了笑,扒拉了一下姜雒的脑袋,好奇的问道: “你姓姜?莫不是出自天水姜氏?好端端的天水不待,跑到这龙门县来兴什么风作什么浪?” 姜雒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关你何事?!” 敬玄听罢手一扬,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这回打得是另外半张脸,那姜雒原本还算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充起了血。 “你!” 姜雒一股脑从地上爬了起来,试图抓着敬玄的脖子与他拼命,大庭广众之下,接连被扇了两巴掌,这口气如何能忍得?! 敬玄对此早有防备,抬起一脚正中他小腹,姜雒整个身子又如同一只大虾般,弯倒在了地上。 “本侯问你话呢,你是天水姜氏哪一房的子弟?!” 原本正闭目养神的安元寿一听,立刻睁开双眼,死死的盯着躺在地上大喘气的姜雒。 敬玄没注意到身后安元寿的反应,拿脚踢了踢姜雒,冷笑道: “嘴硬是吧?不说是吧?取本侯兵器来!” 薛亮闻言,十分狗腿的把大夏龙雀递了上来,敬玄接过刀,在姜雒跟前晃了两晃,笑道: “汝可识得此刀?” 大夏龙雀谁不知道?何况又是出自名门的姜雒,他虽然没吭声,但敬玄已经从他眼中得知了答案。 “能死在此刀下也算是你的福气了…” 敬玄一边拔刀,一边尽情的吓唬着躺在地上痛哼的姜雒,而围观的百姓们早已经看傻了,这位云中侯果然不是什么善茬,一言不合就打算取人性命,这得离远点,免得待会儿溅自己一身血。 见眼前这少年侯爷似乎真的打算置自己于死地,姜雒再也不敢如先前那般倔强了,连忙大叫道: “金城县公姜行本是我叔父,你不能杀我!” 敬玄闻言停止了动作,果然是天水姜氏,随即侧头看向安元寿,这天下谁都知道武威安氏和天水姜氏不睦,早年间战乱时,两家没少发生冲突,据安元寿说,他的一位叔父就是死在天水姜氏的手上。 而这边姜雒还在叫嚣: “我叔父官拜左屯卫将军,乃是当今陛下的心腹!” 左屯卫? 敬玄猛然回头! 左屯卫早年可是自己那死鬼老爹的部队,虽然自己无心再去统领这只军队,但听到自家的人马被外人统率,心中立马变得十分不是滋味,还没等安元寿过来,当先又是一脚踹了过去,嘴里还怒骂道: “左屯卫将军怎么了?!了不起啊!?是个北衙将军就能成为陛下的心腹?!本侯今日打的就是心腹!” 姜雒哪里知道自己无意激怒了敬玄,见他口出恶言,行为举止又隐隐有发狂的迹象,哪里还敢多嘴,只得护着周身要害,在地上缩成一团,免得被人家当场给打死了。 正过来的安元寿同样也是一愣,刚才敬玄之所以问得那么大声,很明显就是给自己听的,想借自己之手收拾这个姜雒,怎么自己这把刀还没捅出去,他敬玄就率先发疯了? 连忙上前把敬玄给拦了下来,免得他真的当众把人给打死了,到时候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还不快过来把他拉住!?” 安元寿不满的冲还在看热闹的薛氏兄弟喊了两嗓子,后者这才嬉皮笑脸的走上来把暴怒的敬玄给挡下。 然后安元寿折过身,学着敬玄刚才的模样蹲在地上,瞅了瞅鼻青脸肿的姜雒,叹气道: “还好吗?” 姜雒见他语气平缓,下意识的以为他安元寿是个好人,忍痛答道: “多谢兄台关心,这点小伤还死不了…” 这一刻,姜雒似乎全然忘记了刚才是谁把自己从人堆里揪出来的。 安元寿点了点头: “没事就好,那某家,也要替我那英年早逝的叔父赏你一巴掌…” 话音未落,又是“啪”的一声,力道之大,把姜雒抽得原地打了个转儿,差点当场晕了过去。 安元寿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瞄了瞄神情呆滞的姜雒,自言自语的说道: “莫问老子为何打你,只因老子姓安,别说是你,就是你叔父姜行本亲至,老子也照打不误!” 第0396章 本侯不讲规矩 土地兼并这件事,一直是终结历朝历代君王统治的重要原因。 只有老百姓活不下去了,才会义无反顾的加入叛军,否则,单凭几个煽风点火的刺头,还左右不了天下的大势。 现在大唐初立,连朝堂上那些老狐狸都不敢干的事,地方氏族勾结官府倒是干得明目张胆。 敬玄有理由相信,只要李世民知道这件事后,必定会大发雷霆,但凡参与其中的家族,有一个算一个,最轻都是发配三千里的下场! 所以为人臣子,只要揣摩好上意,有时候未必不能横行无忌,打个人,动动私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是为了江山稳固,手段激进一些也无妨。 赶跑了看热闹的百姓,让薛仁贵告诫了一番撒泼打浑的陈阿四,敬玄唯独留下遍体鳞伤的姜雒,准备好好审讯一番。 乡野里没那么多审讯工具,而这姜雒说到底也是个见过世面的,自然不会因为一顿打就出卖自己的家族。 所以敬玄打算试试一种传说中的刑讯逼供方式。 水刑。 水刑历史悠久,可追溯到世界上最早的一部成文法典《汉谟拉比法典》。 这部以古巴比伦国王名字命名的法典,在关于通奸罪的条目中规定:男人控告妻子与人通奸,必须提供有力证据,若妻子被判有罪,将被扔进幼发拉底河。 而最后的判决权交由“神”来完成。 如果神认为她是清白的,她会安全到达对岸;如果神认为她确实有罪,则会被淹死。 当然,大多数被判这种水刑的人,都到不了对岸。 类似的水刑,在中国有另一个恐怖又充满羞辱性的名字:浸猪笼。 操作方法也很简单。 只要犯人被捆在条凳或斜坡上,脚上头下,行刑者用毛巾将受刑者的脸盖住,然后不断地把水倒在上面,使受刑者有了窒息和快被溺死的感觉。 而另一种类似的处死犯人的酷刑,则是用湿纸张将受刑者整个脸盖住,一层又一层覆盖,过程中不停浇水,直至受刑者窒息而死。 水刑之所以残酷,在于过程中无法呼吸的受刑人在神经中枢控制下,张开大口用力呼吸地吞咽,大量的水被吸进胃、肺及气管中,导致受刑人在水中呕吐、咳嗽,肺及气管分泌大量浓鼻涕,大小便失禁,饱尝难以名状的痛苦,不断死去活来。 敬玄要从姜雒口中知道的是,这种诓骗百姓乡亲卖地的行为,究竟是有预谋的,还是纯属跟风。 若是几大家族事先谋划的,那这件事情就严重了,但倘若是后者,那只要诛除“带头大哥”便能达到震慑他人的目地。 现在看起来,那名所谓的“带头大哥”,似乎就是龙门县的县令王元章,也不知道太原王氏内部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以永宁郡公王珪今时今日在朝堂上的职位,应该不会蠢到纵容族人干这种连累全家的事。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刑讯过程中,问话一定是要往这方面靠的,万一能挖出点意想不到的东西呢? 安元寿和薛氏兄弟,头一次见到这样新奇的刑讯方式,最初还觉得这比起把烧红的烙铁往人身上烫,只是小儿科,但当他们亲眼看见姜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恐怖画面后,纷纷打了个寒颤,连带着再看向敬玄的目光,都变得有些恐怖起来。 薛亮甚至还替姜雒求情道: “老…老玄…要不就算了吧…你这…你这太那个了…还不如一刀把他杀了呢…” 姜雒也趁机求饶,含糊不清的请求敬玄给他一个痛快。 敬玄呵呵一笑,将毛巾从他脸上拿了下来,随手拧了拧。 终于得到喘息之机的姜雒,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哭告道: “云中侯手下留情…唔…” 话还没说完,敬玄就把拧干的毛巾重新盖在他脸上,阴恻恻的说道: “还没完事呢,姜兄不妨再忍忍…” 说着,就在姜雒惊恐的目光中,提起水桶准备往下倒。 已经吓得失禁的姜雒声嘶力竭的叫唤了起来: “我说!我说!” 敬玄微微一笑,再次将毛巾从他脸上扯下,吩咐旁边已经看傻眼的薛仁贵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姜兄松绑?” 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的姜雒,涕泪横流的瘫坐在地上,断断续续的说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边姜雒才刚说完,那边县令王元章也恰好带着衙役登门了。 这名小胡子官员老远就透过篱笆看见瘫坐在地上的姜雒,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快步推开院门,急不可耐的问道: “下官乃是龙门县县令王元章,请问哪位是云中侯?” 敬玄转身一看,顿时乐了,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主动送上门来? 于是笑着点头道: “不知王县令找本侯所为何事啊?” 王元章讪笑道: “下官听闻有人冲撞了云中侯,特地带着衙役过来将那恶徒绳之以法…” 王元章一边说,还一边装模作样的四处打量了一圈,好像真的在找犯人似的,最后把目光落在神情呆滞的姜雒身上,指着他说道: “莫非这就是冲撞侯爷的恶徒?下官这就带回去严加审讯,也好替侯爷出了这口恶气!” 说罢他便一挥手,身后的衙役立刻冲了上来,准备带姜雒离开。 不过安元寿等人自然不会放任他把人带走,抢先一步拦在那帮衙役跟前。 王元章神情微变,但依旧装作不懂的样子开口询问: “侯爷这是…” 敬玄淡淡笑道: “此人胆大妄为,竟敢对本侯不敬,本侯自然是要亲自审讯的,就不劳王县令操心了…” 王元章听罢顿时哑口无声,过了好半天才硬着头皮赔笑道: “侯爷,下官乃是龙门县的父母官,治下出了刁民自然要亲自审讯,侯爷这样做,好像不太符合规矩啊…” “大胆!怎么跟我师兄说话呢!?” 自打敬玄来了之后,薛仁贵硬气得厉害,往日跟天一般大的县老爷,现在在他眼中就跟土鸡瓦狗似的。 敬玄笑着冲薛仁贵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才转过头对神情难堪的王元章,一字一顿的说道: “本侯做事,不讲规矩。” 第0397章 世家的伎俩 王元章想带人走,敬玄自是不让。 尤其是听见敬玄那句话后,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龙门县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只是刚好卡在入关的要道上,平日里过路去外地赴任的大小官员也不少,哪怕是刺史,也对自己都是客客气气的,还没见过作风这么强硬的呢。 王元章只道是敬玄少年意气,被人当众冲撞,觉得丢了颜面所以这才不肯放人,于是这回把姿态放得更加低了,憨笑着说道: “既然侯爷有怒气,那下官就等侯爷撒完气再把人带回关押便是。” 说完这句话,王元章招手让衙役们回来,然后一屁股坐在院里的大石头上,乐呵呵的看着这边,那模样好像真的要看热闹似的。 敬玄见状,心中忍不住暗骂一句老奸巨猾,这样一来倒显得本侯成了睚眦必报,气量狭窄的小人了。 回头传出去,人家只会说云中侯因言动怒,而百姓因言获罪,这样的流言蜚语,对一位官员的官声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想通王元章打的什么主意后,敬玄微微一笑,干脆也坐了下来,也不继续折磨姜雒,与王元章遥遥相对。 他在看王元章,人家也在看他,两人就这么面露微笑的看了好一会儿,敬玄终于打破了平静,一句话就让王元章方寸大乱: “王县令,人奶好喝吗?” 薛祁也桀桀桀的笑了起来: “就是,某家也想尝尝,王县令,人奶滋味如何?” 王元章神色阴晴不定,随即强笑道: “下官自幼体弱多病,家里长辈请了高明医者诊断,说需要人奶补身,除此别无他法,故而…” 话还没说完,薛祁已经不耐烦的摆摆手: “问你人奶好不好喝,你扯那些没用的干什么?!谁管你身子骨如何?” 王元章听罢,微微有些动怒,但一想到对方身份,不免有些投鼠忌器,是以强压怒气,笑道: “薛小公爷若是也想尝尝,那好说,不如待会儿此间事了,就随下官回府如何,正好下官欲设宴款待小公爷…” 依旧是还没说完,薛祁再次打断他的话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 王元章顿时一愣,他本来就是客气一下子。 按照朝廷规矩,地方官员是不能与京城来的御史有过多接触的,这是为了避免出现以权谋私,官官相护的情况发生。 而且这云中侯摆明了是要来跟自己作对的,即便自己真的要请,人家也未必会赏这个脸… “他是御史,某家又不是御史,吃个饭喝个奶怎么了?” 薛祁怪笑着冲他那几个弟弟招手道: “你们几个,去不去?” 薛统薛亮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闻言哪有不去之理?笑容一个比一个淫贱: “去去去,如何不去见识见识…” 随即薛祁又腆着脸看向安元寿,正待发问,后者回瞪了他一眼,这小子立刻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那咱们这就走吧?” 薛祁一使眼神,薛统薛亮立刻会意,上前十分热情的围着王元章,一左一右的将他从地上架了起来,显得非常熟络。 可怜王元章本想带着姜雒一起离开,但实在招架不住这几位纨绔子弟的热切,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哄得晕头转向的出了院门。 那姜雒见状,也想跟着离开,但刚才经历了酷刑,整个身子还是软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救星离去,目光中满是焦急。 “别看了,人都走了,来,姜兄,咱们接着说…” 敬玄笑着搬来一只小马扎,坐到他的跟前: “你刚才说都是为了赋税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把地买来,不图回报,只求为给朝廷多增加点赋税?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兢兢业业的官员?” 姜雒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摇头道: “他们的确是为了赋税不假,只有超额完成赋税,上面才会对他们另眼相待,进而升官加爵…” 见敬玄还有些云里雾里,姜雒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侯爷有所不知,这普通的田地,一年到头来产量不过两三百斤,若是百姓按照现在厘定的十税一交税,那也只能图个温饱,可若是十税六呢?侯爷试想一下,那能给县衙带来多少赋税?” 敬玄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些家伙把地买来,还真的是为了给朝廷贡献赋税啊? 百姓拿四成,剩余六成全算作税粮,怪不得绛州这么个破地方,每年都在民部赋税贡献那一栏里排得上号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如此一来,地方官员的能力就能得到体现,毕竟民部在核算一季税款时,只按照朝廷十税一的标准来进行估算。 就像这龙门县,一年下来收上来的税款比别的县多好几倍,这可是活脱脱的政绩,想必官员升迁也极快,这他娘的,不就是在变相买官么? “那本侯倒是好奇了,据本侯打听到的消息,率先在龙门县搞这一套的,不就是那王元章么?还有那些世家,不是也在购地么?他们图的又是什么?” 敬玄笑眯眯的问道。 姜雒摇了摇头: “侯爷有所不知,最先买地的,是太平县,之前那位太平县令因为政绩骄人,现如今已经被吏部升做州别驾了,至于世家…” 姜雒说到这里,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似乎在犹豫究竟到底要不要说出口。 敬玄见状,也不催促,只是不紧不慢的说道: “依本侯看来,想必世家也是想凭借些贡献上一上民部的档案,然后再适当的推举一些子弟出仕?” 姜雒半晌不语,算是默认了。 敬玄笑了起来,果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啊,这不就是在钻朝廷的漏洞么? 这些大家族不缺钱不缺人,缺的只是更多的出仕机会,所以想方设法的整这么一出幺蛾子,这跟以前的举孝廉有什么区别? 无非就是拿钱粮来铺路,敬玄脑子里甚至能勾画出一条完整的晋身路线。 先交钱,再当官,再交钱,当大官… 大唐官僚制度等级森严,想要一蹴而就显然是不太实际的,可想要在地方上施展一下手脚,把目标盯在六七品的位置上,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看来,要给李世民写一封奏折了。 第398章 挑挑拣拣 巡察御史其实是没有执法权的,其职责上的所谓的专纠不法,指的只是寻常的百姓商贾。 这也是为什么王元章敢绵里藏针的与自己叫板的原因。 按照正常的流程,一封奏折提交,门下省审核,再送到皇帝的案头,这个流程起码也得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的空当,可以干太多事了。 时间充裕到足矣擦去手尾,甚至再找找门路把事情压下来。 敬玄相信,世家大族绝对有这样的能力。 所谓有恃无恐就是这样。 欺上瞒下,这些家伙干得是熟络无比。 所以敬玄这封奏折,会送到汝南公主李真手上,让她直接拿给她皇帝老爹看。 都说了,本侯做事不讲规矩。 谁让有个公主老婆呢? 薛家几个兄弟看样子晚上不会回来,敬玄把刚写好的奏折放进怀里走出了房门。 而院里安元寿与薛仁贵角力正在关键时刻。 “行了,别玩了,师弟,过来,有话要问你。” 薛仁贵应了一声,分走了心神,就是这一下,被安元寿果断抓住机会,压在身子底下。 这位四品武官,李世民的贴身保镖冷笑道: “服不服?” 薛仁贵乌漆麻黑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你偷袭!不算!” 安元寿嘿嘿笑道: “正所谓兵不厌诈,你家师兄难道没教过你?” 薛仁贵说不过他,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不服气。 敬玄见状,出言帮腔道: “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好意思偷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凉国公的脸都快被你给丟尽了。” 安元寿顿时神色一僵,冷哼着松开了压住薛仁贵的双手,朝坐在远处的姜雒那边走去。 后者见他过来,以为他要拿自己撒气,连忙说道: “我年纪也才刚满二十,安将军手下留情啊…” 安元寿脚步一滞,恼羞成怒的怒骂道: “你算那颗葱?也配本将亲自动手?!” 似有意讨好安元寿,姜雒见风使舵得厉害,讪笑道: “我是姜,不是葱…” 不理两个脑子短路的,敬玄冲薛仁贵一招手,让他到自己跟前来。 “师弟啊,你在这龙门县可有什么信得过的人?” 薛仁贵万万没想到师兄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嘴张了半天,指了指在灶屋忙活的母亲说道: “阿母…” 敬玄无语的看着他,谁在老家还没几个兄弟朋友之类的,这小子不会是个“妈宝男”吧? 遂没好气的说道: “我这里有一封奏折,必须要托人秘密送去长安,你觉得,伯母能帮着送过去?” 薛仁贵连忙摆手: “不成不成,阿母吃不了舟车劳顿之苦…” 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手就是这样,想送封奏折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尤其是还在人家的地盘上,谁能保证驿站那些人会不会半路私自截留? 而且既然不走正规程序,人家也是有这个权力的。 “你叔公此人信得过么?” 薛仁贵闻言,眼前一亮,慌不忙跌的点头道: “信得过信得过,叔公自小待我不错,是一位值得托付的人…” 敬玄嗯了一声: “那你立刻去把他请来。” “现在?” 薛仁贵看了看已经漆黑的夜色,犹豫道: “天都黑了,这时叔公怕是都歇息了,要不明天白天再去吧?” 敬玄被这话给气笑了,锤了他一下: “不是说了是密奏么?自然不能大张旗鼓,还不快去!” 薛仁贵见师兄神色严肃,连忙点头答应,只是还不忘先跑到灶屋跟他老娘打了一声招呼,然后才小跑着溜出门,看得敬玄直摇头。 “这小子,不是个办大事的料啊,得好好操练一下才能用,要不,等回了长安,你把他送到我军中来?不出三五年,一定替你把这小子练出个人样来。” 安元寿摸着下巴走了过来。 历史上的薛仁贵,很明显属于那种大器晚成的名将,现在看起来,这块金子估计还真的要等到三四十岁才能发光,不过敬玄实在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但若是一直把薛仁贵放在身边,好像也就是干些跑腿打手的勾当,的确很难有所作为。 所以安元寿的提议让敬玄微微有些心动,薛万淑说把薛仁贵弄进千牛卫,可千牛卫里那都是些什么人? 一群纨绔子弟罢了,一个个的又不用上战场,就是仗着功勋后人的身份在里头苦熬资历罢了,然后某一天等老子挂了,再回去继承爵位啥的,根本就历练不出个什么毛来。 想到这里,敬玄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安元寿: “你军中?陛下让你统率哪一军?还有,你不是已经在兵部卸了职么?先说好,薛仁贵不可能给你当亲兵,没前途的事情咱不能干…” 安元寿听罢,表情非常不爽: “给本将当亲兵怎么了?怎么就没有前途了?外面多少人排着队想给本将当亲兵呢!” 敬玄闻言,指着他笑了起来: “这话若是凉国公说得,本侯还勉强相信,给你一个四品武官当亲兵能有什么前途?说吧,既然你方才说了你军中,肯定是已经定下来了,南衙还是北衙?北衙不去,南衙十二卫可以考虑一下,恩…看城门的也不成,我云中侯的师弟是看门的说出去难免恓惶…” 安元寿瞪着眼睛就听敬玄在那挑挑拣拣好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住插嘴道: “有份差事就不错了,哪容得下你挑三拣四的,你也不看看薛仁贵是什么身份,他跟你这位师兄可不一样,既不是功臣后人,也没有立过战功,更加没有公主护体,怎么,你打算直接把他安插到十二卫去当校尉?你觉得以他现在的吊样,能胜任得了么?那些骄兵悍将能听他一介毛头小子的?” 敬玄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回嘴道: “那你倒是说说,陛下究竟给了你什么差事?容我先考虑考虑…” 安元寿鄙视般的看了他一眼: “九嵕山。” “啥?” 敬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问出这句话后脑子才转过弯来,这他娘的才贞观四年,李世民就打算给自己修陵寝了? 第399章 密奏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会提前给自己修陵寝这不假。 但根据史料记载,李世民是在贞观十年,也就是长孙去世的那一年,才急匆匆的在九嵕山开山凿穴。 自那以后,大规模的修陵工程才正式拉开帷幕。 眼下才贞观四年,提前了好几年呢,虽然清楚自己的到来会使得历史发生改变,但应该也不至于让李世民提前动了修皇陵的念头吧。 看了看安元寿,这种事情自己也不会直接问,就算问了,估计他也不会说。 不过九嵕山距离长安倒也不远,距离户县也至多不过百里的路程,快马一日往返不成问题。 薛仁贵去那里当差也不是不可以,既可以远离长安城里那些作风腐败的贵公子,也能好好磨砺一下心智。 毕竟在没有大型工程机械的年代,开山凿石全靠一双手,这份苦,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得下来。 总之要把他脑袋上“妈宝男”那个称号给去掉才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九嵕山,我可把他交给你了,你操练他可以,但别让他一不小心掉下山崖或是被石头砸死了,否则本侯唯你是问!” 敬玄这话说得很通透。 所以让安元寿显得微微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敬玄一猜就知道九嵕山是要干嘛的,还以为皇帝给他透了口风,不过也能想得通,现在谁满长安不知道他敬玄是天子近臣?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敬玄笑了笑,没有接话,这眼下应该还是绝密,不然弄不好的,外面还以为是儿子盼父亲早死,这就开始修陵寝了呢,明明李渊死后是葬在献陵的,跟九嵕山可没半点关系。 这时,薛仁贵领着他叔公薛安从院外走了进来,大概是薛仁贵说得神秘,老头子身边没有带任何仆人,气喘吁吁的样子反倒是让敬玄有些惭愧。 “老人家快坐坐喝口水…” 敬玄连忙给薛安递了一杯水,老头子立刻接过一饮而尽,然后躬身行礼道: “多谢侯爷体谅,小老儿年纪大了,身子骨实在是不争气…” 敬玄笑道: “老人家说得哪里话,本侯观长者精神矍烁,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成话下!” 薛安哈哈一笑,冲敬玄拱手道: “谢侯爷吉言,小老儿一定再活个二三十年,也好看着仁贵儿是如何为大唐建功立业,封侯拜将…” “叔公…” 薛仁贵听得倒是有些心酸,刚想说话,便被薛安阻止了,老头子十分豁达的说道: “仁贵儿啊,难得云中侯看得起你这位师弟,肯帮忖一把,今后一定要把心思放在如何报效朝廷,报效陛下身上,万不可再做小儿女姿态,以免辜负了侯爷对你的期望,你可明白?” 薛仁贵连忙点头称是。 薛安见他受教,颔首对敬玄笑道: “当初这孩子说侯爷您是他师兄,小老儿还不信,直到侯爷您大驾光临龙门县,小老儿才知他所言非虚,这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万不可荒懈了,侯爷,今后您便是他薛仁贵的长辈,若是他做错了什么,惹得侯爷您不高兴了,您只管拿拳头招呼,这孩子从小就皮实,抗揍…” 敬玄笑着称是,两人又客气了一阵,这才说回正题。 薛安听后,皱眉道: “此事老夫也有所耳闻,实不相瞒,我薛氏也跟风收购了些土地,但实在是不清楚这里面的道道,还以为朝廷有什么新的政令…” 说到这里,薛安满怀歉意的欠身道: “我龙门薛家上下,也就只一位在幽州当县令的后辈,比起他们实在是耳目闭塞得厉害,多谢侯爷提醒,否则龙门薛氏必然误入歧途,受人连累,不过请侯爷放心,小老儿回去后立刻把那些土地还给乡民们…” 对于薛安这番话,敬玄点头表示理解,世家大族通常是抱团的,这就连带着那些小家族也变得十分会察言观色,因为在他们看来,跟着望族的步子走,总是不会出错的,毕竟人家耳通目达,对朝廷风向把握得十分准确。 哪怕退一步讲,不是还有句话叫作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么? “老人家呀,陛下对氏族兼并土地一向是敏感的,今后但凡是牵扯到这种事情,千万不要盲目跟风,实在不成,你可以写信来长安问本侯都成,就是不要被人家当枪使,万一一不小心被人家推出来成了替罪羊,那时恐怕连本侯出面都保不住薛氏了…” 想要人家为自己所用,那就得恩施并重,敲打一番也很正常,这无关交情,因为李世民就是这么对自己的,敬玄已经能活学活用了。 薛安果然惊出一身冷汗,若非薛仁贵拦着,就差没有原地拜倒了,心有余悸的说道: “多谢侯爷提醒,小老儿回去后便约束好族人,不让他们为人所趁…” 说着,还十分厌恶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姜雒,看起来他也是认识此人的。 敬玄淡淡一笑,从怀里摸出刚刚写好的那封奏折,转而说道: “这封奏折还望老人家能尽快派人送到长安。” 薛安见状,连忙双手接过那封奏折,十分谨慎的揣进怀里答道: “侯爷放心,小老儿必不负侯爷所托!” 敬玄同样点头笑道: “请老人家务必将这封奏折交给长安河间王府的李崇义,让他代为转交给汝南公主殿下,事毕之后,老人家不妨往户县小住一段日子,那边风景秀美,最是适合陶冶情操…” 先把奏折交给李崇义是敬玄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毕竟李孝恭一家子都属于那种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的闲散富贵人,跟外头,尤其是跟世家没有过多的攀扯,加上又是皇族中人,进出宫也方便。 当然,交给李泰也可以,只是敬玄不确定这家伙此时是在户县还是在皇宫,以薛安的身份,自然是进不了皇宫与李泰会面的。 “早就听闻关中有八景,小老儿这些年一直忙于族中事务,鲜少有外出游历的机会,这次正好出去领略一下我大唐的锦绣江山,侯爷放心,小老儿定不辱使命!” 第0400章 发配岭南 贞观四年六月初一的朔朝上,沧州刺史卢子善当众弹劾芮国公豆卢宽。 痛斥其欺君罔上,罔顾礼法,败坏人伦,并列数五大罪状,按律当抄家没族。 不少闻风而来的大儒,学士,也纷纷谏言要求皇帝重责豆卢氏,称功过不可相抵,应当遵循唐律法办。 豆卢宽大惊之下,当场俯首认罪,李世民感念其功劳,削去其芮国公的爵号,发配至岭南,无令不得回京,又考虑到豆卢宽年纪毕竟大了,特许他携子同往。 而集雷霆之力达到目地的范阳卢氏,也并未有做过多的深究,豆卢氏的没落已经注定了,除去那些在朝会上弹冠相庆的言称礼不可废的儒生,满朝文武皆闭口不言。 其中,又以中书侍郎,御史大夫,虞国公温彦博心情最为复杂。 在他看来,范阳卢氏能准确的抓到豆卢宽欺君媚上的证据,那自然是拆穿了兴庆宫的事,但出人意料的是,卢子善全程都未提到关于自己的半个字。 温彦博绝对不会认为是范阳卢氏害怕与温氏其冲突,就今天这阵仗,什么琅琊王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都冒了出来针对豆卢宽一大家子,温氏又有什么能耐与他们正面相抗? 所以下了朝会,温彦博主动找上卢子善,希望套套近乎,看能不能顺便套点什么话出来。 事实上卢子善就等着他主动送上门,范阳卢氏刚拆穿了豆卢宽的把戏,面上无光的可不止是整个豆卢氏,连带着早先替豆卢宽打掩护的太上皇也颜面扫地,这时候再去找太上皇谈外甥女九江公主的婚事,必然会适得其反。 “虞公。” 卢子善客客气气的朝温彦博一拱手,态度既不算冷淡,也谈不上热情。 但他越是这样,温彦博心里就越是忐忑,说到欺君罔上,他才是这件事的主谋,毕竟那条王鲔鱼是他温彦博送进兴庆宫的。 惴惴不安的温彦博干笑着四处打量了一眼,装作心不在焉的问道: “子善兄何时回沧州赴任?” 卢子善意有所指的笑道: “怎么?虞公也惦记沧州的水产?好说,回头就让人送些到虞公府上,不知虞公是喜欢大鱼呢还是喜欢小虾?” 温彦博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对方这是在赤裸裸的提醒自己,不过都是混迹于朝堂的老狐狸,既然方才没有明确点出来,那事情必然是可以遮盖的,无非就是权衡利弊四个字罢了。 “这就要看子善兄的意思了,你子善兄送什么,那彦博就吃什么。” 温彦博的意思也很明确,有条件你只管开便是。 卢子善笑得十分和煦: “回头老夫会让舍弟亲自送些水产到虞公府上,听闻愚公与太上皇向来亲密,不如替老夫送些进宫,就当是赔罪如何?” 温彦博听罢,心下微微有些明悟,看来范阳卢氏放自己一马的目地,是想让自己做这个和事佬啊。 于是爽快答应道: “那是自然,太上皇虽然老当益壮,但偶尔食些松软易克化的鱼腩也大有裨益…” 就在外头两个狐狸一样的臣子正在达成妥协时,已经来到武德殿的李世民,心情却是大好。 这位皇帝陛下丝毫没有因为手底下的臣子欺骗自己感到愤怒,此刻他正拿着一本书册在手上翻阅。 当翻到记录芮国公豆卢宽那一页时,随意拿笔在上面划了两下,这代表着大唐又少了一位国公。 准确来说,应该是朝堂上的武德老臣又少了一个。 能不高兴吗? 大唐现在爵位太多了,尤其是爵位到顶的公爵,已经多到若是再想封赏谁,都已经拿不出封号来了。 因为大唐现在封爵实行的是周制,可周王分封属国,拢共也没多少个,所以礼部又提出以受封者的郡望,或者出生籍贯来确定封号。 但即便如此,仍然有些不够用,毕竟一地不可能出现两个爵号,就好比敬玄之前的太平县伯,既然有了太平县伯,那就不能有太平县侯,或者太平县公什么的。 大唐一千多个县,三百多个州看似很多,事实上若是从最低等的县男爵位算起,这根本就不够用。 削爵,也是李世民这两年心中一直想干的事,皇位都坐稳了,已经不需要拉拢人心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使得江山稳固。 而除爵削封,显然就是一个稳定地方的极好法子。 因为作为皇帝,研究前朝因何而崩溃是一门必修课,门阀林立,土地兼并,民力消耗等等等,李世民自然不会步杨广之后尘。 尤其是土地兼并带来的恶果最是迅猛,百姓们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自然会揭开而起。 而照成这种恶果的原因,几乎都来自于贵族门阀,无论是老牌门阀,还是新兴勋贵,维持家族延续的重要手段无非就是那么一个,圈地。 但维持帝国的统治偏偏又离不开这些大大小小的勋贵,所以皇帝和勋贵的关系,相处起来十分复杂。 李世民能想到最稳妥的法子,就是一边打压老牌望族,一边扶持新兴贵族,而当新兴贵族做大之后,自然也会遭受打压,豆卢宽就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但凡有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父皇。” 李世民正在翻阅手上的名册,冷不丁门外响起一道声音,抬眼望去,顿时笑容满面: “真儿来了?快进来。” 招手让女儿进来后,李世民笑吟吟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十分关切的问道: “最近身子如何?可有让太医回诊?” 李真小脸上浮现出一丝发自内心的喜悦: “多谢父皇关心,太医说女儿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李世民欣慰的点点头,瞅了瞅她的小脸打趣道: “可以嫁人了,朕的明珠开心否?” 李真听罢,双颊顿时升起两股飞霞。 李世民见状哈哈大笑,随即又问道: “真儿今日来找朕所为何事啊?” 李真这才将兜里的奏折取了出来,双手递了过去。 李世民好奇的接过那封奏折,瞄了一眼上面的署名,这一看顿时愣了一下: “那小子何时出去当巡察御史了?” 第0401章 臣敬玄顿首 李世民还真不知道敬玄跑出去当巡察御史了。 所以当看见奏折上开篇那句: 臣巡察御史敬玄顿首。 让李世民不自觉联想起敬玄那张稚嫩的脸,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什么时候学会写公文了? 嘴角甚至还微微挂着一丝丝嘲讽的微笑,简直滑稽。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御史这种老气横秋的官职跟敬玄联系起来,甚至还萌生出想看看敬玄穿御史官服的样子,并且蹦出一个词: 沐猴而冠。 不过很快皇帝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封奏折上的内容,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 “一群混账!” 李世民勃然大怒,吓得站在旁边的李真一颤,还以为自己那未来夫君又做了什么让父皇不高兴的事情,连忙躬身下拜: “父皇息怒,孩儿替玄哥向父皇请罪。” 李世民一怔,旋即哑然失笑,冷声道: “此事与你那未来驸马无关,你先出去吧。” 李真这才松了口气,直起身子告了声罪,出门还不忘将门掩上,她知道父皇又要发火了,也不知那封奏折上写了什么,但愿不要牵扯到玄哥才好… 目送李真出门,李世民这才收回目光,又拿起奏折重新看了一遍。 买卖官位这些事情哪怕是在前隋最混乱的时候都未曾听说过,而大唐这才立国多久,居然已经出现了这种事情? 李世民越看越心惊,奏折上写得明明白白,为了掩人耳目,那些望族将从百姓手里收购来的土地依旧挂在百姓名下,然后将土地产出拿出六成来当作赋税。 若是这样,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这六成赋税是地方官服实打实的财政收入,而另外四成归百姓所有,想必也能让百姓们不至于聚众闹事… “好个欺上瞒下!真是好得很呐!” 李世民差点没忍住把手上的奏折撕得粉碎! 买卖官职的恶果史书上早就有了先例,难道这些混账在期盼大唐早点亡国么?! 李世民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东汉灵帝卖官带来的后果。 而此时身在龙门县的敬玄,才刚刚拿到从绛州这一地近几年来的官员升迁名录。 这是李崇义派人从长安快马送过来的,不知这家伙哪来的手段,竟然从吏部调了一份档案出来。 所以路子野好办事,这话实乃至理名言。 敬玄乍一看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上面不但罗列了升迁官员的政绩以及年限,甚至还有他们的一些著作,文章之类的。 说到这里,其实在升迁评定职称这一点上,大唐跟后世有一点相似,为何专门把著作文章也罗列出来,那是因为大唐官僚体系也讲究一个学术造诣,这可是升迁评定的一项重要指标。 不过在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论文查重率的软件,而且就凭名单上这些家伙的身世,家里学识渊博者大有人在,随便找相熟的师长弄上那么一两个文章来充数,粉饰一下自己的履历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将这份名单做成表格的话,单以数据来直观显示,那就有点离谱了。 比如这个叫崔鸿鹄的,贞观二年在绛州担任蒲县县令期间,一共缴纳了二十万斤粮食的赋税。 这个数目其实看上去也并不多,但要知道贞观二年蝗灾肆掠,关中以及河北道大部几乎就没什么收成,凭一县之力无论如何是收不上来这么多税粮的,那么问题来了? 这二十万斤粮食哪来的? 当然,州府的人不会管,吏部的人也更加不会管,他们只在乎有没有足额的粮食让大唐度过灾年,至于来源根本不会计较。 所以这位名叫崔鸿鹄的县令,最终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升迁,现在已经做到了下州司马的位置。 名单上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这让敬玄觉得仿佛看到了东汉末年的一丝影子。 东汉的衰亡和覆灭,除了天灾人祸以外,很大程度上要追究到桓帝和灵帝这两个皇帝身上。 这是史书上记载的较为腐败黑暗的王朝之一。 而汉灵帝刘宏则直接把买官卖官推上了历史的风口浪尖上。 刘宏此人喜欢文学和艺术,诗词歌赋也是有的造诣,著有《追德赋》、《皇羲篇》、《招商歌》和《令仪颂》等等传世。 除此之外刘宏对建筑艺术也是颇上心,甚至还研究起了自来水和排水系统设计。可灵帝毕竟是皇帝啊,总揽大局,关注天下兴亡才是正道,这些活交给大臣和能工巧匠去办不就好了嘛? 可灵帝不这么干,他把朝廷的权利给了外戚和宦官。 据《后汉书-宦者列传》记载,在当时本来就已经天灾人祸、国库空虚的情况下,朝廷上下都需要钱,灵帝想要办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也要钱,于是董太后和常侍们教唆灵帝打起了卖官的主意,而且是公开招标,明码实价的去卖。 官位的价格,是根据官职大小和年俸一比一万的比例来的,地方官是朝官的两倍,县官的价格则要看地区。 比如想要做个四百石的小县令,就得花四百万。如果想要做司徒、太尉和司空这种位列三公的职位,那除了相应比例的价格以外,还要额外支付一千万。 以为官职买下来就可以了吗? 没那么容易! 等被任命之后,正式上任的时候还得交钱,这时候需要交纳三分之一或者一半的钱,当然这个价格还可以协商。 在那个世道,有人热衷于买官卖官,但也有靠个人能力当官的。 比如巨鹿太守司马直,他是一个清官,可当他一拿到委任状,朝廷就派人叫他给钱,他哪里有钱交呢? 司马直索性不干了,但这样也不行,辞官也得把钱先交了,司马直被逼自杀,死前还写了遗书痛骂东汉朝廷。 可司马直的死并不能引起灵帝和朝廷上下的重视,买官卖官反而更加猖獗了。 张温和段颍都是东汉的大功臣,名望颇高,连他们也要交钱才能位列三公。 还有一个叫崔烈的清官,本来一直勤勉上进,他没什么钱,可为了过一把官瘾,竟然托皇帝的保姆给他走后门,拿到了一个五折的价。 也难怪诸葛亮在《出师表》中对刘禅说: 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 第0402章 刺客 “你打算怎样做?本将建议你撒手不管,让朝廷派人来处理,你只是一名小小的御史,论手腕论人脉,比起人家还差的远。” 安元寿难得收起那副轻描淡写的口吻,十分严肃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敬玄自然也知道目下手底下,要人没人,要权没权,况且这件事牵扯实在太大,以自己现在的斤两,跟这些山东望族掰手腕无疑于自寻死路,所以内心的确萌生了几分退却之意。 反正只要把这件事捅出去就好,李世民自然会派人来处理的,是他李家的天下,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闭目想了一会儿,敬玄重新睁开眼睛说道: “还是等陛下那边回信吧,横竖也要尽到御史的职责才是。” 安元寿皱了皱眉头: “别怪本将没提醒你,这时候要么走,要么摆开车马与人家对着干,像你这样半天放不出个屁来,小心人家轻视你,最后使些下作的手段来对付你!” 见敬玄不吭声,安元寿又好言相劝道: “你不是还要去太平县办事么?趁早走吧,免得到时候一不留神把小命交待在这里…” 敬玄闻言,笑着打趣道: “怎么?他们难道还会行刺本侯不成?” 安元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些山东望族个个都是表面上那般知书达礼张口闭口仁义道德吧?你觉得光凭这些东西,人家就能把家业糊弄这么大?你傻吗?” 敬玄面皮一抽,自己当然没那么傻,但他打心里也不大相信那些人会明目张胆的对自己行不轨之事,要知道本侯可是朝廷委任的巡察御史! 敢对巡察御史下手? 这不就是在造朝廷的反么? 脑子里正这样想着,外头突然穿来阵阵喧哗,隐隐还有兵铁相交之声,敬玄也是上过战场的,自然能听出来这是有人在交手,刚想出去看看情况,却被安元寿伸手拦下: “看样子人家找上门来了,你先想办法从后门走,把那姜雒也带上,他是证人,千万不能出问…” 话还没说完,“嗖”的一声,一只弩箭射穿窗户,从院外破空而至,安元寿头一侧,及时伸手抓住了那支差点命中敬玄脑袋的弩箭! “狗贼!竟然还动用了弓弩!人家这是要你命!还不快走!” 安元寿推了敬玄一把,拿起桌上的佩剑就破门冲了出去,刚好撞上一名潜到门外的黑衣刺客,顿时拔剑怒刺! 来得好快! 心里说不紧张那都是屁话,敬玄咽了咽口水,透过房门看见外面薛仁贵,薛祁他们几个,正与一群黑衣刺客斗在一起,而且似乎隐隐还挂了彩! 怎么办? 敬玄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之前在战场上能所向披靡,那是有预谋有计划的,可如今事发突然,难道自己真要按照安元寿所说,趁机偷偷溜走? 那我这个云中侯岂不是声名扫地? 敬玄此时自己都不知道,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跟古人一样,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 可做为一家之主,一脉之宗,又岂能光照料名声?有时候牺牲个人的名声,保全家族,才是一名合格的族长最应该做得事。 又哪怕只是个光杆族长。 “还不快走!?” 外头传来安元寿的暴喝,他已经竭力想挡下直奔屋内的黑衣刺客,所以此时且战且退,身子已经堵在了房门口。 敬玄脸色阴晴不定,几次握紧了手中的大夏龙雀,最后终于咬牙拔刀: “要走一起走!” 安元寿一脚踢翻扑上来的黑衣刺客,刚想回头说话,结果又有两名黑衣刺客冲了上来,不得已之下,只得冷哼一声再次回身与之血拼! 相比在战场上刀剑无眼,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流矢冷箭袭来的场面,眼下这种小规模的械斗让敬玄稍稍安心。 打定主意要和众人一起共同进退后,敬玄很快就冷静下来。 扫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拢共有二十余名身着黑衣的刺客。 看身手应该不弱,多半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杀手,但自己这方也不是没有赢面。 虽说薛祁他们几个在这些黑衣刺客的亡命打法之下,只能做到勉强自保,但薛仁贵与安元寿的武艺却是令人加倍放心的。 安元寿自是不必说,渭水之盟李世民钦点的保镖,虽然现在伤还没好利索,但瞧他刚才那架势,对付三五个不成问题。 而比他还要生猛的薛仁贵就更加令人放心了,手中大戟翻飞,几乎是一下挑翻一个,只是每当他想上去劈死对方时,立刻有新加入的刺客吸引了他的心神。 这是典型的群狼围攻战术,而薛仁贵就是那头被包围的猛虎。 敬玄一眼就看出黑衣刺客们旨在消耗薛仁贵的体力,好最后发起致命一击! 看穿敌人的用意后,敬玄不再迟疑,一个鱼跃便破窗冲出,避开了在门口与安元寿纠缠的黑衣刺客。 敬玄提刀一边跑一边冲薛仁贵大喊: “师弟!这边!” 薛仁贵立刻会意,势大力沉的铁戟一劈一扫,一名黑衣刺客就哇哇大叫的飞了过来,敬玄出手如电,锋利无比的大夏龙雀在空中寒芒一闪,那名失去重心的刺客顿时被这一刀拦腰劈成两截! 自他腰腹处喷溅出来的内脏,鲜血,糊了敬玄一身。 薛仁贵也不给他这位师兄喘息的机会,大戟又是一挑,一名刺客又从空中落下,一只眼睛被浓稠的鲜血遮挡的敬玄,来不及擦拭,凭着本能,又是一刀挥出! 只是这回没劈准,只砍在了那刺客的腿上,但即便如此,依旧砍断了他的大腿,大动脉断裂喷射出来的血液仿若喷泉,但即便如此,那名刺客也挣扎着想掏出怀里的手弩给敬玄来上一箭! 敬玄自然不会给他偷袭自己的机会,整个身子几乎是跃了上去… 手起刀落! 刺客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弓弩连着手腕齐齐断去! “师弟再来!” 虽然打架还有所欠缺,但补刀本侯在行啊! 上回在草原上,不就是这么把豆卢怀让给救下的? 第0403章 补刀小能手 这个世界上没有傻子。 在敬玄三番两次通过偷袭让自己人横尸当场后,黑衣刺客们起了警觉。 他们对薛仁贵展开了更加猛烈的攻势,让后者不能随心所欲的把人送到他师兄身前。 并且还分出一部分人手打算围攻敬玄。 敬玄一看,顿时连连往后倒退,还真看得起老子,足足三名训练有素的刺客啊! 敬玄一边退,一边警惕着三人,令人奇怪的是,这三人并没有立即对自己发动进攻,而是十分有章法的先将他包夹起来。 不能就这么被他们围住! 敬玄身子微微向前倾,手上紧紧握着大夏龙雀,作出饿虎扑食的姿态,大吼一声,才刚上前一步,正对面那名刺客竟然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下! 如果敬玄现在跟前有块镜子,一定能发现自己俨然已经成了一头来自地狱的恶鬼。 脸上全是血渍不说,肩头还挂了几条嘀嗒着鲜血的小肠,甚至连下巴都粘上了一块不知名的内脏,至于衣衫上,那就更多了,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冲天的腥臭味。 只是处于生死关头的敬玄,眼下注意力还没集中在这上面。 又向前踏了一步,而那名刺客竟然又跟着倒退了一步,那被黑色纱巾挡住,只露出一对眼睛的脸,似乎有几分惊恐。 敬玄咧嘴笑了,准是这些家伙听说过自己的厉害,所以有些谨慎,看来这些刺客也不真的是全无感情的杀戮机器啊… 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纵横不败的兵器,早被一个贼婆娘给偷走了,眼前的这个云中侯,实际上就是一头纸老虎而已! 但,这可是机会! 敬玄身子一矮,向前打了个滚,同时向正前方那名胆子稍微有些小的刺客,下盘递出了一刀! 那刺客下意识的就想避过,所以整个人跳了起来,敬玄立刻抓住机会再次向前翻滚,眨眼间便冲出了三人的包围圈。 而那边安元寿料理完几人后,恰好大步冲了过来,敬玄立刻起身与他汇合! “没事吧?” 敬玄看了看喘着粗气的安元寿,见他一只手捂着胳膊,看样子受了些伤。 “皮外伤而已!死不了!” 安元寿一脚踢向挡在前头的板凳,小小的木扎刚好砸到刚才那名刺客胸口上,后者立刻撞到了草堆里。 “你来还是我来?” 安元寿似乎还有余力,这时候还不忘开起了玩笑。 敬玄看了他一眼,迅速答道: “一人一个!” 说罢便提刀率先朝左边那名刺客冲去,这时候要的就是一股血气之勇,一味退缩,只会更加容易被人抓住可趁之机! 安元寿也不甘示弱,跟在敬玄身后便朝右边另一名刺客扑了上去! 自己有几斤几两,敬玄十分清楚,想正面和这些训练有素的刺客作战? 无疑是在自寻死路,所以敬玄一开始便打算与之消耗。 扑上去随便挥了一刀,便开始主动寻求退路。 而那刺客似乎看出了几分虚实,立刻欺身而上,面对敬玄穷追不舍! 所以人啊,做什么事都可以懒惰,但在学习如何保命这件事上千万不能懈怠! 得益于跟着玄罡道人以及云叔他们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学了些手段,敬玄还能勉力与之周旋。 但时间久了自然不行,好几次都差点被人家的刀锋给划中,甚至有一次都能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了,幸好从旁边飞来一只水坛打断了那名刺客的后招。 敬玄定睛一看,意外发现居然是姜雒这厮,正想道谢,结果那名黑衣刺客恼怒之下,又朝他冲了过去,打算先一刀结果了姜雒。 吓得姜雒连滚带爬的就往院外冲。 好歹也是半个救命恩人,岂能让他稀里糊涂的就死去? 敬玄手一探,拉住刺客的衣角又把他给扯了回来… 而另一边,薛祁正护着两个受了伤的兄弟且战且退,眼看就要到墙角了! 见实在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干脆扯下一片衣角,将因为力竭,已经有些颤抖的手臂连带刀把一同绑在一起,冲身后二人吼道: “今日就是死,也不能让这些狗贼看轻咱们薛氏儿郎!” 薛统与薛亮受他鼓舞,也挣扎着爬了起来,学着他的样子把刀绑在手中,大叫道: “对!跟他们拼了!” 说完这句话,三人怒吼着冲追上来的黑衣刺客发起了反冲锋! 黑衣刺客们同样不退,迎着三人挥刀便砍! 到底是少年,不如这些长期隐于黑暗中的刺客经验丰富。 只几招过后,早先悍勇无匹的气势便衰落了下去,甚至就连自保也是险之又险! 当薛祁被放倒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光剑影,已经准备闭目等死时,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羽箭,悄无声息的洞穿了他跟前刺客的脖子。 那名黑衣刺客捂着脖子呜呜的叫唤了几声,便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然后外面又接连响起几声弓箭离弦的动静,嗖嗖嗖的几下,不断的有黑衣刺客倒地。 死里逃生的薛祁精神大振,在两个弟弟的搀扶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还在与刺客恶斗的另外三人大喊: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正在与跟前刺客纠缠的敬玄听见后,顿时一愣,哪来的援军? 刚想回头看一眼,腰间就挨了人家一脚,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顿时大怒,拔刀猛砍! 那刺客左右闪躲,眼中似乎隐约还有讥讽之意,那意思好像在说看来大名鼎鼎的云中侯,也言过其实! 但就在他得意忘形的时候,一支羽箭毫无征兆的洞穿了他的脑袋,带出的脑浆溅了敬玄一脸… 然后敬玄就看见契苾何力那张可恶的笑脸,出现在了倒下去的刺客身后。 接着,林子里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一名中气十足的声音蓦然从外面传来: “将这些乱臣贼子统统拿下!” 紧接着,大批士兵一窝蜂的拥进了院子,手持长刀盾牌,将那些慌了神的刺客围得水泄不通! 其中有几名仗着身法好的刺客还打算突出重围,刚一跳起来就被四面八方的箭羽给射成了刺猬! “为主人尽忠就在此时!” 眼见逃脱无望,刺客堆里不知谁喊了一句,接着敬玄就看见刚才还十分凶神恶煞的刺客们,把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第0404章 检校绛州刺史 “这些都是死士。” 带领士卒过来的将领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敬玄拖着疲惫酸痛的身子,冲他拱手道谢: “多谢将军及时援手,不知怎么称呼?” 那将军连忙还礼道: “不必多礼,本将姜行本,奉陛下之命,特来协助云中侯捉拿奸贼!” 姜行本? 金城县公姜行本? 敬玄神情古怪的回头看了一眼安元寿,后者却面无表情,既没上前与姜行本见礼,也没对他的到来表示不满。 这李世民调兵遣将还真是怪招颇出,明明知道这安氏与姜氏不对付,还非要让他们在一起共事? 那这些士卒,都是来自北衙了? 敬玄扫了一眼,果然,这些士卒与南衙十二卫的气势明显不大一样,南衙十二卫无论人还是马身上都透着一股子彪悍的味道。 而这些北衙士卒,身上散发出的阴冷的气息看起来十分的危险。 而姜行本显然也发了安元寿的存在,不过也没做过多的表情,只是手一挥,让懂医术的士卒赶紧帮着给几个挂了彩的少年送药。 “云中侯可有受伤?陛下还有重托,若是有伤,尽早治疗,不可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姜行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光看外表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一定十分金贵。 “这是上好的伤药,乃我姜家祖传秘方,专治跌打损伤…” 姜行本把药递过来的同时,还不望吹嘘了两下。 可再好,能有本侯随身携带的云南白药喷雾来得妙? 虽然如此,敬玄还是收下了,总不能驳了人家的一番好意不是? 不过他刚才说李世民有重任交给自己? 敬玄连忙问道: “姜将军,未知陛下可有明旨颁下?究竟需要我做什么?” 姜行本微微一笑: “此事本将却是不知,不过有一位却是知道…” 说着他指了指院外,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灰色马车。 敬玄见状,心中更加疑惑不已,正待发问,姜行本笑着说道: “云中侯可自去与车内人相会,本将还要收拾一下家中的不肖子孙!就不陪云中侯过去了!” 后面两句话几乎是说得咬牙切齿,这位金城县公盯向姜雒的眼珠子都快要喷出火来了,怒吼道: “孽障!还不快过来领罪!?” 姜雒吓得屁滚尿流,纳头就拜嘴里苦苦求饶道: “叔父饶命啊…” 敬玄在旁一听,看起来这件事姜行本好像不知情一般,不过也可以理解,若是他真的事先知道,李世民应该也不大可能派他过来,不过… 契苾何力这厮怎么来了? 莫非这家伙也进了北衙当差? 不等敬玄发问,契苾何力已经主动凑了上来,笑容十分得意: “怎么也不道声谢?这回可是我救了你一命!” 敬玄白了他一眼,你明明先救的是薛祁,老子还差点挨刀子呢。 “你怎么来了?陛下让你来的?” 契苾何力不依: “别打岔,你打算怎么谢我?” “五百贯。” “你云中侯的命就值五百贯?” “那六百?” 知道这家伙现在穷得厉害,如今还寄人篱下呢,张口闭口就谈钱,简直市侩得厉害,身上哪里还有一丁点当初那个笑声爽朗的少年首领模样? 见鬼了,以前这家伙笑都是哈哈哈的,何时开始学会发出猥琐的嘿嘿嘿了? “快说,你什么时候进北衙的?上回不是说去南衙当差么?” 敬玄一边走一边揪着他的后脖领子质问,契苾何力缩了缩脑袋,想挣扎。 “差事还没下来呢,我这次是跟杜公一起来的,给他老人家当护卫呢…” 啥? 杜如晦也来了? 这可是意外之喜啊,有这样的大牛坐镇,还有什么事情是干不成的? 也是啊,出了这种影响恶劣的事件,一不小心就会遗臭万年,可不就得派个心腹重臣来处理?那还需要本侯做什么? 这马车里坐的,不会就是杜如晦吧? 脑子才刚这样想,马车里就已经传来杜如晦熟悉的声音了: “巡察御史敬玄接旨!” 敬玄一愣,连忙欠身答道: “臣在!” “巡察御史敬玄,晓达吏方,质性平直,事应弹举,无所回避,特封检校绛州刺史,专职纠察不法事!” “臣领旨!” 这就成刺史了,敬玄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虽然前面还加了检校二字。 在大唐,但凡官职前面加了检校二字的,无非就是三种情况。 第一种是品级高的官员兼任品级低的官职。 大唐的一二品官都是没有实权的虚职,要兼任三品的宰相官职才能掌握实权。 第二种则是官员需要临时负责本职以外的工作,“检校”就是临时兼任。 第三种就只是给予高级官员的私人幕僚以政治身份。 看样子自己这个检校绛州刺史是属于第一和第三种,只不过不是给哪个官员当私人幕僚,而是给皇帝当打手。 那这就不算虚职了,毕竟是皇帝的打手,怎么着也会有一定的实权。 而且大唐的刺史,品级并不相同,这是因为大唐将每个州按照人口,经济,地理位置划分为上,中,下三个等级。 所以所对应的刺史品级亦有所不同。 比如关内道,几乎都是上州,所以刺史的品级通常在“从三品下”至“正四品下”之间,跨度三个等级,即“从三品下”“正四品上”“正四品下”,以个人政绩,资历,由吏部来评定。 而担任中州的刺史,通常是由品级在“从四品上”至“正五品上”的官员来担任,同样跨度“从四品上”“从四品上”“正五品上”三个等级。 但下州的刺史,则只能是由五品官员来担任,即“正五品下”“从五品上”“从五品下”,仍然是三个等级。 绛州因为之前稀里糊涂瞎搞一通,等级在吏部那里已经直追上州,不过现在依旧属于中州的范畴,所以敬玄脑袋上的刺史,品级最高不会超过“从四品下”这一等级。 因为前面毕竟还有检校二字,并之真正的刺史,要低上个一级半级的。 敬玄正打算上马车跟老杜打招呼,结果杜如晦主动掀开马车帘子,笑意盈盈的打趣道: “杀了人家这么多门客,还不快去洗洗,别玷污了老夫的车厢…” 第0405章 门客 杜如晦把这些刺客称作为“门客”。 事实上大唐律法明言规定,贵族是不能豢养门客的。 杜如晦这样说的目地,很显然是要给这起刺杀事件定个性。 违反朝廷律令豢养门客不说,还指使门客刺杀朝廷命官,往大了说抄家没族都是轻的! 恍过神来的敬玄怎么也不敢回想自己刚才经历了一场行刺。 这种只见于史书或是传记里面的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令他着实有几分后怕。 所以刚上任的检校绛州刺史恶狠狠的冲一脸无辜的契苾何力吩咐道: “去把他们衣服扒光了!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密谋行刺本官!” 一名侯爵颐气指使的呼喝一位县公本就是奇闻一件,关键被指挥的县公反倒是习以为常,拍拍屁股就跑到死尸堆里,挽起袖子准备照办。 这让从北衙过来的士卒看得目瞪口呆,直到他们的顶头上官金城县公姜行本也加入到查找证据的行列,这才跟着七手八脚的帮起忙来。 只是时不时总会拿眼睛偷偷打量远处的少年。 因为,若是按照以前的规矩,他们应该唤他一声“少主”。 但敬玄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北衙士卒的手上,他脑子里正在揣测究竟是何人想要自己的命? 能一次性出动这么多刺客的,应该是某个大族,而且也只有那些名门望族,才有资源,也有胆子偷偷豢养门客! 门客,这项起源于春秋时期的古老职业,其本身就是历史的毒瘤! 在这群把门客当作谋生手断的人中,既有奴隶出身,也有贫苦农民,还有无业平民,甚至有一些还是没落贵族。 总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门客的主要作用是作为主人的谋士、保镖而发挥其作用! 必要的时候也可能发展成主人的私人武装! 他们实际上是贵族子弟为扩充势力而招募的人才。 也就是说,给贵族打工。主人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当然这是要发酬劳的,凡是有点本事的人都可以以这个为职业。 当然,门客也是分等级的,能耐大的级别就越高,待遇当然越好。 最高级别的门客则食有鱼,出有车。 而最低级别的也有仅能达到温饱程度的。 战国的时候,由于学术文化的开放,大量自由民的产生,当时收养门客的风气相当盛行。 最著名的当属“战国四公子”。 其中齐国的孟尝君是招揽门客最多的,据说他养了三千多门客。 听听,三千多门客,而且他还不藏着掖着,甚至四处宣传,以期招揽更多的门客! 若是换到大唐,脑袋立马搬家! 惯的! 比如著名的毛遂和冯谖就是他的门客。 像冯谖开始到孟尝君处当门客时是最下等的。后来他天天拿着宝剑唱歌,表达自己的不满,所谓“无车弹夹怨冯谖”。 后来孟尝君就把他升为上等的门客了。 而毛遂自荐、狡兔三窟、鸡鸣狗盗、脱颖而出等典故就出自这些人。 此外,平原君、信陵君和春申君也同时拥有数量庞大的门客。 信陵君凭借门客朱亥的帮助完成了著名的“窃符救赵”事件。 门客也因此在战国四大公子时期达到顶峰。 还有战国的“四大刺客”也是各国政要培养出来的重要政治武器,他们执行的是重要的政治任务,实际上也是门客出身。 秦国的吕不韦手下也有不少门客,著名的《吕氏春秋》就出至这些门客之手。 一直到秦末汉初,门客制度都还在广泛应用。 像张良派门客行刺秦始皇就是一个例子。 而到了汉朝,由于天下已定,门客已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再加之朝廷又明令禁止藩王培养私人武装,门客才逐渐从历史上消失,但他们又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政坛之中,那就是幕僚! 当然,还包括眼前的这群死士。 不过既然是死士,那来之前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会让别人从他们身上找出任何有关于他们来源的痕迹。 所以当契苾何力他们讲二十几名刺客扒光了,搜遍全身都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而杜如晦则依然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切,就好像整件事情都与他无关似的。 敬玄这下不干了,既然李世民派你来,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让我一个初出茅庐的晚辈做吧? “杜公…” 才刚开口,杜如晦便笑着挥手打断了敬玄后面的话。 “陛下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怒,在小朝会上把连同老夫在内的一干重臣骂了个狗血淋头,本来这件事应该是魏征会同大理寺的孙伏伽过来处理的,是老夫三次主动请缨,这才让陛下打消了派他们过来的念头。” 敬玄一听,心中既是好笑,又是感动。 好笑在,本来自己图清闲,把事情一竿子捅给朝廷就算完事了,没想到杜如晦又生生的把这堆麻烦给自己带了回来。 知道这老杜是看在自己救过他性命的份上,想让自己趁机立些功劳,树立威望… 可也要看自己愿不愿意领这份功劳啊,说白了这件事背后无论如何都有那些名门望族的影子,自己即便能呈一时之利,事后定然也会遭人报复。 似乎是看出了敬玄的纠结,所以杜如晦又自顾自的说道: “陛下到底是心疼你这位驸马,这不,还在北衙抽调了一个营让老夫带过来协助于你,有这样的后盾,你怕什么?” 敬玄暗自撇了撇嘴,回头看了看正在忙着打扫战场的北衙士卒,而那些士卒见敬玄正在看他们,立刻回之以憨厚的傻笑,一点也没有先前围剿刺客时那股滔天的杀气。 “侯爷!” “侯爷好!” 见他们主动向自己打招呼,敬玄立刻明白这是自己那死鬼老爹留下的福泽,看样子都是平阳敬氏带出来的老人手,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跟那些潜藏与黑暗之中的幕后黑手碰上一碰! 就在敬玄思绪万千时,那边薛仁贵从草垛里拎出一名陷入昏迷的刺客,惊喜的大叫道: “师兄!有活口!” 第0406章 皇帝的任命 这是那名方才被安元寿一板凳给踹到草垛里的胆小刺客。 大概是脑袋撞到了什么东西,他晕过去了。 所以错过了同伴们仰天高呼为主人尽忠的“壮烈”时刻。 人的情绪其实很容易受到外界因素的感染,既然错过了高昂的自杀气氛,那自然就会变得贪生怕死起来。 何况这家伙似乎本来就是一个胆小的。 “本侯问一句,你答一句,如实回答,否则他们就是你的下场!” 敬玄蹲在他面前,指着远处那堆被扒光了的白花花肉体说道。 那刺客紧张的点了点头,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眼中的惊恐。 “先把面巾脱了。” 想要知道一个人究竟有没有说谎,就得学会观察对方的面部微表情,这还是敬玄从电视上学来的。 那黑衣刺客十分听话的解开了罩在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略微显得有些稚嫩的脸。 竟然也是个少年啊… 这些天杀的世家,竟把纯真无邪的少年训练成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家住何方?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在盘问核心问题之前,先唤起被审问者的共情心理,这个是后世一种惯用的审讯手段,当然,这一招依旧是敬玄从电视上学来的。 “俺…俺叫辰…辰…十三…” 这名小刺客表情显得很紧张,敬玄不由得皱了皱眉,重新问道: “你说你姓辰?十三岁?” 刺客缓缓的摇了摇头: “俺就叫辰十三…俺今年十六岁…” 辰十三? 真是个怪名字,跟那位古龙大师笔下的燕十三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见敬玄没说话,辰十三以为他不相信,连忙解释道: “您…您别不信…俺真的叫辰十三…” 他一边说,还一边指着远处离得最近的一名刺客尸体: “他叫辰十二,都是首领给俺们起的名…” 敬玄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辰十三是代号啊,杀手嘛,有花名也正常,遂好奇的问道: “那你本名叫什么?什么时候开始替人卖命的?” 辰十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轻轻的摇着头说道: “俺也不知道俺的本名,俺从记事起就跟他们一起住在山庄里了…” 这时,已经下车走过来的杜如晦,忽然插嘴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你从小就开始接受死士训练?你们的名字是否是按照天干地支来起的?你们有多少人?那山庄又在何处?” 不愧是李世民倚仗的重臣,十分敏锐的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敬玄闻言,也跟着看向辰十三。 辰十三点头道: “的确是按照天干地支取的名,但我们山庄只住了辰,巳,两队人,都在这儿了…” 辰十三说着还指了指同伴们的尸体,而后惴惴不安的看向杜如晦: “其余的俺就不知道了,俺也没见过他们,只听说的确有其他庄子…” 杜如晦听罢点了点头,旋即看向敬玄,微笑着问道: “敬刺史,此事你怎么看?” 正在观察辰十三表情的敬玄,闻言差点噎被过气去,本侯又不是李元芳,你杜如晦也不是狄仁杰,虽然现在也算是在查案,但不用这种考较的口气吧? “对方只出动了一个庄子的死士,那想必还有什么子丑寅卯之类的,大唐律法明文规定,任何人不得私自豢养武装力量,今日出现的这群刺客,手里头甚至还有弓弩这种杀伤力巨大的军队器械,晚辈倒是想问问,难道大唐的律法是摆设吗?朝堂上的兖兖诸公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吗?” 敬玄的反问,让杜如晦楞了半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笑骂道: “臭小子,知道你因为这件事对朝廷心存不满,可大唐这么大,朝堂上的各位同僚即便再贤明,也做不到事事洞察,你这是在拐着弯骂人呢!” 敬玄心中的确有几分怨气,今日差点交代在这里,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有点小脾气。 要说这是朝廷那帮大佬监管不力,这也能勉强说得过去,尤其是礼部,总把目光放在长安城里的勋贵身上怎么成? 一会儿要这个不能逾越礼制,一会儿又要那个部曲不能超过五十! 可没想到吧?人家关外都开始养死士了,而且还是从小培养,至少都十好几年了,难道一点苗头都没抓到过? 敬玄觉得自己回去之后,有必要再给李世民写一封奏折,建议礼部也在各州开设分部,好好教教这些远离天子脚下的臣子们怎样遵守礼制! 这一刻,敬玄全然忘记了如今当朝礼部尚书,正是他姐夫李道宗… 不过好在杜如晦及时带人赶到,把气撒在他老人家身上也有些不合适,于是起身朝杜如晦表达歉意: “晚辈一时昏了头,冲撞之处还请杜公不要怪罪…” 杜如晦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即便你不说,老夫回去之后也会诘问各部堂官,究竟是怎么办差的,怎么能够容许大唐还有这种私人武装存在?!” 杜如晦说到此处,对远处正在教训侄子的姜行本招了招手,后者见状立刻上前听令。 “临行前陛下的吩咐,将军可还记得?” 姜行本一愣,旋即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敬玄,冲他抱拳道: “陛下有令,命左屯卫全权听命于云中侯,在绛州期间,大小事物皆受云中侯节制。” 敬玄听罢,也愣住了,李世民这是多放心自己,才调了一营百骑过来让自己统领?而且还是让姜行本亲自带队? 这要是没把事情办好,说不得回去还要受罚啊… 敬玄看了一眼笑眯眯的杜如晦,他老人家估计也是李世民派来监督自己的,要是自己的命令不合理,或许这老杜会拿出什么金牌令箭来接过自己的指挥权。 想到此处,敬玄十分好奇的问道: “姜县公,真的什么命令都可以么?” 姜行本没想到敬玄会这样问,抬头看了一眼笑呵呵的杜如晦,咬咬牙答道: “云中侯只管发令,陛下说了,绛州现在由云中侯说了算!” 敬玄听完之后,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好啊,既然皇帝想看看自己的能力,那就别怪本侯把这绛州掀个底朝天了! “派人去把绛州刺史府的一应官员统统给本侯叫来,敢不来的,就地格杀!” 第0407章 神术再现 第一道命令就如此霸道,敬玄其实还心存忐忑。 抬头看了一眼杜如晦,见他并没多说什么,稍稍放下心来。 而左屯卫的士卒们一听,立刻嗷嗷叫的往外冲,这是头一回听到“少主”的指令,而且还他娘的这么霸气,看样子魄力不比他父兄差啊! 姜行本苦笑的看着往外冲的士卒,他忽然感觉自己这次过来是不是有点多余? 这些左屯卫的士卒明显对平阳敬氏出身的敬玄,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若非是家中有不孝子孙… 不过他还是履行着一名卫率将军的职责,骑上马约束着士卒,打算与他们一道去把绛州刺史府给搬过来。 等姜行本带人走后,敬玄这才出声问杜如晦: “杜公,晚辈这么做没问题吧?” 没想到杜如晦笑了起来: “陛下都说了绛州眼下只受你一人节制,你自己的决定问老夫做甚?” 杜如晦说到这里还伸了伸懒腰,一边往马车方向走去,一边自顾自的说道: “老夫这一路走来车马劳顿,正是需要好好歇息的时候,年纪大喽,不中用了,没事别来打搅老夫…” 这… 也太不负责了吧? 这老杜就不怕自己把人叫来一刀给杀了? 敬玄忍不住在他身后翻起了白眼。 绛州的治所在绛县,距离龙门县还有将近两百里,敬玄估计,等姜行本把人带回来,至少也得是后日,所以见杜如晦去休息了,敬玄干脆也放下心事,转而去查看薛祁他们的伤势。 但姜行本并没有把所有人带走,这主要是为了防止又出现什么行刺事件。 此时,薛家兄弟几个正在士卒们的照料下,躺在临时搭建的木板上休息。 见敬玄过来了,想起身给他吹嘘一下自己方才是如何如何的英勇。 “行了,你们厉害成了吧?把手拿开让我瞧瞧伤口。” 说心中不惭愧那也是不可能的,这几个家伙好歹也是出自名门的贵公子,这回跟着自己本来是游山玩水,哪成想会碰上这档子事。 “区区皮外伤而已,不碍事,不碍事…” 薛祁一边说,一边龇牙咧嘴,活像生怕谁不知道他疼似的,这就是世家子从小接受到的“人情”教育。 知道如何落下人情让别人去捡,敬玄也理解,笑着说道: “这次算是我欠你们的,将来有机会一定补上,快把手拿开我看看,别捂着掖着小心感染了…” 薛祁撇撇嘴,十分“客气”的说道: “咱们兄弟之间,说什么欠不欠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把伤口亮了出来。 这家伙身上看样子没少挨。 不过最重的还是腰上那道半尺多长的刀伤,不过好在不深,但依旧翻卷起了皮肉。 敬玄皱了皱眉头,招呼一名士卒去屋里把自己的医药箱给拿出来。 见敬玄站在自己跟前又是穿针又是引线的,薛祁十分紧张的问道: “你要干什么?我这伤养养就好,你可别乱来啊…” “闭嘴!” 敬玄不理他,指挥几名士卒道: “把他给我按结实了!” 薛祁见状更加害怕: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别啊!” 那边安元寿听见他的惨叫后,也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好奇的站在旁边插嘴道: “你打算施展你那门开刀术?就在这里吗?蒋国公不是说步骤很繁琐吗?” 敬玄拿起闪着寒光的长针在薛祁眼前晃了晃,笑着答道: “开刀术是很繁琐,不过薛兄这伤势,用缝合术即可。” 薛祁见状又要大喊,想看热闹的安元寿,眼疾手快,不知从哪掏出一块臭抹布,一下子塞进了他的嘴里,弄得后者只能拼命摇头发出“呜呜呜”的叫声。 自打上次从草原回来后,敬玄就有意识的准备一些应急的缝合工具,像缝合伤口用的针和线,都是后来找人专门订做的。 这次出门为了以防万一,就带在了身边,眼下正好能派上用场。 不过… 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麻醉药。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也不知道孙思邈那里有没有麻沸散的配方,或者回头可以找他谈谈,看能不能开发一种新型麻醉药出来。 院子里很快就响起了薛祁杀猪般的叫声,都说女人的腰敏感,没想到男人的腰也这么敏感,若非是几名身强力壮的士卒将他死死按住,估计这小子能把腰扭成麻花。 好不容易把伤口缝合了,敬玄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又从医药箱里取出云南白药喷雾在他伤口处随便喷了两下,对旁边已经看呆的士兵们吩咐道: “这两日看好他,不要让伤口沾水,也不要盖着捂着。” 士兵们连忙点头称是,不过看向敬玄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崇拜,那么大的创口,居然能像缝衣服似的缝起来,简直闻所未闻,这不是神仙一样的手段吗? 还没看过瘾的安元寿见敬玄又往薛统他们走去,连忙又跟了上来,指着另外两个少年津津有味的说道: “他们也受了伤,要不把他们也缝起来?本将再去找两块抹布…” 这话一出,吓得薛统,薛亮二人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从原地坐了起来,连连干笑着摆手道: “不劳敬兄费心,咱们兄弟身上就是一些皮外伤,没两天就好了,真的…” 开玩笑,刚才堂兄薛祁的痛苦状他俩都看在眼里,哪还肯让敬玄在自己身上施展什么“缝合术”。 敬玄见状,故意板着脸吓唬他们道: “先让我看看,若是伤口太大了,不缝合,小心把命丟在这龙门县!” 一向机灵的薛亮,眼珠一转,指着远处不断哀嚎的姜雒说道: “那敬兄去看他!他伤得比咱们兄弟重多了!刚才他叔父又打了他一顿呢!” 敬玄顺着他的手指头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刚才救了自己一命的姜雒,正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直哼哼。 大概是姜行本下了命令,所以也没有士兵专门去照料他。 敬玄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替他查探一下伤势,这家伙好歹也救过自己,再说了也是人证,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去不是? 第0408章 我杀人只出一刀 “请侯爷一定要救救我!姜雒愿结草衔环,报道侯爷您的大恩大德!” 直到第二天,姜雒都在苦苦的向敬玄求告,连身上的伤势都顾不得了,跪在敬玄面前痛哭流涕。 因为他知道,若是敬玄不保住他,他唯一的下场就是被自己叔父摘下头颅来平息陛下的怒火。 敬玄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似笑非笑,摊着手表示: “你让本侯如何救你?金城县公可是你亲叔父,若他要你命,本侯又有什么资格阻拦他?” 姜雒听罢,哭得更加大声了,将脑袋扣在地上蹦蹦响: “我姜雒一时鬼迷心窍,才听信了那崔氏和王氏的蛊惑,侯爷!您若是愿意救我,我姜雒什么都肯做!” “真的?” 敬玄笑得不怀好意: “当真什么都愿意做?” 姜雒仿佛看见了一丝希望,连忙叩首答道: “我愿起毒誓!为侯爷效死力!” 敬玄想了想,背着手站了起来围着他走了两圈,而姜雒的脑袋则一直紧紧跟着他转,眼中全是希冀。 “本侯要你再次回到他们身边,你做得到吗?” 敬玄笑眯眯的问道。 姜雒一怔,还以为敬玄在试探他改邪归正的决心,慌不忙跌的说道: “请侯爷相信姜雒,我已经改过自新,绝计不会再与他们蛇鼠一窝!” 敬玄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这家伙脑袋是不是被他叔父给打坏了?难道听不出来自己要让他去当卧底吗? 于是耐下性子好生说道: “本侯相信你的话,可你叔父,甚至是朝廷上的诸公他们不相信呀?” 姜雒哭嚎道: “那怎么办啊?” “好办!” 敬玄嘿嘿一笑: “你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戴罪立功,本侯给你这个机会!” 姜雒这才反应过来,跟着眼前一亮: “侯爷的意思是说让我回去佯装和他们屈曲委蛇?” “不错!” 敬玄点头道: “然后把你打探到的情报再悄悄送过来,如此一来,本侯将来也有倚仗替你与金城县公说好话不是?” 姜雒连忙拜倒: “多谢侯爷成全!姜雒一定不辱使命,完成侯爷交付的重托!” 敬玄十分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具体怎么做,不用本侯再教你吧?” 姜雒抹着眼泪重重的点头道: “侯爷放心,姜雒明白,我会说是趁有人行刺侯爷时于混乱之中逃出去的…” 敬玄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恩,你伤痕累累,想必他们也不会怀疑,如此那便早些去吧,走的时候,去外面牵一匹马…” 姜雒闻言十分之感动,从地上爬起来冲敬玄一抱拳: “多谢侯爷!” 目送姜雒离开,这时安元寿突然出声提醒道: “你信他?万一他再次反水怎么办?” 敬玄淡淡笑道: “这是他唯一的生路,何况即使再反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到这里,敬玄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冷冽: “绛州现在本侯说了算,大不了到时候将他们一起杀了便是,至于证据…谁的拳头大,谁就有证据!” 这话不但让安元寿一愣,还赢得了在周围站岗的左屯卫赞许,看样子这位“少主”做事可比他父兄狠辣多了! 接着,敬玄又把目光放到了被左屯卫看管起来的辰十三身上。 而辰十三也注意到敬玄的目光,低下头紧紧抿着乌紫的嘴唇,不敢与他对视。 “抬起头来。” 辰十三身子一震,只好依照敬玄的吩咐抬起头,不过动作却十分僵硬。 “你想让本侯怎么处理你?毕竟你知道的有限,又是图谋行刺中的一员…” 敬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辰十三咽了咽口水,缓缓的摇了摇头。 敬玄见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由好笑道: “昨天还贪生怕死,怎么过了一夜,胆子又大了起来?” 这回辰十三总算答话了: “俺想明白了,俺知道俺犯了死罪,横竖都是要死的,那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死…” 敬玄附和道: “恩,是这个理,你跟姜雒不一样,他好歹知道怎样来帮助本侯,而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人家训练出来的杀人工具罢了,既然如此…” 敬玄说着手向旁边一伸: “师弟!取刀来!” 昨晚一直忙着照顾他受到惊吓老娘的薛仁贵,连忙将怀里的大夏龙雀递了过来,他现在是一刻都不敢远离敬玄,生怕自己这位师兄又被人行刺了,那样一来不但他要失去师兄,大概连未来媳妇儿都没了… 接下来敬玄拔出大夏龙雀,架在了辰十三的脖子上,似乎是在试探从哪里下手会比较稳妥。 而辰十三也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于是干脆闭上眼睛等着去鬼门关报到。 不过等了半天他都没等到预想中的人头落地,正打算睁开眼睛,忽然觉得身体一松,那些将自己捆得严严实实的绳子被对面的少年侯爷一刀斩断! 这是? 辰十三看向敬玄一脸困惑。 结果敬玄怪叫一声: “唉呀,没砍对地方,罢了罢了,本侯杀人向来只出一刀,一刀不死绝不出第二刀,算你小子命大,就这样吧!” 说完这句话,敬玄把大夏龙雀扔回给了薛仁贵,拍拍手转身就走。 只是这话… 霎时让旁边看热闹的安元寿惊得目瞪口呆,你踏马昨晚杀那些刺客时怎么没说这种不要脸的话? “师兄威武!” 薛仁贵心不在焉的拍了一句马屁,捡起刀鞘就跟了上去。 师兄弟二人一唱一和,简直不要脸至极啊! 安元寿真想拿大脚丫子揣上薛仁贵那圆滚滚的屁股! 可结果更让他安元寿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辰十三甩去身上残留的绳索,快步追了上去,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敬玄面前,又“咚咚咚”的给他扣了几个响头大声说道: “多谢侯爷不杀之恩!俺辰十三这条命以后就是侯爷您的了今后!侯爷让俺干什么俺辰十三就干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然后安元寿又看见敬玄脸上露出恶心得笑容,并且故作亲切的把那辰十三扶起,并“细心”的替他拍去了膝盖上的尘土,把人家感动得眼泪直往下掉… “呕…” 这下安元寿再也忍不住了… 第0409章 我买她卖 国朝侯爵遭遇刺杀事件,于情于理,地方官员都应该露个脸。 但事情过去三天了,龙门县的县令王元章居然依旧无动于衷。 敬玄觉得自己的耐性快要磨没了。 因为在他的计划当中,以不变应万变,等着人家主动上门才能找出破绽。 无论是虚情假意的登门嘘寒问暖也好,还是痛哭流涕的说自己失职也罢,你好歹至少要演一下吧? 所以敬玄一大早就派了人过去,既然你不来,那老子就把你请过来。 结果哪知派出去的士卒回来禀报说,那王元章前日便外出访友去了,至今未归! 敬玄下意识的看向杜如晦。 不过这老杜倒是显得很悠闲,摇着蒲扇端着一碗白水在那啄饮自如,就活像在品茗什么稀世珍茶似的。 见敬玄正看着自己,他笑呵呵的说道: “老夫以为,这王元章多半是畏罪潜逃了。” 敬玄无语,当朝国公,又是官员中地位数一数二的仆射,下面的官员犯了事畏罪潜逃,居然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不是应该发雷霆之怒,让手下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抓回来么? 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也算是给了敬玄一个借口,否则冒然发布海捕文书,结果最后万一这王元章真的是外出访友,那太原王氏可就能钻空子了! 所以敬玄嘿嘿一笑,环顾左右道: “都听见了?蔡公都说了这王元章畏罪潜逃,还不快图形画影,发布海捕文书,请各地衙门协助抓人?!” 话音刚毕,立刻有机灵的左屯卫领命而去。 而杜如晦听罢,则呛了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好不容易锊顺气,指着敬玄半天,哭笑不得的说道: “老夫就是猜测,又无真凭实据,你怎能把老夫的话当真?” 敬玄故作诧异: “啊?晚辈还以为杜伯伯已经悄悄派人打探了呢,要不,晚辈这就再派人把人叫回来?” 敬玄说完这句话,还不忘装模作样的起身。 杜如晦哑然失笑,打趣道: “你这个小滑头,看来老夫不能再轻易开口接你话了,免得又不知不觉落入你的圈套…” 敬玄摸着后脑勺傻笑: “杜伯伯再说什么,晚辈怎么听不明白?那人还要追回来嘛?” 杜如晦无语的看着装傻的敬玄: “罢了罢了,抓就抓吧,早些把事情办好,老夫也好早点回长安向陛下缴令…” 一老一少的交锋看得远处的薛家兄弟云里雾里,年纪最小的薛亮拿胳膊肘捅了捅薛祁,感叹道: “兄长,这老玄胆子也太大了吧?竟敢这样跟蔡公说话…” 薛祁白了他一眼: “多跟人家学学,不要以为嘴皮子利索就能在哪都吃得开,你比人家还差得远了!” 薛亮不服气的嘟囔道: “我也就是没机会立功,不然也能…” 话还没说完,脑袋上便挨了一下,薛亮捂着脑袋回头怒目而视,见是安元寿打的自己,顿时缩了缩脖子,讪笑道: “安兄,干嘛打我…” 安元寿目光中带着鄙视: “你看,你这一点就不如他敬玄,若是他脑袋上挨了这么一下,直接就冲上来跟老子对打了,绝对不会问为什么。” 薛亮听罢,表情顿时一滞,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似乎是怕打击到他的自信心,安元寿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开导道: “不过你跟他不一样,他家里就他一个独苗,人家要撑起一个家族,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宿命,你呢,就安安心心的吃喝玩乐,只要不行将踏错,等时候到了,接替了你老子的爵位,陛下一样会用你,相比起来,你不是比他敬玄活得要滋润许多?” 薛亮一听,脑子里一琢磨,咦,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我薛大少将来可是要袭爵的,而且一上来就是郡公,可不比他老玄的爵位高多了?而且既然都是郡公了,那肯定官职也不会低,又怎么会比不过他? 想到这里,薛亮又咧嘴傻笑了起来。 薛祁看见堂弟张嘴傻乐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袭承父辈的爵位,和通过自己打拼得来的爵位能一样么?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即便他们几个再努力,那也是家中长子,陛下最多能赏赐他们几个散官,绝对不可能单独再给他们封爵位的,所以啊,安元寿其实说得也没错,既然努不努力结果都一样,那还不如潇潇洒洒,快快活活的过完这一生… 想通后,薛祁就凑到了敬玄跟前。 “老玄,我看那王元章家里肯定藏了不少秘密,说不定逃跑时还有什么能充做证据的信件,要不,我带几个人去把他家给抄了吧?” 敬玄面露笑意的回头看着他: “你不会是想把人家的乳娘给据为己有吧?怎么?上回去做客,人家没让乳娘出来招待你?” 薛祁老脸一红,一边拿脚搓着地上的沙子,一边猥琐的笑道: “就是因为去做过客,所以我熟啊,你放心,他家里的财货我一文都不会动,全给你拉过来…就是…嘿嘿…” 敬玄撇撇嘴,看了看同样一脸跃跃欲试的薛统,嘱咐道: “你想要人可以,但不能强迫人家,一定要是自愿的,千万千万不能激起民怨…” “唉呀,你就放心好了,你就当这是买卖,我买她卖,你情我愿的,怎么会是强迫?那我去了啊?” “你小子身上还有伤,就这么急不可耐?小心牵动了腰伤,到时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薛祁笑得十分淫贱: “瞧你说的,就是动动嘴而已,跟腰有什么关系?” 薛祁说完跟屁股中了箭,火急火燎的就带人跑了,而薛统似乎也生怕都被堂兄把人抢光了,冲敬玄告罪一声,也跟狗撵了似的追了上去。 “你呢?不跟着一起去?” 敬玄的目光扫向薛亮。 薛亮回答得很老实: “我这个人从小就不喜欢喝奶…” 敬玄差点没笑喷,正待说话,跟个保镖似的薛仁贵突然插嘴道: “师兄,我记得你以前在学堂喜欢喝牛乳来着,要不我去给你抢一个回来玩玩?” 第0410章 跑路了 长安皇宫。 来自绛州的快马送来了敬玄的第二封奏折。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龙门县县令王元章畏罪潜逃,士兵从他家中搜出的财货价值高达五万贯。 除此之外,敬玄还在奏章中列出了自己的担忧,说龙门县的这种模式一旦中断,百姓也会跟着遭殃,到时候绛州一地必定盗贼四起,民不聊生,请朝廷诸公尽快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 至于自己被行刺这件事,这封奏章上愣是一个字都没提。 因为敬玄知道,李世民肯定有自己的渠道去知道这件事,再不济,杜如晦难道不会密奏? 所以李世民在愤怒国朝官员被行刺的同时,又多了另外一层愤怒,官员跑路! “混账啊混账!是谁这般有眼无珠,将这种败类提拔上来的?!” 李世民坐在龙椅上破口大骂,下面的一干重臣个个面色跟着难堪。 平心而论,以他们的地位自然不会去关注一位小小县令的任命,这种事肯定要算在吏部的脑袋上,所以大家伙儿都把目光投到了吏部尚书长孙无忌身上。 长孙无忌的脸色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眼中满是委屈,这事怎么能怪在自己脑袋上呢? 才刚出班准备解释,李世民手里的奏章已经砸了过来,正与长孙无忌撞了个满怀,长孙无忌连忙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奏章,委屈巴巴的解释道: “陛下,臣才刚接任吏部尚书一职,委实不知这里面的细节,还需要时间查证…” 长孙无忌第一时间就想把自己从这件没明堂的漩涡中给摘出来,不过他也说得没错,他的的确确是年初才接任的吏部尚书一职。 而按照敬玄的说法,绛州一地变相授官的现象至少已经存在了四五年了,这个锅不应该由他长孙无忌来背。 李世民此时也回过了神,知道自己错怪了这位大舅哥不过身为皇帝哪能像臣子认错呢? 于是干咳一声道: “那前任的吏部尚书是何人呐?” 司空宇文士及连忙好心提醒道: “回禀陛下,是安吉郡公杜淹。” “传召!” 李世民想也不想就下达了命令。 结果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应答,遂怒吼道: “怎么!?连朕的召令都没人宣了么?!” 底下几位重臣闻言面面相觑,脸色一个赛一个的精彩,最后,还是房玄龄硬着头皮上前说道: “启禀陛下,安吉郡公前年便已经辞世了…” 李世民一愣,这才想起杜淹在贞观二年就病逝了… 可这件事情,朝堂上不能没有人负责,正因为吏部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造成了下面官员败坏朝纲,于是,李世民几乎是咆哮着大吼了出来: “那吏部侍郎呢?不能也死了吧?!当年主政吏部考功司的侍郎又是何人?!” 听李世民这么一问,众臣仿佛松了好大口气似的,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又是房玄龄站出来当了这个恶人: “回禀陛下,据臣所知,当年主政吏部考功司的官员是安德郡公杨师道。” 李世民也仿佛找到了好大的宣泄口一般,森然冷笑: “好!好得很!立刻传他来见朕!” 下完这道命令,李世民又看向长孙无忌: “辅机!现任绛州刺史又是何人?!” 这种问题就难不倒长孙无忌了,连忙答道: “回禀陛下,现任绛州刺史是达奚隆,已上任三年。” 李世民点点头: “且先记下,等绛州那边有眉目了,再召回长安问话!” 这时,一直紧锁眉头的魏征站了出来,冲李世民行礼道: “陛下,臣担忧云中侯行事孟浪,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人给杀了,那达奚隆好歹也是出自名门,其祖达奚长儒也堪称前朝柱石,门生故吏遍布朝野,陛下是不是去封旨意,提醒一下云中侯应按律法办…” 魏征是着实担心以敬玄的性子,真的不调查清楚就把人给杀了惹上一身麻烦。 不过李世民却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因为在他看来,敬玄是一个貌似冲动,实则心有勾壑的年轻人,这一点,在自己与他打交道的过程中,早已经证明了。 “区区一个达奚隆而已,即便这件事他不知情,但既然身为一方刺史,却不明察秋毫,死了便死了罢!” 李世民恶狠狠的回怼魏征道。 魏征顿时脸色一白,身为皇帝说这种话可不成,刚想要规劝,让李世民注意言行,却暗中被宇文士及给扯了回来,魏征皱了皱眉正想质问他,结果宇文士及自己走了出列,对皇帝说道: “陛下,臣以为凭那龙门县令一人之力,断不可能积累如此巨额财富,臣猜想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此话一出,让满堂重臣十分惊讶,纷纷盯着宇文士及,这破野头究竟想干什么? 方才大家好不容易把安德郡公杨师道推出来平息陛下的怒火,你还想把这把火烧到太原王氏身上去不成?太原王氏可轻易动不得啊,会使得朝野震荡的! 李世民站在上面将底下臣子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嘴角不知不觉间泛起一丝冷笑: “仁人说得不错,朕也不相信区区一名县令能聚集如此多的财富,他背后必然有人支撑!” “陛下,此事还无真凭实据,是不是等云中侯那边查清楚了再说?要不臣也往绛州一趟,替陛下一探究竟?” 魏征再也坐不住了,他虽然嫉恶如仇,但同样也明白“两利相衡取其大,两害相较取其轻”这个道理,太原王氏一旦倒塌,那山东氏族自保之下,一定会彻底站在朝廷的对立面,到那时候这天下就彻底乱套了! 李世民直接摆手拒绝了魏征的提议: “有克明在绛州坐镇,哪用得了魏卿再出马。” 魏征碰了一鼻子灰,人家杜如晦是天策府的老臣,自然比他这个原太子洗马要可靠得多,不过魏征依然不死心,想了想又提议道: “要不陛下把永宁郡公王珪召来询问?看看他知不知道此事?”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诚挚的魏征,坐回了龙椅,沉声道: “来人!召王珪!” 第0411章 杜如晦发怒 敬玄大马金刀的坐在柳府的椅子上。 薛仁贵跟辰十三如同两尊门神似的,紧握着刀守在大门口。 屋子内,除了刚刚被姜行本带过来的绛州刺史府一干官员,还有一些世家子。 其中包括柳应物,以及他刚从晋阳返回的老爹。 至于为何选择在柳府会面,而非是县衙,那是因为县衙昨夜被薛祁那几个混账给祸祸得乌烟瘴气,龙门县的县丞和县尉到这会儿还在连夜收拾呢。 “堂下乃是何人啊?” 敬玄明知故问。 绛州刺史府的官员听罢顿时皱眉不语,他们又不是犯人,这云中侯怎么能用审问犯人的语气跟他们说话?而且这也不是在公堂之上! 所以敬玄话音落了好半天,下面的官员愣是没一个答话的。 敬玄也不恼,淡淡笑道: “不说话是吧?本侯奉陛下皇命,全权节制绛州刺史府,无论你之前是几品官,现如今都得听本侯的,胆敢违抗上命,杀!” 话音一毕,外面的左屯卫士卒极有默契的跟着喊了起来: “杀!” “杀!” “杀!” 声音嘹亮肃杀,仿佛下一刻就真的会冲进来把他们几个大卸八块似的。 这让绛州刺史府的官员们顿时脸色微变。 敬玄见状,笑着又问道: “本侯再问一遍,堂下何人?” 安元寿也伺机冷着脸呵斥道: “还不赶紧报上官职姓名?非要老子一个个动手不成?” 说实话,这屋子里,敬玄这一方哪怕不算一直闭目养神的杜如晦,加上姜行本在内,也有三名四品大员,职级可比远道而来的刺史府官员大多了,至少气势摆在那里。 所以很快就有人熬不住了,其中一名身材矮壮的黑脸汉子,立刻躬身行礼道: “绛州刺史府录事参军郑冗,见过云中侯。” 敬玄微微颔首: “赐座。” 地主柳应物见状,立刻冲下人使了使眼神,马上就有人端着凳子走了上来。 今日能有幸见证绛州变天,柳应物觉得哪怕事后被婆娘揪着耳朵痛骂,那也值了。 而绛州刺史府的属官见有人带头,不少人也都开始陆续朝敬玄行礼。 “绛州刺史府户曹参军何亮,见过云中侯。” “绛州刺史府法曹参军朱镇理,见过云中侯!” “绛州刺史府仓曹参军王劼,见过云中侯!” …… 不一会儿的功夫,隶属绛州刺史府,包括六曹官员在内的一大半,都向敬玄这位检校绛州刺史问了好。 如此一来,绛州刺史府算是被瓦解了一大半,这种等同于变相“被节”,亦或者是“效忠”,让还没出声的高级官员脸色瞬间变得难堪起来。 要知道,功、仓、户、法、士、兵六曹参军,虽然在品级上只是七品官员,却涵盖了整个州府大小事务,可以说是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而像刺史,亦或是别驾这样的高级地方官,也只是起个总揽事务,或者决断大事的作用。 每当有一名官员站出来,敬玄便吩咐赐座,不一会儿的功夫,偌大的柳氏前宅,便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员。 所以到最后,从绛州刺史过来的官员,只有四个人还站在那儿,显得非常突兀。 敬玄打了个响指,冲薛仁贵一招手,然后指着四人当中的其中一名官员说道: “拖下去,杖刑二十!” 薛仁贵立刻风风火火的冲了上来,那名被敬玄单独拎出来的官员还来不及说话,便被他拎着后脖领子往外走去,只是这家伙路过柳应物时,还特意冲其欠了欠身。 “你这是做什么?杨司马究竟犯了何罪,你竟要下此重手?!” 身着刺史官袍的达奚隆终于忍不住了,立刻出言与敬玄对峙。 敬玄冷冷一笑: “身为一州司马,主纠察全州官员风纪,如今绛州变相买卖官员成风,难道不该打么?!” 敬玄说到这里,语气徒然一变,冲外头吩咐道: “给本侯重重的打!打死了本侯负责!” “你!” 达奚隆指着敬玄勃然大怒,刚想上前,辰十三便冲了过来,一脚揣在他后腰眼上,让其立刻摔了个大马趴,刚好跪倒在敬玄脚下… “好好说话,瞎指俺家侯爷做甚?俺家侯爷也是你能顺便指的?” 踹了人家,还不忘讥讽几句,不得不说这刺客出身的辰十三实在是胆大妄为,即便是换作长安的那些顶级纨绔,也不敢随随便便指使身边的侍卫殴打朝廷命官。 但敬玄今日摆明就是要立威,虽然辰十三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但也算正逢其时,所以他自然而然的敲着桌子威胁道: “达奚刺史恐怕还没看清楚形势啊?” 达奚隆恼羞成怒,他身为堂堂从四品的刺史,又是出自名门大家,怎可被别人的奴役轻贱?起身就要找辰十三拼命,不过杜如晦突然轻咳了一声,说道: “陛下有令,让云中侯彻查绛州官员买卖一事,达奚隆,不要自误。” 达奚隆听罢身子立时变得僵硬,也无心再去找辰十三的麻烦了,转身硬着头皮对杜如晦躬身解释道: “蔡公,此事说来话长,这是当年安吉郡公…” “住口!” 杜如晦脸色一变,将手中的杯子砸在他脑袋上,达奚隆顿时被砸了个头破血流!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敬玄这位主事之人都没料到,这老杜怎么无端端的发起火来了?刚不是还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看热闹的姿态嘛? 然后敬玄就听见杜如晦厉声斥责道: “叔父他老人家已然仙逝,到这时候,尔等还想往他老人家身上泼脏水么?!” 身为李世民的心腹重臣,杜如晦身上迸发出的气势果然不是盖的,敬玄还是头一次看见杜如晦发火,实在是,恐怖啊… 不过这是为什么啊? 安元寿见他不解,连忙小声在他耳边附语道: “安吉郡公杜淹是蔡公的叔父…” 敬玄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件事跟京兆杜氏也有莫大关联,难怪呢… 看向杜如晦的表情瞬间变得不一样了,那眼神,活像也在看犯罪嫌疑人似的… 第0412章 下官有事要检举 二十杖刑噼里啪啦的打下去,绛州司马已经皮开肉绽,趴在凳子上奄奄一息。 敬玄当然不会让他就这样死去,等左屯卫的士卒给他抹好了伤药抬上来时,敬玄终于从椅子上走了下来。 “本侯问你,绛州买卖官员一事,你知不知情!?” 没等绛州司马说话,另一名小胡子官员立刻跳了出来反驳: “绛州何曾有过官员买卖?黄口小儿不要含血喷人,但凡从绛州升迁的,都是因为实打实的政绩…” “啪!” 话还没说完,敬玄一巴掌便甩了过去,打得那名官员眼冒金星,其余官员见敬玄行事如此暴戾,吓得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倒是刚才那几名站着的高级官员还有胆子对敬玄怒目而视。 “你竟敢打老夫?!老夫定要将此事上奏陛下!” 被打的官员捂着脸怒气冲天。 敬玄回头看了他一眼,起身步步紧逼: “你又是何人?本侯问你话了么?要上奏?好呀,需要纸笔么?来人,笔墨伺候!” 柳应物嘿然一声,不顾自己老爹投来的眼神,立刻又让下人准备笔墨,看样子是打算彻底投靠在敬玄的麾下了。 “老夫是绛州长史!官居四品!” 敬玄佯装醒悟: “原来你就是绛州长史崔民秀,本侯倒是想问问崔长史,那崔鸿鹄是如何在短短三年之内从七品的县令做到五品别驾的?” 崔民秀被他突然这么一问,也忘记了脸上的疼痛,神色极不自然的答道: “自然是因为政绩升迁…” “政绩升迁?” 敬玄嗤笑一声,目光紧紧锁定着崔民秀: “崔长史欺本侯年少不成?按我大唐祖制,地方县令即便政绩再好,吏部考评再高,也要依照规矩至少在京畿道当满三年京官,然后才能外放出去,那崔鸿鹄升迁凭什么就能比别人快?难道就因为他姓崔?亦或者是因为他在大荒之年,以私人财产冒充官衙赋税,博得了哪位上官的青睐?” 崔民秀听罢身子一震,退后数步,手指着敬玄哆哆嗦嗦半天,嘴皮子才冒出一句话: “你又无真凭实据,焉能含血喷人?” 说着他还转头看向满脸血渍还未擦拭干净的达奚隆: “刺史,你快说句公道话啊!老夫那侄儿确确实实是因为政绩才升迁的啊…” 达奚隆刚才被杜如晦呵斥了一顿,心中哪里不明白眼下已经是大势已去的局势,但要他束手就擒,伏法认罪也绝非轻易,于是沉声道: “云中侯若是怀疑崔鸿鹄收买上官,私相授受,那便要拿出真凭实据来,否则如何能服人?” 说完这句话他还特意瞄了一眼杜如晦,见后者并未出言干涉,心中更是大定,认为只要不把这件事牵扯到京兆杜氏身上,那么杜如晦便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此处,他更加大胆的指责起敬玄: “不然就凭云中侯今日的所作所为,老夫即便是拼得这一身官服不要,也要去陛下面前与你论个清楚!” 敬玄皱了皱眉,真凭实据?这种事需要什么真凭实据,自己本来就是巡查御史,风闻奏事本就是职责之所在,谁知道李世民会突然给自己肩膀上加担子? 不过这也难不倒敬玄,他已经看出这群人不过是在拖时间而已,料想其身后应该还有大鱼,正想说话,结果安元寿突然插嘴道: “跟他们废什么话,一刀宰了把人头交给本将带回去缴令便是,用得着拖拖拉拉的么?” 安元寿的话无疑给了刺史府的人极大的压力,这一点从他们惊疑不定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得出,因为安元寿方才说得是回去“缴令”! 这几个都是混迹于大唐官僚体系的老油条,心中无比清楚究竟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一名四品武官说出这样的话,换而言之,能让四品武官回去“缴令”的,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莫非这云中侯已经接到了皇帝让他们就地正法的旨意? 这下,就连方才最早向敬玄示好的低级官员都坐不住了,有人立刻拜伏在地,声音悲戚而愤慨: “侯爷!下官有要事禀报!” 这一带头,立刻有不少人也学着他的样子站了出来,争先恐后的对敬玄说道: “侯爷,下官亦有检举揭发之事禀报!” 看见这一幕,敬玄会心的笑了起来,冲远处的柳应物一招手。 正在看热闹的柳应物见状,连忙凑了上来,语气十分恭顺: “侯爷可有吩咐?” 敬玄笑着点点头,然后指着一地的大小官员说道: “给他们一人准备一间房,再备上笔墨。” 柳应物闻言,立刻提着袍摆出去安排。 “尔等务必要将知道的,据实写出来,若是本侯核查无误,自然会向朝廷给你们请功,但若是谁张嘴胡说八道,也休怪本侯翻脸!” 底下官员连忙点头称是。 敬玄随即又看向契苾何力: “莱阳县公,就请你从旁监督,万不可让他们离开房间一步,谁要是互相串门报信,也不用顾及职位大小,一刀宰了便是!” 本来以为没自己什么事的契苾何力,听罢立刻从椅子上爬了起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笑道: “行,一刀一个应该没问题…” 说完还瞅了瞅那帮官员们的脖子,似乎在计算从哪下手才能做到一刀一个… 等契苾何力把人带走,敬玄收回了目光,盯着眼前这几名四品官说道: “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想要补充的?” 崔民秀正待张口说话,一直未曾开口的绛州别驾冷哼道: “云中侯既然要算计我等,那便等着看看,老夫也想知道他们会怎样攀诬我等,告辞!” 那别驾说完就想溜,结果门口的左屯卫就是不让路,所以他只好再次转过头,怒气冲冲的说道: “云中侯这是何意?我王瑁又非是犯官,焉能受此之辱?” 敬玄答非所问,侧头看向他: “太原王氏?” 王瑁傲然道: “不错!” 敬玄一拍手,笑道: “来人,请王别驾去厢房歇息,没有本侯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第0413章 削首 “族叔!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侄儿啊!朝廷已经派来人过来,这次就连那杜如晦都亲自来了…” 一架停在河边的宽大马车里,两名老者相顾无言,而跪在他们对面的,正是被敬玄发布海捕文书的逮捕对象,龙门县县令王元章。 其中一名年纪最大的老头,眉宇已经皱成了一道川字,盯着苦苦哀求的王元章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说道: “我等一接到你的书信便星夜赶了过来…” 王元章一听,脸上闪过一丝窃喜,正要道谢,没想到老头下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窖: “可你为什么要擅作主张去行刺别人?你难道不知道刺杀朝廷命官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么?!” 王元章吓得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侄…儿只是…只是想给那敬玄一个教训…哪知…” 这时另外一位老头冷哼道: “哪知朝廷的人突然来了?让你的图谋落空了是也不是?混账东西!那些死士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这是我太原王氏立足于世的最后底牌!你如此滥用少族长的权力,老夫回去后便对族人宣布革了你的族长头衔!” 王元章听到这句话后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哗哗往外冒,嘴里不停的辩解道: “三叔,侄儿也是为了王家才铤而走险,若是被那敬玄查到我太原王氏这些年的作为,势必会给族里带来麻烦呀…” 被他称为三叔的老头气势远胜旁人,闻言不禁一巴掌甩了过去,打得王元章眼冒金星: “为了区区几个下堂官的名额,也值得你下如此重注?!老夫当年有没有提醒过你?为了获得族人支持你坐稳这个少族长之位,竟敢甘冒奇险,现在惹祸上身,又想让老夫救你?!” “三叔明鉴,侄儿当初也是受博陵崔氏的蛊惑啊…” 王元章心中无比苦涩,当年他为了顺理成章的成为太原王氏下一代的掌舵人,答应了博陵崔氏的合作,并积极推动族人去绛州一十八县县衙担任闲职,然后再以钱财抵赋税,虚报田产产量,以期让族人们获得晋升之本,为此他王元章还甘愿屈居于小小的龙门县,只为替族人们打理后方… “元章,见过你父亲没有?” 最早说话的老头似乎有些于心不忍,想从中斡旋,看能不能再想到什么补救的法子。 不过他才刚开口,被王元章称为三叔的老者便出言打断: “二哥,此事现在也经绝无回旋的机会,不宜把老四也拖进来…” “可…” 王元章发现自己的二叔看向自己的眼神显得十分心疼,以为他一定会设法保住自己,连忙补充道: “二叔,三叔,侄儿听说那敬玄已经派人去刺史府请我父亲了…” “什么?!” 两个老头几乎同一时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尤其是老三,怒不可揭的指着王元章呵骂道: “如此大事,为何先前不说?!” 王元章一愣,他不明白两位族叔有什么好激动的,但还是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二叔,三叔,那敬玄不过只是区区一侯爵,即便他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对父亲不敬,毕竟父亲是州别驾…” “哼!愚蠢至极!”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他三叔打断。 王元章一怔,还想再说,结果脸上又挨了他三叔一耳光! “那云中侯何许人也?人家连王爷都敢打,还会怕你父亲一个小小的州别驾?!我太原王氏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蠢货!?” 王元章被打懵了,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辩驳,他已经发现两位族叔的心思已经根本不在他身上了。 “二哥,此事只怕难以善了啊…” 王家老三神色非常凝重。 而王家老二同样也是面色委顿,做为举世闻名的大家族,学术成就固然重要,但情报通达也是必备的条件之一,敬玄做为长安城里这一两年新冒出的后起之秀,其风头之盛,已经远超同辈,试问这样的人又怎会不引起他们这些老牌家族的注意? 所以派人打探有关敬玄的情报自然也成了重中之重,然后通过搜集而来的情报进行汇总,在得出结论此人是否可以拉拢,亦或者是对族里有没有潜在威胁等等等。 王家老二还记得当时自己给敬玄的评论只有四个字,笑里藏刀。 虽然只是区区四个字,但却倒尽了敬玄的行事风格,那自己的四弟绛州别驾王瑁落在他手里,还能有好吗? 想到此处,王家老二十分严肃的看着神色萎靡的王元章: “你跟那崔氏约好在何处见面?!” 王元章不敢隐瞒,老实答道: “洪洞…” 两名老头对视一眼,似乎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断。 王元章不明就里,还眼巴巴的望着二人,等待他们继续盘问自己。 这时,王家老三终于说话了,只是语气里再也不复先前那般火爆,取而代之的,是惋惜: “元章啊…” 王元章见三叔称呼变得如此亲密,以为自己终于有救了,一脸诚挚的看向老头: “三叔…” “元章啊,三叔也算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今年多少岁了?三叔有些记不清了…” 王家老三和颜悦色的问道。 王元章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明白三叔为何问自己年纪,但还是是十分恭顺的答道: “侄儿今年三十有一了…” 王家老三听罢,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道: “自幼你便有神童之名,与彦麟并称我太原王氏双壁,虽然你们差了一辈,但年纪却所差却不多,其实三叔一直是最看好你的…” 王元章心神一颤,三叔口中的彦麟,乃是太原王氏的是长房长孙,年纪比他小五岁,但也是他王元章接任下一代族长最有力的竞争者… “侄儿幸蒙三叔看重,三叔放心,等侄儿躲过此劫,一定带领我太原王氏更上一层楼…” 王元章信誓旦旦的做着保证。 但… 王家老三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没有以后啦…” 王元章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结果就听见他三叔冲外面吩咐道: “将这逆子拖出去,削首,送往龙门县。” 第0414章 本侯也姓敬 触目惊心。 看了绛州刺史府官员们的供述后,敬玄脑子里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怪不得历史上李世民千方百计的想要打压氏族,这些人简直就是在腐蚀李唐皇室千辛万苦打下的基业! 敬玄来回翻看着官员们的证词,绛州下辖一十八县,就没有一个是例外的,甚至连自己的老家太平县也是重灾区! 想到此处,敬玄沉声吩咐道: “立刻派人,将绛州各县的县令统统带回来,切记不可泄露风声,以免引起百姓不安!” 姜行本听罢表情明显楞了一下,不确定的看向他: “全部都带回来?” 敬玄点头: “对,就是全部。” 姜行本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见杜如晦冲自己摇了摇头,便闭上了嘴巴转身去执行命令了。 等他出门以后,敬玄这才回头对杜如晦说道: “杜伯伯不看看?” 敬玄扬了扬手里的那一沓纸。 杜如晦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笑着摆手道: “有甚好看的?看了难免让人生气,还是不看得好…” 敬玄却不管他拒绝,站起来非要把手里的卷宗塞给他,嘴上还笑道: “看看又无妨,杜伯伯就当解解闷…” 杜如晦实在坳不过他,只得拿起来细细观看。 而敬玄则在一旁偷偷观察起他的表情。 毕竟这都是你叔父造的孽啊,若非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为追求政绩,绛州如何能被氏族们钻空子? 过了好半天,杜如晦终于放下了卷宗,深深叹口气道: “该杀…” 敬玄眨了眨眼,装作不解其意的问道: “杜伯伯说的是谁?是谁该杀?要不晚辈这就照杜伯伯您的意思办?” 说着就要起身去外头招呼虎狼一样的大头兵,杜如晦见状笑骂道: “你这个小滑头,是不是打算派人去把太原王氏和博陵崔氏翻个底朝天?然后事后再说是老夫指使你的?” 敬玄嘿嘿一笑: “不是杜伯伯您说的该杀么?何况…” 说到这里敬玄顿了顿,语气徒然变得狠厉: “何况晚辈也认为,应当尽早清除这些依附在大唐这颗参天大树上的毒蔓!” 杜如晦听罢心里倏然一惊,看向敬玄的目光透露着难以置信,他实在不敢想象这样的一句话,是从一位少年口中冒出! 要知道太原王氏和博陵崔氏,无论是在名声还是底蕴上,都远超其余各家,谁敢这样大放厥词,把这样的两个顶级望族比做毒瘤? 恐怕就是连陛下,也最多只在心里想一想吧? “不要意气用事,此事当由陛下定夺…” 杜如晦半天才冒出这样一句看似劝慰,实则约束的话语。 敬玄疑惑的问道: “陛下不是说绛州一地全权由我节制么?换句话说,绛州现在我最大…” 杜如晦听见这话后一时语塞,没错,陛下是这样说过,可… 杜如晦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位少年,那乖戾的性子好像跟陛下如出一辙,他甚至能隐隐约约从敬玄身上看到一丝陛下少年时的影子… 怪不得陛下如此喜欢他,连下嫁公主都不叫尚,杜如晦这一刻竟然开始有些担心若干年后,敬玄在朝堂之上兴风作浪的画面了… “可太原王氏与博陵崔氏又不在绛州,不可冲动…” 杜如晦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理由,虽然听着粗糙了点,但的确十分有说服力,毕竟太原归属并州,而博陵,则归属瀛州,你一个检校绛州刺史跑到其他州去杀人,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敬玄闻言蹲在地上抓耳挠腮,平心而论,他是真想一次性把这些隐患给扫除了,反正事后有李世民兜着,可好像真的行不通也… 杜如晦以为他妥协了,于是笑着说道: “这件事你也不必太过于揪心,想来陛下来日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没成想敬玄的答话差点让杜如晦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那若是太原王氏与博陵崔氏的人来了绛州,那我是不是可以将他们一体斩决?” 杜如晦吓了一大跳,正要再劝,结果敬玄从地上爬了起来,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杜伯伯放心,晚辈跟您开玩笑呢…晚辈先去看看那些被关押的官员,就不陪伯伯您饮茶了…” 敬玄说完就迈腿走了出去,而杜如晦则惊疑不定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俗话说:“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杜如晦绝对不相信敬玄只在给自己开玩笑,他这几天的所作所为都落在自己眼中,哪里像是个说大话吹牛的? 想到此处,杜如晦愈发的惴惴不安,绛州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原王氏与博陵崔氏不来人才怪呢,万一真被这小太岁给杀了怎么办? “来人!” 杜如晦话音一落,立刻有侍卫从暗处走了出来。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你即可持我印鉴将两家的人拦下,要他们不得踏入绛州半步,否则后果自负!” 那侍卫旋即领命而去。 等侍卫一走,杜如晦像是失去了精神似的,斜倚靠着手臂喃喃自语: “但愿他们肯听老夫劝啊…” 否则… 才刚刚经历一场国战的大唐,立刻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敬玄不知道杜如晦的担忧,但即便知道了,他也不会有半点迟疑。 他现在手上捏着一张纸,这张纸来自绛州刺史府兵曹参军崔鑫的供述。 上面写的是有关于他兄长敬元如何被下毒谋害的全过程! 敬玄刚才悄悄把这张纸给截留了下来,并没有随其他卷宗一起交给杜如晦。 因为他打算去找崔鑫问个究竟! 一脚踢开房门后,敬玄的声音冰凉透骨: “守好房门,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负责看守房门的左屯卫士兵虽然不明白敬玄为何突然动怒,但也连忙点头称是。 而房中的崔鑫,似乎早就料到敬玄会来找自己一般,神色非常平静的坐在软垫上,目光往门口看了过来。 敬玄将手里的那张纸扬了扬,坐到了他的对面: “这上面说得可是真的?” 崔鑫木然的点点头: “准确无误。” 敬玄森然一笑: “你难道不知道本侯也姓敬?” 崔鑫表情依旧淡漠: “下官知道。” 第0415章 敬元私生子 “那贱人现在何处?!” 敬玄只问了这一句话。 崔鑫沉默半晌,叹道: “你兄长死后,她便也跟着投河自尽了。” “她还有脸自尽?!” 敬玄脸色扭曲得快要变了形,虽然敬玄其实并没有见过自己的兄长,但这不妨碍他愤怒! 被枕边人下慢性毒药谋害性命,如此蛇蝎毒妇,恨不能亲自手刃之! 即便她是别人的小妾,那也不行! “你确定她死了?!” 崔鑫连忙答道: “确信无疑,尸首是我亲自带人从河里捞上来的,就葬在太平县南边的山里。” 敬玄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这才强迫自己放缓了语气: “果真是那崔鸿鹄指使的?” 崔鑫点了点头: “婵姬本是新罗人,因美色被崔鸿鹄看中,便买了下来充做小妾,又因精通音律,崔鸿鹄每每宴客,时常都会让她出来演奏…” 敬玄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 “然后某一次在酒宴上遇见了我兄长,二人不知怎的就互相好上了?最后被那崔鸿鹄得知?然后崔鸿鹄妒火中烧之下,逼迫那婵姬给我兄长下毒?” 崔鑫看了他一眼,叹气道: “差不多就是这样,崔鸿鹄一面假意让婵姬陪太平县侯,一面让我给婵姬送去毒药…” 敬玄听罢久久不语,睡别人老婆这种事,弟兄俩还真是一脉相承,不过看起来敬元的运气不太好,被人发现了,而且还因此丢了性命,哪像自己,连人家肚子都搞大了还无后顾之忧… 想到此处,敬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疑问: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这中间依然有矛盾之处,按你的说法,那婵姬既然肯在我兄长死后主动投河自尽,那又怎会给我兄长下毒?” 试想一下,一位连自己性命都甘愿放弃的人,又怎会受人胁迫?这完全说不过去,难道事后良心发现,受不了道德上的谴责,所以才以命相抵? 抱歉,这种书本演义上的情节,我敬玄两辈子加起来都还没真正见过,打死自己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人! 崔鑫听罢,表情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解释道: “崔鸿鹄以孩子的性命相逼,婵姬不得不就范…” 这姓崔的可真不要脸! 敬玄暗骂了一声,好奇道: “拿他与婵姬的孩子逼迫她下毒?这倒也勉强说得过去,看来这崔鸿鹄还真是个心狠手辣,野心勃勃之辈。” 崔鑫摇头道: “那孩子并非是崔鸿鹄与婵姬所生,是你兄长与婵姬的孩子…” 敬玄顿时目瞪口呆,敬元还留有子嗣?怎么连云叔都没提起过?! “你确定那是我兄长的子嗣?不是你在胡说八道欺瞒本侯?!” 敬玄实在不信,以平阳敬氏的家风,外面突然冒出几个私生子那是有可能的,只是这种密探世家,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只要做了,就一定有迹可循! 崔鑫苦笑一声: “都说到这份上了,下官如何敢欺瞒你云中侯?” 敬玄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仔细在心中想了想,也有几分道理,毕竟这家伙连下毒谋害敬元的事都招供出来了,应该不会再编些不着调的谎话来蒙骗自己。 “那你告诉本侯的目地是什么?希望本侯看在你如实招供的份上饶你一命?” 敬玄冷冷的看向他。 崔鑫咽了咽口水,缓缓的摇了摇头: “实不相瞒,当初婵姬是下官先挑中的,只是后来被崔鸿鹄仗着亲族身份给夺了去,下官碍于情面不好和他相争,但…” 说到这里,崔鑫情绪隐隐带着几分激动: “但崔鸿鹄实在不为人子!一面拿孩子要挟婵姬,一面迫使我给她送去毒药,我本不愿,但崔鸿鹄骂我是一介武夫,还扬言要将我驱逐出族!他有什么权利这样做!他不过就是命好生于长房罢了!” 大家族通常内部倾轧也十分严重,不但嫡出的排挤庶出的,为了争权夺利,同房之间相互大打出手也非常常见,远的不说,就温大临和温大雅那两个儿子就是这样。 敬玄对崔鑫的遭遇表示理解,但这不是他成为帮助谋害自己兄长敬元的理由,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孩子呢? “孩子在哪里?” 敬玄也懒得理会他们崔氏的内部斗争,既然是我平阳敬氏的血脉,那自然是要接回来的! 崔鑫闻言,垂着脑袋默不吭声。 敬玄心中顿时泛起一丝不详的预感,拍着桌子又厉声问道: “老子问你话呢!?孩子究竟在何处?!” 崔鑫舔了舔干涸得快要起皮的嘴唇,说出了一句让敬玄差点原地爆炸的话。 “小婵儿被崔鸿鹄卖给了青楼…” 干尼娘的!!! 敬玄当场破口大骂! “崔鸿鹄说要让敬元的后人男的世世代代为奴,女的世世代代为娼,并且关照青楼东家不许任何人为她赎身…” 崔鑫刚说完这句话,便被暴怒的敬玄一脚给踹倒在地! 好你个崔鸿鹄!! 竟敢如此侮辱我平阳敬氏!! 你死定了!! 不管你身后是谁!! 你都死定了!!! 敬玄当场对天发誓,要亲手将崔鸿鹄千刀万剐,哪怕拼着这一身富贵不要!! “那青楼在何处?!” 敬玄实在等不及了,他不敢想象原本应该锦衣玉食的侄女在青楼受苦会是何等凄凉,怕自己晚上会发疯睡不着觉,心中恨不得马上就把人给找回来! 崔鑫不敢隐瞒,连忙答道: “就在绛县!” 敬玄语气冷得吓人: “你口口声声说崔鸿鹄如何如何,但却坐视他为非作歹,这笔账,等本侯回来再跟你算个清楚!” 说完这句话,敬玄立刻折身出了门。 随即外面便传来敬玄召集人马的大吼声, 而崔鑫听着外面的动静,嘴角泛起一丝自嘲,走回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镶满珠玉的发钗。 然后崔鸿拿起这把发钗在手中轻轻的抚摸着,那温柔的动作就像是在抚慰最心爱的情人。 只是下一刻,他便举起这把发钗,狠狠的朝自己心窝捅去… 第0416章 洪洞县 洪洞县位于汾水河畔,是晋州通往绛州的必经水路。 同样接到族中警示的博陵崔氏,也派了几位家族中的重要人物南下。 此刻他们正在洪洞县乡野的一座不知名的石桥边驻足停歇,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 只是天色已经至深,夜色笼罩之下,隐隐从石桥边上传来几声交谈。 而被敬玄放走的姜雒,此时刚好来到附近。 远远的便透过凉着的火把看到了博陵崔氏的马车,于是他下来马,收拾了一下面部表情,准备依照敬玄的吩咐上去与博陵崔氏众人寒暄,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旁边的林子里突然射出一支响箭! 不待博陵崔氏的人有所反应,林子里接二连三的开始往外射箭,每一箭都直往博陵崔氏的驻地急射而去,甚至有些箭头上还专门涂了火油! 博陵崔氏的营地立刻乱作一团,而姜雒也吓得不敢再继续向前。 干脆连马也不要了,撒腿就往回跑,下意识里,他认为是敬玄暗中派人尾随自己,意图将博陵崔氏一网打尽。 但姜雒怎么着也算是个饱读诗书之人,跑了一阵儿后,他越想越不对劲,如果敬玄真的要杀死博陵崔氏的人,大可直接向自己明言,让自己给大军带路就成,哪里需要暗中尾随搞什么偷袭? 再说了,博陵崔氏触犯唐律,即便敬玄脾气再火爆,也不可能审都不审问,以这样的方式把人家给弄死吧? 姜雒越想越不对劲,为了能得到敬玄口中戴罪立功的机会,一咬牙,心一横,干脆又悄悄摸了回去! 只是这一来一回,难免耽搁许久,等他再次回到事发地点时,发现博陵崔氏的人竟然全死光光了! 临时搭建的露宿营地里也燃起了熊熊大火! 姜雒借着火光还特意数了数,加上马夫仆人在内,一共十三口人,无一活口! 他甚至还认得其中一位年长的死尸身份,那是崔鸿鹄的父亲崔民富! 这时林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冷喝: “什么人?!” 姜雒顿时吓得亡魂大冒,慌不择路之下,干脆一头扎进了汾河里! 而这时,从林子里钻出几名黑衣人听着声儿就往河边走来,似乎是在查探姜雒刚才发出的动静。 姜雒连忙捂住口鼻潜入水里,只透过河面隐隐反射出来的火光观察着黑衣人的动向。 如此过了一会儿,就在姜雒快要憋不住气浮上水面之时,站在桥上观察的黑衣人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进而转身离去。 姜雒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他仍旧是不敢大意,浮出水面后又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潜入水底,并借着河流的方向,逐渐往下游飘去。 而在同一时间的绛县,做为整个绛州的首府,这里自然要热闹许多,加上又无宵禁这等古怪的规矩,所以即便是到了深夜,街上来往的行人客商依然络绎不绝。 尤其是城里最大的青楼,飘红院,更是门庭若市,歌舞升平。 在飘红院二楼的一间屋子里,一名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正在费劲的擦拭着桌上的酒渍,动作稍有迟缓,便会招来旁边浓妆艳抹的娇艳女子大声谩骂。 “小贱人!还不给阿母多用些心?!干个活儿都不麻利,阿母养你做甚?!” 听得娇艳女子这么说,揽住她肩头的青年男子十分好奇: “盈娘,这小妮子当真是你女儿?” 不等娇艳女子答话,青年男子便淫笑着把手伸进了她的衣衫,砸吧着嘴说道: “怪不得本公子瞧这飘红院就属你的最大,原来竟是生养过啊…” 娇艳女子一把打掉他的猪蹄,翘着嘴唇娇嗔道: “你这浑家,净会说胡话!奴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连夫婿都没有,又哪来的女儿?” 青年男子闻言,奸笑着捏了捏她的小嘴: “谁说没有夫婿就生不出来女儿了?今夜本公子就让你这个“黄花大闺女”好好长一回见识!” 说完就开始迫不及待的撕扯女子身上的衣衫,那女子一边任由青年男子在自己身上施为,一边还不忘回头恶狠狠的吩咐小女孩: “小贱人,还不快出去把门带上!?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将来如何服侍客人?!” “是,阿母。” 小女孩应了一声,便熟练的端起桌上吃剩下的酒菜往门外走去,稚嫩的脸蛋儿上微微露出一丝轻松的表情,按照她以往的认知,既然阿母不要自己服侍了,那定然是要睡觉了,那自己也能够回柴房睡觉了… 只是走到门口,她隐隐听到从屋内传来的对话声。 “那小的真不是你闺女?” “唉呀,都说了不是啦,是买来的…” “那将来本公子可要做她的第一个恩客…” “美得你…” 恩客? 那是什么? 莫不是给自己发善心的客人,如果他能让自己吃饱就好了… 小女孩一边这样想,一边端着剩下的酒菜往后院走去,见四下无人看见,她脚底下加快了脚步,震得托盘里的杯碗乒乒作响。 回到柴房后,她又小心翼翼的将托盘放在地上,然后转过身,迅速将房门掩上… 做完这一切后,小女孩这才蹲在地上,开始用手抓着托盘里的剩菜往嘴里送。 虽然穿得破破烂烂,头发也乱糟糟的,但她吃饭时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哪怕狼吞虎咽,依旧显得十分可爱。 好不容易吃饱了,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条小短腿往前伸了伸,似乎在伸懒腰,然后嘴巴便自然而然的打了个阿欠。 “睡觉吧…” 小女孩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正想躺下,又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于是转头四处看了起来,似乎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她把目光放在了托盘里没喝完的酒坛子上… 小女孩从未睡得这样香甜,也从未做过这样的美梦,在梦里,她不但有疼她爱她的爹娘,还有吃不完的各自美食,甚至还有许许多多比她小的孩子围着她转,每一个都管她叫阿姊… 第0417章 师兄找着啦 天刚蒙亮的时候,还沉浸在美梦中的小姑娘,被一阵剧烈的砸门声所吵醒。 小姑娘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跑去开门,才刚把门打开一条缝隙,“哐当”一声,柴房的门就被人踹开了,那巨大的惯性将她小小的身体重重的抛在地上。 还来不及说话,门口立刻响起了熟悉的谩骂声: “老娘还叫不醒你个小贱人了是吧?!讨打!” 说着,手底上的荆条就当头敲了下来,小姑娘吓得脸色惨白,拼命摇头求饶道: “阿母…我实在没听见…我错了…” 破门而入的,正是昨夜那盈娘,此刻她面容扭曲,原本娇艳的脸大概是因为没有施加粉黛的缘故,显得十分蜡黄,若是配上那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人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此刻她正在气头上,全然不肯听小姑娘的解释,手里的荆条劈头盖脑的就往眼前小小的身体上砸,一边打还一边怒骂道: “耳朵长着干什么的?!老娘叫你听不见!!” 才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小姑娘便被她打得遍体鳞伤,院子里那些起得早的小厮也围过来看起了热闹,一边笑着让盈娘住手,一边让小姑娘赶紧逃。 小姑娘也从善如流,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抱着脑袋,趁盈娘不注意,就从她腋下窜了出去。 盈娘自然不肯就此放过,提着裙子满院子追,看得围观的青楼小厮们哄笑不已。 “小贱人!还不赶快给老娘站住?!再跑今日不给你饭吃!” 这种威胁往日十分奏效,不过今日偏偏是奇了,大概是昨晚吃得太饱,所以小姑娘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仗着自己身体小,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愣是没让盈娘打中自己一下。 累的气喘吁吁的盈娘,干脆停了下来,单手叉腰,指着来回躲闪的小姑娘破口大骂: “小浪蹄子,你若是再不站住,老娘连柴房都不给你睡了!梁三!还不把这小贱人给老娘逮住?不然下次休息再碰老娘的身子!” 围观的小厮们听罢立刻对着一名马脸汉子起哄道: “梁三,你相好的让你逮人哩,还愣着干什么?小心人家不给你睡啦…” “梁三,还不快逮了人找你相好的邀功?” 有大胆的甚至还奸笑道: “盈娘子,要不俺帮你逮人,你陪俺睡一夜如何?” “滚你的乌龟王八蛋!” 那名被众人调笑的马脸汉子从旁边钻了出来,指着小厮们笑骂道: “也不看看你们那副德性,也配跟盈娘上床?” 说着他便磨掌擦拳的看着一脸惊恐的小姑娘,坏笑道: “小婵儿,乖乖的别跑了,否则待会儿遭罪的可是你!” 说完便伸出大手猛地朝她抓去! 小姑娘似乎非常惧怕这梁三,连连往后倒退,企图躲过对方的手。 不过这梁三看起来似乎是一名练家子,哪能让她轻易逃脱呢? 手掌迅速往下一按,便将小姑娘的肩膀给死死捏住,另得她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小姑娘疼得哇哇大叫,偏偏那梁三却视若无睹,嘴里还十分得意的说道: “想在我梁铁爪手底下逃脱?恐怕你还没这个本事!” 有看不惯他的小厮立刻出言讥讽道: “小婵儿不过才五岁不到,这种不要脸的话也亏你说得出口…” 梁三见怪不怪,正待反驳,不料抓住小姑娘的那只手突然传来一阵巨痛,梁三大惊之下立刻撒手,回头一看,手背上已经出现了一排深深的齿印,不是小婵儿咬的还能是谁? 见他吃瘪,小厮们又开心起来,纷纷嘲笑起他来,说连个孩子都抓不住,也还好意思称自己为练家子? 梁三当众丢了颜面,又见盈娘表情也有些不屑,顿时恼羞成怒,指着正往院门外跑的小婵儿破口大骂: “小浪蹄子!看老子今日不弄死你!” 说完他便怒气冲冲的大步追了上去,眼看就要追上了,然而就在此时,原本紧锁的后院大门突然轰然倒塌,一名壮得跟牛似的少年,出现在了院门口。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就连梁三也忘记了继续追索小婵儿,而小婵儿更是吓得捂住了嘴巴,赶紧把小小的身子往树后挪了挪。 只见那少年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随意看了院子里的众人一眼,朗声问道: “这里可是飘红院的后院?”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离得最近的梁三皱着眉头看向他: “你又是何人?为何要擅闯私宅?!” 那少年显得非常不耐烦: “问你话呢?这里是不是飘红院的后院?你们老鸨子在哪里?叫出来回话!” 梁三本就在气头上,听少年语气这么桀骜,火气顿时更加上头了,挥着拳头便冲了上去,嘴里还怒骂道: “叫你娘个乌龟王八蛋!” 少年见他主动朝自己冲来,不由得笑了起来,眼看着梁三的拳头就要挥到自己脑袋上了,仍旧不躲不闪。 然后下一秒,众人就看见梁三的拳头被少年紧紧抓着,动弹不得,顿时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梁三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巨力,脸色一阵扭曲,立刻伸脚想给少年来一记腿,结果才刚伸出去,腿弯便挨了少年一脚,重心一时不稳,而少年则借着这股力将他整个人原地举起,远远的扔回了人堆里,依旧是那副质问的口气: “再问一遍,这里是不是飘红院的后院?!” 受他气势所迫,场内众人均不敢多嘴,只得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盈娘。 盈娘脸色同样阴晴不定,但作为这飘红楼的老鸨子,她这些年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 也勉强称得上是见多识广,随即立刻换上了一副热情的面孔,笑嘻嘻的说道: “这位客人若是想找小娘子快活,还请晚些时候再来,这会儿小娘子们还没起床呢…” 少年也跟着咧嘴笑了起来: “这么说这里的的确确是飘红院了?” 他问完这句话,也不等盈娘答话,转头便扯着嗓子朝大街深处喊了起来,声音如同滚滚闷雷: “师兄!找着啦!!” 随即,众人便听见密集的马蹄声如同暴风雨一般朝这边涌了过来。 第0418章 青楼 狂风骤雨的马蹄声直接冲进了这方小小的后院。 飘红院的小厮们吓得直往后退。 敬玄打马上前,目光阴冷的扫视了众人一眼: “老鸨子上前答话!” 盈娘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急步上前道: “军爷,奴家便是…” 话没说利索,随同而来的左屯卫士兵便厉声大喝: “怎么说话的?见着侯爷还不行礼?!” 盈娘身子顿时一僵,她实在没想到对方会是一名侯爷,还以为是从哪来的军曹呢,连忙重新躬身问安: “奴家拜见侯爷…” 敬玄冷冷的盯着她: “你便是盈娘子?” 盈娘一愣,这位侯爷居然也知道自己的名字?莫非也是慕名而来?想到此处,她慌忙收拾了一下妆容,用手锊了锊额前散乱的发丝,露出一个自以为有些风韵的笑脸: “回侯爷的话,奴家便是盈娘。” “啪”的一声,她才刚说完,面门上就挨了一马鞭,脸上顿时出现一道红印子,盈娘楞了楞,然后才感受到脸上的剧痛,嘴里也尖厉的惨叫起来。 敬玄丝毫不理会疼得在地上打滚的盈娘,直接出言询问 “本侯问你,你是不是收养过一名女童?现人在何处?!” 不过盈娘此时因为疼痛,根本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敬玄见状,扬起手中的马鞭又狠狠的抽了下去,直打得盈娘哭爹喊娘! 而方才被薛仁贵扔出去的梁三,见自己相好被打,连忙讪笑着说道: “可是小婵儿那浪蹄子得罪了侯爷?梁三这就替侯爷您出气,请侯爷不要动怒…” “你叫她什么?” 敬玄眉头一皱。 梁三却以为他没听清,脸上赔着笑走近了些说道: “那小浪蹄子…啊…” 嘴巴还在动,但那颗人头却已经冲天飞起,梁三失去了脑袋的身体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才重重跌倒在地上! 而敬玄只是随意的甩了甩刀身上的血渍,森然说道: “敢如此侮辱我平阳敬氏,该死!” 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吓得飘红院的小厮们瑟瑟发抖,他们甚至还没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梁三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把人都抓起来问问小婵儿在何处!敢不说的,杀之!” 敬玄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座院子。 眼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们朝自己冲了过来,小厮们早已经吓得屁滚尿流,连忙指着小婵儿藏身的大树大叫道: “不要杀我!她在那里!她在那里!” 敬玄随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树后面躲藏着一名小女孩,连忙从马上跳了下来,快步走了上去! 刚进前一看,敬玄鼻子就微微泛酸,这哪里像功勋之后啊,浑身上下简直跟个小乞丐似的,不但脸上脏兮兮的,就连身上穿的衣服显然也是用大人穿烂的旧衫改造而成的。 见她此刻正怯生生的看着自己,似乎是害怕,才刚到身前,小姑娘便转到树的另一边,想躲开敬玄。 敬玄连忙蹲下来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就是小婵儿吗?” 说完敬玄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想以此打消小姑娘的戒心。 不过小婵儿虽然年纪小,但自幼便生活在这青楼之中瞧人脸色,因此并不吃他这一套,反而变得更加警惕了: “我是…你…你是谁?” 敬玄和煦的笑道: “我是你二叔啊!” 小婵儿闻言,面孔上闪过一丝疑惑: “二叔?二叔是什么?” 敬玄一愣,这才想起她自幼便是孤儿,根本不会有人教她这些亲戚长辈之间的称呼,随即回头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还在地上惨叫的盈娘,等他再回头时,脸上又换上一副笑脸: “二叔就是你爹爹的弟弟,换而言之,我是你爹爹的兄弟,那你便是我的侄女,所以你得管我叫二叔。” 小婵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可转念间仿佛又想到了什么,指着还在地上呻吟的盈娘说道: “可阿母说婵儿根本就没有爹爹呀?” 敬玄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区区青楼老鸨,也敢让我侄女唤你阿母? 不过眼下还不是与她算账的时候,先要让这小丫头相信自己才行,于是敬玄放缓语气,和颜悦色的解释道: “婵儿怎会没有爹爹呢?没有爹爹婵儿又是如何来到这个世上的?我们每个人都有父亲,比如你二叔我,和你爹爹的父亲就是同一个人,所以…” “所以我得管你叫二叔?” 小婵儿虽然年纪小小的,但一点就透,不过她还是有些疑惑: “那盈娘是婵儿的阿母吗?” 敬玄想了想,笑道: “这就要问婵儿想不想让她当阿母了。” 小婵儿听罢,脑袋甩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要!她对婵儿一点都不好,经常不给婵儿饭吃,还打婵儿!” 敬玄闻言,望向盈娘的目光杀机大作,下巴不露痕迹的扬了扬,立刻有左屯卫的士卒将惨叫连连的盈娘从地上给押了起来。 然后这才回头对婵儿展颜笑道: “那二叔就不让她再给婵儿当阿母了,以后婵儿就跟二叔回家吧!” “回家?” 听到这个词,小婵儿脸上闪过一丝迷茫,记忆中她还没有能被称作为家的地方,就连自己日日居住的柴房,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有时候还会有别的人在那睡觉。 “婵儿有家吗?” 听得她天真无邪的童音,敬玄只觉得整个心都在抽痛,喉咙管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似的。 不过他还是收拾好了情绪,捉住侄女的手轻轻捏了捏,感受着那稚嫩的小手,轻声说道: “婵儿当然有家,就在长安,婵儿不但有我这个二叔,还有姨娘,还有表兄表姐,他们都是婵儿的亲人,往后婵儿就不是一个人啦…” 小婵儿听罢,脸上充满了向往,抽了抽鼻子问道: “那…有好吃的吗?” 敬玄微微一笑,拿手擦拭一下她的鼻涕: “当然有,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保管让婵儿吃个够!” 小姑娘一听,犹豫了半晌,然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婵儿就跟二叔回家。” 第0419章 来龙去脉 敬玄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就往回走,结果才走到一半,小姑娘突然挣开他的手说道: “二叔请等一等,婵儿还有东西在屋子里…” 说完这句话,小姑娘就咚咚咚的往回跑,那些缩在柴房门口的小厮们见状,连忙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随即,敬玄看了看远处仍在哀嚎的盈娘,冲手下招呼道: “把人带过来!” 左屯卫的士兵闻言,立刻将她从地上给拽了起来,十分粗暴的把她推到敬玄跟前。 “现在开始,本侯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胆敢隐瞒,刚那梁三便是你的下场!” 敬玄说完,还特意亮了亮手里的大夏龙雀,吓得盈娘慌不忙跌的点头称是。 “第一个问题,小婵儿是谁送过来的?” 盈娘听罢,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和害怕,似乎非常畏惧对方似的。 敬玄见她这般反应,心中立刻猜测出了几分,不过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你若是不说,那命就没了,本侯再问你一遍,小婵儿是谁送过来的?是崔鑫,还是崔鸿鹄?” 盈娘听他这样一说,身子不由自主的一僵,于是支支吾吾的说道: “是崔…崔鸿鹄…他叫奴家…叫奴家做婵儿的阿母…并让…让婵儿…” 敬玄眉头一挑,十分不耐烦的喝问道: “让婵儿如何?!大点声!” 盈娘被他一吼,顿时吓了一大跳,连忙急声解释道: “让婵儿十二岁后便开始接客,他还说他要做婵儿的第一个客人…” 说完这句话,她还专门看了一眼敬玄,见对方神色阴郁,急忙又解释道: “不要杀我!这一切都是崔鸿鹄指使的,我也是听命行事,哪敢忤逆,求侯爷不要杀奴家…” 敬玄还真是想一刀将她给宰了,十二岁就接客?即便不是自己的侄女,换作是其他人,敬玄都接受不了,十二岁都还未发育完全,就送去被人祸害?简直就是畜牲!! 敬玄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气,又问道: “第二个问题,婵儿送过来时几岁?” 盈娘听罢胸中长出一口气,连忙答道: “回侯爷的话,婵儿是陛下登基那一年送过来的,当时还不到两岁,奴家还夸她眉眼好来着…” 盈娘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敬玄的神色,见他听见自己说起婵儿小时候的事情,表情微微松弛,想着兴许能多说些让他开心的事,也能使得他看在自己养育婵儿的情分上,饶过自己一条性命。 毕竟像她这样的青楼女子,最是懂得察言观色,揣摩人情了。 果然,敬玄听她说起婵儿小时候的趣事,脸上也不知不觉露出了几分微笑,贞观元年送过来的话,那现在侄女应该五岁多,快满六岁了。 不过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兄长当初没有将婵儿送回族中照顾?非要让她留在绛县?这又是何意? 敬玄一边想,一边狐疑的看了看嘴里滔滔不绝的盈娘,突然打断她问道: “你认识婵儿的娘亲么?” 盈娘听罢表情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矢口否认,说自己根本不认识婵姬。 敬玄见状,冷冷一笑,诈道: “当真不认识?那崔鑫可是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向本侯交代清楚了,本侯奉劝你不要自误!” 盈娘吓得身子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这才强笑着说道: “奴家只是怕侯爷您知道婵姬的身份后,嫌弃婵儿的出身…” 敬玄见她又开始胡说八道,忍不住讥讽道: “你有这么好心替婵儿着想?怎么,难道婵姬原本也是你这家青楼的姑娘?” 没想到盈娘立刻点头道: “瞧侯爷您说的,奴家与婵姬情同姐妹,她的女儿,自然是奴家的女儿,要不是…” 敬玄不耐烦的打断道: “说重点!婵姬当真是这青楼的姑娘?!可本侯听说,那婵姬明明是崔鸿鹄的小妾…” 盈娘听后,嬉笑着解释道: “回侯爷的话,婵姬虽然名头上是崔鸿鹄的小妾,但充其量不过是外室,侯爷试想一下,以崔鸿鹄的家世地位,又怎可能会将一名青楼出身的女子纳入后宅呢?” 敬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是,包括博陵崔氏在内的山东氏族,又有哪一家不看重出身呢? 这些家伙甚至自诩出身比李唐皇族还要正统,又岂能将青楼女子放在眼中? 那崔鸿鹄贪图人家美色,又不敢带回家,便豢养在外面,这也说得通。 “所以婵姬原本就是你这青楼女子,被崔鸿鹄看中,然后替她赎了身?” 敬玄现在大致可以推测出为何兄长也没提起过婵姬的事情了,博陵崔氏看中出身,平阳敬氏又何尝不是一样? 毕竟虽然名气不如人家大,但平阳敬氏的的确确也是山东氏族的一员啊… 而且以敬元的手段,想要瞒过家里人,包括云叔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按照婵儿的出身年月推断,那时候死鬼老爹还尚在人世。 他脑子抽风了,才会抱个孩子回去说这是他跟人家的小妾偷情所生,希望能进族谱,估计腿都会被敬君弘给打折吧? 至于后来死鬼老爹战死,又因为丧期守孝,更加不可能选择在这时候往族谱里添人了,而且他那时已经去了长安负担起百骑重任,敬玄料想估计也就此耽搁了。 想到此处,敬玄已经把事情的前后大致给推断了出来,但心中还有疑问,那就是敬元究竟是怎样与婵姬相识的?莫非真如崔鑫说得那样,是在崔鸿鹄宴客时,瞧对眼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敬玄复又看向盈娘。 没想到盈娘的说辞却跟崔鑫截然不同。 “当初是有一位郎君也时常来飘红院找婵姬,样貌与侯爷倒是略有几分相似…” “奴家那时与婵姬几乎无话不谈,知道婵姬对那位姓元的郎君也心生爱慕,不过中途有一段时间那位姓元的郎君似乎有事没有出现。” “说来也令人惋惜,偏偏这时候崔鸿鹄来了飘红院,一眼就相中了婵姬,非要给她赎身带她走,婵姬不从,他便每日派人来院里骚扰…” “最后婵姬实在被扰得不胜其烦,又因那姓元的郎君再也没有出现,便从了那崔鸿鹄…” 第0420章 破包袱 盈娘的解释让敬玄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按照她的说法,自己兄长与婵姬相识与崔鸿鹄之前,两人之间应该是属于那种“回头客”的关系。 而且还是特别熟的那种。 然后就在两人如胶似漆的时候,兄长敬元因为别的事耽搁,没机会再来飘红院与婵姬私会。 而恰好在这个时候,崔鸿鹄以及崔鑫来到了飘红院。 这两人也同时相中了婵姬,不过崔鸿鹄身份要高些,自然是先拔得头筹。 而崔鑫大概也私下里偷偷来找过婵姬。 而已崔鸿鹄霸道的性子自然想独占婵姬,所以便提出要为她赎身。 而婵姬因为心心念念自己的兄长敬元,所以拒绝了崔鸿鹄的提议。 崔鸿鹄自是不肯罢休,所以仗着家中势力,派人来骚扰婵姬,并且严重的影响了飘红院的生意。 而后这盈娘为了生意能继续做下去,肯定也劝说过婵姬干脆就跟了崔鸿鹄。 所以人最终是被崔鸿鹄给赎买走了,然后豢养成了外室。 然后呢,某次崔鸿鹄宴客的时候,恰好请了自己的兄长敬元。 可能苦寻相好不见的敬元,终于再次与心上人相会,两人不忘旧情,一来二去就又开始偷偷私会。 然后在这期间婵姬也不小心有了身孕。 再然后就是被崔鸿鹄给发现了。 恼羞成怒的崔鸿鹄自然也咽不下这口气,不过此时他大概已经去了商州担任别驾,所以便找来毒药,并勒令崔鑫威胁婵姬给敬元下毒。 敬玄估计那应该是一种慢性毒药,而大兄敬元肯定也没料到枕边人会给自己下毒,所以就中了招,然后“病逝”。 婵姬因为心中有愧,所以也跟着投河自尽了。 这件事情,在敬玄看来每个人都有错,偷情,通奸,下毒,最无辜的,当然是小侄女婵儿了,一个孩子能有什么过错? 但那崔鸿鹄却仍不解气,还要将一名幼童送进青楼受折磨,实在是该死至极! 不过兄长也是,不就是青楼女子么,喜欢就抢过来便是,至于畏首畏尾么?逛个窑子还化名姓元,实在是也够谨慎的。 好歹那几年的平阳敬氏掌握着全天下最杰出的情报系统,那崔鸿鹄即便气量再狭小,他又怎么敢明目张胆的跟平阳敬氏过不去?毕竟他自己屁股都不干净! 敬玄觉得自己通过这件事得了一个教训,做事情实在是不应该瞻前顾后,免得为人所趁,干脆就趁着史万宝回京之后,一次性把两家的恩怨解决了,不然万一也被人阴了,自己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通此节后,敬玄舔了舔嘴唇,目光森然的看着一脸赔笑的盈娘。 “本侯还有一个问题。” 盈娘脸上的笑意更甚了,有问题就证明自己对这少年侯爷还有用,那小命应该还能保得住。 于是热切的点头道: “侯爷请问,奴家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敬玄淡淡笑道: “本侯想问,这几年,你对婵儿好么?” 盈娘脸色顿时一僵,见敬玄神色不善,连忙强笑着答道: “瞧侯爷您说的,奴家对婵儿可好了,又是供她吃喝供她穿的,好歹也是自家姐妹生的,岂有薄待之理?” 说完这句话,她怕敬玄不相信,连忙指着远处的小厮们急声说道: “侯爷若是不信,就问他们!” 只是这话说得底气有些稍显不足。 敬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当真要本侯问?” 盈娘脸色涨得绯红,慌不择路的争辩道: “天地良心哟,若是奴家对婵儿不好的话,她岂能还这么活蹦乱跳?” 敬玄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正要说话,目光却瞥见回柴房收拾东西的小侄女,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从里面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 也不知道里头到底装的是些什么,总之看起来份量不轻,敬玄怕她摔倒,连忙迎了上去,替她把包袱夸在肩上,又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 “婵儿,这里面装的是些什么呀?告诉二叔好不好?” 小姑娘欢快的答道: “装的都是婵儿平时吃饭的家伙什,还有衣衫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敬玄听罢,脸上霎时哑然失笑,又瞧了瞧她身上那皱皱巴巴的衣衫,料想这包袱里面都是些她平时收集而来的破烂,不过眼下得先要把这小丫头哄回家才是,这些破烂权当给她留个念想,日后扔了便是。 想到这里,敬玄拉着她的小手指了指尚在远处的盈娘,问道: “婵儿,你告诉二叔,她打过你吗?” 小姑娘听见后整个人一愣,她不明白二叔为什么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但还是如实的摇了摇头: “打过,刚刚还打了…” 敬玄看向盈娘的目光顿时寒意大作。 远处的盈娘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连滚带爬的扑了上来,一张脸都快笑烂了: “好婵儿,乖婵儿,阿母何曾对你不好了,阿母每日都供你吃喝,上回,上回你把阿母最心爱的花瓶给打碎了,阿母都没舍得说你一句…” 小姑娘一听,立刻大声反驳道: “那个花瓶明明是你自己打破的,为何要赖在婵儿头上!二叔刚才告诉我了,你也不是婵儿的阿母!” 盈娘见状,连忙想伸手握住她,打算再好好说说,不过却被敬玄抢先一脚将她踢到了一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敢碰本侯的小侄女? 被踢了一脚的盈娘依旧不死心,嘴里不停的大声说些待小婵儿好的往事,敬玄不耐烦的冲远处挥手道: “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杖毙!” 盈娘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拼命挣扎着向敬玄和小姑娘讨饶! 就在敬玄准备提刀上前堵住她的嘴时,却被小侄女给紧紧拉住,只见小丫头仰着脑袋,一脸不忍心的说道: “二叔,你饶了阿…她好不好?” 敬玄一怔,旋即低头好奇的看着侄女: “婵儿方才不是说她对你不好么?二叔想替你出了这口气。” 小姑娘听罢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好半天才摇着头拒绝道: “可那也是因为婵儿干活干得不好呀…” 多么善良的小姑娘啊,敬玄胸中止不住的心酸,看了看远处还在求饶的盈娘,深深叹了口气: “把她放了吧…” 捡回一条命的盈娘立刻喜极而泣,趴在地上不停的朝敬玄扣头谢恩。 “不过…把这飘红楼给本侯烧了罢!” 第0421章 谁来背锅 杜如晦的跟前现在摆放着好几个精雕玉琢的木盒子。 他知道那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派出去的侍卫还没走多久,就带着这些盒子返回,并且还有一封来自太原王氏的信件。 “你有没有按照老夫的话嘱咐他们不要踏入绛州地界?” 杜如晦沉思半晌,终于开口说话了。 侍卫连忙答道: “属下依照公爷的吩咐都跟他们说了。” 杜如晦点了点头: “那他们怎么说?” “回公爷,他们说会在晋州等候公爷的消息。” 杜如晦听罢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侍卫先下去。 等侍卫走后,杜如晦拿起手边的信件,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姜行本: “太原王氏有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倒是令老夫没有料到的,这对陛下来说,或许是一个好消息,你速派人将此信送往长安呈给陛下阅览。” 姜行本闻言,立刻接过信件,转身便吩咐门口的士兵往长安送去,吩咐完之后,他又折返回来,瞅了瞅桌上那些盒子,好奇道: “杜公,这里头装的都是崔氏的人头?” 杜如晦笑了笑: “虽然都是些小角色,总归也是打了博陵崔氏的颜面,太原王氏这是在主动向陛下示弱,想必他们已经收到了长安那边的消息,否则,岂敢冒着这样的风险把博陵崔氏往死里得罪?” 听他这样说,姜行本似乎也明白了几分: “所以他们主动给陛下送上把柄?若是博陵崔氏知道了会不会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杜如晦仰头大笑,指着桌上装着人头的木盒子乐不可支的答道: “这就是人家的高明之处,事情做了,却无人知晓,即便博陵崔氏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又能如何?人家太原王氏死不承认又能奈他们何?再说了,只要陛下不揭穿此事,博陵崔氏即便想要发作也师出无名。” 姜行本若有所思: “所以他们主动向陛下送上自己的把柄,就是期望陛下能放他们一马?” “不错,想来是永宁公给他们透了消息,反正这件事,除了做的人以外,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一手之数,陛下自然不会马上拆穿,而老夫就更加不可能了…” 杜如晦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嘴,面含深意的看向姜行本。 后者立马惊出一声冷汗,慌忙答道: “杜公请放心,下官必定也会守口如瓶!” 见他向自己保证,杜如晦笑呵呵的说道: “老夫自然是相信姜县公的,老夫听说姜县公的侄子也牵扯进了这次的案子?” 姜行本听罢,脸色涨得如同猪肝,好半天才气呼呼的说道: “下官本想将那孽障一刀杀了,结果回来时听说那孽障被云中侯给放了…请杜公放心,下官一定会亲手把他抓回来伏诛!” 杜如晦听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听说云中侯去了绛县?干什么去了?你可知晓?” 姜行本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但还是解释道: “下官只听说云中侯走时怒火滔天,而那兵曹参军崔鑫却在同一时间自戕于房中。” 杜如晦一愣,这两日他根本就没管过这些琐事,一直在龙门县各处与百姓打交道,想尽快想出一个解决后患的办法,所以对崔鑫之死根本一无所知。 “死了?你确定不是云中侯杀的?” 姜行本点点头道: “下官找了不少军中的验伤好手,他们都一口咬定那崔鑫是自杀身亡。” 杜如晦同样楞了楞,自杀?这就有意思了,以他的老辣,一眼就断定这件事必然跟敬玄有直接关系,而且敬玄怒气冲冲的带人出门,肯定也是跟崔鑫所说的事情有关系! 而且既然能把崔鑫逼得自尽,那事情多半与博陵崔氏有关联,因为除此之外,杜如晦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能使得一位世家子甘愿用自尽来撇清因果。 所以杜如晦推断敬玄必然是去找博陵崔氏的麻烦了。 “不好!” 杜如晦倏然一惊,若敬玄此番出去真是找博陵崔氏的麻烦,弄不好极有可能会替太原王氏背下这口黑锅! 想到此处,杜如晦腾的一下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急声对姜行本吩咐道: “你立刻派人,去把云中侯给找回来,告诉他务必要即刻返回,就说老夫有要事与他商议!” 姜行本一听,虽然不明就里,但瞧见杜如晦神色惶急,连忙领命而去。 敬玄啊敬玄,你可千万别去杀崔家的人,不然就是裤裆里落黄泥,不是屎也变成屎了! 杜如晦一边想,一边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平心而论,他既然身为大唐臣子,自然不会打乱皇帝的部署,太原王氏送上来的把柄一定要替陛下牢牢握住! 可敬玄好歹也救过他一命,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与博陵崔氏成为生死仇敌,所以一向沉稳老辣的杜如晦在这一刻,心中也不免变得焦急起来。 “来人!去把绛州长史崔民秀请来!” 杜如晦收拾了一下表情,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崔民秀就被带了过来,大概是上次被敬玄抽了一巴掌的缘故,所以脸上显得微微有些浮肿。 崔民秀进屋后,先是四处看了一圈,见只有杜如晦一人,没有看见敬玄那个小王八蛋,心中顿时长出了一口气,慌忙快步走到杜如晦跟前,冲他示好道: “下官崔民秀,见过杜相。” 杜如晦微微一笑,抬手虚扶示意他请起,然后才说道: “说起来老夫也有数年没见过崔长史了,上次在长安时,似乎还是在武德六年,那时你兄长崔民干刚刚接任司农卿…” 杜如晦主动提及旧情,让崔民秀心中一喜,连忙顺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 “是啊,下官那时还只是一名小小的州司马,没想到杜相到现在都还记得,实在令下官汗颜…” 杜如晦听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原来崔长史也当过一州司马,那为何又要做出这种事呢?” 崔民秀一怔,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已经到了这时候了,再有隐瞒那便说不过去了,何况这件事,与京兆杜氏也有关系,何不干脆就趁着四下无人,把话说开了呢? “下官也是受了家中不孝子孙崔鸿鹄的蛊惑啊…” 第0422章 宇文节 “崔鸿鹄现在何处?叫他出来见我!” 商州刺史府的大门,一大早就被一群如狼似虎的甲士给拆了,引来附近早起的百姓议论纷纷。 “莫不是崔别驾犯事了?” “这些人一看就是从长安过来的,多半是犯了事!” “胡说八道,方才有人看见他们是从东门进的城,绝对不是从长安过来的…” 敬玄骑在马背上,无视了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花了一日一夜的时间从绛县奔袭到商州,为的就是趁崔鸿鹄还没发觉,先要了他的狗命! 见门口看守的侍卫不肯让开道路,敬玄拔出长刀,指着刺史府的大门喝道: “给我冲!胆敢阻拦者,杀!” 左屯卫的士兵听见命令后,二话不说,立刻拔出刀子往上冲,眼看双方就要斗在一起了,里面突然传出一道声音: “且慢动手!且慢动手啊!” 话音一毕,人群里就钻出个小老头来。 敬玄见他身着刺史官服,便喝令手底下的士兵先住手,随即问道: “你是何人?崔鸿鹄何在?” 那小老头十分客气的朝敬玄拱了拱手,答道: “下官是商州刺史宇文节,你可是云中侯?” 敬玄一怔,旋即狐疑的看向他: “刺史认得本侯?” 宇文节见他承认,立刻面露笑意,一边让警惕的侍卫将刀剑放下,一边对虎视眈眈的左屯卫说道: “自己人,自己人,大水不要冲了龙王庙…” 敬玄更加糊涂了,宇文节?这个名字自己怎么没听过? 瞥见敬玄疑惑,宇文节连忙笑着解释道: “下官是宇文中书,哦,不,现在该改口叫宇文司空了,下官是宇文司空的族弟,早先在长孙顺德府中见过云中侯一面,自然是认得侯爷的。” 敬玄听他这么一说,脑子里似乎也有点印象,当日长孙顺德嫁女的确请了不少客人,而且宇文士及那天的确也给自己引荐了不少人,只是当时因为人实在太多的缘故,故而没想起来,现在经他一提醒,敬玄立刻回过神来,连忙下马冲宇文节还礼道: “原来是罗儿的族叔,方才是晚辈失礼了。” 宇文节连称不敢当,他只是下州五品刺史,身份上与敬玄这三品侯爷还是有些差距的。 一阵寒暄过后,宇文节这才问道: “侯爷此来我商州所为何事?方才听见侯爷在叫崔别驾,莫非是专程从长安过来找他的?” 宇文节说完,还看了看敬玄身后的大批士兵,压低了声音又问道: “莫不是崔别驾犯了什么事?陛下令侯爷带人来抓他?” 敬玄听罢顿时微微一笑: “确实如此,族叔啊,崔鸿鹄这回犯的事可不小啊,族叔可知他现在何处?” 宇文节听后,心中更加好奇不已: “那他究竟犯了什么事?千万别牵连到下官才是啊,侯爷口否透个风,以免下官到时候平白无故受到牵连…” 敬玄见他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谨小甚微的性子还真是跟宇文士及如出一辙,于是笑着宽慰道: “实不相瞒,晚辈这次受陛下所托在绛州彻查官员买卖一案,这崔鸿鹄便是其中的主谋,不过都是绛州那边的案子,与商州没有半点关系。” 宇文节一听,这才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差点吓死小老儿了…” “那现在族叔可以告知晚辈那崔鸿鹄的去处了吧?” 敬玄笑眯眯的问道。 宇文节点点头,然后又压低了声音,把嘴凑到敬玄耳边,小声说道: “若下官所料不差,崔别驾此时应该还在落莺阁…” 敬玄一皱眉: “青楼?” 宇文节点头道: “崔别驾喜好女色在商州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他几乎每日都宿在青楼,不过他处理公务也算勤快,虽然晚上在青楼快活,但也从未耽误过正事…” 宇文节说到这里,又提议道: “要不下官这就叫人去把他叫过来交给侯爷发落?” 敬玄想了想,伸手拉住了他,摇头道: “不必如此麻烦,晚辈自会过去寻他,到时候直接把他押回去受审即可…不过…” 宇文节一愣: “不过什么?” 敬玄目露凶狠: “若是能将其就地正法就再好不过了…” 宇文节一听,顿时大惊失色,官员所犯之事即便再大,也应押回长安,经大理寺审讯定罪后,再交由尚书省复议,确认无异议后方可行刑,哪有私底下动用私刑的道理?而且崔鸿鹄身份尊贵,是博陵崔氏的嫡房子孙,那就更加不能怠慢了。 “这…这不好吧?” 宇文节吞吞吐吐的说道: “如此,岂不违背大唐律?若是朝廷知道了…” 宇文节此时还以为敬玄得了李世民的密令,让他当场将崔鸿鹄就法,可若是堂堂一州之别驾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朝堂诸公一定会彻查到底,等真相水落石出之后,朝堂诸公自然是不会拿陛下怎么样,但事后一定会参他宇文节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到那时候,他宇文节的仕途就完了… 敬玄见他脸上愁容满面,心中也大致猜测出他在担忧什么,于是笑道: “族叔,这件事其实也好办,晚辈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来能让族叔不负皇恩,二来也能坦然面对朝廷的诘问…” 宇文节一听,立刻精神抖擞,连忙询问道: “侯爷请说。” 敬玄嘿嘿一笑: “一把火烧了那劳什子落莺阁不就成了?” 敬玄现在是对放火烧青楼越来越有心得,绛县的飘红院被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反正是烧,何不掩人耳目? 宇文节此时也反应过来,吃惊的看向敬玄: “侯爷是说伪装成意外?可…” 敬玄见他眼神瞟向自己身后的大批士兵,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大概就是说现在这么多人看见你云中侯来了商州,这时候崔鸿鹄被一把火烧死了,谁会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敬玄淡淡一笑: “当然不能对外宣扬崔鸿鹄被烧死了,届时还请族叔发一道海捕文书,就说那崔鸿鹄畏罪潜逃…” 第0423章 商州 商州实际上离户县就隔了一条秦岭。 往北行约摸三十里便能抵达蓝田关踏入关中地界,当然,从西北方向的子午关进入关中能直接到达户县。 不过由于子午关的路实在不好走的缘故,因此大队车马想要回关中,都得绕行。 而且秦岭里多得是豺狼虎豹,寻常百姓客商,若是独自上路,又怎会去冒这个风险? 但今日却是不同,一名锦衣男子正仓惶的骑着马往子午关方向逃窜,时不时还焦急的往后方看上一两眼。 而在他身后有数骑远远的跟着,不紧不慢,看上去好像两者并无多大关系,然尔事实上,从商州出来,敬玄就一直采取这种驱赶的策略,想把崔鸿鹄逼到秦岭深处再动手。 敬玄当然不会按照先前与宇文节说的那样,把崔鸿鹄的死伪装成一个意外。 那只是一个蒙骗宇文节,以及其他人的说辞而已。 不把崔鸿鹄的人头拿到牛尾沟去祭奠亡兄,敬玄觉得自己实在是有愧于享受父兄遗留下来的福泽。 所以早上在放火的同时,敬玄特意让手底下的两名士兵伪装成依附于博陵崔氏的客商去给崔鸿鹄通风报信。 事关性命,崔鸿鹄从窗口的的确确看到有行动诡异的人在往青楼里倒火油,哪里还有疑虑,便依照“客商”的警示,骑上马便往子午关方向跑去,因为那两人说云中侯已经在蓝田关,以及通往博陵崔氏的道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如今只能先逃去长安找他叔父崔民干想想法子保住命再说。 骑在马上的崔鸿鹄一边心惊胆战,一边不停的咒骂着平阳敬氏的祖宗十八代,好端端的怎么就被这敬玄给发现了呢?明明自己做的十分之隐秘! 一定是崔鑫出卖了自己! 崔鸿鹄咬牙切齿的想着,心里暗暗打定主意,等这件事过去之后,一定要把崔鑫一脉逐出族谱! 眼看着崔鸿鹄已经跑进秦岭了,敬玄并不着急,他怀里还坐着小侄女,怕跑快了会吓到她,只是让身旁的士兵先赶了过去,自己则慢悠悠的犹如闲庭散步。 “婵儿,骑马好玩吗?” 敬玄笑眯眯的拍了拍怀里小侄女的脑袋。 “好玩,就是屁股有点疼,都快把屁股颠成两瓣啦!二叔你屁股疼不疼?” 小侄女说话用词十分之粗鄙,虽然早先敬玄自己也是这样,可在长安与不少勋贵女子打过交道,就没谁会把屁股屁股的挂在嘴边。 敬玄扶额苦笑道: “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这么说话?以后可不许说什么屁股不屁股的,也不嫌害臊…” 没想到小侄女撅着嘴不高兴了: “可本来就是屁股啊?不说屁股说什么?” 敬玄听她一口一个屁股,忽然发现自己未来教导下一代的礼仪,恐怕也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毕竟这个年代尤其注重女子的修养,稍微传出点什么不好听的话,将来选择夫婿的路子就窄了。 而小姑娘见自己二叔不吭声,还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于是冲旁边的薛仁贵好奇的问道: “薛叔父,你的屁股那么大,应该不疼吧?” 薛仁贵闻言差点没从马背上掉下来,面膛也跟着微微泛红,他甚至还特意转头想看看自己的屁股究竟大不大,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辈子头一次被人家称为“叔父”。 大概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加像个长辈,十六岁的少年清了清嗓,刻意把嗓音压得很低沉: “婵儿勿忧…叔父善骑…唔…叔父不疼…” 敬玄听罢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这家伙装模作样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欠揍,还学会拽文嚼字了,明明是个写信都要搭配插图的莽夫。 “婵儿,一会儿让你薛叔父先送你回家好不好?二叔还有些事没办完,等办完了再回来…” 小婵儿歪着脑袋在敬玄下巴拱来拱去: “二叔的家就是婵儿的家吗?” 敬玄拿下巴点了点她的脑袋,笑道: “当然,二叔的家就是你的家,二叔告诉你,二叔的家里有很多漂亮的姐姐,她们会把你打扮得像一个小仙女一样,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儿,对了,还有一头小白狼陪你玩…” 小姑娘顿时被敬玄所描绘的未来场景给吸引住了,敬玄则趁机对薛仁贵说道: “待会儿过了关中,你先把她带回家里,告诉云叔婵儿的身份,等我取了崔鸿鹄的人头,在牛尾沟汇合,然后再连夜赶回绛州。” 薛仁贵点头答道: “那师弟一定尽快赶回,不耽误师兄大事!”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左屯卫发出的响箭,意思是说人被他们逮住了,敬玄立刻下马将小侄女转交给薛仁贵,冲一脸迷糊的小婵儿说道: “婵儿,你先与薛叔父回家,二叔去去就来。” 说罢正欲上马离去,结果小婵儿在后面突然喊道: “二叔…” 敬玄心中一暖,以为她要提醒自己注意安全什么的,没想到小姑娘瓮声瓮气的说道: “二叔我的包袱你还没给我呢…” 敬玄顿时哑然失笑,将马背上的装着破烂的包袱解下后,递到了薛仁贵手里。 而此时的商州,姜行本沿路追踪敬玄,已经到了商州刺史府脚下。 他行事就没有敬玄那么客气了,拿着左屯卫的牌子在老眼昏花的宇文节跟前晃了晃,就要知道敬玄的下落。 宇文节手里正捧着刚写好的海捕文书,一时变得语塞,怎么又来了一波左屯卫? 姜行本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他手里的文书,一把就抢了过来,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疑惑道: “这崔鸿鹄跑了?” 宇文节牢记着先前敬玄的吩咐,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崔鸿鹄被大火烧死的消息,连忙答道: “跑了,这不,下官正准备命人散发海捕文书,让人抓他归案呢!” 姜行本心下了然,看样子敬玄的确是为了崔氏而来,只是现在人跑了,那说明人没死在他手里,那自己现在只要把敬玄带回绛州即可,也算全了他保住自己侄子性命的恩情,于是问道: “你可知云中侯去了哪里?” 宇文节指了指蓝田关方向: “下官看见他们出城北好像是往蓝田那边去了…” 第0424章 冯立 “知道本侯为什么抓你么?” 敬玄亦步亦趋的走向崔鸿鹄。 他被左屯卫的士卒绑在一颗树上,浑身上下动弹不得,见敬玄提刀向自己逼近,连忙惊恐的大叫道: “有话好好说,我是博陵崔氏长房嫡子,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你肯放了我,想要什么任由你索取!” 敬玄一听,顿时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趣的看向他: “好大的口气啊,要什么给什么?你博陵崔氏家底颇丰啊?” 崔鸿鹄见敬玄停了下来,以为他被自己说动,慌忙补充道: “我博陵崔氏什么都有,只要你答应放了我,条件随便你开!” 敬玄冷冷一笑,好奇的凑到他跟前: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么?焉能与我讲条件?” 崔鸿鹄哆嗦了一下,讪笑道: “我知道你是云中侯敬玄…” “知道你还想与本侯讲条件?” 敬玄现在就如同抓到老鼠的猫,根本不急于把对方置于死地,对于崔鸿鹄这样的人,一刀杀之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崔鸿鹄吞了吞口水,一脸紧张的说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正所谓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只要云中侯肯放我崔鸿鹄一条生路,我崔鸿鹄一定让云中侯满意为止!” 敬玄听后,目光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好笑道: “难道你还不明白现在外头的形势?” 崔鸿鹄一愣: “什么形势?” 敬玄决定好好打击一下崔鸿鹄做为世家子的骄傲。 “你崔鸿鹄在绛州一手遮天,暗中操持买卖官员,如今东窗事发,你认为你能蒙混过去?” 崔鸿鹄早上才听假扮客商的左屯卫士兵提了一嘴,具体情况根本没摸透,听到敬玄这样说,连忙着急问道: “还请云中侯告知此事究竟如何了?!” 敬玄上下打量着他: “想知道?那你求我啊?” 左右看住崔鸿鹄的士兵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 “姓崔的,快求求侯爷,说不定侯爷大发慈悲之下,就告诉你了!” “就是!要不俺先给你松绑,你跪在地上給侯爷先扣上几个响头!” 崔鸿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想要发怒,可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就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哪敢还嘴? 所以只当做没听见,目光紧紧的盯着敬玄恳求道: “还请云中侯不吝告知。” 敬玄笑了笑,背着手说道: “告诉你也无妨,陛下命本侯担任检校绛州刺史,全权彻查此事。” 说到这里,敬玄冲他眨了眨眼: “意思就是说这件案子由本侯负责,本侯既能定你罪,也能赦免你。” 崔鸿鹄一听,心中立刻打起了小九九,在他看来敬玄不过是区区一侯爵,连他都能决断自己的生死,那么这件事应该可大可小,若是找族中长辈斡旋,也未必不能蒙混过关,只是眼下,还是要想办法脱身才是。 想到此处,崔鸿鹄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那就请侯爷为鸿鹄多说说好话,事后鸿鹄一定好好报答侯爷…” 敬玄听他口气,身上鸡皮疙瘩几乎遍地都是,多大的人了,还在老子面前自称鸿鹄?不是说山东氏族最讲究风骨么?怎么博陵崔氏生出这么个玩意儿来了? “其实想要让本侯网开一面,赦免你崔鸿鹄也难啊…” 敬玄故作唉声叹气道。 崔鸿鹄一愣,匆忙问道: “为何?方才侯爷不是说…” 敬玄佯装叹气道: “你想啊,这件事连陛下都知道了,那肯定是要追查到底的,买卖官员这么大的案子,不可能没有主谋,若是放了你崔鸿鹄,本侯上哪去找主谋来顶罪?” 崔鸿鹄一听,脸色瞬间变得灰暗无比,的确也是,他觉得敬玄说得也有道理,若是放跑了他,皇帝到时候怪罪下来,一定会追究他敬玄的责任,除非自己能找到替罪羊,否则… 敬玄正在偷偷观察崔鸿鹄的表情,对方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地方上以权谋私这么多年,肯定也不是泛泛之辈,若是自己直接找他要口供,他也未必会说出实情,绛州的案子还需尽快解决才好,所以敬玄也不逼迫,就想利用他这种急于给自己脱罪的心理,打听出所有的涉案人员。 果然,崔鸿鹄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抬头说道: “我想到一个人了!冯立,对,就是冯立!侯爷觉得冯立此人如何?” 冯立?敬玄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冯立又是何许人也?直到看见左屯卫脸上愤怒的表情后,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死鬼老爹,就是在玄武门被一个叫冯立的给杀死的! 想到此处,敬玄脸色瞬间变得阴霾无比: “都这时候了,你还打算给本侯找些事做?那冯立远在广州当都督,如何能千里迢迢的成为绛州主谋?你当陛下好欺骗还是本侯傻!?” 崔鸿鹄听罢拼命摇头道: “那冯立虽然目下在广州当都督,可武德年间,也曾担任过绛州刺史…” 自从玄武门之后,原先属于李建成手下的人马,被新登基的李世民有目地的调往偏远地区,目地就是为了防止手底下天策府老人,因为一些陈年旧事再起冲突,这可以说是李世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敬玄突然觉得这崔鸿鹄把冯立推出来当替罪羊,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目光一下子就变得阴冷起来。 崔鸿鹄见他神色不善,急忙解释道: “侯爷误会了,那冯立起初在绛州担任刺史时,我还只是县令,正因为有他的纵容,绛州才走到如今这一步,再说了…” 崔鸿鹄说到这里仿佛有些犹豫,直到敬玄目光扫了回来,这才继续说道: “再说了,当初谋害太平县侯的毒药,便是他给我的,是产自岭南烟瘴之地的一种奇毒…” 见敬玄表情轻蔑,似乎不相信,崔鸿鹄指天发誓赌咒道: “那毒药真是他给我的,当初我只说了要给太平县侯下毒,他便找人送来了一包给我!” 第0425章 敬婵 敬玄不可能因为人家给了一包害命的毒药就千里迢迢的跑去广州找一位都督的麻烦。 就因为人家给了一包毒药,下毒的人又不是他,而且他冯立也不是主谋,即便冯立事先知道崔鸿鹄要下毒谋害谁,最多也就起了个帮凶的作用。 再说了,都督这个职位可比崔鸿鹄的州别驾高多了,敬玄还没有无法无天到那个地步,事后最多给李世民交待一下完整的信息,怎么判断过错,那是李世民的事。 当然,前太子东宫那些余党记恨敬家也很正常,若是没有敬君弘暗中反水,说不定现在在长安蒙享富贵的,是他们这群人。 崔鸿鹄为了保住性命,还交代了许多有关于在绛州以权谋私的细节,敬玄都命人一一记了下来。 只是当最后崔鸿鹄满怀期望的看着自己时,敬玄毫不犹豫的对士兵们下达了将他活剐的命令。 左屯卫的士兵把敬玄的这道命令执行得非常坚决,谁让敬元是他崔鸿鹄害死的呢? 百十斤的汉子硬是被一片一片的削成了一副骨架,只有脑袋得以完整的保留下来。 因为敬玄说过要拿他的人头去祭奠兄长,只是过程残忍了些,那恶心的画面让敬玄都不忍直视,不过左屯卫的士兵的的确确也需要出了这口恶气,他们甚至还打算把从崔鸿鹄身上削下来的皮肉打包拿回去喂狗。 “整件事情就是这样。” 敬玄跪在坐落于牛尾沟的祖坟前,神色淡泊的看着父兄的墓碑,那前面放着一颗面容扭曲,毫无血色的人头。 身旁的老妇人也同样表情神色平静,听了敬玄诉说的前因后果之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你也算是为你兄长报仇了,尽到了你身上平阳敬氏家主的职责,听老身一句,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不要再去找其他人麻烦。” 敬玄知道她口中的其他人指的是冯立,于是点头答道: “姨娘放心,我知道该怎样做。” 义成公主欣慰的笑了笑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做为一名合格的家主,有时候适当的牺牲一些个人的恩怨并不算懦弱,只要家族能得以繁衍,其他的并不重要。” 敬玄躬身行礼道: “晚辈明白。” 没办法,从李世民的角度来说,自然是不允许手底下的臣子因为当初立场不同的抉择,而爆发矛盾。 这并不是冯立,或者敬玄两个人之间的事,如果这件事捅出去了,或者闹大了,那么当今朝堂上的勋贵们,很有可能会因为当初的立场,开始站队,到那时候就会朝纲不稳,国体动荡。 因为,武德年间因为夺嫡双方阵营产生的仇怨可不止一两家,如果敬玄带头翻起了旧账,那大家伙儿都会有样学样的跟着清算,到那时候,李世民恐怕只能把自己这个“带头大哥”推出去杀鸡儆猴。 “准备什么时候走?” 义成公主关切的问道: “你现在毕竟有差事在身,私底下返回长安已经算僭越了,还是尽快动身的好。” 敬玄点点头: “晚辈省得,马上就走,家里就拜托姨娘多多照看一下…” 义成公主笑道: “你只管前去,家里无需担心。” 而在同一时间的云中侯府,薛仁贵带着小姑娘骑着马风风火火的赶到门口,大老远就看见云叔蹲在门口抽烟,连忙将小姑娘从马背上放了下来,然后又把硕大的包袱往云叔怀里一扔,调转马头就准备回去与敬玄汇合。 而云叔呢,本来看见薛仁贵突然回来了,还十分意外,见他话都不说就准备走,连忙上前一把拉住马头,不让他走。 “薛少爷,少爷他人呢?” 薛仁贵无奈,只得答道: “师兄在牛尾沟等我哩,我还要赶着过去与他汇合返回绛州,云叔你赶快让路好不好?” 小老头一听自家少爷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了,两条眉毛高兴得几乎快要飞起来了: “我也与你一同去见少爷!” 薛仁贵指着正在东张西望的小姑娘说道: “师兄说了,让云叔你负责照料婵儿,绛州那边还有事没办完,眼下不适宜大张旗鼓的露面…” 云叔一听,立刻明白了个大概,也松开了手里的缰绳,无令回京可是大罪,为了不给敬玄带去麻烦,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你转告少爷一声,就说家里一切安好,让他不必担心。” 薛仁贵点点头,正欲离去,没想到云叔又再次抓住缰绳,眼睛看着抱着一个大包袱的小姑娘: “对了,婵儿又是谁?是她吗?” 薛仁贵翻了翻白眼,无可奈何的解释道: “是敬元遗腹子,身份已经查实,好啦,云叔,我挺急的,有什么等回来再问成不成?” 小老头听他这么一说,眼睛顿时放光,大少爷的遗腹子?大少爷什么时候有这么大个闺女了? 趁他愣神的功夫,薛仁贵一夹马腹,挣脱了云叔的手,刚提起马速,耳边还隐隐传来小姑娘打招呼的声音: “薛叔父再见…” 薛仁贵连忙回过头冲她露出一个笑脸,同时也瞧见云叔这个小老头发呆的模样,嘴角不由得会心一笑,这下小老头有得忙了。 “你真是敬…大少爷家的?你娘是谁?” 云叔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丝颤抖。 小婵儿笑嘻嘻的冲他弯腰问好: “您一定就是云叔祖吧?二叔跟婵儿提过您,说您会照顾婵儿的…” 冷不丁被人家叫叔祖,小老头还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慌不忙跌的点头道: “对对对,我就是你云叔祖,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婵儿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我叫婵儿,他们都这样叫我,连二叔都这么叫我,姓什么,婵儿究竟姓什么,却是没说…” 婵儿婵儿,云叔嘴里一直念叨着这个名字,然后面露喜悦: “谁说咱们婵儿没有姓,婵儿姓敬,敬婵,多好听的名字呀…” “敬婵?” 婵儿嘴里跟着念叨了一句: “真的好听吗?” 云叔一张脸笑得满是褶子: “好听好听,当然好听!” 说完,不等她答话,便扯着嗓子冲院里大声吼道: “还不快都出来见过小姐?!” 第0426章 敬玄能不能生育 李泰敞着衣衫大大咧咧的推开后院的大门,人还没到,便扯着嗓子朝里头吆喝: “青花,快给本王端一杯冰镇酸梅汁来,渴死本王了!” 喊完后便一屁股坐在花坛边上歇气。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大学工地上当监工,别说,当工头还真有点意思,现在工地上就属他最大。 所以大学的布局,以及建筑的样式几乎都是由他说了算。 早先敬玄画好的图纸,早就被他给改的七七八八。 就比如那些小楼,怎么能是方顶呢? 必须用尖顶,再贴上琉璃瓦,这样才显得好看,方顶实在太过不伦不类! 还有那个圆形水池,好端端的在中间修一座雕像干什么? 而且还是一条石头鱼,石头鱼有什么好的? 还不如在水池里弄点真鱼,再种点荷花什么的,夏日里一定显得特别美观,恩,宫里的太液池好像就有,到时候移植些过来,还有锦鲤,也去捞几条大的放过来养… 李泰最看不惯的,就是敬玄设计的那些四四方方笔直单调的通道。 简直呆板! 建筑,又尤其是人来人往的建筑群,就该讲究一个曲径通幽。 试想一下,一位学子一边啃着书本,一边信步穿越道路两旁的美景… 假山,水塘,草地,树木,多么美丽的画卷啊,在这样环境优美的地方做学问,连脑袋瓜子都能比外面灵活好几分… 李泰一边美滋滋的想着,一边坐在花坛边上摇着蒲扇。 胖乎乎的脸上,连豆大的汗珠哗啦啦的往下掉都无所察觉。 只是等了半天,还不见青花送来冰镇酸梅汁,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忽”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气冲冲的往厨房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咒骂道: “这些该死的懒丫头,做个酸梅汁半天都端不上来,就该统统送去掖庭宫吃些苦头!” 然后走到厨房门口,一脚踢开门板,正准备破口大骂,结果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这些臭丫鬟又跑哪野去了?!” 正在错愕间,刚转身,就看见后院门口,青花与流萤正簇拥着一个小不点,从外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满脸都是褶子的云管家。 率先抬头的流萤大老远就看见了怒气冲冲的李泰,连忙小跑着走了上来,十分谦卑的说道: “婢子见过越王殿下,越王殿下可是需要酸梅汁?婢子马上给你呈上来…” 李泰冷哼一声,十分傲娇的别过脑袋,背着手就重新坐了回去,只是眼睛时不时往院门那边瞟去,心里暗暗嘀咕道: 这小不点又是谁? 那边云叔也看见了李泰,连忙带着敬婵走了过来,先是冲李泰行了行礼,然后又指着敬婵对李泰说道: “越王殿下,这是家里新来的小娘子,侯爷的侄女,小姐,快见过越王殿下。” 李泰听罢顿时一愣,看向敬婵的目光充满了疑惑,敬玄的侄女? 他怎么又冒出一个侄女来了? 他不就只有任城王府上那几个外甥么? 这时,敬婵学着云叔的模样,冲李泰端端正正的行礼道: “越王殿下好,我叫敬婵,你叫什么名字呀?” 云叔一听,吓了一大跳,连忙拉了拉傻乎乎的敬婵,哪有主动向一位亲王问起名讳的,实在是失礼,连忙解释道: “越王殿下,小姐刚从外地过来家里,不懂规矩,请殿下多多担待…” 而李泰压根就没注意到云叔说了什么,他的心神都放在小不点说自己叫敬婵的这句话上,这小不点居然也姓敬? 而且似乎眉宇间跟敬玄长得还有点相似,这不会是他在外头的私生女吧? 莫非敬玄这混蛋早就娶了妻了? 那二姐嫁给他岂不是太冤了? 不对,不对,这小不点看起来也不小了,至少得有四五岁,四五年前,那敬玄才多大点? 哪怕说得宽裕点,也至多不过和自己一般大,连毛都没长齐呢,还娶了妻子生了这么大个女儿? 李泰不信,因为他自己现在就还在长毛,而且才刚刚冒出些尖尖,走路的时候很容易把自己扎到,非常的不舒服。 这也是李泰为什么不愿意呆在宫中的原因,只有在户县,他哪怕里面什么都不穿,也没有礼官内侍上来检查着装。 至于为什么不穿,那自然是因为挂空挡舒服啊… 咦,不对,不对,书上说这世上偶尔也会有那么几个天赋异禀的怪胎,就像那西楚霸王项羽,力大无穷,能举起千斤重的大鼎,说不定敬玄也是属于这种人! 可能他老早就把毛长齐了,十一岁娶妻生子也不是不可能,而且按照他敬玄往日的表现,也的的确确称得上一句天赋异禀,否则寻常人哪有那般博学? 想到此处,李泰狐疑的瞅着敬婵,上下打量,嘴上却装作心不在焉儿的问道: “原来是云中侯的侄女啊,今年几岁了啊?” 云叔连忙帮着答道: “回殿下,小姐今年四岁半了。” 李泰闻言,装作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开始飞速的盘算起敬玄与敬婵的年龄差,若是再减去怀胎十月的日子,敬玄究竟有没有能力生下一个女儿? 就在这时,一只白色的肉球,吐着舌头呼啦啦的往这边跑来,把敬婵吓得慌忙往云叔身后躲。 李泰认得,这是那只叫作“太平”的小白狼,他正想站起来一脚踢飞这炸呼呼的小畜生,结果就看见云叔抢先一步一脚踹了过去! 那小白狼在空中呜咽了几声,划出一道圆形的弧线落在了花坛里,然后便一瘸一拐的往自己狗窝跑去。 “小姐别怕,这是太平,不咬人的…” 小老头和颜悦色的宽慰着吓坏了的小丫头。 不咬人你还踢人家? 李泰斜着眼睛瞟向云叔,他现在有更加充足的理由怀疑敬婵是敬玄的私生女了! 因为上次自己只是随便踢了这小畜生一脚,就把这小老头心疼坏了,一整天看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幽怨,活像自己踢的是他儿子似的! 这回居然主动为了一个小丫头踢飞自己的“狗儿子”,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李泰决定立刻回宫去找几个太医问问,究竟十多岁的年纪,能不能生育! 第0427章 儿媳的人选 “你说什么?!” 长孙一听见内侍们的禀报,刚咽下去的茶水喷得到处都是,吓得宫女们赶紧上前给她擦拭。 内侍小心翼翼的答道: “回禀娘娘,越王殿下方才去太医院问了柳太医,问他这个年纪能不能生儿育女…” 长孙听罢顿时一脸错愕,这孩子,怎么好端端的去问太医这些?难不成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想跟人家生儿育女? 长孙在宫女们的搀扶下,从软塌上站了起来。 她现在大着肚子,行动十分不便,而且太医还格外嘱咐,让她保持心情愉悦,否则,她还真想把自己的胖儿子叫到跟前来好好质询一番。 “你们先下去吧。” 长孙觉得身为皇子情窦开得太早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李泰年纪的确还太小,现在就放他成婚,她这个当母亲的实在有些舍不得。 毕竟按照规矩,皇子一旦成婚,那就得去封地就藩了。 赶走了宫女内侍,长孙的眉头一下子就皱得老高,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自己的麒麟儿现在就萌生了想要生儿育女的想法? 要知道李泰才十一岁,十一岁就成婚?恐怕连行房都有困难吧? 可做为母亲,这种事情她又不好直接过问,怕引来儿子的反感,只得站在窗边不停的唉声叹气,到底是长大了,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只知道围着自己转的乖巧孩子了。 “观音婢为何愁眉不展?” 心念着即将临盆的妻子,一下了朝,李世民便往立政殿这边赶,才刚到门口,就看见长孙倚在窗边唉声叹气。 “可是身子不适?朕这就传太医。” 李世民十分担忧的走了上来,没想到长孙却对自己摇头道: “多谢陛下关心,臣妾身子无碍,用不着请太医。” 李世民一怔: “那为何愁眉苦脸?” 长孙叹息一声,便把自己刚才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李世民听完之后,同样跟着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笑了起来: “谁家的女子?观音婢可有派人去打探?” 没成想长孙恶狠狠的说道: “谁家的都不成!青雀还小,还不到成婚的年纪!” 李世民一听,不禁莞尔一笑,打趣道: “都说只有当阿耶的舍不得女儿出嫁,哪有做阿母的舍不得儿子讨媳妇儿的?” 说完这句俏皮话,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反应,李世民偷偷瞄了长孙一眼,见她正满脸幽怨的看着自己,连忙展开补救措施: “观音婢是担心青雀成婚后要去封地就封?这好办,朕这就下一道旨意,许他不就封…” 没成想长孙还是摇了摇头: “陛下肯为臣妾这个当阿母的着想,臣妾自然是感激不尽,可臣妾担心的是青雀毕竟年少,正是该增长学问的年纪,如何能被儿女情长所牵绊?” 李世民听罢张了张嘴,在他看来这两件事不会有冲突,因为他自己当年就是这样,一面勤学练武,一面流连于青楼画舫,也没见落下什么啊? 这不一样当上了皇帝? 不过这种少年荒唐的事,实在是不方便说出口,李世民干咳了一声,问道: “那皇后打算怎么办?” 长孙想了想,忽尔说道: “要不…给青雀先订一门亲事吧?只是订亲,先不急着成婚,等将来青雀再长几岁,再行人伦大礼…” 李世民听后,沉吟片刻,颔首笑道: “这倒也是个办法,若是如此,那高明也应尽快定亲才是,否则当弟弟的走到兄长前面,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长孙自信一笑,走回床头,从小阁子里取出一幅画像,拿到李世民跟前,递给他,说道: “陛下请看,这是臣妾为高明挑中的太子妃人选,模样身段都不错,家世也清白…” 李世民一边好奇的打开画像,一边说道: “原来皇后早就有谋划了,亏得朕这几日还在想跟你提这件事。” 长孙闻言笑了笑: “臣妾这不是怕耽误了陛下的正事么?陛下请看,这是秘书丞苏亶家的长女,他们苏家家世也算显赫,不比那些山东氏族差多少,更重要的是苏亶这一辈就他一人出仕,高明若是娶了他家的闺女,将来也不用担心什么外戚干政…” 李世民皱了皱眉头,说实话,身为父亲,又是皇帝,他还是想着能让自己的儿子娶一名五姓女。 这样一来,不但能堵住那些山东氏族的嘴,还能极大的提升皇族在士林圈子的影响力,若是再能为李承乾生个儿子什么的,将来继承皇位,那李家的江山就是铁桶一块… 长孙也发现了丈夫小小的不开心,连忙问道: “莫非陛下对苏亶之女不满意?” 李世民看着她叹了口气: “朕还是想让高明在五姓之中挑选一位做太子妃…” “陛下,山东氏族名声虽大,但皇家与其结亲也并非什么好事,万一再现吕雉窦猗房旧事,那对大唐江山是祸非福啊…” 李世民听罢,沉默良久,他心中也明白,后族过于强大,对皇族的确不利,如果是自己还好说,无论后族怎样强盛,自己都有信心把他们弹压得死死的,可谁能保证自己的子孙都能如自己这般英明? 想到此处,李世民只得放下心中的执念,喟然长叹道: “罢了,那便依照皇后的意思去办吧。” 长孙见丈夫被自己说服了,心中微微有些兴奋,可当看见他有些失魂落魄,又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便提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陛下,要不给青雀寻一位五姓女做王妃吧?” 李世民眼前顿时一亮,拍着大腿说道: “这倒是个好办法,青雀喜欢钻研学问,若是能与山东的饱学之士结为姻亲,倒是再好不过了!” 长孙也跟着点头附和道: “陛下所得是,臣妾也是这般想的,那陛下可有人选?” 人选朕当然有,李世民十分得意的笑了起来,若是换在往常,想要给自家胖孩子讨五姓女恐怕还有一定难度,但现在太原王氏的把柄就在自己手上,恐怕他们巴不得跟皇家结亲呢! 第0428章 房谋杜断中的杜断 敬玄前脚刚回到龙门县,闻讯而来的杜如晦立刻找了上来,急匆匆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了,见着敬玄劈头盖脑的就问道: “你把崔鸿鹄如何了?!” 敬玄一愣,心中暗想,莫非是博陵崔氏打通了关系,准备保住崔鸿鹄? 于是连忙答道: “晚辈带着人去商州抓人的时候,也不知那崔鸿鹄是不是提前收到了什么风声,跑路了…” 跑路了? 杜如晦闻言,发了会儿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脸怀疑的看着敬玄: “跑了?所以你没找到人?” 敬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可把晚辈一顿好找,杜伯伯,您是不知道,那崔鸿鹄在其惯宿的青楼放了一把火,企图伪装诈死,不过晚辈火眼金睛,一眼就瞧出了他的把戏…” “然后呢?!” 杜如晦急不可耐的追问。 “然后就跑掉了啊…” 敬玄摊了摊手,露出非常遗憾的表情。 杜如晦不解: “你不是说你识破了他的计谋吗?怎又让他跑掉了呢?!” 敬玄撇撇嘴,答道: “晚辈虽然瞧出了他这一条金蝉脱壳的计谋,但无奈那崔鸿鹄实在太过狡猾,命人乔装打扮成他的模样,四散逃窜…” 敬玄说到这里,见杜如晦眼中仍有疑虑,连忙补充道: “杜伯伯若是不信,可去问商州刺史宇文节,他已经下了海捕文书,协助捉拿崔鸿鹄…” 不过杜如晦听完这句话的表情,却是让敬玄大惑不解,因为他明明从杜如晦眼中看到了一股子如释重负的味道。 于是连忙小声问道: “莫非博陵崔氏已经买通了陛下,准备保下崔鸿鹄?” 话音才刚落,脑袋上就挨了一记重锤,只见老杜气咻咻的站了起来,指着自己怒骂道: “陛下何许人也!?也是他小小博陵崔氏能买通的?!混小子说话一点都不知道过过脑子,小心祸从口中!” 敬玄连忙赔笑着称是,然后又拿眼神悄悄打量杜如晦,看样子博陵崔氏应该不是走的李世民的关系… 那? “跑了就跑了吧,一个小小的崔鸿鹄还掀不起什么波澜,只要把这件案子所牵涉到的大小官员一一坐实,依旧是大功一件。” 杜如晦还以为敬玄因为没抓到崔鸿鹄,心里有点失落,嘴上便宽慰了几句。 敬玄顺水推舟,装作十分难受的点了点头。 “绛州一十八县的县令早就到了,就等着你这位刺史问话呢,赶紧把事情办了,老夫也好早日回长安向陛下交差…” 杜如晦说到这里,忽然笑眯眯的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那跑掉的王元章,已经被抓获,人头就在这里。” 杜如晦说完,特意指了指桌上的木盒子。 敬玄看着桌子那方朱红色的木匣子,不免楞了楞神: “我不是说要抓活的吗?谁把人头给砍下来了?” 杜如晦笑道: “已经审讯过了,他该招供的都招供了,你不如把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这王元章既然已经伏法认罪,那就不必在他身上再花精力了…” 敬玄闻言,诧异的看了杜如晦一眼,这他娘的岂不是在和稀泥?当年天策府的房谋杜断就这么点能耐?真不打算往上继续深挖了? 杜如晦似乎也看出了敬玄的疑惑,但也不多作解释,只是拿指头指了指天,然后便背着手惬意的出了门。 他这个动作敬玄还是能明白的,无非就是说这是皇帝的意思,可能李世民也只是想敲山震虎吧,没打算利用这个借口把太原王氏给连根拔起。 不过也是,太原王氏在中原大地上根深蒂固,除非动用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屠刀展开杀戮,否则根本难以清楚,只是这样一来,其余山东氏族就会人人自危,最后走到大唐的对立面。 “侯爷,侯爷,…” 正在琢磨李世民的用意,耳边突然传来辰十三叫自己的声音,敬玄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疑惑的看向他。 “侯爷,姜雒回来了,说是有要事要禀报给您…” 辰十三十分小声的在敬玄耳边说道。 敬玄听罢,顿时精神一振,立刻问道: “他现在在何处?” 辰十三连忙答道: “就在厢房。” 不过辰十三又犹犹豫豫的补充道: “只是姜雒现在有点不太好看,希望侯爷有点准备…” 不太好看? 难道被人发现给打成猪头了? 敬玄摇头失笑,再难看,难道还能比崔鸿鹄的死相更难看? 一个大活人被当作北京烤鸭似的,一片一片的从身上割肉,最后肠子内脏流的满地都是,这不比猪头要难看多了? 带着这样的自信,敬玄推开了西厢房的房门,只是才刚推开门,鼻子就闻道一股子刺鼻的腥臭,差点没被熏背过气去! 即便是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等看清屋内的姜雒后,敬玄依然差点吐了出来。 这家伙,走的时候虽然身上有点伤,但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吧? 浑身上下皱巴巴的,像个融化了的冰淇淋似的,就活像在水里泡了几天几夜,连肤色都变白了不少。 不但如此,他身上本来已经见好的伤口,又开始腐烂,而且时不时还有苍蝇什么的飞来飞去,旁边有一名左屯卫的士兵正捂着口鼻拿针挑他伤口上的蛆虫… “这是怎么了?他真是姜雒?” 敬玄实在不敢相信这家伙才出去短短几天,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听到敬玄的声音,疼得奄奄一息的姜雒连忙大叫了起来: “侯爷!侯爷!姜雒有要事要禀报!” 敬玄接过辰十三递给自己的手帕,捂着口鼻走到他跟前,尽力不用眼睛去看他: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莫非有人对你用刑了?!” 姜雒听到敬玄第一时间不是追问自己要禀报的事,而是关心自己的身体,立刻哭得稀里哗啦,好半天才抽泣着解释道: “多谢侯爷关心,没有人对姜雒用刑,这是我自己在水里泡的…” 第0429章 “壮士断腕” 博陵崔氏来的人半路被截杀了? 听得姜雒讲述他的见闻,敬玄脑子里疑窦丛生。 什么人竟敢截杀博陵崔氏的人? 李世民难道又暗中派了一波人打算来个“围点打援”? 看着不像啊,都当皇帝了,实在没必要做出这种事。 敬玄脑子里忽然想起刚才杜如晦奇怪的样子,难道这老杜已经事先知晓了? 所以才显得并不那么在乎崔鸿鹄这个主犯是否被自己擒获? 那杀害博陵崔氏的人究竟又是谁? “你方才说那些刺客都是黑衣蒙面?” 敬玄问这话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辰十三。 姜雒似乎眼前跟着一亮: “确实黑衣蒙面,就跟上回来刺杀侯爷您的死士打扮差不多!” 敬玄听罢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太原王氏? 太原王氏派出死士截杀博陵崔氏干嘛? 内讧? 亦或者是玩什么壮士断腕,像皇帝表表忠心什么的? 敬玄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只是那龙门县县令王元章的死,似乎还有些蹊跷,不过敬玄怎么想也想不到王元章其实是被太原王氏自己给抹除了。 因为在他看来,大家都是亲戚,血浓于水,无论有什么矛盾,也不至于动手杀人吧? 大概了解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敬玄心里微微有了点数。 既然杜如晦不让自己顺着太原王氏这条路子上继续追查下去,那李世民很有可能已经与太原王氏达成了什么协议。 那便不查了,本侯又不是魏征,头还没那么铁,只要把剩下的小鱼小虾给一网打尽,便算是尽到了脑袋上这个检校刺史的职责。 想到这里,敬玄冲姜雒点头道: “你这几日就在房中好好休息养伤,需要什么只管说,尽量别让你叔父发现了…” “云中侯就这么包庇这逆子?” 敬玄话才刚刚说完,房门就被人家给推开了,走进来的不是姜行本还能是谁? 只是他浑身上下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敬玄见正主来了,干笑着解释道: “姜县公,你这侄子对本侯还有些用处,姜县公你看是不是瞧在本侯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姜行本此时也看见了浑身上下已经没个人形的姜雒,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沉默了好半天才说道: “这逆子触犯律法,按律当诛…” 姜雒身子一颤,沙哑的嗓音里充满了悔恨: “叔父…” “别叫我叔父!” 姜行本似乎非常反感这个称呼,理都不理一脸哀伤的姜雒,转头对敬玄十分认真的说道: “所以云中侯真的打算保住这个小畜牲?” 敬玄轻轻点了点头: “方才本侯也说了,还需要令侄协助调查些事情…所以…” 不等敬玄说完,姜行本便挥手打断道: “既然如此,那云中侯请便吧。” 说完这句话,姜行本又目光冰冷的看向姜雒: “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天水姜氏的子弟,既然你姜雒已经抱上了云中侯这颗大树,以后无论是平步青云,还是跌入烂泥,都与我天水姜氏无关,等此间事了,我便亲自到姜氏祠堂,将你姜雒的名字从姜氏族谱上划掉!” 说完这句话,姜行本转身就走,丝毫不理会在身后不停呼唤他的侄子。 敬玄瞅了瞅走得义无反顾的姜行本,又看了看要死要活的姜雒,忍不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也是另外一种形式上的壮士断腕啊。 “行了,别嚎了,有什么可嚎的…” 姜雒闻言,一脸哀怨的看着敬玄,喉咙里发出几声惨笑,喃喃自语道: “从今以后我姜雒便如那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死后也如那孤魂野鬼…” 敬玄奇怪的看向他: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姜雒凄凉一笑: “难道不是吗?早知道还不如被叔父一刀给杀了,也省去将来孤苦无依之扰…” “你叔父是在保护整个天水姜氏,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敬玄踢了他身下的桶子一脚,翻着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你犯了这么大的事,若是陛下或者朝廷上的哪个跟你们姜家有仇的家伙,非要追究到底怎么办?那天水姜氏不得跟着你小子一块陪葬?做人可不能这么自私啊!” 姜雒听后,整个人不免一愣,随即拿眼光偷偷瞄了瞄同在屋内的安元寿,说起家族世仇,武威安氏能排在姜氏仇人名单上的第一位啊… “可那也不能…我好歹也是族中的一员…怎能就这般轻易的被驱逐出族…” “是啊,虽然姜行本把你姜雒的名字从族谱上给划走了,可你毕竟还姓姜不是?老子一样能一刀宰了你,更何况你现在不是天水姜氏的人了,哪怕把你人头给割下来,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不是?来来来,把脑袋伸过来!” 安元寿一边说,一边拔出配刀,看起来还真的打算一刀把他给剁了。 姜雒吓得赶紧缩着脖子往后仰,生怕安元寿真的冲上来砍了自己。 敬玄见状嘿嘿一笑,他知道安元寿是在吓唬姜行本,之前在子午关的时候,自己也是这么吓唬他的,典型的应激心理治疗手段。 不过,这他娘的能一样?这姜雒一看就不是个要死要活之人,他现在这副样子,不过是因为刚刚被逐出家门,心有不甘罢了。 “你难道看不出来你叔父也是在保护你?” 姜雒一愣,脸上充满了对敬玄这句话的不信任: “我给族里惹了这么大的祸,若非是侯爷您插手,叔父恨不得亲手杀了我,怎么会保护我?” 敬玄撇撇嘴,这就是当局者迷啊。 “你看,正因为是本侯插手,你叔父才顺水推舟的把你甩到本侯身上,换句话说,你现在是本侯的人了,这样一来,本侯便会想法设法的留你一命,而姜氏也能从中全身而退,你叔父刚才不是说了么,说你抱上了本侯这颗大树,这么明显的暗示,你难道听不出来?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姜雒一听,回忆了一下刚才姜行本对自己说的话,好像还真是这样… “叔父…” 眼看这小子又要开始嚎哭了,敬玄恨铁不成钢的怒骂道: “从现在开始,你便没有叔父了,明白吗?!” 第0430章 柳应物的心思 绛州一十八县县令的审问进行得异常顺利。 面对敬玄,以及姜行本这样从京城来的高官,他们还升不起什么弄虚作假的念头。 尤其是王元章的人头就摆在那里,每位县令踏进房门的第一眼,就能看见那颗摆在桌子上的圆滚滚事物。 乍一看,若是再插上几根香,还以为是祭祀用的猪头呢。 还没进门内心便先胆怯了三分,加上分列左右,目光阴霾的刀斧手,哪有不肯招供之理? 毕竟连王元章这种家世显赫的世家子都被宰了,足矣证明这次朝廷是下了决心的。 而且敬玄还特意让柳应物写了几个大字,挂在两边的墙上。 左边写着“抗拒从严”。 右边则是“坦白从宽”。 所以每个人,把自己知道的,都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通,有个别的甚至还把自己的猜测,也一五一十的分析的头头是道。 于是左屯卫的士兵们就开始忙碌起来了,拿着敬玄的手令四处出动抓人,但凡有点牵扯的,都得押往长安受审,几百多号涉案人员,估计够大理寺忙活一阵儿了。 审讯到傍晚,敬玄终于伸着懒腰从地上站了起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肚子也十分合乎时宜的叫了起来。 一直在旁边给敬玄充当临时文书的柳应物见状,立刻笑道: “侯爷辛苦了,属下这就命人准备晚膳…” 敬玄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直到见柳应物在门口吩咐家丁准备酒菜时,这才想起方才他居然自称“属下”? 又不是本侯手底下的官员,怎么还称起属下了? 等柳应物再回过头来,发现敬玄正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己,表情顿时一怔,连忙小心翼翼的问道: “侯爷莫不是还有什么需要?属下立刻命人去办。” 敬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怎么,想要出仕?” 冷不丁被敬玄瞧出了心底的那点小心思,柳应物老脸一红,干笑道: “这几日看着侯爷为了绛州的百姓们忙前忙后的操劳,柳某实在感触良多,所以柳某也想如侯爷一般,为朝廷出一份力…” 敬玄听后,笑而不语。 而柳应物则一脸期盼的等着他表态。 这段时间他把敬玄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以他的见闻,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位检校刺史在地方上这么豪横的。 以一名侯爷的身份,把那些县公,国公二代呼来喝去,差点让他以为敬玄的真实身份是一位皇子呢。 所以他还专门去打听了一下敬玄在长安的事迹。 不打听还不知道,一打听这才知道这位少年侯爷目下已经是陛下眼中的红人,所以就想着能不能透过未来女婿薛仁贵的关系,彻底投靠在他麾下… “龙门县如今尚缺县令,不知柳先生可有意接任此职?” 敬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 柳应物大喜,没想到一上来,敬玄就让他主政一方,而且还是在自己的老家,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能在老家担任父母官,这可是那些顶级大族才有的待遇。 说实话,他内心先前最多就是期盼一下能在绛州随便哪个地方先当个县丞什么的,所以马上接口道: “柳某,哦不,下官多谢侯爷提携之恩!” 敬玄哈哈一笑: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你就开始上任,本侯自会发布公文,待会儿你自己写一份官凭交给本侯,等本侯回京后再交由吏部存档…” 柳应物闻言,张大了嘴巴,自己给自己写官凭? 这是不是不太符合规矩?要知道哪怕是一名县令,也得依照规定先去吏部走个程序,然后等官凭下来之后,才能走马上任。 所以柳应物犹犹豫豫的问道: “侯爷,这样做是不是不大符合规矩?万一吏部那边…” 他说了一半,没接着往下说,但敬玄一眼就看出他的意思,是怕吏部那边不同意,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敬玄对此,则十分不顾一屑,敲着桌子说道: “吏部那群酒囊饭袋但凡做事能认真一点,本侯也不用亲自跑这一趟了!所以你大可放心的去坐堂,本侯这次帮他们吏部免去了这么大的干系,他们感谢本侯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说三道四?不然等本侯回到长安,非得把他们一个个抓起来盘问盘问,说不定还有什么漏网之鱼呢。” 柳应物一听,心中立刻对敬玄产生了一种高山仰止,看来这次还真是跟对了人啊,连吏部都不放在眼里,那将来自己岂不…恩… “下官多谢侯爷栽培!” 敬玄淡淡一笑,给属下树立信心这种事,自己现在干得是娴熟无比,以前老在电视上看到什么官官相护,结党营私,那时还觉得嫉恶如仇,现在看起来,实在再寻常不过了。 “这是你应得的,这段时间不但借用你家宅子办公,还让你跟着忙前忙后,足矣证明你是一位一向想着朝廷的忠心之士,跟本侯栽培不栽培没有任何关系,朝廷需要的就是柳先生这样肯为国分忧的乡绅名士。” 敬玄笑眯眯的说道,说完还冲他眨了眨眼。 柳应物立刻反应过来,也跟着笑了起来,对,自己就是为国分忧可不是为了抱什么人的大腿,即便将来吏部问起,自己也能回答得理直气壮! 这时,房中隐隐又传来几声“咕噜咕噜”的声响,柳应物见状大怒,走到门口冲外面的家丁丫鬟们大骂道: “上个酒菜怎么就这么慢?!人不够就去后院找!还有,再把夫人叫过来作陪!” 柳应物完全是以一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语气在给自家的下人说话。 若非是敬玄早几天前见过他斯斯文文,温尔文雅的一面,这时候说不定都以为他是家里说一不二的绝对“领袖”。 所以男人啊,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本来是个惧内的,这会儿一当上官,哪怕明天才上任,腰杆也挺得笔直,站在门口对着家丁丫鬟们抒发完心中的得意之后,柳应物这才回过身来,冲敬玄赔笑道: “酒菜马上就送来,侯爷快快入座…” 第0431章 悍妇服软 柳应物的夫人王氏这几日一直对家里忽然多了这么多陌生人,感到心气儿十分不顺。 加上早先敬玄带那薛仁贵来明言要娶自己女儿,所以私底下对敬玄等人十分不满。 别的不说,就敬玄,姜行本等人在柳家办公这段时间,这位出自太原王氏的女子愣是没露过一回面。 不但如此,她还私底下写信往晋阳,希望族中能派出德高望重的宿老来龙门县,挡掉与薛仁贵的这门亲事。 一个几乎和泥腿子没什么分别的农家小子,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本来就心气不顺的王氏,结果听见下人来报,说老爷叫自己去作陪,眉目一挑立刻就要发作。 眼珠一转,便领着一大群丫鬟浩浩荡荡的走到饭厅! 看架势哪里像是来作陪的啊,简直就是来找茬的! 而王氏冷眉竖眼的刚要对柳应物发火,结果就看见往日对自己唯唯诺诺,百依百顺的柳应物一拍桌子指着自己破口大骂: “拖拖拉拉的做甚?!赶快向侯爷赔罪!简直一点礼数都没有!” 王氏眉毛一挑,当着敬玄的面对他发火道: “我没礼数?!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那副德性!” 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纵然柳应物现在底气再足,多年来遭受到的“欺压”让他下意识的慌了两慌,眼神也无意识的瞄了一眼敬玄。 见后者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说话,柳应物干脆心一横,一脚踢飞挡在他身前的小案几,指着王氏怒骂道: “再敢多嘴,休怪本官一纸公文休了你这悍妇!” 王氏一愣,她也没料到柳应物今日居然如此硬气,敢这样对自己说话,立刻出言讥讽道: “本官?你柳应物何时又有官身了?老娘怎么不知晓?” 柳应物冷冷一笑,语气同样粗鄙: “老子现在是龙门县的父母官,跟你这下堂妇可不一样,不自称本官称什么?!” 王氏闻言顿时夸张的叫了起来: “哎哟,原来当上了县令大老爷呀,区区一个小县令也值得在老娘面前显摆?我叔父他们可是…” “可是什么?” 敬玄突然插嘴打断了王氏的话。 他算是看出来了,柳应物根本没有降伏自家婆娘的能力,这跟当没当上官没多大关系,估计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惧内没什么,强如房玄龄那样的地位,不也一样惧内么? 堂堂帝国首相,居然连皇帝赏赐的宫女都不敢要,实在是够可怜的,导致现在整个长安城都在传房夫人强势。 不过这王氏却不能以强势来概括了,完全是仗着娘家背景作威作福。 敬玄觉得有必要敲打她一下,免得将来薛仁贵成亲后还要分出精力来处理跟丈母娘的关系,就薛仁贵那个性子,还不得被她给拿捏得死死的? “说话呀,你叔父他们可是什么?官居几品?正好本侯这次查的案子跟你们太原王氏也有瓜葛,把你知道的不妨说出来,本侯也好召他们过来问话,说不定你们叔侄女还能亲人团聚,多好呀…” 敬玄笑眯眯的看着脸色苍白的王氏。 而王氏这才想起自己那个族弟王元章已经被削首了,而且脑袋此刻就挂在外面,所以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 但她毕竟也是出自名门望族,不肯一个照面就被人打落下风,于是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回嘴道: “我只是说这姓柳的不过才当上区区一个县令,也把威风耍到家里来了…” “区区一个县令?” 敬玄舔了舔嘴唇: “柳夫人口气好大呀…” 王氏一愣,在她的潜意识里,县令这种七品小官的确上不了台面,这是她作为一个名门望族子弟自小耳濡目染得来的概念,因为她那些族叔,动不动就谈论天下大事,亦或是改朝换代之类的… “你好大的胆子!” 王氏还在发愣,敬玄已经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只见这位少年侯爷指着自己喝骂道: “即便是县令,那也是我大唐朝廷的官职,代表着陛下,以及朝堂诸公的颜面,岂是你一介妇人能够评头论足的?!你既然这么瞧不起县令,那本侯倒是想问问,你王氏身上背了几品诰命?是国夫人呢还是郡夫人?亦或是什么郡君,县君?!” 王氏被他这么一通训斥,脸色瞬间惨白一片,站在那手脚无措的样子显得十分滑稽,她立刻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丈夫柳应物。 而柳应物早就受够了这口气,立刻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望向别处,王氏无奈之下,只得躬身朝敬玄请罪: “下堂妇言语鲁莽,冒犯了侯爷…” 敬玄见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不过他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王氏,而是重新坐了下来,指了指旁边的空席: “如此,就先入座吧。” 王氏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道谢,迈着小步飞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只是屁股还没坐稳,耳边又听见了敬玄的声音: “本侯听闻柳夫人这几日往晋阳方向写过不少信?” 正在倒酒的王氏听罢,手顿时一抖,酒水立刻从壶里洒得到处都是,嘴上慌忙解释道: “下堂妇只是思恋家中长辈,所以写了几封家书而已…” “是吗?” 敬玄捏着酒杯在手里来回打转,笑呵呵的说道: “最近朝廷在严查与此案有关联的人员,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就不要往晋阳写信了,免得引人误会嘛…” 王氏身子一颤,连忙低头称是。 不过此时敬玄话锋又是一转: “但家信倒是无妨,实不相瞒,王元章这恶贼被行刑之时,本侯恰好在外捉拿崔氏余孽,许多事情都是语焉不详,如果柳夫人能把他们从太原请过来,那就再好不过了,本侯正好也有事情要向他们求证求证…” 王氏一听,立刻知道敬玄是打算让自己把族叔们骗到绛州来,好方便他审讯,这如何能答应? 万一他对族叔们也举起屠刀可如何是好?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太原王氏的罪人? 想到此处,王氏连忙陪着笑说道: “国家大事,我一介妇人哪里懂,侯爷不是要商定小女与那薛郎君的婚事么?不如趁今晚,你我两家把事情定下来如何?” 第0432章 给岳丈送什么 第二日,敬玄准备启程往太平县老家一行。 这次只带了薛仁贵和辰十三,同行的还有太平县的县令刘思礼,这位算是难得的清官,不肯跟王元章等人同流合污,以一位前国公之子的身份,苦苦待在地方上熬资历。 安元寿跟薛祁他们几个则跟着杜如晦回长安,临走时,敬玄特意嘱托契苾何力把姜雒给捎带上,让他到时候直接把人送到户县去,千万别跟安元寿走太近,免得被人家一刀子给咔擦了。 目送浩浩荡荡押送犯官及其眷属的队伍远去,敬玄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轻快。 李世民交代的事情算是办了个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就等姜行本把那些小鱼小虾给一网打尽押往长安就算完事了。 “侯爷,要不在多盘桓几日?下官也好重新设宴招待你…” 若问谁对敬玄的离去最为不舍,那便首推新上任的龙门县县令柳应物了。 昨晚的酒宴最终还是闹了笑话,王氏几杯马尿下肚后,便开始哭哭啼啼的数落起柳应物。 一会儿说他狗仗人势,一会儿又舍不得嫁女,甚至还赖在地上撒泼,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装疯,哪里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简直跟市井泼妇没什么分别。 最后还是柳漫儿出来把她老娘给劝走了,不然敬玄真的想施展缝合术把嘴给她堵上。 此刻听见敬玄要走,柳应物心里实在有些惴惴不安,怕敬玄这一走,家里的母老虎又把他压在身下作威作福。 敬玄瞄了他一眼,见其愁容满面,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振夫纲这种事,本侯也没经验,柳县令若是实在担忧,不妨和离吧,你现在是父母官,自己给自己写一张和离文书,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柳应物听罢愣了愣,好半天才答道: “都老夫老妻了,此时和离,岂不是惹人笑话?” 敬玄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道: “既然没有和离的心思,那就趁早拿出些魄力来,需知家宅和睦,也是吏部考量官员能力的一项标准,这小小的龙门县难道就真的能让你满足了?” 柳应物一听,眼中光芒大作,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了几分: “侯爷是说…” 敬玄挥手打断了他,眨眨眼笑道: “我可什么都没说,好了,就此别过。” 说完这句话,敬玄便调转马头,往岔道的另一端驶去,而薛仁贵看了看敬玄离去的方向,等他走得远了,这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冲未来老丈人行礼道: “岳丈保重,小婿先行一步,将来等漫儿过了门,小婿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说完这句话,不等柳应物反应过来,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子,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对方,一脸讪笑的说道: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岳丈笑纳…” 本来柳应物对薛仁贵提前称呼自己为岳丈还有些排斥,这会儿又见他给自己送礼,心中暗想,你一农家小子,能送出什么好东西? 当下就打算婉言推辞,手才刚伸出去,结果薛仁贵下一句话便让他停止了动作: “此物就连陛下都爱不释手,外头买都买不到,这还是小婿好不容易从师兄那里搞来的…” 薛仁贵说完还十分心虚的往四处看了一眼,令柳应物更加好奇,连忙接过盒子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 当发现里面装的全是手指头大小的细长事物后,脑袋更加一头雾水,从里面捻出一支来,拿在眼前看了半天,疑惑道: “这是何物?” 薛仁贵连忙解释道: “这叫香烟,能提神醒脑,岳丈日后在县衙办公必然有精疲力尽之时,若是能吸食此物,则可大大缓解疲劳的症状…” 薛仁贵说罢还怂恿柳应物试试,并一脸憨笑的掏出火折子想给他点上。 柳应物不疑有他,既然是陛下都肯用的东西,那必然有其独到之处,所以便依照薛仁贵所教的办法,往喉咙里猛地吸了一口,结果… “咳,咳咳…” 柳应物被香烟刺鼻的气味呛得涕泪直流,蹲在地上缓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不过当他再站起来时,薛仁贵发现老丈人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有一丝异样,就像是在防备着自己似的。 薛仁贵心慌意乱,连忙出言解释: “第一次是这样的,等习惯了就好…” 没想到柳应物板着一张脸,将装烟的木盒子塞回到了他手里: “老夫气短,无福消受此物,薛郎君的好意,老夫心领了,告辞!” 柳应物说完就走,也不给他再解释的机会,急得薛仁贵站在原地直挠头。 好不容易等薛仁贵追上已经远去的敬玄,向师兄满腹委屈的说起刚才给老丈人送礼的窘态,这次却遭遇到师兄的白眼: “这半盒烟我不是放在牛尾沟祭祖用的么?你什么时候偷走的?” 薛仁贵顿时面皮一僵,支支吾吾的说道: “就…就那天送婵儿回去的时候…” 敬玄听罢十分无语的看着他,不过也能理解,当女婿的嘛,急于想在未来老丈人面前表现一下也很正常。 就跟后世那些姑爷是一个道理,想方设法的搞些稀奇古怪,听都没听过的玩意儿来博取老丈人的欢心,以此显示一下自己门路广什么的。 这个道理用在自己身上合适,毕竟自己的老丈人是皇帝,皇帝什么东西没见过?可不就得弄些新鲜玩意儿来忽悠忽悠他? 可薛仁贵不一样,古代的姑爷,事实上地位还是挺高的,尤其是有官身的,那简直比亲儿子还要亲,明明是个前途远大的好小伙,怎么净学些有的没的? 听见师兄训斥自己,薛仁贵倔脾气一上来,还有些不服气: “那师兄你为什么就要隔三差五的给陛下送东西?” 敬玄摸了摸下巴,一脸鄙视的看向他: “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你丈人只是七品县令,你哪怕就当了个六品官,他也能把你供起来,六品官也不难,努努力就成了,可师兄就不一样了,师兄的丈人是陛下,师兄的官哪怕当得再大,能大过皇帝?他能因为官位就正眼瞧你师兄我一眼?” 第0433章 虞城刘氏 太平县离龙门县不远,纵马半日就到了。 但难就难在敬玄压根不认识路。 这就说不过去了,又不是自小长在长安,来了老家竟然不认识路,而且一路上薛仁贵与刘思礼一说起太平县的风土人情,敬玄愣是一声不吭,搞得刘思礼还以为自己哪里做的没让敬玄这位刺史满意呢。 “都是些自小看过的风景,有甚可说的,这次本侯就是回来看看太平县的父老乡亲们,虽然平阳敬氏已经搬离了这里,但却永远不会忘记我敬氏的根在这里。” 一席场面话说得漂亮极了,刘思礼一听,顿时觉得机会来了,连忙顺赶往上爬: “下官听说朝廷那边明年要开始推广新的粮种,侯爷可知道此事?” 敬玄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消息这么灵通,魏征他们的确打算在贞观五年开春推广紫薯,现在就等着这一批成熟呢,不过那也是在关中有限的几个县进行试种,怎么着也轮不到河东道。 “刘县令是怎么知道的?” 敬玄好奇的问道,这可是朝廷的绝密,怎么连关外的地方官都知道了? 刘思礼听后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见敬玄一直盯着自己不放,只得期期艾艾的答道: “是襄武公写信告诉下官的,襄武公还说…还说…” 刘思礼说到这里忽然又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敬玄一听居然是刘师立写信告诉他的,正觉得奇怪,忽尔一想,刘师立,刘思礼,这两人名字叫起来几乎一模一样,不会是什么亲戚吧? 联想到那在尉迟敬德府上做客,说起前葛国公刘义节所犯下的案子,刘师立显得特别激动,而且这次让自己来找刘思礼的,恰好也是他刘师立,莫非这二人有什么亲戚关系不成? 想到此处,敬玄疑惑的问道: “若本侯没有记错,襄武郡公出自虞城刘氏,而刘县令好像是稽胡族人,你们…” 刘思礼连忙答道: “侯爷说得是极,下官的确是稽胡族人,与襄武郡公也没有半点亲缘关系,只是家父早年间便与襄武郡公相识,两人是八拜之交,就连下官这名字,也是取自襄武公…” 听他解释,敬玄这才恍然大悟,就说嘛,羁胡族那是什么人? 匈奴的后代,《周书·异域传上·稽胡》有言:“稽胡,一曰步落稽,盖匈奴之别种也,刘元海五部之苗裔也,或云山戎赤狄之后。” 而且他们这个刘姓,还是汉朝皇帝给赐下的姓氏,虽然经过两三百年的通婚,身上的匈奴血脉得到了淡化,但敬玄依然能从刘思礼的瞳孔中看到一丝丝棕褐色,这跟黑眼珠的汉人有着细微的区别。 “那襄武郡公还说什么了?” 刘思礼咽了咽口水,似乎很紧张,目光也不由自主的瞟了瞟紧跟在敬玄身后的薛仁贵和辰十三。 “放心,他们都是本侯信得过的人,你有话只管说便是。” 敬玄笑呵呵的看着他。 得到敬玄的保证之后,刘思礼总算小心翼翼的问了起来: “下官…下官听说侯爷与原国公史万宝有过节?” 说完这句话,他就紧紧盯着敬玄,不肯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襄武郡公告诉你的?” 敬玄不以为意的点点头: “是有点过节。” 刘思礼又问: “那侯爷可知原国公已经被调回长安了?” 敬玄再次点头道: “本侯知晓。” “那侯爷打算怎么做?” 刘思礼一脸期待的问道。 敬玄这时不说话了,转头看向他,似笑非笑的问道: “刘县令希望本侯怎么做?” 刘思礼脸色一僵,知道敬玄看破了自己的用意,连忙摇头解释道: “下官深知那原国公的行事手段,若是侯爷要与他较量,须得多加小心才是…” 敬玄冷冷一笑: “手段?活着的人才有机会耍手段,不是吗?” 刘思礼被他这话吓了一大跳,脸上的表情变得又惊又喜: “侯爷,侯爷是打算把他…” 敬玄满怀深意的看着他: “逗你玩呢,杀个人容易,但他史万宝若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难保不会被人怀疑到本侯身上来,而且他若真的死了,那葛国公的冤屈不就更加难以洗刷了?岭南那个地方,可不太适合养老呀…” 刘思礼一听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哽咽着接口道: “是啊,上月兄长才来信,说家父他老人家身子愈发的不好了,也不知道能熬到几时…” 敬玄见状,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就更要揭露史万宝的真面目不是?一刀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刘思礼闻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抬起头: “侯爷也相信家父是被冤枉的?” 敬玄淡淡一笑: “能想出伐木换帛这种计策的人,本侯不相信会这么愚蠢的去贪墨一颗夜明珠。” 听了敬玄这句话,刘思礼顿时失声痛哭,若非是敬玄提前把他拉住,几乎要跪在地上朝自己行大礼了。 “侯爷说的是极,当初下官也是这样与大理寺争论的,可他们说人证物证俱在,根本就不容下官辩驳…” 刘思礼说到这里,情绪显得愈发激动,摆出一副指天发誓的模样说道: “那史仝本是少府监的一名小吏,因其贪赃枉法,手脚不干净,被家父偶然识破,家父看在他往日的功劳上,便没有向大理寺举报此事,只是让他辞官归乡,可那小人非但不感激家父对他网开一面,反而怀恨在心,买通了家里的贱婢,陷害家父,这才导致我刘家遭难…” 敬玄听后,沉思道: “那当初被史仝买通的下人呢?你难道没有去找他?既然史仝能买通他,你自然也能买通他,无非就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刘思礼点头道: “侯爷说的是极,下官当初也是这样打算的,几经辗转,下官终于打听到那贱婢的老家在何处,日夜兼程的赶了过去,却不想看到的只是一具尸首…” “死了?” 敬玄愣了愣,这不明显的杀人灭口吗? “谁说不是呢,可下官问遍了所有人,都说那贱婢是自己投河淹死的…” 刘思礼一拳砸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显得非常愤怒。 而敬玄则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让人主动投河自尽?看来这史万宝真的有两下子啊! 第0434章 文中子 “师兄,前面便是当初我们求学的地方了…” 薛仁贵指着远处的一处小院子十分兴奋,没等敬玄说话就跑了过去,一把推开院门钻了进去。 而敬玄则在刘思礼的陪同下,慢慢走了过去。 模样就像是后世那些功成名就的大人物在地方领导的带领下参观母校似的。 派头十足。 可惜没有学弟学妹听自己演讲,之前听薛仁贵说,自打先生过世之后,这处书院早就关闭了。 师资力量单薄,这是大唐各处私塾的通病,全凭着一腔热血再支撑。 毕竟当今天下的读书人,要么出身世家大族,要不就是想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施展抱负,能安安心心的立一间书院教导街坊邻居的,实在不多见。 待敬玄走到近前一看,院门上斜垮垮的横着一块牌匾,虽然沾满了污垢,但依稀可辨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文中书院。 敬玄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便上前将那块牌匾取了下来,然后用衣袖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上面的污渍。 一旁的刘思礼见状,也上前帮着敬玄托着牌匾,嘴上还称赞道: “侯爷如今功成名就,依然不忘先师教导,实在令人敬仰…” 敬玄闻言,自嘲一笑,身体都换了主人,连先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不过也只是替真正的敬玄尽一份当学生的情谊罢了。 正要说话,忽然听见旁边的刘思礼“咦”了一声,敬玄随即偏头疑惑的看向他,而后者指着牌匾左下沿的一行小字,十分惊讶的说道: “这文中书院莫非是仲淹先生所设?!” 敬玄一愣,仲淹先生又是何人?范仲淹?明明不是一个朝代的好不好? 随即顺着他的手指头看去,那行小字上写着: “蔽而新成,王仲淹立此院于大业十四年。” 王仲淹?这是何许人也?莫非就是教自己学问那先生? 敬玄正在疑惑间,刘思礼却已然激动起来,不但手舞足蹈的大叫状若疯魔,还使劲抓着敬玄的肩膀摇晃: “哈哈哈!原来文中子没有死在乱世!原来文中子一直隐居在太平县!…” 敬玄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给吓了一大跳,以至于短时间内竟然想不起来究竟谁是文中子! 这时薛仁贵从院内伸出了个脑袋,看着如同发了疯一般的刘思礼,好奇道: “师兄你们在干甚?怎么不进来?” 不等敬玄答话,刘思礼连忙说道: “进进进,这就进!” 说罢,他先是扶了扶脑袋上的官帽,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袍,最后还朝敬玄手中的那块牌匾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弟子礼,这才十分郑重其事的走了进去。 敬玄被他一番动作弄得莫名其妙,一个乡下教书先生,也值得他这般礼遇? 不过文中子这个字号,倒是有点熟悉,是谁来着? 敬玄抱着牌匾,一边皱眉苦思,一边跟了进去。 而里头刘思礼正拉着薛仁贵的手一脸热切的问道: “薛郎君啊,仲淹先生在这文中书院呆了多长时间?教了多少学生?” 薛仁贵闻言也是一头雾水,抓着脑袋使劲挠: “仲淹先生是谁?” 刘思礼一愣,旋即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自言自语的说道: “也是,仲淹先生既然诈死隐居,自然是不肯再用以前的名讳了,那薛郎君,敢问令师如何称呼?” 敬玄注意到刘思礼在问这话的时候,表情明显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感,就跟后世那些饭圈看见心爱的爱豆没什么区别。 薛仁贵不疑有他,随口答道: “我们不叫他先生,他让我们称他为王师傅,他还说他不喜欢先生这个称呼,学无老少,达者为,他不一定就一直能当人家的先生,万一将来我们之中有人的学问能超过他,他可以反过头来叫我们先生…” 刘思礼听后沉默半晌,好半天才对着中堂行起了弟子礼,嘴里还喃喃自语道: “没想到仲淹先生已经臻至如此境界,学生受教了!” 薛仁贵狐疑的看向他: “莫非刘县令也认识我们王师傅?” 刘思礼起身,笑容十分灿烂: “王通王仲淹的大名,这天下又有谁人不知?!” 敬玄听他一语道破自己那虚无缥缈的启蒙先生名讳,顿时身上鸡皮疙瘩大作! 王通,被后世列为诸子百家的五子之一,与荀子、扬子、老子、庄子齐名,号文中子! 据说当朝不少大佬都曾经是他的半个弟子,什么李靖,魏征,房玄龄,杜如晦等等都曾受过他的教导… 现在发现自己居然也是他的弟子? 不过根据史书记载,王通不是猝于大业十三年么?莫非真如刘思礼所猜测的那样,真的是诈死隐居到太平县乡下当起了教书先生? 不过王通籍贯龙门县,倒是也有隐居在这一带教书的可能性。 敬玄觉得事关重大,由不得不谨慎对待,因为王通对当今的士林圈子来说,影响力实在太大了,大到这件事一旦传出去,朝堂都会抖上三抖。 说不定李世民都要亲自来太平县拜谒地步,毕竟纵观史书上李世民一生的执政理念,几乎贯穿了王通提出的“王佐之道”。 “刘县令先勿下定论,王师傅究竟是不是文中子眼下还不好说,事关重大,还是等有了真凭实据再行推断师傅他老人家的身份也不迟…” 刘思礼一听,觉得也有些道理,不过他一看就是个急性子,这边才答应敬玄先不急着下定论,那边回过头就一脸热切的问薛仁贵: “令师可有什么著作留下?可否让刘某一观?” 敬玄闻言,也随之看向薛仁贵,世人皆知,王通最出名的著作,便是在《六经》的基础上续述经典,外人称其为《续六经》,不过到后世时已经早早的失传,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薛仁贵见二人都一脸期盼的望着自己,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接着便“咚咚咚”的往内厅跑去。 敬玄二人好奇之下,也紧紧跟了上去,然后就见薛仁贵从一张案几的腿下扯出一卷布满灰尘的书,然后笑着说道: “师傅有一次嫌这桌子腿四个脚不一样长,便拿了本书垫在下面…” 第0435章 遥想先师风采 外头求之不得的《续诗经》竟然被用来垫桌脚,刘思礼眼疾手快,一把就从薛仁贵手里给夺了过来,脸上那痛惜的表情就像是被人从身上割掉一块肉似的,嘴里不停的念叨道: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啊…” 王通撰写的《续六经》实际上包括《续诗》《续书》《礼论》《乐经》《易赞》《元经》等,总计共八十余卷。 如今外面广为传颂的,是汉代刘向重新校对的《乐经》二十三篇。 而王通在这二十三篇的基础上又续写了一十三篇,分别摘自《周礼·春官宗伯章》之《大司乐》,以及《王禹记》,历经九年之久,这才重新编撰而成,刚好与刘向校对的《乐经》二十三篇组成三十六篇,暗合天罡之数,以此驳诉了士林圈子里认为《乐经》亡于秦火的论述。 现如今的《续乐经》据说已经被王通早年的弟子薛收等人收藏,非等闲不可一观,而刘思礼竟然在自己治下的乡下私塾,发现了这本外人求之不得的《续诗经》,哪有不欣喜若狂的道理? “当年仲淹先生去世之时,整个士林为之哀悼,不想仲淹先生竟然隐于这乡野之间暗自教授弟子,想来侯爷一定是仲淹先生晚年间最得意的弟子吧?下官虽远在这太平县,也听过侯爷博学多才的名声,下官先前还十分好奇侯爷究竟师出何人,现在却是不曾有半分意外了…” 刘思礼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仿佛是便秘之后得来的通畅,脸颊两旁竟然还有几分红润。 而敬玄心里虽然对王通是自己师傅这件事情惊骇莫名,但面上却作出一副后悔的样子: “师傅他老人家想来也是不愿被乱世所左右,是以这才隐居于此,可笑本侯竟然不知道他老人家的真实身份,实在是该死…” 刘思礼不疑有他,跟着点头道: “仲淹先生一生醉心学问,当年前隋仁寿年间,考中秀才后西游长安,见文帝,奏上《太平十二策》,主张“尊王道,推霸略,稽古验今,运天下于指掌。”可无奈受到小人排挤,因此便绝了出仕之心,若是当初文帝但凡有几分魄力,这天下何至于此…” 刘思礼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补救道: “侯爷勿怪,下官只是就事论事,不过仲淹先生为了躲避战乱却是真,他不愿意替那些反王枭雄卖命,甘愿让一身绝学淡于市井,这份情操,实在令旁人羞愧…” 敬玄不以为的点点头: “家师什么身份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学问能够得以薪火相传…” 敬玄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都装在这里呢…” 刘思礼顿时吃了一惊,连忙抓着敬玄的袖子急声追问道: “侯爷当真通晓仲淹先生的学问?能否默写一二,也好让下官瞻仰一番?!” 敬玄哈哈一笑,自己只不过是在拉大旗做虎皮,哪里真正懂的王通的学问? 但王通毕竟学究天人,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极善于对前人学问做总结,他甚至还提出了“三教合一”的思想,这种旷古烁今的论点哪怕是在千百年后的现代,也是极为重要的研究对象。 他提出的以气、形、识分别作为天、地、人的特点,是古人唯物主义思想集大成的体现,哪怕把王通比作是东方的“亚里士多德”也没有任何毛病! 试问有机会成为这样的圣人弟子,谁又不愿意呢? 而且还是一位已经去世的圣人子弟,这就跟孔子的弟子颜回身份上没什么区别,看看颜家现在的地位,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士林圈子里执牛耳的家族,如果将来平阳敬氏也能如这般… 光是想想就让人流口水啊,敬玄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到那时敬家就是最纯正的汉家根苗,甚至能一言断旁人汉家血脉之精纯,不敢想啊不敢想… 至于王通究竟另外还有多少弟子? 那跟本侯又有什么关系? 那位学问最高的十八学士薛收武德年间就去世了,至于朝廷上那些杂七杂八的老头子,最多就是个旁听生,哪有自己来得这么纯正? 毕竟本侯可是王通王仲淹晚年的关门弟子啊… 对,就是关门弟子,反正别人也不知道,现在王通都死了,旁人就更加无从所知了,只要自己一口咬定,那就没问题! 不然,有本事你拿出紫薯啊?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敬玄已经想到了无数个王通关门弟子身份能带来的好处,甚至连即将开设的大学也会因此而沾光! 想到此处,敬玄紧了紧手里的牌匾,将来大学不是还要分成数个学院么?那研究生学院就用这块牌匾了,乃是未来中华大学学问最高一处的所在,就他娘的叫文中书院了! 而且一定是要非学问高深者不可踏入其中! “师兄,师兄,…” 脑子里正在意淫,薛仁贵的声音又从耳边传来。 “干什么!?” 还没回过神来的敬玄恶狠狠的盯了他一眼,把薛仁贵吓了一大跳,连忙委屈巴巴的说道: “我们是不是该去师傅坟前上柱香?” 上香? “对对对,是该给他老人家上香!” 敬玄笑眯眯的答道,然后又转头对刘思礼说道: “你速速派人准备,这次本侯一定要好好祭祀他老人家,香案,牛油巨烛,长明灯一样不可少,对了,还有三牲,都给备上…” 正在垂首听候敬玄吩咐的刘思礼顿时一愣,迟疑道: “仲淹先生没有官职在身,用三牲是不是有些逾制了…” 结果敬玄听后目光冷冷一扫: “逾制?逾什么制?本侯师傅乃是文坛泰斗,就该享受三牲供奉,谁要是说逾制了,你让他直接来找本侯,看我不拿大耳刮子抽他!” 刘思礼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只得点头道: “那下官这就命人去办。” 说完就准备走,结果敬玄又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只见少年侯爷笑呵呵的说道: “此事务必要宣扬出去,就说本侯在太平县祭奠先师文中子…” 第0436章 太牢 祭祀先师自然是头等大事,敬玄打定主意要与王通坐实这层师徒关系。 同样跟着沾光的薛仁贵,虽然不大明白师兄为何这般大张旗鼓的祭拜王师傅,但也跟着忙前忙后的操办起来。 他甚至还专门跑了一趟龙门县,想把他未来岳丈也给请来,毕竟上次冒味送礼,好像岳丈对自己很不满似的。 薛仁贵前脚刚踏入龙门县衙,结果就被衙役们给撵了出来,说是县令正在办案,没空接待他。 薛仁贵也不气馁,知道柳应物因为香烟的事情对自己不高兴,他心中牢记着师兄的教诲,那就是脸皮要厚,所以干脆一屁股坐在县衙的花台边上等柳应物。 那些差役见撵不动他,也无可奈何,也不敢用强,毕竟他们是知道薛仁贵身份的,云中侯的师弟,这谁得罪的起?于是只好又派人回去告诉柳应物。 柳应物其实就在旁边的屋子里悄悄的观察这一切,不是他反悔不想嫁女,也不是他还生上回薛仁贵莽撞送礼的气,他就是想拿捏一下薛仁贵。 因为他知道薛仁贵将来飞黄腾达不在话下,若是不尽早确立一下翁婿之间的高低态势,万一等将来这小子封侯拜将之后,不把自己这个老丈人放在眼里怎么办? 所以当他看见薛仁贵坐在花台旁边不肯走时,反而笑了起来,看来还是有效果的,只要再下几剂猛药,将来这小子一定乖乖听自己这个老丈人的话! 恰好这时刚好有衙役进来汇报,柳应物便踱着方步,背着手慢吞吞的走出了房门。 薛仁贵一眼就看见了被众人簇拥着过来的柳应物,立刻站起身来,冲他打招呼: “岳丈!岳丈!” 柳应物佯装怔了一下,然后才朝他点头致意: “薛少郎怎么来了?莫非侯爷又有什么差遣?” 薛仁贵快步走了上去,一把拉住柳应物的手傻笑道: “师兄没有差遣,小婿这次过来,就是想请岳丈参加小婿先师的祭祀大礼…” 柳应物听后,微微皱眉,他记得薛仁贵先前说过,他与云中侯的先生,就是一寻常的私塾书生,这样的人也值得办祭祀大礼仪? 虽说云中侯如今也算是衣锦还乡,但身份就是身份,什么样的人享受什么样的祭祀,这都是有迹可循的,既不能僭越,也不能敷衍。 “什么样的大礼仪?” 柳应物有些不放心的追问道,他现在几乎跟敬玄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敬玄因为僭越,被朝廷的言官弹劾攻诘,那对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薛仁贵偏头想了想,然后迷迷糊糊的答道: “好像是叫什么太牢还是什么的,小婿当时也没听清…” “什么?!太牢?!” 柳应物几乎从原地跳了起来,这个云中侯,简直是在没事找事啊!你祭奠先师就祭奠啊,用什么太牢啊?!太牢也是能随便用的?! 《礼记王制第五》有言:天子社稷皆大牢,诸侯社稷皆少牢。大夫士宗庙之祭,有田则祭,无田则荐。 大牢便是太牢,那是祭祀天子用的,你祭奠一乡下书生,启用这种规格,岂不是在自寻死路?!而且你又不是代表朝廷,做事岂能如此儿戏?! “糊涂啊糊涂!云中侯现如今在哪?速速领我前去!” 柳应物反客为主,抓着薛仁贵的手就使劲往外拖,这种事情必须尽快阻止,免得传出去大祸临头,要知道前隋那些反王起兵造反之前,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启用太牢,祭祀上苍,以求举事名正言顺,他可不想到时候也被牵连进去! “岳丈莫慌,师兄还让我找岳丈借点东西回去…” 薛仁贵挣脱了柳应物的手。 后者顿时一愣?借东西?脑子里旋即反应过来,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不会是借祭祀用的礼器吧?!” 薛仁贵一愣,随后笑道: “岳丈真厉害,一下子就猜中了,师兄说文中子他老人家生前受人攀诬,绝了出仕之心,若是死后还得不到应有待遇,那便是我们这些做徒子徒孙的不肖…” 柳应物一愣,挥手打断了他: “等等,你们祭奠先师,跟文中子有什么关系?” 薛仁贵奇怪的说道: “怎么没有关系?我们师傅就是文中子啊?” “什么?!” 柳应物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只夜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目光紧紧盯着薛仁贵不放: “你方才说什么?!文中子是你与云中侯的师傅?你确定是文中子?!” 柳应物实在是不敢相信,文中子不是早就作古了么,而且他那些徒弟也死的七七八八了,怎么可能还有敬玄与薛仁贵这样年轻的弟子?下意识的,柳应物就认为薛仁贵是不是说错了,亦或是自己听错了! 薛仁贵点了点头: “没错啊,文中子就是我与师兄的先生。” 柳应物仍旧不放心,再次追问道: “那你说的文中子,可是王通王仲淹?!” “对啊,没错,莫非岳丈也认识我师傅?” 薛仁贵奇怪的问道。 而此时的柳应物已经无暇回答他的话了,若非是旁边有人搀扶,他现在只怕要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文中子的弟子竟然是我的女婿?我的女婿是文中子的弟子? 哈哈哈! 柳应物表情不受控制的狂笑了起来,柳氏竟也能攀上如此高枝? 薛仁贵见自己老丈人状若癫狂,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将他扶住,正待说话,没想到柳应物突然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笑容满面的说道: “贤婿呀,我的好贤婿呀!” 薛仁贵虽然刺客一头雾水,可他作梦都想听柳应物叫自己一声贤婿,连忙回之以笑脸: “小婿在,岳丈请说!” 柳应物意气风发,大袖一挥,朗声说道: “走,你我翁婿这就去太平县拜谒亲家!” 说到这里,柳应物又回头对衙役吩咐道: “你等速速去我府上,将夫人小姐请出,让她们务必与本官一道前往太平县,若敢怠慢,家法伺候!” 第0437章 昭告天下 长安太极宫。 李世民正在听取刚从绛州返回的左屯卫将军姜行本的汇报,跟他一同从绛州返回的杜如晦也随侍在旁。 “这么说,崔鸿鹄的确是死于敬玄之手?” 李世民坐在龙椅上闭目沉思,只用手指节非常有节奏的在敲打着扶手。 姜行本见状,连忙躬身答道: “臣已盘问过当日跟随云中侯一同前往商州的士兵,他们说崔鸿鹄是被云中侯千刀万剐而死,而且崔鸿鹄的尸身都葬身兽腹,人头也被云中侯拿到牛尾沟一把火给烧了…” 杜如晦听后,忍不住疑惑道: “他为何如此痛恨崔鸿鹄?这崔鸿鹄犯了律法,也应交由大理寺审理,又怎能动用私刑?此事你可查明?” 姜行本闻言,摇头道: “蔡公说得是极,下官也是想不明白,那些士卒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是云中侯先去了一趟绛县,放火烧了一家青楼,并且从中接回了一名幼女,有人说这是前太平县侯敬元的私生女…” 李世民听到此处,终于睁开了眼睛,只是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朕料想,多半是那崔鸿鹄与敬元有什么私怨,所以才下此毒手,那小子做事情虽然鲁莽,但多多少少还讲些规矩,看来这次崔鸿鹄的确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了,否则他行事不会如此暴戾。” 上边李世民分析得头头是道,下边姜行本连忙拍起了马屁: “陛下英明,臣也是这般想的,此事定是牵涉到了敬元的私生女,所以云中侯才痛下杀手!” 杜如晦闻言,迟疑了一下,冲李世民拱手说道: “陛下说得有理,只是还有一件事令老臣心中十分费解。” 李世民微微一笑,抬手道: “杜卿请说。” 杜如晦连忙答道: “陛下,既然云中侯与崔鸿鹄有深仇大恨,那他为何不悄悄将他杀死,为何还要带上左屯卫的士卒?他总不能以为左屯卫还是当年他平阳敬氏的人手吧?” 杜如晦的确是想不通,因为那日敬玄从外面返回时,自己三番五次向他追问过崔鸿鹄的下落,但敬玄的答复一直都是崔鸿鹄事先收到风声逃跑了。 若是他有意伪装成崔鸿鹄畏罪潜逃的样子,那为何还要带上左屯卫的人? 难道他不知道左屯卫都是陛下的人么? 万一事发,动用私刑这个罪名无论如何都是逃不过去的,一不小心,就会举族倾覆! 李世民听后,淡淡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支香烟给自己点上,然后美美的吸上了一口: “这就是那小子的高明之处了。” 说完这句话,李世民见杜如晦仍旧一脸困惑,于是笑道: “把你那日在龙门县与他见面的情形再说一遍。” 杜如晦听罢立刻拱手称是,然后就开始说起失踪了好几天的敬玄,突然从外面返回的情形。 李世民笑了笑: “你看,你当日拿王元章的人头糊弄他,让他不要追查太原王氏这条线,殊不知他也在糊弄你这位仆射。” 李世民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身子微微向前倾,似乎兴致非常高: “朕来问你,现在除了你我君臣三人以外,还有谁知道博陵崔氏派出的人手命丧洪洞县?” 杜如晦一愣,旋即答道: “除了下手的人,再无其余人知晓。” “这就对了!” 李世民一拍大腿: “朕敢说他已经知道博陵崔氏派出的人已经死了,说不定他还以为是朕下的手,所以他才这般有恃无恐的告诉朕,崔鸿鹄是死在他手里的,因为他料定朕不会宣扬出去!” 杜如晦与姜行本闻言,不由得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他俩都被敬玄给骗了! 他二人,.其中一个还好心的给他打掩护,让他不要招惹博陵崔氏,另一个甚至还忙前忙后的跑断腿想把他追回来,免得引火烧身。 可结果人家暗中已经把事情干了,甚至连洗清嫌疑的证人都找好了! 杜如晦一边想,一边自嘲的摇了摇头,叹道: “臣打了一辈子的雁,没成想到老了反被其啄了眼,这云中侯真是好算计啊,臣居然也着了他的道…” 李世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你以为他只算计了你一人?朕不是也差点着了他的道?” 杜如晦十分敏锐的捕捉到李世民的用词,狐疑的看着他: “陛下打算?” 李世民冷笑道: “想算计朕可没那么容易,动手的是太原王氏,跟朕可没有半点关系,若那小子以为朕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李世民说到这里,从门外的内侍喝道: “把中书舍人给朕叫来!” 门外内侍闻言立刻匆匆而去。 杜如晦见状,心中更加疑惑,但他也不方便多问,只得安心等待中书舍人的到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当值的中书舍人就从殿外走了进来,一见到皇帝便躬身请安: “臣中书舍人王绩,参见陛下。” “免礼平身。” 李世民淡淡应了一声,而后说道: “拟旨。” 王绩闻言,立刻拿出纸笔,伏于一旁,静候旨意。 “商州别驾崔鸿鹄罪大恶极,有负皇恩却不自知,其公然违抗朝廷派出的御史,已被巡察御史敬玄当场格杀,恩…就这样,尽快拟好,措辞激烈些,然后昭告天下!”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王绩,这一刻也愣了愣。 这云中侯脑袋是有多轴啊!当场格杀一位州别驾? 而且对方还是个姓崔的! 这要是昭告天下,不知会引来多大的麻烦,不过这都与自己无关,自己只是个负责给陛下圣谕润笔的,到时候瞧瞧热闹便罢了。 李世民说完自己的意思,转头还冲杜如晦笑了笑: “朕这一招反客为主如何?” 杜如晦也跟着笑了起来: “年轻人,就该多敲打敲打,臣附议。” 李世民嘿嘿一笑: “朕真想看看那小子见到这封旨意后,脸上的表情会是何等精彩。” 姜行本也桀桀的笑了起来: “恐怕云中侯会被弹劾成筛子吧?陛下打算让他主动辞官?” 李世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年轻人嘛,就得多经受些磨砺,不是吗? 第0438章 王绩 检校绛州刺史毕竟不是真的刺史。 也就起了个临时的作用,所以李世民势必是要收回敬玄脑袋上的官职的,以十六岁的年纪总揽一方政务,大唐的人才还没匮乏到那种地步。 但革掉臣子的官职,总得要有个说法不是?不然也恐怕难以服众。 李世民坐在龙椅上美滋滋的享受着一切尽在掌握的快感,却不料此时宇文士及从外头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仁人怎么来了?慢些,可别摔着了。” 李世民心情大好,还有心跟宇文士及开起了玩笑。 不过宇文士及此时无心于皇帝的调侃,他甚至来不及冲杜如晦点头致意,便火急火燎的说道: “陛下听说了吗?” 李世民一头雾水: “听说什么?” 宇文士及连忙答道: “今早外面都在传,说敬玄要在太平县祭奠先师!” 李世民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他难得回一趟老家,祭奠先师也是应有之义,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宇文士及慌忙摇头道: “臣不是说的这个,臣是说敬玄先生的身份!” 李世民闻言稍稍来了点兴趣: “那小子不是说教他启蒙的只是寻常私塾书生么?难道他这回祭奠的是那位姓袁的道门高人?” 宇文士及再次摇头,然后目光无意落在了正在奋笔疾书的中书舍人王绩身上,眼前一亮,连忙撇过李世民的问话,反而郑重其事的冲王绩问道: “王中书,令兄究竟去世于何年何月?” 听得宇文士及这么问,在场众人均是一脸困惑,好端端的问这干什么? 王绩也是一脸茫然的抬起头,而后冲宇文士及鞠礼道: “家兄病逝于前隋大业十三年…” 宇文士及眼睛一瞪: “文中子当真病逝于大业十三年?你确定?你王家如今供奉的坟茔中,真有文中子的尸首?!” 王绩本是王通的胞弟,听宇文士及这么一问,脸上顿时显得不高兴了: “司空为何有如此一问?我家兄的确病逝多年,焉能有假?!” “就是,宇文爱卿,文中子不是早就亡故了么?你问这做甚?” 李世民也好奇的看着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见状,连忙躬身答道: “陛下勿怪,非是臣不尊文中子,只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 杜如晦这时也忍不住出声问了起来: “如何匪夷所思了?” 宇文士及看了他一眼,随即转头目光紧紧的锁住王绩: “敬玄在太平县祭奠的先师正是文中子!!” “什么?!” 大殿里接连传来几道惊呼声! “你确定?!” 李世民“腾”的一下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宇文司空,烦请说清楚,那云中侯为何要祭奠家兄?!” 王绩看架势,几乎要扑上来了。 “是啊,宇文兄,莫非敬玄也是文中子的弟子不成?这不可能吧?文中子身故于前隋大业十三年,那时他敬玄恐怕还没出世呢!” 杜如晦亦是满脸怀疑。 宇文士及摇头苦笑: “所以老夫方才才有此一问,怪就怪在这里,外面的消息说,文中子诈死,然后隐居到太平县开设了一间私塾…” 李世民闻言瞳孔放得老大,似极为兴奋: “你的意思是说,敬玄就是文中子隐居后收的弟子?” 不等宇文士及回话,王绩也从地上跳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家兄明明早就病逝了,再说了,家兄为何要去隐居?!” 王绩这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均是有些不自然,这还用问?太上皇起兵反隋攻占关中的时间恰好就是大业十三年,那时因为立伪帝企图挟天子以令诸侯,招来不少大儒谩骂,而王通正好也是其中之一,诈死隐居自然是不想为他眼中的“反贼”效力… 宇文士及干笑了一声,自动忽略过了王绩的问话,只是转头对李世民解释道: “陛下,目下看来这件事是真的,而且据太平县县令刘思礼的说法,敬玄此前也不知道教授他学问的是文中子,只是这次他回太平县省亲,恰好刘思礼陪同在一旁,认出了文中子的手书牌匾,不但如此,他们还从那间乡下私塾找到一本《续诗经》,据敬玄师弟薛仁贵所说,那本《续诗经》原本是被文中子用来垫桌脚的…” 宇文士及说到这里,有些忍俊不禁,眼中笑意更是大作,如果敬玄当真是文中子的弟子,那便是根正苗红的汉家正统,对其以后仕途有着难以想象的好处,说不定宇文家也能跟着沾沾光! “垫桌脚?这倒是像家兄的作派…” 王绩听了宇文士及的叙述后,拉扯着自己的头发,状若疯魔,嘴里还不停的喃喃自语的念叨着: “兄长究竟为何要隐居啊?为何呀…” 李世民远远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怪罪于他,这种消息实在太过令人震惊,哪怕是自己现在也难以平静。 但这还没完,宇文士及接下来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所以敬玄打算以太牢之礼,祭奠文中子…” “什么?!” 杜如晦猛然醒悟过来: “胡闹!太牢之礼也是能随便用的?!” 李世民表情也显得有些微妙,半似调侃,半似认真的说道: “看来文中子没来得及教他什么叫规矩啊…” 宇文士及身子一震,连忙躬身拜倒: “所以臣恳请陛下,是否应派出礼部官员去纠正一下他的行为,免得贻笑大方…” 李世民摆了摆手,脸上露出十分玩味的笑容: “这件事朕自有分寸。” 宇文士及不肯放弃,心里一面埋怨敬玄得了便宜还卖乖,一面想要再劝劝李世民,但杜如晦已经看出李世民有些不高兴了,连忙出班打断了他的话: “陛下,当年文中子以弱冠之年名震天下,看来他这位弟子也在紧紧追随先师的步伐啊,能觅此佳婿,臣为陛下贺!” 李世民经杜如晦一提醒,这才想起敬玄已经算是半个皇族中人了,比起女婿是名儒弟子这件事,小小的僭越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皇帝就是皇帝,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就想到了如何把这件突发事件利益最大化,随即立刻吩咐道: “命礼部即刻准备,朕要亲自前往太平县,祭拜圣人,百官随驾!” 第0439章 定著四房 敬玄要在太平县祭奠先师文中子的消息一传出,长安城里的大儒们几乎群起蜂蛹。 本来这个季节正是公务最繁忙的时候,结果尚书省那边隔三差五的便收到各式各样的请假公文。 毕竟李世民所说的百官,并不包括四品以下的官员,否则全都跑去太平县了,朝廷还怎么运转? 当房玄龄手捧着一大堆奏章走进太极殿后,饶是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的李世民,也不免吓了一大跳。 “怎么这么多奏章?” 李世民嘀咕了几句,随手拿起来一本翻看了一下: “都是请假想去太平县的?” 房玄龄苦笑一声: “这还不算什么,老臣今日已经驳斥了好多封折子了,这些儒生,平日里常以能言善辩著称,没想到请假的花样却是大同小异,全是些什么老母过寿之类的,那盖文懿甚至还说自己偶感风寒,这可是三伏天啊,老臣岂能见他睁眼说瞎话?” 李世民噗呲一声笑了起来,随手将堆成一座小山的奏章推到一旁,摇头道: “看来朕开了一个坏头啊…” 房玄龄听罢,连忙凑上来,试探性的说道: “陛下,所以老臣以为陛下还是应以国事为重,这太平县能不去,则不去了吧?” “不去?” 李世民轻叹一声: “文中子乃是一代鸿儒,朕去祭拜,也是应该的,再说了,朕金口已开,如何能反悔?” 听见李世民这么说,房玄龄早有预料,连忙出主意道: “陛下,老臣亦知太牢祭祀,非天子主持不可,但如今突厥降民迁徙在即,朝廷离不开陛下,不若就让太子殿下代陛下主持太牢大典吧?” 李世民一听,目光中犹豫了几下,说实话,他非常想离开长安出去转转,自从当了皇帝之后,这几年他就没离开过长安这片地界,早就想出去看看了,可房玄龄说得也有理,身为天子又岂能轻易离开社稷庙堂? 想到此处,李世民微微叹了口气,同意了房玄龄的提议: “那就让太子代替朕跑一趟吧,房卿也随同前往,路上替朕多多教导他些,免得闹出什么笑话…” 房玄龄闻言大喜,他不想皇帝去,但自己却非常想去,好歹王通当年也算是自己的知交好友。 刚谢了恩正准备走,结果李世民突然又在后面叫住他: “对了,房卿此去把越王也带上,恩,还有蜀王,朕这两个孩子整日在外面野惯了,正好跟着房卿学学规矩…” 房玄龄听罢,心里顿时一沉,他实在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又要让越王和蜀王跟着太子一起去,代天子主持大典,这可是给皇储树立威望的绝佳时机,怎么能让其他皇子随行呢? 不过既然李世民已经这般吩咐了,房玄龄也只得点头照办,皇家的事,还是少掺合为妙。 而远在长安东方的定州,一处大宅院内,一群儒生正在相互窃窃私语。 其中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坐在上首,只见他环顾了四周一眼,手边的拐杖重重的在地上跺了两下,原本交头接耳的众人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接着老者清了清嗓,说道: “老夫今日将我博陵崔氏定著四房召集在一起,只因族中遭逢大难,若再不及早做出对策,恐有倾覆之虞!” 他刚说完,下面立刻有人不以为然的站了出来: “叔祖言重了,我博陵崔氏传承千年,历经数代而不衰,如何会有倾覆之忧?” 老者闻言,笑了笑,用拐杖指着说话那人道: “你是三房的崔仁业么?老夫记得你,上前来,让老夫仔细看看你。” 崔仁业脸色一喜,连忙嬉皮笑脸的凑了上去,正要开口问安,结果当头便挨了老者一拐杖,打得他眼冒金星! “叔祖!” “叔父!” 屋内众人见老者突然发难,连忙想上前替崔仁业求情,不过却不敢走的太近,怕自己也遭池鱼之殃,毕竟老者是如今博陵崔氏辈分最高的人。 老者瞪着一双混浊的眼睛,在健妇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指着一屋子的人怒道: “正因为有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子孙,我博陵崔氏才会大难临头!尔等平日里是如何管教子孙的?家里出了这等祸事,老夫竟然现在才知道?!” 他话音一落,屋内有人立刻噤若寒蝉,但也有人一头雾水。 “叔父,究竟发生何事?” 一位年岁同样不小的老头从旁站了起来。 拄拐老者闻言,叹了一口气,又重新坐下,从身旁取出一封信递给了他,然后叹息道: “想我崔叔昙活了七八十岁,原以为终于可以享些儿孙福,岂料仍要拖着一把老骨头来给这些不肖子孙善后…” 老头目光凝重的接过那封信一看,顿时脸色变得铁青,颤抖的捏着那封信指向屋内一人,怒喝道: “崔民寿!来看看你们大房干的好事!” 随着崔民元的一声侯,一名留着八字胡的儒生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脸上全是赔笑: “兄长,此事小弟事先也不知情,都是崔鸿鹄擅作主张…” 崔民元冷哼道: “不知情?他崔鸿鹄若无你首肯,能调动那么多钱粮?你若真不知情,把你大房的账本拿来一观如何?!” 崔民寿吓了一跳,干笑着说道: “兄长,好端端的看什么账本,今日叔父召我等前来,是要想法如何善后,追究过失的事往后再提…” 崔民元眉毛一蹙,正要再说,上首的崔叔昙深深的叹了口气: “当务之急,的确是要先想法善后,你们大房派出去的人,死的消无声息,查出来是谁干的没有?” 崔民寿闻言,收起了笑容,咬牙切齿的说道: “叔父,侄儿以为,此事定是那云中侯敬玄所为,除了他还能有谁?!” 崔叔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有真凭实据吗?” 崔民寿一怔,旋即怒道: “朝廷的公文上说崔鸿鹄就是死在他手里,他既然连一州别驾都敢当场格杀,悄无声息的再杀几个人,于他又有何难?!” 崔民元看了他一眼,疑声道: “那为什么朝廷的公文没有提及你们大房被暗杀的那些族人?老夫觉得,此事恐令有蹊跷啊…” 第0440章 师弟师妹们 大房的人究竟是不是敬玄杀的,博陵崔氏四房的族人开始起了争论,如崔民寿一般认为敬玄行事狠辣,杀人者必定是他的,大有人在。 也有跟崔民元一般,认为此事应调查清楚再下结论,否则极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崔叔昙见众人争执不休,做为族中宿老,立刻从中调节道: “不管大房的人是不是那敬玄所为,但崔鸿鹄毕竟是死在他手上,无令而擅动私刑,已经不符合规矩,民寿!” “叔父请说!” 崔民寿连忙欠身。 崔叔昙轻轻点着拐杖: “你即刻联络我崔氏的亲朋故属,请他们写奏折弹劾敬玄,我崔氏的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崔民寿听罢精神大振,立刻答道: “侄儿这就去办!” 这时,从外面急匆匆的走进来一人,将一封信捧到崔叔昙身前,急声说道: “祖父,父亲刚派人从长安送来的密信!” 崔叔昙慈爱的看了他一眼,一边打开信件,一边笑呵呵的说道: “令全,近来学业如何?” 不过崔令全神色却十分焦急: “祖父还是先看父亲的信吧!” “你这孩子,还是那个急性子…” 崔叔昙笑骂了一句,随即专心看起了崔民干从长安送来的急信。 这一看,崔叔昙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而下面的崔氏众人把目光都放在他身上,一个个脸上好奇之心愈发浓郁,都想知道信上的内容。 “叔父,民干究竟说了什么令叔父如此不快?” 崔民元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崔叔昙闻言,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屋内族人,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只是把信拿给了崔民元,让他说与众人听。 随着崔民元低沉的声音响起,屋内众人惊呼不断… “什么?那敬玄竟然是王通的弟子!?” “他当真是文中子隐居太平县新收的弟子?!” “叔父,那我等还要上奏弹劾他么?!” “一码归一码…” 崔叔昙此刻的声音显得苍老无比,他重重的拍打着桌子,示意众人安静: “崔家的颜面不能丢,不管他是谁的弟子,亦或是什么身份,崔家的颜面不能丢啊…” 崔叔昙着重的复述着自己说过的话,像是在说服众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而后,他把目光死死盯在崔民寿身上: “按照老夫刚才的话去办,现在就去!” 崔民寿被他激烈的语气吼得身子一颤,慌忙应声而去。 等崔民寿走后,崔叔昙又看向欲言又止的崔民元: “民元,你可是担忧那敬玄的身份?” 崔民元轻叹一声,虽没有说话,但显然已经默认。 崔叔昙苦涩一笑: “王通的弟子的确个个不凡,但我崔氏也不能任人欺凌,你说呢?” 崔民元点头道: “叔父说得是。” 崔叔昙笑了笑: “那这太平县的祭祀,便由你代表我们博陵崔氏去一趟吧,记住,观礼即可,若是有可能,顺便查一查大房的人究竟是不是他下的毒手。” 崔民元暗叹一声,点头答应道: “侄儿遵命。” 太平县。 这几日不断有来自远方的马车汇集到这座小小的县城。 不但客栈爆满,就连酒肆也时常一坐难求。 还有不少家里屋子稍微好些的乡民,也收到了不少想掏钱借住的请求。 文中子的名头,自然非比寻常,无论是大族,还是一些普通的读书人,都想前来凭吊这位士林鸿儒。 关于这一点,敬玄早就预料到了,所以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像一名读书人,他已经开始穿儒衫了,而且还要求薛仁贵也必须做此打扮,可笑五大三粗的薛仁贵,愣是把飘逸的儒衫穿得跟紧身衣似的。 说来好笑的是,文中书院立院九年,王通亲自教授过的幼童也不少,哪怕是敬玄做足了心理准备,竟然也没有人前来主动攀认这门师生情,连一个都没有! 这不行啊,排场不够,堂堂一代大儒,开太牢之大牛,祭祀上只有弟子小猫两三只,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于是敬玄让薛仁贵跟辰十三两个人挨家挨户的去找当初那些同窗,怎么着也得凑十个八个的装装样子吧?当然,大师兄这个位置他们就别想抢了! 有薛仁贵出马,不到短短一天的功夫,还真的被他逮住了不少人。 只是这群人,几乎都是寻常乡民的子弟,年岁与敬玄差不多大小,不过却早早的开始操持起了营生,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模样? 也是,王通隐居于此,也不是想教授什么名门子弟,多半只不过是想发挥点余热,为这天下多留几个识文断字的火种罢了。 只是一门手艺如果一直不用,那很快便会从脑中忘记,听到他们连一篇《千字文》都背不整齐,敬玄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一群少年,甚至还有几名少女,就那么紧张兮兮的盯着敬玄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大师兄”。 “唉…” 把这么一群人带到祭祀大礼上去,无疑是丢人现眼,说不定连个祭表都读不通顺,那就闹笑话了。 杀猪的,种地的,摆渡的,还有在家等着嫁人的,唯一一个还在做跟文字有关工作的,他娘的居然是给人看坟地的… “你们…” 敬玄深深的叹了口气,见他们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看着自己,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指着吓得如同鹌鹑的“师弟师妹”们恶狠狠的说道: “这两日都不许回家,就留在学堂背书!” 一群少年听罢,脸色十分不情愿,你看我我看你,最终率先走出来一名模样憨憨的家伙: “俺晚上还要打更哩,这可是俺阿耶好不容易在县衙给俺谋来的差事…” 有他带头,又走出一名少年: “我明早还要上山帮人看坟地哩,不能耽误时辰…” “还有我,我一会儿还要回去给阿母劈材生火…” 敬玄顿时为之气节,都是些什么狗蛋零碎的琐事?正要发火,一名少女怯生生的走了出来: “师兄…今晚媒婆要来家里看人,我是不是也…” 敬玄当场暴走: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嫁什么人,没有师兄的允许,不许嫁人!” 第0441章 火种 “晚上要打更的,衙役今日会替你!” “要给人看坟的,让他随便挖个坑把人埋了!丧葬费本侯出!” “要种地的,回头持本侯手令去县衙领两担粮食!” “要回去劈材生火的,把你老娘接过来一起吃!” 敬玄骂骂咧咧的站在学堂上,手里拿着戒尺来回走动,时不时就敲一下书案,吓得底下的少男少女们紧紧缩着脖子。 “还有谁?!” “还有谁家里有事的?!” 先前说要回去等媒婆的那名少女闻言,胆战心惊的举起了手。 敬玄一愣,随即目光扫向她,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 “你就这么急着嫁人?若真急,要不在这屋子里挑一个?” 学堂里顿时发出哄笑,有几个胆大的还吹起了口哨,不过被敬玄一瞪,立刻又鸦雀无声。 那少女脸颊羞得通红,拼命摇头解释道: “我…我是想问…我也能带两担粮食回家么?” 敬玄一怔,抬眼望去,见几乎所有人都一脸期盼的盯着自己,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怪诞。 只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利,就想把这些人原本的生活轨迹给打乱,这样做真的对么? 他们原本就不知道谁是文中子,谁是仲淹先生,现在要让他们为了一个教自己识字的落魄书生,去做些难以做到的事情,根本实在是强人所难啊… 想到此处,敬玄突然无精打采,他知道,底下这些人,换成是以前的自己,肯定是认识的,即便不熟,长期朝夕相处之下,无论如何也能说起对方的一两件趣事,可现在,自己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按照自己的要求来做呢? “罢了罢了,你们各自忙各自的去吧…” 敬玄一屁股坐在王通早年教书的桌子上,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 “都去吧,走的时候各自去县衙领两担粮食,就算是本侯给你们的补偿…” 少年们一听,眼中又惊又喜,连忙站起来朝敬玄起身告辞,一个个勾肩搭背的就往外走。 薛仁贵见状,立刻凑了上来,十分困惑的问道: “师兄,就这么算了?你不是说要给王师傅一个盛大的排场么?我把岳丈一家都请来了…” 走在最后的那名少女恰好听见了这句话,忽然停下了脚步: “等等!” 正在往外头走的少年们闻言,好奇的回头看向她,就连敬玄也狐疑的看着这位急着要嫁人的少女。 只见那少女一下跳上桌子,单手叉腰指着往外走少年们尖声说道: “王师傅曾经教导我们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难道你们都忘了吗?!” 少年们经她这么一喊身子均是一震,显然他们还记得这句话,只是时间久了,忘记究竟是什么意思了,一时间一个个站在那,如同木头桩子似的发愣。 少女见无人答话,又高声说道: “王师傅还说无功不受禄,你们什么都没有做,就想白拿两担粮食,有这样的道理吗?!” 少年们脸上顿时露出羞愧之色,而敬玄则饶有兴趣的看着站在桌子上的少女,想听听她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王师傅教导我们学文识字,从未收过一文钱,如今只是去他坟上祭拜一下,你们就各自推脱,对得起他老人家当初教导我们的一番心意吗?!” 少女越说越生气,眼中隐隐还有泪光闪烁,指着先前那名说要去给人看坟的少年怒骂道: “朱君若!当初学堂就属你最笨!太平县三个字都写不会!就连你这名字也是王师傅给起的,怎么,从王师傅那学了点本事就敢糊弄人赚死人钱了?!” 那被她叫作朱君若的少年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通红,指着少女大声争辩道: “沈翠微你胡说八道!我朱君若何曾糊弄人了?!” 少女反唇相讥: “你敢说你没糊弄人?!那你倒是说说王师傅给你起君若二字,究竟是何意?!” 朱君若不甘示弱,冷笑道: “就凭你沈翠微那点学问也想考某家?你且听好了!王师傅之所以给某家取这君托二字,只因他知我出身卑贱,让我不要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而自堕于人,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便是此意,如何?!” 沈翠微听后啐了他一口: “呸!亏你还知道,听见有粮食可领了,跑得比谁都快,殊不知高飞之鸟坠于贪食,深潭之鱼溺于香饵,你还有何脸面妄议什么尊严?!” 两人之间突如其来的争吵,把敬玄与薛仁贵二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薛仁贵,听得一头雾水,转过头来好奇的看着津津有味的敬玄: “师兄,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敬玄喃喃的说道: “咱们这回应该是捡到宝了…” 屋子里时不时有少年加入争吵的行列,或是互相揭短,又或是合力攻讦,让已经清冷数年的学堂又变得热闹起来。 就在这时,少女沈翠微嘴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你们看,咱们这样争吵,像不像当年求学时的样子?当初王师傅也是等我们吵够了才出来分辨是非…” 原本嘈杂学堂,因为少女一句话,瞬间变得安静下来,人堆里的另一名沉默寡言的少女,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我想王师傅了…” 接着,一些受到感染的少年也跟着抽泣起来,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哭泣的行列,到最后演变成所有人一齐嚎啕大哭… “咦,师兄你也掉眼泪了?” 神经大条的薛仁贵好奇的在敬玄脸上摸了一把,又放到嘴边尝了尝,呸呸呸道: “真咸!” 他的这番举动让不少少年破涕为笑,一边掉泪,一边笑骂他还是那副死德性! 敬玄一脚将他踢到一边,冲众少年深深的鞠了一礼: “王师若是在天有灵,能见诸位师弟师妹缅怀他老人家,必感欣慰。” 下面众少年连忙还礼,用的还是最标准的儒生礼,不过那沈翠微行完礼之后,小脸上却十分不高兴: “为什么你敬玄是师兄?你学问还没我高呢,王师傅以前亲口告诉我的!” 敬玄咧嘴笑了笑: “咱们这一门的规矩,谁的官最大,谁就是师兄,这也是王师傅亲口告诉我的。”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抽出腰间戒尺,朝桌上狠狠一敲: “现在,师兄让你们各回各位坐下!” 第0442章 师兄担任何职 教育家与寻常教书先生最大的区别就是懂的如何舍弃。 《千字文》做为一篇近百年来被无数人追捧的启蒙教材,到了王通这里却被弃之不用。 这位鸿儒反而是直接通过让学生们研读文章来识字,而当学生们急于弄清文章上的典故道理之时,就会迫切于查阅更多的文章,如此一来一往,便把字给认全了。 而且因为是自己主动求索的缘故,脑子里也会记得无比清楚,比死记硬背,的确是要强上何止一点半点。 这就是为什么敬玄考较这群少年《千字文》,竟没一个人能答上来的缘故。 说白了王通是在培养学生们主动求学的兴趣,这与当下普遍拿着课本摇头晃脑的背书的教育理念完全不同,敬玄猜想,这大概是王通晚年间对教育方法的一种新尝试,而这群农家少年,大概就是他的试验对象。 现在看起来,这种教育方法应该算得上是勉强成功的,虽然他们在王通死后,最终还是回归到了以往的生活。 不过现在不同了,敬玄觉得即将建成的中华大学,第一批学生应该是有着落了,有了基础就更加容易接受新的学问,关键是这群学生还无比的听话,自己叫他们往东,那就绝不敢往西。 比如现在就是这样。 “都把我发给你们的诗背熟了,到时候谁敢在王师傅的祭祀大典上丢人,休怪我这个当师兄的不客气!” 敬玄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后世课堂上的那些老师,拿着戒尺背着手在课桌间瞎晃荡,看见谁不顺眼,就在他桌前敲两下。 “师兄,我也要背吗?” 坐在最后一排的薛仁贵同样手捧着一张纸,只是脸色显得忧愁极了。 “当然要背!” 敬玄不满的冷哼道: “别以为早叫两天师兄就想置身事外!” 薛仁贵听罢顿时哀嚎一声,打算躺到地上耍赖。 敬玄冷冷的撇了他一眼: “你不是把你老丈人一家都请来了么?到时候在祭祀大典上你总不能当个闷葫芦吧?而且那柳漫儿也要来,你若是能背几首像模像样的诗,文武双全,到时候她岂不是对你更加青睐?” 薛仁贵听后眼前一亮,觉得好像是有几分道理,连忙说道: “那我这就背!这就背!” 打发掉了薛仁贵,敬玄重新走回前面,环视了一圈后,沉声说道: “到时候无论谁问,就说这些诗是你们自己做的,明白吗!?” 众少年闻言,顿时面面相觑,一个个开始交头接耳,最后沈翠微代表他们站了出来,疑惑的问敬玄: “这岂不是偷他人之学问为己用吗?王师傅可没教我们骗人呀?” 敬玄戒尺猛地往桌上一敲,吓得沈翠微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脑袋。 “我说是你们作的,那便就是你们作的,有本事你们给我找出这些诗的原作者是谁!” 沈翠微眉头一皱,旋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纸上写的那首诗,无论她如何苦思,都想不出能写出: “且醉尊前休怅望,古来悲乐与今同。” 这两句诗词的作者究竟是谁。 敬玄见她愁眉苦思,心中暗暗好笑,你能想出是谁写的才怪了,鱼玄机都还没出世呢,上哪去找原作者? 这时,太平县县令刘思礼急匆匆的从外面走来,见到眼前这一幕,也是一愣,不过他没来得及多问,冲敬玄一拱手,便火急火燎的说道: “侯爷,太子殿下来了,请您过去相见!” 敬玄一怔,怎么老的不来,来了个小的? “太子殿下和谁一起来的?” 刘思礼连忙答道: “蜀王殿下,越王殿下还有房相他们…” 一听李泰也来了,敬玄眉头顿时皱起老高,这小胖子最喜欢钻牛角尖,可千万别被他瞧出什么破绽来,于是又转头狠狠的叮嘱了一群师弟师妹,然后才跟着刘思礼出门而去。 等敬玄一走,学堂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松弛起来,少年们脸上的表情也跟着轻松下来,甚至还带着一丝震惊,朱君若还跑到门口看了一会儿,确定敬玄走远之后,这才回过头来对众人兴奋说道: “你们刚才听见了吗?太子殿下啊,连太子殿下都要来凭吊王师傅啊!” 有人立刻附和道: “我也听见了!除了太子殿下还有几位皇子呢!咱们王师傅面子可真大啊!” “明明是师兄面子大,说不定就是师兄把他们请来的!” 也有少年对敬玄十分崇拜。 “师兄是侯爷,面子肯定不小…对了薛仁贵,师兄现在在长安当的什么大官?” 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盯在自己身上,薛仁贵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师兄在长安好像没有官职…” 没有官职? 众少年眼中顿时露出一抹失望的神情,不过这时薛仁贵又补充道: “但师兄现在是绛州刺史,而且还马上要娶公主,成为陛下的驸马…” 娶公主,当驸马? 众人又倒吸一口凉气,这时又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忽然好奇的问道: “那公主漂亮吗?” “周立本!你胡说八道什么!” 沈翠微随手将桌上的毛病砸到他脑袋上: “焉敢妄议公主样貌,礼记被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被毛病砸中脑袋的周立本,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我猜公主一定比你这头母老虎漂亮!” 沈翠微闻言大怒,这回直接操起砚台往周立本的脑袋上泼了过去! 不过周立本早有预料,脑袋一一偏便躲过了这一下,但好巧不巧的是,周立本身后刚好坐着薛仁贵,于是正在专心背“不破楼兰终不还“的他,立刻成了一个墨人! 沈翠微连忙取出手帕,打算向他道歉: “薛师弟,我…” 周立本眼明手快,一把夺过沈翠微的手帕,拿在手里看了看,嬉笑道: “哟,还绣着鸳鸯,莫非沈翠微你对薛仁贵有情不成…” “你胡说八道!” 沈翠微勃然大怒,上前就想揪他脖领子,不过薛仁贵动作比她稍稍快了那么一点。 众人只见薛仁贵拽着周立本的后脖领子就将他往外拖,嘴上还十分客气的说道: “周师弟,借一步说话。” 没一会儿,众人便听到从院外传来阵阵惨叫声… 第0443章 王家人来了 “臣敬玄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李承乾虽然正襟危坐,但还是悄悄冲敬玄眨了眨眼,看得出来他很享受这趟出行。 也是,百官随驾,众星捧月,估计这回是过足了一把储君瘾。 “孤这次来,一是代表父皇向文中子献祭文,二是主持太牢大典…” 李承乾一边说,一边冲敬玄使着眼色,不过敬玄以为他只是因为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也没多想,躬身答道: “臣代恩师谢陛下,谢太子殿下!” 这时旁边突然冒出一道声音: “云中侯且慢答谢!” 敬玄一愣,连忙回头看去,却是几名没见过的儒生联袂从官员的队伍中走了出来。 “文中子一生醉心学问,弟子遍布天下,即便要祭奠,也因由我等代劳,云中侯年岁尚浅,且先退下吧。” 一上来就要摘桃子,敬玄也不是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只是据他所知,王通早年收的那些弟子,如薛收,杜淹,已经作古。 而自己屁股都不干净的虞国公温彦博显然也不会跳出来跟自己作对,唯独就剩下一个陈叔达,跟自己没什么交情。 “说话的可是江国公?” 敬玄好奇的看着刚才说话那老头。 没等老头子说话,这次跟着李承乾来,也想沾沾文气的尉迟恭便笑了起来: “小子,陈叔达这次没有来,陛下把他留下了,这是中书舍人王绩,也就是你那先生的胞弟!” 这大概就是李世民喜欢尉迟恭的原因,不但有勇力,时不时还有点子内秀,李世民为什么把江国公陈叔达留下? 无非就是想给自己一个舞台,这种事李世民自然不会亲口说,但从尉迟恭嘴里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一句话就把皇家的人情给送了出去,还保管对方感恩戴德。 “原来是师叔,晚辈这厢有礼了。” 敬玄连忙冲王绩欠了欠身,李世民能按住陈叔达,但却没有理由拒绝人家去给父兄披麻戴孝,敬玄一猜便知王绩身后那几人,多半都是文中子的子孙后代。 王绩摸了摸下巴的胡子,十分傲娇的说道: “既知老夫身份,那便退下吧,这里由我等与太子殿下商议,等你先生大典举行那日,老夫自会派人通知你…” 说完这句话,王绩便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敬玄微微皱眉,一上来就喧宾夺主,任谁遇上这种事都会发怒,眼角瞥了瞥周围,见不少大臣都在看着自己如何应对,心中强自把火压了下来。 “有师叔在,我这个当晚辈的本来就不应该僭越…” 敬玄话一出口,不但王家的人面露微笑,连周围的大臣也都以为他屈服了,不过接下来敬玄又继续说道: “但本侯既然身为文中子的关门大弟子,又岂能置身事外?师叔远道而来,还是先请歇息吧,太平县的事务,便由晚辈这个关门大弟子操持就是了!” 敬玄特意把关门大弟子这几个字咬得极重,就连稳如泰山的房玄龄也一脸错愕,做为王通的至交好友,他比谁都清楚王通究竟有哪些弟子,想当大弟子,敬玄的入门时间,以及年纪,明显还欠火候。 果然,敬玄这么一说,王绩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立刻跳出来指着他反驳道: “胡说!家父何曾给谁安过什么关门大弟子?休要胡言乱语,败坏家父名声!” 敬玄见状,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问道: “这位是?” 中年男子傲然答道: “文中子三子,太常博士,王福畤!” 敬玄微微一笑,依旧朝他欠了欠身: “原来是王博士啊,失敬,失敬…” 王福畤以为他在自己这个文中子的亲儿子面前服软了,是以语气变得更加倨傲: “既然知我身份,那还不快快退下?!” “我退你个乌龟王八蛋!” 敬玄笑眯眯的答道。 话一出口,不但王福畤一愣,在场众人也均是一怔,旋即目光古怪的看向敬玄,话是在骂人没错,可这敬玄说话的表情明明显得十分谦逊,竟让不少人以为刚才自己耳朵听错了。 王福畤皱了皱眉,目光盯着敬玄道: “你方才说什么?” 回答他的,仍旧是一副和煦如春风的微笑: “我说我退你个乌龟王八蛋!” 王氏众人顿时大怒,王绩指着敬玄喝骂道: “大胆!” 这回敬玄索性也不装了,目光阴冷的看向他: “你才大胆!本侯方才见你是长辈,是以一直好言好语,王舍人,抛去爵位不论,本侯现在是四品绛州刺史,你一个五品官,竟敢对本侯颐气指使,你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王绩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通红,他实在没想到对方突然会以官位压迫自己,回头看了看身旁的侄子,顿时觉得颜面无存,恼羞成怒道: “你我今日聚此,为的是替家兄开祭礼,乃是以师门论,岂能再以官职大小论?莫非你敬玄想欺师灭祖不成?!” 敬玄听罢眉头微蹙,说实话,王绩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在大唐,同一师门又怎会论官职大小?自己刚才的确没想到这一撤,潜意识里还把他们当成学堂里的那群少年郎了。 敬玄目光扫了一圈,见大家伙儿都看着自己如何应对,正想着要不要再拿出点气势来把这群姓王的给吓退,结果眼角无意撇到一名正在看热闹的小胖子,顿时眼前一亮。 “越王殿下以为呢?” 敬玄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不但李承乾与大臣们一头雾水,王氏众人也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脑子有病吧?没事你问越王殿下干什么? 而李泰见敬玄突然点到自己名字,不由得瘪了瘪嘴,然后不情不愿的从人堆里站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回答敬玄的问题,反倒是突然对坐在一边的房玄龄躬身行礼道: “梁公,李泰有一事不解,还请梁公赐教。” 房玄龄一愣,连忙站起来回礼道: “越王殿下请说。” 李泰笑呵呵的答道: “昨天三哥向小王问了一个问题,小王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该如何回答他。” 众人随即又把目光放到了李恪身上,究竟是什么问题,能把聪慧的越王殿下都问住了? 房玄龄也好奇道: “敢问蜀王殿下问了什么?” 第0444章 十成二十 李恪斜着眼睛瞟向自己的弟弟。 他太了解李泰了,毕竟从小一块长大,可以说李泰屁股一撅,就知道拉什么屎。 而且昨天自己压根就没有问他什么问题,这家伙,多半又是把自己拿出来当说辞。 果然,李泰笑呵呵的冲房玄龄一拱手,侃侃而谈道: “昨日三哥问泰,说他十分仰慕泰的老师,还说既然与泰是亲兄弟,那泰的先生便是他的先生,日后见到先生,也应跟泰一样行弟子礼,泰实在不知如何作答,还请梁公为泰解惑。” 而李泰的先生便是永宁郡公王珪,因为某些缘故,这次也并未来到太平县。 在场不乏精明人,李泰问题一抛出来,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他想说什么,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替云中侯想到对策,果然不负“奇才”之名,是以众人又把目光投向了房玄龄,期待他会怎么回答。 因为这关乎到房玄龄对这件事的态度,如果房玄龄说李恪能称呼王珪为先生,那么代表着这次文中子的祭礼,应有王家人主持,反之,如果房玄龄不认同,那就说明他是站在敬玄那边的,而百官之首的决定,几乎就等同于皇帝的决定,虽然这次太子殿下李承乾也到场了,但他只是负责主持大典,而房玄龄则身份教导之职。 房玄龄神色不改,先是看了一眼敬玄,又是看了一下身侧的李承乾,忽然笑了起来,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这就要看蜀王殿下愿不愿意称呼永宁郡公一声先生了,以蜀王殿下的身份,想来永宁郡公是不会拒绝的。” 他这番话,看似回答了,其实什么根本什么都没答,李泰闻言皱了皱眉,暗骂一声老狐狸。 不过敬玄这时才回过神来,刚才他还明白李泰为何说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现在却是明白了个大概,于是转头盯着王绩,嘴里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 “我错了,我不该叫你师叔。” 王绩脸色微白,正要说话,不过敬玄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继续开口说道: “我师文中子承先辈之遗志启后世之新风,他老人家自己便能称得上是开宗立派的一代大家,又如何会有什么师门传承呢?诸位以为然否?” 的确,无论是王通提出的王道思想,还是三教可一的主张,都是前人未曾涉足的领域,如果说这些学问也是别人传授的,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老夫虽然只是初涉儒学,但也以为无人能教出文中子这样的鸿儒,所以师门不师门的,那是不存在的。” 尉迟恭说完,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敬玄朝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神色,然后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正是如此,所以师傅他老人家,自然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师兄,师弟了,那本侯当然也就不能叫王舍人师叔了,王舍人觉得本侯说得可对?”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王绩神色难免变得有些尴尬,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对兄长那些学问并不怎么感兴趣,反而只是喜欢钻研诗词歌赋一类的华美文章,这也是他为何能被选中担任中书舍人,替皇帝草拟圣旨的原因。 王绩虽然无话可说,但王通的几个儿子却是不肯罢休,因为在龙门县老家的王通墓,实际上就是一座衣冠冢,原先他们以为自己的父亲因为受不了病痛的折磨,投河自尽了,哪里会想到其实王通悄悄到了太平县,设了一座书院还教授了几个学生?所以在他们看来,这次祭典,无论如何,都应该由他们这些王家子孙来操持,一来能尽到一份做为人子的孝心,二来,也能通过这次祭礼,让龙门王氏重新屹立士林之巅。 方才与敬玄争论的王福畤再一次站了出来: “既然你云中侯口口声声自称是家父的关门大弟子,那某家倒是想问问云中侯,家父的一身学问,你云中侯学了几分?” 敬玄傲然一笑: “既然本侯都说了是王师傅的关门大弟子,那自然是把他的学问学了个十成十,哦,不,十成二十!” 嘶…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古往今来还没听说过有谁能狂妄到把前人的学问学到十成二十呢,这敬玄说话也未免太狂妄了吧? 难道就不怕待会儿被拆穿了丢人现眼?甚至连李泰也一脸诧异的看着敬玄,即便如他这般博闻广记,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大放厥词。 王福畤冷冷一笑: “当真如此?!” 敬玄颔首笑道: “确有其事。” 王福畤迅速问道: “那么敢问云中侯,家父提出的三教可一作何解释?” 敬玄冲他眨了眨眼: “王博士难道不知吗?” 王福畤一听,猜测敬玄多半不知,于是态度更加咄咄逼人,冷笑道: “现在是我在问你,焉能反过来问我?你既然自称是家父的关门大弟子,想必这些学问,你应当通晓,怎么,莫非云中侯答不上来?” 敬玄轻叹一声,缓缓摇头道: “非是本侯答不上来,是王师傅他老人家在晚年时,推翻了自己提出的三教可一主张…” “什么!?” “你胡说!” 这回不但王家人激动,就连旁边看热闹的人也纷纷皱眉,认为敬玄是在空口说白话,哪有自己推翻自己学问的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李泰也凑了上来,悄声说道: “你行不行?不行就别胡说八道,了不起本王帮你把他们压下去就得了…” 敬玄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现在用皇权把他们压下去,保不齐日后又会在背后整出什么幺蛾子,敬玄想要一劳永逸,彻底把王家人从文中子这边踢出去,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确保自己的学问正统性! 又哪怕自己压根就没见过王通,但,这些王家人,同样也没见过晚年的王通,那,王通又为什么不能自己推翻自己呢? 想到此处,敬玄假装抹了抹眼泪,一脸向往的说道: “所以这才是弟子最倾佩王师傅的地方,能够摒弃自己苦心钻研多年的学说,去掉其糟粕,这份魄力,委实令人拜服!” 第0445章 圆机之士 大唐为什么以道教为国教? 真的仅仅只是因为李唐皇族为了其正统性,所以追认李耳为先祖的原因么? 其实不是,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道教本身。 汉武帝时,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和“天人感应”的思想。 他的这套主张为当时汉朝的大一统局面的出现奠定了理论基础。 也从实际上使得儒家学说成为封建社会的主要统治思想。 成就了儒家思想的“独尊”地位。 然而随着历史的发展,儒家所宣扬的“天命”和“天人感应”的神学体系缺乏细密严谨的思辨性,越来越显得粗陋和呆板。 两汉之际佛教传入中原,而且,佛教自传入之时起就不断地吸收中国传统文化的尤其是儒家的精髓,不断地实现“本土化”! 与此同时,中原的道家在东汉时也正式形成。 到了南北朝时期,天下战乱不断,使得老百姓长期生活在黑暗和混乱之中,饱受战火之苦! 渴望摆脱苦难的百姓在现实中找不到出路,就把精神寄托于号称能让人们长生不老、延年益寿、驱邪避祸的道教。 与此同时,佛教的因果报应、苦集灭谛等教义也正适合了当时底层百姓的悲观心情。 这样就使得佛教和道教空前繁荣。 此消彼长,缺乏细密严谨的思辨性的儒学越来越显得呆板的发展,从而使儒学的“独尊”地位发生动摇。 由此到前隋时形成了儒释道三教鼎立的局面。 儒释道为了争夺主导地位不断地争斗。 而王通正是因为亲眼领略了这种混乱的局面,这才提出了“三教可一”的主张。 但这在敬玄看来,根本就不可能实现,按照他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来看,宗教只能游离于政治之外,否则后世中东那些国家,就是大唐未来的下场。 “你说家兄推倒自己的主张?笑话!你有何凭证?” 敬玄淡淡一笑,目光炯炯的迎上质问自己的王绩: “王舍人可还记得王师傅是怎样阐述三教可一这门主张的?” 王绩冷笑道: “莫非你是在考较王某?既然如此,那请云中侯听仔细了!” 王绩说完,背着手走了几步,似乎在回忆,然后才开口道: “家兄说,史谈善述九流,知其不可废而知其各有弊也,安得长者之言哉?通其变,天下无弊法,执其方,天下无善教。故曰:存乎其人。安得圆机之士,与之共言九流哉!安得皇极之主,与之共叙九畴哉!” 话毕,王绩又叹道: “可惜家兄生不逢时,没有遇上陛下这位皇极之主,否则一定能施展胸中抱负!” 这话立刻得到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赞同,这时候哪怕陛下不在,附和两声拍几句马屁又能怎么了? 有不要脸的,甚至还捏着袖子在眼角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水… 既然为人臣子,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敬玄也接口道: “王舍人说得是极,陛下的确称得上是一位雄主,本侯也十分可惜王师傅未能在陛下麾下效力…不但如此…” 敬玄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转: “不但如此,王师傅还说儒释道三教各有利弊,所以他希望能够出现“圆机之士”、“皇极之主”,以“共言九流”、“共叙九畴”,使各家能够相互借鉴、融合吸收,取长补短吸收他家之长以“通其变”,这样就可以使“天下无弊法”。” 敬玄这席话说得掷地有声,而且细品之下理解十分通透,使得屋子里内的不少饱学之士纷纷点头,他们现在开始真正相信敬玄的确是王通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了。 敬玄见到众人表情,也稍稍松了口气,最近除了督促那些师弟师妹们,他自己也没闲着,就是翻看一些王通生前的笔记,虽不求通悟,但能知道个大概也好过两眼抓瞎。 这时,一位儒生突然从官员的队伍里走了出来,冲敬玄微微一施礼,然后十分客气的问道: “老夫苏勖,敢问云中侯一句,既然文中子已提出共言九流”与“共叙九畴”,那为何又要推翻呢?” 苏勖啊,鼎鼎大名的秦王府十八学士,历史上与李泰一起修撰《括地志》的便有他,算得上是一位少见的地理学家,敬玄没想到这位大牛也来了,早先还想着等中华大学开学了,把这位请到大学教授地理课呢,于是十分客气的冲苏勖回礼道: “不敢受长者一礼,王师傅并非是完全推翻,其实就是因为三教可一光靠理论,根本做不到。” 敬玄说到这里,环顾了四周一眼,见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说下去,便重新解释道: “众所周知,王师傅希望改变自前隋以来政出多门的顽疾,即政出一门,但诸位以为,这短时间可能吗?” 众人心里暗叹一声,的确不可能,今日在场的都是儒家子弟,千百年来专注于朝堂的习性,注定了他们与寻常百姓是两个阶层,而佛,道二教,正是抓住了这一丝机缘,将自己的教义散播到了乡野民间,若单以信徒论,佛,道二教不知超出儒家几何。 而且佛、道两家不单单只是动嘴,甚至还推出了什么“香积钱”“道牌子”之类的借贷名头,通过真金白银,将百姓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那文中子有没有提出应对之法?” 有人忍不住追问了起来。 敬玄摇了摇头,旋即又点了点头,就在众人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之时,他又说道: “王师傅并没有想出直接应对之策,但他却给我这个关门大弟子指出了一条道路。” 这时,连王福畤都忍不住出声了: “什么道路?” 敬玄微微一笑: “这条道路,本侯已经在与越王殿下尝试了,相信诸位也有所耳闻。” 李泰一愣,什么玩意儿?你这不是在阐述学术么?怎么扯到本王头上了?不过李泰只是迷糊了一会儿,便反应了过来,立刻接替他说道: “本王最近在主持中华大学修建一事,诸位难道不知?” 苏瑁忽然笑了起来: “知其长,则不可废,知其短,则不可独任一教,看来云中侯便是文中子为我儒家寻来的圆机之士啊。” 第0446章 狗屁不通的道理 圆机之士? 敬玄自认为目前的自己,恐怕还不够格担起这四个字。 别看现在大唐的朝廷将星如云,谋臣如雨,事实上,追根溯源,大多都信奉释道儒三派。 这既有家族的家训的因素,也有一定个人际遇的因果。 比如信奉道教的,就十分相信“道者儒之本也,儒者道之末也。”这句话。 而这,是以道教为本,来会同儒道二教。 信奉佛教的呢,又提出了“佛明其宗,老全其生。守生者蔽,明宗者通。”推崇以佛教为本、道教为末的观点。 就拿敬玄最熟悉的三位大唐重臣来说。 魏征,这位铮臣最是讲究气节,毫无疑问是以为儒家弟子。 而李靖呢,则又十分笃信道教,不但当过几天道士,就连行事风格,也极具道门的特色,现在年纪大了,一心开始追求起上善若水,清净无为的境界,任由别人往自己脑袋上泼脏水。 然后就是宇文士及,这小老头就更加不用多说了,不但给家中子女取名都带着佛教色彩,做事也同样相信因果轮回那一套,所以小老头但凡要做什么坏事,都是假借别人之手,宁愿自己不沾因果。 殊不知若是真有神明佛祖,一定慧眼如炬,把他那点小心思给看了个通透。 这也是魏征为何讨厌宇文士及的原因,因为看起来猥琐,讲究浩然正气的儒家弟子可不接受这一套。 既然连高官显贵都是如此,何况下面的其他官员? 所以大唐的官员办事基本上都是这三种风格。 信佛的,办事圆滑。 信道的,办事拖沓。 儒家弟子呢,则倒在一个急功近利之上。 官员没有统一的衡量尺度,这才是王通为什么提出三教可一的思想,也就李世民这位“皇极之主”能约束好这些人,换个皇帝,早就闹翻天了,这一点在大唐今后的皇帝身上,已经得到了佐证。 苏瑁再一次展现了他作为儒家弟子的急功近利,他甚至现在就想知道敬玄打算如何做,因为他不认为光凭着一所大学就能改变这种状况,要真这么简单,那全天下这么多所书院,也没见多教出几个文中子出来? 敬玄想了想,他的这个问题实在是深奥,不是眼下的自己能够回答的,于是便用了比较通俗的解释: “敢问苏先生,倘若现在是大灾之年,百姓们会如何想办法活下去?” 苏瑁沉吟片刻,然后慎重的答道: “贞观三年旱魃肆虐,朝廷张贴告示,允许百姓们外出自谋生路…” 话还没说完,敬玄便摇头打断: “此法是晚辈告知陛下的,晚辈是想问,若是没有此法,那百姓们如何自处?” 当初李世民发布《告流民疏》时,并没有说这是谁人想出的主意,所以不少大臣只以为是房杜二人想出的妙计,解了关中的燃眉之急。 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敬玄此刻说是他想出来的,顿时纷纷好奇的看向上首的房玄龄,见后者并无不悦之意,心中暗暗吃惊。 看来还真是这敬玄出的计谋,再次看向敬玄的眼神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至少不会因为他年纪小,而小觑于他了。 这时一位白发老儒走了出来,敬玄认得他,弘文馆学士,武阳侯萧德言。 上次大胜突厥李世民宴客时,他请求致仕,没想到被李世民给驳回了,当时自己还在想,李世民竟然连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头都不肯让人回家养老,还要留在朝廷发挥余热,实在是不近人情… 倒是没想到这位萧老先生这次居然也从长安赶了过来,敬玄不敢迟疑,连忙从旁边搬过一张凳子请他坐下说话。 而敬玄的这一举动,立刻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萧德言自嘲一笑: “多谢云中侯怜惜老夫这把老骨头。” 言毕,他又说道: “方才云中侯问大灾之年百姓如何度过,老夫活了一大把岁数,自问见过的惨事也不少,倒是有资格出来答话。” 说到这里,萧德言顿了顿,脸上尽是悲痛之色: “若是寻常的天灾,倒也好说,啃树皮,亦或是躲进山里挖些野菜,总能活下去,但若是兵荒马乱,要么易子而食,要么卖身为奴,就像河北道那些百姓,有几个是没吃过人肉的?” 河北道那地界自古以来便是四战之地,中原一乱,首当其冲的便是河北道,发生吃人肉这种事情,应该也不算罕见。 虽然大家伙儿都知道原因,但被萧德言这么随随便便的说出来,几位当年“有幸”在河北道打过仗的大臣,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 敬玄点了点头,又问道: “那么请问萧老先生,如果是这样的太平年间,百姓活不下去了,又当如何?” 萧德言略微一思索: “那自然是等待官府赈济,亦或是找寺庙借些钱财度日。” 敬玄笑了笑: “这就是我大唐症结之所在。” 众臣闻言,不明就里的看向他,就连房玄龄也十分好奇的问道: “什么症结?” 敬玄微微一笑,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两步,忽尔说道: “我大唐百姓并不懂的如何自救,只会一味向别人伸手,这难道不是症结之所在?” 房玄龄闻言,皱眉沉思了起来。 这时,有人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百姓愚昧,自然不懂的如何自救,所以才需要朝廷赈济,自古以来,莫不如是,如何能归结到我大唐头上来?” 敬玄点了点头: “这话说的也没错,这是民智未开的原因,自然归不到朝廷头上来,可诸位不妨好好想一想,自古以来,又有多少贤君名臣想要做成这件事?又有几人成功了?” 答案是一个都没有成功,在场的都是通晓史书之辈,哪里会有不知之理,于是一个个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敬玄,难道你云中侯来做,就能成功了? 结果敬玄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彻底暴走了: “所以我认为,这件事从头到尾的走错了方向,何为开启民智?让百姓人人懂得圣贤书?通读圣贤道理就能让百姓自救吗?简直狗屁不通!” 第0447章 想当圣人的弟子 敬玄的话并没有得到多数人的赞同,甚至可以说除了李泰,其余人根本就觉得他在一派胡言。 而脑袋瓜子又十分聪明的李泰,很明显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与敬玄站成一排,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做不做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李泰主动跳出来替众儒臣讦问道: “云中侯说百姓读圣贤书是狗屁不通,那本王倒是想问问,云中侯口中的狗屁不通,指的是圣贤书,还是百姓本身?” 李泰问的这个问题充满了陷阱,无论敬玄怎么回答,都会落得里外不是人。 这下连房玄龄都十分诧异的看了李泰一眼,在他的认知里,这两个小家伙无论怎么看,都应该是穿一条裤子的人,怎么还互相对上了? 不但房玄龄想不明白,其余大臣也是一头雾水,他们只倒是敬玄触怒了越王殿下做为一名儒家子弟的底线,所以纷纷同仇敌忾的看向敬玄,想看看他又会如何作答。 敬玄瞄了一眼李泰,眼中闪过一丝恼火,别人不懂他李泰在打什么主意,他却心里敞亮,准是这小胖子又在邀买人心刷存在感了! 敬玄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李承乾,见他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暗暗叹气,李承乾啊李承乾,你这个太子的道行不如你这胖弟弟深啊… “越王殿下,臣所说的狗屁不通,并不是指的某一样事物,臣的意思是,把尚在挣扎活下去的百姓与圣贤道理搭配在一起,本就是一件狗屁不通的事情,越王殿下也学过化学,自然知道什么是化学反应,所以臣认为这两者之间起不到好的化学反应。” 反正李泰的目地已经达到了,他只要抢在众臣之前诘问一下敬玄这个大放厥词的狂徒即可,至于怎么回答,那是敬玄的事,所以当敬玄说完之后,李泰立刻抱拳拱手道: “原来如此,本王明白了。” 别呀,众臣现在皆是一头雾水,你越王明白了,可我们没明白啊,化学反应那又是什么玩意儿?! 听得一愣一愣的王福畤实在忍不住了,他认为敬玄刚才所说的什么化学学问,一定是自己先父弄出来的,既然是王家的学问,那没道理自己这个当儿子的不知道,于是立刻站了出来,对李泰说道: “还请越王殿下告知,究竟何为化学反应?” 李泰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敬玄,见后者并无阻止之意,想了想,还是答道: “化学反应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本王一时半儿也和你说不清楚,这样吧,本王给你打个比方,你往茶杯放一勺盐,再放一勺盐,然后喝下去,你就知道什么叫化学反应了。” 李泰说完,自己都笑了起来,还刻意提醒道: “要是闹肚子,可别怪本王啊…” 众臣也跟着笑了起来,水中添盐又放糖,那得多难喝啊… 笑过之后,有人顿时回过味来,好奇的问道: “所以云中侯认为圣贤道理与百姓结合在一起,就如同那加了盐和糖的白水,难以使人下咽?” 敬玄轻轻点了点头: “眼下来看,是这个道理,所以本侯,以及王师傅认为,与其教授百姓们圣贤道理,还不如教会他们一些谋生的手段,这也是本侯建立中华大学的原因之一。” 这回萧德言也糊涂了,狐疑道: “既然是叫大学,不应是广招已经会识文断字的读书人么,难道云中侯这所大学,将来的学生都是普通百姓?” 萧德言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敬玄微微一笑,答道: “包括,但不限于。” 说完之后,见众人还不明白,敬玄只得详细解释道: “萧老先生说得没错,大学的确只招收有一定基础的学生,但并非只限于读书人,若是百姓们有能力进入大学,本侯一样欢迎,方才本侯说要教授百姓们谋生的手段,自然不可能凭一人之力完成这件事,这必须要依靠将来从大学学成毕业的学子们来完成。” 敬玄之所以这样说,说到底,还是大唐百姓们抵御风险的能力太差了,老天爷随便降下一个天灾人祸,都有可能导致家破人亡的地步。 苏瑁最先回过味来,他非常赞同敬玄的做法: “等百姓们多了几种谋生的手段,那自然不会一味的祈求神灵庇佑,把身家性命寄托在飘渺虚无的事情上,此法大善,于我儒家裨益无穷。” 敬玄笑了笑,自己只是伪装成儒家子弟而已,可并不是真正的儒家子弟,之所以这样做,不过就是借着儒家的外衣方便做事而已,谁让现在的天下依旧是儒士在当家做主呢? “苏先生说得不错,这也是王师傅为何推翻三教可一的原因,想要开启民智,首先应当是让百姓拥有追索学问的心,试问一下,一个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的普通百姓,又哪有什么心思去跟人讲什么圣贤道理?” 敬玄说到这里,还故作深深的叹了口气: “所以王师傅说:若有用我者,吾其为周公所用,千载之下,有申周公之事者,吾不得而见也,千载之下,有绍宣尼之业者,吾不得而让也。可笑当初王师傅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些人还认为他老人家沽名钓誉,自比圣人,可在我这个关门大弟子看来,孔圣固然有其独到之处,但却并未明确的给我们这些后继者指出一条道路,当今儒学,不应在拘泥于一渊一池,应当从中跳出来,迈向更广阔的天地!” “说得好!” 敬玄没想到王福畤第一个站出来对自己的话表示肯定,不但如此,他还冲上来紧紧握住敬玄的手,脸上涕泪横流: “没想到家父穷极一生钻研的学问,差点毁在我们这些不孝子手里,幸得他老人家晚年能收得云中侯这样的英杰,能替他老人家实现抱负,我王福畤在此立誓,今后但凡云中侯有所差遣,我王家定在所不辞!” 敬玄张了张嘴,他实在是没想到王福畤突然对自己这么热情,可转念一想,谁不想自己的老爹成为后世敬仰的圣人啊? 想到此处,敬玄特意回头看了看,见屋子里众人还有迟疑,于是激昂的挥了挥拳头: “当今儒学,应以实践为真理!” 第0448章 我要写信告诉父皇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这便是敬玄的主张。 至于王通究竟是不是这样想的,那敬玄管不着,他只要把这两者结合在一起,让所有人相信便成了。 这样一来,将来中华大学至少不会面对来自儒家的诘问,国子监也不会三天两头的跑来视察,要知道后世那些学校,在接待上级领导的时候,有几个不是让本该坐在课堂学习的孩子们拿起扫帚搞大扫除? 恶习! 等众儒臣一边回味着敬玄方才所说的话,一边三五结伴的走光之后,敬玄总算是松了口气,连最难搞的王家人都搞定了,应该没人会跳出来否认自己的身份了吧? “你真是文中子的弟子?” 李泰斜着眼睛瞄了瞄如释重负的敬玄,看起来似乎很不相信他的话。 敬玄白了他一眼,双手抱胸道: “怎么?你越王殿下还有疑虑?” 李泰背起手,围着他绕了两圈,嘴里啧啧说道: “可以啊,隐藏的够深啊,所以你那些化学,物理,也是文中子教的?那个姓袁的老道不会是你杜撰的吧?” 敬玄见周围房玄龄他们还没走,立刻一把将这小胖子拉到后堂: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物理化学也是文中子教的了?” 李泰不信: “那刚才你怎么不与王福畤解释清楚,他还以为这都是他王家的学问呢!” 敬玄一听便知道这小胖子的小气劲儿又发作了,淡淡笑道: “我只要把这几门学问传播出去即可,究竟是谁的学问,重要么?莫非你越王殿下也想学那些山东氏族将学问据为己有?若是这样,那这大唐江山,与前朝又有何区别?” 李泰听罢胖脸一红,争辩道: “本王又没说不让你传播出去,本王只是说这些学问都是处于理论阶段,理论阶段的学问必定是需要文章来进行阐述的,难道到时候还要署他王家的名?” 敬玄听了半天,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小胖子是为了署名权啊。 也是,这个时代的学术文章,必定是要署名的,而署名的人,其身份必须能支撑起这篇文章的可信度,以及权威性,所以想要立学著说,并非是什么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就能完成的。 这也是为何山东氏族在文坛中为何能有那么大的话语权的重要原因,因为人家已经钻研学术几百甚至上千年,光一个名头,就能让其余人认真看待,而这,便是权威性。 “如果是你越王殿下在这些学问上研究出来的成果,自然是署你越王殿下的名,怎么,你还担心你的名头不够响亮?上回不是拿我教给你的石灰吟在士林圈子里小小的露了一把脸么?连范阳卢氏都被你压得死死的,有什么可担心的?” 敬玄笑吟吟的看着李泰脸上的表情变化,没想到这时房玄龄掀开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话,总之李泰的脸愈发的红了。 而房玄龄走进来,见敬玄与李泰二人都看在自己,笑了笑,说道: “今日云中侯可谓是一鸣惊人,老夫过来就是想问问云中侯祭礼准备的如何了,眼下看来是叨扰二位了,那老夫先告辞了…” 房玄龄说完扭头就走,丝毫不给二人说话的机会,李泰红着一张脸小声问道: “你说这老头刚才听见没有?” 敬玄摇了摇头: “大概,可能,也许,没听见吧?” 李泰顿时为之气结,发起了脾气: “都怪你胡说八道,说什么不好,非要说上次的事,这下好了,若是父皇知道我拿你的诗去糊弄人,非得罚我不可!” 敬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因为这时候李承乾与李恪二人又过来了,显然,这两位,已经听见了李泰的气话。 “青雀,你方才说什么?” 李承乾还好,没有直接开口询问,但李恪就不同了,他一向对李泰不假以颜色: “不会是上回那首《石灰吟》吧?连母妃都夸赞你好文采,没想到居然是抄袭敬玄的,我这就写信告诉父皇去。” 李泰一听,这还得了,连忙上前一把抱住往外走的李恪,嘴里哀求道: “别呀!三哥,我的好三哥,听弟给你解释…” 李泰一边说还一边回头求助似的看向敬玄,而敬玄佯装没看见,把头瞥到一边,任由力气大的李恪拖着李泰往外走。 等两人走远后,敬玄这才回过头对李承乾行礼道: “太子殿下。” 李承乾目光同样停留在远去的二人身上,脸上还挂着笑容: “他俩从小就是这样,一边恨不得互相揭短,一边又黏在一起玩耍…” 敬玄好奇的看着李承乾: “那太子殿下呢?” 李承乾一愣神: “孤?孤怎么?” 敬玄微笑道: “太子殿下与蜀王越王也是兄弟,难道不在一起玩耍么?” 李承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向往: “孤倒是想,但…” “但太子殿下毕竟是太子殿下?” 敬玄替他说了出来: “可臣怎么发现太子殿下与公主相处时,却没有这份隔阂?而且据臣所知,公主殿下幼时常卧病在床,应该很少与太子殿下碰面吧?” 李承乾闻言,脸上露出迷茫之色,低头想了想,好半天才答道: “我也不知,只是每次与二姐在一起时,我都很放松,而且二姐也没拿我当太子,她就把我当成是一个弟弟,若是我做错了什么,她会骂我甚至揍我两下,但我若是做对了,她又会捏着我的脸使劲夸我,还给我做吃的,对了,你能不能劝劝二姐,不要让她像捏青雀一样捏我的脸,我的脸可没有青雀那么多肉…” 敬玄注意到李承乾在说起李真的时候,没有自称是孤,而且脸上满是笑意,至于最后那几句话,敬玄选择性的进行了忽视,喜欢捏人脸的这个毛病,李真应该是从自己这学来的… “这说明公主殿下把太子殿下当成弟弟一样看待,既然如此,那太子殿下为何不尝试着学学公主殿下,把蜀王与越王殿下也当作寻常弟弟一样对待呢?” 第0449章 可清澈了 信任这种东西,应该是相互的,敬玄从李泰身上看到了对李承乾的不信任,而李承乾同样对李泰也有一点,这大概是因为疏远而造成的误会。 当然,很大程度上,李泰也把李承乾当作了竞争对手,又因为李承乾的太子身份,毕竟,其做为皇子的受关注程度,李承乾远远的超出李泰好几条街。 身为太子殿下,但凡某件事做得好,大臣们就会夸赞说:小小年纪展露了人主之像,是江山社稷之福什么的。 而像李泰呢,最多就得个什么聪慧敏捷,古今罕见的评语,跟江山社稷没有丝毫关系。 心高气傲的李泰当然不能忍,所以这小胖子认为,只要自己也能坐上那个位置,同样能得到所有人的关注。 目前这个阶段,还谈不上什么野心不野心的,小孩子争宠很正常,不过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演变成野心也是必然的。 而这,对于敬玄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隐患,目前的情况是,自己跟李泰站在同一条船上,因为这家伙已经算得上是自己的半个弟子了,他将来若是有什么异动,自己会毫无可避的受到牵连。 同样的,李承乾虽然跟自己走的不似李泰那么近,但依然对自己充满信任,这就让敬玄无法从他二人身上做出抉择,至少现在还不能。 如果能将现在的局面维持下去,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做为一名现代人,敬玄实在是非常反感选边站这种事,尤其是在双方都无过错的情况下,但想要保持中立,那又根本不可能。 短短一瞬间,敬玄脑子里想到了许多还未发生的事,而李承乾并未注意到敬玄脸色的变化,只是沉思着回答道: “他们都是孤的弟弟,孤自然拿他们当弟弟一样对待。” 敬玄听后暗暗一笑,若是年纪相差太大,说这番话也合适,但你们就差一两岁,你越是摆出一副兄长的架势,这份关系就会越加疏远。 寻常百姓家里年龄段差不多的兄弟,有几个不是天天打闹的?就连程处默那几个弟弟都是如此,在家里天天互殴,也没见打出什么深仇大恨来? 敬玄想了想,提议道: “太子殿下难得出宫一趟,这样吧,臣请你野炊如何?” “野炊?” 李承乾一下子来了兴致,十分开心的问道: “什么是野炊?是否跟行军打仗露营野外那般?” 敬玄点点头: “差不多就是这样,只不过吃的需要咱们自己现抓。” 李承乾一怔: “怎么抓?抓什么?” “下河抓呗,这个时节,河里水产正是最丰富的时候,准备些网子鱼竿什么的,总能找到吃的。” 敬玄笑眯眯的答道。 李承乾自小生活在宫中,想吃什么让宫人准备便是了,自然不会亲手去找食材,刚才敬玄说野炊,他还想着要不要带两个厨子呢。 现在听敬玄说要亲自下河去抓,整张脸都在抗拒,犹犹豫豫的说道: “下河啊…可…可孤不会浮水啊…” 敬玄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不会浮水就找个浅滩头呗,就这么说定了,太子殿下先去换身方便的衣衫,臣去把蜀王和越王也叫来,人多才热闹!” 说完,不等李承乾有所反应,敬玄一溜烟的就跑了。 而另一边,李泰和李恪二人仍在纠缠,一个非要写信回去告状,认为欺骗长辈是不对的行为,而另一个则跟条八爪鱼似的趴在人身上,不让他动弹。 “三哥,我的好三哥哟,你就别给父皇告状啦,上回父皇责问你,是谁帮你说好话的…” 纵然累的气喘吁吁,李泰依旧死死抱住李恪的脖子,勒得后者几乎快要喘不上气了,哪里有功夫再答他的话。 敬玄老远就发现李恪脸色不大对劲,慌忙跑了过来,飞起一脚踹到李泰侧面腰间,只听见小胖子“哎哟”一声,便摔倒在地上。 而终于得到喘息之机的李恪,也捂着脖子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没事吧?” 敬玄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李恪的脖子,上面通红一片,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来得再晚点,李恪究竟会怎么样… “你干什么?!” 李泰犹不自知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怒气冲冲的对敬玄吼了起来。 敬玄懒得跟他争辩,将李恪从地上拉了起来,随口说道: “一会儿去河边野炊烧烤,你俩去不去?” 李泰一听说有烧烤,也不生气了,竟腆着一张脸问道: “佐料有?” 敬玄叹了口气,无语的看着他: “带了带了,孜然味的。” 李泰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就说怎么翻遍你家里的厨房怎么都找不到孜然味的调料,敢情被你拿走了,走走走,这就去!” 说罢便推着敬玄要走,李恪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来。 “对了,刚才还没来得及问,大学修的怎么样了?按照工期推算,这趟回去,应该已经完工了吧?” 敬玄一边走,一边侧头问。 李泰脸色顿时一僵,点头干笑了两声,顾左右而言起了他: “今日你云中侯露了脸,文中子关门大弟子的身份算是坐实了,我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天下…” 敬玄也没多想,接口道: “正好能替大学打响名头,到时候招收些有基础的学生,应该不难了…” 李泰连忙点头附和道: “是啊是啊…” “所以大学究竟修好没有?” 敬玄这下又想起来了。 “唉呀,我得去换套短衫,忘了要下水,三哥你们先过去,我去去就来!” 李泰咋呼了一声,撒开腿跟个陀螺似的一会儿就跑没影儿了。 敬玄盯着他的背影,狐疑的问向李恪: “他是不是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去修?” 李恪脸色一阵阵尴尬,咽了咽口水,紧张的答道: “青雀说大学怎么着也得有几分小桥流水的意境…” 敬玄长叹一声: “所以他挖了一条河?多宽?多深?用了多少钱?” 李恪涩声答道: “也…也不是很宽…就一…一丈,深两尺…” 敬玄听罢,稍稍松了口气,两尺深就还好,应该花不了多少钱。 没想到李恪这时又补充道: “下面全贴了青砖和花瓷,用的水泥,可清澈了…” 第0450章 狗刨式 “这水真清澈啊,刘县令,你方才说这里叫什么?” 李承乾蹲在小河边伸手捧了一把水轻轻往脸上拍了拍,动作优雅之极。 负责带路的刘思礼连忙躬身答道: “回殿下,此地名叫蛇虎涧,据百姓相传,这里时常有蛇虎出没,故此而得名。” 刘思礼说到这里指了指远处的高山: “这条河便是从那骆驼岭发源,端的是干净清澈,最是适合夏日避暑,休闲逸情。”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头看去,果然,对面那座山岭绵延起伏,看起来与骆驼隐隐有几分相似。 敬玄只是随意瞄了一眼,然后便开始脱衣衫,接着站到岸边的大石头上,“扑通”一声就跳下了河,透人心脾的河水从四面涌来,一下子就冲散了身上的酷暑,让人头脑一下子就变得兴奋起来。 在水中扑腾了两下,敬玄在河面露出一个脑袋,冲岸上的李家兄弟招手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下来!” 李家兄弟三人互相对视了几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但却始终迈不下脚步。 太平县令刘思礼见状,笑吟吟的说道: “三位殿下请尽情游玩,县衙里还有公务要办,下官先行告退。” 说罢,刘思礼便带着人下山,临走时还不忘招呼跟随李承乾他们过来的侍卫一齐下山用膳,那些侍卫随即看向李承乾,没有他的吩咐,哪里敢轻易离去。 李承乾笑着挥了挥手: “去吧,这里有云中侯护卫便足够了。” 侍卫们面露喜色,这大热天的穿着厚厚的铠甲在山中晒太阳,身子早就扛不住了,一个个如蒙大赦,跟在刘思礼屁股后头一溜烟的就跑没影了。 不相干的人一走,李泰天性立刻解放,把身上的短衣短裤也脱了个精光,也学着敬玄的模样,从大石头上往下跳,“扑通”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 在户县时他没少偷偷下河游泳,因此并不畏水,都说胖人学习游泳轻而易举,李泰也不例外,虽然眼下还是用的狗刨式,但在水中也算惬意自在,还冲岸边的两个兄长招手示意,让他们赶紧下来凉快凉快。 李恪稍一犹豫,便将衣衫褪去,慢慢的从滩头下河,不过他也不会游泳,只能在及腰处略微享受一下河水的亮意,不过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似乎也非常兴奋。 也是,身为皇子哪有地方让他游泳,最多就是在宫里的澡池子泡一泡,而且李世民为了龙子龙孙们的安全,澡池子的深度只有一尺多点,人躺下去刚好到淹没的地步,哪有山野间的河水来得畅快? “大哥,你也下来啊,站在岸边晒太阳不热吗?” 李泰笑嘻嘻的抹了一把脸,然后又把脑袋沉到河里玩起了潜水,一会儿从这里冒个脑袋,一会儿从那里露个屁股,玩得不亦乐乎。 “是啊,太子殿下,不妨下来试试,若是担心水深,就学蜀王殿下在浅水处蹲着…” 敬玄这话本来没什么别的意思,但在李恪听来就觉得哪哪都别扭,什么叫浅水处蹲着啊,本王又不是妇人! 所以李恪捡起一块小石头,扔向正在玩水的李泰,要他过来教自己浮水。 李泰一听,顿时精神大作,呼啦啦的就游了过来,然后跟李恪讲起了条件: “三哥要我教你游水可以,那你可不能再向父皇告状了!” 李恪无奈的瞪了他一眼,只得点头答应,李泰欢快的加了一声,十分热切的让李恪跟着自己的动作学习如何划水。 敬玄看了他二人一眼,在心中为李世民哀叹一声,好歹也是龙子龙孙,一下水个个都是狗刨式可怎么得了啊。 敬玄看了看正在往河边走的李承乾,笑着迎了上去: “太子殿下想不想学游水?” 李承乾瞅着远处的李泰二人瞄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有没有姿势好看一点的游姿,我不想学青雀那种游法…” 敬玄闻言,也回头看了一眼李恪,只见这位王爷正在浅滩处练习如何挥抓呢,动作简直跟他旁边的李青雀一模一样,实在是有碍观瞻… “臣自然不会教太子殿下狗刨式,说实话,臣也觉得这般游法实在不雅,不如臣教殿下蛙泳如何?” “蛙泳?” 李承乾好奇的看向正在解释动作的敬玄。 “殿下,蛙泳顾名思义就是跟青蛙一样游水,要点就是腿部的动作,来,殿下,臣托着你的手,你先学习一下如何向青蛙一样蹬腿…” 随着日头的逐渐西去,两位原本不会浮水的大唐皇子,也开始在小小的河道里游得有模有样。 李世民的儿子肯定是有运动基因的,这一点敬玄并不奇怪,敬玄奇怪的是李泰这小胖子潜进水里大半天了,怎么还没浮上来,不会是呛水了吧? 又观察了一阵,还是没见李泰从水中露头,敬玄心中微微有几分担心,正想着要不要下水去找人,就看见李泰手捧着一个大大的事物从河水弯道处走了过来,嘴里还大叫道: “你们快看我抓到了什么!” 李承乾与李恪二人,立刻围了上去,一见到李泰手中的东西惊讶得合不拢嘴: “这是何物?” “为何腥气如此重?” 李泰得意的笑了笑,指了指远处的河湾: “刚才我游过去感觉有东西扎脚,便下去看了看,然后就发现了这玩意儿,大哥,三哥,这叫河蚌,可好吃了,一会儿让敬玄做给你们尝尝,一枚可不够,等我再去那边捞几个上来!” 李泰将人头大小的河蚌往李承乾手里一放,便转身往回游,好奇心大作的李恪见状,也跟了上去。 而李承乾则捧着那枚硕大的河蚌吃力的往岸边游去。 敬玄见状,走过去把李承乾带了过来,见到他怀里的河蚌后,不由得笑了起来: “原来是河蚌啊,长这么大的,的确少见。” 敬玄一边接过河蚌,一边将其放在浅水中,并用石头压实了,而李承乾则站在旁边好奇的看着他。 敬玄笑着解释道: “天气炎热,这东西离了水死得快,待会儿要吃时,再杀也不迟,先用石头压住,免得跑了…” 李承乾听罢,也学着他的样子去扳石头,然后敬玄就听见“唉呀”一声。 第0451章 孤要诛它九族 一只硕大的螃蟹夹在李承乾的脚趾头上。 敬玄眼疾手快,抓向螃蟹大钳的关节处用力一掰,蟹钳应声而断,那原本夹着李承乾脚趾的大钳也随即滑落了下来。 疼得要命的李承乾气急败坏的就要把那螃蟹踩死,敬玄笑着把罪魁祸首往岸上竹篓一扔: “一会儿烤了它,也算替太子殿下出气了。” 李承乾坐在水里捂着脚趾,指着漂在水面上的蟹钳怒道: “孤今日要诛他九族!” 太子殿下有命,当臣子的岂敢不从? 敬玄立刻开始搬动岸边的石头,每搬开一块石头便趁着水混浊之际,伸手去捞螃蟹,几乎次次都有收获。 李承乾见螃蟹这么好捉,干脆也大着胆子学起了敬玄抓螃蟹的动作。 没一会儿的功夫,岸边的竹篓里便装满了大大小小的螃蟹。 敬玄擦了一把脑门上的大汗,笑道: “启禀殿下,臣不辱使命,将乱党一家老小尽数拿获,如何处置请殿下定夺!” 李承乾同样意气风华: “统统下油锅!” 敬玄想了想,提议道: “臣以为个头大的用荷叶包住炙烤,味道应该不错。” 李承乾咽了咽口水,点头道: “那就依爱卿之所言…” 所以等李泰和李恪兄弟二人抱着河蚌慢悠悠的回来时,岸边早已经架起了火堆,油炸螃蟹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河滩。 李泰将手里的河蚌丢到一旁,随便在滩头搓了一下手,便急不可耐的凑了上来,捻起一只被油炸的焦黄的螃蟹就往嘴里送,竟是一点都不嫌烫,一边吃还一边不满的抱怨道: “我与三哥在那边累死累活,你们倒好,直接就吃上了…” 敬玄咀嚼着蟹钳,嘴里时不时发出蹦嘎的脆响,根本没功夫搭理这小胖子,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越是高端的食材越是要简单的烹饪,虽然河蟹这玩意儿算不上高端,但胜在新鲜,若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盘子河蟹很快就被四个人吃得精光,但这点开胃小菜哪能让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满足?在李泰的窜掇下,敬玄又拿起小刀蹲在河边收拾起了河蚌。 河蚌这玩意身上有大量的寄生虫,尤其是内脏,必须割掉,因此耗费的时间难免就长了一点,性子急的李泰哪里能忍受肚皮空空如也所带来的烦躁,拉着李承乾要去滩头再抓点河鱼,而且还要李恪留下来盯着敬玄,不许他又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开吃。 李恪在旁边看了一阵,大概是觉得光这么看着别人忙活,自己不动手有些过意不去,便帮着敬玄把收拾好的蚌肉洗净。 敬玄见状,边收拾边笑着问道: “蜀王殿下,今日玩得可还尽兴么?” 李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好久没这么玩过了,有点忘乎所以了,还望云中侯不要见怪才是。” 敬玄不以为意的摇摇头: “殿下说得哪里话,人生得意须尽欢,少年人,就该快意纵马,何必刻意做出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给谁看呢?” 李恪一怔,旋即神色复杂的看向埋头做事的敬玄: “云中侯也以为我应该活得洒脱一些?” 敬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殿下可是陛下的亲生儿子,乃是真正的天潢贵胄,做事何须看他人脸色?就该怎么高兴怎么来,即便是率性而为,想必别人也不会说殿下什么。” 有时候很奇怪,你越是不显山不露水,人家越是觉得你心机深沉,事实上,往往心机深沉的人,通常会表现得人畜无害,而且还十分懂的讨人欢心,这一点尤其是在皇家身上,能够得到最大化的体现。 比如李泰就是这样。 而像李恪这样处处谨小慎微的,反倒是让人觉得所谋乃大,防他跟防贼似的,这就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循环,朝臣们越是防备李恪,李恪就越是小心谨慎,很难说历史上的李恪落得那般下场,不是这方面的原因造成的。 李恪陷入了沉思,敬玄也不打扰,这种事情必须得让他自己先明白道理才行,不听劝通常是大人物们的通病,总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对的,而事实上只有旁观者才是最清醒的。 过了好一会儿,已经想通的李恪总算回过神来,出于好奇的心理,敬玄偷偷瞄了他一眼,居然从他稚嫩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大彻大悟的神情。 “殿下想明白了?” 李恪眼中浮现出一抹笑意: “明白了,多谢敬兄提醒。” 敬玄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于是淡淡笑道: “蜀王殿下只是身在局中,一时间看不清罢了,须知殿下也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对陛下来说,殿下在身份上与越王,甚至是太子殿下也并无任何区别,他们能干的,殿下一样能干,他们犯的错,殿下也能犯,了不起就是挨训而已,又能怎么着?” 李恪咧嘴笑了笑,深以为然的答道: “的确,不过就是被训斥一下而已,青雀在宫里可没少被训斥,父皇依旧宠爱他,我明白了。” 李恪说到这里,站起身来冲敬玄行了一礼,然后十分认真的说道: “等大学开课了,我也要去就读,日后敬兄私底下就不要称呼我为殿下了,敬兄是如何对待青雀的,便如何对待我,我不想将来在大学里与青雀有截然不同的待遇…” 敬玄也站了起来,冲他还了一礼,然后指向远处快要熄灭的火堆: “愣着干什么,快去把火重新升上,否则今晚大家一块儿饿肚子!” 李恪先是一愣,旋即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屁颠屁颠的往火堆那边跑去。 敬玄看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还是不习惯这么跟他说话,至少眼下还做不到,一句平常对李泰颐气指使的话说得生疏无比,看来还需要些时间啊。 不过李恪却显得兴致盎然,素有洁癖的他,也不嫌脏的将脑袋趴在锅底鼓着腮帮子吹火,所以等另外两人回来后,惊奇的发现李恪已经成了一个黑炭头。 李承乾连忙跑到河边打湿手帕要给自己弟弟擦拭一下,而李泰则十分好奇的用胳膊肘捅了捅敬玄,想听他一个解释。 “没什么,就是训斥了他几句。” 敬玄说完,便将洗好的蚌肉丢到李泰怀里: “去,烤了它!” 第0452章 星星会掉下来吗 初次露营的皇家少年对一切都充满了兴致。 吃饱喝足后,几个人并排躺在由凉席铺盖的河滩边上,一边听着河水虫鸣声,一边将手枕在脑后看着天上的繁星。 没有经过工业污染的大气层,夜晚能见度十分广阔,一条银色的带子就那么挂在夜空之上,令人迷醉。 “敬玄,你说那些星星会落下来么?” 李承乾的瞳孔里映满了星斗。 “掉下来?” 掉下来还得了,掉下来地球就不存在了。 敬玄轻轻笑道: “殿下放心,它们是不会掉下来的。” 李承乾听后,却显得十分遗憾: “真的不会掉下来吗?我还想捡一颗星星做成吊坠呢…” 用星辰做吊坠,那得是体型多么庞大的生物啊,敬玄正要说话,没想到李泰却突然撑起一只手,斜着眼睛瞟向敬玄: “谁说不会掉下来?武德殿里就有一块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黑乎乎的,上面全是小孔,难看死了!” 敬玄哑然失笑,旋即解释道: “你说的那叫陨石,虽然也是星辰的一部分,但却只能算得上是碎片,并不完整。” 李泰眼中带着怀疑: “你怎么知道?莫非你上天去看过?” 这小胖子就是这点不好就,听见什么都想刨根问底,敬玄本不欲向他解释什么叫天文学,但瞧见李承乾与李恪二人同样闪烁着求知欲往的眼神,只好粗略的解释道: “流星你们总知道吧?那些小行星在宇宙中碰撞,然后化作碎片,冲破了大气层,在这个迅速下降的过程中,因为摩擦,而产生了火花,所以就形成了流星,方才青雀不是说武德殿里的流星身上都是小孔么?这就是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李恪也好奇的追问道: “那什么是小行星?就是挂在天上那些亮晶晶的星星么?” 敬玄摇头,指着夜空中的星辰再次解释道: “那些自身会发光的,大多数都是恒星,比如太阳就是一颗恒星,只是因为离得咱们近的缘故,所以能照亮大地,而行星是不会发光的,就像咱们脚下这片大地,也属于行星。” 闻所未闻的天文知识让三名少年张大了嘴巴,这简直就颠覆了他们的认知,李泰指了指天上的明月,十分不解的问道: “那月亮呢?月亮也是恒星吗?” 敬玄摇摇头,淡淡答道: “不是。” 李承乾听罢也糊涂了: “可你刚刚还说自身会发光的,就是恒星啊?!” 敬玄微笑道: “月亮之所以亮,那是因为来自太阳的光芒反射在它上面而已,月亮本身是不会发光的。” 李承乾听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打发掉一个,却又引来另一个,李承乾才刚问完,李恪又迫不及待的问道: “那为什么月亮有时候是圆的,有时候又是半圆的?” “那是因为阴影的作用,月球围绕着咱们脚下这片大地转动,而咱们脚下的这片大地又围绕着太阳转动,所以就造成了月球的阴晴圆缺…” 敬玄不厌其烦的向他们讲诉着来自后世的天文知识,反正这里也没别人,就当是睡前小故事好了。 不过三名皇家少年却越听越兴奋,根本就没有丝毫睡意,在大概弄明白敬玄所说的意思之后,李泰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说咱们脚下的大地围绕太阳转动?那我为什么感觉不到丝毫头晕?” 李泰还是很好打发的,毕竟这家伙脑袋瓜子聪明,能举一反三,所以敬玄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向他说明: “因为这片大地实在太大了,大到围绕太阳转动,却让人擦觉不到的地步,不过你若是真想知道,很简单,你白天立一根杆子在太阳底下,看看其阴影的变化便知道了。” 敬玄知道古人有时会通过日照变化来记录时辰,但却并没有人从深层处去研究日照为什么会发生变化,所以适时的抛出这样的“设想”应该能极大的加快古人们对天文学的理解程度。 至少不会一直困在“天圆地方”的概念里一直原地打转,但这种推翻前人默认的“假设性事实”,需要一位身份尊贵的强力人士才行,不然很容易招来口诛笔伐。 “你刚才说月球,月亮是圆的?那太阳也是圆的了?不会咱们脚下这片大地也是圆的吧?如果是圆的,那我们怎么没有掉下去?” 李恪十分敏锐的捕捉到了敬玄话中的“漏洞”,瞪着一双丹凤眼,认真的看向敬玄,不打算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敬玄只得也跟着坐了起来,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朝他说道: “不但太阳月亮是圆的,就连天上的那些星辰也是圆的,只是圆的不规则罢了,至于为什么不掉下去,很简单,因为人类太渺小了,加上还有引力的作用,不过引力这种东西,属于物理学的范畴,将来等大学开课了我会专门讲,你现在只需知道这片土地有多大就好了,如果你还是不明白,不妨做做试验,做一只大球,然后放一只蚂蚁在上面,看它会不会掉下来…” 李泰一听有实验可做,立刻将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抛到一边,兴致高昂的说道: “做实验啊,我也要做,快教教我,要把球做多大才能形成人与这片大地相等的比例…” 敬玄闻言,面色古怪的看向他,还想比例?哪怕按照人与蚂蚁的比例缩小几万倍,那也得做一个直径几十上百公里的大球才行,可能吗? “这么大?!” 李泰也愣住了: “咱们脚下这片土地有这么大?” 敬玄苦笑着点点头: “周长将近十万里呢,可不小。” 三位少年闻言面面相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李承乾才用干涩的嗓音问道: “青雀,咱们大唐从东到西有多少里来着?” 李泰张了张嘴,喉咙咕噜了两下,艰难的冒出几个字: “不到四千里…” 相差二十几倍! 大唐这些年不是已经囊括了天下大部分的土地了么?怎么仍旧是九牛一毛?! “那…天上的那些星星不会跟我们这里一样大吧?” 第0453章 薛九 新世界的大门一旦打开,就很难关上了,被三个叽叽喳喳的少年吵吵闹闹了一晚上,第二天敬玄只好顶着一头黑眼圈去视察王通的坟茔。 薛仁贵他们早就到了,正按照敬玄的吩咐,在两边预先彩排,本来祭礼是没有这种规矩的,是敬玄实在害怕他们给自己丢人闹笑话,这才把后世那一套给现搬了过来。 纠正了几次错误的站位和诗词上的错漏之后,敬玄稍稍满意了几分,然后才让师弟师妹们先下去用午膳。 而薛仁贵就不同了,柳应物亲自带着闺女挎着一篮子吃食早早的就等待在了那里,一见这边忙完,立刻上前招呼薛仁贵过去吃饭。 甚至还打算叫自己一块过去,敬玄撇了一眼一脸羞答答的柳漫儿,又瞧了瞧同样呵呵傻笑的薛仁贵,摇了摇头,拒绝了柳应物的好意。 不过这并不妨碍柳应物将东西送过来,这位新上任的龙门县县令脸上挂着谄笑,干脆走过来与敬玄同坐,并且将篮子里的食物殷切的递了过来。 昨晚就没吃饱的敬玄,又哪里会跟他客气?随手从篮子里抓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送。 而柳应物见状,则趁机说道: “这都是小女漫儿亲手做的,侯爷若是爱吃,下次下官再让她多做点…” 好吃…好吃个屁!这都干成什么样了,刚咬了一口差点没把牙给崩掉,不过怎么说都是未来弟媳的手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敬玄扬了扬手里剩下的半块糕点,客气道: “想不到令爱还会这等手艺,看来我那师弟未来也是个有福之人啊…” 柳应物脸笑得如同一朵菊花: “漫儿从小就爱鼓捣这些,这都是从家里带过来的,放得有些久了,若是刚出锅的,味道更是一绝,侯爷您看,薛少郎吃得多开心呀…” 敬玄闻言,狐疑的瞅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远处兴高采烈的薛仁贵与柳漫儿两个人,尤其薛仁贵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就跟在啃骨头似的,就这还一块接一块的往嘴里送,这时候,估计哪怕给他一篮子石头他也能吃得下去吧? 柳应物顺着敬玄的目光也回头看了看二人,脸上挂着一丝不明就里的微笑,然后对敬玄说道: “侯爷,下官有件事,想冒昧向侯爷请教一下…” 敬玄好奇的问道: “什么事?莫非龙门县还有你这位县太爷搞不定的事?” 柳应物连忙回道: “侯爷误会了,龙门县能有什么值得让您操心的事,下官是想问…想问…” 敬玄见他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十分不耐烦的问道: “究竟何事?” 柳应物见敬玄隐隐有几分不快,连忙再次说道: “下官就是想问问薛少郎是文中子的几弟子…” 敬玄听后顿时一愣,然后满脸古怪的看向有些不好意思的柳应物: “问这个做什么?” 柳应物闻言,期期艾艾的答道: “侯爷是文中子的关门大弟子这件事,现在已经天下皆知,但他老人家晚年收的其余几位弟子,却是不显山不露水,下官实在好奇,薛少郎在他们中间排行第几?” 薛仁贵排行第几这个问题,敬玄还真没考虑过,甚至像刚被自己从乡野里逮出来的那些师弟师妹,也没有准确的排个位置。 本来这种事情,并不重要,尤其是儒学传承,跟道门或者佛门完全不一样,儒家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个,所以也没有谁特意在自己脑袋上挂个谁谁谁,或者哪门学说的大弟子什么的。 但现在怪就怪在敬玄自己主动站出来认领了这个关门大弟子的身份,而且文中子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再加上敬玄一出世以来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足矣震惊世人,这也说明这个师门必定都不是泛泛之辈,所以像柳应物这样的外人,就非常看重排行了。 因为排行越是靠前,就代表着对下面的人约束力越大,刚才敬玄对一群师弟师妹们颐气指使的样子,柳应物全瞧进了眼中,所以才有此一问。 想通此节后,敬玄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柳应物: “那么柳县令希望薛仁贵排行第几?” 柳应物听罢,以为敬玄在调侃自己,连忙摆手道: “侯爷误会了,下官就是随便问问,若是侯爷不方便告知下官,下官不问便是…” “别,这种事情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 敬玄摆了摆手,然后看向一脸憨笑的薛仁贵,这家伙如今看起来傻头傻脑的,将来未必能服众,还是让他排名靠后些吧,这样至少也能多得到些照顾,于是冲一脸期待的柳应物笑道: “薛仁贵排行第九,柳县令可别记错了。” 才第九啊? 看着柳应物溢于言表的失望神色,敬玄笑了笑: “怎么,柳县令不满意?薛仁贵的武运可比我们这些人强多了,将来柳县令等着享福便好了,在意这些旁枝末节做甚?” 柳应物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不过看脸上的神色仍旧不是很满意,直到敬玄咳嗽了两声之后,这才回过神来冲敬玄告起了罪,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 “对了侯爷,博陵崔氏派了人过来,此刻已经到了太平县,刘县令这几日忙上忙下的,所以委托下官替他待客,不过对方似乎对侯爷您极为感兴趣,一直想从下官嘴里探听消息呢…” 敬玄轻轻点了点头,稀里糊涂的死了那么多人,博陵崔氏肯定会派人来查探的。 “他们都问了些什么?” 柳应物连忙答道: “就是问侯爷您那几日在龙门县的行踪,还有就是有没有去过洪洞县什么的…” 看来博陵崔氏仍旧在怀疑是自己杀了他们的人,真是怪哉,不去找李世民,偏偏来找本侯,本侯看起来杀心有那么重么?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柳应物笑道: “下官说侯爷一直与杜相待在一起,问下官还不如去问杜相…” 敬玄听罢也跟着笑了起来,就算借他们几个胆子敢去问杜如晦,人家杜如晦也不见得会答啊,说不定就是杜如晦奉命把人给咔擦了的! “答得很好,柳县令看起来很适合在官场混啊…” 柳应物笑开了花: “还要多谢侯爷栽培…” 第0454章 谁是你叔父 敬婵这几天过得快乐极了。 不但不用干活,甚至只要说自己肚子饿了,无需等到饭点,马上就有人给自己端来各种各样的美食。 即便弄脏了身上漂亮的花裙子,也没人责骂自己,先前自己还有些忐忑,结果云阿祖说了不起扔了就是,还说自己是敬家的大小姐,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衣衫。 敬婵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牵着太平在乡野里闲逛,久住在青楼小小的后院,因此对什么都感到好奇奇。 初来乍到的她这几日几乎将户县都转了个遍,但她最喜欢的还是渼陂湖,因为那里不但风景好,还凉快,更重要的是能时不时在湖边用网子捞到几条鱼虾什么的。 而太平恰恰最喜欢吃这些小鱼小虾,所以才刚来没多久,一人一狼就混得滚瓜烂熟。 今日吃过饭,敬婵照例牵着小白狼在渼陂湖闲逛。 坐在地上看了一会儿热火朝天的工地,感叹了一下那些美轮美奂的屋舍之后,她又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角落。 熟练将太平脖子上的绳索给解了下来,然后取下背在身后的小网,准备开始新一天的“狩猎”。 运气不错,沿着岸边的青苔才刚下了网,就有几条潜伏在水草里的小鱼被捞了上来。 敬婵欢快的叫了一声,旁边的小白狼见有吃的了,也跟着呜咽了两下,然后来回在旁边蹦哒着,目光紧紧盯着敬婵小手上的鱼网。 “吃吧!” 敬婵将鱼扔到已经按耐不住的小白狼脚下,唯独留下了个头稍小的。 因为她昨天听云阿祖说渼陂湖里有长得很大的王八,她今天是奔着那玩意儿来的,听说钓王八就得需要用到小鱼小虾。 将小鱼系在网子里,然后丢进水中,再搬来一块大石头死死的压在上面,心中还有些不放心,怕王八太大了把网给拖下去,她又干脆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面。 午后湖风吹在身上凉爽无比,加上又吃饱了饭,困倦很快便蔓延到了她的身上。 盯着湖面的眼皮也变得越来越重,不一会儿的功夫,听着波涛拍打岸边的浪花声,敬婵便趴在石头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就在敬婵熟睡的时候,从湖中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一座小小的画舫,装饰得十分精美。 船头站着一名容貌甜美的少女正在四处眺望,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立刻冲船舱内笑道: “六姐,你快看那儿!” 随着她话音渐落,从船舱内走出一名衣着华美的孕妇,旁边还有两名丫鬟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孕妇妖媚的脸上挂着笑意: “又瞧见什么好玩儿的了?” 甜美少女指着在岸边打瞌睡的敬婵笑了起来。 孕妇定睛一看,也跟着笑了起来,只因敬婵趴在石头边上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而且口水顺着石头嘀嗒到了地上,而旁边的白狗则撅着屁股,伸出舌头在地上舔啊舔。 孕妇笑了一阵儿,忽然惊奇的对甜美少女说道: “道灵,你看那条白狗,像不像太平?” 甜美少女正是九江公主李道灵,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户县长沙公主府小住,听到六姐长沙公主这么一问,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太平?什么太平?” 长沙公主脸上升起一对红霞: “就是他府上的白狼…” 李道灵恍然大悟,定神瞧了瞧那头小白狗: “好像还真是,怎么这小畜生一个人跑出这么远?” 李道灵早先在敬玄府上待过几天,所以认识太平,而且萧嗣业的那头九原她也没少抱过,所以经长沙公主一提醒,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六姐是担心情郎家的小畜生跑丢了?好办,小妹这就帮六姐把这小畜生抓回来!” 李道灵打趣了几句,不等长沙公主出声,就从船头跳了出去。 她自幼善舞,身子灵巧无比,虽然船头还未靠岸,但借着湖边凸起的石头,一个纵跃,身子稳稳的落在了岸边。 正在睡觉的敬婵突然听见一阵嘈杂,刚睁开睡眼稀松的眼睛,就看见太平被人家拎着后脖子提在手上,四条小短腿不停的挣扎叫唤,显得极为可怜。 “你干什么!快把太平还给我!” 敬婵二话不说,就上前拉住将要离去的李道灵。 李道灵眉头微皱,她本想一把将敬婵推开,但见她年纪幼小,又怕伤到了她,只得冷言相劝道: “小丫头,赶快放手,否则待会儿姑奶奶可就对你不客气啦!” 可敬婵又怎么会容许让她带走自己的玩伴?何况这还是叔父养的宠物,岂能被人夺去?小手上的力道顿时又大了几分: “不行!除非你把太平还给我!” 李道灵眉头一挑,哪里来的野丫头,力气还不小,腰带都差点被她给扯掉了,于是干脆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臭丫头,你说太平是你的?你敢对你这句话负责吗?!” 敬婵同样不甘示弱,抬头瞪着李道灵: “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不成?你可真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抢一个小孩的东西,我要拉你去见官!” 李道灵被她这句话气笑了,正要挖苦几句,这时画舫终于靠岸了。 长沙公主在侍女的帮助下也来到了岸边,她一眼便看到了正相持不下的两人,连忙好言好语的劝解道: “八妹,说清楚便是了,不要与一个孩子计较。” 李道灵忿忿不平的答道: “小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野丫头非说太平是她的,还要拉小妹去见官,简直就不讲道理!” 长沙公主闻言,转头诧异的看向一脸紧张的敬婵,好笑道: “小妹妹,你说太平是你的?可有什么证据?不会就是因为半路上捡来的,就说成是你的吧?” 敬婵迎着长沙公主的目光,丝毫不退缩: “本来就是我的,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太平是我叔父养的宠物,你们好不讲道理!” 李道灵撇撇嘴,对长沙公主说道: “六姐你看,这野丫头蛮横的简直没边了,张口就是瞎话,干脆把刘仁轨叫来好好吓唬一下她,省得将来吃大亏!” 长沙公主没理她,反而极为耐心的看着小丫头,好奇的问道: “小妹妹,你叔父又是谁呀?” 第0455章 小贼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敬婵?你姓敬?” 九江公主李道灵显得非常的惊讶。 不过小姑娘却没有理会她,大概是觉得刚才受了她的欺负,心中还在生气的缘故。 李道灵见她不搭理自己,立刻不高兴了,伸手就想将她的脑袋扳到自己这一面,不过却被长沙公主抬手阻止了。 只见长沙公主柔声对敬婵说道: “所以你口中的叔父就是云中侯敬玄了?” 似在有意气李道灵,长沙公主一问完敬婵立马点了点头,解释道: “他让我管他叫二叔。” 听见这个回答,长沙公主与九江公主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眼,毕竟和敬玄走得近,对敬氏了解也远比旁人来得深些,一听说小丫头管敬婵叫二叔之后,立刻猜测到了她的身份,多半是敬元之女。 长沙公主笑颜如花,命侍女从船舱中端来做工精美的糕点,放到敬婵跟前: “乖囡囡,来,婶婶请你吃糕点。” 敬婵盯着盘中的糕点,犹豫了两下,又抬眼看了看笑容和煦的长沙公主,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起一块糕点,十分不确定的说道: “那…那我吃了啊…” 长沙公主被她的模样逗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的答道: “吃呀,想吃多少吃多少,不够的话婶婶再命人拿。” 敬婵这才放心的把糕点往嘴里送,一边吃,还一边打量起长沙公主与九江公主二人。 她先是看了看李道灵,结果李道灵故意做出一副横眉竖目的模样吓唬她,小丫头连忙低下头避开,转而又开始偷瞄长沙公主。 长沙公主见她在偷看自己,忍不住笑道: “好看吗?” 敬婵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道: “姐姐真好看…” 长沙公主听罢微微一笑,轻轻笑道: “刚不是都说了婶婶吗?怎么还要叫姐姐呢?” 敬婵愣了两下,十分天真的反问道: “为什么我要叫你婶婶啊?” 长沙公主一怔,手上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高耸的肚皮,心中暗道,本宫怀了你叔父的孩子,不是你婶婶又是什么? 虽然心中这样想,但长沙公主却未表露出来,只是露出古怪的笑容: “因为你吃了我的糕点,所以得管我叫婶婶呀…” 敬婵听后一阵迷糊,不过她也没在意,毕竟拿人手短嘛,随即她又看向李道灵,指着问道: “那她呢?我也要叫她婶婶么?” “这你得问她呀。” 长沙公主捂嘴笑了起来。 正在逗弄太平的李道灵见一大一小两道目光都看向自己,不由得撇了撇嘴,冲敬婵嚷嚷道: “什么婶婶不婶婶的,六姐是你婶婶我可不是,平白无故把人叫老了,你就叫我姐姐吧!” 敬婵想了想,见太平还在她手上,为了待会能顺利把宠物给拿回来,只得表示服从,并十分乖巧的叫了一声姐姐,逗得二人笑意不绝。 而此时,任城王妃,敬玄的长姐敬菁正带着李景仁跟李环火急火燎的来渼陂湖找人,旁边还跟着带路的云老头。 “王妃勿要担心,小娘子每日都会来渼陂湖游玩,周围都是替家里做工的人,不会有危险…” 云老头一边笑呵呵的解释,一边在前头领路。 前段时间敬菁跟随李道宗去了老家祭祖,因此不在长安,所以一直不知道敬婵的事情。 等一回到长安收到户县送来的消息后,便立刻带着一双儿女赶了过来。 “当真是元弟的孩子?” 敬菁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生怕空欢喜一场。 云老头点头回道: “错不了,少爷亲自去绛县接的人,而且小娘子眉眼的确神似大少爷,一看就是咱们敬家的种…” 敬菁闻言,心神稍定,只是嘴上又催促赶紧把人找到。 一行数人来到湖边,问了不少人,最终才找到敬婵方才捞鱼的地方。 不过却不见敬婵的踪影,只剩下压在石头底下的渔线,而且水中隐隐有水花翻滚,估计捞到了大鱼。 不过此时几人却顾不得这些,东西还在,人不见了,那…莫非是落水了不成? 先前表情还淡定的云老头这下也坐不住了,神色焦急的在周围开始找人。 而敬菁见他表情不对,心中也变得紧张起来,顾不得跟在一旁的一双儿女,也开始四处搜索。 大人们都去找人了,李景仁拖着妹妹则留在原地,生怕她也掉到湖里去了。 不过他的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翻腾的渔网。 真想拉上来看看啊… 李景仁好奇心越来越重,最终扭头对妹妹李环说道: “环儿,咱们合力把这网子拉上来好不好,说不定里面有大鱼呢…” 李环也是个活泼的性子,立刻点头答应,并且还提议道: “二兄,你先拽着绳子,我把石头扳开…” 就这样,趁着四下无人,两个小家伙把刚才敬婵做好的捞鱼装置给推到一边,然后合力开始拉动渔网。 大概是网中的鱼儿因为挣扎太久了失去精力,两人并未费多大力气便将渔网从湖边给拉了上来。 “这是…王八!” 待看清渔网里的事物之后,李景仁欢快的叫了起来: “好大的王八!” 六岁的李环儿还没见过什么是王八,也凑了上去: “这不是乌龟吗?二兄为何骂它??” 李景仁强忍着笑意解释道: “这玩意儿名叫甲鱼,只是民间习惯称它为王八…” 李环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拿手指头戳了戳王八的背壳,待触碰到王八滑溜溜的背壳后,又闪电般的弹开,撇嘴道: “它看起来好恶心啊…” 李景仁笑道: “这甲鱼虽然形貌丑陋,但却是难得的美味,而且还是大补之物,阿耶就喜欢吃这个,我们把它抓回去,阿耶一定会很高兴的…” 李环儿听后也深以为然,于是两人立刻动手,准备将甲鱼绑起来准备带回家中。 就在此时,湖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小贼!干嘛偷我的王八!?” 二人闻言茫然的抬起头,然后就看见一条画舫正冲这边而来,船头还站着一个小女孩正气急败坏的对着自己大吼大叫。 第0456章 争执 “你是谁?为什么说这王八是你的?” 李景仁十分紧张的将李环儿护在身后,因为他看见眼前这个小不点腰间居然挂着一把漂亮的小刀。 刚从船头跳下来的敬婵,单手叉腰指着地上的渔网大声说道: “这是我的渔网,自然这王八也是我的!” 李环儿这时从李景仁背后伸出脑袋,看了看年纪比自己还小的敬婵,十分不解的问道: “可这王八是我跟兄长一起从水里捞起来的呀…” “那也是我的!这渔网是我刚才放在这里捞鱼的!” 敬婵气呼呼的补充道: “只要是我渔网里面的东西,那就是我的!” 李景仁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这个小丫头实在好不讲道理! 自己刚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王八给弄上来,而且即便这渔网是你放在这的,但也不代表这王八就是你的,万一是你走后,我们过来之时这王八才进网的呢? “我不管!总之这只王八就是我的!” “你蛮横不讲道理!” 互不相让的两人,在岸边大吵了起来,而并未下船的九江公主就站在船头看热闹,看到热烈处,甚至还招呼长沙公主一起来看。 长沙公主自然是认识李景仁的,而九江公主虽然很少在外面走动,但也知道敬玄与任城王府的关系。 见他们大水冲了龙王庙,也不出言制止,反倒是在敬婵身后起哄,给她壮胆。 敬婵虽然年纪小,但自幼在青楼里学了一嘴的泼皮话,加上又有人撑腰,哪里会相让,几句话下来,就把李景仁跟李环兄妹俩说得面红耳赤。 最后长沙公主实在看不过去了,只好出面调停,而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敬婵身上的李景仁,这才发现长沙公主的存在,连忙带着妹妹向她问安。 “你们可是亲戚,景仁,你知道这小丫头是谁吗?” 长沙公主笑吟吟的看着几个孩子,她现在愈发的想让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早点出世,并且希望能如眼前这三个小家伙一般活泼可爱,因此看向三人的目光也愈发的慈祥。 李景仁来之前听阿母说过,知道这趟来的目地,说是大舅父的女儿找到了,莫非就是眼前这个蛮横无礼的小不点?她是自己的表妹? “你是表妹?” 敬婵脑子里忽然想起过往在青楼里那些客人叫那些姨娘也是这般叫法,脸色立刻涨得通红,怒道: “谁是你表妹!你不要胡说八道!” 李景仁一愣,旋即疑惑的看向长沙公主,手指向敬婵: “她真是我表妹吗?” 长沙公主苦笑着点点头,正要开口说话,没想到敬婵突然冲上去咬向李景仁伸出的手指头。 措不及防的李景仁被咬了个正着,疼得哇哇大叫,使命让敬婵松口,但敬婵却死死咬住不放! “谁是你表妹!不许胡说!” 眼看着李景仁的手指头都在渗血了,长沙公主暗叫不好,慌忙让九江公主快上前去阻止敬婵! “婵丫头!还不快松口!再不松口太平就不还给你了!” 九江公主拉了一阵敬婵,见她不为所动,便出言威胁,果然,这句话十分管用,敬婵一下子就松了嘴,李景仁这才慌忙把手抽了回去。 “来,给本宫看看有没有咬伤,道灵,快去船舱把药箱拿来!” 长沙公主也走了上来,替眼泪巴巴的李景仁检查起伤势,见上面只有几个破了皮的牙印,没有伤及骨头,这才放下心来,然后扭头板着一张脸对敬婵训斥道: “小小年纪,便这般没大没小的,看你叔父回来不教训你,景仁是你表兄,你叔父没告诉你?!” 敬婵表情显得十分委屈,明明是自己的王八被抢走了,怎么反倒成了自己的错了? 嘴一瘪,就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嘴里还不停的说以后不叫长沙公主婶婶了… 长沙公主不由得哑然失笑,不过此时她还无暇顾及敬婵,要先替李景仁包扎伤口才是。 等九江公主取来医药箱,长沙公主又让她拿来酒水淋在李景仁的伤口上,疼得后者龇牙咧嘴: “疼…疼…” 长沙公主微微一笑: “疼也要忍着,这可是你舅父治伤的无上法门,说是这样做能消毒,避免伤口感染…” 李景仁一听,立刻住了嘴,在他心目中,自己的舅父就是无所不能的,他说得一定没错,当然,这个舅父是小舅父,不是生了个刁蛮闺女的大舅父。 等伤口包扎好后,长沙公主这才有空看向坐在地上抽泣不止的敬婵,见她脸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不由得打趣道: “倒是奇了,受了伤的没哭反倒是伤了人的撒泼,若是你叔父知道了,恐怕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敬婵听见这句话后,好像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是给叔父丢了脸。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自己咬伤了李景仁的愧疚,而是没能守护住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她立刻止住了举哭泣,指向捂着手指头的李景仁大声争辩道: “谁说他没哭?!他刚才明明就哭了,眼泪花子还在呢!” 李景仁慌忙擦了擦眼角尚温的泪滴,硬着头皮反驳道: “我那是疼得,可不是在哭!” 敬婵不依不饶: “你骗人!你明明就哭了!” “我没有!” 李景仁羞红了脸颊。 眼见二人又有大吵大闹的趋势,长沙公主无奈,只得将身子隔在他二人中间,再一次当起了调停人。 这时苦寻敬婵无果的敬菁从一旁返回,李环儿见状,连忙朝她扑了上去告状,刚才那一幕实在把她给吓坏了。 长沙公主瞟了那边一眼,笑了起来,重新对敬婵说道: “你姑母来了,看她不收拾你这个小坏蛋!” 那边敬菁听到闺女的诉说后,几乎是三步并做两步的冲了上来! 李景仁还以为阿母要替自己撑腰,连忙瘪着一张小嘴迎了上去,结果被心急如焚的敬菁给推到一边,导致他整个人站在原地发愣。 而敬菁甚至来不及向长沙公主见礼,便冲上前去一把将敬婵搂在怀里,泪水夺眶而出: “婵儿,你是婵儿吗!” 敬婵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她隐隐从眼前这个妇人身上感受到了和叔父一样的气息,联想到刚才长沙公主说的话,怯生生的问道: “你…你是我的姑母吗?” 敬菁喜极而泣,使劲点头道: “是,我便是你的姑母!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似乎是受到了敬菁情绪上的感染,敬婵眼睛也变得红红的,如果说敬玄给她的感觉如同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巍峨高山,那么眼前这名妇人带给她的,就是如春水一般的包容。 “姑…姑母好…” 第0457章 祭礼 “且醉尊前休怅望,古来悲乐与今同…”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可怜荒垄穷泉骨,曾有惊天动地文…” “半死梧桐老病身,重泉一念一伤神…” “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文仙…” “闲坐悲师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 …… 荒野的坟茔边上鸦雀无声。 随着一首接一首的诗词从稚嫩的童音里念出来,无数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大儒,书生,已经沉醉其中。 更有甚者丝毫不顾及仪态体面,当场掏出笔墨开始抄录起这些闻所未闻的诗词。 当人们的目光从诧异到惊讶,最后再到震惊时,跪坐在最上首的敬玄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丝微笑。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虽然披麻戴孝的有些不合适,但敬玄依旧忍不住咧了咧嘴,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些凄美的诗词里无法自拔,唯独李泰一直在偷偷观察敬玄的表情。 果然,敬玄一咧嘴就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而李泰洞若观火的目光同样也没避开敬玄,所以得意的微笑瞬间就变成了苦笑。 这个死胖子,又是那副欠揍的表情! 这家伙,准是又把自己作的诗交给别人念出来!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着,只是因为是礼仪进行时,一个不方便质问对方,一个不方便威胁对方,两道目光就那么在空气中互相交错着。 “咳…咳…” 负责主持礼仪的李承乾一连叫了几次敬玄的名字,他都置若罔闻,无奈之下,初次登场的太子殿下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在旁协助自己的大唐首相房玄龄。 “咳咳…云中侯!” 房玄龄嗓子都快咳抽了,敬玄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冲其躬身告罪。 房玄龄也十分会圆场,沉着一张老脸,十分惋惜的说道: “吾等知汝之殇,今日乃是为汝师正名之时,切勿因伤怀误了礼仪…” 敬玄连忙假装抹了一把眼角低头称是。 房玄龄微微点头,复尔再看向李承乾,示意他继续走流程。 穿着一身太子礼服的李承乾,立刻唱礼道: “献三牲!” 敬玄闻言,立刻起身,走向下首处,那里早已经准备好的三颗畜牲头,即牛头,羊头,猪头。 由于关门大弟子的身份已经被承认,敬玄理所当然的居中捧起牛头,羊头则由王通长子王福林端着。 剩下最后一颗猪头本应由在场身份最高之人祭献,但由于李承乾要主持礼仪的缘故,所以只能由他的弟弟代劳。 其实房玄龄本意是属意让李泰来干这件事的,不过被敬玄给拒绝了,因为李恪毕竟比李泰年长,不能因为不是皇后所出,就刻意忽视他亲王的身份。 房玄龄起先还有所顾虑,不过架不住敬玄的执拗,最终只得依了他,只是老头子眼中的担忧怎么也挥散不去,估计是怕被长孙给记恨上。 不过这回算是他房玄龄想多了,以敬玄对长孙的了解,这种事情绝对不会放在心上。 说不定高兴还来不及呢,正好能提现出她做为一国之母,心胸的大度。 反正太子已经是她儿子了,至于剩下的皇子谁身份最尊贵,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一点从她时常当着自己的面训诫李泰就能看得出来。 又虽然长孙很大程度上可能是装出来的。 所以最终换成了李恪端着一盘子猪头,目不斜视的跟在敬玄身后。 看得出来这家伙有几分紧张,好几次都差点绊倒,敬玄特意放慢了脚步,免得他真的摔倒了,闹出什么笑话。 百十步的路走得满头大汗,毕竟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三人身上,除了敬玄这位关门大弟子以外,就数他李恪最吸引眼球。 在场的没有人不知道他的身份,身负两代皇朝血脉,这要是换到后世,哪怕是个草包也能被捧成超级网红。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的走到供桌前,奉上三牲之后,李承乾立刻开始下一个流程: “焚祭表!” 李恪长出一口气,连忙站到了李承乾身后。 趁着礼官开始准备火盆的功夫,李承乾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偷偷塞给了身后的弟弟,让他擦擦脑门上的汗水,李恪也不客气,自然而然的接过他递过来的手帕。 敬玄就站在旁边笑吟吟的看着兄弟二人的小动作,看起来,之前的露营多多少少还是起到了些增进兄弟感情的作用。 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心理作用,敬玄又看了看另一边的李泰,只见这厮腮帮子鼓鼓的,虽然嘴皮子看起来没有动,但敬玄知道他的嘴里一定在偷吃什么。 不张开嘴唇,只用腮帮子下的咬肌进行咀嚼,这是李泰最近练出来的一项绝技,别人不知道,但敬玄却是门清儿。 等火起之后,远道而来的大儒们各自拿着祭表在火盆前焚化,然后朝敬玄这位弟子,以及王家人表示哀悼。 都是知书达礼的人,说一些节哀之类的体己话表示一下心意再正常不过了。 至于那些寻常书生,没有官身的,亦或是名气不显的,自然就没有资格在今天焚烧祭表。 因为礼单上是没有他们名字的,他们只能等今天的礼仪结束之后,自己再单独过来祭奠。 这让今天负责嗨敬玄介绍宾客的柳应物愈发的觉得自己跟对了人,往常以他小小柳氏偏房子弟的身份,哪里能够一次性结识如此多的大人物? 柳应物甚至觉得自己的祖坟是不是悄悄的冒过青烟了! 不过有一位却是例外,此人没有官身,却依旧能夹杂在一众从长安过来的大儒中焚烧祭表。 只因为他姓崔。 之前经柳应物提醒,敬玄已经知道了他都身份,博陵崔氏二房的宿老,身份自然非同小可。 敬玄甚至还专门偷瞄了一眼崔民元手里的祭表,上面似乎只有寥寥草草的几个字,写的什么敬玄还没看清就被崔民元给扔进了火盆。 然后这位来自博陵崔氏的宿老就回过身来盯着敬玄猛看,连一句客气话都没说。 正当敬玄想开口时,崔民元却抢在他前头,压低了声音问道: “老夫斗胆问一句,我博陵崔氏派出的人,是不是如崔鸿鹄一般,死于云中侯之手?” 第0458章 二弟子 自从李世民发了那道诏书后,天下谁人都知道是他敬玄杀了崔鸿鹄。 自己辛苦的布置,避过所有人的耳目,只因为迫于身份上的忠诚,才通过左屯卫的嘴把这件事告知李世民。 结果哪能想到李世民反手就把自己给卖了,以至于自己摇头再三否认杀死博陵崔氏这件事,崔民元看起来根本就不相信! “本侯压根就不知道你们博陵崔氏的人来了洪洞县,又怎会提前布置截杀他们呢?崔先生是不是老糊涂了?” 崔民元并没有因为敬玄的出言不逊而发怒,毕竟在场这么多人,他不会因为一群死人而丢失了博陵崔氏的体统,只是淡淡的说道: “谁不知道左屯卫是你们平阳敬氏的人,绛州这块地界,恐怕早就被你们经营得滴水不漏,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几个人,与你平阳敬氏又有何难?不过既然云中侯不承认,那老夫也徒呼奈何,但请云中侯记住一件事。” 敬玄一愣,随即狐疑的看向崔民元: “何事?” “我博陵崔氏已经认定此事是你所为。” 崔民元丢下这句话扭头就走,压根就不再给敬玄辩驳的机会。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敬玄是又好气又好笑,还讲不讲道理了?没有真凭实据张口就来,这些大族做事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还说什么平阳敬氏把绛州经营得铁桶一块,老子这个光杆族长怎么不知道?老子要是真那么厉害,还需要亲自过来调查官员以权谋私的案子?这崔老头逻辑肯定是被狗给吃了! 敬玄愤愤不平的小声咒骂着,这下好了,被博陵崔氏给记恨上了,估计以后谁要是再暗地里针对博陵崔氏搞什么幺蛾子,没准儿屎盆子都会扣在老子身上! “崔老头,哎,你等等…” 敬玄二话不说的就撵了上去, 可眼下还有络绎不绝的宾客等着答谢,柳应物在原地急得抓耳捞腮,关门大弟子不在场算怎么回事? 正一筹莫展的柳应物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眼前一亮,招手把同样披麻戴孝的薛仁贵给叫了过来,让他代替敬玄,答谢来宾。 可薛仁贵天生嘴笨,学不来敬玄那样的八面玲珑,跟一头莽牛似的一句话都不说,只知道在那稽首弯腰,好几次都差点把迎面寒暄的宾客给撞倒,看得房玄龄直皱眉头。 这两天房玄龄也无意听说了薛仁贵与柳氏结为姻亲的消息。 对于房玄龄这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来说,只当是一件杂闻而已,不过显然今日这柳应物的做法极大的不符合规矩。 按照敬玄的说法,这薛仁贵排行第九,如何能代表师门答谢宾客? 尤其还是个天生嘴瓢的莽货? 为了让自己的女婿露脸,而罔顾师门名声,这一刻,柳应物的形象在房玄龄这位大唐首相的心里大打折扣。 柳应物自然没注意到房玄龄的表情,他现在正全神贯注的帮着自己女婿介绍这些声名显赫的大人物。 既然女婿说不来话,当然是由他这个做岳丈的顶上了,所以场面顿时就变得乱糟糟的,甚至连站在对面同样答谢宾客的王家人都开始皱眉头了。 “去把文中子的二弟子叫过来。” 房玄龄实在看不下去了,立刻命随从去找人,在他看来,既然敬玄这个大弟子都这么厉害,没准二弟子也有两把刷子。 过了没一会儿,随从便带了人回到房玄龄跟前,房玄龄一看,顿时愣了,怎么是个女子? 沈翠微也同样一脸紧张的看着房玄龄,她虽然不大懂大唐的官僚体系,但知道能与皇太子并列的,绝非寻常之辈,一刻小心脏噗噗乱跳,生怕触怒了高高在上大人物。 “罢了,女子就女子吧,方才老夫见你吟的诗十分不错,想来也有几分才气,你师兄不在,那便由你代劳…站到那边去,答谢宾客。” 房玄龄说完这句话便闭上双目,只是从他不断抖动的胡子来看,似乎对眼前这一切很不满。 沈翠微毕竟是农家闺女出身,哪里敢抬眼多看他一眼,连忙低着头依照房玄龄的吩咐快步走到敬玄方才站立的位置。 而宾客们见主位忽然换了一名少女,顿时有些讶然,直到有人说沈翠微是文中子的二弟子之后,这才来了几分兴趣,不过也仅仅只是兴趣而已,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女子又能有几分才学? 有好事者,甚至在答谢的时候还故意出难题考较沈翠微。 比如巢国公钱九陇之弟钱九越,因喜好书法而闻名于世,一张口便给沈翠微出了个难题: “王下祭殇五,适子、适孙、适曾孙、适玄孙、适来孙,诸侯下祭三,大夫下祭二,适士及庶人,祭子而止。令师无官无职,祭礼却如此靡费,合乎礼法乎?” 沈翠微被他说得脸颊微红,十分忐忑的答道: “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有功烈于民者也,及夫日月星辰,民所瞻仰也,故吾师创一代之先河,亦当有此礼也。” 说完这句话,沈翠微还主动朝钱九越施了一礼,以示谦逊,这让还想与她争辩的钱九越顿时失了先机,毕竟当众与一女子争论,哪怕赢了,大概也不光彩。 不过钱九越虽然哑口无言了,但喜欢凑热闹的大有人在,又有人问道: “尧能赏均刑法以义终…舜勤众事而野死…鲧鄣洪水而殛死…禹能修鲧之功…颛顼能修之…汤以宽治民而除其虐…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去民之菑,令师有何功绩,焉能比肩上古圣王?” 沈翠微听罢眼皮顿时不由自主的跳了跳,说实话,她也不知道教自己读书的王师傅有什么功绩… 她今天能站在这里全是摆敬玄所赐,就连脑袋上这个二弟子的名头也是昨日才被安上的,为此,几个同窗之间还发生了争执,究竟该不该由她来当这个二师姐,念及此处,沈翠微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众人见她沉默,以为被难住了,一个个脸上均是带着讥诮之色,沈翠微把他们的反应全看在眼里,一咬牙,把昨日敬玄训诫自己与朱君若的话照搬了出来: “师傅说学以致用,知行合一…” 第0459章 天真 “学以致用,知行合一?” 沈翠微的这番话让所有人错愕不已。 刚开始不少人下意识的就打算用字面意思去解读这句话,可又有人想到了先前敬玄提出的“实践即真理”,两者结合之下,瞬间就明白了沈翠微的意思。 大儒苏瑁甚至还特意返回,冲沈翠微微微欠身表示受教,他所学的那些山川地理,最是符合这样的理论支撑。 因为哪怕一个人穷经皓首大半辈子,如果不走出去实际看看,光靠书本恐怕实在难以了解真正的山水风貌,旱涝改道,地龙翻身,都有可能造就新的地貌,所以学以致用,为了实际应用而学习就变得尤为关键。 连房玄龄也睁开眼睛诧异的看了一眼沈翠微,在他老人家看来,这名少女能说出这番话,想必也是得到了文中子的真传,即便不如敬玄,应该也相差不远亦,一双老而混浊的眸子闪烁着光芒盯着沈翠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至于先前还春风得意的柳应物,看了看面对大儒问答如流的沈翠微,再看了看傻头傻脑的薛仁贵,一时间眼中又是嫉妒又是艳羡。 他心中甚至还萌生出让自己儿子娶这少女的念头,可惜的是他儿子柳扶风已经成婚了,那… 小妾? 柳应物只是稍微想了想便果断掐断了自己脑子里不切实际的念头,切莫说人答不答应,就连敬玄那一关都过不去。 而祭礼也因为沈翠微的言出惊人,场面也就跟着愈发的奇特起来。 有不少大儒又把目光转而投向了其余几位文中子的弟子,一个个眼中冒着精光,跃跃欲试,似乎想上前考较一番。 在他们看来,这些人即便没有敬玄的学识,至少也有其三分火候,说不定因此能觅得良才教导一番,也算是让自己的一身学问后继有人。 毕竟在大唐,尤其是儒家,可没有什么一弟子终生只侍奉一师的规矩,博众家之所长,才是他们最该干的事,这一点在敬玄身上已经得到了完美的体现,那家伙不是还拜了个姓袁的道人为师么? “哎,姓崔的,走那么快做甚?就不能停下来听我说两句?” 另一边,敬玄压根不知道那些大儒已经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那些师弟师妹身上。 此刻他还在撵崔民元,这老头也奇怪,明明年纪一大把了,还走路飞快,也不怕一不小心摔死了。 结果崔民元这回还真的停下了脚步,只是停得有点突然,让急冲冲追过来的敬玄差点撞到他后脑勺上。 敬玄见他停下了,心中一喜,老子可不能白白掉进李世民的阳谋里任他算计,今日说什么也要把这口黑锅扔出去,谁让他做事这么霸道呢? 于是正好开口解释,结果崔民元却转过身来率先说道: “老夫现在倒是有几分相信杀死大房的人,不是你云中侯所为了。” 这让正欲开口的敬玄发了会儿愣,这老头子什么意思?抬头又见他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容,心中更加摸不着头脑,只得出言问道: “崔老先生这话是何意?” 没成想崔民元反说道: “素闻云中侯聪慧过人,不妨猜上一猜?” 我猜你个大头鬼,敬玄忍不住翻起了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打劳什子机锋?! 难道看不出来咱们都掉入了皇帝的圈套吗?一大把年纪白活了不是? 敬玄十分客气的答道: “崔老先生有话不妨直说,猜来猜去的,多没意思?” 崔民元听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方才云中侯先是唤老夫姓崔先生,接着又是姓崔的,现在又成了崔老先生,都说你云中侯八面玲珑,老夫今日算是领教了几分。” 敬玄实在是弄不清这老家伙究竟是在讽刺自己还是夸赞自己,但当务之急,还是要把误会解除,所以直接了当的说道: “既然崔老先生也认为杀害你族人的凶手不是本侯,那要不…” 话还没说完,敬玄就看见崔民元抬手打断了自己的话。 “老夫此前与云中侯虽无接触,但以云中侯往日的作派来看,断然不是什么敢做不敢当的蝇营狗苟之辈,既然云中侯肯不顾尊师祭礼追出来找老夫解释,老夫相信杀害族人的真凶不是你云中侯…” 敬玄听到这里,连忙打算向他道谢,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最难获得?当然是信任。 皇帝要提防大臣和百姓联合造反,而大臣们又要提防同僚,以及皇帝给自己下套,百姓们呢,又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会不会被官员蒙蔽,欺压,缴了不该缴的税,或者找个借口把自己关大狱。 所以这是一个皇帝,臣子,百姓三者互相防备的时代,真正要获得一份信任,实在太难了。 “云中侯先别急着向老夫道谢,老夫虽然相信你云中侯不是幕后黑手,可别人不信呀?” 崔民元说到这里,突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而且笑容之中,明显带着几分讥诮。 敬玄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更加困惑,这有什么冲突吗? 只要你博陵崔氏认为人不是本侯杀的,这件事不就了结了吗? 难道还要广告天下证明自己清白? 连个收音机都没有的年代,这样做是不是太难为人了? 见敬玄还不明白,崔民元不禁哑然失笑: “云中侯若是以为老夫会极力向族人陈述你的清白,那便想错了。” 敬玄闻言不禁勃然大怒,这糟老头子究竟什么意思? 真的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不成? 想开战? 以为老子怕你们博陵崔氏不成? 想到这里,敬玄语气也不免冷了三分: “莫非崔先生还惦记着崔鸿鹄这个恶贼,想为其报仇雪恨不成?!若是如此,有什么招数只管使来便是,我敬氏虽小,但勉强也有将博陵崔氏倾覆之力!” 崔民元闻言十分惊讶的打量起敬玄,博陵崔氏是何等存在? 传承千年的豪族,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下意识的他就觉得敬玄是在说大话,可不知怎的,他心中总有一种预感,就好像站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少年人真的能做到似的,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云中侯切勿冲动,老夫的意思是说,除非能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否则博陵崔氏只能把这笔账算在云中侯的身上,云中侯也是一族之长,难道不明白一个家族,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吗?” 崔民元难得正色的说了起来,倒不是他畏惧敬玄的气势,但是要问他为什么会耐着性子跟敬玄解释,恐怕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 而对于敬玄来说,一个家族最重要的,当然是人啊,毕竟平阳敬氏现在压根就没啥人。 哪怕算上前段时间找回来的侄女,以及长沙公主肚子里面的那个,满打满算也才三人,哦,不,最多只有两个半,至少明面上,长沙公主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姓敬… 想到这里,敬玄抬起头狐疑的看向正等着自己回答的崔民元。 平阳敬氏最重要的是人,那么对于博陵崔氏这种族人成千上万的豪族来说,最重要的肯定就不是人了,所以死几个不关痛痒的人,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 那么… 就是名声了。 “所以崔先生的意思是只有把矛盾对准本侯这个无辜之人,博陵崔氏的声誉才能得到挽回?” 说这句话的时候,敬玄心中有一种店大欺客的荒唐感。 崔民元眨了眨眼,笑道: “至少云中侯也不算全然无辜,崔鸿鹄可是的的确确死在你的手上,这一点,云中侯总不能否认吧?” “那是他死有余辜!” 敬玄脱口而出,不过崔民元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表情: “当然,若是云中侯能找到真正的幕后凶手,那博陵崔氏也不是不能与平阳敬氏达成和解。” 敬玄主意到崔民元在说“平阳敬氏”这四个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这说明这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冲突,而非是单单针对敬玄一个人的。 可真正的幕后凶手,按照姜雒先前的说法,敬玄估计多半是李世民暗中下的手,但这种猜测,不管有没有证据,敬玄都说不出口。 因为与崔氏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跟李世民斗,那就是真的死路一条了。 想到此处敬玄倏然一惊,莫非博陵崔氏也猜测是李世民下的毒手,准备杀鸡给猴看? 崔民元看出敬玄表情上的变化,知道他这回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禁微微点头,大概是默认了敬玄心中的猜测。 “所以我平阳敬氏就是你们博陵崔氏打算下重手对付的那只鸡?” 敬玄的反问让空气中的温度都徒然降低了三分,说到这里,敬玄冷笑道: “你们想是把陛下当猴子耍么?怎么,不敢与陛下叫板,想拿我平阳敬氏作法,叫陛下知难而退?你就这么看得起我平阳敬氏?认定陛下会因此投鼠忌器?” 敬玄接连不断的反问,让崔民元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些话藏在心里便是了,为何要说出来? 殊不知是对皇家的大不敬么?没想到这云中侯性子竟然如此直接了当,非是干大事之人啊… 崔民元这一刻觉得自己看走了眼,所以不愿再与敬玄徒费口舌,而且他的那些话自己也不可能作答,承认了,便是在亵渎皇权,还是装作没听见得好。 所以崔民元转身就要拂袖而去,结果袖子却被敬玄给一把拽住,这回是真的差点让老头子步履踉跄摔个跟头,再回过头来时,已经没了好脸色,冷声呵斥道: “云中侯这是做甚?!老夫先前见你也是我儒家一脉,出于好意提点你几句,怎么,还打算把老夫留下作质不成?!” 敬玄嘿嘿一笑,冲崔民元拱了拱手,聊表了一下歉意,但又死死把他拉住,然后才说道: “崔先生既然说都说了,不妨把话再说清楚些,究竟如何才能让博陵崔氏不与我平阳敬氏为敌?” 没办法呀,现在的平阳敬氏,别看正在恢复元气,想要对上博陵崔氏这等庞然大物,份量上还远远不够。 能苟且一时便是一时,等将来有了底气了,再与之叫板也未尝不可。 这次尉迟恭过来时已经跟自己说了长安的形势,说是有不少老臣上奏章弹劾自己行事暴虐,罔顾律法… 估计这趟回长安,脑袋上官职应该回被李世民给没收,这样也好,就安安心心的在户县教书也成。 只是博陵崔氏这个隐患却是要必须清除,否则哪怕自己教书都教不清净,何况还有史万宝这个老梆子在暗中伺机想咬上自己一口呢。 当然,若是不计后果,敬玄也有几分把握将博陵崔氏重创,但那样做的代价就太大了,大到自己可能连命都保不住的地步。 说不定甚至还会牵连亲眷好友,这是敬玄所不愿看到的一幕。 而崔民元听他这么一问,还以为他是向自己服软了,性子向来和善的崔民元语气上也稍微缓和了几分: “办法也不是没有,若是云中侯能找出幕后真凶是谁,并且公之于众,那博陵崔氏自然不会追究。”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真凶?除了李世民还能有谁? 以自己现在文中子关门大弟子的身份,真要是说出来,那便是站在了皇家的对立面,李世民或许一时半会儿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但与这些山东氏族站在一条线上,又岂能有好果子吃? 敬玄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跌入了一个圈套,所以目光死死的盯着面带微笑的崔民元: “你们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本侯若是站出来,于你博陵崔氏又有什么好处?你们就不怕惹怒陛下?” 崔民元淡淡一笑,看着敬玄的目光夹杂着一丝可悲: “该明白的人应该明白,云中侯就不要多问了。” 说完这句话,崔民元转身就走,而这一回,敬玄没有再去拉住他。 做为一个后来人,敬玄心中也能猜测到几分,这些山东氏族无非就是想用些有的没的,来质疑李世民皇位的正统性。 说白了就是想攥点皇帝的把柄在手中,但李世民会吃这一套? 天真! 第0460章 棒槌 重新回到祭礼后,仪式已经到了尾声,在场的人都走了大半,敬玄除了招来房玄龄几个不满的眼神以外,并没有再受到多余的指责,甚至连王家人都表现得非常满意。 王绩还特意换上一副笑脸上前攀谈了几句,言语之间都是夸赞溢美之词,这让刚回来的敬玄有些找不着北。 等问清原由后,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随即目光好奇的看了一眼还在远处送宾客离去的沈翠微。 “兄长教授弟子的本事,王绩实在是望尘莫及,云中侯,王绩这就要启程回长安了,等来日回了长安,一定要来府上坐客啊…” 王绩十分热情的作出了邀请,待等到敬玄肯定的回答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没办法,李世民只给他批了几天假,如期不回,可是要被问罪的。 接下来,王家人陆陆续续的冲敬玄作别,并且都如王绩一般与之热情寒暄,一个个脸上均是笑开了花。 敬玄这时也明白王家人为什么高兴了,王通教出的弟子如果个个不凡,那他们的脸上也会越发的有光。 “孤稍晚些也要走,要不敬兄与孤同行吧?” 李承乾这时也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他的两个弟弟。 敬玄连忙弯腰答道: “多谢太子殿下好意,臣还有些事未办完,还要再多耽搁两天。” 李承乾闻言,脸上尽是惋惜之色,若是敬玄能与他同行,说不定这回去的路上露营又能平添许多野趣。 “既然如此,那等回了长安再与敬兄相聚。” 到底是人多眼杂,李承乾不好与敬玄作出过分亲昵的举动,只得拱手作别,敬玄也连忙回礼表示恭敬。 等李承乾刚一走,敬玄就感觉有人在捅自己腰杆,一回过头,愣了愣: “你俩怎么不跟你们兄长一块走?还留下来干嘛?” 李泰十分无所谓的抱着后脑勺: “本王又没啥事,多玩两天又怎么了?” 李恪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要不今晚再野炊一回?天挺热的…” 敬玄无奈,这两个家伙,真当自己留下来是玩的啊?总得先想办法把那群师弟师妹给骗到长安去吧?哪有闲工夫陪你们两个小孩钓鱼? “想野炊自己去,又不是不知道的路…” 敬玄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没想到李泰又一把拦在跟前,看着这小胖子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似乎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敬玄装作没懂的样子,不解的问道: “帐篷鱼竿丢在学堂里,自己去拿,没事别挡我道…” 说完就绕过李泰打算继续往前走,这小胖子不能主动问他,否则保管会套你话,这是敬玄用无数次经验换来的教训。 果不其然,李泰一跺脚,又溜达到敬玄跟前怒道: “你带了个私生女回户县,以为本王不知道?” 敬玄脚下一怔,什么私生女?旋即反应过来他口中说的“私生女”是敬婵,于是笑了起来,还特意瞄了一眼他的裤裆: “你觉得我有那个本事吗?” 李泰下意识的夹了夹腿,他其实之前已经找太医问过了,十岁出头的样子究竟能不能生育,太医也明确的表示几乎不可能。 但李泰就是不放心,几乎不代表绝对,万一这世界上有那种十岁就能生育的异类呢? 如果有,李泰觉得敬玄绝对就是属于天赋异禀的那种人,之前下河时,他还特意偷摸的瞄过敬玄的裤裆,长得跟个棒槌似的,为什么不可能? “真不是你的私生女?” 李泰的语气充满了对敬玄的不信任。 敬玄被他逗得哑然失笑,这下算是明白上回游泳之时,这家伙为何老偷瞄自己的原因了。 死胖子向来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他会不停的用各种小动作来验证事情的真伪性,的确有几分科学家的精神,只是这回显然他怀疑错了。 “那是我大兄敬元遗留下来的闺女,也是我的侄女,什么私生女不私生女的,传出去多难听啊,再敢乱叫小心我把嘴给你缝上!” 敬玄恶狠狠的吓唬起李泰。 李泰对于敬玄这种语言大过于行动的威胁早就司空见惯,只是点头道: “不是就好,父皇母后那边你也最好去解释一遍…” 这下敬玄糊涂了,我在外面找回失散多年的侄女还用得着去找皇帝跟皇后报备?这未免也管的太宽了吧? 全天下有那么多的失散母子,父子,兄弟,难道都要去给李世民报喜不成?好显得皇帝爱民如子? 敬玄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古怪,李恪看出了点道道,只得冲敬玄勾勾手指头,十分尴尬的请他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旁,等敬玄听懂李恪的解释后,再回过来,李泰一看敬玄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估计要笑话自己,拔腿就想开溜。 不过敬玄先李泰一步揪住了他的后脖领子,揶揄道: “你想笑死本侯吗?这种事情直接来问本侯就好了,用得着还去问太医?这下好了吧,连陛下和娘娘都知道你李青雀思春想娶妻了,可以啊,雀雀长大了。” 李泰被敬玄一语双关的调侃气得三尸脑神跳,恨恨的瞪了一眼佯装在看风景的李恪,然后才十分不满的嘟囔道: “还不是得怪你!没事找什么侄女啊!害得本王被父皇母后误会!” 敬玄闻之无语,这小胖子什么事情都往别人脑袋上推,简直就是欠揍,拂袖道: “关我屁事,哪凉快哪呆着去!” 结果李泰不干了,死死揪住敬玄的衣衫,不依不挠的说道: “我还不想成亲,你必须要帮我想想办法,再不济也帮我替父皇母后澄清!” 亲王一旦成婚,那肯定是要去属地就封的,不过李泰是不可能去封地的,只是这小胖子眼下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多受李世民两口子宠爱而已,历史上的李泰领那么多封地却无须就封,已经算得上是古今罕见了。 敬玄想了想,决定揽下这个顺水人情,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于是脸上作出一副慷慨状: “行,谁让咱们是朋友呢,这个忙本侯一定帮!” 李泰大喜,一揖到地: “敬兄高义!” 第0461章 人到底是谁杀的 “你先告诉我陛下究竟打算让你娶谁家的闺女?” 敬玄的眼中闪烁着浓浓的八卦之火。 李泰听后有些害羞,又有些不满: “问这干嘛?你帮我澄清就好了,不该你操心的别瞎问!” “太原王氏的,好像出自嫡房,我母妃都跟我说了” 与敬玄混熟后,李恪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想都不想就再次出卖了自己的弟弟。 敬玄面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脑子里却在迅速回忆历史上的李泰老婆究竟是谁。 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有一点肯定肯定的是,绝对不是出自鼎鼎大名的五姓七望! 毕竟在目前的这个时间段,五姓七望还处于巅峰的状态。 加上他们向来习惯把自己当作超脱俗世的“批判者”,因此几乎也不会与其他族姓联姻。 即便有,那也绝非是嫡房,最多就是个庶出亦或者二婚改嫁。 比如程咬金的妻子崔氏,在嫁给程咬金之前便死了丈夫,属于寡妇,以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二婚嫁给了同样死了原配的程咬金。 就这,程咬金还宝贝得不得了,不但让崔氏又给他添了两个儿子,逢年过节还陪着崔氏回娘家省亲,几乎快要宠到天上去了。 至于为什么,很简单,因为人家出自清河崔氏,哪怕改嫁到国公府上,在士林圈子里,那也是下嫁。 而历史上真正等到五姓七望开始放弃旧规,大肆嫁女笼络人心的时候,还要等到李世民打算对他们下手之时。 因为李世民不但开始修订氏族志,刻意拔高皇族的地位,还用了一系列分化拉拢的手段来对付七族。 他的小儿子李治就是因为这样才吃到第一份红利,娶了太原王氏的闺女为王妃,后来还坐上了皇后这个位置,只不过最后好像被武媚娘给弄死了。 恩等等! 敬玄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太原王氏把嫡亲闺女嫁给李泰?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自甘堕落”?? 当然,不是敬玄看不上李泰,虽然这小胖子是皇后亲生的,脑袋瓜子也聪明,但他现在毕竟年纪还小,脑袋上也只是一个越王,还没成为历史上那个坐拥十几州封地,有着赫赫声名的魏王殿下! 更加没有“不之官”这样得天独厚,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夺嫡优势的希望。 李泰现在还属于那种寻常,最多也就是受些宠爱的亲王,在所有人眼中,将来李泰都是要去就封的,太原王氏没理由会把闺女嫁给他。 那这是为什么? 敬玄敏锐的嗅到了这件事背后的一丝猫腻,莫不是李世民跟太原王氏暗地里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杨妃娘娘是怎么跟你说的?” 敬玄目光紧紧盯着李恪。 李恪被他的眼神给吓了一大跳,一边抠着脑袋,一边仔细回忆道: “母妃说是父皇告诉她的,还说如果可行,干脆也替我揽一门亲事,也是太原王氏,母妃说太原王氏好像有什么把柄在父皇手里,只要父皇开口,太原王氏一定不会拒绝,母妃还问我想不想娶太原王氏女” 把柄? 什么把柄? 敬玄现在可以肯定这里头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太原王氏怎会有把柄在李世民手里? 除非他们做了什么不敢公诸于众的事,不然以太原王氏这种千年家族的骄傲,怎么会忍气吞声向一位皇帝低头? 明明一个个都是喜欢站在道德上的制高点评击别人的狷介性子! 会不会跟博陵崔氏遇袭有关? 敬玄脑中大胆的猜测着,旋即又看向李泰,问道: “今日祭礼,太原王氏有没有派人来参加?” 李泰闻言摇了摇头: “好像没有,名贴上似乎没有他们从晋阳过来的记录,你问这个做什么?是不是想到什么退婚的计策了?说出来给我听听,看看可不可行?” 敬玄闻言,没有立即回答他,太原王氏没派人过来? 这就有点意思了,按理说今日祭祀王通,算得上是士林圈子里的一件大事,于情于理,太原王氏都应该会派人来走个过场。 毕竟人家清河崔,赵郡李,陇西李,荥阳郑等几家都派了代表来,尤其是博陵崔氏,虽然崔民元来质问的意味多过于观礼,但人家好歹也送来了一份没几个字儿的祭表,露了个脸吧? 而且自己往日也没得罪过太原王氏,他们不大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没来。 不对,这群王八蛋,不会以为龙门县县令王元章是死在自己手里头吧? 所以才没派人过来? 可人家博陵崔氏死了至少一个“排”呢,而且已经把账算在自己脑袋上了,就这,人家都派了崔民元这个糟老头来! 既然你太原王氏认为杀害王元章的也是本侯,那怎么不也派个人来质问一下自己为什么不走“司法程序”,非得动用私刑? 敬玄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脑子里开始回忆起上次从商州返回柳家,杜如晦把王元章人头递给自己时的情形。 敬玄记得当时自己还专门问为何不声不响的就把王元章杀了,都不给自己审问他的机会,结果杜如晦说他已经审问过了,还说该招供的招供了。 那他妈的状词呢?王元章的状词自己从头到尾压根就没看到过,若非是因为李泰要娶太原王氏女的事情,自己几乎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杜如晦当时明明就是在和稀泥,自己为此还质问过他为什么不追究太原王氏的责任,结果这老头指了指天,表示是李世民的意思! 可笑的是,自己还单纯的以为李世民是在敲山震虎,现在看起来,这他娘的敲的哪门子山,震的哪门子虎,明明就是李世民跟太原王氏达成了协议! 具体达成什么协议敬玄现在一时半会儿还参不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王元章肯定不是如杜如晦所说的那般,是被左屯卫给杀死的,否则太原王氏岂能干休? 要知道王元章在太原王氏的地位就如同崔鸿鹄在博陵崔氏一般无二,那如果是太原王氏为了博取李世民的谅解,暗中派人截杀了博陵崔氏前来斡旋的人呢? 如果是这样,那就与姜雒当初所说的十分吻合了,但 他妈王元章又是谁杀的?! 第0462章 大发神威的薛九 “都收拾一下,然后回家跟你们的父母爹娘说一声,这次一起跟我去长安。” 学堂里,敬玄说完这句话之后,并没有引来想象的欢呼声,表情反而显得有些错愕,甚至还有些不情愿。 这种情况让敬玄实在始料未及,原以为这些农家少年会一如后世那些年轻人一般,向往大城市的繁华,可结果看起来似乎恰恰相反,他们并不愿意背井离乡。 “不愿意去?” 敬玄率先把目光放在沈翠微身上,好歹也跟那么多大儒打过交道,多多少少应该会增长些远见了吧? “师师兄我阿耶已经替我说了一门亲事就等着媒婆上门他老人家恐怕不会答应让我去长安” 沈翠微说完这句话,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出人意料的是,这次没有人笑话他,大概是认可了她这个二师姐,亦或是各有各的难处吧。 敬玄闻言点了点头,并没有急于回答她的话,旋即又把目光放在了离自己最近的周立本身上。 “你呢?” 被敬玄排为第七的周立本,期期艾艾的说道: “师师兄俺怕俺走了家里的地没人种” 敬玄轻轻的叹了口气,所以见识这个东西,真的很重要,如果没有见识,目光就始终放在自己身前的那一亩三分地身上。 但凡稍微有点眼光的人,都知道跟着一位侯爷去长安打拼,远胜过在老家黄土朝天吧? 见敬玄不说话,众人以为他生气了,于是一个个七嘴八舌的接口道: “师兄,家里还有老母要侍奉,实在不敢轻易离开啊” “师兄,我阿耶好不容易谋了一份差事给我,您看是不是不要算上我” 薛仁贵也在旁边,他现在忽然发现眼前这群家伙非常愚蠢。 早在一年前,自己也跟他们抱着同样的想法,想着帮师兄把亲属遗骸送到户县就回来跟老娘相依为命。 可这一年来,他不但跟着师兄远征草原,而且连亲王国公都认识了好几位,这种事情,换在平时连想都不敢想,更何况正是因为在师兄的帮助下,自己才如愿以偿的要与柳漫儿成亲 “一群蠢才,以后千万别说认识我薛仁贵,我薛仁贵丢不起这人!” 薛仁贵拍着桌子怒骂道: “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啊你们!” 他的话立刻引来了众怒,这些少年虽然不敢对敬玄生气,但对薛仁贵却没有那么多顾忌,毕竟当年在学堂里也是仅次于朱君若的蠢蛋瓜子,在心理上有着先天的优势。 “薛九!你说甚?!” “薛礼,你又不是师兄,你有何资格辱骂我们为蠢才?!” “不要以为去长安呆了几天就敢把尾巴往天上翘!” “就是,若是我陈元清如你一般跟在师兄左右,未必比你差!” 一直面带冷笑的薛仁贵听到这句话,讥讽道: “那你怎么不去?机会就摆在你跟前,你自己不把握,一口一个如果,这话将来留到在田地里给自己孙儿吹嘘吧,就说你陈元清当年若是跟着师兄去了长安会如何如何云云,吹牛么,谁不会?” 陈元清听罢脸色顿时一僵,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来辩驳薛仁贵。 这时朱君若也怼上了薛仁贵,好歹这些年替人看坟算命,嘴皮子也练利索了,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闷葫芦了: “薛仁贵,长安乃是一座名利场,就凭你这两下,若无师兄照料如何能在长安立足?他们我不知道,但我朱君若是不愿意给师兄添麻烦,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老子一猜就知道你一定给师兄添了不少麻烦,你那婆娘不也是师兄给你说的媒么?你有几斤几两难道我还不清楚?” 薛仁贵听罢强忍着上前抽他的冲动,回头看了一眼敬玄的脸色,见他并无异常,这才跳上桌子指着朱君若呵斥道: “是,我薛仁贵的确道行浅薄,可既然我薛仁贵有幸认识了这么一位本领高强的师兄,那是我薛仁贵命好,我为何不跟着他混?总比你在这穷乡僻壤赚死人钱要强吧?!你不是喜欢给人算命么?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你都要错过,小心老天爷看不下去降下一道雷劈死你狗日的!” 朱君若被他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呢,既然有大靠山,为啥不去搏一个富贵呢,横竖都有师兄兜着,这薛仁贵仗着有两膀子力气,据说都要去吃官粮了,我朱君若难道还不如他? 想到这里,朱君若忽然面朝沉默不语的敬玄,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师兄,若是师兄不嫌弃我朱君若是个累赘,师弟就跟你一起回长安!” 敬玄惊讶的看了薛仁贵一眼,今日的薛仁贵倒是让自己有些刮目相看,平时莽莽撞撞的,没想到还能说出这样一番通俗易懂的道理来,于是扭头笑着对众人说道: “像八师弟这种累赘,师兄希望越多越好。” 看见自己三言两语便说服了一个,薛仁贵气焰更加嚣张,站在桌子上张牙舞爪,连比带划的指着众人说道: “你们不就是担心家里没人照顾么?也不看看师兄在长安有多少产业,只要过去了,随随便便就能过上比现在好很多的日子,你们知道户县的那些百姓一日做工能有多少工钱吗?” 薛仁贵说到这里,又冲众人比了比手指: “一天十好几,不比种地强?再说了,你们去了长安,难道师兄会让你们做工?别逗了,就你们这小胳膊小腿的,人家工地上的管事还不一定要呢,师兄是想让你们一施胸中抱负,知道吗?” “可我没有抱负啊?” 那位名叫邱璎珞的圆脸少女小声的回了一句,一时间竟让薛仁贵变得语塞,过了好半天薛仁贵才涨着通红的脸抗辩道: “那就嫁个好人家!六师姐你好好的一身学问嫁给农家小子干什么?还有沈师姐,亏你也看得上张瘸子家的小子,等到了长安,师兄说不定能给你觅上一位王侯将相家的夫郎,到那时候你爹还不得高兴死?” 第0463章 告诉你一个秘密 敬玄看着身后的一溜马车,眼中满是得意之色,这趟来的时候,也就寥寥数人,没想等到回去之时,居然能弄到这么多的人才。 先是辰十三,姜雒,后面又有王通教授的那些弟子,敬玄为了让自己站在礼法的制高点上,更加随意的使唤他们,还专门给他们排了辈分,从上到下依次是沈翠微,元师枞,陈元清,何逸林,邱璎珞,周立本,朱君若,最后就是薛仁贵,加上敬玄自己,刚好九人。 为了方便记忆,敬玄还十分蛮横的简称他们为沈二,元三,陈四 “你在笑什么?” 李泰这次也在车队之中,老早就在偷摸着打量敬玄,一直想问他究竟有没有想到退婚的办法,但碍于人多,一直不好上前过问。 敬玄白了他一眼: “太原王氏女有什么不好的?人家求都求不来的亲事,怎么换到你李泰这儿,就跟洪水猛兽似的?你该不会在那方面有什么问题吧?” 说完,敬玄还专门又瞄了一眼李泰的胯下。 李泰老脸一红,他最近也才刚刚涉足男女伦理这一块的知识,一下子就读透了敬玄嘴里的损话,立即大声的替自己辩解道: “本王能有什么问题?不过就是还在发育罢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棒槌!” 敬玄张开嘴无声的笑了两下,眼睛却扫了扫随着颠簸,在马背上起伏的李泰: “看在咱们是朋友的份上,我干脆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李泰一听,立刻驱马凑了过来,竖起耳朵说道: “什么秘密?” 敬玄哈哈一笑: “发育期若是长时间骑马,又可能对那方面有危害哟” 李泰一愣,手上缰绳一拉,停止了前进,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敬玄: “真的?” 见敬玄郑重的点了点头,李泰二话不说,立刻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而且还打算把他三哥李恪一同从马背上给拽了下来。 就这样,不明就里的李恪稀里糊涂的被他给拉进了马车,耳根子终于清闲的敬玄,则得意的哼起了调调,不过李泰压根不打算放过他,督促担任马夫的辰十三将马车又赶到了敬玄的身旁,掀开车窗帘子问道: “对了,先前你那些师弟师妹念的那些诗,是不是都出自你手?” “闲坐悲君亦自悲, 百年都是几多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 潘岳悼亡犹费词, ” “朕觉得这首诗根本就不像是一名少年能够作出的,少年人哪有这么多的感悟?何况还是乡野家的小子,而且把此诗用来悼念先师也有些牵强,这看起来更像是一位诗人在思念亡妻” 同一时间,李世民正背着手在太极殿里蹙眉深思,而房玄龄则拿着一沓纸站在他的旁边。 听闻皇帝的结论后,房玄龄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陛下说的是极,老夫起初也以为这些诗是出自云中侯之手,但经陛下这么一说,老臣方才如梦初醒,云中侯虽亦有才名,但断然用不出这等如泣如诉的口气,毕竟他连婚都还未成” 同在殿内的杜如晦也点头附和道: “的确如此,若说此诗是中子所著,倒是有这个可能。” 李世民淡淡一笑: “诗是好诗,只是用错了地方,不过这里头倒是有几首诗却也算十分应景” 房玄龄闻言眼前一亮: “陛下是说” 李世民顺势从他手里抽出一张纸,甩了两甩,然后笑道: “便是这首仙籍人间不久留,片时已过十经秋,且醉尊前休怅望,古来悲乐与今同。” 李世民说到这里扬了扬手里的纸: “这首诗一看便是女子所著,房卿,你先前说这首诗出自中子的二弟子?可是一位女子?” 房玄龄点头道: “陛下果然慧眼如炬,当日念这首诗的,正是中子的二弟子沈翠微,的确是一名二八少女。” “沈翠微?” 李世民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笑了笑: “名字倒是起的有些意境,莫非我大唐也会出现一个谢道韫似的才女?” 房玄龄摸着下巴的胡须笑道: “老臣以为,倒是有这个可能。” 李世民闻言,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能入你房乔法眼的女子,想必那沈翠微的确有几分才气” 房玄龄听着李世民的话,忽然回想起那日沈翠微在祭礼上被一众老不羞接连刁难,却依然能勉强做到对答如流,正待将这件趣闻说给皇帝陛下听听,旋即又觉得皇帝陛下似乎正在等着自己开腔,连忙闭了嘴: “寻常乡野女子而已,只不过偶时灵光一现,还担不起才女二字” 杜如晦吃惊的看着房玄龄,你老房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一下子就改了口?行事向来沉稳的老房,居然主动推翻自己先前的说辞,今天这是怎么了?简直怪哉! 而房玄龄则是有苦难言,先前早几年为了节约用度,皇后娘娘几次下令放宫人出宫自谋生路,导致现在后宫人手吃紧,恰好前几个月又灭了突厥这个心腹大患,皇帝陛下龙颜大悦之下,又下令再招些良家子入宫,万一这沈翠微入了陛下的法眼,那就 房玄龄这一辈子受够了悍妻的气,一直想着自己的儿子将来不要走上自己这条老路,最好是能娶个知书达礼的聪慧女子。 这样将来家宅也不至于不宁,至于门户什么的,根本就不在房玄龄的考虑之列,他现在是大唐臣子第一人,不再是当年天策府里的小小参军,根本不需要费劲巴力的与大族联姻确保家族兴盛了,何况那些大族女子,有几个不是刁蛮任性的? 自己现在家里头的那个难道就不是佐证么? 李世民也有些意外房玄龄前后的变化,不过他却没有房玄龄想的那么多,今日只不过是听听民间趣闻而罢了。 “房兄,祭礼崔民元也去了?” 杜如晦见气氛有些怪异,连忙叉开了话题。 房玄龄一怔,他没想到杜如晦会关心起一个根本没出仕的崔民元,好奇道: “崔民元的确来了,就是因为他,云中侯才擅自离开,所以那沈翠微才不得不站出来,老杜问他做甚?” 第0464章 宣节副尉 连房玄龄都不知道的事,敬玄却坐在马背上沉思苦索了好几天,等他终于理清其中的关节后,车队也已经到了长安。 灞桥上,先一步返回长安的薛祁他们几个,早已经在杨柳树下等候多时,还不等敬玄开口说话,他们便拿出早已经折好的杨柳,蘸上清水,在敬玄的身上拂动着。 这里头有个说法,众所周知,关中人在拜别亲朋友好友即将远行时,出发前都会折一枝杨柳,用以寄托愁思,不少诗人都写过此类的诗句,如李义山的离亭赋得折杨柳,李太白的垂杨拂绿水,张九龄的纤纤折杨柳等等。 而其实关中人在迎接远行归来的亲友,同样也会折一枝杨柳蘸上清水为亲友送上祝福,这既是在表达喜悦,同样也是在掸面祛晦,意为接风洗尘的意思。 知道这个规矩的敬玄并没有阻止几人的动作,一边展开双臂让他们忙活,一边瞟着眼睛四处扫来扫去,怎么没见安元寿这老兄,好歹也是一起干过仗的战友,怎么连个面都不露一下? 薛祁一下子就看出了敬玄的想法,冲他笑着解释道: “人家都去九嵕山当差了,可不像咱们弟兄几个整日无所事事,怎么说?这趟回来陛下肯定会给你个一官半职,要不顺带把咱们兄弟几个也捎带上?” “就是,等着你云中侯提携提携呢,不然咱们兄弟才懒得过来呢,直接去你府上跟程处默他们一块喝着小酒等人,多清闲?” 薛亮一边说,也一边不停的冲敬玄挤眉弄眼。 敬玄听罢,心中不免苦笑一声,提携个屁,李世民多半会趁机把自己脑袋上的刺史给拿掉,虐杀一位朝廷命官,没掉脑袋就不错了! 见敬玄不说话,薛亮好奇道: “咋不吭声?莫非你已经知道了?” 这回轮到敬玄发愣了: “啥?” 薛亮正要说话,不料他堂兄薛祁立刻拿手肘捅了捅他,自知失言的薛亮这才干笑着解释说没啥。 “有话直说呗?卖什么关子?” 敬玄当然不会就此放过二人。 没想到薛祁连忙推脱道: “这件事一时半会儿哥几个也跟你说不清楚,等待会到了你府上,柴哲威会告诉你的,咱们几个嘴笨,也弄不清这里头的门道” 听闻柴哲威也在自己家等着,敬玄便也不再多问,光论脑袋瓜子,就长安这群纨绔当中,柴哲威算是数一数二的,加上又跟自己关系最好,应该不会瞒着自己。 想到此处,敬玄便开始招呼身后的车队调转方向,长安城就不进了,过了桥直接沿着河边走,至多一两个时辰就能抵达户县。 “等等,老玄,我仁贵兄弟呢?” “干啥?要叙旧往日待会儿有的是时间,不急在这一时半儿” 薛祁摇头道: “不成,安元寿走之前说了,等仁贵兄弟一回长安,立刻让他去军营点卯” 敬玄愣了一下: “这么急?” 薛祁解释道: “军中的规矩就是这样,你也是领过兵的,应该知道,这不,安元寿还专门派了人来接仁贵兄弟呢” 薛祁说完指了指站在远处的两个汉子,敬玄也跟着看了过去,那两名汉子见敬玄正在往这边看,慌忙朝他抱拳致意。 “这就走?” 说实话敬玄实在有些不愿意让薛仁贵现在就从军,这家伙虽然武艺已经不错,但化实在低的令人发指,先前还想着让他去即将落成的大学先学个一年半载呢。 不过薛仁贵与柳漫儿的亲事就订在年底,到时候身上若是没有官身,又显得太寒酸,敬玄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把那二人叫过来先问问情况,倘若过去只是给安元寿当亲兵,那就忒没前途了。 没成想敬玄刚一招手,那两名汉子立刻屁颠屁颠的跑了上来,不等敬玄开口问话,便从身上解下一个大包袱双手奉上,然后就一个劲儿的站在那摸着脑袋傻笑。 敬玄接过死沉死沉的包袱,还以为里面装的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件儿,结果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套官服,而且还是武官的。 “这是给薛仁贵的?” 敬玄好奇的把那身官服拿在身上比划了两下。 其中一名汉子连忙答道: “回侯爷的话,这是俺家将军给薛郎君准备的宣节副尉军服,俺家将军说了,让薛郎君到了长安立刻去军营点卯,还有差事等着他去办呢” 敬玄闻言点了点头,安元寿的确够意思,原以为最多给个九品的散官,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舍得拿一个正八品下的武散官出来,要知道每个军队,若无战事,里头的各级散官都是有定数的,不是你想安插就能安插得了的。 “薛仁贵在后头,你们自己去找他。” 敬玄说完便把官服塞到那二人手上,然后又想到了什么,嘱咐道: “记得嗓门大点,让所有人都知道薛仁贵要去当官了!十三,带他们过去。” 两条大汉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依照敬玄的吩咐答应了下来,跟着辰十三身后走去,没一会儿的功夫,车队后头便传来他二人的呼喊声: “薛仁贵何在?出来接令!” 正与朱君若等人坐在一辆马车里吹牛谈天的薛仁贵,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自己,立刻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而其余人也非常好奇的伸出脑袋在窗边看热闹。 辰十三立刻把敬玄的意思告诉了薛仁贵。 还有些云里雾里的薛仁贵,当着众人的面穿上了那套象征八品武官的官服,神气活现的样子惹得其余人羡慕不已。 一个个都在暗忖,这才刚到长安,这傻小子就当上官了,连他们这些所谓的师兄师姐都还是白身呢。 “薛仁贵听令!” 见大汉拿出了一面令牌,懂得军中规矩的薛仁贵立刻单膝跪地道: “末将在!” “现令你即刻前往九嵕山大营报到,不得迁延!” “末将得令!” 薛仁贵掷地有声的回答让朱君若这群农家小子更加羡慕了,张着嘴在那跟看稀奇似的,直到薛仁贵回过头来冲他们抱拳道别后才回过神来: “师师弟一路小心呀” 第0465章 竖着进横着出 敬玄把众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像人这种生物,有时候就是需要刺激,又特别是少年人,像这个年纪的人,又有几个不争强好胜呢?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能让他们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跟着自己,绝对是非常有前途的一件事。 就不信在亲眼看见薛仁贵从一介白身跃迁至八品武官,一个个心里就没点子想法?不比你留在龙门县种地打更什么的强多了? 敬玄不认为光凭着自己脑袋上的大师兄称号就能让这群人心悦诚服的跟着自己。 以他一位穿越客的角度看来,人与人之间,最牢靠的纽带应该还是利益,至于友情什么的,都是在能保证利益的前提条件之下。 当然,也有极个别的例外,如李泰这种,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他在自己这个落魄侯爷身上就没有什么利益可图,估计纯粹就是图自己的那点新奇的学问,亦或者就是贪吃,不过这应该也算是另一层次的“利益”。 说到李泰,这小胖子跟他三哥两人,一过了灞桥便要先一步回宫各自看望他们的老娘,然后再一齐拜见他们的老爹,再说说一路上的见闻什么的,这是皇家最新弄出来的规矩。 据说背后还有自己姐夫,礼部尚书李道宗的影子,不但要说,而且还会有起居郎在旁记录,将来是要写进史书里头的。 当然,不是从李泰或者李恪的角度写,而是从李世民做为一个父亲的角度去写。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世民大概是发觉自己以往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搞权谋,弄得好像他李世民是一位阴谋家似的,所以想让起居郎以皇家亲情的角度,多少再润点温情的笔墨在里面,也好让后世人觉得自己不但是一位铁血君王,还是一位慈祥的父亲。 不过在敬玄看来,这种事即便上了史书,最多也只是潦草一笔带过,至于原因,很简单,就连后世那些综艺节目都追求一个“冲突”“撕逼”的效果,谁乐意看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桥段? 而至于柴哲威他们这些后来认识的朋友,虽说有臭味相投的成分在里面,但总归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能与他们勉勉强强划归为同一档次,否则怎么可能成日里厮混在一起? 王侯将相的子弟与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本来就犹如云泥之别,即便偶尔能够有所交集,那也很快会烟消云散,因为,两者之间所想所追求的东西,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这就是“三观”上的差异。 车队还没行到家门口,就已经过不去了,因为外头的老槐树下已经摆上了好几大桌,把路给挡的死死的,敬玄放眼望去,果然如薛祁所说,一群不着四六的家伙早早的就等着给自己接风洗尘呢。 柴哲威、程处默、长孙冲、尉迟宝林、公孙衍、窦奉节等等,该来的几乎都来了,不过没看见萧嗣业这家伙,看来没了自己这个调和剂,草原上长大的家伙跟这群世家子依旧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云叔早已牵着敬婵站在田间的梗道上等候多时了,见到敬玄正往这边走,老脸都快笑出褶子了,隔着老远,就领着身后举着仪仗的陈荼周巡等人,齐齐的单膝跪地大声喊道: “恭迎家主!” 乡下的少年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这辈子也就上次祭礼开了一会儿眼界,这会儿看着大师兄心安理得的接受众人的拜见,这才想起他不但是师兄,还是一位身份显赫的侯爷。 “都起来吧,这段时间我不在家,都辛苦了,一会儿都有赏。” 敬玄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坐在马背上淡淡的说道,然后才转而对怯生生看着自己的侄女露出一个笑容: “小丫头,这才多久,就不认得叔父了?过来,让叔父抱抱!” 见侯爷张开双手,云叔十分有眼色的把小丫头从地上抱了起来,递到敬玄怀里。 逗弄了怀里的小丫头一阵,见她终于不害羞了,敬玄这才回过头对云叔说道: “后面那些都是这次我从龙门县带回来的师弟师妹,你老人家帮着安顿一下。” 云叔立马点头称是: “老奴早就听说了,屋子都准备好了,这就领几位少郎过去,侯爷无须操心。” 敬玄点了点头,看着远处院门口的那些家伙,好奇道: “他们怎么在外面搭桌子?外院坐不下就去后院呗?用得着在外头吃露天席?” 云叔此时已经去后头招呼沈翠微他们了,回答敬玄是是阎诃: “侯爷,几位小公爷说现在咱们家里后院有女眷了,不方面再像以前那样直来直往,就干脆在外头吃酒席得了,侯爷放心,属下搭了遮阳棚,还晒不着几位小公爷…” 女眷?什么女眷?莫非宇文修多罗亦或者是李真又来家里住了? 敬玄听得一头雾水,直到阎诃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怀里的小丫头身上,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些家伙说的是敬婵啊… 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哪有那么多男女大防… 敬玄有些哭笑不得,拿下巴顶了顶侄女的脑门,打趣道: “差点忘了我的小婵儿也是女孩了。” 敬婵嘟着嘴不满道: “婵儿本就是女孩,叔父难道不知?” 敬玄爱怜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正要把她交给阎诃自己好去待客,结果阎诃这老小子围着新来的辰十三不停的上下打量,丝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轻蔑之意,挑了挑下巴: “就你叫辰十三啊?死士?来陪你耶耶过两招,人不大个,当什么死士啊?听说连侯爷差点被你给暗算了?来来来…” 辰十三连忙求助似的看向敬玄。 “行了,别闹了,先把婵儿带到一边去,今日有客人在,别给侯爷我丢脸!” 敬玄刚一把将小丫头塞到阎诃肩膀上,那边程处默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扯着嗓子大喊道: “磨磨蹭蹭的干啥呢?!非要等哥几个上来给你牵马坠蹬不成?!” 敬玄笑骂的回怼道: “就你他娘的性子急!今日非得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不可!” 程处默一愣,看了看周围众人: “啥意思?” 众纨绔哄堂大笑。 第0466章 搞封地 敬玄决定这次回来后,就把扩充院子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原因无他,一群在长安数一数二的纨绔来自己家做客,竟然还要在院子外头搭酒席?这丢的可是本侯的颜面! 而且总得让这群乡巴佬见识一下什么叫作宴客厅,晶莹的水晶吊灯,丝绒地毯,木雕屏风,巨大的圆桌,桌子中间在放置些微型盆景… 对了,旁边再摆上真皮沙发,上面再搭一块白布,翘着二郎腿坐在上面抽烟…身后还有秘书…哦不,随从的席位,这是什么规格? 才几杯酒下肚,敬玄的脑子就变得活泛起来,这趟出去太久了,一直在奔波劳碌,几乎就没有多少休惬的时刻。 一只脚踏在凳子上招呼着尉迟宝林与公孙衍拼酒,同时手上也不闲着,还知道使劲揉搓程处默的脑袋,这王八蛋,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到现在还没个下文,看来是真的打算把单如意当外室养了。 一说起这件事程处默就满腹牢骚,三勒浆一杯接一杯的往喉咙里灌: “我阿耶不同意,我有甚办法?要不你给想个撤,你脑袋瓜子聪明,做兄弟的就全指望在你身上了!” 敬玄没好气的抽了一下他的脖子: “单如意到底是你的女人还是我的女人?程伯伯不同意难道你就不会用点迂回的法子?” 程处默被打懵了,张着嘴一脸茫然: “怎么个迂回法?” 桌子上的其余众人闻言,也把头转了过来,一个个都目光好奇的看着敬玄,想听听他的迂回之法,若是真的管用,他们也想名正言顺的弄几个外室养在外头… 敬玄举起杯子使劲的往喉头抽了一口,一边擦着嘴,一边说道: “简单啊,你自请去外地当差,把单如意带上不就完了?” 说到这里,敬玄眨眼笑道: “到那时候你们夫妻二人成没成亲又有何区别?说不定到时候程伯伯念在单如意又生孙子又照顾儿子的份上,一高兴就接纳了她呢?” 程处默一听,老大不愿意了: “要离开长安啊?就没别的法子了?” 其余纨绔表情也同样如此: “好端端的离开长安做甚?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啊…” 像他们这些人,只要留在长安,哪怕什么也不干,随着时间流逝,地位也能水涨船高,如果去了外地任职,自然也就享受不到身份上带来的便利了。 当然,在敬玄看来这只是混吃等死的做法,不过谁让这群家伙有这个混吃等死的金贵命呢? “反正办法就是这么个办法,处默,他们这群家伙没志气,难道你也没志气?” 敬玄笑着打趣,结果惹来一群人的白眼和笑骂。 程处默沉吟不语,好半天才说道: “你容我想想吧…” 其余人听罢也没有再说什么,程处默的处境跟他们完全不同。 他们这些人当中虽然也有养外室的,但一来是真的没有把人接回家的打算,二来身份上也只是寻常女子。 了不起就是一个歌舞伎的身份。 但单如意不同,那是反贼后人,是上了陛下黑名单的人物,程处默不管不顾的把人弄回去,又把人家肚子搞大了,说陛下心里没有一点芥蒂那也不可能。 程咬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让他把人带回家,眼下最好的办法的确就是如敬玄所说,去外地任职。 远离陛下的视线,或许等时间一久,陛下就会淡忘这件事,这期间若是再能立些功劳,说不定就不会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 “你好好想想吧,在长安这块地界,你的确能过得潇洒惬意,但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敬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道: “云中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地方,上次被突厥给打废了,权旭在那边当守将,你若是过去与他一起将云中给重新建起来,便是板上钉钉的功劳。” 忽悠程处默去云中,其实敬玄也并非是临时起意,那座远离关中的小城实际上能充当一座补给站。 当然,不是替朝廷大军补给,而是替敬氏补给,因为妘姬的关系,敬玄每年都会往西域输入物资。 但若是走萧关,势必会引人瞩目,因为那是大唐通往西域最近的要道,敬玄可不想脑袋上背一个资敌的名声,谁让自己现在已经被弹劾成筛子了呢? 云中就不一样了,出九原,沿着西北方向翻过峡口山,同样也能抵达西域。 而且这条路上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国,物资安全也能得到保障,最重要的是,敬玄想把这条路打造成双向的商路,不但能从大唐运东西出去,将来也能通过妘姬在西域采买一些货物进入关中。 只要程处默去云中,肯定会给自己带来便利的,这本来就是一项双赢的举措,所以也不存在欺骗,说不定云中会因此逐渐成为一座商贸中心呢? “处默,老玄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有件事忘了给你们说…” 长孙冲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道: “我听我爹说,陛下准备在云中一带安置十万突厥人,那边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座重镇的,你若是现在过去,只要弹压好这些突厥人,哪怕什么都不干,也是大功一件!” 程处默闻言,眼中有些意动,他认为自己的能力肯定是没问题的,他也不想留在长安混吃等死,好男儿就该如敬玄一般为大唐建功立业,想到此处,程处默转头对敬玄说道: “好,我去便是,但你要帮我,搞建设我肯定是不如你的!” 敬玄嘿嘿一笑: “那是自然,只管放心便是,你走的时候说一声,我自然会给你准备些东西,谁让咱们是兄弟呢?” 程处默点头道: “还要再等一两旬,怎么着也要等如意临盆之后,否则大着肚子上路我也不放心…” 敬玄听他这么一说,赫然想起长沙公主也快要临盆了。 算日子的话,应该也是这一两月,该死的,自己回来还没顾得上去看一下她,得早些把这群家伙灌翻了赶过去看看,怀孕的女人脾气有多大作为一名“后来人”自己岂有不知的道理? 想到就做,刚端着酒杯走到柴哲威跟前,这家伙就悄悄的坏笑道: “怎么想的,居然让处默去给你搞封地?” 第466章 好办法 封地是不可能去就封的,这几百年来的统治者已经深刻的认识到放任自己手下回封地,会给皇权带来多么大的不确定性。 现在的皇帝早已经没有汉代时那么傻了,除了亲王以外,谁敢向皇帝奏请就封? 说来也奇怪,大臣们巴不得去就封,天高皇帝远,可偏偏亲王郡王们又非常不愿意去封地,因为一旦离开政治中心,那就代表着自己也会远离权力中枢。 有本事的还好,皇帝可能会担心你在地方上干点什么坏事,找个由头把你留下来,或是当官或是以宗正寺什么的乱七八糟借口把你死死摁在京城,如李孝恭,李道宗就是这般。 至于那些长成酒囊饭袋的亲王郡王,则是有多远撵多远,随便派几个地方官员就能把他监视得死死的,根本费不了什么心神。 而普通勋贵们,就更不要想着去封地干点啥了,之前李渊封赏时,喜欢把臣子的老家作为封号,而且臣子致仕之后,也允许其告老还乡。 但李世民上台后就不一样了,所授予的封号与臣子的老家简直南辕百辙,比如敬玄自己就是个例子。 当然,也有不少勋贵封号仍旧是以家乡古称为名,但那都是极少数深受李世民信任的家伙,是从天策府一步一步打出来的! 说白了李世民之所以这么看世家不爽,原因就是这样,动不动以地方为名再冠以自己的姓氏,如太原王氏,琅琊王氏什么的,听起来就好像这地方是你家后花园似的,虽然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但作为皇帝又岂能容忍? 不收拾你才怪呢! 而敬玄想的也很简单,既然我不能拿自己封地怎么样,但总能遥控指挥其发展吧? 谁让李世民给的封户指标还没落实下来呢? 云中那个地方,经过年连征战,百姓早就跑光了,剩下的都是些军户,可军户就更不能赏赐给大臣做封户了。 敬玄估计李世民多半会从那些突厥降民中挑选一些做为自己的封户。 到时候他们生产的东西便是自己这个地主所拥有的东西,也就是说封户们能创造什么样的价值,地主就能得到什么样的价值。 既然是这样… 那为何不让一小部分人先富起来呢? 管他是突厥还是唐人,以后脑袋上只有一个烙印,那就是我敬玄的私人财产! 所以程处默过去云中任职,能给自己带来极大的便利,别的不说,上头指标下来了,总能让他程处默帮着给自己挑拣些底子稍微好点的封户吧? “就为了几个封户你就打算让处默去草原吃沙子儿?” 柴哲威故意把凳子往旁边挪了挪,显出一副嫌弃的模样: “不地道啊…” “滚!” 敬玄笑骂着又将他揪回自己身边: “老子是为处默好,你等着看吧,不出三五载,老程家必定会出一位治理地方得心应手的文臣,这可是程伯伯的夙愿,到时候他老人家感谢我还来不及呢,再说了,处默翻过年都快他娘的十八了,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儿女情长上,抓紧时间建功立业才是正事!” 柴哲威听罢怪笑着说道: “怎么都是你有理,那咋不给兄弟我安排上?老子也十七了,现如今不也在千牛卫混吃等死?” 敬玄冲他翻了翻白眼: “你柴大少还需要我来安排?就不信柴公没给你铺好路?” 柴哲威听罢得意的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 “明年去右屯营。” 右屯营?! 敬玄吃惊的看着他: “北衙??” “嘘!小声点,明年才去呢,你可别往外说啊!” 柴哲威左右看了一眼,见周围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边,又补充道: “要不你也来?你去求陛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反正左屯营是你家的底子,进去熬上个几年,到时候领军是板上钉钉的事,到时候你我兄弟二人一左一右,大杀四方…” 左屯营的老底子的确是来自平阳敬氏早先是密探结构,而右屯营,恰好是当年柴绍跟随李世民起家的老底。 所以柴哲威这算是接了家族的班,但这就代表着他柴哲威今后难以有所见树了,就专心的等待柴绍挂了之后袭爵吧。 毕竟打仗是南衙十二卫的事,跟你北衙没有半毛钱关系,老老实实的守在长安,偶尔给皇帝干点脏活也就是了,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我已经跟陛下谈好了,左屯营就不进了。” 敬玄脑子里忽然想起上次在宫里跟李世民的对话,放弃家族人脉,换来公主下嫁,这没什么亏不亏的,无论哪个时代的男人,如果有能力多娶几个,又有几个人会拒绝? 柴哲威十分惋惜的摇了摇头: “看来这回你是真的要去右领军卫任职了。” “啥?右领军卫?我为什么要去右领军卫?” 敬玄被他莫名其妙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原国公史万宝最近当上了右领军卫将军。” 柴哲威解释道。 “他当他的将军呗?跟我有什么关系?” 敬玄不解的问道。 “怎么没关系?人家指名道姓要请你去右领军卫当长史呢,我阿耶说陛下已经同意了,估计很快你就能收到旨意了。” 柴哲威的这番话让敬玄后背心直发凉。 这就是史万宝的诡计?让自己去给他当手下?然后慢慢折磨自己? 一股脑儿的弄死自己料想他史万宝也不敢,为了替他儿子挣回这口气,所以想玩弄自己于股掌之间? 柴哲威一直在偷偷观察敬玄脸上的表情,见他时而狰狞,时而锁眉,连忙劝说道: “老玄,你也别太担心,这是京城,最近又没有战事,史万宝不敢拿你怎么样的,最多就是穿穿小鞋,但以你的手段,难道还怕他不成?我阿耶说了,长安有不少老将都去找过他史万宝,让他放你一马…” 敬玄听到这里忽然回过味来,满脸怀疑的看向柴哲威: “让我去右领军卫当长史真的是他史万宝的主意么?” 柴哲威表情一僵,旋即笑了起来: “就知道瞒不过你,这是几位叔伯的决定,我阿耶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第467章 小鞋 “为何?为何还让我去给他史万宝打下手?” 虽然嘴上在问为什么,但敬玄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几分。 果然,柴哲威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阿耶他们认为,与其让史万宝背地里玩阴的,还不如就把你放在他身边,这样一来,但凡你出了什么事,都与他史万宝脱不开干系…” 敬玄听后顿时有些无语,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也明白柴绍等人的一片好意,可史万宝不玩阴的难道就不能明着来? 虽然不至于下手毒害,但给自己这个长史穿穿小鞋,敲打敲打还是没问题的。 只要史万宝天天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找茬,天长日久之下,自己说不定能被他给折磨疯,毕竟他是长官,敲打一下下属还是没问题的,柴绍程咬金他们总不能会因为这些小事来替自己撑腰吧? 不过好歹也是几位老国公的一番好意,敬玄也不便与柴哲威多说什么,等有机会进宫,再当面问问李世民,看看能不能推辞掉这份差事。 “你俩在这嘀嘀咕咕啥呢?老玄,听说你把崔鸿鹄的人头都给剁下来了?给弟兄们说说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与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长孙冲十分好奇敬玄与崔家之间的过节,但敬玄估计,这多半是他老子让他问的。 长孙无忌这个人,能力肯定是有的,有时候就是好奇心有点重,想把什么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里,这也是他为什么后来被武媚娘视为眼中钉的原因之一。 “也没什么过节,就是……” 敬玄当然不会说实话,这种事情若是照实说,传出去肯定会落人口实。 现在还有这么多人弹劾自己呢,再加上博陵崔氏一直揪着自己不放手,此时此刻,就应该把责任推到崔鸿鹄脑袋上! 反正人都死了,死人是不会跳出来反驳的,李世民也不大可能拆穿自己的小把戏,毕竟诏书都发了不是?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本来已经拿住他了,可他居然敢反抗,而且还要动手与我拼命,所以不得不将他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敬玄说完这句话后,端起杯子猛地灌了一口酒,还顺带着叹了口气,似乎是对崔鸿鹄的负隅顽抗十分惋惜似的。 众人听罢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起来,以为敬玄是对博陵崔氏十分忌惮,一个个慌忙出言劝慰道: “敬兄,陛下慧眼如炬,一定会想办法为你斡旋的。” “是啊老玄,依兄弟来看,这件事你不要太过于放在心上…” “我阿母就出身博陵崔氏,大不了我去找找我阿母,让她帮着替你说说好话…” “是啊是啊,博陵崔氏书香传家,一定是十分讲道理的…” 博陵崔氏会讲道理? 敬玄心中冷冷一笑,这些家伙久在长安纸醉金迷,加之年岁还不大,还没见识过氏族的无耻呢。 “不说这些了,今日弟兄们难得相聚,一定要尽兴才是!” 敬玄大手一挥,显得十分豪迈: “说了让你们横着出去就一定让你们横着出去,窦奉节,你他娘的缩什么脖子?赶快把酒满上!杯子都空了…” 受他感染,纨绔们也忘记了先前的沉寂气氛,场面一下子又重归热闹。 天色逐渐入夜,不胜酒力的长安纨绔们已经纷纷醉倒,一个个东倒西歪的趴在桌子上。 “敬玄,醒醒…” 同样迷迷糊糊的敬玄感觉到耳边有人在叫自己,睡眼朦胧的睁开了眼睛,还没看清来人究竟是谁,面上立刻被泼了一盆凉水,冷得他忍不住打了激灵,脑子也瞬间清醒大半! “你疯了?!” 从酒意中苏醒的敬玄指着手里还拎着桶子的九江公主勃然大怒。 “嘘!姐夫小点声…” 见敬玄气急败坏,九江公主眼睛都快笑弯了,还冲他比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谁是你姐夫!” 敬玄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这死丫头怎么这个时间还登门?萧嗣业究竟是干什么吃的?连个女人都调教不好!这回头得好好说一下! 九江公主李道灵闻言不高兴了,撅着嘴冷哼道: “怎么,出去一趟就不认人了?亏我姐每日还挺着个大肚子为你诵经祈福,生怕你在外头出了什么意外,真个没良心…” 话没说完,敬玄立刻把这妮子的嘴死死的捂住,还十分担惊受怕的往四周看了一眼,见众人都已醉得人事不醒,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疾声低吼道: “胡说八道什么?就不怕被人听了去?快走!” 敬玄一边说,一边推搡着李道灵往外走,而后者满不在乎的说道: “瞧你那胆小的样,欺负我姐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怂?别推!本宫自己会走路!” 等二人刚一走开,原本醉倒的纨绔之中,忽然抬起一个脑袋,望着二人离去的地方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见周围又有人要醒来,连忙重新把头埋下。 田间的小路上,敬玄摇摇晃晃的跟在李道灵身后往长沙公主别院走去。 只是李道灵似乎对自己有诸多不满,一路上连话都不说一句,为了打破这份尴尬的气氛,敬玄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你…姐…公主殿下最近身子如何?” 李道灵闻言停下脚步,专门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你自己不会问啊?” 敬玄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正要开口解释,就听见李道灵继续抱怨道: “出去那么久,怎么就不知道写封信报平安呢?听说你上次还悄悄回来过,怎么不去看一看我姐姐?良心被狗吃了是不…” 实在是受不了这死妮子喋喋不休的唠叨,为了让耳根子清净一些,敬玄主动叉开了话题: “对了,你和萧嗣业的婚事如何了?太上皇答应了没?” 李道灵听见这句话之后半天不吭声,再说话时忽然又变得扭扭捏捏起来: “你问这做什么…关你何事…” 敬玄怪叫道: “看来是没办成咯?这个卢法寿,连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好,请公主殿下放心,姐夫我这就找他算账去!” 说完还故意转了个方向,佯装要去长安。 李道灵见状慌忙拉住他,羞答答的说道: “不许你去找舅父麻烦…” 第468章 软饭男 以李道灵的二杆子性格,肯主动称卢法寿为一声“舅父”,想必是卢家已经把事情给办成了,虽然不知道具体用的是什么办法,但无非就是大家族妥协,交换那几样常用的手段。 到了长沙公主府,敬玄惊奇的发现侄女居然也在这里,就说晚上喝酒时没见到这小丫头,原来跑到长沙公主这来了,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相处起来倒是显得极为融洽,就好像一对母女似的。 “叔父!” 敬婵一见着敬玄便撒开小腿扑了上来,敬玄正要爱怜的摸摸她的脑袋,没想到小丫头忽尔又一把跳开,捂着鼻子十分嫌弃的说道: “叔父你身上好大一股酒臭!” 敬玄苦笑着嗅了嗅自己的衣袖,都怪尉迟宝林那个家伙,没事酒量那么好干什么?害得自己往袖子里洒了不少酒,本来还衣袂飘飘两袖清风,现在重得他娘的快要滴出水来了! “你这个小丫头,竟敢嫌弃叔父,过来,叔父要教训你!” 敬玄怪叫着作势要去抓她,小丫头吓得慌忙夺门而逃。 三言两语赶走了小的,敬玄又把目光看向李道灵,没成想李道灵根本不为所动,怀抱着双手愣是装作没看到。 长沙公主不由得“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对李道灵说道: “没见你这死丫头面皮子薄过,怎么,还要我这个当姐姐的帮你说?” 敬玄愣了愣,目光疑惑的看向她姐妹二人。 李道灵见他目光投了过来,立刻十分不自然的别过头不与他对视,敬玄只好再次看向久违逢面的长沙公主。 长沙公主笑着说道: “道灵想入点份子到工坊,我这个当姐姐的也不好拒绝,只能厚着脸皮向你这位大东家讨个人情…” 敬玄闻言暗暗一笑,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到李道灵跟前,上下打量着她: “你现在不是内衣工坊的设计师么?一个月下来怎么着也有三五百贯的分红,怎么,嫌钱少,不够花?” 李道灵这会儿变得害羞起来,脸色涨得绯红,大概是因为钱财的关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长沙公主连忙替她解围道: “她不是要和那兰陵侯成亲么?想给婚后攒点家用,你那位兄弟也是个大手大脚的主,一顿酒钱就能吃上百贯,家里若是没点产业如何能支撑他如此花销?” 敬玄一听瞬间明白过来了,旋即诧异的看着李道灵,没想到这小母老虎也有贤惠的一面,还知道精打细算过日子了。 正要开口说话,结果就听见李道灵忿忿不平的抱怨起来: “他就跟个乡巴佬似的,去东市逛一圈,看见什么都想买,明明到现在还借住在宋国公的府上,连个放的地方都没有,我劝他以后再买,他非是不听,说以后成婚了放在家里有排场,还专门在外面租了一间仓库放那些零碎狗蛋…” 敬玄听后差点没笑出声,那家伙可不就是乡巴佬,久在边塞蛮荒居住,一到了繁花似锦的大唐京师可不就被这花花绿绿的世界蒙蔽了双眼? 之前本来是答应蒋国公屈突寿去给人当女婿的,现在告吹了,那一万贯的嫁妆便也没了着落… 不过萧禹就待他那么好?还能给他零花钱买破烂玩意儿?要知道之前萧锐与襄城公主大婚,李世民可是把萧家的老底儿都快要掏空了… “哪是宋国公给他的钱呀,是萧老夫人给的,还有我…我也资助了他一些…你也知道侯爵的俸禄不多,一顿酒钱就能把他一年的给掏空…” 李道灵说到这里忽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敬玄则听得目瞪口呆,这才几个月不见,萧嗣业这家伙已经堕落到要吃软饭的地步啦? “回头我说说他…” 敬玄觉得有点对不住李道灵,说白了他二人是因为自己才认识的,而且还出现了婚前性行为这种有悖纲常的举动… “说吧,你想要哪座工坊?又要多少份子?” 李道灵见敬玄变得这么大方,想也不想便立即答道: “我想另外起一座工坊,我们两家各占一半,你看行不行?” 说完还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望着敬玄。 “另起一座?” 敬玄不解道: “另起一座你何不自己单干?需要拉上我来分你的份子么?” 没想到李道灵接下来的话让敬玄十分无语,只见这位九江公主殿下一脸认真的说道: “你先前跟那个许敬宗讲课时我都听见了,你不是说到风险论这个课题吗?你说若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的时候,可以拉一些强力人士入伙,让他与你共担风险,这样一来,即便有变故,也会无形之中降低许多损失…” 敬玄张了张嘴,十分服气的点了点头,怎么就被这妮子给听去了呢? 所以老子现在成了这位公主殿下眼中的强力人士了?不是应该叫冤大头才更为贴切吗? “那你想开一座什么样的工坊…” 结果李道灵这回的话让敬玄更加暴躁: “我在你书房看见了你写的计划,你上面说制作成衣冠以品牌直接售卖,能比寻常只卖布料利润多出好几倍,我想开一间成衣工坊,我当设计师,你来卖如何?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玄灵,取你我名字各一字…” 玄灵? 敬玄砸吧着嘴,这听上去多让人误会啊,成衣制作的确是自己早就想干的一桩买卖,只是自己想做的,是后世那些款式的衣衫。 若是让李道灵来当设计师,最终出来的成品会无可避免的与这个时代同化。 这样一来,就完全没有特色可言,比起那些手艺精湛的绣娘,也就没有任何优势,到最后说不定还真会倒闭… “设计先不急,你若是真想干,先找些手艺好的绣娘,找到之后先培训一下,你若是有兴趣也可以来,就定在中华大学,做一个服装设计班,到时候除了我之外,会再请一些精通此道的高人来授课…” 高人都是现成的,宇文士及嘛,礼部不是也有几个精通服饰的老家伙? 到时候请姐夫出面,先从他们身上着手,至少得让那些款式新颖的服装过审不是? 一件新的事物,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就需要不停的被人们所接受,不然它的诞生就没有任何意义。 就好比一件短袖衫,现在除了李泰他们几个,谁敢穿到外面去招摇过市? 当然,地里面那些裸着身子干农活的邋遢汉除外,人家那是舍不得弄脏衣衫,真当他们不知廉耻啊? 所以设计一件新款式的衣衫容易,但是想要人们去接受他,还需要一个过程。 而这个过程当中最重要的就是得到朝廷官员的认可,只要礼部不觉得这种衣衫穿起来伤风败俗,那从律法上来讲就没有任何问题,毕竟比现在的长衫要凉快轻松许多,人们会自然而然的掏钱购买。 当然,任何事情一旦涉及到礼部,那就会显得非常麻烦,说不定连命名都要一群大儒在那讨论来讨论去的。 就是起个名字而已,有必要那么费劲? “孩子的名字可是伴随一生的,马虎不得,夫郎学富五车,难道就替自己孩儿想不出一个好名字?” 长沙公主非要让敬玄现在就给孩子取好名字,说是好在宗正寺那边备案。 “真要让这孩子随母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豆卢一族才刚遭逢剧变,这时候还是不要落井下石得好…” 敬玄觉得多多少少应该给豆卢氏留点颜面,没想到长沙公主却不以为然: “豆卢这个姓氏不好听,再说了,舅父一家帮了这么大的忙,可不是为了想让本宫的孩子再姓豆卢…” 说到这里,长沙公主柔媚一笑,将身子靠在敬玄身上: “要不,跟你姓敬?反正你才是这孩子的生父…” 敬玄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着她的眼睛: “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俩的关系?不成,这孩子姓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姓敬,随母姓就随母姓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敬玄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长沙公主的神色,处于孕期的女人,有时候性子会特别的执拗,见她脸上没有过多的反应,随即补充道: “这几日我就回去想名字,现在还不知道男孩女孩呢,不急在一时,你安心在家等待临盆即可,商铺那边的事情就让高密公主她们先看着…” 敬玄这边正交待的兴起,全然忘了李道灵还在房中,只见她看着自己不停的摇头叹息: “冤孽啊冤孽…” 敬玄恼羞成怒: “下次再敢去我书房乱翻,我立马叫萧嗣业推了这门婚事!” 第469章 经费在燃烧 “这就是你给我建的大学?!” 敬玄看着眼前的大门有些欲哭无泪,他现在非常想一脚踹死身旁这个小胖子! 明明图纸上已经画好了,十丈宽的大门只需要两扇带着滑轮的大门即可,可李泰这家伙却生生把十丈这个尺寸生生缩短到十尺,配上那硕大的,由李世民亲自题字中华大学的牌匾,显得不伦不类。 “你懂什么,这叫内有千秋。” 李泰满不在乎的指着大门十分得意的说道: “这里头可是本王花费了好大的心血建成的,你门开那么大,不是一眼就被人瞧了去了?学府就该有学府的样子,若是连景致都藏不住,哪还留得住学问?” “你懂个屁!” 敬玄实在不欲与他争论,观念上的冲突一时间是很难分出胜负的,这种时候就需要借助身份,以及学识上的境界来碾压对手! “限你三天之内把这蠢不拉几的门给我拆了,否则不许你进大学!” 敬玄说完还不忘嘱咐跟在身后一同进行验收的公输秦: “你一定要督促他,否则你俩今后都不许踏进大学一步!” 公输秦抹着脑门上的冷汗立刻躬身称是,他还做不到像李泰那样对敬玄还嘴,虽然他也时常就建筑的问题与李泰进行争论,但不知为何,在敬玄面前,却是连争论的心思都没有一句。 好不容易踏进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四通八达的水池,中间还砌了一由汉白玉堆积而成的雕像,上面刻着“学以致用,知行合一”八个大字,凿痕看上去还很新,估计是刚刻上去还不久。 虽然水池的位置好像与自己先前所画的图纸完全不一样,但敬玄这回也没多说什么。 这玩意估计是李泰从龙门县回来后连夜命人篆刻的,这八个字的确很符合自己创立这所中华大学的初衷,罢了,看在你小子这么上道的份上,就不与你深究了。 敬玄背着手走到水池边,四处瞄了瞄,当看见池子里四周挖出的渠水中,还有颜色鲜艳的锦鲤在肆意游荡,饶是自诩一向沉稳的敬玄也禁不住眼皮子跳了两跳… 经费在燃烧啊… 汉白玉,遍布校园各处的活水渠,现在居然还有锦鲤,里头不知道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等着自己这个校长去发现,这他娘的得花多少钱啊? 似乎是看穿了敬玄的想法,李泰连忙赔笑着解释道: “这都是在宫里太液池捞的,昨日刚送过来,没花钱,就是还没来得及跟父皇打声招呼…” 敬玄眉毛一挑,正待发火,想了想又压了下去,横竖是你李泰从宫里偷的,事后李世民追究起来,也怪不到本侯脑袋上。 想到这里,敬玄鼻孔里淡淡的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指着前方大片的建筑群说道: “继续带路!” 李泰闻言,就像一名电视上的翻译官似的,赔笑不止,一边带路一边不停的给敬玄解释这样盖,亦或是这样布局的好处。 “你看,这亭台楼阁难道不美吗?” “花了多少钱?” “小桥流水,试想一下学子们捧着书卷在这里畅读默颂的美妙画面…” “账本在哪?拿给我看看!” “这片竹林可是本王花了老大功夫从司竹园移种过来的…” “靡费几何?” “你看这小楼,一栋能住十人…” 敬玄彻底暴走了,之前图纸上明明画的是类似渼陂湖那边宿舍的风格,即上下三层楼的厂房宿舍建筑,这样一来,一栋怎么着也能住近百人,现在倒好,成本多了十倍还不止! “你能别张口闭口就是满嘴铜臭味吗?你既然要建一所恒古未见的学府,那自然就不能在乎钱财…” 李泰不高兴了,用非常鄙视的语气怒视着一脸肉疼的敬玄。 其余一同前来参观的纨绔们,连忙假装欣赏风景,干脆离得二人远远的。 不过敬玄丝毫不在意他的鄙视,只是掰着手指头在那暗暗计算着。 李泰见状,恼怒道: “别算了,总计一万六千贯!” “多少!?” 敬玄打了个哆嗦,一万六千贯? 这他娘的还是一期工程呢,只是基础中的基础,别的不说,这些房子里头总得装修摆件吧? 要知道装修才是大头,而且既然连外头都修成这样了,里面的装修总不能马马虎虎草草了事吧? 本来自己的计划中至多只要五千贯就能完成一期工程,然后便开始启动招生事宜… “一万六千贯?亏你干得出来!老子最多只出六千贯,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敬玄恶狠狠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先前还觉得手头逐渐开始便宽裕了,结果被这死胖子这么一弄,现在又被打回原形了! “云叔!记住,咱家最多只给越王殿下批六千贯,多一文都不行!” 敬玄说完这句话,发现云叔却面有难色,而李泰则是一副得意洋洋,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云叔你不会已经…” 云叔的回答让敬玄的心彻底凉了半截,只见这小老头一屁股坐在地下,哭丧着脸说道: “老奴该死,不知道侯爷您的打算,老奴已经付清了所有的款项,总计一万六千贯…” 听见小老头这句话,敬玄差点没背过气去,李泰却一副嫌弃的样子看着敬玄,并且十分“好心”的将小老头从地上搀扶起来: “你老人家莫听他的,他就是小气,又不是没钱,该花的时候就得花,若是他敢找你麻烦,本王替你撑腰…” 敬玄这一刻发现自己的脚痒得特别厉害,只有踹几个肥墩墩的屁股大概才能止痒,看着李泰那副得逞的模样,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这件事本侯自会与公主殿下细说,到时候你姐出嫁排场若是小了,也怪不到本侯身上!陛下若是问起,本侯只好说家里的钱都被小舅子给败光了…” 李泰一听,怒不可揭,指着敬玄破口大骂: “你无耻至极!” “本侯就是无耻,你待怎地?” 李泰气得哇哇大叫,趁着敬玄不注意,忽然一把跳上他的后背就开始勒他脖子… 第470章 招生简章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学?” 把敬玄勒得半死的李泰趁机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不会揍这屎胖纸吧?好歹也是皇帝的亲儿子。 敬玄揉着通红的脖子没好气的说道: “九月初一!” “九月初一?为何?若本王没记错的话,九月初九就是你与我二姐大婚的日子了吧?你有闲心来操持大学?” 李泰掰着手指头计算着,一边计算还一边说道: “眼下距离九月初一都不足一个月了,你打算上哪去找学生?” 敬玄闻言邪魅一笑,用嘴角撸了撸那群长安纨绔所在的地方: “喏,那不是现成的?” “他们?这些草…草包是不是年纪大了些?” 李泰说话也不怕得罪人,反正在场的,就属他身份最高,一句话听得离他最近的长孙冲面皮子直抽抽。 “当然不是他们。” 敬玄嘿嘿嘿的笑了起来,然后冲那群假装看风景的纨绔招手道: “来来来,都过来!” 一群纨绔见状,这才勾肩搭背的走了过来,刚才见越王与敬玄吵架,一个个都离得远远的,活似生怕沾染上了什么晦气,卷入这无端的风暴… “怎么?开饭啦?” 公孙衍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还偷偷拿目光瞟了瞟二人,见他二人这就和好如初,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 敬玄指着周围一大片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笑道: “诸位以为此学府如何?”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好半天才纷纷点头道: “美极!” “不亚于渼陂湖!” “花了多少钱?” “在此间做学问想来是一件风雅至极的美事!” 不愧是柴哲威,一下子就点出了敬玄真正想说的,后者立刻接上话茬: “不错,中华大学环境优雅,将来更有名师坐镇,你等以为,究竟什么样的人才配进入此间学府?” 这话更让纨绔们摸不着头脑了,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好半天,才试探性的答道: “学富五车之辈?” “学富五车?这样的人来当先生都够格了!” 敬玄没好气的瞪了程处默一眼,这家伙脑袋瓜子愣是开不了窍! “那…氏族子弟?” 这回说话的是窦奉节,不过依旧被敬玄给呛了回去: “人家有自己的族学,不一定能瞧得上呢!” 敬玄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语。 “那你想招收什么样的学生啊?直说不就成了吗?拐弯抹角干啥使呢!” 牛高马大的尉迟宝林显得非常不满,认为敬玄就是在故意卖关子。 敬玄无奈一笑,指了指跟前这群没名堂的人: “当然是你我这样的人,既有家世,也有一颗追索学问的心…” “别!” 敬玄话还没说完,程处默就嚷嚷起来: “哥几个都是在学堂里坐不住的懒散性子,主意可千万别打在咱们兄弟身上!” “就是!谁耐心读书啊,建功立业都还来不及呢!” 这回柴哲威也不干了,好不容易过了背诵四书五经的年纪,现在让他再来一遍,那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敬玄见状笑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一沓纸来,然后一一分发给众人,等都拿到手之后这才笑道: “就你们几个棒槌,本侯还不耐心教呢,你们先仔细看看这上面的入学条件吧!” “入学适龄为十到十四岁?” “不错,年纪小了还要派人照顾,年纪大了脑袋瓜子也不一定好使了。” “要求识文断字通晓不少于五部经义?” “五本应该不多吧?既然是大学,那招收的学生总得要有点底子才行,又不是启蒙学堂,可不教人认字儿!” “学费三百贯??你这是在抢钱啊!” “别急,你先看叫议价费,而且交钱入学者不会超过五十名…” “可你这上面明明写的只招收五十名学生啊…”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这只是第一期学子的数量,往后还会逐年增加的…” “还有名师大儒定期来授课?老玄你请了谁来授课?怎么没听说啊?” “这你就不用管了,回头你们就知道了,反正都是朝廷上响当当的大儒!” 说实话中华大学里头的大儒,自己现在连一个都没敲下来。 不过这倒也不难。 朝廷里的那些大儒,除去那些出身大族的,剩下那些一个个为了追求气节,家里穷得响叮当,到时候自己只需要花钱请他们来授课就好了。 一节课二十贯或者三五十贯,每七天来一次,只要多找几个人,未必就排不满课程表。 “如何?” 敬玄见纨绔们都皱眉沉思,立刻补充道: “这就是招生简章,你们回去可以问问亲朋好友,若是有意向的,尽快去东宫报名,太子殿下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到时候他会派人通知我,我也好提前准备入学考试…” 听得敬玄这么说,纨绔们心思开始活泛起来,尉迟宝林第一个说道: “我给我家宝琪先报个名,三百贯是吧,回头就让人拉过来,那小王八蛋成日在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我阿耶早就看不惯他了,正好送过来学学本事!” 敬玄听罢顿时喜笑颜开,立刻让云叔拿来纸笔,然后飞快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用打印机打印出来的精美小卡片,写下了尉迟宝琪四个大字,并郑重的交到了尉迟宝林手上: “拿好,这是学生证,九月初一那天把人直接送过来就成!” 众人见状,立刻凑了上去,见那小卡片正面写着“学生证”鲜红的三个大字, “10?这是什么意思?” 长孙冲不解其意。 这回李泰主动跳出来解释道: “这是简化数字,意为十,代表尉迟宝琪是中华大学的第十位学生…” 说完后,他还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学生证,在众人眼前晃了一圈,上面印着一个硕大的零蛋。 敬玄看着小胖子得瑟的模样不由得哑然失笑。 本来没有零这个学号的,可因为李恪也要来大学就读,李泰既不想排在自己三哥前头,又想彰显自己的独一无二,所以李恪的学号成了1。 而他李泰就给自己单独加了一个0… 第471章 报名 中华大学开学招生的消息被纨绔们带回了长安。 听说要考试才能入学,亦或者是缴纳三百贯的“议价费”,立刻博得了不少勋贵的关注。 还有大儒认为敬玄这是在借机敛财,要知道三百贯的学费简直是闻所未闻。 从古到今学生拜师学艺,最多就是纳些束脩,几条肉干什么的就能完成拜师礼,而且入门之后有些吃住都会在先生家,哪有一张口就是三百贯的? 那能买多少肉干龙眼了? 人家国子监甚至还不收学费呢,每月还有津贴补足,你中华大学凭什么能例外? 所以弹劾敬玄肆意妄为的奏章又如雪花一般,飘进了李世民的案头。 “这小子,就没哪一次让人省过心!” 李世民翻看着桌上的弹劾奏章,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的手边还有几份李泰带回宫里的招生简章,想让自己帮着宣传一下,说是用了敬玄一万六千贯,如果招不到足额的生源,就得让自己儿子出一万贯… 一万贯可不是个小数目,至少对现在的李世民来说是这样,当初建设中华大学根本就没有得到朝廷的资助。 但现在却依旧挂靠在国子监的名下,李世民正想着要不要主动开口,而两仪殿下方不少正在议事的重臣,闻听皇帝陛下此言后,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 与敬玄关系最为亲密的宇文士及立刻出班说道: “陛下可是在为中华大学学费过高一事忧心?老臣倒是以为陛下多虑了,那中华大学虽然学费高昂,但招生简章上已经写明只收取五十名学子,因此并不如外头传言那般,是云中侯为了敛财所致。” 程咬金也出言挪揄道: “不错,陛下,那招生简章不是写明了嘛,通过入学考试也能免费入学,三百贯只是一个门槛而已,其目地就是为了让像吴国公家里那样的,能够顺利进学…” 他说完这句话,满殿的大臣都跟着笑了起来。 尉迟敬德一听,顿时老大不高兴了,指着程咬金回怼道: “你这老黑狗,好端端的扯上我家宝琪做甚?敬玄是你侄子难道宝琪就不是你侄子了?老夫就不信你家里那几个棒槌不交钱也能进中华大学!” 程咬金桀桀桀的笑了起来: “总得要试试呗?老夫对老夫的孩儿有信心,可不像某些人,连试都不试就直接把学费送上门…” 尉迟敬德同样笑了起来: “老夫知道我孩儿有几斤几两,不像某些人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从前是这般,没想到现在仍旧是这般…” 程咬金大怒,这黑老粗仗着自己有几分勇力,老是拿从前的战绩来说话,正欲扑上去与他好好分个胜负,张公瑾突然闪身挡在了他二人身前,冲龙椅上拱手道: “陛下,臣听闻越王殿下与蜀王殿下也会去中华大学就读?不知云中侯可曾管陛下要学费?” 李世民正在看热闹,忽听张公瑾这么一问,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得意: “青雀的学问还用得着要学费?没让他敬玄倒贴就不错了,恪儿也不差,想必考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底下众臣有不少人还是头一次听说李泰和李恪也要去中华大学读书的,能得到陛下的认可,肯派遣皇子前去就读,那中华大学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一个个心思顿时变得活泛起来: 要不要也派自家孩儿前去一探究竟?反正三百贯而已,也不多,就当是为家里庶出的子弟花钱搏一个前程,有人管教总好过成日在长安城里飞鹰斗狗,逞凶斗狠来得强嘛。 “陛下,不知在哪报名?老臣家里有几个不成器的…” “陛下,那招生简章能否给臣一份…” “陛下,臣也…嘿嘿嘿…” 李世民没想到自己只是说了将会有皇子去中华大学就读,宣传效果会变得这么好,于是一面把放在手边的招生简章分发,一面暗暗在心里盘算起来,要不要让那小子扩招,多收点学费什么的。 好不容易都发完之后,见底下大臣们一个个拿着招生简章互相窃窃私语,根本无心议事,李世民干脆让内侍提前宣布退朝,然后等大臣们出去后,李世民走到外面的石栏边上瞄了一眼,果然,这些臣子都去了东宫方向。 “派个人跟过去看看。” 李世民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便心情愉快的吹起了小调往后宫走去,皇后临盆在即,得多抽时间陪陪… 此时的东宫里,李承乾也收到了消息,早就命侍女们准备好了茶点,等待众大臣的到来,而他的左右手两边,分别放着两个盒子。 其中一个盒子里装的是敬玄准备的入学考试考号,而另一个盒子则是已经写好号码的学生证了,只要交了钱就能马上带回家… “太子殿下,臣想给家里不争气的小子报个名…” 先来的大臣多多少少还有点好面子,认为自家儿子怎么着也能通过入学考试,跟尉迟家的棒槌可不一样,所以他们报完名之后,拿到准考证后也不急着离开,反而安心的坐在一旁饮起了茶。 但后来的那些大臣一看屋子里居然有这么多人,心想竞争对手肯定不少,若是考试,恐怕会有风险,于是一上来二话不说,直接要求交三百贯学费换取一个入学名额。 尤其是长孙无忌,一上来开口就要六个名额,说他那八个儿子,除了长孙冲,有六个都到了适龄入学的年纪。 本来李承乾还有点犹豫,因为他手里拢共就三十多个名额,一下子被买走这么多,是不是会得罪其他大臣,没想到长孙无忌眼巴巴的看着他说道: “太子殿下,涣儿他们可都是你的表兄弟啊…” 李承乾到底年纪小,还无法拒绝自家舅父长孙无忌,只得应承了下来,并当着众人的面从盒子里取出六面象征学号的小牌牌。 有长孙无忌带头,其他人也就不那么客气了,有样学样,声泪俱下的说自家孩儿多么多么不成器,总之就是要直接拿到入学资格。 其中程咬金要走了两面,张公瑾也要走了两面,柴绍一面,段志玄两面… 甚至连魏征都咬牙给他小儿子魏叔璘买了一面,因为魏征发现,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大概也没有什么入学考试了… 第472章 走后门的来了 就在敬玄忙着在家准备中华大学开学的时候,丫鬟来报,说高密公主带着她的小女儿登门了。 立刻搁下纸笔,到前院迎客: “臣敬玄参见公主殿下!” 高密公主连忙笑着说不必了,还让敬玄唤她四姑姑即可,说这样显得亲热。 敬玄表面上虽然答应了,但嘴里依旧用得先前的称呼,要知道现在自己与皇家的关系,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既是长沙公主的情人,又是汝南公主的夫婿,而且还是李道宗的小舅子,以及李泰这个死胖子的半个老师… “简壁,还不见过你敬家兄长?” 高密公主十分热情的把闺女推到前面,小女孩也不害羞,大大方方的冲敬玄行礼道: “简壁见过兄长!” 敬玄连忙笑着还礼,算起来这是自己和段简壁的第三次见面了,这丫头虽然才刚满十二岁,但个头已经不小了,至少比同龄的男子要高出一个头。 这固然是因为女子发育比男子早的缘故,也跟基因多多少少有点关系,像高密公主,身高怎么着也得一七五,都快赶上自己了,估计看段简壁现在的架势,以后还得长。 “段妹妹又长漂亮了…” 没话的时候,随口夸赞对方一下总是没错的,即便段简壁现在还未长开,尤其那酒糟鼻跟她老爹段纶简直如出一辙。 “真的吗?兄长真的觉得简壁变漂亮了吗?” 段简壁的性子十分活泼,本来一句客套话,愣是被她追着问了半天。 敬玄连忙叉开话题转向一直笑吟吟的高密公主: “不知公主殿下此番到访所为何事?” 高密公主微微一笑,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一本账册,递了过来: “这段时间你不在长安,因此便没把账册送过来,这是内衣铺子两个月的账目,还请你这位大掌柜核验一下…” 敬玄接过随手翻开一看,里面用的正是自己交长沙公主的那种新式记账法,收支明细一目了然。 内衣铺子如今步入正规,眼下刚好又是旺季,一个月下来,抛去股东分红,还能得利近两千贯,不得不说是高密公主经营有方,毕竟这玩意儿也不算是消耗品,但如今长安城里的贵妇却已经离不开它了。 两千贯已经是个极为可观的数字了,如果再加上刚刚起步的香皂工坊,一个月能为敬氏带来将近三千贯的收入,一年下来就是三万多贯,这已经算是能让敬氏迈入顶级豪门的一大底气了。 当然,凡事有进就有出,除了每年要往西域送去三千贯之外,中华大学就是个巨大的吞金兽,这笔账可能要等到日后渼陂湖开业才能慢慢的做到收支平衡。 见敬玄正在专心看账册,高密公主笑着补充道: “外头的马车总计有五千贯,侄女婿待会儿记得派人点点。” 敬玄听罢顿时一愣: “为何会多出一千贯?” 高密公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本宫听说中华大学建设靡费不少,侄女婿下月又即将与真儿成婚,正是要用钱的时候…” 敬玄闻言狐疑的看了看高密公主,一千贯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 但自己却是知道高密公主在内衣铺子的分红,一月加起来也只有一千贯出头,合着大唐皇族都这么好心,宁愿白干一个月也要帮着自己渡过难关? 果然,高密公主接下来的话让敬玄总算明白了过来: “实不相瞒,本宫的长子段俨已经年满十四,却整日里在长安胡作非为,实在是让我这个当娘亲的头疼,既然中华大学正在招收学生,是不是可以…” 原来是当学费啊,敬玄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殿下,可那也用不着一千贯啊,现在外头本来就在传我收取高昂学费是为了借机敛财,殿下这般做法,岂不是陷我于不义?” 没想到高密公主听后,却面露难色,目光扫了扫正在旁边四处参观的段简壁,犹犹豫豫的说道: “不知侄女婿这中华大学招不招女子…简壁这孩子天资聪颖,若是成日里在家闲着,也是埋没了,而且俨儿若是进学也需人照料…” 搞半天一千贯是两个人的学费啊,招收女子入学这件事,敬玄先前也不是没考虑过,但那也要等到以后师资力量雄厚了再说,因为这个时代极为注重男女大防,若是一个不小心传出什么丑事,会被天下人指着脊梁骨唾骂的。 “女子入学啊…” 敬玄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拒绝高密公主,若是开了这个先例,恐怕还会有人效法跟风,到那时候中华大学的第一批学子就不止五十人了,教得过来么? 见敬玄不吭声,高密公主却不肯轻易放弃,继续说道: “本宫听八妹说了,侄女婿这中华大学不但会招收学生,还会另外开办培训班,像八妹那个什么成衣设计培训班不也都是找的女子么?何况本宫还听说侄女婿有两位师妹也会进入中华大学,就让简壁与她们一起如何?” 培训班是短期的,等培训班结束之后,总不能专门为段简壁一人再开设培训班吧? 至于沈翠微,邱璎珞二人,到时候住会住在家里,并不会住在中华大学校园内,就相当于是后世的那种走读生,从根本上就杜绝了少男少女发生丑事的概率。 “这样吧…” 敬玄沉吟道: “只有简壁妹妹一人,此事恐难成行,毕竟中华大学归属国子监管辖,招收女学生这种事,恐怕还得要他们首肯才行,否则会给中华大学带来不小的麻烦,若是殿下能说服国子监网开一面,那倒是可以试试…” 高密公主一听,立刻笑了起来: “就知道侄女婿是个心善的,放心,此事本宫早有计较,长安城的勋贵家里,也有不少喜欢读书的女子,到时候本宫只要多叫上几个人,那国子监定不敢阻拦,至于学费么,就定为男子的双倍,料想旁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敬玄目瞪口呆的看着侃侃而谈的高密公主,倒是没想到对方居然早就有一套完整的计划了,只等着自己答应呢,六百贯一位的话,若是收五十个女学生,那得多少钱了? 第473章 中兴之祖 送走了高密公主,敬玄立刻让人把公输秦给叫了来,想问问他能不能在现有的基础上,以最快的速度在中华大学校园内划出一块地供即将诞生的女子学院使用。 毕竟在这个时代,男女混编一起上学是一件会让所有人反对的事情,又不是启蒙幼童,用后世的话来说,十来岁的年龄已经处于青春萌芽期了,说不定个别发育早熟的家伙已经有那方面的冲动了,何况有些家伙指不定都已经成婚了。 “侯爷,想要隔离开来,这也不难。” 公输秦不愧是建筑世家出身的,略微一思索就给出了他的建议: “越王殿下不是在学府里挖了几条水渠么,就以水渠为界线,单独划出一块园区做为女子求学的地方,只要稍稍将水渠拓宽,在边上铺设篱笆,最后再铺设木桥相连即可…” 敬玄闻言眼前顿时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九月天气已经逐渐转凉,都是贵族子弟,谁会冒着被逮住的风险涉水过河去偷看人家小娘子?被抓住了可是会给家族脸上抹黑的。 解决了心头的一桩难事,敬玄脑子里又想到了什么: “对了,上次我出发之前给你的图纸你可做出来?干脆趁着学生们还没入学赶紧装上,免得到了冬天把这群金贵的小人儿给冻伤了…” 公输秦闻言,面有难色: “侯爷说的可是那壁炉?我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学府建筑,一直无暇顾及,那伍娃子说他能帮忙做,我便…” 敬玄狐疑的看向他: “你便交给了他?” 公输秦不好意思的点头道: “正是如此…” 敬玄听罢微微叹口气,这个伍娃子,什么时候开始会做这等活计了?上次自己拿着图纸给他做香皂模子,没想到那家伙居然照着自己的身体部位来刻模具,别这壁炉也是那个形状吧? 这么高贵华丽的学舍,要是每栋屋子里都耸立着一条巨大的人鞭,岂不是显得乌烟瘴气? 不行,得尽快把那小子叫过来问问,不合格的话也好抓紧时间立刻重新做。 见敬玄不说话,公输秦以为他不高兴了,在旁边神色忐忑的解释道: “侯爷,那伍文手艺极好,想必伍娃子做为他的儿子手艺也不会差到哪去,若是侯爷不放心,我这就准备材料重做…” 敬玄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罢了,你还是专心把女子学院给办成,到时候男子学院那边可能还需要你去上几堂课…” “侯爷,我也能当先生?!” 公输秦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敬玄。 敬玄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不然呢?当初在铺子里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公输家的手艺世世代代的传下去,这句话本侯说到做到。” 公输秦难掩心中的兴奋,欢欣雀跃道: “我当初以为侯爷只是一句戏言…没想到侯爷竟然真的打算…今日我公输秦代表公输家的列祖列宗,感谢侯爷的恩德!” 说完公输秦便打算给敬玄行大礼,不过却被敬玄一把将他手托住: “什么恩德不恩德的,应该是本侯感谢你才是,这天下有那么多的人蔽珍自帚,肯把学问拿出来的寥寥无几,若是人人都如公输兄这般大度,朝廷又岂会无人可用?” 说到这里,敬玄又笑眯眯的补充道: “不妨再告诉公输兄一个秘密,朝廷迟早是要开科取士的,而且也不会如从前那般只看章经义了…” 公输秦疑惑道: “不看重文章经义?那看重什么…” “自然是实干型人才!这次绛州出了那么多偷奸耍滑的混蛋,陛下已经对满口只知圣人文章的世家子深痛恶绝,未来朝廷取士只会选择真正对江山社稷,黎明百姓有帮助的人才,而我们中华大学,已经走在了别人的前头,未来从中华大学毕业的学子必然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公输兄试想一下,那个时候说不定朝堂上的堂官都得喊你一声先生呢…” 不得不说敬玄的这番话十分具有蛊惑性,公输秦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红涨起来,而且还伴随着粗重的喘气声,看样子被敬玄口中描绘的“职业规划”给震惊到了,连朝廷里的堂官都会称呼自己一声“先生”? 这可是公输家先祖才有的荣耀,难道自己真的能重现先祖们的荣光?莫非自己就是将来公输家子孙后代口中的“中兴之祖”?? “多谢侯爷提携!我,不,属下日后一定尽心尽力为侯爷鞍前马后!” 公输秦这次说什么都要给敬玄行大礼,哪怕敬玄不让,他也依旧固执的退后两步,邦邦邦的给一脸错愕的敬玄扣了三个头。 敬玄见状,打趣道: “快快请起,难不成公输兄先前就没有替本侯尽心尽力办事了?” 公输秦闻言脸色一红,虽然先前也的确忙前忙后的替敬玄办差,但心态却不一样,先前最多就是在讨生活寻求这位年轻侯爷的庇佑,但现在却是踏踏实实的想在他手底下干出一番事业来。 “对了,你和阮娘现在住在哪?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可以在已经规划好的大学内选一栋先生宿舍搬进去,毕竟公输兄现在已经是大学的先生了嘛,日后还会有朝廷的正式告身下发,再挤在狭小的屋子有些不合适了…” 敬玄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递到公输秦手上: “拿着,自己与嫂夫人去选一栋合眼缘的…” 公输秦见状本想拒绝,可转念又想到妻子与自己成婚多年,已经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也是到了该享福的时候了,于是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钥匙,不但双目通红,嘴里还不停的冲敬玄道着谢。 敬玄同样明白他现在的心情,据云叔打听到的,那日公输秦初到云中侯府,为了不给先祖堕下名声,愣是把存下的家当都变卖了,买来材料花了三天三夜赶制了一辆马车,备上行头… 想到此处,敬玄拍着他的肩膀宽慰道: “这是公输兄应得的,绝非是本侯的赏赐,所以公输兄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与嫂夫人一同安心的住进去便是…” 第474章 避祸 中华大学开学的消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一会儿有传言将会有数十位大儒坐镇,一会儿又说中华大学已经得到山东氏族珍藏的不世出的孤本。 尽管李承乾手头的三十多个名额已经消耗殆尽,但依旧有人托关系找门路,想从敬玄手里得到一两个名额,甚至主动把学费长到了五百贯。 若是为了钱,敬玄早就大开方便之门了。 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又是极为庄重严肃的学府! 这股妖风邪气是万万不能在第一届学生中就出现的,所以无论是谁来,敬玄都一口咬定名额已满,明年请赶早! 但事与愿违,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喜欢钻空子。 远在九嵕山当差的安元寿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一大早就把他的堂弟,上次一同出使突厥的荣国公安兴贵之子安永达给带了过来。 然后丢下人就跑了,说是全权托付给自己照顾,是打是骂让敬玄自己看着办,总之一定要把他堂弟安永达口吃的毛病给改掉,而且吃穿日用都足足拉来了三大马车,简直比那些小娘子还娇气。 望着已经十三岁,还时不时流口水啃手指头的安永达,敬玄欲哭无泪。 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明明想着孕育英才,结果招来的学生一个比一个看着痴蠢,这要是请长安城里的那些大儒来给他们上课,别一不小心把老夫子们给气死了… “行了!别啃了!若是嘴馋,厨房里有酸梅汁,婵儿,去给他端一碗来!再让我看见你啃手指头,老子非得给你一根根拔下来不可!” 敬玄尽情的吓唬着安永达,谁料这家伙就跟没听明白似的,只是“哦”了一声,又把手指头伸进嘴里啜啊啜,目光还眼巴巴的望着去厨房端酸梅汁的敬婵,嘴角隐隐有液体淌下… 这家伙该不会是近亲繁殖遗留下来的产物吧?敬玄目光狐疑的盯着安永达。 不但敬玄这个当叔父的好奇,就连敬婵这个小丫头也十分好奇。 她刚才特意在酸梅汁里加了一小勺盐巴,想看看安永达喝了之后还会不会流口水。 因为就连她这个四岁孩童都知道,盐巴吃多了口会非常渴,结果安永达端起那碗酸梅汁仰头“咕噜”“咕噜”的就灌了下去,愣是一点不适的反应都没有! 喝完还不忘擦了擦嘴角把碗递了回去,看那架势大概是还想再来一碗… 这时阎诃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惊奇的看着站在院子中央的安永达,一边对敬玄说道: “侯爷,人来了。” 敬玄点了点头,指着傻不拉几的安永达对他说道: “看着点这小子,别让敬婵把他玩坏了…” 昨日晚间,权旭的夫人杨氏派人送来一封拜贴,说今日会登门拜访。 敬玄估计多半没啥好事,毕竟自打上次权弘寿给了个那什么秘方之后,权旭不到一个月就让他老婆怀了孕,现在也是个大肚婆。 能让一位大肚婆顶着肚子登门拜访,能有啥好事? 果然,一到了前院,敬玄就发现不但权旭的老婆杨氏来了,就连武士彠的老婆杨氏也在场,身旁依旧带着她那三个喜欢打闹的闺女。 见此情形,敬玄心中仿佛明白了几分,似笑非笑的问道: “应国公夫人此来莫非是…” 见敬玄把目光放在自家长女武顺身上,杨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能成吗?顺儿虽然年纪小,但这孩子从小便精通女工,又喜欢读书,留在家里实在是埋没了…” 听见母亲说起自己的名字,武顺立刻抬起头来,先是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敬玄,然后马上扑到杨氏怀里,撒娇道: “顺儿不愿离开阿母,顺儿想和阿母在一起…” “应国公夫人,您也看到了,令爱还未满十岁,正是需要亲人的时候,不如明年再送过来…” 一听敬玄这么说,杨氏连忙板起一张脸看向怀里的闺女: “不可胡闹!阿母是送你来跟随云中侯学本事的,你难道忘了在家里是怎样答应阿母的么?!” 武顺娇艳的小脸嘀嗒着泪水,委屈巴巴的点头道: “顺儿记得,可是顺儿真的不想与阿母和妹妹们分开…” 杨氏见状,站起来向敬玄告罪一声,拉着武顺就往外头走去,看样子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说教一通。 “让云中侯见笑了…” 大肚子杨氏叹了口气,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道: “我这姑姑也是个苦命人啊…” 敬玄眉头一皱,这话明显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嫂夫人何出此言?能成为国公夫人又怎会是苦命人?” 杨氏闻言瞄了一眼敬玄,意有所指的答道: “国公夫人虽好,可惜并非是原配…” 敬玄这时回过味儿来,疑问道: “莫非那武氏兄弟又在外头惹祸了?” 杨氏点头道: “武家兄弟在外头与人赌博输光了田产,欠下了一大笔账,便找到姑母,想请她帮忙,姑母也是个没心机的,竟然当着武家兄弟的面取出嫁妆让那兄弟二人去还账,结果…” “结果武家兄弟恬不知耻的惦记上武夫人的嫁妆了?” 敬玄觉得武士彠做人挺失败的,家门不幸啊… 杨氏愁容满面的接口道: “他们不但偷了姑母的嫁妆去赌钱,输了还想拿顺儿抵债,姑母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找到我,刚好我又听说云中侯的中华大学会招女学生,是以便带着姑母冒昧登门…” 原来是避难啊,可武夫人大概是忘了除了武顺,她还有两个女儿,没了武顺,就不能拿另外两个抵账? 敬玄刚把疑问说出口,没想到杨氏就笑了起来: “所以才来找你云中侯啊,谁不知道那武家兄弟怕你,顺儿若是进了女子学院,自然不会有任何危险,至于媚娘与檀儿嘛,云中侯不是刚找到侄女么?她们几人年纪相仿,不如暂时留在府中当个玩伴如何,等他日应国公回长安了,再接回去…” 敬玄莫名其妙的看着出谋划策的杨氏,本侯又不是保姆,还帮别人带哪门子闺女? 现在家里已经有个痴痴傻傻的安永达了,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贺兰安石和贺兰楚石这两个家伙这次也会进入中华大学,万一闹出什么绯闻可怎么办? 第475章 晦气 总之武媚娘和武檀儿是被杨氏留了下来,很快就和自来熟的敬婵打成了一片,不但没有像刚开始那样哭着喊着要娘亲,反而吃住都要粘在一起,弄不好的还以为她们三个才是亲姐妹呢。 武顺同样也在后院暂时住了下来,杨氏大概是生怕三个女儿受了什么苦,嫁妆已经被武元爽武元庆兄弟霍霍干净的她,走的时候把自己身上穿戴的珠宝首饰都取了下来,一个劲儿的往敬玄手里塞,只希望三个闺女在远离武家兄弟魔爪的同时,也不要受了什么委屈。 为了让杨氏安心,敬玄只好佯装收下,等将来有机会了,再还给她,大学不是谋取私利的地方,同样也不是什么庇护所,这个头万万不能开。 不然以后谁倒霉了都想来中华大学避避风头怎么办? 还没开学,家里就住进了一堆堆的学生,就跟个托儿所似的,敬玄每天都被院子里的嬉闹声吵的头疼,只好在院外的大槐树下搭了一张桌子,选择性的抄录那些小学课本上的内容,然后打印成教材。 想在这个时代大放异彩,教材的立意首先就要明确,好不容易编写成册后,敬玄又咬着笔头开始沉思卷首语该写些什么,这关乎到一所大学的内在,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能糊弄过去的。 想了半天,脑子里终于有了眉目,正在奋笔疾书,身后忽然钻出一个声音跟着念了起来: “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真是一首好诗!” 敬玄被突如其来的赞叹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原来是魏征这个神出鬼没的糟老头子,连忙起身见礼。 魏征随意摆摆手,便算是礼成了,然后迫不及待的抓起桌上敬玄刚写下的诗句,啧啧啧赞叹起来: “好一句立根原在破岩中,老夫先前还不信云中侯有如此诗才,如今一见才知是名不虚传,往后谁要是再说云中侯剽窃文中子的诗词为已用,老夫说不得要喷他一脸口水!” 敬玄被他一番夸赞,老脸禁不住一红,张口正欲解释,没想到魏征却先一步说道: “云中侯不必过谦,老夫亦知道木秀于林这个道理,可刚才老夫在那树后已经暗中观察云中侯多时,亲眼见证你云中侯是如何皱眉深思写出这首诗的,若是有人不信,你尽管让他来找老夫便是,我巍巍大唐,难道就没有气魄容下一位惊才绝艳的后生?” 魏征一边说一边感叹道: “此诗虽然字里行间都是在咏竹,但正好贴合我辈读书人该有的气节,无论是读书还是做人,都应该如这劲竹般坚韧无畏,宁折不弯!实在是好诗!老夫现在方才明白这中华大学的独到之处了,也希望云中侯不忘初衷,将这份风骨传递给未来的学子们,让他们真正成长为我大唐的栋梁之材!” 敬玄连忙躬身表示受教,这魏征老头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能说出如此多的长篇大论,实在也是非常人也,这明明就是自己刚才翻小学六年级新编教材时遗留的一首诗而已,刚才皱眉苦思,不过是一时间记不起来罢了。 “不知魏公此来所为何事?” 见魏征的目光又放在桌上的教材上,敬玄连忙假装开始收拾,嘴里也故意打岔般的问道。 “陛下要公开处刑那些贼子…” 魏征笑眯眯的看着敬玄手上的动作,说出一句让敬玄大惊失色的话来: “老夫此来,是请你过去当监斩官的。” 敬玄一听就琢磨出味儿来,想来是上次姜行本羁押回长安的那群犯官已经被大理寺审理完毕,准备动用刑责了。 也是,都过去这么久了,该审讯出来的也审讯出来了,没审讯出来的,李世民心中应该也有数… 不过李世民这是嫌自己仇人不够多啊,还让自己去当监斩官?明明现在博陵崔氏还在暗中瞄着自己的脖子看看哪里好下刀,现在又去砍别人脑袋? 要知道那群犯官当中,可不乏巨族子弟啊… “能不能不去?魏公就向陛下说小子偶感风寒,身体不适…” 敬玄讪笑着比划道,还假装背过身去打了个喷嚏。 岂料魏征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惊讶道: “原来云中侯染了风寒啊,老夫这就回宫奏请陛下,请陛下派出太医为云中侯诊治,国朝栋梁,可不能有所闪失…” 魏征说完转身就走,敬玄见状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拉住,开什么玩笑,若是让李世民知道自己装病推辞,回头必定会以牙还牙,明明自己还有事有求于他呢,就是右领军卫的长史,能不去则不去。 “别呀,魏公,一点小病小恙的,哪里用得着请太医呀,不至于,不至于…” 敬玄笑得两个腮帮子发酸。 结果魏征这老头十分讨厌的回过身来说道: “云中侯的病这么快就好了?千万别逞强啊,不然反而显得老夫不近人情…” “好了,真好了…” 敬玄一边说,还一边原地蹦哒了几下,指着头顶上的烈日笑道: “阳气如此旺盛,想不好都难。” 魏征点点头,眼中似笑非笑: “既然如此,那你我二人这就出发罢…” 敬玄一愣: “现在?!” 魏征奇怪的看着他: “要不然呢?人都在菜市口跪着呢,就等你这位监斩官过去发号施令了!” 敬玄顿时翻了翻白眼,看来这魏老头是一点斡旋的余地都不给呀,估计这也是李世民的意思,否则按照规矩,怎么着也得提前三天通知自己吧? 可你好歹让本侯提前穿个红内裤啊,免得谁谁谁的阴魂不散,死皮赖脸的缠上自己… “这可是树立威望的好差事,云中侯愁眉苦脸做甚?不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苦心啊…” 哪怕是坐在去往长安的马车上,魏征的一张小嘴就没有闭上过。 不但如此,这老头子还十分贴心的给敬玄讲起了他以前当监斩官的心得,说什么一定要在阳气最重的午时行刑,免得沾染上了晦气,还说进家门前,一定要把衣衫脱去泡在桃枝水里,免得把不干净的东西带回家里… 第477章 好一群“刁民” 随着一颗颗人头的落地,菜市口变得腥气冲天,夹杂着一些牛马的粪便味,让人几欲作呕。 除了面带兴奋之色的围观百姓们时不时叫好以外,包括敬玄这位监斩官在内的一众朝廷官吏,尽皆面色阴沉。 哼,一群刁民! 官员们的心理活动出奇的一致,仿佛那一具具被斩首的尸身就是他们的明天。 在这个时代,官员和庶民,就是两个不同的物种,庶民不可能为官,官员即便被贬斥为庶民同样在面对其他同类时,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 所以即便这些被行刑的犯官真的死有余辜,除了百姓以外也没有其他官员感到开心,即便是百姓,也只是兴奋而已,他们只知道这群官员犯了事,至于究竟犯了什么罪,不重要,总之该死就对了。 毕竟这可是百姓们为数不多,觉得自己是站在官员头顶上的机会。 而且是真的站在头顶,有些形状比较圆的人头轱辘轱辘滚到他们跟前时,胆大的还敢拿脚拨弄两下踢回去,真正的把脑袋当球踢。 老虎死了,老虎的同类们正在兔死狐悲,结果忽然钻出一群猴子在树上高兴得手舞足蹈,那种心情可想而知,这也是为什么这两个阶层矛盾颇出的原因之一。 而敬玄坐在高台上已经有些麻木不仁了,手边的令牌每扔出去一块,就意味着声,或是说这一刀没有方才那一刀利索,又或者认为脖子溅射出的血液,没有刚在喷得高… 当敬玄再次伸出手抓向手边的令牌时,发现已经消耗殆尽,正准备叫人再拿些过来时,有官员立刻上前解释道: “侯爷,都完了。” 敬玄一怔,旋即回过神来扫了一眼下方,衙役们正在将那些失去了脑袋的尸首往马车上拖,而另外一辆平板大马车上则放着几个大箩筐,用来堆放人头。 就在敬玄准备打算回去向李世民缴令时, 只见街边出现大批身着素缟孝服的车队正缓缓往这边驶来,上面都是一口口乌黑铮亮的大棺材,走在前头那些披麻戴孝的,则拦在运送尸首人头的马车跟前不让他们离去。 敬玄皱了皱眉,指挥一名小官吏下去问问什么情况。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那小官吏一路小跑着回来禀报道: “启禀侯爷,这些都是犯官家属,他们想请侯爷网开一面,让他们把这些犯官带回老家,以全尸下葬…” 敬玄听罢微微叹了一口气,李世民的旨意上只说是让自己监斩,可没说还管他们怎么下葬,于是点头道: “那就让他们把人带回去吧。” 官吏闻言连忙将话传递了下去,敬玄作揖致谢,然后便手忙脚乱的开始找自家犯了事的尸首。 而且似乎早就准备妥当,一旦将尸身和人头核对无误,立刻抬入事先准备好的棺椁之中,然后手脚麻利的裁缝便马上着手把人头重新缝在尸身上,接着撒一把铜钱,盖棺封死,拉走… 敬玄看了一阵,觉得出不了什么乱子,便留下几人善后,自己则先进宫向李世民复命。 宫里正在开小朝会,内侍刚进去通报,没过多一会儿便出来请他进去。 等进了太极殿,敬玄赫然发现刚才把自己丢在菜市口就跑路的魏征居然也在。 此刻他正笑眯眯的转过头望着自己。 真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小老头啊。 别过头不看他,敬玄径直走到前面,手捧着令牌对龙椅上的李世民说道: “臣敬玄前来缴令。” 不用李世民开口,早有内侍上前接过那枚镌刻着一个斩字的金色令牌。 然后李世民才笑着问道: “一个不落?” 敬玄也跟着笑着答道: “回禀陛下,一体斩绝。” 身旁的大臣们见敬玄面带笑容的说出这句话,神色上甚至没有丝毫波动,不由得在心中啧啧称奇。 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临时充任过监斩官,菜市口杀人可跟战场上不一样。 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敌人不会像菜市口被绑着的犯官那样束手待毙。 更不会屎尿齐流,哭爹喊娘的当街求饶,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多多少少总会有点心理负担,但这小子… 可又一联想到敬玄这小子在突厥战场上嫌麻烦打算杀俘的举动后,心下又变得释然了,这小子就是个怪胎… “那就先去旁边站着,朕待会儿还有事问你,杜卿,你继续说下去…” 李世民挥挥手便示意敬玄先去人堆里站着。 “陛下,所以老臣以为除了怀柔以外,应当再派一员大将坐镇朔方,也好弹压那些尚心存野望的草原部族,避免他们再次勾连作乱…” 朝会总是令人昏昏欲睡,尤其是事不关己的时候。 敬玄站在人堆里没一会儿的功夫两只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耳边听着大臣们的讨论声更是哈欠眼泪直流。 见众人的关注点都不在自己这边,敬玄便悄悄挪了挪地方,把身子靠到支撑大殿的柱子上,准备先眯着眼睛打会儿瞌睡。 没想到这一睡,便是真的睡了过去。 连朝会结束都不知道。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在说话,敬玄脑子里这才有了一丁点反应,太极殿里怎么会有女人? 好奇心驱使着敬玄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低头一看,居然发现自己坐在刚才那根柱子边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毯子… 该死的,我怎么在这里睡过去了! 心一慌,三两下变从地上爬了起来,随手擦了擦嘴角嘀嗒的口水,便对正与一名宫装丽人说话的李世民请罪道: “臣有罪,竟在庙堂昏睡…” 话还没说完,便被李世民抬手打断: “醒了?醒了就过来尝尝杨妃熬制的酸梅汤,听说还是恪儿在你府上偷学的手艺…” 敬玄连忙点头称是,刚睡醒,喉头的确干得要命,接过内侍递来的酸梅汤仰头便一饮而尽,然后又把碗递了回去。 冰爽的饮品一下肚,脑袋又清醒了几分,这才弯腰向杨妃道谢,倒是没想到李恪的老娘居然这么年轻,刚才还以为是宫女呢… 大唐黑脸神 第478章 蝇营狗苟 “陛下,臣…” 敬玄才刚张开嘴巴,李世民似乎是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笑着摆摆手道: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先去军中历练些时日也无不可,省的将来独自领军时,又闹出什么笑话来。” 敬玄闻言沉默片刻,然后又开口道: “陛下,臣是觉得…” 结果这回李世民依旧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眉毛一挑,不耐烦道: “若是连一个史万宝你都应付不了,你让朕将来如何放心对你委以重任?再说了,朕的驸马,身上岂能没有瞧得过去的官职?” 敬玄连忙答道: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想问问陛下,大学开学那日,陛下能否亲临校园…” 一旁的杨妃听后,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而李世民则老脸一红,怒视敬玄好半天,怕着桌子说道: “朕去干什么?朕不去!哼!让朕替你那所学堂助长声势?想的美!等你做出成绩再说!” 敬玄听罢顿时面露失望,可惜啊,如果开学那天由皇帝来亲自召开开学典礼,想必中华大学的名头势必会传遍大江南北,唉… 敬玄察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见皇帝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立刻躬身打算开溜: “既是如此,那臣告退…” 正在享受杨妃按摩的李世民,鼻息微微轻哼了一声,敬玄见状心中一喜,脚下步子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结果刚走到门口,李世民突然回过神来,睁开眼睛喝道: “回来!差点被你给糊弄过去了!朕还有话要问你!” 敬玄脸色一抽,不得已之下,只好重新又折返了回去。 “朕问你,婚礼准备得如何了?” 这时的李世民,又开始像一位父亲了。 敬玄随即答道: “回禀陛下,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嘀咕了几句,又说道: “这次皇后因为有身孕,无法替真儿操持出嫁事宜,因此朕已经让杨妃代替皇后嫁女,小子,若是有什么难处及早说,免得到时候丢得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脸!” 说了你能给我解决? 敬玄悄悄在心中腹诽了几句,但面上依旧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陛下只管放心,臣必定不会让陛下与杨妃娘娘丢脸…” 杨妃听罢,微微一笑,冲敬玄颔首道: “本宫倒是无妨,莫让公主丢脸便是了。” 敬玄立刻拱手称是。 杨妃感叹道: “转眼间真儿也要出嫁了,这宫里怕是逐渐留不住人了,就连恪儿这次也要入中华大学就读,届时还要请云中侯多多照料才是…” 敬玄见杨妃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眶泛红,便知道她是一个心肠极其柔软的人,连忙出言宽慰道: “杨妃娘娘请放心,蜀王殿下与臣交好,臣自然会照料他的,而且大学也不是不准探视,再说了每月都有三天休沐时间,蜀王殿下亦能回宫探望娘娘…” “才三天啊…” 杨妃表情有些失望,敬玄正欲解释为什么这样做,旁边的李世民忍不住开口道: “三天已经不错了,正是求学的年纪,那些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若是外出学艺,至少三五年不能侍奉双亲,户县离长安这么近,杨妃有甚么不能放心的呢?” 李世民说完还捏了捏她的手,表示了一下安慰,然后又转头盯着敬玄: “你与恪儿交好,难道与青雀就不交好了?朕问你,你可是要让青雀出一万贯平了你家的账本?” 敬玄一愣,这个李青雀,怎么什么事情都要向他老爹告状,自己当时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也好改改他喜欢替别人擅作主张的坏毛病,真没想过能从他李泰身上得到半点钱财,一个还没开府的亲王,身家不一定就比自己这个侯爷丰厚。 为了不让李世民又找到借口调教自己,于是敬玄干脆装起了傻: “越王殿下是这么跟陛下说的?” 这回轮到李世民愣住了: “难道不是么?青雀总不能向朕撒谎吧?” 敬玄同样装出一脸无辜: “臣难道看上去就像喜欢撒谎的人嘛…” 语气中充满了委屈与不满,这让李世民心中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 因为从他的了解看来,以往的敬玄还真没在自己面前撒过谎,就连动用私刑杀死崔鸿鹄这种事也没瞒着自己的耳目,所以他变得有些犹豫,看向敬玄的目光也充满了疑虑。 一个长期说大实话的人,偶尔撒个谎别人也会当真,反之,一个谎话连篇的人,哪怕偶尔说了句实话也不会有人相信,所以敬玄立刻委屈巴巴的补充道: “臣向越王殿下索要一万贯确有其事,但并非是因为大学,而是上次越王殿下亲口承诺的。” 李世民的好奇心果然被勾了起来,偏着脑袋问道: “青雀向你承诺了什么?” 敬玄作出十分犹豫的样子答道: “陛下,这是臣与越王殿下私底下的约定,说出来不好吧?再说了越王殿下也不让臣说…” 李世民就是这样,越不让他知道,他就越想知道,语气也变得严厉了几分: “说,朕倒要听听你二人私底下究竟做了些什么蝇营狗苟的勾当!” 敬玄露出十分害怕的表情,吞吞吐吐的说道: “那越王殿下若是问起来…” “青雀若是事后找你麻烦,你就让他来找朕便是!” 李世民不耐烦的挥挥手: “快说!” 敬玄见状,暗暗一笑,然后说道: “上次越王殿下在我书房翻越先师文中子的手稿时,找到了一首诗,甚是喜欢,于是便…” “于是那逆子便出一万贯买下了?” 李世民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敬玄,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幼聪慧乖巧的胖儿子,私底下能做出“窃他人之文华为已用”的丑事来。 “莫非就是那首粉身碎骨浑不怕??” 李世民不知不觉提高了音量,也不免信了几分,因为以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还写不出这样慷慨激昂的诗句来。 不是才情不够,而是还没有那个阅历,所以先前心中也有疑虑,但考虑到这首诗让自己儿子成功在士林圈子打出一片名声,因此也没有多问,没想到… “陛下,就是这首石灰吟…” 大唐黑脸神 第479章 女人就是麻烦 “你为什么要告诉父皇诗的事!?” 刚走到长安城门还没来得及出城,身后李泰就已经气呼呼的撵了上来,不过看他一瘸一拐的样子,估计多半是挨了顿揍。 敬玄好奇的看着他: “陛下动手打你了?” 李泰脸色阴冷无比: “你先回答本王的话,为何要说是本王以一万贯买下那首诗的?你有这么缺钱?难不成你以为你这样说,父皇就会出一万贯帮本王还债?” 指望从李世民的腰包里掏出一万贯?本侯可没这么天真! 敬玄耸耸肩,摊开手道: “不识好人心!我这是在帮你!” 李泰冷笑道: “帮我?少拿忽悠别人的那套来糊弄本王!有你这么帮忙的?!” 敬玄见他一副吃了火药的模样,撇撇嘴道: “不信拉倒,凭你的脑袋瓜子,想不明白本侯也能理解,等回头你就知道!” 说完这句话敬玄折身就走,李泰哪里肯罢休,一瘸一拐的从后面撵了上来,怒骂道: “不许走!你给我说清楚!本王的脑袋瓜子怎么了!” 从来只有别人夸他李泰聪明,哪有嫌弃自己脑袋瓜子反应慢的,这是李泰万万不能容忍的,正应证了他最近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你可以侮辱本王的体型,不可以侮辱本王的智商! 敬玄被他缠得不胜其烦,只得转过身来再次面对他: “你上次不是请我帮忙么?说你越王殿下不想与太原王氏女结亲么?这件事只要一传出去,我保管你越王殿下的这门婚事告吹,这不是在帮你是在做什么?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李泰闻言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答不出,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这方法也太…粗糙了吧?简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哪有你这样帮忙的!这不是累及我李泰的名声么…” 李泰说这句话明显在底气上显得有些不足,说白了这首诗本来就不是自己所作,拿出去赚名声本身也是一件可耻的小人行径,可若是以这样的方式被拆穿,总觉得哪儿吃了个哑巴亏… 敬玄老气横秋的反问道: “名声这种东西没了还可以再赚,你越王殿下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时间,现在摆在你身上的首要问题,不就是挡掉这门婚事么?” 李泰听罢依旧十分不服气,可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辩驳敬玄,便十分蛮横的爬上敬玄的马车,用大屁股将他挤到一边,双手抱胸气呼呼的坐在正中间发脾气道: “我不管!总之这件事你没有和本王商量,我是不会领你这个人情的!” 敬玄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十分无所谓的把脑袋伸出车外,吩咐充当临时马夫的辰十三继续出发。 而李泰也没有丝毫要下车的意思,看样子是打算跟着自己回户县先避避难,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在狭窄的车厢里你看我我看你。 只是随着车厢的左右颠簸,李泰身上的肥肉如同渼陂湖面上的涟漪一般,一圈一圈的荡漾抖动着,看上去滑稽至极。 敬玄终于忍不住了,嘴里憋着笑劝解道: “坐到垫子上来吧,车厢底板太颠,不舒服…” 李泰冷哼一声: “本王爱坐哪就坐哪!” 说完这句话,他犹自还不解气,又补充道: “破马车!” 敬玄见状不禁哑然失笑,随手将车窗边的推拉窗拉了过来,傍晚的阳光依旧非常刺眼,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咦?怎么还有个狼头?” 李泰的心神一下子被推拉窗的木雕纹给吸引住了,忍不住躬着胖乎乎的身子想上手摸两下,不过还没摸到,手就被敬玄给打了回来: “这可是我平阳敬氏的家徽,别给弄坏了!” 李泰闻言,面带鄙夷之色: “一个空头家主,全家上下加起来就一个男丁的家族,还学人家弄什么族徽,你也不怕被人家笑话!” 敬玄立刻出言反击道: “瘸腿王爷有什么资格笑话别人?” 李泰大怒,扑上来就想掐他的脖子,不过被事先有所提防的敬玄拿脚给档开了,掐人脖子是这小胖子的杀手锏,可不能再找了他的道。 奸计没有得逞的李泰,只得重新坐回车厢地板上,但嘴里仍旧不放过敬玄: “一个破狼头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们皇家的马车上可都是真龙!” 敬玄立刻反唇相讥: “真龙?你牵一头出来我看看?” 李泰立时变得语塞,本想原话怼回去,结果脑中忽然想起敬玄家里的确养了一头白狼… 李泰不得已之下,只好又开始拿人伦礼法说事: “哼,这是突厥人才有的陋习,你堂堂国朝侯爵,大军长史,竟然学那些草原蛮子以狼为图腾,本王要去父皇那里告发你!” 大军长史?敬玄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才想起自己过几日还要去右领军卫点卯,长史这玩意儿就跟后世那种政委或者政治部主任差不多,不过有一点好处就是只要不打仗,就不用怎么过问大军的吃喝拉撒,只要在驻地,那自然有兵部的官员负责,自己只需要隔三差五的去露一回脸便可。 见敬玄不吭声了,李泰自以为总算占了上风,得意洋洋的说道: “没话说了吧?放心好了,本王不会和你计较,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小气?今晚我要吃火锅,你来做!” “想吃火锅?没问题啊,除非…” 敬玄说到这里嘿嘿一笑: “除非你把陛下是如何揍你,你又是如何求饶的过程说一遍,让我乐呵乐呵,等本侯心情一好,自然会满足你的要求…” 李泰哼唧了两下,十分不情愿的答道: “谁说是父皇打的本王?” 敬玄一愣: “除了陛下还有谁敢对你越王殿下动手?” 李泰恼怒道: “就不能是母后?” 敬玄闻言脸色一阵阵的尴尬,差点忘了还有长孙,不过长孙不是有了身孕么?怎么还有闲心揍儿子? 不等敬玄发问,李泰便叹息道: “母后最近脾气愈发的暴躁,皇宫里是不能呆了,这就是为何本王不愿意成亲的缘由,女人实在是麻烦,等开了学,本王就不回去了!” 大唐黑脸神 第480章 开学了 贞观四年九月初一,敬玄筹备多时的中华大学,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次入学仪式。 大学门口诺大的广场几乎堵得水泄不通,好在敬玄事先用白石灰划好了停车线,并且还在每个停车位前立了一座拴马桩。 这种新颖,高效的方式,立刻赢得了众人的一致好评,也让人们对中华大学的认知小小的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而得益于这一年多来积攒下的人脉,敬玄原本最担心不足以服众的师资力量,也随着一辆辆马车的到来烟消云散。 宇文士及自然是不必多说,既是老丈人,也是自己最早认识的大唐名臣,两家的利益几乎牢牢的绑在一起,所以小老头是第一个抵达的,并且还特意换上了敬玄准备的儒衫,此刻正代表着大学迎接纷沓而至的各路学生家长们。 当然,宇文士及毕竟身上还有官职,不可能成日里都在户县当教书先生,而且他最擅长的,其实是妆发服饰,请他来,也只是充任一下“客座教授”,而且还是主要负责女子学院的教授。 也得亏是宇文士及,这要是换一个人,让人家去教一群女子,还指不定怎么得罪人呢。 除了宇文士及,上次被敬玄救过一命的安平县公李百药也来了,他现在已经卸任太常寺卿了,据说还是他主动向李世民提出的,现在他身上除了一个太子左庶子身份以外,又多加了一个中华大学文史院山长,以及乐律院山长的官职。 再然后就是上次与敬玄在祭礼上相谈甚欢的苏勖,自打敬玄给他送去邀请之后,这位老驸马十分爽快的答应担任中华大学地理院山长。 不但如此,苏勖还特意把他的好友,弘文馆学士萧德言老先生也请了过来,这样一来,地理学院一下子就拥有了两位山长,仅次于师资力量最为雄厚的算学院。 算学院是敬玄最为看重的学科之一,因为物理化学都要用到这方面的知识,所以敬玄早早的便向李世民提出请求,让他把弘文馆学士王孝通指派给中华大学。 李世民也非常爽快,不但把王孝通派了过来,还另外请来了一位大牛,祖孝孙。 这两位,都是当代赫赫有名的算历博士,不但精通算学,在天文历法上也是一代名家,其中王孝通编写的《缉古算经》,跨时代的提出了三次方程式,以及其解法。 而祖孝孙则更不用说了,那可是祖冲之的后人,算学这玩意儿就是人家的启蒙家学。 想让这两位安安心心的留在中华大学担任专职教授可让敬玄费了好大的功夫。 搞学术的有多不近人情敬玄这回算是见识到了,别看人家官小,但脾气硬,起先还十分看不起中华大学,认为将自己调离弘文馆是在折辱人,闹着脾气要辞官告老。 不过当敬玄祭出阿拉伯数字这一大杀器,并辅以各种现代算学符号,当场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解开一道方程式后,这两位学术大家立刻没了脾气,甚至还追着敬玄让他再说说那些符号的含义。 哪怕现在,这两位也寸步不离敬玄左右,生怕一眨眼敬玄就会从世界上消失似的。 不过算学院可不止他二位,除了敬玄本人以外,李淳风也被敬玄从长安给提溜了过来,师叔祖的身份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这就是辈分高所带来的好处,哪怕一身白毛的李淳风心里十万个不愿意,但今日也得老老实实的垂首站在那,恭恭敬敬的等待敬玄发号施令。 广场上熙熙攘攘,好一派热闹的景象,敬玄正在宇文士及的引荐下挨个跟学生家长们打招呼。 认识的还好说,那些不认识的一上来便是希望敬玄这位祭酒能够多多照顾自家的孩儿,并且还明里暗里的往敬玄袖笼子里塞金递银,看得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王孝通以及祖孝孙二人吹胡子瞪眼。 有人主动塞钱,敬玄当然是来者不拒,干脆直接让辰十三般出个大箱子来,有人送直接往里面装就是了。 到最后就连宇文士及都看不下去了,把敬玄拉到一边小声埋怨道: “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哪有当众收受贿赂的?今来的可都是朝廷官员,就不怕人家回去反手就参你一本?” 敬玄闻言,只是笑呵呵的答道: “岳丈放心,出不了篓子的。” 宇文士及见他不听,只得微微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挨个介绍完毕,敬玄重新回到前面,身后还多了被金银玉器两口塞得满满当当的大箱子。 刚才大家伙儿都瞧在眼里,此时见他公然把得来的金银摆到台面上,顿时一个个心里觉得是不是所托非人,不该把自家孩儿送过来。 而敬玄也把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笑了笑,然后大声说了一句: “感谢诸位的厚礼。” 敬玄说完这句话,还特意指了指身旁的两口大箱子,而他身侧的一众大儒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不过敬玄接下来的话,让一众已经成为大学山长的大儒们,脸上露出了笑容。 “想来诸位亦知大学初立,需要大量钱财来支撑用度,方才我已经命人记下了诸位送上的金银数目,稍后会有公示,我在这里向诸位保证,这些钱都会用在大学建设以及学术研究上,我,以及中华大学的每一位先生,都不会动里面的一分一厘…” 敬玄说完一招手,成日里在玄都观替渼陂湖项目管账的李淳风,立刻轻车熟路的将写好的账目递了上来。 敬玄翻开第一页扫了一眼,笑着念起来: “应山县公出资五百贯,不知应山县公打算把这笔钱用来赞助我中华大学下辖的哪所学院?” 这话让上,贺兰仁师还以为敬玄这是故意跟自己过意不去,想当众让自己出丑,正打算拂袖而去,没成想上头的敬玄又十分认真的介绍起来: “应山县公,我中华大学下辖算学院,山长是王孝通与祖孝孙两位老先生,文史院则由李百药老先生领衔,地理院有苏夫子,萧夫子,经学院山长是卢法寿老先生兼任,另外还有女子学院,土木工程学院,以及经济学院等等,对了,孙思邈老道长已经答应在大学内另其一座医学院,由他老人家担任山长…” 敬玄滔滔不绝的介绍了一大通,听得一众勋贵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中华大学师资力量这般雄厚,甚至连活神仙孙思邈都会来此授课啊… 正当众人心中浮想联翩,要不要再塞些子弟进来就学时,耳畔又传来敬玄十分蛊惑人心的声音: “每个学院收到的赞助费都会张贴在在大学校门外,方便诸位查验…” 大唐黑脸神 第481章 赞助费 换成后世,一所师生不足百人的大学竟然还要同时开设这么多学院,难免会让人笑掉大牙,说不定还会被冠以“吃空饷”的恶意揣测。 虽然敬玄自认为这样做,的的确确是在“吃空饷”。 先画张大饼,展示给长安勋贵甚至是天下人,让他们看看中华大学的雄心壮志,谁说学院开得多就非得有学生? 如果把学院两个字去掉,改成某某学科也行,但好不容易请来的几位大儒,必定又会觉得心里不畅快。 像王孝通他们,都是被李世民一纸调令从朝廷岗位上给弄过来的,不当官,去当个寻常的教书先生? 这就是为什么中华大学学生没几个,山长这么多的原因了。 因为山长这个职位,不但是一院之长,而且已经纳入了朝廷的品级管辖范围,其中最高为正七品,等将来大学做出成绩了,职称评定也纳入吏部考核范围了,那么现在的山长身上就拥有两个朝廷认可的官职。 而且这种官职还能随着大学的水涨船高跟着步步高升。 若是将来某一天,中华大学的某个身份为学院山长的教授,应邀参加朝廷重大事项的决策,也不是不可能,而到那时,中华大学就能正式的成为大唐智库一类的存在。 不过目下的各位山长们,自然是猜不透敬玄的用意,在他们看来,既然自己能出任这个山长,说明这所学院就是自己说了算,那既然如此,为何不为自己的学院争取些多的利益呢? 别看一个个平时都是自命清高的老夫子,涉及到钱财这会儿也变得心动起来,而且还是为了自己将来的学生,争上一争,又有何妨? 所以当敬玄问贺兰仁师五百贯的赞助费打算捐给哪所学院的时候,众先生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占有欲。 其中以土木工程学院的公输秦最为心动,毕竟教学生们搭建各种建筑家具,不要钱啊? 但以他现在的名头,还不足矣与在场的众多大佬相争,宇文士及第一个冲已经发傻的贺兰仁师笑道: “应山公,自古以来女子读书者,少之又少,而我女子学又院涉及众多技艺,想要学成必然靡费不少,若是应山县公肯开前人之先河,赞助女子学院,将来必定会被后人所铭记…” 身为当朝司空,宇文士及当众说出这番话竟一点都不觉得难堪,这让众勋贵产生一种错觉,这一刻的宇文士及就好像是一名为了弟子谋取福利的好好先生似的。 贺兰仁师闻言,张了张嘴,他给钱的目地本来只是想请敬玄多多照顾他那两个孩儿,毕竟贺兰家的根基不在长安,更不在关中,结果哪成想事情会变成这样? 不成,自家来读书的两个孩儿,都是男子,怎么能赞助女子学院呢? 家长的心理一下子占据了贺兰仁师面对上官的谨小慎微,摇头拒绝道: “老夫想赞助文史学院,不知可否…” 贺兰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特意避开了宇文士及的眼神,目光只注视在敬玄一人身上。 敬玄笑容满面,立刻对旁边吩咐道: “赶紧记下,应山公赞助文史学院研究资金五百贯!” 李淳风立刻伏案疾笔书写,写好之后又交给敬玄,敬玄接过之后,又恭恭敬敬的将纸递给一脸错愕的李百药,并说道: “文史学院收到应山公赞助的五百贯,李山长,稍后便可凭此回执去库房领取五百贯…” 说完这句话后,敬玄又对贺兰仁师笑道: “敬玄代表中华大学感谢应山公的大度,将来文史学院的学子一定会铭记应山公此刻的恩情,请应山公放心,应山公的大名一定会刻在中华大学的功德碑之上!” 贺兰仁师听罢红光满面,一边摆手,一边笑容灿烂: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何足挂齿…” 别说,就送出去五百贯,贺兰仁师忽然感觉今天自己神清气爽,大有面子,连双手也不知不觉的背负在身后,要知道今天这场合,可有不少国公一级的人物,小小县公竟也能笑得如此嚣张… “去,立刻回府里提上六百贯来,马上给老夫送过来!” “你速速回长安让夫人准备一千贯,小小县公,焉能骑在老夫头上拉屎…” “一个外地来的县公,也不知道神气个啥,管家,速去库房提钱,老夫要挨个赞助一遍!” 一时间,广场上突然有不少家丁管家一类的人物骑上快马往长安方向疾速离去。 心知肚明的敬玄脸上笑开了花,抖了抖刚才李淳风记下的送钱名单,准备继续故技重施,这回其他学院的山长彻底坐不住了,刚才文史学院已经拿了五百贯经费了,无论如何也该轮到自己了吧? “祭酒,你先前不是说算学院将来还会拆分成物理,化学等学科吗?没有钱粮支撑如何能成?要不…” “王夫子,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我们地理学院临时决定搭建一座囊括大唐山川地理的大殿,也好让学子们一睹我大唐的锦绣江山…” 就在几位先生围着敬玄争论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广场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白龙鱼服的李世民嘴角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这小子,连开个学都能想出这么多敛财的法子来,简直就是民部尚书的不二人选啊…” 在他旁边坐着的,正是今日的家长之一长孙无忌,听见李世民这番话后,长孙无忌同样笑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若非是刚才陛下阻拦,说不定臣也会让管家送些赞助费过去呢,也不知道他云中侯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建一所学堂而已,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钱财…” 长孙无忌这话有点阴暗,李世民自然是听得明明白白,不过他也没表露出任何偏袒之意,只是淡淡说道: “放心,朕会派人盯着他,若是他将这些钱财据为己有,朕一定不会轻易绕了他!” 说完这句话后,李世民笑道: “朕听说辅机家里今日也有好几个要入学的,还留在朕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交待几句?” 大唐黑脸神 第482章 入学 伴随着敬玄的一声令下,公输秦加急赶工重做的校门一打开,校园内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赫然映入众人眼帘,引起阵阵惊叹。 敬玄十分满意众人的表现,不过今日可不是让学生家长参观的时候,等勋贵子弟们入学后,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呢。 “所有已经拿到中华大学学生证的,请立刻站到前面来准备入学!” 话音一落,人堆里便开始热闹起来,有语重心长嘱咐自家孩子的,也有大包小包往孩子身上套的,甚至有二世祖身后还跟着几个挑着扁担的奴仆,这哪里像是来进学的,就跟旅游似的! 敬玄皱眉,立刻抬手阻止了那些想带着下人进大学的二世祖,并且用十分严厉的语气斥责道: “大学是教给你们谋生手段以及建功立业的神圣殿堂,里头的一切都需要你们亲自去做,无论是洗衣还是打扫,都需要你们亲力亲为,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的话…” 敬玄说到这里,摊开手掌又道: “那就把学生证送还,哪来的回哪去!” 那些年少的二世祖哪里见过这个啊,被敬玄这么一阻拦,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站在原地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家长,寄希望于他们能帮自己说说话。 敬玄见状,更是不客气的指责道: “都多大的人了?凡事还要求助长辈?难道自己就没有一点主见?中华大学不收优柔寡断之辈!父母生你养你,难道还要护你一生一世?说!究竟是走是留!?”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可把那些少年吓得不轻,而他们站在远处的那些家长,本来有心要过来说情的,听见敬玄这么一说,也纷纷停下了脚步,他们本来把孩子送过来就是想给家里不成器的,搏一个前程,如果这时候再护着,那便失去了把人送过来的初衷。 而那几名少年见无人替自己出头,眼眶立时变得通红。 敬玄冷哼道: “你们的父辈有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你们既然身为他们的后代,缘何被本侯说教几句便要哭鼻子?若是实在丢不下锦衣玉食的日子,好说,听本侯一句劝,将学生证交还,回头便能继续醉生梦死的过完这一生,然后再化作一团淤泥湮灭于这人世间,将来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你们的名字…” “魏公,这敬玄这般说话是不是有些过了啊…” 远处站在魏征旁边的柴绍有些唏嘘不已,这次他的小儿子柴令武也要入学。 本来年纪还差点的,好说歹说才从敬玄手里弄来一个名额,想着柴令武还小,早早的就准备了一群丫鬟下人准备供他在大学求学期间驱使,结果哪能想到敬玄如此不近人情… 魏征看了看前头一脸紧张的柴令武,对柴绍说道: “过了吗?老夫倒是不觉得,自古以来有哪位成大事者不经历些磨难?哪怕如你我之辈不也是如此吗?依老夫看来,敬玄说得也没错,若是没有那个肯吃苦的狠劲,留在家中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好歹也是平阳公主的血脉,平安富贵是这孩子应得的…” 魏征的话让柴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好像自己的孩儿真如敬玄方才所说那样,只能躺在父辈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似的。 想到此处,柴绍发狠的冲手足无措的柴令武吼道: “我柴绍的儿子怎会吃不了苦?令武,速去先生那里报道,只带一身换洗衣裳即可!” 魏征见状,淡淡一笑,同样推了一把站在自己跟前的魏叔璘: “璘儿,去吧,记得阿耶的吩咐,莫要给阿耶丢脸。” 魏叔璘已经年满十四,不但模样像极了魏征自己年轻的时候,就连性子也十分沉稳,听见老爹吩咐后,立刻折身答道: “孩儿此去求学不知何时才能返家,万请父亲母亲保重身体,待孩儿学成之后,再还家侍奉二老…” 说完这句话,魏叔璘便背着一个小挎包大步流星往前面走去,魏征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眼角不禁变得微微湿润,嘴里喃喃自语道: “好孩子…” “你这老魏,明明首阳山隔着长安不过几十里,想看孩子随时过来便是,做什么期期艾艾,你要笑死老夫吗?” 大嗓门程咬金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指着魏征便开始笑话起来,一边笑话还一边不望拿脚踢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快滚去报道,待会儿迟了进不去小心挨揍!” 而离得近的勋贵们也跟着有样学样,纵使内心万般不舍,也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把孩子推了出去,有些还有闺女要进学的甚至还不忘悄悄嘱咐自家儿子一定要照顾好姐妹,别被谁家的小兔崽子给祸害了云云… 而这边敬玄见少年们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便指了指地上事先划好的几条白线: “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站成四列,女子单独另成一列…” 不等敬玄说完,跟着他从龙门县过来的师弟师妹们,非常有眼色的给众人打起了样,率先站到了前面,其余勋贵少年只是迟疑了两下,便也依次站到了他们的身后。 女子那边同样如此,不过站在最前头的既不是沈翠微也不是邱璎珞,反而是一大早就过来的段简壁,此刻正跟站在她身后的武顺嬉皮笑脸的在讨论着什么。 敬玄见状脸色一沉: “不许说话!” 段简壁也不害怕,吐了吐舌头便乖巧的把嘴给闭上了。 见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敬玄拿起名册随意翻了两下,便抬头说道: “我念到一个名字便答到,其他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要说,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敬玄眉头一挑: “从即日起,你们不止是谁的儿子,亦不止是什么千牛卫,什么骑都尉,你们身上会多一重身份,便是中华大学的一员,这个身份将会伴随你们一生,成为你们日后最大的荣耀,而中华大学同样会因为拥有你们为傲!现在我开始点名,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这回声音整齐了许多。 大唐黑脸神 第483章 孟母三迁 “这臭小子,竟然看不起千牛卫,千牛卫怎么了?哼!” 看着敬玄正在训话,新上任的千牛卫大将军段志玄非常不满的冷哼了几句。 “这小子说话实在太嚣张,老夫的儿子怎么了,段瓘先是我段志玄的儿子,然后才是他中华大学的学生…” 张公瑾脸上也有几分忧虑: “照这个路子下去,这些孩子不会被教成无法无天的混蛋吧?” 这时旁边又传来尉迟敬德的声音: “我看你俩就是瞎操心,咱们将门的后代,路子不野点将来如何守得住这份富贵?走走走,孩子也看了,回长安去老夫府上喝酒,可算把这小王八蛋给送走了,留在家里尽祸害老夫的兽园子…” 尉迟敬德一边说,还一边四处张望: “老程,把老刘一块叫上,酒席没你俩光膀子角力,可尽不了兴!” 程咬金怪笑一声: “刘老匹夫家的闺女今日也要入学,这会儿缩在马车里与他夫人一起抹眼泪花子呢…” 尉迟敬德也跟着桀桀桀的怪笑起来: “那老郑呢?总不能也在哭鼻子吧?老夫这个未来公爹都还没心疼呢!” 郑仁泰闻言,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脑袋,指着尉迟敬德笑骂道: “老子的闺女当然老子最心疼,关你这个公爹何事?让你家小子在大学盯着点,若是灵河半路被人截了胡,那老夫可不管!” 敬玄听见几个大嗓门老不羞在那瞎嚷嚷,这才知道原来吴国公尉迟敬德的二儿子尉迟宝琪,与归政县公郑仁泰家的小女儿郑灵河自小便结了娃娃亲。 于是目光好奇的在相邻两列的一对小娃娃身上扫来扫去,这也是个问题啊,虽说学院里要注重男女大防,可人家毕竟结了亲,总不好棒打鸳鸯吧? 而其余少年同样也听见了长辈们的互相调侃,一个个顿时起哄闹腾了起来,羞得一对少男少女差点没挖个地洞钻进去。 “混小子!那是你未来媳妇,有什么好焦人的?谁要是再起哄,你家拿大耳刮子抽他!记住一句话,别给老子丢人,不然回来老子也拿大耳刮子抽你!” 尉迟敬德丢下一句话便笑呵呵的呼朋唤友往长安方向离去。 有他一带头,不少人也跟着打算离开,而那些还逗留着不肯走的,大多都是家里有夫人一起送孩子过来的,想再多看孩子一眼。 不过场内一辆灰色外壳的马车却引起了敬玄的注意,因为实在是太过于不起眼,人家的马车都是金碧辉煌,要多奢华有多奢华,而这辆马车就跟才经历过大修似的,连棚子都补了几个洞。 本着安全方面的考虑,敬玄立刻打算让辰十三带着人去问问那是谁的马车,没想到李泰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不要妄动。 敬玄立刻反应过来,怪不得做为大学联合创始人的李泰今日一言不发呢,原来李世民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了现场。 “文起!” 敬菁这时从一辆马车里走了下来,刚才人多,她一介妇人不方便抛头露脸,这时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立刻从马车里走出来,手上还提着两个大包袱。 “姐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不过来的么?景恒跟景仁弟自会照顾…” 敬玄连忙迎了上去,帮着接过敬菁手里的两个大包袱,沉甸甸的,少说也得十来斤,顿时好奇道: “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敬菁笑道: “都是给两个孩子准备的衣裳,零食之类的物件,姐怕你照顾不过来这么多人,所以随意准备了些…” 敬玄叹了口气,这样一来,怕是有人要跟着效仿啊,抬头看了一眼,果然那些还没离去的马车窗户边上都隐隐有目光闪烁… “李景恒,李景仁出列!” 敬玄一招手,让两个孩子从队伍里出来,然后将包袱分别塞到他们各自的怀里: “还不快谢谢阿母的一番心意?” 李景仁还好说,本来就是亲生的,不但道谢的话自然而然的就能说出口,还能趁势撒个娇什么的。 但李景恒就有些不同了,站在那半天,手捧着包袱也没开口,敬玄见状正欲斥责,没想到敬菁笑着冲自己摇了摇头。 见此情形,敬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是个孩子,要他立刻承认敬菁的大母身份,恐怕还有些困难,刚要再与长姐说几句,无意撇了一眼她身后,顿时苦笑起来: “姐呀,你可给弟添麻烦了。” 敬菁一怔,旋即回头望了一眼,当看见身后的各府夫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往这边过来的时候,不禁哑然失笑,冲敬玄歉意一笑: “姐还要去看婵儿,就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敬菁提着裙摆逃也似的的跑了,根本不给敬玄抱怨的机会。 而留在原地的敬玄,看着周围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各府贵妇,只得叹道: “一人只许一包啊,多了没地方放…” 妇人们立刻欢欣雀跃,纷纷在人堆里找到自家的孩子,又是亲又是抱的,完事了还不忘把带来的大包小包往孩子怀里塞,也不看人拿不拿得稳。 “当年孟母三迁也不过如此啊…” 耳畔突然传来李泰的感慨,让敬玄不由得一愣,将他拉到一边,疑惑道: “怎么?娘娘没来你很失望吗?” 李泰脸一红,争辩道: “本王只是随意感慨一下,跟母后来不来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李泰将来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岂能沉溺于亲情这种可笑的情绪之中?” “当真?” 敬玄十分怀疑的看着唾沫横飞的小胖子。 “难道还有假…” 李泰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一下子就出卖了自己的内心: “母后向来偏心,只喜欢小的,本王已经习惯了…” 敬玄知道他说的是去年刚出生的李治,长孙哪怕怀孕了也一直将李治带在身边照顾,的确十分上心。 不过这话由李泰自己说出来,却显得十分怪异,因为相比李承乾,李泰得到的母爱只多不少,这家伙怎么好意思抱怨呢? “混账,你母后身子不便,难道还要冒着风险给你送吃送喝?!” 一身白龙鱼服的李世民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满脸怒容的提着两个大号包裹: “拿着!这是你母后为你们准备的!” 大唐黑脸神 第484章 公鸭子与母鸭子 “好了,这回本王已经成了父皇心中既不孝顺又爱撒谎的儿子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李泰冷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发起了火。 敬玄一脸诧异的看向他: “这都是你自己作的,可怪不到本侯身上来!” 见李泰还想再说,敬玄伸手推搡了他一把,差点没把抱着两个大包袱的小胖子给摔倒: “别废话,赶紧归队,记住了,你现在也是学生,别动不动摆你那王爷脾气!” 说完这句话,敬玄回到少年们列队的跟前,冲底下的所有人说道: “带上你们的随身物品,现在先去分配宿舍!” 接下来,敬玄就带着一大群少年浩浩荡荡的往院内走去。 都是些活泼好动的年纪,初入校园自然看什么都是新鲜的,这里摸摸那里瞧瞧,看见新奇的,还互相交头接耳的叽叽喳喳几句。 尤其以女子学院那帮少女最活跃,她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是一年难得出一次门的,因此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声音很快就盖过了在前头为众人讲解的敬玄。 “都闭嘴!” 忍无可忍的敬玄终于怒吼了一声,顿时吓得少女们花容失色。 见有几个胆小的似乎都要哭出来了,敬玄突然又觉得是不是太过了,只好又重新摆上一张笑脸解释道: “今后你们有的是时间参观校园,今日先带你们熟悉一下…” 敬玄一边说,一边指着远处树林深处的一座三层平顶砖楼说道: “那边是食堂,也就是你们吃饭的地方,每日供应三顿,即早中晚,时间分别是辰时,午时,酉时,过时不候,明白了吗?” 少年们立刻点头答道: “学生明白了。” 敬玄满意的点点头,正要再说,结果一个声音突然从人堆里传来: “那…那先生…吃饭用给钱吗?” 这话立刻引起了阵阵哄笑,这些勋贵子弟即便好多都是庶出,但还不至于离了家就没钱吃饭,从家里出发的时候,谁不是带着自己的钱箱子?即便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没有余钱,走的时候家中长辈多多少少也会给些。 敬玄也笑着往人堆里看了一眼,见问这话的是程处默的二弟程处亮,不由哑然失笑: “怎么?还担心先生我把你饿着?” 程处亮羞得面红耳赤,他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今日出门起晚了,老爹又催的急,匆忙之下,准备好的钱匣子放在家中床头忘了带来… “放心,在食堂吃饭不用给钱,你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敬玄大手一挥,又握了握拳头补充道: “但是有一点我有言在先,就是不许浪费粮食,吃多少就打多少,要是让我发现谁浪费,那就要受罚,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一听吃饭还不用给钱,少年们脸上表情各不相同,有些觉得是捡了便宜,又有些可能觉得不给钱的饭食能好到哪去?等待会儿无人了,再私底下问问先生能不能花钱开小灶… “那边头顶有个烟囱的大房子是锅炉房,你们可以在里面打热水,旁边是澡池子…” 正在讲解,结果又有人提出疑问了,敬玄定睛一看,这回是段简壁,只见她羞答答的举手问道: “先生…女子澡堂也在一起吗?” 不用想,这话又引来不少小混账的起哄,敬玄不禁怒道: “谁要是再发出像公鸭子一般的怪叫声,小心本侯现在就把他按进开水池子里烫鸭毛!” 少年们听罢霎时噤若寒蝉。 见少年们被吓到了,敬玄这才淡淡答道: “女子澡堂与男子澡堂是分开的,就在锅炉房的背面,翠微,一会儿领她们过去看看…” 沈翠微立刻点头称是。 “前面是运动场,这边是综合教学楼,单独的班级课堂男女在不同的地方…” 一边介绍着,最终队伍停在了一条两侧都是三层小楼的林荫大道。 “这儿便是你们往后要住的地方了,现在我念到一个名字,便自己带着行李站出来,一栋房子十二个人,三间卧室两间书房,具体怎么分你们自己决定…” 敬玄话音一落,少年们立刻屏住呼吸,等待他念自己的名字,因为这些小楼看上去实在太漂亮了,不但每一层都有阳台,外面还贴了一层洁白的瓷砖,方方正正的,造型显得特别新颖。 “李泰,李恪,李景恒,李景仁,刘仁实…你们十二个,住一号楼…” “安永达,长孙涣,长孙睿,长孙淹,长孙温,长孙詹,长孙净…二号楼…” “段瓘,段瓒,元师纵,李奉诫,贺兰楚石…三号楼…” 直到把所有人的宿舍都分配完毕,敬玄这才重新抬起头,结果发现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动,一脸傻傻的看着自己。 “还不带着行李进去?看着我干什么?” 结果跟随自己从龙门县过来的师弟元师纵有些不好意思的提醒道: “师兄,哪座是三号楼来着…” 敬玄这才回过神来,目光不由得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装作无辜的李泰,这些宿舍楼上的标号用的都是阿拉伯数字,这些少年还没学过自然就看不懂,而李泰这个臭小子也故意不提醒,就站在旁边看笑话。 又费了一通口水跟少年们解释了一下哪里是一号楼,哪里是四号楼之后,一群纨绔子弟这才乌泱泱的作鸟兽散,而敬玄则带着剩下的少女们单独前往女子宿舍的所在地。 一条不大的小河将几栋房屋单独从校园里隔开,看上去就跟一座小岛似的,小岛周围四面都有篱笆,而链接这处小岛的,是一座半圆形的拱桥。 敬玄现在就领着二十余名少女走在这座桥上。 周围除了敬玄再没别的男子,少女们又恢复了那副天真活泼的性子,叽叽喳喳的互相说个不停。 都是些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敬玄也不好苛责过甚,只当没听见,闷头往前走。 男学生还好说,不听话大棒子招呼便是了,这一点已经跟他们的家长沟通过了,都没什么意见,但女子则不同了,打骂似乎都不太好,可惜暂时还没有女先生,只能先这么着。 等回头有机会了,再给女子学院寻觅一位“生活老师”。 大唐黑脸神 第485章 班长 “这张床是我先占到的!” “胡说!明明是我先来的!” 让学生们自己选择床位就无可避免的会发生争执,即便在是楼下,敬玄也能听见小楼里传来的争吵声。 不过他并不打算出手干预,如果什么事情都要依靠自己这个老师来解决的话,那这种办学模式无疑是失败的。 “有什么好争的,不就是一张床而已?”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另一栋宿舍里,不过不同于其它宿舍楼,这一号楼里住了两位皇帝的亲儿子,因此正在争吵的少年一看见李泰,便自发的让开了一条道,不敢与他相争。 “一看你们就是不懂的。” 李泰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行李堆到刚刚众人争抢的下铺上,然后慢悠悠的说道: “这种上下床,自然是睡上铺比较好,一个下铺有什么好抢的?人来人往,这个坐一屁股那个坐一屁股,关键住在上铺的每次上下床都会踩在你的床单上,脏死了…” 其余少年一听,顿时觉得有些道理,目光又立刻放在了各自房间的上铺上。 结果他们正要动身去抢,就听见李泰又说道: “不过上铺也有上铺的缺点,长得高的说不定早上起床会撞到脑袋,而且冬日里起夜也极不方便…” 燮国公刘弘基的儿子刘仁实听罢,傻头傻脑的问道: “那请问越王殿下,到底是上铺好呢还是下铺好呢?” 李泰顿时狡黠一笑: “你觉得哪个好便是哪个好,但是有一点本王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住本王的上铺,上下床不许踩本王的床单,更不许坐本王的床,还有,若是睡不着也不许在上头翻来覆去!” 众少年一听,忍不住面面相觑,这宿舍一共三间房十二个床位,连个多余的都没有,谁要是睡越王的上铺,那可真是遭了殃,不踩床怎么爬上去?而且还不许翻身,这不是难为人吗? 这下众少年也不抢了,有床便行,只要不睡李泰的上铺就成了,于是作鸟兽散,纷纷去其他房间抢夺床铺。 李泰则得意的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吹起了口哨,想看看待会儿究竟谁会睡在自己脑袋上,然后再敲打两句。 倒不是他不想睡上铺,只是以自己这个体型,上上下下的着实有些费劲。 “青雀,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忘记父皇是怎么说的了么?在校园里不许拿身份压人。” 李泰等来等去也没等到别人,然后就看见本来已经在另一间房安顿下来的三哥抱着行李满脸幽怨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李泰干笑着又多瞅了两眼李恪身后: “怎么是三哥你,你不会要睡弟上铺吧?” 李恪十分没好气的飞了一个白眼: “人家独孤谋宁愿在那边打地铺也不肯睡你上铺,我只好把我的床位让给他了。” 李泰一听,顿时坐不住了,怒骂道: “本王有这么可怕?独孤谋那小兔崽子在何处?本王要找他理论理论,免得传出去说我李泰欺负功臣后人!” 刚从床上跳起来,后脖领子便被李恪给拉了回来: “人家大老远从晋阳过来求学不易,你就不要找人家麻烦了,从今日起,我睡你上铺,你要是敢半夜打呼,小心我揍你!” 李恪一边说,一边把包袱从肩膀小心翼翼的解下,这里头是他母亲杨妃亲自缝制的床褥被罩,可不敢弄脏了。 这时,在 “所有人立刻下来集合!” 一连敲了好几遍,少年们才慢悠悠的从宿舍里钻了出来,刚要发火,看见有不少家伙都是鼻青脸肿衣衫褴褛的,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样子抢床位大战进行得异常激烈啊,尤其是程处弼,鼻孔里还淌着着一丝血迹,眼睛也青了一只,看上去十分滑稽。 罢了,都是一群少年而已,血气方刚的年纪哪有不打架的? 不过做为先生,该过问的还是要问一下的,至少得让这群家伙知道什么是分寸。 想到此处,敬玄沉着一张脸问道: “有没有受伤的?” 人群里你看我我看你,鸦雀无声。 于是,敬玄又提高音量问了一遍: “本侯再问一遍,有没有人受伤?若是有,就尽早医治,医务室就在食堂旁边…” 等了一阵儿,见依旧无人回答,敬玄满意的点点头: “很好,倒是有几分硬气,这也是本侯为什么在那么多报名者之中选择你们做为大学第一批学生的原因。” 李泰一愣,以自己的了解,不是第一批学生给钱就能进吗?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不等李泰提出疑问,敬玄又说道: “你们方才进校园大门时,可曾看见那块石碑上的字?” 纨绔们顿时一愣,刚才进来那会儿,都在四处张头看稀奇,谁会注意石碑上的字写的什么。 “怎么?没人记得?” 敬玄提高了音量。 这时,一个声音怯生生的传来: “我…我记得…” 敬玄闻言,立刻把目光看向那名举手的少年,其余纨绔闻言也纷纷回头看向他。 “那你说说,那石碑上究竟写了什么?” 少年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有些喘喘不安的咽了咽口水: “好像…好像是…一首诗…” 敬玄笑着点头鼓励道: “背出来!” 少年闻言,先是回想了一下,而后十分紧张的答道: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记性不错。” 敬玄夸赞了一声,然后问向那名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连忙稽首施礼道: “学生杨政道…” 敬玄听罢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杨政道?这不是颉利立的伪隋皇帝么?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眼前这杨政道应该是在李靖攻破定襄之后,跟着萧后一起被俘往长安的,倒是没想到李世民居然能同意他来中华大学读书? 见敬玄突然不说话了,年仅十三岁的杨政道神情忐忑,心中还以为敬玄对自己的身份感到排斥,不过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从今以后,你就是你们那栋宿舍楼的班长,不但要负责安排人打扫卫生,还要督促他们按时起床上课,谁要是不听,你就来找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大唐黑脸神 第486章 青春的气息 “凡是入我中华大学的学子,就应该如这诗中描述的劲竹一般,宁折不屈!” 敬玄神色激昂的讲道: “无论是在即将到来的学业中,亦或是将来学成入朝为官,都要铭记这份硬气,面对挫折迎难而上,面对诱惑刚正不阿,这,才是我挑选你们成为大学第一批学子的原因!” 听见敬玄这么说, “先生,难道除了我们,还有很多人不能进入大学吗?我阿耶说这是他好不容易花三百贯买来的名额…” 敬玄脸色一抽,冷哼道: “胡说八道,什么叫买来的名额?今日你也看见了,这么多人主动要替咱们大学送赞助费,若是先生我真的仅仅只是因为钱,那干嘛不多收点?再说了,那些赞助费以及学费最终不都是用在你们身上?” 说到这里,敬玄扫了众人一眼,又神色慷慨道: “本侯不缺钱,缺钱的是大学,除了你们,将来还有更多的人进入大学,其中不乏穷困潦倒的读书人,难道大学会因为他们交不起学费,就将他们阻拦在这所知识的殿堂门外吗?不,正因为有了你们的付出,全天下所有心存抱负的少年,才有机会踏进这个大门,成为你们的学弟!而你们,则是为他们披荆斩棘,开拓前路的引领者,我敢保证,哪怕千百年后,这世上依旧有人记得你们的名字!” 敬玄说着又指了指远处还未开发出来的大片空地: “而且,在不久的将来,那里会立一座巨大的石墙,等你们毕业之后,本侯会亲自在上面刻下你们的名字,而你们做为第一批进入大学的学生,将会牢牢占据着石墙上的最前端,供日后的无数学弟学妹们瞻仰!” 敬玄的话让一群半大少年立刻兴奋起来,一对对瞳孔肉眼可见的放大,供无数人瞻仰?那怎么着也得做出一番成绩来,否则将来某个家伙站在石墙下一脸轻蔑的念着自己的名字那该得多丢人啊! 刚才说话的那名少年,也羞愧的低下了头,立马朝敬玄作揖致歉。 敬玄十分大度的摆摆手,指着校园内某一处建筑,豪气干云: “现在,让我们一齐杀向食堂!” 于是,宇文士及等一干刚从食堂出来的先生,一抬眼就看见一大群少年怒吼着乌泱泱的冲进了食堂,那模样既像三天没吃饭,又像是要去跟谁打仗似的。 敬玄则一脸得意的走在人群中的最后头,路过宇文士及他们时,还不忘稽首致意,那嚣张的模样看得一群老夫子直摇头。 “没看出来,你还这么会煽动人心,本王得提防着你了!” 李泰虽然端着一大盘子吃食坐到了敬玄的对面,但嘴上却表现得十分嫌弃。 “少废话,吃你的,吃完下午还要上课!” 敬玄摆出先生的姿态拿筷子敲了敲他的脑袋。 “今天就要上课?这么急?本王倒是无所谓,他们这群人都是初来乍到,能跟得上?先说好,你若是教些基础的,本王就不去了,还不如留在宿舍睡大觉来得自在…” 开学第一天就想旷课,这如何能忍,敬玄见周围的人都没注意到自己这边,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说道: “你若是敢逃课,我这就写一封奏折给陛下,不,直接给娘娘!” 李泰哀嚎一声,立刻没了话说,现在算是被敬玄拿捏住了痛脚,只能先任他摆布了… 小胖子一边喋喋不休的抱怨,一边抛拉着盘子里的饭食,模样看起来非常不爽,而且还十分挑剔的把一些看起来难吃的菜扒拉到一边。 先前才立了规矩说不许浪费粮食,见这小胖子好像故意在跟自己作对,敬玄冷着脸指了指被小胖子拨弄到一边的饭食: “你若是敢剩下,晚饭就没得吃了!” 李泰脸色铁青: “管天管地,还管本王吃喝拉稀?这黑乎乎的肉片子又难看又肥腻,如何能吃得进去?你若是不想人挑食,那就让人做好些,要不你亲自掌勺?若是那样,本王保管盘中一粒米都不会剩下!” 见他发脾气了,敬玄淡淡一笑: “让本侯给你掌勺?凭什么?千万别说你是什么王爷,本侯还是你姐夫呢,再说了,本侯什么时候会在吃食上打马虎眼?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好吃?” 李泰听罢赌气似的夹起一块肉片子就往嘴里送,一边咀嚼还一边说道: “切这么厚,还留这么多膘,怎么入得了口…” 话才说到一半,李泰突然住嘴了,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吃到了什么珍馐美味似的,显得十分“恶心”,然后手也不停,又夹起一片往嘴里送,嘴里一边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 “还真不错,这玩意叫什么?怎么没见你以前做过?晚上能不能让食堂再做一下这个黑肉?” 敬玄顿时哑然失笑: “什么黑肉不黑肉的,记好了,这道菜叫梅菜扣肉,以后食堂每日供应什么都会提前写在门口,总之你别问我就成,问也不知道。” 食谱这个东西是敬玄早就准备好了的,除了早餐是包子馒头鸡蛋稀粥以外,其余中饭和晚餐都是按照敬玄提前写下的食谱烹饪的,而且为了均匀吸收营养,每日还不得重样,李泰想晚上继续吃梅菜扣肉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从外头隐隐传来一阵香风,接着就看见一大票少女正往食堂这边走来,不但有说有笑,身上似乎也没什么青肿淤痕,看来没有因为抢床铺而发生什么不快。 见到敬玄在看她们,少女们立刻上前向他作揖问好,而刚才吃相还如狼似虎的少男们,则一个个又莫名变得风度翩翩起来。 对于这一切,敬玄心知肚明,自己上学那会儿差不多也是这样,这证明校园内充斥着青春的气息,跟老师说的什么早恋苗头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敬玄背着手显得十分老沉稳重,明明年纪也比人家大不了几岁,却老气横秋的摆手道: “你们用膳的地点在三楼,自己上去罢,今日下午有课,不得迟到。” 大唐黑脸神 第487章 汝等可识得此刀 自草原归来之后,右领军卫的驻地已经从长安城内迁移到了龙首原。 兵部之所以这样做,给出的理由是兵员未满,士气低糜。 打了败仗就是打了败仗,连主将都战死了,自然说不上话,给其他立了功的军队腾地方也是理所当然。 敬玄一大早从首阳山出发,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终于赶在午时之前抵达了位于龙首原的军营。 说实话第一眼见到右领军卫的军容,心底是失望的,象征庄重肃穆的大门,只有三三两两几名士兵抱着长戈倚靠在门板上休息,见有人朝这边过来,连个上前问话的都没有。 这哪里像是正规军,简直跟被朝廷刚招安的山匪没什么两样。 敬玄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最终还是叹口气放了下来。 这支军队自己以前也见过,跟现在完全是天差地别,云中一战已经彻底磨灭了这支队伍的精气神,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名精壮的汉子突然得了绝症,只剩下苟延残喘的等死罢了。 亮了腰牌踏进大营,里头的景象跟门口别无二致,这么好的天气,校场居然没有进行任何操练,空荡荡的几乎能跑马,士兵们大多缩在帐篷里睡大觉,要不就是将头盔盖在脸上晒太阳,哪里有半分初唐军队所向披靡的杀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处某个时代特有的厢军军营。 士气急需整治啊,敬玄拿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睡大觉的某个士兵,示意他起来问话。 没想到那士兵竟然不耐烦的翻过身子准备继续晒太阳,这可把敬玄给气笑了,当场撸起袖子,扬起马鞭就朝他脑门上劈去! 被打的士兵立刻发出惨叫声,而且还一股脑儿的从地上爬起来准备抢夺敬玄手上的鞭子,不过一直跟在敬玄身边的辰十三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抢在阎诃的前头把那士兵一脚给踹了出去! 那士兵不依不饶,又爬起来打算找敬玄拼命,阎诃见状,立刻抽出随身携带的刀子准备砍了眼前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账。 “什么人?竟敢在军营里闹事?!”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一名校尉模样的军官,满脸怒容的带着人朝这边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敬玄阻止了阎诃的动作,冷眼瞟向那名校尉: “报上你的名字,职位!” 那校尉一愣,看着眼前这少年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为了维持在手下心目中的地位,破口大骂道: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焉敢问耶耶名讳!?” “大胆!竟敢如此与我家侯爷说话?!找死不成!” 阎诃瞬间暴怒,只身冲上前,准备拿人。 敬玄也再次被气笑了,中华大学昨日才开学,好不容易把那边安顿好之后,一大早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没想到居然接连几次有人惹自己生气,手往旁边一伸,辰十三立刻将大夏龙雀刀奉上。 敬玄接过刀,随手往已经被阎诃擒拿住的校尉跟前一扔,冒着寒光的大夏龙雀,稳稳插在他的双脚间。 “汝等可识得此刀?” 本来要冲上来围殴三人的右领军卫士兵,立刻停下了脚步,目光惊疑不定的看着那把还在犹自晃动的环首刀。 “你…你莫非是…云中侯…??” 被阎诃死死锁住的校尉,神色激动的盯着敬玄。 阎诃闻言怒骂道: “既然识得我家侯爷安敢口出狂言?!” 那校尉玩命挣扎起来,抽出一只手使劲煽着自己大耳刮子: “末将知错!末将知错!末将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侯爷,请侯爷恕罪!请侯爷恕罪!”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敬玄朝阎诃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把人放了再说。 结果阎诃才一刚松手,那校尉便哭着喊着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敬玄的腿嚎啕大哭: “多谢侯爷为大将军报仇雪恨,侯爷之恩情犹如末将之再生父母,末将…末将…呜呜呜…” 受他感染,周围的士兵也跟着匍匐在地,不停的朝敬玄扣头感谢,而且陆陆续续还有不少士兵加入其中,一时间军营里响起了阵阵哭嚎声,听得人鸡皮疙瘩满地都是。 “都他娘的闭嘴!一个个都是大老爷们在本侯跟前流什么马尿?!” 敬玄被吵的一阵头大,将抱着自己大腿的校尉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原国公何在?” 那校尉听得敬玄问话,连忙抹了一把眼泪,恭恭敬敬的答道: “回禀侯爷,末将卫辉,是山字营的校尉,原国公已经好几日没来过军营了…” 一听说史万宝居然不在,敬玄心头顿时一阵火气,如此军容,还不抓紧时间整顿,难道真的要等到他们继续糜烂下去? 想到此处,敬玄皱眉又问: “军中校官怎么就你一人过来?其余的军官呢?” 卫辉听罢神情十分落寞,好半天才哆嗦着嘴皮子答道: “他们…他们都跟随大将军战死了…现如今右领军卫就只剩下我们山字营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卫辉眼泪花子哗啦啦的直往外冒,敬玄也被他的话震惊得不知说什么好,当初在草原上,自己并没有踏入过云中城,因此也不了解右领军卫究竟死了多少人,只是后来在军报上了解了一些,说是伤亡过半,但建制尚在,可如今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据敬玄所知,右领军卫除了伙头军以外,还有风,林,火,山四大营,每一营都超过两千人,这他娘的都伤亡四分之三恐怕还不止了,还叫建制保存完整?而且就连军官也只剩下个校尉,怪不得被兵部一纸公文给撵到了龙首原! 毕竟想要重建一支军队,不但需要兵员补充,还要大量的军械钱粮来支撑,以目下兵部的财政,短时间来应该办不成。 “别嚎了…” 敬玄这下语气也放缓了不少: “我来问你,如今军营之中还有多少人?” 卫辉一愣,这个问题他不能擅自回答,因为这是军中机密,哪怕对方是右领军卫的救命恩人也一样。 “侯爷问你话呢!聋了?” 阎诃再次不耐烦道: “侯爷今后可是你们右领军卫的长史,敢不尊上令,活腻歪了?!” 大唐黑脸神 第488章 谁是兵部堂官 敬玄被调到右领军卫的公文还没正式下来,因此这群大头兵压根就不知道这位在云中救他们一命的年轻侯爷已经是他们的上官,如今听阎诃一说,一个个又开始哭爹喊娘起来,跪地请求敬玄为他们申冤做主。 敬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弄懵了: “申冤?申什么冤?” 一群大头兵闻言,立刻七嘴八舌的开始说起来,敬玄听了半天愣是没听个所以然,只得让他们安静,让文化程度稍微高点山字营校尉卫辉的来讲述事情的经过。 听得卫辉叙述,敬玄神色也不由得阴暗下来,沉默半晌,看向一脸期待的卫辉问道: “所以兵部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给你们发过粮食?” 卫辉泪眼婆娑的使劲点头道: “可不咋的,起先回长安时兵部还一月一送,可自打我们右领军卫被撵到龙首原来之后,连一斗米都没见到过,呜呜呜…” 敬玄发现这卫辉就跟个女人似的,动不动就掉眼泪袋子,这样的人是如何做到一营校尉的? 阎诃跟随敬玄许久,一下子就猜透了他的想法,他曾在百骑当差,对军中大大小小的将领底细一清二楚,所以连忙小声在旁边解释道: “这小子是前隋同轨公,卫玄卫文升之孙,原京兆尹卫文则之子,卫氏与河洛独孤氏向来交好…” 敬玄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关系户啊,不过能因为军中的事情急得抹眼泪花子,证明这家伙并不是只知享乐的纨绔子弟。 “先别哭了,我问你,此事史万宝知道么?” 卫辉一边抽泣,一边答道: “原国公三天前来军营时,末将已经向他说了…” “那他怎么说?” 敬玄不信自己军中缺粮,身为主官会视而不见。 卫辉委屈十足的说道: “原国公说此事他会找兵部想办法,可现在都三天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弟兄们为了节约口粮,一天只敢吃一顿,连操练都停了,怕饿得快…” 又不是打仗,一天只吃一顿?这样下去如何保证战斗力?怪不得刚才进来军营就迎面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萎靡气息,原来是没饭吃,就说这样一支经历重创,艰难存活下来的部队,怎么会随随便便没了士气?恐怕都憋着一股子狠劲想报仇雪恨呢! “十三,你立刻持我手令回户县,向郑娘子调取两百担粮食!” 敬玄神色阴冷的从怀里取出象征身份的令牌扔给了辰十三。 阎诃见状,连忙悄悄劝解道: “侯爷,这样做恐怕不符合规矩,会给您引来麻烦…” “规矩?” 敬玄眉毛一挑,指着周围一圈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大唐将士: “若是讲规矩,这些袍泽都要饿死了,到时候又是谁的麻烦!?” 敬玄说到这里,又冲已经准备出发的辰十三厉声补充道: “再去县衙找刘仁轨,让他迅速去附近各处粮庄筹措五百担粮食送过来,他若是不敢,你就说出了事本侯担着!” “得令!” 辰十三飞身上马,朝营外急驰而去。 “谢侯爷,呜呜呜…” “谢谢侯爷的大恩大德…” 在场的都是老混军伍的,知道用私人钱粮供给军队会带来多大的麻烦,这些老兵见敬玄为了不让大家伙儿饿肚子,肯主动惹祸上身,心中哪有不感恩戴德的道理,一个个当场就要下跪给敬玄扣头。 不等敬玄开口,阎诃连忙招呼众人起来,深知官场规矩的他明白,若是这一幕被有心人瞧去了,少不得又多一个邀买军心意图不轨的罪名! “现在兵部的堂官是谁来着?” 正在拉人的阎诃一听,顿时面露难色: “侯爷,这事您还是不要管太多,让原国公与兵部交涉就成了,不然得罪…” “不然什么?!” 没等他说完,敬玄便怒气冲冲的打断: “咱们大唐没道理让这些将士们既流血又流泪,说!现在是哪个王八蛋坐镇兵部衙门?!” 阎诃知道这会儿敬玄在气头上,听不得自己劝,只得答道: “好像是李公…” “李公?哪个李公?长安城那么多姓李的!” 敬玄没好气的指着周围的老兵怒道: “你看看他们身上穿的这些,有些还是当初在草原上的冬装,都破成什么样子了?卫辉,除了粮食,还有什么是兵部没给的?你立刻列一份清单给我,我倒是要去兵部衙门问问他们究竟怎么办的差!” 卫辉一听,飞快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了过来,嘴里还不停的解释道: “本来是写给原国公的,但他这几日一直没过来军营…” 敬玄接过那张纸一看,上面罗列了一大批兵部没有配给的军械粮草,甚至连马料那一栏都是空的,抠门得简直令人发指! “牵马来!这就随本侯去长安讨个公道!” 卫辉大喜,立刻让手下士兵牵来几匹马,随即在敬玄的带领下,三人火急火燎的往长安方向赶去。 龙首原离长安并不远,快马加鞭最多半个时辰便能进城,而就在三人进城不久,正在家中休憩观看歌舞的史万宝便收到了消息。 “所以云中侯带着人去了兵部?” 来报信的属下立刻答道: “回禀公爷,属下估摸这会儿他们已经到了。” 史万宝放下端在手中的茶杯,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今日兵部是谁在当差?” “回公爷的话,是潞囯公。” 史万宝听罢愣了愣: “怎么是侯君集,李靖呢?” “李公称病昨日向陛下交卸了差事,所以现在是潞国公在兵部衙门当值,公爷是不是要…” 史万宝摆摆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这样最好,先给那小子点颜色瞧瞧。” 说到这里,史万宝十分得意的从软榻上站了起来,并喝退舞姬,对属下吩咐道: “立刻派人将老夫从兵部要来的军械,粮草押往龙首原右领军大营!” 那属下意领神会,抱拳道: “公爷放心,属下这就派人送过去!” 等手底下的人一走,史万宝的目光又看向坐在大厅另一侧的老者,笑道 “王爷,您那外孙女婿这回怕是要弄个灰头土脸咯…” 大唐黑脸神 第489章 胖郎中 兵部衙门位于皇城之内,入延禧门往里走第三座大殿便是。 敬玄带着两人怒气冲冲的样子,早就引得过往官员的注意,有认识的还远远调侃了几句: “云中侯又来长安收学生呐?我家里还有两个小的,要不这就叫人送过来?先说好,只交学费不交赞助费…” 周围的官员闻言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敬玄懒得搭理,也不知道是谁的家长,等回头回了大学就收拾一下你儿子,谁让你这个当老子的管不住嘴呢! 一踏入兵部衙门,便被拦了下来,敬玄双目圆睁,就欲发火,本侯乃是堂堂一军长史,官居四品,如何就进不得你兵部衙门? 没想到对方讪笑着指了指敬玄身上的大夏龙雀,意思很明显,不能带兵器进去,哪怕是侯爷也不成,这是规矩。 阎诃他们的兵器早在进入皇城之前,便被宫卫给扣下了。 而敬玄做为三品侯爷,自然是有资格挎着仪刀仪剑什么的在皇城行走。 只是想进入尚书省亦或是兵部这样的中枢衙门,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尤其是兵部,来此处办公的,都是些脾气火爆的厮杀汉,万一谁急眼了拔刀子砍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以前就发生过好几起这样的事。 敬玄将大夏龙雀随手取下,狠狠砸到桌子上,“啪”的一声,引得无数人侧目,就连隔壁工部都探出好几个脑袋看看什么情况。 那小吏一见敬玄这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这下也不多嘴了,只将大夏龙雀小心翼翼的收好,便躬身让开一条道路请他进去。 进入兵部大院,瞧见周围的官员办差犹如闲庭散步,时不时还谈笑风生,说些哪家的歌舞伎身段可人的趣话,敬玄怒火更甚,右领军卫的将士们都快饿死了,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还在畅想下了差去光顾哪家小娘子?! 怒火最是容易蒙蔽人的双眼,如今又不是战时,兵部衙门稍微清闲一点也无可厚非,但结合自己早上刚刚看到的情形,敬玄已经认定了这些都是尸位素餐之辈,都该统统杀头已谢牺牲的大唐将士! 于是随手揪住一名端着茶具的官员脖领子戾气十足的喝道: “库部司在何处!?前面带路!” 那官员身穿绿袍,哪里敢惹敬玄这样的四品大佬,连忙点头哈腰的在前头领路,左转右转之下,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处大殿,赔笑着指着里头: “这里便是库部司…” 敬玄抬头瞧了一眼,见上头的牌匾上的确写着库部司几个大字,这才松开他的衣领子。 然后让阎诃与卫辉二人在外头等候,毕竟是来闹事的,他俩人轻官小的,掺合进来不合适。 大唐兵部下辖四个衙门,一为兵部司,掌武官选授和考核。 二是职方司,掌地图和城池堡寨等军事工程的规划。 三是驾部司,掌驿传、厩牧事。 四是库部司,掌兵器和仪仗的保管。 所以敬玄来找库部司是没错的,因为这种事即便先去找了兵部尚书,对方也要把库部司的主官叫来问问情况,还不如自己直接找上门呢。 进殿第一眼,敬玄就判断这库部司也是个肥得流油的衙门。 因为这里头的官员,一个个生得肥头大耳,身材简直就他娘的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谁是堂官!出来本侯要问话!” 敬玄也不废话,一脚踢在大门上,哐当的声音立刻引得所有人的注目。 一名胖得像个球的小胡子官员笑呵呵的站了起来,冲敬玄拱拱手道: “下官便是司库郎中,不知小将军又是哪一位?”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胖郎中看起来似乎很会做人,但自己今日前来,是一定要拿到属于右领军卫的配给的,可不吃这一套,于是板着一张脸冷冷答道: “我乃右领军卫长史,今日专程前来领军械粮草!” 那胖郎中听罢,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周围的同僚,见敬玄挎着一张脸,只好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将军,你说你是右领军卫长史?可有凭证?” 敬玄眉毛一跳,一脚踢翻挡在前头的案几,怒道: “怎么?难道本侯是假的不成?!” 那胖郎中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的自顾自说道: “若是有印信,才能验明真伪…哎哟…” 话好没说完,脑袋上便已经挨了敬玄一茶壶,顿时砸的他头破血流,捂着脑袋痛呼不止。 这一幕让周围的官员吓了一大跳,立刻有人上前来搀扶那胖郎中,还有人取出医药箱给他紧急包扎… 敬玄看着众人忙活,冷笑连连: “现在还需要本侯出示印信么!?” 一名脑袋圆滚滚的官员立刻起身斥责道: “你究竟是何人?怎么一上来就打人?!有本事报上名来,咱们去尚书那里理论!” 果然是蛇鼠一窝,还知道报团取暖,敬玄舔着嘴唇森然一笑: “我乃云中侯,你今日就算去找陛下来,本侯也不怕,不信你试试?” 果然,刚才出言斥责敬玄的那名官员听见这句话沉默了起来,云中侯这三个字,最近在长安城可谓是如日中天,他即便没见过敬玄本人,也知道他的事迹,知道自己惹不起这样的大人物。 而刚才被敬玄打倒在地的胖郎中,在同伴的搀扶下,费劲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脑袋上还缠着一块白布,只见他晕头晕脑的说道: “原来是云中侯当面…方才是下官孟…孟浪了…不过你们右领军卫的军械钱粮不是早就已经领走了么?怎么还要啊…请云中侯也多多为其他军卫的将士着想一下吧…要不…等到下一季…等下一季…下官保证第一个供给你们右领军…” 敬玄听他当着自己的面反咬一口,变得更加暴躁: “一派胡言!本侯刚从右领军卫大营过来!那里的将士已经饿得快走不动道了!何曾收到什么粮草!?” 胖郎中一愣,哭丧着脸说道: “可下官的的确确已经批复了啊!” 说完他似乎还怕敬玄不信,慌慌张张的回到桌子前翻翻找找,好不容易找到一函公文,然后急急忙忙的双手奉上请敬玄查验… 大唐黑脸神 第490章 被坑了 敬玄打开一看,军械两千,粮食一千,后面还画了圆,代表着已经交付有司送达。 “好哇,当着本侯的面竟然还敢弄虚作假了?!这就随本侯一起去见陛下!所有人都去!” 官员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丑事,敬玄已经见过不少,之前还在绛州审理了一大票呢,见这司库部当着自己的面睁眼说瞎话,知道这是一群滚刀肉,不动点真格恐怕今日是拿不到军械粮草的,于是上前不由分说,便拉着那胖郎中往门外走。 那胖郎中也急了,京城的官员跟外地的官员可不一样,外地的官员巴不得能一睹天颜沾沾龙气,可京城的官员那是能不见皇帝就不见皇帝,因为一见准会倒霉,毕竟就在天子脚下当差,皇帝若是一时兴起就会盘问你几句,答得上来还好,若是答不上来那可就倒大霉了… 敬玄同样多多少少也悟出来几分道理,在他看来,这就跟上课时学生怕跟老师对视是一个意思,尤其是那些成绩不好的,生怕一对上眼便被叫起来回答问题。 所以胖郎中越是挣扎,敬玄觉得他心中越是有鬼,所以气焰更加嚣张。 而胖郎中则是浑身上下都在抗拒,这件事肯定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明明自己已经交付了物资,但人家却没有收到,这若是不查清楚就贸然去见陛下,肯定会被冠以渎职无能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胖郎中顿时如蒙大赦,死命挣脱开敬玄的铁爪,抱着那人的大腿就开始一个劲儿的喊冤。 “敬小子,你不好好在首阳山下待着教学生,没事跑兵部来撒什么野?” 来人正是当值的兵部尚书侯君集,敬玄这会儿火气也撒得差不多了: “侯叔,小侄最近当上了右领军卫的长史,本来是一件风风光光的好事,可小侄今日初到军营,却发现那里的将士连饭都吃不上,小侄一问方才知道原来兵部的粮食乃至支应将士们训练的军械居然没有配发,侯叔也是领军的,定能明白将士们的不易之处…” 侯君集一听,眉毛顿时皱得老高,低头不悦的看向那胖郎中: “黄郎中,此事当真?” 那姓黄的胖郎中立刻叫起了撞天屈,还一把夺回刚才给敬玄看的公文,双手奉上道: “侯尚书,下官实在冤枉啊!给右领军卫的军械粮草,下官早就命人送过去了,文书就在此处,不信您看,上面还有回执!” 侯君集拿起那张公文看了看,又随手在敬玄眼前晃了晃: “兵部的公文还不敢有人作假,既然公文上写明已经送达,那自然便是送出去了,小子,你这脾气可发不到咱们兵部来!” 敬玄听罢,此时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是莫非这侯君集跟这姓黄的郎中是一伙的?正要说话,就听见侯君集又问那黄郎中道: “当时来接收这批物资的人,是谁你可还记得?” 胖郎中仔细回头想了想,答道: “他说他是右领军的参将,姓陈,还给下官看了官凭…” 敬玄怒不可揭,指着胖郎中喝道: “一派胡言!右领军卫现在哪有什么参将?!除了一名校尉,剩下的将校都在草原上被阿史那贺鲁做成了京观!你撒谎也要看看对象好不好?卫辉!进来!” 一直在外面院子忐忑不安的卫辉,听到敬玄喊自己名字,立刻走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和侯君集见礼,就听见敬玄问自己道: “卫辉,给侯尚书与这位黄郎中说说,右领军卫现在有没有姓陈的参将!” 卫辉愣了愣神,虽然不明白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见那胖郎中头缠白布神色萎顿,知道今日绝难善了,心一横,便大声答道: “回禀各位上官,右领军卫现在除了下官之外,便再无其他任何将校,他们都被那些狗日的草原贼子给害死了…呜呜呜…” 见他说到一半又开始哭了起来,敬玄恨铁不成钢的上前踢了他一脚: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再流马尿?信不信我一脚踢死你!” 卫辉十分委屈的答道: “侯爷,末将心里实在难受,一想起那些袍泽们就忍不住流眼泪,早知道还不如跟他们一起战死得了,总好过在军营里饥一顿饱一顿的受人排挤…” 侯君集听卫辉这么一说,顿时也来了火气,受人排挤?这可不就是在说兵部么?老子什么时候排挤你们右领军卫了?这要是传出去,非得被长安城的几十万将士戳着脊梁骨骂不可!当下上前就给了卫辉一巴掌: “狗东西竟敢当着本官的面皮里阳秋?本官何时排挤你们右领军卫了?历阳郡公生前也是本官的至交好友,本官怎会薄待他的手足?让右领军去龙首原驻营是因为长安城里住不下了,人家左武卫不也去了三原驻营?比你们离得还远呢,你这个狗日的…” 卫辉被侯君集这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连带着敬玄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现在卫辉已经算得上是自己手底下的人,这侯君集当着自己的面打自己属下,是不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时卫辉已经开始替自己辩解: “可我们右领军卫的确没有姓陈的参将啊?” 侯君集也愣了: “当真没有?这公文上明明写了军械粮草是被你们参将给领走了!” 说到这里,包括敬玄在内的所有人又把目光齐齐转向黄郎中。 黄郎中被这么多人盯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见他一脸讪笑的看着卫辉: “那个…卫校尉…要不你再好好想想?当日那人的确拿的是你们右领军的牌子来提东西的啊…” “可的确没有姓陈的啊…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卫辉一怔,嘴里喃喃自语,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叫起来: “末将想起来了,那日原国公来右领军卫时,身边带了几个人,说是也会随他一同进入右领军卫任职,好像是有个姓陈的!” “当真?” 敬玄下意识的就反问道,如果是真的,那自己这趟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侯君集看着敬玄冷冷一笑: “小子,还不明白?你被人坑了!” 大唐黑脸神 第0491章 咽不下这口气 敬玄觉得自己不是傻子,但事实上证明自己就是个傻子。 侯君集一提醒,敬玄立刻就醒悟过来,多半是这史万宝给自己下了套,领了军械钱粮却不急着送过去,就等自己这位大军长史来兵部闹事呢。 不得不说史万宝这个下马威玩得非常之溜,连自己看见将士们吃不饱会有什么反应都计算在内,看来平时没少下功夫研究自己啊… 见敬玄红着脸不吭声,但眼珠流转似有话要说,侯君集立刻抢先开口道: “小子,这件事无论是不是人家坑你,但终究是你做事轻率了,今日这么多人在场,想要善了几乎不可能…” 敬玄点了点头,明白侯君集话里的意思,自己动手打人在先,何况又不占理,侯君集身为兵部尚书,不可能不顾及兵部的颜面,否则以后兵部上下谁会再信任他这个上官? 所以这件事,势必是要捅到太极殿去的,最多无非就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而且说不定手眼通天的李世民现在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但倘若侯君集念及情分,晚点把奏折送上去,给自己留点反应时间,那才是最好不过。 “侯叔…你看…” 不等敬玄开口,侯君集摆摆手说道: “叔知道你的意思,这封奏章最迟明日便会送到陛下的案头,与史万宝亲近的人若是想要对你发难,最起码也要等本官把奏章送上去才会师出有名,所以小子,你还有一天的时间…” 侯君集说到这里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司库部的一众官员,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头缠白布的胖郎中身上: “若是人家肯体谅你为手底下的将士们出头这份苦心,既往不咎,那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侯君集说完这句话便折身出去了,看样子是去准备卸弹劾自己的奏折,他刚才的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只要眼前这胖郎中肯站出来帮着自己说话,那别人也无可奈何,毕竟人家当事人和被害人都已经站在一条线上了,其余人再怎么不忿,那也仅仅只是“不忿”而已。 这一刻,敬玄充分挖掘了自己社交牛逼症的天赋,上前一把搂住那胖郎中便开始热情的寒暄起来: “兄弟贵姓啊?哦对了,姓王是吧?刚才没把你打疼吧?哈哈,要不一会儿下了差兄弟在平康坊包一座雅间给王兄弟赔礼道歉?” 敬玄一边说一边还笑着指着其余的司库官员: “大家伙儿都去啊,不许不来!” 那胖郎中一脸错愕的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敬玄,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姓黄…不姓王…” “原来是黄兄弟啊,那就这么说定了,兄弟我在外头等你,哥几个收拾好了就出来,咱们这就去平康坊好好乐呵乐呵一番…” 敬玄说着还十分热络的拍了拍黄郎中的肩膀,然后不留痕迹的冲阎诃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到外头说话。 又左叮右嘱的与司库部的官员拉了拉关系,敬玄这才领着阎诃与卫辉二人走了出去。 一出门,敬玄神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对旁边的卫辉吩咐道: “卫辉,你立刻赶回龙首原,看看史万宝是否已经把军械粮草送到,若是送到立刻报之与我。” 卫辉听罢,也不敢马虎大意,连忙抱拳道: “侯爷放心,末将这就快马加鞭赶回去!” 等卫辉一走,阎诃立刻凑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嘴里却抱怨道: “侯爷,方才俺就叫你不要掺合,您看,现在好了,果然上了人家的当,那史万宝摆明了是要坑咱们呢…” 敬玄听罢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少在这事后诸葛亮,刚才也没见你抱着侯爷我的大腿不让来啊?不也屁颠屁颠的跟来了么?” 阎诃立马讪笑道: “您才是侯爷,俺可不得就听您的,再说了,俺阎诃也算是军伍出身,自然见不得让袍泽们饿肚子这种事,这个姓史的,做事也忒不讲究了,为了坑侯爷您一把,愣是让几千将士饿肚子…” 阎诃絮絮叨叨的说了老半天,听得敬玄耳朵都快起茧了,好不容易以为他说完了,没想到这家伙又叹起气来: “侯爷,那现在咋办?真要请里头那群死胖子去平康坊包场子?这可亏大发了,而且家里现在也没现钱了,过几日您还要大婚,这事让陛下知道了不太好吧…” “闭嘴!这是心疼钱的时候么?再说了,本侯又没说包下整座平康坊,也就几千贯的事,实在不行你就去宋国公府上找萧嗣业,或者去河间王府找李崇义,柴哲威也行,让他们一人凑点赶紧送钱过来!” 敬玄一边埋怨一边往外走,不料兵部门口早就有人在等着自己了,而且看脸上的表情似乎已经听到了刚才自己与阎诃的对话,这让敬玄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扭头冲阎诃小声吩咐道: “对了,你立刻回去告诉辰十三,若是姓史的真把东西送到了,那就不要往军营里拉粮食了,这会儿咱可再担不起任何罪名,免得更加落人口实…” 阎诃连忙领命而去,路过那人时,还不忘打了声招呼: “见过纪国公…” 段纶自然也是见过阎诃的,随即朝他微微点头致意,然后才转向敬玄,一脸关切的问道: “贤侄要用钱?需要多少?老夫这就命人回家,让公主派人送过来。” 敬玄听后大受感动,连忙表示不用,上次高密公主为了送两个孩子上学,已经拿了一个月的进项,估计家里头现在也不宽裕,怎能再让人家雪上加霜? “方才老夫听属下说贤侄怒气冲冲的进了兵部衙门,心里委实有些放心不下,故此在这专程等侯贤侄,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工部衙门与兵部衙门就一墙之隔,估计这老段应该也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所以消息才这么灵通。 敬玄只好报以苦笑: “唉,段叔,快别提了,小侄这回算是丢人丢大发了…” 于是在段纶好奇心的驱使下,敬玄不情不愿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段纶听后也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摇头道: “你呀,做事实在孟浪,这下算是吃了个暗亏…” 敬玄听后正要解释几句,结果段纶又叹息了一声: “这个淮安王也真是的,怎么就不知做个和事佬,非要你们两家把事情闹大,你过几日好歹也要成他外孙女婿了,要不老夫这就领你去老王爷府上,请他把史万宝给叫过来,你们两家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说实话敬玄对李神通这人实在不感冒,总共就没见过几回,更别说交情了,而且史万宝这么阴自己,岂能就此作罢?于是斩钉截铁的摇头拒绝道: “段叔不成,小侄咽不下这口气!” 第0492章 春申君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有一句老话。 叫作没什么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顿。 酒过三巡,脑子便逐渐开始发热了,脑袋上的伤口也不疼了,于是敬玄与姓黄的郎中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而其余的库部司官员就像是许久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似的,一人搂着一个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诺大的包间里,就只剩下了两个各怀心事的人。 “黄家哥哥,这次是做兄弟的不对,伤了哥哥的脑袋,这一杯,就算是小弟对哥哥赔礼道歉了…” 敬玄说话明显舌头有些大了,但这不妨碍他仰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而黄郎中则笑意吟吟的看着,待他喝完之后,也端起酒杯一滴不剩,然后又从面前的盘中撕下一只烤得金黄的鸡腿递给敬玄,笑道: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贤弟驰骋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当是做哥哥的敬你一杯才是!” 黄郎中说到这里,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大肚皮,叹了口气: “哪像哥哥,只能在后方替贤弟摇旗助威,就哥哥这副身板,恐怕还没上战场就从马上掉下来摔死了…” 敬玄听后嗤之以鼻: “哥哥莫要笑话小弟,正常人谁不想留在长安享清福?若非不得已,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战场搏命?就哥哥这副身板,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这可是大福大贵之相!” 黄郎中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使劲拍着敬玄的肩膀附和道: “贤弟说得不错,能享一世富贵总好过在战场上提心吊胆,可惜我那二弟就不明白这个道理,上次突厥大战,三番五次的请命想去前线,都被挡了下来,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到时候我这个做兄长的还要替他照顾妻小…”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变得神秘兮兮: “说起来,我那二弟还见过贤弟你,上回家父过寿时,他曾与我谈起贤弟你,他说贤弟飞扬跋扈,一望便知难成大器,谁料没隔多久贤弟你就被陛下封为侯爷,这回算是那小子看走眼咯!” 敬玄听罢愣了愣,好奇的问道: “未知令弟大名?” 黄郎中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怎么,贤弟不记得了?我那二弟在城门当守将,听说那日贤弟还给哥哥取了个黄河下的大名…” 听他这么一说,敬玄脑子懵了两懵,实在是有些不知所以然,而黄郎中见他想不起来,又笑着提醒道: “延平门守将黄河上是我胞弟。” 敬玄这才恍然大悟,醉醺醺的指着他: “原来哥哥就是他说的黄河寿…” 敬玄说着说着脑子里倏然又是一惊: “那…那虢国…虢国公岂不是就是…” 黄河寿轻轻按下他的手指头,淡淡的笑了笑: “不错,虢国公黄君汉便是家父…” 原来这家伙也是将门虎子啊,倒是没看出来,先前是被他的身材给欺骗了,敬玄诧异了半天,然后才迟疑道: “既然如此…那哥哥怎会在司库部…” 后面的话敬玄没好意思说出口,堂堂国公之子,而且还是长子,已经年过三旬,居然还在兵部下属衙门充任一个小小的郎中,从五品下的官职,是不是忒小了点儿?要知道像他这个年龄的长安二代继承人,混得最差的,也已经外放担任中州刺史一类级别的官员了。 黄河寿见状,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这个人啊,从小就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平平安安的替双亲养老送终,然后安安逸逸的把这一辈子过完便成了,至于高官厚禄,实在是没那个心气儿…” 敬玄听罢不禁沉默片刻,长安二代当中抱着这种想法的实在是很少,像程处默尉迟宝林那几个家伙,脑子里随时都是些强爷胜祖的幻想,也不看看自己身上到底几斤几两。 正要说话,就听见黄河寿笑嘻嘻的又补充道: “再说了,我黄家本就是诗书传家,从文弃武也算是正本清源,陛下麾下那么多能征善战之辈,何须轮到我们黄家上战场搏命…” 此时脑子已经稍微有些清醒的敬玄闻言,笑得有些古怪: “哥哥说得是,来,小弟再敬你一杯!” 说来好笑,他们黄家追溯到的先祖是战国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黄歇,而据敬玄所知,李家的族谱上有一位先祖名叫李园,春申君黄歇恰好就是死在李园的手里,不过史书上记载,当时李园出动门客埋伏于棘门之内,一举杀死了春申君黄歇全家老小,怎么还能有后人呢? 看来多半也是攀认亲戚。 所以敬玄猜想,这大概就是江夏黄氏这几年来一直不温不火想原因,你认谁当亲戚不好,非要认跟李家有仇的春申君?既然认了,以李世民的性子可不就得防着你点?以春申君在士林圈子里的威望,这也勉强算是一个起兵造反的好借口。 脑子里正在乱七八糟的想着,耳边就听见黄河寿从垫子上爬起来的动静,随手往外一招,便有婢女立刻进来搀扶着他,只见他一手搂着一个色咪咪的说道: “贤弟,时候不早了,哥哥我得抓紧时间享乐享乐,今日多谢贤弟招待,贤弟放心,明日陛下若是传召,当哥哥的必定为贤弟说尽好话…” 敬玄立刻也跟着站了起来,笑着冲他拱手道: “那小弟在此便谢过兄长了。” 黄河寿嘿嘿一笑,捉着旁边美婢的玉手放在嘴边闻了闻: “你我兄弟客气做甚,哥哥去也…” 说着,便在婢女的搀扶下,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摇摇晃晃的往里间走去。 没过一会儿,老鸨子从外头走了进来,见里头只剩下敬玄一人,便赔笑着问道: “侯爷可需要人服侍?贱妾这就叫两个听话的上来…” “不必了。” 敬玄甩了甩脑袋,指着周围的一片狼藉说道: “今日的帐先记在本侯头上,回头本侯再派人过来结账。” 老鸨子一听,愣了愣神: “帐不是已经结了么?” 敬玄同样愣了愣: “谁结的?我怎么不知道?” 老鸨子笑着答道: “是一位俊俏的小郎,这会儿正跟柴郎君他们在隔壁喝酒呢…” 第0493章 喜好 带着好奇心,敬玄推开了隔壁的房门,一进屋子,就看见几个纨绔一人搂着一名姑娘在那嘻嘻哈哈,见敬玄进了屋,做得离门口最近的李崇义立刻扑了上来,十分亲热的勒着他的脖子问道: “你小子不地道啊,请别人耍子还要哥几个凑钱来付账?” 敬玄抽了抽鼻子,这家伙的身上脂粉气,酒气混合在一起,让人十分上头: “什么耍子啊,我那是给人赔罪…” “老玄过来坐坐,给哥几个好好说说,你又做了什么恶…” 不等敬玄说完,好事的柴哲威立刻把身边的姑娘给赶到另一边,留出一地儿让他赶紧坐过来,还让人去外面拿新垫子来给他垫屁股。 敬玄大大咧咧的坐下,也不嫌弃屁股底下的垫子刚才是不是被姐儿坐过,抓起柴哲威面前的酒杯便仰头灌了一口。 这个无意间拉近关系的动作立刻引起柴哲威一阵小小的感动,也不搂姑娘了,干脆腾出一只手揽着敬玄的肩头,另一只手还负责给他夹菜。 “说说呗,究竟怎么回事?你家那个谁跑来我家火急火燎的丟了一句让我带着钱去平康坊找你,然后人就没影儿,都把我弄糊涂了…” “是啊,还以为你出什么大事了,这不,本来今晚要陪阿耶演练舞娘也没功夫了,带上钱就出了门,结果刚到平康坊就碰见老柴…” 敬玄闻言笑了笑,又端起酒杯冲几人表示了一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这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说了一遍。 “啪”的一声脆响,萧嗣业一掌拍断跟前的小案几,吓得他旁边的姑娘花容失色,只见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怒不可揭的说道: “那姓史的安敢如此戏耍本侯的兄弟?本侯这就上门给他点颜色瞧瞧!” 李崇义见状连忙上前将他重新按在了地上,就这醉醺醺的模样,估计连人家门都进不去就会被打出来。 敬玄也抬手示意萧嗣业稍安勿躁: “这件事说到底也是我思虑不周所致,这才被史万宝钻了空子。” 萧嗣业一瞪眼: “这就认怂了?这可不是你敬玄的作风,想当初在草原上…” “老李,把这家伙嘴巴给堵上!” 敬玄实在不耐和一个醉鬼讲道理,都已经快要跟九江公主成婚的人了,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还敢抱着姐儿不撒手,换成自己,早被李世民大卸八块了! 嘴里被塞了一条蹄膀的萧嗣业瞬间安静了下来,柴哲威这才逮住空隙问道: “那你怎么说?这回真的打算忍气吞声?” 敬玄听后自嘲一笑: “人啊,总得吃几个哑巴了才会长记性不是?” 见柴哲威一脸不相信的看着自己,敬玄笑了笑又补充道: “来日方长嘛…” 李崇义也接口道: “这话不错,眼下老玄大婚在即,此时还是不要多生枝节才是,免得又被那老狐狸给钻了空子。” 这时正在啃蹄膀的萧嗣业又插起了嘴: “要我说,就该立马给那老小子长点教训,换成是我,绝对指名道姓的让他出来单挑!” 单挑? 敬玄摇头哑然失笑,大唐不禁止明目张胆的解仇约斗,只要在官府报备,不伤及性命即可。 但以自己现在的武力值,就这间屋子里,抛开李崇义这个空心大佬倌不谈,也就比柴哲威稍微强上那么一点儿,与萧嗣业这种能与薛仁贵打得有来有往的猛人压根就没法比,更不要说与早年间享誉京城的长安大侠史万宝相提并论了。 若是电棒还在那还差不多,敬玄想都不想便一口否决了这个方案,还瘪嘴道: “私斗?那是粗人才干的事!打他一顿可解不了气!” 同为老阴人的柴哲威嘿嘿一笑,举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十分赞同道: “是这个理儿,打他一顿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敬玄点了点头,盯着三人看了半天,忽然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就在众人狐疑他敬玄是不是气疯了时,就听见后者指着自己三人哈哈大笑: “方才老鸨子说是一位俊俏小郎替我结了帐…” 敬玄说到这里,一手勒住一个家伙的脖子夹在腋下,左看看右瞧瞧,砸吧着嘴道: “说吧,你们是如何让老鸨子昧着良心说这番话的?” 这里的三个家伙要么脂粉气十足,要么长着一张大方脸,也就那个躺在姐儿腿上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稍微看着英气点儿,只是听听他现在嘴里在嚷嚷些什么,要喝奶?羞得那姐儿几乎都要夺门而逃了… 总之就是跟俊俏这两个字毫不沾边! 柴哲威费劲的把脑袋从敬玄腋下拔出来,喘着粗气解释道: “咱们几个虽然都带钱来了,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你相好的一早就把账给结了,还要哥几个做甚?” 李崇义也满脸羡慕的说道: “就是,若是我那婆娘也这么体贴懂事,哥哥我做梦都会笑醒。” 敬玄彻底糊涂了,左顾右盼道: “相好?谁啊?” 柴哲威笑了起来: “别看了,人不在这。” 柴哲威说完,又扭头对身旁的姐儿怪笑道: “去,把你们老鸨子说的“俊俏郎君”给大爷请上来!” 敬玄见状,心中更加糊涂,李崇义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福气啊,羡慕死哥哥了,要是你嫂子也肯主动替哥哥付嫖资,哥哥哪怕日日喝补药也要让她满意…” 呸,这群家伙就没一个正经儿的,年纪轻轻就开始进补虎狼之药,只怕要不了几年就会“望洋兴叹”! 正在互相打趣间,没一会儿的功夫房门就再次被推开,一见进屋那人,敬玄顿时笑了起来,这小妮子,又女扮男装来平康坊找刺激? 宇文修多罗一看见敬玄,脸脯便变得红彤彤的,还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敬玄也不客气,上前一把捉住她的小手便把人拉进了怀里,看得跟在宇文修多罗身后的一群拿着乐器的歌姬一愣一愣的。 就连在李崇义身边服侍他的姐儿都张大了嘴巴小声问道: “原来云中侯喜好龙阳之术啊…” 第0494章 臣有罪 堂堂国公家的小姐,没事就女扮男装往莺歌燕舞之地钻,难免会惹人怀疑,当然,这个时代的人对女性取向的了解其实非常单一。 也是,连秦良玉那种五大三粗的女汉子都迫于舆论要嫁人,何况是娇滴滴的弱女子? 女子必然是喜欢男子的,这是古代,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劳苦大众所达成的共识。 但男子就一定喜欢男子?不见得吧。 不说那些有龙阳癖好的,就连大唐的贵族阶层都有不少喜好**的,什么是**?亦女,一个娈字就能概括所有。 所以第二天长安城的坊间就有了云中侯喜欢**的流言。 相比龙阳之癖,**更加容易让人们所接受,而作风更加放荡的大唐勋贵,则更加开明,少年风流嘛,谁说才子就一定要配佳人? 这就导致了敬玄第二天入宫时,路上碰见的好多大胡子无良老头都十分热切的冲自己打招呼,还说他家里有姿色可人,多才多艺的怜人,邀请敬玄这位“学术大家”一起欣赏,话里话外都称赞着敬玄身上的“魏晋遗风”,比现今那些迂腐的儒生不知强上多少倍云云… 脸上那副“同道中人”的表情看得实在令人反胃,敬玄觉得自己的脸也快丢光了。 李崇义这个混蛋,昨晚也不知道替自己解释解释,待会儿见过李世民就再去一趟平康坊,当着那些姐儿的面让她们看看本侯的取向究竟有没有问题! 敬玄一边小声咒骂着一边踏上了通往太极殿的台阶,昨日喝得实在有点多,最后不知怎的搂着宇文修多罗在马车里睡了一觉,什么也没干不说,反倒是惹了一身骚,这小妮子,让她找些懂乐器的演练曲子,在家不就好了?非要乔装打扮去平康坊。 “云中侯来了?婢子这就去通报…” 门口的内侍显得十分热情,但敬玄总感觉他在笑话自己,所以脸色不由自主的阴沉了下来,一把推开他,不耐烦的说道: “一边去,本侯自己有嘴!” 说完就站在门口大喊道: “臣敬玄参见陛下!” 那内侍一脸呆滞的看着敬玄,不知道他抽哪门子风,那有大臣站在门口自己朝里头喊的,先不说陛下能不能听见,简直一点规矩都没有。 出人意料的是,里头很快走出令一名内侍,先朝外头的内侍奇怪的看了一眼,然后才对敬玄说道: “陛下请侯爷进去。” 敬玄这才甩掉鞋子踏了进去,今日不是朝会,料想里头应该也只有李世民一人,所以也不怕被人说三道四。 果然,才刚进去就闻见一股子淡淡的烟草味,上回宴会李世民明明下令太极殿禁止吸烟,哪怕偏殿也不例外,这就说明里头再没有其他人了。 因此敬玄愈发的放松起来,在李世民面前丢脸没什么,但要是在一群大臣面前丢脸,那可就要老命了,嚼舌头根这种事正是他们所最擅长的。 “臣敬玄,参见陛下。” 李世民听后,头也不抬: “朕听说你昨日打人了?” 敬玄连忙承认: “臣有罪,失手打伤了兵部库部郎中黄河寿。” “承认得这么快?倒还算有点担当…” 李世民一边说,一边指着旁边那一堆奏折: “这都是弹劾你云中侯的折子,你要不要看看?” 敬玄闻言,干笑不已: “这是人家写给陛下的…臣…臣就不看了吧…” 李世民眉毛一挑,提高了音量: “不看怎么行?朕这个皇帝都不敢随意打人,你一个侯爵却能在朝廷衙门横行无忌,朕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听见李世民语出不善,敬玄连忙识趣的躬身请罪: “臣有负陛下所托,臣有罪…” 李世民冷笑道: “有罪?有什么罪?说来听听?朕也好决定该如何处罚你!” 臣有罪这句话本就是一句客气话,平时在朝会上见惯了那些老家伙说这句话,也没见李世民给他们定罪,怎么轮到自己,这招就不好使了? 想到此处,敬玄连忙解释道: “陛下,臣虽然打了黄郎中,但也是事出有因啊…” 李世民听罢忽然又笑了起来,然后背着手从上面走了下来: “你是想说你这位大军长史被人家给下套了?” 敬玄慌不忙跌的点头道: “正是如此…臣…” 李世民不耐烦的摆摆手: “朕懒得听,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朕的问题。” 敬玄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听起来好像李世民压根不打算管这件事。 李世民背着手走了一圈后,又回到自己跟前,咧嘴露出森森白牙,摆出一副嘲讽的姿态: “被人下套,那是你蠢,难道因为你蠢,朕就要偏袒于你?” 听见这句话,敬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通红了,大声替自己辩解道: “臣如何能想到他史万宝为了坑臣,居然让几千将士饿肚子?!臣实在不服,这种事臣自问做不出来!” 李世民见状,笑意更浓了,嘴上的嘲笑也来得更加猛烈了: “哟,这就发怒了?就你这副性子,如果换成是朕,一坑一个准儿,保管能气得你辞官不做!” “臣本来就不想当这个什么长史,陛下若是肯收回,那再好不过。” 敬玄气呼呼的坐在地上答道。 “不做?想得美!” 李世民拿脚踢了踢他的屁股,发现踢不动,于是好笑道: “你今日可以辞官,他日人家倘若在大学给你下套,最后是不是连大学都不要了?好歹也是皇家的女婿,怎么一点出息都没有?” 敬玄听罢,怒气更甚: “说不定有人还不待见我这个女婿呢!” 李世民这时也干脆坐到了敬玄对面的台阶上,扔出一支烟丢到他身前的地上,然后笑了起来: “你想说这件事淮安王也有参与?小子,说话可要讲证据,不然最终倒霉的还是你。” 敬玄捡起那支烟叼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明摆着嘛,史万宝是淮安王的部下,就算他史万宝想对付我,总得也要问问淮安王的意思不是?” 李世民嘿嘿一笑: “倘若是,你打算如何应对?” 第0495章 皇帝支招 敬玄自问与李神通没什么过节,这老头却总是在自己倒霉的时候,有意无意的露出半个身影,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干什么? 难道就因为他自己打了一辈子的败仗,见不得自己这个一出场就打了大胜仗的外孙女婿? 亦或是自己这个外孙女婿在老家伙心中的份量比不上史万宝这个老阴人? 如果是后者,敬玄觉得自己大概也能接受,倘若是换成自己,多半也会偏向于老部下,毕竟老家伙打了一辈子的败仗,总是需要人擦屁股的,否则凭什么他那几个儿子个个都能封王?难道就因为他李神通善打败仗? “要不朕给你出个主意?” 见敬玄不吭声,李世民突然十分好心的表示要给其支招。 敬玄顿时耳朵一动,虽然心中大概率觉得李世民此时给自己支招多半也没安什么好心,但也想听听他究竟想要出什么主意,于是连连朝他道谢: “臣恳请陛下赐教。” 李世民嘿然一笑: “先说好,朕给你出的主意可不许告诉别人,还有,今日朕与你是以翁婿的身份谈话,无关君臣,这一点你也要瑾记…” 敬玄一听,心头更加好奇,究竟什么主意需要这么多讲究?不过面上还是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状: “小婿一定牢记…” 李世民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悠悠的说道: “其实也很简单,你出了皇宫立刻备上厚礼,大摇大摆的去淮安王府做客就成了。” 敬玄一愣,李神通在背后坑自己,自己还要上门给他送礼?这是什么道理? “为何?” 见敬玄一副迷糊状,李世民恨铁不成钢的抽了他一下: “让你去就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最好多在里面待几个时辰,记住,最重要的是出来的时候,一定要让所有人觉得你很高兴。” 敬玄这时有点明白过来了,试探性的问道: “陛下是说给外头的人造成一副臣与淮安王相谈甚欢的假象?” 李世民背负双手傲然答道: “自古以来挑拨人心者,手段无非就是离间与反间,关键是要看怎么用,用在什么时机罢了。” 李世民一边说,一边走到龙案边上开始翻找那些弹劾敬玄的折子,找了一圈,似乎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然后又抬起头看向敬玄: “朕问你,你是否已经与江夏黄氏达成和解?” 敬玄迟疑的点点头: “臣昨日请那黄河寿去了趟平康坊,相谈甚欢,他向臣承诺说,若是有人要他出来与臣对质,他会替臣说好话。” “这就对了,否则今日朕怎么着也会收到黄君汉的折子…” 李世民表情显得有些兴奋,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碰上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一般: “既然黄家不追究,那么你去淮安王那里,自然也不显得突兀,你觉得如果有人看见你从淮安王府笑容满面的走出来,传出去谁最担忧?” 敬玄此时对李世民的打算也了然于胸,笑着说道: “必定是原国公了。” 李世民同样也笑了起来: “不错,这样一来,他势必会起疑心,然后…” “然后他会马不停蹄的赶往淮安王府,探探老王爷的口风?臣倒是觉得到了那时,即便淮安王矢口否认,原国公也不会全信…” 敬玄这一刻对李世民简直就是高山仰止,要不人家才是皇帝呢?又能打仗又能搞阴谋诡计,满大唐谁能玩得过他? 李世民淡淡一笑: “人一旦着急了,就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进而再做些错误的事,只要犯蠢了,那就变得被动了,小子,这句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敬玄连忙躬身答道: “臣一定瑾记陛下教诲。” “不过你终归是目无法纪,于众目睽睽之下打伤了朝廷官员,这一点即便是朕也不能偏袒于你,所以朕决定罚你一年俸禄,并且每月朔望两朝都要替朕执金吾,你可有异议?” 说完这句话,不等敬玄回答李世民便坐回了龙椅,挥手道: “去吧,下次当心点,朕只帮你这一回,以后再犯傻,朕可不会管你了!” “小婿多谢岳丈大人提点!” 说完这句话,敬玄意气风发的走出了太极殿的大门,而李世民则盯着他的背影无声的笑了两笑。 得到皇帝面授机宜的敬玄,走路的姿势几乎像只螃蟹,见人就打招呼,甭管认识与不认识的,就连先前被他怼了一通的内侍,也得了几枚赏钱,任谁都看得出他云中侯心情十分畅快。 这让那些站在衙门外边有意无意偷看的家伙,心中开始变得有些迷糊起来。 毕竟云中侯昨日大闹兵部衙门,打伤兵部官员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都想看看他会被如何处罚,在他们看来,这回敬玄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当众殴打朝廷官员,这可是大罪! 但这小子为何还笑得如此得意? 莫非是破罐子破摔了? “文起,陛下打算如何处罚你?” 李道宗实在是按耐不住了,眼看着敬玄就要走出皇城了,立刻从礼部衙门钻出来撵上他问了起来。 而今日负责值守皇城戍卫的大将程咬金也从城门洞子里钻了出来: “小子,陛下究竟怎么说的?这时候千万别打肿脸充胖子,该求饶就得求饶,快说说,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咱们这帮老家伙也好替你向陛下求求情。” 敬玄看着他二人,眼中全是笑意: “姐夫,程伯伯,陛下也没说什么,只是罚了一年俸禄,外加朝会时执金吾…” 程咬金听罢立刻松了一口气: “这就好这就好,一年俸禄而已,以你小子的身家来说,哪怕一辈子不领俸禄也没关系…” 敬玄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蚊子腿也是肉啊,多少穷书生梦想着做官不就是为了高官厚禄吗?一年两百贯的收入呢… 再说了,自己现在就是个穷光蛋,家里连现钱都拿不出来,家底全他娘的成了不动产了… “当真?没影响与你公主的婚事吧?” 李道宗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追问道。 敬玄笑着冲他眨眨眼: “姐夫,成亲跟处罚能混为一谈嘛?对了,姐夫,家里有什么珍奇异宝没有?先借我使使呗…” 第0496章 执金吾 “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其实这句话,是汉光武帝刘秀说的,意思是做官就要做到执金吾,娶老婆就要娶到阴丽华这样贤惠的女人。 众所周知,汉袭秦制,秦时的中尉一职,权力极大,可以说整个京城的防务都在中尉的掌控之中。 而到了汉武帝时期,刘彻为避免中尉一家独大,将京畿地区分为三辅,各置长官,中尉改称执金吾。 之后的几百年里,虽然执金吾被削弱权力,但仍然是维护帝都安全的最高核心职位。 一个人要是能做到执金吾这个位置,既是家世的体现,同样也与能力划不开关系,最重要的是,但凡能当上执金吾的,说明是极大受皇帝宠信的。 又哪怕到了王朝的低谷时期,执金吾依然是一种地位的象征,比如东汉末年,丁原,伏完,贾诩等等,都先后当上过执金吾。 所以执金吾这个职位,在王朝强盛时,执金吾是维护政治核心安全稳定的重要保障。 但当王朝没落时,执金吾沦为政治交易的工具。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开皇元年,隋文帝杨坚结束了群雄纷争的乱世,建立了隋朝。他对官僚制度进行了改革,建立了三省六部制。原有执金吾的职责一分为两,分立左右侯卫大将军,统率禁旅,巡卫帝都。 这也就是说执金吾不再是原先的执金吾了,汉袭秦制,而唐亦承隋制,大唐的执金吾,更多的就是一个象征,并且还他娘的是轮换制的。 比如程咬金就当过一段时间执金吾,听他说,担任执金吾期间,要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过于折磨人,最后实在受不了,只好称病请辞云云。 总之,在大唐武将堆里,执金吾可不是一个好差事,简直跟体罚还差不多。 顶盔贯甲全副武装的在太极殿一站就是一整天,换谁谁受得了?人家外头巡逻的普通士兵还能走两步活动活动身子骨呢… 听得程咬金解释之后,敬玄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没落了下来,原来是給李世民执勤站岗啊,还以为真是像电视里面演的那样威风凛凛,开朝会时可以指着某个奸臣鼻子骂呢… “你小子,弱不禁风的,就该好好磨练磨练,既然没啥事,老夫就先走了,等你大婚那日,老夫在登门讨杯喜酒!” 程咬金说着又擂了敬玄一拳,笑呵呵的又钻回城门洞子打盹去了。 等程咬金一走,李道宗这才好奇问道: “你要那些珍奇异宝做什么?莫非是陛下嫌你彩金不足?” 这就是李道宗想多了,李世民才不会厚着脸皮管自己要彩金呢,都已经拿出紫薯这等天大的祥瑞做聘礼了,谁还拿的出比紫薯更加珍贵的东西? 于是敬玄便把自己打算去拜访李神通的事情向李道宗透漏了一二,当然,说的时候自然隐去了李世民在背后给自己出谋划策的事实。 李道宗一听,顿时满脸肉疼: “给淮安王送礼?他家什么都不缺,再说了…” 说到这里,李道宗压低了音量: “那老梆子也没几年好活了,好东西给他岂不可惜?随便意思意思一下就得了,我这就命人回府,让你姐准备些礼物,外头再以锦缎包裹,这样里子面子全都有了…” 敬玄听罢,顿时张大了嘴巴,早就听长姐送过他小气,没成想居然这么会“过日子”… 于是点头苦笑道: “如此,那就多谢姐夫了…” 李道宗十分大气的摆摆手: “都是一家人,无须客气…” 告别李道宗之后,敬玄径直出了皇城,外头一辆马车早早的就等在那里,而车沿上坐了几个梳着辫子的小人儿,正在上窜下跳,其中一个最活泼的,一见着敬玄,立刻大叫了起来: “二叔!二叔!” 敬玄立刻露出微笑朝她走了过去,将小丫头一把顶在头上逗弄着她: “你这小丫头怎么跑长安来了?就不怕被坏人给捉去?” 话虽然是对敬婵说,但敬玄的目光却盯着年纪最大的武媚。 武媚见敬玄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 “是老身带她们来的。” 马车里突然传出来的声音把敬玄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连忙将敬婵从头上摘了下来,递给旁边的云叔,一股脑钻进了马车里: “姨娘怎么到长安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万一被人看见可怎么是好…” 车厢里坐着的正是义成公主,听见敬玄的埋怨,义成公主微微笑道: “久在牛尾沟里住着,总想看看外头的光景,这不,刚好几个小丫头也闲不住,老身就带着她们出来转转…” 敬玄听罢,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说好的此生不再入长安呢… “混小子,当着老身的面就拆台,讨打。” 义成公主笑骂着作势要打,敬玄慌忙护住脑袋往后躲。 好半天,不见义成公主收拾自己,刚抬起头,就听见她悠悠叹息道: “一别经年,这长安虽比当年破旧不少,倒也算是另有一番新气象啊…” 这不废话嘛,前隋开皇年间至今都过去多久啦?中间长安又经历多少次战乱?不破旧怎么说得过去? 刚要说话,义成公主忽尔又问道: “老身听说你在长安又闯了祸?” 敬玄脸色一红,擦不可闻的点点头。 义成公主笑了起来: “见你安然无恙的从皇宫里出来,想必那位没有为难你吧?” 敬玄听后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把李世民给自己支的招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义成公主听后,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 “这也算是一招妙棋,不过却还不足以让那姓史的歇斯底里。” 敬玄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姨娘莫非有什么妙计?” 义成公主微微一笑: “听阎诃说,你们右领军那个校尉是卫文升家的?” 敬玄点头道: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义成公主弹了弹衣袖,颔首笑道: “他们卫家两代都是京兆府尹,你说说,这京兆府尹最容易和什么人结仇?” 最容易和什么样的人结仇?敬玄一下子糊涂了,官二代?当兵的? “说你蠢你还不承认,自然是跟那些地头蛇水火不容,又尤其是那些家里还有点关系的,那史万宝不刚好就是这样一个地头蛇么?” 第0497章 宝藏长辈 ,大唐黑脸神 直到这时候敬玄才明白,原来义成公主甘冒风险悄悄来到长安,是担心自己这个“蠢货”摆平不了这次的麻烦,特意赶来为自己出谋划策来了。 这让敬玄心中升起一股暖流,毕竟随着见识的增长,敬玄愈发觉得想在长安这座名利场混得风生水起,愈发的力不从心。 有这样一位宝藏姨娘,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不说别的,现在还有几个人知道卫氏家族跟史氏有这么深的矛盾? 换句话说,京兆府尹又不是多大的官,不说别的,就凭当初那些武德老臣走史万宝的渠道私底下逃离长安,就够卫氏喝一壶的了。 据说卫氏家族因此掉了不少脑袋,而这个卫辉倒也算是个人才,居然在自己跟前一点都没表现出来什么不满,估计连史万宝本人都不会去调查他这样一个小校尉的身份,满长安除了阎诃因为“职业需要”,谁会没事去打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让云叔领着义成公主在长安城里好好转转,敬玄瞧着已经邻近晌午了,便打算先去长姐家里凑合一顿,下午好直接带着礼物去一趟淮安王府。 家里小孩子一旦少了,明显就没了生气,一到任城王府,敬玄发现就连下人走路也是无精打采的,所以他们对于突然造访的敬玄,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这一是因为敬菁即将成为新王妃,二是任城王府平时很少会有客人登门。 大唐的王爷有几个不是因为避嫌,所以才鲜少与其他人私交?连李孝恭那种辞了职安心在家操弄歌舞的都不例外,又何况像李道宗这样正值年富力强,且身居要职的宗亲? 谁让他们摊上李世民这么个铁血君王呢? 而对于下人们来说,家里没了来来往往的客人,很有可能会损失一笔收入,那就是赏钱。 李道宗本身又是个小气的,除了月例更不会多给一文钱,所以像敬玄这样出手阔绰的姻郎君就成了丫鬟下人们的心头好。 又所以敬玄现在身边跟了一大群任城王府的丫鬟下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那派头简直比李道宗这个更像是王府的主人。 前头长姐已经牵着小环儿正往这边过来,敬玄洒出去大把铜子才打发走这群吵吵闹闹的家伙。 这还是刚才从云叔腰间扯下的钱袋子,转眼间就被自己败了个精光,估计老头子若是知道了又会心疼得直抽抽。 可没办法,谁让咱身份摆在这里呢?打赏可是做为一名成功人士重要的支出啊! “你这孩子,现在有几个钱就开始胡乱花,再大的家业怕是也会被你败光…” 敬菁把刚才的一幕瞧在眼里,只是忍着没有开口,等丫鬟下人们散去,这才迫不及待的开始数落起花钱如流水的胞弟。 敬玄摸着头干笑了两声,将地上的小环儿一把抱了起来,还专门用手掂了掂,捏着她的鼻子笑道: “小环儿可比婵儿重不少,舅舅都快抱不动你了。” 小环儿一听顿时老大不高兴了,嘟着嘴说道: “那舅舅是喜欢环儿还是喜欢小蝉表妹?” 敬玄脸色立刻尴尬了起来,问喜欢谁多一点,这难道是女人与生俱来的使命召唤? “舅舅当然是喜欢环儿多一点…” “真的?那舅舅为什么喜欢环儿多一点?” “因为环儿漂亮呀…” “小蝉妹妹也很好看呀…” 敬玄被小丫头一通问顿时手足无措,只得求助似的看向长姐。 敬菁笑着把小丫头从敬玄手里接了过来: “说起婵儿,怎么没让她跟你一起来长安?我这个姨娘还怪想她的呢,你过几日就要成婚,恐怕也无暇顾及她,要不让她来王府住几天,正好与小环儿做个伴,景恒他们去了大学,家里显得怪冷清的…” 敬玄笑道: “婵儿的玩伴可不少,今日正好与她那些小姐妹结伴逛长安城,长姐不用操心她…” 敬菁听罢顿时好奇道: “一个小丫头,这么快就有相熟的玩伴了?莫非长安城的哪家搬到户县去了?” 也无怪敬菁会这么想,在这个时代的普遍观点,大家族的女子自然是与大家族的女子交往,只有身份上对等了,这份交情才能延续下去,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敬玄于是便把杨氏送几个女儿來的事情向她说了一遍。 敬菁听后,神色略显担忧: “你如今才刚安定不久,这样掺合别人家的家事是不是会惹来麻烦?” 敬玄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能有什么麻烦,都是几个不谐世事的小丫头罢了。” 敬菁仍有疑虑: “万一那武元庆又找上门来,理亏的可是咱们家…” “他敢。” 敬玄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就武元庆武元爽那两个欺软怕硬的性子,哪敢跑来要人? 敬菁见他坚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领着他来到马厩,指着一辆平板大马车,旁边还有不少下人正忙着把堆在地上的箱子装车。 “方才王爷派人送信说你要去拜会淮安王,这样也好,宇文小姐毕竟是他外孙女,多多走动总不是坏事,你去人家府上做客一定要懂礼节,千万不能丢了咱家敬家的颜面…” 敬菁絮絮叨叨的给敬玄办着交待,又一边介绍这里头装了些什么,免得待会儿人家问起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绢布香料,姐又装了些名贵药材,听说淮安王他老人家身体不太好,送这些才是合乎时宜,证明你这个外孙女婿是用了心的…” 敬玄听她说了大半天,心中这才反应过来,看起来长姐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殴打黄河寿一事,估计李道宗是怕她担心没告诉她,所以她以为自己只是婚前单纯的去拜访一下亲家而已。 敬菁说道最后,似乎还不放心,犹豫道: “要不姐与你同去?” 敬玄连忙摆手,笑着推托道: “弟就是去打声招呼,何须劳烦长姐亲自出马…” 敬菁听后,又出主意道: “你不是会医术吗?正好去给老王爷瞧瞧,或许把他治好了,两家关系也能更加亲密…” 第0498章 未曾想 ,大唐黑脸神 自从凑巧医治过几位老家伙后,长安城的勋贵之间的的确确口口相传自己是什么医家传人的流言。 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敬玄心中无比清楚,不过就是碰巧懂一些急救知识罢了,毕竟这玩意儿在那个年代考驾照的时候,是要考的。 但有些东西,传着传着肯定就愈发的偏离事实,当敬玄带着礼物踏进淮安王府的大门时,李神通那几个儿子话里话外都表达着自己对父亲身体的担忧,希望敬玄待会儿能借机把把脉什么的,孝顺得简直一塌糊涂。 不用考虑爵位袭承的家族,自然是不想见到家中老人辞世,李神通的几个儿子如李神符一样,个个身上都有爵位,什么这个王爷那个国公的,让人晕头转向。 只是人家李神符是实实在在的对大唐建立有贡献,而李神通,说白了早年间也是个飞鹰斗狗没有一点才学的纨绔子弟,否则怎么会认识史万宝这种黑道头目? 打了一辈子败仗还能享受荣华富贵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长命百岁,老天爷恐怕都看不过去。 不过敬玄还是面带着笑脸的给李神通把了把脉,即便老头子脸上十分不情愿,那副淡薄如素的表情活像谁欠他好几万贯似的。 可本侯不也只是装装样子?把脉?这种高深的手艺我敬玄哪儿会啊? 各自怀揣着心事,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敬玄慢慢从软榻上站了起来,微笑着说道: “老王爷身子骨还算硬朗,诸位大可放心。” 一句话立刻让所有人松了口气,只要硬朗就还好,他们不敢想象一旦李神通去世之后,家族会如何衰败下去,因为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可是六亲不认的主… 李神通的大儿子,胶东郡王李道彦还有些不放心,把敬玄拉到一边小声追问道: “家父身子骨真的没有问题吗?不用开些调养的方子吗?” 敬玄笑着摆手道: “王爷难道没听过这样一句话么?是药三分毒,没病的人若是药不离身的话,说不定也会吃出毛病来…” “可是家父他明明偶尔会有痛风之症发作…” 李道彦脸上写满了担忧。 敬玄淡淡一笑,嘴里说出一句让李道彦汗颜无比的话: “老王爷当年驰骋沙场,为大唐呕心沥血,这都是那时落下的老毛病,根治不了,长安城里不少老将都有这个毛病,这可是为大唐流过血的荣耀象征,怎么能算是病呢,晚辈想痛风都没处痛去…” 大概是两人说小话的时间太长,终于引起了坐在主位的李神通注意,这老头子不满的哼了一声,本来还想说话的李道彦只得带着敬玄重新回到厅内。 屁股才刚坐下,耳边就传来李神通苍老的声音: “未知云中侯驾临老夫寒舍,所为何事啊?” 这老头子如此说话,明显就是在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他问出这句话,敬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那一帮儿子脸色却显得十分尴尬,其中被李渊封为梁郡公的李孝逸非常没眼色的说道: “阿耶,云中侯不日将要与阿姐之女成婚,今日是专程来探望阿耶的,阿耶您不会这都不记得了吧?” 李孝逸一看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这不是当着敬玄的面在说自己老爹老糊涂了?大唐也不是没有老年痴呆症,只是这种病通常都会隐而不宣,成为各府上的头等机密。 果然,李神通大怒,举起酒杯就砸到李孝逸身上,怒骂道: “老夫问你了么?哪个要你多嘴?” 李道彦见状,连忙起身相劝,一面让一脸郁闷的李孝逸出去透透风,一面代表弟弟向李神通请罪。 敬玄见状,笑道: “晚辈今日过来,就是看看老王爷,毕竟老王爷是普明的外祖,晚辈这个做人夫君的,于情于理都应该来向老王爷请安。” 一席话说得勉强算是不卑不亢,李神通听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丢下一句让敬玄吃好喝好的话,便借故离席而去。 没了主人,场面一下子又多了几分微妙,李道彦只好凑上来解释道: “父亲他老人家毕竟年岁已高,实在不适宜劳累过度…” 敬玄神色如常,表示自己能理解。 过了一会儿,敬玄瞅着时间也待得够长了,便也向李道彦提出要走,李道彦挽留了几下,见敬玄去意已决,便将他一直送到大门口,结果敬玄才刚转过身,后头忽然来了小厮气喘吁吁的说王爷有请云中侯去后宅说话。 敬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依言打算进去会一会李神通,不过这次却多长了几个心眼,一路上都是小心谨慎,万一一不小心又被人家给坑了呢,说自己什么擅入王宅,***女什么的,那可就老冤枉了。 好在一路过来顺利无比,没有出现敬玄想象的那种什么突然一个光溜溜的女人冲上来,然后抱着自己大腿说自己欺负她的情况。 跟着那名小厮一直走到最里头的书房,敬玄总算又见到了提前离席的李神通。 这老头子不知道何时换了一身衣裳,头戴金冠,显得神采奕奕,见敬玄来了,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坐下说话,然后便让那小厮出去在门口站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随着房门“吱呀”关上的声音,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沉默起来。 两人都在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最终还是敬玄按耐不住,率先发问道: “未知老王爷请晚辈到此,可是有训话示下?” 李神通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还以为你能沉住气呢,这就让忍不住了?” 敬玄被他这么一说,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正想出言解释,然而李神通又开口道: “正因为沉不住气,所以才掉进人家编织好的口袋里,你可得小心喽。” 听见李神通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敬玄也决定不拐弯抹角了,轻轻一笑,直言道: “晚辈以为,凭借晚辈与普明的关系,老王爷多多少少也会提醒晚辈一二,未曾想…” “未曾想老夫视若无睹,你想这么说是吧?” 第0499章 一条狗而已 ,大唐黑脸神 李神通直白的话让敬玄不禁皱起了眉头,老头子究竟意欲何为? 于是敬玄只好一言不发的看着老头子,看他到底打算干什么。 “老夫听闻你曾经当众质问史怀寿,问原国公为何不发兵救援淮阳王李道玄,是也不是?” 敬玄没想到李神通忽然说起这件不相干的往事,但还是点了点头: “晚辈的确问过这样的话。” 李神通淡淡一笑: “那你想知道吗?老夫可以告诉你为什么。” 敬玄虽然心中的确对这件事有些好奇,但此时觉得李神通在这个时间段告诉自己,恐怕并不是一件好事,但等他想拒绝却已经晚了,李神通自顾自的开口说了起来: “因为是老夫下令,让史万宝按兵不动的。” 敬玄身子微微一颤,果然是这样,这件事在后世学者的推断里,估摸着涉及到李唐皇室内斗,看样子还真的大致不差。 “老王爷为何要下此令?” 既然已经开始说了,敬玄深知自己已经逃不开了,干脆反问了起来。 李神通半眯着眼睛瞧了他一会儿,笑道: “算起来你也将是我皇家的一份子,这些事情告诉你也无妨。” 说到这里,李神通的目光忽而又变得凌厉起来: “当初太上皇起兵,我等宗亲纷纷举事响应,你可知哪几路宗亲兵锋最盛?” 不等敬玄答话,李神通又自嘲一笑: “这个问题大概三岁小儿也能答得上来,除了当今陛下,以及河间王,便是老夫和建成了。” 敬玄闻言默然的点了点头,当年李世民以军功被封为天策上将,威望极高,直追李渊这个皇帝,而李建成作为太子,手底下的党羽也同样不少,其他诸如李孝恭,因为要提防江南,所以实力也非常雄厚,剩下的就是眼前这个屡战屡败的老头子,这位应该算是坚坚定定的保皇派,几乎跟李渊就是穿同一条裤子的。 “而道玄自幼便跟随陛下南征北战,无疑跟他是最为亲厚的。” 李神通悠悠叹道,神色复杂的看着敬玄: “说起来你身上跟道玄有诸多相似之处,一样的聪慧,勇猛,果敢,甚至连冲动起来的性子,也有**分神似,当日你在太极殿以一杆短棍击倒突厥高手,老夫甚至还以为你就是道玄再生…” 敬玄听后觉得有些荒谬: “这不回就是老王爷看不惯晚辈的原因吧?” 李神通轻轻摇了摇头: “老夫这一生虽然打过不少败仗,但也绝计不是那般心肠狭隘之人。” 敬玄听罢,暗暗在心里嘟囔道,这谁知道呢?这世上有几个心胸狭隘之人会承认自己心胸狭隘? 见敬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李神通淡淡一笑: “这大概就是陛下喜欢你的原因,不过老夫想说的是,当年的朝廷可不像现在这般风平浪静,至少有不少人都不愿意看见大唐又冒出一个天策上将。” 敬玄叹道: “都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李神通闻言,饶有兴趣的盯着他: “说不得就是因为同根生的缘故呢?当年刘黑闼在河北道作乱,麾下十数万大军,缘何朝廷只派了年纪轻轻的淮阳王去平叛?这种事关大唐国柞的危难关头,难道不应该派陛下,或者河间王这种名冠天下的百战名将去吗?” “大概是有人从中作梗,不希望他二位去吧…” 敬玄小声应付了一句。 “不错。” 李神通接口道: “建成不希望陛下去,太上皇也不希望陛下去…” “那王爷您呢?” 敬玄笑吟吟的插嘴道。 李神通神色如常: “这种事老夫当然是听太上皇的。” “所以最后老王爷推荐了淮阳王率军去平叛?” 李神通摇摇头,笑了起来: “这回就是你猜错了,推荐淮阳王去的,可不是老夫,是河间王。” 听见这个答案,敬玄愣了愣神,李孝恭干嘛让李道玄去送人头?多大仇多大怨? 只见李神通悠悠叹道: “当年朝廷最属意的领兵人选,本是河间王,但朝廷的旨意发到江南后,河间王却拒绝了这个任命,说江南未定,此时不宜回师北上。” “所以他就推荐了淮阳王?” 敬玄好奇道,李孝恭在江南那几年,自己那死鬼老爹应该也在他麾下。 “不错,不但如此,河间王还建议征调潼关之兵,尽快出兵北上,而潼关驻守之兵恰好是老夫的人马…” 敬玄听到这里,总算是听明白了个大概,当年大唐几大军事集团为了互相牵制,便踢起了皮球,又不想自己地盘被蚕食,又不想他人再立功,所以就选中了李道玄这个倒霉蛋,并且一家给他凑了些兵马,让他北上去会会刘黑闼。 可以想象,这样一支杂牌军,又如何是刘黑闼这种老谋深算的反贼对手?打仗途中肯定是磕磕绊绊,说不定各家都暗自下达了指令,要求前头领兵的保存实力。 “所以淮阳王李道玄最终是被坑死的。” 敬玄也不管李神通怎么想,当着他的面就下了自己的结论。 李神通神色也未见不善,反而颔首道: “道玄战死,既在我等预料之中,也在情理之外,最接受不了这件事的,当然还是陛下。” “但陛下却并未追究史万宝怠勿军机之罪。” 这就是敬玄想不通的地方,既然关系那么好,现在又坐上了那个位置,自然就该为兄弟报仇,为何史万宝现在还活蹦乱跳的,甚至还有闲心跟自己作对? “陛下现在是没有追究史万宝,那是因为太上皇还在,老夫也还在。” 李神通说到这里神情明显萎顿了一下: “但若是太上皇不在了,那陛下便再无顾忌,估计就连道彦他们,恐怕也会被报仇心切的陛下所殃及…” 敬玄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道: “可这跟晚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李神通咧嘴笑了笑: “趁着老夫还在,让陛下出出气,将来或许他能放过道彦他们,让他们能够守住这一份富贵。” 敬玄听后脑子顿时一嗡,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神通: “你是故意的?史万宝知道这件事吗?” 李神通冷冷一笑: “一条狗而已,知道那么多作甚?” 第0500章 大人物的对弈 ,大唐黑脸神 出了淮安王府,敬玄脑子里一直在回想着李神通刚才说的话。 这老头子是故意在背后怂恿史万宝跳出来向自己作对,好让李世民抓住对方的把柄,以报当年他坑害李道玄之仇,也好籍此让李世民一舒胸中的陈年怨气,免得将来等李渊死了之后,再秋后算账连累他的子孙后代。 不得不说李神通的确很会来事,至少李世民的的确确是被勾起了兴趣,不然不会单独给自己出谋划策,让自己来“探望”李神通。 而李神通也显得十分配合,故意把自己多留了一阵儿,但有一点敬玄敢打包票,这两位事先肯定没有互相通过气儿,却能通过蛛丝马迹想到一块去并且得到一个皆大欢喜的目标,这就是大人物才有的脑回路。 敬玄发现以自己目前的段位,实在是差得老远了,自己现在就活像是棋盘上的棋子,等着棋手来操持呢。 那史万宝又是什么? 一枚即将被放弃的棋子? 想到这里,敬玄自嘲一笑,只要是棋子终有被放弃的那一天啊,这件事一开始便注定了结局,自己不过是个催化剂罢了。 脑子里正在想着,身后忽然有人追上来叫住自己,敬玄回头一看,来的是李神通最小的儿子李孝锐。 论年纪,这李孝锐还小自己一岁,而且与他那些动不动就是郡王,国公的兄长不同的是,他身上没有任何爵位,连个男爵都没有,实在是令人意外。 只见李孝锐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急急忙忙的问道: “云中侯,父亲刚才有一件事忘了问…” 敬玄好奇道: “什么事?” 李孝锐看了看四周,见周围无人,便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答道: “父亲想问问他还有多少时间?” 敬玄听后非常诧异,李神通怎么会莫名其妙的问自己这个问题?这让自己如何作答? 可看见李孝锐一脸诚挚的表情,估计李神通大概是真的想知道还有多久可活,于是敬玄想了想,答道: “过不了今年。” 李孝锐听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里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当…当真?” 敬玄轻轻笑了笑: “说起来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李兄。” 李孝锐愣了愣: “云中侯请问。” 敬玄瞄了一眼他身后空无一人的王府大门,好奇道: “胶东王他们知道李兄来问我这个问题么?” 李孝锐这时候心思都在他说李神通活不过贞观四年这件事上,听他这么问,想也没想就摇头道: “兄长他们并不知情。” 敬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这李孝锐便是李神通留下的唯一后手,所以这家伙身上才没有任何爵位。 当然,前提是李世民真的打算对他一家老小动手的情况下,如果皇帝真的下决心要为李道玄报仇雪恨,李孝锐身上多半还肩负着为他李神通传宗接代,留下血脉的任务。 想到此处,敬玄笑着拍了拍李孝锐的肩膀,意有所指的说道: “李兄平时也要多注意保重身子啊…” 说完这句话,敬玄便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李神通死于贞观四年,也就是今年,这在史书上已经有了定论,眼下都已经九月了。 这老头子,最多最多,还能活三个月! 李孝锐此刻神情更显慌乱,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便匆匆忙忙的跑回去打算向李神通报告。 而当李神通听见自己儿子带回来的答案后,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不甘,只是苦笑着叹道: “老夫今年也才五十四啊…” 李孝锐惶急的说道: “父亲,孩儿这就去请郎中,不,请太医来为父亲诊治,那敬玄说的就不一定准确,万一他在胡说八道呢?!” 说完这句话,李孝锐就立马想要出门,不过却被李神通给叫住了。 “锐儿啊,你还不了解敬玄这个人,他既然说了今年老夫会归天那老夫必定会在今年归天,请太医来又有什么用呢?” 李神通说着说着,脑子里忽然想起当日在太极殿,敬玄用一首曲子将李百药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不禁又感叹道: “以他的医术,都已经明言了,想来老夫是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李孝锐不甘放弃,握着拳头坚定的说道: “那孩儿这就去将敬玄给请回来,让他为父亲诊治!” “回来。” 李神通再一次叫住李孝锐: “方才老夫已经将所有事情告知于他,也算是结了个善缘,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主动提出要为老夫治病,说明老夫是真的无药可医了,就不要再去浪费这个人情了,等到将来关键时,你再让他还这个人情也不迟。” 说到这里,李神通冲李孝锐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跟前说话,李孝锐虽然心中不甘,但也不敢忤逆,只得依言走到李神通面前。 “除了说老夫活不过今年以外,他还说了什么?把你们方才的对话都告之为父。” 李神通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的儿子。 李孝锐见状,连忙把刚才自己与敬玄的对话都说了一遍。 李神通听罢,久久沉默不语。 李孝锐见父亲不说话,狐疑的说道: “他让孩儿保重身子,这又是为何?莫非孩儿也患了重疾?” 李神通听罢,微微笑了笑,摸着他的脑袋慈爱的答道: “人家这是瞧出了咱老李家的打算了…” 李神通一边说,一边看着窗外,目光有些羡慕,也有些无奈: “若是你们兄弟几个,有他敬玄一半的本事,为父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啊…” 李孝锐到底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听见父亲这样夸赞别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服气: “父亲放心,孩儿将来一定比那敬玄更有本事!” 见小儿子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李神通心中不禁哑然失笑,比敬玄更有本事?何其难啊,一想到对方好歹也算是自己的外孙女婿,这才稍稍有点安慰,但愿将来他能念及这份情谊,保全自家老小。 想到这里,李神通忽尔笑眯眯的看着李孝锐: “锐儿啊,你想不想去中华大学读书?” 第0501章 接亲 成亲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件人生大事。 这意味着少年到成人之间的转变,绝对不是婚前多睡几个姑娘那么简单。 一想到今晚可能一下子能睡两个,敬玄就忍不住引吭高歌。 身着一袭冕服,跨坐在一匹精挑细选的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的从任城王府走了出来。 外头长长的迎亲队伍早已经准备妥当,被敬玄叫来充当宾相的几个纨绔,立刻开始吹起了口哨,这些家伙打扮得一个比一个骚包,李崇义这厮甚至还在耳朵后面别了一朵大红花,女里女气的,看得让人直反胃。 “文起,今日一定要得体,咱们敬家得蒙陛下垂青,愿意将公主下嫁,你可千万不能得意忘形…” 追出来的敬菁已经把说烂了的话再次重复叮嘱着,敬玄也不厌其烦的点头称是。 “还有宇文小姐,这回算是咱们敬家亏欠人家的,没能给个像样的礼仪,好歹也是国公家的小姐,你今后一定要善待人家…” 因为要在一天之内迎娶两位夫人,而皇家的规矩又不能改,因此只能委屈一下宇文修多罗。 迎亲队伍会先去宇文士及的府中把人接上,然后一齐去皇宫迎接李真,但在这个期间,宇文修多罗是不能以新娘子的身份露面的,所以喜服也只能等到接亲队伍回到户县之后才能穿在身上。 本来起初皇家派人来讲这个规矩的时候,敬玄是不同意的,宇文修多罗好歹也是头一次嫁人,而且身份也不低,如何能让人家受这样的委屈,结果长孙不知施了什么妖法,总之是寿光县主主动找上门来,希望敬玄能这么做。 既然丈母娘都发话了,敬玄这个当女婿的自然是不敢不从,所以现在迎亲的队伍,会先去接宇文修多罗。 “催妆诗可准备了?” 李崇义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蒲扇,笑嘻嘻的凑了上来: “若是没准备,待会儿就照着这上面念便是,其余的交给兄弟们,保管把人给你抢出来!” 这个时代还没有折扇,因此男子大多使用蒲扇,女子则是用团扇,团扇对于女子而言,不但可以扇风还能遮羞,至于蒲扇呢,因为比团扇大些,所以聪慧的古人们,又赋予了它记事本的功能。 上回在绛州,敬玄就曾经见过杜如晦手里的蒲扇,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起初自己还以为上面提了什么诗词,好奇的想要拿过来看看,结果杜如晦死活不肯,自己当时还在心里暗暗骂杜如晦小气来着,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李崇义递给自己的这面蒲扇,上面同样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敬玄定睛望去,上头全是有关于“催妆”的诗句,看上面的字迹应该是刚刚才写的,墨痕都还未完全风干。 好兄弟就是好兄弟,怕自己丢脸,连这一份都想到了,不过诗词歌赋这玩意儿能难倒别人,又怎么可能难倒自己?无非就是催妆诗而已,对于自小背诵唐诗三百首的自己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长安城的百姓就好像有专门打听喜事的渠道,除了本坊的,甚至还有从其他坊市过来的百姓。 他们早早的就堵在街道的两边,口里大声说着吉祥话,就盼着今天的姑爷能看在他们这般懂事的情况下,待会儿往人堆里多洒些喜钱。 敬玄自然也不是一位小气的人,喜钱早就准备好了,散碎的铜板就堆在身后的那辆大马车上,由尉迟宝林和程处默两人一左一右负责往街边抛洒。 谁让这俩憨货力气大呢,要知道在连续几个时辰之内,要将几百斤的铜板散出去,也是个力气活。 接亲的队伍就这样喜气洋洋的一直来到了宇文士及的府上,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比起外头热闹的场面,堂堂国公府显得清冷无比,大门口也没有敬玄想像的那样张灯结彩,几乎就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不过已经被敬玄指定为嫁妆的马夫孙午,却是十分有觉悟的穿了一身朱色,平日里脏兮兮的脸似乎也特意收拾了一番,一见着敬玄这位姑爷,立马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姑爷好!” 敬玄坐在马头四处看了一眼,狐疑道: “怎么就你一人?其余人呢?” 孙午连忙解释道: “郢公他们都在里头等着呢,说是今日要避嫌,不宜大张旗鼓…” 敬玄闻言立刻翻身下马,这小老头,与长孙无忌争夺司空之位时,怎么没有这般觉悟?反倒是今日委屈起自家闺女来了? “都跟本侯冲进去抢人喽!” 敬玄才不管宇文士及怎么想,结婚就该热闹热闹,哪有怕这怕那的,难道李世民会因为郢国公府也办了一场婚礼,就忽然反悔取消婚事不成?这时候取消,丢脸的可是他们皇家! 身后早就磨掌擦拳的一众宾相,闻言立刻嗷嗷叫得往里冲,尤其是程处默,路过敬玄时还不忘嬉皮笑脸的问一句: “待会儿我能揍你大舅哥不?” 敬玄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家伙还记恨着宇文普照呢,就因为上次人家在平康坊点了单如意? “下手轻点,好歹也是大喜的日子…” 敬玄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然后越过众人,当先往里头冲了进去。 不同与外头的清冷,府内早已经一片张灯结彩,连丫鬟下人个个都是一身喜庆打扮,大红的锦缎连树枝上挂着都有,前院两旁还摆满了铺着绸缎的桌子,上面全是精美的糕点瓜果,无论是侍女还是普通家丁,都可以随意食用。 没吃早饭的纨绔们自然也不会客气,一人端了一盘子拿在手里,边吃边警惕的四处张望寻找对手,既然都布置成这样了,那自然不可能没有挡路的混蛋。 果然,大厅斜面的拐角处乌泱泱的杀出一大堆人马,都是些少年,有几个脑袋上甚至还戴着郡王才能戴的金冠,看样子应该就是宇文修多罗的那些宗室表弟,李元嘉、李灵夔之流了。 而打头的,则是宇文普照与之前一直在老家看守祖坟的宇文普光,只见他们个个手拿竹杖,怪叫着冲了上来。 程处默他们自然也不会客气,袍子往腰间一插,也咆哮着冲了上去… 第0502章 请云中侯登楼 “何方公子?有何所求?” “长安君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听见底下一群鼻青脸肿的纨绔这般答复,小楼上的莺莺燕燕们,手捂团扇笑得乐不开支,其中一名胆大的丫头笑得尤其猖狂: “都被打成猪头了,还自称什么君子,笑死个人啦!” 听她这般嘲讽,楼上被宇文修多罗请来的密友们顿时笑得直打跌,而楼下的纨绔们,脸上却是挂不住了,乌了一只眼圈的柴哲威怒气冲冲的把脑袋凑了上来: “老玄,怎么说,要不哥几个直接上去把人抢过来?” 另一边的公孙衍也恨恨的盯着楼上: “刚那丫头是谁家的?待会儿趁乱小爷非得捏爆她身前那两坨肥肉不可!” 这话一出口,周围几个顿时回头一脸吃惊的看着他,能被请来站在二楼挡路的,其身份至少也是勋贵小姐,就这么急不可耐? 公孙衍见众人都怪异的看着自己,搓着手干笑道: “我就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呸!打死你这个登徒子!” 楼上不知谁喊了一句,其余女子纷纷喝骂了起来,顺手操起身边的事物就往下砸! 于是铺天盖地的瓜果糕点,如同雨点一般砸向底下众人,一时间打得一群少年人仰马翻。 窦奉节仗着穿了盔甲,一边护在敬玄身前,避免他被楼上那些泼妇用瓜果砸死,一边回头对他疾声说道: “老玄,待会儿还要进宫,弟兄们可不能折在这里,方才打发宇文普照他们已经废了好几个弟兄了,快把崇义给你的扇子拿出来,念几首催妆诗吧…” 看了看身上噼里啪啦,被砸得邦邦响的窦奉节,又回头望了望靠在假山后面人事不省的李崇义与长孙冲,敬玄怒意丛生,指着二楼大吼一声: “呔!妖孽还不住手!” 听见他这么骂自己,二楼的莺莺燕燕非但没有住手,反而气焰更加嚣张,这回甚至还有桌椅茶壶什么的,往下丢来,他娘的有些里头甚至还装了热水,烫得窦奉节跟个猩猩似的呲牙咧嘴跳来跳去… 敬玄再也按耐不住,按照记忆张口开始大声念起催妆诗来: “何处秋意浓,秋浓娶妇家。 两行笼里烛,一树扇间花。 宾拜登华席,亲迎障幰车。 催妆诗未了,星斗渐倾斜。” 一首唱罢,二楼那些千金小姐果然安静了下来,都在悉心品悟敬玄这首诗的妙处。 所以文明人就应该干文明人的事,像柴哲威那种还要学习他北魏的祖先,用抢的方式去抢新妇,实在太过野蛮,那是胡人才干的事。 本来自隋以后,抢亲这种陋习就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催妆变成了赋诗,谁成想几千年后的那个时代,又越学越回去了,新闻上随处可见的猥亵伴娘,低俗闹洞房,不知道的还以为又回到了五胡时期呢。 《酉阳杂俎-贬误篇》记载: 青布幔为屋,谓之青庐。于此交拜,迎新妇。夫家百余人挟车俱呼曰:“新妇子,催出来。”其声不绝,登车乃止。 而这种原本野蛮的习俗,经过演变,到了大唐,又成了新妇恪守孝道的一种美好表现。 因为这个时代的女子,嫁出去的女儿,便如泼出去的水,女子出嫁后,很少有机会回娘家。 新娘迟迟不肯梳妆,既是一种矜持的习俗,更是一种对父母的不舍,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感激,也是对作为少女身份的留恋。 嫁作他人妇就不再是娇嫩的千金小姐了,到了婆家要侍奉公婆,照顾夫君儿女,这是一种告别,对过去生活不舍地告别,所以这才有了催妆诗。 “早就听闻云中侯满腹才学,一首诗哪够姐妹们分啊,要不再多来几首,普明妹妹还在梳妆呢…” 又是刚才那个胆大的少女,一席话立刻赢得了周围所有千金小姐的赞同,纷纷要求敬玄再念几首。 敬玄闻言皱了皱眉头,看向旁边的柴哲威: “这小妮子是谁啊?差不多就得了呗?” 柴哲威睁着熊猫眼费劲的抬头辨认了一眼,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看身段儿,好像是张月茹,就是张公瑾家的二丫头…” “就是她,除了她,长安城里还未出阁的,有谁能长那么大…” 公孙衍忿忿不平的抱怨了起来。 敬玄点了点头,原来这就是当初程咬金打算介绍给自己的未婚妻啊?眼睛也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的确够伟岸,竟然让自己心底升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 呸呸呸!想什么呢,今天可是本侯大喜的日子,又不是没见过大的… 敬玄甩了甩脑袋中的杂念,冲楼上的张月茹豪迈一笑,信步走了两圈: “这有何难?张小姐听好了!” “昔年将去玉京游, 第一仙人许状头。 今日幸为秦晋会, 早教鸾凤下妆楼!” 不等楼上有所反应,敬玄饮了一口水,又继续念道: “不知今夕是何夕, 催促阳台近镜台。 谁道芙蓉水中种, 青铜镜里一枝开!” …… 一时间,整座院子里,除了敬玄念诗的声音以外,其余人皆鸦雀无声,尤其是二楼的那些千金小姐,一个个愣愣的看着流露出强大自信的敬玄。 按理说新郎官每念一首催妆诗,她们都要回以一首却扇诗,只有当她们都败下阵来,新郎官这才能上楼带走新妇。 虽然这些千金小姐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应对的诗句,但听了敬玄嘴里的那些曼妙诗词后,她们忽然觉得自己准备的那些词句显得十分可笑,相比而言,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好!老玄!真有你的!” “不愧是我尉迟宝林的兄弟,果然有两下子!” 见楼上的玉人们被敬玄念得哑口无言,底下的纨绔们气焰暴涨,纷纷出言叫好! 好不容易等敬玄念完了,二楼的千金小姐面皮也臊到骨子里去了,张月茹红着一张俏脸,低头不敢看敬玄,嘴里小声说道: “请云中侯登楼!” 第0503章 宇文成都的原型 好不容易登上二楼,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敬玄怀着一颗紧张的心情,推开了张贴着喜庆的房门。 里头的宇文修多罗正背对着自己坐在梳妆台边上,身边还有几个老妇人在帮着整理妆容,敬玄赫然发现架在梳妆台上的镜子,居然是自己当初卖给宇文士及的倒车镜… 只是眼下的倒车镜,周围已经没有那一圈黑乎乎的塑料了,取而代之的,是精雕细琢的木制镜框,上面还镶嵌了几颗珠圆玉润的宝石,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大上… 只是配上那面方形的凸镜,总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尤其是宇文修多罗整个脸都因此被放大,敬玄能一眼看见她脸上露出的羞涩。 “少郎君请稍待,小姐还未梳洗完毕…” 敬玄尴尬的点了点头,只好站在一旁耐心等待,今日因为宇文修多罗不能穿大红色的喜服入宫,所以敬玄别出心裁的准备了一套粉色的轻纱,昨日便派人专程送了过来,在此之前,大唐的服侍可没有这种颜色,因此不免多看了宇文修多罗几眼,而这一幕,都被旁边的寿光县主瞧在了眼里。 这位丈母娘顿时捂嘴笑了起来: “贤婿莫要猴急,普明过了今日便是你的人了,多等上一刻又有何妨?” 敬玄闹了个大红脸,挠着头答道: “不急,不急…” 寿光县主听罢,调笑道: “真不急?若是不急,那要不再多等几年?老身还真舍不得这个女儿呢…” 敬玄一下子就变得哑口无言,张着嘴不知道究竟应该怎样接话,傻傻的模样,引得外面正在偷看的少男少女们哈哈大笑。 寿光县主见状,先是故意板着一张脸,走过去将门窗掩上,然后回头悄悄示意敬玄借一步说话。 敬玄虽然心中疑惑,但仍然抬脚跟上,等走到小房间,见左右无人,寿光县主这才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递到敬玄手里: “这些都是普明的嫁妆,待会儿你们一进宫,老爷便会命人悄悄把东西送到户县。” 敬玄接过那串钥匙,迟疑道: “为何不大张旗鼓,毕竟今日好歹也是罗儿的…” “你忘记娘娘是怎么说的了吗?” 寿光县主脸上闪过一丝苦闷: “若是大张旗鼓,家里出的这些嫁妆,难免要并入公主的陪嫁,普明好歹也是国公之女,怎能成为附庸?” 听丈母娘这么说,敬玄神色十分愧疚,正开口想解释,寿光县主却摆了摆手: “这是最好的办法,否则你以为老身怎会答应娘娘让普明不穿喜服入宫?” 敬玄听后沉默不语,这是宇文家与皇家私底下达成的协议,自己不好多插嘴,都已经箭在弦上了,这时候再纠结谁受委屈实在是有些多余。 “母亲放心,小婿日后一定加倍对罗儿好,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寿光县主听罢,欣慰的点了点头: “你是个好孩子,老身自然是相信你的,普明自幼性子跳脱,老身还盼望你多担待些才是…” 说到这里,寿光县主眼圈已经有些泛红,似乎是怕在女婿面前失态,她慌忙避开了敬玄的目光,佯装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强笑道: “时候不早了,想必普明那边已经快要差不多了,待老身为她开了脸,你便带她走吧…” 说完这句话,寿光县主便转身匆匆离去,敬玄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忍不住微微一叹。 等再见到宇文修多罗时,她头上的妆发已经收拾完毕,远远看上去就像是有个空心盘子顶在脑袋上似的。 已经来大唐不少时间了,敬玄知道这准是真的在脑袋上顶了个空心盘子,然后以假发片包裹而成的妆容。 毕竟这是个连发胶都没有的时代,何况一个正常人,哪有那么浓密的发量? 这一点,敬玄早先在长孙那里已经见识过了,皇后的妆发,光脑袋顶上那一团发饰,听李泰说里头都是空心的,否则光发饰就有两三个人头那么大,谁要是真顶那么重的东西在头上,保管脖子都会被压弯。 此时寿光县主则正拿着一把小刀在轻轻刮着宇文修多罗黛眉之间的细小绒毛,这便是大唐女子出嫁前最重要的一道工序,开脸,也叫绞眉。 顾名思义,就是把眉毛周边的一些杂乱的边角,以及汗毛修剪工整。 待修剪工整之后,日后便可以画眉了,所以画眉也成了分辨一位女子是不是人妇最关键的特征。 因为按照习俗,少女是不能画眉的,当然,平康坊那些除外,在平康坊,无论是不是处子,都得描眉,什么直眉,弯眉,各种画法都有,最让敬玄难以接受的,就是兔眉,简直难看至极! 不过说起平康坊,敬玄忍不住好奇的往外头望了一眼,那些乐技怎的不见,待会儿还得靠她们负责烘托气氛呢。 好不容易待宇文修多罗画好眉,寿光县主立刻向一旁等候的仆妇点了点头,那仆妇连忙小跑着出门而去。 见敬玄疑惑,寿光县主笑着解释道: “时间再赶,总也得等普明拜别父母吧?” 这话一出,宇文修多罗眼眶里的泪水立刻开始打转儿,寿光县主连忙安慰道: “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才刚收拾好的妆容,别又花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宇文士及笑意吟吟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宇文普照以及宇文普光两兄弟。 小老头一见到敬玄,嘴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一上来就抓着敬玄的手使劲搓啊搓,嘴里还十分得意的说道: “自打老夫第一眼看见贤婿,就知道你是老夫的贤婿…贤婿啊,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呐…” “妹婿,日后咱们一定要多亲近亲近啊…” 宇文普光也十分热情的上来拍着敬玄的肩膀打招呼,手上力气大得惊人,刚才在前院,这家伙生猛无比,长孙冲就是被他给打趴下的。 敬玄连忙垮了垮肩膀,冲他报之以微笑: “兄长有命,当妹婿的岂敢不从?” 宇文普光听罢叉着腰仰头大笑: “听说妹婿也是一员能征善战的猛将,以后你我兄弟定要齐上战场建功立业,扬名立万!” 敬玄听他这么一说,脑中蓦然想起这家伙好像就是隋唐演义里,宇文成都的历史原型来着,不过怎么还活着?不是死了吗? 第0504章 入皇宫 宇文士及一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长子宇文禅师是小老头与南阳公主所生,字普日,隋末天下大乱时死于窦建德之手。 然后便是老二宇文崇嗣,也就是非常看不惯敬玄的宇文普照。 接下来就是一直在老家被当作家族后路的宇文普光,大名宇文罗睺,听说端的是有两下子,但也只是听说,既然能带着一群娇滴滴的宗亲把长孙冲他们打趴下,应该也非浪得虚名。 不过这厮看上去似乎脑袋有些不好使,按理说他把宇文修多罗背上车后就该老老实实的留在府里跟着宇文士及招待一些亲朋故眷,没成想这小舅哥非得要跟着迎亲队伍一块儿去皇宫,说是还没去过,想见识一下。 大喜的日子自然不能让他闹不快,宇文士及只得答应,并叮嘱敬玄一定要看紧这位小舅哥,别让他生出什么祸端来。 所以现在宇文罗睺也拍马紧紧跟在敬玄身侧,连坐在马车内的妹妹都顾不上了,嘴里一口一个妹夫叫得十分亲热,而且还不停的打听皇宫里有啥好玩的。 你当皇宫是游乐场啊?还好玩的?敬玄只得勉强敷衍几句,并冲让尉迟宝林使眼色,让他帮自己看着这家伙点。 一行人在拥堵的长安市上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转到延禧门,随同礼官等待在此的李泰他们早已经不耐烦,一上来就劈头盖脑的不满道: “怎么来得这么迟,父皇他们都快等不耐烦了,快点,本王下午还有课呢…” 今日这小胖子乃是亲王身份,敬玄不好与他磨嘴皮子,只得笑着下马跟在他身后,准备步行入宫。 身后一群有资格进入皇宫的纨绔也纷纷效仿,其中前来观礼的房遗直还挤眉弄眼的笑道: “老玄,你这些舅哥一个赛一个的难伺候,以后日子不好过咯…” 回敬给看笑话的一个白眼,敬玄朝后一招手,今日负责押送礼物的阎诃立刻会意,当即命人揭开平板马车上的红布,赫然露出一排排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农作物。 看着周围惊叹的目光,敬玄十分得意的咧嘴笑了起来。 别人娶亲都是什么金银珠宝,要不就是什么珊瑚玛瑙,谁还会像上古时期那样用粮食?可偏偏本侯就要效法古礼,紫薯,玉米,红辣椒,青辣椒,杂交稻…加起来刚好凑齐五种,就问问你们有没有吧? 今日文武百官来得还算齐,这倒不是李世民亲口下令的,只是因为都听说了云中侯会献上新的粮种,因此都想来来瞧瞧热闹。 除了那些已经见识过紫薯的,其余头一回看见的,那眼神都冒着绿光,就跟恨不得当场扑上来抢似的,毕竟光拿出新粮种这一项功劳,就足矣保证平阳敬氏的百年富贵了。 李世民自然也是合不拢嘴,他心中也明白,既然敬玄当众拿出,这代表着新庄稼已经培育成熟,可以开始大面积推广种植了,这不但对臣子来说是一项天大的功劳,对皇帝来说同样也是一项前无古人的功业,单以紫薯的产量,就已经足矣让天下百姓不在遭受饥虞之苦了。 敬玄同样明白什么时候该显摆,朝阎诃一使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扯着嗓门开始朝周围大喊起来: “云中侯献亩产三十担粮零食…献亩产二十担谷物…献亩产十担稻种…” 随着阎诃话音的传开,周围立刻传来阵阵惊呼。 “竟然是三十担?!老夫没听错吧?!” “当真三十担啊!!” 有人难以置信。 “三十担啊三十担啊,从此我大唐百姓有福了!” 亦有人捶地恸哭。 不过也少不了拍马屁的: “此乃上天恩赐啊,天佑大唐,天佑陛下啊…” “陛下果乃真命天子!” “臣为陛下贺!” 敬玄听见这些虚头巴脑的话,鼻子差点没气歪,明明是本侯拿出来的,关皇帝何事?怎么就每一句是夸赞本侯慷慨无私的? 魏征见敬玄面皮子直抽抽,不由得笑了起来,对正在享受百官歌功颂德的李世民说道: “陛下,这些粮种绝非一人一己力就能培育所出的,为了提高作物产量,司农寺的官员们亦出力不少,臣恳请陛下对他们论功行赏。” 李世民此时正在兴头上,忽然听见魏征这么说,虽然心里有些不喜,但依旧十分大度的答道: “朕都有赏!” 接下来的仪式,便是走皇家内部的流程,担任会礼使的李道宗开始对敬玄这位新郎官宣读一下皇家的规矩,以及帝后二人对女婿的一些期许。 等他好不容易练完了,担任侯相的李道彦,立刻接上又巴拉巴拉的念了一大通,大意是应该怎样怎样对公主好什么的,以及皇家赐了些什么陪嫁诸如此类的。 等李道彦说完之后,李世民最后在补充几句,就这样一耽搁,一两个时辰便过去了,好在大家伙儿知道皇家嫁女的规矩,早上都吃了点垫吧垫吧,不至于在皇帝讲话的时候,肚子忽然咕噜咕噜的叫两声。 “迎公主!” 听见这一声唱礼,敬玄总算松了口气,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便直起身子来,再躬下去,今晚行房怕是都有些困难了。 和盛唐时期的礼典不同,这个时期的公主自然也是需要新郎官亲自去请的。 而且因为与李真同辈同龄的宗亲都被李世民给杀得差不多了,所以也没有什么挡路的。 无非就是让李承乾,李恪,李泰哥几个客串一下,这三人,一个自持是太子要脸皮,另外两个巴不得婚礼早点结束好回首阳山,因此显得极其敷衍。 敬玄进入两仪殿犹如入无人之境,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杀到了在后面负责出嫁事宜的杨妃跟前。 大概是也没料到敬玄来得这么快,杨妃苦笑着说道: “云中侯稍待,公主还在沐浴更衣,不妨先去旁边的武德殿坐坐。” 敬玄想了想,女人梳洗打扮起来的确十分麻烦,便在内侍的指引下,来到了武德殿。 刚一推开门,一抬头就发现李渊正坐在里头看着自己。 第0505章 皇帝的承诺 “臣敬玄,见过陛下…” 私底下对于李渊的称呼,敬玄其实也非常纠结,毕竟李渊也是自称“朕”的,当人面叫太上皇听起来似乎的确有些别扭,所以敬玄只得硬着头皮叫了声陛下。 李渊似笑非笑的看着敬玄,直到后者被他盯得快要头皮发麻了,这才指了指旁边的软垫: “来了?坐吧。” 敬玄连忙客气推托道: “臣站着就好…” 说完这句话,屋内瞬时变得鸦雀无声,诺大的武德殿,落针可闻,敬玄想了想,便强笑道: “臣不知陛下也在此,若是打扰了陛下,臣这就告辞…” 说完这句话,敬玄转身就要走,身后李渊却突然开口道: “怎么,朕让你坐,你却急着要走?” 敬玄心里一惊,连忙回转过身,摆出十分谦卑的姿态答道: “臣是怕打扰了陛下的雅兴…” 李渊听罢自嘲一笑: “雅兴?什么雅兴?” 敬玄闻言顿时语塞,正想说点别的暖暖场子,就听见李渊又开口道: “你难道不知朕是专程在这等你么?” 敬玄面皮发干,除了那些头铁的,外朝的大臣有几个敢私底下与李渊会面的?裴寂那日在太极殿的哭嚎声,至今还历历在目呢。 “陛下等臣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想到李渊竟然也染上了烟瘾,只见他十分熟练的从怀里掏出一支香烟给自己点上,然后又朝敬玄脚下扔来了一根,深深的吸了一口后,表情显得十分陶醉: “不得不说你小子的确有点意思,竟然能捣鼓出如此神物,现在老夫几乎已经离不开此物了,就连出恭,用膳都会来上一支,尤其酒后…” 听着李渊张口说了一大堆香烟的好,敬玄还以为他是想找自己讨要此物,于是十分上道的凑趣道: “陛下若是喜欢,改日臣专程再为陛下送一些过来。” 李渊听后微微一笑,颔首道: “既然你现在也成了皇家的女婿了,给我这个当祖父的送些孝敬,也是理所应当,但朕今日在此等你,可不是找你要什么孝敬。” 敬玄听罢整个人愣了愣,不是要东西?那是想干嘛?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敬玄神色紧张的看着李渊,生怕他提出什么强人所难的要求来。 结果李渊只淡淡的说道: “小子,你还记得当日朕是怎么跟你说的么?” 敬玄一愣,有些不明白的看着吞云吐雾的李渊。 李渊见他没反应过来,也丝毫不以为意,开口继续说道: “那日朕与二郎在你府上,朕说只要你能真的拿出能够翻天覆地的良种,上天入地,朕都会助你一臂之力,这句话,你忘了朕可没忘。” 敬玄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啊,但皇帝的承诺,听听就好,千万别当真,古往今来那么多臣子找皇帝要求兑现承诺的,又有几个能得善终的? 毕竟皇帝这种生物,跟平常人不一样,尤其是思维,一旦他们不想做的承诺,或是不愿意兑现的承诺,那就会千方百计的规避这种风险,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全家,又哪怕李渊现下只是个太上皇… “臣都忘了,陛下,臣拿出良种可不是为了陛下的承诺,臣只是见不得大唐百姓受苦,所以才甘愿拿出良种来改善百姓们的生活,臣不是那种人…” 敬玄“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起来,开玩笑,如此泼天大功怎能折算成一句承诺?怎么着也得当作家族的保命符吧? 李渊听后莞尔一笑: “为了天下百姓?难道不是为了朕的孙女么?” 敬玄尴尬一笑,挠着头憨笑道: “被陛下看穿了…” 李渊哈哈一笑,随手将指尖的烟头丢进香炉里,拍了拍不小心掉在身上的烟灰,然后站了起来,正色道: “一码归一码,小子,朕听说你最近与史万宝有了积怨?” 敬玄默然的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否认的,身为贵族中的一员,谁会没点仇家?况且李渊既然这样问,那肯定是派人打听过了。 见敬玄不否认,李渊笑了笑: “史万宝也算是为我大唐立过不少功劳,小子,朕有一言,你听是不听?” 敬玄心中大概猜到李渊要说什么了,于是不等李渊开口,抢先答道: “臣与原国公本没什么恩怨,但无奈原国公却不这么想,臣若是退却,岂不被他人笑话我平阳敬氏软弱可欺?” 李渊听罢沉默半晌,然后苦笑道: “所以你真不打算放过史万宝?朕听说你连李道玄的事情都翻出来了?” 看来李神通最近也找过李渊,虽然不知道二人之间究竟说了什么,但上次李神通既然肯对自己如实相告,想必也不会突然间反水,再阴自己一回,多半只是提前给李渊通个气罢了。 想到这里,敬玄义愤填膺的说道: “淮阳王的事情臣也不好多嘴,但葛国公何其冤,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去岭南那等烟瘴之地受苦,现在竟然又把主意打到臣的头上,这如何能忍?臣就不明白了,大唐好歹也是陛下亲手所立,陛下又如何能眼见这等小人在朝廷上蹿下跳,臣想拨乱反正,还那些因此而蒙受不白之冤,甚至战死的忠义之士一个公道!” 李渊听见敬玄这般说话,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正要发作,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又肉眼可见的变得灰败,嘴皮子也轻微的哆嗦着。 然而就在这时,武德殿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李泰的声音随之也飘了进来: “敬玄敬玄,人呢?二姐那边都梳妆完毕了!还不赶紧过去?都等着呢!” 李泰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才发现李渊也在里面,连忙朝其躬身请安: “阿祖,父皇命孙儿来请敬玄过去…” 李渊先是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脸诚挚的敬玄,叹了口气,摆摆手道: “速去吧,莫要耽误了吉时。” 敬玄如蒙大赦,连忙与李泰一齐向李渊告辞,刚走出门口,就听见李渊的声音从后面远远的传了过来: “以后记得对真儿好一点,她是朕最喜欢的孙女。” 第0506章 长孙的算计 “刚才皇祖父和你说的话本王都听见了,你就这么不愿意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揭过此事?” 李泰嘴里冒出的话让敬玄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抬头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谁让你来的?” 李泰一愣,狐疑的转过身: “本王就是随便说说,毕竟皇祖父他老人家年龄大了…” 敬玄淡淡一笑: “年纪大并不是为非作歹的理由,难道因为对方辈分高犯了错就应当既往不咎吗?” 李泰想了想,点头道: “唐律疏议上的侍老令你不会不知道吧?” 敬玄听后顿时一阵沉默,的确,大唐对待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是十分宽容的,一般的小偷小摸,亦或者是猥亵妇女什么的,官府都不会追究,甚至还会专门指派侍丁去服侍他。 不但如此,逢年过节还会给登记在册的老人发放一笔类似于养老金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敬玄见过不少上了岁数的老头,身边为何还有年轻寡妇相伴的缘由。 而这一点,在那些稍微有些身份,或者是为国出力过的老人身上体现得尤为彻底,所谓乡里宿老,就是这么来的。 这些老头甚至能影响到地方官府的一些决策,在敬玄看来,这对于社会的进步,是起到一定阻碍作用的。 毕竟老头虽然人生阅历足够丰富,但其中难免也掺杂着不少老糊涂和老顽固,尤其是大唐这种年纪越大,权力越大的观点,简直就是阻止地方发展的绊脚石。 “这侍老令乃是我朝的一大症结之所在,我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但想来这个人脑袋一定是被驴给踢了!” 敬玄气呼呼的丢下一句话,今日不欲与李泰就朝廷政策争论不休,先去两仪殿接李真才是正事。 李泰嘴里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又紧紧跟随在身后小跑着撵了上来。 到了两仪殿,一身大红嫁衣的李真已经准备妥当,比起宇文修多罗之前那一身粉红色的轻纱,李真身上这一套显得庄严华贵无比。 特别是头上顶着的那半米高的发饰,简直已经有些反人类,上面插满了各种各样的金器玉饰,敬玄粗略的看了一下,最少起码得有七八斤重,就这还不算上发饰本身,估计要是摔上那么一跤,脖子当场就能扭断。 不过宫廷的花钿的确十分精美,贴在额头上给人一种十分圣洁的感觉,尤其李真端着手不苟言笑的时候,看上去就真的像一位从九天下凡的神女似的。 “侯爷久等了,咱们这就出发罢?” 一位老嬷嬷穿得一身喜气,笑着凑了上来提醒正看着李真发呆的敬玄,看样子多半也是这次李真出嫁的陪嫁之一。 敬玄尴尬的回过神来,冲身边的人一点头,对方立刻会意,礼部派来的乐者随即便开始敲锣打鼓的吹了起来。 而其余的皇子皇女们就仿佛得到了什么信号,一窝蜂的围了上来,要找敬玄这位新晋姐夫讨要喜钱。 李世民也不知从哪钻了出来,乐呵呵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敬玄无奈,只得掏出身上所剩不多的金银来打发这群小王八蛋,这就是皇家这几年一直标榜的要与庶民同乐,既然什么都要向民间看齐,那也别嫌弃本侯给的铜板啊? 不信你看那李佑,拿到铜板就十分嫌弃的随手丢给旁边的宫人,然后又上手来讨要金瓜子,他娘的,以本侯目下的身家,哪里经得起你们这么折腾? “眼见佳儿佳女成婚,陛下想必十分乐怀吧?” 长孙忽然挺着个大肚子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脸笑意盈盈的冲李世民欠了欠身。 李世民立刻迎了上去,十分关切道: “皇后不是说不来么,你身子多有不便,朕这就扶你回后宫歇息。” 长孙笑着摇了摇头,拒绝道: “本宫好歹也是真儿的母后,女儿要出嫁,本宫这个做母后的怎能不来露个脸?” 敬玄听见这话,下意识的撇了撇嘴,这是来宣示存在感的吧?不是说好全权交给杨妃主持的么,但凡有个什么,一旦长孙掺合进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长孙与李世民恩恩爱爱,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你侬我侬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又转身过来对敬玄说道: “不知今日带了什么礼物入宫啊?” 敬玄听罢顿时不由得一愣,礼物?什么礼物? “臣带了良种…” 话没说完,就被长孙挥手打断: “那是给朝廷给天下的,本宫问的是,你给咱们皇家带了什么礼物?就连寻常百姓家的女婿,不也得…” 长孙说到这里非常生硬的住了嘴,但一双美眸里却迸发着精光。 敬玄张了张嘴,心里不断呻吟,长孙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在耍流氓啊,人家寻常百姓家即便送聘礼彩礼,那也是有商有量的,哪有事到临头忽然开始加码的,堂堂一国之皇后,做起强盗来实在是要人老命啊!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这种时候敬玄只能选择装傻,毕竟主动提出,人家是能讨价还价的,但若是人家主动提出,自己至少还有个斡旋的余地。 而李世民似乎什么都不知情,一脸诧异的看着长孙,但当着这么多子女的面,也不好过问,只得拿眼神不停的询问长孙,想知道她究竟要干什么。 李真这时候也迷糊了,小脸上透露着一丝焦急: “母后…” 只是她才刚一开口,就被长孙无情打断,只见这位端庄优雅的大唐皇后,十分“无耻”的笑道: “不是母后有意刁难你夫君,实在是母后舍不得你这个女儿出嫁啊…” 敬玄实在是不忍心见李真盯着那么重的“脑袋”在这干耗,只得硬着头皮笑道: “不知皇后娘娘如何才舍得,臣一定尽力满足…” 长孙轻轻一笑,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模样: “本宫听说你与几位国公携手种了些烟草,不知今日你送进宫的那些良种,可以此物?” 敬玄听罢心里马上抽了两抽,干笑着装糊涂道: “香烟啊,带了一马车呢…” “少打马虎眼,本宫说的是种子!” 第0507章 奸商潜质 敬玄知道今日势必是要出点血才能顺利的把李真带出皇宫,而且哪怕自己想反悔不娶了也不可能。 前者最多就是损失点钱财,而后者,可是会要人命的。 人一紧张,就会有一种想拉屎的冲动,这一点,就连侯爷也不能免俗,敬玄忐忑不安的看着长孙,试探性的问道: “臣能先去出恭吗?” 大殿内众人顿时齐齐一愣,长孙面容同样古怪异常: “你不会是想逃婚吧?”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转头看了过来,李泰甚至还不着痕迹的把身子往门口挪了挪,用以防止敬玄真的溜之大吉。 敬玄对上她的眼神,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干笑道: “臣是真的想出恭…” 长孙听罢嘴角勾起一丝弧线,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 “不成,若是不让陛下满意,你就憋死得了。” 敬玄闻言心中腹诽不已,这个长孙,还拿着李世民的名头来压自己,于是立刻用求助般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大唐皇帝,期待他能站出来帮自己说点什么。 岂料李世民却全然当做没看见,自顾自的把头别到一边,佯装欣赏起墙上的风景,呸!那里明明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啥都没有! “未知娘娘究竟想要什么?” 求助无门,敬玄只得平静下来,准备好好和长孙掰扯掰扯。 “本宫听说,你那烟草生意只要操持得当,一年至少可以带来十数万贯的营生?” 听见长孙的话后,李世民再也坐不住了,墙上的白灰也不看了,掉头吃惊的盯着敬玄: “当真?” 敬玄被这帝后二人同时这么看着,头皮不自觉的开始发麻,嘴上也更是不敢糊弄,只得点头道: “臣以为,如果全长安有足够多的烟民,一年十数万贯也是可行的。” 李世民瞳孔中闪烁着兴奋: “光一个长安就能十数万贯?!那若是全天下加起来呢?!岂不是上百万贯?!!” 敬玄迟疑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长孙这时也跟着亢奋了,这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啊,想到这里,她觉得今天自己厚着脸皮出来讨要烟草是一件正确无比的事情,若是有了这笔钱,天下百姓又能过得好一些了。 “本宫想问问,如此多的财富都聚拢于你手,你安心吗?” 安心?不安心呐,所以才要想办法都花出去,只要没那么多现银,就不会被“愚蠢”的御史们冠以富可敌国,意图不轨的大帽子了。 不过嘴上,敬玄却是不服输的: “娘娘这话就问错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这些钱也是臣一点一点赚来的,既不偷,又不抢,何谈安心与不安心?” 长孙听见这话,脸上不禁笑了起来: “既然这么坦荡,为何不干脆拿出来为国朝做些贡献?毕竟这天下,还有那么多百姓在过苦日子呢!” 后世说得“圣母婊”大概就是这种样子,有钱的人没有义务非得要去帮助穷苦的人,即便帮,那也是出于社会责任,怎能变成是被逼的呢? 堂堂一国之皇后竟然也会道德绑架,敬玄觉得自己今日算是大开了眼界。 “娘娘明鉴,臣可没剥削过百姓,相反,臣在户县给做工百姓的待遇可比其他地方高多了,娘娘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打听。” 言下之意,就是这天底下的穷苦百姓可跟自己无关,他们的贫穷又不是本侯造成的! 至于究竟是谁造成的,这还用说?不就是大殿里穿着龙袍的那一位?没有连年征战不休,百姓怎么着日子也会过得好一点,只是这话,敬玄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而李世民脸色却已经有了几分尴尬,在他看来敬玄即便没有含沙射影,但至少自己的确是有几分责任的。 似乎是被敬玄兜圈子兜得有些不耐烦了,长孙突然伸出三根手指头冲敬玄比了比: “你也是皇家的一员,多少也应该向着一点啊。” 三成?这是在狮子大开口啊,敬玄面皮子不由自主的抽了抽,之前翟长孙,段志玄,程咬金以及刘弘基他们四家一人就占了一成五,而自己只剩下四成,这长孙,怎么不一开口全要过去得了? 敬玄气呼呼的说道: “臣拢共才四成份子,娘娘一开口便要走一大半,这不太妥当吧?” 见事情仿佛有门儿了,长孙莞尔一笑: “本宫问你,其余几家出了多少地?” “一家一百亩。” 敬玄老实答道。 长孙听罢淡淡一笑: “若是皇家出一万亩地呢?” 这长孙,想屁吃呢!敬玄闻言连忙解释道: “娘娘有所不知,眼下的种子可铺不开一万亩地,四百亩已经是极限了。” 没想到长孙并没有因此而退却,反而开口嘲讽起来: “本宫还以为你敬玄多会做生意呢,没想到竟也不过如此。” 说本侯不会做生意?开什么玩笑?全大唐还有谁比自己拥有更加先进的见识?你可以说本侯不会打仗,但说本侯没有生意头脑?简直就是在侮辱人啊! “愿闻其详!” 见敬玄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长孙不禁哑然失笑。 “本宫问你,你与其他几家达成协议时,是否言明了他们每一家只能得到一成五?” 敬玄疑惑的点点头: “是啊…” 长孙又问: “那这就是说,你们的收益加起来,你要拿走四成?” 敬玄依旧点头: “的确如此。” “这就对了。” 长孙脸上满是笑意: “说你不会做生意你还真不会,倘若各论各的,他们每家地里产出一万贯,你能拿走八千五,而若是他们一共产出四万贯,你拿走四成只有一万六千贯,究竟孰优孰劣?难道不显而易见?” 敬玄愣了愣,脑子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他娘的不是在搞合同诈骗吗?只是换了一种计算方法而已,这长孙,怎么还有当奸商的潜质? “所以娘娘的意思是?” 敬玄这下不敢轻视长孙了。 “皇家的诉求很简单,一万亩地,和他们一样,分开计算,三七分账。” 原来不是要自己手头的份子啊,敬玄顿时松了口气: “臣占七成娘娘占三成?” “不,本宫说的是你占三成,皇家占七成!” 第0508章 吸烟有害健康 吸烟肯定是有害健康的,敬玄直到带着李真走出皇宫时,心里都在犹豫究竟要不要跟长孙讲出这句话。 毕竟现在连她丈夫都成为一名老烟枪了,要是贸然多嘴,恐怕会被抓起来挂在旗杆上。 试想一下,向以贤惠著称于世间的大唐皇后,成天都把黎民百姓挂在嘴边,结果自己却为了些钱财,无意间损害了许多人的身心健康。 而且照刚才长孙那个兴奋劲儿来看,她是恨不得明天就让全长安,乃至全天下的人都成为烟民,如果这时候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又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别说带李真出宫了,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皇宫都是一个问题。 但这些事,总归是要解决的,不能等到几十乃至几百年后,人们通过实践发现烟草竟然是损害身体的祸源,到那时候,做为第一个拿出这玩意儿的人,敬玄觉得哪怕自己死了恐怕也要被人拉出被人鞭尸。 “你既然这么有钱,之前为何还天天追着本王讨要那一万贯?” 李泰刚才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但碍于人多,一直不好发问,这会儿好不容易出了皇宫,逮着敬玄立刻劈头盖脑的质问了起来。 敬玄回头看了看一脸不忿的小胖子,十分奇怪的答道: “我有钱那是我的事,可不是给你占便宜的理由。” 长孙与李泰这一对母子俩,有些地方简直如出一辙,这种皇家思维,实在是让人无语至极。 不过李泰到底年纪还小,多多少少还要点面皮,听见敬玄反过来质问自己,胖脸也忍不住一红,小声解释道: “本王就是问问,问问而已,本王有多少家当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时走在前头的李真,忽然回过头来定定的看了李泰一眼: “青雀,上次我给你算的帐你还没还呢,现在我既然已经出嫁了,那就各论各的,你欠我们敬氏的,你必须还,方才母后不就是这般做的?” 说完这句话,李真就在陪嫁嬷嬷的陪伴下径直钻进了马车。 李泰神色一僵,顿时求助般的看向同样一脸茫然的敬玄。 “怎么办?你快说怎么办?!” 李泰忧心忡忡的拉着敬玄衣袖使劲摇晃起来,敬玄被他拉得不耐烦了,一把将手抽了回来,本侯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敬玄知道李真大概是对长孙刚才的行为有些失望了,本来出嫁是一件欢欢喜喜的事情,结果长孙忽然凭空杀出来以自己为要挟,来敲诈自己未来夫君,这换成谁都会不高兴,连带着李泰也跟着遭殃了,可谁让他是长孙的亲儿子呢?估计换成李承乾来也是一样。 “你呀,这段时间尽量别在她眼前晃悠,回头我好好劝劝她再说。” 丢下这句话,敬玄在礼官的指引下,走去了队伍的最前头,徒留下李泰一人在原地暗自神伤。 随着庞大的送亲队伍启动,伴随而来的则是一首敬玄无比熟悉的配乐。 新白娘子传奇的主题曲《千年等一回》,这是自己之前教宇文修多罗的,然后这丫头觉得特别好听还专门跑去平康坊找了一群会乐器的歌姬演奏,准备用在大婚当日。 所以今日的队伍中,还专门有几辆四轮大马车被装扮成花车的模样,只是先前没有露面,等敬玄从皇宫出来之后,这才从平康坊汇集过来。 盛装打扮的歌姬们抱着乐器在花车上演奏,敬玄粗略的扫了一眼,光柳琴就有好几把,其他还有横笛,锣鼓什么的,而向来好动的宇文修多罗则头戴幂篱,怀里还抱着一把秦筝,宛如仙女般居于花车的最中央赚足了眼球。 长安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等架势,脚下不自觉的就跟着迎亲队伍一直往前看热闹,到后来越聚人越多,宽阔的朱雀大街几乎堵得水泄不通,人人都想来一睹仙女仙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花车上,反倒是公主出嫁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若非是闻讯而来的长安县衙带着人前来维护秩序,估计公主鸾驾与花车队伍就会被疯狂的长安百姓給挤成两截。 一曲《千年等一回》演奏了七八遍都还不够,本已经精疲力尽的乐姬们见百姓们如此癫狂,哪怕头上汗水津津,依然卖力的继续演奏了下去。 她们平常在平康坊招待达官贵人,多是服侍人家,说白了那些贵人只把她们当成一个消遣的乐子,又哪里会对她们正眼相待? 这会儿一享受到后世流行天后的片刻待遇之后,又岂能无动于衷?有几个善舞的,甚至还放下了手中的乐器开始在马车上翩翩起舞… 歌舞伎们享受,百姓们也同样享受,以他们的身家自然不足以去平康坊享受一对一的至尊服务,又哪里有机会与这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歌舞伎面对面互动呢? 所以哪怕生怕的婆娘掐的再厉害,孩子哭得再凄惨,也很快被欢呼声给盖了过去。 敬玄坐在前面的高头大马上回头皱了皱眉,今日宇文修多罗的风头算是出尽了,这多半是她自己的想法,否则以宇文士及的性子,断然不会让她去抢本该属于公主的风头。 还没进门,就已经如此内卷了,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啊,敬玄想到这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老玄,这首曲子如此动听,怎的以前在平康坊没听过?莫非是出的新曲子?不成,我这就去找那老鸨子要曲谱!敢不给,老子一把火烧了她的平康坊!” 李崇义才刚从昏厥中醒来,便状若疯魔的扬言要去找平康坊的老鸨子要曲谱,结果被敬玄一把拉住。 “别去了,你喜欢待会儿我给你便是,眼下先把公主顺利护送出城才是正事。” 敬玄满脸担忧的望着前路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本来半个时辰能走完的路,这下好了,恐怕没一两个时辰根本出不去这长安城,而且万一有人耍什么坏心眼,在百姓中间引起骚乱,然后趁机冲撞公主车驾,那自己就无法向李世民交待了。 第0509章 谁先来 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长安县衙的人手便愈发显得捉襟见肘,不得已之下,敬玄只好请纨绔们各自派人去府中再多叫些家将,帮着维持秩序,避免发生什么踩踏事故,否则到那时自己就万死不辞了。 就这样一路磕磕绊绊,队伍好不容易从拥挤的人群中钻出了长安城,此时距离从皇宫出来,已经足足过去了两个多时辰,敬玄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再过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得,回去直接洞房得了,敬玄看了看依然坐在花车上小脸粉红的宇文修多罗,又瞅了瞅坐在婚车里面无表情的李真,一股邪火从脚底直窜上小腹,时隔几个月,男人“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敬玄现在恨不得马上飞回户县,拖着二人进屋就大快朵颐。 “传本将命令!加紧速度,争取天黑前抵达户县!” 这一声吼让那些原本已经精疲力尽的纨绔们顿时笑弯了腰,又不是打仗,什么本将不本将的,不过这群没上过战场的家伙倒也十分凑趣,纷纷表示要先行一步为大军探路。 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早就饿得慌了,一群不讲义气的家伙骑着马丢下新郎官就跑了,敬家的喜宴,不可不尝,至于有没有主人,又有何干? 所以等敬玄带着大部队慢悠悠的赶到家里时,院子里摆下的酒席已经狼藉一片,云叔他们也顾不得收拾,齐齐站在门口准备迎接当家主母。 门口摆了一个火盆,按照关中人的规矩,谁先第一个跨过火盆,谁便是大家伙儿默认的当家主母。 当然,这只是一个习俗,不过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公主车架上,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李真一身盛装,在宫里嬷嬷的搀扶下,悠悠走下马车,站到了火盆前,不过她却迟迟没有迈脚,只是拿目光看着一旁的敬玄,就好像在等待他的回应。 而这时已经换好嫁衣的宇文修多罗,也从另一辆马车走了下来,同样站在火盆前不吭声。 里头正在吃喝的纨绔们也瞧见了这一幕,干脆也放下碗筷挤在大门口看热闹,想瞧瞧敬玄这位同一天迎娶公主和国公小姐的新郎官究竟会做如何选择。 火盆里,炭火燃烧正旺,倒映出的火光照耀着每一个人的脸庞,敬玄知道,无论自己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这些在场的人里面会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回长安,毕竟这涉及到许多人的利益,无论敬玄最终决定让谁先进家门,都会影响到他们日后对待敬氏的一些决策问题。 不过,敬玄却突然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是举动。 只见他径直上前,狠狠一脚踢在了那冒着火光的铁盆上,大门外一时间火花飞溅,那圆滚滚的铁盆也飞出去老远才啪的一声落到池塘里,冒起丝丝白烟。 见到这副场景,包括两位新娘在内的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敬玄,弄不明白他究竟要干什么,没想到敬玄却跟个没事人似的拍了拍腿上的煤灰,满不在乎的笑道: “这么热的天,烤什么火盆?谁的身子骨这么虚,得补补咯…” 九月初九正值入秋,但白天气温依旧有些闷热,所以这种天气怎么会有人烤火盆?敬玄生硬的俏皮话并没有让所有人感到舒适,不过云叔却十分懂得察言观色,连忙上前赔笑道: “侯爷勿怪,小老儿最近感了些风寒,方才在门口等侯爷觉得身子有些冷,所以这才烧了一盆火暖暖身子,没成想反倒挡了侯爷进门的路,实在是罪过…” 云叔说完,还不忘把手捂在嘴边咳嗽了几声。 敬玄见状,故作惊讶道: “云叔生病了?您老人家可是咱们家里的宝贝啊,身子可万万不能有恙,速去休息,这里有阎诃他们招待就够了…那个谁,杵着干嘛?还不快请两位夫人进屋!?” 见敬玄当着众人的面和稀泥,李真与宇文修多罗二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不过也未多说什么,干脆携手共同跨入了敬氏的大门。 新娘子头一天入府自然是不能抛头露面的,而敬玄因为家中没有直系长辈的缘故,唯一的亲姐又因为李道宗担任礼官的缘故,不能来现场观礼,所以也省了敬茶这道程序,二人分别被丫鬟带到敬玄事先布置好的两间屋子等待。 瞧见这一幕,从长安一直跟随过来的李道宗忍不住把敬玄拉到了一旁,忧心忡忡的问道: “今日不是说好公主为主,宇文氏为辅么?你怎么把火盆给踢了?你让我回去如何向陛下交待?” 敬玄听罢淡淡一笑: “姐夫,相信我,陛下不会怪罪的。” 李道宗仍旧不放心: “那娘娘呢?娘娘可是最看中这些礼节的…” “娘娘就更加不会怪罪了。” 敬玄轻轻一笑,自己都送了这么大一笔生意给她了,她岂能抓着一点小事不放?拿人手短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一国之母。 李道宗看着敬玄自信满满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你呀,今早出门时,你姐千叮万嘱,要我看好你,不让你胡闹,没想到眼看就到这最后一步了,你还是依着性子来…” 李道宗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又问道: “既然进家门没有顺序,那洞房总得有个先后顺序吧?你今日必须先与公主洞房,否则姐夫真的没法向陛下娘娘交待…” 李道宗说着还悄悄指了指站在李真房门外的几个老嬷嬷: “那些可都是娘娘派来的人,你别想着糊弄过去…” 敬玄不由得苦笑一声,这长孙,管的还真宽呐,明明两个都是本侯的女人,难道先睡哪个后睡哪个都还要听她的? “就这么说定了,今夜先和公主洞房,明日我也好带着喜帕回宫向娘娘复命,只要娘娘满意了,到那时你爱跟谁洞房谁都管不着…” 李道宗说完便拍了拍敬玄的肩膀转身朝院子走去,徒留下一脸郁闷的当事人站在原地发愣。 今夜本侯明明打算大被同眠来着啊… 第0510章 剑娘 李世民把一干大臣留在宫中招待,这就导致了户县的云中侯府,全他娘的是一群半大小子。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能来就已经算是给面子了,而且各家的礼物也没少给,库房都快放不下了。 俗话说的好,半大小子吃垮老子,这群家伙“干饭”的战斗力有多强? 七八个厨娘加在一块儿都忙不过来! 原本准备的酒席根本不够吃,外面陆陆续续还有人带礼物过来拜访。 本来第一次代表家里长辈登进云中侯府的大门还有些羞答答,可进来一看,全是同辈! 有些还是平日里一起飞鹰斗狗之辈,哪里还会拘谨? 好端端的酒席顷刻间就变成了酒楼,时不时有桌子点菜大喊这边再加一份水煮鱼什么的… 关键宇文修多罗从平康坊请来的乐伎还没离去,也不知是谁挑头,又让这些风尘女子作陪,而且指定弹奏白天那首曲子。 同样一首曲子,敬玄听个三五遍就觉得烦,也不知这群家伙的耳朵怎么受得了,听到动情处,还掏出现银打赏,乐得那些风尘女子眉开眼笑。 敬玄举着酒杯挨个桌子走了一圈,算是聊表谢意,只是里头装的都是些水,只不过都在兴头上,没人注意到罢了。 亲戚分亲疏远近,朋友自然也不例外,看着天色还早,这时候若是钻进后院去洞房,保管躲在外头听墙根的起码也得有百八十人,敬玄想了想,还是按耐住生理上的冲动,坐到了凉亭边上的一桌。 这一桌子上坐的,全是些平日里走的近的家伙,什么柴哲威啊,李崇义,萧嗣业,程处默,契苾何力等人。 所以跟他们说话也就不用那么绕来绕去,大马金刀的往那一坐,随便指了个家伙便把酒杯推了过去,然后才盯着众人怪笑道: “带礼物了没?没带早点走,吃白食可不许,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一席话瞬间招来众人笑骂,公孙衍把酒杯满上又推了回来,冲他挤眉弄眼道: “礼物么,当哥哥的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丑话先说在前头啊,不许不收!” 敬玄顿时来了兴趣,好奇道: “什么礼物?拿出来瞧瞧?” 公孙衍笑着看了神情尴尬的程处默一眼,转而解释道 “上回你帮如意赎身,我与处默答应送你一份厚礼,今日正巧赶上。” 公孙衍说完便把手指伸进嘴里吹了一声口哨,而后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破风声,接下来敬玄就看见四个黑衣人出现在了自家的墙头。 “有刺客!” 不知谁喊了一声,院子里立刻乱做一团,阎诃提着刀子骂骂咧咧的冲了过来,盯着墙上那四名黑衣人破口大骂: “哪来的毛贼,活得不耐烦了?!有本事下来与耶耶过两招!” 出人意料的是,站在墙上那四名蒙面黑衣人却一动不动,就跟没看见阎诃这个人似的。 “这是我送给你家侯爷的礼物,这没你啥事,下去吧。” 公孙衍笑着站起身来解释了几句,然后冲墙上那四名黑衣人勾了勾手指: “都下来,见过你们的新主人。” 那四名黑衣人闻言立刻从墙上跳了下来,敬玄注意到虽然这四人身后都背着剑,但落地的时候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身法显得轻盈至极。 刚要开口说话,鼻尖就闻到一股子女人才有的幽香,这四个…不会是女人吧?敬玄转头狐疑的看向公孙衍。 “不错,她们都是女人。” 公孙衍立刻笑了起来。 “女人啊?” 一听说有女人,萧嗣业夸张的叫了起来,酒也不喝了,立刻凑到四人跟前闻了起来,不但如此,这家伙还打算伸手去揭人家的面纱。 但这四人,显然也不是好惹的,当即抽出剑与萧嗣业对峙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 萧嗣业啧啧了两声,假装转身要走,却突然操起地上的板凳冲四人砸了过去! 那四女连忙躲开,目光齐齐的看向笑而不语的公孙衍。 “那你们几个就陪兰陵侯好好玩玩,也好让云中侯看看你们究竟中不中用。” 随着公孙衍的一声令下,四女立刻将萧嗣业团团围住,令人惊奇的是,她们的动作出奇的一致,踏出的每一步都如出一辙,一看就是擅长合击一类的战法。 萧嗣业也瞧出了几分门道,神色不由得变得慎重起来,下意识的便想拔出腰间佩戴的浪川剑,但似乎又觉得不妥,于是便将板凳又捡起来,横在胸前当做兵器。 “这几个什么来头?” 柴哲威一边看着旁边打斗的几人,一边好奇的问道。 “你还没看出来?不就是他公孙家的族人?剑器舞,山河动,这一看就是久经训练的剑娘,这可是宝贝啊,这你也舍得拿出来送人?” 李崇义不愧是歌舞行家,一眼就看出了门道。 公孙衍无所谓的摊摊手: “有什么舍不得的,老家还多着呢,你若是要,回头也送两个去河间王府。” 原来是剑娘,敬玄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公孙衍给自己送的什么家族死士呢,要知道死士,除了自己培养的以外,其他任何人送的都不放心,毕竟是送的,难保哪一天突然反水什么的。 一听说只是四个会耍剑的舞娘后,敬玄自然而然的便放下了戒备,心思也变成了在欣赏歌舞,看到精彩处,还不自觉的跟着众人喝了两声彩。 “看来这礼物没送错,老玄,那这个人情…” 程处默向来不怎么会说话,只觉得自己欠敬玄的,想尽快还上而已。 “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咱们哥俩,说什么见外话,这礼物兄弟我收下了!” 敬玄十分豪迈的站了起来,正愁长孙从宫里指派给李真的老嬷嬷怎么应付,没想到瞌睡来了就遇到枕头,毕竟家里凭空多了几个不知深浅的老太婆,任谁都不敢马虎。 程处默见敬玄并没有拒绝,高兴得一下子就放飞了自我,指着四名身形曼妙上下翻飞的剑娘说道: “此情此景,不如俺来赋诗一首如何?” “滚!” 第0511章 动作女星(求全订) 公孙家的剑娘,亦或者称之为剑姬,在大唐的“艺能界”那可是十分有名的,名声响亮到就连敬玄这种后世人都听过。 这种起源于春秋时期的“战舞”最早其实是由男子来完成的,但两晋时期因为天下局势不稳,男丁多被充做士兵,因此风流的东晋文人,便在男子的基础上又调教了一批女子供他们玩乐,而其中最出名的一支剑舞,便出自公孙氏。 公孙这个姓氏可谓是华夏大地最古老的族群之一,几千年来的传承,已经让这个家族臃肿不堪,为了让族人得以找到谋生的手段,公孙氏不得不放下身段开始寻求出路。 毕竟光靠土地的产出,是养不活那么多人的。 但什么行当来钱最快?那自然是“服务行业”,所以这个家族,也是有据可考,最早的“卖肉”世家。 当然,这种不光彩的名声并不是每一个族人都能接受,所以公孙氏在试图摒弃糟粕的同时,又加入了新的元素,其中最成功的,便是这剑器舞。 前隋开元盛世时,公孙家的剑器舞在长安只要一开演,立刻便能座无虚席,甚至一票难求。 这不但得益于公孙氏独一无二的三大剑舞,即“山河”“绫洒”,以及现在敬玄所看见的“四象”,这三大剑舞除了主要展示女子曼妙身姿的“绫洒”以外,其余两种都具有一定的实战功能,尤其是“四象”,简直就把战阵一道演化得淋漓尽致。 当然,更令世人推崇的是,公孙氏的剑娘,不但身段儿前凸后撅,而且生得也是极为好看,这就跟后世那些性感动作女明星的人气远超一般花瓶类女明星的道理是一样,百姓们,就好这一口。 总而言之,公孙氏的商业转型以及商业品牌打造,是成功的,只是如何变现这一块,敬玄觉得还欠点火候。 就在敬玄脑子里正琢磨的时候,那边萧嗣业与几个剑娘的打斗已经接近了尾声,萧嗣业这家伙光凭一张板凳,是无法战胜四个剑术超群的女子的,很快肩膀上就被架了好几把寒光闪闪的长剑。 “好!” 围观的纨绔们纷纷鼓掌叫好,全然不顾脸色已经涨成猪肝的萧嗣业颜面,这家伙今日算是栽了跟头,可谁让他轻敌了呢?敬玄相信,若是把板凳换成他腰间那把自带毒素的浪川剑,保管十个回合内能把这些女子干趴下。 “老玄,如何?” 公孙衍得意洋洋的转过头来,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想让他夸奖几句。 敬玄自然也卖他这个面子,这家伙今日当众把人叫过来,未必只是单纯的送礼那么简单,于是略微一沉吟,便开口道: “?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佳人,妙舞!” 公孙衍大喜,一面命人把敬玄所念的诗句抄写下来,一面吩咐那四女道: “日后你们便是云中侯府的人,与我公孙氏再无瓜葛,还不快见过云中侯?” 那四女闻言,立刻盈盈下拜: “奴婢见过侯爷!” 敬玄轻轻应了一声,挥手道: “从今以后,你们便是我敬氏的一员,在我敬氏不必蒙面示人,更不必处处谨小慎微,总之一句话,祝你们在敬氏过得开心。” 敬玄这话让那四女难免一愣,谁家收奴仆会说这样的话,简直奇了,不过她们还是躬身称是,并且当场把面纱取下,以表示对敬玄的恭顺。 敬玄看了她们一眼后,挥挥手: “先下去吧。” 四女立刻躬身告退,等她们刚走,敬玄马上满脸幽怨的盯着公孙衍: “不是说你们公孙氏的剑娘都是美人胚子?” 公孙衍见状干笑道: “你可是娶了公主的人,谁敢上杆子给你送美婢?这四个,虽然姿色平常,但胜在剑技出众,你不是时常抱怨家里人手不够么?就这四个都是哥哥我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她们在老家可是专职负责教授剑舞的,你赚大了…” 敬玄听罢,反笑道: “连教头都送给本侯了?你就不怕本侯出了门就把你公孙氏的独门绝技给传播出去?” 公孙衍旋即笑了起来: “所以啊,今日还有一件事想与你商议商议。” 果然如此,敬玄也跟着笑了起来,端起酒壶不紧不慢的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点儿,等待公孙衍的后话。 “老玄,你看啊,你这渼陂湖明年不就能开张了么?上回你说里头不是还修了有几座剧院么,你看能不能给…” 原来是在打渼陂湖剧院的主意,敬玄笑了笑: “这渼陂湖的剧院可不对外发卖。” 公孙衍一听立刻急了: “为何不卖?渼陂湖那么大的产业,你如何事事都能料理得过来?还不如把戏台子卖给我们公孙家呢,八千贯一座如何?做兄弟的岂会让你折本!” 敬玄见他急得连底价都透露给自己了,只好笑着解释道: “真不卖,但是可以外租,价格也不贵,一年嘛,收你两千贯如何?” 公孙衍听后顿时不高兴了: “都两千贯了还说不贵?” 敬玄白了他一眼: “我说一年两千贯的场子费,保管能让你连本带利的赚回去,你信不信?” 公孙衍迟疑了,盯着敬玄的脸看了半天,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只得苦笑道: “说实话,家父让我过来找你,就是希望凭借咱们兄弟的关系能走走人情拿下渼陂湖的戏台子…” 敬玄明白,他今日是代表家族过来与敬氏谈合作的,若是没谈成,很可能会影响两家的关系。 “这样吧,我不妨给你透个底,你们这剑器舞虽好,但离我心中最完美的演出,还差了些火候。” 公孙衍一听,立刻露出非常不认同的表情,这剑器舞好歹是他公孙氏的门面,还差什么火候?全天下就没人说不好看的! “那你说什么才是你认为的完美的演出?” 敬玄笑着指了指远处还在演奏《千年等一回》乐伎: “至少能在情感上打动观众的,不是说你们公孙氏的剑舞不好,只是我总觉得太单调,若是配上些台词桥段…” “什么是台词桥段?” “比如两位剑法高超的姑娘与一名邪恶的老和尚做斗争的桥段…” 第0512章 显而易见的后果 两位姑娘的桥段可不止戏台,屋子里也有两位姑娘正对敬玄这位新郎翘首以盼。 只是左等右等不见人,难免有些焦急,所以一次性娶两位夫人的坏处在此刻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们,都以为敬玄去了另一位的屋子里过夜。 虽然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喜,但好歹是头一天进门,外面又那么多宾客,自然不好出来瞧个究竟,只是因为觉得自己面皮臊,连丫鬟嬷嬷都给撵走了。 而此时的敬玄,已经酩酊大醉,四平八稳的躺在凉亭的长凳上,人事不省。 李道宗看着那两个从宫里出来的老婆子脸色不太好,苦笑道: “看样子云中侯今日是无法完成洞房了,到时候娘娘问起来,烦请两位如实禀告。” 李道宗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敬玄真不是不愿意与公主洞房,是真的喝醉了,你们两个到时候不要添油加醋,虽然李道宗认为敬玄大概率是故意醉成这样的。 那两名老嬷嬷虽然在宫里地位很高,是长孙的亲信,但身份仍旧只是奴婢,因此也不敢违逆李道宗,只得躬身称是。 李道宗看着她二人远去的背影,回头望了一眼正在小心伺候敬玄的云叔,叹道: “这小子,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啊…” 云叔连忙替自家侯爷辩解道: “王爷,今日侯爷来的朋友多,应该是不小心真的过量了,绝对不是要拿乔的意思,侯爷往日与公主感情可好了,断然不会故意晾着谁,这不宇文小姐…宇文夫人不也在等着嘛…” 李道宗点点头,嘴里小声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回答: “但愿吧,希望不是因为娘娘的缘故…” 翌日。 当敬玄捂着脑袋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独自躺在书房的小床上,而关于昨晚发生了什么,脑子里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只记得后来自己充当导演,当场让几个纨绔表演了一段白蛇传里水漫金山的桥段。 “水!” “来人!拿水来!” 敬玄感觉自己喉头都快要冒烟了,床头边的茶壶都已经空了。 不一会儿,房门“吱呀”的一声就开了,看见进来的二人,敬玄脸色一阵阵的尴尬,咋就喝多了呢,连最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办啊… “夫君,请用茶…” “夫君,妾身来帮你更衣…” “你俩…没什么事吧?” 敬玄迟疑的看着联袂走进来的李真和宇文修多罗,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按理说,洞房花烛夜是一个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一晚,结果却等了个空,换成是谁,心里恐怕都会有点小疙瘩吧? “夫君在说什么?妾身怎么听不明白?” 宇文修多罗一边为敬玄穿衣,一边笑嘻嘻的反问道。 而李真同样如此,甜美的嗓音也充满了疑问: “夫君是不是还没醒酒?要不妾身再去给夫君熬一碗醒酒汤?” 敬玄稍稍松了口气,故作姿态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连姿态都不做,那就是在要人命了。 想到这里,敬玄突然魔爪一伸,将猝不及防的二女拉到身前,一只胳膊搂着一个,大手顺着光溜溜的脖颈就往下滑了去,嘴里还笑道: “昨夜是夫君不好,都怪那几个混蛋,合起伙来灌本侯的酒,今夜你二人是万万别想再逃出本侯的魔掌了!” 二女惊呼一声,立刻将敬玄探进衣领的手死死抓住,以前也就罢了,即便敬玄再怎么孟浪,那也是二人独处,怎样都无所谓,可今日是三人都在,哪里肯容他胡作非为? 因此很快,敬玄的两只手膀子便要不成了,上面不是一排牙印便是一团青紫,看得让人栖惶。 “今日还要去坟前祭拜,怎能如此轻浮?夫君一定是酒未醒彻底,妾身这就去厨房给夫君准备醒酒汤…” 李真说完这句话,便夺门而逃,茶壶都还挂在手中,连已经口干舌燥的敬玄叫都叫不住。 宇文修多罗见状,也打算起身离开,不过敬玄却不打算放过她,又将她一把给拽了回来,大概是用力有些过猛,宇文修多罗重心一时不稳,惊呼一声,整个人都扑倒在了他身上。 抱着香气扑鼻的柔软身子,男人不争气的反应立刻显现出来,尤其是二人紧紧贴着,感觉更加放大。 “夫…夫君…让我起来…” 宇文修多罗羞红了脖子,挣扎着就要从敬玄怀里爬起来。 不过敬玄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反手一章便拍在她的丰腴处,嘴里坏笑道: “昨日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出尽了风头,这笔账还没跟你算呢!” 宇文修多罗见挣扎不脱,干脆把脑袋埋在敬玄肩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昨天一不小心抢了公主的风头,日后恐怕外头会流言四起,说云中侯府家宅不宁了。 “夫君…你…不会…不会怪妾身吧…” 好半天,宇文修多罗才小心翼翼的问了起来。 敬玄不以为意的捏了捏她的脸,然后手又不老实的顺着后背滑了下去: “你是我夫人,有什么好怪的,哪怕上房揭瓦,为夫也乐见其成…” “真的?” 宇文修多罗撑起小脸十分认真的看着敬玄,甚至还故意把身子拱了拱,好让他摸得更加顺手。 “当然是真的,谁让咱们是一对公婆呢?” 敬玄说话明显带着粗重的喘息声,倘若宇文修多罗是一位久经人事的妇人,肯定明白男人家在这种状态说出口的话,基本上只能听听就好。 只可惜她还只是一名少女,听见自家夫君如此疼爱自己,还上杆子的送上一记香吻,那么后果… 显而易见… 两个人躲在书房里一直没出来,已经端着醒酒汤过来的李真,心里自然察觉到了异样。 刚走到门口,便隐隐听见里头传来的动静,羞得脖子脸通红,正想转身离去,可又看见丫鬟们正往这边过来,无奈之下便只好上前两步走到石阶下,挡住丫鬟们的路。 毕竟昨夜敬玄并未有行房之举,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二人还是完璧之身,若是被丫鬟们知道自己又被抢先一步,传出去自己这位公主就没脸活了… 第0513章 慕士塔格 祭拜祖宗,那是过门儿的媳妇应有之义,不过按照关中人家的规矩,都是夫唱妇随。 敬君弘生前的爵位只是县侯,虽然死后被追赠为绛国公,但那也只是追赠,墓碑上可以这么写,但祭祀却依然要按照侯爵的档次来办。 因为他原先太平县的爵位已经无后人袭承了,而唯一剩下的独子敬玄,已经凭借自己的本事受封了新的爵位。 所以像李真现在这样企图以公卿之礼来祭祀先人,那是万万要不得的。 但大概是为了显摆一下自己的身份,亦或者是其他某些不可描述的原因,无论敬玄怎样劝说,李真都无动于衷,非要按照公卿的规格,为此还特地派人把户县县衙的一众地方官给叫了来,按她的话说,她是公主,死去的公爹是侯爵,二者综合一下,不就是公卿了? 公卿祭祀,地方官员无论职位大小,都是要出席的,本来正是秋收农忙的时候,刘仁轨又是个闲不住的贱皮子,匆匆忙忙的便从田地里被喊来,脸上那幽怨的表情任谁看了都觉得栖惶。 面对刘仁轨投过来的眼神,敬玄只当没看见,任凭固执的李真在那颐气指使的呼喝丫鬟们搬这搬那,早上刚进行过一场剧烈运动,这会儿整个人除了心情,其余身体部位都非常低落,便由得她去了。 而宇文修多罗则因为破了身子的缘故,走路十分不便,虽然自己已经说了她可以改日再来祭拜,但这妮子同样十分执拗的跟了过来,此刻正把小小的敬婵当成拐杖在使呢。 在场的,不少都是明白人,一看宇文修多罗这样就明白了几分,于是就更加不敢触怒李真的霉头了,哪怕一张案几来回折腾好几遍,也不敢有丝毫怨言。 义成公主笑容满面的走到敬玄跟前,看了看在场间一静一动,反差巨大的两个女人,抿了抿嘴说道: “是两个好女子,这可是你的福气,别哭丧着脸,笑一笑,好歹让你父兄看看你这个一家之主。” 敬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姨娘就不要笑话晚辈了,说不定父亲和兄长正坐在墓里头指着晚辈说闲话呢。” “你这孩子…” 义成公主笑骂道: “有这样两个妙女子相伴,有何不好?闺房间不也多了许多乐趣?你若是嫌不够热闹,好说,老身这就修书一封去西域,让另外一个也赶来长安与你们团聚如何?” 敬玄脸皮顿时抽了两抽,妘姬充其量就是自己的一夜情对象,而且自己还是被迷翻的那个,真要来了长安,说不定全家都会着了她的道,连忙摆手拒绝道: “别,千万别,两个就已经够晚辈头大的了,再来一个,岂不是要晚辈的小命?” 义成公主鄙视般的看着他: “瞧你这个没出息的,长安城里那些勋贵,有谁后宅里没个七个八个的?才两个而已就受不住了?将来还怎么指望你为敬氏开枝散叶?” 敬玄听罢只是干笑着不搭话,不错,长安城里的那些大老爷们,家里几乎个个都是娇妻美妾扎堆,非但如此,有些还喜欢养外室,但这些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之前敬玄为了生意,特意打听过长安城的勋贵府上平时最大的开销是什么,结果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几乎全他娘的是名贵药材。 而且还都是虎狼之药,怪不得一个个那么短命呢,天天这么胡搞瞎搞,不早死才怪了! 为了不让义成公主就这个话题再唠叨下去,敬玄只好问起了别的: “姨娘,西域那边来信没有?我的提议,他们接受吗?” 义成公主笑眯眯的反问道: “三千贯对一群成日里躲在喀山靠野味充饥的落魄王族来说,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敬玄敏锐的捕捉到义成公主话里的地名,喀山,不就是后世的慕士塔格么? 那里海拔高得简直可怕,能住人?一想到那个拥有自己血脉的孩子将来会生活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敬玄心里变得有些不忍,试探性的问道: “姨娘,若是我一年给他们六千贯,让他们把孩子送到长安来,你说他们会不会答应?” 义成公主听罢笑了起来: “怎么?这会儿又心疼起自家孩子来了?” 义成公主一边说,一边瞅了瞅注意力没在这边的李真和宇文修多罗,又笑道: “你就不怕那两位闹起来?万一妘姬生的是男孩,将来是有机会继承家业的,你觉得你能搞得定?” 敬玄闻言,烦躁的抓了抓脑袋,是啊,别说妘姬的孩子,就是长沙公主肚子里的孩子也马上要出生了,万一将来孩子知道真相了,会不会也哭着闹着找自己这位老爹要糖吃? 而且按照时日推断,妘姬应该比长沙公主晚个一两月临盆,那这样算起来,长沙公主肚子里的那个,才是自己真正的长子或者长女啊… 见敬玄表情纠结,义成公主好言宽慰道: “你也别想太多,在咱们这些锦衣玉食的人看来,喀山的确艰苦,可你别忘了,月氏王族能在那苦寒之地苟延残喘上千年,说明也不是活不了人,而且那孩子对月氏王族来说,可是将来复国的倚仗,必定会小心呵护,你的担心,难免有些多余。” 敬玄听罢,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把孩子带回长安简单,但自己怎么对外解释?总不能一直关在家里不让见人吧? 这时满头大汗的李真从远处走近: “夫君!都好了!” 敬玄和义成公主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闭口,不再谈论刚才的话题,随口胡掐了几句,后者便打算立刻,没想到李真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义成公主,而且还十分恭顺的说道: “姨娘也一起吧,我都准备妥当了。” 义成公主立刻瞪了敬玄一眼,还以为他把自己的身份泄露了出去。 敬玄笑着冲李真点点头,待她转身后才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姨娘放心…没有告诉她…” “那你的公主媳妇儿,为何也叫老身姨娘?” 义成公主狐疑道。 敬玄干笑: “晚辈只告诉她,说您老人家是阿耶的外室…” 第0514章 魔王罗睺 新婚假期总是短暂的,这几日敬玄每天都带着两个女人去相熟的人家里拜访,目地就是为了混个脸熟。这是大家族后宅社交惯用的方式,一回生二回熟,只要自己这个做人夫君的,把人带过去露露脸,将来家族之间一般的往来,就完全可以撒手不管。假使某一天不小心得罪了人,那也是你媳妇儿能力的问题,跟你这个家主无关,还有回转的余地。不过回门才是最让敬玄头疼的,宇文士及不知抽了什么风,非要让宇文罗睺跟着自己去右领军卫任职,说是官职不官职的无所谓,总之一句话不能让他这么继续游手好闲下去。堂堂帝国司空,难道给自己儿子安插不了合适的职位?非要走女婿的门路?敬玄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走了个时常犯浑的薛仁贵,结果又来一个脑袋不灵光的宇文罗睺,看来自己这辈子只有跟傻小子打交道的命了。皇宫就更不必说了,除了长孙迫不及待的想把烟草种植的事情给敲定,挺着大肚子出来露露脸以外,李世民压根就没见到人,据说是北方那边又有人作乱,天天召集一帮大臣在那开会呢。现在的大唐,刚经历了大战,元气还未恢复,无论是皇帝还是朝堂诸公,都不想动刀兵,估计这次最多就是派人过去安抚一下。没见到自己的皇帝老爹,李真自然情绪有些低落,不过她也明白当以国家大事为重,甚至还督促敬玄应该上进些,不能老在家里腻腻歪歪,要不就去军营坐镇,要不就去中华大学教教学生,也好为她父皇分分忧。自古以来皇帝嫁女不就是存了这么个心思么?笼络大臣让人家全心全意为皇家办事,其实不用李真吹耳边风,敬玄也打算活动活动筋骨,一连在家呆了半个月了,中华大学那边隔三差五便有一位老夫子来家里做客,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清楚,我们一大把年纪了都还在为大唐孕育幼苗,你敬玄打算休息到几时?所以出了长安城,敬玄就带着宇文罗睺往反方向龙首原去,有公孙衍送来的四个剑娘充当保镖,也不担心两个女人在回去的路上遭遇什么不测,整座长安城,无论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有他们的事情要做,自己好歹也是一个侯爷,不能再缩在被窝里无所事事的享受温柔乡了。“妹婿,本座听阿耶说原国公看不惯你,待会儿那老匹夫若是敢找你麻烦,本座替你料理了他!”宇文罗睺坐在马背上拍着胸脯大包大揽。敬玄听见他的自称,不由得笑了起来:“武侠看多了?什么本座不本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座山头下来打劫的强盗呢!”“妹婿你又在胡说八道了,你可知阿耶为何要给本座取名罗睺?”宇文罗睺对敬玄把自己划归到强盗那一档次,显得非常不高兴。你们宇文家一大家子不都是佛教信徒么?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罗睺应该也是佛教里的某个神明。“是魔王!”宇文罗睺纠正道:“《长阿含经》记载,有个阿修罗王,名叫罗睺,住在须弥山之北,大海之底,他身高出须弥山一万由旬,高达二万八千由旬,每个月十五日,他就会幻化身形,海水只淹到他的脐下…”敬玄揉了揉有些发困的眼皮,敷衍道:“所以你就自称本座了?”“这不是重点!”宇文罗睺提高了嗓门:“重点是魔王就该干些魔王才会干的事,打个国公没什么大不了的,阿耶说了,宇文家处处谨小慎微总会被人安上皮里阳秋的帽子,所以阿耶才写信把本座从老家提溜了过来,否则这次妹婿你们的成亲大礼,本座都未必能来…”敬玄听罢目光变得有些诧异,本来还以为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中二少年,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是让人捉摸不透了,而且这小舅哥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连宇文士及私底下交待给他的话也能大大咧咧的说出来?这究竟是宇文士及故意借他之口向自己卖好还是…想到这里,敬玄佯装没明白,想闯祸是吧?那就试试真假。“舅哥啊,你箭术如何?”宇文罗睺一愣,提了提马背上系着那柄硕大的斧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本座没怎么练过射箭…”敬玄听后,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那如何是史万宝的对手,我听说史万宝擅使一对纯铁梨花鞭,一旦耍起来,几乎密不透风,只有箭术高超之辈,才有可能近他的身…”宇文罗睺闻言,轻蔑一笑:“妹婿勿虑,舅哥我的开山斧也不是吃素的,管他舞得再好,一斧头下去保管让他吃瘪!”说着,宇文罗睺还把开山斧从马背上取下,在手里头耍了两下,那大小堪比磨盘的斧头,在他手中竟给人一种轻如鸿毛的感觉。敬玄见状桀桀一笑:“那就请舅哥一会儿劈死他!”宇文罗睺也跟着桀桀笑了起来:“好,那就劈死他!”“对了妹婿,你方才说的武侠又是啥?”“武侠啊…那是一种…”两人就这么一路闲话的来到右领军卫的大营,提前收到消息的卫辉早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见敬玄之后,立刻急匆匆的走上来说道:“侯爷,今日原国公也在军营,还专门问了侯爷你的动向…”敬玄笑了笑:“那你怎么说的?”卫辉抱拳道:“末将说侯爷稍后就到。”敬玄点了点头,然后又环顾了四周一圈,笑道:“看来大家伙儿肚子都吃饱了啊,精气神倒是不错。”卫辉不好意思道:“上回让侯爷笑话了,这次承蒙侯爷出力,弟兄们总算没有再饿着肚子操练了。”敬玄淡淡一笑:“这可不是本侯的功劳,那日你不也在兵部?怎么回事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卫辉听后,正色答道:“侯爷,那姓史的为了给侯爷难堪,故意让弟兄们饿肚子,弟兄们早就看不惯他了,大营里没人会承他的情!” 第0515章 宇文氏的态度 “那史万宝竟然如此薄待将士们?看本座一会儿不把他大卸八块!卫辉是吧?前面带路!” 宇文罗睺骂骂咧咧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配上他那扛在肩头的大斧,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卫辉不认识宇文罗睺,还以为他是敬玄的家臣,要不然脾气怎么这么大呢? 他也是世家出身,知道家臣有时候为了表露忠心,会故意冲动一下给家主看,而在通常情况下,头脑冷静的家主都会拦下冲动的家臣。 可… 让卫辉感到意外的是,敬玄并没有阻拦,就跟个甩手掌柜似的站那没有任何表示,卫辉错误的以为人家是等着他这个校尉来拦,所以下一步,他便出现在宇文罗睺的正前方,苦口婆心的劝解道: “那史万宝好歹也是一位国公,兄台如此冲动行事,就不怕给侯爷带来祸患?还是稍安勿躁,听侯爷怎么说吧?” 宇文罗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瞄了瞄一言不发的敬玄,大手一挥,就把卫辉给拨到一边: “起开,别挡道!” 卫辉脸上还挂着笑容,见敬玄带来的“家臣”居然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只好继续陪他演了下去,说不定这个扛大斧的是哪里犯了错,急切的想在敬玄跟前将功补过呢? “兄台,兄台且听我一言,那史万宝亲卫家将都在,你独自一人前去,只怕会遭不测啊…” 卫辉说完这句话,两眼亮晶晶的盯着宇文罗睺,在他看来一般这个时候,对方通常都会说为了家主舍去性命不算什么之类的尽忠誓言,然后敬玄这位家主再感动得一塌糊涂,阻止了他的鲁莽,再然后大家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商量对策云云… 但卫辉再次失望了,敬玄仍旧一言不发,而宇文罗睺也依然执拗向前。 他哪里知道敬玄只是在试探宇文罗睺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或者真的出自宇文士及的授意去找史万宝麻烦… “侯爷!您快说句话啊,末将拦不住啦!” 卫辉满头大汗的叫道,宇文罗睺天生神力惊人,还不是他能够阻拦的。 敬玄笑了笑,看来宇文士及的政治嗅觉实在惊人啊,那边李世民才刚刚打算借自己手收拾一下武德老臣,这边宇文士及似乎就已经勘破了。 “好了好了,先不急…” 见敬玄终于开口了,卫辉心里总算落下一块大石头,一卫之将要是在军营里被人宰了或者受了什么伤,于情于理他们这些做人家属下的都逃脱不开关系。 但敬玄下一句话又让卫辉彻底不淡定了,因为敬玄对宇文罗睺这么说的: “一会儿等那老匹夫出来你再动手不迟,外面好歹也宽敞些,得手之后也能逃的掉…” 卫辉闻言,刚要说话,就见敬玄冲自己招手: “附耳过来,有话交待你去办。” 等敬玄交待完之后,卫辉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回头又看了宇文罗睺一眼,立刻撒腿离去。 “你跟他说了啥?本座可不需要帮手!” 宇文罗睺双手抱胸,显得非常不耐烦。 敬玄也不答话,笑嘻嘻的走到他跟前,半蹲在地上看了看他的大斧头,用手指弹了弹刃身,好奇的问道: “你以前杀过人没有?” 宇文罗睺听见这句话后,目光顿时变得非常警惕: “你问这干啥?” 敬玄笑了笑,指着寒光逼人的大斧: “你这斧刃上都没有缺口,一点都没有,一看就是新的,这可不像魔王的兵器。” 宇文罗睺面膛霎时微红: “重要么?谁都有第一次不是?” “也是。” 敬玄非常附和的点了点头,半开玩笑道: “上一个名字叫罗睺的,可是亲手杀了史万宝的兄长史万岁,你这个罗睺是打算效法前辈,再杀了他的弟弟?” 当年史万岁为了替手底下的将士们出头,在皇宫当面冲撞了杨坚,这种行为让皇帝非常没面子,加上杨素又长期在一旁煽风点火,隋文帝怒火攻心之下,下令当场格杀史万岁。 但史万岁既然是为了手底下的将士们讨公道,自然不会在乎自己的一条性命,加上他本身又是个武艺超群的悍将,一时半会儿之下,宫廷武士居然奈何他不。 而杨素自然是不会错过这样格杀史万岁的绝佳机会,当即命人把恰好当日在镇守宫门的大将周罗睺给叫了过来,史万岁不敌之下,最终当场被周罗睺给砍了脑袋。 要知道史万岁已经算是隋廷里数一数二的猛人了,但周罗睺却还更胜他一筹,而这样的猛将在隋庭里多如牛毛,什么鱼俱罗,萧摩诃,敦煌戍主等等等。 若非杨广败坏国运,现在是谁家天下还犹未可知呢,可惜了杨广,最终惨死在宇文化及的手中,而宇文家的家风,也就是那时候开始败坏的。 破野头之名传遍天下,本来就不是纯正的宇文氏血统,人家纯正的宇文氏,早就被杨坚给杀光了。 所以宇文士及才十分注重举止言行,试图让人们忘记他们这一脉,只是北周皇族的家臣。 现在长安城里随便在街上拉个人问问宇文士及的风评,谁都会说宇文司空八面玲珑,处事圆滑,普通人也就罢了,可这些评语放在当朝重臣的身上,就要人命了。 大唐这么多氏族勋贵,谁家都有几个仇人,偏偏就他宇文氏没有,早年间唯一跟他不对付的李神通,也因为李渊做和,导致宇文家在大唐连半个仇人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跟谁关系都好其实就是跟谁的关系都一般,毕竟圆滑这个词儿,可不是什么褒义词。 上一个故意把家族人际关系搞成这样的,还是时任唐国公,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李渊,谁都不得罪,见谁都笑呵呵,好歹也是一国公,没道理看见贩夫走卒也能笑脸相待,不过现在大家伙儿知道为什么了,那是在蛰伏已待天时。 虽然宇文家的事情远没有到那般严重,但李神通今年只要一死,那么当初宇文家做的那些事情就会逐渐被人们所淡忘,但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敬玄认为宇文士及这个当事人并不想人们忘记他们家族当初是如何弑君的。 时刻记在心里,总比有一天突然想起再开始提防要好得多,宇文士及肯定没有造反的心思,这点敬玄一眼就能看出来。 自从李渊说服李神通把女儿嫁给宇文士及后,两家的关系也逐渐好转了起来,但既然现在明知道李神通一家子可能会倒霉,不想办法割裂一下,难道还要等着刀架在脖子上? 所以做为李神通亲信的史万宝是最适合用来做法的,这代表着宇文家的态度! 第0516章 长史要训话 史万宝这一生中有很多个儿子,但大概是八字不好,其中很多还未成年就已经夭折了。 唯一剩下的一个,就是史怀寿。 从取名的用意就能看出来,史万宝是多么希望自己这个硕果仅存的儿子能健康长寿,为他史家留下一丝香火。 敬玄也是事后通过调查才得知,史万宝本是史家的妾生子,所以才与他兄长史万岁年纪相差巨大。 如果史万岁活到现在,怎么着也得是八九十的高龄了,而他史万宝,今年还不到五十。 值得一提的是,史万宝还有个双胞胎的弟弟,名叫史万寿,但早年间死于长安的一场街头斗殴。 而唯一的儿子,因为与敬玄发生了冲突,被发配到边疆那等苦寒之地。 这无疑又给史家能否留存香火下午增添了许多变数,这让史万宝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正凑无从下手对付敬玄,结果偏偏瞌睡来了遇到枕头,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偏偏被调来成了自己的部下。 人一旦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就很容易丧失最基本的判断能力,史万宝认为这是陛下就大理寺的判罚,向自己这位功臣做出的补偿。 即,把敬玄送来给自己撒气。 不过史万宝好歹还是有一丝理智,觉得李世民既然专门把人送到自己麾下,肯定是希望自己见好就收,不要把事情搞得太难看。 史万宝虽然咽不下这口气,但也明白对付敬玄不可能像对付刘义节那样,无所顾忌。 不过能让敬玄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吃几个憋,就已经足矣抒发胸中的阴郁之气了。 所以自打出了上回那档子事后,史万宝几乎每日都会来军营点卯,一是履行自己的职责,二是想多露露脸,也好与麾下的将士们修复修复关系。 本以为敬玄要休足一旬才会再次踏足大营,史万宝早已经在心里打好盘算,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自己与将士们相处融洽了,好歹这段时间里,他每日过来都会从家里带些荤腥补偿将士。 等一个月后,敬玄再来的时候,估计就会被彻底孤立。 结果哪成想,才半个月,敬玄就舍下娇妻,跑来军营了。 听到手下的禀报敬玄来军营的消息后,史万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说知道了,也没有打算要出去见见,自己好歹也是他敬玄的上官,没道理主动相迎的。 史万宝虽然不打算见敬玄,但敬玄却打算见见他,手下才刚出去一会儿,那个山字营的校尉就走进了大帐,说是云中侯有请将军移步去校场。 “去校场做甚?” 史万宝放下手中的书卷不满的说道: “难道本将还要听他一个长史的指挥?” 卫辉见状连忙躬身答道: “末将也不知,不过长史已经把全营的弟兄们都叫过去了,将军若是不去,恐怕…” “恐怕什么?” 史万宝冷冷一笑: “没有本将命令,他难道还能调动兵马不成?怎么?难道他云中侯还想在大唐也煽动一回营啸来威胁本将?这倒也算是他的拿手好戏!” 卫辉听罢连忙解释道: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是说弟兄们好不容易才吃好穿暖,这时候正是收拢人心的时候,将军您看要不…” 史万宝一听,想想也是,他倒不是怕敬玄煽风点火,自己这些日子可没少下血本拉拢将士们,就比如眼前这个校尉,这不也因为受了本将的恩惠才来通风报信的么? 只是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乱子,上头追究下来,还是会算在自己这个主将脑袋吧? “那便随本将前去看看罢。” 史万宝取过挂在身后的配刀,便站起身来。 “本将今日倒是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史万宝嘀咕了一声,然后大踏步的走出帐子,招呼等候在外头的亲信们一齐前往校场。 “侯爷来了!” 这边史万宝刚有所动作,那边敬玄便已经得到了消息。 这得益于大唐的将士们淳朴的天性,他们不看重谁给自己好吃好喝,而是看重究竟谁会替自己奔走卖命。 很显然,敬玄这位新上任的长史肯为了他们大闹兵部衙门,并且打伤主事官员,就足矣赢得他们的心。 反之,像史万宝这种为了个人恩怨,在背后捅刀子的,就非常令他们反感。 因为一旦上了战场,如果不能放心把后背交给袍泽,那很有可能稀里糊涂的死在战场上。 而且几个月前的云中大战,正是因为长史救援及时,这才免去了右领军卫差点全军覆没的下场,并让还他们这群残兵败将有机会杀入突厥大营,为战死的历阳郡公和那么多弟兄报仇雪恨! “你们是一支经历过生死的队伍!” 敬玄非常合乎时宜的站在了高台上,因为他看见史万宝已经带着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正因为经历过生死,你们能比旁人更加明白活着意味着什么!” 下头几千双眼睛都紧紧盯着敬玄,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 敬玄挥了挥拳头,又大声说道: “活着,就意味着希望!只要有希望,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 这时史万宝已经带人走到了校场跟前,目光也随之发现了正立于高台之上训话的敬玄。 敬玄却佯装没看见他,继续冲底下的将士们吼道: “兵部说咱们右领军卫打了败仗,但本侯却不这样认为!” 这话一出, 就连史万宝也开始皱眉头了。 右领军卫的功过在兵部的文书里写得清清楚楚,就是打了败仗,不然为什么全军连个宫花都没有?再说了,一军战损超过七成,连主将都战死了,这不叫战败那叫什么? 不但史万宝这样想, “长史不必替我等掩埋,俺们右领军卫都是有血性的汉子,输了就是输了!” “不错!败就是败了!我张柱子只恨那日没能冲在最前头,替战死的弟兄们多杀几个贼子雪耻!” “多谢长史好意,我等认栽…” 耳边传来士兵们反驳的话,史万宝看向敬玄的表情充满了嘲讽。 而敬玄同样也笑了。 第0517章 给我拿下 任谁听见敬玄的这几句话,都会以为他在邀买人心,明明就是打了败仗,非说打了胜仗?你以为大唐的将士们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何为羞耻?把黑的说成白的? 史万宝冷笑不已,心里暗暗嘲讽敬玄,本将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真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要脸? 敬玄也观察到了史万宝脸上的表情,不过他只当没看见,犹自往下说道: “败仗?云中一役我军拼死与突厥人周旋,以惨烈的代价换来前方各军,以及后方疆土的周全,若非是由我等用命,陛下都差点御驾亲征了!难道这能算是打了败仗?” 任何事情都有两个角度,打仗也不例外,按敬玄这种说法,右领军卫反而没有过错,是大大有功于国朝,有功于陛下的。 连底下的将士们神色都变得不确定起来,有些将士甚至非常赞同敬玄的观点,是啊,弟兄们拼死拖延突厥人,这才为其他卫的兄弟们赢得荡灭颉利的机会,而且陛下也不用御驾亲征,难道我们真的没有打败仗? 史万宝看着这群没读过几天书的泥腿子,心里不禁哑然失笑,不能继续任由他敬玄妖言惑众了,真要是再让那小子说下去,保管一会儿这群大头兵就嗷嗷的跑去兵部要求更新核算他们的功劳,到那时候,人心都站到了他敬玄的那一边去了! 于是史万宝立即高声插嘴道: “长史说得似乎有一点道理,可长史究竟有没有想过,右威卫的两千援军是如何战死的?豆卢驸马又是如何战死的?还有右卫那两千弟兄,正是因为主将的判断失误,这才导致了一场惨败!兵部的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 史万宝这话明显带着陷阱,如果敬玄非要在这里头追根溯源的话,最后矛头会直指柴绍这个始作俑者,而这无疑会让敬玄又把人给得罪了。 而且史万宝最狡猾的还不是在这里,他只说了主将判断失误,却没有明确指出这个判断失误的主将究竟是谁,是擅自攻打突厥大营,导致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右卫主将安元寿,还是贸然出城迎敌战死的独孤彦云。 所以只要敬玄顺着这话头与他纠缠,无论怎么说,都会得罪人,区别只在与得罪的是谁,即便是死了的独孤彦云,那也会得罪眼前这一帮独孤彦云的老部下,就更不要谈什么收拢人心了! 史万宝说完这句话,就目光阴险的盯着敬玄想看他如何回答,而底下刚开始振奋的将士们,脸色也重新变得灰暗起来,是啊,死了那么多的弟兄,还被人家做成了京观,怎么好意思自称没打败仗? 敬玄见自己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士气,又被这史万宝给搅黄了,心里不由得暗暗骂了几句他老娘。 “笑话,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敬玄语出惊人,而史万宝则笑意更深,反问道: “哦?那么长史的意思是说那么多袍泽,都死得其所了?” 这话一出,敬玄顿时感觉到底下几千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好你个史万宝,真是无时无刻都想给本侯挖坑呢? 敬玄淡淡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 “如果忍受不了袍泽牺牲,那还当什么兵?如果一个国家遭受不了士兵战死,那又供养什么军队?干脆放开国门让贼子进来烧杀抢掠好了!” 听见这话,所有人都沉默了,连史万宝都没料到敬玄会以这种破罐子破摔的脾性来对自己说话,他正打算要继续落井下石,不过敬玄却先他一步对众将士说道: “正因为有了袍泽们的牺牲,我大唐才有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才有了现今折服周边宵小的霸气,本侯可以很负责任的说,无论是普通士兵,还是一军之将,他们每一个人的死,都是为了大唐,死得其所,死得荣耀…” 敬玄说到这里顿了顿,还专门看了一眼史万宝: “如果有一天大唐也需要我敬玄去挣得这份荣耀,我敬玄乐意之至,只要后头没人使绊子,即便战死,也是我敬玄为大唐,为天下百姓该尽的义务!谁让我敬玄是一名大唐军人呢!?” 史万宝虽然听出敬玄在嘲讽自己当年害死李道玄,不过还算沉得住气,但他那些手下,亲信,却坐不住了,其中有几个尤其激动,指着敬玄大呼小叫: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诽议原国公?!” 敬玄冷冷一笑,盯着叫得最欢的那人目露寒光: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哪只耳朵听见本侯在说你家原国公了!?” 那人顿时语塞,的确,敬玄从始至终都没说原国公三个字,他刚要辩解,史万宝却摆手呵斥道: “陈玉!不得胡言乱语!还不快退下?” 那人闻言,连忙低着头往后退回了人群中。 不过敬玄却不打算放过他。 “且慢!你说你姓陈?” 敬玄的眼神犹如盯上猎物的饿狼一般,散发出绿油油的光芒。 史万宝见状暗道不好,立刻悄悄在身后打了手势,示意那姓陈的找个机会离去,并且为了吸引敬玄的注意力,史万宝还故意开口打岔: “长史怎么不说了?本将还想再听听长史对云中一战的高见呢!” 史万宝想干什么敬玄心知肚明,但怎会如他之意? 指着刚才那人喝道: “来人!把他给本长史拖出来!” 话音一落,立刻有史万宝的亲信拔刀怒吼: “你敢?!” 这架势让正想上前拿人的士兵们犹豫了起来,毕竟那是一军之主的亲信。 敬玄嘿然笑了起来: “好家伙,还从没见过谁敢这么跟本侯说话的呢…” 敬玄说到这里,语气徒然一变,气势凌厉无比: “统统给本侯拿下!”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宇文罗睺,闻言立刻倒提着大斧向他们走去,卫辉犹豫了几下,也拔出配刀紧紧跟随在后,其余不少将士见连校尉都过去了,也跟着抽出兵器围了上去,一时间几百号人把史万宝一行,死死的包夹在了一起。 第0518章 且慢 “干什么?难道尔等想造反不成!?” 史万宝瞪着围上来的士兵,神色暴虐至极。 “还不快统统给本将退下!?” 不得不说史万宝久经沙场,身上自有一股子威严的气息,这一嗓子让已经围上来的士兵们又有些踌躇不前。 不过别人吃他这一套,宇文罗睺才不吃他这一套,他今日就是来找麻烦的,只见这小舅哥冷笑一声,扬起手中大斧便往史万宝一行头上砸了过去,惊得后者不断往后倒退。 “敬玄!你什么意思!?莫非真想在军营里大开杀戒?!” 史万宝见对方似乎是要来真的,表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敬玄推开人群,走到史万宝一干人等面前,淡笑道: “原国公误会了,本侯只是在例行公务而已。” 史万宝微微皱眉,冷声道: “公务?敢问是什么公务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敬玄淡淡说道: “日前本侯去兵部给弟兄们领粮草军械,兵部那边说已经签发给了我军军营,说是我们右领军卫一位姓陈的参将带人领走的,可本侯问遍了弟兄们,都说右领军卫压根就没这么一个人,所以本侯要查清楚,免得将来又有谁冒充我卫军官到处招摇撞骗!” 史万宝一听,暗暗松了一口气,嘴上随即解释道: “那这便是误会一场,陈玉的官凭本将之前还没来得及给兵部复核,现如今官凭已经下来,陈玉的确是我们右领军卫的一员…” 史万宝说到这里,冲身后的亲信喝道: “把你的官凭拿出来给云中侯看看!” 那陈玉闻言,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封文书,刚拿出来便被卫辉一把给夺了过去,然后恭恭敬敬的递到了敬玄手上。 史万宝瞧见这一幕,心情顿时跌入谷底,这敬玄究竟使了什么妖法,竟让右领军卫这么多人都听命于他?明明这小子满打满算也只来过大营两次而已! 敬玄展开文书,随意看了两眼,轻轻哼了两声: “看样子这位陈参将的确是我右领军卫的一员…” 史万宝连忙附和道: “不错,上头有兵部印信为证,作不了假…” 史万宝一边说,一边对着周围的士兵怒目而视: “还不快给本将退下!?” 右领军卫的士兵们闻言,面面相觑,刚要有所动作,敬玄却突然一声喊: “且慢!” 众人随即疑惑的看向他。 只见敬玄抖了两抖手头上的文书,冷笑道: “既然是我右领卫的人,那自然要把账给算清楚!” 史万宝一行听罢均是,一头雾水,算账?算什么帐? 不过接下来敬玄的话,却让他们脸色大变! “卫辉!按照军律,押送粮草失期该当何罪!?” 卫辉冷笑着看了一眼人群中的陈玉,高声答道: 谷</span>  “回长史的话,按律当斩!” 敬玄舔了舔嘴唇: “那尔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让大家伙儿饿肚子的家伙给拖出来砍了?” 卫辉闻言,面带亢奋,领着几个人就准备过去抓捕陈玉。 “且慢!” 史万宝上前挡在卫辉身前,只见语气非常生硬的对敬玄说道: “云中侯,如今大军并非是在外作战,焉能启用战时军法?” 事情到了这一步,史万宝算是彻底明白了,今日敬玄肯定是有备而来,而且似乎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敬玄同样语调阴冷: “如何用不得?本侯身为大军长史,有权对触犯军律的任何人问责,还不快把人给我绑了?!” 前面一句话是对史万宝说的,后一句话便已经算是动了杀心了,卫辉等人听见这句话后,也明白今日敬玄不是为了做做样子,是真的打算弄死陈玉,于是也不再管史万宝怎么想,三下五除二便把那害的弟兄们挨了好几天饿的家伙给拖了出来! 陈玉十分狼狈的被人按在地上,他似乎也明白敬玄准备对自己痛下杀手,慌乱之下,立刻向史万宝求助: “公爷!公爷救我!” 史万宝皱了皱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可能对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不管不顾,于是立刻上前想与敬玄交谈几句,不过敬玄却不给他私底下说话的机会,反而后退一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怎么?莫非公爷还打算替这家伙说情?” 见敬玄丝毫不给自己颜面,史万宝面皮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但身后还有许多心腹在看着,陈玉也在哭天喊地的求自己,史万宝心一横,脸上浮现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对敬玄说道: “就请长史给本将一个面子,打些军棍便是了,何必赶尽杀绝呢…” 他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陈玉的惨叫,等他再回头时,发现心腹亲信已经身首异处,而站在那具无头尸身旁的,正是先前提着大斧砸人的宇文罗睺! “你!” 史万宝指着一脸无所谓的宇文罗睺火冒三丈! 而这时身后又传来敬玄阴阳怪气的声音: “哎呀,原国公怎么不早些替他求情,不然本侯说不得要看在原国公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史万宝脸色涨的如同猪肝,看着面前一堆心有余悸的心腹,又看了看面带嘲讽的敬玄,语气十分阴冷: “既然人都已经杀了,那想必云中侯也该满意了吧?本将这里有一句话要奉送给云中侯。” 敬玄一边掏着耳朵,一边无所谓道: “哦?原国公有话请讲。” 史万宝见他如此做派,心中怒意滔天,但无奈此时形势比人强,只得压着火气淡淡道: “看来云中侯似乎不懂得做事留三分这个道理,也罢,本将言尽于此,我们走!” 史万宝说完便转身带着人准备离去,而宇文罗睺则不知什么时候又提着大斧挡住了他的去路,只见这位杀了自己心腹的侩子手一脚踩在斧头上,一手不耐烦的对史万宝指了指他的身后。 “怎么?云中侯莫非还有指教?” 史万宝转过身来,目光显得十分阴狠,而周围的士兵们也同样诧异的看着敬玄,莫非这位长史今日真的打算把原国公一行一体斩绝不成? 第0519章 咱们是亲戚 “供应几千人的粮草军械,好歹也要装好几大马车,本侯不相信,就凭他陈玉一个人,就能押送这么多物资…” 敬玄明显带着笑意的语气,听在史万宝的耳朵里,却犹如恶鬼索命,后者强忍着涌上心头的怒意,反问道: “所以云中侯是认为本将也有份参与了?” 你参没参与你自己不知道? 敬玄暗骂一声,不过表面上却依然和煦: “原国公为大唐鞍前马后,自然是不会置将士们于不顾的,不过…” 敬玄说到这里,语气徒然一厉,指着史万宝身边的人喝道: “但这些人,若是仗着有原国公撑腰,私底下阴奉阳违也犹未可知!” 见敬玄矛头直指向自己,史万宝的那些亲信家将都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寒颤,刚才陈玉的下场他们皆看在眼里,甚至连话都来不及说一句便人头落地,这若是换成自己,那后果又能好到哪里去? 竖子歹毒! 史万宝心里同样破口大骂,他实在没想到这敬玄行事竟然如此睚眦必报,杀了一个陈玉还不够,还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其他手下身上! “事情皆由陈玉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这一点本将可以保证!” 史万宝无奈之下,只得主动承认了陈玉的过错,本来还想着事后揪着这件事与他敬玄好好过过招,让御史们参他一个擅专的罪名,现在看来不作出让步,自己一行根本就出不去这座大营。 “这就说不准了…” 没想到敬玄似乎并不认可史万宝的说辞,还故意摊着手表示: “现下陈玉已死,原国公自然怎么说都成,但本侯眼里却容不得沙子,定会把此事查个清楚!” 人不是你杀的么?史万宝心头狂怒,怎么说得像本将杀人灭口似的? “那敢问云中侯打算如何查?” 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史万宝忍住火气闷声问道。 敬玄嘿嘿一笑: “那自然是一个个审问清楚,本侯做事,一向公平,若他们真有参与其中的,本侯自然不会放过,但若是没有,本侯也不会故意冤枉谁。” 史万宝一听,旋即皱眉不语,且不说这件事其余人有没有参与,若是真让敬玄挨个审问自己的属下,那自己这张老脸在长安城就算丢尽了,况且这些人跟随自己多年,知道的事情并不少,万一被敬玄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法子一并审问出来,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若是本将不同意呢!?” 史万宝觉得一味忍让,敬玄肯定会更加放肆,所以势必要强硬起来了,毕竟他敬玄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娃娃,未必真的就敢无所顾忌。 “不同意?” 敬玄冷冷一笑: “不配合调查,那就一律视乱党处置!” 此话一出,史万宝那边顿时炸开了锅! “公爷!这姓敬的摆明是要收拾咱们!咱们跟他拼了!” “就是!公爷!不能让他骑在您脑袋上拉屎!属下即便拼了这一条性命也要护送公爷出营!” “兄弟们抄家伙!跟这姓敬的拼了!” 史万宝的亲信们纷纷亮出了家伙,开始呈战斗队形,一脸警惕把史万宝围成了一个圈。 而右领军卫的士兵们见状,也纷纷掏出兵器,作好了应对,双方冲突一触即发! 而就在这时,一支羽箭突然钻入人群中,直直钉入叫得最凶的一名史万宝亲信眉心,方才还吵吵闹闹的场面瞬间便得万籁俱寂,只能听见敬玄手上的弓弦还在颤抖的响声。 “在军营闹事,当真以为本侯不敢杀了尔等么!?” 敬玄一边呵斥,一边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不过心里倒是对自己的箭术十分满意,这还得益于薛仁贵的指导,虽然做不到像他那样出神入化,但是十步二十步之内,还是能勉强做到指哪到哪。 又死一名属下,史万宝一颗心都在滴血,这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亲信,早年间一起在长安黑道混码头的,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他正要拔剑与敬玄拼命,结果耳边又传来敬玄的声音: “现在本侯给你们个机会,要么放下手中的兵器乖乖束手就擒,兴许本侯调查完事后,就放你们回去,要么就一律按乱党处置。” 敬玄说完,又看了看四周的右领军卫将士,命令道: “都听好了!待本侯数完三个数,若是这些人还未束手就擒,一律格杀!” 右领军卫的将士们闻言,不禁疑惑的看了看四周的同伴,真要把人都杀了?要知道眼前这群人里头还有他们的将军呢。 不过敬玄却不管他们如何动作,嘴上自顾自的倒数了起来: “三。” 士兵们仍在面面相觑。 “二!” 史万宝一系的人马依旧没放下武器,反而十分警惕的望着四周。 “一!” 卫辉第一个拔出配刀,有他带头,右领军卫的士兵也不再迟疑,纷纷亮出了家伙!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一声大吼,场面立刻乱做一团,两方人马立刻战在了一起,史万宝的人,手里拿的都是些短家伙,加上人数又少,哪里是右领军卫将士们的对手,要么被长刀长枪捅翻,要么就是被射成了刺猬。 而宇文罗睺则趁乱摸到了敬玄的身旁,笑嘻嘻的说道: “怎样?我这一嗓子管用吧?这下你正好可以借平乱之名把这群家伙都杀了。” 敬玄回头吃惊的看着他: “刚才那一嗓子是你吼的?” 宇文罗睺耸耸肩,不以为意的摊手道: “要不然呢?这些个家伙,要打又不敢打,不得想办法加两把火?否则怎能让妹夫你报仇呢,不用谢,谁让咱俩是亲戚…” 敬玄听罢十分无语的看着这位小舅哥,自己本来只是打算吓唬吓唬史万宝,逼迫他就范,然后抓住他那些手下,一人打几十个军棍弄得要死不活再送回去,谁成想事情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人啊,在精神紧绷的情况下,的确容易判断失误,刚才但凡有人回头看一眼是谁在后头拱火,也不至于把命搭上,可惜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现在场中还站着的,就只有史万宝一人了… 第0520章 还不快滚 看着倒在自己身边生死不知的亲信手下,史万宝生平头一回生出一种无力感,这种感觉让他十分荒缪,对方明明爵位,资历,官职都不如自己,但却占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上风,愣是让自己在阴沟里翻了船。 而敬玄也在只剩下史万宝一人的时候,非常“及时”的下令士兵们停手,免得哪个家伙杀红了眼,待会儿真的把史万宝一不小心给弄死了。 “原国公,你究竟是怎么约束属下的?竟然放纵他们在军营里闹事,这件事本侯一定会如实禀告给陛下!” 敬玄义正言辞的话语让史万宝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原地升天!明明是你敬玄挑衅在先! “本侯只是打算让他们留下来把事情调查清楚,谁知他们非但不配合,辱骂本侯,还率先动起了手,这若是传出去,无论是对本侯,还是右领军卫,甚至是原国公,声名都会受到影响…” 不等敬玄说完,史万宝已经瞪着通红的眼睛怒吼了起来: “如今杀了这么多人,你云中侯可还满意?!若是云中侯还不满意,尽管来取老夫项上人头便是!!” 史万宝说完还真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闭着眼睛等敬玄上去砍他。 敬玄见他忽然破罐子破摔,不禁暗暗觉得好笑,把一位国公逼成这样,好像自己在欺负他似的,明明就是这老匹夫挑衅在先! 敬玄一边干笑,一边走了上去,顺便拿脚踢了替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史万宝亲信,有些还没死透只受了伤的,立刻痛呼了起来。 “这不还有活着的嘛?原国公又何故如此动怒?这些杀才若是不给点教训,迟早也会连累到原国公你的,卫辉!” “末将在!” 听见敬玄叫自己,卫辉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渍便匆忙走了上来。 “受伤了?” 敬玄看了他一眼。 卫辉闻言,身形立刻站得笔直,掷地有声的答道: “回禀长史,没有!” 现在他算是看出敬玄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了,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全家那种,可得小心伺候… 敬玄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指了指地上的横七竖八: “甄别一下,若是还有气的,先带下去救治,郎中要请最好的…” 末了,敬玄还补充了一句: “医药费算在本侯头上,至于其他死了的,一律按乱党处置!” 一旁的宇文罗睺听后,表情有些不解,他有些想不通,既然都已经动手了,为何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些还有一口气儿的都补上一刀,免得留下什么隐患。 当他把自己的想法悄悄告诉敬玄之后,后者晒然一笑: “总得给原国公一个面子不是?” 谷</span>  敬玄说完还特意瞄了一眼仍旧坐在地上引咎等死的史万宝,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听说原国公家里拢共就这么西恩拿得出手的人了,总得给史公爷留几个跑腿的人吧?总不能将来连家里打扫卫生也得亲自动手吧?让人瞧得恓惶……” 敬玄还没说完,宇文罗睺也还没来得及接话,听见这番话的史万宝,当场吐了一口鲜血,昏迷在了地上…… “妹夫,人被你说死了……” 宇文罗睺指着口吐鲜血躺在地上的史万宝,故作惊恐的叫了起来。 敬玄皱了皱眉,上前查探了一下史万宝的鼻息,见还有气息尚在,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气,真要是就这么死了,那自己麻烦反而还大了,这老匹夫阴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怎么轮到自己头上就这么不经考验? “卫辉,再派几个人把原国公送回长安府上,让他们好生照料,记住,务必把人送到!” 敬玄说完还有些不放心,因为自己实在是被阴怕了,这要是万一半路再杀出个“程咬金”,不声不响的把人弄死了,再把屎盆子扣到自己脑袋上,那就玩大发了,所以他又对宇文罗睺吩咐道: “你也去,千万不能让史万宝就这么死了,即便他要死,也要等这事儿过去后再死!” 宇文罗睺虽然有点不以为然,认为敬玄这个妹夫有那么一丝丝妇人之仁,但见他说得郑重,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随着二人带队离去,校场内的将士们也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敬玄站在原地想了想,又命士兵牵来一匹快马,往长安方向赶去。 大唐的君臣不会那么傻,更不会只听信自己的一面之词,即便是史万宝的人挑衅在先,那也是事出有因,为了万无一失,敬玄决定去长安找几个证人,关键时刻或许能用得着。 而能够指认究竟那日从兵部押解粮草是不是史万宝手下的证人,最好的人选当然是库部郎中黄河寿,所以敬玄特意选了另外一条通往延兴门的路,准备第一时间赶到位于新昌坊的虢国公黄君汉府上。 而正因为这样的选择,这才让敬玄错过了一场长安郊外的恶斗。 史万宝半昏迷的躺在马车里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人大喊保护原国公,接着就传来一阵阵的兵铁相交的碰撞声。 恍惚间,史万宝还以为是家将来右领军卫搭救自己了,心潮涌动之下,他如同打了鸡血般的从马车坐起,才刚掀开马车帘子,一支羽箭便迎面向他射来,吓得他慌忙扯过留在马车内照顾他的军医作挡箭牌,那倒霉的军医因此当场便咽了气。 而这,也暴露了他史万宝的位置,外头的人见状纷纷朝马车这边围了上来,所幸卫辉与宇文罗睺免力抵挡,这才没让对方得逞。 看着刚才还想置自己之于死地的人,这会儿居然在保护自己,饶是史万宝见惯了大风大浪,这一刻也不免啼笑皆非,这外头的蒙面黑衣人究竟又是哪来的?为何想要刺杀自己? “他娘的!这趟差事可不好干,卫辉,你先护送史万宝杀出去,本座给你断后!” 卫辉这会儿已经知道宇文罗睺是敬玄的舅哥了,哪里肯答应,反而是让宇文罗睺带人先走,他自己来殿后。 眼瞅着身边的右领军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宇文罗睺也开始着急了,推搡了卫辉一把,怒道: “还不快滚?!” 第0521章 三娃子 长安城郊外的另一侧,权旭正带着手下士兵不紧不慢的赶着路。 他接到兵部调令,让他回长安述职,因此七天前便从云中出发,并且这次回来,身边还顺便带了一批上次在云中大战立过功,还没来得及接受朝廷赏赐的战卒,准备等他们受过赏后,再一齐返回云中。 “校尉,长安城里面热闹不?” 手底下的士兵望着远处隐隐可见的巨大城廓,目光中充满了遐想。 权旭笑了笑: “既然是我大唐京师,岂有不热闹之理?” “那…街上小娘子多吗?” 一名年轻的小兵接着发问,但他的问题立刻招来了其余老兵的嘲笑: “三娃子,你他娘的想女人想疯了?多又怎样?难道你还打算当街抢一个回家做婆娘?” 队伍里顿时发出嘻嘻哈哈的哄闹声。 那三娃子脸一红,大声抗辩道: “俺就是问问,过过眼瘾都不行吗?再说了,俺还没成婚呢,不是有句话叫窈窕淑女…窈窕淑女什么来着…” 权旭见状,笑着替他补充道: “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记好了,免得待会儿真的碰上心仪的小娘子,连句话都说不利索!” “还是校尉学问高,张口就能来,哪像咱们这些大老粗,斗大的字儿都不认识一箩筐,更别说念诗了…” 小兵一脸羡慕的答道。 权旭听罢淡淡一笑,自己这点学问也就在这群大头兵跟前能卖弄两下,若是在长安城,恐怕是要被人笑话的,尤其是那个刚娶了公主的家伙,一张嘴损得简直没边儿了! “你小子,一身军功在手,还怕讨不到媳妇儿?这次回来,领了赏赐你干脆就别去云中了,老老实实回家娶个媳妇儿,争取给你家留个后。” 那三娃子虽说年纪小了点,但打仗的确是把好手,上次云中大战,一个人愣是弄死了十几个突厥兵,而且还他娘的是正面砍死的,这在军中以他这个年纪可不多见。 说实话,权旭实际上也不想放他回家,但作为一军之主,不能只考虑片面,云中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战事发生了,留在那边也是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早些回家在爹娘跟前尽孝呢。 一想到为人子尽孝这件事,权旭就觉得脸上无光,自己为了一展胸中抱负,愣是辜负了老爹的一片开苦心,非要弃文从武,结果差点就战死在疆场上,若非敬玄救援及时,恐怕自己也会如那些战死的同袍一样,被装进冰冷的瓦罐里,无力的看着爹娘抱头痛哭。 正想着,那三娃子突然神色变得有些不对劲,三两步跑到前头,还冲权旭等人比了个手势。 众人随即会意,飞快的抽出兵器呈战斗队形展开。 没一会儿的功夫,三娃子便从前头折回,小声冲权旭说道: “校尉,前面有两伙人正在打斗,其中一方看打扮好像是军中的。” 他的话顿时让这群从边关返回的大头兵心底开始纳闷,天子脚下,怎么还有这种事? 权旭当然也纳闷,没道理自己才离开不到一年,长安城的治安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沉吟片刻,权旭非常谨慎的问道: “你确定是军中的?可看出是哪一卫的弟兄?” 三娃子挠了挠头: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另外一伙人黑衣蒙面,看着不像好人。” 黑衣蒙面?权旭本不想多生事端,但万一真的是歹人作乱,危害长安治安,自己说什么也要管上一管。 “先摸过去看个究竟!” 思索了一会儿,权旭毅然下达了命令。 而这边负责护送史万宝的右领军卫几乎已经节节败退,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些黑衣蒙面的歹人并没有痛下杀手,只是全力围攻着史万宝的马车,好像除了史万宝一人之外,其余人都不值得他们动手杀人似的。 也正因为如此,宇文罗睺与卫辉二人才能有机会且战且退,否则,对方若是真的不管不顾,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保证不了史万宝安全的。 “姓史的,你他娘的不是很能打么?赶紧下来帮把手,别躲在马车里装死,你若是再装死,待会儿真的就把老命交待了!” 宇文罗睺此刻已经气喘如牛,任谁连续一个时辰挥舞着百十斤重的大斧,都会受不了,而在他身旁的卫辉同样满头大汗,一柄长横刀步战极大的影响了他的发挥,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史万宝听见宇文罗睺的大骂后,不禁皱了皱眉,敬玄身边怎么这么多蠢货? 不是他不愿意出去迎敌,这些人摆明就是冲自己来的,若是自己贸然出去,正好暴露在贼人的视野之中,到那时就追悔莫及了,况且刚才心潮起伏之下,自己心肺已经受了伤,也无力与这群不知什么来路的贼子缠斗。 不过,这群贼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取老夫性命?就在刚才他还以为这些人是敬玄派来的另一伙人,想故意作戏,半路截杀自己。 因为以他对敬玄暗中做的调查来看,那崔鸿鹄多半就是这么被他玩死的,可现在看起来似乎又不太像,因为若是真的是敬玄派的人,那没道理外头的士兵会拼死阻拦,至多演演戏就成了,即便普通士兵不知情,但这两个领头的一定也有分寸。 既然不是敬玄派的人,那究竟又是谁? 难道是自己以前的仇人?史万宝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是谁能把时机算得这么准,因为但凡对自己有点威胁的仇人,这几年都被他通过这样那样的手段给消弥于无形了,难道.… 这些贼子是敬玄的仇人?史万宝心中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这样那也说得过去,杀了自己,再利用自己与敬玄的矛盾栽赃给敬玄,倒也算得上是一招妙棋… 史万宝不想还好,一想心中就愈发的愤怒,从来只有老夫谋算别人,现在自己居然成了别人眼中栽桩嫁祸的棋子?就这么不把我史万宝当回事? 想到此处,史万宝再也按耐不住,正打算提剑出去与贼子们拼个你死我活,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然后便听见校尉卫辉惊喜的大喊: “权校尉!” 第0522章 我闺女不嫁莽夫之后 长安亲仁坊的一处宅院,敬玄正半靠在软榻上闭目沉思,刚才得到的消息,实在是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没有?究竟是谁在暗算你?” 权旭看着一言不发的敬玄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 “敢在长安城外就动手,必然有点来头,你是不是得罪了谁?快好好想想,报仇不隔夜,隔夜不报仇,早点把人揪出来,免得将来人家又暗地里算计你!” 小院的主人萧嗣业也发话了,认为报仇就应该趁早。 敬玄看着焦急的二人,不禁咧嘴笑了起来,而他越是这般笑,二人就越是摸不着头脑。 “不会真的是你派的人去刺杀史万宝吧?早说啊,早说就不耽误你大事了,我也只当没看见…” 见权旭心生误会,敬玄连忙解释道: “这种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把戏,我敬玄不屑为之,真不是我…” 敬玄说到这里,又看了看一旁身形十分狼狈的卫辉,开口问道: “可有受伤?” 卫辉听敬玄问起,连忙答道: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倒是宇文小公爷折了手臂,末将已经派人将他送回郢公府上了…” 敬玄点了点头,又问道: “原国公呢?” “也送回去了…” 卫辉犹豫着问道: “侯爷,要不要叫几个弟兄去保护原国公?毕竟他那些家将,今日都差不多被咱们给…” 派人保护史万宝?除非自己吃撑了! “不必,既然人都送到了,再出什么岔子,那也是他自己家的事情,跟咱们无关,你先回去吧,今日受了伤的弟兄医药费算在我脑袋上,回头我再让辰十三送些补品给弟兄们。” “多谢侯爷,那末将告退。” 卫辉说完便大步走出了院子。 “这卫辉不错,当日云中大战,也是披创四处依旧不肯下火线的汉子,怎么跟着你净干些蝇营狗苟的腌臜事?” 见没有外人了,权旭说话也变得随意起来。 敬玄怪笑一声,意有所指道: “谁让长安城里腌臜事多呢?” 权旭一听,更加来了精神: “这么说,你知道是谁干的了?” 敬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他的这番举动让权,萧二人不禁犯起了糊涂。 这件事的背后就只有两个人嫌疑最大,一是迫切想为李道玄报仇的李世民,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 二就是那群姓崔的,只有他们才急着想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也只有他们才拥有这种能量,否则没道理自己才刚把人送出去,对面就抓住了时机,敬玄用屁股都能想得到,右领军卫里肯定有他们的人通风报信! 不过敬玄也未向二人多加作解释,反而开口说起了其他: “这次回长安待多久?要不今日我在平康坊包个场子给你接风洗尘?” 权旭摇了摇头,拒绝道: “最多后日就要走,等弟兄们受完赏马上就要赶回去,而且还得回家看看你嫂子呢,哪能在外鬼混?我还在云中的时候,她就不停的催促我回京,干脆这次把她也接过去得了,就是有了身孕,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路途颠簸,要不你敬大神医给开两副方子?” 敬玄这才想起来他家的那位也有了身孕,然后又掰起手指头算了算,似乎应该比长沙公主还要早上个一两月… “你疯了?都快足月了这时候上路?你就不怕生在路上?权伯伯能同意?” 权旭听罢却十分不以为然: “这有什么?想当年哥哥我也是降生在马背上的汉子,我们权家的男儿,皮实!” 一旁的萧嗣业听到这儿也忍不住插起了嘴: “本侯也是在马背上出生的!就凭这份缘分,就得好好喝几杯!” 说完这句话,萧嗣业便真的钻进屋里找酒去了。 而听见这话的敬玄,却不由得撇了撇嘴: “那万一要是个女孩呢?” 权旭顿时脸色一僵,笑骂道: “埋汰谁呢?咱们老权家的血统里就没有谁生过闺女的!” 见敬玄不信,权旭也不着急,半开玩笑般的又道: “既然你也成婚了,那就抓点紧,将来我儿子指不定还能娶你家闺女,到时候两家结个娃娃亲…” “呸!谁要跟你家结亲!我闺女不嫁莽夫之后!” 敬玄断然拒绝,气得权旭一张大嘴都快合不上了。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将来我要是闺女多,分你一个也无妨,你不是赶着回家么?那就别磨蹭了,嫂夫人都快等不及了!” “你狗日的还是个混蛋!” 权旭笑骂着站了起来: “这就走,这就走,你以为老子愿意陪你瞎耽误功夫呢?” 等权旭一走,敬玄的神色立刻变得忧虑起来,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牵涉到旁人,但愿那藏在暗中的人不会记恨上权旭,这时候,能少接触就少接触吧。 “咦?人呢?怎么走了?还说喝两杯呢!” 等萧嗣业提着两坛子酒再走出来的时候,听说人已经走了,不禁十分遗憾。 “想喝酒将来有的是机会,不过你这小院子都还没开府,连个下人都没有,哪来的酒?” 从刚才开始便一直躲在里屋的九江公主从窗户伸出个脑袋: “自然是他买的,成日里净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边卧房都堆了一屋子呢,看将来本宫过门之后,不给他全丢出去!” 敬玄只当没听见,冲满脸尴尬的萧嗣业笑道: “倒是个金屋藏娇的好地方,干脆借我住两天得了!” 萧嗣业还没说话,李道灵便气冲冲的跑了出来,指着一脸悠闲的敬玄呵斥道: “这才成婚几天?就不愿回自己家住了?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不借!要住,自己回户县住去!” 敬玄脸皮抽了两抽,自己来长安就是等着军营里的事情传开了,李世民召见呢,而且身在长安,朝野上有什么风吹草动应对起来也方便些,回户县,没来由得让那两个新媳妇担心。 于是赶紧冲萧嗣业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快帮自己说两句好话。 大概是在兄弟面前抹不下颜面,萧嗣业转身便对着李道灵喝道: “敬兄是本侯的客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介妇人说话了?还反了天!” 第0523章 婚后原则问题 一连在萧嗣业的小院里住了好几天,敬玄都没有等来李世民的召见,期间为了怕家里的两个新媳妇担心,还专门让九江公主代替自己回了趟户县安抚二人,结果李道灵回来说户县家里太平无事,没人惦记自己这个多余的侯爷。 多余?敬玄觉得自己的担心好像真的有点多余。 按理说一位侯爷与一位国公公然在军营里起冲突,还死了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长安城里竟然一点波澜都没有,而且这几日听到风声过来做客的纨绔们,问他们,他们也说没听见有哪位大佬因为这件事弹劾自己,除了某些急着出头的底层御史上过折子以外,其余重臣大都没有任何反应,就更别说陛下了。 诡异,实在是诡异,敬玄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可又想不出来究竟原因是为什么,哪怕自己收拾史万宝是出于李世民的授意,但长安郊外的伏击,却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纵观历朝历代的强势皇帝,又有哪位允许手底下的臣子私下里这么不守规矩? “要我说啊,你就是瞎操心,既然没人问,史万宝也没有主动上奏鸣冤,你干脆直接回去得了,你看你都在我这儿住了多少天了?什么时候把伙食费结一结…” 萧嗣业前面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后面就开始跑偏了。 “伙食费?” 敬玄眼睛一瞪,笑骂道: “才吃了你几碗饭,这就开始撵人了?” “蚊子腿也是肉啊,这句话还是你在草原上教给我的,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不但家里生意铺得广,这次还得了那么多嫁妆,我跟你比起来就跟乞丐没什么两样,要不…” 萧嗣业说到这里明显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碗筷,扭扭捏捏半天才继续说道: “要不,我也入点份子,跟你做点生意?” 敬玄趁着夹菜的功夫瞄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旁自顾低头吃饭不吭声的李道灵,然后十分爽快的笑了起来: “行啊,你看中什么了?渼陂湖的?还是工坊铺子?咱们是兄弟,这些都是芝麻大点的小事…” 萧嗣业的表情明显松了口气: “渼陂湖吧,上次公孙衍不是找你包了几座戏台子?看戏总得要游船画舫吧?这个生意我来做!” 敬玄听罢,忍不住笑了起来,游船画舫,那可是未来游览渼陂湖的一大主流玩法,张口就要拿下这么一座金山,以这家伙只出不进的败家性子,应该想不到这么深远,其背后一定有军师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游湖的都给你做,我只管每年收租就成了,但是有一点我必须丑话说在前头,那就是安全性一定要得到保障,回头我再给你制定一份安全守则,你务必要按照上面的规矩照办,不然出了什么事,比如船沉了淹死了百姓,你我就等着被陛下问罪吧。” 在自己本来的计划中,渼陂湖是作为一项整体对外开放的,无论是游乐设施还是旅游规划,以及餐饮食宿,甚至是什么纪念品,都应该由自己来一手操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转包给别人。 可有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想在这个时代混得开,什么最重要?不是钱,也不是高官厚禄,而是实打实的人情来往。 无论是萧嗣业也好,还是公孙衍,又或者是将来的其他什么人,抛开私底下的关系不谈,若是想要真正形成什么利益同盟,必要的生意来往是一定要有的,因为光靠情分想要延续交情,那是远远不够的。 毕竟人家身边也有一大群人要养活,将来也有妻子,孩子,等等等,所以不可能事事都唯你敬玄马首是瞻。 谷</span>  而萧嗣业见敬玄答应得如此爽快,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歉意,开口想说些什么,不过敬玄却知他心意,摆手道: “行了,你我兄弟之间,多的话就不要说了,免得恶心得我吃不下饭!” 萧嗣业听见这话,忽然起身跑进了屋内,就在敬玄诧异他究竟要干什么的时候,只见这家伙一手提着一个酒坛子又从里头跑了出来,将其中一坛递给敬玄,然后手上一扯,便开了酒封,仰头就开始猛灌。 “大中午的,喝什么酒?” 敬玄见他气势磅礴,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两句,这若是一口气喝下去,待会儿指不定就把塞进肚子里的全给吐出来。 “就是,你不是说下午还要去探望你姑祖母么?喝这么多怎么成?” 李道灵见状,也急忙出声劝阻,甚至还要上手抢酒坛。 没想到萧嗣业一把将她推到一边,将手里的酒坛狠狠的砸在地上,发怒道: “这下你满意了吧?拿了一座工坊还不够,渼陂湖也想分一杯羹,老子与老玄的过命交情,迟早要被你给生生磨没!” 听见这句话,李道灵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正想张嘴替自己辩解,没想到萧嗣业又指着自己吼道: “你若是还想要什么,趁着老玄今天在这,一次性说个清楚,大不了我萧嗣业今天舍去这张脸便是,但有句话我也要说在前头,无论是老玄给的也好,还是我主动要的也好,那将来都是萧家的产业,与你身后的那些人没有半点关系,日后我若是看见某些不相干的人在背后指手画脚,企图占我萧嗣业的便宜,那就休怪我萧嗣业翻脸不认人!” 本来敬玄见这家伙发飙,还想上去劝说两句,结果越听越是糊涂,只得转头看向默不吭声的李道灵,想听听她怎么说,好端端的,怎么就吵起来了呢?就说刚才吃饭觉得哪哪气氛都不对呢。 “都是你的行了吧!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哼!” 结果李道灵撂下这句话,也气冲冲的摔门而去,敬玄刚要起身去把人追回来,结果又被萧嗣业给拉住: “由得她去!老子早就看不惯她皇宫里那些爱嚼舌根的七大姑八大姨了,来喝酒!” 敬玄叹了口气,看着自饮自斟的萧嗣业: “何必呢?一点份子而已,我又没说什么。” 萧嗣业拍着桌子不满道: “这可是原则问题,现在就成日里吹耳边风,将来过门了还不反了天了?” 第0524章 请父皇赐教 “二郎,今日兄长又托人来问妾身了。” 立政殿里,帝后二人正同坐在软榻上饮茶,而今日在旁边负责端茶倒水的,却是大唐太子李承乾。 李世民接过儿子奉上的茶水,放在嘴边轻轻啄了一口,不紧不慢的说道: “敬玄的事?” 长孙点了点头,同时她发现自己的儿子耳朵忽然也动了两下,便装作不知般的冲李世民努了努嘴。 李世民也看见李承乾竖起耳朵打算偷听,面上只是笑了笑,继续对长孙说道: “辅机是想问朕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敬玄是吧?” “那陛下是怎样想的?” 长孙从李世民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态度,于是补充道: “现在这件事已经在长安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说他敬玄仗着立了些许寸功,又是陛下您的女婿,成日里飞扬跋扈,连上官都不放在眼里了,一出手便带走十几条性命…” 李世民听到这里,眸子里带着三分笑意: “这么听起来,确实飞扬跋扈。” 这时一直在偷听父母对话的李承乾坐不住了,忍不住插嘴道: “父皇,母后,儿臣以为敬玄并非是这样的人。” 李世民好笑的看向自家长子: “哦?那高明以为敬玄是什么样的人?” 李承乾被自己老爹看得头皮发麻,但还是替敬玄解释道: “父皇,这件事儿臣也有耳闻,事情的起因都是源于原国公为了打压云中侯,使了些手段坑害,为此被蒙在鼓里的云中侯还大闹了兵部…” 李承乾将自己了解到的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言毕还下结论道: “所以归根结底,这是原国公自找的麻烦。” “自找的麻烦?” 李世民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大笑,而长孙也跟着捂嘴笑了起来。 李承乾见状,还以为自己说得不对,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都快跳出嗓子眼,神情十分紧张。 好不容易等父母笑够,李承乾正要请教,却听见自己老爹点头道: “你说得对,这的确是史万宝自找的麻烦,所以…” 李世民语气十分轻松: “所以朕不打算处置他,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长孙听罢,嘴里微微叹息一声,但脸上却带着几分笑意: “唉,谁叫本宫拿人手短,只当没这回事喽。” 这可把李承乾给弄糊涂了,虽然他心中的期望也是如此,但毕竟敬玄杀了人,而且还是发生在军营里,在他看来,敬玄无论如何都会遭受到惩罚,怎么就这般轻而易举的让父皇母后放过他? 难道真的是因为“拿人手短”的缘故? 上次敬玄进宫接亲,李承乾也知道自己老娘狠狠的敲诈了敬玄一笔,据说一年能给宫里带来十数万贯的收入。 谷</span>  可杀了人就是杀了人,大唐律法上写得明明白白,触犯了律法就应该受到惩罚! 这也是自己从小接受到的教育,这一刻,李承乾忽然有些不平衡起来,倒也不是因为敬玄,而是事情的本身,毕竟他不但是大唐的储君,也是未来的皇帝,在他看来,怎能因为一点钱财,上位者就枉顾律法? 那是史书上的昏君才会干的事情! 看到自己儿子脸上的迷茫,李世民微微一笑,决定趁机好好教导一下他。 “高明,既然你了解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那有没有派人查查死的那些人,是什么身份?” 李承乾一愣,什么身份?不就是原国公的人么?虽然心中疑惑,但老爹问话他还不敢不答,连忙正襟危坐,端正答道: “儿臣听说死的都是原国公的亲信。” “是亲信不假,但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他的家臣。” 李世民纠正了一下李承乾,然后再次问道: “那你可知这些人为什么会死?” 李承乾听罢心中更加迷惑,那些人不都是被敬玄打死的么? “朕问错了问题,朕应该这样问…” 见儿子不懂,李世民淡淡的笑了笑,重新问道: “朕应该问你,这些所谓的家臣,是死在什么样的前提下?比如他们死前的职位,又或者是说了什么样的话,做了什么样的举动,才让敬玄不得不下此重手?” 这回李承乾似乎明白了几分,但依旧还有些云里雾里,于是十分恭顺的朝老爹请教。 李世民冷哼一声: “区区几个家奴,就敢在主人的授意下陷害国朝功臣,非但如此,还能颐气指使的在朝廷衙门瞒天过海,有的甚至当上了官,如果此种势头不下重手揭制,将来只会愈演愈烈,那朝廷就会彻底乱了套…” 李承乾听得冷汗直流,原来父皇居然想得这么深远,自己竟还天真的浑然不觉,自以为是触犯了唐律。 “你以为像史万宝这样的人只有一个么?长安城里多的是,包括你舅舅在内也是如此,有句老话不是这么说的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天下总归是我李家的天下,我李家得道了,那跟着我李家的那些功臣,自然该享受他们的功劳,但!” 李世民说到这里,语气徒然一厉: “但若是鸡犬不守规矩,还想着让依附于他们羽翼下的蝇营狗苟之辈也升天,那就休怪朕不讲往日情面了,高明,你熟读史书,应该明白那些盛极一时的王朝走向衰败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这样的人太多,而这样的人,别的本事没有,欺软怕硬的本事却是与生俱来的,他们欺上瞒下,鱼肉乡邻,最终害得百姓们只能走到朝廷的对立面,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李承乾郑重的点了点头: “儿臣明白了,父皇是在给所有人提个醒,要他们恪守本分,不要以为立了些功,就能横行无忌!” 听见自己儿子悟性这么高,帝后二人十分欣慰的对视了一眼。 “不错,朕这次就是借敬玄之手给他们提个醒,不要得意忘形!” 李世民总结完了之后,又语重心长的对李承乾说道: “几位大儒都说你学业不错,但有时候光读死书是没用的,青雀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而你还需多加磨砺,最后朕再送给你一句话,这还是敬玄的原话…” “请父皇赐教。” “透过事物的现象观其本质。” 第0525章 敬玄讲课 “透过事物的现象看本质。” 敬玄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大字,然后转身看向 “你们谁来告诉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泰随即迫不及待的想站起来,因为这句话他自问已经悟得了几分精要,整间课堂除了自己,恐怕无人能答得上来。 可敬玄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反而指着另一位少年笑道: “李景恒,那就你来说!” 李泰顿时撇了撇嘴,斜着眼睛瞟向一脸紧张的李景恒,想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花花来。 “放心大胆的说,说错了也没关系。” 敬玄继续鼓励道,一个班里,不能只有那么一两名优等生,这跟自己的办学理念不符,怎么着,这第一批学生都得做到百花齐放才行。 李景恒迎上敬玄勉励的眼神,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的答道: “大概…大概这句话的意思是…意思是说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他模糊的回答让课堂里的其他少年不禁都笑了起来,这不废话吗?换成是他们,一样也能这样作答,看来这李景恒徒有其表啊,也不知道往日在弘文馆学的些什么玩意儿,还以为有什么高见呢。 李景恒自然也听到了同窗们的嘲笑声,作为郡王嗣子,平时无论他出现在哪里,受到的几乎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待遇,有谁敢对自己不敬?不都夸自己聪慧机敏? 可偏偏在这首阳山下,中华大学的校园里,就没谁把自己当回事,这里光亲王就有两位,更不要说什么郡王国公家的了,今日算是丢脸丢大了,这敬玄一定是故意想让自己当众出糗,让自己难堪,一定是这样! 李景恒正满怀恶意的揣测敬玄的居心不良,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敬玄却并没有嘲笑自己,反而十分认同自己的粗糙答案。 “说得不错,这句话简单来说,就是看待事物不能只看其表面。” 敬玄冲一脸通红的李景恒点了点头,然后伸手示意他坐下,然后才继续说道: “就像渼陂湖,别看湖面平如镜,谁知道 结果这时候段瓘忽然插起了嘴: “这个我知道,渼陂湖有三丈深,去年我跟我阿母来游玩,我还专门拿竹竿量过咧!” 他这话顿时又让课堂哄闹了起来,其中有少年立刻反驳道: “不对,有四丈深!” 又有少年提出不同意见: “放屁!明明只有两丈,我前几日还下去游过水!” “瞎说,就是三丈!” 看着会课,没想到这些少年精力非常旺盛,导致课堂气氛实在太过活跃。 从刚才到现在,自己已经好几次中断讲课维持纪律了,看来想当好一名教书先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也不知道这些家伙在其他先生的课堂会不会也是如此,那些老夫子又是怎样应对的。 随即敬玄冲坐得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少年招了招手,那少年见敬玄叫自己,连忙站了起来,十分恭顺的走到他跟前,而且还专门行了学生礼。 “你叫什么名字?” 敬玄瞅着这少年有几分眼熟,想来开学那日一定是见过的,只是自己这段时间没怎么来过大学,还叫不出所有人的名字。 少年又是一礼,然后才端正答道: “学生杨政道,是先生你任命的班长…” 原来是自己上回任命的“班长”,连敬玄自己都差点忘了,也怪这段时间太忙,就没来过校园几回。 “他们…” 敬玄指了指正在为渼陂湖深浅争吵不休的少年们,好奇道: “他们其他先生都快课堂上也是如此?” 无怪敬玄会专门打听,如果这群家伙在那些老夫子讲课的时候也这样,那就真的该好好教训一顿了,否则自己这位办学人恐怕会隔三差五的收到辞呈。 杨政道摇了摇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敬玄: “只有先生您的课才会这样,其他先生的课不会这样,若是多嘴一句,会挨戒尺的,尉迟宝琪跟程处亮已经被打了好多回了…” 敬玄听罢立时哑然,也对,都是不得了的大儒,哪里容许一帮小兔崽子在自己的课堂上撒野?连皇帝都敢对着干的人,还怕你们这群小王八蛋?敢情这些家伙是看自己年轻,才这么放肆呢? 想到此处,敬玄示意杨正道回到原位,然后拿起桌边的戒尺敲了敲黑板,大概是用力过猛的缘故,这块自己好不容易用木炭灰桐油,以及黑漆做出来的黑板,竟然掉了几块皮,露出了后面那白色的墙壁,显得极为难看。 而 正在心疼黑板的敬玄,见自己无心之举居然起了效果,心中暗暗觉得好笑,不过脸上却是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方才我听说你们有人认为渼陂湖有三丈深,也有的人认为只有四张深,是也不是?” 听见先生这话,了课桌上,惊得众少年连忙又重新把嘴闭上。 “段瓘,能告诉先生我,你是在哪测量的么?其余人不许插嘴!” 见敬玄点自己名,段瓘立马站了起来,大声答道: “我是在湖的中心用竹竿测量的!” 敬玄听见这话,轻轻笑了笑,然后一脸认真的看向他: “你为什么觉得渼陂湖最深处一定就是湖心?” 段瓘一怔,他一下子被敬玄这话给问蒙了,半天都答不上来: “因为…因为…” “你是不是觉得渼陂湖就应该像一个沙斗一样,最中心处一定就是最深的?” 段瓘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敬玄笑着又对其余少年说道: “你们看,这就是只看表面的后果,因为没去调查,所以只凭自己的直觉去判断,而这,便是我今天要交给你们的道理!” 说完这句话,敬玄转身飞快的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第0526章 称湖之人 一听说先生要让自己去测量渼陂湖的真实深浅,少年们彻底兴奋了,这种近乎于游山玩水的授课,谁不喜爱?比一动不动的坐在课堂里,背诵着枯燥的文章要强不知多少倍! 所以不用敬玄费尽心思的解释自己为何要让他们去课堂外,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快要跑光了。 “测个深浅而已,我还以为是什么实验呢,这有什么好测量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还不如躺在床上睡大觉呢!” 不用说,一听这嚣张的口气便知道是某个懒惰的小胖子在抱怨。 “你懂个屁!” 敬玄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那你觉得什么才有技术含量?” 李泰双手抱在胸前,打了个呵欠: “怎么着也得跟物理化学沾点边吧?测水深水浅?只要是个人就能干!” 敬玄微微一笑,反问道: “那我若是让你测量出整个渼陂湖的平均深度呢?” 李泰闻言,先是一愣,但很快就作出解答: “这也不难,只要将整座渼陂湖分成数个小块,最后将每块湖面得出的结果相加,再除以湖面的总数,差不多就能找到答案。” 敬玄点了点头,但仍旧问道: “那如果我还想知道渼陂湖的水加起来一共有多少斤呢?你能给我称出来么?” 听见这句话,李泰脸上得意的表情瞬间变得呆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诧异的看向敬玄: “你是在说笑吧?渼陂湖那么大,这如何能办到?” 敬玄笑了笑,用手中的戒尺又指了指黑板上的那几个大字: “我刚才还说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都没去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行?再说了,你越王殿下难道就不想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称量出一座湖重量的人么?” 听出敬玄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李泰一下子愁眉苦脸起来,称量渼陂湖,这得多大的工程量?难道还得在旁边挖一座同样大小的深坑,然后一点一点的把湖水往里面倒? “即便称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知道渼陂湖究竟有多少水又能怎么样?也就一个数字而已,不值得,不值得…” 李泰一边摇头,一边否定着自己心中那蠢蠢欲动的想法,虽然称量渼陂湖听起来很有挑战性,但工程量实在太大了,劳民伤财,父皇母后知道了,一定会责罚自己的。 “谁说没用?” 敬玄背起一只手,摆出一副先生派头,然后用另一只手在黑板上描绘了起来: “知道一座湖究竟储存了多少水资源,那就能知道如何合理的运用这些资源,农田灌溉需要水吧?生火造饭,洗衣净身也需要水吧?万一哪天又像贞观三年那样大旱怎么办?而且只要知道了最真实的数据,就能很容易的推断出气候,甚至地形的变化…” 敬玄一边说着还一边重重的敲了两下黑板,让听得有些走神的李泰注意力保持集中: “你看啊,如果你今年测出的水源储存量与你明年同一时间测出的储存量差距显著,比如今年多,明年少,这说明了什么?” 李泰闻言,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 “说明雨水不充沛?” 敬玄点头道: “这也是一方面,你我都知道涝河会灌注到渼陂湖里,那有没有可能是涝河的水流量变小了?那么问题来了,且先不说涝河的水流量为什么会变小,就说如果涝河水量突然变小,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李泰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下游三州十七县,近十几万百姓可能会面临缺水的问题。” “不错!” 敬玄十分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看,任何测量都有他的意义,你只是稍微辛苦些,便能提前知道某一地是否有可能会发生旱情,然后请朝廷作出警讯,让下游的百姓事先做好准备,那么就能人为的把旱情对百姓们的影响降到最低,何乐而不为呢?” 李泰听完,久久沉默不语,敬玄见状,也不急着催促,毕竟这种事,得人家自己想明白才行,然后才有可能逐渐的形成一门科学,乃至是将来成立专门的勘察衙门。 过了好半天,李泰总算有了动作,只见他忽然一揖到地,用非常诚恳的语气说道: “究竟如何测量还请先生告知,本王在这里先替天下百姓感谢先生的大恩大德了!” “少来这一套!” 敬玄一眼就看出这家伙想偷懒: “自己去想!你就是真的在旁边挖一座大坑我也管不着,总之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你若是还是测不出来,那本先生就来当这第一个称湖之人!” 自己的小心思被敬玄戳破,李泰哼哼道: “有什么了不起!一个月就一个月,就不信凭我李泰的能力,还拿一座湖没办法!走着瞧!” 丢下这句话,李泰便甩着袖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陛下。” 李泰一走,敬玄便一改先前那先生派头,十分热忱的朝课堂的某一处行起了礼。 一身白龙鱼服的李世民,慢慢从后门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长孙无忌等几位朝廷重臣。 “云中侯,你刚才说的是真的?真的有办法能提前得知我大唐某一地是否会有大旱?” 房玄龄这老倌一出来,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 “回禀房相,办法当然有,但准确率却只有一半,因为河水的流量只能是作为一项参考,另外,雨水等其他客观因素也会对气候造成一定影响。” 敬玄十分谦虚的答道,刚才上课的时候,直接就看见李世民一行人在教室后门那个小窗户偷听,像极了后世那些神出鬼没的班主任。 听见敬玄的回答,几位重臣不禁互相看了看,一半的准确率,说起来也不算低了,能让百姓们多点提前应对灾害的准备,总是一件好事。 不过李世民却未吭声,只是眼睛一直盯着黑板上那几个大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敬玄生怕他会因为自己刚才对待李泰的态度而产生不满,正想解释一下,结果李世民率先问道: “讲课就讲课,把一群半大小子放出去疯跑,究竟是为那般?” 第0527章 热恋期的皇帝 “臣是希望这群孩子能养成一个好习惯。” 敬玄老实巴交的回答着皇帝的疑问。 “陛下只看见了臣让他们离开课堂,殊不知,这世间许许多多的本领都不是课堂能教授的,就像陛下一身百战百胜的本领,那也是通过一场又一场的恶战才积累下来的…” 忽然被拍了一记马屁,李世民显得极为受用,内心也已经有了几分松动,不过他还是故作矜持道: “朕像他们这般大的时候,翻着兵书也是手不释卷。” “陛下自然非常人,纵观古今,哪有能与陛下比肩者?您说呢,房相?” 房玄龄见敬玄拍马屁还要拉自己下水,虽然面上黑如锅碳,但也十分配合的附和道: “陛下之能,光耀千秋啊…” 李世民背对着房玄龄,自然看不到后者脸上的表情,不过能让一向处事谨慎的房乔当众说这么一句,挂在嘴边的笑意愈发的浓了。 “少打马虎眼,你还未说为何要让青雀他们去测量渼陂湖呢,这种事,即便真的对判断旱涝有帮助,也应该交由地方衙门去做才是,正是端正态度读书的年纪,怎能做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陛下,这可不是小事啊…” 敬玄立时叫起了撞天屈: “臣是旨在培养他们的动手能力,而且只要养成了习惯,日后他们哪怕为政一方,也能独立判断一件事的真伪,而不只是听信旁人,做那糊涂官,书上不是说了么,偏听则暗…” 李世民笑骂道: “你就这么有自信他们都能个个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才?” 敬玄听后,得意的拍着胸脯笑了笑: “陛下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学生,若是陛下不信,就等着看好了,方才臣一没说让他们用何种方式测量,二也没要求他们用什么法子得出结论,陛下觉得臣最终会得到几份答案呢?” 李世民闻言,低头深思了一会儿,不确定的回头看了看其余几位臣子: “这渼陂湖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每个人都去测量一遍,难免会耽误功夫,如果是朕的话,会让每个人负责一片区域,然后将所有人的结果汇集,最终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敬玄点头道: “陛下是一国之君,一声令下,自然有人景从,可他们…” 敬玄话没说透,但李世民已经明白了几分: “你是觉得这些半大小子谁也不会服谁,然后会用最笨的办法自己挨个测量一遍?” 李世民话一出口,他身后的那几名重臣脸色顿时尴尬起来,尤其是长孙无忌等几位有儿子在中华大学读书的,一个个心中顿时变得不安起来,自家儿子应该没那么蠢吧?可千万别用笨方法让陛下给看轻了,万一影响到将来的仕途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敬玄也将众人表情一一瞧在眼里,不过也不说破,只是笑道: “臣以为,刚开始可能会这样,等他们累瘫了,就会发现自己的愚蠢,而这,就是进步的一种表现。” “何意?” 李世民听得有些糊涂。 “团队协作呀,臣想让他们明白,很多时候光靠个人能力是干不好一件事的,臣打算趁机培养一下他们的团队精神。” 李世民顿时浮现出一抹笑意,赞同道: “的确如此,就像朕,若无玄龄他们鼎力相助,这天下究竟是谁的,犹未可知啊。” 而房玄龄等人听见皇帝这句话,立刻大受感动,纷纷躬身抱拳: “全仗陛下圣明,臣等不敢居功…” 瞧见这一幕,敬玄心头暗暗咂舌不已,能顺着别人的话随时随地的收拢臣子的忠心,难怪他李世民能坐上皇帝这个位置。 不过似乎事情还没完,李世民继续对众人说道: “众卿劳苦功高,朕是知道的,朕承诺,只要诸位不负朕,朕也决计不负众卿。” 这话放在往日朝会里,听上去至多就是展露一下君臣同心,齐心协力为大唐添砖加瓦的口号,但今天听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在里头,尤其是刚才来的路上,这几位还有意无意的想从皇帝嘴里打探些口风,想知道陛下究竟会如何处理敬玄与史万宝的矛盾,现在看来,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了。 “多谢陛下厚爱,臣等愿为大唐,为陛下赴汤蹈火!” 这回,就连敬玄也加入到了这一行列,与长孙无忌等重臣一齐向伟大的大唐皇帝陛下表示效忠。 这就是皇帝这种生物最奇怪的地方,说他有时候不近人情吧,但有时候又偏偏表现得极为人性化,就像是一对热恋的情侣,无时无刻都想从对方嘴里听到些虚头巴脑的山盟海誓,仿佛要是不说,就是已经变了心似的。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皇帝总会做点让人心惊胆战的事情来变着花样提醒对方,不许背叛朕! 臣子们也习以为常,只要事情没轮到自己头上,便小心翼翼的站在与皇权保持距离的那根微弱红线边上,但只要皇帝稍微露出一点不满,他们又立刻退得远远的,然后等待下一个胆子大的,带领他们再往前挪个一步半步。 在又一次得到了臣子们的忠心后,李世民心情得到了显著的变化,看着敬玄笑得和颜悦色,宛如慈父: “自真儿嫁给你,朕还未去你家看过呢,今日正好有空,当去你家坐坐。” 李世民说完还不忘招呼身后众臣一块儿去,十足的主人派头。 众臣自然也不会拂了李世民的颜面,纷纷厚着脸皮冲敬玄慈眉善目的笑道: “如此,那就叨扰云中侯了。” “听说敬家美食乃是一绝,今日有口福啦!” 就这样,敬玄只好带着一群老不羞往家中走去,路上说说笑笑,融洽的气氛根本不像是君臣,就跟街头寻常的街坊没什么两样。 云叔站在院门口的那颗槐树上老远就看见了往这边过来的一大票人,哪里不明白是谁来了,也顾不得照看在门外玩耍的几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从树上跳下来就跑进院内报信去了,原本静谧安详的小院立刻乱作一团。 第0528章 补犁头 少年夫妻成家之后会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子? 又尤其是家里还没有长辈把控的情况下,还不是怎样舒心怎样来? 出阁前娘家长辈的谆谆教导,什么如何操持后宅,如何管理丫鬟仆人之类的主母技能,因为夫家没有长辈坐镇,渐渐的便抛诸了脑后,所以李世民这会儿发火也很正常,明明今日还跟着一群朝廷重臣呢,显得他李世民不会教闺女似的。 “公侯自有公侯的一应礼制,怎能胡乱应付了事?” 李世民气不打一出来,刚才进门时他便看见侯府大门口连个仪仗都没有,这可不符合他的口味,长安城里有一家算一家,只要是有资格在大门口摆上仪仗的,谁家不是挂得满满当当的?这既是主家为国立功的荣耀,也是皇权神授的一种象征,岂能跟个寻常大宅院似的? 而且进了门,一眼就能看见中门大开的后院,连个遮挡的影壁都没有,丫鬟仆人,无论男女,似乎都能踏足其中,好歹也是皇家的公主,岂能如此不知廉耻? 还有这些衣衫,既无长摆遮盖,也无束腰收身,男女皆是身着一条长裤,上配短袄,简直有伤风化! 李世民现在是看哪哪都不顺眼,任凭闺女在他跟前哭的梨花带雨,也管不住自己那张嘴,他还打算再去卧房看看。 这回李真可不依了,既然眼泪法宝不管用,便上前死死拉住自己老爹,不让他进卧房半步。 父女二人一时间僵持不下,周围的仆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都跪在原地低着头冷汗直流。 而一同前来做客的大臣们神情更是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个个只得把头往向别处,估计今天这事儿回去之后也只能跟自己婆娘在床上说说了。 见李真再这么拦下去,估计李世民会动真怒,敬玄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去解围,干笑着道: “陛下,最近家里进了不少新人,院子又小,所以日子过得有些凑合,等开了年,新的宅子落成之后,就不会这么局促了…” 李世民正愁火气没地方撒,一听见敬玄这话,转头便怒目而视: “凑合?朕的女儿岂能凑合过日子?十几万贯的生意张口就来,怎么?轮到自己妻儿就如此吝啬?” 敬玄被他这句话噎得差点没原地去世,怎么还好意思说十几万贯的生意?不都被你婆娘给瓜分了吗? 不过人家好歹是皇帝,又是自己老丈人,敬玄无论如何也不敢把心里话抖出来,只得弯腰赔罪道: “陛下息怒,臣的确做得有些不妥,不过请陛下放心,臣与公主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红火的…” 李世民也不是追着不放的人,看了看态度诚恳的敬玄,又看了看泪眼婆娑的闺女,想了想,还是作罢,甩着袖子走到满院子唯一能下脚的凉亭,大喇喇的往那一坐: “朕饿了,上菜!” 敬玄总算松了一口气,悄悄朝李真使了使眼色,后者眼泪一擦,立刻带着丫鬟们下去忙活,幸好宇文修多罗今日代表自己去长安与那些供应渼陂湖建材的商贾结账去了,要晚上才会回来,不然也免不了被一顿数落。 “陛下,要不臣等先告退?” 大臣们觉得很尴尬,因为一不小心看到了皇帝的家事,若是再待下去,指不定还会瞧见什么不该看的,所以几人推推搡搡间,把倒霉的长孙无忌给推出来做了个代表。 “无妨,众卿都过来坐。” 李世民非常随意的指了指身旁的几张石凳: “都是为人父的,想必众卿都明白朕的心意。” “明白,臣当然明白,说起来,臣那不孝丫头自从出嫁后,快一年了连个走动都没有,臣这个当爹的,都快忘了那丫头长什么样了…” 长孙顺德一张小嘴最会活跃气氛,一下子就让李世民感同身受,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开始数落起自家闺女如何如何让他们头疼,总之一定要让皇帝陛下觉得大家都是一路人,绝对没有谁看谁笑话的意思! 一群老不羞说着妇人家才会说的小话,气氛热烈而融洽,敬玄见实在插不上嘴,便找了借口溜到后面,打算替自己婆娘打打下手。 身为帝国公主,下厨自然是用不着她亲自动手的,无奈现在还没调教出能掌管膳食的大丫鬟,李真当仁不让的在厨房坐镇指挥,毕竟外头坐着的,都是大唐最顶尖的那一撮人,实在是害怕这些厨娘因为紧张最后导致味道不过关,平白又挨父皇一顿数落。 见敬玄突然钻入厨房,李真连忙要赶他出去: “夫君去外面伺候好父皇他们即可,可别来这腌臜之地惹得一身烟火气,待会儿父皇不小心闻见了,又得说妾身不懂规矩了。” 敬玄笑了两笑,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在耳边小声笑道: “连公主殿下都能来,本侯又有什么资格不能来?再说了,陛下又不是没吃过我做的东西,以前蹲在凳子上吃面的事情都干过,这会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李真听见他如此编排自己老爹,作势便打,笑骂道: “你也不怕父皇听见,到时候可有你好受的!” 敬玄嘿嘿一笑,抽着鼻子闻了闻,目光紧盯着自己从卡车里搬回来的那台高压锅,好奇道: “炖的什么,味道如此之香?” 李真撇撇嘴,十分可惜的说道: “这是昨晚云叔在渼陂湖捞上来的大鳖,一大早我就命人炖下了,本来想着给夫君你补补身子,现在只好便宜父皇他们了…” 瞧着李真脸上的惋惜之色,敬玄觉得十分好笑,故意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这身板,还需要补么?” 李真调皮一笑,将身子斜斜靠在他身上,说了句让人十分尴尬的话: “夫君自然是龙精活虎,可也架不住要耕的地多呀?万一犁头坏了,那可不耽误了农时?” 敬玄诧异的瞄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丫头与自己成婚之后,行事说话愈发的像她那些姑姑靠拢,这大概都是自己每日孜孜不倦的教化之功啊,邪火一起,大手便顺势探了下去… 第0529章 葡萄怎么卖 老鳖汤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大补,大唐君臣美美的吃了一炖效果立刻显现出来,除却几个想去游湖顺道看看自家子孙的以外,李世民也兴致勃勃,想在这乡野之间溜达两圈,看看底层的百姓究竟是如何生活的。 高高在上的皇帝时不时想降落凡尘体察民情,除了马屁不断的御史以外,几乎就再没有人会为此高兴。 地方官生怕皇帝在自家地盘上看见什么不合心意的事物,然后连累到自己脑袋上的官帽。 而像房玄龄这样的当朝大佬也同样会担上风险,因为无论底下的官员出了什么样的岔子,他身为百官之首,始终都难辞其咎。 至于寻常百姓,那就更加不用说了,谁又乐意自己调戏街上的小娘子,或者斗个殴,被高官显贵恰好撞见? 总之微服出访这种事情,除了皇帝乐在其中以外,其余便再无人因此而欢喜了。 兴致高涨的李世民在前,敬玄与房玄龄很自觉的落后了半步,都从对方脸上看见一丝无奈,前者觉得皇帝这是又犯了恶趣味,后者则认为纯属多此一举,毕竟太极宫里还堆了那么多奏折,何必呢? “你二人走那么慢作甚?” 李世民不悦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正与房玄龄心生感应的敬玄连忙快步跟上,嘴里还陪笑着给自己找了个极佳的借口: “中午吃撑了,走不快…” 李世民听罢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语重心长的训斥道: “少年人吃那么饱作甚?须知富贵温柔乡最易磨去棱角…” 李世民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大概是因为年龄逐渐变大,也开始变得喜欢说教了,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敬玄好不容易逮着空当,指着前头的集市说道: “陛下,要不去喝碗酸梅汁吧,臣也好消消食…” 李世民随之看了过去,一边走,一边瞧着那间草棚子,目光中夹杂着几分疑惑: “这茶棚朕似乎在哪见过?” 敬玄连忙答道: “陛下忘了?臣与陛下第一次相见,便是在这里。” 李世民恍然大悟,感叹道 “难怪朕瞧着眼熟…” 然后目光又在敬玄身上扫来扫去: “难得你还留着这间茶棚,富贵后依旧不忘本,这是多少人想做却做不到的事啊。” 敬玄听罢顿时脸色古怪,但也未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给一头雾水的房玄龄解释与大唐陛下第一次见面的光景儿,李世民还时不时的插嘴补充两句,总之一句话,翁婿二人初见时,关系便显得极为融洽。 坐到其实早就改换了主人的茶棚。 李世民今日依然没带钱,但却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一口气点了三壶酸梅汁,如果说上次有戴胄这位钱袋子陪伴,而这次则是由敬玄这位土财主撑腰,更加不差银两。 敬玄冲忙活的妇人使了使眼色,示意她手脚麻利些,那妇人自然是认识敬玄这位贵人的,好歹她男人也要唤敬玄一声少爷,所以三壶酸梅汁很快就端了上来,并且妇人还自作主张的在里头搁了些枸杞,权当是感谢侯爷对她一家老小的恩德。 见妇人羞涩的冲自己笑了笑,敬玄也不以为意的还之以微笑,然后取过木碗,倒满之后,小心放在李世民跟前,小声说道: “秦先生请用。” 正在大口喝着酸梅汁的房玄龄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称呼,顿时呛得老脸通红,连声咳嗽不止,敬玄见状,连忙站起来替他老人家拍着后背顺气儿。 好不容易等老头子止住了咳声,正要开口询问,李世民却十分好奇的指了指外面热闹的集市: “上次来,这里似乎并无集市?” 敬玄点头道: “先生说得是,这集市也是最近才兴起的,以前这里就这么一间茶棚子,估计是瞧中了官道边上来往客商多的便宜。” 已经捋顺气儿的房玄龄听罢,迟疑着开口道: “大唐律有言,官道不可占地摆摊,陛下若是不喜,老臣这就通知地方县衙来赶人。” 官道不许摆摊这还是敬玄头一次听说,这让他想起了后世与城管大队斗智斗勇的小商贩,忍不住插嘴道: “这是哪门子规矩,官道为何就不能摆摊?总不能让百姓们在乡野小道摆摊吧?那也得有客商过路才成吧?” 房玄龄感念着刚才敬玄替自己捶背的好,因此也没怪罪他语气上的唐突,耐着性子解释道: “云中侯有所不知,官道乃是朝廷中枢向地方传达指令的要害,不但时有通信快马,战时还有大军借道,若是都跟眼前这般乱哄哄一片,会延误许多事情…” 见敬玄吃瘪,李世民心情也好了起来,甚至还有心开起了玩笑,只见这位大唐天子指着熙熙攘攘的集市笑道: “不错,你看这满地的牲畜粪便,若是朝廷的驿马不慎失足,把信使给摔死了,怪谁去?” 摔死了?那就只能算他倒霉,敬玄暗暗翻着白眼。 这时,旁边有商贩见茶棚子里坐着三位衣着不凡的贵人正看向自己这边,还以为遇上了主顾,连忙端着箩筐嬉皮笑脸的钻进了茶棚子: “三位客官可是相中了小人的葡萄?好叫三位客官得知,小人这葡萄都是产自西域的良种,外面称作紫阳丹,汁多味甜,长安市上都不多见…” 李世民听罢,随手从他箩筐里拎出一串,放在眼前细细打量,若他记得没错,葡萄这种源自遥远西域的果物,在关中种植极为不易,价格也是极为不菲,甚至当年秦王府拮据的时候,连他这位亲王都舍不得买来吃,倒是元吉的府上… 思绪逐渐飘远,耳畔敬玄对那商贩的问话一下子又把神游天外的皇帝陛下给拉回了现实。 “你这葡萄怎么卖?” 商贩看了三人一眼,笑着比了比手两根指头,然后答道: “不贵,一斤二十文。” 房玄龄顿时点点头,一斤二十文,倒也跟长安市上的价格差不离,甚至还便宜上了那么一两文,若问这位帝国首相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原因无他,只因家中婆娘贪吃而已。 第0530章 磕碜的皇宫 “二十文?” 李世民摸着下巴砸吧着嘴,十分好奇: “你这一日能卖出几斤?” 那商贩显然耐心极好,也不恼李世民话多打探他的“商业机密”,讪笑着说了一个棱模两可的数字: “十斤二十斤总是卖得出去的。” 十斤二十斤?李世民粗略的算了一笔账,即便十斤,一天也能卖两百文,一月就是六贯钱,这几乎已经能顶上寻常百姓一家五口一年的花销了… 这可是乡下,谁家百姓会舍得花上二十文称一斤葡萄解馋?要知道二十文差不多可以割三五斤肥膘子肉了。 房玄龄心中同样诧异,还专门看了默不作声的敬玄一眼,他心思玲珑,下意识的就以为这是敬玄的有意布置,当了这么多年的朝廷大佬,他平时也听过不少出巡的御史,以此博一个好名声。 “房先生看我作甚?想吃葡萄自己掏钱买,小子身上可没带钱。” 敬玄被老家伙盯得莫名其妙,总不能大唐君臣都这么不要脸吧,干啥都想让自己来当冤大头… “卖得出去?” 房玄龄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商贩: “户县百姓荷包竟然腴裕至斯?” 那商贩被房玄龄这么一问,先是有些迷糊,随即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阴霾,将已经乘上桌的簸箕又端了回去,冷声道: “这位老先生好奇怪的话,我杨二走街串巷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亲眼见过的贵人也不少,就连县老爷也未曾如此做派,百姓缘何就吃不上葡萄了?若是老先生嫌我这葡萄是卖给百姓吃的,好说,杨二知道长安西市有一家铺子,专卖珍奇异果,两三贯一斤的极品也有,老先生不妨去那儿瞧瞧去!” 自称杨二的小商贩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便气冲冲的就要走,不过被李世民伸手拦下,只见这位微服出访的大唐皇帝面带笑意的指了指那簸箕下的一筐葡萄: “这位兄台莫要生气,你的葡萄我都要了。” 而被市井小民好一通抢白的大唐首相,脸色却十分尴尬,敬玄瞧着心中十分好笑。 “不卖了。” 小商贩一边收拾一边抱怨道: “我这葡萄酸,只怕老先生吃了会更酸!” 李世民顿时哑然,憋着笑意转头望向脸色微红的房玄龄。 房玄龄不愧是经历官场磨炼的老油条,虽然被人家夹枪带棒的讥讽了一通,但还是站起来冲那商贩致礼道歉: “小哥勿怪,老夫初来此地,纯属心中好奇,并无他意,若是言语冲撞唐突了小哥,还请原谅则个…” 房玄龄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夹带了一点齐州老家那边的乡音,听起来好像他真的是从外地过来似的。 那小商贩这才脸色稍微好看些,点头道: “既然老先生是从外地来的,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房玄龄立刻顺杆子往上爬,递给他一碗酸梅汤: 谷</span>  “还请小哥为老夫解惑。” 那杨二也不客气,端起碗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笑了笑: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户县的百姓有钱而已,要不然我怎肯背着这几十斤跑到这乡野集市来?毕竟葡萄这玩意儿娇贵,放不得…” 房玄龄早先也知道户县百姓不耕种,只做工,不过都是听别人说的,究竟如何他也没细细了解过,因此十分好奇道: “户县百姓如何个有钱法?” 李世民对此倒是知道一些,不过也如房玄龄一般,都是折子上看见的,远不如自己切身体验来得真实,因此也来了兴致: “难道比长安城的百姓还有钱?” 那商贩也十分健谈,笑道: “长安城里的,也就占了个地利而已,但买东西依然喜欢讨价还价巴不得从你身上剜块肉下来,户县百姓就不一样了,说是多少就是多少,绝对不和你磨嘴皮子,有这功夫,还不如把时间省下来去渼陂湖做工呢。” 听见这话,李世民与房玄龄二人齐齐看了敬玄一眼,后者被他二人盯得莫名有些心虚,缩了缩脖子,冲那商贩撇嘴道: “这话说得,难道户县百姓甘愿当那冤大头么?就好比你这葡萄,你卖三十文你看他们会不会和你磨嘴皮子!” 没成想那商贩接下来一句话,让敬玄差点七窍生烟: “瞧小哥你说得,人家又不是傻。” 李世民顿时捧腹大笑,房玄龄也锊着长胡子跟着摇头晃脑,好半天才继续追问道: “那渼陂湖做工真有那么好?方才来时老夫也瞧了,似乎已经修备齐整,这户县百姓总不能一直指望有工可做吧?” 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之前刘仁轨也专门问过敬玄这个问题,把百姓的眼光养刁了,问他打算怎么善后,不过才刚问完,便被敬玄用扫帚给撵了出去,并没有得到答案。 “老先生有所不知,起初都是十文一天,若是会手艺的就更高了,所以户县的百姓做工时就喜欢琢磨手艺,听说现在工钱最高的,都已经涨到一百文一天了,不信你瞧那渼陂湖修得多漂亮,简直比皇宫还气派,有了这份手艺,还怕缺活干?” 商贩刚说完,敬玄就黑着一张脸,这话就有问题了,谁敢修得比皇宫还气派,还是当着皇帝跟前这么说: “比皇宫还好?你他娘的难道还去逛过皇宫?” 那商贩似乎也知道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摸着脑袋憨笑道: “就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而已…” 不曾想李世民却十分认真的点头道: “确实比皇宫还气派。” 见有人附和,那商贩小鸡啄米的点头道: “这位先生说得是,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皇宫我虽然没去,但走街串巷时也曾远远瞧过几眼,不说那起皮掉漆的大门,就那灰不溜秋的宫墙,哪有渼陂湖那些贴瓷的白墙漂亮,要我说啊,陛下就该请户县百姓去帮着收拾一下,好歹也是我大唐的门脸,总不能太磕碜不是?害得咱们这些升斗小民也跟着脸上无光,没来由被西域来的胡子小瞧了去…” 第0531章 皇帝生气了 堂堂帝国之主,竟然被手底下的小民给鄙视了,李世民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阴着一张脸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敬玄见状,连忙让那小商贩背上东西赶紧走人,结果不知是不是要与那叫杨二的小商贩怄气,李世民为了证明自己不磕碜,也没给大唐百姓丢人,真的一股脑儿把人家的葡萄给全买了。 二十来斤的重量现在全压在敬玄肩上,而且还是连箩带筐,好像不这么做,就出不了这口恶气似的。 不过人家说磕碜说得也没错,最终掏钱付资的,还不是自己这个倒霉女婿?十几万贯的大头都被你们皇家占去了,结果小钱也这么斤斤计较,真是难以打交道! 李世民气冲冲的在前头走,而且看见人家卖什么,上去也不问价格,随手指了指,便说要包圆,看架势,不但要让女婿继续掏钱,还要女婿肩上的担子再多加点。 敬玄无奈之下,只得求助于帝国首相,结果这小老儿跟没看见似的,还一股脑的给李世民指指点点,说这不错,那也不错,气得敬玄在心里大骂老贼! 这样下来的结果就是自己身后的箩筐愈发的沉甸甸,敬玄估摸着怎么着也有四五十斤了,看样子李世民的疯狂购物念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无奈之下,敬玄只得喊过一个闲散汉子,又塞了些钱在他手里,让他悄悄在自己身后拿手托一托,也好让自己的肩膀松快点。 而房玄龄这老儿也知道这是丈人与女婿之间在斗气,又非常自觉的落后半步,假装欣赏四周风景,既没上前去触李世民的霉头,也假装对敬玄的小伎俩没看见。 集市上出了一位出手阔绰的大主顾,自然是瞒不过耳目灵通的商贩们,没一会儿的功夫,李世民跟前就围了一大群竭力推销自己货物的小贩,而李世民也是来者不拒,大手一挥,就让敬玄付账! 望着眼神火热的小贩们,不得已之下,敬玄只好临时租用了老乡用来拉东西的骡车,统统将李世民买的鸡零狗碎丢到了车上。 好在这些商贩大都都是从长安或周边其他县过来的,并不认识敬玄这位侯爷,否则一定会觉得这位新贵站在骡子边上,生怕多给了一文的样子市侩极了。 货物卖完了,收获颇丰的小贩们自然是做鸟兽散,毕竟都还有一大家口子要养活,没时间好奇李世民的身份,长安城乃至其周边从不缺富豪,乡野间碰见一两位实在也没什么好值得奇怪的。 转眼间,原本熙熙攘攘的小集市,顷刻间就变得萧条,只有一两条不知谁家没拴的狗,用鼻子在地上嗅着那些人们遗留丢弃下的杂物。 敬玄瞅了瞅身后的骡车,上面啥玩意儿都有,蔬菜瓜果,粮食米面,粗麻劣布,农具铁锅,甚至还有一些小孩子家家玩的木头小玩意儿,最令人惊奇的是,还有几把黄油纸伞,乡下百姓谁会用这物件? 娇贵不说,还贵,哪有蓑衣皮实?再戴上斗笠,任凭外头暴雨还是冰雹,都能出去走上两圈,难道说户县百姓有了两闲钱,这就开始变得身娇肉贵起来了? “陛下打算把这些玩意儿带回宫里去?” 敬玄的话,让刚刚走上前的房玄龄悄悄又往后退了两步,这傻小子,明知陛下有火气,还主动挑起事端,就活该你出钱出力! 李世民背负双手,回头瞪了他一眼,不阴不阳的答道: “宫里可没这些物件,朕不就得带些回去让皇后她们开开眼界?免得任谁都以为磕碜的皇宫里住了一群磕碜的人。” 敬玄听罢,顿时干笑了两声,李世民有一点好就是真心爱民如子,哪怕被惹生气了,也不会要人脑袋,只会拿不相干的大臣撒气。 谷</span>  敬玄听人说起过,说之前有一次,这位大唐皇帝陛下也是带着大臣们微服去蓝田县巡视,因为前日下过雨的缘故,道路泥泞难行,李世民乘坐的马车恰巧不巧的陷在了里头,动弹不得,李世民正想自己下来推车,不料一群胡子花白的老臣便自告奋勇的要给皇帝陛下推车。 结果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几名乡野老汉看见,这些嘴碎的乡野老汉当即便十分不客气的呵斥了李世民一通,说他不懂得尊老爱幼,简直枉为人子,可怜这位大唐皇帝愣是被一群乡野小民指着鼻子足足骂了一个时辰,而李世民只能面带笑意硬生生的受着,就这端正的态度,还被戴上了一顶皮里阳秋,不知悔改的大帽子! 事后,虽然李世民并没有派人去找那群乡野老汉的麻烦,但那群大臣却是被李世民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一个个故意给他难堪。 “陛下,天色不早了,要不先回去歇歇吧?老臣腿脚实在比不得年轻时了…” 房玄龄总算干了一回人事,见翁婿二人不对付,连忙打起了圆场。 李世民脸色这才稍微好看点,看也不看敬玄一眼,转身便拂袖离去。 李真站在侯府大门口左望右看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看见自己老爹和夫君出现在远处的乡道上,便立刻迎了上去,正要说话,就瞧见了三人身后的那一辆骡车,便好奇的凑了上去,想看看上面装的是啥,结果让她大失所望,随手摆弄了两下,撇嘴道: “夫君买这些没用的做甚?家里都快放不下了…” 话还没说完,樱桃小嘴便被敬玄一把给捂上了,李真只见夫君拼命朝自己眨眼,可她压根就不知道前因后果,还以为自家夫君眼里进沙子了呢。 “哼!” 李世民见到这一幕,心头更加不爽,直接越过二人,甩着袖子怒气冲冲的朝院内走去。 “夫君,父皇这是怎么了?谁惹父皇如此生气?” 李真心里疑窦丛生,明明中午出门时还有说有笑的,怎么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脸色就拉下来了? 敬玄苦笑着摇摇头: “你先叫人把东西拉到院子里去,可不许丢了,不然陛下真的会发火…” 敬玄吩咐了两句,叹了口气,又说了句令李真摸不着头脑的话: “这回怕是真的要大出血了啊…” 第0532章 朕是你岳父 晚饭的时候,李世民要了一壶酒,又亲自点了几样菜,打算单独在后院吃,李真本想亲自过去服侍,毕竟是自己老爹,来到闺女家中岂能怠慢? “我去吧,你把几个小的照看好,别让她们进来疯跑就成了,陛下这是单独有话想说啊…” 敬玄一边说,一边唉声叹气,又转头对正在埋头刨饭的敬婵,武家两姐妹挤出一个笑容: “待会儿吃完饭,让云叔带你们去渼陂湖夜钓可好?” 三个脸上还沾着饭粒的小家伙,立刻抬起头,齐齐露出甜美的笑容。 一进了后院,独自坐在凉亭自饮自斟的李世民也不意外,指了指跟前的石凳: “来了?坐吧。” 敬玄同样也不客气,走上前去,一屁股就坐了下来,正要开口说话,却见李世民摆了摆手,蓦然开口道: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朕只是想不明白,朕的朝廷,有那么多的能人异士,其中名头不亚于王通的大儒也有不少,为何集众人之力,却依旧比不过人家的一个弟子?” 敬玄张了张嘴,这话实在不知道如何谈起,按理说王通也就是教自己,或者说这副身体识字而已,真正让自己跟大唐显得格格不入的,还是这超越一千多年的见识。 “陛下莫要说笑,臣何德何能,岂敢与朝廷众多叔伯前辈比肩,臣委实不知陛下是何意…” “少在朕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世民十分不客气的把筷子拍在石桌上,惊得坐在对面的女婿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朕问你,你敬玄满打满算才入户县不到两年,而且还只是个闲散侯爷,又不是主政地方的官员,你究竟是如何做到让长安百姓都羡慕起户县百姓的地步?须知朕刚碰上你那会儿,正是因为户县贫瘠,乃京畿诸县之冠,所以朕才带着宇文士及他们来体察民情…这才一年多的功夫!” 李世民说完目光便死死的盯着敬玄,不打算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敬玄楞了两楞,没有刻意的回避李世民投来的目光,试探性的答道: “难道不是因为臣开发渼陂湖,给他们涨了工钱吗?” 李世民敲了敲桌子: “问题就在这儿,你哪来的钱?当初朕只不过吃了你一碗面,你就非得收朕十贯大钱,朕不信天天都有人来找你当这个冤大头!” 听见李世民这么说,敬玄心中立刻警觉起来,这老丈人是在打听自己底细呢,也是,以前不好直接了当的问,现在都是“一家人”了,当着面问想必也不觉得突兀。 想到此处,敬玄干笑道: “臣不就是卖了些传家宝么,然后又和道门谈了些生意,一来二去,就把家业糊弄起来了…” 李世民听到这里,笑了两笑: “你说那几面镜子?朕看过,的确是世上罕见的宝贝,可那才值多少钱?比起你现在张口闭口就是十数万贯的产业,简直小巫见大巫…朕问你,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敬玄倏然一惊,李世民说了一大通,似乎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连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答道: “臣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大唐而已。” 李世民显然不信他这番说辞,冷笑道: 谷</span>  “自古以来世人皆知商人逐利,你说你赚钱是为了大唐?” 就知道李世民不会轻易相信,毕竟跟古人说这些,无疑于对牛弹琴,但李世民已经这么问了,若是再藏着掖着,恐怕这件事绝难善了,敬玄咬了咬牙,沉声说道: “回禀陛下,臣的话句句属实,若是陛下不信,臣可以对天起誓,臣这么做,是真的为大唐好,一个国家不能只依靠土地里的那点产出过活…” 话还没说完,李世民便已经冷笑着打断: “不靠土地?不靠土地靠什么?你觉得就凭你在户县施展的那点手段?那是朕的大唐足够大而已,若是全天下的百姓都不耕种,都来替你云中侯做工,他们吃什么?难道一个个抱着铜子儿生吞不成?” 瞧着李世民脸上的讥诮之色,敬玄觉得这皇帝老儿对自己的误会老大了,果然,还不等自己辩解,李世民又继续讥讽道: “你这是在坏大唐的根基,今日有户县百姓尝到了甜头,他日便有其它人照猫画虎,你指望谁都有你这样的手段?你知不知道现在朝廷有多少人弹劾你?朕的案头,有一半都是关于你的折子,其中不乏激进者要朕拿了你的脑袋…” 敬玄听到这里,心头顿时火气,这帮腐儒,真是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嘴里下意识的就反问道: “是谁?!” 李世民忍无可忍,站起来一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是谁重要么?怎么?你还打算再来一回龙首原夺权?!” 冷不防被抽了一下,敬玄这时也醒悟过来,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可是大唐皇帝呀,连忙干笑着解释道: “岳父说什么呢,什么夺权不夺权的,小婿不都是依照您的吩咐,给史万宝一点颜色瞧瞧嘛…” 李世民眼睛一瞪: “朕何时让你给一位国公颜色了?自上次之后,人家原国公现在都称病闭门不出,军营里杀人,你还有理了?” 李世民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好不容易瞧见趁手的兵器,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倒提着扫把就冲了过来! 见李世民来者不善,这回敬玄也学聪明了,既不还手,也不打算让皇帝得逞,就是围着凉亭转圈圈。 而李世民自然也不肯罢休,直接拿扫帚扫向石桌上的菜肴,一眨眼的功夫,便淋了敬玄一身的汤汤水水… 后院传来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一直在门口竖着耳朵等待的李真,待这位已经出嫁的大唐公主殿下刚伸出脑袋一看,便瞧见了那一幕,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刚要前去求情,就听见那翁婿二人又有新动向。 “你过来,朕保证不打你!” 李世民用扫帚指着一身狼藉的敬玄,脸上满是笑意。 敬玄不疑有他,只以为李世民消气了,连忙上前,结果刚近身,脑袋便挨了一下,怒道: “为君者,岂能食言而肥?!” “朕现在是你岳父!” 第0533章 翁婿皆小气 “夫君,还疼吗?” 李真小心翼翼的拿手指触碰着男人身上的青紫,似乎觉得还不放心,披上衣服就想下床让丫鬟再拿些伤药过来。 敬玄一把拉住她,轻轻笑道: “不用,一点皮外伤而已,陛下这次算是手下留了情…” “都肿成这样了,你还替父皇说话,你若是害怕父皇,妾身可不怕,不行,明日妾身就进宫找皇祖父评评理,哪有这样对自己女婿的,就是皇帝也要讲道理…” 李真撅着嘴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敬玄看着她替自己打抱不平的模样,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将她揽入怀中: “你也知道你老爹是皇帝呢,跟皇帝有什么道理好讲呢?吃点小亏把事情揭过,已经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敬玄说得隐晦,怀里的妻子则听得糊涂,瞪着亮晶晶的眸子疑声道: “原国公的事?长安城外夫君不是还救了他一命么?怎能恩将仇报?!” 敬玄听后顿时哑然失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言: “可不是夫君我救的,人是权旭他们救的,跟夫君我有啥关系?” 敬玄说到这里,叹气道: “所以现在外面的人,都以为你夫君我玩了一手欲擒故纵,或者将计就计,总之,无论是哪一样,你夫君我都里外不是人啊…” 李真虽然性子淳朴,但脑袋瓜子也不笨,听他这么一说,瞬间就明白过来了,长安城外的刺杀,外面的人既可以说是自家夫君故意派人为之,想使一招金蝉脱壳,也可以说成是故意刺杀失败,让史万宝承个天大的人情,让其事后无颜在找敬家的麻烦。 想到这里,李真有些揣测不安,派出杀手刺杀一位国公,这可是天大的死罪。 “那真的是夫君你派的刺客么?” 敬玄白了她一眼: “你夫君看起来有那么蠢么?弄死史万宝对咱家有什么好处?” 被呵斥了一通,李真连忙挤出一丝笑容,又主动贴近上半身在夫君身上蹭了两蹭,以示求饶,没想到反而勾起了自家夫君的火气,手上一滑,整个人便不小心趴在了他的腿上,刚要挣扎着起身,娇翘处便“啪啪”的挨了两下,脸色顿时羞臊绯红,正打算逃进被窝,耳边就听见自家夫君邪恶的声音: “再翘高些!” 憋了一肚子火总要发泄,既然拿你没办法,那就只能狠狠“教训”一下你女儿,至于怎么教训,那就见仁见智了。 若是只挨了几扫帚,那也没什么,大唐谁家的小子没被长辈这么揍过? 关键是听李世民那意思,是打算让自己这个倒霉女婿帮着修缮皇宫,修皇宫所要用到的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别看整座太极宫占地还没有渼陂湖大,但修建皇宫所用的一应材料,都有着极其严格的要求,哪怕仅仅只是一块地钻,礼部那边要求的用料都十分考究,什么质地,什么花纹,什么尺寸,等等等,一不小心就会弄出破篓子! 纵观历史,替皇帝做工头的似乎都没什么好下场,只有造反这一条生路,就连他李家也是因为给杨广当包工头,最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最终不得不选择跟皇家对着干。 而且以李世民的性子,大概率不会掏工程款,即便掏也不会是全款,最多象征意义上的给点意思一下,这跟内府穷不穷没关系,纯粹就是小气心理在作祟,自己现在无比了解这位皇帝岳父,就是看不得别人比他有钱。 所以第二天给学生们上课,敬玄也打算小气一回,只带了两把油纸伞进教室,而且还是李世民让自己买的便宜货。 谷</span>  昨天买的那一堆东西,除了葡萄说是要带回宫给即将临盆的皇后解解馋以外,其余任何一样这位大唐皇帝都没带走,既然堆在那反正也没地方用,不如拿来当教材了。 李泰的目光从敬玄进教室起,便一直停留在先生腋下的那两把油纸伞上,以他对敬玄的了解,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无故放失,所以小胖子圆溜溜的眼珠子里爆发出一阵阵的求知欲。 敬玄也发现了小胖子的猥琐眼神,不过只是装作没看见,昨天才被你老爹打了一顿,岂能给你小子好脸色? 站在讲台上,先是扫视了自从昨天敬玄让他们体验了一回课外实验后,他们就特别期待敬玄上课,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看着讲台上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先生,期待着今天会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让你们测的渼陂湖,有结果了吗?” 敬玄话音刚落,坐在第一排的杨政道立刻站了起来,将几张纸恭恭敬敬的递了上来: “先生,这是我们昨日一齐测出的答案,都在这上面了,请先生过目。” 敬玄拿起纸看了看,又把目光放到李泰身上: “你的答案呢?” 正在走神儿的李泰顿时胖脸一红,站起来支支吾吾的答道: “还没有这么快,还需要时间。” 不过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非常恭顺的递上来一张纸,这就是李泰的优点,只要是关于学问方面的,都会显得十分礼贤下士。 敬玄扫了一眼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十分不悦: “这鬼画符乱七八糟的谁看得懂?” 李泰涨红了脸,小声解释道: “一座湖何止千斤万斤,数字可不就得这么大么…” 敬玄笑了笑,表情有点公报私仇的味道: “你不是自诩机敏么?既然觉得斤的单位太小,为何不用担?或者干脆自己再发明个更大的计量单位不就成了?” 李泰楞了楞神: “自己发明?” 不但他如此,底下的其他学生也是一脸好奇,自古以来的计量单位都有定数,要不就是斤,要么就是斗,或者石什么的,只是每个朝代的重量有些差异,但大体绕不开这几样名称,这玩意能自己发明? “为什么不能自己发明?现在用的计量单位不也是人家发明的?” 敬玄瞟了他们一眼: “既然一斤叫一斤,百斤叫一担,那千斤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专属计量单位?” 第0534章 标准化 史书上并没有准确记载为何会用“斤”这个计量单位,只语焉不详的说起源于周代,但为何会用“斤”这个词来代表重量,后人根本无从而知。 而担,斗,石,就很好理解了,都是老百姓所使用的最常见的储存,运输工具,但其最根本的计量单位,依旧是斤,比如人们会说一担等于多少斤,但绝对不会说一担等于多少两。 不过只要使用了这种称呼,便能一直流传下去,为后人所铭记。 所以底下的学生们被敬玄这么一启发,一个个眼睛开始鼓溜溜的转,发明新的计量单位,这可是一件名垂青史的大好事啊,他们纷纷向同样兴奋的李泰投去了艳羡的目光,因为先生刚才的意思很明确,准备让李泰来干这件事。 “那我若是使用新的计量单位,会得到天下人的认可吗?” 李泰虽然兴奋,但依旧能保持几分冷静,随口编一个计量单位没什么,但关键是别人会不会承认呢? 见这小胖子面对天大的诱惑,还能保持几分清明,敬玄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点头道: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任何一件新的事物诞生,最重要的环节就是要让人们去接受,当然,这也有一个前提条件。” 见敬玄突然卖起了关子,李泰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什么前提条件?还请先生不吝告知!” 敬玄淡淡一笑,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大字,底下的少年们则跟随敬玄手上的动作念了起来: “有需求就会有市场…” 什么意思? 众少年懵懵懂懂,似乎明白,又似乎不太明白这跟新的计量单位有什么关系。 敬玄看着他们楞楞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我来考考你们,你们有谁知道一亩地能产多少黍?” 这个问题听起来很简单,可道的,却也不敢轻易作答,因为真的太简单,以先生以往的风格,只怕其中有诈啊… 等了半天,没人回答,敬玄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嘴上也拔高了音量,戒尺敲着桌子不满道: “怎么?我的学生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吧?难道你们身为高门大院的子弟,就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外面百姓的疾苦么?” 见先生似乎发怒了,一名少年犹豫了几下,总算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 “回禀师兄,在我老家那边,一亩地能收…能收三百多斤黍…” 敬玄看了一眼少年,认得这是自己之前在绛州收的便宜师弟周立本,察觉到他十分紧张,于是便回以一个和煦的微笑,示意他坐下: “不错,就是三百多斤。” 听见师兄肯定的回答,刚坐下的周立本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 “既然一亩地才三百多斤,撑死了也就四担的产量,都还没到一千斤,百姓们又怎么会想着要给千斤冠以称谓呢?” 敬玄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 “同理,这便是没有市场,千斤这个单位,自然就不会有了,但以后嘛,你们都吃过紫薯吧?” 下头的少年一听到紫薯两个字,两眼立刻冒光,教室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没吃过紫薯?大学食堂里每隔几天,早餐就会有蒸煮的紫薯这一样,口感绵糯,气味甘甜,实在是难得的美味,唯一可惜的就是每次一人只能拿一个,而且若是去晚了,就没有了… 有少年立刻大叫道: “先生,能不能给食堂说说,让咱们天天都能吃到紫薯,买也成!” 这话随即引来其余少年们的附和,纷纷眼巴巴的看着敬玄,期待他能满足大家伙儿的这个心愿。 “就你尉迟宝琪贪嘴!” 敬玄笑骂道: “紫薯现下供应量少是因为才刚种植,等明年各地都有了收成,保管让你们见了就想吐!” 李泰是上便明白了几分,随即问道: “先生,你是说以后的紫薯因为高产量的原因,所以千斤这个单位便会有市场?” 敬玄点头道: “差不多就是这样,紫薯这玩意儿,光一亩地就能产二三十担,等到明年秋季,我估计整个关中不下千万斤,而且往后还会越来越多,再用斤当做计量单位,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千万斤的紫薯?一群少年顿时张大了嘴巴?他们不敢想象千万斤堆在一起究竟会是什么概念,而且还是粮食,那岂不是以后都不会有百姓被饿死了? “所以啊,新的称重方法就迫在眉睫了,否则到时候光是计算有多少斤紫薯,就会累死不少差役。” 李泰闻言,也非常赞同,如此说来,这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如果能早些弄出来,势必会让地方衙门少了很多负担,现在李泰总算明白为何敬玄指明让自己来做这件事了,大概就是因为自己是父皇的儿子,能以皇家的名义最快把新的计量单位给推广出去。 不过李泰还有疑问: “那究竟如何才能造出一千斤的称呢?即便是最优良的马槊杆也不足以支撑一千斤的重量吧?若是用铁器,造价是不是又太高了些,而且也没有那么大力气的人能使用这样一杆千斤称…” 见李泰不知不觉的又把自己绕道死胡同里去了,敬玄不禁哑然失笑,拍了拍桌子,挑着眉毛反问道: “难道你李泰就没听过曹冲称象的故智?” 李泰随即眼前一亮: “先生是说…用石头?” 敬玄不耐烦的摆摆手: “没有你想的那么麻烦,随便找一地挖一口池塘,上面放一条能载重千斤的小舟,然后先用一千斤石头称重,刻上千斤的标记便成了,这样一来这杆称就能重复使用,当然,你若是野心大些,甚至可以刻上两千斤,五千斤,但有一点你要记住,这些小舟必须标准化!” “何为标准化?” 李泰虚心受教。 “一模一样的便成了,也不一定非得是小舟的形状,只要能成,你哪怕造成桶也成,然后分发各地衙门!” 第0535章 公开课 李泰的性子生来便颇有些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特质。 还不等敬玄说完,这家伙就嗷嗷叫的跑了出去,对于学生们在上课中途跑出课堂这种无礼的举动,敬玄是乐见其成的,但前提是必须跟学问有关,谁要是打着幌子趁机跑出去偷懒,那等待他的下场必然是板子。 能理解李泰迫不及待的心情,如果敬玄所料没错,这死胖子定然是去找公输秦给他做能装下几千斤的模具去了,然后再挖一汪池塘,或者干脆不用挖,直接在校园里的小湖上做他的实验,再然后按照实际承重所得出的计量衡,镌刻在磨具上,最后在盖上他李泰的印记借着他皇帝亲儿子的身份推广天下… 所以课堂上接下来的事情就和小胖子无关了,一个人不能事事都精通,否则会遭天谴的。 晃了晃手里的两把油纸伞,敬玄笑眯眯的看着人会来拆自己台。 发散性思维般的授课模式,是敬玄教学生的不二法宝,要知道无论是李淳风还是李百药,都向自己抱怨过这些勋贵子弟上课时极易开小差,言下之意就是这群家伙根本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老丈人宇文士及也说过这样的话,说女子学院里也有不少棒槌,就该早早的打发回家学些女工为将来出嫁做准备得了。 对此,敬玄决定效仿后世,上一台公开课,请各院的先生都来旁听,也好让他们感受一下新的教学模式。 没一会儿的功夫,各院的先生们便陆陆续续的来了,算学院的王孝通,祖孝孙,文史院的李百药,地理学院苏瑁,萧德言,经学院的卢法寿,宇文士及甚至还把那群女学生也带来了。 一群活泼好动的莺莺燕燕立刻引得其他少年的注意,有几个不要脸的家伙还吹起了口哨,不过当着几位古板的先生跟前这般孟浪,注定是讨不着好的,不多一会儿,教室里就多了几个脑袋长角的家伙。 敬玄站在讲台上,得意的瞄了下头这些老夫子,随便拿出去一位都是老大的名头,如今一个个端坐在小马扎上一脸认真,只因自己先前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这是先师王通摸索出来的先进教学方法,所以这群老夫子都睁大了眼睛想看看究竟是怎么个先进法。 “小子,都等着看你耍把戏呢,别磨叽,待会儿老夫还要赶回长安呢,迟了你丈母娘又要责怪,到时候老夫只管推在你小子脑袋上。” 宇文士及特意出言打趣了几句,隐含的意思也很明确,若是待会儿大家伙儿都觉得无甚趣味,那便只当是看了个把戏,不必上纲上线。 果然,他这话一出口,几位老夫子脸上的表情也明显松快了几分,毕竟都是活了一大把岁数的人,临了还要让一个毛头小子教自己如何给学生上课? 敬玄深知老丈人的好意,同样向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鞠躬致意,并且非常谦逊的说道: “几位山长就当看个新鲜,若是嫌学生讲得不好,几位山长只管拿戒尺招呼晚辈便是。” 众人闻言顿时面露微笑,示意他不必谦虚。 重新回到讲台上,敬玄也不着急开始讲课,先是找了一架梯子,然后爬了上去。 底下的学生们这时也停止了窃窃私语,纷纷目光好奇的看着敬玄的怪异举动,几位老夫子也同样面面相觑,弄不清他为何要爬那么高,难道是怕自己这些老家伙老眼昏花看不清他敬玄么? 正当所有人都面露不解的时候,敬玄已经站在了梯子的最高处,然后冲底下坐着的学生们笑了笑,指着自己手里头的两把油纸伞问道: “你们给先生出出主意,如何才能让这两把油纸伞从高处跌落,却又不至于摔坏?” 少女们皆是非富即贵,自然是亲自用过油纸伞这种物件儿的,所以这个问题难不倒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答道: “先生只要把伞撑开即可!” “撑开伞自然就不容易坏!” “对,直接往下丢真的会把伞摔坏!” 敬玄微微一笑,依照学生们的建议,从腋下取出一把油纸伞,当着众人的面撑开,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将那把油纸伞从高处丢了下去。 只见那把已经撑开了的油纸伞,在空中慢悠悠的左摇右晃,最后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而已经熟悉敬玄风格的少年们,见这中途没有出什么幺蛾子,伞也没摔坏,一个个不禁悄悄的松了口气,而后面的那群老夫子则一脸的问号,这是在讲课?谁都知道撑开的伞很难摔坏啊… “那么谁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敬玄仍然坐在高处,还故意摆出一副皱眉深思的模样,引得不少女学生忍俊不禁。 “你们谁能告诉本先生,这把撑开的伞为什么不会摔坏?” 这个问题一下子让课堂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过很快就有学生高声答道: “因为有风!” “对,风把伞吹了起来,所以就轻飘飘的没摔坏!” “对,我也是这般认为的!” 听着底下学生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敬玄笑着伸手示意他们安静,然后又指了指空荡荡的天花板: “教室里有风吗?” 一群少年立时鸦雀无声,他们甚至还特意看了看门窗是否关严,外头的风有没有钻进来,但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并没有。 见自己的学生吃了瘪,敬玄笑得十分奸诈: “看吧,教室里压根就没有风。” 而底下的学生们自然不服气,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自己的先生,后面的那群老夫子也皱了皱眉,认为敬玄的举动有点不妥,这岂不是主动把自己抬到学生们的对立面?这样如何还能让学生们心悦诚服的坐下来听课? 这时一名学生站了出来,毫不客气的拆台道: “先生难道不知伞往下落自然就会带起风?” 第0536章 大包子 站起来说话的是长孙无忌的几个儿子之一,不是长孙涣便是长孙温,他家里送来大学读书的那几个,长得模样都差不太多,加上年纪也相仿,不刻意去辨认还真的容易认错人。 不过长孙无忌大概是特意找高人算过,所以他的几个儿子名字里都带着水字,除了长孙冲这个长子以外,其余长孙涣,长孙淹,长孙温都是这么个取名逻辑,看样子一家老小命里缺水缺得十分厉害。 “你是说这把伞下坠时带起的风?” 敬玄笑得十分奸诈,随手将手里的另一把油纸伞高高抛起,而这把伞在半空中几乎就没有迟泄,直挺挺的落在了地板上。 “那为何我的这把伞并没有带起风?” 敬玄再次抛出自己的疑问,并且还十分狡黠的舔了舔嘴唇,看上去十分的欠揍,而,究竟该用什么样的道理让敬玄服输。 而其余老夫子,如萧德言之辈,似乎看出来几分门道,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面目可憎”的敬玄。 在他看来,自古以来有几个当学生的不希望超越老师?而在传统的教学方式里,但凡学生稍微露出点骄傲自满的苗头,便会招来当先生的一头凉水,虽然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学生们更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但似乎也有力有不逮的地方,想到此处,萧德言一刻也不愿松懈,想看看接下来课堂上会发生什么。 敬玄也十分泰然的站在梯子上等待学生们的反击,为了让这群家伙更加有动力些,嘴里时不时还嘲讽两句,并且还抽空将扔下去的油纸伞又捡了回来。 看着他们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讨论,敬玄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副景象,跟自己当年上小学时参加的课外兴趣小组何其相似。 可惜,还只是小学而已啊… 过了好一会儿,东北角的一群学生似乎终于达成了一个共识,并推出了一名代表来与敬玄辩论: “先生,学生认为撑开的油纸伞其伞面积更大,能带动更多的风,所以下降速度比系上的油纸伞要慢上许多!” 敬玄微微颔首,这个答案与真实情况勉强算是有些靠边。 而另一群学生也推出一名发言人: “先生,学生以为风是无时无刻都存在的,区别只是在于是否被人们所发现,哪怕是密封的环境里,同样也存在风的痕迹,就跟大夏天拿蒲扇扇风一个道理,明明房间没有风,却能通过蒲扇捕捉到风让人感受到凉意…” 这家伙虽然话糙,但多多少少还是涉及到了一些空气流通的原理,虽然不正确,但至少也是动了脑筋的。 见先生没急着下结论,其余学生也站起来陆陆续续的表达着自己的观点,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对此,敬玄也不急着制止,本来科学这玩意儿,就是从假设开始的,无数弯路才能造就出一条正确的捷径。 又等了好一会儿,见底下终于没人说话了,敬玄笑了笑,再次撑开刚才那把油纸伞从梯子上抛了下去,而这次与先前不同,这把油纸伞的伞面上有着一个明晃晃的破洞,因此,这把伞差不多也是直挺挺的掉落在地板上。 “这…” 谷</span>  所有学生一下子又懵逼了,伞上破了洞肯定会加速掉下去,但这不就跟刚才得出面积越大,所带起的风越大的结论相悖吗? 见学生们再次吃瘪,敬玄又十分得意的笑了起来。 如果是李泰在这,大概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把戏,并且指出自己是在侮辱他的智商,可眼前这群家伙不同,一个个都才刚入物理学这扇大门呢,让他们把观察到的物理现象转化为理论依据,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伞面破了洞,就篼不住风了,是这个道理吧?” 有学生小声嘀咕着,即便道理是正确的,但又不敢完全笃信,只得再次征求旁人的意见。 而此时的敬玄,手上也没闲着,掏出早上出门时宇文修多罗用来给自己装包子的包袱皮,用细绳在四周各系了一个角,然后把另一端系在了吃剩下的包子上,随意往空中一抛,一架袖珍的降落伞缓缓在半空中左摇右晃,直至最后安然落地。 而底下的少年们,包括一群先生都看得目瞪口呆,敬玄手里的包子大学食堂也有供应,手掌般的大小,皮儿薄馅多,当做早餐配上稀粥咸菜,极为可口,这也是先生们对大学食堂最为满意的地方,吃食不知甩了国子监弘文馆几条街。 可这白嫩嫩的大包子,不说有半斤,三两总是要有的吧?就这么轻飘飘的在半空中缓缓落地?所依仗的,不过就是一块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包袱皮,而且他们还特意仔细观察了,那包子压根就没有摔坏,依旧晶莹透亮,还能隐隐约约瞧见里头的馅料。 这是何道理? 这时,敬玄终于从梯子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然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 空气阻力。 “这便是我今日要教给你们的东西!” 敬玄指了指四个大字,又指了指依旧完好无损的包子: “方才有同学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即便是在门窗严实的教室里,依旧能通过手段让人感受到风的存在,但事实上,这并不是风,或者说在你们扇扇子之前,那不叫风,那是空气,而空气最显著的特质就是看不见摸不着,无孔不入,但即便如此,我们依旧能用手段观测到它的存在,比如刚才的油纸伞,又比如这块包子,为什么呢?因为空气自带阻力…” 听见先生终于开始讲述原委,不少学生立刻开始着手写笔记,想把敬玄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而坐在后面的老夫子们,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离开座位开始四处观察,像他们平日在教授文史经义时,若当先生的不主动发话,底下的学生压根连笔都懒得动。 “接下来,我给你们布置课后作业,月底时这将作为你们的成绩考核标准。” 第0537章 放假 随着进行到布置课外作业的这一环节,敬玄教书生涯中的第一堂课,渐渐落下尾声。 几位老夫子似乎隐隐抓住了什么,却又未完全想通,只得围住准备开溜的敬玄准备问个明白。 “晚辈只是想主动激发学生们的学习兴趣,也不是什么多高明的招数。” 敬玄笑得十分自谦,但先生们却并不买账,苏瑁老夫子吹胡子瞪眼道: “难道说他们对老夫的课就提不起兴趣?老夫的地理课就如此枯燥么?” “学史本就是身为读书人的一项基础,正所谓博古才能论今,老夫本想着从这些学子中间挑选几个好苗子,跟随老夫一同编撰史书,做学问本就是一桩修身养性,沉淀性子的美事,若是以你的法子,势必会适得其反…” 李百药也如是说。 其余几位老夫子见状,也纷纷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总之就是一句话,这种看似主动把自己摆在学生们的对立面,激发学生们争强好胜的方法不可取,至少不适用于他们的课程,并且还要敬玄小心些,免得将来一不小心培养出几个欺师灭祖的混蛋出来! 被一群老先生夹在中间大喷口水,敬玄也不敢开口与他们起争执,毕竟自己只有一张嘴,如何能说得过这么多人? 何况这些老头子是最擅长引经据典讲大道理的,君子有所为也有所不为,这种时候,牢牢的闭上嘴巴安心听他们说教便是,向通过一堂课就改变这个时代延续了近千年的教学方法看起来根本就不太现实,毕竟不是什么后世网络“爽文”,不可能一张嘴,随口说几句,各路老家伙痛哭流涕,悔之晚矣,纳头就拜,只有傻子才相信那些东西。 看样子只得等那些学生们成长起来,以切切实实的成绩来说话,到时候,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中华大学同上级部门国子监一样,遵循月假制,即一个月有三天假期,当然,节假日除外,上完这堂公开课,学生们也到了该放假的时候,但有一点是比较“人性化”的,人家月考是假期开始之前,而中华大学则是收假返校之后,这样做的好处就是避免这些纨绔一放假就忘记自己姓什么了,哪怕你出身高门大院,总得灌输一点危机感不是? 各家府上派来接自家少爷小姐的马车早早就已经等着了,校门口停了一溜儿的马车,管家丫鬟马夫笑眯眯的往门口张望,若是看见自家少爷小姐出来了,屁颠屁颠的就迎了上去,打算帮着提东西。 “张大象,你他娘的有手有脚,怎么连脏衣衫都要带回家去洗?还没断奶不成?用不用再让你爹找先生说说好话,收假时再派两个丫鬟给你?” 燮国公刘弘基的儿子刘仁实出来的早,刚回头就看见停在旁边的马车是张公瑾府上的,而张大象则小子跟个大爷似的正在指挥下人们把自己带出来的行李往马车上塞,忍不住出言嘲讽起来。 张大象没料到自己的行为会被同窗瞧见,面皮不由得一红,又左右看了看其他同窗,大多数都是打着空手,了不起就背了一个学院发的小书包,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替自己辩称道: “这不是我的,是我妹子的!你不要冤枉人!” 刘仁实冷冷一笑: “当真?” 张大象硬着头皮点头道: “千真万确!” “那你看看你身后是谁!” 听见这句话,张大象楞了楞,转过头一看,自己身后站着一名两手空空,满脸怒容的少女,不是与自己同在大学进学的妹妹张月芸又是谁? “月…月芸…” 张大象羞臊得无地自容,先是瞅了瞅正在看自己笑话的刘仁实,又偷瞄了一眼无端端给自己背黑锅的亲妹妹,一咬牙,一跺脚,对正在搬行李的下人们喝道: “都把东西放下,本少爷去去就来!” 见张大象又提着大包小包折返回校园,刘仁实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自以为潇洒的笑容: 谷</span>  “月芸妹妹,你兄长看起来还没断奶啊…” “哼!” 张月芸回敬了刘仁实一眼,理都不理他,直接钻进了马车,并且还故意放下了帘子。 吃了瘪的刘仁实自嘲一笑,慢吞吞的钻进了自己的马车。 “哥,刘仁实这大傻子又在向张月芸献殷勤这,咱们要不要过去挤兑挤兑他?” 段志玄的小儿子段瓒也在一旁瞧热闹,结果屁股上挨了他哥段瓘一脚: “瞎看什么热闹,赶紧上车,咱们还有正经事要办!” 段瓘一边说一边对站在一旁的管家吩咐道: “何伯,你速回府里支取些铜钱,然后来东市与我们汇合!” 那何伯也是褒国公府上的老人了,深知自家大少爷说一不二的脾气,立刻告罪一声,骑上快马便匆匆往长安方向赶去。 “哥,咱们去东市干什么?不先回家探望娘亲她们吗?” 段瓒有些不解。 段瓘没好气的盯了他一眼: “你难道忘了先生布置的作业了么?” 段瓒不以为意的答道: “摔鸡蛋嘛,记得咧!” 段瓘随即点头道: “先生让我们用他的法子把鸡蛋从教学楼顶楼抛出,只要落地不摔碎,考试便能过关,你以为很容易吗?估计这几天咱们也别想着出去玩了,老老实实在家摔鸡蛋吧。” 段瓒听罢顿时愁眉苦脸,好端端的,摔什么鸡蛋啊,教学楼那么高,不碎才怪呢,正这样想着,段瓒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挂着坏笑,小声道: “哥,三天肯定要摔不少鸡蛋,咱们要不把东西两市的鸡蛋给包圆了,到时候他们…嘿嘿嘿…哎哟…哥你干嘛打我?” 段瓒捂着后脑勺一脸委屈。 段瓒看了他一眼,笑道: “要不怎么说你是我弟弟呢?跟哥想到一处去了,实话告诉你,哥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几枚鸡蛋才多少钱?用得着让何伯专门回去拉铜板?” “嘿嘿嘿,那哥,咱们这就出发吧!” 第0538章 长孙无忌的决断 段家兄弟二人丢下一群褒国公府前来接人的丫鬟家将,套上马车绝尘而去。 “这俩家伙慌里慌张的莫不是急着回去吃奶?” 归政县公郑仁泰的小儿子郑山雄与妹妹郑灵河正在和尉迟宝琪说着闲话,三人打算结伴还京,无意瞥见段氏兄弟匆匆离去的那一幕,禁不住小声嘀咕了两句,可转念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禁大变,慌忙对围在身边的妹妹和未来妹夫喊道: “快!快上车!迟了就遭了!” 郑灵河与尉迟宝琪不解其意,正要开口询问,却被火急火燎的郑山雄往马车上赶,郑灵河见自家二哥脸色不大好看,连忙关切道: “二哥,究竟出了甚么事?” 已经坐在前头,甩着马鞭充当车夫的郑山雄头也不回的答道: “段家那两个阴货多半直接去了东市!咱们得赶快追上去!” 尉迟宝琪有些纳闷: “去东市干啥?不是说好先去我家拜见我阿耶么?” “拜见伯父下次再去!今日不成,否则鸡蛋就被那俩阴货给买光了!” 由不得郑山雄不担心,段瓘段瓒两兄弟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蛮横阴损。 这俩家伙仗着孪生模样相似,就连去食堂吃个早餐都要多拿多要,比如第一回吃紫薯那次,段瓘先是去打饭的窗口要了一回,接下来又冒充段瓒再要了一回,隔一会儿又换了衣衫又去要紫薯,而他弟弟段瓒同样如法炮制。 从那以后,之后几次吃紫薯,他俩都是故技重施,最后弄得食堂的张婶都以为段家跟长孙家一样,也有四五个子弟在大学就读呢。 虽然目前整座大学男女加起来快一百名学生,但通过短短一个月时间的朝夕相处,大家互相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来往走动也暂时比较固定。 长安城本地的纨绔和外地的纨绔形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的两个圈子,除了不得已抱团免得被欺负的外地纨绔,长安城的本地纨绔也有好几个小的团体。 其中最霸道的自然就是段家兄弟,然后便是兄弟人数最多的长孙家,不过长孙家这几个为人比较和气,成日里都在李家兄弟身后转悠,都他娘快成跟班了,估计也是长孙无忌这位当老爹的刻意提醒的缘故,否则都是同龄人,大学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何必把官场上的那一套带进大学? 但这次长孙无忌算是失策了,知道自己的几个儿子今日要放假回家,所以这位国舅早早的便在自家书房等待,准备等几个儿子回来之后,一一考较一下他们的学问,毕竟花了不少钱才把人塞进大学,总不能打水漂吧?他长孙无忌何时做过赔本的买卖? 可好不容易听见下人来报,说几位小少爷回府了,长孙无忌在书房左等右等,都不见这几个小子主动来书房拜见自己这位老父亲,心中顿时变得不高兴,差了管家去把人叫来,结果管家孤零零的跑回来禀告说几位小少爷都去了兽园子,说是要找鸡蛋。 谷</span>  好端端的找什么鸡蛋? 长孙无忌心头火气,一回来就往兽园子里钻,还有什么事情还能比拜见自己这位老爹要紧? 于是怒气冲冲的带着管家赶了过去,等到了兽园子,看见鸡飞狗跳的场景后,长孙无忌再也按赖不住暴怒的情绪,操起一把扫帚,没头没脑的就往自己儿子身上招呼。 好不容易发泄完了,看着躺在地上哀嚎求饶的儿子们,长孙无忌对自己的行为隐隐有些感到后悔,可他自幼便没了父亲,只能带着几个妹妹借住在舅父家寄人篱下,深知没有长辈庇佑所受的委屈,这会儿即便心软,也依然板着脸呵斥。 不过等他弄清事情的原委后,心里后悔得不行,再也没有维持自己一家之主的心思,将儿子们一个个从地上搀扶起来,并且立刻吩咐家将去东西两市采购鸡蛋,有多少要多少,权当是为自己刚才的不分青红皂白,向儿子们赔礼道歉。 但课外作业怎么跟鸡蛋有关?长孙无忌好奇之下,仔细问了几个儿子,最终闭上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 “虽然为父不知道云中侯给你们布置这样的作业有何缘由,但为父也觉得这里头一定有大学问,今日是为父的不是,下次为父一定问清楚,你们往后好好做学问便是。” 活了十几年,头一回听见父亲这样对自己说话,长孙淹等几人,又是惶恐又是感动,当即眼泪汪汪的跪在地上对天发誓,说一定不会辜负父亲的期盼。 兽院子里正父慈子孝得厉害,结果管家回来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无他,东西两市的鸡蛋被买光了,问鸭蛋行不行? 长孙无忌一愣,鸡蛋也有人抢?仔细追问,这才知道有几家抢先下手,一口气将东西两市的鸡蛋都给打包了! 刚刚还觉得愧对了几个儿子的长孙无忌,这一刻又恼怒起来,这些个不孝子,怎么就没一个像自己? 想我长孙无忌别的不说,眼光在当今朝堂上,那可是首屈一指,若是换成自己,第一时间得到拿鸡蛋当作业的消息,必定会抢在所有人前头,一举买足鸡蛋!现在落后一步,让老夫上哪给你们几个混蛋弄鸡蛋去? 要知道自去岁旱灾后,民间已经把能吃的都吃了,别说鸡蛋了,连鸡都没几只,倒是有些大户人家养了一些留做备用,虽然已经过去了足够长的时间,但想来应该也不会太多! 尤其是当初受灾最为严重的京畿道,身为朝廷大佬,长孙无忌知道长安两市的鸡蛋都是从外地运过来的,若是等上一等,后面要多少有多少,可这不只有三天假期吗?三日后儿子们就要教作业了,除去实验所需的时间,根本就等不及了!而且暗地里指不定还有老家伙等着东西两市这两天上新货呢! 不得不说长孙无忌想得很全面: “管家,你派人先去街坊问问,有鸡蛋就花大价钱买了,再派快马去三原那边问问,还有,把东西两市的鸭蛋也买了给几位少爷练手!” 第0539章 使铜购帝蛋 长安城的新动向就是鸡蛋,本来这种事情互相让一步就成了,做实验能用多少鸡蛋?可偏偏有人开了个坏头,这就导致各府上都在四处“搜刮”鸡蛋! 鸡蛋也就罢了,可现在连鸭蛋也紧缺,原本两三文钱一枚的鸭蛋,都涨到了五六文,就这还不一定买得到! “阿耶,家里还有鸡蛋?” 刚下了差回来的程处默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不是说中华大学那边有个什么课外作业,要用到鸡蛋,现在各家都在到处找这玩意儿呢…” 程咬金一愣,而后慕然回过神来,盯着另外两个休假回来的儿子看了半天: “你俩就没课外作业!?” 程处亮和程处弼吓得连筷子都掉了,这才不约而同的点点头,事实上他们都忘了这回事,想着等收假前一天随便弄两下就得了,本来鸡蛋嘛,小事,随便去买几篮子怎么着也够用了,结果哪成想会碰上这么一出? 这下程咬金也无心吃饭了,昨日相熟的几个老友聚会,莫名其妙都在夸段志玄生了两个好儿子,自己还纳闷呢,原来是弄得这么一出! 不过能有这份魄力,眼光,和决断,的确是两个不错的小崽子,俗话说小中见大,这次虽然只是些无关紧要的鸡蛋,但依旧让同龄人吃了瘪,那若是将来碰上事关家族兴衰的大事,必然也能做出最独到的判断,就说他老段这两天怎么乐得合不拢嘴呢! “都别吃了!” 好胜的程咬金哪里肯落于人后,别人家的儿子是儿子,难道自家的儿子就是蠢货? “你,速去咱们坊内问问乡亲们,看谁家有老母鸡,都给老夫弄来!” 程咬金说着就让管家把衣衫拿过来,看样子打算出门。 “阿耶要去段叔府上?” 程处默接过管家递来的衣衫,帮着自己老爹把衣服穿上。 程咬金闻言狠狠的盯了一眼两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小儿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不去,去那老小子府上作甚?以他段志玄的性子,势必要拿乔做作一番,爹估计现在有不少老家伙已经去了,哼,老夫就偏偏不去凑这个热闹!” 说完这句话,程咬金便迈着大步出了门,程处默把老爹送到门口,看了看老爹离去的方向好像是皇宫那边。 两仪殿内,大唐帝后二人正在一起说着闲话,其中皇帝陛下端着一碗汤圆,里头还放了煮熟的鸡蛋,正小心翼翼的放在嘴边吹了两下,然后再喂给已经身怀六甲,行动不便的妻子,显得体贴至极。 这时忽有内侍来报,说宿国公程咬金在殿外求见。 李世民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小碗,冲爱妻无奈的笑了笑: “得,又是一个来找朕要鸡蛋的。” 今日一上午便打发了不少老臣,个个都是来要鸡蛋的,外头的传闻李世民也听说了,不过也没当回事,反正自己那俩个儿子都没回宫,也没派人来找自己这位父皇要鸡蛋,说明事情远远没有那么严重。 “陛下不去见见?宿国公好歹也是陛下的股肱之臣,若是宫里实在挤不出来,臣妾这里还有个暖手消肿的熟鸡蛋,陛下不妨先拿去应付应付…” 长孙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真是活久了什么事情都能碰上,谁能想到这些国公一个个急匆匆的跑进宫,不求别的,只求些微不足道的鸡蛋? 李世民也跟着笑了起来,随手接过妻子递来的熟鸡蛋,哈哈一笑便走了出去。 在外头等待的程咬金好不容易盼着陛下出来了,连忙快步迎了上去,不等李世民说话,便焦急的率先开口道: “陛下,您可要为老臣想想办法啊!” 李世民故作不解: “爱卿这是什么话?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朕都被你给弄糊涂了。” 程咬金听罢,咬牙切齿的说道: “家里的孩儿不成器,被人小小的给算计了一把,臣此来就是想找陛下讨要些鸡蛋,陛下您看内府那边有没有剩余?匀给老臣一些可好?老臣所求不多,一箩筐就成!” 李世民倒吸了口凉气,一箩筐?人家辅机他们来,不过也就是带了个篮子,你倒好,张口就要一箩筐?没有,绝对没有!宫里还要用度呢,再说了,还得给自己那两个儿子备上,也好以防万一… 想到此处,李世民面露难色: “爱卿啊,不是朕不想帮你,实在是现在内府暂时也没有存余,要不爱卿再等几天,朕已经让内府的人去采买了,不出三日就会有消息,到时候朕派人送到爱卿府上去…” 三天?三天黄花菜都凉了! 程咬金面色凄凄: “真没有了吗?老臣掏钱买也行,只求陛下帮一回老臣,老臣刚才进宫时碰见魏征了,他手里提着一篮子鸡蛋,说是找陛下买的啊?” 这个魏老匹夫! 李世民心里对魏征禁不住破口大骂,刚才明明是你魏征死皮赖脸的掏出半贯钱非要让朕卖五十个鸡蛋给你,怎么转头就把朕给卖了?? “所以说没有了啊,宫里最后一点儿鸡蛋都被那魏老…魏征给买走了,朕也很为难啊…” 李世民背着手悠悠叹道。 他心头打定主意以后不能再给魏征好脸色看了,臣子花钱向皇帝买东西,这跟史书上那些荒淫无度的君主买卖官爵有什么区别?弄不好自己也会因此而上一回史书,说什么“征使铜购帝蛋”… 程咬金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瞧见皇帝刻意转过头不去看自己,顿时心灰意冷,正要告辞离去,结果却又被李世民给叫住: “朕虽然不能解爱卿之忧,但朕也不能让爱卿白跑一趟,这样吧,朕这里还有一枚没舍得吃的熟鸡蛋,爱卿若是不嫌弃,只管拿去便是…” 李世民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圆滚滚的事物,递到了程咬金手上。 程咬金看着手里那枚还尚有余温的熟鸡蛋,不禁张大了嘴巴: “熟的啊?” 第0540章 这是本王的蛋 “哪来这么多熟鸡蛋?” 刚从渼陂湖工地回来的敬玄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小小的院子里搭了一张桌子,上面两个大盆子里全是煮熟的鸡蛋,堆得跟小山似的。 “二姐煮的呗!” 李泰似乎很不满意,斜靠在花坛边上,手里还拿着几张纸在那写写画画,而李恪则忙着将那些煮熟的鸡蛋放到小篮子里,在他身旁还有公孙氏的几个剑娘负责将坏掉的鸡蛋给挑出来。 “我问这些玩意儿都是哪来的?” 敬玄瞧了一眼厨房,里头也有不少人正在忙进忙出,看样子应该还有不少,这倒是奇了,现在外面缺鸡蛋缺得厉害,都炒到二三十文一枚了,家里这几个败家娘们儿,不会真的打算囤积鸡蛋吧? 不过自己先前给学生们布置作业的时候,倒没想到会上演这么一出好戏,也不知是谁开的头,回头得好好“奖励”一下! 这时一位内侍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身后还站着几名宫卫,他冲敬玄这位家主躬身说道: “侯爷,这都是陛下命奴婢从宫里带给两位小王爷的,陛下说了,若是用生鸡蛋做功课,难免会有浪费粮食之嫌,因此还特意专门嘱咐奴婢,要盯着王爷和公主殿下,务必要煮熟了再用…” 敬玄听罢点点头,这也对,浪费粮食可耻,尤其会被那些还吃不上饭的百姓戳脊梁骨的,只是… 这么多熟鸡蛋要吃到何年何月才是个头?何况鸡蛋这玩意儿吃多了不一定就好,慢慢吃的话熟鸡蛋也放不了那么久,至多两三天就要坏啊… “公公远来辛苦了,本侯这就命人备上酒菜,也好给几位解解乏。” 敬玄一边说一边招呼青花,让她赶紧张罗酒菜,那内侍见状,一脸的受宠若惊,他来了已经好半天,越王,蜀王,包括汝南公主殿下都没怎么搭理过自己,甚至连一句请坐都不曾说过,没想到这云中侯一上来就这么热情,实在是让人意外。 “侯爷客气,奴婢只是依照陛下吩咐办事,不敢过多叨扰。” 此时,青花也插嘴道: “是啊侯爷,厨房都快忙的揭不开锅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灶台做饭了,对了侯爷,你吃了没?你若是没吃就先捡两个鸡蛋垫吧垫吧,实在不成你去大学那边对付一顿吧…” 被自己家丫鬟嫌弃,敬玄顿时满脸黑线,指着青花忍不住笑骂道: “你若是再这般没上没下,本侯回头就把你许给村头的张瘸子!” 放佛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青花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立刻低着头往厨房里躲。 待这丫头走了之后,敬玄这才满脸歉意的对那内侍道: “家里的丫鬟不懂规矩,实在是让公公见笑了。” 没想到那内侍也并不生气,反而跟着笑了起来: “不怪不怪,侯爷为人和气,倒是与宫里头的传言有些不大一样。” 敬玄听后,好奇道: “宫里头是怎么传本侯的?” “说你杀人如麻,是个恶贯满盈的大魔头呢!” 这时宇文修多罗抱着敬婵从屋内走了出来,小丫头手里还握着两个鸡蛋,满脸的不高兴。 “见过敬夫人。” 宇文修多罗对内侍叫自己的称呼感到十分满意,这说明宫里已经认可了自己的地位,叫自己敬夫人,而叫李真则是公主殿下,在外人看来,敬家可不就是只有一位夫人么? “今日府里忙,实在是无暇招待公公,只能潦备些茶水钱,还望公公笑纳…” 宇文修多罗一边说,一边想解下挂在腰间的钱袋子,无奈她手里抱着不停挣扎的敬婵,实在腾不开手,只得向敬玄猛递眼色,让他帮自己一把。 “小丫头,快到叔父怀里来!” 说来奇怪,每次无论敬婵如何闹别扭,只要自己手一张,这小丫头准会往自己怀里扑,这大概就是血缘天性使然的缘故吧。 宇文修多罗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将钱袋子取下要往内侍手里塞,那内侍自然不肯要,两人你来我往好一会儿,看着都让人别扭。 而更让人尴尬的是重归笑脸的敬婵居然好奇的望着那内侍: “伯伯,你怎么没有胡子呀?真奇怪…” 太监若是有胡子那才叫奇怪,敬玄见状连忙替侄女向内侍赔罪,不过那内侍也十分大度,并没有多说什么,还笑着冲敬婵做起了鬼脸,逗得后者咯咯大笑。 “伯伯,给你吃鸡蛋!” 敬婵从叔父怀里跳了下来,将手里的鸡蛋一把塞给内侍,然后一溜烟的就往后院跑去,边跑还边向后做鬼脸。 那内侍握着两枚鸡蛋,满脸都是笑意,看了敬婵好一会儿,直到小丫头柺过月亮门不见了踪影,这才对敬玄拱手道: “时候不早了,奴婢也要回宫复命了,这就向侯爷告辞了。” 敬玄点点头,对宇文修多罗吩咐道: “替我送送公公。” 目送几人离去后,敬玄一回头,看见眼前这一大堆熟鸡蛋就开始唉声叹气,要拿你们怎么办哟!实在不行就只能送到工地上去… “不成!” 一听说敬玄要拿去送人,李恪十分坚决的反对道: “这是父皇的一番心意,据说还是悄悄积攒下来的,怎能转送旁人?你们不吃,我吃!” 说完这句话,李恪便一个劲的开始往嘴里塞鸡蛋! 李泰这时也放下了执笔,恶狠狠的盯着敬玄威胁道: “这是本王的蛋,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休想拿去讨好百姓!” 被这两个愣头青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哑口无言,敬玄冷笑着找了一张凳子就坐在桌边,指了指眼前的一桌子鸡蛋: “行啊,我就坐这儿看你们俩吃,今日你俩要是吃不完,抄课本一百遍!” 院里硝烟弥漫的气氛很快就惊动了在厨房指挥丫鬟的李真,等她慌忙走出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两个弟弟一边咳嗽着一边还往嘴里猛塞鸡蛋,连眼泪都呛出来了,旋即抄起大铁勺一人来了两下,怒骂道: “都不要命了?!” 第0541章 云中侯的高见 “再抓一把八角来!” 敬玄搭了个小板凳,手握蒲扇坐在田间的空地上,在他身前还架了两口大锅,底下用了几块石头固定住,里头的火苗正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缓缓发出光亮。 “夫君,要那么多八角做什么?家里都没多少了…” 李真垫着脚尖伸长了脑袋往锅里看,这口大锅里煮得全都是鸡蛋,密密麻麻的,瞧着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堂堂公主殿下,还心疼几枚八角,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敬玄白了她一眼,转头就使唤正蹲在地上捣茶叶的宇文修多罗: “罗儿你去,把厨房里的香料都给夫君我端过来!” 宇文修多罗应了一声,又瞅了瞅一脸肉疼的李真,不禁暗暗觉得好笑,这位表妹,性子哪里像个公主啊,简直和寻常小家碧玉没什么两样。 待宇文修多罗走远后,李真也主动走上前接替蹲在地上捣茶叶,倒不是觉得多有趣,只是觉得夫妇俩一起干活实在是新鲜,嘴里还十分好奇的问道: “夫君,你方才说的卤蛋和茶叶蛋都是一回事吗?” 敬玄笑了笑,伸手捏了一把她还略带些婴儿肥的脸蛋,解释道: “两者不一样,卤蛋是卤蛋,茶叶蛋是茶叶蛋,口感味道完全不是一回事,蛋这玩意儿,做法还有很多,以后我再教你皮蛋咸蛋什么的,到时候放再久也不会坏。” 说起来也好笑,现在家里这两个婆娘,一个对储蓄和厨艺感兴趣,另一个则爱好歌舞与音律,所以这俩位虽然是表姐妹关系,但嫁了人之后,反而聊不到一块去,不过没打架,那就是男人家的福音,至于爱好什么的,巴不得多多益善,不然成天围着自己夫君转,时间久了迟早会变成一个怨妇。 李真听得似懂非懂,但她在这方面天赋极高,看着木罐子里的茶叶,一下子就悟出了几分真谛: “妾身明白了,夫君说的茶叶蛋就跟煎茶一个道理是吧?” 一听到煎茶这两个字,敬玄没来由的一阵反胃,喝个茶跟喝油汤似的,实在弄不懂这些古人们的喜好,尤其是以程咬金为代表的一些附庸风雅之辈,还往里头丢肉片子,说这样才有内容,他们喝的哪是茶啊,就他娘的是一锅大杂烩! “回头夫君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茶艺!” “好!” 李真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脸,她对自己夫君说的话从来都不怀疑。 夫妇两人正在愉快的交谈间,这时,从远处缓缓走过来几辆马车,在离二人不远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然后一群儒生打扮的老家伙从车上走了下来,打头的那两位敬玄认识,魏征和杜如晦。 冲李真努了努嘴,不用敬玄多说,李真非常有眼色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掉头离开,已经出嫁的大唐公主很少会见外臣,即便要见,也要穿上礼服,这是为了维持皇家的颜面,就李真今日这一身厨娘打扮,的确是不适合与这些古板的老夫子们相见。 谷</span>  “杜相,魏公,是什么风把您几位给吹来了?就说今日为何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原来应在此处啊,哈哈…” 敬玄一边说,一边笑着上前迎客。 杜如晦还好,已经习惯了敬玄这样的说话方式,但魏征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包括他身后的那群老头子同样也是如此,一个个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一身烟火气的大唐驸马。 “你就不能注意些形象?好歹也是国朝侯爵,又是陛下的驸马,怎能一点礼仪都不顾?” 老规矩,魏征一上来就习惯性的呵斥几句,不过跟这老倌打过无数次交道,知道他的风格,有时候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你若是实在不听,那便罢了,反正你又不是皇帝。 杜如晦则没有那么多顾忌,只见他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到两口大铁锅跟前瞄了一眼,见里头全是鸡蛋,不禁打趣道: “怎么?你那些学生连带着他们的家族满长安的收鸡蛋,敢情都只是为了满足你这位先生的口腹之欲不成?” 魏征闻言也狐疑的走上前,瞅了瞅铁锅里的事物,又瞧了瞧敬玄的一身打扮,跟着杜如晦意味不明的说道: “老夫就说做个实验哪能需要那么多鸡蛋,前日叔璘一回府就管老夫要鸡蛋,一篮子还不够,说是越多越好,老夫还纳闷呢,原来是为了孝敬你这位先生,云中侯,这样不好吧?你一句话就让往日长安城里的寻常事物番了数倍的价格,老夫想问问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敬玄听魏征这话觉得有些奇怪,敬魏两家虽然不能说是世交,但平日里人情来往也不少,况且杂交稻就是自己托付给这老儿的,可这小老头今日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 正待好奇,无意瞥见魏征朝自己不露痕迹的眨了眨眼,并且瞟了瞟旁边的那群面色不善的老头,敬玄立刻会意,脑子一转,便顺着魏征的话接了下去: “魏公这可就是冤枉晚辈了,晚辈可不知事情会弄成这样,若是事先知道会如此,晚辈哪会给学生们布置这样的作业啊…” 敬玄一边说,一边苦笑着朝魏征连连作揖致歉,而那群老头见他认错态度良好,表情均是缓和了几分,其中一位老头盯着敬玄的眼睛疑声道: “如今长安百姓叫苦连天,只因鸡蛋涨价,你却说你事先并不知情?汝既为人师,做决定前,不思量后果肆意妄为,如此又岂能是为师之道?” 被这莫名其妙的老头子忽然喷了一下,敬玄有些诧异,看了看杜如晦和魏征二人,见这俩位假装在欣赏锅里的鸡蛋,只得苦笑着对那老儒生抱拳道: “长者教训得是,这次的确是晚辈的疏忽,但话说回来,这件事既有好处也有坏处,所以晚辈以为,凡事只看表面,却是有失公允。” 话音一落,杜,魏二人立即转头吃惊的看向敬玄,这小子,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大话?赶紧赔礼道歉认个错就行了,而那群老夫子则面带怒意,说话的那名老儒生冷笑一声: “好事?那我等倒是要听听你云中侯的高见!” 第0542章 魏黑子 “高见不敢当。” 敬玄重新站直了身子,冲老儒生微微一笑: “敢问老先生,为何而来?” 几名老头闻言顿时面面相觑,为何而来,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方才那名老儒生脸色也微微愠怒: “我等自然是为了这次长安百姓的困顿之局,向你云中侯讨个公道!” “就几个鸡蛋?” 敬玄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旁观的魏征与杜如晦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老儒生则怒意更甚,只觉得眼前这少年并没有外界传扬的那般神奇,至少在私德上有亏,只是占了个王通关门弟子的名头。 于是高声斥责道: “鸡蛋事小,但却关乎百姓生计,你云中侯仗着身份一句话便让手底下的学生买空了长安两市,这与那些眼中只有牟利的商贾有何区别?老夫听闻渼陂湖也是你敬家的产业,外人如若要观赏,还得缴纳铜钱才可入内,偌大一座湖竟成了你敬氏的私产,连这渼陂湖都是如此,看来鸡蛋也不例外,你是不是打算将这天下所有的鸡蛋都打上你敬氏的戳印,吃一口还得向你缴钱?” 敬玄这时放佛猜到了几分,看来眼前这几位应该是想去渼陂湖游玩,又不肯交钱,结果被拦下了,所以憋着火来找自己麻烦呢。 回头看了两眼杜如晦,见后者心有灵犀的向自己微微点头,敬玄心中更加敞亮,笑道: “老先生此话差矣,我敬玄何德何能,能把天下所有的鸡蛋都据为己有?总不能真的拿着印章往母鸡屁股上盖吧?” 这话顿时把杜,魏二人都逗笑了,魏征还专门打趣道: “你若有本事买来天底下所有的母鸡屁股专门给你敬玄下蛋,那老夫掏点钱买来吃又有何妨?” “玄成!读书人焉能如此粗俗?” 那老儒生只呵斥了一句,原本还面带笑意的魏征,连忙正了正衣冠,恭恭敬敬的冲他施礼致歉。 见向来无法无天的魏征在人家面前都是挨骂的角色,敬玄连忙收起了轻视之心,免得一会儿轮到自己头上,再开口时,语气也不由得诚挚了许多: “老先生,晚辈承认这次没有事先叮嘱大学的学生,导致他们肆意妄为,先生请放心,等他们回来晚辈必然狠狠教训他们一通,为长安百姓出了这口恶气!” 那老儒生见敬玄说得真诚,不由得也信了几分,语气上稍稍缓和: “老夫也相信王通教出来的学生不会不明事理,但你方才说这是一件好事,这又是为何?” 不知道这老头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还是怎么的,自己从头到尾都没说这是一件好事,自己方才只说是根据表面来判断事情的对错有失公允,看样子必须得好好解释一下,毕竟连魏征都不敢得罪的人,这世上很多吗? “老先生请坐,几位也请坐,待晚辈细细为几位道来。” 敬玄一边说,一边热情的把长凳搬到老头跟前,不过却没有管杜如晦他俩,谁让这俩带了一群老头来找自己麻烦呢? 待几位老头都入座后,敬玄随意将外衣脱下,垫在草地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他们对面,准备细细给他们说道说道。 “诸位长者,晚辈只是觉得这次长安城抢购鸡蛋的热潮,只是一个偶然突发事件,而正是因为这样一次偶然,将长安两市的弱点彻底暴露了出来,所以晚辈说,这也全非是一件坏事,至少朝廷在这方面就失了应对,加上某些心怀不轨的商贩刻意推泼助澜,导致不知情的百姓们也跟风抢购鸡蛋,晚辈估计,这股风气应该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不过幸好,也只是鸡蛋而已…” 敬玄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没有去看杜如晦与魏征的脸色,估计当着这两位朝廷大佬的面指责朝廷,脸色应该吧,会不大好看,可很明显,眼前这群老头子一看就是那种喜欢站在高处评击朝廷时政的清客,架不住人家爱听啊? 果然,老头子们就好这一口,听敬玄这么一说,一个个也微微点头附和,并且露出沉思的神色,其中一名老头更是抚掌称赞道: “说得不错,眼光倒是有几分独到,不愧是王通的弟子。” 敬玄憨厚一笑: “多谢长者抬爱。” 这时,脸色黑如锅底的魏征坐不住了,立刻为他操劳了小半生的朝廷辩解道: “云中侯莫不是想说将来万一有人哄抬囤积粮食?这就是多虑了,朝廷去岁已经在关中各地设了常平仓,专门应对此种变数,须知武德年间长安已经发生过不少此类事件…”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敬玄抬手打断: “郑公是否以为这天底下的不法商贩除了囤积粮食牟利与朝廷作对以外,就没别的可囤了?以后大唐究竟缺不缺粮食,想必郑公应该很清楚,不用下官多说吧?” 魏征神情一滞,是啊,就凭眼前这臭小子拿出来的那几样作物,过个几年这天底下哪里还会有缺粮的说法? “那你的意思是?” “就像这次的鸡蛋,以往百姓们只要能吃饱就成,管他是稷子还是麦子,可现在百姓们害怕的是自己吃不上鸡蛋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长安城的百姓日子越过越好了。” 魏征这回也糊涂了,先前还一个劲的指责朝廷不作为,现在又说百姓们过得好了,百姓过得好,那不就是朝廷治理之功么? 几名老头也齐齐转头疑惑的看着敬玄,等他解释。 “其实道理很简单,百姓们再满足了肚皮之后,才会追求口感,追求味道,追求食物的多样性,所以才叫口腹之欲,而商人们,则也不会直盯着最简单的粮食下手,那样还容易得罪朝廷,引来麻烦,就跟我这口锅里的香料一个道理,囤点其他的不好吗?对了,你们没发现最近长安城里的香料也涨价了吗?贵得连晚辈家里那位公主殿下都舍不得下嘴了,晚辈还得骗她说是人家送的…” 前面的话正发人深思,没想到后头一句话将所有人都逗乐了,刚才那位老头也笑着赞扬道: “汝南公主闲明内映,凤仪成训,勘为诸公主之典范。” 第0543章 烫了一嘴 最老的那位老头明明嘴里牙都没几颗了,这一张口给李真下评语,敬玄居然在魏征眼里看见了几分羡慕,更加笃定这老头身份不简单,心中正犹豫着要不要当面问问老头子的身份,可又怕失了礼数,百转千回之际,忽然瞥见自己那两口大铁锅正咕噜噜的冒着热气,顿时计上心来。 “几位老先生想必都没吃饭吧?正好,晚辈这里有两锅煮好的鸡蛋,还不知道味道如何,不如咱们大家伙儿一起尝尝…” 敬玄说着便站起身来,十分热情的招呼众老头,邀请他们一起品尝品尝这新事物。 这可把杜如晦他俩给吓坏了,一听说敬玄自己都没尝过,连忙想上前阻止,没验证过的食物就敢拿出来招待人?而且招待的还是这几位连陛下都要小心翼翼对待的儒林宿老,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谁负得起责任? “敬玄,不可!” 眼见敬玄已经捞出一枚色泽触目惊心的褐皮鸡蛋,准备递给老头,魏征一把走上前,伸手一抓便抢了过去,二话不说便往自己嘴里塞,一边塞还一边对正吃惊看着自己的老头儿讪笑道: “先生勿怪,学生着实饿坏了…” 在场的都是明眼人,知道魏征是害怕几位老头吃出什么毛病,因此不得已之下,只能拿自己来做试验。 “郑公?不烫吗?” 敬玄看着魏征那囫囵吞枣的模样就觉得喉咙疼,刚出锅的鸡蛋也敢往口里吞,喉咙管子怕是都要给烫熟。 “还…好…” 后知后觉的魏征说完这句话就不停的捶打自己的胸口,脚尖还蹦跶了两下,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被烫着了。 “你呀…” 老头儿摇头失笑道: “一惊一乍这个老毛病还没改掉,回长安后静下神来多抄写几遍《诫子》…” 即便胸腹中滚烫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听见这话的魏征也连忙躬身称诺。 瞧见连魏征在人家跟前都跟个乖宝宝似的,敬玄这会儿更加好奇老头的身份了,随手又从锅里捞起一枚鸡蛋,放在嘴边吹了两下,然后再次递给老头,并且笑着说道: “老先生,等凉一会儿再吃,否则郑公一定会打死晚辈的…” 那老头哈哈一笑,也不固执,将自己的衣衫往前一兜,示意让敬玄放进去,并且表示一枚不够,应该多放些。 能这么不把风仪放在表面的儒士可不多见,通常这样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属于沐猴而冠,而另一种则是已经臻至返璞归真的境界,旁人的目光根本就约束不了他,反而会夸赞一句真性情。 以老头的年纪来看,敬玄宁愿相信是后者,所以不用老头多说,飞快的又捞出数枚已经入了味的鸡蛋放进老头的衣衫兜子里,而那老头就活像孩子捡到宝似的,乐得合不拢嘴,还不忘跟其他老头显摆一番。 很快,老头们便围在一起剥起了鸡蛋,魏征甚至还想上前帮忙,不过又被撵了出来。 “这鸡蛋口味竟如此别致?” “不错,这蛋和寻常鸡蛋截然不同,寻常鸡蛋还要佐盐而食,此蛋却自有浓香…” “此蛋虽然难看,但远胜红,白二蛋,下次老夫过寿,就不给红蛋了,就给这蛋…” “咦?老夫这枚为何还有丝丝茶香?” 谷</span>  一群老头子吃着从来没有吃过的鸡蛋啧啧称奇,敬玄见他们吃得津津有味,便趁机凑了上去,给他们讲解这卤蛋和茶叶蛋的区别,而老头们一边听,一边又时不时的询问几句,敬玄则有问必答,甚至问起如何烹饪如何配方,都没有丝毫隐瞒。 旁边的杜如晦与魏征二人远远的看着正与大儒们谈笑风生的敬玄,眼中既是羡慕又是佩服,杜如晦甚至还笑着对魏征嘀咕道: “奇怪了,这小子怎么跟谁都能聊到一块去?” 魏征此时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听闻杜如晦此言后也瞄了一眼正连比带划的敬玄,失笑道: “老夫见了刘师腿肚子就软,偏偏陛下非要老夫带着几位游览长安风物,多半是故意整治老夫哩,早知道就奏请陛下让这小子作陪多好…” 杜如晦斜着眼睛瞟了瞟一脸幽怨的魏征: “满天下就你魏征魏玄成敢花钱找陛下买鸡蛋,方才刘师还特意问起有无此事…” 魏征听罢顿时一脸紧张: “那杜公是如何说的?” 杜如晦哈哈一笑,并不作答,自顾自的学起敬玄的模样从锅里捞出一枚茶叶蛋,乐滋滋的说道: “玄成莫慌,先等老夫也来尝尝此物味道究竟如何。” 而另一边,敬玄已经打听出为首那老头儿的身份,竟然是前隋太学博士刘焯!这可是位在士林圈子里了不得的大人物,连当朝国子监祭酒孔颖达,以及弘文馆直学士盖文达都是他教出来的弟子! 得知刘焯的真实身份后,敬玄狐疑的瞅了瞅老头两眼,孔颖达跟盖文达两位年纪也不小了,五十多总有了吧?如果是他二位的师傅,那得该多少岁了? “别看了,老夫今年八十有六,算是你曾祖那一辈儿的,你祖父敬贠敬延平年轻时还在老夫这儿听过几天课,对了,那小子你把他埋在哪的?老夫当年怎么没瞧出他能生出你这么个机敏的孙子?” 刘焯一眼便猜出了敬玄的心思,笑眯眯的问了起来。 敬玄闻言连忙站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算起来的话,自己的爷爷也能算是他半个弟子,岂有怠慢之理?连忙毕恭毕敬的答道: “回长者的话,晚辈把他们都迁到了牛尾沟。” 刘焯撇了撇嘴: “刚刚还能对答几句,怎么真晓了老夫身份便也跟魏征那小子没什么两样了?小子,老夫问你,若是老夫把你这烹饪鸡蛋的法子学了去,你不会怪罪老夫吧?” 你都这样问了,谁敢怪罪?恐怕李世民都不敢吧?敬玄连忙笑道: “菜谱发明出来就是给人吃的,即便今日不是晚辈发明出来的,他日也会有别人发明出来,藏着掖着不让大家伙儿尝尝算怎么回事?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刘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好一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孟圣若是泉下有知,必引你为知音啊……” 第0544章 两个小王八蛋 几个老头子白吃白喝说了几句惠而不实的话后,便拍着圆滚滚的肚皮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连带着还从自己这里顺走了茶叶蛋的配方,而对于卤蛋却看都不看一眼,说是只有茶叶蛋这个名称才配得上入他们这些道德高洁之口。 不过魏征与杜如晦二人走的时候,脸上羡慕的表情却是明眼人都能瞧见的,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羡慕的,既装了孙子又赔了财,估计用不了多久,茶叶蛋这玩意儿长安城满地都是! 这回真是亏大了,还打算将来把茶叶蛋做成渼陂湖的一大招牌呢,试问又便宜又好吃,而只此一家,谁人不爱? “夫君,那刘老先生真是这样夸妾身的??是这几个字不?” 敬玄瞄了她一眼,见她一只手手拿着笔,另一手拿着一张纸给自己瞧,上面写着刚才刘老头评价这位汝南公主的八个大字:闲明内映,凤仪成训。 “恩,字写得不错。” 敬玄心不在焉的半躺在床榻上,脑子里全是想着自己吃了个闷亏,一张配方就换来这么无关紧要的八个字。 而同样坐在一旁替他捶腿的宇文修多罗眼里对李真则十分艳羡,盯着那张纸似乎恨不得通过目光给上面戳两个洞似的。 李真脸都笑开花了,别看这妮子出生天皇贵胄,虚名这种东西,哪怕是贵为天下第一家族的皇家,也绕不过去,估计是受了她那皇帝老爹的影响,十分在乎士林圈子对自己的评价。 “不行,我要立刻进宫告诉父皇,再请父皇与我一同登门答谢刘夫子才是…” 李真说着便开始在屋内翻箱倒柜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还叫外头的丫鬟来帮自己一起找。 敬玄跟宇文修多罗两人就看着兴奋的李真忙前忙后的张罗,带着青花流莺三个人翻翻找找好半天,总算把那套压箱底的公主礼服给找出来了,李真顿时眉开眼笑,还问敬玄要不要随自己一齐进宫。 “我就不去了,你夫君我现在看见老头子就害怕…” 敬玄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指了指站在门口往里偷看的两个家伙: “把这俩顺带一块带走,瞧着让人心烦。” 站在门口偷窥的李泰一听,立刻不干了,肥硕的身子马上就想钻进来与之理论,李恪见状也打算走进来,不过李真此时正在高兴的劲头上,全仰仗夫君的操持在好不容易从士林魁首那里得来一句评语,哪里会让两个弟弟撒泼? 遂,一手拎着一个后脖子便把两个气急败坏的家伙往外拖,走的时候还不忘笑嘻嘻的用后脚跟替夫君关上房门。 “总算清净了…” 敬玄叹了口气,李泰以前还好,现在不知怎么的,自从李真嫁过来后,只要他李泰住在敬家,就不许自己与他姐同房。 每当到了晚上,总是找这样那样的借口不肯离开,赖在后院跟个牛皮糖似的,上次问他呢,没想到这小子说想到自己亲姐在与自己一墙之隔的地方与人亲热,就犯恶心,气得敬玄当场撸起袖子就想揍他。 “夫君什么时候也找刘老夫子给妾身断一句评语呀?” 好不容易等着李真走了,宇文修多罗终于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欲望,跟个八爪鱼似的缠上来,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殷勤得让人险些招架不住。 敬玄淡淡一笑,瞄了瞄她衣领下有些起伏的山峦,随口道: “简单,为夫这里还有一份卤蛋的配方,回头你自己登门找老头换去,若是抹不开脸,让你爹带你一块去…” “哼!” 宇文修多罗重重一拳捶在了敬玄的后背上,佯怒道: “活像人家刘夫子没吃过蛋似的,人家一句话,可比一张配方值钱多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是我亏了呢?” 敬玄唉声叹气: “一枚茶叶蛋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将来是可以形成一道产业链的,你不懂…” 没想到宇文修多罗听见这句话后,瞬时不依了,撅着嘴反驳道: “妾身是一个妇道人家,懂得自然没有夫君你多,但妾身知道刘老夫子这回算是帮了咱们家一个大忙,至少夫君你那些弟子压在手里的鸡蛋不至于放着坏掉,而朝堂上也没有人会因为唆使弟子糜费粮食而诘难夫君你了。” 敬玄听后,脑子里仿佛抓到了些什么,一屁股便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笑呵呵的把宇文修多罗揽在怀里替她按摩,夫妻二人的角色瞬间换了个个儿: “娘子,我的好娘子,快给夫君好好说道说道,这些士林中人做事实在太过于缥缈,为夫每次与他们一打交道便脑仁疼得厉害…” 宇文修多罗半眯着眼睛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敬玄的按摩,至于手是放在后背还是胸前都不重要,谁说按摩只能背身了?前面也一样重要! “嗯…刘老夫子是不是与咱家祖上有什么交情?不然人家也不会帮夫君你,夫君你想啊,刘老夫子虽然从咱家拿了一张茶叶蛋的配方,但这张配方却不是给他自己的,若无意外,最迟明日这张配方便会出现在长安各府,即便是刘老夫子不说,那些抢了鸡蛋的人家也知道如何处置,既然连刘老夫子都开始关注此事了,那么浪费粮食这个罪名谁都担不起,闹不好就会被士林圈子评击,到那时候脸就丢大了…夫君轻些…嗯…所以说啊,到时候无论谁家囤积了多少鸡蛋,都得老老实实的做成茶叶蛋,而且指不定还在自家大门口摆个免费的茶叶蛋铺子送给街坊们尝鲜呢…” “这样吗?” “当然,否则刘老夫子怎么不把两张配方都拿着?真以为人家图你配方呢?” 宇文修多罗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敬玄见状随即陷入了沉思,不得不说这是眼前唯一一个能解决问题的法子,没有人会受到诘难,也没有人会因此背上骂名,配方是自己这个当先生的替学生们赔给长安百姓的,学生没有教好,自然是老师的过错,虽然长安城里的那些无良家长也起了个推波助澜的作用…… 敬玄想到这里就恨得牙痒痒, 段家这两个小王八蛋,还有郑山雄尉迟宝琪这两个蠢货,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们! “不过…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啥时候我娘子的脑袋变得这么灵光了?” 敬玄狐疑的瞅着一脸得意的宇文修多罗。 “都是姨娘教得好,妾身每次去牛尾沟看她,她都给妾身讲这些东西…” 原来是义成公主啊,这就不奇怪了,她老人家先前就跟自己灌输过家里有一个能当家的大妇,对于整个家族的重要性,然后说是要替自己培养一个出来。 敬玄记得义成公主当初说这番话的时候,长吁短叹,说本来心狠手辣,又会顾及香火情的妘姬才是未来敬氏当家大妇的最佳人选,可惜人家满脑子都想着复国大业,不然弄回家里,哪怕你敬玄某一天忽然战死了,敬氏依旧能屹立不倒… 现在看起来,老妇人最终还是选择了眼前这个妮子… 敬玄狐疑的瞅了瞅宇文修多罗,好奇道: “还教了你什么?” 宇文修多罗嘻嘻一笑,将外衣往下拉了拉,冲敬玄抛了个媚眼: “夫君试试便知。” 第0545章 你家人呢 这一试便是赖在床头一天一夜,李真走的时候把小的都带上了,否则又要闹出叔父与婶娘为何睡觉不穿衣服的笑话。 拖着疲惫的身子,敬玄踱着方步慢悠悠的前往首阳山,明明才十几岁的年纪,举手投足间居然充斥着一股子朝廷重臣才有的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大个官呢,抛开爵位不谈,敬玄身上品级最大的职位也就是右领军卫的长史,像这种还未迈入高官门槛的中等职级,在长安没有两百也有一百。 紧跟在身旁的阎诃看着自家侯爷多次欲言又止,实在是被这家伙瞄得烦了,敬玄忍不住主动开口道: “想说什么就说,不用吞吞吐吐的,怎么,难道你也想吃鸡蛋?” 阎诃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撇了一眼跟在后头面无表情的辰十三,敬玄随即反应过来,淡淡说道: “无妨,十三也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不用瞒着他。” 身后的辰十三闻言,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以区区一介下人的身份,能得主家如此看中,可不比往日给人家当死士强多了? 自从跟随敬玄来到户县后,晚上他不用再和一群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睡了,也不用竖起耳朵听什么时候开饭,更不用看首领的脸色,取而代之的是有自己的房间,里头还有床,想什么时候吃饭跟厨娘说一声便是,人家也不会给你脸色看,不但饭菜喷香,还一个劲儿的问你够不够! 现在的辰十三,只觉得户县哪哪都好,昨日刚领了入职以来的第一笔月钱,对,就是入职,院里的人都是这么叫的! 说是从侯爷那学来的,五贯的月钱,另外还有奖金和什么医药伙食补助,加起来足足有十五贯,要是存上个一年半载的,自己也能不大不小的成为一名富户了! 当年家里穷养不活那么多孩子,爹娘不得已才把自己卖给人家当下人,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过得好不好?兄长有没有娶妻?两个妹子有没有夫家? 说实话辰十三从来没有恨过自己的爹娘,当初家里四个孩子,自己排行老二,大哥是长子,身负传宗接代的职责,身家自然要清白,两个妹子年纪又小,离不开爹娘,想来想去只有把自己卖了最合适,不然全家都要饿死街头… “你小子想什么呢?问你话呢?” 耳畔冷不防传来侯爷的声音,已经走神的辰十三吓了一大跳,也没听见方才侯爷与阎统领具体说了什么,下意识的就单膝跪地答道: “属下愿往!” 然后辰十三的脑袋上便挨了一下。 敬玄背着手没好气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辰十三,刚才阎诃说已经查明那日在长安城外伏击卫辉他们的是博陵崔氏的暗桩,问自己怎么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行,不然两家就只能明面杠上,但以博陵崔氏的家底,恐怕有够呛。 “问你是否知道博陵崔氏的暗线,你愿往个屁啊?大白天的思春呢?起来!” 年轻的死士脸色微红,见侯爷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连忙大声辩解道: “属下没有思春,属下只是…属下只是想起了家人…” 敬玄一愣,好奇道: “没听说你也有家人啊?死士不该都是孤儿么?不然如何做到了无牵挂?” 这回代替辰十三回答的是阎诃,这位曾经是天底下最大死士组织头目的家伙笑了笑: “侯爷说错了,若是了无牵挂,还需给人当什么死士?正因为有亲眷羁绊,所以才只能选择替人家卖命,否则主家如何控制手底下的人起歪心?” 敬玄一听,觉得好像也有点道理,转头又看向辰十三: 谷</span>  “所以你家人呢?还在王家手里?” 辰十三顿时一脸茫然,自己是被卖身的,家里人应该跟王家没什么接触吧?否则若是被王家的人知道自己背叛了他们,爹娘他们岂能落得好下场? “你这小王八蛋,不会就这么丢下你家眷不管吧?来的时候就没给他们去信?!太原王氏可曾知晓你的底细??” 阎诃实在忍不住,指着一脸懵逼的辰十三破口大骂,这样的愣头青他见得多了,做事考虑得不周全,容易留下手尾,然后被仇家顺藤摸瓜给干掉,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辰十三再也绷不住了,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才刚从地上站起来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的朝眼前的少年磕头求助: “求侯爷救救俺爹娘!俺愿以死报答侯爷之恩!!” “起来!” 敬玄不由分说,一般将这家伙从地上扯了起来,发现他居然害怕得浑身颤抖不止,本来还想呵斥的话便又咽了回去,好言宽慰道: “太原王氏家大业大,不大可能为难你家人,而且人家不一定就知道你投靠本侯了,毕竟上次你们来袭击本侯的那伙人都死光光了…” 阎诃见他可怜,也跟着附和道: “就是,如果人家真要寻仇,行了凶之后必然会想方设法让你知晓背叛他们的后果,既然你还没收到你爹娘的死讯,说明他们还活得好好的…” 听见阎诃这句话,辰十三明显松了一口气,只是眸子里还含着泪水,疑声道: “真是如此?阎统领你没骗俺??” 阎诃笑骂着踢了他一脚: “老子当了几十年的死士,知道得难道不比你小子多?快把你的马尿给憋回去!迟了小心老子拿大耳瓜子招呼!” “谢阎统领!谢侯爷!” 原本行事冷静的辰十三显然已经方寸大乱,逮着两个还什么都没做的人不停的道谢。 “行了行了,别谢了,虽然王家眼前不大可能对付你的家人,但难保以后知晓了真相不会,这样吧,准你半旬的假,你速去把家人都接来户县,阎诃,你与十三同去!” 辰十三大喜过望,正要说话,阎诃却打断道: “侯爷,我若是走了,那崔家的暗桩怎么办?好不容易查出点眉目了,可别让他们给溜了!” 敬玄翻了个白眼: “怎么?你以为离了你阎诃本侯就没别的人手了?你只管去便是,自然有人接替你!” 第0546章 考试 “想必这几天你们回家之后都摸索如何不让鸡蛋摔碎的法子了?都过来排好队,每人有三次机会,三次通过一次为及格,三次全过者为优秀!” 敬玄翘着二郎腿坐在一篮子鸡蛋面前,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而刚从长安返校的少年们大概也多多少少从各自的父辈那里听说了先生的境遇,是以场面出奇的安静,纷纷开始按照先生的吩咐排队,期间甚至连个插队的都没有。 见学生们无论男女,一个个都跟乖宝宝似的,敬玄心里暗暗笑开了花,这大概就是当人家老师的乐趣,随便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让学生们噤若寒蝉。 不过这群家伙倒也是实在让人好笑,手里拿什么的都有,什么油纸伞什么包袱皮,幂篱手绢之类的,甚至还有几个拿棉被的,你这他娘的即便将鸡蛋塞在棉被里扔下来,哪怕鸡蛋完好无损,也会被判不及格,不是都说了要按照自己的法子来么? 不学会利用空气阻力,光知道钻空子怎么成? 第一个拿着鸡蛋上楼的是杨政道,既然是班长,自然要起到表率作用,他站到楼顶上甚至还在手上沾了沾口水感受一下风向,动作跟他表兄简直如出一辙,萧嗣业这家伙在草原上就是这么探风向的。 大概是觉得风向没问题,杨政道这才小心翼翼的取出用细绳栓好的手帕,绳子的另一端则绑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布包,看色泽应该是牛皮做的,而且厚度十分客观,如果不出意外,将鸡蛋放在里头丢下来应该不会碎。 毕竟牛皮能很好的起到一个缓冲的作用,只是牛皮这玩意儿哪怕只有拳头大小,重量依然不轻,若是上面背着的“降落伞”太小,支撑不了其本身再加鸡蛋的重量,那么即便能安稳落地,鸡蛋也依然会碎裂。 不过事实证明敬玄的担心有点多余,杨政道手里那块手帕简直他娘的大得出奇,可大也有大的缺点,那就是三层楼的高度还不足以完全让那块硕大的手帕展开,所以落地的时候,敬玄能清楚的听到鸡蛋碎裂的声音。 见自己的第一次实验失败了,杨政道一脸黯然的走了下来,路过敬玄身旁的时候,还不忘朝他鞠礼致歉: “学生愚钝,让先生失望了…” 敬玄轻轻点了点头: “没关系,还有两次机会,如果你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那改进之后下一次有可能就会成功,现在站到队伍的最后面去,趁同窗们做试验的功夫,赶快抓紧时间想想怎么办!” 说完这句话,敬玄冲队伍一招手: “下一个!” 这回上来的是程处亮,敬玄看了看他手里硕大的簸箕,里头还铺满了稻草,看来这家伙是打算直接把鸡蛋搁在里头然后直接把簸箕给扔下来。 毫无疑问,这家伙也失败了,簸箕落地的时候还差点砸到人,气得敬玄火冒三丈,一脚便把还嬉皮笑脸的程处亮踢到了队伍最后面。 接下来又是连续几个失败的,这些要么是扔的方式不对,导致鸡蛋在空中落地的时候反而形成了一个加速的过程,要么就是明明稳稳落地了,鸡蛋却依然起了裂纹。 “长安城里那么多鸡蛋都被你们给包圆了,三天时间,就给我看你们怎么摔鸡蛋的??” 敬玄忍不住呵斥了起来,实验实验,最重要的不是动手,而是动脑,这些家伙难道就没动动脑子? 有失败的学生十分委屈的表示道: “学生在家里做实验时,每次鸡蛋都能从阁楼稳稳落在花园,从没碎过,今日…” 不等他说完,敬玄便不耐烦的挥手打断道: “你也知道那是花园,花园不都是泥土草皮么?下一个!” 谷</span>  一群缺心眼的,考试还挑地呢? 这回上来的是一个女学生,段简璧,纪国公段纶家的,之前她老娘高密公主带她来敬家玩过几次,所以与敬玄熟悉得很,根本就不害怕这位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先生。 只见她笑嘻嘻的从队伍里走了出来,然后端端正正的对敬玄行了个弟子礼: “先生,且看小女子如何让先生心服口服!” 敬玄笑了笑: “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那先生看好了!” 段简璧调皮一笑,提起裙摆就咚咚咚的跑上了楼。 “先生,我准备好了!” 这小丫头,丢之前还不忘打个报告,底下的其余学生也都纷纷瞪着眼睛看着她,待会要是失败了,有你好哭的! “行了,别废话,赶紧开始!” 敬玄扯着嗓子回了一句。 段简璧甜甜一笑,从腰间取出自己的实验“设备”,看模样像是一把小型油纸伞,可不同的是,这把油纸伞压根就没有油纸,准确的说只剩下伞架。 而伞架之间则用了轻薄的绸布缠绕了一圈,成了一把名副其实的布伞,而且还是两层,然后她也没用细绳牵引伞面的几个角落,直接把鸡蛋吊在了伞的中间,只是除了鸡蛋以外,还有一根绳子挂着一样敬玄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那是一件,哦不,半件内衣坊做出的成品的内衣… 那半件内衣只有一个小小的圆弧,而且鸡蛋也没有装在里头,反而是隔了大约不到一寸的距离,敬玄一看就知道内衣的作用是用作缓冲鸡蛋落地的“力”。 这样一来先落地的是内衣,然后鸡蛋才跟着落地,然后鸡蛋实际上从空中落地的距离只有不到一寸,而且还是落在软绵的内衣上,这丫娘的想不成功都难啊! 果然,段简璧的那枚鸡蛋安然无恙的从空中缓缓降下,期间没有任何破损,把其他人都给看傻了,等这小丫头趾高气昂的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就是敬玄也不得不拍手称赞。 能想出这种法子,关键还把内衣大大方方的拿到人前做实验,实在是令人无话可说。 所以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有时候十分的有道理。 “既借用了空气阻力,又考虑到了缓冲力,段简璧本期成绩为优异!” 第0547章 教训学生 “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这么多人加起来竟不如一位女子,往日不是自诩老子天下第一么?怎的今日都跟咸鱼干似的提不起精神?” 敬玄毫不客气的数落着自己的弟子们,有活泼的少女立刻起哄道: “先生,为什么说他们是咸鱼干呀?” 敬玄淡淡一笑: “又臭又硬呗!” 听见这句话,少女们都纷纷捂嘴笑了起来,有的连自家兄长也不肯放过,还冲其做起了鬼脸。 可人家有资格这么做,三十多名女学生,有一大半都通过了考试,而且用的法子几乎都与段简璧的大同小异,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们这三天肯定是聚在一起专门讨论研究过,毕竟学术这个玩意儿,光靠一个人是根本走不远的,又尤其是在这个科学技术还远远未形成流派的年代,最需要的,恰恰就是这种团队力量,再说了,老子当时布置作业的时候可没说不准相互借鉴不是? 再反观这群少年男子,通过者寥寥无几,不但如此,他们为了给同窗相互使绊子,放了假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抢鸡蛋,结果害得自己这个做先生的差点身败名裂,叫敬玄如何不失望? “段瓒,段瓘,郑山雄,尉迟宝琪出列!” 敬玄话音一落,被念到名字的四个家伙脸色均是一白,心里哪会不知道先生为何叫自己出列,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直到敬玄喊第二遍的时候,才磨磨蹭蹭的站了出来。 “知道为何叫你们出列么?” 听到先生的语气冷若冰霜,四名少年齐齐点了点头。 “知道什么?” 敬玄再问。 “学生不该抢鸡蛋。” 尉迟宝琪倒是爽直,第一个便承认了错误。 其余三人见状,也纷纷顺着他的话表达着自己的悔意。 敬玄也不忙着吭声,只是用锐利的目光挨着扫视了他们一圈,而四位少年被他这么看着,身体也愈发的僵硬,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待会儿自己要面临什么样的惩罚,不会是要把自己赶出大学吧?那回去还不得被父兄给打死? 看着眼前这四个半大崽子一脸忐忑的模样,敬玄叹了口气: “倒不是因为你们抢了鸡蛋,从眼光的角度来说,你们做的没有问题,能率先抢占先机,本就是一件了不起的特质。” 四人闻言,顿时一脸错愕,原本底下那些参与过抢鸡蛋的其他学生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先生这是把他们四个家伙叫出来挨个表扬一通?那早知道我也站出去… 谷</span>  “若是在战场上,这种能料敌于先的特质,会成为你们敌人的噩梦,我大唐之所以在战争中一步一步走向强大,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有这么一群高瞻远瞩的人,比如陛下,又比如你们的父辈…” 事实上敬玄早就发现了那些躲在暗处的无良家长,估计是怕自己的孩儿受到责罚,所以这次跟着孩子一块跑来大学,想替自家子侄说说情,有的甚至还带了礼物,还他娘的是茶叶蛋,这玩意儿味道能飘老远,想不发现都不可能… 不过敬玄这句话算是说到他们心坎上去了,原本还有些担忧敬玄会不会把气撒在自家孩儿身上,现在看起来,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老夫就说这小子不会那么小气,这次虽然是咱们这些老家伙做的不地道,但起因总归是在他身上,看样子这几个小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尉迟敬德独有的大嗓门似乎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才刚说完嘴巴便被同样牛高马大的柴绍给捂上了: “老黑,小点声,别让孩儿们听见,今日他们已经在一群女子面前落了颜面,若是再让他们瞧见咱们几个,恐怕将来更加无颜面对我等…” 不得不说,柴绍是非常注重自家儿女的心理建设,这大概是因为他的妻子平阳公主也是一位了不得的女中豪杰,所以深知不如女子心里会有怎样的酸楚。 “不过这小子说话倒是说到老夫心坎里去了,正是因为有老夫,所以咱们大唐的军队总能把那些贼子揍得屁滚尿流…” 这不要脸的话一听便是出自程咬金之口,刚说完便招来身侧一堆国公的白眼,你一个常年宿卫中军的家伙,才打过几场硬仗?要不陛下怎么会封你程咬金为宿国公?心里真的就他娘的没有一点数? “要我说啊,打硬仗还得是咱们左右骁卫,那可都是当年最早一批玄甲军的老底子…” “呸!你个刘老狗,别什么金都往自己的狗脸上贴,你在骁卫才待几年?灭梁师都的时候你他娘才从江南调过来,一口一个咱们骁卫,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这边一群老将在争论不休,那边敬玄则继续教育着自己的学生: “可这不是在战场上,不信你们四个转过身回头去看看,你们绞尽脑汁想要算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你们朝夕相伴的同窗,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既是同窗,也是竞争对手,可那也仅仅只是在课堂上,下了课,你们依然应该亲密无间,谁能保证以后能单凭自己的力量就闯出一番天地?谁又能保证日后在你们危难的时候,昔日同窗不会伸手拉你一把??” 敬玄越说越大声,首先指向段瓘段瓒两兄弟斥责道: “当年洛阳大战,陛下以不到千骑破王世充十万大军,你们以为容易否?事后若非武阳公拼死将奄奄一息的段公从死人堆里扒出来,你二人能有今日??李奉诫出列!” 面目清瘦的李奉诫犹豫了一下,然后从人堆里走了出来。 “我问你,你这次抢到鸡蛋没有?” 李奉诫看了泪流满面的段家兄弟二人一眼,缓缓摇了摇头,他老爹武阳县公李大亮调到外地去了,临走时专门告诫自己一定要恪尽本分,不要与人相争,所以这次只守着自家院里养的老母鸡随便捡了几只蛋实验了几下,然后今日三次考试都以失败告终。 “你看,你们就是这样算计自己的同窗的,你俩对得起段公与武阳公的这番生死情么??” 第0548章 你爹是降将 “这臭小子,平白无故扯上这段往事作甚?我段家的儿郎岂是忘恩负义之辈?” 同样在偷听的段志玄脸上立刻挂不住了,看着两个哭的跟什么似的儿子,撸着袖子就想上前找敬玄理论,不过其余人岂能让他如意?才刚有所动作,便被数只大手联袂拖了回来。 “老段,别激动,可没人说你老段家忘恩负义,这不是在教育小的么?谁让你那日得意忘形,非得让咱们这帮老兄弟去瞧瞧你家那俩麒麟儿?” 人堆里明显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现世报啊,前两个还到处显摆自家儿子机灵,没成想转过头就被人家揪住小辫子了。 段志玄挣扎了两下,却始终拗不开尉迟敬德的一双大手,只得转头对他怒目而视: “尉迟老黑,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家那个就能在那小子手里讨得了好?等着看吧!待会儿丢人的可不止我段志玄一个!” 尉迟敬德嘿嘿嘿的笑道: “老夫可没被谁从死人堆里背出来过,不信你们说出来一个试试?从来都是老夫背你们…” 他这话随即引得众人不快,纷纷绞尽脑汁回想着这尉迟老黑有什么糗事,好像除了以降将的身份加入大唐以外,别的就没什么了,可降将这话说出去难免得罪人,再说了,今天在这儿的一群人,有不少都是降将… 可众人不说,却不代表有人不会说,这时敬玄的矛头已经指向了尉迟宝琪: “你知道尉迟伯伯早年间是以降将的身份加入大唐的吧?” 这话一出,不少明里暗里的人顿时脸色大变,一群老将也有些担心的瞅了瞅尉迟敬德,其中有几位已经暗暗有意无意的挡在尉迟敬德的身前,怕他忽然暴怒跑出去伤人。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尉迟敬德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般愤怒,脸色也依旧平淡无常,让人瞧不出他究竟会作和打算。 而外头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尉迟宝琪则挠了挠脑袋,不声不响的点了点头: “学生知道。” 敬玄看了他一眼: “既然知道,那想必也知道尉迟伯伯行事历来独断吧?我与你大哥尉迟宝琳以兄弟相称,换句话说,我不但是你师长,也是你兄长…” 敬玄说到这里,语气突然一厉: “那今日我便以兄长的身份来教训你,跪下!” 尉迟宝琪也不迟疑,扑通一声就直挺挺的跪倒在地,尤其膝盖撞击地板的声音,听得让人难免牙疼。 不过敬玄却毫不在意,背着手目光直勾勾的注视着尉迟宝琪: “当年尉迟伯伯只身一人献城投降,可我朝军中大多与他老人家是仇敌,若非一人从中斡旋,这些年岂能安然渡过?你可知那人是谁?” 暗处的老将们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有些尴尬,个个心中暗骂敬玄这小子不地道,都过去的事了,还提他作甚?随即一个个小心翼翼的用眼角余光偷瞄了瞄尉迟敬德,见他并无多大反应,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而跪在地上的尉迟宝琪则十分磊落的答道: “学生知道,是马县公,当年我爹曾在战场上放过他一马…” 敬玄含怒道: “新兴县公如今病重,你却仗着两家关系亲近,登门将人家补身子的老母鸡尽数给拿了回来,美其名曰借,你尉迟宝琪了不起啊,人家活该欠你家的是也不是?!” 听见这句话,尉迟宝琪神情一下子就萎顿了起来,嘴里喏喏的替自己辩称道: “我真是借,马婶婶说马伯伯最近也用不上…所以我才…我才…” “住口!” 还想说什么的尉迟宝琪只觉得眼前一花,恍惚间看见敬玄的脚朝自己飞了过来,整个人便向后倒了去,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什么是交情什么是本分你拎不清??” 敬玄一脚踢飞尉迟宝琪后,还觉得不解气,眼睛四处乱瞄,想找一件趁手的家伙什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悔改的混蛋! 而其余学生都已经被先生突如其来的行为给惊呆了,好几个胆小的女学生都已经吓哭了! 尤其是与他有婚约的郑灵河,别人不明白怎么回事,她却知道内情。 尉迟宝琪为何去马三宝家借老母鸡,全都是因为自己,若非自己为了一点颜面,把先前抢购得来的鸡蛋大方分给姐妹们,已经占得先机的尉迟宝琪无论如何也不会去登这个门。 想到此处,她再也不犹豫,推开众人便跑了出来,也跟着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替尉迟宝琪求情。 “佳儿佳女啊…” 远处的尉迟敬德刚才看见自己的儿子挨揍都没吭声,这时候忽然笑着冷不防冒出一句: “打得好,就当是替老夫好好管教管教这个逆子。” 而郑仁泰则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自己的宝贝闺女也跪在冰凉的地板上,那可是连自己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的掌上明珠啊,于是他试图劝说尉迟敬德道: “老黑啊,要不你出面去找敬玄说说情?说到底这种家族之间的私事,由他出面还是有些僭越了…” 尉迟敬德一听,随即冷笑着回怼道: “僭越?老夫不觉得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他敬玄方才不是说了么?今日以兄长的身份教育宝琪,既然如此,我这个当爹的有什么好操心的?谁家当兄长的会真的打死自己的兄弟?你老郑若是担心,大可把闺女叫回来,但你若是真个把人叫走,那你我两家的婚约便就此作罢!” 郑仁泰听后表情立刻变得晦暗难明,他知道尉迟敬德是在怪自己把闺女宠坏了,意思大概是说若是不收收性子将来祸害的还是他尉迟家。 想到这里,郑仁泰只得长叹一声止住了脚步,只勉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去往那边看。可此时敬玄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根戒尺,郑仁泰只得狠下心肠干脆闭上眼睛。 当敬玄拿着戒尺一步步走向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尉迟宝琪时,耳边不合时宜的听见一声笑声,随即转过头去,发现一个小胖子正端着饭盆站在远处看好戏… 第0549章 一泰 敬玄现在一见着李泰就火冒三丈,上次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度量新的称重单位,结果你猜这家伙怎么着? 这死胖子干脆以自己的名字作为单位,还大言不惭的说要流芳百世,要让以后世上每一个百姓在享受收获的喜悦时,都不会忘记他李泰的功劳。 所以这死胖子别出心裁的把一千斤叫做一泰,一泰即是一千斤,一千斤即一泰,敬玄为此还专门问他,那两千斤,三千斤乃至一万斤呢? 没想到这小胖子得意洋洋的答道: “两千斤就是两泰,三千斤即三泰,万斤为十泰,以此类推…” 气得敬玄当场捶足顿胸,后悔没把这小胖子一脚给踢飞出去,而且这次摔鸡蛋本来没他什么事的,敬玄知道以他的脑袋瓜子很快就能想出办法并且到处显摆,如果是这样,那就失去了这次布置作业的意义了,虽然敬玄不反对大家伙儿聚在一起讨论,但像李泰那种直接把法子丢出去让人家照抄以期邀买人心的行为,还是能杜绝就杜绝。 这次也是,居然蹲在一旁看热闹,学术成就虽然不与人品挂钩,但既然身为皇帝的儿子,岂有看别人笑话的道理?就不怕寒了那些功臣的心? “李泰,你再给我笑一个试试?!” 李泰断然没想到自己只是凑了个热闹,却引起了敬玄的注意,吓得慌忙缩了缩脖子,正想拔腿开溜,可瞧见不少同窗都转过头来往这边看,又不愿堕了自己越王殿下的面子,于是只得梗着脖子回道: “本王笑笑都不成吗?” 离他不远的李恪一听见这句话就知道要出事,还没等他跑过去把李泰拉走,敬玄手里的戒尺已经远远的飞了过来,正砸在李泰的脑门上,惊得这小胖子愣在原地都忘了喊疼,只楞楞的看着满脸怒容的敬玄: “你敢打本王?”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在学院里自称本王?” 敬玄丝毫不理会明显已经动怒的李泰,一步一步向他走了过去,看样子是还打算继续动手! 这可把其他学生给吓坏了,那可是陛下的亲儿子啊,万一打坏了可咋办? “师兄不可!” “先生手下留情!” 一群学生乌泱泱的跑了过来想拦住敬玄,就连原本还跪在地上的尉迟宝琪也扑上来抱着敬玄的大腿,嘴里还带着哭腔求饶道: “先生,都是学生的错,请先生不要迁怒旁人!” 李恪见状,则趁机把还想与敬玄对峙的弟弟给拖走,李泰虽然体型不小,但力气却比不上习过武的李恪,是以被拖走时,还骂骂咧咧的说要回长安找他父皇告状! “这小子,发起飙来真是六亲不认啊!” “还好我那孩儿平日里乖巧懂事…” “连越王殿下都敢打,莫不是吃了豹子胆不成?” 一群老将躲在暗处看得心惊肉跳,这敬玄行起事来,还真是百无禁忌,你说他有时候瞧得比别人清楚吧,也不是,方才还教育尉迟宝琪要懂人情世故,转过头来就跟一愣头青似的主动揽祸上身,以陛下和皇后娘娘对越王殿下的疼爱程度,这回哪怕不死也要脱成皮啊? “这是要出事啊…” 程咬金砸吧了两下嘴,不理会身后议论纷纷的人,从暗处走了出去,冲自己那两个快要惊呆下巴的傻儿子喝道: “逆子!还不快过来!” 原本正在拉扯敬玄的程处亮,程处弼兄弟二人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顿时吓了一哆嗦,抬眼看见居然真是自己老爹,连忙小跑了过去等待他老人家的训话。 “阿耶,你怎么来了?” 程咬金给两个儿子一人赏了一脚,骂骂咧咧道: “就你俩这小身板,还跑去拦人,你家先生要是真的动起手来,你俩下场可不比尉迟宝琪好到哪去,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赶紧去敬家报信,让公主殿下出面去拦下越王殿下…” 程家两兄弟一听,顿时觉得自己老爹说得有道理,先生是什么人啊,一身武艺通玄,真要打人从来不用第二招的…连忙小鸡琢米似的点了点头,临走时还不忘拍了一下程咬金的马屁: “还是阿耶想得周全,孩儿不如也…” “滚!” 程咬金没好气的瞪了二人一眼,转过头便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都散了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瞧见那边的花园子没?都去瞧瞧有没有你们老子,若是没有,自己拿上饭盆食堂吃饭去!” 学生们虽然对忽然出现的程咬金表现出了一定的疑惑,但这不妨碍他们知道谁才是这里说话最管用的人,于是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先生。 衣衫被自家学生扯得乱七八糟的敬玄,十分没好气的理了两下衣领,挥手道: “都去吧,今日的课就到这里。” 说完这句话,敬玄抬腿便要过去与程咬金打招呼,结果差点脚底下拌蒜,竟忘记尉迟宝琪还抱着自己的大腿,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个四脚朝天,勉强站稳身形,怒道: “还抱着腿作甚?撒手!” 没成想尉迟宝琪也是个死脑筋,只见这家伙摇头道: “不成!除非先生答应不赶我出书院!” 敬玄被他这句话给气笑了,晃了晃腿,发现纹丝不动,只得和颜悦色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赶紧起来,别在这丢人现眼!” “真的?” 尉迟宝琪不信,认为敬玄在骗自己。 程咬金见状,指着他笑骂道: “行了,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从地上滚起来,迟了你阿耶的铁鞭就要落在脑门上啦!” 仿佛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尉迟宝琪吓得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还左右四顾: “我阿耶也来了?在哪?” 程咬金踢了他屁股一脚: “老夫方才不是说了,花园子那边么?聋了?” 尉迟宝琪只瞄了花园子那边一眼,忽然撒开腿就往反方向跑,走的时候还不忘拉上一同陪自己受罚的郑灵河。 “这小子…见着他老子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程咬金笑着摇了摇头,再转过来时,脸上的笑意已然不见: “你小子这下打算怎么办?要不老夫陪你进宫向陛下请罪?” 一群学生闻言,纷纷转过头 第0550章 舅父 “外祖,孙儿不想继续待在书院了。” 大学给先生们准备的一间教舍里,一老一少正相对而坐吃着从食堂打来的饭菜。 “为何?” 卢法寿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手中碗筷,看向坐在对面的外孙李景恒。 李景恒犹豫了两下,小声解释道: “那敬玄连越王殿下都敢打,万一将来要是瞧着孙儿也不顺眼…” “就因为怕挨打?” 卢法寿听见这个理由后,顿时有些哑然失笑。 李景恒看见外祖父的表情后,连忙继续补充道: “他可是景仁的舅父,万一他偏向景仁,始终会视孙儿为眼中钉,倘若…” “他本来就偏向你弟弟。” 卢法寿看向他淡淡一笑: “谁让人家是亲舅甥呢?” “那外祖还让孙儿来书院…” 李景恒很不解的追问道。 “可他也是你的舅父。” 见李景恒脸上依旧迷惑,卢法寿心中暗暗一叹,自己的这个外孙虽然从小聪慧,但却也只是相较书本而言,而在人情世故上,只能说是迟钝,以这样的性子,即便将来袭承爵位,恐怕也难保不会被褫夺,自己的年纪毕竟大了,也不可能护持他一生一世,只能想办法给他找个靠山。 而敬玄就是自己给他找的靠山,不但前途无量,而且关键年纪还轻,甚至比李景恒大不了几岁,以自己老迈之身换来外孙的一生平安,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啊?可现在这外孙竟然想主动离开这座大靠山?原因竟然是怕挨揍? 想到此处,卢法寿压抑住了心中的烦躁,反是笑眯眯的看向李景恒: “阿祖反倒是希望他揍你一回,再不济,也要痛骂你一顿才好。” 李景恒听罢立时一怔,他丝毫不怀疑外祖对自己的用心,可慕然听外祖说想让自己挨打挨骂,心下立刻变得有些不快,但他却仍不敢在这世上唯一能给自己提供帮助的亲人面前造次,只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外祖为何想让孙儿挨揍?若是孙儿有什么地方惹得外祖不高兴了,孙儿这就去门外罚站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也行…” 卢法寿听见他这番童趣之言,禁不住笑了起来,眼前放佛看到了当年闺女小时候做错事的模样,真像啊… 伸手慈祥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卢法寿这会儿心情忽然又变好了,十分耐心的解答着李景恒心中的疑惑。 “景恒啊,今日敬玄处罚你那些同窗的时候,你也在场,你可还记得当时的情形?” 李景恒点了点头,脑子里也跟着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早上的那一幕,尤其是尉迟宝琪被踢飞的那一下,也得亏是尉迟宝琪在他们这些少年中体格数一数二,若是换成自己挨上那一脚,只怕当场就要昏厥过去… 正想着那可怕的场景,耳畔蓦得又听见外祖的问话: “那你可还记得敬玄处罚他们后,他们有没有露出不服气,亦或者是不高兴的模样?” 李景恒想起了段氏恶霸兄弟那两张痛哭流涕的脸,又想起了尉迟宝琪趴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模样,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 “没有,他们都向敬玄当场认错了。” “这就对了,似你们这般大的少年,在面对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同龄人时,即便对方说得正确,心中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服气,不说当面顶撞,事后腹诽几句更不在话下…” 卢法寿说到这里笑了笑: “别问外祖为何知道,外祖也曾年轻过,这是人性使然,但为何敬玄几句话就能让他们真心悔过呢?” 李景恒张了张口,想回答说因为他敬玄是先生,但外祖的话肯定没这么简单,连忙虚心往下继续听。 “因为敬玄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而这些东西,恰恰是你们这个年纪还没有具备的,一个家族,除了学富五车之辈,总得有几个八面玲珑之辈吧?若是只顾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这样的家族永远成不了气候,就像我们范阳卢氏,历经千年而不倒,你以为真的就只靠那些藏书?那为何每一代的家主都不选那些满腹经纶的饱读之士?” 李景恒似乎抓到了一丝重点: “外祖是说家族的掌控者需要八面玲珑?而非是谁的学问最高?” 卢法寿颔首笑道: “不错,家族需要经营,越大的家族越是如此,你那些同窗,既有家族嫡子,也有将来会分家出去的庶子,大家族的族学,往往只会教给传承家族的嗣子,至于其余子孙,最多就是分家时多给一些产业,这一点,连皇族都不例外,比如挨了敬玄一板子的越王殿下,迟早也会到外地就封,你知道敬玄今日为何会对一位皇子动手吗?” 李景恒摇头表示不解。 卢法寿微微一笑: “其实道理差不多,功臣子弟受罚,而身为陛下亲子躲在旁边看笑话,这若是被外人知晓了会怎么想?陛下的脸往哪放?” 李景恒恍然大悟,可心中又有疑问: “可今日在场那么多人,这件事迟早会传出去的啊…” “不错,毕竟人多眼杂。” 卢法寿抚须赞道: “可这正是他敬玄想要的结果,他这是要让所有人放心,你们的子嗣交到我敬玄手上,你们会教的我敬玄也会教,你们不会教的我敬玄也会教,这叫对学生们的一视同仁,没有任何人能在这间书院里享受到身份上的区别对待,而这,才是他要告诉别人的东西!” 卢法寿说到这里,禁不住自嘲般的笑了起来: “说实话老夫起初受他敬玄之邀,来这中华大学当先生本就是一桩交易,老夫也想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为什么要办这样一所书院,其真实目地究竟又是什么?现在看起来,他真的只是想传承自己的那一身学问,传授给世人而已啊。” 李景恒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外祖和那敬玄究竟做了什么交易?” 才刚问完,没成想脑袋上便挨了外祖一记: “下次再张口闭口直呼你先生名讳,老夫必定责罚于你!” 李景恒捂着脑袋吃痛: “名字不就是拿来叫的吗?这可是敬玄自己说的…” “你不成,你必须叫舅父。” 第0551章 闯城门 身着重甲的黄河上头戴羽栩,腰挎横刀,全副武装的站在城门口如同一樽战神。 面甲下的两个细孔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散发着幽幽的冷光,每当他的头转向哪边的时候,哪边的百姓便下意识的避开与他对视,就放佛多看一眼便会大祸临头似的。 黄河上非常满意百姓们的这种表现,因为这代表着那些心怀鬼域心思的宵小会在自己犀利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光今日一上午就抓获了好几个混在人群里专偷人荷包的毛贼,自己只是往那一站,刀都还未来得及出鞘,那些蠢货便吓得尿了裤子,甚至连偷看寡妇洗澡的丑事都不打自招了,长安万年两县的衙役来回到城门口提人忙活个不停,到最后甚至嫌奔波麻烦,干脆派了差役直接在边上等着,而这,都是我黄河上的功劳! 至于那些差役脸上的不耐之色,黄河上只当是没看到,一群酒囊饭袋,连几个毛贼都揪不到,让你们过来捡现成的,居然还他娘的嫌麻烦,就活该当一辈子的小吏! 老子今日可是第一天在明德门当值,日后还有你们好受的! 要知道明德门入城之后便是一条笔直的朱雀大道,能直达宫城,其重要性对于整座长安城的防务可想而知,陛下能把如此重任交到自己手上,那可是对自己的信任,我黄河上又如何能辜负陛下的这份重托? 可黄河上怎么也没想到今日自己才第一天调到明德门担任镇守大将,就接连碰上好几波打马闯城门的。 除了军中各类急使,以及陛下卤簿,其他哪怕是左右二位仆射,到了明德门都得下马步行,早就听说明德门的规矩已经形同摆设,没想到已经严峻至斯,黄河上打定主意要好好整治一下这股歪风邪气,也好让朝廷看见自己跟那些只会飞鹰斗狗的纨绔子弟可不一样! 所以黄河上远远的看见快马冲过来的时候,便跨步上前阻拦,并且还提气大喝道: “京畿重地,下马受检!” 就是两个少年而已,保管在自己这一嗓子下,惊得屁滚尿流,可事实上人家根本就没有减速的意思,尤其是当头那体型肥胖的少年,神色阴冷得像是结了霜,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打马便要往自己身上撞,看样子若是自己一直挡着路,只怕真的会直接撞过来。 黄河上犹豫了一下,估计是谁家的愣头青,这种半大的少年,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敢拔刀子捅人,自己大好前程,可不能因为冲动而丢了性命,大不了事后再把人揪出来便是… 人一旦有了退缩的心思,那身体自然而然的就会产生下意识的反应,黄河上才刚刚往后迈出两步,胖少年便已经骑着马如同一阵疾风从身前闯过,惊起黄河上一身的冷汗,正想对那胖少年破口大骂,跟在那胖少年身后的一匹快马也追了上来,马背上的清秀少年稍稍放慢了马速,从怀里掏出一面牌子扔到黄河上脚下,然后歉意一笑,一句话都不说便策马冲进了城。 黄河上骂骂咧咧的对着二人背影呵斥了几句,这才捡起地上的金牌,只瞄了一眼,他便差点晕了过去,居然是蜀王殿下,那在他前头的不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越王殿下了?这两位可都是陛下的亲儿子啊,几乎等同于陛下亲临了,自己被他们闯城门,应该不算丢人,也不算玩忽职守吧? 见还在排队等候进城的百姓们都面容古怪的看着自己,黄河上躲在面甲里的脸皮微微有些发烫,气呼呼的冲这些什么都不懂的百姓大发脾气: “看什么看?!那可是两位殿下,跟你们能一样?!” 百姓们自然不敢跟一位军爷理论,不过这不妨碍他们小声埋怨鄙视几句,虽然声音不大,但架不住嘀咕的人多啊,有些难听的话不偏不倚的就刚好传进了黄河上的耳朵里。 谷</span>  见手下也在往自己身上偷瞄,黄河上怒气上涌,随手将李恪丢给自己的令牌扔到手下的身上,大声吼道: “一群不长眼的东西!好好看看是不是两位殿下!” 这话本来是说给那边百姓们听得,可那手下好像没领悟到自己的真意,老实巴交的把令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闷声答道: “将军,您忘了俺不识字啊…” 百姓们顿时发出一阵哄笑,气得黄河上上前就给了那傻小子一脚,傻小子也不生气,捂着屁股嬉笑了一阵,忽然指着远方说道: “将军,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 黄河上顺着他手指看了过去,果然,又是一匹快马出现在道路的尽头,不过这回只有一匹快马,但马背上却是坐了两人,似乎还是两名女子,但速度却丝毫不比前面两位皇子慢多少,瞧见城门口也依旧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黄河上顿时大怒,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怎么好的坏的全让自己给碰上了?总不能这两名女子也是什么公主殿下吧?必须得把人拦下,否则就真说不过去,那他娘的以后谁还会在意自己这个明德门镇守大将? “来者何人?还不下马?!” 这回黄河上干脆拔出了刀子,在他想来,女子胆小,看见真家伙想必应该会知晓利害,省去许多烦恼。 可实际上,人家压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坐在马背上的,正是收到程家兄弟消息,着急追回弟弟的李真,而在她身后负责驾驭坐骑的,则是宇文修多罗,谁让李真不善骑马呢,所以宇文修多罗只能临时充当起马夫,总不能让云叔或者陈荼他们干这活吧?毕竟上下尊卑有别… 但两人共乘一匹,速度始终有限,即便李真着急,也只能勉力在后面追着,眼看着都要进长安城了,忽然跳出个不开眼的家伙挡道,李真能给他好脸色看? “滚开!本宫有要事入城!” 李真说着手上也不闲着,抓过宇文修多罗手里的马鞭便朝挡路的黄河上挥了过去。 而正在琢磨着李真自称本宫这件事的黄河上,显然没料到对方会有这一出,一鞭子结结实实的打在盔甲上,虽然不重,但黄河上感觉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第0552章 小黄 生气不可怕,可怕的是生闷气。 明德门的城门卒一眼就能瞧出自家上官坐在那生闷气,都是眼色十足的老兵油子,谁瞧不出这位刚从延平门调过来的将军立功心切,想要撸起袖子在新岗位上大干一场? 可明德门是什么? 大唐京师的正南门户,无论是陛下出行,又或是大军打胜仗,番邦使节入朝觐见,按制都要走此门路过,所以明德门来往的达官贵人通常都比其他几个城门要多得多,这走的人一旦多了,不守规矩的总有那么几个,关键人家身份还奇高,一般人谁脑子会犯轴上杆子去拦这些人? 又哪怕你老爹是大名鼎鼎的虢国公,没看见刚才都过去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了?明德门的活计就是这样,干得好得罪人,干得不好也会得罪人,所以大家伙儿早就养成对那些纵马闯城的家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处置法子了,毕竟能在这里招摇过市,谁没点来头? 到底是自家上官,可不能让他胡思乱想最后把气撒在自己人头上,方才被黄河上踢屁股的兵油子非常小心的提议道: “将军,要不您去城楼上歇息,这里有俺们几个看着就成?” 整张脸被面甲覆盖的黄河上看不见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杵着横刀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朝城门口走去,看样子今日对他的打击实在不轻。 手底下的士兵见状有些于心不忍,开口想宽慰几句,可又不知道怎么说,本来这种事自己想开就好,他们这些底层的小兵,有哪日不是瞧人脸色行事? 正当那兵油子百展莫愁之际,眼角余光偶然瞥见远处的大道上又来一骑,随即激动的冲黄河上大叫道: “将军,又来人了!俺去搬拒鹿!” 老兵想得很通透,只要拦下这一骑,想必将军的心情应该会好许多吧?老兵一边想一边招呼同伴,打算直接把路给堵住,让将军带头把人拦下,这样自己既不得罪人,也能让将军多少找回一丝颜面,回头说不得还能对自己另眼相待。 果然,黄河上一听又有人闯城门,加上手底下的士兵也配合,精神头一下子又回来了,大步走到正门口,随手拔出立在旁边的长枪,执戈而立,从南面吹来的凉风将他身后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看上去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 黄河上打定主意,待会儿这一骑若是到自己身前还不减速下马,自己直接一棒子抽到马腿上,管你马背上坐的是谁?来了本将的地头就该守本将的规矩… 身后的士兵见他如此做派,也纷纷亮出家伙什,站到他身后,望着远处驶过来的那一骑严阵以待。 可随着那匹快马愈发的近,黄河上终于看清了马背上坐着的是谁,这不就是上回那个在兵部大堂殴打自己兄长的家伙么? 那日黄河上下值回到府上,听见下人们的禀告后,气得不打一处来,当即就点齐家将全副武装的准备去寻那打人凶手的晦气,可还没来得及出府门,便被父兄给拦下,不但父亲严令自己不许去寻仇,就连被打得脑袋开花的兄长也抱着自己不让出门… 今日这敬玄来得正好,就今天,把两家的账给清了! 本来在没看清来人之前,黄河上是希望对方主动下马的,免得待会儿真的伤了人,可这会儿黄河上心里无比希望敬玄停都不要停,最好能直接冲过来,这样自己也有理由动手不是? 可不知道是不是自觉身份不如前面闯门的那几位贵气还是怎的,那敬玄靠近城门后,竟然主动下马步行,这让黄河上好不失望,竟在心中暗暗腹诽道: “一个大老爷们,怎的还不如自家女人硬气…” 而敬玄根本不知道那全身披甲的汉子是黄河寿的弟弟黄河上,心里还在想这是哪个想上战场想疯了的二杆子,连守个城门都是这副打扮? 不过因为脑子里装着其他事,敬玄也没打算瞧个究竟,只牵着马非常自觉的站在百姓那一列等着排队进城。 黄河上当然不肯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放过敬玄,只见他指着敬玄冷冷呵斥道: “你,过来!本将要亲自检查!” 听见这句话,敬玄先是楞了两楞,又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其他人,最后才确定对方指向的是自己之后,有些错愕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叫我?” “少废话!赶紧过去!没听见将军叫你小子呢?!” 那些城门卒以为主动下马的敬玄是个软柿子,不由分说的就涌上来推搡这个倒霉鬼,本来你守规矩也没什么,换在往日说不定还会夸赞几句,可偏偏这会儿谁让将军心情欠佳呢? 被一群大头兵推推搡搡的往前走,敬玄只是笑了笑也没生气,他自己也算半个带兵之人,知道这些家伙都是听命于上官,而且斗大字不识一箩筐,跟他们讲道理也没用,即便要“理论”,那也得找带头的不是? “这位将军,不知某家哪里做得不对,要劳烦将军亲自检查?” 见敬玄即便被士兵们推搡,脸上也仍旧挂着笑容,黄河上心里莫名其妙产生一丝烦躁感,嘴上也不耐的挥手道: “问那么多作甚?这是规矩!” 敬玄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心中更加好奇,目光也不由自主的在黄河上的铁罐子脑袋上扫来扫去: “将军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可否把面甲取下给某家瞧瞧?” 黄河上没来由的一阵心虚,正想说话,没成想手底下的士兵却抢先替他呵斥了起来: “呔!哪里来的野小子,竟也想高攀我家将军?告诉你小子,黄将军可是国公爷之子,真正的将门虎子,跟你这种乡野小子可不是一个路数!” 敬玄脸上笑意更浓,背起手围着黄河上转了两圈,嘴里还念念有词: “长安城里姓黄的国公可没几个啊…” 黄河上被他念得心里发毛,一发狠干脆直接摘 “云中侯,可还识得某家?!” “原来是小黄啊…” 第0553章 不会教儿子 今日李世民一如往常般的坐在太极偏殿批阅奏折,偏殿虽然小,但却五脏俱全,眼下天气转凉,久坐不动,身子更加容易发寒,但这偏殿既吹不到穿越整座长安城的冷风,地上又铺了厚厚一层地毯,从心理上来说,就已经足矣让人感觉温暖。 当然,最重要的是早前自己曾经当众下达了太极殿内不能吸烟的戒令,身为皇帝,自然不能带头违反吧? 偏殿就不一样了,反正也没人看见,就是地毯上那几个破洞看着有些不和谐,回头找人把香炉般进来挡住,等到了年底,内府宽裕些了,再择机一并换掉。 李世民发现自己现在是越来越离不开这指尖妙物了,有时候遇到难以抉择的折子,往往一支烟的功夫就能下达决断,而不是向以往那样派人去请大臣们来一起讨论协商… 瞄了瞄案几上所剩无几的奏折,李世民心满意足的伸了伸懒腰,准备稍微活动一下后一口气将这些看完,然后再去立政殿探望即将临盆的皇后。 可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李世民十分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冲外头问道: “外面发生何事啊?” 立时就有一名内侍转进来,低眉顺眼的禀报: “陛下,是越王殿下和蜀王殿下…” 而这时李泰的声音也从外面飘了进来: “父皇!是儿臣!” 李世民一笑,挥手示意让内侍放他们进来,这两个家伙今日不是应该在书院么?怎么跑进宫来了?莫非是考试成绩不错,所以迫不及待的想给自己这个父皇报喜? 一想到上次闺女得到刘老先生的称赞后,李世民嘴角就不自觉的上扬,膝下儿女都有出息,脸上最有光的,还不是自己? “青雀儿啊,怎么回宫了?咦?你额头怎么了?” 李世民正笑着冲胖儿子招手,一抬眼无意瞥见李泰脑门上的红印子,不禁有些疑惑。 听见老爹关切自己,李泰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委屈巴巴的答道: “父皇,你可要替孩儿做主啊!” 李世民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说清楚!” 李泰也不迟疑,张口就把敬玄当众殴打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大胆!” 李世民勃然大怒,这敬玄持宠生娇惯了,现在居然连皇子都敢打?上回聚众殴打宗室子弟的账还没给他算清楚呢!这回又来? 李世民背着手来回在屋内走了两圈,忽然意识到事情有些奇怪,敬玄也不是个傻子,为何敢当众殴打一名皇子?莫非是自己儿子做错了什么?因为以往这俩家伙可以说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怎么今天就忽然闹翻了呢?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吧? 随即李世民又看向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李恪: “究竟怎么回事?那敬玄为何忽然打你弟弟?恪儿,说清楚,不得有任何隐瞒!” 李恪被李世民犀利的目光瞅得心里发毛,哪里还敢拉偏架,连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招了出来,甚至连敬玄是如何教训段家兄弟以及尉迟宝琪的画面,都描绘得惟妙惟肖… 李世民听罢久久沉默不语,李泰见自己老爹忽然没了下文,忍不住插嘴道: “父皇,那敬玄实在太过可恶,孩儿还没什么,那尉迟宝琪都快被他给打死了…” “闭嘴!” 李世民忽然冲李泰恶狠狠的呵斥了起来,后者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 “朕怎么生你这么个不知感恩的儿子?!” 李世民火气上涌,只是这回对准的是自己儿子: “要朕说,打得好!你怎么还有脸进来找朕告状?!” 李泰的一张胖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委屈变成错愕,然后再转向惶恐: “父皇…” “住口!” 谷</span>  李世民暴怒的在屋内走来走去,有心想上前亲自抽他两巴掌,可看见儿子脑门上还没下去的红印子又下不去手,只得指着他怒斥道: “当众嘲笑功臣子弟,你让外人如何看待你?如何看待朕?!” 李泰正要解释自己只是笑了笑,可没开口冷嘲热讽,但李世民压根不给他张嘴的机会: “别人只说朕不会教儿子,还要他敬玄来教!你从小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去了?!你就不怕寒了那些老臣的心?看见人家倒霉你李泰很高兴是吗?!朕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李泰被暴怒的皇帝老爹一脸几个问号打得晕头转向,跪在哪里张嘴结舌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转头向李恪求助。 李恪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解释道: “父皇,青雀他当时只是在吃饭,兴许是吃到美味了,所以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您也知道,青雀自小就好这一口…” 跪在地上的李泰听见这一席话,惊得差点没原地昏过去,好我的三哥啊,你这胡乱联想什么呀?简直越描越黑啊! 果然,李世民听见李恪的解释,怒意更甚,他甚至能闭着眼睛想象到那副画面,一群功臣子弟因为做错了事正在受罚,个个面带悔意,而自己的儿子则端着饭盆一边吃一边看热闹,时不时还笑了两声… “你!!你要气死朕吗!?” 李世民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屁股跌坐回了软榻上,惊得李泰与李恪二人连忙冲上前想要搀扶,却被前者一把甩开,这回连李恪也吓得跪在地上,与李泰不停的冲李世民磕头认错,连眼泪都流下来了。 只见李世民指向李恪: “你也是做兄长的,胞弟行事欠妥,为何不出面阻止?” 李恪一愣,当时他也没觉得青雀在旁边看笑话有何不妥,往日这家伙不经常自持聪慧瞧人笑话么? “父皇!儿臣…父皇你怎么了?!” 后脚匆匆跟来的李真一进殿便看见李世民有气无力的半倚在软榻上,吓得连鞋子也来不及脱,直接冲了进来: “父皇!可曾传太医?!儿臣这就去叫太医!!” “不必。” 李世民一把拉住李真,语气也因为看见闺女而变得柔和许多: “父皇就是乏了,休息一下便无碍,你母后即将临盆,还是不要让她担心才是。” 李真闻言将信将疑的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犹自不肯放下心: “父皇当真无碍?!” 李世民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然后又指了指跪在一旁的两个儿子: “朕就是被这两个孽子给气得,你来得正好,快替父皇出了这口恶气!” 李真一愣,旋即回头看了李泰二人一眼,这俩不是进来告自己夫君状的么?怎么还把父皇给惹生气了?看样子父皇气得还不轻,不过父皇有命,李真岂会迟疑? 转过身便对委屈巴巴盯着自己的弟弟们啪啪一人赏了一巴掌,然后指着旁边的墙壁娇斥道: “去那边跪好!手不许放下来!” 然后李世民便瞧见两个儿子十分配合的跪在了墙角,并且还真的把手举过了头顶,这倒是奇特,跪就跪,为何还要把手举起来?有甚特别之处么? “父皇有所不知,让他们把手举起来,是为了不让他们跪在那胡思乱想别的,手臂上的酸胀能够随时提醒他们自己犯了错在受罚…” 李真一边回头解释,一边继续规范则两人的跪姿,李世民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然后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先前烦躁的心情早就一扫而空,朕不会教儿子没关系,可朕的女儿有办法整治她那些不听话的弟弟,这套法子,约摸也是从敬玄那传来的,回头自己也试试,后宫里还有几个调皮蛋,可一点都不比这俩省心啊… 想到此处,李世民笑眯眯的说道: “真儿,今日就留在宫中如何?晚上朕派人叫上高明,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如何?你来掌厨,朕许久没吃过你做的饭食了,实在想念得紧。” “正好儿臣最近从夫君那学了一手铁板烧,今日就给父皇露一手…李泰!不许流口水!” 第0554章 从五品上 “小黄,你怎调到明德门当差了?” “小黄,明德门有甚好的?不也还是给人看门的吗?” “对了,小黄,你兄长大黄近来可好?上回我与你兄长去平康坊听曲儿,怎不见你来?” “小黄,饭否?” 黄河上快要被敬玄嘴里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给问疯了,早知道就不拦人了,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扫把星,还一口一个小黄,明明自己大他十来岁呢,怎么听起来反倒自己才是晚辈?没看见周围的属下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怪怪的了? “本侯与你兄长大黄可是好弟兄,你兄长就喜欢本侯叫他大黄,那你不是小黄是什么?” 敬玄斜靠在城墙根上笑眯眯的说道,看起来压根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黄河上面皮不由自主的抽了两抽,皮笑肉不笑的回嘴道: “云中侯不是还有要事?方才本将见公主殿下已经入宫了,侯爷还不赶快跟上去?莫让公主久等才是…” 敬玄闻言奇怪的看向他: “谁说本侯要入宫了?本侯就是随便转转,找人聊聊天,这不恰好碰上小黄你了?对了小黄,你这看大门的差事一个月俸禄有多少?” 黄河上强忍着心底的不爽闷哼道: “都是为陛下,为朝廷效力,何须在意俸禄?” 黄河上说到这里还讥讽般的瞟了敬玄一眼: “怎的?莫非以你云中侯的身家,还在意那些俸禄?” “在意啊,怎么不在意。” 敬玄伸了个懒腰,往城门洞里的朱雀大街上扫了两眼,见街道上没有从宫里出来的快马,想来媳妇应该在皇宫里与李世民谈得不错,不然这会儿李世民应该早就派宫卫来找人了,想到此处,敬玄语气愈发的轻快: “没有俸禄,怎的养活一家老小?当差可不就图这么个好处?你们说呢?” 最后一句话是对周围正竖起耳朵偷听的城门士卒说的,他们方才为了讨好上官,上手推搡了敬玄,现在才知道对方的身份竟然是一位侯爷,还他娘的是陛下的女婿,现如今一个个心里忐忑无比,生怕敬玄找他们算账,这会儿听见敬玄问话,连忙点头哈腰,嬉皮笑脸的附和起来: “侯爷说得是,俺家里八口人就两个有劳力能种地的,靠种地根本养不活一大家子,全指望俺的这点俸禄补贴家用呢…” “俺家里也是,昨天婆娘还问俺什么时候发钱,说是要替家里的细娃做两身新衣裳,原来的穿不得了…” “快别提了,俺的俸禄每回才刚发还没来得及在兜里捂热,便被家里那口子给搜走了,连口酒钱都不给俺留…” “你听听,当人上官的脑子里全想着自己怎么怎么建功立业如何能成?不是所有人生来就能起点比别人高…” 敬玄一边说,一边从腰间解下钱袋子随手抛给那些士卒,笑道: “这些钱拿去吃酒,算是本侯替小黄,哦不,黄将军赏你们的!” “谢侯爷…哦…谢谢将军!” 这群大头兵连忙欢天喜地的谢恩,这钱袋子沉甸甸的,里头肯定装了不少,这位侯爷出手可真大方啊… 黄河上见敬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手下给搞定了,脸色晦暗得厉害,闷声闷气的说道: “你云中侯以战功封侯,不也是仗着自己是功臣之后么?” 敬玄微微一笑,也不否认: “可这长安城里所谓的功臣后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为何独独我能做到?而你小黄还在这儿替人家看大门?” 黄河上被他这句话气得差点原地吐血,你以为老子想在这看大门啊?你以为顶盔掼甲的站在这儿被过路的百姓看新鲜很好玩是不是? 见黄河上闷不吭声,敬玄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而且宫里还没传来消息,李世民究竟会不会传召自己还不好说,干脆就在这城门口再多等等: “所以说啊,起点固然重要,但舞台和能力也一样必不可少,你想啊,要是光论身份,包括你小黄在内长安城里有多少小公爷?我阿耶生前只不过是区区一侯爷,凭什么能轮到我敬玄建功立业?当然,本侯的能力你肯定清楚,本侯说得是舞台,没有舞台,能力再强,也没有展示的机会不是?” 敬玄一边说,一边时不时往城门洞子里看上两眼,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而黄河上则更加不耐烦: “什么舞台不舞台的,云中侯若是想说教,大可去教训你那些学生!” 本侯可不就是因为教训学生一时过了火才出现在这儿的? 敬玄回过神来,嬉笑道: “你看啊小黄,大唐最近没有对外用兵是也不是?所以像你这样立功心切的家伙就没有展示个人能力的舞台了,是也不是?” 黄河上脸色十分郁闷,谁说不是呢?快三十了还没上过战场,不算那些不思进取的,自己已经在长安城里的二代当中可谓是绝无仅有,尤其是那些已经爬到自己头上的家伙,不过就是押运过几回粮,在战场边缘溜达了一圈,一回来就行市见长,其中爬得最快的那家伙,已经步入四品官这个行列了,一想起这些事,黄河上就觉得命运不公,不就是运了几回粮么?活像谁不会似的?可现在大唐压根就没有打仗的地方,即便有,那也只是小打小闹的袭扰,根本就没有自己什么事儿! “所以没有舞台就要自己搭建舞台。” 敬玄一见黄河上这样,就知道自己说到他心坎上去了,于是笑呵呵的补充道: “你总知道上回突厥大战出自谁的手笔吧?” 敬玄不提还好,一提这事,黄河上就有些难以置信,之前虽然他也有所耳闻,听说过灭突厥之策都是出自眼前这名少年,但他也不过是一笑置之,认为至多是李靖爱才心切,提携后辈而已,可现在看起来,似乎还真是这敬玄的功劳?要不他敢大鸣大放的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究竟想说什么?” 即便你是功臣又怎么样?我看我的门与你何干? 黄河上忿忿不平的想着。 这时,敬玄瞥见宇文修多罗独自一人从城内走了出来,并冲自己轻轻点了点头,于是心里的大石头彻底放下,转头拍了拍黄河上的肩膀,轻轻笑了笑: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小黄你有没有兴趣到右领军卫来当差,本侯手底下还缺个军法官…” “不去!” 黄河上嘴巴上才刚一拒绝,马上又开口追问: “你们右领军卫的军法官是几品来着?” “瞧瞧你,想升官想疯了,从五品上,不能再多了!” 第0555章 去 大唐任何一支军队的军法官都是从五品上,而且也只能是从五品上。 这是因为州一级的司马通常都不会超过这一品级,从五品上的军法官恰恰比从五品下的州司马高出半级,这代表着军队对地方的绝对权威性。 但其实上这只是因为大唐立国至今还不到二十年,无论帝王还是朝堂的重心还局限于“以武治国”这个小圈圈里,等到再过些年,边疆那些沉积已久的旧患被彻底扫空后,属于文人的时代就会彻底来临,各路诗仙诗圣也会在大环境的熏陶下逐渐诞生,而五蠡司马也会紧跟着慢慢取代军法官的职权,甚至是威胁到主将对于一支军队的掌控权。 而给右领军卫找一名军法官是敬玄早就计划好的事,这些日子实际上也在一直物色人选,你说找关系亲近点的吧,全都是些纨绔子弟,兵部那边肯定是说不过去的,何况这些家伙本身资历也不够,敬玄自己也不放心。 本来权旭才是最好的人选,但那家伙上回从云中回来一趟才呆了两三天屁股就跟被狗撵似的,火急火燎的跑了。 而已经被打烂的右领军卫当中就更加没有可以提拔的人选了,校尉中的独苗苗卫辉还要负责训练等一应事物,加上史万宝因为上次那档子事一直称病不出,实际上整个右领军卫的统兵大权已经落到自己这位长史肩上,挑选军法官,本就已经成了份内之事。 黄河上出身没得说,原潞州都督虢国公黄君汉之子,又在军队系统爬摸打滚了这么多年,本身品级也足够,关键是在外人看来黄家跟自己不对付,这就免去了被传在军中拉小山头的烦恼,而且就这家伙对自己的态度,哪怕说是两人穿一条裤子,都没人相信。 现在的问题是黄河上自己肯不肯来右领军卫当这个军法官了,要知道镇守明德门的大将,其品级已经是正五品上,离四品官这一天堑只一步之遥,若无意外,黄河上只要安安心心的在这个位置上干个四五年,自然就会迈入四品官这个行列,然后再继续熬个四五年,接着往上升,整个过程没有半点风险,当然,最大的弊端就是有点慢,封爵就更加不要想了,毕竟又不是家中长子,除非皇帝高兴,再赏赐给皇家一个袭爵资格,即萌两子。 无论是看门的也好,还是巡城的也罢,像左右监门卫或者左右武侯卫,都不是一线作战部队,升迁自然比不上其他几卫,要是碰上战事,那升迁就更快了,不信看看那些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的老将,有几个是从这几卫走出来的? 宇文修多罗端着茶水走进书房,见敬玄还坐在那发愣,忍不住开口问道: “夫君,还在想那黄河上?有甚好想的,他不答应便算了,咱们大唐最不缺的就是将军,要不妾身去找阿耶,让他帮着给物色几个人选?阿耶虽然现在是文臣,但在军中还有些不少相熟…” 敬玄微微一笑,接过妻子递来的茶水,低头轻轻的啄了一口,脸上表情把握十足: “不,他会答应的。” “如此好的机会,吾儿万不可错过!” 同一时间内,下值回家的黄河上把白天敬玄的邀请果断的禀报给了自己的父亲,虢国公黄君汉。 “可若是那样,孩儿的品级就会下跌,孩儿好不容易才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实在是不甘心啊…” 黄河上十分忐忑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说实话,白天他本想当场拒绝敬玄的,但只因敬玄末尾说出的那三个字,让对敬玄殊无好感的黄河上动摇了。 “他说了什么?” 黄君汉有些好奇,他对自己这个小儿子,向来都是关爱有加,认为黄河上与年轻的自己最像,而长子黄河寿因为天生痴肥的缘故,反倒是不那么上心,所以父子二人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一丝隔阂,就像上次挨了打,黄河寿也不曾主动找他这个父亲哭诉,若非下人主动告之,已经赋闲在家的黄君汉压根就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黄河上闻言,先是看了一眼在旁自顾吃喝的兄长,见他似乎对自己这个弟弟的仕途漠不关心,心中微微感到有些失望,而后才迎上父亲的目光答道: “那敬玄临走的时候只说了吐谷浑三个字。” 说到这里,黄河上忍不住又追问道: “父亲,难道说朝廷要打算对吐谷浑动手了?可明明突厥才灭,我大唐现在哪有精力再去远征吐谷浑?” 黄君汉听罢也微微一愣,狐疑道: “这个为父倒是没有听说,吐谷浑不但地势狭长,与我朝接壤的疆土又十分险要,想要攻取十分不易,若是朝廷有这个打算,必然会大规模的调动军械粮草,不可能半点风声都没有…” 父子二人埋头苦思,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不解,房间里只剩下痴肥的黄河寿大声咀嚼饭菜的声音,好半天,黄君汉终于忍不住了,转头对自家长子怒目而视: “吃吃吃,你成日里就知道吃!事关饱弟前途,你这个做兄长的怎一点都不上心?你不是在兵部当差么?我问你,朝廷是不是打算对吐谷浑动手了?!” 忽然挨了老父一顿骂的黄河寿,苦笑着抬起满是油渍的头: “孩儿只是库部司的郎中,这等军国大事如何能得知?” 黄河上见父亲动怒了,也连忙劝慰道: “父亲息怒,兄长若是知情肯定会开口的,想来是那敬玄信口雌黄,哄骗孩儿的。” 黄君汉犹自不解气,盯着黄河寿诘问道: “库部司主管各卫粮草供给,难道你当真一点都瞧不出?” 黄河寿闻言,叹了口气,干脆放下碗筷,又擦了擦嘴唇,盯着黄君汉认真的答道: “父亲,这等大事自有朝廷诸公定夺,孩儿只是下堂官,依照上头的吩咐办事便是了,若是朝廷没有明确下发公文,那即便哪卫的供给突然变多了,也不敢多嘴猜测,万一传出去坏了陛下的谋划,岂不是惹祸上身?” 黄君汉听到长子的这一番说辞,转而默不作声,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自然明白什么叫作保密,可事关自家孩儿前程,他又不得不多上上心,场面一时间显得十分僵硬。 “兄长,那你的意思是弟究竟要不要自降品秩去给他敬玄当这个军法官?” 黄河上一脸希冀的瞧着黄河寿,好歹是同胞兄弟,即便嘴上那么说,黄河上还是希望兄长能给自己一点提示。 黄河寿淡淡一笑: “去,为何不去?人家不是都跟你说了么,没有戏台子就要自己搭建戏台子,人家戏台子都给你搭好了,你不去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 黄河上眼前一亮: “兄长是说…” 黄河寿挥手打断道: “诚如父亲方才所说,朝廷眼下肯定是还没打算对吐谷浑动手的,但难保将来哪一天不会,到时候以敬玄的本事,想不上战场都难,那时,这右领军卫必然会成为他的嫡系部队,你若是在他麾下,建功立业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黄河上听后心头稍显失望: “那也是将来啊…” 这时,一直看着自家两个儿子的黄君汉忽然开心的笑了起来: “听你兄长的,去!” 第0556章 万一呢 一大早,难得有闲暇时间的敬玄还懒在床上,外头的丫鬟就叮叮咚咚的开始敲门,说是几位殿下来了。 “谁?哪个殿下?叫他侯着!”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手上却不情不愿的慢悠悠穿着衣衫,按照自己得来的消息,准是李泰被他老子训斥了一顿,这会儿登门致歉来了。 “侯爷,快些,太子殿下也到了。” 外头的丫鬟没听见动静,连忙又小声提醒了一遍。 哦?李承乾也来了? 敬玄手上这才稍微加快了点速度,虽然跟李泰他们一样,李承乾也还只是一名少年,可少年人恰恰却十分重视外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弄不好会一直记在心里的,这可跟那些已经活成精的老狐狸打交道完全不一样,总而言之,少年人更加在意虚浮于表的东西,而老家伙们则更加注重实际上的利益。 好歹也是大唐储君,虽然一起光屁股下过河,但该有的礼仪,一样不可少。 “未知太子殿下驾到,臣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还请殿下快快入内歇息,罗儿,快给殿下备茶。” 外头宇文修多罗正代替自己招待李承乾一行,敬玄瞄了一圈,没看见李真,想问无意瞥见李泰冷着的脸色,便又把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李承乾举止文雅自然没得说,反而是微微欠身表达歉意: “没有事先通知便冒昧打扰是孤的不是,还请云中侯不要怪罪才是。” 大概是上次野炊拉近了君臣之间的距离,李承乾趁着弯腰致歉的功夫,还偷偷冲敬玄眨了眨眼睛,并且嘴角不留痕迹的往下努了努,意思是说后头还有几位从宫里过来的内侍,应该是充当他老爹的耳目,专程来见证这一时刻。 敬玄当然会意,连忙顺着李承乾的话头问起他来的用意,李承乾也跟着顺水推舟,大意是说自家弟弟不懂事,他这个当兄长的代表他的父皇母后,来向敬玄表达歉意,并且感谢他对于李泰,李恪的悉心教导。 两人坐在敬家的会客厅,在一干人的见证下,就这次事件达成了共识,并且交换了意见,最后再共同祝愿远在皇宫的大唐帝后身体安康,然后以十分融洽的气氛结束了这次会晤。 只是全程李泰除了站起来朝敬玄弯腰道歉以外,始终不发一眼,看上去就像有些不服气,不过敬玄也不可能揪着他的态度不放,而李承乾也只能当作没看见。 正式的会晤结束后,作为地主的敬玄当然十分热情的邀请远道而来的太子殿下留下吃顿便饭,看得出来李承乾也很想留下来,不过因为长孙即将临盆,他这个做儿子的还要急着赶回宫为母后祈福,所以在敬玄夸赞了一番大唐太子殿下的孝心后,亲自把李承乾送出了门外。 站在门口目送李承乾离开后,敬玄头也不回的冲身边人问道: “你姐呢?缘何不跟你一起回来?” 李泰没料到敬玄会突然跟自己说话,顿时有些愣神,李恪以为他还在与敬玄置气,连忙代替答道: “二姐说是要留在宫里陪伴母后顺利生产,叫你不要担心。” 敬玄听罢微微点头,又指了指厨房: “今日做了烤鸭,午膳就不开席了,若是饿了自己去吃便是。” 李恪最喜欢吃的就是敬家的烤鸭,切成薄片,沾点那个甜甜的酱,再包点青菜,外面裹上一层面皮,那滋味别提又多诱人了,听见敬玄这话,哪里还呆的住,咽着口水就找了个理由溜进了院里。 “你不去?” 敬玄瞄了一眼留在原地的李泰,这家伙今日怎么还转了性了? 李泰听罢,表情似有些挣扎,好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道: “这次的事…”(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不等他说完,敬玄便抬手打断: “打疼你了?” 谷</span>  李泰摇了摇头: “本王倒还没那么娇气…” “那不就成了。” 敬玄说完抬腿便要走,李泰连忙开口说道: “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敬玄转过头,盯着他看了半天: “有什么好问的,你李泰身上虽然是有些臭毛病,但还不至于分不清主次,既然你下定决心了,我自然会助你达成这一心愿,毕竟是我让你走上这条道来的。” 李泰一愣,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敬玄: “你都看出来了??” 敬玄好笑道: “就你那演技,蹩脚得厉害,再说了当时又不是饭点,你上哪找来一盆子隔夜冷饭假装吃得津津有味?吐了没?” “吐了,骑马的时候就吐了,就连三哥还以为我是气的…” 李泰得意的笑了笑,忽而脸色又是一变,眼睛跟见鬼似的瞪着敬玄: “所以你才帮本王把这出戏演下去?你难道就不怕父皇真的找你麻烦?” “怕啊,怎么不怕…” 敬玄淡淡一笑: “所以我才紧跟着你们往长安跑,万一陛下真要找我麻烦,我还能以最快的速度主动进宫请罪不是?” 李泰顿时瞠目结舌,正要再说话,敬玄却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这下算是如你越王所愿了,没人会再想着把你往那个位置上堆了,至少长安城里不会有,谁不害怕一个生性凉薄的皇子坐上那个位置?以后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你学问了,岂不美哉?” 李泰也跟着笑了,原本脸上的忐忑之色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淡然: “本王有时候不得不佩服你,都没事先与你商量,你却能一眼瞧出本王的用意,就跟本王肚子里的蛔虫没什么两样,那你倒是说说本王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谁他娘的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敬玄嫌恶的看了一眼小胖子的肥肚皮,干呕了一声: “无非就是等你大哥回宫后如何向陛下禀报,若是太子殿下向陛下言明你李泰仍旧不服气,那便是在防备你,但倘若太子殿下主动替你掩饰呢?” 李泰笑了笑: “本王不认为他会替本王掩饰,这种时候,只有趁机落井下石才能彻底祛除本王这个威胁,哪怕换做是我李泰,也会这样做的。” “万一呢?” 第0557章 要生了 跟小胖子打赌即便赢了也无甚趣味,还没开府的家伙,兜里不但没俩钱,还欠着一屁股外债,至多是让他跑跑腿什么的,长个教训而已。 而跟自己老婆打赌则明显有趣得多,谁输了谁在上面,毕竟天气怪冷的,屋子里又没有空调… 总之这种香艳的赌博,敬玄是来者不拒,而赌的就是大唐的皇后娘娘这次究竟生男还是生女。 宇文修多罗的观点就是皇后娘娘这次会诞下一名皇子,因为在这之前,包括两年前出生的李治在内,长孙已经为陛下诞下三名皇子了,而公主则只有李丽质一位,这充分说明皇后娘娘的体质非常适合生皇子,这在她们这些妇人圈里,已经形成了共识。 不过敬玄并不这么认为,原因很简单,因为就是知道罢了。 大名鼎鼎的城阳公主即将出世,这位在历史上接连嫁了两位丈夫的公主也是个不安分的角色,先是参与了杜荷谋反,后来嫁给薛瓘又因为巫蛊一事而祸及夫家,最后甚至连自己生的儿子也同样不安分,连累了一大家子人。 “夫君,妾身什么时候才能怀上你的骨血呀?” 宇文修多罗明显有些累了,将头枕在敬玄肩膀上喃喃细语道。 “咱们还年轻,那么急着要孩子作甚?你来带啊?” 大概是因为刚才剧烈运动过的原因,敬玄下意识的回了一句立马就开始后悔,老子现在是贵族,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能帮着带孩子的仆妇,而且老婆又不用工作,时间有的是大把。 果然,宇文修多罗听见这句话就笑了起来: “妾身带就妾身带,夫君你是不知道,妾身的嫂嫂自从生下果儿后,每次与密友聚会,都会将果儿带上,可把那些还没生下一儿半女的给羡慕坏了。” “虚荣心作祟,有什么好显摆的?” 敬玄实在是不理解这些长安贵妇的想法,一个个活得好像除了生儿育女就没别的事了似的,那年纪大了不能生了,又该怎么办? 宇文修多罗听见这话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瞧夫君你说的,妇人家家的,要么显摆夫君,要么显摆孩儿,现在外头都睁大眼睛瞧着呢,想看看妾身与表妹究竟谁才能率先为敬家生下长子呢。” 宇文修多罗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只说了长子,没说嫡长子,大概是不想让自己因为这些事烦心,敬玄一听就听出来了,心里顿时微微泛起一丝歉意,揽着她光华的香肩安慰道: “少和那些无聊的俗人一起瞎凑热闹,咱们家的事不用别人管,你与真儿谁先生夫君我都无所谓,生男生女也没有关系,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即便你们每人生十个八个小子,夫君我也有法子让他们混得风生水起,不过就是区区一顶爵位罢了。” 宇文修多罗听罢,似乎想到了什么,忽而捂嘴笑了起来: “夫君就喜欢说大话,妾身可是听说西域还有夫君的血脉,说不定人家那才是敬氏真正的长子呢。” 敬玄被这话吓了一哆嗦,楞楞的看着她: “姨娘连这都告诉你了?真儿呢?她知道吗?” 宇文修多罗眼睛笑得像月牙: “也就夫君你以为我们不知道罢了,可笑那么大一笔钱粮支出,能瞒过成日里抱着账册不撒手的公主殿下?” 敬玄听罢默然片刻,好半天才抬起头慢慢说道: “这件事我本来就没想瞒你们,想着等将来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你们的,妘姬的事,实非我所愿…” 还没说完,嘴唇边上就贴过来一根葱葱玉指: “知道啦,夫君不用解释。” 宇文修多罗嘻嘻笑道: “咱们都知道夫君是被那**下了药,传出去多损夫君威名啊…” 谷</span>  宇文修多罗一边说眼睛还一边往下瞟了一眼,悠悠叹道: “听说夫君还因此几个月都不能尽人事哩…妾身迟迟不能怀上,莫不是跟那有关?回头妾身就去找郎中讨要几副方子给夫君补补…免得不行…” 敬玄顿首闹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道: “谁说老子不行了?!就让你这小妖精看看夫君我的本事!” 说完便从床上爬起身,一个饿虎扑食扒了上去,吓得宇文修多罗花容失色,连连求饶,只是目光中却包含着欣喜之意… 但,关键时刻总有不开眼的人来打扰猛虎进食,这不,正着手于眼前的“猎物”准备大干一场的敬玄,被屋外传来的敲门声弄得心烦意乱: “这么晚了,谁呀?!” 外头是青花,这妮子估计也知道自己打扰了侯爷的雅兴,声音不知觉间都带着一丝紧张: “侯爷,外面长沙公主府的丫鬟来了,云叔说让婢子务必叫侯爷去一趟前院。” 敬玄听后整个人一愣,这么晚了,长沙公主府的丫鬟来作甚? 不好! 准是长沙公主那边出了什么事! 否则云叔怎会让青花过来叫自己务必出去一趟?! 想到此处,敬玄再不迟疑,立刻从宇文修多罗身上爬了起来,开始穿衣。 有意未尽的宇文修多罗见夫君神色如此紧张,也咽下了刚到嘴边的埋怨,连忙也披着衣衫帮他收拾,嘴上还问道: “要不妾身陪你一块去?” “不必,我估计可能是生意上的事,你先睡便是,不用管我,我忙完就回来…” 敬玄搪塞了几句,穿上鞋子便推门匆匆离去,徒留下坐在床上一脸疑惑的宇文修多罗。 “云叔,人在哪里?这么晚了究竟何事?” 刚走到前院,云叔已经迎了上来,敬玄便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 “少爷,人刚走…” 云叔一边说,一边四处看了一眼,见周围无人,便压低了声音轻声解释道: “说是长沙公主羊水破了,看样子也将临盆了,专程来告之少爷一声。” 听见这个消息,敬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刚还在揣测长孙生男生女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那怎么办?” 敬玄下意识的开口问道,整座侯府上下,大概也只有在云叔跟前自己才会这样。 “少爷勿慌,只是羊水破了,老奴估计距离生产应该还有不少时辰,那是天已亮了,到那时少爷再找个托词去看看…” 第0558章 武珝与她的小伙伴 这个世上能知道自己与长沙公主私通的,除了两个当事人以外,不超过一手之数。 云叔,长沙公主的贴身丫鬟,以及李道灵这个鬼灵精。 碍于身份,敬玄自然不可能大摇大摆的跑人府上去,哪怕心里再万分焦急,也只能坐立不安的在门房那寒暄几句,送些用得上的补品,然后和门房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实际上脑袋伸长了想往里看个究竟,怎么就还没有消息呢? 云叔一看自家少爷逐渐有要失态的征兆,连忙与那已经有些不耐烦的门房告罪一声,拖着敬玄就往回走。 “少爷,可不能露了马脚啊,否则会有大祸!” 敬玄此时一颗心都系在长沙公主身上,暗自埋怨自己为什么这些日子都不去探望一下,结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儿干看着吧?我好歹也是那孩子的爹,就不能第一时间过去瞧上两眼?” 把因为自己的过失带来的坏情绪一股脑倒给旁人,通常只有在面对亲近的人才会这样,云叔活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少爷这是信任自己,便蹲在旁边出起了注意: “要不派人去首阳山,让卢县公过来瞧瞧?好歹卢县公也是殿下的亲舅父,殿下生子,当舅父的前去探望,里外都说得过去…” 敬玄听罢眼前霎时一亮,对啊,怎么把这老倌给忘了?到时候自己在趁机浑水摸鱼溜进去,可不就能第一时间看见孩子了? “对对对,快,让人去把卢老头找来!” 敬玄高兴的大叫了起来: “还是云叔你有办法,对了,再让他把李景恒也叫上,他娘跟长沙公主可是表姐妹,怎么着也沾亲带故,不然就我一个青年男子在场,多说不过去?还有九江公主,也派人去长安知会一声,她知道该怎么做!” 敬玄一边说,一边兴奋的拍着云叔的肩膀,只是力气似乎有些大,让身体已经远不如当年的小老头险些没摔到地里去。 撵似的催促走云叔,敬玄总算稍微恢复了丝丝理智,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开始整理,因为他看见宇文修多罗正站在院门口好奇的往这边看着。 “夫君,你昨晚没回来睡?” 敬玄干咳道: “昨日回来得晚,见你睡得熟,实在不忍打扰,便跑到书房将就了一夜…” 男人撒谎那都是迫于无奈,所以女人即便瞧出了几分端倪也不会贸然拆穿,除非掌握了更多证据,并且会随着对质的过程中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打男人一个措手不及。 见敬玄这样说,即使宇文修多罗已经从丫鬟那里得知敬玄昨夜没回家,也没有多问,反而是笑着挽上了胳膊,打趣道: “夫君也学会心疼人了,想当初还把妾身按在地上打呢…” 敬玄脸皮不自觉的抽了抽: “瞎说,什么时候打过你,至多就是吓唬你一下。” 宇文修多罗笑而不语,只是反过头朝外面瞅了两眼,没见着往日与敬玄形影不离的小老头,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云叔呢?这一大早,你们主仆二人上哪儿去了?” “就是附近随便转转,对了,长沙公主怕是今日就要生了,你去准备一份礼物,待会儿吃过饭你我一同前去探望,你也知道,我是男子,不大方便…好歹也是生意伙伴…这种时候就该多上些心…” 敬玄嘴上一边装作心不在焉的说,一边暗中观察着宇文修多罗的脸色,不过宇文修多罗显然没把敬玄夜不归宿的原因与长沙公主联系在一起,反而是十分惊喜的问道: “这就要生了?那是得准备一份厚礼,夫君放心,妾身这就去办,早饭你与婵儿她们先吃,不用等妾身。” 宇文修多罗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 又一次蒙混过关的敬玄,这才松了口气,笑呵呵的走进后院督促侄女和她的小伙伴们起床。 “二叔怎能进女儿家的闺房?快出去!” 小小的丫头,竟然还知道男女有别了,也不知道是谁灌输的,不过看着与敬婵同睡一张床的武珝,敬玄大概知道是谁了。 “今日早上蒸包子,再不起来就没得吃了!” 撂下一句话,敬玄转身啪的一声关掉了房门,这三个小丫头是什么时候开始睡一张床的?不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几个小丫头凑一块铁定大半夜都还不睡觉疯玩,回头就让木匠做几张那种窄小的上下床,让你们提前适应一下大学生活! “二叔,你什么时候给婵儿也生个妹妹玩玩啊?” 饭桌上,敬婵突如其来的问题差点让敬玄惊得背过气去,在弄清事物原委后,总算知道小丫头是羡慕武珝成日里身后跟着的武小三,这才有此一问。 “妹妹是生来给你玩的吗?” 还以为这小头知道点什么呢,敬玄毫不客气的训斥道: “你看人家武珝,还知道往自己妹妹碗里夹菜,你再看看你,成日里为非作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把太平扔到水里替你抓鱼,你若是有个弟弟妹妹,是不是也要赶他们下河来满足你的好奇心?尊老爱幼懂不懂?” 敬婵自幼在外受人欺凌,对敬玄这种不痛不痒的呵斥早就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压根就没当回事,反而嘻嘻哈哈的回嘴道: “二叔不也没给婵儿夹菜?” 敬玄语气一滞,恨恨的说道: “互相夹来夹去的多不卫生啊,有手不知道自己吃啊?” 才刚觉得敬玄夸赞了自己的武 珝正喜滋滋的偷着乐,没想到转过头来便听见这么一句话,还以为他是在针对自己,小脸一抽,立刻委屈巴巴的抹着泪花: “我妹妹还小,手没那么长…” 敬玄生平最害怕的就是小丫头哭鼻子,见状连忙柔声细语的安慰道: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她呢!” 说完还恶狠狠的瞪了敬婵一眼,没成想后者立刻做了个鬼脸还以颜色,这丫头最近实在是被宠坏了! 但愿长沙公主不要生闺女啊,不然以她的性子,教出来的闺女比起敬婵只怕犹有过之啊… 第0559章 随处可见的餐盘 “在遥远的东瀛,有一名叫小菊的丫鬟。” “她家境贫寒,自幼便被卖入贵族做下人。”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保管主人家的餐盘,可偏偏她生得美貌,时常受到其余家丁和主人的骚扰。” “某一天,一名长期觊觎小菊美貌却未得逞的家丁,趁她不备,将主人交给小菊的餐盘偷偷藏了起来。” “又某一天,主人家想给登门拜访的客人炫耀一下收藏的餐盘时,发现少了一盘,于是大怒,命人将小菊吊在井口之上严刑拷打,逼问她是否偷偷将餐盘拿出去卖了。” “受尽屈辱的小菊自然不会屈打成招,在当天夜里,她用牙咬开捆在自己身上的绳索,投井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敬玄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好不容易讲完了,抬眼一看,发现底下学生们的反应简直南辕北辙,男学生们毫无反应,而女学生们则面露同情,有几个情感丰富的还泪眼巴巴的。 “先生,那主人家最终有没有替小菊杀死那名陷害她的家丁?” “人是被主家逼死的,但凡主家肯多了解一下隐情,小菊也不会枉死,师兄你说对吧?要我说,那主家也该死!” “胡说,主家明明也是被蒙在鼓里,既然是收藏的餐盘,想必价值不菲,无端端丢失,自然恼火,但小菊是自戕而亡,关主家何事?” “不错,下人犯错,主家有权责罚,再说了,那小菊看管不力,这才让那家丁有机可乘,沈翠微,你怎能一概而论?” 被一群勋贵小姐围攻,沈翠微双拳实在难敌四手,只得眼巴巴的看着敬玄,希望他来主持公道。 敬玄见状,只是轻轻笑了笑,然后摆摆手示意都坐下。 沈翠微出身贫寒,自然是站在受压迫的小菊那一边,认为主家与家丁都是逼死小菊的元凶,而其余勋贵小姐则因为身份上的缘故,当然对丢失了收藏品的主家产生心理共鸣,说不上是谁对谁错,只是身份阶层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 “我讲这个故事的原因,只是告诉你们判断一件事情不能太过于片面,那主家潜意识里认为小菊家境贫寒,就有偷拿主家财货的嫌疑,这,是一种偏见。” “而偏见这种情绪,会左右人的思想,影响判断,这样的例子不止是东瀛,在我们大唐,同样数不胜数。” 这话立刻有人不爱听了,毕竟这里坐着的,大部分都是故事里主家一样的人物。 “先生,这怎么能是偏见?试问家境殷实的人怎会觊觎别人家的藏品?那主家怀疑小菊又何错之有?我大唐衙门审案,不也先要用刑逼问事情真相么?” 敬玄看见站出来反驳的人心中稍稍有些意外,李景恒以往上自己的课都给人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怎么今日突然就转了性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这其实是眼界的问题。” 敬玄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李景恒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梗着脖子大声问道: “先生是说学生的眼界狭窄吗?” 敬玄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 “不是说你眼界狭窄,我是说那主家眼界狭窄,几块在我大唐随处可见的餐盘,却成了东瀛的珍宝,还有人因此而丧命,你说狭不狭窄?” 李景恒一愣,目光中透露着怀疑,随处可见的餐盘?不是收藏品么? “先生,你是说那主家收藏的就是咱们寻常吃饭用的盘子?” 又有学生疑惑的问了起来。 敬玄笑着点点头: “不错。” 谷</span>  一群学生你看我我看你,纷纷不约而同的感叹道: “果然狭窄。” 敬玄哈哈一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指了指画在黑板上的粗糙东瀛地图: “就跟这块地一样,狭窄,但是!” 学生们立刻知道马上要进入正题了,一个个竖起耳朵,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准备侃侃而谈的敬玄。 “但是别看这块地狭窄,但人家的金矿银矿纯度极高,虽然在数量上不如我大唐丰富,但非常易于开采,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方法罢了。” 脑袋灵光的段瓘一听,眼前顿时一亮: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用餐盘和他们换金矿银矿?他们不是喜欢收藏餐盘么?咱们和他们做交易多好呀?” 敬玄闻言,微微颔首: “他们不是喜欢餐盘,只是因为这些东西他们自己没有,不但没有餐盘,连碗都是用的木碗木楪,了不起再用些瓦罐,反正只要是我大唐出产的物件,他们都眼馋得厉害,听说东瀛倭国的使者就住在鸿胪寺,这几天到处在采购咱们的东西准备用船带回倭国去。” 敬玄说到这里,十分遗憾的摊了摊手: “可惜啊,咱们几文钱的盘子一到了倭国,立刻水涨船高,人家那些贵族舍得花大价钱买,据说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盘子,在那边能换好几两金子…这回可让那倭国使者赚大发了…” 底下的学生们听罢,一个个眼珠子都绿了,几文钱的盘子在倭国那边能换成金子?这么好的事怎能让倭国人独享?盘子可是我们大唐的! “不成!焉能如此?!”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的李泰猛然朝桌子上一拍,唰的一下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脸激动的模样活像一只择人而噬的饕餮。 “我这就回宫,让父皇下旨不让他们买!” 李泰说完就怒气冲冲的往外跑,刚走到门口就被敬玄拉住后脖子给扯了回来: “这就是贸易带来的好处,你不让人家买,人家有的是办法带出去,几道旨意就能解决问题?” “那先生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拿咱们的东西赚钱吧?” 段瓘也忿忿不平的插嘴道。 敬玄嘿嘿一笑: “这好办,那东瀛使者能有几艘船?不过小国寡民尔。” 众少年一听,恍然大悟,勋国公张亮的小儿子却又提出疑问: “我阿耶曾统领过水师,据他老人家说东海浪高风疾,若是没有找到一条安全的航路根本无法抵达东瀛。” 少年们又把目光投向敬玄,只见后者从怀里掏出一张更加精准的地图啪的一下甩在桌上: “谁说没有办法?” 第0560章 倭国 “先生,咱们的盘子真的在倭国那么值钱么?” “先生,你方才讲的那个故事其实是你杜撰的对不对?世上就没有小菊这个人对不对?” “先生,你莫非去过东瀛?” 即便下了课,李景恒也追着在身后不厌其烦的问个不停,这让本想趁着白天,正大光明去长沙公主府拜访的敬玄显得非常恼火。 长沙公主到底还是给自己生了个儿子,刚出生那天没机会第一时间看到,后面还是闻讯赶来的九江公主李道灵悄悄把孩子抱了出来给自己瞄了几眼。 眉眼倒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唇角却长得像他娘,这让敬玄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长得特别像自己,那就能糊弄过去。 本来嘛,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这世上人那么多,难免会有几分相似之处,就像李世民跟李绩,都有着类似的高颧骨,你能说他们是一个老爹生的吗? 孩子的名字还没想好,这几天自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当然不能姓敬,也更不可能姓豆卢,只能随他娘姓李,姓李好啊,国姓,皇族血脉,但名必须得自己这个生父来起,这一点没得商量。 “我刚才不是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么?” 敬玄头也不回的说道: “这就是意识形态和社会大环境造成的因素,倭国崇拜咱们的文化,国内的贵族自然会争相效仿,咱们的物件到了他们那里也自然会水涨船高,这有什么问题?” 李景恒哦了一声,但仍旧在后面追着不放: “那他们为什么崇拜咱们啊?” “废话不是?” 敬玄停下了脚步没好气的看着他: “因为咱们比他们强大呗,崇拜强者这种习俗,可不止倭国才有,早先在咱们这片土地上,那些部落也是因为相互崇拜,然后便开始争战,这才有了逐渐大一统的局面。” “先生你是说因为崇拜才有了如今的天下九州?” 李景恒有些迷糊,他有些弄不懂敬玄口中的话,明明是崇拜,怎么还打起来了? “这其实是一个深奥的问题,不过也不是不可以解释。” 敬玄淡淡笑道: “谁都想被其他人崇拜,自然就会有人为此打破头,只有强大了,才会被他人所崇拜,可崇拜这种情愫毕竟有些虚头巴脑,最实实在在的是什么?是臣服,这不比所谓的崇拜来得实惠得多?我问你,你觉得战争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李景恒闻言犹豫了一下,然后不确定的答道: “天命?亦或者是拯救身处于苦难的黎民百姓?” 敬玄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唧,这让李景恒对自己的答案感到微微一丝脸红。 “你说的,那都是宗教上的东西,你看那些宗教,无论是佛教还是道家,其创立的时间点,以及传播最迅猛的时间点,都恰好处于天下动荡不安的时候,这是一个有关于哲学,有关于社会学的问题,你若是有兴趣,没事的时候不妨多钻研一下,而战争跟这些东西完全是两码事。” 李景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那战争的最根本原因是什么?” “很简单。” 敬玄淡淡笑道: “就是谁也不服谁而已。” 从先生嘴里得到这个粗糙的答案,让李景恒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可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拯救黎民百姓?笑话,难道这世上只有一个救世主不成?你别看倭国现在是怎样怎样崇拜咱们,可等到将来,到了咱们衰弱的时候,他们就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撕扯咱们身上的血肉,本来崇拜这种东西,就是随着双方实力的变化而随之变化,这世上永远没有从一而终的崇拜,明白吗?” 这回李景恒似乎是听明白了,只见他点了点头,十分认真的朝敬玄鞠礼道: “学生明白了。” 敬玄好奇的看着他,这就明白了?嘴上好笑道: “明白什么了?说来听听?” 只见李景恒非常郑重的答道: “学生明白不能让倭国强大起来,学生这就回家说服阿耶,让他多买些盘子把倭国的金子都给掏光!” 敬玄听见这个答案禁不住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又用指节在他脑袋上敲了两敲: “你啊,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李景恒被敬玄这个稍显有些亲昵的动作弄得有些脸红,往日里他经常看见敬玄对自己的弟弟妹妹景仁和小欢儿做这样的动作,这应该是喜欢的一种表现吧? 李景恒忽然感觉有一丝窃喜,心情也随之变得有些亢奋,下意识的就把藏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先生,我能和景仁他们一样叫你舅父吗?” “我本来就是你舅父。” 敬玄的回答让李景恒感到十分舒服,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至少在娘亲病重那几年是没有感受到过的。 看着一脸傻笑的李景恒,敬玄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在校园里,你还是得称呼我为先生。” 李景恒使劲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照办,然后嘴里的问题又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 “那先生,你对倭国这么了解,是去过倭国吗?” “我师去过,很多东西,我也是从他口中得知。” “那副地图也是他老人家画的吗?” “不错。” “那真的有小菊这个人吗?她真的死了吗?” “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敬玄回头恶狠狠的说道: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那倭国使者,小菊是倭国青川家族的侍女,他们的民间甚至还传言小菊死后怨气仍旧得不到消散,每到夜里,那口井里就会隐隐约约穿来女人的声音,就像是在数数,一,二,三…” 李景恒听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小声问道: “那是在数什么呀?” “当然是在数盘子啊,咦,怎么少了一张餐盘?” “救命!” 看着李景恒飞快跑远的背影,敬玄不怀好意的舔了舔干涸的嘴皮,倒霉孩子,哪来这么多问题! 第0561章 拔舌 “侯爷,您今日又过来探望小侯爷呀?” 长沙公主府的大丫鬟秋桃一看见敬玄便笑嘻嘻的上来打招呼,还十分主动的接过他的外袍,瞧上去倒真像是敬玄回到了自己家一样。 “瞎说。” 敬玄瞪了她一眼,怪声哼哼道: “什么小侯爷不小侯爷的,是小殿下,可别乱喊,万一被人听见了,小心被关进宗正寺拔了舌头,听说那里的狱卒最喜欢拿人舌头下酒,尤其是像你这样还未出嫁的小娘子,舌头的味道最是可口…” 听得敬玄栩栩如生的描述,秋桃被这么一吓唬,脑子里自然而然的出现了那副画面,娇小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连称再也不敢了,然后垂着脑袋就跑了,模样简直跟刚才的李景恒如出一辙。 敬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张嘴无声的笑了笑。 看来自己的确有讲恐怖故事的天赋啊,回头等孩子大了不听话,就天天给讲这些,免得一天到晚净是些白雪公主小矮人什么的,满脑子全装着不着边际的童话。 谁让这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呢?若是自己某一天突然倒了,不敢想象家里的妇孺们会落得如何,养几个强悍的儿子,总好过被人欺凌不是? 唉… “郎君为何站在门口叹气?怎不进屋?” 还在坐月子的长沙公主听觉十分灵敏,见敬玄没进屋,便打算下床过来看看。 “别,先躺下,还在月子呢,小心着了凉落下病根。” 敬玄慌忙钻进了屋里,将长沙公主扶到床上重新躺下,这才有空开始打量四周。 女人坐月子的房间味道自然有些怪异,抽了抽鼻子,敬玄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勉强能够给屋里换换新鲜空气,嘴里还不忘嘱咐道: “虽然做月子不能够着凉,但闷着同样不好,每天也应当适时的换换空气,否则没病也会捂出毛病来。” 敬玄说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后世很多的产后抑郁症,就是从这一阶段开始萌发的,跟坐牢似的困在一间屋子里,既不能洗漱又不能走动,脑子里很容易就开始胡思乱想。 而长沙公主明显会错了意,略显苍白的脸学着敬玄的样子使劲在空气中嗅了嗅,疑问道: “妾身这里很臭吗?” 长时间不洗澡就那么捂着,你说呢? 不过这话敬玄自然没有说出口,好歹是自己的女人,怎能让她寒心?也幸好这不是夏季,身上没那么汗,否则即便自己心里再怎么愧疚,恐怕也在这间屋子里待不住啊…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闷,孩子呢?” 敬玄捏了捏她的手,发现有些凉,连忙放在自己手心暖和。 “刚喂了奶,这会儿已经睡着了,被奶娘抱到旁屋去了,郎君若是想看,妾身这就让秋桃把孩子抱进来…” 长沙公主说着便要往屋外叫人,却被敬玄抬手阻止: “不必,既然睡着了,就让他多睡睡,幼儿可不就是在睡眠中长个头么?天天醒着小心以后长大了也是个三寸钉…” 噗呲一声,长沙公主被这番话给逗得前俯后仰,笑着打趣道: “真想不到郎君还懂这些,莫不也是从师傅他老人家那学来的?” 敬玄尴尬的挠了挠头皮,胡乱搪塞道: “我勉强也算半个医者,自然懂点这些道理。” 长沙公主伸了个懒腰,忽然将整个上半身都扑倒敬玄身上,撒起了娇: “那妾身想问问郎君这半个医者,究竟还要多久妾身才能出门?成日里躺着实在受不住了,妾身就在院里转转成不成?保证不会四处乱跑。” 敬玄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娇艳美人儿,正要说话,眼角余光却无意瞥见她领口深处,顿时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然后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外头凉,若是天气好倒是可以在院里转转,但至多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没办法,谁让咱不如西方人的体质好呢?人家生产完休息几天就可以慢悠悠的回到工作岗位上,压根就没有做月子这个说法。 而且这个时代因为医疗条件,以及物质匮乏,膳食营养学的落后,体质也远远不如后世人,所以无论如何这个月子是离不开的,据说李景恒的生母卢氏,就是月子没坐好落下的肺疾,不然哪能二十多岁的年纪便撒手人寰呢?导致现在长安好些家里的妇人生产,月子的时间越坐越长,本来只有一旬,结果有些妇人愣是坐了三旬甚至半年,这都是体质羸弱的因素。 而这又直接导致了另外一种社会现象,众所周知,女人在生产过后,身材是会严重走样变形的,这不但是因为生产的缘故,也是因为孕期进补过甚,以及产后长时间不运动照成的,可以说在床上躺的越久,身上的肌肉就会愈发的松弛,这样一来,自然又让那些男子有了在外寻花问柳或是再纳妾的心思,而对家里已经生产过的妇人不闻不问。 但谁让这个年代还没有产后恢复这门技艺呢? 好在长沙公主体质不差,这一点从她之前大冬天就敢坦着胸脯引诱自己便能看得出来。 “郎君,你盯着妾身的胸襟想什么呢?” 长沙公主一边说还一边故意往上提了提里衣,满脸都是嗔怪: “郎君若是想要,尽管回家找你那两个小的,妾身不成,这大半年都不成!” 敬玄被她这么一说,脸皮不由得微微发烫,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以掩饰自己的小尴尬: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是在想我儿能吃饱否!” 长沙公主听罢掩嘴娇笑起来: “哪有吃不饱的道理?不是还有奶娘么?郎君莫不是自己嘴馋?” 敬玄哼哼了两下,别过头: “活像谁没吃过似的!” 长沙公主一听,娇艳的脸上立刻露出失望之色: “真的呀?那倒是有些可惜了,妾身本来发愁还有些胀痛呢,看样子只能再忍忍,等孩子醒了再说呢…” 敬玄闻言艰难的转过头,目光狐疑的瞅着她: “真的还有剩么?” 第0562章 不许赖账 破败的小镇上来了两名不速之客,引得过往的村名十分好奇,可又见对方衣着不凡,害怕引来麻烦,便远远的站在一旁,偷偷往这边打量。 而那两名陌生人则对村民们的指指点点浑不在意,只是围着一口井不停的查看,放佛打算要把这口井偷走似的。 这座名为瓘井的小镇,由来已久,相传是当年韩国水工郑国修渠时,专程建来安置工匠的地方,为此还专门挖了一口井探水,不曾想那却始终不出水,可此地又是修建大渠的要害之地,最多时,有几千工匠民夫在此聚居,所以郑国便想出了个法子,直接从已经建好的水渠里引来水源,瓘进了这口井之中,方便取用。 时隔这么多年,现如今那口井早已经断了水源,从上往下望,里头黑黝黝的根本见不着底,只有井沿儿边上还依稀能看见小篆刻的几个大字,定水分脉。 “阎统领,您还懂秦国小篆?” 开口说话的,正是被敬玄撵回去接家眷老小的辰十三。 阎诃哼哼道: “这天底下还有我阎诃不懂的?小瞧人了不是?手上没两把刷子能被陛下和侯爷看重?” 大概是即将要见到亲人,辰十三的心情也变得愉快许多,棱角分明的脸上坦露出一丝笑容,与阎诃开起了玩笑: “与侯爷相比如何?” 阎诃得意的神色顿时一滞,骂骂咧咧的踢了他一脚: “埋汰人不是?你小子看清楚,别又走错道,侯爷只给了半个月的时间,到时候若还是找不到人,老老实实跟老子回户县去!” 被踢了一脚的辰十三也不生气,自己少小离家,记不清老家在哪里也很正常,只记得小时候经常与兄长在一口老井边玩耍,所以这几日几乎把这一带有老井的镇子走了个遍。 “错不了,我敢肯定就是这里,阎统领不信你看,这井沿边上还有当年我与兄长用石子儿刻的小字呢!” 辰十三蹲在地上轻轻用大拇指摩挲着井沿儿,似乎想起了什么。 阎诃闻言也弯下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瞄了两眼,待看清辰十三口中所说的小字后,不禁哈哈大笑: “你他娘的管这两个圆圈叫字?你要笑死老子吗?” 辰十三脸一红,腾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声辩解道: “这就是字!” 而围观的乡民见这两名外乡人居然有吵起来的迹象,心中更加好奇,对二人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毛头小子呵斥,饶是阎诃脸皮一向不薄,这会儿也有些挂不住,嗤笑一声,当即开口反唇相讥道: “目不识丁的莽货还教耶耶识字儿?那你倒是给耶耶说说看,这两圆圈读什么,何解?” 辰十三也不甘示弱,指着井沿儿边上那一大一小的两个圆圈答道: “就读圆!” 阎诃一愣,还以为这小子在戏耍自己,正准备上去再踹上两脚,没成想听见情绪激动的辰十三又说道: “我想起来了,我本姓原,这大的那个圆是我兄长,小的那个圆便是我,这两个圆圈就代表我和我兄长!” 阎诃张了张嘴,这也能说得通?这小子不会在糊弄自己吧?可看他神情又不像,原倒是个很古老的姓氏,这小子真的姓原? 而就在这时,一名挑着蔬菜看热闹的村名忽然放下手中的扁担,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一把抓住辰十三的肩膀,眼中透露着难以置信: “你…你…你是小猴儿??” 被抓住肩膀的辰十三身子一震,看着面前容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农夫,颤抖着嘴皮子反问道: 谷</span>  “兄…兄长??” 听见这句兄长,年轻农夫双目瞬间变得通红,欣喜若狂道: “真是小猴儿!我们家的小猴儿啊!” “兄长!弟拜见兄长!” 辰十三眼泪夺眶而出,挣脱农夫的双手,不顾劝阻的跪在地上冲那农夫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快起来!小猴儿这些年你究竟到哪里去了?爹娘说把你寄养到了亲戚家,为何始终都不回来看上一眼??” 年轻农夫的语气有些责备,又有些心酸。 辰十三一听便知道兄长对自己被爹娘发卖为奴一事压根就不知情,为了不让兄长担心,只好咧着嘴傻笑。 “你这孩子,怎么还是那副憨包性子?走,跟哥回家,去见见你嫂子和侄子!” 农夫不由分说的便扯起地上的辰十三往回走,粗糙的大手紧紧的钳住弟弟的手腕,好像生怕他眨眼又不见了似的,一边走,还一边冲看热闹的村民们大笑道: “这是我弟弟,今日回来探亲咯!” 围观的乡民跟着笑了起来,有人起哄道: “小猴儿!还记得你张叔不?小时候可少没挨你爹揍,每次都翻到俺家避祸,这次回来可不许再来了啊!俺家闺女都成大姑娘了!” 人群中又是一阵大笑,辰十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朝同样咧嘴大笑的兄长问道: “兄长何时成婚的?侄子几岁了?” 听见这句话,农夫头语气中有几分满足又带着几分埋怨: “好些年了,孩子都会叫阿耶了,你这个当小叔的也不知道回来看看…” 辰十三听罢,应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腕上轻轻一抖就挣脱了农夫的手掌: “兄长稍待…” 说完这句话,辰十三便往井口折返而来,而正在思索辰十三究竟是叫猿猴还是原猴的阎诃,见这小子又朝自己跑来,正要开口取笑,不曾想这小子忽然朝自己作起了揖,目光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腰间的玉佩: “阎统领,能否把这枚玉佩卖给我?” 阎诃立刻往后跳了一大步,捂着腰间神色警惕的望着他: “你想干嘛?这可是侯爷给的不卖不卖!” 辰十三面露哀求: “这回出来的急,不知道兄长已经成婚了,我这个当叔父的头一回见侄子若是不准备点礼物,有些说不过去,还请阎统领行个方便…” 阎诃听罢,沉默了片刻,咬牙道: “三十贯,回去就给,不许赖账!” 第0563章 嫂嫂勿怪 年轻的妇人弄不明白为何丈夫只是出去摘个菜,回来的时候不但两手空空,身后还带了两个陌生人,丢下一句让自己好好招待的话,就匆匆往外跑去。 动作快得让妇人甚至还来不及问一句话,活像有什么天大的事落在头上一样。 招待?用什么招待?家里什么都没有,总不能把给孩子熬的粥糊端出来吧,就这些熬糊糊的糜子还是自己前日里找娘家借的,如今家里已经穷得快揭不开锅,若非是丈夫替人耕种分得两亩菜地的收成,只怕全家人都要饿死! 想到这里,妇人无比怨恨那个只知道嗜赌如命的公爹,想当初自己过门时,嫁妆也算丰厚,结果这才短短几年时间,就被好赌的公爹给赔光了,听说还在外头欠了一屁股债,连累着两个还未出阁的小姑子也被人家卖到了档口,这都是遭的什么孽啊! 不过既然丈夫发话了,妇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想了想便从里屋找来两只还算完整的陶碗,又从水缸里舀了两瓢干净的清水给客人端了出来。 这两名陌生的客人一看身上的打扮就知道绝非一般人,身上的衣料都是真正的缎子,上身说不出的气派,恐怕也只有县里那些大户人家才有这样的衣裳。 妇人眼中又是羡慕又是担忧,端着清水上桌的时候,生怕那两位客人嫌弃,只得悄悄低下头看上去十分的局促不安。 好在那两位客人并没有嫌弃,反而十分爽利的将清水一饮而尽,其中那名年纪小的客人,还面带羞涩的冲自己笑了笑,嘴里蹦出一个让自己万万没想到的称呼: “多谢嫂嫂…” 妇人楞了楞神,在确定对方是在叫自己后,还以为人家只是客套,连连摇头说不敢当贵人一句嫂嫂。 “这小子算哪门子贵人,不过就是侯爷家的护院,瞧,这趟回来,把自己新置办的夏衫都给套上了,也不嫌冷…” 阎诃见辰十三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在是不顺眼,干脆主动与妇人攀谈起来,免得冷了场。 妇人一听对方是护院一类的人物,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谁不知道那些豪门贵胄家的护院难惹啊,若是被缠上了,只怕全家都要跟着倒霉,莫非这些人是来讨债的?可丈夫已经和公爹分家了啊?他们口中的侯爷又是个什么官?难道是债主? 想到此处,妇人忽然脸色惨白,来不及和二人说话,转身就往屋里跑去。 正当辰十三与阎诃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看见妇人端着一个斑驳的木盒从屋里钻了出来,并且还将那盒子放到二人跟前,诚惶诚恐的说道: “这里头有些首饰,是我仅剩的几样嫁妆,大抵能值个几百文,还请二位不要带走我的孩儿…” 妇人说完还欲下跪朝二人磕头,却被眼疾手快的阎诃给一把拉住: “夫人这是作甚?这趟回来带你们走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阎诃还没说完,那妇人心下一句果然,整个人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泣声道: “二位莫再诓骗,奴家虽然只是一介妇人,却也知道父债子偿这个道理,只请二位看在松儿年纪还小的份上放他一马,奴家必定做牛做马以报二位大恩!” 向来江湖经验丰富的阎诃瞳孔一缩,瞬间就猜出了个大概,脸色立刻变得不大好看起来,转头冲一脸不知所措的辰十三呵斥道: “愣着作甚?还不把你嫂嫂扶起来?!” 辰十三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快步上前,将已经吓得瘫软的妇人重新扶了起来。 “嫂嫂,我们不是…” 没等辰十三开始解释,阎诃蓦然开口询问: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们欠了谁的钱,欠了有多少?” 辰十三疑惑的看向阎诃,结果后者只冲自己使了使眼色。 那妇人此时已经六神无主,还以为人家在质问自己,连忙老实交代: “究竟多少奴家也不知,只知都是公爹在赌场欠下的,可如今当家的已经与公爹分家,而公爹又尚在人世,这赌债无论如何也不该落到孙儿辈身上啊…” 原来是老辈的赌债啊,阎诃悄悄松了口气,他现在既为敬氏管事里的头面人物,自然不愿敬氏多些品行不端的人物,先前听妇人泣诉还,以为是这猿猴的兄长,敬氏现在缺人不假,可也不是什么人都会收的。 “他究竟在外头欠了多少钱嫂嫂也不知?” 辰十三也皱起了眉头,来之前他其实心里预料到过家人在苦,可居然是因为自己爹的缘故?两个妹妹居然也被卖了?难道当年不得已把自己卖给王家也是这个缘故?? 辰十三越想越气,一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结果一不留神没收住,把桌子给砸得四分五裂,首饰盒也跟着摔碎在地上,里头掉出几根寻常的发钗。 而妇人此时已经吓得捂着嘴连往后退。 一不小心砸坏了兄长家里的桌子,看着散落一地的物件儿和惊恐的嫂嫂,辰十三又是歉疚又是心酸,连忙朝妇人拱手认错: “嫂嫂勿怪,某方才只是听起爹的作为,有些气不过罢了,这些东西某会赔给嫂嫂…” 辰十三一边说一边从腰间取下钱袋子,看也不看直接往妇人手里塞。 妇人还未回过神来,这时听见他的话,下意识的忘了拒绝: “你是??” 妇人猛然想起来丈夫曾经跟自己提过他还有一个胞弟自幼便送养给了远亲,难道就是眼前这人?难怪自己刚才瞧着他有些眼熟,原来与自家丈夫是竟是亲兄弟啊! 就在这时,先前匆匆出门的农夫提了一坛子酒和半只烧鸡,远远的朝这边走了过来,嘴里还喜滋滋的大叫道: “猴儿,久等了吧?没法子,再晚就换不着这些东西了,来,今日你我兄弟二人好好痛饮一回!” 可刚走到门口,他就瞧见一片狼藉的院子,还有妇人手里的钱袋子,脸色立刻一变,放下手里的酒肉飞快的冲了过来,一把夺过妇人手上的钱袋,递回给辰十三,并转头对妇人呵斥道: “你我是当兄嫂的,怎能要猴儿的钱财?” 第0564章 三十贯的玉佩 当着小叔子的面被训斥了一通,妇人羞得面红耳赤,可她心中仍记得方才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子,若是有了这些钱,想必一家人今后也不用过得这么苦,既能还上公爹的债务,也能将两位小姑子给赎回来,说不定还能再给自家置办两亩地,丈夫今后也不用在外仰人鼻息,受那窝囊气… 想到此处,妇人一咬牙,忽然钻进屋里,将还在熟睡的孩子给抱了出来,将他往丈夫手里一放,哭嚎道: “原虎,你说的轻巧,家里都快断炊了,你这个当爹的怎不为松儿考虑?别家的孩子像他这个年纪个头都快冒出灶台了,你再看看松儿,面黄肌瘦,哪有半点生气?” 原虎没料到自家媳妇会顶嘴,一时间呆立当场,这还是往日那个体贴善良的妻子吗? 正要开口说话,妇人却丝毫不给他张嘴的机会,又明知故问: “早上松儿还问我这个当娘亲的是不是今日就能喝上菜粥了,原虎,我问你,菜呢?你不是说今日就能收成了么?菜在何处?!” 原虎脸色涨得通红,他为了想办法招待多年不见的胞弟,特意赶在镇上的集市关闭之前,用地里结了收成的蔬菜去换来的酒肉,所以方才才急急忙忙跑了出去,连话都没说清楚。 而等他一回来就瞧见自家媳妇手里的钱袋子,心中别提火有多大了,因为在他看来胞弟好不容易来寻亲,自己这个做大哥的怎么着也得好好招待才是,怎能让亲弟弟破费呢? 见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妇人惨笑着坐在地上: “菜没了是也不是?你让我们娘俩如何活下去?!” 在旁的辰十三与阎诃二人脸上均是一阵尴尬,尤其辰十三,手里还抓着兄长非要塞回来的钱袋子,他本就是死士出身,沉默寡言惯了,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应付眼前的场面,见兄嫂因为自己发生争执,心里又悔又急,急自己嘴笨,悔自己不该贸然回来给兄嫂一家添麻烦。 “几个酒菜而已,能值几个钱,这顿我请了。” 阎诃十分豪迈的拍了拍胸脯,伸手便把原虎手里的酒坛子给夺了过来,顺带着还掏出自己的钱袋递到辰十三手里: “去,拿给你嫂嫂。” 辰十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蹲了下去,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钱袋子递到妇人身前: “嫂嫂…我…” 妇人见辰十三一副生怕自己不收的模样,只觉莫名一暖,心里也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叔子生出一丝好感,伸手便把钱袋子捏在了手里。 原虎见媳妇还是拿了钱袋,又想发怒,恰逢怀里的孩子被争执声吵醒哭嚎,只得又闭上了嘴将孩子抱向别处专心哄着怀中幼子。 辰十三见状,终于松了口气,转头冲妇人致歉道: “嫂嫂,某给你添麻烦了…” 妇人虽然计谋得逞,却也没有半分高兴,低着头看了看那钱袋子,又看了看一脸真挚的辰十三,最终只从里面抓了一把铜子,然后把剩下的又递还给他: “嫂嫂知你在外替人当差不容易,怎能要你的钱?这些铜子就当你给松儿的见面礼,剩下的你拿回去,等将来嫂嫂有了钱,再还你…” 听见这句话,辰十三鼻子不禁一酸,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温暖的话,从来没有谁对自己说过在外不容易,眨眼间,滚滚热泪便从脸庞淌下,哽咽道: “嫂嫂……” 妇人见他哭了,连忙伸手想用衣袖替他擦拭,没想到这一举动却让辰十三更加不能自己,蹲在妇人面前抱着头嚎啕大哭。 妇人见状,一下子就慌了,手足无措的安慰道: “莫不是在外受人欺凌了?那要不就别干了?回到村里咱们四人一起住,到时让你兄长去山里找些木料咱们再搭一间房…” 辰十三闻言,哭得更大声了,妇人慌了神,张着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看向阎诃,希望他帮着劝劝。 而阎诃早就看不下去了,飞起一脚踢在辰十三的屁股上,将毫无防备的后者给踢了个狗吭泥: “小王八蛋,活像侯爷对你不好似的?让人听得恓惶!赶紧把马尿给老子憋回去,迟了看老子不收拾你!” 哪有这般劝人的?妇人埋怨的看了阎诃一眼,连忙将趴在地上的辰十三给搀扶了起来,却没曾想他居然在笑,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笑?妇人糊涂了。 “嫂嫂,这才是某给松儿的见面礼…” 辰十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从怀里掏出从阎诃那要来的玉佩,递到妇人手中,笑道: “嫂嫂,咱们以后有好日子过啦!” 妇人接过那枚晶莹剔透的玉佩一看,虽然不知道其真正价值,但也能瞧出不是凡品,哪里敢收,连声拒绝道: “快快拿回去,如此贵重之物怎能轻易送人?留着将来取媳妇才是!” 辰十三当然不从,死活将玉佩塞回妇人手中,故作豪气道: “一块玉佩而已,能值几个钱?嫂嫂莫要担心!某还有的是!” 一旁的阎诃听见这小子说大话,脸皮子忍不住抽了两下,几十贯的玉佩你有的是?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不过他也强忍着没有拆穿,像这样的场面,他见得多了,尤其是百骑那些战死的袍泽,他自己都不知道亲自去送了多少回抚恤金,家里一个比一个凄惨,这时候,闭嘴不吭声就是对人家最大的尊重了,当然,前提是不能说主家的坏话,无论是以前的陛下,还是现在的侯爷,都不成! 这时,哄好孩子的原虎重新往这边走了过来,辰十三见状,连忙飞快的说道: “嫂嫂快些收好,此物可是价值三十贯呢,别让兄长瞧见了,等松儿再大些了,就给他挂上,指不定将来娶媳妇就靠这玩意儿了,这可是侯爷赏赐的…” 妇人一听说这玉佩价值三十贯,不禁目瞪口呆,下意识的就把玉佩紧紧攥在手中,这时候原虎已经走到跟前了,见他二人形迹可疑,正要询问,辰十三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笑着接过他手中的孩子打岔道: “松儿,叫一声叔父听听?” 第0565章 怀宁公 自打史万宝称病不出后,朝廷就一直没给右领军卫配备军事主官,为此敬玄还专门跑了一趟兵部,希望他们能尽快把这件事给定下来,总不能让自己这个愣头青军政一肩挑吧?那多不合适? 没想到侯君集压根就不搭理这一茬,只说是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还要请陛下拿主意,最后还笑着问要不他这个兵部尚书来兼领一下这个职务? 吓得敬玄转身就跑,谁不知道你侯君集野心大啊,万一将来哪一天你起兵造反,岂不是连累本侯也跟着上一趟断头台? 还说什么没有合适的人选,明明长安城里好些老将都闲的快发霉了,居然成群结伙的跑去鸿胪寺找倭国使者谈生意,从这些人当中随便挑一个出来也比你侯君集让人放心啊! 说来也好笑,自己上次也只是那么一说,目地无非也只是在地理课上提醒学生们不要忽视倭国这个弱小的国度,结果闹得满城风雨,连李世民都被惊动了,听说他深夜召倭国使者进宫,就是为了询问究竟有没有盘子换金子这回事。 既然这几天李世民没有召自己进宫,说明李世民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否则就该把自己抓到皇宫里与倭国使者对质了。 算了算了,不派人就不派人吧,人家李云龙都巴不得不要政委,自己这个“政委”又当爹又当娘又怎么了? 而且说不准就是侯君集故意压着,好最后达到统领右领军卫军权的目的呢! 一支大残的军队,又位列十四卫之一,朝廷又决心重建,几乎只要来个人,就能收拢军心发展亲信,多好的机会啊? 敬玄不信就这样一支香饽饽,会没人惦记上? 敬玄就这样一边往军营走一边揣测,现在阎诃与辰十三都不在身边,连个能分析讨论的对象都没有,也不知这两个家伙究竟跑哪儿寻亲去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好不容易来到位于龙首原的右领军卫大营,下了马随手将缰绳递给看门的士兵,并心不在焉的询问了一下今日营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大家伙儿训练是否依旧等等。 “回禀侯爷,军营一切如常,倒是侯爷您一路辛苦了。” 看门的士兵嬉皮笑脸的答道。 敬玄听罢自言自语的叹了口气: “可不就是辛苦?本侯一天上下班的通勤时间也忒长了吧!” “啥?” 士兵一脸迷糊。 敬玄回过神来,摆摆手: “没什么,你继续,本侯先进去瞧瞧。” 说完还揉了揉自己的腰杆,没办法,骑马就是这样,这还是从户县到龙首原这段路好,若是差点,只怕腰杆都要断,一趟就是整整五十里路,谁经得起天天这样折腾? 也得亏自己不用天天过来打卡上班,不然迟早会得腰间盘突出! 正要抬腿往里走,没想到那看门士兵忽然在身后来了一句: “啊对了侯爷,李公爷他们在里面!” 敬玄一愣,转身看向他: “哪个李公爷??” 谷</span>  朝廷姓李的国公可就太多了,李靖,李绩,李大亮,李孟常…还有李家那些宗亲,对了还有上次被契苾何力与萧嗣业打了一顿的李君羡… 士兵挠了挠头: “好像是李靖李大将军。” 李靖?他来作甚?这老头子平时可不露脸,但一般出现在军营里准是有大事发生,他娘的不会是又要打仗了吧? 想到此处,敬玄一脚踢在那士兵屁股上: “混蛋玩意儿!这么大的事为何刚才不说?” 士兵捂着屁股满脸幽怨,俺这不是再说吗?天大的事哪有先向自家上官请安来得重要,这可是规矩… 丢下委屈巴巴的看门士兵,敬玄拔腿就往军营里跑,同时脑子里也没闲着,不停的猜测朝廷接下来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否则这位历来被李世民提防的老头子怎么这么快就又出山了,明明都被萧禹他们几个弹劾成筛子了。 刚来到中军大帐,一掀开帘子,发现老头子正盯着自己做的那副长安周边沙盘看得津津有味,卫辉则一脸荣幸的在旁边解说,而在李靖身旁,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黄河上,估计最终还是打算来右领军卫当差了,而另一位敬玄也认识,只不过不熟,怀宁县开国公杜君绰。 说起这杜君绰,不得不提一嘴这个时代最可悲的一件事情,他杜君绰一家算得上是从最底层爬到现在这个阶层的典范。 最早他祖上只是寻常的百姓,然后历经几代人,慢慢的从最底层的官员做起,这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这中间历经了数代人的奋斗,真是应了那句一代比一代强的老话。 也就是说,寻常百姓若无天大的造化,想要进入帝国的高级阶层,至少要花几百年时间积累家世。 就这样,他杜家的祖祖辈辈从白身到功名,从胥吏到官员,一步一步往上爬,终于,在杜君绰父亲这一代坐上了刺史这个位置。 而他杜君绰也不含糊,从小就展露出超人的能力,得到李世民的赏识,从连玄武门这种大事都得把他带在身边,就可想而知。 总而言之,杜君绰深得皇帝的信任,是李世民夹带里不可多得的一位人才,算得上是大唐军方少壮派数一数二的人物。 不过如今年纪也马上快三十了,若是再无立功的机会,恐怕就只能等他的儿子再想办法把屁股往上挪一挪了,毕竟说起什么少壮派,敬玄可比他年轻了许多。 “来了?你这沙盘倒是有几分意思,怎么想着弄一副京畿道的沙盘?莫非你小子在打什么坏主意?” 李靖一开口,便给了敬玄当头一棒,连杜君绰也目光炯炯的看向这边,敬玄连忙摇头否认: “李公,您这话就没意思了,非得把小子架上火堆上烤不成?” 李靖哈哈大笑,指着敬玄上气不接下气: “有日子没见,怎么胆儿变小了?往日那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豪气去哪儿了?” 敬玄羞涩一笑: “那会儿不还没见过世面么?” 第0566章 自找麻烦 “还是那般油嘴滑舌,老夫那不肖子可是对你还念念不忘,这趟听说老夫要来这右领军卫,非是要跟过来再找你比划比划,怎么说,要不约个时间?老夫实在是被那混小子缠怕了。” 李靖笑眯眯的挪揄道。 敬玄当然不相信李靖过来就是为了替他儿子约架的,于是嘴上也跟着不把门: “行啊,小子最近正好手里痒痒,有德奖兄这个大沙袋当陪练正逢其时,不知德奖兄什么时候有空,小子随时欢迎…” 平常人在这种时候多多少少都会谦虚示弱,以表好意,而敬玄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主动要求李靖把他儿子送来给自己“练手”,实在是出乎周围几人的意料,黄河上与敬玄打过几次交道,也没多少惊讶,倒是杜君绰,目光像看稀奇似的紧盯着敬玄打量。 李靖闻言也哈哈大笑,而后又瞪眼故作不悦道: “老夫那孩子自小跟随他娘修习武艺,几乎已经得其真传,怎么在你手底下就成沙袋了?这话若是被他娘听见,少不得要来找你小子麻烦!” 敬玄摇头苦笑: “若是李老夫人当面,小子自然自有挨打的份。” 李靖好奇的看着他: “为何?方才不还一副睥睨无我的作态,怎么这会儿又害怕起舍内来了?” 敬玄眨了眨眼,给出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当长辈的想揍晚辈,晚辈除了立正站好,还能做什么呢?” 李靖一怔,旋即指着他哈哈大笑,转头对杜君绰等人笑道: “你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并非外界传言的那样目无尊长,怀宁公的担忧难免多余了。” 见敬玄不解,李靖收起了笑容郑重的说道: “怀宁公奉陛下之命调任右领军将军,往后你二人便是一军之袍泽,老夫希望你二人能携手共进,为陛下,为朝廷建功立业。” 原来是调来当将军的?刚才自己还在猜想李世民是不是打算让自己独领一军呢,现在看起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也是,论资排辈,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来干这份差事,正好,也乐得清闲,大学里还有一档子的事呢。 想到此处,敬玄率先向杜君绰打起了招呼: “下官右领军卫长史敬玄,见过将军。” 杜君绰也连忙回礼,只是动作中多多少少还有些不适应,因为在他看来,指不定自己的前任就是被这位长史所逼走的,以达到他敬玄独掌一军的目地。 李靖一眼就看出杜君绰的迟疑,笑着对他说道: “老夫不相信陛下叫你来时没有单独提点过,否则你怎会找到老夫头上来?放心,云中侯不是那样的人,他巴不得丢下这门差事呢,往后这右领军卫几乎都是你说了算,这小子,最多就时不时来露个脸让陛下知道他没有偷懒罢了。” 杜君绰闻言目光直勾勾的看向笑意盎然的敬玄。 敬玄知道他在等自己表态,既然能把李靖请来,说明的确是对自己不放心,谁让上回死的人太多了呢,刚才自己还特意观察过,杜君绰几乎就是只身一人前来的,连个亲信家将都没带,若说不担心那都是放屁,所以才拿出这副姿态来表明他真的是来干事情而非拉帮结派的,对于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好为难的呢? 于是敬玄十分爽快的顺着李靖的意思点头道: “将军放心便是,往后这副担子就交给你了,属下正好专心忙户县那边的事,卫辉,还不快叫兄弟们来见过将军?” 还没回过神来的卫辉,连忙点头快步从大帐走了出去,看见这一幕,李靖欣慰的笑了起来: “这才是我大唐的好儿郎,老夫回去也能放心向陛下交差了,早些把这副烂摊子给捡起来,今后老夫说不定还要仰仗你们二位呢。” 杜君绰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冲李靖抱拳道: “请大将军放心,末将必不辜负大将军!” 李靖云淡风轻的摆了摆手,完完全全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 “哪来什么大将军,瞎说。” 虽然嘴上这般说,敬玄感觉李靖还是很享受的,这就是资历和过往无敌战绩的一种体现,虽然大家都是国公,可有些国公就是要高人一等,又哪怕身上没有挂任何职务,可谁又敢对他不敬呢? 这可是敬玄梦寐以求想要达到的高度,但考虑到这个过程实在太过艰辛,想想还是算了,安安心心做一个富贵鹰犬又怎么了?总好过中门大开生怕皇帝猜忌连累全家人遭殃不是?联想到刚才老头子说的话,敬玄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 “李公,莫非朝廷接下来对外又有什么大动作?” 这话一问,不但杜君绰也兴奋起来,就连一直不吭声的黄河上也把注意力放在了李靖身上,毕竟这可是关乎他们能否建功立业的头等大事。 李靖看了看眼神如炬的三人,笑了笑,最终把目光落在了敬玄身上,反问道: “若是你云中侯,觉得解决突厥之患后,我朝当务之急应是什么?” 这个问题敬玄当然知道,可不就是吐谷浑嘛,历史上就是这么演的,所以他想也不想的就把答案说了出来。 李靖听见这个答案并没有多少意外,继续问道: “为何不是薛延陀,为何不是辽东诸国呢?吐谷浑如今对我大唐还算忠诚,慕容氏已经遣使者入长安觐见陛下,并带来了许多宝物,老夫还听说你云中侯对倭国垂涎三尺,怎么偏偏认为我朝会对吐谷浑下手呢?” 看着李靖目光中隐藏的一抹笑意,敬玄仿佛确定了什么,知道这老头又在考校自己,低头想了想,而后迎着他的目光答道: “薛延陀虽也是我朝边关上的一大隐患,但短期之内,他们还不敢对我朝不敬,而辽东诸国虽然弱小,但地势气候险要,若无必胜之把握,不可轻易动刀兵,至于倭国嘛,贫瘠落后,加之又内耗不断,还远不足以与我大唐争锋…” 没等敬玄说完,李靖突然插嘴道: “吐谷浑不也一样贫瘠么?遍地黄沙,这样一块地打下来对我朝并无益处,反而要分出兵力防备吐蕃,岂不是自找麻烦?” 第0567章 沙漠里吃腌菜 “吐蕃眼下与倭国一样,都陷在内乱之中,想要重振旗鼓,还需数年时间,小子以为,至少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不大可能主动招惹我朝!” “只是不大可能罢了,难道噶尔东赞会不明白唇亡齿这个道理?老夫倒是情愿相信吐蕃会因我朝对吐谷浑用兵,转而一致对外,与吐谷浑结盟结成夹角之势,威逼我朝。” “李公所忧难免多余,那噶尔东赞在吐蕃声名再盛,也不过是矮个子里的高个罢了,一片几乎还处于蛮荒的土地,还是不要太高估他们了,再说了,那噶尔东赞也并非吐蕃王族,即便再高瞻远瞩,那些迫切想要结束内乱的吐蕃王族又岂能如他所愿?” 李靖听到这里,忽然沉默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 “莫非这就是你所说的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那你倒是给老夫说说,为何你坚持要对吐谷浑用兵?须知慕容氏经营吐谷浑多年,与党项各部来往十分密切,当年前朝也不是没打过他们主意,可即便被灭了国,没隔几年又混得风生水起,威势更甚从前…” “只因吐谷浑地势狭长,刚好卡在我朝通往西域的隘口上,不得不取。” “此话差矣,吐谷浑地势再是要害,我朝往北处仍旧有大片牧场,老夫的大军若是想进西域,从契苾旧地走不好吗?如此不但能补给战马粮草,还能避免遭人算计,岂不绝妙?” 李靖说到这里,还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笑容: “你可别忘了,我朝能拿下契苾那片草场,还是你敬玄的功劳,岂能不物尽其用?” 敬玄一时语塞,这老头子非得要跟自己抬杠不成?明明就是在打吐谷浑的主意,却非要装模装样一番?本侯又不是奸细! 李靖见他不吭声了,笑容愈发自得,敲着桌子轻笑道: “小子,想打吐谷浑的主意总得要有个正当的理由吧?不然别说是陛下,恐怕就连朝臣那一关都过不去。” 敬玄眉毛一挑,冷然道: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李公觉得这个理由行不行?” 李靖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敬玄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一老一少就这样相视发声大笑,这让屋内正在专心致志听他二人议论军事的其他人一阵迷糊,这有什么好笑的?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呢? 随后在一同返回长安的路上,杜君绰终于按耐不住,朝同行的李靖请教了起来: “大将军,方才不是还没说以何种理由出兵吐谷浑么?” 李靖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答道: “那小子不是说了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个理由难道不成?” 杜君绰随之犹豫了两下,这算是哪门子道理,但凡大军出征国战,都要发布檄文,上面罗列所征讨之国的种种罪证,以此达到收服民心震慑宵小的目地,哪有用这种王霸手段的?就不怕引来周边诸国反弹么? “大将军…这…这恐怕说不通吧?房公他们岂会答应?” 李靖微微一笑: “只要陛下答应就成。” 杜军绰闻言思索了两下,忽然走到前面冲李靖长揖到地,十分真诚的问道: “还请大将军为末将解惑!” 李靖走上前,先是将他扶了起来,而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的笑了笑: 谷</span>  “其实就是一句话,今时不同往日。” 见杜君绰没明白,李靖也显得十分有耐心: “你久在军中,自然不了解这句话的含义,往日我朝对外用兵,朝臣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又要靡费他们辛辛苦苦收集起来的粮草,可往后这将不再是他们拒绝陛下对外用兵的理由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杜君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因为有人拿出了产量极高的粮种,而这种粮食可保证我大唐在三五年之后,将永远不会再有粮食紧缺的困境,甚至还有富余,你想啊,到那时总不能让这些粮食白白烂在粮仓里吧?陛下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我朝迟早会对外用兵的,而且还一定就是吐谷浑这块硬骨头,你觉得是为什么?” 一连两个为什么,杜君绰汗颜无比,垂首道: “末将不知…” “刚才老夫不是说了么?吐谷浑地势狭长,其疆域多为沙地,沙地么,自然是贫瘠的,而我大唐恰恰不缺的就是粮食,你觉得若是我朝大军开进,那里的百姓会不会欢迎我们?” 杜君绰眼前一亮,立刻抓住了重点: “所以我大唐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吐谷浑?而且还是真正的灭国之战?” 李靖点点头: “不错,至多三年,我朝是一定要拿下那块土地的。” 听见李靖肯定的回答,杜君绰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脑子也变得灵光起来: “大将军说的高产粮种莫非就是云中侯献的紫薯?那玩意儿真的能当军粮么?末将听说那都是云中侯使的手段…” 李靖瞅了他两眼,面露不悦,杜君绰见状,自知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 “末将也只是听别人说的…” 李靖冷笑道: “外头那些人想说什么任他们说好了,你刚从晋阳调回长安,不知内情也情有可原,别的不说,那紫薯老夫可是亲自尝过,其形…” 李靖说到这里忽然打住,倒不是他不想继续说下去,只是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紫薯,这让伸长了脖子等待后话的杜君绰,被吊足了胃口,好不容易等来李靖的后话,没想到老头子只说了一句: “老夫这么跟你说吧,大军若是有了那紫薯,出兵打仗连佐料都不用带。” 不用加佐料的军粮? 杜君绰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那究竟得是什么味儿啊,总不能跟腌菜一个样吧?天天在沙漠里吃腌菜?那将士们不得被渴死啊? 杜君绰越想越好奇,恨不得马上转身去找敬玄弄块紫薯尝尝味道,但此刻杜君绰不知道的是,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因为天天吃紫薯而发愁。 第0568章 原产地之争 “所以多多少少还是种些紫薯吧?” 户县县令刘仁轨跟个牛皮糖似的黏在敬玄身边,见他丝毫不为自己的话所动,便又苦苦劝道: “现在朝廷已经将推广紫薯种植定为国策,每逢初一十五官衙都会拿些紫薯请百姓们试吃,为的就是明年开春在关中大规模种植,既然紫薯是侯爷您拿出来的,多多少少也带个头起个表率吧?不然百姓问起来,说是连侯爷您都没种,他们又怎会相信紫薯真的是好粮食呢?” 刘仁轨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紫薯是你敬玄拿出来的,你成天吹嘘这紫薯这般好那般好,可结果到头来你自己家的土地都不种,那百姓们肯定也不会买朝廷的账,毕竟这是一种全新的粮食,其究竟如何,还无人验证过。 敬玄听罢摊开双手,十分无奈的表示道: “不是本侯不想种,只是家里的地是留着盖房子的,实在没有空余的地拿来种紫薯了。” 敬玄说到这里,还假装叹了口气: “谁让本侯家里地少呢,你刘大县令也不肯多划些地给本侯,不然早就种上了…” 刘仁轨一听,顿时苦笑连连,这是变着法在逼自己卖地啊,可这是万万不成的,先不说朝廷已经明令禁止官田私授,你云中侯已经在户县有了大片的产业,倘若再给地,将来整个户县不都成了你家的了? 听到刘仁轨把自己比作只知圈地的劣绅土豪,敬玄非常不满: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户县怎么就成了本侯的了?再胡说八道,小心本侯找御史参你个血口喷人!” 刘仁轨一怔,有血口喷人这个罪名么?随即收敛心神掰着手指头给敬玄算起了账: “侯爷说笑了,下官都看了,首阳山脚下那块被您用来建中华大学的地有三千亩吧,渼陂湖两万亩没跑吧?这些都是大头,小的那些一两百的都还没来得及算,牛尾沟,各处作坊,林林总总加起来总得有三万亩吧?陛下在户县的皇庄也不过五千亩,就这,侯爷您还说没处种紫薯?” 敬玄被他这句话呛得差点一口水喷出老远,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这才一脸懵逼的看着他,见这家伙是认真的,于是也认认真真的回答了起来: “渼陂湖是渼陂湖,湖又不能种地,怎么能算进去呢?中华大学那可是陛下亲自批复用来建造校园的土地,名义上也应该是朝廷的,怎么能跟本侯扯上关系?至于你说的其他的,那也是本侯堂堂正正拿到手的,并且向朝廷备了案,也交了钱,每年还给朝廷提供一大笔赋税,也没差,以至于建侯府那点地都是本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空余,你总不能让本侯一家老小都一直挤在这间小小的院子里头吧?” 刘仁轨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转头看了看四周,这怎么能是小院子呢,比自己那间县衙不知道大到哪去了,想到此处,刘仁轨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 “那牛尾沟……” “混蛋!那是本侯供奉祖宗的土地,你难道想收回去?!” 见敬玄眼神不善,刘仁轨慌忙解释道: “侯爷误会了,下官是说牛尾沟的半山腰上闲置了不少土地,若是修整一番,也可开出百十亩耕地来…” “不成!” 敬玄断然拒绝道: “你若是躺在地下,成天有人在你旁边刨地,你能躺得安心?不成,万万不成,会惊扰祖宗!” 说完这句话,敬玄转身就走,实在是不想再与这家伙磨嘴皮子了,紫薯?有什么好种的?别看现在金贵,要不了几年就会烂大街,让自己拿一块能创造更多价值的土地去种这玩意儿?怎么可能!再说了,谁会傻到在高新开发区种地呢? 见敬玄不搭理自己,刘仁轨张了张嘴,最终只得在他身后叹息道: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可咱们户县好歹也是紫薯的原产地啊…” 听见这句话,正打算离去的敬玄脚下不禁一顿,蓦然回过身,十分惊奇的看着神情落寞的刘仁轨: “谁告诉你紫薯是户县的原产地?” 刘仁轨想也不想就答道: “难道不是吗?在来此之前,下官可从未听说过这世间还有紫薯这等神奇的作物,而且第一批紫薯不就是侯爷您亲自带人种下的么?” 刘仁轨这句话说得让敬玄毫无辩驳的理由,也是这个道理,在这个时代的第一块紫薯,的的确确是从户县的土壤里诞生的,虽然户县这里的气候条件根本就不可能诞生,也不适合种植出紫薯这种东西,那在将来千百年后,各项科学技术研究都十分发达的年代,那时候的科学家又怎么解释户县会诞生紫薯这件事呢? 想到这里,为了死后不被人当成妖怪研究,敬玄非常诚恳的对刘仁轨解释道: “紫薯可不是出自户县,它的种子是从外海来的,只是在咱们大唐境内第一次种植罢了,这一点,你一定要记清楚。” 敬玄自认为解释得够直白了,可刘仁轨却依旧抗辩道: “紫薯的产地就是户县,不但下官这么认为,就连其他官员也这么认为,今年礼部给陛下上的祥瑞表上,紫薯可是排在第五!” 刘仁轨说到这里还刻意补充道: “若户县不接这个祥瑞,那么其他州县便会抢这个名头,既然这紫薯在我大唐生根发芽,那便就是我大唐的东西!” 刘仁轨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竟让目瞪口呆的敬玄不知道如何辩驳,这家伙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活像在说谁要是不认同这个观点,就会找谁拼命似的。 敬玄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回过味来,饶有兴趣的开口问道: “你这么想要紫薯这个名头,该不会是想因此而获得一项政绩以此升迁吧?” 刘仁轨一愣,随即涨红了脸,认为敬玄这话简直就是在羞辱自己,立刻大声辩解道: “下官是在为户县谋福祉!侯爷怎能怀疑下官的用心?” 似乎怕敬玄不相信,连忙又瞪着通红的眼睛赌咒发誓,然后又道: “侯爷难道不知那些诞生过祥瑞的下县都成了中县??” 第0569章 媲美东都 从汉代开始,祥瑞就已经被纳入了地方郡县晋阶的一项衡量标准之一。 甚至在某些特殊的时候,祥瑞还能成为底层官员进入帝国高层视线的跳板。 所以这就导致了无数底层官员都想方设法在治地寻访祥瑞,包括如今的大唐也同样如此,礼部制定的祥瑞表几乎成了每个州县的官员书房里必备的手册,而且除了祥瑞表上那些已经记录在案的,还有些人绞尽脑汁搜罗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往长安送,什么九瓣花八叶草七叉柳之类的,没有他们想不到的,反正只要这些东西当中有一件能被礼部看上录入祥瑞表的,那就是切切实实的一项政绩,也成了将来晋升时的一大资本。 敬玄甚至还见过沿海某个县不知在哪弄了一头巨大无比的棱皮龟,美其名曰玄武,然后一路拴着红绸带敲锣打鼓的送进了长安,据说抵达京城的那天,长安城里万人空巷,老百姓们群起蜂拥都想来一睹传说中的玄武究竟长什么模样。 事实上那棱皮龟的确也没让他们失望,比磨盘还大的身子,看上去至少得有好几千斤重,皇宫里派出好几名力士都愣是没抬动,最后还是几位老将登场,勉强将这“玄武”迎进了皇宫放进了太液池。 不过棱皮龟这玩意儿毕竟是海水生物,放进淡水池子里的下场可想而知,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引得李世民震怒不已,专门下旨革了那县令的官职,而且诏书上还说是那县令亵渎了神兽,这才让神兽丢了性命… 总而言之,给宫里送祥瑞这种事情,既有好处也有风险,但虽然县令被革了职,那诞生过“玄武”的沿海小县却因此声名大噪,被尚书省几位大佬亲自从小小的下县跃提为了上县。 这就意味着以后那里的父母官,最低都是从六品,比户县的品级还高。 其实在整个京畿道,像户县这种虽然紧挨长安,品级却低的城市不在少数。 比如径阳,三原差不多都是中县。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人口流失严重,更何况又没有支柱性的产业,没有支柱性产业,那就意味着赋税少得可怜,既然赋税不达标,那也只能在中县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下徘徊,毕竟不像隔壁蓝田县,人家能产玉啊… 至于人口流失的问题,跟后世差不多,老百姓们都削尖脑袋往京城里钻了,地方自然留不住人。 当然,如果户县能晋升上县那就不一样了,光这个名头就代表着富裕,百姓们出去说自己老家在哪,脸上也有光不是? 更何况挂了上县的名头,朝廷也会更加重视,政策上的倾斜也会多一些,并不单单只是升个官发个财那么简单。 这些事情敬玄此前并没有专门了解过,因此对刘仁轨迫切想要把县级市变成地级市的焦虑感也难以认同,不过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心思忽然变得活泛起来。 地级市?地级市哪有直辖市好?眼光浅了不是?咱要搞就搞大的,就像后世的深圳一样,直接把经济特区的名头挂在脑袋上,腰杆比他娘的省城还要硬! “老刘啊…想不想让户县成为媲美河洛的存在?” 河洛?东都?洛阳? 刘仁轨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让户县比肩洛阳?开什么玩笑呢? 人家洛阳留守可是三品大员,户县,户县拿什么跟人家比? 可正因为羡慕人家是三品大员,刘仁轨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见敬玄忽然笑眯眯的看向自己,刘仁轨脑子里跟着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敬玄一开口,就让他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咱们户县里的皇庄很多么?” 刘仁轨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回避着敬玄的眼神,这位侯爷,莫非又打起了皇庄的主意?不成,这是对陛下的不敬,万万不成… “多,不但有内府的,还有宗室的,侯爷问这作甚?” 刘仁轨这话的本意只是想传达一个讯息,那就是户县有很多皇家产业,除了陛下还有其他人的,千万别起什么歪心思,不然会得罪一大票人。 可没想到敬玄听见这话反而笑了起来,而且笑得还十分开心: 谷</span>  “多?多就好,多就好啊…” 刘仁轨一愣,对他这种小县令来说,治下皇庄多并非是一件好事,越多就代表着干起事来越受制掣,不算皇庄占用的耕地,就那些替皇家打理庄子的管事自己都得罪不起,不是有句话叫宰相门前七品官么?那皇庄门前呢? 像自己上次带着衙役帮皇庄干活,就是因为那管事说皇庄上人手不够,想请他刘仁轨找些百姓来帮忙。 可自己好歹也是一名朝廷官员,怎能仗着官服,让治下百姓放着自家的活儿不干,反而去给别人充当免费劳动力呢? 所以刘仁轨不得已之下,只能亲自上阵,并且成功借得敬玄这一道东风把消息吹到了陛下耳朵里,最终那管事被割了脑袋,皇庄也在几位老国公的努力下开始缴纳赋税… “侯爷莫不是真的在打皇庄主意?” 见敬玄只是笑,刘仁轨实在按耐不住心头的好奇心问了起来。 敬玄见状,笑意更浓,勾起嘴角反问道: “怎么?不可?又打算向陛下告状?” 刘仁轨干笑了两声,脑袋甩得像拨浪鼓: “侯爷误会了,下官只是问问,问问而已…” 敬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真的只是问问?” “真的!” 刘仁轨使劲点头。 敬玄闻之又笑了笑,而后又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那好,你问也问了,天色不早了,本侯就不耽误你刘大县令下差了,云叔,送客!” 刘仁轨一听,立刻慌了,伸手抓住敬玄的衣袍急道: “别呀侯爷,下官…下官…” “你怎么?” 敬玄淡淡的问道。 刘仁轨咬了咬牙: “下官愿助侯爷一臂之力…” 说完这句话,不等敬玄搭腔,刘仁轨又讪笑道: “下官好歹也是这户县的父母官,对辖下了如指掌,侯爷若是真的在打皇庄主意,下官一定派得上用场。” 第0570章 唐信集团 身在官场想往上更进一步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包括刘仁轨也是一样,说好听点是为了施展胸中抱负,说直白点就是光宗耀祖。 好在两者并不冲突。 回到书房里,敬玄从抽屉拿出一封信函递给了跟着进来的刘仁轨,示意他打开看看。 “侯爷,这是…工部的印玺?” “不错。” “可为什么…” 刘仁轨不明白为什么盖着工部印玺的信函落款却是一个自己从未听说过的衙门,大唐信业集团?干啥的? “大唐信业集团,简称唐信集团,是由工部尚书段纶牵头,陛下亲自批复成立的一个新衙门,目前归属工部,品级暂定为六品,主事者为原工部郎中许敬宗,刘县令可听说过此人?” 刘仁轨狐疑的点了点头: “这许郎中下官倒是听说过,可这唐…唐信集团又是什么衙门?” 敬玄微微一笑: “早先工部因为把大量精力花在与民部扯皮上,耽误了许多工程的进度,引得陛下不快,因此段尚书决定成立一个专门为工部盈利的衙门,也好脱离民部的掣制,达到财政独立,自给自足的目地。” 刘仁轨恍然大悟,看稀奇似的将手里那封信函翻来覆去的瞧了个遍。 “别看了,这封信函上的内容与接下来本侯要说的事没什么关系,只是让你知道有这么一个衙门罢了。” 敬玄说到此处,轻轻一笑: “老刘啊,若是本侯出钱把户县的皇庄都买下来你觉得如何?” “什么?!” 刘仁轨闻言大吃一惊,看向敬玄的目光中透露着难以置信,且不说内府和宗室肯不肯卖,就单这购买皇庄所需的钱粮,也必然是一个天文数字,这为侯爷家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丰厚了? “这…恐怕不成吧…” 毕竟皇庄可不能以单纯有多少亩土地来计算其价值,能冠以皇族的名头,其价值本身就难以估量。 “而且陛下肯定不会应允,侯爷,这么大片的土地,朝廷怎能允许卖给私人?” 刘仁轨觉得敬玄在异想天开,而敬玄则不以为意: “私人?谁说是本侯私人购买了?” 刘仁轨迷糊了,疑问道: “那侯爷您的意思是?” 敬玄笑了笑,指了指刘仁轨: “当然是与你们县衙合作,一齐买下这些皇庄。” 刘仁轨听罢不禁楞了楞神,跟县衙合作?县衙哪有这么多钱?再说了即便县衙有那么多钱,也不可能花钱去买内府的土地,这不是在跟陛下唱对台戏么?而且指不定民部还会横插一杠子把土地给收回去。 “这…恐怕不成吧?” 刘仁轨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眼前这位侯爷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莫不是想学那吕不韦? “为什么不成?又不需要你们县衙出钱。” 敬玄微微一笑,站了起来背着手悠悠说道: 谷薞</span>  “你看啊,本侯出钱,以你们户县县衙的名义将这些皇庄拿下,到时候对外那些皇庄的所属权依然属于县衙,属于县衙那便是属于朝廷,算不得是官田私授,而本侯只是占了个股东的名头罢了,至于那些土地,将来如何处置,你们县衙不依然有话语权么?” 有个屁的话语权,刘仁轨心中对敬玄腹诽不已,这些日子通过与敬玄打交道,他已经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眼前这位侯爷,绝对不是个肯吃亏的主。 不过能清理掉治下的一些顽疾,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想到这里,刘仁轨憨笑道: “下官冒昧问一句,若侯爷真的出了那么多钱拿下皇庄,总不可能让那么多地都荒着吧?毕竟侯爷您又不肯种地…” “种地这件事你就别想了,你说得也不错,本侯当然不会把那些地荒着,谁让本侯是商人呢?” 敬玄说着还专门指了指那封信函: “工部的这个唐信集团其主要目地就是为了盈利,朝廷衙门想赚钱总不能大张旗鼓的任人说三道四吧?所以势必要把新衙门建到长安城外。” 听到这里,刘仁轨似乎明白了几分: “侯爷是说把地再转卖给他们?” “转卖?想什么呢?” 敬玄鄙视般的看了他一眼: “本侯花费那么大力气把皇庄买下,就是为了便宜别人?本侯看起来有那么蠢吗?再说了,一个刚成立,穷得响叮当的破衙门,能拿得出来几个钱?” 刘仁轨一听,觉得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那侯爷的意思是?” 敬玄嘿嘿笑道: “你刘大县令不是时常担心等渼陂湖竣工后,户县的百姓没法安置么?”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刘仁轨就愁眉苦脸,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心魔了,老百姓们已经习惯挣工钱,要让他们再回去种地根本就不可能! “若是工部那么大的衙门建在户县上,你刘仁轨还担心手底下的百姓无处做工?” “可侯爷方才你不还说唐信集团是穷鬼,他们哪有钱…” 不等刘仁轨说完,敬玄便已插嘴打断: “不错,他们现在的确是一群穷光蛋,甚至连衙门用地都发愁,可难保人家日后风生水起,本侯只要把买来的土地租给他们,坐享收成即可,到时候不但户县百姓有了着落,连带着你们县衙每年也能收到好大一笔赋税…” 刘仁轨瞪大了眼睛: “那唐信集团不是工部的衙门么?怎能收税?” 敬玄不满的拍了拍桌子: “为什么不能?只要是经商,都该缴税,本侯还是大唐三品侯爵呢?经商不也一样在向朝廷缴税?一个小小的六品衙门凭什么就该超凡脱俗?总之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他们不缴税也得问问民部的人答不答应!” 怎么又把民部牵扯进来了?刘仁轨想了想,又觉得这个办法似乎可行,只要能解决户县的隐患,大不了豁开袖子干便是。 “那侯爷是否与唐信集团洽谈妥当?” 敬玄听罢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本侯只是股东,为什么要本侯去谈?招商引资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你这个县令去干么?而且想让内府和宗室交出那些庄子,必然要多方施压才是,回去好好想想,本侯只是个出钱的,这桩买卖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第0571章 二夫人 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刘仁轨回到家中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就连妻子邹氏来书房唤他吃晚饭都坐着一动不动,可把家里人给担心坏了。 内府是最大的受益者,因为他们拿到了这笔买卖的最大头? 不对不对,以云中侯的作风,事情必然不会这么简单。 那… 他云中侯才是最大的受益者?似乎也不对,钱是他出的,何况地到手之后也只是转租给别人,收租能有多少钱? 那是民部?他们能收税?亦或者是工部本身?户县县衙? 刘仁轨握着一支笔胡乱的在纸上涂涂画画,绞尽脑汁也没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眼看都要到二更天了,妻子邹氏见丈夫始终未踏出书房一步,心中的担忧促使她不得不踏入了书房。 刚进来就看见丈夫抓着自己的头发胡乱的扯着,邹氏吓得花容失色,慌忙冲上前一把将他抱住,转头又瞥见桌上那些丈夫往日极为爱惜,甚至碰都不许碰的笔墨纸砚被折腾的一塌糊涂,还以为丈夫得了失心疯,声泪俱下的抽泣道: “夫郎!夫郎!夫郎这是为那般啊?!切莫作践自身啊!” 刘仁轨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看向怀中的妻子: “怎么了这是?” 随即看见眼前一片狼藉的书桌,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又补充道: “为夫只是在想些事情,一时间走了神,无碍,夫人不必担忧。” 邹氏不信,仍旧死死抱住刘仁轨,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当真如此?” 刘仁轨微微一笑,将爱妻一把揽进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背,笑道: “让夫人担惊受怕是为夫的不是,为夫在这里向夫人赔罪了。” 邹氏这才擦干眼泪,勉强相信了刘仁轨的话,只是看见丈夫眼角深处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烦闷,心中仍有余悸,这是怎么了?往日夫君即便公务再多,也不曾这般作态,于是关切的问道: “夫郎莫不是有甚烦事?” 听见妻子的关心,刘仁轨叹了口气: “这回云中侯给为夫出了个难题啊!” 邹氏一听,立马又变得紧张起来: “侯爷又为难夫郎了?如何为难的?要不妾身明日去找二夫人说说情,请她帮忙替夫郎在侯爷跟前美言几句?” 刘仁轨狐疑的看了看自己的妻子: “二夫人?哪个二夫人?” 邹氏连忙答道: “就是宇文夫人,侯爷的二夫人,妾身与她有些交情,想必能帮着说几句话…” 不是没有大小之分么?怎么又成了二夫人了?刘仁轨嘀咕了几句,又好奇的问道: “你们叫宇文夫人二夫人,她自己知道么?” 倒不是刘仁轨八卦,这种大宅院的后宅之争历来都见不得光,而且还极易牵扯进去,尤其敬玄的那两位夫人来头都不简单,一位是当今陛下的爱女,另一位也是当朝司空嫡女,得罪其中哪一位都不会有好下场,由不得他刘仁轨不小心,要知道往日他看见这两位,除了必要的请安以外,几乎都是绕着走的,生怕惹来什么闲言碎语。 邹氏紧张的答道: 谷觌</span>  “二夫人让我们这么叫她的,说这样显得亲切,怎的夫郎,莫不是有什么不妥?” 自己要求的?这就有意思了,刘仁轨摇了摇头,旋即又追问道: “对了,你与宇文夫人有何交集?你说的话她如何肯听?” 邹氏一听到这里,脸上笑意随即盎然,隐隐还夹带几分自豪: “夫郎难道忘了妾身的兄长?” “夫人说的可是大舅哥?他不是在石门关当差么?” 刘仁轨愈发的好奇起来,自己那大舅哥远在石门关,其职位也不过只是小小的一名录事参军,怎么还跟云中侯扯上了关系? 邹氏闻言,神秘兮兮的笑了笑: “前些日子二夫人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知晓了妾身兄长在石门关当差的事情,便请了妾身过去,让妾身以自己的名义给兄长捎去了一封信。” “什么信?” 刘仁轨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件事必然不简单,立马坐直了身子,等着听下文。 “信上的内容妾身不大清楚,妾身只是帮着落个款找人带过去罢了,不过…” 邹氏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嘴,十分警惕的往外望了望,似乎生怕被人听见似的。 “不过什么?” 刘仁轨追问道。 邹氏压低了声音答道: “不过妾身隐约听二夫人与别人谈话,似乎是要送一批钱粮到关外,具体是哪妾身便不知了,想来找妾身兄长,大概也只是因为想通过他的关系把东西送出去…” 什么?! 刘仁轨下意识的就站了起来,导致怀中的邹氏一时站立不稳,差点没摔在地上。 不过刘仁轨却顾不得这些,此刻他眉头紧锁,想着要不要将这件事上报。 毕竟私自运送钱粮到关外,已经可以被戴上一个资敌的罪名了,这云中侯究竟想要干什么? 刘仁轨背着手在书房内转来转去,仍旧是想不明白,以云中侯现在的地位,不大可能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来,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高位,又娶了公主,连手底下的学生也尽是高门显贵,何况还是鸿儒弟子,怎么会通敌叛国? 可运送钱粮走石门关肯定是不想被人发现,不然为何不走驿道更好走的萧关? 邹氏见丈夫一脸严肃,连忙小心解释道: “二夫人先前专门叮嘱过妾身不要将此事外传,说是什么商业机密,夫郎莫不是觉着有何不妥?” 一听是商业机密,刘仁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也是,以云中侯那陶朱公般的手段,说不定还真是打算把生意做到关外去,那自己有什么好担忧的?到头来收益的还不是整个户县百姓?好歹这里才是敬家的大本营,祖坟都迁过来了,各种税款也都是在户县县衙上的… 想到这里,刘仁轨忽然来了精神: “既然夫人与宇文夫人交好,那为夫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还需夫人帮为夫说道说道。” 邹氏一听,也跟着精神振奋,能帮助自己的夫君,这是每个当家主妇都乐意至极的愿望: “夫郎请说,二夫人说了往后妾身若是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去找她。” 第0572章 单刀赴会 萧嗣业的后台那是实打实的硬,且不说宋国公萧禹,光那位被李世民安顿在兴道里的老妇人,就已经把他疼爱到骨子里去了。 别看人家是前隋杨广的皇后,可就现在大唐上的这些老臣,有几个不是从隋庭里走出来的?当年不也一样尊称人家为一声皇后么? 而且萧后为人平和,待人亲切,不少老臣都感念过她当年的恩惠,所以萧嗣业真要是捅了篓子,保管一群一群的老夫子上前为他说项。 更何况还有个九江公主? 所以敬玄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该吃吃该喝喝,平康坊的狂欢结束之后,第二天一大早敬玄便回到了户县,准备关上门好好过几天清闲日子,顺便去考察一下工地。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大中午的,敬玄正在睡午觉,云叔忽然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告诉了敬玄一个坏消息。 “少爷!塌了!塌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敬玄,还没回过神来,揉着眼睛疑惑的问道: “什么塌了?” 云叔一脸焦急: “就是给道门修的道殿,才刚起了楼没两天就塌了!” 敬玄闻听此言后,瞌睡一下子就消散全无,厉声问道: “说清楚?!怎么会塌的?!” 渼陂湖那边自己前段时间才刚去视察过,给道门建的道塔已经开始搭架子了,按照这个进度下去,入冬之前一定会完工,怎么会突然塌了?! “老奴也不知道,刚才老奴正好在渼陂湖操练那群小的,忽然听到一声巨响,然后就看见道殿那边起了烟尘,老奴心想坏事了,赶忙过去察看究竟,的确是塌了,就主殿,其他都没事,不过,自己骑上快马回来禀报少爷…” 云叔的眼睛满是沉重。 一听说还压了人,敬玄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 “事发时有多少人在做工?里面压了多少人?” 见云叔摇头,敬玄心中一叹,这下事情大条了,可好端端的,怎么会塌呢? 主仆二人骑着快马一刻也不停歇,火急火燎的赶到了渼陂湖工地上,到时,已经有不少其他工地上的人自发的赶过来帮忙,而阎诃正在负责指挥,一见敬玄来了,慌忙上前问侯: “少爷,您可算来了!” 敬玄瞅了瞅满头大汗的阎诃,沉着脸问道: “现在情况如何?!死伤多少?!” 阎诃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答道: “都救出来了,伤了十几个,有几个腿断了,所幸还没添加石料,只是木头架子,无人殒命…” 敬玄听罢,总算松了一口气,没死人就好,不然朝廷那帮言官一定会揪着自己的脖领子骂自己鱼肉乡邻,草菅人命! “吩咐下去,立刻全力救治伤者,医药费由府里出,不要怕花钱,事后再发一笔抚恤!” 阎诃立刻领命而去。 看着满目疮痍的工地,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对云叔说道: “云叔,告诉所有管事,渼陂湖暂时停工,所有工地上的建筑等检查完之后再开工!” 谷鷛</span>  云叔一愣,小老头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工钱,所以硬着头皮问道: “那工钱还要不要给?” 敬玄想了想,说道: “先一次性发三天的,其他的,等什么时候恢复工期再说!” 云叔连忙送上一记马屁: “少爷仁义。” 敬玄此时可没心情听什么马屁,这件事不是自己仁不仁义,因为事先是签了合同的,上面写得明明白白,若是施工期间由于甲方的原因暂停施工,会给予相应的补偿。 说实话自己当时的确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之所以加上这样的条款,完全是为了让百姓们收心,能够安安心心的替自己打工。 而且这个合同并不是给某一个人签的,而是以村为单位,由里长作保出面拟订的契约。 也就是说敬玄这边只管一个村出多少人,并不管出的究竟是谁,等结工钱时,也会由当地里长自己拿着批条去长安玄都观提钱。 这样做的目的其实也是为了方便百姓,不然以户县百姓的性子,巴不得工钱一天一结,然后每天往长安跑个来回,就为了那么几枚铜钱,既耽误功夫又累的慌,实在没必要。 所以这就让整个渼陂湖工地上形成一个怪异的现象,那就是一个村负责一个工地。 而古人们,有时候又特别看重这种小单位的荣辱,毕竟是家天下的时代嘛,所以为了不落后于别的村,一个个干活也麻溜得厉害。 听水泥坊的管事说,那些村里的负责人经常在他们水泥坊争抢水泥,想要优先满足自己的工地,本来对于这种互相竞争的事情,敬玄是持乐观态度的,毕竟有竞争才会有进步嘛,但现在看起来… 说不定就是因为赶工期导致某些地方疏忽,这才造成了主体建筑坍塌。 不过事无绝对,正当敬玄准备叫几个人过来好好盘问一下时,那边户县县令刘仁轨带着一帮衙役杀气腾腾的赶了过来。 得,又来个丧门星。 敬玄冲云叔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吩咐下去都别乱说话,然后自己笑呵呵的迎了上去,嘴里故作讶异道: “什么风把刘县令给吹来了?” 事情有时候就这么奇妙,人家万年县的县令见了自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而这刘仁轨却是完全相反,活像巴不得从自己这位乡绅土豪身上挖掘一点晋身之资。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本官如何能视若无睹?!” 一个下县的县令,能这般硬气,说明是真的想为百姓干点实事,这也是敬玄一直容忍他的原因。 但凡他有一点皮里阳秋,敬玄会毫不犹豫的动用关系把他撵到山沟沟里跟猴子为伴。 “就是出了一点小问题,现在正在排查,刘县令若是想知道结果,不妨过几日再来。” 当着百姓们的面,敬玄对这位牛高马大的县令十分客气,好歹也是父母官,得留点面子。 没想到刘仁轨却并不领情,指着正在被抬上马车的伤者说道: “居然伤了这么多的人,请云中侯跟本官去县衙走一趟吧!” 防盗章节晚上替换。 第0573章 赵王 赵王李元景年龄不大,至少比敬玄看上去还要小,历史课本上说赵王李元景出生于武德元年,那么按照时间推断,这小子到今天满打满算也最多不超过十三岁,但… 但敬玄却发现站在对面的李元景下颚上已经冒出密集的一层绒毛,看上去与他稚嫩的外表显得极不协调,尤其是这小子看向自己的眼神还带着一丝不符合其年龄的凶戾。 “你就是敬玄?” 李元景身后站了一堆人,语气十分嚣张。 没等敬玄说话,李元景身旁的青年便确认道: “不错,就是他!” 敬玄认得说话这人,长平郡王李叔良之子,郇国公李孝协,也就是上回在平康坊与自己发生摩擦的那家伙,再一看,赫然又发现新兴郡王李德良之子西平郡公李仁裕,遂笑了起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这几个手下败将,未知西平公的腿可曾好利索?能下地了?” 李仁裕脸色顿时一僵,上回平康坊一战他着了敬玄这小子的道,不但场子没找回来,连带着腿也伤了,在家里养了好几个月才能重新下地走路,这不,立马想把场子找补回来,所以听到敬玄哪壶不开提哪壶,哪里还坐得住,指着敬玄鼻子就破口大骂起来: “小王八羔子,上回的账还没跟你算清楚,今日又惹到我兄弟头上,看小爷我今天不整死你!” 敬玄掏了掏耳朵,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直接把目光投向赵王李元景: “怎么说?是直接把本侯的人放了还是怎的?” 李元景听见这话不禁笑了起来,笑容中还带着丝丝嘲讽: “想让本王放人?简单,一万贯,一个人。” 敬玄微微皱起了眉头,一万贯还只放一个人? 见敬玄不吭声,李元景笑意更甚: “你的手下砸了本王两间最来钱的铺子,要你个几万贯当做赔偿,不过份吧?” 敬玄跟着笑了笑: “两间吃人不吐骨头的铺子,砸了也就砸了,不过份。” 李元景闻言脸色微变,不过他仍旧不动声色,试探性的问道: “这么说钱带来了?” 敬玄叹了口气,指了指空荡荡的身后: “你哪只眼睛看见本侯带钱来了?” 李元景冷笑一声: “所以你拒绝本王的提议咯?” 敬玄也丝毫不让,同样还之以冷笑: “你才看出来?” 李元景一怔,旋即又抚掌笑道: “好,很好,好得很,本王见你孤身一人前来,原本对你胆识还有几分欣赏,岂料只是狂妄,敬玄你身为晚辈,辱本王兄弟在先,又砸本王产业再后,既然不肯向本王低头,那么…” 谷氾</span>  李元景说到这里,上下打量了敬玄几眼,又舔了舔嘴唇: “看在你是本王侄女婿的份上,就留下一条腿吧。” 话音一落,敬玄便看见李元景身后便钻出两人,齐齐朝这边冲来,看架势应该是专门请来对付自己的高手。 敬玄下意识的往后一退,手顺势朝腰间一摸,却发现摸了空,最近这段时间自己一直在户县打转,压根就没想着随身佩戴兵器,大夏龙雀此时应该挂在书房的墙上吃灰呢,于是只得往后急退,好在自己平时也没疏于锻炼,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被人家擒拿。 李家宗室几个见敬玄退避不战,气焰更加嚣张,手一挥,便喝令手下将敬玄的退路死死封住,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你敬玄不是号称打遍长安无敌手么?怎么今日怂了?还是成了婚便成了软脚虾了?” 李孝协肆意嘲弄的话让其余几人跟着大笑了起来,李仁裕还专门笑着叮嘱朝敬玄动手的二人,让他们不要急着拿人,先好好戏耍敬玄一番。 “你们竟敢对一位侯爷动手?就不怕本侯事后找你们麻烦?!” 敬玄一边躲避着二人的攻势,一边呵斥着二人。 那二人闻言对视了一眼,动作也随之微微变得迟缓了几分,敬玄趁机跳出二人的夹击圈,直奔李元景而去,打算来个擒贼先擒王。 好不容易快要摸到李元景身前,敬玄突然从对方的眼神里看见一丝嘲笑,心中立刻生出警觉,还来不及往后撤,李元景已经出脚如电,狠狠朝自己小腹踢来! 该死的,小看了这家伙,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武艺不弱,来不及思考,敬玄将双手架在身前,勉力挡下了李元景这一腿,可即便如此,两只手腕也震得微微有些发麻。 李元景见偷袭未成,不禁阴冷的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褪去外袍: “久闻你云中侯手底下有几两功夫,今日本王就来讨教讨教。” 李元景说着又从身旁的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刀,在手上掂量了两下,便提着刀大步朝往后倒退的敬玄扑了上来,而其余几名宗室子弟见状,则纷纷卖力叫好。 人家手上提着刀子,敬玄自然不会傻到跟人硬碰硬,今日是自己小瞧了这李元景,还以为这小子真跟历史书上写的似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草包呢,早知道说什么自己也不会只身一人前来,也是,敢日后造反的,肯定有两把刷子! “别跑呀,过来让本王砍两刀!” 李元景脸上挂着狞笑,看着左躲又闪的敬玄,嘴里不停的出言讥讽,而李仁裕也跟着附和道: “小王八羔子怕了?怕了就跪下给耶耶叩头认错,兴许耶耶还能保你一命!” “西平郡公是吧?看待会儿本侯不把你揍成夕阳郡公!” 敬玄一边回怼,一边不停的往远处张望,阎诃这家伙办事不靠谱啊,怎么还没带人过来?再晚本侯恐怕就先成了云泥侯了! 就在这时,远处的驿道上突然冲出几匹快马,敬玄一看顿时乐了,转头再看李元景的目光已经截然不一样: “小子,本侯给你个机会,现在低头认错还来得及。” 李元景同样瞥见远处的人影,不过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反而愈发的狠辣: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给本王机会?!” “嗖”的一声破空,一把标枪狠狠的扎入了李元景身前的地上,伴随而来的是萧嗣业的怒吼: “谁敢动我兄弟?!” 第0574章 傻鸟 “怎么才来?再晚本侯可就成瘸子了!” 敬玄非常不爽的瞅了瞅出场非常拉风的萧嗣业,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玩标枪的?身后还他娘的背了五把,张牙舞爪就跟个刺猬似的,这不是尉迟家的拿手好戏么? “说话还有没有点良心?你家仆人一招呼本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路上哥几个紧赶慢赶差点没把早饭给颠出来,就这还落不到你一句好!” 萧嗣业毫不给颜面的回怼了一句,顺带还指了指后头那几个灰头土脸的家伙,看样子确实来得够匆忙,柴哲威这小子两只脚上的鞋子明显都不一样,有这样的兄弟,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今晚平康坊,我请。” 敬玄的话立刻赢得几名纨绔的欢呼,柴哲威大笑道: “这趟来得值啊,老玄,兄弟我先预定个六根清净,自打你成亲后,阿耶都不许我再出门闲逛了,今日正好乐呵乐呵。” 敬玄正想问我成亲关你柴哲威出不出门什么事,结果李元景见几人浑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自己面还聊起了天,哪里肯依,冷哼一声道: “云中侯未免高兴得太早,今日不让本王满意,休想离开半步!” 敬玄闻言皱了皱眉,这李元景大概是还没看清眼前的形势,自己这一方此刻俨然已经占据了上风,莫非这家伙真以为皇族身份能让自己投鼠忌器不成? “这几个家伙你打算怎么处置?先说好,这次不能打断腿了,上回一不小心打断那个谁的腿,害本侯挨了叔祖好几顿骂,你如果真想打断他们腿,自己动手…” 萧嗣业说着就把挂在腰间的佩剑解下丢了过来。 敬玄拿起一看,这不就是那把用金汁淬炼的毒剑么?真要用这玩意眼前这几个家伙说不定伤口化脓就一命呜呼了,实在是焉坏儿! 而李元景见他们如此轻视自己,不由勃然大怒,提着刀子又猛然冲了过来! 程处默立刻出言警示: “老玄小心!” 先前敬玄一直背对李元景,听见程处默大吼之后,来不及多想,身子一缩便往前打了个滚,手上同时也跟着拔剑出鞘,用了平时使大夏龙雀的法子反手回身一扫… “哎哟!” 李元景吃痛,扑通一声便扑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吭泥,小腿处隐隐还有血渍冒出,看样子刚刚应该是被自己那一剑给扫中了。 “元景!” 先前还站在后头不吭声的李孝协见李元景受伤,立刻冲上来将他扶起,而吃了一嘴灰的李元景暴怒不止,冲身边人大叫道: “给本王杀了他们!!” 那些的打手们听罢立刻拔出刀子将几人团团围住,看样子是真的打算为主子尽忠。 “谁敢放肆!” 程处默同样不甘示弱,也拔出兵刃横刀立马,指着周围一圈围上来的赌坊打手: “我乃朝廷武官,宿国公之子,尔等不要命了?!” 赌坊打手们听见这话顿时面面相觑,先前只有敬玄一人,听说对方只是一名侯爷,他们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自家老板是王爷,可现在又冒出几名自称是国公府的贵人,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谷觖</span>  李元景冷笑道: “小小国公何惧之有?快给本王上!打死一个本王赏百金!” 原本有些犹豫不决的打手们,听见这话瞬间又围了上来,百金啊,足够自己一家老小吃用不尽了,大不了事后隐姓埋名躲到别处… 敬玄见状眉头微微一皱,看样子这李元景今天是铁了心要将自己留下,旋即看向一旁默不吭声的李仁裕,这家伙先前还无比嚣张,这会儿忽然安静下来,应该不是个傻子吧? “西平公怎么说?真要见真章?” 李仁裕没料到敬玄会忽然问自己,他刚才心思一直放在萧嗣业身上,因为上次害自己断腿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个背了五只短矛的混蛋! “什么…什么怎么说…” 李仁裕有些结巴,这次他本来只是想借着李元景之手出一口胸中恶气罢了,可没想过要与之打生打死,毕竟李元景还是一名少年,做事全凭血气之勇,而他李仁裕却深知任凭事情发展下去的后果,哪怕今日侥幸把这些家伙给杀了,事后追究起来恐怕自己的小命也保不住,谁都承受不住几位国公的怒火,何况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元景…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 李仁裕犹犹豫豫的说了一句,而李元景此时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对着李仁裕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胆小如鼠!枉费本王还称你一声兄长!” 李仁裕脸一红,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赵王殿下,就凭你这些手下想留住咱们兄弟几个,无疑是痴人说梦,到时候陛下追究起来,我等只需说是自卫,大不了挨一顿骂,而你赵王殿下挑起争端,恐怕不是一顿骂就能糊弄过去的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啊赵王殿下!” 柴哲威非常“好心”的劝解着李元景,话里的隐藏意思就是事情是你挑起来的,一会儿伤了人跟他无关,这也是长安纨绔们打架斗殴之前的惯用手段,他们不怕流血,就怕事后打赢了还理亏,多憋屈不是?而且还故意有激怒李元景的企图,不然谁劝和会来上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都在气头上谁受得了?多丢面儿啊? 李元景道行不够,自然听不出柴哲威话里的真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举刀便砍: “我识你奶奶个腿儿!” 主子都动手了,那些手下自然也不会置身事外,白哗哗的刀子齐刷刷的朝这边亮了出来,早有准备的柴哲威阴笑一声: “抄家伙!” 一时间场面乱做一团。 “真是只傻鸟啊…” 一剑逼退追着自己不放的李元景,敬玄嘀咕了一声,没想到这话被李元景给听见了,后者气急败坏的大叫道: “你竟敢辱骂本王?!” 敬玄跟看傻子似的瞅了瞅李元景,又瞄了瞄他尚在渗血的小腿,叹了口气: “你这条小腿怕是保不住喽。” 第0575章 委屈了 战斗比想象中要结束得更快,几个要钱不要命的赌场打手没一个是站着的,至于死没死那就不好说了,大概取决于医者赶来的速度。 随同医者一同前来的还有三原县的县令,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姓陈的县令是柴绍的旧部,自然,也是认得柴哲威这位柴家大公子的。 “小公爷可曾受伤?来人,速把这群冒犯了小公爷的杀才给本官拿下!” 县令一上来就对着柴哲威一阵嘘寒问暖,还不忘替他出气,至于其他人,连看都不看一眼,这就是亲朋故旧遍布天下的好处,走哪惹了事都有人给你兜着。 已经受过家族接班人系统教育的柴哲威当然也不会再这种小事上颐气指使,反而十分惭愧的答道: “劳陈叔费心了,小侄无碍,就是几个不开眼的小毛贼,不用那么大费周折,呵斥一顿把人放了便是。” 县令十分感动: “小公爷仁慈,颇有公爷之风啊…”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大有把马屁拍到海枯石烂的时态,敬玄咳嗽了一声,对那姓陈的县令说道: “陈县令是吧,本侯有几位故旧被这些人给囚禁了,还望陈县令协助审问,将人给找出来。” “小公爷,这位是?” 都是官场老油条,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帮人出头,毕竟对方大有来头。 柴哲威见状,也对县令解释道: “陈叔,这位是云中侯,是小侄的好友。” 那姓陈的县令这才热络起来,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对敬玄揖首道: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云中侯,云中侯请放心,下官这就派人审问!” 说完便对远处的衙役一招手: “来人!将人犯速速拿下审问,务必查清他们将百姓囚禁在何处!” 听见这句话,敬玄忍不住给这位陈县令伸个大拇指点赞,自己刚才明明说的是故旧,到他嘴里就成了百姓,到时候京兆那边问起来也有了由头,都是县令,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正想着,然而下一刻这位县令又对自己使了使眼色,小声询问道: “侯爷,那这几位该如何处置…” 敬玄不由得一愣,这句话怎么问本侯?不应该是先问你家小公爷么?旋即想到眼前这位县令是不想自家小公爷事后担责,毕竟躺在地上那几个家伙的身份实在不低,尤其李元景,太上皇亲子,眼下奄奄一息的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实在让人心慌。 柴哲威也听出了他的意思,脸色不禁变得有些尴尬,连忙开口道: “陈叔…” 没等柴哲威说下去,敬玄便抬手打断道: “陈县令把人找出来送到户县就成,至于其他,都由本侯一力承担。” 陈县令拱手笑道: “如此,那就劳烦云中侯了,下官这就去寻人。” 等姓陈的一走,柴哲威连忙想开口解释,敬玄却微微一笑: “行了,这件事本就是由我而起,没有让兄弟们替我担着的道理,都是自家兄弟,有些话不必宣诸于口。” 谷簣</span>  柴哲威闻言勉强挤了个笑容,刚才都在兴头上,不知不觉下了重手,万一真要是把人弄死了,到时候大家伙儿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区别谁顶在最前头而已。 这时程处默从一旁走了过来,拿手肘捅了捅敬玄,又用下巴指了指某个趴在地上装死的家伙,小声笑道: “吓尿啦…” 敬玄顺着瞄了过去,果然看见李元景的裤裆处隐约一片湿漉漉,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自己在战场上见多了因为瞬间失去机能而发生大小便失禁的场景,这是因为中枢神经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所导致的括约肌失能,否则李元景现在应该是屎尿齐出了。 捏着鼻子蹲在旁边,用手扒拉了一下李元景的脑袋: “死了没?” 李元景自然是不会应声的,干仗干输了当然丢人,但更丢人的是自己竟然尿了,这种时候,就该装死到底,说不定还能吓唬吓唬对方把场子给找回来。 程处默也跟着走了上来,语气说不出的沉重: “咋办老玄,人死了,这回咱们闯大祸啦!” 脸朝地下的李元景听见这话心都笑开了花,可不是闯大祸了?敢聚众殴打一位王爵,哼,回去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敬玄看着程处默瞳孔里的笑意,也十分惋惜的说道: “唉,早知道就随随便便给点钱把这傻鸟打发了事得了,这回事情搞大条喽…” 随随便便给点钱?当本王是叫花子啊!?你等着,这回不让你大出血,本王的名字就倒过来念! 躺在地上装死的李元景正愤愤不平的想着,耳边又隐隐约约传来族兄李仁裕的哭嚎声,伴随着的还有噼里啪啦的耳光声,李元景虽然十分好奇,但还是强忍着不肯动弹。 接着那哭嚎声越来越近,原来李仁裕也以为李元景死了,吓破胆的他一边扇着自己的耳光一边哭嚎道: “元景啊,是为兄害了你啊!” 一直跟在李仁裕身旁,怕他想不开的萧嗣业也走了过来,见敬玄与程处默守着一具“尸首”默不吭声,还以为他俩也吓坏了,立刻出起了馊主意: “死了就死了呗,随便找个坑把人埋了,再骑马踏平,保管让人瞧不出端倪,来,搭把手,我看那边就不错,风水也好…” 这话可把装死的李元景给吓坏了,正想着要不要起身免得待会儿真的被活埋了,就听见族兄李仁裕带着哭腔的声音: “怎能如此?你怎能如此啊?!” 李元景稍稍松了口气,不愧是自己从小敬仰的族兄,都这时候了还肯为自己出头… 萧嗣业一脸奇怪的看着李仁裕: “人都死了,太上皇追究起来今日在场的一个都跑不掉,与其这样,还不如把人埋了,回头等太上皇问起来咱们只要串好口供,想必也能糊弄过去,当然,你若是与赵王兄弟情深,本侯也能理解,大不了待会儿在旁边多挖一个坑…” 包括敬玄在内的几名纨绔听见这话不禁面面相觑,这姓萧的还打算活埋宗室子弟?以后得离这家伙远点,太狠了… 可令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李仁裕犹豫了一下,竟然点头道: “如此…也只能委屈元景了,呜呜呜…” 第0576章 闪电疤 “你想干什么!?别过来!” 小小的民居里,李元景喊声震天,不过此刻浑身上下根本动弹不得,因为他的四肢被几个无良家伙死死给按在了桌上。 而敬玄则置若罔闻的站在一旁,目光只专注于手中的小刀,只见他不停的用酒水冲洗着寒光迫人的刀锋,惊得李元景大吼大叫。 “按住了,让他别乱动,一会儿若是不小心割到了动脉,说不定真的就一命呜呼了。” 李元景听见这话更加惊恐,这敬玄伤了自己还不罢休,竟打算继续对自己下毒手?刚要继续大声叫唤,嘴巴就被一块臭气冲天的抹布给给死死堵住,似乎隐隐还有一股子尿骚味,呛得他眼泪唰唰的往下掉。 “闭嘴!” “呜呜呜……” 看着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的敬玄,李元景拼命想要挣扎,可惜力气不济,根本不是程处默等人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敬玄开始脱自己的里裤。 似乎是不忍心,同在一旁的李仁裕一脸忧心的对李元景劝解道: “元景你千万要挺住,云中侯是在救你性命啊…” 李元景目光死死的瞪着他,若非现在不能说话,他恨不能对着族兄破口大骂,刚才是谁还想活埋本王来着?现在装什么好人?! 李仁裕被李元景一通猛瞪,自觉有些心虚,为了不让自己“良心”过不去,干脆把头别向他处不与之对视。 按住李元景两只胳膊的萧嗣业见状,忍不住桀桀桀的笑了起来: “小子,当着面被人拿刀子往自己身上割肉的滋味确实不太好受,想当初本侯在塞外就已经体验过一回,你若是胆小害怕可以眨两下眼,当姐夫的可以大发慈悲将你敲晕过去…” 李元景听见这话更加不安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想要挣脱他的魔爪,可哪里是萧嗣业对手,只能干瞪着眼对其怒目而视。 萧嗣业却尽情的吓唬着他: “让你别动,万一待会儿老玄手一抖把你那活儿给切下来,到时候可别怪姐夫没有事前提醒…” 果不其然,李元景听见这话身子顿时一僵,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裤头都被剥光了,似乎正被几个无良混蛋盯着猛看呢。 “发育不均衡啊…” “毛都长到下巴上去了…” “得补啊…” 几个家伙嘻嘻哈哈的污言秽语羞得李元景脸色通红,恨不能当场找块地缝钻进去,可四肢被人家死死禁锢,心里想着要不要干脆闭上眼睛,不去与这些混蛋对视,可又担心自己的命根子真被切下来,一时间又羞又怒,眼泪花子跟决了堤一般,哗啦哗啦的往下掉。 “哟,哭了?果然跟个小媳妇似的,老玄,待会儿顺带把这小子胡子也给拔了,娘娘腔留胡子做什么?” 面对萧嗣业的无情嘲讽,李元景已经无力辩驳,这辈子还没遭受过这般奇耻大辱呢,若是侥幸能够回到宫里,一定要向父皇告状,这种混蛋怎么能成为皇家的女婿??还有敬玄这个魔头,也要让他好看!! “伤口不深,应该问题不大,老柴,来搭把手,将他这条腿架住。” 已经被李元景划归到魔头那一类的敬玄,在近距离观察到李元景小腿上的伤口后,心中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还好伤口不大,只要放了血,应该能把毒素排出去。 握着小刀在李元景的腿上接连两刀划出一个十字后,暗红色的血液顿时顺着桌沿儿往下滴答滴答的掉,没一会儿的功夫,血的颜色便逐渐由暗变得鲜艳,敬玄这才取出针线,开始缝合伤口,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屋内几人则饶有兴趣的看着敬玄手上的动作,虽然他们都听说过这种处置伤口的办法,但除了萧嗣业以外,其余人都是头一次见到,包括李仁裕在内,盯着这一幕眼睛都不肯多眨一下,因为这实在太神奇了,人身上的肉也能像缝衣服一样缝起来?那岂不是以后挨了刀子都不用死了?只要赶在血流光之前把伤口给缝上… 正在给李元景伤口敷草药的敬玄感受到了周围诧异的目光,哪里还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头都不抬一下,自顾自的解释道: “这只是一种简单的缝合术,没你们想得那么神奇。” “简单?老玄你又谦虚了,上回在草原阿史那贺鲁那一箭差点要了我的性命,若非你取出钉在我肩胛的箭头,老子早就没命了!” 不等敬玄答话,几个好事之徒立刻怂恿道: “当真?快把衣衫脱了给兄弟们瞧瞧?” 萧嗣业闻言也不废话,抽出一只手就扯开右边的衣领,一道非常狰狞的疤痕映入众人眼帘,瞧上去就像是一只大蜈蚣趴在上面似的。 敬玄也趁机瞅了一眼,见他伤口恢复得非常不错,对自己的手艺又稍稍自得了几分,就是术后疤痕实在是扎眼,可没想到程处默这厮忽然冒出一句赞叹: “这道疤形如闪电,真他娘的妙啊!” 尉迟宝林也流露出羡慕的口水: “比我阿耶身上那些疤好看多了,我什么时候也能有道这样的疤啊…” 见过羡慕别人的,就没见过羡慕别人疤痕的,敬玄十分怀疑这两个家伙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然而萧嗣业非常得意的又把衣衫往下拉了拉,还故意在李元景眼前晃了晃: “小子,瞧见没,往后你的腿上也会有这样一道疤了,这是男人才该有的东西,不瞒你说,你姐就是被老子这道疤给迷上了的…” 本来还在呜呜呜直叫唤的李元景听见这句话,瞬间安静了下来,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萧嗣业箭头的那道“闪电”,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目光中的羡慕之色… 这间屋子里就没有正常人,敬玄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其余几人,发现好像除了柴哲威,其余人的目光中多多少少都有一种恨不能以身带之的意味,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当初给萧嗣业缝合的时候,自己为了这家伙日后的疤痕显得不那么丑陋,的确费了点心思,可这跟纹身的确是两码事,该不会… 第0577章 没门儿 对于一名从战场上回来的老兵来说,身上的伤疤或许能够证明其为国立下的功勋,但对于一个整日在长安城飞鸡斗狗的纨绔而言,身上的伤疤无非就是几条为非作歹的证据。 敬玄不认为通过伤疤才能证明身为男人的雄性荷尔蒙,而且说到底又有谁知道那些伤疤究竟是敌人的战刀所致,还是被某条不知名的癞皮狗给啃咬的? 而且敬玄还觉得女人若是通过这些表面上的痕迹来判断一个人究竟是不是男人,显得非常肤浅,尤其是那些一看见肌肉男就走不动道的,更是其中翘楚,当然,之所以这么想,并不是因为敬玄并不具备以上这些吸引异性的要素,只不过在这个文化水平普遍偏低的时代,想要找到与自己灵肉合一的配偶,实在是太难了。 又特别是一大早就被家里两个女人指着鼻子数落的时候,这种虚无感更加明显。 “夫君怎么又与元景起了冲突?听说他还中了毒?害得妾身被皇祖父好一通责骂!” “夫君,您如今身份尊贵,依附您的人往后只会越来越多,若是再遇这种事情,交由妾身出面最好。” 好哇,一个嫌自己在外惹事生非,另一个又嫌自己事事亲力亲为掉了侯爷的身价,都说女人婚前婚后会大变样,果然有一定的道理。 见辰十三还一动不动的跪在大门外,敬玄叹了口气,抬头说道: “此事皆因本侯而起,何必去为难一个护卫呢?” 二女对视了一眼,又往大门外看了看,宇文修多罗皱眉道: “夫君误会了,妾身可没罚他跪,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主意,说是给夫君惹了麻烦,要向夫君您请罪呢…” 宇文修多罗说完还冲外面的丫鬟招手,吩咐她赶紧去把人叫起来。 看着丫鬟小心翼翼的进来,又战战兢兢的出去,敬玄心头忽然涌起一股烦躁,都说只要女主人一旦生气,连家里的狗都不敢多叫一声,放在今天这种氛围显得极为贴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往日和和谐谐的家庭氛围,在自己成婚后,不知不觉就变得有些冷淡了,前院和后院泾渭分明,除了云叔以外,几乎就没有其他男子敢踏进后院一步,而且就算是后院,自己至今都还有几个叫不上名字来的丫鬟,比如公孙衍送来那四个女保镖,究竟叫个啥自己一概不知,不像当初青花她们几个,嘻嘻哈哈的没几天就混熟了,有时候还能腆着脸上来问自己要吃的,难道自己最终也会变成那种令人讨厌的剥削阶级? “家里的规矩应该改一改。” 敬玄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决心做出改变。 二女闻言,目光均是有些讶异,先前还气势汹汹的李真随即变得委屈巴巴: “夫君是否觉得妾身没有当好这个家?可妾身里里外外都是按照宫里的规矩来办的,连父皇都说妾身当家当得不错…” 敬玄才只来得及摇头,宇文修多罗又接着紧张的问道: “那夫君是认为妾身某些处置不妥?可妾身做决定前都是与姨娘商议过的,连她老人家都夸妾身想得周到…” 一个个都有后台,听见这些话敬玄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又瘫倒在椅子上,现在李真与宇文修多罗二人,一个负责主持家里日常以及进项,另一个则包揽对外交际和商路拓展,几乎就没自己什么事,而且都干得有声有色,这会儿想要一杆子打翻从头再来,几乎就不可能,至少渼陂湖那些堆积如山的案牍以及商家合同自己就没工夫挨着看完,何况这样做也是对她二人的不尊重… 想到此处敬玄干脆闭口不言,家庭责任和家族责任看似只差了一个字,实则天差地别,自己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的,这一点宇文修多罗方才说得好像没错。 “这件事的确是我草率了,太上皇那边就由真儿负责安抚,如果赵王想要什么补偿,你也看着办,但是太过分就不成,如果他不依不饶你就让他来找我,我与他亲自谈!” 李真点点头,展颜笑道: “夫君放心,现在的元景王叔可不敢与夫君您对峙,也不知夫君您使了什么法子,他见着妾身都绕着走,想必更不敢狮子大开口。” 敬玄听见这话不免跟着一笑,那小子,哪是怕啊,是被几个无良纨绔拔了裤头给戏弄了一番,嫌丢人呢。 谷襅</span>  “对了夫君,昨日刘夫人来找过妾身,支支吾吾的说是想请夫君您替她兄长在关内谋份差事,最好是在右领军卫…” 敬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刘夫人?哪个刘夫人?” 宇文修多罗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还能是哪个刘夫人?刘县令呗。”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想调岗了?刘仁轨可知道她夫人来找你?” 敬玄觉得以刘仁轨的脾气,断然干不出让自己老婆走后门谋私利的勾当。 “想来应是知晓的。” 宇文修多罗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那请夫君示下,妾身应该如何答复?” 敬玄也跟着笑了起来: “告诉她,没门儿!” 宇文修多罗也不含糊,变戏法似的从衣兜里掏出纸笔,当着敬玄的面在桌子上写了没门儿三个大字,然后对折了一下,递交给门外的丫鬟,让她立刻送到户县县衙去。 敬玄好奇的看着她: “你真这么回复?” 宇文修多罗奇怪的答道: “不是夫君叫妾身这般答复的么?” 敬玄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这样驳斥人家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宇文修多罗哼哼了两声: “这个刘仁轨,竟敢试探夫君,妾身以为这才是最好的答复!” 敬玄哈哈一笑,搂着眼前的曼妙美人儿狠狠的在脸上吧唧了两口,什么是贤内助?这便是!这世上能一眼拆穿刘仁轨的把戏人可不多,用这种劣质的伎俩居然就想试探自己是否与西域番族有所勾连?估计待会儿那家伙看见这三个字应该会郁闷得想要吐血吧? 第0578章 从了侯爷吧 和某个人预料的大致不差,刘仁轨现在的确是瞪着手头的三个大字发傻。 在他想来,身为帝国侯爵的敬玄怎么着也会使一番计谋与自己斗斗法,要不就是带着人怒气冲冲的找上门,哪里会用这种近乎泼皮的口气答复自己? 可偏偏人家就这么做了,而且还是正大光明的做了,看似答复似乎又没有完全答复… “唉…” 刘仁轨抱着脑袋痛苦的靠在躺椅上。 “夫郎这是怎么了?” 邹氏刚好走进来便看见了这一幕。 刘仁轨扬了扬手里的纸条,无声的苦笑着。 好奇的邹氏立刻走上去接过,当她看见上面的三个大字后也是一脸错愕。 “云中侯这是给本县出了个难题啊…” 邹氏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干脆坐在他旁边拿手托着下巴,夫妻二人一起发愁。 “要不…夫君还是从了侯爷吧?这户县侯爷的话比谁都管用,只要与侯爷搞好关系,与他方便,夫君日后想升官…” “住口!” 刘仁轨“腾”的一下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不满的斥责道: “本县岂是那种为了一己之私,攀附富贵的小人?!” 邹氏对刘仁轨这种动不动正气凛然的呵斥已经司空见惯,非常配合的附和道: “夫君当然是一心为民的正人君子…可…” 说到这里邹氏话锋忽然一转: “可云中侯也没有要求夫君做甚恶事,反之夫君假借妾身之名替兄长谋取前程倒是有几分…有几分不妥…” 刘仁轨皱了皱眉: “我那只是试探…” 邹氏莞尔一笑: “妾身当然知道,可人家云中侯不知道啊…” 刘仁轨楞了楞神: “以他的聪明才智岂会不知…” 邹氏听罢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夫君。 刘仁轨见她笑得这般开心,迟疑了一阵: “夫人是想说他可以装作不知?” 邹氏颔首微笑: “想来夫君心中已有计较了。” 刘仁轨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妻子,什么时候那个只会打理后宅的糟糠之妻变得如此聪慧了?连自己都没想明白的问题却被她一眼识破?这些年是不是对她了解的太少了?似乎…自从她嫁过来之后,自己很少与她这般交流一件与家宅无关的事务… 想到这里刘仁轨心中升起几分惭愧,自己堂堂一介父母官,竟还不如一名妇人来得有见地… 邹氏察觉到夫君的脸色有几分异样,连忙露出笑脸解释道: “妾身也只是时常与二夫人走动,不知不觉间便学了几分,侯爷这三个字已经把话说到明面上了,就看夫君如何理解。” 谷槎</span>  刘仁轨闻言,玩笑般的冲自家夫人揖了一礼,好奇的盯著她: “小生愚钝,还请夫人为小生解惑。” 邹氏也跟着凑趣的回了一礼,然后答道: “侯爷无非就是两层意思,第一层方才夫君已经知晓,至于第二层嘛,大概是在说关你屁事…” 邹氏吐出最后几个字之时,脸色微微有些泛红,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刚才只图口快,用词难免粗鄙了些… 刘仁轨也是一脸错愕,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关你屁事这几个字的确是画龙点睛啊,石门关与户县隔着一千多里地儿呢,那边自有那边的规矩,司马刺史守将哪个不比自己来头大?轮得到自己这个小小的县令瞎操心?真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怎么着也牵扯不到自己头上来,再说了,如今大唐国力蒸蒸日上,陛下又威伏四夷志在八方,说不定人家云中侯只是受命于陛下在西域提前做甚谋划罢了。 刘仁轨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上回突厥不就是这样么?自己跟着瞎掺和什么?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在户县百姓身上,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政绩! 再说了,自己这般试探一位侯爷,人家不但没有找自己算账,还故意装作不知,就已经说明了问题,真要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早就登门来找人了。 想到此处刘仁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带着几分期待又问道: “那夫人以为上回云中侯说的拿下户县皇庄是谁得利?” 邹氏疑惑的看着他: “夫君这几天仍旧没想透?” 刘仁轨听见这句话后脸皮不禁微微有些发烫,的确是没想明白啊,他在书房梳理了好几天仍旧没有想通其关节,户县县衙联合他云中侯拿下各处皇庄,然后再以户县县衙的名义转租给急需开建的唐信集团,内府和宗室因此能收到一大笔钱财,户县县衙名下也能拥有更多的土地,将来指不定民部还能收到许多赋税,户县财政也能得到缓解,而且就连百姓们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差事,从表面上来看,最吃亏的,似乎只有云中侯一人,可谁最得利,好像还真不好说啊… “夫君又把自己绕进去了…” 邹氏笑呵呵的将刘仁轨按回了椅子上,这才问道: “夫君以为这唐信集团是谁的?” 刘仁轨一愣: “不是工部的吗?朝廷下发的公文上已经写得清清楚楚,就是工部。” 邹氏听罢轻轻一笑: “是工部不假,可工部为何早不干晚不干,偏偏在这渼陂湖要完工的时候成立这么一个怪名头衙门?” 见刘仁轨仍不解自己之意,邹氏继续解释道: “所以这件事必然与云中侯有关,夫君不妨试想一下,朝廷衙门经商,这种事情史书上可有先例?” 刘仁轨想了想,摇头道: “不曾,强如当年吕子,也不过是让其门客经营商贾之道,哪里敢与庙堂扯上关系。” “这便是了,一国之相都是如此,更何况云中侯?你我皆知云中侯精通商贾之道,其手底下的新奇玩意儿不计其数,工部既然敢成立这么一个衙门,那么必然离不开云中侯的支持,否则只会赔钱。” 刘仁轨转头惊讶的问道: “夫人莫非从二夫人那里知晓了几分内幕?” 邹氏摇头道: “此等大事二夫人怎会泄露口风,夫君难道忘了那许郎中在侯府一连待了好几天?想来是已经达成了什么协定…” 刘仁轨闻言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私相授受? 邹氏见状不禁哑然失笑: “又钻牛角尖了,夫君应该想想谁才有资格让云中侯甘当门客才是…” 第0579章 羽化之地 贞观四年腊月初八,从开建至今一年多的渼陂湖终于在世人面前揭开了她的那层神秘面纱。 这一天恰好也是长沙公主遗腹子百日。 因此从长安赶来户县的豪门贵胄数不胜数。 冬日游湖自然不如夏日那般美妙,光是从白头峰吹来的凉风就足够把人冻得直哆嗦,尤其是前不久刚下了一场大雪让整个渼陂湖都结了一层冰,在没有破冰船的时代,只能是望湖兴叹。 好在湖岸各处都有不少亭台楼阁,那些表面贴着亮闪闪瓷砖的楼房使得从长安过来的土包子们眼花缭乱,更不要说道门那座菱形的八角殿,修得比长安城墙还高,光最底下的一层基座,就足足有三丈,人站在 望着这座耗费道门数万贯的宏伟道殿,不但前来参观的勋贵们咋舌不已,就连自问见过许多大风大浪的袁天罡嘴角也快咧到天上去了。 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土包子后,敬玄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 “这钱花得值吧?” 袁天罡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有师叔出马,岂有不值的道理?” 敬玄受用的点点头,但嘴上还是依旧毫不客气: “少攀关系,私底下叫两声就成,待会儿当着陛下的面可别瞎叫唤,传出去可不好听。” 袁天罡也十分有眼色: “既然师叔都发话了,那师侄自当遵从。” 敬玄非常满意这家伙现在的态度,趁着其余勋贵在欣赏道殿之余,悄悄从怀里摸出一张小纸条,递到他面前小声说道: “看看这生辰八字,回头写几个过得去的小字送到本侯府上。” 见过请道士取大名的,也见过请大儒赐表字的,就没见过连乳名也这般郑重其事,袁天罡狐疑的接过字条: “谁家的子嗣用得着侯爷亲自出马?” 接着他便往字条上扫了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隐约觉得有几分眼熟,这似乎跟前日长沙公主派人送来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样,这? 袁天罡定了定神,按住心下不好的想法,不动声色的问道: “敢问侯爷这是谁的生辰八字?” 敬玄满不在乎的看了他一眼,背着手继续往前走: “问那么多作甚?” 袁天罡微微一笑,收好纸条,快步跟了上去。 “对了怎么不见玄罡子?不是说好这道殿落成,由他来主持一应事务么?” 敬玄一边走一边问,玄罡子好歹也算是传授自己刀术的半个师傅,还想着趁今日开殿当面道个谢什么的。 “师叔他老人家去蜀中了。” “去蜀中了?” 敬玄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身后的神棍: “那待会儿谁来主持开殿大典?” 谷篣</span>  敬玄说着还有意无意的瞅了瞅袁天罡衣袖上的三道金边,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一个才加三次箓的三品小道士,是不是分量轻了些。 袁天罡不着痕迹的将袖笼压了压,无奈的答道: “师叔说凡俗杂事会乱了心境,以后这边皆由小道来主持。” 说好的事情怎么又变卦了?这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搭起来的场子,就盼着一位活神仙坐镇呢,最不济也得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白胡子老道,怎么能派个山羊胡来糊弄自己?这让自己打造的文化招牌还怎么继续往下宣传?印着东妙应西玄罡的小册子早就准备好了… 想到这里,敬玄神色立刻变得不善: “这好像与咱们事先约好的不一样吧?” 怎么说呢,任谁摊上这种事情都会不高兴,就好比你去买房,房产商承诺会提供金牌物业,结果等入住之后发现所谓的金牌物业就是几个连走路都慢吞吞的闲散懒汉。 袁天罡表情也变得有几分不自然,嘴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瞧得十分窝火。 “有什么就说,别他娘磨磨唧唧的!” 见敬玄不耐烦了,袁天罡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 “师叔说真正的道殿本该是让信者更信,而非是沾染黄白俗物…” 敬玄听见这话愣了愣,抬头瞅了瞅头上的琉璃瓦,又看了看里头烟雾绕缭的道祖金身: “俗吗?” 袁天罡面容苦涩: “除非侯爷答应给道殿免收门票,否则玄罡师叔他…” 敬玄嘿嘿的笑了起来,免收门票?门儿都没有! 这座道殿是整座渼陂湖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些香客信徒想要来此上香,就必须持门票从大门处绕过半个渼陂湖,或是乘游船过来,别看这期间只有几里地,中途可能存在的潜在消费不知有多少,万一某个香客走到一半想尝一尝看一看路边的美食及其他新鲜玩意儿呢?这都是赤裸裸的利润啊,总不能单独给你道殿开一座门再把周边围起来吧?这可是后世旅游景区的引流路数,不这么做,迟早闭园关门大吉! “此事不容更改!” 敬玄毫不留情的当场驳斥了道门的诉求。 袁天罡脸色尴尬,他并不是一个不知道变通的人,相反,正因为他最知变通,擅长与达官贵人打交道,这才被道门推出来当这个前台,从情理上,他虽然觉得玄罡子等一众道门前辈说得有道理,但从实际利益出发,道门也需要自给自足,否则道祖他老人家的金身像怎么来的?那些纯金打造的法器又如何养护?徒子徒孙们难道天天学道祖他老人家吃糠咽菜? 见袁天罡不吭声了,敬玄讥讽道: “听说你现在给人算命都开始收钱了?玄罡子就没把你这个钻进钱眼里的不肖子孙给逐出师门?” 袁天罡听罢更加无言以对,两大之下为难小,从辈分上来讲玄罡子和敬玄都是他师叔,即使有气也不敢随便乱发,只得低头默默无语。 “行了,别摆出一副苦瓜脸。” 敬玄不耐的挥挥手: “你去信给玄罡子,就说你师叔我知道道祖他老人家最后羽化何处,若想知道详细,让他来首阳山找我!” 袁天罡听罢倏然一惊,瞪着眼睛结结巴巴的惊叫道: “道…道祖…羽…羽…羽化之地?!” 第0580章 李太史 所谓的道祖羽化之地实际上就是终南山里头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坟包。 《水经注》载:北迳大陵西,世谓老子墓。 虽然郦道元在书中已经大概提及老子墓的大致方位,但因为当时的北魏佛教盛兴,达官贵人多是虔诚信徒,因此并无多少人在意此事,即便偶尔有道士想要一探究竟,也不敢大张旗鼓,所以久而久之便搁置了下来,再说了,道门更愿意相信道祖是羽化登仙了,否则怎么向全天下的信徒交待? 只是后来,随着战乱,加上南边的萧梁两次灭佛,道门深恐步其后尘,是以再无人提及,渐渐的便淡忘了此事。 至于敬玄为什么知道道祖他老人家的墓在哪,其实很简单,只因为去旅游过而已。 经过早先在玄都观的论道之后,袁天罡对敬玄的话自然深信不疑,他深知眼前这位年轻师叔说话向来不会无故放失,说知道,那便是真的知道。 而敬玄见他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心里仍旧没有下决定,也不催促,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好歹也是道祖,即便没有如你们这些徒子徒孙所愿真的登仙,但看在一脉香火上,总归该享受些血食供奉吧?好好想想,我不急。” 说完这句话,敬玄便负手飘然远去,而袁天罡则一脸痛苦的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与一群老将从道殿里转出来的程咬金老远便瞧见了这一幕,于是好奇的凑了上来,肘子捅了捅敬玄的腰杆悄声问道: “你小子又干了甚坏事?还没见过这牛鼻子这般扭捏作态呢。” 敬玄嘿嘿的笑了两声,故作神秘的答道: “也没什么,小侄只是给了他当头一棒,免得这位大神棍得意忘形。” 程咬金听罢更加好奇,眼中的熊熊八卦之火再也抑制不住: “你小子又讲道了是不?听说论辈分你还是他师叔?看来这事假不了啊!” 敬玄正欲答话,这时旁边又冒出几个大嗓门: “你小子还真是袁天罡的师叔?那某家辈分岂不是还高出他袁天罡两辈?不成,得找他退钱,哪有孙子收祖父算命钱的道理?还反了天了!” “不错!一两命一两金,太他娘的黑了,老夫那孙儿生下来便净重七斤八两二钱,如今都满月了,只怕又长肉了,万万经不起这般敲诈!” “贼公孙!你这是变着法的炫耀有孙子了?老夫家里头孙子多得都快没地儿养了,要不匀你几个?” 一群老将嘻嘻哈哈的越说越没谱,不过倒也没人真的去找袁天罡退钱,丢不起那人,再说了,请道士批命多是讨个彩头,沾沾福气,总比那些连生产坐月子都要住寺庙的人家要强得许多,也不知是哪里的和尚这般不要脸,也不怕污秽了清净之地,使其信力大打折扣。 说到信力,其实袁天罡也是在担心此事,这么多年来,道门对外的统一口径都是道祖他老人家羽化登仙了,各种道门先辈的著作也是建立在道祖飞升的基础上,信徒们自然也跟着深信不疑,可这会儿忽然冒出一个道祖墓,那这几百上千年来的努力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可若是置之不理,又于心难安,毕竟是道祖啊,难道这么多年来,历经十数代人的努力,编织的只是一个美梦? 袁天罡越想越痛苦,杵在原地不知不觉间竟泪流满面,恍惚间,刚才还觉得巍峨磅礴的道殿放佛如同一座大山般朝自己压来,一时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喉头一甜,一口污血直喷了出来,接着头一歪便原地昏死了过去,吓得闻讯赶来的其余道士们不知所措。 恰巧不巧的是,这一幕正好被一群老臣簇拥着往这边走的李世民给撞见了。 谷補</span>  大喜的日子,身为李氏后裔,怎么着也是要来捧捧场的,虽然心底对那座高得有些过分的道殿实在不喜,在再三确认随行的礼部官员道殿的高度有没有超过太极宫后,得出的答案让李世民勉强没有去追究其是否违背礼制。 “去问问,这是怎么了?” 虽然嘴巴上这样说,但李世民一眼就看见人堆里的敬玄,必定又是这小子搞的鬼,否则大好的日子怎么会弄这么一出?那袁天罡的年纪还远没到劳心力竭需要呕血的地步。 知道陛下不高兴了,内侍也很快的赶回来禀报,并把一身白毛的李淳风带了过来,这位小神棍一开口就胡说八道: “回禀陛下,袁师叔这段时日批命太勤,引来上苍震怒,怕是……怕是遭了天道反噬…” 一众老臣闻言,也面面相觑,心有戚戚焉,是啊,说起来他们谁家没有请袁天罡算上几卦?莫不是连累人家遭了报应?看来回头得派人送些补品过来才是。 看见一众名臣勇将眉头紧锁的样子,敬玄乐得差点没笑出声来,天道反噬,果然宗教无时无刻都有让人信服的理由,一个个他娘的都成了危机公关的个中高手。 “你笑什么?” 李世民立刻冷眼瞄了过来,他刚才一直在暗中观察敬玄的一举一动,没有原因,反正就觉得这位女婿鬼头鬼脑的,看着就十分蹊跷。 敬玄立刻叫起了撞天屈,哪有笑?明明还憋着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世民也不好踢他屁股,只是冷哼道: “现在连主持大典的人都没了,怎么说?你这个当人师叔的难道就不该站出来以身代之?” 敬玄脸色惨淡的答道: “臣又不是道门中人,如何能越俎代庖,何况臣对大典礼制一无所知,怕是会徒惹笑话,引来道祖不满。” 李世民微微颔首,但嘴上却得理不饶人: “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那你说说,如今该如何?” 房玄龄也非常合乎时宜的掺和了一嘴: “眼看就要到吉时了,耽误了大典恐为不妥啊。” 坊间都传敬玄在道门辈分极高,这会儿听见陛下这么一说,一个个立马来了精神,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敬玄被盯着浑身不自在,看了看身旁跃跃欲试的李淳风,不着痕迹的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臣以为李太史可胜任此职。” 第0581章 李淳风的功利心 李淳风无论是声望和道行都无法与袁天罡比肩,大典才行进到一半,还没来得及给神像上香,李世民便忍不住提前离了场,其余勋贵见皇帝陛下都走了,一个个也三五成群的脚底下抹油,毕竟外头还有大把风景没来得及逛,谁愿意枯坐在这受罪? 所以整座道殿内只余下几个实在不愿意外出吹寒风的老头子在勉力坚持着,其实说是坚持也不尽然,敬玄扫了一眼,十个有八个都在打瞌睡,谁让屋子里头香火旺盛气温暖和呢? 能看得出来李淳风表情有几分尴尬,皮肤越是白,脸红就越是明显,不过他还是强撑着把整个仪式走完,然后勉力保持着微笑冲宾客们答谢致意。 只是有些老家伙实在是过于不讲究,明明口水都滴答到衣领子上了,还非是要夸赞一下李淳风道法玄妙,如醍醐灌顶,令人无法自拔。 等走到笑意盎然的敬玄身前时,李淳风实在是无地自容了,垂首叹道: “小道惭愧啊…” 敬玄丝毫不为他人所避讳,反而非常赞同的点点头,认真的答道: “你是该惭愧。” 听完这话,李淳风情绪更加低落了,张着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瞧瞧人家成玄英,光著述就不知几何,什么《周易流演》《度人经注疏》之类的更是数不胜数,听说人年纪比你还小几岁,你不惭愧谁惭愧?换成是我,早就从这道殿上跳下去一了白了啦…” 敬玄口吐莲花,一张毒舌羞臊得李淳风面红脖子粗,只得委屈巴巴的叫了一声: “师叔祖…” 敬玄顿时鸡皮疙瘩掉落一地,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对一个年纪小自己一轮的撒哪门子的娇? “别瞎叫唤,知道本侯为何留着不走,专程在这儿等你么?” 李淳风想了想,试探性的答道: “想必侯爷是担心小道不足以支撑场面罢?” “这还用说?” 敬玄背着手不满的指了指殿内美轮美奂的高大穹顶: “此殿乃是整座道门的精华所在,玄罡子脾气不好撂挑子也就罢了,这么大的场子你们道门几位真君就没一个出来露脸的,你让陛下的颜面往哪放?” 李淳风顿时语塞,道门九老可不是他一个小辈就能请得动的,虽然事先已经分别去了信,但真到了开殿授仪这一天,愣是没一个到场的,也难怪陛下中途离席,估计任谁碰上这种情况,脸色都不会太好看。 “小道亦不知啊…” “你当真不知?” 敬玄狐疑的瞅了瞅李淳风,掰着手指头计算着: “玄罡子就不提了,方才本侯与袁天罡已经讲得很清楚,妙应真人因为要主持研发药皂,也作罢,至于你师父智仁真君,远在西蜀,考虑到他年纪大了一来一回太颠簸,本侯也勉强不追究…” 敬玄一边算,李淳风则一边跟着点头,忽而前者话锋蓦的又是一转: “那太华老道呢?他总不能也有事耽搁了吧?太华山离这儿才几日路程?王守知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当真一点面子也不给?!” 听见此话,李淳风腿肚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头四处看了一眼,见不少道人都在往这边看,连忙伸手把敬玄往外拉,语气苦涩无比: “侯爷是何时知晓的?” 敬玄瞪了他一眼: “本侯虽然一年到头来参加不了几次朝会,但好歹也不是聋子,朝廷已经下了严令惩办当铺,关中一带的大小当铺,有几间不是你们道门的?往日百姓们拿些田产找你们置换细软也就罢了,现在连幼儿也收?不惩治你们惩治谁?” 敬玄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直勾勾的看向李淳风: “本侯倒是想问问,倘若那些把幼儿典当给你们的百姓某一天发达了,再拿些银钱想要把人赎回去,你们是给还是不给呢?” 李淳风见敬玄问得认真,思索了一阵十分老实的答道: “这要看被赎之人是否愿意,我们道门绝不…” “放屁!” 话还没说完便被敬玄冷声打断: “一个从小就进了道门的幼儿,历经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熏陶,早就被你们洗脑了!界时你们收了人家父母的银钱,又佯装大度的放人回家与亲人团聚,结果没几天人家自己又回来当道士了,这他娘的可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李淳风听到这里身子晃了两晃,毫无血色的面皮更加苍白了: “可…” “你就没想过那些幼儿有可能是被人拐卖而来的?若是朝廷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后但凡走投无路的百姓都会盯上别人家的孩子你信不信?!” 敬玄越说越气,人贩子这种勾当古来有之,虽然现在大唐已经不是什么奴隶社会了,但依然存在这种现象,像道门这样的庞然大物若是沾染上如此陋习,这个社会必然会倒退数百年而不止! 李淳风知道敬玄发起脾气来是什么样,此时选择闭口不言才是上佳的办法,再说了,此等大事万万不是他一个年轻道士就能代表道门做出决议的,这是道门宿老与朝廷的交锋,他还没资格指手画脚。 见他不吭声,敬玄有火也无处可发,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 “年轻人别老想着往自己肩上加担子,今日你不出头,那道门势必会成为一大笑话,那么朝廷便在此事上占了先机,你看看你师叔袁天罡多会做人?两头不得罪,你呀,道行还浅得很呢!” 李淳风一愣,旋即脸色立刻变得不好了: “不是侯爷你踢小道出去的么?” 敬玄白了他一眼,彼时的李淳风尚未达到人生智慧的顶点,唯一能让人记住的就是他异于旁人的样貌,了不起,就是贞观元年对傅仁均所著的《戊寅元历》提出的几点建议被太史局采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本侯踢你就出去?你不会推辞?陛下都发问了本侯总得做做样子吧?再说了你身手也不差,本侯一脚就能把你踢到三丈开外?” 李淳风这下子终于紧张起来,忐忑不安的问道: “还请师叔祖为晚辈指一条明路…” “简单,回首阳山老老实实做你的学问!没拿得出手的学术傍身,谁鸟你?” 23qb. 第0582章 点杀 把玄都观这块招牌做成钱庄是敬玄一直在进行的一件事。 而且现在已经初具成效,至少户县百姓和长安的部分商家已经非常认可玄都观这三个字了。 虽然目前只有代结算工钱以及代为保管工钱这两项业务,但自己留在玄都观的铜钱从来没有消耗殆尽过,这说明什么? 说明已经得到了百姓的信任,他们不急于把钱取出埋到自家的床底下,需要用到时,拿着盖了渼陂湖大印的工资凭条就可以去提钱,而且只要是在凭条的数额以内,想提多少就提多少,已经相当于起到半个存折的作用了。 现在渼陂湖也在入园处最醒目位置开设了一间玄都庄,金灿灿的招牌几乎能晃瞎人的双眼,并且门口的告示上明确的写着能提供存取铜钱的服务,也就是说户县百姓既可以从这里取出自己的工钱,也可以往里存钱。 这样做的目地是因为渼陂湖开园之后,会有大量的就业岗位,而这些岗位的从事者大多数都是户县百姓,并且跟先前工地上工钱一日一结不同的是,渼陂湖园区的工钱都是月结,这对所有人来说都行了个方便,百姓们省去了来回奔波的麻烦,而户县县衙收税时也不用挨家挨户的登门查验,只需要看看工资凭条,就知道该缴多少钱。 当然,把分部设立在此处更重要的作用,无非是能起到一个宣传的目地。 考虑到后世那些银行都占据了商业最繁华, 人口最密集的地段,应该就不难理解。 试想一下日后从各地来的游玩的百姓入园, 一眼便能发现这家店铺, 好奇心驱使之下必定会让他们探寻究竟, 久而久之,这名头就传出去了, 说不定用不了多久,那些从长安过来的游客就会带着玄都观的存款凭条在渼陂湖提钱消费。 毕竟铜钱这玩意儿,别的特征没有, 就一点,太重,出远门携带及不方便。 而道门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想要分一杯羹,趁着天下承平, 盛世即将来临, 也跟着推出了所谓的功德铺业务, 只是胃口难免大了点, 除了金银细软,田庄地契, 连大活人都能典当, 所以才招致朝廷的打击。 若敬玄没猜错,主推这件事的就是太华真人王守知,长安因为是天子脚下的缘故,这老道的手还不敢那么快伸过来,但洛阳那边应该是遭了殃,如今李世民显然要拿这件事作法, 王守知即便是为了数万道子道孙, 也该主动请罪,躲到太华山闭门谢客算怎么回事呢? 所以这人一老啊,就想着为后世子孙搏一把,反正行将朽木,一只脚都踏进了棺材,只是这老道,修了一辈子道大概还不明白什么叫能知者敛其锋芒,以为破罐子破摔就能使皇帝就范? 离开了道殿,敬玄便迫切的想要寻到李世民,这种时刻必须得表表忠心,省的连累玄都观也跟着遭殃, 倒不是心疼那些钱财, 招牌和信誉才是最重要的。 一连问了好几个瞎逛的勋贵,最终得知皇帝陛下带着一干朝臣去湖对面赏景了,敬玄二话不说,架起早就准备好的雪橇套在马背上就往结了冰的湖上冲。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嘛,只是用马拉雪橇到底是重心太高,导致雪橇前半部分总是因为拉力而翘起,影响了乘坐体验。 若想在冬日也能招揽到游客的话,必须要重新调整一下游乐设施的方案,驯养些鹿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雪橇犬也成,不过这玩意儿应该不好弄到手,后世那些西伯利亚雪橇犬目前应该生活在薛延陀的更北边,一个名为夜叉国的地方。 到了东岸新落成的山庄,发现李世民他们还没到,悄悄松了口气,负责这整片度假山庄的郑娘子适时的端来一杯驱寒热茶,浑身上下即刻变得暖洋洋,加上大厅内又烧了地暖,与外头简直冰火两重天。 而山庄内的大厅也在郑娘子得操持下整洁有致,数十张大理石锻造的方形石桌摆放得整齐划一,每一个石桌边上都有一只加了烟囱的铁炉子,里头碳火正旺,而这些木质的烟囱管子紧贴着墙或者承重柱,隐入天花板之中,为了显得不突兀,上头还雕刻了一些花纹,既显得美观又非常实用。 “做得不错,待会儿陛下来了万不可出什么差池。” 谷嘩</span>  敬玄夸赞了一句,然后透过窗户远远瞧见正往这边过来的一群人,连忙站起身来又吩咐道: “陛下马上就到, 包房都准备好了吗?” 得到郑娘子肯定的回答后, 敬玄松了口气, 然后信步走向大门外准备迎接李世民,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什么道殿典礼那些都只是开胃小菜而已。 待李世民见到站在门口笑脸相迎的敬玄时,明显感到有一丝意外,估计心里在想这小子方才明明还在道殿怎么跑到自己前头了?不过他也没多问,随手脱下身上的外袍丢到敬玄手上,当先踏入了宽敞温暖的大厅内。 一进来,这些从长安过来的“土包子”们便四处打量个不停,天花板上挂着蜡烛的水晶吊灯,墙壁上绘着的巨型山水画等等等,当然,最吸引他们眼球的,还是大厅内那几座巨型鱼缸。 不过这些鱼缸自然不是拿来观赏用的,好歹玻璃这玩意儿制造还有一定的工艺难度,尤其是能承受水压的玻璃,所以这些鱼缸,都是用瓷砖加水泥砌成的,造型上已经极大的考虑到了美观。 一堆老将见皇帝落座后,自然闲不下来,围着那些鱼缸瞧个不停,拉扯着敬玄嘴里啧啧啧的说个不停: “一群黑乎乎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就是,怎么不养些锦鲤?” “老夫府上的池子里还有几条,要不派人给你捞几条送过来?” “嘿,这只王八个头不小,正好捉来打牙祭!” 敬玄闻言,抚掌笑道: “尉迟伯伯说得不错,这些都是拿来吃的!” “还真是吃的?” 牛进达咽了咽口水: “既是上桌的,怎么养在这厅里?” 敬玄哈哈一笑,扬了扬手里的菜单: “牛叔不知吧?这就叫点杀。” 第0583章 黑店 “田螺三百八十八文一斤?” “黑鱼五百八十八文一斤?” “河蟹九百八十八文?” “王八五贯八百八十八文一斤?” “你小子怎么不去抢?!” 一干老将围着菜单咋舌不已,这吃顿饭得花多少钱了? 再有钱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更别说价四十贯还只是区区一斤!? 越来越离谱! 还有那金枪鱼又是个什么玩意儿?难道长得跟枪一样? “各位叔伯,晚辈这山庄既然建在这湖水畔,售卖的自然是水产,这菜单上面的价格不但包括了水产本身的价值,其中还有加工费以及运费,就拿这大龙虾来说,只有沿海一带才有产出,想要千里迢迢安全运到长安,所费精力实在难以想象…” 这边的喧闹自然瞒不过李世民的眼睛,在大舅子长孙无忌的陪同下,大唐天子也跟着走上来凑热闹,当他接过程咬金手上的菜单后,不由勃然大怒: “如此奢靡,朕不食也罢!” 说完李世民便怒气冲冲的转身往外走,敬玄见状,连忙劝阻道: “陛下,不食不行呀!” 李世民目光一瞪,冷笑道: “怎么?你还打算强卖给朕不成?!” 程咬金等人也以为敬玄抽风了,连忙拉住他的袖子示意不要再胡说八道。 对此,敬玄只得无奈一笑: “陛下当然有选择的权力,只是臣没有,就像这些海鲜, 从沿海运过来放不了几天就要坏,这还是冬天, 若是夏天, 时间更短…” “死了更好!” 李世民冷声打断道: “正好绝了你这奸商的歪心思!省的带坏长安风气!” 一上来就给自己打上奸商的标签, 敬玄实在是有口莫辩,赌气似的说道: “既然陛下认为臣是奸商, 那不妨找魏侍中来评评理!” 李世民听罢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不找刘弘基,不找宇文士及这些跟你穿一条裤子的家伙, 偏偏找魏征这个连朕都头疼的老头,莫不是破罐子破摔了? 想到此处,李世民一脸轻蔑的对长孙无忌吩咐道: “去把魏征叫来!” 长孙无忌随即应声而去。 “小子,待会儿魏征若是也觉得你奢靡,那就休怪朕不客气了!至少五十个板子跑不了!” 李世民得意洋洋的坐在尉迟恭端来的凳子上, 气焰十分嚣张。 敬玄同样不甘示弱: “莫说五十个板子, 就是一百个板子臣也愿赌服输!” 李世民一愣, 狐疑的看了看一脸自信的敬玄, 这小子今日怎么这般硬气?明知是必输的局面啊,向来勤俭节约, 刚正不阿的魏征岂会容他如此放肆? 敬玄当然有理由自信, 满大唐也只有魏征稍微能理解一下自己的主张,尤其是上回在田边向他讲述了什么是小康社会后,从那时起两人时不时就有书信来往,讨论的都是一些有关于如何让百姓致富的课题。 不多一时,长孙无忌便把魏征给叫了过来,不但他来了, 房玄龄杜如晦等人也跟了过来, 陛下要和女婿打赌,怎能不来瞧瞧? 谷煃</span>  待长孙无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之后,围上来的一众大臣都沉默了,而魏征则拿着那张菜单仔细研究了起来。 李世民见此情况,嘿然笑道: “小子,准备挨板子吧,朕可不会手下留情。” 只是他话音才刚落,魏征忽然开口道: “陛下,老臣以为,这张菜单价格还算公道…” 一句话顿时让众人大跌眼镜,李世民更是皱了皱眉: “玄成, 你可看清楚, 那几十贯一斤的海产如何算得上公道?” 魏征再次点头确认道: “回禀陛下,老臣的确认为云中侯这张菜单并无不妥之处。” 这下不但李世民坐不住了,连长孙无忌等人也迷糊了,这魏征今日是怎么了?明着帮腔敬玄?他们什么时候成一伙的了? 房玄龄见皇帝脸色不大好看,连忙出言解围道: “玄成此话何解?须知这上面任何一种水产的价格,都足令百姓们望尘莫及啊…” 对此魏征只是淡淡一笑: “这是自然,本来这些水产也不是卖给寻常百姓的。” 不是卖给寻常百姓的那是卖给谁的? 魏征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朗,众人顿时不怀好意的看向站在中间的敬玄,怎么?想坑吾等? 敬玄见状,心中大骂魏征这小老儿说话只说一半,害得自己被误会,急忙辩解道: “陛下,诸位叔伯,这些水产的确不是提供给寻常百姓的,包括这间山庄也是如此,寻常百姓若是来渼陂湖游玩,自有其他吃饭的地方,价格比这里便宜许多,而这间山庄,是专门供给消费能力卓越的客人们的。” 李世民听罢面色稍稍缓和,但还是不满道: “那也不行,你这摆明了就是在坑蒙拐骗!有朕在,你休想败坏皇家名声!” 看来李世民对自己这个女婿误会颇深啊,敬玄无奈之下只得转而求助魏征。 “陛下,且听老臣一言。” 魏征也十分仗义,举着那张菜单解释道: “这些水产都是渔民们捕捞上来的,想必云中侯在收购这些水产的时候,是给足了渔民报酬的。” 见众人又把目光投向自己, 敬玄连声附和道: “魏公说得不错,这些水产臣的确是花钱从渔民手中购买而来。” 魏征点头继续说道: “那便是给渔民带来了收入, 老臣还相信,云中侯为了这些水产能安然运抵长安,必然也花费了一番精力。” 敬玄又答: “是极,臣为了保证运抵的海产能够维持新鲜,的确费了不少功夫,租用了不少货船,几乎每天都有一趟从沿海逆流而上,可即便如此,仍旧有一半在运输的过程中坏死,只能丢弃…” 魏征抚须笑道: “陛下你看,这就是成本,因此为了让长安人吃上一口海鲜,云中侯可是花了大功夫,至于价格嘛,贵一点就贵一点,至少渔民们会因此而得利,就拿登州来说,诸公以为那些渔民平日里打到的罕见的水产会怎么处理?还不是自己吃掉?在登州那片地界,最不缺的粮食便是水产,这也导致了当地水产价格一直十分低廉,几乎到了无人买单的地步,难道他们就不想致富发家?” 第0584章 让少部分人先富起来 “敢问诸位同僚一句,我大唐最富有之地在于何处?” 没等其他人说话,魏征又自顾自的答道: “自然是关中,其中又以长安为首,诸君以为然否?” 虽然隋末那会儿关中都被打烂了,但因为太上皇起兵伊始就把目光盯在长安城,所以相比起同样富饶的河洛一带,长安城的元气得以保留下来,并且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其繁荣程度已经稳稳坐上了大唐的头一把交椅。 “这么多的水产,如果长安人不购买,那沿海以打渔为生的诸县又如何能获利?” “况且长安乃是我朝京师,天下人都盯着看呢,老臣听闻只要长安市上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其余州县也会很快风靡起来,包括吃食也是一样。” “陛下不妨试想一下,若是沿海渔民因为长安而得利,生活变得富足,那么他们会如何分配自己到手的财富?” “老臣以登州为例,登州上扼辽东之咽喉,下统山南之要道,自古以来便是四战之地,也正因为如此,那里的百姓久而久之便习惯了不事耕种,不是因为懒, 是害怕刚种好的庄稼转眼间就被一场刀兵糟蹋,所以他们宁愿冒着风险在海上刨吃食, 也不肯鞠身于农事。” “登州不产粮食, 不产丝麻, 甚至连个像样的盐坑都没有,他们一切所需都是向其他州县购买, 或是等待朝廷接济,老臣这里有一份档案…” 魏征说着变从袖笼子里掏出一份文书,递给面色凝重的李世民, 然后继续说道: “这份文书上记载,去岁朝廷总共向河北道派去三十万担粮食,其中有十万担押往登州!陛下,十万担粮食啊,这几乎等于关中两个州一年的赋税啊, 用两个富足的州去接济一个明显需要长期扶持的州, 实在是非智者所为啊!” 魏征话音一落, 在场不少大臣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合着就你魏黑子是智者?这不是没有办法吗?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登州十万百姓饿死吧? 尤其是最近升任民部尚书的长孙无忌,盯着魏征双目几乎都快要喷出火花了! “那郑公的意思就是从今往后朝廷不用管登州咯?下发一道公文让百姓们都出海打渔么?若是陛下也同意, 那臣这就回长安拟定公文!!” 长孙无忌气呼呼的说道。 魏征笑了笑, 并不理会跟自己赌气的长孙无忌: “陛下,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登州百姓想要富足,必须要靠他们自己才是,陛下可还记得当初老臣随陛下出访,初遇云中侯时, 他说过的一句话?” 李世民听罢不禁楞了楞神, 随即目光落在敬玄身上,这小子平时话不少,谁还记得他说了什么? 就是敬玄自己也一脸问号,刚才还在敬佩魏征能同时面对这么多吃人的目光,怎么又把自己拉下水了? 宇文士及见状连忙插嘴道: “老臣记得,云中侯说百姓们不需要别人替他们做选择,他们要的是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 “中书令说得不错!” 魏征抚掌笑言: “确是如此,眼下登州的百姓就有了一个可以选择让自己富足的机会,一旦他们富足起来,那么围绕登州的那些州县也可以跟着富足起来,因为除了朝廷, 只有他们才知道登州百姓缺什么, 而如今正是一个契机!” 谷錘</span>  魏征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了敬玄一眼: “即云中侯所说的让一部分百姓先富起来!” 李世民听到这里也笑了起来,瞄了瞄身后那些大鱼缸: “所以朕要带头吃起来?” 魏征见目地达到了,便不再接话,而是把目光瞄向敬玄,意思是说老夫该说的已经说了,剩下的就不关老夫的事了。 “陛下,吃海鲜好啊…” 敬玄笑嘻嘻的从鱼缸里掏出一把海带: “就比如这玩意儿,别看黑乎乎的不起眼,但对身体好啊,既能排毒养颜,又能润肤乌发,男子食了利尿消肿,妇人吃了还可以促进奶水,实乃餐桌上的无上佳品…还有这鲍鱼,多食也能抑制气虚哮喘,臣听闻皇后娘娘就患有此疾,陛下回宫时不妨再称上几斤,若是陛下觉得带在身边不方便,那臣让青雀回宫时送过去…” 敬玄扒拉扒拉的说了大半天,着重挑拣了几样对人体进益颇厚的海鲜描述,并且承诺不好吃不要钱,不信待会儿餐桌上见分晓… 见一干大唐君臣明显有些意动了,敬玄立刻趁热打铁,冲等候多时的郑娘子一打眼色,早就准备妥当的厨房立刻开始上菜。 什么龙虾枪鱼扇贝等等等, 每张桌子都摆的满满当当,当自告奋勇的尉迟恭为皇帝把每一样菜都试吃了一遍后,其余大臣们眼见他脸上陶醉的表情哪里还坐得住, 都眼巴巴的等着李世民夹第一筷子… 终于,在李世民嘴巴发出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后, 渼陂湖美食山庄正式迎来她的第一批食客。 一通风卷残云之后, 几张桌子上就没有剩下的,连胡子花白的老头都摸着肚皮打着饱嗝油光满面,甚至还有几位平日里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袖子里还伸出了几条触须,估计是想带回去让妻儿也尝尝鲜,就这已经算是脸皮薄的了。 像程咬金,刘弘基这种,直接缠上来说让厨房再做几份,他们要打包带回家佐酒。 有人赏光可是好事,但关键是一群人吃光了你看我我看你,就没有人主动提出付账,这一桌子菜可价值一百多贯呢,用的也都是最好的材料,一共十几桌子,拢共加起来都快两千贯了,还不算打包的。 “陛下可还满意?” 敬玄实在不好意思问李世民要钱,只得小心翼翼的提示道: “臣用的都是最好的食材…” 哪知李世民压根就像没听懂似的,拍了拍肚皮,站起来道: “唔…尚可…” 见李世民装傻,敬玄只得把目光投向其他人,这下可见识了大唐君臣的嘴脸了,没钱的对着自己傻笑,而有钱的干脆不与自己对视… “不是说还有娱乐包房么?带朕瞧瞧,就当消消食…” 第0585章 发发发 普通包房位于山庄的上层,而类似于度假别墅样式的包房则坐落于渼陂湖东南岸一带的半山腰上,那里背靠南山,坐享湖景,最重要的是,只租不卖。 因为敬玄太了解这群从乱世中杀出来的大唐君臣了,看见什么好东西都想揣进自己兜里,无论文官还是武将, 都他娘的一样。 所以这回敬玄长了个心眼儿,没带他们去度假别墅,而是直接来到山庄的楼上,这里本是为寻常豪商休闲娱乐的地方,至于那些独栋的别墅, 等回头私下里再向外出租, 否则就这么一群人聚在一起,总有仗着关系亲近的想白嫖。 人情可是做生意的一大绊脚石啊… 可即便是普通包房,其布置也丝毫不含糊,大红色的地毯贯穿了整个楼层,踩上去十分松软,虽然两边并没有采光处,但几乎每隔几步的墙壁上,就有一盏造型古朴的油灯,将整条走廊照得十分明亮。 走廊的两边则分布着十数个房门,每一扇门里面,都有一个带着两间屋子的套房。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由于技术的限制,还没有配备单独的卫生间。 不像半山腰的独栋别墅,有专门的卫生间,陶瓷做的马桶,附带着强劲的冲刷功能,这主要是因为南山上有水源可以直接垂直接到别墅里,不必担心水压的问题。 “你这些房门上的牌匾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见路过是每间房上面都刻有不同的符号,心中不由得好奇起来,他依稀记得自己的儿子李泰曾经讲过这是一种用来代替原先数字用的符号。 敬玄连忙解释道: “就是每间房的称呼, 比如这间房就叫168, 大意为一路发,就是图个吉祥…” 众人听罢顿时一脸怪异的看着敬玄,而程咬金又指着对面的一处房门好奇的问道: “那这间又是什么意思?” “那是518,大意是我要发…” “那这间呢?” “218,儿要发…” “这边这间呢?” “发发发…” 听完敬玄挨个的解释后,走在前头的李世民停下了脚步,蓦然转头问道: “简直俗不可耐!就没有格局大一些的名头?比如寓意大唐万年什么的?” 敬玄听罢,只得干笑答道: “陛下,就是个寓意罢了,等待会儿您就知道臣为什么要取这个名了。” 李世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多问,径直上前推开那间名为发发发的房门走了进去,发现里头黑乎乎的一片。 敬玄见状,连忙跟进去把窗帘拉开,屋子内顿时豁然开朗。 在这之前,大唐是没有窗帘的,这一点就连敬玄自己事先都不知情。 修建这里之时,伍娃子他爹还曾经拿着图纸问自己为何要在窗户的上方钉一根木棒子。 寻常百姓,包括王侯贵胄家里的窗户都没有这玩意儿,因为他们的窗户大多都是雕花实心的。 若是实在需要开窗透气,又担心隐私泄露,至多在里头再搁一件屏风。 但令人奇怪的是,在皇宫里头,却有着类似于窗帘的物件,不过仍旧没有起到窗帘的作用,那些帷幔帐子要么是用来装饰,要么就是跟屏风一样,用来阻挡宫人们的视线,为皇家提供隐私。 这么好的东西居然没有推广出去,实在是不应该,若是在后世谁家装修不安装窗帘,那才叫一个诡异呢。 不过李世民他们的注意力却也没过多集中在绣着精美花纹的窗帘上。 因为窗户一打开便正好正对着整座渼陂湖,而外头还有一个阳台,让人更加轻易的把整座湖景收入眼底。 谷玍 “陛下,别光顾着看风景,这屋子才是臣最得意的手笔。” 敬玄迫不及待的想让这群“乡巴佬”开开眼,指着第一间屋子内两张对放的大沙发笑道: “陛下何不坐上去试试?这可是臣亲自操刀设计制作的新式坐凳。” 李世民闻言收回了目光,狐疑的在敬玄的指引下,坐到那张带有扶手的单人沙发上。 好软! 质地也不错,看样子像是用软布缝制的。 唔,似乎还有几分弹性… 李世民轻轻扭了扭,顿时眼前一亮: “倒是不错,若是开朝会也用此物,想必坐再久也不会泛…” 还没等敬玄说话,虞世南轻咳一声提醒道: “陛下,天子坐龙椅乃是祖制…” 李世民听罢脸色不自觉的抽了一下: “朕就是说说,说说而已。” 随后他又把目光投向身前的茶几,低头观察了一会儿,又拿手拍了两下,赞道: “这张案几也不错,用的是什么材质?” 正暗暗对虞世南翻白眼的敬玄闻言,连忙答道: “回陛下,四个桌角加包边用的都是上好的铁木,中间那块则是切割了一整块的大理石镶嵌而成…” 李世民听后点了点头,有些意动道: “倒是有几分新意,若是…” 还没等李世民说完,虞世南又插嘴道: “陛下,此案虽好,但却不符合皇家身份,礼记有言…” 李世民笑着打断道: “诸卿不妨自己转转,旁边不是还有几间房么?今日诸卿陪朕劳累了一天,可自行去歇息,这里就让辅机他們陪同便是…” 既然皇帝都发话了,那自然不得不遵从,再说了,这间房也装不下那么多人,没看见后头的人都站到走廊外去了么? 等人都散去,这间屋子除了李世民与敬玄,便只剩下长孙无忌和宇文士及了。 见人都走光了,李世民熟练的掏出香烟含在嘴上,然后微微侧了一下头,长孙无忌立刻会意,掏出火折子给皇帝点上,然后轻轻一甩,等火苗熄灭又揣回袖子里,整套动作娴熟无比,看样子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敬玄也不甘示弱,变戏法似的从茶几下的暗格摸出一只陶瓷烧成的彩绘烟灰缸,端端正正的摆在皇帝跟前。 李世民拿起烟灰缸看了看,又好奇的抚摸了一下上面用来临时搁置香烟的小缺口,笑言道: “设计倒是有几分巧妙,回头给宫里送几个。” 几只破烟灰缸而已,要不了几个钱,敬玄满口答应。 “还有这些沙发案几,也送几套到宫里,要红木的…” . 第0586章 力敌三英 被老丈人打秋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敬玄早就有心理准备。 再说几套家具而已,也不值多少钱,不是有句话叫做千金难讨丈人笑么? 这恰恰说明本侯设计的家具在大唐是有市场的! 祖制礼法固然重要,可那玩意儿也是逐渐开始盛行起来的,早在祖制礼法之前,人们不都围着兽皮子直接坐在石头上么? 谁又能保证今天的东西不会成为明天的祖宗礼法? 看来是时候进军家具行业了,只不过大唐迂腐守旧者何其多?他們成日里效仿东周那些君子的一言一行, 一举一动都十分讲究礼仪,自己可不能成为他们眼中的众矢之的,必须得拉个大头顶在自己前面才行! 好像工部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待会儿得找老段好好聊聊,好歹也是为国家创收嘛,胆敢有人从中阻挠,势必会被成日里为钱发愁的几位老臣喷得狗血淋头! 何况自己手里还握有一件大杀器,专事对付这些已经致仕,只好翻来覆去琢磨古籍的守旧派。 想到此处敬玄笑眯眯的说道: “陛下,闲来无事,臣这里有一样好玩意儿,陛下若是有兴致,不妨与臣玩上两把。” 随后,李世民便看见敬玄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大盒子,然后噼里啪啦的一通倒在里间的方桌上,竟全是一些刻着图案的小方块,不由得好奇的走了上去,捡起其中一块仔细的端详起来。 “这是何物?” 敬玄笑答: “回禀陛下,此乃麻将!” “麻将?” 李世民狐疑的摩挲了几下牌面上的图案,那上面竟然画着几只蚯蚓,心中更加迷惑: “和蚯蚓有关?” 敬玄闻言顿时哑然失笑: “陛下, 这不是蚯蚓, 这种刻有四个小竖条的,叫四条…” 敬玄一边说一边从牌桌上又拿起一张麻将解释道: “像这样只有两根条的,就叫二条,以此类推…”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一张九饼又问: “那这些画满圆圈的呢?九圆?” “叫九筒或者九饼都成。” “那这张呢?” 里间两人的问答一会儿就吸引了在阳台瞭望湖景的长孙无忌和宇文士及。 “这是何物?看着有几分似象戏?” 宇文士及一眼就相中了桌上的玉牌,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只是一些材质寻常的玉石,不由得撇了撇嘴: “还以为是什么名贵宝玉呢…” 开玩笑,本侯即使再有钱也不会拿名贵宝玉做成麻将,这些玩意儿就是提供给人娱乐的,若是都用珍稀玉料,谁知道来这里的客人会不会顺手牵羊揣兜里?至少隔壁那些“为老不尊”的匹夫自己就信不过… 李世民一屁股坐到正北方的椅子上,大大咧咧的笑道: “下棋朕可不怵,说吧,怎么玩?” 敬玄刚想说麻将不是棋,可转念一想,棋牌自古不分家, 要不怎么会有棋牌室这么一个称谓呢?而且古人下棋偶尔也会加赌注, 若是一开始把麻将尽量往高雅化的路子上靠,想必没人说自己不务正业。 谷沦</span>  “陛下, 这副麻将棋两个人可玩不成,要四个人才行。” “哦?国战博弈?乱局之中杀出一条王霸之路?朕最喜欢!” 李世民兴致高昂,夸赞自己的同时,还不忘挥手让宇文士及和长孙无忌坐下陪同,于是这两位就跟护法似的,一左一右坐到了李世民两侧。 敬玄一看,这怎么成,以这两位溜须拍马的本事,这局牌少不得自己要力敌三英了! 管他的,就不信三个初学的还能斗过自己这位“老江湖”? 俗话说熟能生巧,任凭自己讲解得再详细都不如实战来得进步快,先玩了几圈,待几人初步学会了规则之后,敬玄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陛下果然英明,就这么几下子就已经完全掌握了麻将的玩法。” “此乃雕虫小技尔,比起行军打仗差远了!” 李世民叼着烟得意洋洋。 敬玄暗暗偷笑,嘴上却又道: “陛下,这么玩始终少了几分乐子,咱们不妨添些彩头进去。” 李世民不假思索便欣然答应: “准了。” “那这样,一番十个铜板,上不封顶,陛下以为如何?” 李世民皱了皱眉,同时望向旁边的两位股肱之臣: “才十个铜板?” 长孙无忌立马接口道: “十个铜板未免小家子气,再说了,老夫今日出门可没带这些细碎,就以一百个铜板起。” 宇文士及也笑着附和道: “不错,十个铜板,也亏你想得出来,若是没钱老夫借给你便是!” 敬玄楞了楞神,脑中飞速计算着自己若是以最高番胡牌一把能捞多少,那边李世民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砌牌: “发什么楞?难得出来一趟,今日一定要尽兴!” 于是大唐君臣之间的第一场牌局便这样开始了。 起初,这场牌局还算进行得比较克制,摸牌出牌也是一板一眼,可越是往后,气氛逐渐就便得热切起来,尤其是在终结敬玄八连胡之后,李世民的叫好声把隔壁几间包厢里的臣子都给吸引了过来。 如果说刚开始还没明白这一屋子的四位究竟在干什么,还情有可原,可朝廷的大臣群体终归是有几个对各种赌具敏锐的老江湖,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麻将规则瞧得门清。 刘弘基这老梆子甚至站到了李世民身后充当起了军师,出谋划策之间,颇有一丝运筹帷幄的风采,只是你看了本侯的牌又去指点皇帝,就实在太过分了! 刚开始还赢了不少,可自从越来越多的狗头军师加入之后,敬玄发现自己实在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再这么打下去,今日非得连裤头都输出去! 而且李世民每次胡牌都能赢得一片赞美之词,可轮到自己胡牌时,这些老家伙脸上都挂着肉眼可见的痛心疾首,实在让人提不起劲! 罢了罢了,敬玄手一摊,老子不玩了还不成吗? 屁股才刚离开座位,逮住机会的程咬金立刻填补了敬玄的空白,连带着身材瘦小的宇文士及也被尉迟恭给架了起来,接下来轮到他们登场了! 第0587章 铁口直断 没收到饭钱不说,打牌还搭进去一百多贯,今日真是倒了血霉了! 敬玄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吹风,身后的屋子里一干大唐君臣正在挑灯夜战,连带着隔壁几间包房也是如此。 静谧的夜色还时不时传出几声吆喝。 “老张你又他娘的点炮了!” “自摸!承惠!” “杠上花!哈哈哈哈!” “你小子拿出这样一件骇人的玩意儿,就不怕给朝廷带起文恬武嬉之风?” 杜如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旁,这小老头自从病好以后,每日都坚持锻炼, 现在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敬玄望着前头的夜色,微微笑道: “杜公莫不是输了钱?” 杜如晦一怔,旋即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方才倒是输了些给程老匹夫…” 说到这里杜如晦有些咬牙切齿: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那程老匹夫运气实在太好,只一把牌便赢去老夫两百贯!” 敬玄闻言回头看了看还坐在牌桌上的程咬金,只见这位混世魔王面色潮红,须发皆张,看样子又握得一手好牌,不由笑了起来,转头对杜如晦说道: “只要有人喜欢有人开心,也没什么不好的,总比闲在家里憋出毛病要好得多。” 杜如晦也回头看了程咬金一眼,语气略带诧异: “所以你小子是在给这些无所事事的老家伙寻乐子?” 敬玄闻言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杜如晦叹了口气: “朝廷的职位就那么多,老的不下去新的就培养不起来,我大唐总不能一直靠着老家伙打仗吧?须知人总有入土的那一天,虽说眼下我朝对外并无战事,但陛下也不愿意看见将门青黄不接…” 敬玄听罢沉默了一阵,略带嘲讽的答道: “难道不是因为他們胸中没几滴墨水吗?” 杜如晦的脸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可乱世尚武,治世从文这本来就是从古至今的真理,总不能靠着一帮斗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武夫来治理天下吧?这样的国家走不远。 “杜公不必纠结, 晚辈只是随口说两句罢了。” 敬玄笑了笑,冲杜如晦揖了一礼。 杜如晦轻轻点了点头: “让老将们逐渐退下来是朝廷拟下的国策,你自己不也在信上跟玄成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么?老夫相信你能理解。” 见敬玄听到自己这话,目光中透着吃惊,杜如晦淡淡一笑: “你与玄成的那些信件来往,老夫与房相都仔细看过,只是你不知罢了,否则就凭你今日让我等看到的种种,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蒙混过关的?” 听到这句话,敬玄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这个魏老头,怎么就一点都藏不住事儿?自己信上的有些内容,实在是太过超前,甚至说是在撼动皇权根基都毫不为过啊… 干笑了两声,敬玄面色忐忑的追问道: 谷逴 “除了你们,还有谁看过?” 嘴上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瞟向还在屋内打麻将的李世民。 杜如晦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笑道: “这种利国利民的良策, 岂能瞒住陛下?云中侯不愧是我大唐的股肱之臣,老夫断言,不出三十年,云中侯必定会成为我大唐朝野内外独树一帜的领军人物,到那时,还望你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多多善待家里的不肖子孙啊…” 没想到这老杜竟然如此看好自己?敬玄连忙谦虚的摆摆手: “杜公说得哪里的话,晚辈也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罢了,若有不对之处,还望杜公及时斧正,莫要让晚辈走上歪门邪道才是哩…” “云中侯过谦了,唉,若是老夫家里那几个有你敬玄一半的本事,老夫就能含笑九泉了…” 一说起家里的子孙后代,杜如晦表情便跟着黯淡了几分。 敬玄见状连忙反过来安慰道: “杜公说得哪里话,晚辈听闻构兄八岁成诗,十岁便对诸多典籍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佳材啊。” 没成想杜如晦听见这话只是冷哼了一声: “有个屁的用啊?” 敬玄顿时语塞,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好像自己先前也对那些只知读死书的文人嗤之以鼻来着。 “年纪轻轻,不思在京城建功立业,却偏偏想着外放为官,须知出去容易进来难啊,倘若在外没做出什么政绩,出了什么纰漏,这辈子也就到头了!留在京城老夫好歹也能照应一二,唉…” 杜如晦现在就只是一个为儿前途担忧的老父亲,否则断然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番话,这还是那个铁口直断的杜如晦么? “杜公,要不这样吧…” 敬玄沉吟了片刻,接着说道: “构兄既然想去外州,杜公不妨答应了他的请求,刚好晚辈在登州人生地不熟,与渔民打交道也始终隔着一座山,若是构兄去了登州任职,刚好能替晚辈解决这道难题…” 杜如晦一听,目光炯炯有神,紧盯着敬玄不肯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当真如此!?” 杜如晦目光如炬,从今日的所见所闻,再结合之前敬玄给魏征的信件,一眼便能看出登州未来的发展前景,甚至可以说只要谁坐在登州那个位置上,即便你不去找政绩,政绩也会主动登上门来找你! 而造就这一切的,恰好是自己眼前这小子! 也就是说谁要想在登州切切实实的坐享渔翁之利,必须要和这小子打好关系,否则只他一句话,不与登州做生意了,那么登州那片地,极有可能发生民乱,连累地方官员跟着遭殃! “瞧杜公您说得,晚辈啥时候欺骗过您老人家?那就这样说定了,杜公回家时好好与构兄说一声,对了,晚辈还有一句话劳烦杜公转告给构兄…” “甚么话?” 杜如晦按耐住想立马回长安的心思,疑惑的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让构兄小心一下针梁鱼…” 历史上的杜构就是因为出海时,被从海里跳起来的针梁鱼给戳穿了小腿,导致感染变成了个瘸子,地点好像就是在登州,看来历史又恢复到了他的惯性上去了。 杜如晦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郑重的点头道: “如此,老夫代犬子先谢过了。” . 第0588章 人妻收集者李二 等杜如晦一走,敬玄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开溜,跟一群上了瘾的赌鬼有什么好玩的? 路过楼下大厅的时候还顺带找郑娘子要了一壶酒。 贴心的郑娘子见自家侯爷大半夜还要酒喝,生怕他伤了身体,一个劲儿的问要不要再来点下酒菜。 敬玄指了指楼上: “不必那么麻烦,拎两只烧鸡就成,倒是楼上的那些贵宾们, 记得一会儿送些夜宵过去。” 香喷喷的烧鸡很快就准备妥当,敬玄一手提一只,腋下还夹了一个酒坛子,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山庄。 先是定神看了看,然后猛然把手中的烧鸡朝一个地方砸去,黑暗中立时传来一声闷哼,只见契苾何力捂着脑门手抱烧鸡从夜色中钻了出来。 敬玄见状, 指着他笑骂道: “你这个护卫怎么当的?连本侯都能发现你的踪迹!” 刚才站在楼上的阳台,敬玄一眼就看见蹲在树梢的契苾何力, 别看这家伙现在已经被封为县公,在长安多少也算个体面人,可偏偏李世民走哪都喜欢带着他,让他充当自己的护卫,可把一群老头子给嫉妒坏了。 这不,此次皇帝微服来渼陂湖,又把这家伙给捎带上了,只不过依然干着最卖力的活计。 “被你发现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契苾何力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然后往夜色中打了一个手势,接着那颗树上又窜出一个人。 哟,看走眼了,这棵大铁树今日下的全是特娘的肉粽子呢! 待那人走到跟前,契苾何力笑着介绍道: “这位是阿史那·忠,怀德元王阿史那·苏之子,现在在左屯卫当将军。” 左屯卫将军? 敬玄立刻醒悟过来,这是李世民找来代替自己的人物! 之前李世民就问过自己愿不愿意以平阳敬氏的身份重执左屯卫,不过被自己给拒绝了。 眼前这满脸警惕的小子竟然能得李世民看重, 想来应该是有几分本事的, 可本侯的位置岂是他人想代替就能代替得了的? 想到此处,敬玄觉得哪哪都不得劲儿,嬉笑了一声,忽然把另一只手上的烧鸡朝阿史那·忠身上砸了过去! 那阿史那·忠也不愧是李世民所器重的对象,这么近的距离换做一般人压根就躲不开。 却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年岁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子身子一晃就闪了过去,不但如此,这小子还顺带着抽出佩刀,电光火石间便把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这让旁边的契苾何力都看傻了,实在不明白这两人怎么一见面就杠上了。 而反观敬玄,虽然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却依然面带微笑: “有本事你就砍一个试试。” 阿史那·忠听见这番挑衅,脸色变幻不定,虽然没有继续下死手,却也不肯轻易抽刀回鞘。 契苾何力见状,连忙分别劝说起二人道: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老玄,这位阿史那·忠也是铁勒人,与兄弟我交情匪浅…” “义节,这可是云中侯,快把刀放下!” 见两人压根不为所动,契苾何力都快急哭了,扑上来就把敬玄往后扯: “老玄你他娘的说句话成不成?你与义节兄弟究竟有何过节?” 敬玄笑着摇摇头,表示没啥过节: “就是单纯的看这小子不顺眼而已。” 那边正抽刀回鞘的阿史那·忠脸色顿时一变,不过碍于契苾何力在场,没有立刻发作。 契苾何力听到这个理由呆滞了一下,又劝道: “看不顺眼不看便是,义节兄弟得蒙陛下看重,马上就要迎娶定襄县主了,这时候可别扫了陛下的颜面。” 谷艣</span>  愣头青现在也懂人情世故了,看来杜如晦调教有方啊,敬玄转头看了一下神色惶急的契苾何力,笑着把手搭在他的肩头: “不过就是开个玩笑而已,至于那么认真么?” 契苾何力将信将疑,以他对敬玄的认知,不像是会无故放失的那种人: “真的只是开玩笑?” “真的不能再真了!” 敬玄说完还朝远处的阿史那·忠笑了笑: “你说呢?” 阿史那·忠虽然神情依然僵硬,但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见对方还算上道,敬玄将挂在手里的酒坛子扔了过去: “算是赔罪。” 阿史那·忠轻轻接过酒坛子,却没有当场开封,而是放到了脚边。 敬玄马上眉毛一挑: “怎么?不给本侯面子?” 阿史那·忠忽然觉得对面这人好不讲道理,只好答道: “职责所在,不敢饮酒。” 敬玄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上头有一堆老将护佑,陛下的安危还轮不到你来瞎操心。” 阿史那·忠听罢神色依旧如常,只是目光多多少少往契苾何力那儿飘了飘。 契苾何力巴不得二人和解,连忙附和道: “让你喝就喝,都是自家兄弟,客气啥,再说了,陛下追究下来也不会找你我的麻烦,老玄,你说是吧?” 敬玄白了这小子一眼,明明是头狂狼,现在愣是被调教成了怂犬,连喝酒这种事也要找人顶杠,老子遇人实在不淑啊。 “如此那就谢过云中侯了!” 阿史那·忠也不再客气,端起酒坛就往口中猛灌了一口,看样子也是馋坏了: “好酒!” 敬玄微微一笑,看来这家伙似乎也没什么心眼儿。 不过李世民这拉拢人心的手段可以啊,自己女儿不够用,就给人嫁继女,这定襄县主,可不就是韦贵妃与前夫李珉所生么? 话说这后宫里光姓韦的人妻就有两位,都是死了男人的。 除了韦贵妃以外,还有韦贵妃的堂妹韦尼子。 这位的前夫更加了不得,王世充的大儿子王玄应,就是不知道膝下有没有子女,若是有的话,估计也会被李世民在脑袋安个什么县主送出去拉拢人心。 这京兆韦氏的节操何在啊? 民间有句谚语叫作城南韦杜,去天尺五。 说的就是京兆杜氏和韦氏。 京兆韦氏自前隋大乱那会儿便举家北迁蛰伏了起来,这让好多人都误以为京兆韦氏已经不成了,在走下坡路。 其实只有敬玄才知道人家这是在藏拙呢! 按照历史的正常轨迹,等现在借住在自家的那个小丫头成为女皇帝后,京兆韦氏会像野草一样在整个大唐蔓延疯长。 第0589章 狐朋狗友到访 过了几日。 这天中午,趁着大学放假,敬玄如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晒太阳。 忽然柴哲威等人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一张口就大呼小叫: “老玄,听说你上回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 “老玄,你打算怎么报复?哥几个都来了!” “脖子有没有落下伤疤?伸长些给哥几个看看?” 好不容易扒拉开围着自己脖子大惊小怪的纨绔们,敬玄十分狐疑的瞅着他们: “这件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那晚在场的只有三个人, 自己肯定没对别人提过这件事,契苾何力向来守口如瓶,阿史那·忠看上去也不像个大嘴巴… 公孙衍大手一挥,插嘴道: “你先别管我们是怎么知道的,就说你打算怎么办?若是有什么章程就赶紧说,兄弟们全力配合…” “就是, 现在全长安都传遍了,说无法无天的云中侯这回遇到了硬茬子, 脑袋都险些被人剁下来喂…” 尉迟宝林也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敬玄的脸色,见他眉头越皱越深,连忙闭上了嘴。 “是哪个王八蛋这般见不得本侯好过?” 敬玄气急败坏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柴哲威想了想,而后十分认真的说道: “这次摆明了是有人想搞你,你先给弟兄们说说那晚的事情经过,还有那个阿史那·忠,你与他之前有没有什么过节?” 过节肯定是没有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可除了契苾何力以外,也只有那小子有这个可能会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于是敬玄把那晚的事情从头到尾的给众人讲了一遍,一边讲脑子里一边飞速转动,这样做于阿史那·忠本人有什么好处呢? 只会平白无故得罪本侯,毕竟李世民又不会升他的官。 不对! 敬玄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阿史那·忠并没有对外说出去,只是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禀告给了大唐皇帝,而故意把这件事添油加醋泄露出去的主谋,多半就是李世民! 应该就是这样,一个连喝酒都要问契苾何力的人, 不大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多半就是李世民事后问了他一嘴,什么今夜有没有异常发生啊,然后这位恪尽职守的铁勒小伙便十分耿直的说自己把刀架在了云中侯的脖子上… 敬玄可以想象当李世民听到这件事后龙颜大悦的样子,只要能让自己吃瘪,再幼稚的事李世民也能干得出来! 见敬玄的眉头逐渐展开,众纨绔疑惑不解,公孙衍好奇的追问道: “老玄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快说来给哥几个听听!” 敬玄点了点头,心中暗想,既然你李世民要干这么幼稚的事,那也就休怪本侯也玩阴的了,想到此处,敬玄毫不犹豫的拿手指了指天: “我猜消息最先的来源应该是从宫里传出的吧?” 柴哲威与长孙冲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这二位脸色顿时均呈现一种古怪的状态,反应慢半拍的尉迟宝林还在瞎嚷嚷道: “嘿老玄,你真神了,最早还真是从咱们千牛卫传出来的消息…” 他说了一半见周围没人应声,还疑惑的看了看长孙冲他们: 谷蘔</span>  “怎不吭声了?罪魁祸首应该就在宫…” 接下来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公孙衍已经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柴哲威看了看还在呜呜呜想说什么的尉迟宝林,转头苦笑着对敬玄说道: “那这事…老玄…今日就当哥几个没来过?” 这是老丈人与女婿之间的斗法,何况其中一位身份还是皇帝,于情于理都不是他们能够掺和的事,以免揽祸上身,这一点柴哲威想得很透彻。 敬玄十分理解,也没想借别人之手与李世民置气,遂说道: “这件事哥几个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不过…” 敬玄说到这里,十分好笑的看着风尘仆仆的几人: “大白天就从长安跑过来,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你们真的就打算这么回去?” 柴哲威嘿嘿一笑: “今日哥几个的确是提前下了差,回去说不定要受罚…” 敬玄会意的点点头: “既然这样,反正来都来了,那哥几个就去渼陂湖那边搓一顿,正好让你们几个土包子开开眼!” “好哇!你敢说我是土包子!” 柴哲威怪笑一声就扑上来勒敬玄的脖子出气,刚刚还十分诡异的场面,因为柴哲威的刻意渲染,一下子又变得热闹起来,几个人打打闹闹的便往外走去,路过门口时,敬玄特意对值守的辰十三吩咐道: “去首阳山通知越王和蜀王一声,让他们直接到渼陂湖来找我!” 柴哲威见状,还特意看了敬玄一眼,见后者冲自己眨了眨眼,心下马上便体悟了几分。 不出人意料。 等到了渼陂湖美食山庄,几个纨绔果然对那几座大鱼缸感起了兴趣,一人拿着一张网便迫不及待的开始捕捞了起来。 就连那只硕大的王八也没放过,公孙衍一眼就相中了此物,嬉笑哈哈的对敬玄说道: “愚兄近来身子有几分虚,正好用此物补补…” 敬玄看了看这家伙胳膊上的肌肉,快赶上自己两个粗了,实在不明白他那里虚了。 要说虚,无女不欢的李崇义那才是真的虚,这只上了年岁的大王八给他补气才是最合时宜,可惜那家伙今日没来,本来还想着回头派人送到河间王府的,不过既然公孙衍都发话了,做兄弟的哪有小气之理? 等回头再找人捞便是,现在整个长安,乃至整个京畿道,有谁家酒楼收稀罕水产的价格有自己高? “说吧,想红烧还是清炖?” 这么一头大王八,按照菜单上的价格少说也要几十上百贯,公孙衍见敬玄这么大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拍着胸脯大声保证道: “都行,回头从我家戏台子里的进项扣便是,今天这顿我请了,哥几个都不许和我抢!老玄你也不许抢!” 敬玄闻言,脸色古怪的点了点头。 其余几人立刻欢呼了起来,都是还没掌家的穷鬼,既然有大头主动站出来做东,岂有不宰之理? 第0590章 长孙突访 当晚敬玄是被人搀扶着回到侯府的。 一边唱着不知名的艳曲儿一边搂着两个妻子,嘴里还大叫着今夜要大被同眠,声音传遍了整座院子。 如此豪迈的做派导致第二天敬玄醒来时,连个伺候起床的人都没有。 嗓子渴的快要冒烟也不见有人送水过来,怒气冲冲的敬玄披着衣衫冲出了房门,打算好好问问人是不是都是死光了? 只是这才刚一出门,满脸怒容的敬玄随即便打了个寒颤, 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坐在自家花园亭子的那位,当真是大唐皇后? 长孙怎么来了? 不是坐月子刚完没多久吗? 这大冷天的,万一冻出毛病李世民非得拿自己问罪不可! 敬玄连忙小跑着凑了上去: “娘…娘娘,您怎么来了?怎不事先派人知会一声?臣也好做足准备…” 敬玄一边说一边向长孙身后的左右护法使眼色, 只是这两位大概昨晚受了什么气,各自板着一张小脸装作没看到。 见两个老婆不理自己, 长孙也不吭声,敬玄连忙又招呼丫鬟再端些火盆子来,免得把长孙冻着。 这时,长孙终于开口说话了: “长沙公主喜诞麟儿,本宫这个做嫂嫂的自然要过来看一眼,顺带着再来你这儿瞧瞧真儿过得如何,没想到…好你个敬玄!” 长孙说到这儿,猛拍了一下桌子,吓得敬玄几乎六神无主,下意识的还以为长孙知道自己与长沙公主之间的关系了。 “堂堂皇族女婿,又是鸿儒子弟,几杯马尿下肚竟不知自己姓甚名甚了,是不是本宫以往太过于纵容你了?!” 长孙腾起冲天怒火,让敬玄浑身上下都冒起了冷汗。 “亏你还敢开园办学,就不怕误人子弟?!什么大被同眠?皇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长孙越说越气,好几次巴掌都要落到敬玄垂着的脑袋上,大概是又觉得这么做不合适,最终生生止住了, 而敬玄听到长孙口中训斥,反而是松了口气,原来是昨晚的事啊,简直吓死人了,急忙道歉道: “臣昨晚难得与几位好友相聚,忘乎所以之下,一时过了量,请娘娘息怒。” “忘乎所以?” 长孙听罢冷冷一笑: “自制力这般不堪,如何当得起这一家之主?” 敬玄一怔,暗自骂自己太蠢,太久没与长孙打交道,几乎已经忘了长孙的性子,你越是说,她就越来劲,倘若选择闭口不言,或者像李泰那般挤几滴眼泪,吃不准还能蒙混过关… 正想着呢,说曹操曹操就到,刚进院的李泰与李恪哥俩,一眼就看见被训得跟孙子似的敬玄,连忙好奇的围了上来朝长孙请安: “未知母后驾临,请母后恕孩儿来迟之罪。” 长孙瞅了他俩一眼,见他二人脑门微微淌着汗渍,便知晓他们是得知自己在此的消息后,马不停蹄的从首阳山赶来,于是面色稍稍缓和。 谷酋</span>  “吃过午膳没有?若是没吃,待会儿就与母后一起用膳。” 凶恶的丈母娘眨眼间化身和蔼可亲的慈母,纵然敬玄腹诽不已,也阻挡不了人家母子温情,于是敬玄眼珠一转,连忙提议道: “臣这就去准备午膳,臣亲自下厨,保证让娘娘您满意…” 可没想到李泰这小胖子忽然站出来拆台,只见他从身后的包袱里解下一个饭盒,小心翼翼的推到长孙跟前,十分热情的说道: “母后不是一直好奇学院食堂的饭菜合不合孩儿口味?孩儿方才出来时,特地与三哥一起从食堂打了饭菜过来,想请母后尝尝。” 听李泰这么说,李恪连忙也从自己的书包里取出几只饭盒放到桌上,兄弟二人当着长孙的面,手忙脚乱的将盖子揭开。 不过这大冷天的从首阳山跑过来,而且饭盒又不具备保温效果,显然里头的饭菜已经凉了。 李泰懊恼的对兄长李恪嘀咕道: “不是让你找食堂借几块布包在饭盒外面么?饭菜都凉了,这让母后如何下咽…” 李恪脸色尴尬,连忙致歉道: “我看食堂的抹布太寒碜,配不上母后的身份…就没要,我哪知凉的这么快…” 说完这句话,他还不由自主的看了长孙一眼,见她面带微笑,并没有责怪之意,顿时也跟着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李泰叹了口气,充满歉疚的对长孙说道: “母后,饭菜都凉了,还是别吃了吧…” 没想到长孙丝毫不以为意,曼妙的一对丹凤眼微微透着一丝晶莹。 长孙拿手指轻轻摸了摸饭盒的边缘,笑着说道: “尚带余温,如何食不得?岂能枉费我儿一片苦心?中午本宫就吃这个了!你们几个也坐下陪本宫一起用膳,去,拿几双筷子来!” 不用说,虽然长孙没有指名道姓,但几个脑袋都转过来望着自己,敬玄当然知道自己就是那个跑堂去拿筷子的人,毕竟这儿就没别人。 怕长孙吃不上她儿子辛辛苦苦送来的温热饭菜,又把气撒到自己身上,火急火燎的跑到厨房拿了六双碗筷,挨个分发给众人后,敬玄刚端着碗筷准备坐下,没想到长孙瞪着眼睛来了一句: “你坐下干什么?今日是本宫与儿女用膳,你个外人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敬玄脸色一僵,见包括宇文修多罗在内的另外几个家伙都偷笑着看向自己,只得灰溜溜的退到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母慈子孝。 见到敬玄一副吃瘪相,长孙心情大好,也不管什么君臣有别了,五个人围着几只饭盒吃得那叫一个香。 缩在一旁干瞪眼,敬玄越想越觉得自己如何如何凄凉,这还没到中年,就已经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了,以后还怎么得了? 哼,亏我还把烟草利润让了出来,几十万贯的生意竟然换不来一顿破饭菜,回头就把大学食堂好好给整治一下,谁允许外带饭菜了? 以为没人和我一起吃饭是不?敬玄逮住一个丫鬟就问自家侄女上哪去了,没想到丫鬟说敬婵与武家小娘子一大早就去了牛尾沟,说是有什么好吃的在等着她们,中午不会回来… 第0591章 添麻烦 好不容易等她们母子吃完饭,在李泰的极力邀请之下,长孙的銮驾又浩浩荡荡的往首阳山杀去,敬玄当然也在征召之列。 “母后你看,这便是孩儿主持修建的大学。” 李泰就跟献宝似的,先特意让銮驾绕了一圈到半山腰上,因为从这个角度, 可以俯瞰整座大学校园。 “都是我儿修建的?” 长孙看着山下那一簇规模庞大的建筑群惊掉了下巴。 李泰得意洋洋: “回禀母后,这一圈都是,当然,这不止儿臣一个人的功劳,还有三哥的从旁协助,以及兢兢业业的户县百姓…” 听见李泰在那不停的自吹自擂,敬玄脸皮子都快抽抽掉了, 这是你的功劳吗?图纸是本侯给的, 资金大部分也是本侯提供的,甚至供应木料的商人也是走的本侯的渠道,你李泰不就一监工的工头么? “我儿长大了。” 长孙欣慰的点了点头,豪迈的指着 “听见没?这都是越王的心血,待会儿随本宫进去后,不可毁坏里面的一草一木,否则本宫定不轻饶!” 身后一大堆宫卫侍女纷纷低头称是。 于是皇后的銮驾又浩浩荡荡的开始下山。 在此期间,趁长孙不注意,敬玄一把揪住李泰的脖领子,将他拉到队伍的后头,劈头盖脸的便问道: “娘娘驾到难道不应该提前做好准备?你就这么着急带娘娘去参观?” 也由不得敬玄不担心,任何时候,无论什么朝代,上级领导到地方考察,作为接待的一方肯定要事先做足准备,再不济也会组织人来个大扫除什么的,毕竟搞突击检查的,下场一般不会太好。 没想到李泰对敬玄的担忧嗤之以鼻: “有什么好准备的?你以为本王像你一样虚伪?难道欺骗母后她老人家就是对的?中华大学若是想要在仕林占有一席之地, 就应该把真实的一面展露给天下!” 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义正言辞,连敬玄这位山长听了都不得不汗颜,于是朝这小胖子躬身表示受教。 小胖子得意洋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呀,就是虚头巴脑。” 没成想敬玄抬起头,冷冷一笑: “那敢问越王是否一切都收拾妥当?被子叠了?衣衫洗了?鞋袜可还堆在门口?你打算让娘娘看看你的猪窝是吧?” 李泰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若是母后去参观大学,势必要到自己住的地方一看究竟,一想到自己床上那堆脏衣服,屁股上就跟中了箭似的,哪里还管得了敬玄的明嘲暗讽,哀嚎一声,小短腿一溜烟就往前跑没影儿了。 李恪老早就注意到队伍后面鬼鬼祟祟的二人,见李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溜了,便好奇的等在原地想问个究竟。 “他这是怎么了?” 敬玄淡淡一笑,打量了一下穿戴整齐的大唐蜀王殿下,相比之下,李恪就爱干净多了,应该不会有这个烦恼,于是笑着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结果李恪脸色也涨得像个猪肝,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难道你的床也没收拾?” 敬玄狐疑的看着他。 李恪摇了摇头: “那倒没有。” “那为何?” 李恪连脖子都红透了: “我的柜子里有几套女子的衣衫…” 敬玄一愣: “女人的衣衫?” 谷炞 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这家伙该不会… 李恪见敬玄误会了,连忙急声解释道: “不是我的,是表兄的,他最近迷上了剪裁衣衫,成日里都在鼓捣这些,他的柜子放不下了,所以就拿到我的房间…” “杨政道?班长?” 敬玄忽然发觉自己对手底下的学生了解好像还是太少了。 见敬玄将信将疑,李恪又继续比划道: “就是他!也不知他从哪弄来的,说想学敬玄你开设成衣铺,贴补家用…” 敬玄讶然: “那为什么非得是女子衣衫呢?” 李恪老实巴交的答道: “他说男子一年到头也就那么几身衣衫换来换去,有官身的,大多都穿官服礼服冕服,没官身的,要干活也不会考虑多么精美的服饰,相反女子的需求更大,无论是显摆还是斗艳…” 敬玄听后摸着下巴久久不语,这个杨政道还真有点意思,话糙理不糙,就服饰这一块,女子才是第一大需求群体,其次是孩童,然后才轮到男子,有这份眼光证明他的确是深思熟虑过的。 只是他不知道九江公主李道灵也在打这块蛋糕的主意。 而且人家已经在开始筹备开业了,皇家公主亲自设计的衣衫,其噱头本身就具有相当大的诱惑力,看样子未来大唐的服装市场,会很有看头啊。 见敬玄一直没说话,李恪犹豫着要不要也学李泰先走一步去收拾,可母后这儿又不能没人伺候… “去吧,娘娘这里有我呢。” 敬玄拍了拍他的肩,顺着前进的队伍追了上去。 李恪感激一礼,也不走大路,直接从旁边的小道窜往山下窜去。 先跑了一个,另一个又忽然不见了,长孙即使再傻也不会没发现,尤其是见到面目可憎的敬玄忽然出现在銮驾旁边,哪里还猜不到其中奥妙,于是板着脸问道: “他俩人呢?” 敬玄也正色答道: “回禀娘娘,越王与蜀王两位殿下提早一步下山去准备了。” 长孙不信: “能有什么好准备的?” “要准备的可多了…” 敬玄掰着手指头一件件的计算着: “娘娘下榻,娘娘用膳,娘娘出游等等等,何况娘娘还带了这么多人,食堂还要另外单独准备饭菜…” 长孙凤目一瞪: “你是嫌本宫给你添麻烦了?” 敬玄赶紧摇头否认: “臣可没这么说,臣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再说了,也不是臣邀请的娘娘,添麻烦与否也轮不到臣头上了…” 长孙被这话给气笑了,哪有臣子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的? 就连自己的儿子也没这个胆,想到此处,一只纤纤玉手忽然伸出銮驾,一把拧住某个家伙的耳朵,冷笑道: “那本宫今日就给你添点麻烦!” . 第0592章 告状 作为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人之一,长孙到哪都会享受到极大的欢迎,无论是去某某王府,还是上哪家国公的宅院,无一例外。 人们张灯结彩,欢欣鼓舞,甚至恨不得跪在大门口亲吻皇后娘娘走过的脚印, 连带着跟随大唐皇后出行的宫卫内侍也沾了莫大荣光。 按照以往的经验,负责接待的一方不但要好吃好喝招待他们,有些上道的临了还会偷偷给他们塞银钱,让他们在皇后娘娘跟前说些好话,哪怕再大的官也是这般。 毕竟你官位再大,爵位再高,也不可能天天在皇后娘娘跟前晃悠不是? 可今天倒是奇怪了,领头的内侍率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大学门口,发现连一个迎接的都没有。 再三确认是不是走错了,或者接驾的人在别的什么门,可不管他派谁进去校园打听,得到的回复都是一样,这里就是大学的正门,不信抬头看看那金灿灿的牌匾,陛下亲自写的手书呢。 于是领头内侍一脸铁青的跑到銮驾处告状,无人迎接,那后面的章程就不是他一个阉人能够决定的了。 长孙显然也有些意外,估计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不过身为一国之母,气度和涵养还是保持得不错的。 不过看向敬玄的眼神里,却充满了浓浓的不爽,那意思放佛是在说: “这就是你给本宫准备的下马威?” 一只耳朵通红的敬玄连忙干笑着解释道: “这会儿学生们都在上课,都是计划好了的,毕竟娘娘又没有提前告知臣下…” 内侍听到这里,表情十分不忿,在他看来, 再大的事哪有迎接皇后娘娘重要?刚要开口与敬玄较量一番,没想到却看见娘娘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既然如此,那本宫就步行进去吧,免得叨扰了学子们。” “娘娘…”内侍表情十分惶恐。 “你带几个人跟着本宫就行,其余人就在外歇着吧。” 长孙的语气毋庸置疑,内侍无奈,只得照做。 披上宫女送来的貂裘后,长孙从銮驾款款走下,对还在揉耳根子的敬玄淡淡吩咐道: “带路。” 见长孙表情不是很愉快,敬玄纵有千般不愿,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来,同时在心里对擅作主张的李泰放声大骂。 “娘娘您也知道,这些夫子把学问看得比天都大,若是耽误他们教学,他们联合起来保管能把臣骂个狗血淋头…” “咦?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让你敬玄害怕的人,本宫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不知是不是中午吃了冷饭,长孙的语气也透着一股子凉意。 敬玄赶忙又打起了圆场: “今日负责授课的是李百药与苏瑁两位老夫子,他们治学一向严苛,容不得有人打扰,就是臣找他们,也要提前好几天与他们打招呼。” 长孙听罢不禁好奇起来,瞅着敬玄狐疑道:“你不是山长么?你说的话都不管用了?” 敬玄无奈的笑了笑: “臣虽然名义上为山长,可哪里管得了这些老前辈,上次他们因为一件小事差点没把臣办公的屋子给砸了…” 长孙一听,顿时笑了起来,一往前边走,一边饶有兴致的追问道: “小事?本宫虽然身在后宫,也知能在此地授课的先生,都是德才兼备的名士,其中有好几位就连陛下都赞不绝口,说吧,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恶事,让几位老先生瞧不过眼,所以才掀你桌子?” 谷迖 未明真相先给自己扣帽子,敬玄对长孙这种行为十分的深痛恶绝,可谁让人家是皇后呢?于是只得老实巴交的答道: “也不全然是臣的问题,都是钱闹的。” “钱?” 长孙脸上的表情明显透露着不信,在她老人家看来,治学大家怎么会因为钱财这等身外之物而动心呢? “就是钱闹的。” 敬玄又叹气道: “先前大学筹备了一笔资金,打算调拨给的院长就跑到臣这儿闹了起来…” “他们为何要闹?”长孙十分八卦的问道。 “都想自己的分院多占一点呗…” 敬玄翻了个白眼: “苏瑁老先生说他们地理院要绘制大唐山川模型,王孝通又说数学分院也需要制作几何模具,还有文史院,说是要再印些文章…” 听到这里,长孙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的问道: “那最后你这位山长是如何处置的?” 敬玄摊了摊手: “还能怎样?一视同仁呗,最后几位院长平分了…” “哼,就会和稀泥。” 长孙白了敬玄一眼,手指着前面的某一处,不满的说道: “净把钱花在没用的地方,要本宫说你就是活该!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给几位老先生一些研究经费呢!” 敬玄顺着她的手指头看了过去,嘴角顿时往上扬了扬: “原来娘娘也这么觉得?实不相瞒,这处雕像是越王殿下非要弄的,臣说什么都不听啊…” 一听说是自己儿子做的,长孙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咦?这上面的字不错,学以致用,知行合一…恩,多多少少有几分意境…这才像一座书院的样子…” 敬玄听后一阵无语,指着雕像 “娘娘,这里头还养了锦鲤,霎是好看。” 长孙闻言,狐疑的走了上去,低头一看,可不就是锦鲤,一个个肥头大脑的,看着比宫里的还养得好,于是又生出几分不满: “治学之所怎么能养这些扰人心境的玩物呢?你难道不知何为玩物丧志?” “这也是越王殿下坚持要养的,说书读多了偶尔来看看这些鱼,说不定还能陶冶一下情操…对了娘娘,这些锦鲤都是越王殿下从宫里带过来的,难道他没和娘娘您说起过?” 长孙神色微微一僵,旋即失笑道: “本宫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是故意在给本宫挖坑呢?说吧,还有什么是他背着你做的?非要拐着弯来本宫跟前告状?” . 第0593章 宫廷麻将馆 告状不是目地,诉苦也只是手段,敬玄真正想让长孙明白的,是自己没有游手好闲,光户县这边的摊子就够自己忙活老半天了,您老人家也别老攥着那些表面上的东西不撒手,在大唐, 想干点啥不得都要钱? 有些话稍微意思一下就得了,敬玄相信长孙能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皇家吃了肉,总要给 “户县的皇庄内府可以出让。” 长孙想了想,最终做出了让步。 “但绝对不是因为你云中侯的缘故,是陛下不忍心户县百姓受苦,这一点你要铭记。” 敬玄哪里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皇家也是要颜面的,总不能说是为了侵占臣子的生意, 拿皇庄来抵份子钱吧? “臣明白,臣回去就上书替户县百姓向陛下道谢。” “上书就不必了。” 长孙神态淡漠: “本宫只是希望下次再碰上这种事,你能亲自出面找本宫解决,而不是派个马前卒在陛 敬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 “刘仁轨在陛 长孙摇摇头: “那倒不至于,不过也差不离,民部衙门离御史台可就只隔了一道墙。” 敬玄听后心下立刻了然,还以为刘仁轨会直接去找内府呢,原来是跑到长孙无忌那儿撒泼去了。 算盘倒是打得不错,毕竟御史台最喜欢揪着民部的错处不放,可这样一来,那家伙无疑是把长孙无忌给得罪了。 考虑到长孙无忌未来的权势,刘仁轨这家伙日后升官肯定无比艰难,难道他打算一辈子都在户县当父母官不成? “臣也不知他为何会如此鲁莽…” 敬玄连忙撇清关系,这种时候态度上多多少少也要清晰一点儿,免得遭人记恨,要知道长孙除了大唐皇后这个身份,另外还充当着长孙家族“保护伞”的角色, 不然当初为何会嫁给李世民? 爱情? 那只是一种附加情感。 “你当然不会这般鲁莽,否则陛下哪会这般看重于你?随手做一件小玩意儿,都能让人迷恋到爱不释手的地步,你可知最近后宫宾妃们夜夜不寐是在做何事?” 不等敬玄回答,长孙又自嘲一笑: “本宫还从没见过她们对什么事物到了这般上心的地步,以往不是勾心斗角便是争奇斗艳,现在倒是奇了,一个个连梳洗打扮都省了,一睁眼便是邀约各宫打麻将,人不够连宫女都拉来凑数…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去了本宫不少麻烦。” 宫闱内的事敬玄一向是能不听就不听,以免给自己惹来什么麻烦,可偏偏长孙今天撞了邪,非要说个不停,甚至连韦贵妃嫁妆首饰输光了找她这位“大姐”借钱的过程都讲给自己听。 “娘娘,这些事…臣还是不听为妙得好吧?” 敬玄实在忍不住,竟提醒起了大唐皇后: 谷噥 “事关帝王家事,臣…” 长孙嘲讽一笑: “你也是皇家女婿,再说了这害人不浅的玩物是你弄出来的,现在后宫里乌烟瘴气不说,连太上皇都沉溺其中,不说给你听,那说给谁听?你不就是在报复本宫拿了你烟草生意的份子么?现在本宫拿皇家庄子抵了账,现在你说说,本宫应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幌子,什么出宫看长沙公主的儿子,都是赤裸裸的借口,长孙多半是受不了后宫现在的气氛,跑出来找自己撒气来了。 不过也难怪,明明打理得井井有条后宫,底下的嫔妃也十分守规矩,结果因为某个人发明的一个小玩意儿,就让后宫彻底乱了套,她这是气不过,跑到户县来找自己算账来了! 敬玄不得不承认麻将对女人的诱惑力很大,尤其是生活在后宫里每日无所事事的那些女人。 她们可跟长安城里的那些贵妇不同,既不能出宫,也不用被家事羁绊,特别是那些还没来得及诞下子嗣的妃嫔,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皇帝陛下翘首以盼,现在有了麻将这种打发时间的“神器”,自然就会陷进去。 “铁匠锻了刀,买刀的用刀杀了人,官府总不能怪罪在铁匠脑袋上吧?” 敬玄十分无奈的看着长孙。 “那也要看是什么刀。” 长孙轻轻一笑,又道: “若是这把刀是朝廷严令禁止私自打造的呢?那铁匠是不是该死?” 一听见这句话,敬玄就知道今日没那么好糊弄过去,若是一味相持,到最后说不定还会惹恼长孙。 “所以娘娘希望臣怎么做呢?上一道书请朝廷禁止打麻将这种行为?” “为何要禁止?” 长孙奇怪的说道: “本宫巴不得她们有事可做呢,省得天天扰乱陛下的心境,再者说这麻将若是隔三差五玩上两把,也能起到陶冶情操的效用。” 这下敬玄疑惑了,既然您老人家觉得打麻将不是坏事,那为何还揪着自己不放呢? “那娘娘的意思是…” 长孙锊了锊微微有些散乱的发丝,笑得十分诡异: “本宫听陛下说你那渼陂湖有专门用来打麻将的屋子,就连陛下带回来的那些家具,都是从那搬来的,本宫试了一下,设计的确巧妙。” 所以呢? 敬玄还是不太明白长孙究竟是何意,难道这回又看上了家具生意?这可不行,都已经在和工部就此事展开洽谈了,按道理,这已经属于国事了,毕竟也算是在给工部创收。 可令敬玄没想到的是,长孙的胃口可比自己大多了,一张口就差点要了敬玄半条命: “本宫以为,与其让各宫私底下豪赌,最后跑到本宫这来借钱,还不如专门起一座宫殿用以打麻将,这样本宫也好约束她们,免得哪天一不小心倾家荡产了,再托人找娘家要钱,让外头的人看了宫里的笑话…” 打麻将还要专门修一座宫殿?这个理由太牵强了,想打麻将哪儿不能打?你那立政殿一年到头来也没怎么住,怎么不拿来改造成宫廷麻将馆?这明明是想让自己修皇宫找的借口啊… . 第0594章 女寝 宫殿有大有小,修一座宫殿究竟要多少钱,还不好说。 如果真的只如长孙说的那样用以给嫔妃们娱乐打麻将,那了不起上下两层楼,占地几十亩就能搞定,而且也要不了多少钱。 可哪有那么简单?宫廷建筑有它专属的规格,礼制。 用什么材料, 什么样式,包括用多少都有极其详尽的规定,就像大门上的铆钉,必须暗合天罡之数,多一颗少一颗都不成! 就算想蒙混过去也不可能,礼部和工部的人会随时派人来盯着, 不但这两个朝廷衙门的要监督,宗正寺,内府也会隔三差五的来转一圈, 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问题,那就得推到重来。 而且一个不小心还容易被人扣上一顶欺上瞒下,或是藐视君王的帽子。 总之给宫里盖房子是一件非常容易倒霉的事情,运气不好,连累一家老小去菜市口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当年李渊替他老表督造晋阳行宫的时候不就差点倒大霉么? 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至少眼下不能就此事与长孙谈拢,得找几个人多打探打探口风,再不济,哪怕躲不过去,也好开口向长孙阐明难处,要点实惠么。 “娘娘之意,臣明白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臣还需要仔细研判一番…” 一边说,敬玄一边偷偷观察长孙的脸色,见她神色始终如常, 悄悄松了口气,话头一转,又大着胆子问道: “此事朝廷知晓么?” 自古帝王无家事,只要是事关皇帝的,那无论大小都应该算作国事,不然那些起居郎为何还把皇帝今夜在哪留宿都要记录下来?新修一座宫殿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可敬玄没想到长孙却反问自己道: “本宫要在宫内修宫殿,关外朝何事?” 听到这句话,敬玄非常识趣的闭上了嘴巴,这里头肯定大有文章啊,自己还是静观其变得好,免得一不小心得罪了人还傻乎乎的蒙在鼓里。 恰好这时校园里响起了下课的钟声,敬玄便趁机说道: “娘娘,学生们下课了。” 长孙微微颔首: “那便直接去他们住的地方看看,本宫身为皇后,看看未来撑起大唐的少年郎们亦无不可。” 男女毕竟有别,长孙说这句话的目的实际上就是在避嫌,万一若是有人借口指责,也会无话可说。 不过敬玄为了更加稳妥起见,主动引导着长孙先去往女寝,其实他还有一个私心,就是给那些收到消息的粗糙少年一点打扫的时间,省得大唐皇后待会儿看见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来到通往女寝的那条木桥上,长孙簇足看了看四周,见两边林木环绕,脚底下还有一条淳淳小溪,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设计倒是巧妙,这样一来,就防止了有人窥视,而且溪流声也能掩盖住闺房私话,看得出来你的确是花了心思。” 敬玄听后不禁笑了笑,身为长辈有这样的顾虑很正常,可底下的女学生们却不止一次向自己控诉,说寝室外面的那条溪水实在太吵,晚上会让她们睡不着觉。 对此,敬玄是这样回答的: “等到了夏天,你们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难受。” 有水有树的地方,最容易滋生大量蚊虫,所以敬玄在化学课的第一个课堂实验,就是让学生们试着看能不能把艾草混合到香料之中,否则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他们自己。 推开女寝的大门,里头近三十名女学生身着清一色的白麻儒衫,一溜排开站在了左右两侧,已经提前收到消息的她们,一下课就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准备,不过大概是由于时间仓促的原因,有个别人的衣衫明显是新换上的,连衣领折进去了都不自知。 谷睃 看着这群面扑红红,又不敢与自己对视的少女,长孙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那个时候的自己在长辈眼中恐怕也是如此窘迫吧? “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啊…” 长孙由衷的感叹道,然后走了过去,看见谁的衣衫不整,还帮着替她理好,谁的发钗歪了也十分贴心的帮她扶正。 而青涩的少女们见皇后娘娘如此平易近人,自然受宠若惊,纷纷朝她行蹲礼以示感激。 可蹲礼是贵族小姐才有的待遇,她们当中有不少人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大唐皇后,所以做起来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拖沓,不像队伍最后的那两名少女,因为见到皇后娘娘心中太过于惶恐的缘故,竟直接跪了下来。 长孙顿时有些讶然,回头疑惑的看了敬玄一眼,难道这大学不教人礼仪的吗? 敬玄见状,连忙快步上前将她二人拉了起来,朝长孙致歉道: “娘娘,这是臣的师妹,从绛州过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让娘娘见笑了。” 长孙一听,立刻来了兴致,敬玄的师妹?那肯定不是泛泛之辈,于是她率先走到一名少女面前,用手指勾住她的下巴: “你叫什么名字?” “奴…民女叫…叫沈…翠微…” 心头如有小鹿乱撞的沈翠微十分忐忑不安,即便长孙站在她跟前不过一尺的距离,她仍旧竭力想把眼神往下看。 “名字倒起的不错,你师兄起的?” 长孙说这话的时候还瞄了站在旁边的敬玄一眼,她听说过敬玄有给人起名的爱好,那个叫薛仁贵的,名字好像就是出自他手。 “回…回禀娘娘…是先生给民女取的…” 沈翠微显得非常紧张,连说话的语气都在打着颤儿。 长孙一刻也不停歇,又追问道: “王通?” 敬玄见自家师妹都快要哭了,连忙从中斡旋道: “娘娘,正是家师所取。” 说完这句话,敬玄又顺手把愣在旁边的另一位小师妹邱璎珞给拉了过来: “这也是臣的师妹,叫邱璎珞,名字也是家师起的,璎珞,还不快向娘娘问好?” 得到师兄帮助的少女连忙躬身行礼道: “民女邱璎珞,见过皇后娘娘,祝娘娘万安…” 长孙不满的瞪了敬玄一眼,认为他实在多事,不过也没多说什么,从宫女手中接过早已经准备好的珠花,分别递到二人手中,然后勉励道: “你们师兄力排众议才有了如今这女子学院,希望将来你们能向本宫证明他是对的。” . 第0595章 亲儿子的孝心 在长孙刻意的自降身份之下,叽叽喳喳的少女们很快就拉着这位大唐皇后娘娘说个不停,还纷纷自告奋勇的表示要带她去寝室参观。 而长孙则欣然同意,并且拒绝了紧跟在身后的敬玄,斥责他一介男子,怎能贸然进入女子闺房? 能当众嘲笑先生的机会可不多,一群小丫头见往日趾高气扬的先生都在娘娘跟前吃了瘪, 都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 她们性子本就活泼大胆,否则哪敢独身一人来这中华大学读书? 正好乐得清闲,敬玄转身就往外溜,刚过了木桥,迎面就撞上匆匆赶来的李泰。 小胖子见敬玄只独身一人,连忙又往他身后瞅了瞅, 却没发现长孙的踪迹, 连忙问道: “母后呢?怎没和你一块?” “先别管娘娘。” 敬玄趁四下无人,把小胖子拉到了一边,煞有其事的问他道: “你知不知道娘娘打算新修一座宫殿的事?” 李泰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知道啊!” 敬玄狐疑的看着他: “那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 这回李泰也楞了楞神: “难道母后打算让你来修宫殿?” 敬玄闻言,盯着这小胖子看了半天,见他表现得似乎真的不太了解内幕,这才点头道: “娘娘的确是有这个打算。” “那你答应了?” 李泰表情显得有些紧张。 这下敬玄更加疑惑了,也不吭声,而被敬玄看得毛骨悚然的李泰,赶紧解释道: “别看了,我是真的不知情,我只知母后有这个想法而已…” 敬玄皮笑肉不笑的追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若是我没记错,你上次回宫还是半个月前吧?” 眼见要被拆穿了,李泰干笑道: “就不兴写信啊?非得回去才行?当儿的思念母亲,这也有错?” 不好在人家证明皇家母子关系亲密的时候泼冷水,敬玄又出言试探道: “好端端的,娘娘为何突然起了想修宫殿的心思?你说我要不要答应娘娘?” 果然,听见这句话的李泰,就像是猫被踩住了尾巴,立刻抓着敬玄的衣袖摇起了头: “不成, 你绝不能答应母后!” 这下敬玄彻底糊涂了,还以为是这家伙与他老娘串通好了想敲诈自己一笔,没想到这小胖子表现得跟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你若是不说清楚,我这就去找娘娘,把修建宫殿的事宜敲定下来!” 敬玄已经吃准了李泰的秉性,只要稍稍一威胁,准会露出马脚。 果然,李泰一下子就慌了,立刻坦白道: “好了好了,怂恿母后新修宫殿的人正是本王,可本王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要拖你下水的意思,本王也不知道母后为何要找上你,不过你放心,有本王在,这件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敬玄瞟了他一眼,疑惑的问道: “那你打算让谁来修?工部?工部现在可没这份精力,哪怕是陛下亲自下旨,工部恐怕也要延后推脱几年。” “工部?哼,一群酒囊饭袋,就只会照猫画虎,指望他们来修,还不如本王出马!” 虽然敬玄大概知道李泰一直都十分瞧不上工部,但却没想到竟到了如此深恶痛绝的地步,遂好奇的问道: “工部什么时候得罪你越王殿下了?” 李泰冷哼一声,控诉道: “之前本王打算搬出宫来住,想着建一座王府,并且把画好的图纸拿给他们,让他们照着本王设计的草图建王府,结果他们说这样不合礼制,还要上奏父皇,可把本王给气坏了!” 说到这里,小胖子语气愈发的不满: “本王就不明白了,这王府修起来是本王自己住的,本王想怎么修就怎么修,关他们何事?竟然还威胁本王,实在不当人子!” 敬玄听了大概,知道这小胖子跟自己鬼混太久,不知不觉对建筑的实用性,以及审美较之其他人,有了极大的反差,不过他还是没明白这跟长孙想修皇宫有什么关系? “你傻啊,本王手上哪来的钱?修宫殿不得花钱?” 李泰朝天翻着白眼,认为敬玄的反应变迟钝了。 敬玄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胖子: “你打算虚报高价,然后从中拿到差额给自己盖房子?” 敬玄忽然有点怀疑起李泰是智商,这要是被发现了,别说你是皇帝的亲儿子,就是亲爹,也免不了走一趟宗正寺,更别说李泰身为皇子,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呢,真要是犯了什么错,保管一群马蜂铺天盖地的涌过来找皇家麻烦。 “本王看起来有那么蠢么?” 李泰斜着眼睛瞟了瞟敬玄,似乎对他小看自己的行为非常不屑: “为何一定要虚报高价?修房子需要什么?钱?钱不也是用来采购各种建材的么?本王就不会多采购一些,然后修宫殿的时候再省一些…” 敬玄接口道: “然后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建造一座王府的材料就匀出来了?” 李泰得意的笑了笑: “等本王把宫殿修好之后,到时候父皇母后一定会十分高兴,届时本王再上奏父皇母后,说材料还剩了些,堆在那未免可惜,不如就赐给儿臣修房子,这样一来,内府还省去了一大笔开资,到时候,父皇母后开心,内府省心,我李泰也高兴,三赢的局面啊…” 敬玄无语的看着跟前这个手舞足蹈的小胖子,有这样的儿子简直是李世民的悲哀,都算计到自己老子头上来了,难道修宫殿的钱就不是钱?居然对自己爹娘玩起了消费心理学… “你可不许说出去!” 李泰挥舞了一下拳头,以示威胁。 敬玄不禁哑然失笑,若无人点破,这的确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家里的小儿子想表达一下对父母的孝心,要给父母盖房子,当父母的多半会举双手支持,并且最大程度的提供后勤保证,尤其这一对父母的身份还是皇帝皇后… 敬玄闭着眼睛想象一对夫妇依偎在一座华美的宫殿前,然后看着跟前向自己邀功的小儿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时候小儿子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万般不得已之下,告诉父母自己的鲁莽,最后顺势提出自己“物尽其用”的方略… 第0596章 两个儿子 李泰的人品一向是得不到保障的,敬玄觉得事情到了最后,自己还是有可能被这小子给拖下水。 再不济,事情万一败露了,也会被李世民当做从犯处置,主犯也有可能,因为皇宫里的那两口子是绝对不会认为他们天真无邪, 聪慧可爱的胖儿子会算计他们,一定是有人在旁教唆… 敬玄思虑再三,决定还是找个机会跟李真坦白这一切,当然,并不是要让她立刻向李世民告状,而是给自己多上一层保险,等到纸快要包不住火的时候,再让老婆去找老丈人说说情什么的。 而现在,敬玄则是要趁长孙还在户县的时候,溜到长沙公主府里去看儿子。 多么好的机会啊,不会有人相信有谁会在大唐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去偷情。 即便旁人问起,就说是因为娘娘去探望过的缘故,作为邻居,再去送些温暖什么的,在外人看来,这种行为就是敬玄在拍皇后娘娘的马屁。 所谓灯下黑,就是这样。 长沙公主也没料到敬玄会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吓得她还以为敬玄抽什么风,闭门捣鼓半天才重新派人将不速之客给迎了进去。 而等敬玄进去一看,赫然发现长沙公主不但穿了一身待客的礼服,连脑袋上也是挂满了装饰,可谓隆重之极。 “孩子呢?抱出来给我看看?” 敬玄见左右无人注意,悄悄说了句,都有儿子了,谁还顾得上看老婆啊, 等看了小的再看大的也不迟。 长沙公主神色僵硬的答道: “枢儿尚在熟睡, 云中侯不妨改日再来。” 李枢,这就是袁天罡给起的名,取道家天枢上相之意,寓意为辅助帝王,成为一代名相。 对于这个长沙公主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的名字,敬玄则是嗤之以鼻,这孩子本来该姓敬,敬枢,多难听啊,而且谐音净输,一听就倒霉透顶,还封个屁的侯拜个鬼的相! 不过孩儿他娘坚持要给孩子取这个名,敬玄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自己没法光明正大的与自己的血脉相认呢? 再说了,净输就净输,他老子有的是钱让他输! 见长沙公主一副非要现在赶自己走的样子,敬玄苦笑一声,从袖笼子里摸出一件事物放在桌上。 “给枢儿的百日礼,上回陛下微服,没来得及过来,这次补上。” 长沙公主伸手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条俗得不能再俗的金链子,连上面的每一个卡扣都刻意打造成了金元宝的模样,喜庆倒也算喜庆,就是这东西挂在脖子上,是不是太沉了些?用手掂了掂,少说也得有一两斤重。 “谁让你挂脖子上了?就挂在床头当装饰用就成,你想啊,孩子每天醒来睁开眼,第一眼便能看见头上金灿灿的大元宝,多开心啊…” 敬玄说着说着连自己都笑了起来,万一养出个财迷可怎么得了啊。 长沙公主也被他这番话给逗笑了,有心想过去捶他两拳,但想着长孙还在户县,觉得有些不合适,便故意板着一张脸答道: “那本宫就代枢儿谢过云中侯的一番美意了。” 敬玄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派人来只会一声,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只要我儿想要,老子也给他摘下来当球踢。” 谷垚 长沙公主听见这话,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微笑,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是比拥有一个尽责的父亲更为重要的了,先前还担心敬玄会把这个见不得光的儿子当做累赘,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这边敬玄正信誓旦旦的表示要对自己的好大儿如何如何宠爱,那边,敬玄的第二个儿子则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的母亲正怀抱着他与一群康居人作战,敌人的鲜血染红了襁褓,而怀里才刚刚满月的孩子却不哭不闹,只是瞪着有些发青的眼珠,好奇的看着地上那些残肢断骸。 “公主!弥雅请求您先带小主人离开!” 一名披着皮甲的侍女神情十分焦急,她看了看周围的十余名康居杀手,又惶急的喊道: “公主,汉人有句话叫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请公主为自身安危着想!” 再看怀抱孩子的妘姬,脸上哪里还有那道让敬玄都觉得渗人的疤痕,除了沾染上的点点血渍,分明就是一位罕见美人,尤其那一对宛如猫眼石的绝世美瞳,连侍女看了都觉得摄人心魄。 听到弥雅的喊话,妘姬冷笑一声: “又逃?这次又准备让我逃去哪里?!” 弥雅急道: “大长老已与车师国国主达成协定,车师国愿意接纳我们!” 妘姬提刀又砍翻一名朝自己扑过来的康居人,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不屑一顾的答道: “区区弹丸之地,也敢说接纳?他们难道肯为了我们与吐火罗为敌么?!” “大长老信上说了这是权宜之计,只要公主肯去,她自有办法让车师国成为公主的裙下臣!” 见妘姬仍旧不为所动,弥雅又苦口婆心的劝诫道: “公主哪怕是为了小主人,也应该先想办法脱离险境啊!” 妘姬怔了怔,旋即看了看拴在自己胸前的孩子,见他也看着自己,一双漂亮的眸子十分惹人怜爱,母子四目相对,竟然在这凶险万分的修罗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一大一小几乎同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听得周围的敌人汗毛竖立。 “不愧是阿妈的乖阿宝,再忍忍,一会儿阿妈在这些人身上割几块心肝儿给阿宝熬羊奶…” 妘姬一边说一边舔了舔嘴唇,眸子里的嗜血光芒怎么着都掩盖不住,吓得围上来的几名康居杀手腿肚子直打颤儿,其中一名杀手用弯刀指着妘姬悲愤的说道: “你是魔鬼!主不会原谅你的罪行!” “我不需要得到邪神的谅解!” 披头散发的妘姬犹如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声嘶力竭的喝骂道: “来呀?!怎么不上来?吐火罗不是花了重金请你们杀掉我们么?怎么不敢动手了?!”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喘着粗气的弥雅看了一眼,忽然大叫起来: “漱勤里将军!我们在这里!” . 第0597章 喀什葛尔铁骑 身穿淡银锁子甲,手持圆拱弯刀的骑兵如同一阵旋风,飞快的朝妘姬所在之处奔踏而来,侍女弥雅的表情就放佛像是看见了救星,拼命的朝那些骑兵招手。 “喀什噶尔铁骑!!”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见着忽然冲出来的骑兵,康居国的杀手们又惊又惧,这些喀什噶尔铁骑通常都活动在慕士塔格一带。 他们不但来去如风, 且装备精良。 这些骑兵根本就不能以常理看待,因为这些人虽然有着比一般西域各国军队更精良的装备,但他们却并不是军队,而是一群马匪,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强盗! 他们烧伤抢掠样样在行,曾经为了抢劫一只从天竺来的庞大商队,暗中潜伏跟踪了那支商队三个月, 终于趁着商队抵御黑沙暴的空档, 将人家的货物洗劫一空,连生活物资都不曾放过,最后甚至连那些装不下带不走的,还可耻的放了一把火,导致一支将近千人的商队最终因为饥寒交迫,死在了茫茫原野上! 为了剿灭这支令人作呕的马匪,西域各国曾经多次派兵搜寻喀什噶尔铁骑,可这些人实在太过狡猾,每次都能逃出生天,现在已经成了来往西域的商队之间,令人胆寒的存在。 “快走!!” 来自康居国的杀手们实在不愿意与这群马匪打交道,因为他们知道,如果留下来,必定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你果然是魔鬼!居然和喀什噶尔铁骑有勾结!” 一名康居杀手临逃时,还不忘狠狠的朝妘姬唾了一口。 妘姬破天荒的没有反击,只是抱着孩子冷眼看着朝这边奔袭过来的喀什噶尔铁骑。 为首的那名骑士不但身材高大,连手里拿着的弯刀都比别人大上了一号,他见康居人逃跑了, 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然后又低头看向妘姬母子: “你还好吗?我的公主殿下?” “谁是你的公主殿下?!” 妘姬冷冷扫了他一眼,目光中透露着难以掩饰的嫌恶: “漱勤里,谁让你们来的?” 没等高大的漱勤里回答,侍女弥雅连忙解释道: “公主,是弥雅在沿途偷偷给漱勤里将军留下了记号,多亏漱勤里将军来得及时,不然公主与小主人都会遭到康居人的毒手!” “是的,我的公主殿下,万幸我没有来迟,否则我的良心会遭到谴责的!” 漱勤里也微笑着附和了一声。 妘姬轻轻一笑: “是吗?既然康居人都走了,那你也赶快带着你的人走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了。” “哦不!” 脱 “万一他们再回来怎么办?我是说,如果他们再偷偷跑回来伤害到公主殿下,我漱勤里会感到心痛的!” 说到这里,漱勤里又嬉皮笑脸的跳下马,十分殷切的说道: “剩下的路程, 就让我漱勤里来陪伴公主殿下吧!” 妘姬见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不由自主的将怀里的孩子紧了紧, 神情非常戒备。 漱勤里也发现了妘姬的小动作,淡淡笑道: “公主殿下难道还不明白我对你的一片心意?我怎么会伤害公主殿下和您弱小的孩子呢?” 妘姬反唇相讥道: “你漱勤里杀掉的孩子还少么?别过来!否则休怪我翻脸!” 漱勤里举起双手,故作无辜的耸了耸肩: “只是捏死一些讨厌的小虫子而已,我又怎么会伤害公主殿下的孩子呢?说不定将来我还是他的继父呢!” 随着他话音落下,在他身后的那群骑士也纷纷起哄大笑了起来。 “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继父!” 妘姬冰冷的语气让周围的温度都跟着下降了几分: “令人望而生厌的强盗也妄想成为大月国王子的继父?” “公主!” 侍女弥雅生怕漱勤里发怒,连忙上前拉住妘姬,想让她不要再激怒好不容易盼来的救兵。 “哪里还有什么大月国?不过是一群心存幻想的人在做梦而已,而你也只不过是你们那个大长老的傀儡罢了,真以为你们还能复国?一群寄人篱下的可怜臭虫!” 面对妘姬的犀利言辞,漱勤里先是讥笑了一番,忽尔又十分诚恳的说道: “只要公主殿下肯成为我漱勤里的妻子,我漱勤里保证马上为你们打下一座城,让你们恢复大月国的荣光!” “我们不需要!” 妘姬冷冷的拒绝道: “你们喀什葛尔铁骑的恶名只会玷污我们大月氏的声望!” 见妘姬三番五次与自己作对,漱勤里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眼中的渴望,盯着容貌美艳的妘姬,嘶声奸笑: “那就让我来玷污一下你这位神圣的公主殿下!” “漱勤里将军不要!” 侍女弥雅大惊失色,连忙冲上前,想要阻拦他,结果被漱勤里一脚狠狠的揣在小腹上飞了出去,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听得其余的马匪发出阵阵淫笑。 看着朝自己步步紧逼的漱勤里,妘姬不慌不忙的退后了半步,将已经卷刃的短刀插在地上,然后从腰间取出一根黑乎乎的棍子握在了手中。 漱勤里先是楞了楞,而后得意的冲身后的手下大笑道: “看来公主殿下舍不得伤害他的男人,竟然只拿了一跟棍子和他男人比试。” 其余骑兵闻言,也跟着不怀好意的起哄道: “那将军就让她看看真正的棍子吧!” “我们将军的棍子可比这个大多了!” 漱勤里笑呵呵的回过头,看着妘姬,嘴角挂着一丝嘲讽: “我的公主殿下想看吗?” 妘姬突然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那本公主今日就让你瞧瞧大月王子他爹的棍子是如何威猛!” 正沉浸在妘姬笑容里的漱勤里,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朝自己飞过来的黑棍,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接,刚一握到手中,就感觉整只臂膀忽然失去了知觉。 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妘姬又已经跃到他跟前,膝盖撞在他的胸口,失去重心的漱勤里立刻往后倒退! 但妘姬似乎并没打算停手,手往前一伸,拔出漱勤里抓住的黑棍,顺势再往想要大喊的漱勤里口中一插,牛高马大的漱勤里轰然倒塌,阵阵青烟从他口中冒出… 第0598章 反贼 关中人家的年节总是充满了喧嚣,家里有点闲钱的都想着置办西恩年货,尤其是户县那些靠工钱过活的百姓,在元日的前一天,几乎是倾巢出动,结伴赶往长安。 几千人浩浩荡荡的往城门走来,可把值守的监门卫给吓了一大跳, 还以为是哪里的反贼打来呢,慌慌忙忙的下令要关闭城门,并派人往朝廷报信,说城外来了一群反贼。 接到监门卫求援信息的右武卫大将军段志玄,带着武装到牙齿的军队浩浩荡荡的赶至城头,只往下看了一眼, 便怒不可遏的踢飞了那名战战兢兢的监门卫信使! 这他娘的像是来攻城的?! 谁家反贼会穿缎子?! 更不要说城头底下那群人手上连个兵器都没有,拿扁担攻城还是怎么的?! 大唐的官员在面对危机时刻, 办事向来都非常效率,这边段志玄还在训斥监门卫,那边房玄龄带着一群朝廷重臣,在千牛卫的护持下也闻讯匆匆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 “老段,哪里来的反贼?!” 面对同僚们的询问,段志玄无奈极了,指了指城下的那群百姓: “这哪里像是反贼?” 众臣闻言,也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往下张望,果然,底下那几千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造反的气息,看见城门忽然关闭了,也不急躁叫骂,反倒是退到远处,三五成群的围成一团吃起了白面馍馍,时不时还说几句逗趣的话,引得周围的人跟着哄笑。 “这是从哪里来的百姓?” 长孙无忌狐疑的看了众人一眼,虽然城下的那些人穿着打扮与百姓别无二致,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 而且看起来互相之间还是认识的,就有些让人觉得奇怪了。 “不像是流民。” 程咬金也砸吧着嘴说了一句。 刘师立马上讥笑道: “我说你程老狗就没没有眼力见,你见过流民穿绸子?这分明都是些富户!” “怎么回事?不是说有反贼攻城么?怎么还不下令让弓箭手准备?” 一身金黄甲胄的李世民宛如天神下凡,骑着一匹快马直接登上了城头! 刚才他正在后宫休息,忽听内侍来报,说城外来了一群多达数千人的反贼,可把他高兴坏了! 自从入主太极宫后,他压根就再也没有驰骋疆场的机会,如今居然有贼子跑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生事,生性好战的李世民哪里还肯错过这个机会,对皇后搪塞了一句朕要亲自登楼督战,便带着北衙精锐直扑了过来。 众臣见皇帝陛下都来了,一个个顿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么搭话,看着城门洞子那些杀气腾腾的北衙精锐,眼神古怪之极。 “怎不说话?” 李世民怒意上涌: “莫非来犯之敌太强大都吓破了胆?!” “不是这样的陛下…” 房玄龄硬着头皮走上前,苦笑着说道: “臣以为 “不是反贼是什么?” 李世民楞了楞,也伸出脑袋往下瞅了一眼,这一看整个人顿时更加生气了: “既然不是反贼?为何如此大张旗鼓?大过年的把百姓关在门外吹寒风?!” 房玄龄连忙解释道: “陛下,老臣以为, 这些人虽然不是反贼, 但若是放任他们成群结社的入城,也恐生事端,万一再有居心不良的人…” 后面的话房玄龄没有直说,但在场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他怕这些人暗地里是细作一类的身份,不然寻常百姓哪能穿的起绸缎? 就是在这长安城,十户人家也最多能有一户有这个家底,可底下这些,几千人都穿着绸缎,实在是太可疑了!这不符合常理! “我大唐百姓竟富足至斯?” 李世民倒不担心什么细作,即便真有,他也不怕,正愁没借口说服朝堂对外用兵呢,最好在还没那闲功夫收拾那些蛮夷。 “知节,你嗓门大,问问,看他们怎么说。” 正愁没机会的表现的程咬金立刻凑了上去,扯开嗓子冲百丈开外的百姓们大吼道: “你们是哪儿过来的百姓??” “户县来的!” 听见这声回答,众臣一时间面面相觑,怎么把户县给忘了?那里的百姓不事耕作,只埋头赚快钱,若说大唐哪个县能一下子凑齐这么多穿绸缎的百姓,可能也只有户县了。 有人立刻提出疑问: “户县?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莫非云中侯他…” “滚你娘的蛋!敬玄怎会造反!” “就是!简直放你娘的狗臭屁!” 一群与敬玄颇有交情的老将立刻表示不满。 也有人打起了太极: “云中侯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异心,只是这么多百姓为何在同一时间涌入长安城,这势必要查清楚才是…” “是啊是啊…” “啊,父亲,孩儿想起来了!” 担任千牛卫郎将的公孙衍忽然叫了起来。 公孙武达非常不悦的看了他一眼: “呱噪!知道什么就快向陛下明说!” 见这么多叔叔伯伯辈的都看着自己,向来大大咧咧的公孙衍心中也难免升起几分忐忑,急忙把自己知道的统统说了出来: “陛下,臣上次去户县找云中侯喝酒,曾听他说过,户县百姓工会和长安的几家牙行签订了什么供货协议…” “协议?什么协议?” 李世民疑惑的追问道。 “陛下,臣听说好像是关于年货采购的协议,今天好像是年货交割的日子,若臣猜得没错,这些百姓是到长安来找牙行提年货来了!” 众人听罢立时觉得有些新奇,嘴里的问题接踵而至: “为何不上门选购而是采用这种方式?” “云中侯说这省去了麻烦,百姓们只要把需要的东西列成一张清单交给工会,工会再转交牙行,牙行的人便会按照上面的物品进行准备,若是百姓收到东西觉得不满意,还可以当场退换…” “那这工会又是什么?” 第0599章 狗眼看人低 在封建王朝,工会当然是资本家控制劳动力的一种手段,特别是像敬玄这样走在最前沿的资本家,丝毫不必担心工人们罢工啥的,因为满大唐除了户县就别无二家,即便有人想闹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后路, 毕竟眼红户县百姓的人可不少。 公孙衍对工会这个概念也只是一知半解,所以面对朝臣们的询问,支支吾吾半天也答不上来,气得他老子公孙武达又赏了他几脚,亏平时称兄道弟的,连自己兄弟究竟想干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 以云中侯的性子, 断然不会做无用功,所以老臣以为,户县这个所谓的工会,决计不能忽视,至少要派人查清楚其底细,才能放百姓们进城。” 长孙无忌愈发的觉得敬玄的目地不单纯,出于慎重,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无妨,这都快要过年了,难道让百姓们空着手回家面对翘首以盼的妻儿?” 李世民当场否决了长孙无忌的提议,沉吟片刻又道: “来人!传朕旨意,开城门!” “陛下!” 长孙无忌还想再说,李世民抬手阻止了他,并且吩咐道: “辅机,你即刻派人调查那些牙行,看看他们今日交割的货物中是否有什么违禁品。” “陛下英明。” 长孙无忌当场会意,这些百姓虽然是手无寸铁的进城,难保会借着购买年货的幌子与那些牙行勾结,说不定人家暗中就准备好了刀兵盔甲, 就等着进城后换上呢。 在场的众人都不是傻子, 听皇帝这么一说,也大概猜测到其用意,还别说,真想在戒备森严的长安城作乱,瞒天过海还真是一个好法子,只是这敬玄看着不傻,不可能一窝蜂的把人派进来行不轨之事,陛下这样安排,可能也只是为了保险起见而已。 安排好一切,李世民看了房玄龄一眼,然后对着其余人微微一笑: “诸位爱卿,有没有兴趣与朕一道去瞧个究竟?” 房玄龄也跟着抚须笑道: “臣亦有此意。” 魏征也插话道: “那不妨换上便装…” 剩下的都看出陛下又起了白龙鱼服的心思,哪里敢去扫兴,一个个即便再不情愿,也纷纷抚掌称妙。 而千牛卫那些将门二代,见大佬们要微服私访,纷纷自告奋勇要充当护卫, 结果都被自己的老爹给踹了回去,完事还被一通数落: “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在,还用得着你们?哪来的滚回哪儿去, 别扫了陛下的兴!” 于是刚刚获得入城批准的户县百姓们,赫然发现有一群表情奇怪的人,混进了自己的队伍中。 都是在一个工地做过工的,即便叫不上名字,也总该觉得面熟,所以李世民一行才刚刚混进人流中,便被人呵斥了出来: “你们是从哪冒出来的?跑到咱们这儿来干啥?” 给人当场识破的滋味并不好受,好在李世民这群人的脸皮那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磨砺出来的,其中脸皮最厚的一个老家伙当场承认道: “这位老哥,我们是来凑热闹的,听说你们今日要去牙行提年货,想瞧个究竟。” 没想到呵斥的那人也实在,点点头对魏征说道: “想瞧就瞧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魏征见有门儿,回头瞄了一眼李世民,这对大唐君臣相视一笑,接着一身富商打扮的李世民便也凑了上来: “实不相瞒,某家也是经商的,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那人又点点头,表示他也十分认同李世民的说法: “可不咋的?别说你们了,就是我们这些人也是大姑娘出嫁头一,这不,一大早就被里长敲锣打鼓的给吆喝起来,说早点过来,免得误了时辰,最后只有捡别人挑剩下的…” 李世民一边摸着下巴思索,一边又上杆子套近乎: “原来是这样,对了,某家姓秦,还不知道老兄怎么称呼?” 那人笑了笑,摆手道: “原来是秦老哥,秦老哥叫我朱二就好了。” “朱二兄弟既然是户县人,想必也是在云中侯手底下做工吧?今年挣了多少工钱?” 这回说话的是魏征,他这话一问出就遭了人家朱二的白眼,不但朱二是这样,就连李世民房玄龄他们也跟着翻起了白眼! 哪有一上来就问人家挣了多少钱的?跟你很熟吗?说不定他婆姨都不知道他挣了多少哩!这个魏老黑直来直去惯了,还真把百姓当犯官审问。 李世民上前把魏征拉到身后,赔笑道: “家里的账房先生不谐世事,朱二兄弟不要见怪,他是见你们都穿着绸缎心中好奇,才有此一问。” 朱二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点,然后扯了扯身上的绸衫,咧嘴笑了起来: “本来是舍不得买这一身的,可侯爷说每家必须置办一身…” 李世民一听,顿时有些愠怒,必须买? “这位云中侯还强买强卖?难道说这次的年货也是这样?他莫不是在牙行手里吃了什么回扣?” 朱二一听,眉头皱得老高,看了一眼李世民以及他身后的一群大唐重臣,不满的答道: “不许你这么污蔑侯爷!侯爷多好的人啊,上次停工还给我们这些苦哈哈算工钱,上哪能找到这么好的主家?你若是再这样凭空猜测,扰人清白,休怪我朱二翻脸!” 吃了瘪的李世民也不生气,换做官员敢这么跟自己说话,脑袋早飞出去了,不过既然是百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都是自己的子民嘛。 见李世民笑呵呵的朝自己告了一声罪,朱二紧绷的脸这才缓和下来,然后指着自己身上的绸褂子说道: “侯爷说不许让我们穿的破破烂烂的跑到长安城丢他的脸,还说我们走哪都是成群结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从哪逃难来的流民…” 朱二说到这里忽然又露出一副十分感慨的表情: “要不说是侯爷呢,刚才在城外可不就不许进城,若真是穿得破破烂烂,指不定就成了乱民被弓箭给射死了,那多冤枉不是?所以大家伙儿都说长安城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狗眼看人低哩…” 听见这句话,在场的大唐君臣也是有一个算一个,都拉下了脸… 第0600章 除夕 去年的除夕还是光棍一条。 只能跟云叔,阎诃三个人围着烤火炉大眼瞪小眼,今年不但多了两个叽叽喳喳的老婆,还有一位敬玄打心眼里尊敬的长辈,以及敬婵这个淘气的小丫头。 她的小伙伴武家姐妹也回到她们母亲身边过年去了,离家近的丫鬟们也被敬玄特批允许回家与父母团聚,所以这小丫头只能缠着她叔父, 让他早点给自己添个弟弟玩。 “弟弟是拿来给你玩的?” 敬玄故意板起一张脸,心里却微微有些遗憾,明明自己有个儿子却不能与之相认,实在可惜。 “婵儿说得没错,你身为一家之主,是该早些考虑这个问题,敬家可不能没有血脉。” 义成公主笑得十分古怪, 敬玄一听便知她老人家在打趣自己, 敬家有没有血脉,您老人家岂有不知之理? 想到此处,敬玄捏了捏大侄女的鼻子,无奈道: “生孩子可不是叔父一个人就能说了算,这你得问问你的两位婶娘,看她们怎么说。” 见夫君把话头引到自己头上,李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说不想怀孕才是鬼话,身为敬玄明媒正娶的夫人,她何尝不想早日为敬家诞下后代? 可她深知自己的身子孱弱,直到最近这一两年才有些起色,究竟能不能怀上还不好说,这些日子她一直偷偷派人去太医院取药调养身子,可无奈自己的肚皮实在是不争气。 “妾身也想,奈何没动静啊…” 相比之下,宇文修多罗就明显要开朗许多,还知道自嘲几句。 不过她也有私心,想早李真一步为敬玄诞下长子, 李真的公主身份已经足矣保证她的孩儿将来最少能混上一个公爵,而她自己的出身比不得李真,只能仰仗夫君多立功,子女才能享受萌荫。 “叔父,你是不是不能生啊?婵儿听武珝说,好多男子生不出孩子都怪罪到女子头上,其实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小丫头的话让正在喝茶的敬玄差点没当场呛死,好不容易在宇文修多罗的帮助下锊顺了气,拍了一下侄女的羊角辫,没好气的说道: “以后少跟那姓武的丫头鬼混,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 为了赶紧结束催生这个话题,敬玄捡起地上的火勾,从炉灰里掏出几个烤得漆黑的紫薯,扒拉干净了准备捡起来尝尝,害怕敬玄烫伤的李真连忙起身,接过了这项任务,嘴里还嘟囔道: “夫君干嘛让丫鬟们都回去…” 敬玄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丫鬟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也有对天伦之乐的向往, 再说了,咱们一家人聚在一块,没有外人掺和, 多好啊…” “那云叔呢?您怎么把他也给撵走了?” 李真一边蹲在地上剥皮,一边歪着脑袋问。 敬玄哈哈大笑: “那老头已经不是咱家人了,是村头刘寡妇家的了,把他留下来干嘛?” 一听敬玄说起这个李真就来气,鼻孔哼哼半天才答道: “好歹也是侯府的大管家,成天跟着一个寡妇鬼混,连个名头都没有,传出去丢的可是夫君您的脸。” 李真说着就把第一颗剥好的紫薯递给敬玄,让他先吃,然后又忿忿不平的说道: “不成,等开了年,妾身做主,让云叔与那刘寡妇成亲,免得外人嚼舌根,传出去不好听!” 敬玄随手将那枚紫薯递给口水滴答滴老长的敬婵,正要替云叔说几句公道话,就听见侄女忍着嘴馋的冲动,把自己递给她的紫薯恭恭敬敬的捧到义成公主面前: 谷膘 “祖奶奶先吃。” 义成公主乐得牙不见眼,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夸她是好孩子,然后只在紫薯上抠了一点放进嘴里,让敬婵赶紧趁热吃。 “有了这紫薯,大唐的铁骑踏破草原只剩下时间问题啊…” 虽然已经多次尝过紫薯的味道,但义成公主仍然免不了一番感叹,有这种近乎完美的军粮在手,谁还敢与大唐争锋? 敬玄晒然一笑: “可笑颉利被捉那日,还大呼苍天不公,突厥是毁在雪灾手里,而不是败给大唐,只要再多给他几年时间…” 义成公主看着地上黑乎乎的紫薯感叹道:“愚蠢莽夫罢了,即便让他苟延残喘几年,依旧不是大唐的对手,说不定胜得还更加容易呢。” “那是自然,我父皇文成武德,这天下哪还有人敢与他老人家作对?” 李真向来对她老爹十分崇拜,能说出这番话来也不奇怪,只是见众人都笑嘻嘻是看着她,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补充了一句: “当然,得是在我夫君的辅佐下…” 义成公主深以为然,点头道: “这话没说错,你夫君可是五百年一遇的奇才,定计灭突厥,你夫君当属首功,况且还手握这么多新奇的玩意儿,这大唐江山有你夫君和没你夫君,完全不是一回事。” 纵然李真因为义成公主的身份,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芥蒂,但听她这么看好自己的夫君,难免也跟着沾沾自喜起来,话不多说,当即捧起一枚紫薯送到她老人家面前,以示好意。 义成公主面露慈祥,轻轻捏了捏李真的手背,微笑道: “你是个有眼光的,比老身强。” “姨娘您就少往我脸上贴金了,再夸我都要上天了…” 饶是敬玄一向自诩脸皮奇厚,也有些受不住。 宇文修多罗见状也跟着凑趣道: “夫君若是上天,可得把妾身也带上,还不知道这天上有没有神仙呢,正好沾沾夫君的光。” “如果这世上有神仙,那也一定是你夫君这样的人。” 似乎难得捉弄敬玄一回,义成公主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促狭。 没想到李真这傻乎乎的丫头居然真的认同这个说法: “说不定夫君就是神仙转世呢。” 宇文修多罗也感叹道: “是啊,妾身也时常感觉好像这世上就没有夫君不会的东西…” 无奈之下,敬玄只得再次出面终结这个话题: “姨娘方才说我是五百年一遇的奇才,那五百年前的奇才又是谁呢?” 义成公主笑答: “王莽。” . 第0601章 兑票 能被义成公主这种见多识广的一代女强人比作王莽,说实话敬玄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沾沾自喜的。 造李家的反其实也谈不上有多难,所需的同样也只是时间而已,唯独过不去的,只有心理这一道坎儿。 毕竟李世民一家子对自己还算不错,双方根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除非自己哪天脑子抽风了, 想推翻封建王朝这个弊端,建立劳什子君主立宪制什么的。 想要达成那个目标,难度可比造反大多了,动一个人的利益没什么,动一群人,乃至全天下的利益,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在心里暗自盘算了一番后,敬玄悄悄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同时对正在自己脚下忙活的李真产生一种愧疚的情绪。 不过他又很快释然了, 想想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长安城那群心思比大海都深沉的老狐狸,有几个午夜梦回时,没做过一回皇帝梦? 要是都像自己这么有良心,那这天下早就不一样了! “把手擦一下,为夫要发红包了!” 敬玄笑呵呵的掩饰着内心深处的邪恶,顺手从怀里摸出几个红绸布套,上面还特意用金线绣了恭喜发财几个字,看上去无比的喜庆。 一听说有红包可拿,原本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大侄女立马来了精神,一脚踢开蜷缩在她腿边的小白狼太平,跟土匪似的冲了上来。 敬玄白了她一眼: “还有没有点规矩?想白拿叔父的红包不成?” 小丫头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后退半步,恭恭敬敬的冲她老神在在的叔父行礼道: “侄女敬婵愿叔父福寿安康…” 敬玄不满意的摇起了头: “又不是过寿,换一个!” 敬婵一愣,没想到叔父会刁难自己, 但考虑到叔父手里那红彤彤的钱袋子, 想了想,又重新行礼道: “那祝叔父升官发财!” 这回敬玄更加不满: “升官就一定要发财?难道你期望叔父当个贪官污吏?最后被陛下抓起来砍头?这种蠢话以后少说,小心那些无孔不入的言官把你抓起来!” 小小年纪,哪里听得懂这些话的奥义?敬婵只觉得叔父是不想给自己红包,嘴一瘪,当场就要掉眼泪。 宇文修多罗见状,连忙止住眼中的笑意,劝慰道: “婵儿还小,夫君你给她说这些作甚?” 李真也附和道: “夫君就不要为难人了,婵儿也没读过几天书,能说几句像样的祝词已经算不错了,大道理以后再学也不迟…” 被两个老婆一通说教,敬玄无奈之下只得举手投降,抽出一只红包递给了侄女,并且告诫道: “等过完年,叔父就去大学给你找一位先生教你识字,不可偷懒, 否则明年这时候你拿的就不是红包而是满头包了!” 没上过一天学的敬婵还不懂得上学的“艰辛”,满心欢喜的接过红包表示顺从, 然后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里头装的不是钱,居然是一张纸,嘴一嘟,又要上前找叔父理论。 敬玄不放过任何一个说教侄女的机会: “傻不傻?一个红包能装几个铜板?这可是玄都钱庄的兑票,让你不识字,拿到钱都不知道怎么花!” 听敬玄这么一说,包括义成公主在内的其余三个女人都好奇的凑了上来,打算看看这张玄都钱庄的汇票究竟长什么样。 四四方方的小纸,以渼陂湖为背景,上面印了金额,以及玄都钱庄的署名,不过这回的渼陂湖可不是用无人机照的,而是敬玄找了几个画工不错的学生画的,然后添加上金额以及玄都钱庄的名号,最后再用打印机复印下来的。 而且每张上面都有编号,外人想要复制,几乎就不可能,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时代还造不出打印纸。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初期投放的兑换银票数量十分有限,哪怕敬玄思虑再三,最大程度的节省材料,一张打印纸至多也就剪裁成十二份,大小跟后世的一元软妹币差不多,但面值却足足有一百贯! 这次敬玄拢共印刷了一千两百张,加起来金额一共有足足十二万贯! 当然,敬玄本身是没有这么多钱,甚至玄都钱庄也没有这么多钱,但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耍些手段筹集资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了试验一下可行性,这一千两百张有一小部分都被敬玄当做支付户县百姓在长安牙行订货的货款。 从傍晚得到的消息来看,这次户县百姓总共在长安牙行消费六千余贯,算得上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 到时候自己只需等待牙行那边的反应,看他们会不会急着把兑票拿到钱庄兑换现银。 如果不会,或者只兑换了少部分,那么口碑算是打出去了,自己再适时放出几张,跟市场打一个时间差,想给钱庄筹措到开业资金,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夫君,这钱庄不是还没开起来么?你就把兑票做好了?” 宇文修多罗好奇的摆弄着属于她的红包,她那张上面的金额也是一百贯。 敬玄笑眯眯的答道: “很快就会开业,到时候带上你的那些小姐妹去长安城里疯一把,就当夫君给你的奖励。” 利用自己老婆其实还是有点羞耻的,但只要兑票这种东西能获得上层建筑的认同,自然有口皆碑。 就不信宇文修多罗带着一张纸到长安就能买到一百贯的商品,那些国公小姐们会不羡慕? 都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凭什么她们出门采买,就要提前准备好几马车的铜钱?多掉价啊! 宇文修多罗不疑有他,欢喜的将那张兑票小心翼翼的揣进兜里,然后飞速的在敬玄脸上扒拉了一口,她不是在乎钱,只是在乎自己的夫君是不是每次有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总会第一时间让自己体验到。 收到兑票的两大一小三个女人都乐得喜眉笑眼,唯独义成公主只是拿着手里的兑票看了老半天,然后又递回给敬玄,神神叨叨的笑骂道: “以后少干这些缺德事。” 第0602章 团结大会(求全订) 大国礼乐备,万邦朝元正。东方色未动,冠剑门已盈。 贞观五年的元日大朝会,是李世民登基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集会,这既是因为去岁荡灭颉利,皇帝想刻意彰显武功,亦是因为那一役令得周边各国胆寒, 纷纷遣使觐见。 不过作为番邦使者,第一天的大朝会是轮不到他们上殿的,真正轮到他们登场,还得是第二天的大陈设,那也是一连要开三天元日大朝会的精华所在。 为什么? 因为大陈设实际上就是向皇帝进献贺礼的一个仪式。 不但各番邦要进献他们国王给大唐的礼物,各州刺史也会送上贡品争奇斗艳,里头千奇百怪的什么都有, 有时候还会有几样祥瑞出现,堪比一个万国博览会。 而第一天就没什么看头了, 无非就是皇帝训训话,宰相再训训话,然后总结一下去年的得失,并展望一下来年对于各州的期许,三百多个州县,要挨着说完无疑会耗去一整天的时间。 而且今日大唐各州首脑几乎都到齐了,哪怕一个州只来了刺史司马两人,加起来也有七八百人,何况三省六部还有那么多官员,以及隶属京畿道七品以上的官员,甚至还有一些已经出仕的老家伙,也身着礼服悉数到场,整个太极宫广场林林总总加起来不下两千余人。 太极殿内肯定是容纳不下那么多人的,李世民又为了展示自己对大唐官员的一视同仁,干脆就在大太极殿外的广场上举行这个隆重的仪式。 正所谓圣人龙火衣,寝殿开璇扃。龙楼横紫烟,宫女天中行。 石阶的最高处, 便是衮冕临轩黄袍在身的李世民,在他身后左右雉扇开,蹈舞分满庭。 房玄龄与李靖二人则分别朝服带金玉,相对立于石阶下首位,一个是文官之首,另一位则是货真价实的武官第一人,算得上是相得益彰。 此时二人面容肃穆,嘴角紧抿,没有丁点之前在渼陂湖打麻将诈和的无赖气息,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生人勿近的神圣气息,这一点从后面官员脸上的艳羡之色就能看得出来,都是做官的,谁不想站到那个位置去? 登入太极殿的石阶一共有三层,不算居中的御道,按照资历以及官位辈分,在石阶上分别排列下来,最后直至宫门,若是平级的就站在同一列,不过那也只是广场上的官员而已,能站在石阶上的,多多少少都是有差别的, 而这个差别在于礼部送上的名单和皇帝最后的修改方案。 第一层站着的都是皇子,这是按照诸皇子年纪大小排列的,太子李承乾自然站在首位,然后便是蜀王李恪,越王李泰等。 从第二层开始左右的那十个位置,才是真正让百官们打破头都想挤进去的位置,从文官开始,依照次序的站位是: 梁国公房玄龄、莱国公杜如晦、郢国公宇文士及、宋国公萧禹、申国公高士廉、赵国公长孙无忌、邢国公刘政会、莒国公唐俭、郑国公魏征、纪国公段纶。 而武将这边,除了李靖,剩下的排位则是河间王李孝恭、谯国公柴绍、鄂国公尉迟敬德、郯国公张公瑾、褒国公段志玄、邳国公长孙顺德、夔国公刘弘基、胡国公秦琼、以及任城王李道宗。 值得一提的是,向来自诩老子天下第一的程咬金竟然排得非常靠后,在他前面赫然站着李勣、李孟常、公孙武达、张亮、张士贵、安兴贵、安修仁、薛万淑、薛万钧等不下二十余人,甚至连死对头刘师立排名也比他靠前,让这老程郁闷不已。 而同样被划归到武官这一行列的敬玄,站位那就更靠后了,起码排到了七八十,站在连李世民的五官都看不清的广场上,不过好在周围都是熟人,也不至于无聊透顶。 前面是姜行本,这位已经在绛州打过交道,自然不必多说,左边则站着匆匆从九嶷山赶回来的安元寿,右边站着新任的右领军卫将军杜君绰,身后则是契苾何力这个家伙。 而契苾何力的旁边,赫然是萧嗣业这个王八蛋,而王八蛋的身后又是死人脸阿史那·忠,全他娘的是熟人,敬玄身在其中简直如鱼得水,恨不得抱住礼部官员的脑袋亲一口,这不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团结大会吗? 估计李世民是懒得关注排名这么靠后的臣子,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几个人安排在一块,这些人凑在一起没什么,但有了敬玄这么一个纽带,那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老姜你昨晚是不是没洗澡?身上怎么这么臭?大过年的都不知道洗一下?就不怕今年晦气过头,去菜市口走一圈?” 听见这番话,站在前面的姜行本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听到耳边隐隐还有笑声传来,连忙又把身体绷得笔直,佯装没听见。 “老安你笑什么?我那师弟可还好?这回怎么没一块带回来?我现在是右领军卫的人了,回头把人给我送回来,谁累得要跟你去山里当民夫?简直大材小用嘛!听话,回头要人的公文送过来你批了就赶紧把人送回来!” 本来一脸憋笑的安元寿,听见敬玄这番嘲笑,额头青筋暴起,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右领军卫又不是你说了算,你想调人就调人?” “老杜,他说我说了不算,你咋说?” 表情老神在在的杜君绰没想到敬玄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按理说从其他卫府调人必须经过自己这位将军的批准,但上回黄河上进入军中担任司马就没自己什么事,考虑到敬玄的“淫威”,杜君绰只好捏着鼻子应了一声: “长史要调人说一声便是,某自会签发文书。” “当真?杜将军何不把某家也调到你们右领军?说实话,你们右领军就缺本侯这样的好手呢!” 这不要脸话不用问就知道出自萧嗣业之口,敬玄回过头白了他一眼,给他比了个滚的口型,无知!侯爵以上是谁想调就能调得动的? “嘿,后边那个死人脸,听说你找陛下告本侯的状了?待会儿下了朝别走!” 本来一副事不关己的阿史那·忠听见这话脸都绿了。 第0603章 娃样子 由于从小没有受到过严苛的贵族礼仪训练,加上内心深处对皇权也没有多少敬畏之心,站的时间稍微一久,敬玄就原形毕露,左边打声招呼,右边调笑两下,放佛回到了上学时站在操场听校长讲话。 当学生的以为躲在底下的人堆里做点小动作, 不会被人发现,其实位于高处的“校长”那是把“坏学生”偷鸡摸狗的行为瞧得一清二楚,想不想揪出来当众出丑,全在李世民这位校长的一念之间。 偏生敬玄还没发现异样,而且还把旁边的人给带坏了,现在他跟安元寿二人已经订立了攻守同盟, 准备待会“放了学”,在校门口堵住身后那三个出言不逊的家伙。 身为李世民的心腹兼安保队长, 姜行本原是打算呵斥敬玄几句的,但一想到上次在绛州承了这小子的情,保住了侄子姜雒一命,所以便也装作没听见,这让端坐在高台的李世民显得更加不满。 外边泉州刺史杨煜,站在御道中间得意洋洋的朝皇帝以及各位同僚汇报过去一年泉州取得的成绩。 眉飞色舞说得正兴起,他就指望着这一天呢,毕竟泉州离得远,千里迢迢回长安并不是那么容易,除非陛下亲自相召,否则一年一度的大朝会是轮不到他来的。 但由于今年是个例外,因此杨煜便如其他州许多刺史一样,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将要在大朝会的总结报告背的滚瓜乱熟。 又因为每个州的发言时间有严格的规定,为了能让陛下记住自己,他又拼命的对着镜子练习语速,语气。 本来说得声情并茂,诸位上官都在频频点头表示赞许了,结果就在他以为这下自己升迁有望的时候, 能够回到关中扛起弘农杨氏大旗的时候, 忽然陛下扬起了一只手… 杨煜当场脑子一嗡,那个手势明显是阻止自己继续说下去,为什么?难道是自己说得不够好? 或者是陛下不满意自己在泉州对待当地豪族的策略?亦或者是冯盎这个老王八或者宁洄藻这个老阴比暗地里朝陛下打了自己的小报告? 杨煜正喘喘不安,皇帝陛下终于开口了: “敬玄,你似乎有话要说??” 听见这句话杨煜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又瞬间紧张起来,这个敬玄又是何人?莫非是陛下暗中派到岭南的探子? 而正在嬉笑的敬玄,听见李世民点到自己的名字,也是一愣,旋即又反应过来,遭了,被逮住了。 皇帝问话,不能不答,这在任何场合都不例外,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敬玄总算享受到了一回“万人瞩目”的待遇,脸上烫得十分厉害, 缩了缩脑袋高声答道: “回禀陛下, 臣没有话说!” 哪知李世民根本就不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 又微笑道: “不对, 朕看你说得兴起,定是有话要说,那就不妨站出来让文武百官都听听你的高见。” 李世民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徒然一厉: “出列!!” 惨了惨了,敬玄心中哀嚎不已,看来还是自己太过得意忘形了,这下要丢脸了,只得迈着慢吞吞的步子,走到了御道中间。 还没站踏实,就感觉到旁边传来幽怨的目光,抬头一看,是一名身穿绯色官服的家伙,面生得紧,自己应该不认识。 见敬玄耸拉着脑袋站在 “说吧,你有什么高见?” 敬玄一时语塞,见周围的几千人都看着自己,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不吭声了?” 李世民步步紧逼,丝毫不给敬玄思考的机会,嘴里嘲讽不断: “朕以为你对泉州时政有甚不满,想听听你这位鸿儒弟子的见解呢。” 敬玄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身旁这位是正在做报告的泉州刺史,于是对他歉疚一笑,可没想到这家伙压根不领情,从鼻孔里散发出的哼唧声让人恨不得给他来上一拳。 “杨卿继续说。” 李世民打定主意要把敬玄晾在一旁,让他当众出洋相出个够。 而得到皇帝首肯的杨煜,连忙继续了自己的政府报告: “回禀陛下,泉州去岁得银一万零两百贯余…粮二万担…绢五百匹…较之贞观三年…增二成五…” 李世民虽然在用心听,目光也偶尔在敬玄脸上扫两下,当他无意瞥见这小子听到这些数字开始皱眉的时候,神色立刻又变得不悦: “敬玄,你不满意?” 现今的大唐虽然已经初步完成了天下大一统的局面,但偏远州县的消息依旧闭塞,对于京畿道发生的事,地方上依旧是一知半解,尤其是那些好几年才有机会进一次长安的外地官员,见陛下三番两次点名敬玄,于是对他的身份开始感到好奇起来。 “臣没有不满意啊?” 敬玄不明白李世民为何非要和自己过不去,早些走完过场然后下班多好呀… “那你为何频频皱眉?你觉得泉州的赋税少了?” 李世民的话让敬玄暗暗翻起了白眼,怎么皱眉也被你发现了? “是有点少啊…” 敬玄也非常老实。 旁边杨煜听见这话可不干了,抖着胡子,十分激动的瞪着敬玄: “我泉州的赋税在整个岭南足矣名列三甲,汝莫不是耳聋?!” 敬玄见他一上来骂自己是聋子,火气也腾的一下上来了,当着百官的面反驳道: “堂堂一州之地,又邻近大海,这点赋税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莫非都被冯家给吃了?!”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当众指责一位封疆大吏,而且还把矛头指向耿国公冯盎,这话不可谓不严重,而那泉州刺史杨煜气得脸色煞白,手指着敬玄,颤抖的嘶吼道: “你休要血口喷人!!” 敬玄毫不相让: “我怎么就血口喷人了?一州之地的赋税加起来还没有一个县多,怎么就容不得别人怀疑?!” 平心而论一万多贯的税银其实已经非常不少了,尤其是那些外地官员,对于敬玄的口出狂言也感到非常不满,大唐哪个县的赋税能有一万多贯? 我们怎么不知道? 第0604章 臣没病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外地不知情的官员都认定敬玄是在大放厥词,泉州刺史更是冷笑一声,含怒回怼道: “你莫不是说的长安万年二县?若真是这两县,那本官当然无话可说,但你拿我大唐京师与岭南一州作比,未免也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吧?!” 短短两句话就上升到了蔑视君王的高度,而且还能迅速获取其余州县官员的同理之心, 不得不说古人即便见识有限,但能在这有限的认知里闪转腾挪,把不利因素变为有利,也足已令人钦佩。 “本侯当然不会拿长安万年两县来与泉州作比较,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敬玄笑吟吟的迎上杨煜那几欲吃人的目光,今天只能算你倒霉了, 可谁让李世民不放过我呢? 上头的大唐重臣们岂会不知敬玄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户县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对于户县向朝廷贡献了多少赋税,他们比谁都清楚, 看着打算跟敬玄硬扛到底的杨煜,这群大佬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何苦来哉啊这是? 李世民见不得敬玄那嚣张跋扈的模样,正准备开口呵斥一番,让这小子哪来的滚回哪去,结果他还未说话,那杨煜却已经抢先向自己行起了大礼: “陛下!微臣杨煜虽无经世济民之才,但自问在泉州任上并无大错!而如今却有人出言无状,辱及微臣,臣虽不敏,但请陛下念在臣兢兢业业为大唐鞍前马后十数载的份上,允准臣辞官归乡!” 杨煜说罢便将自己脑袋上的官帽取下,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然后整个身子也跟着俯在了地上… 这下敬玄傻了眼,怎么?还不能说几句了? 动不动就辞官?这姓杨的做人咋就这么儿戏呢? 李世民显然也没料到这杨煜行事如此刚烈,连忙双手作虚扶状,语气诚恳至极: “杨爱卿快快起身, 爱卿乃是国之栋梁, 岂能轻言归隐?” 说完这句话,李世民又恶狠狠的瞪着敬玄,呵斥道: “孽障!还不快向杨爱卿赔礼致歉?!” 这边敬玄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杨煜居然又伏地嚎啕痛哭起来,呜咽泣啜泣的声音,令在场不少外地官员都微微动容,齐齐对敬玄这个口出狂言的家伙表示同仇敌忾。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敬玄无病呻吟,不就是在 敬玄觉得如果目光能杀人,自己这会儿已经死去活来无数遍了! 这时,不知是否得到了李世民的授意,反正李承乾从高台上面飞速走了下来,然后搀扶起哭得天昏地暗的杨煜,诚挚的劝慰道: “杨伯父请息怒,大唐不能没有你啊…” 李承乾这番赤裸裸拉拢人心的话语不但没得到众人的反感,反倒是引来不少夸赞,一个个连忙躬身向李世民进言道:太子殿下仁德淑良,大唐后继有人, 臣为陛下贺云云… 然后又纷纷转头斥责敬玄不懂老幼尊卑,不学无术等等。 换在平时,这些外地官员敢在自己面前这般脸红脖子粗,非得使劲抽他大嘴巴子不可,但今天人多势众,双拳实在难敌四手啊! 敬玄此刻觉得自己站在这儿就像个小丑似的,不但招人烦,还招人恨! 谷浝 刚想拔腿溜回人堆里,没想到那杨煜还不依不饶,扑上来就扯住敬玄的衣袖,让他今天必须说个清楚,大唐还有哪个县比泉州加起来都富裕?? 回过头的敬玄无奈的看了李承乾一眼,想问问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结果李承乾也是一脸茫然,明明都给了台阶下了,怎么还想撞南墙?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本侯扫你颜面了! 敬玄一发力,甩开杨煜的手,径直走上前,对李世民行礼道: “陛下!臣敬玄有话要说!” 李世民身为一国之君,哪里会不知道敬玄打算干什么?可自己好不容易才安抚住臣子的心,岂能再让你一脚给踢飞?随即沉声道: “今日乃是元礼,你的事容后再说!” 敬玄一愣,没想到李世民连给自己说话的权利都不给,明明户县的成绩那是有目共睹,即便外地官员不知情,可你作为天子,又岂会不知?于是脑子一热,大声反驳道: “不行!臣今天必须说!” 敬玄无礼的话立时让太极殿广场变得鸦雀无声,所有官员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敬玄,这小子莫不是抽风了?敢这么跟陛下说话?! 而李世民的神色也瞬间阴冷了下来! 见此情形,前头相熟的那些长辈,一个个拼命的朝敬玄使眼色,让他赶紧闭嘴,免得待会儿丢了小命! “你有何话说?” 李世民冰冷的语气几乎让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他们认为敬玄的人头一会儿多半会挂到宫门口的旗杆上。 李承乾也赶忙跑上前,拉住敬玄的衣衫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后拽,作为曾经一起下河摸鱼的朋友,他不愿意就这么失去敬玄。 还在高台上边的李泰也扑通一声跪倒在李世民脚下,急声说道: “父皇,敬玄今日身体不适,大概是脑子烧糊涂了,儿臣恳请父皇让他回家休养!” 李恪也随即附和道: “四弟说得极是,前几日儿臣从户县出发之时,就已察觉到云中侯身体抱恙!” 说完这番话,李恪还暗地里朝敬玄眨眼,示意他赶快装晕,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蒙混过关。 一连三位皇子替一位臣子向皇帝求情,这还是大唐立国头一遭,广场众臣看着敬玄的眼神再次变了味,对一会儿出宫能不能看不到旗杆上的人头表示存疑… 不过他们显然是没有摸透李世民的脾气,长安勋贵之所以没出来帮着替敬玄求情,就是吃透了这位皇帝陛下的秉性,他们这些外人越是帮着敬玄说话,说不定还会起到反效果。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敬玄识相,接下蜀王递过来的板凳,装个病莫混过关,事后再向陛下请罪,毕竟他们还不想失去敬玄这样一位在方方面面都能让他们感到愉悦的大金主。 可敬玄今天大概是真的抽风了,犹自叫嚣道: “臣没病!” . 第0605章 臣请旨斩杀此獠 当众扫皇帝颜面已经不能用愚蠢来形容了,哪怕像魏征这样的铮臣,最多也只敢在平时朔朝与皇帝顶顶牛,而元日大朝几乎已经涵盖了全大唐所有的高级官员,这让皇帝的脸往哪放? 李世民的脸已经阴沉的快要滴水,底下官员更是噤若寒蝉,整座太极广场气氛变得出奇的安静。 出人意料的是, 打破这番寂静的人,正是杨煜,这位千里迢迢从泉州返京的从四品下刺史忽然开口道: “陛下,臣也想知道我朝有哪个县能更胜泉州一筹,不如就让这位云中侯給臣开开眼界…” 杨煜说完这句话,便一揖到地, 模样看起来好像真的十分诚恳似的。 被李承乾死死拉住的敬玄瞧见这一幕顿时愣住了,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杨煜一介外地官员,哪来底气让自己量底牌? 高台上李世民的表情则十分玩味,远远的看了杨煜一眼,淡淡说道: “既然杨卿家有此请,朕无不允。” “谢陛下!” 冲李世民道完谢的杨煜,旋即上前,笑眯眯的看着敬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风度翩翩的模样,哪还有刚才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影子? 敬玄不敢掉以轻心,总觉得这其中有诈,于是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决定,那就是向皇帝认错: “臣知错,臣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回连李世民都绷不住了,即使是坐在龙椅上,身子也微微向前倾斜着,心里对着敬玄破口大骂! “云中侯莫不是有所顾忌?” 杨煜见敬玄突然打算闭嘴,神情变得明显有些焦急: “有什么不可说的?若是大唐真有哪一县比泉州还富裕, 就应该让所有官员效仿请教, 怎能锦衣夜行?” 瞧见他这番神态,敬玄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测,干脆闭口无言,只要不接茬,这老小子一定拿自己没办法! “云中侯?” 杨煜还不死心,看上去像是非要撬开敬玄的嘴巴,这下干脆站到了他身前,目光直勾勾的射了过去。 对此,敬玄则直接别过头,选择不与杨煜对视! 再怎么看本侯,本侯也不上这个当! 于是太极殿广场的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起来,其余官员都是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这是? 刚才明明是一个非要说,一个委屈巴巴,而现在两人完全反过来了! 端坐龙椅的李世民见敬玄的反应出乎自己意料,知道这小子多半察觉到了什么,心中暗骂了一句滑泥鳅, 然后不着痕迹的对站在下方的杜如晦使了使眼色。 杜如晦脸色一黯, 知道这回自己又被派去当这个恶人了, 明明上次才得罪了太原王氏,现在又要得罪另一个更加庞大的豪族了… 清了清嗓,杜如晦正色道: “杨刺史,云中侯所说之县,其实就是户县。” 杨煜本来因为敬玄的不接招感到十分沮丧呢,忽然听到杜如晦的声音,立刻喜出望外,也不管敬玄如同吃了大便的脸色,马上做出受教状: “哦?下官敢问杜公,这户县有何出奇之处?竟能胜过泉州?” 杜如晦见敬玄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只得歉意一笑,而后猛的提高了音量: “户县县令刘仁轨何在?!” 听见这句话,敬玄面如猪肝,户县属于京畿道管辖,这就意味着刘仁轨这小子今日也有资格站在这太极殿外! 果然,杜如晦话音刚落,后面那一排立刻冒出个穿绿袍的家伙,不是刘仁轨还能是谁? “下官在!” 身材修长的刘仁轨站在那足足比旁人高了一个头,十分惹人注目,敬玄连骂自己大意,怎么就忘了这个家伙?难道他这次又跟谁狼狈为奸打算再坑本侯一回? 杜如晦笑道: “就请刘县令把户县去岁一年的政绩,说与杨刺史听吧。” 被这么多上官同时盯着,哪怕刘仁轨自认有几分风骨,但也难免紧张得小腿打摆子,好不容易缓过口气,然后才娓娓道来。 “户县去岁共得银三万八千两百贯整…” 第一句话就让众臣倒吸一口凉气,三万八千贯?那岂不是比泉州三倍还多? 正当众人竖起耳朵想继续听听粮食以及新开垦的田地,和新上籍的人数时,结果那刘仁轨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说了一句: “回禀陛下,就只有这些了。” 这就没了? 粮食呢?总不能光有钱而没有粮食吧? 一名穿绯袍的外地官员不信邪,忍不住出声问道: “敢问户县去岁粮食产量多少担?” 刘仁轨憨憨一笑: “这位上官,户县不产粮…” 还没等那位官员回过神来,又有一名官员惊讶的询问道: “不产粮?那百姓们吃什么?莫不是你们户县还开了畜牧政?” 刘仁轨老实答道: “户县没有草场,百姓也不怎么养牲畜家禽…” “那?”外地官员不解。 “他们都是在长安采购的…” “绢麻呢?也在长安采购?你们那儿的农妇不养蚕么??” 外地官员们齐齐迷糊了,按照常理,若是想要百姓们丰衣足食,作为官员的首要任务,就是劝课农桑,即男丁开垦种植,剩余家中的女眷,以及未成年的家庭成员则养殖些能换钱的生计贴补家用,只有像这样数管齐下,治下百姓才有可能过上好日子! “这位上官,我们户县百姓不养蚕…” 刘仁轨语气有些忐忑,因为他发现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卖假膏药的骗子似的… “也不养蚕?那以何物维持生计??” 刘仁轨小心翼翼的答道: “他们做工…” 外地官员们自然不信,纷纷出言驳斥: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一人做工焉能养活一家老小?!” “总不能全家老少都做工吧?你户县哪有那么多工让他们做?” “哼!妖言惑众!陛下!臣莱州刺史王元胤请旨斩杀此獠!!” 听见有人向陛下谏言要杀自己,刘仁轨吓了一大跳,连忙辩解道: “下官所言句句属实,户县百姓的确靠做工过活,除了要进学的幼童,男女老少皆无例外…” 这下外地官员们更怒了,户县百姓的孩子家家都能上学读书?! 第0606章 有备而来的杨煜 敬玄就站在那,冷眼瞧着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官员围着刘仁轨打口水战。 换位思考,其实也能理解,大家伙儿都在按照朝廷制定的方针,稳步向前,哪知忽然钻出一个家伙,一溜烟儿的跑到了所有人身前, 这如何能忍? 所以面对围攻的刘仁轨那叫一个惨啊,都是比他大上好几级的上官,既不敢还嘴更不敢还手,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不但官袍被撕扯得稀烂,连脑袋上的帽子都被人给抓下来了。 好在这家伙体格魁梧,个头又高, 跟个长颈鹿似的站在那, 一时半会儿还倒不下去, 只是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敬玄这边,期待他来帮着自己说两句。 到底是跟着自己混的父母官,虽然混蛋了些,但敬玄实在不忍心这家伙就这么被人当场打死。 先是看了看李世民,见他对 稍作犹豫,敬玄迈步向前,腰间一沉,提气大吼道: “放开那个县令!” 众官员怔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敬玄,瞧着他不过是一介少年,于是并不做理会,转头又对准刘仁轨开始疯狂输出! 见自己的怒吼毫无效果,敬玄突然折身一转,操起旁边用来装饰的旗杆,在膝盖上一折,两只手各握着一只短棍就冲入人堆! 于是其余大唐君臣就看见了大唐立国以来最荒诞的一幕: 一名少年侯爷, 提着两根棍子追打着一群身披绯色官袍的刺史。 这副场景,气得旁边那些思想陈旧的老学究老令官胡子都歪了,口里直呼礼崩乐坏,纲常扫地哉! 倒是一些将门的老将大呼过瘾,恨不能加入其中,以身代之。 见那些外地官员被揍得哭爹喊娘,连高台上的重臣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申国公高士廉面色沉痛的朝李世民一揖: “陛下…” 李世民抬手阻止了高士廉想要说的话,语气平淡的说道: “高卿不必多言,朕自有决断。” 剩下的重臣闻听此言,也只好打消了上去谏言的冲动,专心往下瞧着事态的发展。 而下方的混乱只持续了不到半刻,便逐渐明朗。 刚才围攻刘仁轨的一众外地官员纷纷作鸟兽散,虽然敬玄没有下重手,但他们之中的多数人官帽歪斜,衣衫凌乱,有的甚至连靴子都少了一只,总归来说,即使没有受什么外伤, 但身为官员的体统却是实实在在的丢失了。 那泉州刺史杨煜此时已经瞠目结舌, 他没想到这敬玄的做派竟然如此彪悍,一面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加入围攻刘仁轨的行列,一面又为接下来的事情感到紧张。 反观敬玄,在成功击退那些外地官员后,并没有继续不依不饶,而是主动扔下断棍,跑到皇帝跟前请罪: “臣一时怒火中烧,失了礼数,请陛下降罪。” 语气十分光棍,引得那些十分看重礼数的官员纷纷不停的翻白眼,当众殴打朝廷命官,这还是礼数的问题吗?这明明就是在犯罪! “既已知罪,何故要犯?” 而李世民的语气显得不喜不悲,仿佛是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敬玄答道: “臣是看不惯他们仗着位高权重,容不得比他们更能干的底层官员!” 这话又像捅了马蜂窝,刚刚被打的那群官员,立刻一窝蜂的跑上前,呼啦啦的在李世民脚下趴了一大片,不停的说自己冤枉,只因那刘仁轨信口开河,简直是在妖言惑众。 不懂得什么叫做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是大唐官员普遍的通病,敬玄气就气在这一点,明明人家刘仁轨都如实说了,你即便不信可以去查证啊,仗着自己身份高欺负人算怎么回事? 作为皇帝,李世民当然知道户县有几斤几两,见这些外地官员仍旧为自己开脱,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他发现趁此机会整顿一下吏治,好像很有必要。 就在这时,泉州刺史杨煜忽然插话道: “陛下,诸位,杨煜有话要说。” 正在哭天抢地的外地群臣顿时把目光投了过来,想听听这位挑起事端的同僚会如何替自己说一句公道话,可杨煜一开口,便让他们的心情跌入谷底。 “臣这里有一份户县去岁所得赋银之明细,综合方才刘县令所说,明细相加,结果的确为三万八千两百贯。” 说到这里,杨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丝毫不理会敬玄讶异的目光,继续侃侃而谈: “臣发现,这三万八千贯两百贯,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户县百姓上缴的税,其余大部分都是户县县衙从商铺收上来的商税。” 敬玄见他居然是有备而来,兴趣也被勾上来,于是干脆竖起两只耳朵想听听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果不其然,杨煜接下来的话,就是敬玄这位户县商业的缔造者,听了都忍不住喝彩。 “臣为此专门向莱公请教过,户县百姓究竟是几税一,莱公答曰,十税一,这也就是说户县百姓每赚十文钱,就要向县衙缴纳一文钱的税款。” “而臣调查到的情况却是,户县百姓去岁全年总计缴纳三千贯税钱,若是按照十税一的比例,那么户县百姓去年一年的总收入达到了惊人的四万贯!” 说到此处,杨煜的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三万贯的工钱,按照全县近五千人计,每人的年收入达到了六贯!这还只是计算单人的收入,若是按照一户五口之家的标准计算,哪怕除去幼童,至少也有二十贯大钱!” 听到这个数字,在场所有官员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一户人靠做工家年收入居然高达二十贯?怪不得人家不愿意种地呢! “所以,方才刘县令才说户县的妇人不养蚕,孩童也有学可上,这话有错么?诸位同僚,杨煜斗胆问一句,你们之中的哪一位治下百姓收入能达到二十贯?” 众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一年二十贯?这怎么可能?即便是最勤劳的农户,在没有天灾的情况下,一年到头至多也就能种出三五贯的粮食。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接下来杨煜更是语出惊人: “既然百姓都这么有钱了,那他们做的工岂不是更有钱?或者我换种说法,他们所创造的价值岂不是远超三万贯?” 第0607章 好是不好呢 杨煜所提出的,实际上就是户县的经济体量。 敬玄一听就明白他究竟想表达什么了。 但其余官员却仍旧是一头雾水。 傻乎乎的站在那问户县百姓到底创造了多少价值。 “单论创造多少价值,其实太片面,因为说到底,户县有此成就,并非是凭空得来的,而是得有人愿意出资去干这件事…” 杨煜说到这里, 转身对敬玄微微一笑: “敢问云中侯一句,你在户县究竟投资了多少钱?” 听到这个问题,敬玄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怪异,哪有当众问这种事情的呀? 还有没有一点隐私可言了? 敬玄发现,当杨煜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不但官员们也盯着自己, 就连皇帝也目不转睛的等待自己作答。 “大概…约摸…前后相加…四万贯?” 其实这个问题很难有准确的答案。 若是只算初期成本,那最多只有几千贯。 可随着户县的体量逐渐变大, 赚来的钱也会源源不断的继续砸在里面。 而且现在的户县, 还没有真正实现盈利。 比如户县那三万八千贯的财政收入,抛开百姓的个人收入税,剩下的,既有户县县衙卖地的收入,亦有云中侯府名下各工坊的商税。 尤其是这个商税,几乎占据了这三万八千贯中的一半。 包含了水泥、内衣、以及香皂等工坊,这是与长安县衙早就签订好的协议。 即户县工坊只在长安购进原材料。 而长安县衙在收取商税时,免征属于户县工坊的商铺的税银,转而把本该交给长安县衙的税银,交到户县县衙。 但照今天这么一闹,估计以后长安县衙肯定不会再答应了,一两万贯的商税,谁见了不会眼红? 不过眼皮子浅的,可不止是长安县衙的人。 太极殿广场上近九成的官员都在眼红敬玄报出的这个数字,四万贯,这个云中侯哪来这么丰厚的身家? 而且在他们看来,能有如此大手笔的, 家产少数也是十几万贯往上数,不然一般谁会一口气全砸在地方上? 就不怕血本无归么?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敬玄还真是拆东墙补西墙,把全部身家都贡献出来了。 说到魄力,大唐就没几个人有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要命可以,要钱,没有! “云中侯果然大手笔!” 杨煜先是夸赞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据在下所知,户县一无矿产,二无商业基础,能在短短一年多时间,就让户县冠绝大唐诸县,不得不说这番本事,我杨煜算是自叹弗如。” 被人当众这么夸奖,哪怕敬玄脸皮再厚,也知道谦虚一下: “杨刺史过奖了,这都是户县全体百姓的功劳。” “那也是你云中侯领导有方啊!” 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杨煜丝毫不吝溢美之词, 对着敬玄就是一阵马屁输出。 就在敬玄差不多觉得都快要被吹上天的时候, 没成想这家伙下一句话就把他从天上给打了下来。 谷溵 “好叫云中侯得知,我泉州坐拥岭南一十八县,辖地不仅矿脉不计其数,甚至连盐坑都有好几处,更不要说还毗邻大海,水产渔业亦远胜其余各州,若我杨煜有云中侯手段之万一,势必让泉州百姓不亚之于户县!” 杨煜一席话说得振振有词,那脸上惋惜的表情也十分令人动容,就好像他真的为自己替泉州百姓感到愧疚似的。 这回敬玄总算听出味儿来了,说了大半天,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 可泉州百姓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即便自己有心想帮他们致富,那也离着十万八千里呢! 所以敬玄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李世民,莫非是想让我去泉州接任杨煜当刺史? 不成! 万万不成! 泉州实在太远了! 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三个月,而且户县这边自己暂时还走不开! 开了年还有不少事情等着处理呢,更别说还有个大学! 李世民依然没有表态,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而杨煜却已经先一步发起了总攻: “陛下!臣杨煜自感才疏学浅,当不起这泉州刺史重任,特此向陛下请辞!” 杨煜说完便把一直拿在手上的官帽又给放到了地上,冲李世民拜了三拜,又猛然说道: “陛下!臣保举云中侯敬玄接替臣,担任泉州刺史!” 听到这里,敬玄顿时张大了嘴巴,这家伙怎么想的? 还真打算让本侯去泉州那么远的地方当刺史? “陛下,今日乃是大朝,此事是不是容后再议…” 出乎敬玄意料,带头反对的竟然不是那些与自己有利益来往的勋贵,反倒是刚才一直对着自己冷眉竖眼的高士廉。 而且敬玄敢断定高士廉这么做,绝对不是事先和李世民商量好了的,不然李世民怎会下意识的在怀里掏香烟? 要知道这种场合,哪怕是向来无所顾忌的李世民,也绝对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叼着烟吧唧。 肯定是觉得心烦,或者哪里不合意了,潜意识觉得需要点上一根烟来帮助思考。 “杨刺史,辞官一事非同小可,吏部还需要物色合适人选,不是你想保举谁便能保举谁的。” 长孙无忌也跟着发言了,看来这对舅甥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事情忽然变得有趣起来,敬玄慌忙睁大双眼,悄悄观察起上面那些朝廷重臣的反应。 除了面无表情的杜如晦,其余如房玄龄,魏征等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就在这时,李世民不知为何,忽然笑了一下,然后看向底下的官员,嘴里嘀咕了一句: “耿国公今日没到?朕还想问问他的看法哩!” 这话一出,那群重臣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苍白无比。 敬玄把他们的反应都尽收眼底,不过心中仍旧还有几分迷糊。 “陛下,家父身体抱恙,如今还身在岭南…” 一名青年官员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说这话的时候连腿肚子都在发抖。 李世民意味深长的看了还在发呆的敬玄一眼,而后淡淡说道: “既是如此,那不妨由你去信岭南,替朕问问耿国公,云中侯来当这个泉州刺史是好还是不好呢?” . 第0608章 皇帝的最后通牒 那青年官员正是耿国公冯盎的长子冯智戴。 贞观元年李世民登基后,冯智戴便带着礼物千里迢迢赶来长安,而后被皇帝留下当起了卫尉少卿。 说起来这卫尉少卿品秩乃是从四品上,也算十分给冯家面子了。 这是因为刚登基那会儿,李世民急于安抚大唐各羁縻州的豪强,故此执政策略一直偏向于怀柔笼络。 既然冯家如此识趣,肯主动派人来示好表示对自己的效忠, 李世民也暂时性放下了对岭南那边的牵挂,而是专心致志的对付北方草原上的铁勒人。 可随着东边突厥这个心腹大患被大唐军队打得七零八落,野心勃勃的李世民开始不满足于这种名义上的臣服了。 觉得冯家派个质子来长安,完全是在效仿春秋列国,糊弄自己这位真命天子呢。 李世民认为冯家割土称王那是迟早的事,因此这次元日大朝,李世民为了试探冯家的忠诚, 老早就发明旨给了全天下,要求四品以上的官员必须悉数到场。 这也是为什么敬玄能在此次元日大朝看见许多生面孔的原因。 李家各地的封王,还有一些只剩下半口气,被家丁抬过来的老国公,甚至连镇守辽东、防备高句丽的虢国公张士贵都赶回来了。 却唯独不见耿国公冯盎的身影。 你说岭南远吧,人家越国公汪华一年来回跑好几趟也没带抱怨的,凭什么你冯盎就能稳如泰山? 李世民当众让冯智戴带话给他老爹,其实就已经是在下最后通牒了。 而许多不明就里的大唐重臣也是在脑中想了好久,才想到这其中的关键所在。 皇帝陛下表面上,说叫冯智戴写信去问问他老爹,让敬玄来当这个泉州刺史意下如何,实际上这话本身,就已经带着威胁之意了! 敬玄是干嘛的?真的让他去泉州搞建设的? 也不是不可以,但户县这边才刚刚有所成效,还有那紫薯也在加紧推广之中,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能轻易离开长安吗? 还有一点,这敬玄能打仗吗? 答案是肯定的! 君不见云中一战,一把火烧垮了突厥几万人的大军,可以说这小子最擅长的, 就是从无到有! 明明只带着兰陵侯萧嗣业一个人,却硬生生的借来数千契苾狼骑,岭南那个地方,草木冠盛,这小子“放起火”来,只怕会更加容易! 想到这里,一些有见识的大唐高级官员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这位陛下,究竟是何意了。 如果冯盎最终还是没有接受陛下的邀请亲自来长安朝见,那么敬玄就会先一步南下,替朝廷大军打好前站! 紧接着随之而来的,就是关中数路大军展开对冯氏家族的围剿! 一想通这个惊人的事实,不少老将已经开始磨掌擦拳,交头接耳了。 就是傻子都能看出他们脸上的兴奋之色,打仗是他们这些人的拿手好戏,不打仗怎么立下功勋,福泽子孙? 区区一个冯盎,在他们眼中算得了什么? 谷楢 这天下都是他们打来的,你一个蜷缩在海边的老王八, 这一辈子打过几场硬仗? 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就不信长安十二卫大军齐出,你老小子还能有还手的机会? 敬玄也在暗中观察着众人的表情, 无论是冯智戴的绝望, 老将们的亢奋,还是李世民脸上的自信。 倒是上边的那些文官重臣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敬玄倒不是相信他们害怕打仗,或者舍不得才刚平息不久的战事又再次重启蔓延。 能站到那上头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从乱世之中走出来的枭雄,又怎么不会明白一个稳定的政权,会对国家的发展带来多大的助力? 所以敬玄估计这里头还有别的什么,总之是自己不知道的内幕在里面。 随后敬玄又看向了今日大出风头的泉州刺史杨煜,不用说,这老梆子肯定早就与李世民串通好了的,借着自己把事情推向他们所期望的方向去发展。 又被人当枪使了,敬玄觉得被人算计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李世民不在别的时候,偏偏选在这杨煜发言的时候,把自己从人堆里给揪出来,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而且能当众以这样的姿态给冯家下达最后通牒,看来李世民这回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敬玄现在只期望冯盎那厮最好能识相点,早日乖乖来到长安俯首称臣,否则自己迟早要往岭南走一遭! 一想到还没开发,落后得跟个非洲似的岭南,敬玄就觉得浑身无力,烟瘴之地啊,一不小心就会把命丢在那里。 冯智戴退下之后,直接往宫门外疾步走去,看样子也是心里着急啊,不早些把皇帝的口信带回岭南,他老冯家在那边的基业就会被长安连根拔起。 等冯智戴一走,元日大朝又继续往下进行,没有人再说杨煜辞官的事,至于杨煜本人,也把官帽重新从地上拾起,退到了人群中。 只不过敬玄发现,他并没有再把那顶刺史官帽给戴到脑袋上,而是只捧在手中,估计是真的打算不干了! 也是,这么一闹,他要是再回到岭南去当刺史,迟早得被已经记恨上的冯家给玩死,拧不过李世民,难道还整不死你一个小小的杨煜? 见杨煜自己走回去了,敬玄也有样学样,跟着回到了自己刚才所站的位置。 只是这回他再也没方才那般闲庭意致,与安元寿他们开玩笑打闹的心情了。 因为除了杨煜,自己恐怕也上了冯氏家族的黑名单了,甚至连这件事的发起者杜如晦,多半也会被人家给记恨上。 大朝会一直延续到了天黑,然后才结束。 这时又有大批内侍端着桌案小几涌入太极殿,其中还夹杂着礼部的官员以及千牛卫打扮的侍卫。 这是李世民为了犒赏外地官员专门设置的宫廷宴会,只有受邀的人才能入内。 以太极殿的布置和环境,里头最多能同时容纳五百人进餐就已经算不得了了。 这意味着有一大批等着皇帝赐宴的官员会失望。 敬玄也没有收到邀请,不过他心中还巴不得呢,一场歌功颂德会又有什么好值得参与的呢? . 第0609章 墨家现 人要是过得太安逸了,就难免会胡思乱想,李世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找事情做。 如果敬玄的头再铁些,脖子再硬些,底气再足些,肯定会不管不顾的冲到皇帝跟前,与他来一场痛彻心扉的“交流”。 吐谷浑打下来了吗? 薛延陀臣服了? 高句丽、新罗、百济三国荡灭了吗? 还有那一直想从大唐百姓手里抢点什么生活用品的室韦人, 都死绝了吗? 西边还有个强大的突厥,敦煌也是吊在西域狼群嘴边的一块肥肉。 更不要说东边的海对面,还有一个令敬玄感到十分不爽的倭国! 这种时候起什么内讧? 就那么在乎冯盎的态度?他难道还真的敢造反不成? 而且李世民做事常有雷声大,雨点小的嫌疑,敬玄相信只要冯盎肯低头往长安一行,不但性命无虞,还能从李世民手中得到大量好处, 封官进爵更是不在话下。 这就是中原王朝统治阶层历来的通病, 只要你肯朝拜臣服于我, 你哪怕只带了一贯钱的礼物,我的回礼也是你的十倍百倍! 为了彰显所谓的大国气度,结果又得缩衣节食好一阵子,而人家拿到回礼,又在自己的地盘上作威作福,等哪天心情不好了,或者家底挥霍干净了,再闹点事,又腆着脸跑到皇帝跟前表示屈服,顺便再要些礼物回去… 难道这就是文人们口中说的四夷宾服? 所以隔天的元日大陈设,敬玄找了个借口没去参加,因为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开口骂娘。 那些番邦使者带了的礼物简直一个比一个奇葩,还有那些土王,拿几只半死不活的锦鸡,居然就能得到几百车的绢麻作为回礼,简直离谱! 而且今年礼部准备的回礼清单中,还有户县才出产的香皂, 本来敬玄是打算先都卖出去开拓市场的, 可最终看在礼部尚书姐夫李道宗的面子上,敬玄才勉强拿了出来。 整两百箱,按照每箱八十块记,那也有一万六千块香皂了,按照这批货的市场价格,差不多总价值在八百贯左右。 八百贯虽然不算多,但也绝对不算少了,敬玄在拿出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能从礼部那收到钱。 不过姐夫李道宗倒还是贴心,最后还是命人拉来了五百贯的订货钱,只是后面又追加了一个请求,那就是希望敬玄在这批香皂上刻上“皇家御赐”几个字样。 香皂上刻字并不是什么多复杂的技术,无非就是专门做一批磨具罢了,随手丢给整日里闲着没事干的伍娃子,敬玄就忘记了这一茬。 结果就在大陈设这天,李世民拿着这批香皂四处赏赐显摆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正在平康坊与安元寿他们“喝茶”的敬玄,被火急火燎赶来的李恪给逮了个正着。 才十二岁的孩子, 还不懂得什么叫作男人家的快乐,见敬玄一手搂着一个舞伎正喝得兴起, 当场就大发雷霆,操起烛台就把那些莺莺燕燕给撵得上窜下跳,弄得遭受池鱼之殃的安元寿他们跟着莫名其妙。 “你怎能如此??” 李恪指着敬玄,小脸涨得通红。 敬玄一头雾水,这还是他头一次见李恪发火,这孩子平时脾气挺好的呀?今天这是怎么了? “亏父皇把二姐下嫁与你,你却在这烟花之地…你如何对得起我二姐??” 李恪的呵斥让安元寿萧嗣业他们都快憋笑出了内伤,原来是小舅子见不惯姐夫的风流做派,那没事了! 接着奏乐接着舞! 叫来老鸨子说了一声,一群不讲义气的混蛋就呼啦啦的跑到另一个房间去开“无遮大会“了,唯独留下一脸尴尬的敬玄,和他怒气冲冲的小舅子。 敬玄心中那个郁闷啊… 喝多了需要姑娘搀扶又怎么了? 再说了我又没干别的事,到平康坊这种地方来,你哪怕只听曲儿,也得叫个人帮着倒酒吧? 即便自己有心想找个男人来服侍,他平康坊也没有啊? “你听我说…” 敬玄想了半天,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向李恪解释,最终只得冒出一句: “你再大些,就明白啦…” “就这些?” 李恪环抱双手,表示非常难以理解。 “对了,你来找我有事?” 为了避免一直大眼瞪小眼,敬玄把赶忙把话题岔开。 李恪闻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香皂,扔到敬玄手上,没好气的说道: “你看看这是什么!” 敬玄拿起那块香皂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无论是色泽,还是气味,以及外观,都没有丝毫瑕疵。 “你好好看,看看上面刻的字!” 李恪一边说,眼睛一边四处扫荡,看见桌案上还有空杯子,随手抓起酒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仰头吞下,又继续说道: “现在宫里都快要闹翻天了!!” 敬玄甩了甩有些发昏的脑袋,按照李恪的提示,将那枚香皂放到烛火下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正面是按照礼部要求刻制的“皇家御赐”四个大字,这个没什么问题。 但翻到另一面之后… 敬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惨白无比! 因为他发现这枚香皂的背面也被人印了字,而且还只有一个字。 但这个字叫作“墨”! 周围还有一圈摸上去较为明显的花纹,大圆套着小圆,勒边则是左水右火,寓意着水火相济,最中间则是那个令敬玄差点原地晕过去的“墨”字样。 “这应该是墨家的标志。” 敬玄定了定神,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李恪点了点头,答道: “我们都知道!” “那你还来问我?” 敬玄脑子里如一团乱麻,这个标志究竟是谁刻上去的? 难道自己的香皂工坊有墨家的人潜藏其中?亦或者是事后在礼部库房被人给加上去的? 可摸上去看着不太像啊… 李恪一直观察着敬玄脸上的表情,见他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心中这才稍微平静了些: “今日父皇赐下的所有香皂都刻着墨家标志,显然是事先预谋好了的,父皇派我来,就是想让我问你一句,这件事你究竟知不知情?” 第0610章 惊变(求全订冲量啊) “我确不知情。” 香皂出了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供应商,可若说自己是无辜的,恐怕也没多少人会相信,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如此坑害本侯?! 敬玄实在是不敢相信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墨家子弟,又凭空冒了出来,而且时机选择, 又这般恰到好处! “很好,若是父皇问起,你也如此般作答,到时候大哥和青雀也会帮你说话,我出宫前已经和他们商量好了…” 李恪点了点头,通过与敬玄一段时间的接触, 他是非常愿意选择去相信他的,既然他说不知情,那就是不知情。 看着为自己加油打气的李恪,敬玄苦笑一声: “陛下会信么?” 李恪想了想,给出一个棱模两可的回答: “父皇信不信不重要,只要你能证明自己不是墨家子弟,至少能堵住朝廷大臣们的嘴。” 看来真是捅了马蜂窝了,现在整个朝堂都是儒家子弟,若是忽然冒出一个墨家子弟,其下场可想而知啊! 墨家之所以逐渐消亡,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说白了就是不像儒家学说那样一味服务皇权,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要知道,任何一种思想,能够延续下来,并发扬光大,它必须是统治阶级的思想,必须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 因为一种思想,只有为统治阶级服务,才能得到统治阶级的提倡。 得到提倡, 这种思想才有人去学习,学了才会有用,因此才能发扬。 如果这种思想,是被统治阶级代表的思想,那有谁去学呢? 再说了,在阶级社会,统治阶级的思想就是被统治阶级的思想。 也就是说,被统治阶级本身是没有思想的,他们都被统治阶级给统摄了。 春秋时期的四大思想流派,无论是儒家、法家还是道家,都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都是统治阶级的思想,唯有墨家不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不属于统治阶级的思想。 墨家,准确地说,就是个体农民阶级和手工业者。 这个个体农民阶级和手工业者,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人身自由,有了一定的个人财物。 因此, 他们便希望社会能够兼爱(人人平等)、非攻(反对战争)、节用(提倡节约)、明鬼(继承传统)、天志(研究自然)等等。 这样做,是能够维护他们利益, 让他们虽然不能做大, 但至少能够做到衣食有着,现世安稳。 而这,恰恰是户县百姓目下最真实的写照。 也就是说,无论事后查出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但总归是与户县百姓脱不开关系的! 因为只有他们才有这样的诉求! 而与户县百姓脱不开关系,那就是与自己这个一切的始作俑者脱不开关系! “真是选了一个好时机啊!” 敬玄再次发出一声哀叹,户县才在元日朝会上大出风头,随即报应就来了,当真是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啊! 想到此处,敬玄忽然觉得一阵阵的头晕目眩,眼前也跟着一片发黑,身子摇摇晃晃了两下,随即一头栽倒在地。 李恪起初以为敬玄只是吃醉了酒,还没怎么在意。 叫了他两声,见始终没有回应,又摇晃了他两下,还是不见反应,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连忙小心翼翼的拿手指探了探敬玄的鼻息,见气息十分微弱,便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慌里慌张的冲外面大叫了起来! “来人!快…快快来人啊!!” 恰好,从隔壁包房钻出来透气的安元寿,正好听见了李恪的喊叫声,连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这一看,立刻把他吓一大跳,只见敬玄面色惨白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额头隐隐还有细汗冒出,而蜀王李恪则正在惊慌失措的拍打着敬玄的脸颊! “怎么回事??” 顾不得那么多,安元寿立刻上前抓住敬玄的一只手探查起了脉搏,一边感知着敬玄的脉象,一边询问李恪。 李恪显然是被吓傻了,结结巴巴的答道: “我…我也不知…他就忽然…忽然就倒…倒下去了…” “兴许是喝多了,先送去医馆找人看看!” 安元寿安慰了李恪一句,他虽然懂得一些简单的医术,但也吃不准敬玄究竟是怎么了。 抓起敬玄的一只手臂就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打算先将他背起来再说。 结果发现敬玄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心下顿时一沉,知道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来,搭把手,先将他放到我背上!” 此时安元寿也顾不得与李恪讲礼节了,两人好不容易合力把人背了起来。 为了不让已经失去意识的敬玄掉下来,安元寿又解开自己的腰带将他牢牢缚在身上,而后对李恪急声说道: “还请蜀王殿下领末将进宫,去太医院找御医看看!” 也难怪安元寿会这么说,寻常官员若无允许,是不得入宫的,更别说找太医院的御医问诊,那是皇族成员才有的特权。 李恪也无暇他顾,当即点头答应,走在前头替安元寿领路。 随即平康坊的歌舞伎们就发现刚才还与她们谈笑风生的云中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人给背了下来,都以为是吃醉了酒。 有些胆大的还调笑了两句,毕竟在平康坊这个地方,每日流连忘返,喝得酩酊大醉的王侯贵胄不在少数。 结果那些伎子才刚围上来,就被暴怒的李恪给踢翻在地! “滚!!” 老鸨子虽然不认识李恪,但大抵知道对方身份应该也不差,不然岂能和二楼的那些贵人来往? 于是喝退了手底下的小娘子,赔笑着上前道: “贵人,莫不是哪里招待不周…” 话还没说完,便被冷着一张脸脸的安元寿给打断: “速去准备一辆马车!迟了老子要你命!!” 老鸨子一愣,记忆中她还没听过向来对女人和气的安元寿会如此说话。 正要再问,结果被早就吓得六神无主的李恪,飞起一脚踢在腰眼上: “还不快去!?若是云中侯有什么好歹,本王要你偿命!!” 第0611章 十万火急 “速开宫门!” 李恪坐在马车前檐儿,老远就冲着宫门外值守的千牛卫大吼! 恰好今日负责在此当值的是窦奉节与柴哲威,平时都是认识李恪的。 见他驾着一辆马车冲了过来,打算上前拦下问问怎么回事,因为按照规矩,外面的马车是不能进宫的,这一点哪怕是皇子也不能例外。 “十万火急, 速开宫门!” 还没等走到跟前,窦奉节二人就被李恪的话给吓了一大跳! 穿着一身厚厚铠甲的柴哲威,一个箭步就跳上了马车,刚把脑袋伸进车厢里,就看见往日活蹦乱跳的敬玄正面如死灰的躺在安元寿身上! 而安元寿则用身体当起了临时的人头靠垫,甚至连动都不敢多动一下, 只是拿眼神示意想开口询问的柴哲威, 情况紧急, 耽误不得! 柴哲威来不及朝一脸疑惑的窦奉节解释,焦急的对把守大门的其余士卒大喝道: “快,快开门!” 但自贞观元年以后,为了避免再次发生不可控的事件,把守宫门外的士兵基本上是由左右监门卫和千牛卫共同组成。 双方互不统属,以此来预防宫廷防卫大权落于一人之手,而且宫门的内侧同时常驻着北衙与几名武宦官,四权分立,最大程度上保证着皇宫的安全。 监门卫的人听到柴哲威命令般的口气,自然就不干了,大家都是平级,为何你说开宫门就开宫门? 若是听了你的,那置我监门卫的颜面于何地? 那名队率打扮的监门卫当即皱眉道: “柴将军,按律,非宫廷车驾不得入宫。” 柴哲威大怒: “眼瞎了??没看见这是蜀王殿下的车架吗?!” 那监门卫队率看了一眼马车,笑道: “柴将军说甚胡话,这明明是平康坊的车架,柴将军欺末将没去耍过哩!” 队率说完还专门朝李恪施了一礼, 十分客气的说道: “蜀王殿下若是有急事要入宫,还请步行入内,今日各国使节都在,还望蜀王殿下不要失了体统。” “大胆!” 李恪怒不可遏,眼下敬玄生死为卜,岂能在这宫门前久侯耽搁? “柴将军!把这竟敢教训本王的狂徒给拿下!” 那队率本是一片好心,加上李恪平日里进出宫门对他们也十分有礼貌,因此在刻意提醒了一句。 毕竟在番邦使节进宫朝拜的节骨眼上,无论是陛下还是满朝文武大臣都非常谨慎。 就是他们这些看门的侍卫也被上官一再嘱咐这几日不可出现什么纰漏,却没想到今日的蜀王殿下竟跟变了个人似的! 而早看那队率不顺眼的柴哲威,二话不说跳下马车,抽出兵器与窦奉节一左一右就把刀架在了那队率的脖子上! 李恪冷笑一声: “这下肯开门了吗??” 没想到那队率也是个硬骨头,刀架在脖子上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反而对身后的手下吩咐道: “没有陛下首肯,谁不许放马车入宫!违者斩!” 李恪听见这话难免楞了一下,他现在还未成年,远未养成一位国之亲王的威势,见对方根本不接受自己的恫吓, 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这时, 马车内传出安元寿的声音: “殿下, 云中侯的气息愈发微弱了…” 听见这话,不但李恪急了,就连正在与监门卫僵持的柴哲威与窦奉节也跟着急了,对那队率破口大骂道: “听见没?云中侯病危!若是迟了你耽搁得起吗?!” 李恪这时也跳下马车,夺过窦奉节手中的刀,没头没脑的就朝看门士卒身上招呼,吓得那些士兵纷纷四处躲闪。 柴哲威见状,连忙冲窦奉节使了一下眼色,二人十分默契,一个冲上去负责打开宫门,另一个则跳到马车上,趁着李恪在前头开路,驾着缰绳就往皇宫内猛冲! 马车才刚冲进层层把守的宫门,迎面又遇上了北衙的卫士和几名武宦官,正想询问,却看见蜀王李恪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状若疯魔的朝他们怒吼道: “挡我者死!” 北衙卫士和武宦官们立时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弄懵了,怎么了这是? 还没来得及出手拦车,那经柴哲威驾驶的马车就一溜烟的跑没影儿了。 而外头的监门卫这时才追了进来,几方人马大眼瞪小眼,仿佛都在责怪对方怎么不拦下车架,其中一名老宦官忍不住喝骂道: “怎么办事的?陛下才吩咐过的事都忘到脑后了??” 那监门卫的队率一脸委屈: “谁知蜀王殿下这般不守规矩,你们怎么不拦下?” 老宦官见他推诿责任,恨得牙都痒痒,屏气不满道: “那你可知马车上所坐者何人?” 监门卫队率摊了摊手,迷惘的表示道: “说是云中侯,不过我没看见,方才听蜀王殿下他们说,好像是云中侯病危,大概是要进宫找御医罢…” “甚么?!” 听见这话,北衙的卫士们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吃惊的看着那一脸茫然的监门卫队率,老宦官则是更加目瞪口呆: “云中侯病危??这你也敢拦??” 不等那队率说话,北衙的卫士已经动了起来,一名身手矫健的卫士,撒开腿就往太极殿的方向狂奔,看样子是要去禀报陛下。 老宦官见状,也立刻则转身对一位身材修长的小宦官急声吩咐道: “速去禀报娘娘,就说云中侯病危,此刻正在前往太医院!!” 这边还没完,宫门处又忽然闯进一大帮人! 他们都是方才在平康坊与敬玄结伴耍子的纨绔。 其中有几个还醉醺醺的被人搀扶着,都是听老鸨子说了这才丢下手中的活计马不停蹄的赶来! 其中最激动的莫过于兰陵侯萧嗣业,看了一眼四周,伸手一抓,便将那猝不及防的武宦官提在了半空中,狰狞的脸庞如同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人呢??人在何处??” 老宦官不敢迟疑,连忙指了指太医院的方向: “大抵是蜀王殿下带去找御医了。” 其余纨绔听见,也管不了那么多,又呼啦啦的往太医院撒足狂奔… 第0612章 外邪入体 太极殿内,李世民正在接受番使朝拜,脸上的微笑足矣说明这位大唐天子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愉悦。 这都是朕之功啊! 现在只是一个开端! 将来还会有更多的番邦使者向朕低头! 而这些,都是独属于朕的荣耀时刻! 除了皇帝,周围观礼的朝廷重臣亦是一副与有荣焉的姿态。 对他们来说,能令四夷来服,可不止是某一个人的功劳, 而是满朝大臣勠力同心共同努力的结果。 然而就在这一片祥和与美好的时刻,太极殿的大门口突然传来一丝骚动,李世民顿时显得非常不满,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宦官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宦官迈着小碎步,脸色惶急的把外头的信息传达给这位大唐天子时,在场众臣都感觉到了皇帝神情上的变化。 于是纷纷揣测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能令陛下如此失态? 虽然心中恨不得马上去太医院一看究竟,但李世民只是稍微失神了一会儿, 便继续保持着和煦的微笑,耐着性子等待来自北方的黑水靺羯使者继续向自己朝贡。 “你说什么?!” 几乎同一时间,身处后宫的长孙,也得到了这个消息,这位大唐皇后双目圆睁,直视前来报信的宦官,厉声喝问道: “那他现在何处??” 报信的宦官吓得俯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回禀娘娘,云中侯被蜀王殿下带去太医院那边了!” 长孙一听,立刻从椅子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但她似乎忘记了正依偎在自己怀中熟睡的小女儿,幸好旁边的宦官眼疾手快,把即将要摔在地上的小公主给抱在了怀中。 长孙也被自己的疏忽给吓出一身冷汗,掀开襁褓见小女儿仍旧在熟睡,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对左右侍女吩咐道: “你二人留下照看公主,其余人即刻随本宫去太医院!” 而此时,被李恪等人一路护送的敬玄,已经躺在了太医院专为皇亲贵胄准备的病榻上。 几名胡子花白的老太医迫于周围那一圈几欲杀人的目光,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纷纷围在敬玄身旁又是把脉,又是翻眼皮,时不时还询问一下李恪当时敬玄是如何昏倒的。 “昏倒就是昏倒!还能怎么昏倒??” 李恪看着躺在床上被太医们翻来覆去折腾个不停,却完全没有丝毫反应的敬玄,心急如焚: “云中侯究竟得了什么病?你们到底瞧出来没有?!” 其余纨绔闻言,也眼巴巴的望了过去,没道理刚才还跟他们喝酒吹牛的敬玄,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不省人事了吧? 而且也不像是有人下毒,不然他们怎么会没事? 听到蜀王问话,几名老太医你看我,我看你,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脉象虚弱,导致的原因有很多种可能,元气不足,气血两虚,以及内腑受损都有可能。 至于昏迷不醒,那外在因素就更多了,心神劳累,疲弱倦怠等等等。 所以这一时半会儿, 他们一时间也有些拿捏不定, 毕竟人现在是昏过去的,又不能问诊病患哪里不适,且李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请蜀王殿下恕罪,臣等还需要时间查明病因…” “混蛋!亏你们还是御医!居然连病因都查不出来!!” 李恪十分罕见的爆了一句粗口,好巧不巧的是,这句话刚好被进门的长孙给听见了! “臣参见皇后娘娘!” 守在门口的纨绔们纷纷给长孙让出一条路。 长孙一走进屋,就瞧见情绪激动的李恪,便毫不留情的下达了命令: “出去!休得在此妨碍太医们诊断!” “母后…儿臣…” 李恪眼圈绯红,一张嘴想说什么,却有些哽咽。 从刚才平康坊到如今把人送到太医院,他一直处于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耽误了敬玄治病的时机! 这会儿一见到长孙,顿时感觉有了主心骨,连忙拜服在地,激动的说道: “请母后救救敬玄!!” 长孙一怔,她没想到李恪会因为敬玄而主动向自己下跪求助,平日里除了必要的请安,以及祝寿,几乎就没见过李恪像谁服过软,就连丈夫都夸这孩子像他小时候那般心高气傲。 想到这里,长孙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柔声安慰道: “起来吧,母后一定会想办法救他的,都先出去候着吧,你们留在这只会让太医们分心。” 听到长孙这样说,李恪这才从地上起身,一边拿袖口抹着眼泪,一边退了出去,其余纨绔见状,也纷纷跟着走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长孙这才回过头来,目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看向床榻前的太医们: “究竟怎么回事?尔等可曾查出病因??” 太医们面面相觑,倒不是他们庸碌,只是人才送来这么一会儿,实在是难以准确做出判断! 不过皇后娘娘的威严又的确难以冒犯,那位在宫里待的时间最长的老太医,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答道: “娘娘,以老臣推断,云中侯大概是外邪入侵,心神受损所致,不过还得仔细检查是否有外因加诸…” 不等那老太医说完,长孙便不耐烦的打断道: “那就立刻检查!” 老太医一愣,看着焦急之色一点也不比蜀王殿下少的大唐皇后,十分为难的答道: “娘娘,若要仔细查探,老臣还得先脱去云中侯的衣物…” 老太医本意是想提醒皇后娘娘一下,这云中侯毕竟是男子,又是外臣,若是要脱得赤条条,您怎么着也该避讳一二,没成想长孙眉毛一挑,咬牙切齿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规矩作甚?!若是云中侯真被人暗算,本宫也要第一时间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见皇后娘娘坚持,老太医无奈,只得对其余几位同僚使了使眼色,几个老头子立刻上前,开始扒除敬玄身上的衣物。 见平日里最在乎自己形象的敬玄,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无法感知,如同一具尸首般任由太医们施为,这让长孙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 第0613章 恕臣无能 “母后!” 外头忽然传来脚步,随后长孙便看见自己的儿子李泰“咚咚咚”的闯了进来,看他满头大汗衣衫不整的模样,估计也是一听说此事后,便马不停蹄的从后宫匆忙赶来。 李泰一进屋就看见浑身上下被脱得赤条条的敬玄,不由自主的楞了一下,然后才想起自己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连忙急声问道: “敬玄如何了?!” 长孙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斥声道: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半点亲王的影子?滚出去!” 记忆中似乎母后还没对自己这么严厉过,李泰还想说什么,但瞥见老娘的脸色实在阴冷得可怕,连忙把话咽了回去,一步三回头的退出了门外。 他刚才本来是去立政殿向老娘请安,顺道看看被母后养在身边的那一对弟妹。 结果才刚到,就听说敬玄病重被送进太医院的消息,不过思维向来敏捷的李泰其实没太当回事, 他认为敬玄这回很有可能是装的。 多半还是因为香皂的事,所以在来的路上,他为了配合敬玄的表演,特意做出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把自己弄得有多邋遢就有多邋遢。 所以等离开了长孙的视线,才刚走出门,李泰就恢复了往日神采。 而且他见周围一群纨绔神情焦急,不免暗暗觉得好笑。 正想说几句调和一下气氛,眼角又瞄见大哥李承乾带着人从东宫方向赶来,于是又撇下众人凑了上去: “太子也听说啦?” 李承乾皱了皱眉,他有些不喜欢李泰对自己的这个称呼,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从这家伙嘴里冒出来显得尤其生分,但此时的李承乾无心计较,张开便问道: “敬玄如何了??” 李泰笑了笑,用下巴指了指太医院正殿: “还在那里头呢,母后也来了。” “我是问太医怎么说??” 李承乾觉得李泰的反应有些奇怪,按理说作为长期跟随敬玄读书的学生, 这种时刻多多少少也应该感到焦虑吧? 李泰不以为然的答道: “不知道呢,刚进去就被母后给轰出来了,不过我估计应该没什么大事。” 李承乾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提着长袍准备登上台阶去里面看看,结果又被李泰给拽住: “就在外头等吧,进去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若有消息,自然有人会来禀报。” 李承乾想了想,觉得也是,便打消了进去看病的念头,因为他见李泰都这般风轻云淡,想来敬玄也应该并无大碍。 就在这时,李承乾看见纨绔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不少勋贵子弟撒开腿丫子就往宫外的方向跑! 就连路过自己这位大唐太子殿下身边,也不知道问候一声。 正纳闷想上去瞧个究竟,就看见李恪也突然从台阶上跑了下来,火急火燎的对李承乾大喊道: “大哥!母后下令, 命人速去户县把二姐她们接来,太医方才说敬玄情况凶险,怕是熬不过去了!!” “什么?!” 李承乾有些不敢相信,瞪着脸色煞白的李泰,怒道: “青雀!你刚才不是说没什么大碍么?!” 而李泰的脑子里,此时早已一片空白,根本就没听见自己大哥的话,而是目光死死的盯着李恪: “真的假的?!我不信!!” 双目通红的李恪来不及向他解释,又对满脸怒容的李承乾复述了一遍: “大哥!母后让你派人去户县接二姐!” 李承乾这才回过神来,重重的对李恪一点头: “我这就亲自去接二姐过来!” “敬玄!” “黑炭头!!” “先生!!” 李泰惨叫一声,嘴里不停的呼喊着自己对敬玄的称呼,连滚带爬的朝台阶上冲去,然后又如同一头野猪般撞开了太医院的正门! “先生!你别吓我啊!” 李泰一边哭着一边往床边扑了过去,路过太医身边时,还十分蛮狠的把他们给推倒在地,因为他看见那几名可恶的老头正在往敬玄身上盖白布! “本王不许你们下结论!!” 来不及问为什么,李泰张开双臂就把躺在床上的敬玄给护在身后,恶狠狠的说道: “没有本王的允许,谁都不准过来!!” 李泰一面说,一面伸出一只手使劲拉扯着一动不动的敬玄,嘴里不停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快起来啊…再不起来你就真的死啦…” 几名老太医见状,只得一致看向同在屋内默不作声的长孙。 “青雀…” 长孙叹息一声,看着神态癫狂的小儿子隐隐有几分心疼,实在不忍开口责骂他,轻声抚慰道: “青雀,到母后身边来。” “不!” 李泰拼命的摇头,泪水夺眶而出: “他不会死的!他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的死去?我不信!母后!我不信啊!” 俗话说疼在儿身痛在娘心,见李泰这般难受,长孙也跟着有些戚戚然: “青雀听话,敬玄此刻还未死,让太医们先试试…” 李泰一愣,旋即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敬玄,见他胸膛隐隐还在起伏,又赶忙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似乎真的还未完全断气,又立马高兴得大叫起来: “真的!母后!母后真的!” 李泰说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但他随即又瞪着几名太医,凶神恶煞的咆哮道: “既然还有气!你们为何往他身上盖白布?!难道想活活捂死他吗!?” 那几名太医听罢,个个脸上都写满了委屈,太医院的被子都是白色的啊,总不能让云中侯一直光着身子躺在那儿吧? 李泰不依不挠,睁着血红的眼睛,仍旧挡在那儿不让太医们靠近: “一群庸医!有本王在,你们休得上前半步!” “混账东西!” 太医院殿门一开,一身冕服的李世民终于赶到,一进屋对准李泰就是一脚,将口吐狂言的小胖子踹了个跟头! “父皇!” “陛下!” 李世民摆摆手,并不理会周围的目光,只是看着唯独没有朝自己请安的敬玄,目光满是担忧,语气中更是带着一丝冰凉的寒意: “他怎么样了?” 太医们齐齐颤声道: “恕臣无能…” . 第0614章 长安反应 敬玄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到半天的功夫整个长安勋贵阶层传得沸沸扬扬! 太极宫的宫门口也已经聚集了不少各府上派来等候消息的管家。 一直到傍晚,从户县驶来,由太子殿下亲自护送马车入了皇宫之后,宫内才跑出几匹快马,分散着朝各处城门疾驰而去! 有消息灵通者,很快就打探出了内情, 说是云中侯敬玄得了一种罕见的怪病,需要找到妙应真人孙思邈才能解救其性命。 “妙应真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要如何才能找到啊!” 长安的一处酒楼里,一大群纨绔正聚在一起,只是脸上少了往日那般的轻浮,眉宇间皆充满了忧虑。 这群人中, 既有平日与敬玄相好的那帮纨绔子弟, 也有在中华大学读书的勋贵二代,敬玄病重的消息一传出, 他们就包下了整间酒楼商讨对策。 也幸亏如今正是元日期间,长安城内金吾不禁,否则无论他们如何心急如焚,都不可能聚在一起。 “是啊,这妙应真人常在山间行走采药,想要找到他老人家实在难如登天!” 一名纨绔才跟着附和了一句,有大学学子就心有不甘反驳道: “难道就此没有办法了?” 燮国公刘弘基的儿子刘仁实摊了摊手: “能有什么办法?连御医都这么说了,想必先生真的是没希望了!” 尉迟宝琪一拍桌子猛的站了起来,指着刘仁实破口大骂道: “哼!一派胡言!刘仁实,你若是再敢咒先生去死,信不信耶耶这就整死你!” 刘仁实也是个要面子的,大庭广众之下被同窗指着鼻子骂,又岂有甘心之理? 当即也站了起来,毫不示弱的瞪着比他高半个脑袋的尉迟宝琪,回骂道: “来呀!有本事你尉迟宝琪就整死老子啊!看耶耶怕不怕你!” 尉迟宝琪正在气头上,听他如此挑衅自己,哪会偃旗息鼓,操起一张小几就冲了上去, 两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而其余来自大学的学子见状,连忙上前想拉架,可无奈二人你一拳我一腿的打得实在过分激烈,一时之间,竟无法将二人分开。 “宝林,你弟弟在挨揍,你不下去看看?” 趴在二楼栏杆上的程处默面无表情的看着楼下乱哄哄的场景,这楼上坐着的,都是些年纪稍大些的纨绔。 也是与敬玄相交最深的那群人,至于楼下其余人,都是听说了他们在这商量对策,陆续赶过来的。 尉迟宝林闻言,伸了个脑袋往下头瞄了两眼,淡淡的说道: “他若是打输了,丢的是他自己的脸,等回了家里,我在揍他一遍就是。” 以往在说这种话的时候,身边总有人会跟着起哄两句, 但今日却例外, 大家即便听着有趣也无人应一句声,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心事。 “这不人还没死吗?一个个拉着一张脸作甚?!盼老玄早死呢?!” 柴哲威骂骂咧咧的踢翻了身前的案几,生性豪爽的他,最是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拎起旁桌契苾何力的酒坛子就往嘴里猛灌了一口,然后又狠狠砸在地上! 见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柴哲威又继续说道: “要我说,咱们现在就带上家丁家将出城找妙应真人!再说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南山也就那么大点儿,咱们一家负责一块区域,难道还怕找不出来?!” 他这话十分具有指导性意义,众人一听,觉得这似乎也是个办法。 “我赞成!” 才赶来的李崇义才刚上楼梯,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便又准备折身下楼: “我这就回府叫人,一会儿在朱雀门汇合!” 说完这句话,李崇义便又气喘吁吁的跑了下去。 提议的柴哲威见有人已经带头了,也不再迟疑,丢下一句“要来的朱雀门见”便也跟着下了楼。 其余人见状,也不再犹豫,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而楼下那群还在打架的学子,见自家兄长走得匆忙,甚至来不及与自己打声招呼,连忙也撒开腿丫子往外跑,刚刚还热闹非凡的酒楼,瞬间就没了动静。 而此时的皇宫内,白天还在太医院躺着的敬玄已经被转送到了武德殿,就因为太医们说了一句恐是妖邪入体,所以李世民就自作主张的把女婿带到了整座皇宫杀伐之气最盛的一座宫殿。 这里存放了许多有关于李世民开疆拓土期间所取得的丰功伟绩。 既有他自己早年间上战场使用过的刀剑铠甲、也有从敌首那里缴获而来的一些兵器,无论是哪一件,上面至少都沾染了百十来条人命,几乎涵盖了大唐立国以来的所有武运。 不单如此,李世民还命人去玄都观寻找道士,试图以驱邪的方式来挽救敬玄的性命,包括殿内那盏长命灯,也是大唐皇后长孙亲自点上的,并且还专门下令,武德殿外方圆十丈,不许有人靠近,生怕一丁点的动静就会要了敬玄那摇摇欲坠的性命。 在武德殿的偏殿之中,李真、宇文修多罗都已哭成泪人,可即使是悲痛欲绝,她们也不敢哭出声,只是一人拿着一张手帕堵着嘴悄悄呜咽。 除了她们,在距离武德殿不到百丈的一座宫殿内,悄悄从户县过来的长沙公主也在不停的抹眼泪,她身旁的九江公主则不断的安慰,时不时还要照顾在摇篮里哭啼的李枢。 只是这对母子,一个赛一个的难伺候。 九江公主李道灵才刚劝慰好姐姐,那边外甥就哭了起来。 长沙公主也随之有感而发,说什么孩子知道他父亲命不久矣,这是在伤心呢,说着说着自己就又哭了起来,把九江公主急得团团转。 “六姐,你才刚生产完不久,小心哭伤了身子啊…” 长沙公主听后无动于衷,反而是红着眼睛发誓道: “若是他真死了,你姐姐我哪怕拼出这条性命不要,也要让枢儿认祖归宗!好歹也能给他敬家留下一条血脉做个念想,到时候你一定要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保枢儿一生平安…” . 第0615章 招魂 在李世民的授意下,一夜之间,武德殿外已经架起了一座道场。 身穿道袍的袁天罡一手捏着桃木剑凭空虚划,另一只手也持着“引魂铃”不停的摇晃。 在他身前的四面八方,均插起了“招魂幡”,每一道幡下,都盘坐着一名道童, 嘴里跟着袁天罡的动作念念有词。 巨大的供桌上,也摆满了各式招魂用的器物,半人高的长香跟不要钱似的插了整整一铜炉,浓郁的烟火气,甚至在后宫都能闻得到! 道场外,李真、宇文修多罗以及一大早从王府赶来的敬菁按照身份高低,远近亲疏站成了一列。 在她们身后,则依次站着李景仁、敬婵等晚辈, 而且每人手中还捧了一个小盒子,里头既有金银,亦有烹煮好的血食。 按照袁天罡的说法,敬玄是被小鬼迷了魂,需要以金银血食贿赂小鬼,方能令其摆脱纠缠,从而回到人间。 跟随敬玄时间最长的李景仁虽然不相信自己那聪明得十分过头的舅舅会被小鬼缠住,但大人们都吩咐了,他也只能照做。 不过他的目光还是时不时瞟向皇宫甬道,希冀于那些去南山寻找妙应真人的家伙能带来好消息,舅舅不是时常把那句话挂在嘴边么? 有病就得药医! 而敬婵明显就要安静多了,站在那一动不动,虽然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腿脚疼痛不已,但她还是咬牙强忍了下来,只要能让叔父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哪怕失去双脚她也不在乎!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魂归来兮!” 袁天罡双目圆睁,一剑荡出, 将香案上的白米扫向火盆,随即,那火盆便爆出一连串的火花,噼里啪啦的,让宇文修多罗等人惊恐不已,口中纷纷跟着袁天罡唱起了招魂歌。 “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 “魂兮归来!” 又是一剑刺出,这回袁天罡刺的是那些用黄纸剪成的小人儿,令人惊奇的是,他每刺中一剑,那些黄纸小人儿的身上便出现一道血渍,看上去还真像是斩中了厉鬼一般,吓得那些在外围等候的宦官宫女急忙低头不敢多看一眼! “二郎,这样做有用吗?臣妾听说论辈分,这袁天罡还要称呼敬玄一声师叔,那些冤魂厉鬼又怎么敢找上他?” 同样站在远处的长孙也忧心忡忡的表达着不安。 在她身后,李承乾、李恪、李泰三人均是双目微红, 尤其是向来不信鬼神的李泰, 见父皇都用上这一招了, 说明敬玄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要知道昨晚为了给敬玄续命, 父皇特意把一枚在宫里珍藏多年雪灵芝硬塞进了敬玄口中。 听说那玩意儿还是武德年间安修仁两兄弟收复敦煌后,从反贼手里缴获的,被当成贡品千里迢迢送进了宫中。 “凡事总要试过才知道,现在就看袁天罡能不能把那小子的命拖到妙应真人赶来,如果一切顺利,那小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李世民背负双手,脸上并无过多表情。 “但愿吧…” 长孙叹了口气,远远的看了一眼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李真,于心不忍的说道: “就是苦了真儿这孩子了,她与敬玄才刚成亲,连个子嗣都还没来得及诞下…” 李世民也往那边看了两看,不喜不悲的答道: “果真那样,也只是命数使然,怨不得他人。” 其实现在在李世民心里,想让敬玄活过来的愿望一点也不比她女儿差! 因为自敬玄横空出世以来,拿出了太多对大唐有利的玩意儿了,还有那些闻所未闻的治富理念。 李世民相信,只要敬玄能再活上个十年二十年,在他的辅佐下,大唐一定会远超秦汉,成为古今第一的强大王朝。 “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 “魂兮归来!” 这回袁天罡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供桌,仰天大呼: “目极千里兮,伤心悲…” “魂兮归来!!” 随着他这一声的念出,躺在武德殿的敬玄,眼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 而就是因为这小小的一丝颤动,却让一直守候在床榻前的老宦官喜出望外! 这位老宦官曾经拒收过头一遭入宫的太平县伯贿赂。 而他现在脸上的表情比收了贿赂还要激动,三两步便冲出殿外,对着李世民夫妇语无伦次的大叫了起来: “陛下娘娘!动了动了!!” “甚么??” 李世民立刻上前,十分紧张的喝问道: “说清楚!什么动了!?” 见在场所有人都盯着自己,老宦官连忙把自己刚才所见到的画面说了一遍: “云中侯动了!奴婢亲眼看见云中侯的眼皮动了一下!!” “啊!夫君…” 老宦官话音刚毕,李真等人就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立刻传召太医!” 李世民说完这句话,就大步往武德殿内走去: “先带朕去看看,其余人无朕之令不得入内!!” 这位见多识广的大唐皇帝心里明白,现在的敬玄应该如同那摇摇欲坠的烛光,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所以在为亲眼见到之前,他是绝不会让其余人进殿的。 当然,这个其余人也绝对不不包括长孙,夫妇二人一进殿,大门便被紧紧关上,让本想跟进去看看的李家三兄弟吃了个闭门羹。 “幸不辱命,幸不辱命啊!” 袁天罡大笑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众人遁声望去,才发现在这如此寒冷的天气,袁天罡竟然出了一身大汗。 见太子殿下看着自己,袁天罡连忙又爬起来冲他作了个揖,感叹道: “太子殿下,两位大王,小道已设法将师叔之魂魄暂时引回,剩下的,就要看师叔的造化了。” 听到袁天罡这么说,李泰眉头一下子就皱得老高,因为之前他听敬玄专门提起过,说那些神棍为了显示自己的高深莫测,以及害怕事后担责,通常会把话说得模棱两可,但实际上就是在骗人。 “多谢道长施法,孤重重有赏!” 李承乾没跟敬玄读过书,所以与李泰的反应是南辕北辙,取下手腕上的金镯子就要递给袁天罡表达谢意… . 第0616章 雪世界 李泰忽然伸手一把夺过李承乾递出去的金镯子,顿时让正准备谢恩的袁天罡愣住了。 “青雀,你这是作甚?” 李承乾同样不解,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弟弟。 “你既然把功劳揽在你自己身上,那你倒是给本王说说,敬玄究竟何时才能无恙?” 李泰斜着眼睛瞟向袁天罡,打算好好质问他一番。 “青雀, 别胡闹!” 李承乾皱起了眉头:“方才袁道长说了,他已经设法护住了云中侯的命星…” “大哥你不要听他胡说,他是蒙的。” 李泰根本不信一个道士随便唱两句再挑几个大神就能挽救人的生命,这不符合他从敬玄那里学到的知识,要知道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用科学来证明…… “青雀,不要为难袁道长了, 他也是为了夫君好…” 李真也跑过来劝说李泰, 而李泰今日不知是抽了什么风,越是有人劝阻, 他越是不依不挠,好像要把心中的结郁之气一次性给抒发干净,瞪着袁天罡目不转睛的又追问道: “那你告诉本王,接下来敬玄会如何?!千万不要再说什么看他造化之类的屁话,父皇连雪灵芝都用上了,若是还不转醒,你是不是又要说这都是他敬玄的命??” 正如李泰说的那般,武德殿内的敬玄依旧没有转醒,脸色仍旧苍白一片,见帝后二人狐疑的看着自己,那名老宦官连忙指天发誓,说他刚才真的看见云中侯眼皮子动了一下。 李世民不会怀疑这位老宦官的忠诚,毕竟伴随了自己多年,相信他不会胡乱编造谎话来欺骗自己,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 “会不会是你看花了眼?” “陛下!奴婢虽然年纪大了,但眼力还在,绝对没有看错!” 老宦官语气十分坚定。 正当这主仆二人正在讨论时, 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观察敬玄身上的长孙突然叫了起来: “又动了!二郎快看!” 李世民闻言立刻转过头,发现敬玄的眼睫毛真的微微颤动了一下! “太医呢?!怎么还未到?快去催促!” 老宦官听罢急忙又朝殿外跑去。 而李世民则大喜过望,既然眼皮子能动,说明敬玄对外界发生的情况还存有感知,说不定自己这会儿说话他还能听得见! 想到此处,李世民轻轻抓住敬玄软弱无力的手,轻声说了起来。 “敬玄,朕知道你能听见朕说话…” “你一定要挺住,朕已经派人去叫太医了,妙应真人想必也能很快找到…” “还有,外面真儿她们都在等着你苏醒…” “你敬家还没有男丁,你若就这么离世,那可就真的不孝了…” “朕的大唐还需要你…” “只要你能醒过来,朕保证对你既往不咎,无论是与墨家勾结也好,亦或者其他,朕都网开一面!” “只要你能醒来…朕等你醒来!” 李世民说到这里,又看了看长孙,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 不大附和自己的帝王身份, 于是起身对长孙说道: “朕先出去透透气…” 目送丈夫走后, 长孙轻叹一声,也俯下身子轻轻握着敬玄的手… “本宫…” “本宫还有好几笔大生意等着和你谈呢…” “你若是就这么丢了性命,那内府的损失可就大了…” 似乎觉得自己的说辞有些好笑,长孙也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 “你若是转醒,本宫大不了再让你一成份子,一成五也行,不能再多了…” “你年纪还这么轻,往后还有无数能够大展拳脚的机会,你会甘心就这样走进陵墓?” “换做是本宫,绝对不会甘心!” “唔…青雀他们恐怕也不会甘心…” “说不定还会时常跑到你的墓碑前破口大骂,到那时候,你可别怪本宫没有出手阻拦…” “说不定本宫也会开骂…” 长孙勉力露出一个笑脸: “是不是觉得本宫以往对你太苛责了?” “你毕竟也是本宫女婿…” “但本宫的女婿当中,就数你敬玄的本事最大,本宫不靠你靠谁?” “你可不要怪本宫啊…” 长孙说着说着,那一双妙目里就逐渐有了水气,声音也随之变得有些干涩: “本宫还记得头一回听陛下提起你的时候,陛下脸上挂着的笑容…” “那还是陛下登基以来,头一遭笑得那么开心…” “陛下跟本宫说在户县遇上个黑炭头,非要让他做工,吃碗面还要收他十大贯铜钱…” “陛下当时还笑着说不让你吃几回亏,他就不配当这个大唐天子…” “结果哪成想连闺女都遭了你的毒手…” “可陛下却很高兴,说这样一来以后吃你用你的都不会感到愧疚了,说丈人跑到女婿家中吃拿卡要,乃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也的确尽到了作为一名女婿该尽到的责任,照顾弟妹,言传身教,把他们引导往好的一面,又不计门户的传授他们学问,帮助陛下让百姓们致富…” “你若是走了,陛下如何心安?” “本宫如何心安?” “青雀他们又如何心安?!” 长孙越说越激动,忽然甩开敬玄的手,猛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敬玄怒斥道: “本宫命令你必须醒来!!” 昏迷中的敬玄隐隐约约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 但他却始终听不清说话的内容是什么。 他现在只感觉到自己身处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之中。 周围白茫茫的一片,除了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山峦,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连一棵树都看不见! 天上刮着狂风,下着暴雪,但他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感受不到任何寒冷,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似的。 为了能听见声音,脱离这片荒凉的天地,敬玄不知疲倦的往前走着,脚踩在软绵绵的雪地上,很容易就会摔倒,但一次又一次的摔倒,他又一次次的爬了起来,始终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走着走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空中逐渐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就像是有神灵在天上低语。 随后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就像是神明在咆哮: “本宫要你立刻醒来!!” 第0617章 这是作甚 这似乎是… 皇后娘娘的声音!! 敬玄立刻站在原地朝天空拼命挥手,希冀于那九天之上的神明能够注意到自己! 张口想要大叫,可敬玄发现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无论自己如何张嘴,都发不出一丝声响!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天空再次趋于平静,敬玄也放佛以为错过了生机, 一头栽倒在厚厚的雪地里,双目无神,嘴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武德殿内。 匆忙赶来的太医听说敬玄刚才对外界有了反应,立刻扒开他的眼皮仔细观察起来,如若眼珠子没有涣散,那说明还有一线生机。 周围, 李世民夫妇,李真,宇文修多罗等都一脸紧张的看着太医,希望能从他的嘴里听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怪哉…” 太医摇头疑惑不解: “老夫行医多年,还未曾见过此等病症…” 众人见他先是摇头,内心都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下,可又听见他后话,似乎还有未尽之意,李世民当场发怒道: “有什么就说,在朕面前卖什么关子?现在是你卖关子的时候么?!” 老太医听罢满脸尴尬,倒不是他想故意卖关子,实在是他也不知道如何说起。 因为这云中侯自发病伊始,本来已经一度濒死,甚至连脉象都把不到了,可短短不到一天的功夫,脉相却呈现出一种趋于平和的状态,其中诡异,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啊! 老太医斟酌再三,最终下结论道: “陛下息怒,依臣看来, 云中侯应当暂无性命之虞了。” “当真?” 殿内众人几乎异口同声,尤其宇文修多罗与李真,恨不得立马扑到敬玄身上哭个不停,这一日,她们不断经历大喜大悲,整个人憔悴得都快要昏过去了。 太医见状,连忙答道: “陛下,至少云中侯的脉象开始显现平稳之兆了,想来是陛下的那枚雪灵芝起了效果…” 太医说着还瞄了一眼敬玄口中的巨大灵芝,跟个喇叭花似的插在嘴里,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一听到是宫中珍藏的灵芝起了作用,李世民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个英明无比的决定,遂即又追问道: “既然脉象无碍,那他为何还不见转醒?” 这也是殿内众人最关心的问题。 太医无奈叹道: “这个…老臣就委实不知了…或许等妙应真人来了,就有法子了…” 长孙听太医说他自己也不知道,美目一瞪,当场怒气发作: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还当什么太医?!” “难道事事都要求助妙应真人?!” “是不是本宫将来哪一天病倒了,还要吊着半口气等你们去寻找妙应真人??” 被吓了一个哆嗦的老太医当场跪倒在地:“请娘娘恕老臣愚鲁之罪!” 李世民挥了挥手,示意跪在地上的太医可自行离去, 老太医如蒙大赦, 重重的朝李世民谢恩,提起袍子就往外跑。 回头见妻子面色还是不高兴,李世民笑了笑: “有的救就好,你先回宫歇息吧,这里朕来看着就好。” 长孙刚想一口回绝,可看见丈夫冲自己努了努嘴,顺着他的下巴一看,发现两个摇摇欲坠的新妇正互相搀扶着靠在一起,于是点头应承了下来。 “真儿,你二人随本宫先去丽正殿休息片刻,入了夜再来守候敬玄也不迟。” 李真刚想拒绝,可抬头看见长孙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刻把话咽了回去,与宇文修多罗二人,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武德殿。 等三人一走,李世民也松了口气。 一屁股坐在床榻旁边的软垫子上,先是伸了伸腿,然后又从怀里摸出一支香烟给自己点上。 竟当着敬玄这位病人的面吸了起来… 而此时仍在梦魇中的敬玄,忽然发现眼前的冰天雪地竟然升起了雾! 刚刚还能看见的那座大雪山,瞬间便被突如其来的浓雾给盖上了! 这是哪来的雾啊! 趴在雪地里的敬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起身嗅了嗅,突然发觉有些异常! 这分明是尼古丁的味道! 而且还是“红壳子”! 李世民多半就在附近! 想到这里,敬玄身上瞬间来了力气,一股脑儿的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四周极目眺望。 可烟雾绕缭中,哪能瞧见李世民的身影? 有心想开口大喊几嗓子,可嘴巴里始终发不出声音,急得敬玄团团转,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出了一身大汗! 正坐在一旁大口吞云吐雾的李世民也发现了敬玄的异常,嘴里叼着烟就把脑袋伸过去想看个究竟,结果发现这小子的脑门上,不知何时竟出起了汗!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刚才太医来还好好的! 李世民试着拿手量了量敬玄的体温,发现烫得十分厉害! 于是立刻丢下手里的香烟又跑了出去,只是情急之下,一口气提得过猛,导致这位大唐天子被爱不释手的香烟呛得涕泪直流: “咳…咳咳…快!” “把人给朕抓回来!!” 守候在殿外的李承乾三兄弟一愣,他们还从没见过自己的父皇如此焦急过,甚至都哭了,慌忙急声问道: “父皇要儿臣抓谁??” “咳咳咳…太…太医!” 李世民扶着门框咳个不停: “把太医抓回来!” 李承乾三人听后,立马撒腿就跑,他们还以为太医刚才在里头做了什么手脚,这才让父皇如此失态! 怪不得刚才那老家伙出来时慌慌张张的,果真心怀不轨! 这一刻,李承乾、李恪、李泰这三兄弟内心里的想法出奇的一致,都认为那太医有问题,所以马不停蹄的就跑去抓人! 好不容易在广场上远远瞧见了那名老太医,气喘吁吁的李承乾二话不说,跳到一旁的石栏杆上,手指着太医,对太极广场值守的千牛卫大喝道: “给孤拿下!!” 千牛卫们愣了愣,按理说皇宫内只有陛下才有权力命令他们抓人,可瞧见蜀王越王也在,估计是陛下的吩咐。 再说了,对方只是一名太医,也不是什么朝廷重臣,于是二话不说,上前就把那太医给架了起来。 老太医惊恐万分: “太子殿下这是作甚,这是作甚啊!” 第0618章 妙应真人 “尺肤热甚,脉盛躁,这是病温…” 老太医刚才都吓死了,见三位皇子怒气冲冲的来捉拿自己,还以为小命不保了,结果被带到武德殿内,才知是云中侯又出了状况。 “温病?”李世民狐疑的瞅着老太医, 温病不就是寻常的发热么? “是温病,陛下。” 老太医这回十分有把握,一张皱皱巴巴的老脸上也显得非常自信:“老臣推测,大概是云中侯的身体在自发的向外排毒,所以才出现了温病的症状。” 见老太医站在那没有打算开药方,李世民又疑声道: “不用药?” “不用。” 老太医长出了一口气,随即指了指敬玄口中的雪灵芝: “有了此物, 再用其他药材,恐会增加云中侯的身体负荷, 只需待这灵芝根部的色泽延续到伞茎,云中侯热温的症状自会消散。” 于是太医又被撵了走去,只是才刚出门,才从宦官那里听说的长孙又折返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宇文修多罗李真二人,三人都是一脸紧张,还以为敬玄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无事…”李世民正解释着,外头突然传来声音: “妙应真人来了!!” 殿内众人大喜过望,回头一看,一名老道士在一大帮年轻小子的簇拥下,正飞快朝武德殿这边走来,宇文修多罗连忙跑到门口,给这位活神仙让道。 李世民当然是认得孙思邈的,见还真是他,不由得跟着松了口气: “道长来了,朕就放心了。” 衣衫褴褛的孙思邈神情微微有些疲惫,但还是非常恭敬的冲李世民稽首道: “老道见过陛下。” 李世民摆摆手:“免礼,还是先看病人要紧。” 孙思邈点点头, 也不客气,径直走向躺在床上的敬玄,但当他看见后者嘴里叼着那一根硕大的雪灵芝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胡闹!此物是谁放上去?” 见殿内众人都看着自己,李世民脸色十分尴尬,强自发问道:“莫非有何不妥之处?” 孙思邈也不说话,先是摸了摸敬玄的脉象,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最后突然伸手将那枚雪灵芝硬生生的从敬玄口中拔出,十分嫌弃的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而刚才那位老太医本来打算溜走的,结果刚好碰上孙思邈过来,所以便也赖着不肯走,想看看被称为“活神仙”的妙应真人究竟会施展什么样的手法救治敬玄。 此刻见他二话不说就把那极为珍贵的雪灵芝给扔在地上,不由得疑惑道: “真人这是何故?此雪灵芝可是世所罕见的珍稀神物…” “这是你放的?”孙思邈眉头紧蹙,神色不善。 老太医一愣神,正想说是陛下塞进去的,可抬头一看见李世民那凶巴巴的眼神, 立马换了一副口气,直接开口承认道: “当时云中侯命在旦夕, 将雪灵芝放入他口中也是没有办法…” 结果哪成想孙思邈根本就不听他解释,反而训斥道: “正是因为此物世所罕见,药性极强,所以才更是需要其他药物中和,若都似你这般鲁莽,一有头疼脑热就加大药性,没病也会被你治出毛病来!” 那老太医在太医院也算是德高望重之辈,无论是年纪还是资格,在整个太医院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平时去长安各府出诊,谁家不是把他奉为座上宾?没想到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三番五次被人训斥! 前面的也就罢了,那是陛下,是娘娘,是几位皇子殿下,身份尊贵,挨几句训斥也无妨,但这孙思邈一看年龄就与自己相差不多,说不定还比自己小些,想到这里,老太医也拉下一张老脸: “老夫行医近四十载,一生之中见过的病人无数,就是疑难杂症也治好过不少,以老夫过往的经验重病就得该下猛药!” 李世民不知怎的,大概是心虚,听见老太医这般说,也重重的一点头,认为他说得有道理,那日敬玄可不就是只剩半条命了?若是没有朕拿出这雪灵芝,说不定早就一命呜呼了! “呵呵…” 孙思邈笑得十分轻蔑: “是谁告诉你的重症就该下猛药?看老道不抽死他!” 老太医听罢顿时语塞,心想这老道说话怎么如此粗鄙,不是德高望重的道门高人么?怎么说起话来跟个乡下老农似的! 随即老太医赌气道:“那你倒是说说,云中侯该如何医治?!” 孙思邈冷冷一笑:“那你就瞧好了!” 说完这句话,孙思邈便站起身来对李世民行礼道:“还请陛下行个方便,让老道放手施为。” 好不容易把活神仙盼来,李世民即便有再多不服气,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与他置气,立即点头道: “真人尽管为敬玄治病,若有需要,朕无不允准。” “谢陛下。” 孙思邈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对挤在门外看热闹的那帮纨绔说道: “去找一只大桶来,里头堆满冰块!若是有缝衣针,也找些过来,还有酒水,也要半坛!” 外面的纨绔听罢,连忙四散行动了起来,找木桶的找木桶,找冰块的找冰块。 人多速度自然就快,没一会儿的功夫,孙思邈所吩咐的东西,就被手脚麻利的纨绔们给一一取来,萧嗣业与契苾何力两个人合力把那张堆满冰块的大木桶给抬了进来。 接下来孙思邈又指着床上的敬玄说道: “把他给老夫丢进桶里。” 众人一听,立刻惊呆了,他们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这天寒地冻的已经够冷的了,还要把敬玄丢到这冰桶里?这不是在要人命吗? 这下萧嗣业与契苾何力二人都迟疑了,瞪着眼睛看向孙思邈,那眼神仿佛是在问:你这老道是认真的?? “丢进去!” 孙思邈语气十分果决: “衣衫也除去!” 众人闻言,随即又看向李世民,想听听他的意见,毕竟这间屋子里,真正能做主的,只有他一人。 李世民沉吟片刻,脑中忽然想起当初敬玄替自己女儿治病的那一幕,觉得孙思邈应当不是无故放失,于是对萧嗣业说道: “女眷们都出去,你二人按照真人吩咐行事即可。” 第0619章 少食此物 在妙应真人孙思邈的指挥下,浑身赤裸的敬玄被抬进了木桶里。 然后孙思邈又吩咐萧嗣业用木瓢不停的将碎冰浇灌在敬玄身上,除了脑袋露出在外,身体的其余部分被碎冰覆盖得严严实实。 接下来,孙思邈又取出一根事先浸泡在酒水中的绣花针,轻轻扎在敬玄脑袋上的百会穴处。 全程众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看着孙思邈施为,尤其是那位老太医, 生怕错过了任何细节,一直睁大眼睛瞧着孙思邈的一举一动,时不时还冲一头雾水的李世民等人讲解几句: “针灸百会穴对昏迷不醒的病人有奇效。” 老太医说完,又狐疑的问孙思邈:“云中侯乃是癔症,针灸百会穴能有用吗?” 他话音刚落,坐在木桶里,紧闭着双眼的敬玄忽然轻轻哼了一声,这让殿内所有人都雀跃起来! “父皇!你听见了吗?刚才敬玄他叫了!” “真的叫了!我也听见啦!” “孙道长真乃神医也!!” “这下有救了!!” 见一群小子欢喜鼓舞, 李世民脸上也洋溢起了笑容: “朕也听见了。” 而那老太医表情则十分复杂,看着云淡风轻的孙思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这就是差距? 可为什么啊?明明没见这老道用药啊! “真人,是不是敬玄他有救了??”李泰凑到木桶边上仔细的观察着敬玄脸上的变化,一边询问,一边还想伸手去扒拉他一下。 “越王殿下莫急。” 孙思邈制止了李泰的鲁莽举动,然后转身对李世民躬身道: “陛下,老道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允准。” 李世民正为孙思邈能治好敬玄感到高兴呢,哪会拒绝他的请求,当即笑着许诺道: “有妙应真人这等国手,乃是我大唐之幸,真人若有所求,朕无不允准!” 就在众人都以为孙思邈会趁机向陛下提个多么了不得的要求时,没想到这老道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说道: “陛下,老道听闻云中侯曾给陛下进献了一种名为香烟的药物,不知陛下可否赐老道一盒…” 李世民一听,顿时面露古怪之色, 香烟虽然价值不菲,可也远没重要到能让孙思邈这等人物专门向自己索取,遂好奇的问道: “朕听说真人与敬玄也有过交集,难道没找他要过此物?” 孙思邈闻言,面无表情的答道: “老道的确专门找云中侯讨要过,但每次他都推脱不肯给老道…” 李世民闻言哈哈大笑,在他看来,多半是敬玄小气心发作,所以才不肯给孙思邈。 想到这里,李世民非常豪气的冲怀里掏出小半盒红壳子,递给了老道士: “道长先拿去抽,待会儿朕再叫人拿些过来送与道长,就当是替这小子酬谢道长的救命之恩。” 孙思邈也不客气,当场从壳子里取出一根香烟,先是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又将那支香烟捏碎,放在掌中仔细端详着那些烟叶子,随后又直接放进嘴里品尝… 李世民只道他是不懂得如何吸食香烟,忍着笑意, 手把手的教他把过滤嘴含在嘴里,然后又亲自给他点上… 孙思邈按照李世民的指示,轻轻的吸了一口便不出人意料的咳嗽起来。 李世民见状,笑意更甚,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香烟时的场景,随即笑道: “真人莫慌,朕初食也是这般,后来习惯了,便不觉得难受了,反而是愈发的离不开此物了,尤其是饭后,简直是人间极妙之享受啊…” 孙思邈听得李世民述说,又拿起香烟吸了一口,过了良久才将将吐出一点烟雾,然后这位老道便语出惊人: “老道建议陛下还是少食此物为妙。” 李世民不由得一愣:“为何?” 孙思邈面色凝重的说道: “按照陛下所说,此物极易使人上瘾,而且老道刚才特意试了一下,发现进入口中的烟雾会直达心肺,可心肺乃是人的精华所在,若是长期受到外物的干扰,恐会造成损伤…” 在见识过他的医术后,李世民这会儿丝毫不怀疑孙思邈的话,表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真人是说,长期吸食此物会影响寿数?” 李世民说着,还专门看了一眼木桶里的敬玄,心中也是惊疑不定,按理说这小子没有道理会这么来坑害自己。 而屋内其余众人也是一副紧张的模样,这老道,也忒不地道了,治病就治病,说甚胡话啊,这样下去,还没等敬玄恢复,说不定脑袋就给陛下拧下来啦! “道长所言当真?此事非同小可!” 李泰目光炯炯的看着孙思邈,论起与敬玄的感情,就屋内这些人,恐怕没人比得上他,所以一听说敬玄可能在谋害父皇性命之时,整个神经都跟着紧绷起来。 “越王莫急,老道也只是凭空猜测而已,事实真相如何,老道也未知其详,毕竟此物是云中侯拿出来的,老道也相信他不会坑害陛下,或许这些烟雾对心肺有益也说不定…” 诚然,孙思邈说这番话也是发自肺腑,毕竟他也是第一次接触香烟,究竟对人体有没有危害,还需要长久的食用来验证,所以老道非常麻利的把剩下那半盒烟给揣进了兜里。 众人听他这样说,一个个顿时又跟着松了口气,原来你是猜测的啊,那就没什么了,肯定是你妙应真人猜错了。 李世民表情也跟着缓和,点头道:“真人头回接触此物,不知其妙处自然会有误解,朕也相信敬玄不会害朕。” 孙思邈立马点头称是,说起来,就是他这样的世外高人,也不愿意敬玄就此归西,好歹也有几分交情。 再说了,敬玄说得那种药皂自己最近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就指望借用敬玄的渠道,将其制作出来造福天下百姓呢! 更何况,还有个为大唐培养更多医者的医学院计划,也离不开敬玄的支持… 就在这时,一直专心关注于敬玄的老太医忽然大叫了起来: “陛下快看,云中侯的手指动了!” 第0620章 “回光返照”(月底求订) 昏迷中的敬玄实际上已经早就醒了,现在正忍着浑身上下刺骨的寒意勉力忍着呢。 只因为他刚才听见了孙思邈与李世民的对话。 如果这时候冒冒失失的“醒过来”,说不定会被皇帝和专家联手逼问香烟究竟对人体有没有危害。 为了保住小命,只能先暂时装作不知道了。 况且自己还是真的生病了,身体的确还很虚弱… “嗯…”除了动了动手指头,敬玄还假装无意识的呢喃了一声。 “快!把他抬到床上去!” 孙思邈立刻指挥众人把敬玄从木桶里捞了出来。 等敬玄被报到床上盖好辈子后,孙思邈又拿手量了量他额头的温度,随后又吩咐道: “再烧些火盆子给他驱寒。” 见众人都在遵照孙思邈的指示忙碌,李世民好奇的问道: “真人,那这小子的病?” 孙思邈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容:“再喝几副药,过些时日就可以下地了。” 众纨绔听罢立刻欢呼了起来,这两日实在把他们忙坏了,又是找人又是商量对策的,时不时还要给家里汇报一声情况,这会儿一听孙思邈说敬玄无碍了,也终于放下心来,便齐齐向皇帝告辞,毕竟这是在皇宫,待久了不好,而且家里也在等待消息。 李世民点点头,挥手道: “都去吧。” 而亲眼见证孙思邈手法的老太医也坐不住了,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开口问道: “道长,敢问是何缘故?” 孙思邈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微笑着解释道: “癔症有二,一是状若疯魔,与往日所为大相径庭,其二便是陷入昏睡,无法感知。” “云中侯的症状自然属于第二种,就是意识被困在了某一方天地,无法挣脱束缚。” “他若无法挣脱束缚,那便只能靠旁人相助,方才你也看见了,老道以冰水配灸穴来刺激他恢复对外界的感知力…” 老太医一听,顿时心服口服,这种治疗方法他从前闻所未闻,恨不得当场拿个小本本记下来: “冒昧多问一句,此症状用药又该以何种药材调配呢?” 李世民见这老太医没完没了,不禁有些不耐烦了,明明还有病人呢,要求学问知也不会选个好时候,于是插嘴道:“你若是想知道,拜真人为师不就成了?” 老太医一听,觉得十分有道理,眼巴巴的看着孙思邈,那模样,似乎真的想拜孙思邈为师。 孙思邈见状,连忙摆手道: “使不得,使不得,老道何德何能,怎敢胡乱当人师父?” 言罢,孙思邈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是敬玄,对老太医说道:“实不相瞒,老道此法还是受云中侯的物理疗法启发,令官若是有兴趣,他日户县医学院落成,不妨前往一观。” 躺着一动不动的敬玄见这两个糟老头没完没了,浑身冰凉的他简直难受得不行,想出声赶人,又怕李世民逮住自己问香烟的事情,于是又是一声闷哼,这才让几人消停下来。 “陛下,让病患好好歇息几日,老道先回去熬药…” 听说孙思邈打算替敬玄煎药,老太医连忙盛情相邀,请他去太医院煎药,说他那里什么药材都有… 于是两个老头便笑呵呵的走了,而李世民看了一眼双目禁闭的敬玄,后脚也跟着出了武德殿的大门。 到了门口,他对站在门外翘首以盼,面貌焦虑的两个女人笑道: “人有意识了,妙应真人说过些几日就能恢复如初,你们进去照顾罢。” 二女一听,立刻喜上眉梢,甚至都忘了朝李世民道谢,门一堆就钻了进去。 “女大不中留啊…” 同在外面等候的长孙笑吟吟的说了一句。 李世民听罢翻着眼皮答道: “皇后这话好没道理,早就是他敬玄的人了,生死都该她们操心,没来由的让朕跟着受累。” “陛下这两日不也一样操心么?臣妾可都是看在眼里呢。”长孙十分俏皮的说道。 李世民叹了口气,摊了摊手:“谁让朕是这小子岳父呢?” 不同于外头帝后二人的闲情逸致,宇文修多罗与李真两女一进屋,就十分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来回的夫君。 结果等她们好不容易蹑手蹑脚的来到床前,却发现这两天心里无比担忧的那个人正睁大眼睛笑嘻嘻的看着她们。 “夫君!”李真当场就叫了起来,宇文修多罗也上前抓住敬玄的手抽泣。 “嘘!” 敬玄冲她二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两女不明所以,见敬玄又指了指殿外,意思是让她们小声,不要被外面的人发现自己醒了,脑袋瓜子灵光的宇文修多罗立即会意,忍住抽泣,压低声音问道: “夫君为何如此?” 敬玄眨了眨眼,笑道:“这不是想与你们单独在一起么?总进来那么多人,咱们夫妇如何单独相处?万一有什么遗言,被旁人听去了可如何是好?” 听见这些话,宇文修多罗连忙又紧张起来,李真也泪眼巴巴的看着敬玄,颤声问道:“夫君莫不是回光返照?有后事要交代妾身?” 敬玄被她这傻话一下子给逗笑了,不过由于身子还很嘘,无法起身捏她鼻子,只得翻着白眼答道: “你看你夫君我像是一口气吊不上来的样子么?” 李真顿时破涕为笑,连忙挤开宇文修多罗,将脑袋枕在敬玄身上,低声说道:“妾身这两日都吓死了,生怕再也见不到夫君你了…” 敬玄冲被挤到一边的宇文修多罗歉意一笑,招手让她直接坐到床上来,结果后者生闷气道:“这可是皇宫,妾身又不是公主,岂敢乱来?” 李真听后,脸皮不由得一红,赶忙把位置又让了出来。 “让你上来就上来,没看你夫君我冻得嘴皮子都打哆嗦了么?赶快钻进来暖暖被窝!” 听敬玄这样一说,二女才发现他的脸色依旧很苍白,赶忙又把手伸进被窝里试了一下,发现里头竟然冰冷刺骨,为了让自己的夫君早日好起来,宇文修多罗二话不说,脱掉外衫就钻进了被窝。 李真看了看当着自己面抱在一起的二人,犹豫了一下,也脱掉外衣钻了进去… 第0621章 天不亡墨族 是夜。 户县乡下的一处小院内依旧灯火通明。 透过烛光,隐约可见屋内人影幢幢,若是走进,还能听见有人争执的声音。 其中又以一道公鸭嗓声调最高。 “我早就说过,不要这么急着把咱们墨家的印记打出去,你们非是不听,现在好了, 敬玄病重,他若死了,咱们墨家又只得隐姓埋名!” 说话的,赫然是正处于变声期的伍娃子! 在他身前,密密麻麻坐了不下十余人,其中大都是一副寻常乡野农夫的打扮,表面看着没什么异常, 可偶尔眼中闪过的精光,证明这群人并非是普通的农夫。 “伍贯说得对,这次,还是太冒险了。”一名中年人唉声叹气的附和道: “都忍了这么久,为何不能再忍一忍?至少等云中侯的中华大学站住脚跟,咱们再找他商议墨家能否进入其中,到那时候想必阻力也会少许多…” “商议?”下巴留着白胡子的老头冷冷一笑:“他敬玄也是儒门子弟,岂会答应我等提议?” “如何不能?中华大学也只不过是挂了个儒门的招牌罢了!”伍娃子一改在敬玄面前的痴傻形象,据理力争道:“那公输秦不就在中华大学站稳脚跟了?难道敬玄会不知他身份?甚至连中华大学的营造,大多也是由他完成…” 伍娃子说到这里,忽然冷冷一笑: “我知道啦,你们就是觉得连公输秦都能被敬玄所倚重,心里不服气,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站出来表现一番?” “小贯!不得对叔公无礼!”坐在上首的伍文冷声呵斥着自己的儿子。 这间屋子里,就数他穿者打扮最显富贵,毕竟是整座渼陂湖的木工总监,每个月光薪酬就有好几十贯,若是再像从前那样穿得破破烂烂,无疑会惹人猜忌。 “本来就是!”伍娃子胸中似乎有非常多的怨气积郁, 站起来大声说道: “阿耶,当初我们父子离开辽东之时,从未见人挽留,现在瞧着咱们遇上贵人了,一个个争先跑来投靠,阿耶好心给他们安排了差事,现在又见不得人家好,非要横插一脚…” “啪!”伍娃子还没说完,脸上便挨了一巴掌,打他的,正是满脸怒不可遏的伍文: “逆子!你给我闭嘴!!” 呵斥了伍娃子一番,伍文连忙又向屋内其余人致歉: “这孩子被他娘给惯坏了,还请诸位叔伯兄弟们不要见怪…” 众人闻言,脸色均是有些尴尬,一个个连忙强笑着摇头说不怪罪,不怪罪。 挨了巴掌的伍娃子瞧见他们那副虚伪的模样,心中更加看不上,推开门怒气冲冲的就往外走! 见儿子跑出去了,伍文叹了口气, 又重新坐了下来,看了一眼众人后, 涩声说道: “那公输秦乃是公输家的传人,手上的确有几分本事,所以才得云中侯所看重…” 刚才那白胡子老者点头道: “他的手艺老夫见过,听说渼陂湖那座道殿有大半都是出自他手。” “叔公说得不错,正因如此,云中侯才会栽培他,甚至打算在中华大学专门设立一座土木工程学院,让公输秦做先生…” “什么??”伍文的话让屋内不少人都大吃了一惊,说起土木工程,他们才是行家,怎么能让公输家抢了先呢? 而且还是成为一座书院的先生,那这样一来,将来岂不是到处都有公输家的子弟?! “不成!我等绝不能让公输家专美于前!” 有人立刻站了起来,表情十分之义愤填膺。 “不错!岂能让公输家占尽风头?!”又有人表示赞同。 伍文见自己的这些族人情绪激动,心中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什么时候墨家的子弟也变得这般追名逐利了? 难道不应该是以兼爱世人为恪训吗?无数年的隐士岁月到底是将墨家仅剩的那一点自尊给消磨殆尽了。 想到此处,伍文表情不由得也跟着烦躁起来,看着争执不休的族人们,语带不满: “我们又没做什么,云中侯为何要帮助我墨家?” “公输秦好歹为云中侯建造了半座中华大学,我们呢?人家凭什么要帮我们?” 说到此处,伍文的情绪也有些被脾气左右,也越来越不客气: “难道就因为我得了个木工头的差事他就肯帮我们?其实我这个木工头并没干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甚至许多你们在渼陂湖见过的新鲜玩意儿,都是云中侯想出来的,我只是拿着他设计好的图纸依瓢画葫芦罢了!” “文哥儿,老夫知你对我等有诸多不满…唉…”白胡子老头喟叹了一声,又道: “这次的事,的确是我等孟浪了…” “我等不该在你儿子的模具上做手脚,早早的给云中侯出了一道难题…” “希望你能看在大家同属一脉的份上,不要再计较此事…”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设法斡旋才是,否则等那些儒门中人找上门来,我等恐又将大祸临头啊!” 白胡子老头苦口婆心的劝解着,伍文听他语气哀切,涌在心头的火气也不免降下去了三分,但仍旧赌气说道: “云中侯现在生死不知,我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此时,刚刚跑出去的伍娃子忽然又闯了进来,脑门上全是汗渍,气喘吁吁的似乎想说什么。 众人见他大冷天却如此惊慌失措,连忙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儒门的人找过来了?!” “来了多少人?!” “干脆与他们拼了!”有人提议,并下意识的去抓放在一边的锄头等农具。 “刚…刚刚宫里传来消息…说…说…”伍娃子上气不接下气,听得众人十分焦急,伍文抓著他的手急声问道: “说什么??是不是云中侯不行了??” 众人闻言连忙齐齐看向伍娃子。 “不是…” 伍娃子甩着脑袋摇头又说道: “说是找到妙应真人进宫问诊,敬玄已无大碍!” “真的?!”屋内众人又惊又喜,连忙又问道: “消息可准确?!” 伍娃子点头道:“错不了!是云叔亲口告诉我的!!” 众人捶胸顿足,高声大喊:“天不亡我墨族啊!” 第0622章 又见李元景 似乎必须要有人在年节死去老天爷才肯罢休,敬玄虽然被孙思邈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但淮安王李神通就没那么幸运了。 在贞观五年上元节的这一天,这位打了大半辈子败仗的李家宗室终于离开了人世。 消息传到皇宫,本来张灯结彩,准备好好热闹一番的李世民,立刻又匆忙命人取下, 挂上素缟以世哀悼。 敬玄这个年节一直待在皇宫静养,李世民不放心让他就这么回户县,加上李真也想留在皇宫过年,于是敬玄就只好住了下来。 不过从武德殿搬到了李渊隔壁,本来是打算去东宫暂住的,可李承乾因为正在尝试学习政务,每天都有官员进进出出让敬玄实在觉得烦,便干脆向李世民提出陪太上皇解解闷。 正愁没人陪他老爹散心的李世民巴不得敬玄的提议, 这对天家父子实际关系并不怎么样, 至于原因,这长安城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 不过这些年李世民也为此努力了很多,经常给李渊送金银财宝,可就李渊而言,又不能随意出宫,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也没地方花,最多就是趁着节日赏赐给他那些年幼的儿子,好好过一把当慈父的瘾。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老人的钱,基本都花在婚丧嫁娶上,李渊差不多也是这样。 这不,一收到外面传来的消息,李渊便命人从库房里抬出一只箱子,打算让他那几个儿子送到李神通府上去。 好歹是曾经跟自己一起打天下的堂弟,虽然知道他身体不好,活不了多久,但突然收到这个消息, 看得出来李渊有些伤心。 但他那几个儿子却不这么想,不情不愿的样子一看就是磨洋工,没理由四个十多岁的少年一人抬一个角,会连个箱子都拖不动。 敬玄就在不远处看着,觉得李元景这几个家伙实在是有些过了,想着要不要上去帮个忙,却被李真死死拉住,让他不要去掺和此事,因为每次只要敬玄一掺和进去,那准会闯祸。 “你去看看罗儿准备好没有,待会儿你陪她一起去淮安王府上,李神通是她外祖,你的叔祖,一起去尽尽孝也是应该的。” 敬玄总想着支开李真,实在是因为这几日被看管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吃喝睡觉都必须按照孙思邈走之前制定的规矩严格执行,可大过年的,怎么连酒肉都不沾呢? 明明身体早就恢复好了! 李真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 又问道:“要不夫君与我们同去吊孝?” 敬玄闻言,立刻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我就不去了,一个病人跑去参加丧事多不好?难道你忘了上回袁天罡怎么说的吗?说你夫君我被妖邪缠上了,这好不容易把妖邪赶走了,万一又招惹了咋办?” 李真一听,也觉得有理,便不再坚持,反而小心叮嘱敬玄不要乱跑,一会儿吃了午膳喝了汤药记得休息等等。 好不容易等李真絮絮叨叨的嘱咐完,敬玄见她与宇文修多罗穿着一身白孝出去了,这才伸了个懒腰从石凳子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就往远处的李渊父子那走去。 “父皇,王叔家里又不缺钱,为何要送这么多?儿以为,实在是没必要…”李元昌一边说,还一边悄悄冲李元景使眼色,后者也马上附和道: “就是啊父皇,这些钱还不如留给儿臣们将来就蕃带出宫去,儿臣听说雍州那边土地贫瘠,百姓们穷得连衣服都穿不上…” 刚走过来的敬玄一听到这话,顿时笑了起来,李渊后来生的那些儿子,估计就是被这两个大的给带坏了,于是插嘴道: “赵王这话可就错了,雍州虽然地属凉州,但草场丰茂,最适合畜牧马政,乃是我大唐军马排列前三的供应地,那里的百姓怎么会连衣服都穿不上呢??” 李元景回头一看,竟然是敬玄这个老冤家,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上回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今日你居然主动送上门来,那就休怪本王不客气了!于是李元景当场呵斥敬玄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本王再与父皇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还不快滚?” 敬玄还没来得及说话,李渊见自己的儿子当着自己面如此苛责一位朝廷大臣,实在是跋扈,立刻拉下一张老脸来,怒斥李元景: “竖子!焉敢对云中侯不敬?!” 赵王李元景立刻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半似撒娇,半似埋怨的说道: “父皇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就责备儿臣?上次就是他敬玄带人打得儿臣…” 李渊一听,顿时皱起眉来,看向敬玄疑声道:“元景说得可真?” 敬玄哑然失效,看着暗地里悄悄对自己横眉竖眼的李元景,暗叹这小王八蛋实在是会演戏,不送到戏台子上扮个丑角,实在是有些埋没了这份天赋。 于是大大方方的对李渊承认道: “的确是臣揍了他。” 李元景立刻跳起八丈高,指着敬玄大呼小叫道: “父皇你听!他承认了!” “你给朕闭嘴!”李渊恶狠狠的骂了李元景一句,然后才转过头问敬玄: “为何要打朕的皇儿?” 敬玄无奈的摊摊手,迎上李渊质问的目光,反问道: “难道太上皇不知赵王的所作所为?” 李渊一愣,他久居深宫,哪里能知道外面的事,随即问道:“我儿元景言行难道有何不妥?” 不妥?敬玄看了李元景一眼,料想这深宫之中,即便有人想告状,也会被层层阻拦,再说了,李世民为了让他老爹安养身体,通常是不会把那些事告诉李渊的。 想到此处,敬玄指了指李元景: “太上皇不妨问问赵王。” 李渊随即瞪着自己的儿子,怒道:“逆子!你究竟在外头做了什么?!” 李元景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摇头道: “儿臣可什么也没做啊,都是他!” 李元景指着面带微笑的敬玄破口大骂:“是他!都是他在污蔑儿臣!” “臣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污蔑你赵王殿下?”敬玄冷冷一笑: “开设赌场谋取私利,绑架百姓逼良为娼,臣哪一句是污蔑?” 第0623章 着为永例 李渊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发青了,他虽然知道自己这几个儿子一直有些“顽皮”,但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老而弥坚的眼神盯着李元景看了半天,咬牙切齿的发问道: “老六,敬玄说得可是真的??” 李元景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眼巴巴的答道:“父皇!儿臣也是受人蒙蔽啊…” 受人蒙蔽?敬玄心中冷笑不止, 这家伙简直没救了,事到临头还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脑袋上! “所以是真的了?”李渊的呼吸明显变得沉重起来,其他几个家伙,见李渊动怒了,吓得也赶忙跪倒在地。 李渊目光扫向其余几个儿子,沉声问道: “你们几个知不知情??” 李元昌等人听后,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愿意吭声,见此情形,李渊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不过作为一名父亲,一名曾经的帝王,他仍旧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全都是为非作歹,祸害百姓的毒瘤,于是转头看向年纪最小的那一个: “元嘉,你来说!” 被点到名的李元嘉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先是看了一眼跪在前面的李元景,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的答道: “回父皇的话…儿臣…儿臣听…听…听六哥说起过……” 李元景身子一颤,他没想到李元嘉这么快就把自己出卖了,立刻转头怒视着他: “休要胡说八道!!” 啪! 李渊扬手便是一巴掌甩在李元景脸上,口中怒骂道: “逆子!还敢威胁胞弟?!” 被打得晕头转向的李元景连忙捂着脸低下头去。 “元嘉,你继续说!”李渊一屁股坐到装着珠宝的箱子上: “把你六哥在外面干的好事统统说与父皇听!” 见事不可为,李元嘉无奈之下,只得一五一十的把李元景是如何以欺诈的手段,骗取百姓输光家产,又如何派人威胁, 逼迫百姓拿儿女抵账,最后再把人卖至勾栏等等,其中内幕,就连敬玄在一旁,都听得暗暗心惊! 李渊气得胡子都开始发抖,悲痛的指着李元景大骂道: “好你个赵王,仗着皇族身份竟背着朕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朕是管不了你了!” 李渊说着,还气不过的一脚揣在李元景身上,滚了一圈儿的李元景又连忙哭着爬回来磕头向李渊求饶。 李渊正在气头上,哪里会听他说辞,痛斥李元景道: “这件事朕会告诉二郎,让他来处理!” 李渊这话可把李元景给吓傻了,落到二哥李世民手里,哪还会有好?弄不好连命都会丢掉! “父皇…” “父皇啊!孩儿知错了!” “求您不要告诉二哥啊…” 看样子是怕极了李渊把这件事告诉李世民,李元景把头叩在地上邦邦响,没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脑门便破皮流血… “现在知道怕了??” 李渊坐在箱子上一动不动, 不过明显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李家几个弟兄见似乎有门, 也纷纷开始提李元景向李渊求起了情。 敬玄见状,心里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这就是李渊,一事关自己的儿子们,该心狠的时候不心狠,该手软的时候又手软,只知道和稀泥,活该被李世民从皇位上拉下来啊… “当真知错了??” 李渊果然是心软了,见不得儿子们在自己跟前苦苦求饶,连语气都有些放缓了。 “孩儿知错了!孩儿保证以后不再犯了!请耶耶饶了孩儿!” 李元景脑袋瓜子也转得极快,刻意剔除皇家父子的称呼,以一个寻常儿子的身份,向老父亲认错并恳求他的宽恕。 李渊似乎也十分吃这一套,没有对自己的儿子多说什么,反倒是把头转向敬玄这边: “敬玄,元景说他知道错了。” 敬玄当然知道李渊的意思,大概是让自己不要把这件事捅到朝堂上去,想了想,为了以后不被李元景这厮记恨上,暗中又起什么坏心思来暗算自己,敬玄走到李元景身旁,蹲在他旁边侧头问道: “赵王还敢再犯否?” 李元景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但当着李渊的面,他又不敢发作,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敬玄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算了。” 李元景听罢,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抬头委屈巴巴的看着李渊,而李渊也正要叫他起身,结果这时候敬玄突然又开口说道: “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李渊一愣,旋即狐疑问道: “有什么说便是,不必与朕客气。” 敬玄笑了笑,指着李元景答道:“赵王殿下如今已年满十三,过两年就会去属地就封,臣担心他虽然痛改前非,却无牧民之手段,因此臣想让赵王殿下随臣去中华大学读书,学些本事,以免将来出错被言官抓住话柄。” 跪在地上的李元景一听,当场就想拒绝,这要是去了中华大学,对他来说无异于羊入虎口,岂不是任凭敬玄摆布? “父皇,儿臣…” “你给朕闭嘴!”李渊恶狠狠的瞪了李元景一眼,转头却十分欣慰的对敬玄微笑道: “不愧是朕的好孙婿,知道为朕着想,此事就依你所言,让元景跟着你学些治国做人的道理。” 李渊说着,又扭头看了看李元昌,李元亨,以及李元嘉三兄弟,然后对他们说道: “还有你们三个,开了年也一并去中华大学就读,无朕之令,不得回宫!” 另外三人听罢顿时傻眼了,怎么连自己也要去?正想拒绝,可看见李渊那毋庸置疑的目光,一个个只得低头称是。 而敬玄心里则笑开了花,好啊,这回看本侯不好好收拾你们这些小王八蛋! 结果李渊语出惊人,又嘀咕了一句: “干脆让年满十岁的皇子都去中华大学就读得了,省的朕一天为他们操心。” 敬玄自然是来者不拒,只要中华大学能成为皇家指定的教育基地,名声只会越来越大,于是立马点头附和道: “陛下英明,臣定当尽心竭力,好好栽培诸位殿下!” 敬玄把栽培二字咬得极重,听得李元景的小心肝一颤一颤的,心道这下完了。 李渊不疑有他,老怀大慰的笑了起来: “那朕便下旨,令皇子年满十岁须往中华大学读书,着为永例!” 第0624章 春耕 时间一晃,过了惊蛰,便又到了三月春耕时节。 今年因为多了几样农家谷物,朝廷上下显得格外重视,为此礼部提前在蓝田县选好了一块地,作为这次举行春耕大典的场所。 等到了正式进行春耕的这一天,在皇帝夫妇, 以及诸位皇子的带领下,长安城内的文武百官也纷纷身穿粗布麻衣,肩抗农具,走下了自家奢华的马车。 太子牵牛,皇帝扶犁,长孙则打扮成一名农妇, 腰胯竹篮跟在后头播种。 敬玄粗略了的瞅了一眼长孙手里的竹篮,里头的种子最多只够半亩地,作秀简直作得没谱了, 人家真正的农妇耕种,好歹后面也要背一箩筐呢。 其余文武百官也有样学样,这时候就体现了武将们的好处了,一亩地那是耕得飞快,三五个聚在一起连牛都赶不上他们的速度,急得在后面哞哞直叫唤。 至于文官们,处境那就凄惨多了。 本来一个个年纪就偏大,好多都是苦熬资历熬上来的,不像武将们一场战役立功就能与他们平起平坐,不少年老体弱的,纯粹是被牛拖着再走。 也有脸皮厚的想凑到武将那边结伙子,像老丈人宇文士及就是这样,不过被人家给撵了出来。 敬玄见小老头实在是凄惨,便放下手中的活计主动上前帮着他犁地,小老头于是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对萧禹他们几个老头炫耀道: “这就是家有贤婿的妙处啊,不像你们几个老家伙, 成日里吹嘘自家女婿如何如何,到了关键时刻,也不见来帮着丈人搭把手哟。” 这话立刻引起了众怒,不是他们女婿不愿意帮忙,实在是这种场合根本轮不到他们来亲自下地,腰间连个金鱼袋都没有,还想混入文武百官中间露露脸? 戴胄当场笑骂回呛道:“就知道显摆你女婿,你倒是说说,人家敬玄立的那些功劳,有哪一样是托了你这位老丈人的福?没被你宇文士及拽着衣衫拖后腿就算不错了。” 宇文士及指着戴胄嘿嘿一笑: “老夫知道了,你就是嫉妒老夫,当初可是咱们几个一块遇上玄哥儿的,你们几个没老夫下手快,后悔了是不?” 宇文士及又一边将水壶递来,一边拉着敬玄的手,关切的问道: “上回你生病,可把老夫担心坏了,生怕你出了什么事, 如今身体恢复得可还好?意思意思一下就得了,剩下的还是交给老夫来干, 对了, 改日你让罗儿回来一趟,老夫那里还珍藏了一些补药,让她带回来给你补补身子…” 戴胄闻言也停下手中的活计在一旁插嘴道:“是啊是啊,你身子刚好,重活还是少干为妙,早些去休息才是。” 被一群老头围着关心身体,敬玄脸上实在是有点挂不住,再虚,那也比你们这些老头子强啊,做小的怎么能在一旁干看着长辈们干活呢? “劳您几位担心,晚辈早就好得差不多啦!” 敬玄正在仰头给自己灌水,听戴胄这样一说,便使劲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胸膛,想说自己现在健壮得如同一只牛,结果用力过猛,一不小心就拍岔气了,刚灌进喉咙里的水立刻呛了出来,弯着腰半蹲在那使命咳嗽。 周围的老头瞧见,一个个立马凑了上来看热闹,魏征甚至一边拍打着敬玄的后背,一边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轻年人不要老是逞能,离了你,难道朝廷就不运转了?好好待在家里休养才是…” 魏征说话总是这般意有所指,敬玄早就听得双耳起茧,现在几乎已经能做到完全无视了。 “不错,司农寺培育的杂交稻如今也已初见成效,还有这些紫薯种子,已经在关中推广,想必到了秋收时就会有结果,你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杜如晦的语气跟魏征差不多是一个调调。 众人正七嘴八舌的数落着,那边李世民见这边围了一圈老臣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偷懒还是在干嘛,便放下锄头好奇的走了过来。 众人给他让了一条路,然后就看见中间被呛得涕泪横流,不停咳嗽的敬玄。 “这是怎么了??难道又犯病了??快传太医!” 敬玄的模样把李世民吓了一大跳,连问都没问清楚,便立即着手安排太医。 “臣无事…”敬玄算是明白了,自己已经在这群大唐君臣的心目中,打上了一个体弱多病的标签,往后再想干点啥,怕是有一堆人上来劝阻。 “没事就好。”李世民松了口气,也学着魏征的模样拍起了敬玄的后背,同样是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 “好好将养身子,朕还指望你今年能给朕添个外孙呢!” 丢下一句催生的话,李世民便拍拍屁股走人了,因为他发现皇后也在往这边看。 李世民一走,一群老头也跟着一哄而散,唯独宇文士及还留着,小老头抖了抖嘴唇,说出跟皇帝类似的话: “罗儿身子康健,正是要孩儿的好时候,你可不能让老夫失望啊…” 苦涩一笑,敬玄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看来家里没子嗣,连说话的底气都不足啊,更不要说扛起什么重任。 敬玄估计自己今年的主要任务,就是满足李世民和宇文士及两位老丈人的愿望,否则啥也干不成,逼急了,说不定李世民还会罢了自己的职位,让专心在家造小孩,以前那个谁不就是这样么? 不行,回头就去找孙思邈这里老道要些方子,明明自己也很努力啊,为啥家里那两个就是怀不上? 敬玄怀疑这压根就不是自己的问题,不然长沙公主和妘姬怎么就那么轻易怀上?而且还都是儿子。 前几天妘姬还从西域来了一封信,说给孩子取了个汉名,叫妘敬。 听起来很没文化的样子,无非就是取了两个人的姓氏凑合在一起罢了,但妘姬却因为这两个字,又狠狠的敲诈了敬玄一大笔,一年三千贯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她的胃口了。 若非是这样,当老子的哪能拖着一副病殃殃的身子跑来耕地呢?毕竟家里有孩子嗷嗷待哺啊… 第0625章 薛礼战罗睺 专心当个教书匠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每天早上按时去大学授课,中午不回家,待在休息室和其余先生胡吹海侃几句,下午讲完课再慢悠悠的往家赶,若是时间充裕,还能顺带去唐信商会的工地混几杯酒水,日子过得要多滋润就有多滋润。 就是晚上稍微遭罪了点, 自从上次在皇宫经历过一场三人同眠后,李真与宇文修多罗也没以往那么羞涩了,一到睡觉的点,就自然而然的爬到同一张床上,眼巴巴的等待夫君临幸。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所谓交“公粮”就是这样。 已经无法阻止两个女人迫切想要儿子的愿望, 敬玄觉得自己快要成为人肉榨汁机了。 各种补药被做成样式迥异, 稀奇古怪的药膳,早中晚加起来得吃三回! 每当敬玄在教员休息室里拿出从家里带过来的午膳时,总会引来老先生们的调笑,害得敬玄不得不躲在外面吃完了才敢往里进门。 右领军的军营现在去的次数也少了,有杜君绰在,出不了什么乱子,不过卫辉倒是隔三差五的来一趟,每次来也不说别的,就是委屈巴巴的朝敬玄这位大军长史告状。 说黄河上这个军法官实在太不讲情面,连将士们在什么地方拉屎都要管上一管,有好些将士就是因为没按规定到茅房解决个人问题,被黄河上吊在营门口抽鞭子。 “军营里是否干净卫生,会影响到一支军队的作战效率,黄河上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让将士们养成良好的习惯,要知道很多细菌的传染途径,依靠的就是粪便。” 敬玄嘴里含着一口茶,悠哉悠哉的坐在专门为教员休息室订制的软布沙发上,这种混合了动物皮毛的沙发, 一经推出,就广泛赢得了大学先生们的好评,都是一把老骨头,早就受够了卷缩着腿坐在垫子上,往沙发上那么大喇喇的一躺,快活似神仙啊。 站在一旁的卫辉见长史向着黄河上,表情显得有些委屈:“人有三急嘛,哪能次次都严格遵守指令,万一拉稀…” 敬玄拍了拍桌子,阻止了他继续这个恶心的话题:“闹肚子那只能说明是军粮不够好,这样,你回去跟黄河上说说,让他去一趟兵部,把右领军卫的军粮折算成现钱领下来,往后咱们自己去外面采购。” “这样能成吗?”卫辉楞了楞神,这不是开小灶吗?别的卫可没这个先例,右领军卫凭什么能当这个领头羊? “万一言官御史们知道了还以为侯爷您想中饱私囊呢…” “中饱私囊?”敬玄不屑一顾的笑道:“我呸!” “现在右领军卫加上新近来番上的府兵,只有不到五千人, 按每人每天一斤粮计, 一月下来就是十五万斤粮食,一千五百担, 合计四百五十贯钱,就算加上马料,最多也不会超过五百贯,你觉得我会贪墨这五百贯?” 卫辉听罢连忙陪笑着摇头道: “是末将嘴笨,不会说话,侯爷您自然是看不上这五百贯的,末将只是担心那些言官会找侯爷麻烦…” “让他们来找一个试试?看本侯不抽他两大嘴巴子!”敬玄哼哼唧唧的说了一句,然后又补充道: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往后右领军卫的粮食咱们自己去外面买,让兵部把钱按时送过来就成,也不多要,就五百贯!” 卫辉见敬玄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说,反正最近从兵部拉过来的粮食的确品相不大好,其中有不少都带着一股子霉味,放进锅中要煮两遍才能彻底祛除那股令人讨厌的味道。 “这件事就让黄河上去说,反正兵部负责发粮草的是他兄弟,好坏都是他哥俩互杠,咱们不参合。” 敬玄说完,脑中忽然又想起一事,遂又叫住正打算离开的卫辉: “对了,宇文罗睺那小子最近有没有来过军营?” 卫辉摇头答道:“末将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他了,算起来自打开了年,宇文罗睺就压根没来过军营。” 敬玄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卫辉可以走了,心里却疑窦丛生:这宇文罗睺在搞什么鬼?不是说打算凭着个人能力在军营中闯出一番功业么?难道又改变主意了? 就在敬玄念叨的同时,某条通往户县的官道上,一名赤裸上身的健硕的少年忽然打了个喷嚏。 “又是哪个挨千刀的在说本座坏话??” 身后拖着一柄巨大的开山斧,揉着鼻子的宇文罗睺骂骂咧咧的往旁边吐了一口浓痰。 “吁!” 刚好从他身边路过的骑士不幸中招,因为宇文罗睺这口浓痰不偏不倚,刚好飞到他的衣衫上。 “给我站住!” 骑士翻身下马,大步朝宇文罗睺走去。 宇文罗睺斜眼瞟了一下来人,见那骑士年岁与自己差不多大,遂笑道:“叫耶耶作甚?” “你是谁耶耶??”骑士勃然大怒,指着宇文罗睺骂道:“信不信我弄死你??” 宇文罗睺一听就笑了,见过猖狂的,还没见过不要命的,难道你没看见本座这把开山斧么?一般人能使这样的兵器? “你弄一个试试?”宇文罗睺双手抱胸,一脚踩在自己的开山斧上,表情十分恶劣:“把你的马送给本座,本座就当没事发生。” 没想到对面那骑士也笑了,指着宇文罗睺道: “原来还是个剪径蟊贼,正好捉你到师兄跟前当手信!” 那骑士说着,便从马背后面取出一杆方天画戟,指着目瞪口呆的宇文罗睺道: “来,耶耶先让你三招!” 宇文罗睺大怒,虽然这家伙看上去倒也有两把刷子,尤其是那杆方天画戟,寻常练武之人可不会拿这玩意儿当兵器,不过宇文罗睺自诩出道这么久,还未尝一败,岂能容旁人在自己面前嚣张? 于是当即便倒提着开山大斧扑了上去: “敢小看本座?看本座今天不打你!” 那骑士也笑了:“你今天要是能打死我薛礼,那便算我薛礼倒霉!” 第0626章 谁是你舅哥 “这两个伢子打了多久了?” “得有小半个时辰了吧?” 官道上最不缺的,就是来来往往的百姓,尤其在这京畿重地,随便在路上点几个年纪大些的,一问,几乎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府兵。 因此看见有人斗殴,干脆都放下手里的担子坐在一旁笑呵呵的看起了热闹, 时不时还点评几句。 “依我看,使开山斧那伢子力气雄浑,步伐稳健,应当能胜出一筹。” 一名穿着短褂的汉子笑呵呵的刚给出自己的判断,身旁另一位缺了门牙的老农却十分不以为然: “放你娘的屁!他都要败了,不信你看那耍戟的小子,出招之间势大力沉, 犹有未尽之势, 分明就是留了余力!” 短褂汉子听罢,又仔细看了一眼场中二人局势,随即冲老农竖起大拇指: “老哥好眼力,方才是俺看走眼了,那开山斧确实要败啦!” 缺了门牙的老农咧嘴一笑:“当年攻打洛阳,俺们总管也是这般生猛,与贼军打了一天一夜也不见力竭,最终逼得王世充不得不投降…” 短褂汉子一听顿时对老农肃然起敬,打洛阳那还是十多年前的事,那会儿他才刚入伍呢。 想到这里,短褂汉子按耐不住好奇的问道: “敢问老哥的总管是哪位国公?” 缺了门牙的老农眼中露出一丝缅怀之色,摇摇头叹道:“人都死了,国公不国公的又有什么用呢?所以打仗还是得留些余力才好啊…” 老农说着,还指了指正在与薛仁贵大战的宇文罗睺: “若是都像这小子似的大开大合,等上了战场,从旁一记钉锤甩过去,保管叫他生死两难…” 几个看热闹的七嘴八舌地评论着,殊不知正在当众斗殴的两人都听在耳朵里。 尤其是宇文罗睺, 本来自以为三分胜券在握,听老农这么一讲,顿时觉得对面使方天画戟这小子果真藏了一手,因此也不敢再一味猛攻。 可这样一来,宇文罗睺便失去了自己一往无前的优势,再交手,已经变得畏首畏尾。 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被薛仁贵瞅准了一个空当,一举挑飞了他手中的开山斧! 打输了的宇文罗睺怒气冲冲的跑到那老农跟前喝骂道: “你这老头,莫非跟这小子是一伙的?变着法来扰乱本座的心神?!” 老农见状连忙陪笑道: “这位小哥,俺就是随口一说,哪成想小哥还把俺的话给听进去了,俺向你赔罪…” 老农说完还特地冲宇文罗睺作了个揖,一旁的薛仁贵看不下去了,冲上来把老农搀扶住,然后指着宇文罗睺喝骂道: “你这人瞧着爽快,怎么打输了还迁怒旁人呢?!” 宇文罗睺噎了一下,瞪着薛仁贵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反驳道: “谁说本座输不起??是,本座今日状态不佳不小心差了你那么一两筹, 可你也别嚣张,有本事找本座妹婿比试比试,你若是连他都能赢,那本座叫你一声耶耶又何妨?” 薛仁贵收起兵刃,上下打量了宇文罗睺一眼,见他穷得连个上衣都穿不起,十分怀疑道: “你还有妹婿?莫非跟你一样,在哪座山里当大王??” “好好好,你这厮今日可真是惹怒本座了!这就去户县找本座妹婿,就问你敢不敢来?” 宇文罗睺虽然没怎么见过敬玄动手,但也听说过不少他一击必杀的传闻,想来平时在自己面前应该是藏拙了,以他的本事,收拾眼前这小子多半不在话下! 而薛仁贵刚好也要去户县找师兄,他这次被调到右领军卫全是师兄一手策划,想到日后能时常看到师兄,薛仁贵心里就非常的兴奋,因此想都不想就点头道: “去就去,看谁怕谁!” 为了能在天黑前赶到户县,本来挺不对付的两个人还共乘了一匹马,两把奇重无比的兵器,再加上体格精壮的二人,可把安元寿送给薛仁贵的大白马给压坏了,累得连舌头都快伸不直,才刚到户县地头,便死活赖着不肯走了。 二人没办法,只能下马步行,宇文罗睺扛着开山斧在前,薛仁贵牵着白马在后,走到户县集市时,迎面就碰着了背着手闲逛的陈荼。 “嘿!宇文公子?侯爷刚还在念叨你呢,这些日子上哪去了?” 陈荼与宇文罗睺也是熟识,因此一见着他变十分热络的上前打招呼,可宇文罗睺还没得来及答话,陈荼又瞥见了跟在他后头的薛仁贵,于是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 “这不是仁贵么?你也是来找侯爷的??” “陈叔。”薛仁贵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上回半夜偷摸着从户县跑回降州,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没打,薛仁贵心中一直有些过意不去。 陈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不在这段时间,侯爷天天念叨你呢…” 同样的话,陈荼说了两遍,可宇文罗睺听着就有些别扭了,回头瞪着陈荼道: “这小子你认识??” 陈荼一愣,看了看宇文罗睺,又看了看薛仁贵,疑惑道:“宇文公子也认识我家侯爷的师弟??” 宇文罗睺又噎住了,转而看向薛仁贵:“你是敬玄的师弟??” 薛仁贵张了张嘴,他想不通师兄为何还与这衣衫褴鱼的蟊贼有交情,陈荼见状,连忙插话道: “仁贵,宇文公子是二夫人的兄长,侯爷的舅哥。” 薛仁贵听罢心中不禁有些忐忑,这刚回来就把师兄的舅哥打了,万一待会儿嫂嫂找自己算账可咋办? 这些时日,薛仁轨在安元寿军中别的没学会,就军中人情交际,那是学了个十成十,脸皮早就练得比城墙拐还厚了,连忙上前搂住宇文罗睺的脖子大笑道: “原来是自己人啊,怪不得俺一看舅哥就觉得面善,哈哈哈…” 宇文罗睺被他夹在腋窝,想挣脱又挣脱不了,满脸不爽道:“你刚不还说要拿本座去见官么?” 薛仁贵老脸一红,小心翼翼的擂了宇文罗睺一拳:“这不看舅哥你容貌伟岸,不似常人嘛…” “本座容貌伟岸本座知道,但本座啥时候成你舅哥了?” 【最近有点卡文,所以新传了本书换换思路,名字叫作《弑君从北朝开始》没事的可以去看看】 第0627章 小绿林 牛尾沟这个地方,一到春夏雨水充沛时,总会这里那里出现些坑坑洼洼,敬玄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直接在上面敷一层水泥,使其干脆来个地面硬化。 公输秦亦步亦趋的跟在敬玄身后,每当敬玄觉得哪里不满意时,他就会十分及时的送上一份建议方案。 自从了解水泥的特性后, 他恨不得干什么活计,都要加上一点水泥。 之前敬玄想着要不要在渼陂湖的沙滩上定做一批大遮阳伞,但因为无法固定,害怕一刮大风,折下来砸伤人,固尔作罢。 结果公输秦提议说用水泥浇灌, 具体的做法,就在把伞架子插进一个大木桶里,然后再往里面倒水泥使其凝固, 这样一来就不担心风刮了… 这简直跟后世超市外面的那些遮阳伞构造没什么两样,然后底下搭两张凳子,一男一女坐在 “墨家你打算怎么办?” 公输秦正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他对牛尾沟改造的畅想,结果冷不丁耳朵听见这么一句话,于是整个人都愣住了。 见他不说话,敬玄笑着又问道: “你是不是害怕他们对你下手,所以这两天才一直跟个牛皮糖似的粘着我?” 被敬玄一语道破心事,公输秦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支支吾吾的说道: “也不全然如此,只是…只是他们…” “只是他们隐藏得太深?”敬玄接口道:“谁能想到墨家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而且还是每天都能碰上打几句招呼的人啊…” “那……侯爷打算……”公输秦欲言又止。 敬玄听罢笑了笑:“不是本侯打算怎么办,是你打算怎么办,伍娃子虽然骗了我,但好歹也是本侯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本侯并不打算找他麻烦。” 公输秦脸色有些复杂,以为敬玄已经做了选择,苦涩的答道: “那公输秦明日便离开长安,不让侯爷难做…” “我可没说让你走。”敬玄奇怪的看着他: “为何一定要二选一呢?难道本侯就不能把你们统统拿下?” 公输秦一听,表情更加难堪了: “公输与墨氏, 永远不可能合流。” “事在人为嘛。”敬玄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 “伍娃子他们一家自上回本侯病重时,便连夜搬离了户县,临走时,居然没对你下手,这一点让本侯很是感到奇怪…” 敬玄说到这里,转头认真的看向公输秦: “如果墨家愿意与你公输家合作,那你会拒绝吗?” 公输秦闻言沉默不语。 敬玄见他不吭声,知道一时间很难以让他做出抉择,毕竟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了,哪能就凭自己几句话就搞定的呢? 这段时间敬玄也一直在暗中派人打听伍娃子一家的下落,凭着身份上的便利隐隐约约能查到一些线索,姜行本也时不时会派人来告知一下其余墨家子弟的行踪。 “师兄!” “妹夫!” 几声呼唤打乱了敬玄的思绪,回头一看。 回头一看,竟然是薛仁贵和宇文罗睺这两个家伙,敬玄心中不由一喜,好些日子没看到人了,倒是怪想念的, 只是这两个家伙怎么凑到一块去了? “师兄,我…”薛仁贵刚要说话,结果宇文罗睺从他身旁嗖的一下就冲到前面,抓著敬玄的手气呼呼的说道: “妹夫啊,你舅哥我今日可是栽跟头了!” 敬玄一愣,以为他在开玩笑,凑趣道: “这世上还有让你宇文公子摆平不了的事?” “当然有!”宇文罗睺指着身后的薛仁贵道: “你快替本座教训教训你师弟,他竟想拿本座去见官!” 见敬玄疑惑不解,跟在二人身后的陈荼连忙把他刚才了解到的内情说了一遍。 “就这?”敬玄无奈,年轻人打个架斗个殴不是很正常吗? “要不你俩再打一架?正好解解闷。” “师兄…”薛仁贵挠着头十分不好意思,自打知道宇文罗睺的身份后,打死他也不敢再去找宇文罗睺麻烦,人家可是国公之子呢,九嶷山那边的将门子弟可是一个比一个痞气,事后报复人家妻儿老小的糟心事薛仁贵这几个月可没少听。 见薛仁贵身后的马背上大包小包的驮着不少东西,敬玄好奇问道:“老安让你回的?” 薛仁贵闻言,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文书,然后单膝跪在地上大声答道: “宣节校尉薛仁贵,见过长史!” 敬玄接过那文书扫了两眼,上面写着安元寿开具的薛仁贵身份证明,如职位,籍贯等等,正要让他起来,宇文罗睺也凑上来瞄了一眼,然后啧啧的说道: “哎呀,没想到还是个八品校尉,了不起,了不起啊!” “少他娘在这儿阴阳怪气!” 敬玄没好气的怼了宇文罗睺一句,一面让薛仁贵先起来,一面又对宇文罗睺说道: “还没问你呢,你不也在右领军卫挂了个校尉么,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人就没影儿了?还有没有点军纪了!” 宇文罗睺干笑道: “有点私事,回了老家一趟,长史勿怪,勿怪啊。” “私事?” 敬玄狐疑的围着他打量了两眼: “你说的私事不会是你之前的那帮手下吧?” 宇文罗睺面色一僵,忿忿道: “普明这个丫头连这些事都告诉你了??” 敬玄听宇文修多罗提起过,说是她的这位小哥在武川那边别的没干,收留了一帮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成立了一个什么小绿林。 这种事换在以前也没什么,那会儿都是一帮孩子,现在个个都长大了,还这么以绿林自居,那纯属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不想有一天被陛下派去剿匪时,发现匪首竟然是自家舅哥,你说到那时候,我是下杀手还是当没看见呢?” 敬玄决定好好敲打一下他,宇文士及对这个儿子也是相当的头疼,私下里也说过好多次了,拉帮结派也就罢了,还全他娘的是鲜卑人,听说已经被那边的刺史列为重点“关照”对象了。 宇文罗睺表情十分苦逼: “本座也不想啊,所以才回去解决这件事啊!” “解散了?”敬玄好奇地问道。 宇文罗睺摇了摇头:“我从普明那拿了些钱带给他们,让他们自己下山成家立业,但他们就是不肯,说要靠自己的双手打出一片天地…” “多少人啊?还打天地…”敬玄十分不屑,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天下,只要敢露头,朝廷大军马上就能开过去! “算上最近加入的,得有三千人了吧…”宇文罗睺十分不好意思的看了敬玄一眼。 “多少??”敬玄张大了嘴巴,愣愣的瞪着宇文罗睺: “你不要命了吗??” . 第0628章 自主攻伐 “你完了。” 沉默片刻,敬玄果断的甩开宇文罗睺的手,三千人的规模肯定已经纳入李世民的眼线了,说不定并州大都督府的驻军就等着这帮人跳出来作乱呢,也好收割些人头返回长安邀功请赏呢,不赶紧划清界线,怕是但凡有个沾亲带故, 都会受到牵连。 “别啊!”宇文罗睺又一把握住敬玄的手,模样就跟小孩撒娇似的:“这不特地跑回来找你想办法嘛。” “我能有什么办法??” 敬玄没好气的瞪着他,这已经属于私募武装的范畴了,跟偷偷摸摸往家里藏弓弩铠甲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更严重,随时都能被扣上一顶造反的大帽子!到那时候, 死的可不止是三千人! “你怎么就没办法呢?”宇文罗睺脾气也上来了: “你早先在户县训练的那些孩童, 不是也有些进了右领军卫么?” “要不你去跟杜君绰打声招呼,让他把我那三千弟兄也征召到右领军卫去…” “呸!”敬玄冲他吐了口唾沫: “这能一样?我才塞进去不到二十人, 而且都是走的朝廷正规途径,文书,家世,样样俱全,且也专程向兵部报备了,以后他们就是我的亲兵,我一个侯爷有二十名亲兵不妨碍谁吧?” “再说了,杜君绰一个三品将军能做这么大的主?除非他脑袋不想要了!” 敬玄一边说,一边瞅着宇文罗睺,有时候真不知道宇文家的人脑袋是怎么长的,总干些游走在悬崖边沿的亡命活计!还私下里鼓捣出一支鲜卑军团,活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当年是什么身份似的! “那你去找陛下说说,陛下说不定会看在你的面子上,破例收编他们…”宇文罗睺仍旧不死心。 敬玄见他不依不饶,不由得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厚着脸皮去找李世民?上回春耕的时候朝廷诸位大佬已经提醒再三,让自己没事不要去长安瞎掺和, 才刚满口答应,转眼间就食言而肥,这让人家怎么看待自己? “难啊…”敬玄叹息了一声,盯着宇文罗睺问道:“如果朝廷愿意收编他们,但前提是必须将他们打散,充入各边军中,你觉得他们会答应吗?” 宇文罗睺一愣神,旋即马上摇头答道: “不可能,我了解他们,他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若是逼急了,他们可能会跑到薛延陀那边去……” 右领军卫已经有五千人了,再加上三千人也超编了,兵部也不可能再往右领军卫追加军费,这么大一笔支出,总要有人承担,可没人会愿意供养这么一批军队,先不说是不是钱的问题, 这等于是把朝廷的军队收归到自家麾下,有邀买人心欲图不轨的嫌疑。 “妹夫啊, 算我宇文罗睺求你了,只要这件事你能帮我办妥,往后上刀山下火海,我宇文罗睺绝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宇文罗睺信誓旦旦的作着保证,但敬玄却不为所动,反而是转头看向一直在旁边瞧热闹的薛仁贵,对他说道: “你现在去军中点卯,然后再到长安找一下姜行本,见到人后,找他要一份西域地图,你就说是我要的,他会明白是什么意思…” 薛仁贵听后,立即点头称是,翻身上马眨眼的功夫就跑没影儿了。 宇文罗睺见敬玄这时候还有闲心交待薛仁贵别的事,赌气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了赖,非说敬玄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起来。” 敬玄没心思与他磨嘴皮子,但宇文罗睺仍旧耍赖,非要他拿出一个章程才肯起身。 被逼无奈,敬玄只得蹲在他跟前,又用眼神支走了公输秦,然后才说道: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让薛仁贵去找姜行本?西域地图?那玩意儿难道我没有?还用得着找百骑司要?” 宇文罗睺脑子一根筋,听得云里雾里,迷糊问道: “我只知道姜行本出身天水姜氏,跟西域那些人走得近,其他就不知了,有啥你就直说呗,跟舅哥打什么哑谜呢!” 敬玄点头道: “姜行本是天水人这不假,但他是陛下的亲信,而且还是亲信中的亲信,我让薛仁贵找他要西域地图,他会不告诉陛下?” 宇文罗睺又问:“然后呢?” “然后?”敬玄微微一笑: “陛下肯定会想我为什么突然之间想要西域地图呗,当然,陛下一时半会儿肯定想不透,毕竟我朝现在的重心可不在西域。” “你是说…”宇文罗仿佛抓到了一丝关键讯息。 “不错,和你想的一样,我打算把你那三千人弄到西域去给我大唐将来经略西域打打前站。” 敬玄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背着手走了两圈,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然后才转头对宇文罗睺说道: “我虽然不能去长安,但陛下肯定会因为此事召见我,到时候我会详细写一封奏章以密折的方式递上去,但这其中涉及到几个关键的问题…” 宇文罗睺这时候总算反应过来了,一股脑从地上跳了起来: “只要朝廷肯提供军械装备,我保证他们会愿意去的!” 敬玄笑了笑:“这样的事,你说了不算,但你肯定是要作为领头人去的,否则我不放心,陛下也不会放心这样一支武装在西域败坏大唐的名声。” 宇文罗睺听罢沉默了半晌,而后握了握拳头,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家妹夫:“我去便是。” “好!”敬玄十分满意这家伙对他弟兄们的感情,眼中闪过一丝窃喜,进而又说道: “虽然我现在还未与陛下通气,但你们去西域后,无非就是三个任务。” “哪三个任务?你说便是!”宇文罗睺拍着胸脯显得十分豪迈。 “第一,保证我大唐商队安全,第二则是搅乱西域局势,在这个前提下,允许你们有一定的自主攻伐权力,甚至打下一块地盘建国也不是不可以,但这都是暂时的,无论你们将来在西域混得如何风生水起,等朝廷的大军开过来之后,你们的地盘只能作为朝廷的补给地…” 一听说还能自主攻伐,宇文罗睺两只眼睛都在放光,迫不及待的又问道:“那第三呢?” “我有个儿子在那边…” 第0629章 雪中送炭 “你有儿子了??” 宇文罗睺脸色肉眼可见得起了变化,那模样就像是恨不得掐死敬玄似的! “你什么时候有儿子了??莫非是在与我妹妹成亲后养的外室??” 他并不知道敬玄此前与妘姬之间所发生的事,下意识就认为是敬玄悄悄在外面包养了小妾。 “别激动…”敬玄赶忙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这家伙一时上头寻自己晦气。 “这都是以前的事了,你妹妹也知道,不信你去问问…” “当真?!我不信!” 宇文罗睺气呼呼的瞪着敬玄: “本座现在就去问普明,你要是说谎, 看我不打死你!!” 撂下一句狠话,宇文罗睺便急匆匆的丢下敬玄跑了。 这时,陈荼见敬玄脸色不好看,连忙上前道: “侯爷…” “没事。”敬玄打断陈荼接下来要说的话,看着已经从路上消失的宇文罗睺,勉强挤出个笑容: “这种事总有一天会露陷的, 不如早些说实话, 否则等他去了西域后再从别人的嘴里知晓,那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让家里女人的兄长万里迢迢跑到西域去帮你照看外室,亏你想得出来,老身都替你害臊!” 义成公主与不知何时从小屋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图画册,在她身旁还跟着大侄女敬婵,两只小手上全是五颜六色的颜料。 “晚辈这也是没法子,反正西域迟早是要去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找个信得过是去打打前站,总比到时候两眼一摸黑要强吧。” 嬉皮笑脸的走上去搀扶义成公主,眼睛还不忘瞪了大侄女一眼,让她赶紧去洗手。 义成公主白了他一眼:“怎么?眼见家里这两个肚皮迟迟没有动静,打算去把人接回来传宗接代了?” 被一语说中心事,敬玄不禁面红心跳,自家的孩子当然要带在自己身边啊! 如果可能,还真想和宇文罗睺一块去西域瞧瞧,这个时代的西域那可不是一般的热闹,一座城占一块地就能称作一国,如今孔雀河还没改道断流, 那片广漠的土地称得上是富得流油。 见他不吭声,义成公主皱了皱眉,沉吟道: “你现在去西域还不是时候,最少也要再等两年。” 敬玄疑惑道:“为何?莫非西域那边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义成公主拿手指头点了点他的脑门,哑然失笑道: “能有什么大事?老身只是觉得锦上添花未必有雪中送炭来得好。” “姨娘是什么意思?”敬玄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 “不懂?”义成公主笑得十分神秘: “你只需知道你的那位小妾打算鸠占鹊巢,吞了人家车师国的地盘。” “车师国?”敬玄知道,现在西域的车师国,早就不是几百年前的那个车师国了。 事实上车师国跟大月氏的境况差不多,都是一群心存恢复先祖荣光的遗民勉强搭建起来的国度,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在狼群盘踞的西域,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 “人家车师国皇后是高昌鞠文泰的亲妹妹,你小妾若是夺了人家的权,你觉得鞠文泰不会报复?” “所以你若是真想把孩子带回来,怎么着也得等鞠文泰真的打算对大月氏动手,到那时候你在去西域,还怕她们母子会不听你的话?” 听到义成公主这么说, 原本有些意动的敬玄一时陷入沉默之中。 而山下的云中侯府可就没这么安静了,宇文罗睺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大声呼唤妹子宇文修多罗, 让她赶紧现身。 “孙道长是说小女子有身孕了?当真??” 靠在床榻上的宇文修多罗又惊又喜,一双美目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老道士。 她这两天一直胃口不大好,下午去了趟渼陂湖只觉得头晕眼花,浑身乏力,在回来的路上刚好碰见从大学出来的孙思邈,便请他帮自己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没想到居然等来了这样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老道怎会误诊?” 孙思邈不悦的看了宇文修多罗一眼,对她质疑自己的医术感到十分不满。 宇文修多罗见状,连忙从床上跳下来打算向这倔老道道歉,但孙思邈却呵斥道: “都是有身孕的人了,如何还能这般莽撞?一会儿老道回去后给你开几副安胎的药方子,到时候你让那小子过来拿便是!” 老道说完起身便走,压根就不给宇文修多罗开口的机会。 而宇文修多罗现在只觉得如梦似幻,根本就没听见孙思邈说了什么,她整个人还沉浸在怀有身孕这件巨大的惊喜之中。 “小姐,小姐?” 一旁的丫鬟同样替她感到高兴:“要不要把这件大喜事告诉公爷?他老人家可是天天盼着小姐您能早些为侯爷诞下子嗣呢!” 回过神来的宇文修多罗点了点头,看着与自己一同踏入敬家大门的陪嫁丫鬟,兴奋的说道: “你这就去长安告诉阿耶和母亲,就说我很好,让他们不必替我担心…” 宇文修多罗一边说,脑子一边飞速的转动着,考虑再三,她对临出门的丫鬟又急急忙忙的补充了一句: “这件事先不要让公主知道,稍后我会亲自向她解释…” “罗儿?罗儿你在哪??” 这时,外面传来宇文罗睺的声音,丫鬟伸出个脑袋往外看了一眼,喜笑着对宇文修多罗道: “小姐,是四公子来啦!” “四哥?”宇文修多罗一愣,旋即让丫鬟先去,然后收拾了一下衣衫,这才迈着慎之又慎的步伐慢慢从屋内走了出来。 “可算找着你了!” 宇文罗睺一把上前,抓住宇文修多罗的肩头摇晃着大叫: “罗儿!你知不知敬玄那混蛋在外面有个儿子??” 宇文修多罗被他粗鲁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见四周无人,连忙把他往屋内拽。 “你快说话啊?你到底知不知道??” 急性子的宇文罗睺哪里受得了这慢吞吞的气氛,还没进屋便又开始嚷嚷。 “知道。”宇文修多罗压低声音答道。 “知道你还…呃…”宇文罗睺话才说到一半,便被妹妹捂住了嘴巴,于是他只好眨巴着眼睛,表示自己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结果等来的,却是妹妹凶狠的目光: “闭嘴!” . 第0630章 明儿是个大晴天 敬玄回家的时候发现宇文罗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无论自己干什么,这家伙都是一副怜悯加惋惜的表情,哪怕吃饭的时候让他递些蒜瓣,都让人觉得活像是乞丐在接受贵公子的慷慨。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实在受不了宇文罗睺眼色的敬玄打算出门转转,结果这家伙又跟了上来,说是怕妹夫独自出门碰上歹徒。 这会敬玄终于按耐不住了, 瞪着他怒道: “有什么就说,本侯又不是三岁小孩,还用得着担心劳什子歹徒??” 没想到宇文罗睺却做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态,拍了拍妹夫的肩膀,安慰道: “妹夫,先前是当舅哥的对不住你,若是事先知道妹夫是被人强…强行借了种, 舅哥又岂会与你置气…” 敬玄张了张嘴,一想到大概是宇文修多罗告诉他的, 火气一下子就扑上来了,死丫头,这种丟份的事也能外传?这让本侯将来还如何挺起胸膛做人?! 上回已经被安元寿给好好嘲笑了一番,这回又来?? 见敬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宇文罗睺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想不到以妹夫这般出类拔萃的人物,也会遭了这种道,实在是令舅哥我大开眼界啊…” 宇文罗睺说完,又故作豪迈的拍了拍胸膛,冲敬玄保证道: “妹夫只管放心,你舅哥的嘴你还不知道?保管不会泄露出去让妹夫你丢人。” 你的嘴严实?敬玄一万个不信,他现在恨不得马上立刻把宇文罗睺给撵到西域去,省的将来云中侯这三个字成为长安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唉,妹夫,你还信不过我?” 见妹夫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宇文罗睺觉得自己非常冤枉,抬起手就打算赌咒发誓。 敬玄见状,摇头叹道: “算啦算啦, 知道了就知道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不是还多了个儿子么?也没什么不好。” “这就对了嘛。”宇文罗睺嬉笑道: “正所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妹夫你能这样安慰自己,舅哥为你感到十分高兴…” 你特么…… 还没等敬玄骂出声,宇文罗睺忽而又凑近脑袋说道: “不过妹夫啊,舅哥听说那女人长得不咋样啊?你这个亏吃得有点大,要不等舅哥去了西域,找机会将那女人一斧头给咔嚓了,再把儿子给你抱回来,到时候你就说是在外收养的…” 长得不咋样?敬玄脑中随即想起当初在冰天雪地里见到的那名大嘴婆,是挺渗人。 但义成公主在西域那边的谍子却不是这样说的,反而是在信上狠狠的夸赞了一番妘姬的美貌,说把西域的某个马匪头子,叫什么漱勤里的迷得晕头转向,口口声声称要做她的裙下之臣。 反倒是让自己这个受害者平白无故萌生出几分醋意来。 不过宇文罗睺这前面几句还没什么,说妘姬丑无非就是宇文修多罗在中间添油加醋,毕竟女人嘛, 谁会看得上丈夫在外面养的小三?还不是怎么痛快怎么说? 可后一句说是抱回来就当是收养的, 意思就有点怪怪的了,就算妘敬是小三生的,可那也是我敬玄的种,身上还带着敬氏的血脉,将来也是敬家的一份子,怎么能说成是收养的呢? 想到这里,敬玄抬头认真的打量起宇文罗睺,并问道: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谁的意思?” “哈哈哈…”宇文罗睺干笑了两声,干脆撇过头当没看见敬玄逼问的眼神,指着黑漆漆的夜空说道: “妹夫,你看,明儿准是个大晴天!” “少给我在这儿打马虎眼儿!” 敬玄恶狠狠的盯着他,语气之中充满了威胁: “这是我敬家的事,你一个姓宇文的少在这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下次若再听见你胡说八道,那我只当罗儿也是你这般想的了!” 宇文罗睺听罢连忙摆手解释道: “不关罗儿的事,是我自己这般想的,你可千万别去跟罗儿说啊…” “你图个啥?怕罗儿将来诞下的孩子因为顺序,在我这里得不到他应有的待遇?” 一个个都是这样,铆足劲了想第一个诞下敬家的嫡长子! 虽然李真作为公主,在先天上已经占住了优势,可她还是想先宇文修多罗一步生子。 因为只有这样,将来才能顺理成章的成为平阳敬氏的话事人,至于爵位,身为皇家公主的李真显然是看不上的,到时候随手扔给宇文修多罗生下的孩子,既显示了大度,还能替自己孩儿换来好感。 连李真都这样想,何况是宇文修多罗呢?前者争的是名义上绝对的领导权,后者是都想争一争,这就导致连宇文罗睺都掺和进来想帮助自己妹妹巩固地位。 没一个省心的啊… 若是就此放任不管,敬玄的脑子里几乎已经能提前勾勒出几十年后的那副诸子相争的画面。 比如身为郡王的儿子颐气指使的使唤着头顶云中侯爵的儿子,旁边还有个知道自己身份、被封了国公或者郡公的李枢无时无刻不想趁虚而入,然后暗中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妘敬… 就这还是建立在都只生了一个的情况下,如果这几个女人肚皮争气,再多上那么几个孩子的话… 敬玄光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李真有长孙在背后出谋划策,宇文修多罗有义成公主在旁指点迷津,真是好一出夺嫡大戏啊! 不行,必须得想个法子才是… “妹夫?妹夫?” 见敬玄突然间走神,宇文罗睺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嘟囔道: “想什么呢?我问你怎么办?” 敬玄压根没听见他刚才说什么,迷惑道: “什么怎么办?” 宇文罗睺笑眯眯地说道: “我说现在罗儿比公主先一步怀上敬家的种,你打算怎么办呢?” “什么??”敬玄脑子一嗡,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位大舅哥: “你说什么?罗儿有身孕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下午的事,说是孙道长亲自把出来的喜脉…哎…妹夫你上哪儿去?不是要散步么?” 第0631章 要打群架 也不知一连当了多少天的新郎,反正努力没有白费,能在宇文修多罗和李真二人之间先解决掉一个,已经足矣让敬玄乐上好一阵子了。 谁能想到才十几岁的年纪,就要饱受“交公粮”的苦逼日子呢? 对于男人来说,如果心态没有摆正,只当做是在完成任务, 那夫妻房事就没有任何妙趣可言。 而这种时候通常就是红杏出墙的高发期,家花哪有野花香这句话,在这个时代并不犯法。 因为这个时代的女人把传宗接代放在鱼水之欢之前,这会很容易就让男人丧失对于床笫之欢的向往。 怪不得长安城里的那些老家伙一个个家里妻妾成群,还整天想着养在外面的小妾。 总之宇文修多罗能怀上,对于整个云中侯府来说都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大喜事,除了敬玄这位主人家,连家里大大小小的丫鬟也都跟着松了口气。 因为若是家里的两位女主人一直怀不上, 那就会整天拉着个脸, 连带着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干点活也会提心吊胆,生怕触到了女主人的霉头。 现在至少不用再看宇文修多罗的脸色了不是? 而且宇文家的反应更是来得迅猛,第二天才刚一大早,就从长安拉来了足足两大马车的补品,几乎全是跟安胎补气的有关。 并且还是丈母娘寿光县主亲自押车,可见对自家闺女怀孕这件事她看得有多重要。 倒是李真,在得知宇文修多罗怀孕后,并没有如敬玄想像的那般不高兴,反倒是真心实意的祝贺了她一番,然后便拉着敬玄回房,说趁着春日回暖,阳气升腾,要不再试试… 本来这天是李渊那几个儿子进大学读书的日子,结果因为李真的磨蹭,等敬玄赶到学院后,发现那几个小王八蛋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只有一位从宫里来的嬷嬷, 拿着一张名单让敬玄写个回执, 好证明她的确是把人送到了。 敬玄看了一眼那上面的名单,他也好奇李渊究竟送了多少个儿子过来,怎么这老嬷嬷脸上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结果敬玄只扫了一眼,整个人就坐不住了,李元景李元昌这两个刺头就不必说了,剩下的还有好大一堆,从李元亨一直排到了吴王李元轨,足足有九个人! 敬玄抖着手里的名单,很不爽的问那老嬷嬷道: “这不对吧?名单上的吴王李元轨不是才九岁吗?本侯与太上皇约定的明明是年满十岁的皇子…” 那老嬷嬷凑上来瞄了一眼,然后笑道: “云中侯有所不知,吴王殿下下个月就满十岁了,陛下他老人家说也不差这一两天,就让奴婢干脆一块儿给送过来得了…” 这李渊,简直把我这儿当成托儿所了啊?敬玄心里腹诽不已。 而那老嬷嬷见敬玄无话可说了,连忙嬉笑道: “奴婢还要回宫向陛下复命,诸位殿下就拜托给云中侯了…” 话一说完,这老太婆就跟逃也似的跑没影儿了, 估计也是很不待见李渊这几个儿子。 没处说理的敬玄只得捏着鼻子默认了这件事, 不过这几个家伙跑哪儿去了?来大学也不知道先向先生问好?! 恰好这时尉迟宝琪抱着一堆课本从外面走了进来, 敬玄逮住他就问道: “刚刚从宫里来那几个家伙现在在哪儿?” 尉迟宝琪满不在乎的冲敬玄笑了笑,答道:“他们啊,刚才学生过来看见都围在水池子那边,手里还拿了渔网,估计是打算捞鱼呢。” 敬玄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敢情这些小王八蛋把中华大学当成露营烧烤所呢? 正想着要不要先去抓人,可大门处,李泰又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这小胖子一进屋,就对尉迟宝琪使了使眼色,让他事要是办完了就赶紧出去,他有话要跟先生说。 等尉迟宝琪带上门走出去之后,小胖子劈头盖脑就对敬玄喝问道: “听说你家二夫人有身孕了?那我姐怎么办??” 差点就忘了还有个李泰,敬玄一拍脑门,埋怨自己大意了。 “本侯家中的事关你何事?不去看看你费老大劲从宫里偷出来的鱼,还有闲心跟本侯这扯什么蛋?” 李泰一愣:“什么鱼?我的鱼怎么了??” 敬玄翘着二郎腿坏笑道: “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你那几位王叔进大学就读的日子?刚尉迟宝琪说他们几个拿着渔网围在水池那边呢…” “混蛋!!” 李泰果然跳起八丈高,握着拳头怒道:“他们祸祸宫里的还不够,还想祸祸我的锦鲤??” 见祸水东引的法子起了效果,敬玄嘿嘿笑道: “你打算怎么办?” 李泰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论年纪,他没李元景他们几个大,论辈分,人家又是他叔叔辈的,论身手…这就不用论了。 可偏偏,李泰就选择了以武力服人,只见这小胖子咬牙切齿的问道: “我能揍他们吗??” 敬玄一怔,旋即笑道: “若只是皮肉之苦,还是可以的。” 李泰点点头道: “这一点请你放一百个心,本王下手有分寸!” 听到这里,敬玄更好奇了: “你打算怎么揍他们?要知道他们足足有九个人,不是做姐夫的瞧不上你,随便挑一个出来说不定都比你能打。” 李泰听罢冷笑道: “在宫里也就罢了,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本王也不好与他们计较,可这是在我李泰的地盘上!” 说到这里,李泰的目光紧紧盯着敬玄,又问道: “你之前说在这大学之中,是不看个人身份的,这句话还有效吧?” “当然。”敬玄一头雾水。 “那就好办了!”李泰哼哼唧唧的说道: “他们人多,我们人更多,这就找帮手揍他们去,在这大学里,我可是他们的前辈,揍几个不遵守规矩的后辈,有什么不可以的?!” 李泰说完,也不等敬玄回答,便一溜烟的跑了。 敬玄往椅子上一瘫,自言自语地笑了笑: “看样子要见证学生们第一次打群架咯!” 第0632章 揍王爷(求订啦) 也不知道李泰究竟使了什么法子说服同窗,反正等敬玄闻讯赶到那块白玉池子的时候,李家几个王爷正被一群小子按在地上猛揍。 有几个年纪小的,如李元方,李元礼甚至被人给扔到了水池子里,正瘫坐在那嚎啕大哭呢。 当然,最惨是还得数李元景和李元昌哥俩,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放最狠的话挨最毒的打,说的就是他俩。 明明身上骑了好几个块头比他们大的家伙,嘴上还不停的谩骂叫嚣,说是回头就要进宫找李渊告状。 可大学里的这些家伙又哪里会吃他们这一套? 自从上次敬玄当众殴打李泰之后,什么身份啊爵位什么的在这间大学根本就不管用。 还不是看谁的道理大,谁的拳头硬? 十几二十个人揍他们九个人当然不在话下, 事实上真正动手的也就那么几个,比如段家兄弟, 程家兄弟,还有长孙家那几个。 其余的大都是在看热闹,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女学生,这无疑会让打架的双方更加起劲儿。 几个小团伙在平时是很少能见到他们一致对外的,看来今日是打出火气来了,连敬玄来了都未曾停手。 而被段家兄弟骑在身上揍的李元景一眼就看见了抱着手笑呵呵的敬玄,张口就对着他大骂起来,说敬玄虚伪,公报私仇,专门找人来收拾他,这个仇他李元景记下了等等。 段瓘段瓒两兄弟一听,这还得了,居然对先生这般不敬! 两兄弟交换了一个眼色,当即把李元景的靴子脱下,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根不知从哪弄来的羽毛,沾了点口水随意捋了捋,就开始往李元景的脚底板猛挠。 “敬玄!嘻嘻…你无耻!嘻嘻嘻…” 这回李元景算是体会了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憋住气痛骂敬玄,可身体诚实的反应又不得不让他嬉皮笑脸, 滑稽的模样让远处看热闹的女学生们一个个都笑弯了腰。 自觉脸丢大了的李元景几乎都要气得晕过去了,但骑在他身上的段家兄弟平时捣蛋折磨人最有一套,压根就不给他晕过去的机会,只要敬玄不喊停,他们就不打算住手。 如此没过一会儿的功夫,李元景便实在忍受不住了,又哭又笑的趴在地上使劲锤着地面,嘴里大声求饶道: “本王错啦!嘻嘻…本王知错啦!” “真的知错了?”敬玄慢悠悠的走到李元景身前,冲段家兄弟使了使眼色,二人立刻会意,同时松开了涕泪横流的李元景。 刚经历一场折磨的李元景哪里敢嘴硬,这时候的敬玄在他眼中宛如恶魔般的存在,连忙低声下气的答道: “本王知错了…” 但敬玄也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反而是训斥道: “以后在大学,不许自称本王,你可听清楚了?” “本王…我听清楚了…” 李元景心中恨意滔天,但却丝毫不敢与敬玄顶嘴,刚才所受的屈辱, 他是再也不愿意经历了, 心中只想着趁敬玄不注意,偷溜回长安去找父皇告他的状。 “你以后就跟段瓒他们一个宿舍。” 敬玄只一句话, 便让李元景坠入冰窖。 “段瓒,以后李元景就跟你们一起吃住,他若是无故旷课,或者偷奸耍滑,我唯你们是问!” 段瓒哀叹一声: “先生,怎还连坐?这样也太没人性了吧?” “人性?”敬玄笑眯眯的答道: “你俩刚才折磨人的时候怎么没提人性?” 段瓒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扭头又恶狠狠的对李元景说道: “听见了吗?以后给我老实点,要是连累了哥几个,看我不削你!” 所谓虎路平阳就是这般,李元景来之前想过无数种与敬玄相争的场面,但却从没想过头一天便挨了顿毒打,甚至连一点翻身的可能性都没有。 这边处理完了,那边李泰还在疯狂对着李元昌输出。 不过出乎敬玄意料的是,帮助李泰制服李元昌的除了程家兄弟,还有李景恒,这家伙正按着他堂叔还是什么叔的头,好让李泰方便拿木瓢往李元昌脸上淋水。 而李泰则是一瓢接一瓢,甚至连留给李元昌呼吸的时间都不够,就更加不可能张嘴骂人了。 敬玄一看便知道李泰这是在变着法用自己给他提过的水刑,只是这也忒恶毒了点吧?没看见其他几个李家王爷都快吓哭了? “行了,别玩了。” 一个简简单单的玩字,就把事情定了性,聪明的李泰当然知道敬玄的用意,非常配合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呵呵的把快要昏过去的李元昌从地上拉了起来,还专门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裳: “八叔,回头要是还想玩,尽管来找侄儿便是…” 李元昌脸上分不清哪是水哪是泪,只知拼命的大口喘气,消化刚才所受到的非人待遇。 眼见远处几位老先生正在往这边过来,为了尽快清理案发现场,敬玄拍了拍手,对学生们笑道: “好了好了,迎新仪式到此结束,把你们的新舍友先各自带回去歇息吧。” 敬玄一边说,一边给李家王爷们指派宿舍,其实大学内还有空余的宿舍,但为了不让这几个家伙报团取暖,暗中搞出什么小破坏,敬玄决定将他们分散开来,这样也有助于帮他们尽快融入到中华大学这个集体。 殊不知,正是因为敬玄今日随手的和稀泥,导致以后每一届进入大学的新生,都会享受到十分特别的欢迎仪式。 等学生们都陆陆续续散去了,敬玄笑意盎然的叫住了李景恒。 “景恒,今日玩得可开心?” 李景恒看着面前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舅父,小心翼翼的答道: “是越王他叫我…” 敬玄打断了想解释的李景恒,再次笑着问道: “舅父是问你玩得开不开心?” 李景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敬玄听罢,才刚伸出了一只手,却把李景恒吓得面色惨白,还以为敬玄要打他,连忙闭上了眼睛,结果他发现敬玄只是把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然后耳边便传来敬玄的笑声: “开心就成,舅父不希望你每天皱眉苦脸的在大学混日子,你这个年纪总有想发泄的时候,下回看谁不顺眼,跟舅父说便是,舅父替你收拾他…” 第0633章 请天下高才共赏 敬玄发现李景恒最近似乎变开朗了许多。 没有像以前那样见着自己就躲,也不像以前那般独来独往,与周围的同龄人显得格格不入。 虽然知道他娘去世对他的打击不下,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很多人来说,没爹没娘很正常,就好比我敬玄,不也光着屁股打天下么? 总之李景恒不再刻意与他人疏远, 也已经算是个好兆头了。 拍了拍他的肩头,让一脸受宠若惊的李景恒自己去玩,敬玄刚回过头,便瞧见卢法寿正远远的在冲自己笑。 敬玄见状连忙拔腿就走,倒不是害怕这老头,是每次瞧见他肚子里总有那么一点心虚。 上回他那女儿病危, 明明自己有办法给她延缓几年寿命, 却因为长姐的缘故, 不得不袖手旁观。 另外就是听信了九江公主李道灵的法子,又哄骗卢老头去给豆卢家添堵,当然,豆卢家本身就有点问题,娶老婆哪有兄终弟及这个道理? 哪来的蛮子习性? “云中侯稍待,走恁快做甚?” 卢法寿迈着一双小短腿快步撵了上来。 敬玄无奈,好歹这卢老头是经学院的院长,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卢院长找晚辈有事?” 卢法寿笑呵呵的一边摸着下巴的长胡子,一边看着远处李景恒的背影: “刚才云中侯与老夫的外孙说什么了?” “这你也想知道?”敬玄翻了翻眼皮: “当舅父的就不能单独跟外甥聊两句?” 卢法寿听罢连连摆手道: “老夫可没那个意思,老夫就是好奇问问。” 敬玄一听就不干了,埋怨卢法寿道: “嘿你这老头儿,你们经学院的课本都编撰完了?我都派人催促了好几次了,现在全院上下,就你们经学院最磨叽,不赶紧把课本稿子交上来刊印,怎么还有闲心管这些?” 前段时间敬玄让中华大学各院尽快编撰一份教材,然后刊印上缴到国子监留档,结果这都过了大半个月, 唯独就差经学院还没把稿子交上来,害得国子监那边天天来找敬玄麻烦,说他藏私。 现在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国子监啊,那可是中华大学的直属上级单位,再没有全面对国子监实行反超之前,人家说什么你不就得干什么? 这可跟朝堂交锋不一样,在朝堂上碰到某些糟心事,撒撒泼,再打打诨,兴许事情就过去了,国子监那群老夫子压根就不吃这一套,逼急了,还能给你扣上一顶不尊教化的帽子。 都是办学的,谁敢往自己脑袋上戴这样的帽子?还想不想继续招生了? 听到敬玄向自己抱怨,卢法寿也叹了口气,摊手无奈道: “经学可是一门大学问,涉及到我儒家的方方面面,且不说究竟选那几篇来做这范文, 就是释义各家的阐释也不尽相同,老夫若是只用我范阳卢氏的注释来做课文, 只怕其他几家马上就会杀到长安来掀老夫的桌子啊…” 敬玄听罢觉得这老头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自东晋过江后, 各家珍藏的典籍几乎就已经不外传,一个个都躲在家里蒙着脑袋闭门造车。 这就导致现如今各家对那些经义的理解都不一样,有些甚至缺章少页还被篡改得面部全非,但却偏偏又都认为自家的才是正宗… 而一旦有人提出新的观点,马上就会被群起而攻之,这就要人老命了。 “要不…” 敬玄想了想,认真的对卢法寿说道: “咱们开个学术讨论大会吧?” 卢法寿一头雾水: “学术讨论大会?什么意思?” 敬玄解释道: “就是把人都请到中华大学来,他们不是都认为自家的学术才是正宗吗?那就干脆都叫过来,争个高下,最后谁家的注释认同者多,就以谁的为标准。” 卢法寿听了之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云中侯这个想法固然不错,但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想要一家服众,几乎就不可能成事,再者说…” 卢法寿说到这里犹豫了两下,明显是在看敬玄的眼色。 “再说什么?有什么直接说就是了呗!”敬玄不满的看了看卢老头。 卢法寿无奈道: “云中侯觉得以现今中华大学在士林的地位,能够请得动那些人么?或许凭借你云中侯的面子勉强能够请来一家两家,但云中侯不要忘了,我儒家多得是隐世宿老,若无这些人认动,哪怕最终讨论出个结果,也无法获得认可。” 平心而论,卢法寿地担忧的的确确有道理,那些山东氏族连李世民的面子都不给,又怎么可能赏自己一个小小侯爷的光?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徒惹人笑话,失了中华大学的尊严。 可若是真的能成功搞出这么一个学术研讨大会,那无疑会让中华大学的地位水涨船高啊! “就没别的法子了?”想到这里,敬玄十分不甘心的追问着卢法寿: “难道凭你们范阳卢氏的面子,也无法把他们都召集过来?” 卢法寿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似的,十分鄙视的看着敬玄: “云中侯觉得这是面子问题吗?他们若是来了,那就代表着整个家族对陛下的认同,你觉得他们有那么傻吗?再说了,我范阳卢氏还真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能把人都请到户县来。” 卢法寿说到这里,对敬玄天真的想法毫不留情的加以嘲讽: “除非你云中侯有那个本事找出那些丢失的尚书残篇,说不定到那时,你哪怕不说,他们也会上杆子的来拜访你云中侯。” 想找出早已经遗失的尚书残篇何其难?敬玄觉得短时间内基本不可能实现,当然,真要找,也不是找不到,请些盗墓贼去挖战国古墓,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或者譬如长沙马王堆,不是也出土了不少古书么? 只是那样一来所花费的时间太长,而且以现在的技术说不定挖着挖着就塌了,到时候偷鸡不成还蚀把米。 “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了么?” “其他法子?”卢法寿冷笑一声: “当然有,如果你云中侯能编撰一本旷世奇书,人们自然蜂拥而至。” 旷世奇书?敬玄想了想,似乎车厢里好像有几本成语词典来着… “那就这样吧,你放消息出去,就说我敬玄著了一本成语大全,里面含括了所有成语的出处,邀请天下高才于五月初一共赏渼陂湖!” 第0634章 破戒 成语词典? 还标明所有成语的出处? 卢法寿目光怪异的看着敬玄: “云中侯此言当真??” 倒非是卢法寿瞧不起敬玄,只是如今这些典故很多都是口口相传,并不见于文字,这既是因为战乱导致文华遗失,亦有年代久远无可考证的缘故。 “当然是真的!” 敬玄脑子转得飞快,待会儿回去就把词典拿出来抄写一遍,再把贞观五年以后出现的那些成语删改一下, 顺便安插到春秋战国时的某个人身上,就不信你们这群腐儒不上当! “好!” 卢法寿哄然大笑: “既然云中侯如此豪情,老夫这就写信,让全天下的儒林贤士来此共襄盛举!!” 除了那个网络小说泛滥的年代,著书立说在其他任何时代都是一件值得轰动的大事。 哪怕你写一本金瓶梅,也会有数不清的人追捧! 即便是不识字的,碰上刺激的内容也会想方设法的知道下文。 何况还是成语归纳整理这种浩瀚如烟的繁琐巨作? 消息一经传出后, 这无异于往长安城内丢下一枚重磅炸弹! 欢欣鼓舞者有之,垂头丧气者有之,当然,也有很多饱学之士对此并不以为然,他们认为以敬玄的年纪,恐怕还写不出这样的书,这跟学识无关,想归纳整理,再注明出处,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查证研究,保证其准确性,所以最重要的是阅历和年纪。 哪怕你是鸿儒王通的弟子,也不能信口雌黄吧? 反正消息传出去的第二天,便宜师傅王通的那些后人就纷纷来访,目地无非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劝说敬玄赶紧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免得丢了王通他老人家的脸面。 难得穿着一身儒衫的敬玄,羽扇纶巾,看上去还颇有一丝学富五车的味道, 无论王通的后人再怎么说,他都是一副云淡风轻,成竹在胸的模样。 王家人见他实在油盐不进,也只得作罢,不过却没有急着回长安城,而是悄悄跑到大学,打听敬玄最近在干什么,是不是为了著书提前做了什么准备工作,有没有暗地发动学生们帮他查阅文献。 “先生每日上完早课就是趴在桌上吃饭,然后躺在沙发上睡觉,下午又接着上课,然后吃饭,然后睡觉…” 尉迟宝琪掰着手指头给王家人计算着敬玄一天的行踪。 “就这样?没干别的?难道就没有让你们帮着翻看文档?” 王家人不信,想写这样一本书,在他们看来至少也要花费好几年的时间,这还是建立在所有文献资料都齐备的情况下。 如果有缺失,那所花费的时间就更长了,说不定还要去拜访其他氏族请求查阅他们收藏的一些残卷。 “不信拉倒!”尉迟宝琪对这些平白无故拦住自己去路的人感到非常不满,若非是先生教导他要尊老爱幼,他现在恨不得马上撇下这些人冲进食堂, 因为再耽误一会儿, 说不定食堂就没饭了… 这时, 食堂门口远远的传来一声叫唤,正是前几日被敬玄指派给尉迟宝琪照看的李元轨:“宝琪兄,快来啊,饭都要被他们抢光啦!” 听到这句话,尉迟宝琪再也按耐不住了,甩开后面的王家人,撒腿就往食堂方向狂奔。 好不容易挤进人堆里,抢到了最后剩余的两份黄焖肘子,尉迟宝琪高举着盘子,费劲巴力的钻了出来。 年纪小的李元轨见状,笑得两只眼前眯成一条缝,拍掌夸赞道: “宝琪兄果然威武啊!” 尉迟宝琪白了李元轨一眼,将其中的一份递给他道: “也就幸亏先生把你分配给了我,不然凭你自己,哪能从这群牲口手中抢到饭食?” 李元轨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以他现在的身板,在整座中华大学那都是排在末位,如何是这群如狼似虎的学长敌手? 两人一边说着笑,一边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了下来。 李元轨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几个兄长也在附近狼吞虎咽,心里不禁想起了往日在宫里的奢靡生活,那时候,哪能想到为了一盘肘子这般拼命呢? 真是造化弄人啊… 不过这样似乎也挺有趣的,总比跪坐在小案前一个人傻不拉几的吃饭热闹得多! 李元轨搓了搓手,正准备拿起盘子里的黄焖肘子大快朵颐,结果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肘子给他夺了去! 李元轨抬头一看,竟是八哥李元亨,心中刚升起的怒气连忙压了下去。 “八哥…我还没吃饭…” 李元轨委屈巴巴的小声说道。 没想到李元亨拿着满是油渍的手在弟弟身上擦了擦,不以为意的说道: “谁让你不早些来,八哥刚才没吃饱,这只猪肘就当孝敬八哥了,等日后回了宫,八哥还你一箩筐!” 这能一样吗? 李元轨欲哭无泪,回了皇宫谁还稀罕你那一箩筐肘子?想吃我自己不会找母亲说啊?! 坐在对面的尉迟宝琪瞥了瞥这兄弟二人,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盘里的肘子夹出来放进李元轨的碗里,笑道: “算啦,我的这只给你吃好了。” 李元轨一愣,他知道尉迟宝琪平时最爱啃肘子,见他宁愿不吃,也要照顾自己,心中十分感动,连忙拒绝道: “宝琪兄还是你吃吧,小弟还不怎么饿…”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拿回来的道理?这可不是尉迟家的家风! 尉迟宝琪又强硬的塞回到李元轨手中: “让你吃就吃,跟我客气什么?” 正啃肘子啃得津津有味的李元亨见状,嘴里还笑嘻嘻的说道: “既然你们都不饿,那我就笑纳啦!” 说完,李元亨便伸手去抓另一只肘子。 结果还没抢到手中,突然暴怒的尉迟宝琪操起饭盆,啪的一下就盖在了李元亨的脑袋上! 一大盆汤汤水水瞬间把他淋了个透心凉! 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 以前食堂也有因为饭菜大打出手的,可自从上次长孙涣踢翻了汤桶被先生责罚了一顿之后,就再也没人敢这么做了。 久而久之,在大学食堂便有了不准动武浪费粮食的规矩。 可今日,又有人破戒啦! 第0635章 魏绾 李元亨虽然没有李元景那么嚣张跋扈,但性子也绝不是泥涅的。 大庭广众之下被淋了一身汤水,李元亨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当场就与尉迟宝琪扭打在了一起。 自幼习武的李元亨也有两把刷子,跟尉迟宝琪两人你一拳我一拳打得那叫一个激烈,看得围观的学生们不停地拍手叫好。 反正打架这种事,除了挨打的那个, 其余看官都是乐见其成。 虽然李元轨心里多多少少也有点想揍李元亨的意思,但好歹两人是兄弟,知道事情若是传到父皇耳朵里下场会很糟糕,所以一直在旁边劝架。 不过他身材瘦小,根本就拉不住二人,眼见牛高马大的尉迟宝琪把李元亨按在地上猛揍, 慌忙向旁边的几位兄长求助。 结果李元昌他们也只是环抱着双手在一旁看热闹, 那模样就活像被打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们兄弟似的。 “宝琪!别打了!” 一道清丽的女声传来,接着头缠黄丝发带的郑灵河便从人群中钻出来拉尉迟宝琪,知道二人关系的围观学生于是立刻故意起哄喧哗了起来,有人调侃道: “宝琪,你媳妇来啦!” 面对众人的调侃,郑灵河浑不在意,反而十分泼辣的瞪着嘴巴最碎的那家伙: “柴令武,信不信老娘撕烂你的嘴!” 而尉迟宝琪见郑灵河拉住了自己,为了不误伤到她,只得从李元亨身上爬了起来,就这,还差点挨了李元亨一记撩阴腿。 尉迟宝琪眉毛一挑,又想上去揍他,郑灵河连忙劝道: “算啦,你瞧你都把他打成什么样子了?小心一会儿先生找你麻烦!” 说完这句话,郑灵河又扭头对李元轨说道: “快把你兄弟扶起来吧。” 李元轨本来还在震惊于郑灵河的泼辣之中,听见这句话随即回过神来,想将八哥李元亨从地上拉起来,结果后者根本不领他的情, 甩开他的搀扶,顶着鼻青脸肿的脑袋一瘸一拐的就往外走。 欲言又止的李元轨叹了口气,知道这回算是被八哥记恨上了,心里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不过回头看了看同样呲牙咧嘴的尉迟宝琪,李元轨却笑得十分开心,真心关切他道: “宝琪兄可是受伤了?” 尉迟宝琪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做出一副豪迈状: “区区小伤,算不了什么。” 郑灵河听罢,幽怨的盯了他一眼,抬手便是一巴掌抽在尉迟宝琪背上,疼得他差点没原地跳起来,怒道:“你打我做什么?” 郑灵河嘲讽一笑:“就会瞎逞能,还不快把衣衫脱下来,回头洗了我再给你送过来。” 郑灵河说完便开始动手去扒尉迟宝琪身上的衣服,那上面浸满了刚才泼到地上的油水,老远便能闻着一股猪肘味儿。 “你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的…撒手…还不快撒手?” 光天化日被女人扒掉衣服,对尉迟宝琪来说传出去可不是一般的丢人,又哪怕这个女人是自己未来的媳妇。 “怎么这会儿知道要脸皮了?”郑灵河不依不饶,她今日非得把尉迟宝琪的衣衫扒了不可,让他以后还敢与人斗殴。 两人就这么互相僵持拉扯着,全然忘记旁边还有个看傻眼了的李元轨。 一直到李元轨笑出声了, 两人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妥,互相松开了手,尉迟宝琪还干咳着解释道: “那个…那个元轨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灵河…哦不,我与你郑学姐是清白的…” 嘴笨的尉迟宝琪越描越黑,郑灵河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插嘴道: “总之以后你就知道了…” 李元轨见二人脸越说越红,不由笑了起来: “宝琪兄和郑…灵河学姐不必解释,我也知你们有婚约,这并不算什么。” 尉迟宝琪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打架没什么,就怕传到先生耳朵里说什么影响风化,那可就跳进渼陂湖都洗不清了,要知道在大学校园里,他与郑灵河十分注意保持距离,以免坏了两家的名节。 “我倒是挺羡慕宝琪兄你的,若是我将来也有像郑学姐这样的夫人,那该多好啊…” 李元轨说得是真心话,他自小在宫中见惯了恩宠荣辱,前一刻还颇受宠爱的宫妃,或许第二天就会被没入冷宫。 甚至就连他的母亲也是如此,若非母亲幸运,为父皇诞下了他李元轨,恐怕一辈子都会呆在冷宫里,就这,还让母亲感恩戴德,日子过得小心翼翼。 所以李元轨从小就发誓,将来绝不会成为像父皇那样的人,他若是有了夫人,必定会把她疼爱到骨子里。 “你郑学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大好,兄长还是建议你不要走兄长走过的弯路啊…” 尉迟宝琪这话也说得发自肺腑,只是他刚说完,便感受到了一股寒意,连忙知趣的闭上了嘴巴。 “好啦好啦,想找我这样的夫人还不简单?”郑灵河笑着四处看了一眼,最后冲食堂门口喊了一嗓子: “魏绾,你过来一下!” 那边随即走过来一名瓜子脸少女,高高的颧骨两边,各有一颗痣,瞧着十分耐看。 “灵河姐好,宝琪哥好,呀宝琪哥你又受伤啦,哈哈,这都是这个月的第几回啦!” 名叫魏绾的少女性子似乎十分开朗,郑灵河见尉迟宝琪脸色尴尬,连忙呵斥她道: “少拿你宝琪哥打趣,否则晚上回来宿舍看我不掐你!” 魏绾听罢吐着舌头眨了眨眼,殊不知她这个俏皮的动作把一旁的李元轨都看呆了,竟让这位李家小王爷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李元轨…”郑灵河一边说,一边对魏绾使了使眼色,意在提醒她李元轨的身份,开玩笑不要太过火。 然后郑灵河又对还在发傻的李元轨说道: “她叫魏绾,是郑国公的小女儿,跟我住同一间宿舍…咦?元轨,你脸怎么红啦?” 魏绾也好奇的看了李元轨一眼,似乎是认出了他,拍手笑了起来: “是你啊,我见过你,那天我看你被那个谁扔到水池子里哭来着…” 李元轨身子一颤,脸色涨得绯红,大声为自己辩解道: “我没有!那不是我!” 说完这句,李元轨便跟做贼似的跑了… . 第0636章 太子 编撰成语词典的工作比敬玄想象中的要繁琐许多。 说是编撰,其实就是抄写一遍,然后删掉那些还没到时候出现的一些出处。 抄写完之后,最后再校对一遍,然后拿去印刷成册。 这也同样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只是这次敬玄不打算使用蓝牙打印机了。 本着减少大唐印书成本的初衷,敬玄已经将活字印刷术这项伟大的技艺提上了日常。 否则将来那么多课本,就自己车厢里的那点墨水根本远远不够挥霍。 离与卢法寿约定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月了, 在这期间必须要让成语大全问世才行。 时间上的确是有点紧迫,这也是为什么长安那些大儒纷纷不看好敬玄的原因。 要知道,著书是一回事,刊印又是另一回事。 想要刊印,请人刻雕版都要花费不少时间,对于一名一心想要著书的老学究来说, 所耗费的不仅仅是光阴,还有几十年如一日粗茶淡饭积攒下来的金钱。 雕版可是一门手艺活,其中最难的阳版, 拥有这门高超手艺的,在整个长安至多不超过十人,且大都被那些世家大族掌控,人家的手里还有一堆书要刊印呢,哪里还轮得到像敬玄这样的毛头小子? 但是只要能把墨家那群人尽快给找回来,一个月之内活字排版,刊印成册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自己只要给他们提供思路,相信以墨家人那灵巧的双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人敬玄已经派辰十三去找了,相信只要他们知道活字印刷术究竟代表着什么,便绝对不会拒绝自己的邀请。 所谓千金买马骨,差不多就是这样,而且墨家现在急需这样机遇,来改变儒家弟子对他们的态度。 虽然有的人对敬玄能写出成语词典持怀疑态度,但有的人,却十分期盼敬玄能够早日写出著书立说。 尤其是皇家,巴不得敬玄能早点在士林圈子里占据一席之地, 这对李世民来说,也是一桩极大的机遇,如果他的女婿能在整个文人圈子里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那么山东氏族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像从前那般硬气。 所以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即使李世民不方便过来露面,但还是派来使者,大唐太子李承乾。 李承乾一登门,就看见敬玄半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让他的心中无比疑虑,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懒洋洋的躺在院子消遣?难道书已经著好了? 虽然知晓父皇派自己来的目地,可因为李真也在院子里的缘故,他只得按耐住心中的躁动,坐到了敬玄的旁边。 “父皇命我带了些补药,说是给二姐补身子。” 李承乾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李真的脸色,宇文修多罗怀孕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父皇的耳朵里,他这趟过来,除了探听一下敬玄著书的进度以外,就是顺便安慰一下迟迟未能怀孕的李真。 “补药?”李真侧着脑袋问道: “父皇是不是也认为是我的身子有问题?” 听到这句话, 李承乾回想起出宫时父皇的嘱咐,说这种时候的女子,一般都会比较敏感,所以送东西过去的时候,不能打击到你二姐的自尊心… “父…父皇只…只是担心二姐你…没…没别的意思…真的!” 瞧着二姐脸色不对,李承乾连忙站起来否认,若是连二姐这一关都过不去,待会儿哪还能指望她帮忙说服敬玄把手稿拿给自己先看看。 “哼!”李真恼怒道: “父皇定是这么想的!否则好端端的让你送什么药材?我又没生病!” 李承乾小脸苍白,俺骂自己嘴笨,但他还是矢口否认道: “二姐你误会父皇啦!父皇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李真别过头:“我不信!不然父皇怎么不亲自来??” 李承乾满头大汗:“父皇他他…” 看着正在拌嘴的姐弟二人,躺在中间的敬玄不由得笑了起来,捏了捏李真的手背,敬玄笑着说道: “好了,别为难你弟弟了,他又不是陛下,你跟他发什么脾气,你没见青雀他们这段时间因为你的缘故,都不敢登门了么?就怕看你脸色呢。” 听见这句话,李真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满地说道: “我脸色有甚可看的?往日也没见他们瞧我脸色,有好处便一个二姐长二姐短的,如今倒好,连个面都不露,哪有这样的兄弟?!” 李承乾见她生气了,正要劝慰几句,结果敬玄抬手阻止了他说话: “所以这就是你的问题了,但凡你平时少拿勺子抽他们几回,也不至于不敢露面,他们就怕来了之后,你把气撒在他们脑袋上。” 敬玄说着还特意瞅了瞅李真放在椅子腿边的大铁勺,除了睡觉,她几乎随时都带着,弄不好,别人还以为这玩意已经成了象征当家主母身份的权杖了。 “抽两下又不会掉肉!都是一群没良心的!” 李真怒气冲冲的拎起大铁勺就准备回屋,临了还回头瞪了李承乾一眼:“你也是个没良心的!” 直到听见房门紧闭的声音,敬玄才转过头来苦笑着对李承乾说道: “你看,我平时就是这么过日子的,你要不要回去跟陛下娘娘打个报告?” 李承乾面色尴尬,挠着头答道:“此事是二姐的不对,我代她向你致歉…” 见李承乾真的打算向自己躬身道歉,敬玄不由得笑了起来,指了指椅子让他重新坐下,然后才说道: “夫妻之间哪有什么对错,还不是糊里糊涂的就这么过日子走下去?你若是将来想有一个和谐的后宅,有些事情,就不能太较真。” 李承乾听得稀里糊涂,他如今还未娶妻,根本就不明白敬玄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做出一副受教状: “多谢姐夫提醒…” 敬玄笑了笑,知道他压根没听懂,于是也不在这个问题上与他多做纠缠,而是有意无意的说起了别的: “我听说娘娘为你选定了太子妃?” 李承乾红着脸答道:“确有此事。” 敬玄瞄了他一眼:“喜欢吗?” 李承乾一愣,人都没见过,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但他还是答道: “母后挑选的,我当然喜欢…” 敬玄哈哈一笑:“万一长得不好看呢?” 第0637章 苏旖旎 敬玄之前听说,长孙最早是挑中了太原王氏家的嫡女,作为李承乾的太子妃。 可令长孙没想到的是,人家根本就不搭理这茬,没有一丁点想与皇家结亲的意思。 太原王氏甚至还找了借口,说是家中闺女已经许了人家,然后连夜派人与清河崔氏交换了生辰八字, 把事情给坐实。 反正这件事把长孙气得可够呛,当天得到消息后,便去李世民那撒气,恰好秘书丞苏亶也在,长孙一怒之下,当场就说要礼聘他家闺女为大唐太子李承乾未来的太子妃。 这可把那老苏给高兴坏了,他那天本来是去找李世民汇报工作的, 哪能想到天上突然掉下一枚金元宝刚好砸在他的脑袋上? 这种天大的喜事苏亶至多也就是做梦梦到过一两回,而今却美梦成真,如何让他不兴奋? 当场便信誓旦旦的举天发誓,说回去以后一定好好告诫他的闺女,争取让其早日成为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 小小苏家能取代太原王氏,成为未来的后族,自然让长安城的勋贵们咋舌不已。 可敬玄却知晓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并非是长孙真的因为生气所以才随便指了一门亲事给李承乾。 长孙求娶太原王氏嫡女不假。 被人家拒绝也是真。 至于为何这枚天大的绣球落到苏家身上,其实原因很简单。 因为长孙早就实地考察过。 即便太原王氏答应嫁女儿做那太子妃,但苏家的闺女一样也会嫁到东宫。 上回长孙来大学,可不止单单想坑点钱那么简单,钱她要,她人当然也要。 不然怎么钻女寝里那么久都不出来? 除了为她儿子物色媳妇人选,还能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苏家的闺女那天恰好入了长孙的法眼吧,总之敬玄听说二人相谈甚欢。 敬玄觉得长孙其实应该感谢自己。 要不是我敬玄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力排众议成立了这女子学院。 你长孙即便想挑媳妇也没处挑去。 至多就是拿着人家的生辰八字,以及礼部描述的外貌特征想象一下究竟适不适合李承乾。 哪像现在似的,不但能捉着人家的小手问个不停,还能旁敲侧击的问那些叽叽喳喳的少女了解人品。 要知道大学里的这些女学生,可不兴虚头巴脑那一套, 几乎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互相看不惯了扯头发打架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出人意料的是,那苏家小姐就没人说一句坏话。 一问都说温柔贤惠,不但教她们如何清洗贴身衣物,有时候还帮她们这些“小太妹”带饭,这样的儿媳妇,上哪找? 而且人家苏旖旎学业也不差,敬玄在课堂上都表扬过她好几次了。 “太子啊,你若是想提前见见未来的媳妇,当姐夫的可以给你安排。” 虽然嘴里喊着太子,但敬玄压根就没有多少恭敬之意,让人听着觉得太子更像是一个外号似的,可谁让你姐是我敬玄的妻子,你妻子又偏偏是我敬玄的学生呢? 师生之谊有时候胜过父子母女,李世民担心外戚弄权,所以举双手赞成了这门亲事,可偏偏忘了谁才是未来太子妃的先生。 李承乾听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搓着手扭扭捏捏的问道: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万一母后若是知道了,那…” 敬玄笑着眨了眨眼:“你不说, 我不说,谁会知道?” 说完,见李承乾还有些犹豫,敬玄又笑道: “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 李承乾好奇道:“什么秘密?” 敬玄看了看左右无人,于是压低了声音凑到李承乾跟前,小声说道: “我与你二姐未成婚之前就睡到一起啦…” “你说甚么!?”李承乾惊得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蹦跶了起来,结结巴巴的指着一脸坏笑的敬玄: “你你…你们…” “我们怎么?我们不最终也成婚了么?”敬玄不以为意的按了按手,示意李承乾不要大惊小怪: “一个和谐的后宅,需要施以感情来维持夫妻之间的纽带,你也不想以后天天守着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吧?万一你将来挑人家毛病,想法设法的废了人家,那人家还不如当初就找个寻常人家嫁了,省的把全家都搭进去,你说呢?” 听着敬玄嘴里的那些“歪理”,李承乾实在有口难辨,谁让他耍嘴皮子远不是敬玄的对手呢? “那…要不…就远远的见一面吧?” 李承乾到最后还是想维持身为皇家太子的体统。 敬玄笑了笑,也没太当回事,大手一挥,就走在前头带路: “走吧,随我去大学逛逛。” 李承乾做贼心虚似的瞄了四周一眼,尤其是着重看了看他二姐的闺房,见李真似乎没听见二人刚才之间的对话,连忙爬起来跟了上去。 现在的大学,还没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收支平衡,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校园一直在扩建,学生却太少的缘故。 按照计划,敬玄打算在未来几年内逐步取消学费制度,因为将来中华大学的学生,不应该只是面向勋贵,更多的,还是一些寒门子弟,若是搞差异化会招致口诛笔伐。 所以这两年能想法子多挣些钱那便多挣些,男学生不说,但女学生才是大头,因为男学生即便没有中华大学,一样能找到合适的书院。 可女学生就不同了,除了启蒙识字,哪里还有书院肯收?尤其是向中华大学这种高级别的书院。 所以只要带着李承乾去大学里逛一圈,最后再有意无意的把苏旖旎未来太子妃的事情透露出去,就不信那些还没来大学的豪门贵女不动心。 连太子妃都是皇后娘娘亲自在大学挑的,她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愿意来呢?即便是为了将来能找个好夫婿,也会打破头想法子往里钻。 甚至还有那些豪门贵妇,找儿媳的,嫁闺女的,肯定也会把目光盯在女子学院身上。 到那时候,谁要是再想进女子学院,可不就得交上一笔可观的赞助费? . 第0638章 他是你弟弟 李承乾一踏进校园,就接受到了来自所有人的注目礼。 无他,只因一身太子冕服实在显得太扎眼。 关键这家伙还十分有礼貌的冲人家挥手致意。 “啪!” 敬玄毫不犹疑的打掉了他那只伸得老长的手。 捂着手背的李承乾十分疑惑的盯着敬玄。 “记住了,中华大学不是你收揽人心的地方。” 敬玄不得不提醒他一句,免得这家伙又故态萌发,跑去问人家愿不愿意向自己效忠。 “孤就是跟他们打个招呼而已,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李承乾不满的揉搓着手背, 刚才敬玄那一下把他打疼了。 “那也不行,你难道想让所有人知道我带你进大学是为了看媳妇吗?” 听见这话,李承乾宛如惊弓之鸟,连忙对敬玄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 敬玄鄙视了他一眼: “瞧你那点胆儿,反正大学里的这些人,都不许你招揽。” “为什么??”李承乾觉得非常冤枉,他现在的东宫里, 就小猫两三只, 根本没有值得信赖的人手供他调用。 敬玄听罢,指了指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对李承乾说道: “我教授他们学问,不是为了让他们以此来谋取什么晋身之资的。”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何错之有?”李承乾对敬玄的言论感到非常不服气。 看了他一眼,敬玄淡淡的说道: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若是一开始就把心思放在追名逐利上,你还能指望他们能静下心来作学问么?” 李承乾听罢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答道: “可最终他们还是会进入朝廷为官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 敬玄笑了一声,又说道: “所以你若是真心想招揽他们,不妨等他们将来毕业后你再下手,这时候你要是许给他们荣华富贵,就不怕养出几个贪图名利的佞臣么?” “孤明白了。”李承乾再次对着敬玄稽首。 “走吧,先带你去找媳妇。” 敬玄笑呵呵的说了一句,他心中其实对李承乾感到非常满意,知书达礼不说,还很容易听进去别人的劝告, 只要照着这个势头长下去,将来未必不能成为一代明君。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李世民两口子不会拿其他几个儿子来刺激他。 正这样想着,才到食堂二楼为先生们准备的小餐厅,敬玄就发现李泰这厮居然也在。 “你怎么在这儿?这不是先生们的专用餐厅么?” 李泰正在埋头干饭,听见敬玄的声音,头也不回的答道: “我帮王孝通先生解开了几道难题,是他请我上二楼吃饭的。” 敬玄听罢左右看了一眼,没瞧见王孝通的人影,正要发问,李泰却正好回头,一眼就看见了他大哥李承乾,惊讶得连饭都顾不得继续吃了: “大哥,你怎来了??” 李承乾笑道:“就是过来看看。” 李泰当然不信,疑神疑鬼的看了看四周: “父皇母后呢?你不会是他们派来教训我的吧?” 李承乾一愣:“为何说父皇母后要教训你?” 李泰瞪大了眼睛: “大哥你是不是明知故问??” 李承乾更加糊涂了:“青雀,你究竟犯了何事?怎么吓成这样?” “上回你弟弟带人打了你那几位王叔,怎么?宫里那边没得到消息?”知道内情的敬玄也有点糊涂,按理说这种事情早就传到宫里去了, 为何李承乾却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表情。 “孤是真不知道, 也没听父皇母后他们说起…”李承乾摇了摇头, 旋即狐疑的看着李泰: “王叔他们伤的可重?你为何要与他们过不去?若是父皇知晓了非把你皮给扒下来不可!” 李泰撇了撇嘴,他现在已经到了对任何唠叨都能免疫的地步。 “就是教他们些规矩,既然父皇母后不知情,那大哥你也别去告小弟的状啊!” 李承乾张了张嘴,明知帮他隐瞒不好,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应承下来: “大哥答应你,但你今后千万不要再去找他们麻烦了。” 敬玄瞅着这兄弟二人对话,总感觉是在进行一种无形的交锋,也不知究竟是不是错觉,于是眼珠一转,对李泰说道: “你去一趟女子学院…” 话还没说完,李泰就断然否决道:“不去!我堂堂男儿,怎能去那种阴柔之地!” “我还没说完呢!”敬玄怒视着小胖子: “让你去女子学院偷偷把你未来大嫂给叫过来!” “大嫂?你说谁的大嫂?”李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哪来的大嫂?” 李承乾见状,也在一旁拉着敬玄的衣袖,埋怨道: “这种事,怎能告诉青雀?” “为何不能?”敬玄提高了音量,对着一头雾水的李泰解释道: “娘娘给你大哥定下了太子妃,就是女子学院的苏旖旎,你偷摸着去把人叫过来,就说你大哥想提前见见他夫人!” 李泰这才明白过来,脸上也跟着浮现出一丝促狭的笑容: “原来大哥有太子妃了,不早说,此事包在我身上,这就去把大嫂给大哥请来!” 李泰说完,也不管李承乾作何想,拔腿就往外跑。 等到李泰走后,李承乾十分不满的看着敬玄: “为何要让青雀知道?万一他告诉母后孤怎么办??” 敬玄慢悠悠的找了张椅子坐下,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刚才你弟弟不也求你帮着隐瞒么?这下你二人不就扯平了?” 李承乾跟着一屁股坐了下来,十分好奇的看着敬玄: “你为何要这样做?难道你觉得我们兄弟二人有隔阂不成?” 敬玄微微一笑:“有没有隔阂,太子殿下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 李承乾听罢,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其实在他心里,多多少少对李泰都有些防备。 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感觉已经越来越浓厚,哪怕有时候他刻意不去想,但一见到李泰,那种戒备感总会从心底浮上来。 “青雀毕竟是孤的亲弟弟。” 李承乾想不到其他说辞来说服敬玄,或者说是说服他自己。 敬玄笑了笑:“这件事满朝文武都知道。” . 第0639章 小鹿乱撞 小胖子一到女子宿舍便立刻引起了轰动。 作为全大学功课排名第一的优等生,又是亲王身份,自然无比吸引眼球。 而且平时李泰为人高傲,别说女同窗了,就连男同窗也很少有能跟他搭上话的。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他姑姑的女儿就不吃他这一套,逮着李泰就不许他再往里走,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介男子怎能光天化日之下在女儿家的闺房门前晃悠? “起开,我找人!” 李泰蛮横的想把高密公主之女段简璧拉到一边,但这位表妹却比他更蛮横,张开双臂死死的拦在他跟前: “我说不行就不行!” 李泰瞪着滚圆的小眼睛扫了扫,见有不少人正在往这边偷看,顿时觉得脸皮挂不住了,压低了声音对段简璧吼道: “我是来找苏旖旎的,大哥在食堂等她,你不要耽误我大哥的正事!” 段简璧失声道:“太子殿下来了??” 李泰连忙把她拉到墙上,又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四处看了看,然后才说道: “小点声!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段简璧见他的嘴都快碰到自己的脸了,双颊不由得各升起一股飞霞,羞涩的点头道: “我知道啦。” 段简璧之前听她母亲高密公主提过一嘴,说是皇后娘娘已经定下苏旖旎为太子妃,还让她暂时不要宣扬出去。 不过她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谁都知道皇后娘娘最钟意的人选是世家嫡女。 所以段简璧自作聪明的以为,舅母皇后娘娘是在故意给太原王家上眼药,想气气他们。 结果现在连太子殿下都亲自来大学了,看来这件事的的确确已经定了下来。 而李泰看她突然安静,也跟着松了口气,这才放开她的手,见四周无人,然后才拍着段简璧的肩膀说道: “那你现在悄悄进去把人叫出来。” 段简璧低着头,轻轻的应了一声,心里犹如小鹿乱撞,撇下李泰飞快的跑进了女子宿舍。 中华大学的女子宿舍因为学生还少的缘故,所以没有安置上下床,一间屋子的四个角落,各放了一张小床,中间则是一张大的书桌供四人一起使用。 而段简璧所在的宿舍恰好与苏旖旎是同一间,除了她们二人,另外还有公孙离以及牛兰儿。 脸蛋红红的段简璧一进屋立刻就引起了其余三人的注意,不过她们知道段简璧素来活泼好动,想来应该是又去哪与人打闹了,因此也没放在心上。 正蹲在阳台洗衣衫的苏旖旎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 “是不是又跑了一身汗?快把里衣脱下来换了,正好我一块洗了。” 段简璧看着苏旖旎身旁的盆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衫,忽然对另外二女发起了脾气: “你们自己的衣裳就不能自己洗么?为何每次都要苏姐姐帮你们?你们难道没有手么?” 公孙离与牛兰儿互相对视了一眼,弄不清段简璧今日又是在闹哪样,不禁狐疑的问道: “谁又欺负你了?朝咱们撒什么火气?” 苏旖旎见状也赶忙跑上来劝阻: “姐姐只是刚好闲着没事,功课也做完了,所以就顺便帮大家一块清洗了,你朝她们发什么火呀?” “就是,往日不数你段简璧最会使唤苏姐姐么?怎好意思说这种话?”牛进达的女儿也是个泼辣性子,指着段简璧就大声反驳起来。 不料段简璧听见这话就跟被针扎了似的,一下就跳了起来,发疯似的把堆在桌子的课本掀到地上: “大不了我段简璧今后不再使唤苏姐姐了,你们也不能!” “你发什么疯??”公孙离撸起袖子就准备揍她一顿,论武力,在整座女子学院也没几个人是她对手。 苏旖旎连忙拉住公孙离,板着脸对段简璧呵斥道: “今日是你不对,还不快向离儿她们道歉?” 段简璧哪肯道歉,指着公孙离冷笑道: “有本事你打呀!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皮痒了是吧?!”公孙离大怒,挣开苏旖旎的手就准备好好教训一下段简璧。 没想到今日的段简璧根本就不害怕她的拳头,反而说出一句让其余人大吃一惊的话: “不妨提前告诉你们一声,苏姐姐今后可是太子妃,你们这般使唤她,往后还有何脸面与苏姐姐互称姐妹??” “你说什么?”不但公孙离吃惊,就连苏旖旎也是一头雾水,因为这件事父亲并没有告诉她。 “就知道你们不知道!”段简璧气呼呼的说道: “若是不信,回去问你们爹娘,看看谁是娘娘钦定的太子妃!” 段简璧说到这里,也不理会二人,拉着正在发愣的苏旖旎就往外走。 而此时的李泰,已经先一步返回了食堂二楼,他心中还有诸多疑问,想抓紧时间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敢提前跑来偷瞄未来媳妇了? 敬玄见小胖子独自一人回来,皱眉道: “怎么?脸皮薄?没好意思进去把人叫出来?” 李承乾的神色也微微有些失望,但还是对敬玄说道: “青雀毕竟是男子,情有可原…” 李泰撇着嘴答道: “谁说我没进去?只是刚好碰着表妹了,让她顺便把人给带过来!” “哪个表妹?”李承乾对大学的女学生压根就不熟悉。 “不是长孙沅便是段简璧,还能有谁?”敬玄笑着对李承乾解释道: “你这两位表妹功课都不错,就是性子泼辣了些,男子打架斗殴倒没什么,只是她俩一见面就掐架实在让人头疼,等你回宫了不妨跟娘娘提一嘴,让娘娘找她们母亲谈一谈,长辈之间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牵扯到晚辈身上。” 李承乾听罢点了点头,他也知道最近因为工部想要在渼陂湖独立经营工坊,与民部那边结下了不少梁子。 现在只要一开朝会,两边就会争个不休,民部想要唐信集团的经营权,但工部却骂他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因为此事,两家多次闹到父皇那边,已经到了令父皇闻风色变的地步。 就在李承乾想着回去如何与母后说的时候,耳边突然听见敬玄的声音: “人来了。” 第0640章 表妹你不要多想 未来大唐帝后的第一次见面没有如敬玄所想的那样充满了羞涩与不安。 可能是因为李泰和段简璧在场的缘故,李承乾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一举一动显得十分自然,还主动上前帮苏旖旎拉凳子,这是敬玄刚教给他的。 而苏旖旎也只是初期的娇羞了一阵,但很快她就适应了,谈吐也愈来愈落落大方, 两人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的架势。 没看到想看到的,另外两个小灯泡瞬间觉得无趣,缠着敬玄让他提前把要考的重点内容告诉他们。 “想作弊?门儿都没有!” 敬玄当场拂袖而去,还顺带着把李泰也给拉走,今天必须捉个人回去给李真出气,不然倒霉的就是他自己。 “昨夜你二姐炖了用牛骨炖了玉米,熬了一宿才将将能吃, 现在去, 正是合乎时宜。” 敬玄用美食挑逗着李泰的神经,绘声绘色的说道: “还专门调了酱汁,蘸上一碟,那滋味儿,啧啧啧…” 李泰咽了咽口水,他现在理智还占据着上风,摇头拒绝道: “不成,晚上我与王先生约好要一起破解算题…” “也不差这一会儿,我跟你说啊,牛骨最美味之处,不再于肉,而是骨髓,用斧子敲开一个缺口,插一根空心芦苇管进去,就是给我个神仙也不换啊!” “咕噜”一声,李泰张着嘴,口水都快掉到地上了。 敬玄装作没看见, 又继续比划道: “登州送来的海蟹恰好也到了, 待会儿顺便去渼陂湖山庄逮两只大的回去,今天正好试试蟹黄炒饭…” “别说了,我去还不成吗?” 李泰满脸都是怨气:“就会拿这些东西来诱惑我!明知道我对吃的没有抵抗力,若是再长胖了,万一将来娶不到媳妇怎么办?” 谁家的亲王会因为太胖了找不到媳妇? 不过现在李泰有意无意在淡忘自己亲王的身份,反而处处以学者标榜自己,总之这也是一件令敬玄喜闻乐见的事情。 “你这么聪明哪会找不到媳妇儿呢?等你将来成为文坛领袖,不知有多少世家大族上杆子求着要把闺女嫁给你呢!” 不提世家大族还好,一提起这几个字,李泰的怒火直冲天际: “哼!真要有那一天,看我李泰不好好羞辱他们一番,竟然连我母后的面子都不给,简直欺人太甚!” 倒还挺孝顺的,敬玄瞄了他一眼: “指不定到时候你李泰也沦落到跟他们一样的田地,看不起那些没读过几天书的人呢?” 李泰沉默了一下,然后十分郑重的答道: “若是真有那一天,我李泰或许会怒其不争,但绝不会瞧不上他们,对这世间有用的,并非只是读书人!” 敬玄满意的点了点头, 拍着他的肩膀笑道: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活该你李泰受人尊重,先说好,万一哪一天我比你先走,我的谥号里必须要带个文字,由你李泰亲手刻在我的墓碑上!” 李泰听见这话,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看着敬玄渐行渐远的脚步,不知怎的,突然觉得鼻子有一丝发酸。 使劲揉了揉鼻子,李泰提起袍摆就撵了上去: “走那么快作甚?等等我哎!” 可李泰的小短腿哪里追得上敬玄的步伐,没走一阵儿,便累得气喘吁吁,正扶着膝盖喘气,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吓了李泰好大一跳。 “怎么是你?” 段简璧自刚才就一直悄悄跟在二人身后,只不过敬玄与李泰并没有注意到而已。 “怎么?我上我表姐家去蹭一口饭吃还不成了?不是说炖了牛骨汤吗?快走,正好我也饿了!” 段简璧说着便拽着李泰往前拉,但李泰这会儿累得实在不行,根本就挪不动道。 没法子,段简璧只能在后面推着李泰走,而李泰也乐得其成,干脆享受起这股推背感,脚步也慢悠悠的往前挪了挪。 在夕阳的照耀下,身材苗条的少女推着小胖子,在田野上往前走的画面显得十分温馨,李泰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如果你不是我表妹那该多好啊。” 身后的段简璧脸一红,嘟囔道: “表妹又怎么了?” 李泰在前面一本正经地答道: “敬玄说近亲结为夫妇,有很大的可能会生出愚蠢的后代,他说这是因为基因链缺失造成的,所以让我将来最好不要选择有血缘关系的女人做王妃。” 段简璧愣了一会儿,脸色变了又变,勃然大怒道: “谁说要和你成亲了?!” 李泰耸了耸肩: “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表妹你不要想太多。” 段简璧咬了咬嘴唇,蓦然发问道: “那为何长乐公主可以和长孙冲订婚?他俩不也是表亲吗?” 李泰冷笑了两声:“所以这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舅父非要和皇家结亲,想稳固他自己地位,哪会管将来生出来的会不会是傻子?” 段简璧犹自不死心:“你就那么相信敬玄说的话?万一他是骗你的呢?!” “我李泰看起来有那么好骗吗?”李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自从他告诉我这些真相后,我就悄悄查了许多人的族谱,发现的的确确有这种可能性存在,至少在我抽查到有近亲繁殖的几十个例子里,有将近一半的人存在敬玄说的那种基因断裂的特征,要不就是傻子,要不就是外貌怪异!” 段简璧听罢,小脸煞白一片,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愿相信,倔强地回嘴道: “不是还有一半是正常的么?” 李泰点点头,认真的答道: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为何会有一半人是正常的?我还专门搭了个数学模型,最近正在研究这件事呢,或许再扩大范围筛查一下就能找到答案了。” 李泰说的什么数学模型之类的,段简璧压根就听不懂,她虽然功课也不错,那也只是相较于在课堂上所学到那些东西。 而李泰则不同,先生在课堂上教的他早就会了,他现在追求的是更高层面的知识。 段简璧思来想去,发现自己无法与李泰就这个话题继续交流,只得说起了别的。 “刚才先生跟你说谥号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谁要死了吗?” 李泰沉寂了一会儿,黯然说道: “他在交代后事。” …… 推荐一本本书粉丝写的书《诸位,何不叫我一声主公》 里面包含了历史上绝大多数名将君王,还有武力值智力值这些大家感兴趣的东西,很新颖。 . 第0641章 冯盎 贞观五年的四月,除了工部与吏部的纷争终于落下帷幕,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冯盎来长安觐见了。 实际上他不来都不行,因为朝廷的大军都在开始训练如何在南方烟瘴之地作战了。 多迟疑一会儿,恐怕就会多些变数,老头子自从接到他儿子的书信, 便马不停蹄的从泉州赶来,听说踏入长安城的时候,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洗。 但长安方面对于冯盎的到来,却持非常欢迎的态度,又是净水洒街,又是黄土垫道的, 不但大唐首相房玄龄亲自出城迎接, 连太上皇李渊都特意在太极宫露了面,专程慰问了一下这位经年不见的故人。 不过这一切却没有敬玄什么事, 前两天才刚送走远去西域的宇文罗睺。 说来也巧,宇文罗睺走的当天,孙思邈就诊断出了李真的喜脉,派人快马加鞭告诉了李世民一声之后,敬玄就心安理得的过上了悠哉悠哉的日子。 没人催着交公粮的日子那是相当的滋润,出去一整天也没人多嘴问几句,都忙着安胎养身子,哪有闲工夫管敬玄究竟去哪儿了。 渼陂湖的美食山庄又迎来了一位回头客。 李崇义现在是恨不得长住在渼陂湖。 他这次过来,就是想找敬玄商量商量,能不能把山腰上的别墅卖一栋给他。 说他老爹成天在家里都闲出个淡来,渼陂湖山清水秀,最是适合他老人家修身养性。 “没问题,都是自家人,看上哪一栋只管招呼便是,回头就让孙午把地契送到府上。” 敬玄在朋友跟前把钱这东西看得很淡,因为在这个时代,光有钱不一定能让你过上高枕无忧的生活。 指不定哪一天就会被抄没了, 一个家族只有根深蒂固,才能茁壮成长,虽然这么想多多少少有点势利眼的嫌疑,但没办法,这就是大环境。 “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河间王府不差一栋房子钱。” 李崇义人如其名,非常讲义气,拍着胸脯保证道: “你说个数就成,不然我爹他老人家不肯来!” “那好。”敬玄伸出两根手指头,微微一笑: “两万贯!” “多少?” 李崇义吃了一惊,嘴里的半只螃蟹都不自觉的掉到了碗里,站起身来盯着敬玄看了半天: “你是认真的??” 敬玄翻着白眼答道:“不是你叫我随便报个数么?” 听见这句话,李崇义长出了口气,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瞅了瞅敬玄,心中疑窦丛生: “你老老实实告诉哥哥我,最近是不是缺钱了?你若缺钱只管说一声便是,差多少我这就回去凑一凑。” 敬玄佯装发怒道:“本侯看起来像是缺钱的人么?” 李崇义点点头答道:“现在长安城里谁不知到云中侯花钱如流水?整个户县都在盖房子,甚至连皇宫也要掺和一脚。” “那是我想掺和的吗?明明是娘娘想翻新一下皇宫,是我这个当人女婿的能拒绝得了的事吗?” 李崇义笑了笑:“所以你才狮子大开口找我要两万贯?” 敬玄摊了摊手, 拎着酒壶给他倒了一杯,叹气道: “两万贯其实也不够,怎么着也得这个数。” 李崇义一看他手势,夸张的叫了起来: “五万贯?你还是杀了我吧!” 李崇义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见周围没人,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五万贯不是笔小数目,就是府里也没这么多现银,除非卖田产,可你也知道田产这玩意儿,偶尔卖一些还能卖出高价,若是大量往外抛,价格会被死命往下压,而且还绕不开内府的监督…” 说完一大通,见敬玄没吭声,李崇义又补充道: “你若是真着急,三万贯还是拿得出来,不过你要等几天,至少等冯盎这老头子走了之后,不然忽然之间拉那么多钱出长安城,传出去不好听。” “为何要等冯盎走了之后?”敬玄好奇的问道。 “你傻呀,当年在江南我爹与冯盎没少打过交道,那会儿他俩人斗气,差点没打起来!” “现在我爹就是一闲散郡王,身上连个官职都没有,而他冯盎又是晋越国公,又是领十一州总管的…” “若这时候我爹在把钱往长安城外拉,岂不是让世人以为陛下薄待功臣,让我爹起了归隐田园的念头了?” 李崇义扒拉扒拉的解释了一大堆,最后说道: “你让陛下的脸往哪放?” “那…李叔没去宫里参加宫宴?”敬玄对这二位的陈年恩怨感到十分惊奇。 “能不去吗?毕竟连太上皇都出动了。”李崇义嘟囔着又继续抱怨道: “不过没说上话是真,我爹就喝了几杯便回府了,然后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晚上都没出来…” “那姓冯的也着实会演戏,堂堂一国之公,进个长安城连个仆人家将都不带?还故意把自己收拾成连日赶路的模样,也不知道在像谁卖惨!” 敬玄听罢哈哈大笑: “演戏归演戏,可人家最终不是成功了么?拿了陛下这么多好处,估计这会儿老脸都笑开花了吧!” “你还别说,那老小子指不定在心里偷着怎么乐呢!” 说到这里,李崇义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提醒敬玄道: “对了,我听说冯盎打算来拜访一下你。” “拜访我?”敬玄一怔: “他凭什么要来拜访我?” 朝廷当红炸子鸡来拜访自己这位游走在边缘的小侯爷?敬玄有点迷糊。 李崇义撇着嘴说道: “还不是上次元日大朝,那回你不是出尽了风头?” “好家伙,几位刺史联名保举你云中侯去当那什么泉州刺史,说你敬玄生财有道,而且你不是时常把岭南如何如何富庶挂在嘴边么?” “你觉得你说这话,冯盎会不放在心上?” 敬玄轻笑: “随口一说罢了,不过冯盎要是真来,我举双手表示欢迎,最近正愁从哪弄点钱花花,他既然要来挨宰,那就休怪本侯的刀子快了!” 李崇义一听,登时来了兴致: “你打算怎么宰他?说出来兄弟替你参详参详!” 敬玄神秘一笑: “到时你便知晓了。” 第0642章 活字印刷 ,大唐黑脸神 最近渼陂湖北面往钟官城的地方,起了两座新的工坊。 其中一座,外面还竖着一架硕大的水车。 没人知道里面究竟是干什么的。 路过的百姓只知原先工地上的木工头子伍文,带着一群人在里面忙活。 至于究竟忙活的什么,压根就不许任何人看。 当然,敬玄不在此列。 他带着李崇义大摇大摆的从前门走了进去。 李崇义盯着那架水车看了半天,心中十分好奇。 不过敬玄刚才却说了,让自己进来只许看,不许问。 什么东西搞得这般神神秘秘? 李崇义就是这样,越不让他问,他越是心痒难当。 尤其是看见那些叠放得整整齐齐,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字,心中实在不明白这些东西究竟是干嘛的。 直到那些忙碌的工匠把一张白纸放在上面,一压,然后敬玄吹干了上面的墨迹再递了过来。 看着白纸上面方方正正的小字,李崇义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 敬玄拍了拍手,往外一边走,一边笑道: “出去说话。” 李崇义见证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才刚出了门,李崇义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是雕印术?怎么没有阴阳版之分?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家伙炮语连珠的提问让敬玄忍不住笑了起来,搂着他的脖子说道: “你难道忘了五月初一我要在渼陂湖办一场新书发布会?” 李崇义一惊,倒吸了口凉气,聪明如他心中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该不会是想以此物来对付山东氏族吧??” 敬玄哈哈一笑,半真半假的问道: “那你觉得有几成胜算?” 李崇义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抬头认真的看了看敬玄,十分郑重的说道: “这就要看看你这个新发明的雕印之术与木刻术相较如何了!” 敬玄微笑道: “不吹不黑,我这个印刷术若是提前排好版,就这么一间工坊,一天至少能印千张往上!” “这…这这么多?”李崇义有些难以接受,他摇头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长安城里最快的工匠一天连半张都刻不完!” “所以啊…”敬玄表情十分得意,伸了个懒腰笑道: “这时代要变喽!” 看着敬玄轻描淡写的样子,李崇义忍不住好奇道: “若真如你所说,这是一桩机密,你为何要领我过来看?” “谁让咱俩关系好呢?”敬玄白了他一眼,怪里怪气地反问道: “怎么?莫非你老李不是这样想的?” 李崇义苦笑一声道: “都这时候了,就别跟兄弟打马虎眼了,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帮你宣传宣传?” 敬玄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 “就知道瞒不过你,其实也很简单,你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李叔,让他到时候带着宗亲过来捧个场子就行了。” 李崇义不信:“就这么简单?” 敬玄点头:“对,就这么简单!” 送走了李崇义,敬玄又重新回到了印刷工坊。 这时伍娃子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满脸都是黑黢黢的墨漆,若非那一口大白牙,敬玄还真的没认出来。 “小兔崽子,要不是看在咱们共同打死过那头老虎的份上,真想一脚踹死你!” 伍娃子嘿嘿一笑: “那张虎皮我现在还留着呢!” 敬玄知道他其实说的不是虎皮,而是两人初识时的那份情谊,于是也不再拐弯抹角。 “这次我之所以让你们回来,完全是因为你的族人答应让你成为墨家巨子…” “总之好好干,这两座工坊,就是你们墨家将来正大光明站到世人跟前的一块敲砖石,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伍娃子先是点了点头,而后他又忽然单膝跪地,郑重说道: “伍贯必不负山长所托!” 这就把墨家当成中华大学的一员了?敬玄白了他一眼: “少给我来这一套,你们墨家能不能在中华大学占据一席之地,并不是我说了算,得是陛下最终来拿这个主意!” 当然,只要墨家能把造纸术和活字印刷术这两样技术牢牢抓在手中,就足矣成为李世民的左膀右臂。 不过这样一来,墨家就会被当作李世民对付山东氏族的大杀器。 虽然这么做稍微有些不地道,但抛去两样对自己来说可有可无的技术,避免与山东氏族结仇,至少可以让敬玄又能轻松好一阵子。 闭上眼睛,敬玄甚至可以预想到在不久的将来,皇族与山东氏族的冲突。 所以不如提前让李家宗亲与墨家熟悉一下彼此。 免得到时候配合失当,李世民又把自己给推到前面去当那劳什子排头兵。 也不知道年幼的伍娃子能不能扛起这个重任,反正无论如何,敬玄是不打算掺和进去的。 因为中华大学想要做大做强,成为大唐时代的蓝翔,就离不开山东氏族的支持。 傻乎乎的伍娃子自然不会明白敬玄的算计,不过即使知道了也无妨,因为这是墨家唯一的出路。 否则就只能继续沉寂在底层,做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野老农。 “长史,长史?” 这时外面传来几声呼唤,敬玄又嘱咐了伍娃子几句,命他好好干之后,便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右领军校尉卫辉拿着一袋粮食,脸都快笑出褶子了,见到敬玄,立刻把粮食拿出来给他看,并说道: “长史你看,这是末将从长安好几家商铺挑选出的粮食,无论是色泽还是饱满程度,都比兵部先前配发给咱们的要强!” 敬玄接过一看,拿手指头轻轻捻了捻,手感的确不错,于是抬头问道: “这么说黄河上已经和他兄长谈好了?兵部决定直接拨付现钱了?” 卫辉坏笑道: “这个属下便不知了……” “但长史您亲自下令,黄河上又是个令行禁止的脾气,肯定会把事情办的妥妥帖帖!” “这不,属下这段时间一直在长安各大商行奔走,就是为了替右领军卫的弟兄们觅得一口好吃食…” 敬玄看着他一副奸滑阴损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位于长安城的虢国公府,此时正鸡飞狗跳… 第0643章 黄君汉 两个儿子在书房里爆发出激烈的争吵,这还是虢国公府立府以来头一遭。 黄君汉喝退了下人们,并且不允许然后人靠近书房三丈之内,然后端着茶杯坐在软榻上看两个儿子吵架。 “你们兵部运来的粮食都是发霉的,兄长身为库司郎中,怎能置将士们的安危于不顾?!”黄河上拍着桌子表示自己很生气。 黄河寿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是民部送来的粮食,跟兵部无关, 再说了,长安十二卫有哪一卫不是吃的这些粮食,人家吃得,你们右领军卫就吃不得??” 黄河上怒道: “即使是民部办事不利,也该由你们兵部出面讨要说法,为何要装作视而不见?难道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就该吃他们送来的霉粮不成?” 黄河寿淡淡答道: “民部的粮食都是往年积压的,若是不想法子撒出去,以后霉粮会越来越多,不给十二卫送去消耗干净, 难道让百姓们吃??” 听他这样说,黄河上火气更大了: “那也不能给将士们发霉粮!这些霉粮只适合拿来喂牲口!不行,要么每个月给五百贯我们自己去长安市买,要么你把这批粮食烧了再找民部要新粮!” 黄河寿皱眉道:“长安城里哪来那么多牲口喂?我身为司库郎中,总不能带头把这些粮食销毁吧?若是被言官们知道了,不得参我一个靡费粮食的罪名?”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今日回府,就是要个说法,要么五百贯,或者新粮也成!” 黄河上一想起上回吃了霉粮拉稀就是一肚子火气,同样的经历他不想再来第二回了! 黄河寿想都不想就拒绝道: “五百贯?亏你想得出来,兵部哪来的钱?千万别说找民部要,一开口,保管他们又说拿库房里的粮食抵账!” 黄河上怒气冲天,指着黄河寿大吼道: “那是你这个当郎中的无能!!” 黄河寿眼睛一瞪,脸色的肥肉一颤一颤的,显然也十分生气, 他冷笑道: “我无能?有本事你直接去找民部要!来找我作甚?!” 书房内场面一时僵持不下,气氛非常紧张。 黄君汉一会儿看看自己的大儿子,一会儿又看看小儿子,他有些弄不明白明明都是在为朝廷办事,为何还要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他想劝说几句,但显然这两个儿子都在气头上,根本就没有在意他这位父亲的感受,想到此处,黄君汉慢悠悠的说道: “依为父看啊,你们不妨去太极殿当着陛下的面吵一架,兴许就有结果了。” 听见老父亲这么说,黄河寿与黄河上不约而同的回过头,瞪大眼睛说道: “这等小事如何能惊动陛下??” 黄君汉淡淡道: “对朝廷,对陛下来说这或许的确是一件小事,但对于我黄家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事,老夫含辛茹苦养大的两个儿子,为了朝廷政务,几乎要反目成仇了,你们说这算不算一件大事?” 黄河寿闻言, 连忙跪在地上谢罪道: “是孩儿无能,请父亲息怒!” 黄河上也跟着跪倒,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关兄长的事,是孩儿鲁莽,不该当着父亲的面与兄长发火!” 黄君汉听他言辞,知道黄河上还有怒气,心中不禁叹息了一声,然后他颤悠悠的打算从软榻上站起来,二人见状,连忙欲上前搀扶老父亲,却被黄君汉推开,兄弟二人忐忑不已,正要再谢罪,耳边就听见老父亲对门外下人喊道: “来人,取礼服来!老夫要进宫!” 兄弟二人一听,顿时更加紧张了,自贞观元年陛下登基后,父亲便已致仕,这么些年几乎就没怎么再进过宫,哪怕上回元日大朝,也因为身子虚弱的缘故,向礼部特请不列席,可如今却因为他二人突然要进宫? 黄河寿实在担心老父经不起这一番折腾,连忙劝说道: “父亲若是有事,孩儿可为代劳,请父亲安心在家休养…” 话还没说完,便被黄君汉打断,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兄弟二人怒道: “你们让老夫如何安心休养?身为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一见面就争执不休,老夫是没法子管教你们了,只能请陛下代劳了!” 听见父亲这样说,黄家兄弟两人脸色惨白,吓得连忙趴在地上不停的朝黄君汉磕头,闻讯赶来的黄母见到这幅场景,也是吓得不轻,一个劲的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磕起了头? “你二人也随老夫一同进宫!” 不理会老妻的询问,黄君汉的语气夹杂着十足的威势。 好多年没见过父亲如此生气的兄弟二人,慌忙点头称是。 太极殿内,李世民正在看各地送上来有关于新粮食长势的奏报,其中还有几份密奏,当看到密奏上说武川有数千鲜卑人沿着阴山一路向西悄然出关,李世民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自言自语道: “看来这小子还是放不下他西域那个儿子啊。” 身旁随侍而立的宦官听罢,连忙请示道: “陛下若是需要派人去西域,奴婢可以代劳。” 李世民摇了摇头,把那封密保随意丢进火盆子里,轻笑道: “不必,如今真儿已经有了身孕,有朕在,他在外面的野种无论如何也不会对真儿构成威胁,就放任自流吧!” 宦官听后默然无语。 这时,外面有内侍来报,说是虢国公黄君汉在外求见。 李世民眼中升起一抹诧异,黄君汉怎么进宫了?连忙开口道: “快请老国公入殿,再去后殿搬一张凳子来!” 然后李世民便从龙案上走下,打算亲自迎接黄君汉。 “陛下,陛下啊!” 令李世民没想到的是,黄君汉一进来便扑倒在地,表情十分沉痛。 李世民大惊,连忙将他扶起,关心道: “老国公这是作甚?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黄君汉抹着眼泪,指着跟在他身后的黄氏兄弟,痛心道: “老臣无能,管教不了这两个逆子,还请陛下代老臣教训一下他们!” . 第0644章 裂痕(求订) 听到黄君汉的哭诉之后,李世民默然无语。 民部积压了不少发霉的粮食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那些粮食几乎都是早些年间库存的应急粮食。 甚至连灾年都没舍得拿出来用。 本来李世民定下的国策就是不到最危机关头,是不会动用这批粮食的! 因为这是保障关中民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可自从敬玄拿出新的高产作物后,这些以往视若珍宝的救命稻草瞬间就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 虽然发霉了,但李世民实在舍不得就这样一把火给烧了。 毕竟大唐还不富裕啊。 而且浪费粮食是会遭到天谴的。 所以李世民就想着能不能让长安十二卫消耗掉这批粮食。 毕竟嘛,能省一点是一点。 发霉的粮食也不是不能吃,多淘两遍也就是了! 想当初自己带兵打仗最困难的那会儿,连发霉的粮食都没得吃呢! 可现在看起来,似乎 “既然都发霉了,那就拿去喂牲口吧,兵部再给配发新粮便是了。” 李世民想和稀泥,反正这些发霉的粮食不能丢,总要想法子让其发挥余热才是。 黄河上听罢,为难的说道: “陛下,若是以发霉的粮食代替草料,把军中战马嘴养叼了反倒是一桩麻烦啊…” 黄河寿也紧跟着说道: “所以云中侯提出了一个法子,就是兵部拿钱单独在外采购粮食,也好让将士们的吃喝拉撒后顾无忧。” 李世民听见这话不禁皱了皱眉。 前几天工部和民部才闹完,你兵部又想从民部手里独立一部分财政出去? 想到这里,李世民不悦的拍着桌子道: “哼!这个敬玄,总是给朕找些麻烦事!” 殿下黄家父子三人见状,连忙低头佯装不知。 “这件事朕知道了,你们也不必因为此事而闹得兄弟阋墙,明日朝会朕会让文武百官拿出一个法子来解决这件事。” 总之不知道李世民第二天是如何与文武百官讨论的,反正事情过去没隔几天,敬玄就从卫辉那里得知朝廷已经批准了兵部的请求。 即长安十二卫可以依照自己的标准单独向外采购粮食。 但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为了保证没有人贪赃枉法,从中获取暴利,亦或是各卫之间形成差异,十二卫的采购必须统一制订标准! 而这个标准谁来定呢?自然是提出这件事的主使者。 敬玄。 所以事物的风声一传出,来自长安各大牙行的商贾几乎把云中侯府的门槛都给踏破了。 他们提着礼物,脸上挂满了笑容。 所有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办法成为长安十二卫的后勤供应商。 一个卫一个月五百贯,十二卫一个月加起来就是六千贯,一年足足七万二千贯的大生意。 也难怪这些人会挣破头也想要分一杯羹。 敬玄老神在在的坐在躺椅上。 听着这些从长安来的商贾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他家粮食如何如何好,产地在哪,年产多少,价格多少等等。 有机灵的甚至还带来了样品。 上来什么也不说,直接跑到院外搭了一个土灶当场煮了起来。 煮好之后又端到敬玄跟前,小心翼翼的请他品尝。 敬玄知道,这是李世民故意给自己找的麻烦。 然而究其原因,实际上是自己先给他找了麻烦。 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长安十二卫窜着稀把这几十万担发霉的粮食给消耗干净,至少能给朝廷省下不少于十万贯。 可你当皇帝不能太小气啊,这些将士都是替你李家在守江山,为了一些钱就非得让将士们吃劣粮么? 敬玄听说那日的朝会上,甚至有文官提出新粮霉粮一起吃的办法,即吃一天新粮然后第二天吃一顿霉粮… 这是多么混蛋的家伙才会想出来的馊主意? 程咬金他们这些带兵的武将当场就发飙了,指着那文官一直骂到他祖宗十八代。 最后李世民见群情激愤,这才捏着鼻子用了敬玄的办法。 不过可把民部尚书长孙无忌气得给够呛! 工部独立经营已经是案板上钉钉子的事了,现在兵部又要闹财政自主? 下一个轮到谁? 礼部? 刑部? 还是吏部? 长孙无忌发现,无论是工部还是兵部,背后似乎都有敬玄的影子。 他想了想,决定亲自来户县一趟,拜访一下敬玄这位闲散驸马。 看看敬玄究竟是故意给他长孙无忌找不痛快呢,还是在为将来进入朝廷中枢而给自己造势呢? 结果穿着一身常服的长孙无忌刚走到敬玄家门口。 就看见一群商贾嬉皮笑脸的围着敬玄不停的献殷勤,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他呵斥道: “成何体统?!堂堂朝廷三品侯爵怎能自降身段?!” 长孙无忌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鄙视商人的口气。 那些从长安来的精明商贾如何又听不出来? 他们见长孙无忌气势汹汹,知道对方不好惹,连忙冲敬玄告罪一声,说改日再来,便灰溜溜的从侧门跑了。 “长孙伯伯怎么来了?” 敬玄其实早就瞥见站在门外的长孙无忌了,正好乐得他开口帮自己赶人,于是起身非常热情的招呼长孙无忌坐下喝杯热茶。 长孙无忌脸色依旧不好看,但他牢记自己此来的目地,虽然依言坐在椅子上,但显然很不高兴。 敬玄笑着给长孙无忌倒了杯茶,而后说道: “这些人也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说晚辈会负责替十二卫筛选军粮,这不,一个个带着礼品上杆子来攀交情了。” 长孙无忌听他说得实诚,脸色稍稍缓和,点头道: “那你可有决定?” 敬玄摇头笑道: “这等大事,还是要多看看几家才是,万一将来出了篓子,晚辈如何对得起十二卫的弟兄?又如何面对陛下的信任?” 长孙无忌听他说起陛下信任,眼中精光悄悄一闪,含笑道: “是极,我等既身为朝廷官员,自然万事以陛下为先。” 敬玄听罢,心中微微一叹,。 就是两人理念上的不同了。 长孙无忌效忠的皇帝,而自己效忠的则是信念,看来两家的裂痕就从今天这一刻便开始了… 第0645章 大公子 “老夫听说太子殿下上次去大学拜访了?” 长孙无忌一开口,便说起了李承乾跑去大学的事。 敬玄估计应该是他那几个儿子告诉他的,于是笑道: “太子殿下虽然身份高贵,但终究年少,心中对同龄人是如何求学当然会感到好奇。”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答道: “太子殿下能体恤臣下,自然是一件好事,只是大学毕竟不止男子,云中侯还是要稍加注意,不要传出什么对殿下不利的闲话才是。” 敬玄装作不懂,道:“都是学子,能传出什么不利于太子殿下的闲话?长孙伯伯多虑啦。” 敬玄说到这里,忽而又哈哈一笑,似脑中想起了什么一般,又道: “知慕少艾,若是有什么,日后也是夫妻之间的一剂调味,想来太子殿下应该对娘娘选的太子妃十分满意。” 长孙无忌一怔,他没想到敬玄会直接把这件事说出来,不过既然说了那便说了,也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不传出去,于太子威严也无妨。 他点头道:“娘娘慧眼如炬,自然不会选错人。” 说到此处,长孙无忌抑了口茶,好奇地问道: “老夫听说你打算在渼陂湖设下酒席,宴请山东氏族?” 这个长孙无忌,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故意相问,本侯是脑子犯抽了么?平白无故设酒席请人家吃饭? 想到此处,敬玄点头笑道: “确有其事。” 长孙无忌听罢,含笑道:“不知老夫届时是否也能…” 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都说了是专程宴请山东氏族的,你来做什么? 敬玄对长孙无忌有些无语,若是请了你长孙无忌岂不是还要把朝廷诸公都得请一遍?那到时候事情岂不是也跟着变味了,从品书大会变成了朝廷与氏族之间的对话了? 若是那样,以后自己再有什么想驱使山东氏族的事情,只怕人家不会上这个当了。 念及种种后果,敬玄沉吟问道: “不知长孙伯伯此话是代陛下来问,还是…” 这肯定不是李世民的意思,敬玄估计,多半是长孙无忌自己想进来掺和一脚,所以才故意这样问。 否则以李世民的性子,会直接登门要求以主宾的身份列席,根本不会给自己拒绝的机会。 长孙无忌没想到敬玄会拒绝得这么快,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既然云中侯不方便,那就当老夫没说。” “不过这替兵部筛选军粮的差事,你可得自己把好关,绝不能以次充好,以劣驱良,让几十万将士再心寒呐…” 长孙无忌说完便起身告辞,敬玄见状,立刻热情的挽留他吃一顿便饭,长孙无忌笑道: “饭就不吃了,趁着刚好过来,去大学看看老夫那几个不孝子才是正经哩。” 送走长孙无忌,敬玄的脸色一下就拉得老长,合着请你长孙无忌吃顿饭就是不正经? 什么又叫让几十万将士再寒心?是本侯让他们寒心的么?难道先前那种让人吃了上吐下泻的发霉粮食是我敬玄拿出来的?? 长孙无忌前脚刚走,后脚李真就从屋内走了出来,她十分担忧的看着长孙无忌的背影,埋怨道: “夫君怎能在这种时候得罪舅父?万一他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敬玄耸了耸肩,摊手道:“这是他自己送上门来让我得罪的,跟我有啥关系?” 李真还是感到有几分不安,她忧心忡忡的说道: “舅父此人,看似爽朗,实则有些…有些…” “小肚鸡肠?”敬玄哈哈一笑,代替李真说出她想说的话。 李真嗔白的瞪了他一眼:“亏你还笑得出来!” 敬玄见她生气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伸手抱住她,又拿额头在她脸上轻轻蹭了蹭,对着她的小嘴吧唧了一口,然后觉得还不过瘾,竟咬住她的嘴唇。 李真吓了一大跳,连忙把敬玄一把推开,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的肚皮提醒他道: “妾身已有身孕,夫君切不可鲁莽!” 敬玄尴尬的挠了挠头,说真的,前段时间觉得交公粮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可这连续一两个月没得交,那也十分让人闷得慌。 “夫君若是火气没地方撒,要不去渼陂湖走走,兴许吹吹湖风就好了。” 李真连忙给敬玄出起了主意,她没有宇文修多罗那般大胆,有些法子她是无论如何都拉不下脸去满足敬玄的。 敬玄苦笑一声,只好从家里转出来,百无聊赖的走在田野上。 只是走着走着,路线就变了,最后身子一闪,溜进了长沙公主府。 可令敬玄没想到的是,侍女说长沙公主去了长安,还没回来,府里只有小公子。 没办法,从找孩儿他娘变成了看孩子,敬玄抱着已经开始咿呀学语的李枢从长沙公主府转了出来,准备好好享受一下父子二人的温情时光。 本来公主府的侍女秋桃不放心,还想跟上的,结果却被敬玄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好不容易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你跟着碍什么事啊? 抱着已经足足有六个月大的儿子,敬玄准备带他好好见识一番他老子的产业。 而李枢也不认生,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在敬玄怀里就那么傻愣愣的看着他老爹,时不时还流几滴口水嘀嗒在敬玄的外袍上。 父子二人从水泥工坊那边一路坐着船,很快便到了渼陂湖风景区的大门口,郑娘子刚好也在,她一眼就看见自家侯爷怀里抱了个正在熟睡的孩子,连忙上前想帮把手,却被敬玄小声阻止了。 郑娘子好奇道:“侯爷,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您怀里?” 敬玄微微一笑,看着怀中睡得正香的李枢,想都不想便答道: “这是本侯的儿子。” 郑娘子一愣,吃惊道:“侯爷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儿子了?” 闻讯赶来的云叔见状,连忙把郑娘子拉到一边,并告诫了她一番,让她不要在外胡说八道,而后两人才重新笑容可掬的凑了上来。 敬玄看着脸扑红红的郑娘子,笑道: “这件事其实没几个人知道,但本侯觉得你们这些家中老人,有资格知道枢儿的存在。” 郑娘子激动得舌头都在打结,赌咒发誓说她不会把大公子的存在泄露出去。 第0646章 打死她 等李枢再次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身边围了好几张陌生的脸,而且个个都面带笑容的看着自己。 李枢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没发现熟悉的面孔,就连先前抱着自己睡觉的那个人也不见了,于是吓得哇哇大哭… 一群人顿时吓得慌了手脚,云叔连忙让郑娘子把李枢抱起来看看是不是拉了,亦或者是躺着觉得不舒服之类的。 可无论郑娘子如何哄,李枢仍旧哭啼不止,云叔立即拔腿去找蹲在渼陂湖岸边钓鱼的敬玄。 “侯爷!大公子哭啦!” 敬玄不以为意的坐在原地:“哭就哭呗,有几个孩子不哭的?” 云叔被噎得差点没摔在地上,他紧忙答道: “哭得可厉害哩,侯爷您还是去看看吧?” 敬玄无奈,只得放下手中的鱼竿,骂骂咧咧的嘟囔道:“这么大一群人怎么连个孩子都不会看?” 等敬玄蹬上位于二楼的包房,刚一推门,就见李枢泪眼婆娑的伸出小手,希望自己能抱他。 本来正为当了空军而感到晦气的敬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不愧是本侯的儿子,知道谁才是你爹!” 将浑身充满奶香的李枢抱在怀里好一顿亲昵,终于让这小子安静了下来,屋内其余几个下人瞧见这一幕,脸上均是写满了差异: “侯爷还会带孩子?” “这世上有什么是本侯不会的么?”敬玄没好气的吩咐道: “去熬些牛乳来,这都睡了快两个时辰了,估计是饿着了。” 渼陂湖美食山庄最不缺的便是各种食材,牛乳而已,没一会儿的功夫,冒着热气的牛乳就被下人给端了上来。 敬玄拿着勺子吹了吹,就打算往李枢嘴里喂。 没想到,结果全都洒了出来… 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口腔功能还不完善,想用勺子一勺一勺的给他喂进去,估计没有个把时辰根本办不到。 直到李枢因为呛着开始咳嗽,敬玄只好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拍打着李枢的后背,也好让他缓缓。 “侯爷,要不去找个奶娘算了?” 撵走了其他人,云叔在旁边尽出着馊主意。 “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去找奶娘?再说了,这孩子他娘的性子多霸道?能容许别人插手?” 敬玄想了想,脑子里忽然有了主意,转头对云叔说道: “去找根芦苇管来。” 芦苇管湖边多得是,云叔很快就拔来一根,当着敬玄的面用小刀削起来。 等削到敬玄觉得满意的时候,又拿开水烫了烫消毒,然后一头插进装牛乳的小碗,另一头用两根手指轻轻捏着,放进了李枢的嘴里。 “咕噜噜” 小半碗牛乳很快就被李枢给吸了个干净。 瞧见这一幕,云叔实在忍不住给敬玄竖了个大拇指: “还是侯爷有办法。” 敬玄笑道:“小道尔,等回头我找个法子看能不能做几只奶瓶出来。” 言毕,敬玄又看了看自己那两根被儿子啜得通红的手指头,笑骂一声,将李枢横放在双腿上,轻轻抽了一下他的屁股。 只是好巧不巧,这一幕刚好被走进来的长沙公主给看了,她勃然大怒: “你把孩子抱来就是为了揍他??” 敬玄张着嘴,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然后就看见长沙公主怒气冲冲的走上来,一把从自己手中把李枢给抢了回去! 云叔见状,连忙识趣的溜了号,走的时候,还特意把门也给悄悄关上… “事物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亲眼所见,你难道还想抵赖?!” 长沙公主一边检查李枢的屁屁,一边幽幽的说道: “想不到我这孩儿也是个苦命的,还以为他爹是疼他得紧,所以才抱出来亲热亲热,没成想竟然私底下偷偷虐待他…” 半个时辰前,长沙公主回到公主府,本想先去看看孩子,结果听侍女秋桃说,孩子被敬玄给带走了,说是出门玩玩。 于是她便紧赶慢赶的来到渼陂湖,想着正好享受一下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结果刚进屋,就看见敬玄在打孩子,所以脸色哪能有好? “我真不是打他…”敬玄挠着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指了指桌子的空碗道: “孩子刚才饿了,我给他喂牛乳来着…” “所以喂了觉得烦,就忍不住抽他两下??”长沙公主此刻的眼神,像极了一头护犊子的猛兽。 敬玄干笑了两声,说没这个心思那也是在扯淡,可也不是真打,就是多摸了两下罢了。 “好啦好啦,你就当我虎毒食子行了吧?” 敬玄瘫坐在沙发上,实在是懒得跟这个女人讲道理。 长沙公主见他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气都不打一处来,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到一边,扑上来就打算为她儿子讨回公道。 这一来二去,屋内的气氛逐渐变了味儿。 到后来,就成了长沙公主站在窗边假装欣赏外面的景色,而敬玄则在欣赏着美色。 最后两个浑身是汗的人又依偎在一起,得到补偿的长沙公主满脸春情的说道: “你今日去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 敬玄脸色一囧,伸手捏了她一把说道: “夫妻之礼不也是天伦的一种?” 长沙公主娇媚一笑,她在敬玄跟前早就没有了羞涩,毕竟连孩子都生了,还顾及那么多做什么,进而答道: “夫妻?这世间哪有各住各的夫妻?” 敬玄心道不妙,说话没经过大脑一下子就给她逮住了痛脚,于是傻笑着搪塞道: “你就当我是出去打仗了,隔三差五才能回来一趟不就成了?” 长沙公主哼哼唧唧了两声,嘲笑道: “人家打仗是杀阵杀敌,我夫君打仗倒好,打大了两个肚皮,你说妾身是该祝你旗开得胜呢,还是祝你兵败如山倒呢?” 这种时候若是再一来一回的讲道理,那就真的是傻了,敬玄翻身上马,一双手将长沙公主牢牢禁锢在沙发上,冷笑道: “不多打几场,你怕是不知为夫的厉害!” 长沙公主浑然不惧,盯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挑衅: “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妾身!” 第0647章 忍你到几时 冯盎是离京的前一天来的户县。 起初敬玄还没认出来,心说这是哪来的老头,出手如此阔绰,一上来就点杀了美食山庄养在水槽里最大的那两只龙虾。 不但如此,各类海鲜他都照着菜单要了一份。 一张硕大的圆桌摆的满满当当,却只有他一人坐在那大快朵颐。 负责接客的伙计见情况有些不对,怕这面生的老头是来吃白食的, 连忙找到正在包厢二楼与长安商贾打麻将的敬玄,请他赶快下来看看。 “老丈一个人点这么多菜吃得完?” 敬玄笑眯眯的坐到冯盎的对面,饶是他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却也被一片狼藉的餐桌给吓了一跳。 这老头的胃口堪比薛仁贵啊,就不怕撑死么? 冯盎抬眼看了看敬玄,一边吮吸着手指,一边又拿餐帕擦了擦嘴, 然后大笑道: “老夫在岭南每日吃这些海产都快腻歪了,还以为也就那样,不成想来了户县才知道什么叫做食不知味。” 敬玄眼中精光一闪,站起身来叉手道: “原来是冯公当面,恕晚辈眼拙,没认出来您老人家。” 冯盎闻言拍着肚皮哈哈大笑,那响亮的笑声,几乎震得敬玄耳膜一抽一抽的。 “云中侯不必在意,老夫就是听说户县美食乃长安一绝,所以好奇想来瞧瞧。” 敬玄看了一眼只剩下汤汤水水的餐桌,微笑道:“看来很合冯公的胃口啊。” “的确不赖,老夫甚至都想从这儿抓两个厨子回岭南了。” 冯盎的语气虽然带着笑意,但敬玄却听出几分恼怒,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估计这姓冯的老头误认为是自己在背后逼迫他来长安的。 这又是李世民故意给找来的一桩麻烦。 看着冯盎那张满是褶子的脸,敬玄叹了口气: “冯公,如果晚辈说元日大朝那天的事与晚辈无关,你信不信?” 敬玄的开门见山,让冯盎微微一怔,不过作为独力支撑着一个庞大家族的枭雄, 冯盎又怎么会轻轻易易的就相信别人说的话? “云中侯若是觉得冯盎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儘管接着往下说,老夫听着便是了。” 冯盎笑呵呵的语气让敬玄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老家伙根本就不打算相信自己,今天估计只是跑来发发火,或者撒撒气什么的。 “冯公若是不信那晚辈也无可奈何。”敬玄深吸一口气,指了指桌上的一桌剩菜,又道: “那今日冯公在渼陂湖的消费,全算晚辈头上便是,权当晚辈给您赔罪。” 冯盎一听,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缝,他随手取来刚才点菜的餐单扫了两眼,奚落道: “老夫这一桌饭费怕是不止五百贯,你云中侯已经阔气到请人吃一顿饭就要花五百贯的份儿上啦?” 敬玄一听顿时就笑了,这就是差距啊。 不是自己看不起他冯盎,只是岭南那地方虽然也算富庶,但有关于消费这方面还是一张白纸,了不起就是从海女手中买买珍珠,或者在中原商队那里掏些丝绸之类的。 因为物产丰富的缘故, 岭南最不缺的就是吃食,所以这物价尤其便宜,同样的海鲜,与长安的价格差了百倍不止,但岭南因为道路运输不便,根本就无法赚取这百倍的差价… 所以那边的经济体系,实际上只是一个小小的内循环。 “冯公难道没听说过晚辈上次豪掷五六千贯,只为包下平康坊一日的传闻?” 说这话的时候,敬玄的两边脸颊还是稍微有些发烫,因为当时包下平康坊的钱,实际上是柴绍为了赔罪出的。 冯盎张了张嘴,他有些不信: “多少??” “五六千贯就为了几个粉头??” “陛下就没说什么??” “言官呢?没弹劾你??” 冯盎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若是在他们岭南那地儿,谁想要包个粉头快活一夜,最多二三十贯,这还是姿色好点儿的犯官妻妾。 寻常那些女子给个五六贯就能欢欢喜喜的打发了。 敬玄听罢,决定好好让冯盎这个乡巴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硬实力。 “五六千贯不算多,晚辈随便一张画就能赚回来。” “冯公以为,修建渼陂湖这样一处风景区需要花费多少铜钱?” “三万贯。” “这还只是建材与人工的费用,后续的装潢加起来只比这多。” “就你冯公屁股底下这张椅子就价值一百贯,还是采用的黄花梨…” “黄花梨冯公应该不陌生吧?” “你们岭南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冯公就没想过以此大赚一笔?” 敬玄每开口说一句话,冯盎就多吃惊一分,到最后他甚至拎起那张椅子仔细抚摸了起来,那动作神态,就跟在爱抚情人似的。 “老夫算是相信你云中侯有让泉州变富的能力了。” 冯盎重新坐了下来,他眼神十分犀利: “照你这么说,我岭南岂不是遍地是宝?” 敬玄听罢微微一笑: “这要看是掌握在谁的手中,若是碰上识货的,那自然遍地是宝,可若是…” 后面的话敬玄没有明说,但冯盎却已经听出了几分讥讽,但这老头大概是已经修炼出了一副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只见他不紧不慢的笑道: “只要冯家能够一直安享这份富贵,老夫即便不识货又有何妨??” 敬玄诧异的答道: “莫非冯公以为朝廷会一直放任岭南这片富庶之地不管不顾?” “岭南自古便与中原密不可分,说一句一荣具荣也毫不为过,中原富庶了,岭南也会跟着富庶,反之亦然!” 冯盎听到这里,脸色有几分不对,因为敬玄口中说的这些,跟他从李世民口中所得到的承诺完全不同。 难道陛下改变主意了? 不让我冯家世世代代为大唐镇守岭南了?? 这一刻,冯盎的心里开始打起了小鼓。 “冯家若是想要一直延续这份富贵,唯一的出路便是与朝廷合作。” 敬玄虽然在笑,但语气中却蕴含着十足的威胁: “冯公试想一下,朝廷明明没有增调税率,但关中各地每年收缴的税额都在增加…” “而你们岭南从武德年间开始便一直保持着那个数直到现在,你觉得朝廷会忍耐你到几时??” . 第0648章 对赌协议 如果用一句相对“时髦”的话来形容大唐现在的形式。 敬玄觉得“全国一盘棋”已经很能概括出眼下朝廷执政理念的精髓。 在这种时候,个人或者某个团体想要继续过上以前那种“土皇帝”的逍遥日子,已经极为不现实了。 冯盎这厮久在岭南,对大唐朝局一无所知,还幻想着把从李世民口中得到的承诺,当做庇佑他冯家的尚方宝剑。 要知道像李世民这样的人,随时可以推翻先前许下的承诺。 即便他不亲自食言, 也会想方设法的逼得你自己站出来。 就比如大力发展江南东西两道,黔中道,给予一些土王极大的优惠措施和扶持,从经济,政治上孤立岭南,到时候岭南的那些土王,包括百姓会怎么看待冯家? 冯盎坐在那闷不吭声, 他知道敬玄说得有道理,但就是迟迟不敢做出任何决定。 他怕这也是个圈套。 敬玄看着他那副愁眉苦思的老脸,心中有些不忍,到底是为国家统一做出过贡献的有功之臣。 虽然心中存了些私利,但纵观整个天下,有几家功勋莫不如是? “冯公啊…” 敬玄刚要开口,冯盎却阻止他道: “说吧,你希望老夫如何做?” 敬玄听罢,叹息一声,跟着坐到他身旁,十分熟练的拍着老冯的肩膀,又拿了根筷子扒拉了一下桌上的汤汤水水,然后才说道: “冯公请看,假设这是你们岭南…” 冯盎定睛一看,见敬玄指着一碗什么都没剩下的鱼头汤说那是岭南,心中顿时老大不快了: “我岭南海产丰富,矿脉种类繁多,如何能是一碗鱼头汤?至不济也该是一碗参鲍汤才对。” 冯盎说着便从桌上吃剩下的鲍鱼壳捡了几只大个的丢进碗中。 敬玄见状, 哑然一笑: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就如冯公所言,这碗参鲍汤是岭南,可它再如何美味,如何价值不菲,别人能吃到么?” “不能吧?别人只有看得份儿。” “冯公你觉得看你吃这碗参鲍汤的人会不会眼红?” 冯盎听罢笑了起来: “别人老夫不知道,但你云中侯想必不会。” 呸,最眼红的就是本侯了好不好? 敬玄干笑一声,点头道: “当然,本侯想吃随时都能过来吃…” 敬玄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转: “可并非是人人都能吃得起这碗参鲍汤啊!” “就是长安城那些勋贵也一样,冯公不会以为他们会舍得花上几百贯来渼陂湖吃一顿?” “冯公在岭南吃一碗才多少钱?” “若是易地而处,您觉得你会不会羡慕?” “会不会想方设法也吃上参鲍汤?” “比如让岭南为之同化,让其成为长安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冯盎楞了一下,狐疑的看着敬玄: “可岭南天高地远,即便老夫想请他们吃参鲍汤也要能趁热送到啊?” 敬玄哈哈一笑,用筷子在桌上的残羹中扒拉出一条线: “所以啊,得修路!” “这节骨眼上朝廷肯定不会先提这事,怕刺激到冯公您,可冯公您可以主动提出来嘛。” 冯盎一脸郁闷, 心说我为什么要主动提出来, 那岂不是上杆子在等着朝廷收拾冯家? 何况岭南到长安那么远, 修路还不知得花多少钱呢! “小家子气了不是?” 敬玄淡淡笑道: “冯公出过海没有?” 一说到出海这个话题,冯盎精神明显一振,他非常得意的说道: “老夫时常带着家中子弟出海去琉球一带巡视…” “琉球算个屁啊!” 敬玄嗤之以鼻: “婆罗洲冯公知道吗?琉球往南两千里,那里才是真正的富庶之地!” “什么名贵木材,香料啊,天然宝石什么的,应有尽有,遍地都是…” “而且顺着婆罗洲的海岸线,冯公还能发现一块比岭南大十倍的土地…” 敬玄尽情忽悠着冯盎,当然,也不能全说是忽悠。 印度尼西亚的确在那个方向,但究竟是不是遍地黄金还不好下论断,但总之有一点是没错的,那就是人家那边的确有许多大唐没有,或者稀有的资源。 冯盎听了一阵,嘴巴也逐渐张得老大,一直到最后他两只眼睛疑窦丛生: “有这么好的事你为何不自己去发掘?还用得着告诉老夫?” “晚辈的根基可不在岭南,再说了,就关中这一块地已经足够晚辈折腾了,何必再去岭南和您抢饭碗?” 敬玄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很真诚。 冯盎自然不会信,笑呵呵的说道: “云中侯也不用在老夫跟前一口一个晚辈的,论起对朝廷时局的把握能力,老夫比起你云中侯差远了。” 敬玄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任谁天天跟长安城里这群老狐狸打交道都会长记性,想当初自己不也被魏征他们坑得死去回来么? 就连现在也不过是勉强有了一点自保的能力罢了。 “这样吧冯公,晚辈也不跟您老人家绕圈子了。” 敬玄沉吟了一下,而后又继续说道: “岭南到长安这条驰道,你交给晚辈来修,冯公出钱晚辈出力,晚辈保证至多两年,就能全线贯通。” 冯盎一听,立刻笑了起来: “云中侯莫不是在说笑?两年时间修一条从岭南到长安的直道?” “当年始皇帝发动几十万百姓,也没见有这般速度!” “莫非你云中侯已经有能耐发动上百万百姓了?” “陛下会容许你这么做?” 秦始皇做不到不代表本侯做不到啊? 那个时候技术落后,修路只能一铲子一镐子的下土,当然耗时耗力。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去儿,但不是有水泥么? 而且敬玄还打算把炸药给弄出来,到时间遇到不长眼的小山包,直接炸了便是,还正好就地取材,多方便? “冯公就不需管那么多了,您若是不信,晚辈可以与你签对赌协议。” 这一刻敬玄笑得像只狐狸。 冯盎一愣:“何为对赌协议?” 敬玄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了晃: “两年时间修好这段驰道,若是超时,我敬玄甘愿赔付冯公双倍工程款…” 第0649章 致富之路 冯家几代积累的财富没地花儿,弄出来为家族买个前程也是应当的。 在与敬玄立下对赌协议之后,据说冯盎当天就连夜进宫求见李世民。 二人具体说了什么谁都不得而知,反正冯盎是第二天才从皇宫出来。 出宫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坐上马车离开了长安。 而争取到这项国家工程的敬玄,则开始按照手机离线卫星地图,制订从长安到岭南的路线。 其实也不用怎么费心思,最方便或者说最快捷的路线在千年后的那个年代早已经规划好, 需要取舍的,只是高速公路与普通国道的区别。 毫无疑问,国道的路线才是最符合当下国情的,没有那么多先进技术,也不可能在崇山峻岭之中打洞,唯有土地硬化与火药开路这两门法宝。 是时候成立一个爆破小组了。 敬玄打算从大学里找一批学生来干这件事, 到时候他们会南下到各处去为即将形成的工程队排忧解难,就当是历练了。 所以敬玄十分难得的写了一封长长的奏章送到了李世民的手上。 太极殿今日的小朝会就是为了这封奏章而临时加开的。 参与会议者除了李世民,还有三省六部的大佬们。 李世民吩咐宦官当着众人的面念了起来,好让所有人如有疑问,能在第一时间提出来。 “我皇在上…臣敬玄顿首…” “臣与冯公商定,修建一条从长安至广州的驰道…” “臣计划征发沿途各州县百姓,按照臣既定的路线同时开工…” “且慢。”长孙无忌听到这里出言打断道: “陛下,诸位,征发徭役一事恐有不妥,长安至岭南何等遥远,沿途崇山峻岭,水道复杂不说,光气候就极其难以适应,若是贸然发动几十万百姓参与其中,恐酿大祸…” 魏征也警示道: “陛下殊不知前隋旧闻乎?” 李世民微微一笑,知道他二人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怕工期延长,导致农事跟不上,会给沿途州县带来负担,让百姓对官府产生不满。 “先听下去, 此事敬玄下文自有解释。” 果然, 当宦官说道冯家会出资,并付薪酬给沿途各州县百姓的时候,众人纷纷沉默了。 这样一条路,光取材少说也要花费十万贯,若是再给百姓工钱,那所靡费之资就大了去了,冯家竟豪阔至厮? 他们倒是不担心冯家的钱袋子会不会掏空。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盼望着把冯家消耗一空,因此听见冯盎主动出钱修路,哪有反驳之理? 不过问题又来了,敬玄这样搞,岂不是又在把那些州县变成第二个户县? 那将来工程一旦结束,如何能满足那些百姓日益增长的欲望? 见没人纠结于当地百姓会不会因为工时而耽误农时,反倒是担心官府满足不了百姓,李世民欣慰的笑了起来。 这说明在大臣眼中,大唐已经不具备缺少粮食这一条千古难题了。 这都是紫薯的功劳,当然, 也是他敬玄的功劳。 李世民笑着解释道: “诸位可知敬玄是如何说的吗?” 众臣闻言,纷纷竖起耳朵等待下文, 论到以工代农发家致富,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是敬玄的对手。 毕竟户县成功的案例就摆在那儿,让人实在挑不出毛病来。 “敬玄说,百姓的胃口变大,说明他们不再满足于只是趋向于解决温饱这一条最基本的生存条件。” “换而言之,他们想追求更高质量的生活,可如何追求呢?找官府?官府巴不得他们富裕,可官府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这又怎么办呢?” 李世民卖起了关子。 可大臣们却一个个抓耳挠腮,是啊,官府满足不了百姓的需求,那岂不是显得为官者无能? 连房玄龄,杜如晦这样的名臣也你看我看你,可想而知其他人? 因为从古至今,百姓只有在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时候才会造反,史书上还没有哪一朝哪一代是因为百姓想过上更好日子而造反的先例,这让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无力感… “其实办法已经解决了。” 李世民笑了笑,拿出一张地图铺展在众人眼前: “长安修的路虽然是到岭南,可沿途经过的州县不一样也会享受到这样的便利?” “岭南有其独有的资源,难道这些州县就没有?” “那里的百姓眼见来自岭南的货物一趟趟从他们家门口经过运往长安,难道他们就没有一点想法?” 李世民说着,还特意提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发展当地特色经济。” 众臣一听,顿时面露恍然,可李世民接下来的问题又把他们给难住了: “诸位爱卿可知道这些州县的特色?” 众人闻言顿时面露难色,一个个转头把目光看向民部尚书长孙无忌,按理说,身为民部尚书,总得知道些什么,毕竟都归他管。 长孙无忌也不负众望,从南阳一路侃侃而谈,说到荆州,又说到岳阳,可再往南,连他也不知道了… “陛下恕罪,臣这就去调取档案…” 被众人盯着看的长孙无忌已经满头大汗。 李世民却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无妨,辅机不知,其实朕也不知,所以这就需要当地的官员实地调查,并且研判,与百姓一同商议如何利用这条致富之路。” “稍后尔等可派人去沿途各地知会一声,让他们趁着路还没修起来,早些掌握清楚,免得到时候百姓问起,却束手无策…” “待到那时…”李世民冷冷一笑:“朕绝不轻饶!!” 众臣心神一凛,连忙拱手称是。 李世民见状,又微笑道: “给予这些百姓致富的本金,敬玄已经准备好,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他们自己了。” “我大唐若是想要万年不衰,光有一个关中还远远不够,就让这条驰道成为关中控制岭南的一道血管吧…” 这时,又有人提出疑问: “陛下,自秦以来修建的驰道,大多都已荒废,南边雨水充沛,只怕用不了几年便又回成为一片泥泞啊?” 众人一看,问这话的是高士廉,均十分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高士廉一头雾水,他来长安还没多久… “舅父肯定不知道何为水泥吧?” 第0650章 顶点 出于对敬玄本人的好奇,以及素有名望的中华大学,山东氏族于五月初一这天,几乎齐聚渼陂湖。 这场酝酿了足足一个月的品书大会在渼陂湖足足开了三天三夜。 以五姓七望为首的士林魁首,纷纷对敬玄拿出的成语大全给予肯定,并及时的指出了某些尚存疑虑的出处。 而敬玄也表现得非常识大体,没有像以前那样, 以一个愣头青的姿态与山东氏族们打擂台。 这让一直为他捏了一把汗的卢法寿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他是真怕敬玄听不得一点批评,又没头没脑的与山东氏族结怨,到时候连累整个中华大学跟着遭受打压。 “本侯可没那么傻,我写这本成语大全本身就是为了把人骗过来,怎会为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舍本逐末?” 卢法寿听见他这番说辞也不由得大笑了起来,连夸敬玄懂事了, 知道进退了。 敬玄嗤之以鼻, 轻笑道: “人嘛,总有成长的时候,只有把这些执掌天下文坛牛耳的老家伙们伺候好了,本侯才能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卢法寿不解: “所以你是在与他们虚与委蛇?” “如何能说是虚与委蛇呢?” 敬玄晒然笑道,问了一个令卢法寿猝不及防的问题: “老卢,你今年多少岁了?” “老夫今年六十有三,可你问这做甚?”卢法寿一脸疑惑。 敬玄又笑道: “你还能活多久?” 卢法寿一怔,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正想质问敬玄是不是在咒自己死,结果迎上他那张笑意盎然的脸,一下子反应过来,不由觉得十分好笑: “你是想把他们熬死?” 敬玄耸了耸肩: “要不然呢?” “总不能直接来硬的吧?” “这几天我看了一下,这次与会的那些各族泰斗,其中年纪最小的也过了六十岁了。” “甚至琅琊王氏来的那两位,都已经八十好几了,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再折腾回去?” “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这漫漫长路的颠簸,何况已经入夏, 万一路上再中个暑啥的…” “那岂不是成了我敬玄的罪过了?” 卢法寿见敬玄这话透露出一股狡诈,也跟着笑了起来: “所以你打算如何?” “当然是让他们留在中华大学啊!” 敬玄成竹在胸: “老卢你看啊,就比如你们经学院要编撰教材,这些老先生肯定会指手画脚,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完不成的。” 卢法寿点头道: “经学就是这样,需要集思广益,才能让世人信服。” “这不就对了?”敬玄又笑道: “经学如此,文史难道不也是如此?甚至算学,法学等等,都离不开他们这些老先生的支持。” “到时候你老卢只需推波助澜,将你们老卢家的藏书暂时搬到中华大学来辅助你老卢研究,你觉得他们会独善其身吗?” 卢法寿听罢哈哈大笑: “这便是你说的学术讨论会?老夫看这分明是学术争论会啊!你这是存心不想让咱们这帮老骨头安享晚年呐!” 敬玄摊手道: “活到老,学到老,有何不可?难道你老卢不想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把卢法寿三个字深深嵌入未来无数读书人心目中么?” 卢法寿啐了一口,鄙视道: “让一把老骨头替你中华大学搭建足矣流芳百世的底蕴,亏你想得出来!” 敬玄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这可是双赢啊, 中华大学流芳百世了,难道你们这些皓月之光就不会名垂千古?” “往后世人一旦提及中华大学,就会想到一群大儒以毕生之精血, 铸就了这天下最高等的学府,啧啧,到那时候,说不定你卢老儿在九泉之下还要感谢我敬玄呢…” 卢法寿叹了口气,这些他其实早就想到了,他之所以留在中华大学任教,除了外孙李景恒的缘故,很大程度就是想让卢家的学问也能在这中华大学占据一席之地。 他跟敬玄越是打交道,越发现这小子身上不同寻常之处,若是换一个人说要打造一所流芳百世的书院,他卢法寿第一个就会冲上去吐口水,可偏偏落在敬玄身上,让他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会成真。 只不过他担心的是一旦敬玄的计划成功,那么范阳卢氏就会自然而然的矮上中华大学一头。 尤其是在自己这一辈谢世之后,中华大学会以一种聚集天下文粹精华的姿态,稳坐士林的头一把交椅。 其他至于什么太原王氏,清河崔氏,都会沦为中华大学的附庸,这一点,无论中华大学今后是谁当家做主,都无法改变。 因为,谁让中华大学的底蕴是你们先辈耗费心血换来的呢? 可人到老了,多多少少心里都会变得自私一些,为家族考虑了大半辈子,最后总得为自己的身后名做做打算,现在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良机啊。 因为敬玄已经向他们展示了超乎想象的印刷速度,他们的每一篇文章,每一个论点,只要能够在学术大会上得到佐证,就都能刊印成书,永久存放在中华大学,供无数读书人引据借鉴。 卢法寿甚至还知道,若是谁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学术大会上率先离世,那么他的名声,包括死后的谥号很有可能会比肩圣人。 为钻研学问而死,难道不是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一件事么? 何况这些已经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家伙,几乎个个都别无他求,能死在万人敬仰之下,已经足矣全了他们毕生所求,家族会因此得到荣耀,个人也青史留名。 这简直就是必杀之局啊… 卢法寿看着眼前这位才十几岁的少年侯爷,实在想不通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谋划布局的,居然能把山东氏族一网打尽… “老卢啊,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不是说了么,这是双赢。” 其实做这件事的时候,敬玄并没有得到李世民的授意。 因为他知道李世民根本不可能同意。 这会把山东氏族的声望推到另一个顶点,这是李世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 可受益最大的还是中华大学,因为他最终站在了那些顶点之上。 第651章 终章 ,大唐黑脸神 如敬玄所预料的那样,第一位死在中华大学的氏族儒老来自琅琊王氏。 据说死的那天深夜,他还在孜孜不倦的校对着自己所注解的《虞书·大禹谟》 当人们发现这位老人的时候,他看脸上还挂着满足的微笑。 一直留在中华大学照顾他的孙儿当即向敬玄下跪,请求敬玄能允许他的祖父葬在中华大学即将落成的纪念碑谷,因为死于书山卷海之中,一直是他祖父的梦想。 当得到敬玄允诺之后,那名琅琊王氏的年轻人奋发图强,立誓要接过祖父的担子,将家族的荣光续写在中华大学的校史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氏族子弟意欲追随先祖的脚步,想把自己的名字,也刻在中华大学那座象征文人风骨的巨型石碑上。 起初李世民对于敬玄这种刻意拉拢山东氏族的行为十分反感。 为此他还特地下令解除了敬玄右领军卫长史的职务。 因此与李真的父女关系也一度降至到了冰点。 可忽然有一天,当他的小外孙敬文轩带着足足装了一整辆马车的书本进宫为他祝寿时,他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中华大学已经成了天下读书人的圣地。 就像当初敬玄不顾李泰反对,执意要在牛耳堰修建中华大学那样。 当从外孙口中得知中华大学现在已经足足拥有五万名学生时,李世民知道敬玄已经把他想做的事都给做了。 这些年他忙于征讨吐谷浑,忙于征讨薛延陀,忙于谋划西域建立安西都护府,根本就无暇注意自己身边所发生的事。 李世民慌忙命人调来吏部的档案,细细翻阅之下,他发现大唐三百多个道州,竟然已经遍布了从中华大学毕业的学生。 辽东道有中华大学的学子在卧冰爬雪,为帝国开疆拓土。 江南道亦同样有来自中华大学的学生在为帝国努力建设着粮仓。 其他如岭南道,荆楚道等等亦都有中华大学学生的身影,甚至遥远的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也不例外,李世民翻看简历,发现有许多中下层军官都毕业于中华大学! 短短二十年多年的时间,中华大学竟然已经渗透了帝国的方方面面。 李世民浑身颤抖,可当他翻开最后一页时,却纵声狂笑了起来,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那日,李世民破天荒的拾起了久未触碰的酒杯,不顾长孙皇后的劝阻大醉了一场,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居然才是中华大学的校长… “你为何要让我来当这个校长? “你不知道我每天有很多实验要做吗?” “哪来的时间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到底打算偷懒到几时?” 三十多岁的李泰依旧如从前那般爱唠叨,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名大胖子,云中侯府的躺椅已经容不下他那臃肿的身躯了,因此他只能盘膝坐在敬玄跟前,不断的絮絮叨叨,想引起他的注意。 但敬玄压根没听清他的每一个字,只是抱着怀里的小孩不停的劝他再多吃一口。 “父皇说要给你封国公你也不在意??” 李泰这下故意提高了音量。 果然,后院很快钻出几名妇人,其中为首的,正是李泰的二姐李真,她吩咐身旁的年轻女子将孩子从敬玄身边抱走。 年轻的女子只好羞答答的上前,对敬玄问安道: “公爹,要不还是让我来喂驲儿吧?” 听见这句话,敬玄终于抬起了头,表情一如当年初见李泰时那般尴尬。 而李泰早就修炼成了一副举世无双的厚脸皮,没所谓的对年轻女子说道: “李清茹,看见阿耶来了也不知道问句好?” 李真白了他一眼,拉过一脸悻然的年轻女子便往后院走去,临了还骂了李泰一句: “嫁进了我敬家的大门,就不是你李泰的闺女了!” “二姐这个脾气怎还愈发的暴躁了?” “是因为你非要把宇文修多罗的闺女敬瑶嫁给那个狄仁杰?” “那狄仁杰有什么好的?” “我看他在大学时,成绩在同届当中也不算拔尖啊?” 敬玄鄙视了他一眼: “以成绩论高低?我看起来有那么俗吗?” 李泰一下子就被他逗笑了,指着他道: “当初是谁主张的升学考试?现在不认账了?人家契苾何力的儿子愣是留了三年的级才通过考试…” “那是他儿子笨,怨不得我,一个个成天找我开后门,你说连一章国富论都读不利索的人,非要来遭这个罪干嘛?” 一说起这个敬玄就满腹牢骚,开始反过来数落起李泰: “还有你大哥和你三哥家那几个小的,仗着身份成日在大学里胡作非为,人家家长告状都告到我这儿来了!” “二十年前我就说过不许拿身份在大学显摆,怎么事到如今反而倒退了呢?” “好歹你三哥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教儿子的?” 李泰听罢讪笑道:“三哥成天在外巡视各州工地,哪有时间管教啊?回头我说说他们去…” “不必了,我已经叫枢儿过两日去中华大学上任,专事教导之权,今天就是给你提前打声招呼。” 李泰沉默了一下,旋即点头道:“李枢行事周密,又是你亲自教导,想来能够胜任…” 敬玄笑了笑: “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李泰一听,立刻急了起来: “不是说好这事不许再提了么?你已经有三儿两女了,何必非要把李枢也加上?” “文轩就不说了,父皇最喜欢的就是他,还打算把他留在身边做秘书郎。” “还有你家那个老二,上回跟着萧嗣业千里驰援郭孝恪,大破龟兹联军,已经擢升五品将军了…” “一文一武已经够你嘚瑟了,现在你还要认李枢,就不怕父皇又找你麻烦?” 敬玄自嘲一笑:“陛下找我麻烦的次数还少么?上回太上皇仙逝,不是都不许我去吊唁么?” “所以父皇要补偿你啊,镇国公啊,你看这名头多响亮!” “中听不中用的虚封而已…” “你就说要不要吧?诏书牌匾我都带来了,只要你点头,今日我李泰亲自给你挂到门上!” “挂吧。” 感谢朋友们这15个月以来的支持。 这本书我个人觉得写的不够好。 因此倒不如早点结束。 毕竟作者也是需要养家糊口的。 140万字差不多得了14000稿费。 一个字一分钱。 平均差不多每个月一千。 我可是全程用手机打字的啊…… 有缘再会朋友们!!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