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失忆后和刺杀对象好了》 第1章 夜静更阑 金都八月,天气闷热,唯有到了夜晚才有几分凉意。 夜静更阑之际,整个裴府似裹着一层又一层的浓雾,静得危险。 主院灯火通明,屋外廊下站了一排下人,下人皆是低头垂肩,不敢多看亦不敢多听。 今晚的安静似乎与平时一样,但好像又完全不一样。 屋外静谧,但屋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屋内昏暗,地上满目凌乱杂物,一片狼藉。 破碎的瓷器,碎片四散,还有烛台,四分五裂的凳子。 华音整个人像是被浸在了汗水中一样,香汗涔涔。 滚烫的热度烫得她受不住,眼中蓄了泪,左手揪住了床幔,也不知是不是力气狠了,竟把帐幔撕坏了。 心想若是如此下去,她估摸着要被抬着出这屋子了,所以只能开口求饶。 可声声求饶,得到的却是身后传来冷冰冰的“受着”二字。 哑沉的嗓音似乎紧绷得厉害,可同时又是冷得连半点人情味都没有。 华音低低啜泣之际,心底不知把身后的人骂了多少遍,更是想开口骂出声。 可一想到这人在旁人口中是阴晴不定,冷血凶残的奸臣,她便没敢骂出声。 生怕一骂,他便会瞬息拧断了脖子,所以她就咬着唇瓣,不至于让自己骂出声来。 她是子时左右进的屋,过了两个多时辰了,狂浪云雨才方歇。 浑身乏力,昏昏沉沉之际,耳边响起“备水”二字,嗓音冷漠低哑。 不多时,房门打开,昏暗中,有婢女或提小灯,或端了水进屋。 小灯与温水皆放在了屋中,几个婢女又无声的退出了屋外,就好似没有人进来过一般。 灯火摇曳之际,华音感觉到身旁的男人下了床。她抬眸望去,只见男人宽阔肩臂,健硕结实的后背有汗水沿着肌肉的起伏缓缓滑下。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视线,转首暼了她一眼。 男人面容英俊,神色却是冷峻,眼神亦是浓郁又阴沉。 华音感觉到了极为强烈的压迫感,连忙低垂下眼眸,娇娇怯怯的唤了一声“大人。” 男人收回目光,紧抿着唇出了帐外。 随意擦拭了身体,穿上衣衫后便出了屋子。 房门关上的那一瞬,华音暗暗的呼了一口气,脸上的怯懦之意顿时消散。 她神色恍惚的躺在凌乱的床榻之上,双眸放空的望着帐顶。 屋中尚有淫/靡之息未散去,浓郁的气味让人极为不适。 华音身体疲惫难受,额头更是隐隐犯疼,所以并未在意这气味。她总觉得自己好似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多时,门又开了,进来了两个小婢。 这两个小婢,是华音近身伺候的婢女。 小婢停在了帐幔外,小声提醒:“九姨娘,该起来回兰茵院。” 华音捂着薄衾坐了起来,甚是疲惫的掀开了帐幔,抬眸望了一眼她们,有气无力的吩咐:“扶我起来。” 两个小婢上前去扶,在瞧见那雪肤上皆是红痕,都红了脸。 也不敢多瞧,其中一个婢女拾起地上的衣裳,可却发现残破得已不能穿了,忙道:“奴婢现在就回去准备新的衣裳过来。” 华音望着那残破的衣裳,回想起两个时辰前,她进屋子前的事情。 子时前一刻,管事神色匆匆的去了兰茵院,唤她来寒院侍寝。 管事给了她小半刻准备,便领她来了寒院。 到了寒院后,让她入了院中一间昏暗的屋子。 入了屋中,隐约可见地上一片狼藉。 屋子不仅一片狼藉,更是昏暗得有些阴郁,且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 她抬起头打量屋中情形,只见在昏暗之中,隔着几层轻纱的内间,床沿间坐着的一个身影。 轻纱后边隐约传来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让人难以言喻的气味。 华音站在轻纱外,犹豫了几息,还是试探的唤了一声“大人”。 那里边的人,若无意外的话,便是她的“丈夫”。 当朝摄政大臣,更是执掌北镇抚司的指挥使——裴季。 坐在纱幔后的男人似乎抬起了头,望向华音。 哪怕隔了几层纱幔,华音似乎都感觉到了男人灼灼的目光。 很奇怪,目光虽灼,可周遭的气息却是冷如冬日寒霜,还泛着丝丝肃杀。 华音背脊不禁暗暗一绷,小心戒备了起来。 过去了半刻,轻纱中传出喑哑冷沉的嗓音:“进来。” 华音犹豫了一瞬,还是撩开了月门纱幔,进了里间。 只是一眼,便看清了里间的情况。 里间与外间俨然是不同的两个天地,外边狼藉一片,里边干净整洁,只是腥膻气息比外间还重了些。 华音并未对上男人的视线,微微垂眸之际,看到了男人那撇开衣襟之下的紧实胸膛。 男人双腿岔开而坐,青筋突显的双手则放在双腿上,有一处地方让人讶然。 华音暗暗吞咽,不敢再乱看,视线只垂得更低。 但对于身体上的明显变化,男人却是没有丝毫的遮掩。 华音站在了男人的两步之外,低头垂眸而站,却也感觉到凌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何时进的府?”他问。 低沉压抑的声音落入耳中,华音怯懦的应道:“回大人,妾身是半年前进的府。” 回复了裴季后,之后又是沉静。 那短暂的片刻,却恍如过了许久。 片刻过后,华音的手腕猝然被一只发烫的手钳制,下一息被拉扯入了一个被汗水浸透的胸膛之中。 很烫。 不是正常人身体该有的温度。 哪怕现在自己处于一种危险的境地,华音也能镇定的理清思绪—— 一片狼藉的屋子,显然是被男人的怒火所牵连。再有便是男人身体上的变化,与其体温都不正常。 在那一瞬,华音的脑海之中不知怎的就生出了一个胆大猜想——裴季被人下了那种不干净的药。 可生性警惕多疑的裴季怎会中了招? 未来得及思索,警惕多疑的裴季把她的双手捆绑了起来。 华音一惊,想要反抗,但却被他钳制住双手。 “莫动!”他低声一喝,铁掌已放置到了那纤细的颈项上。 后项上滚烫汗湿的触感,让华音顿时僵了身子,不敢再轻举妄动。 她想起裴季从不让人近身,且自当上摄政大臣后,刺杀屡屡不断。他此举,是不信她的。 后边的事,已是不言而喻。 华音自婢女手上残破的衣衫中抬起了视线,摸了摸自己还有些泛疼的手腕,再而望了眼屋中尚有一盆未用过的温水。 思索了一息,吩咐:“你们先出去,我擦洗一下。” 这屋子并非大人的寝房,婢女没有迟疑的退出了屋中。 华音调整了几息气息,才缓慢的走到梳洗的架子前,拿起干爽的棉巾放入水中。洗了一遍后,才从水中捞起棉巾,拧得半干,随而慢慢的擦拭身上的痕迹。 擦拭时,华音有所失神。 方才显然是自己的第一回,可为何经事后,自己能如此平静? 对此,华音心里尽是疑惑。 难道是因先前所在的风月庭有人专门教习过男女一事,所以如今才会如此镇定? 华音出自风月庭,一个不怎么干净的地方,可她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两个月前,在裴季的生辰宴上,有刺客行刺。 宴席乱做一团,唯有裴季独坐高座,慢条斯理的饮着酒。 让她华音便在混乱之中,被人推搡摔下阶梯,脑袋也磕破了口子,醒来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醒来后,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她失忆的事情。 起初她静观其变,过了几日后,她隐约摸清楚了一些情况。 先帝驾崩,封北镇抚司指挥使裴季为摄政大臣,位同三公。 身为摄政大臣的裴季手段狠毒,以铁腕执权,因此满朝文武没有不忌惮的,想要取他性命的人不计其数。 同时,想要巴结他的人也不计其数。 巴结裴季的途径,无外乎是金银珠宝,佳人美眷。 而华音则是淮州通判为了巴结裴季,送来的美人之一,彼时府中已经有八个侍妾了,华音是第九个。 但因裴季生性多疑,所以从不近女色。莫说是华音了,便是整个府邸的后宅女子都一直独守空闺,从未有过亲密之事。 可又因旁人给裴季送去美人与珍宝,裴季从未拒绝过,所以那些人都抱着侥幸的想法,依旧送去美人,就盼着自己所送去的美人能入得了裴季的眼。 华音失忆后,逾今已有两个月了。两个月间,她只见过裴季一次,而今晚才是第二次。 今晚被唤到寒院,应当是因两个月前的生辰,她是十位美人中唯一一个受了伤,所以被裴季记住的姬妾。 擦洗了身子后,适时婢女也送来了衣裳。 整理后,才从屋中出去。 已是卯时,天色蒙蒙亮,院子外边看似安静无人,可华音却隐约感觉这个院子并非像是表面那般的平静。 在婢女的搀扶下,望了一眼的院子,随而低下头缓步走下檐下的石阶。 天色未亮,雾气寒凉,一旁伺候的婢女披了件薄披到华音的身上。 出了寒院,婢女绿萝扶着华音,碧玉则提着灯笼走在前方。 扶着华音的婢女绿萝暗暗地呼了一口气,小声道:“姨娘,奴婢回去拿衣裳的时候,已经让人备了热水。” 华音轻“嗯”了一声,声音有些虚。 这两个婢女都是在华音进府之初,管事安排到身侧伺候的,如今也算是跟了她半年时间了。 两个婢女原本还因自家姨娘是这后宅中第一个与大人有肌肤之实的妾室而觉得欢喜,可就在方才瞧到姨娘身上那惨不忍睹的痕迹,所有的雀跃都没了。 她们怎就忘了大人是如何一个残暴血腥的人? 这平日里边就已经够吓人的了,那在这帐闱之内,岂不是更加凶残?! 想着想着,两个婢女都不禁红了眼眶。 今晚,苦了姨娘了。 若是往后大人回回都像今日这般折腾,姨娘该受多少的罪呀。 * 寒院主寝一侧的浴间,有水雾之气弥漫。 水池之内,裴季双目紧闭,坐在水池边沿,双臂伸展放在池上。 这时,静阑无声之际,有黑衣飞卫悄无声息的入了屋中,立在浴间外,低声禀告:“大人,九姨娘已离开了寒院。” 紧闭双目的裴季,淡淡“嗯”了一声,而后问:“查到了什么?” 飞卫道:“宫宴结束后,穆王妃被人从沁澜殿扶了出来。”顿了顿,又道:“太后应是想让大人与穆王反目为敌,所以费尽心思在大人的酒中下了药。” 裴季睁开了双目,眼神阴郁。 今日宫宴,太后利用小皇帝敬酒,身为臣子的裴季不得不喝下的便利,在酒中下了让人难以察觉之药。 裴季有所警惕,只饮了一半,一半则借着袖子遮挡,吐在了袖中,所以尚能保持清醒离开皇宫。 太后欲算计摄政大臣与穆王妃苟且,但到底还是太低估了他。 思及此,裴季眼寒意迭出,缓缓启口:“她既送了我这份礼,那便也回一份礼给她。” 第2章 后宅平衡 华音回兰茵院后,便去沐浴了。 烛火通明后,她才瞧清了自己身上的痕迹。 虽然失忆了,但这两个月下来,她也约莫知道自己的肌肤一掐就红的,更别说裴季的手劲大到让人无法忽视。 那裴季约莫是因药性,索求无度,更是悍猛得没有半分的温柔。 忆起昨晚,华音却还是免不得有些颤栗。 华音不禁有些后怕,现在都还觉得浑身泛酸泛疼,泡在热水中,才得以舒缓些许。 她趴在浴桶边缘,闭上双目休憩。 自失忆以来,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以来,她也约莫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摄政大臣裴季生性多疑,性\欲寡淡,从不近女色,她如府中所有的姬妾一样,都一样的不受宠。 府中姬妾,有出自皇宫,有出自王府,更有出自扬州瘦马。 而华音出自风月庭,专门是为达官贵人调\\教姬妾的腌臜之地。 华音也是从婢女那处旁敲侧击听来的。她在风月庭及笄那年生了病,直至十七年岁才治好,半年前被淮州通判重金买下,送到了金都裴府。 入府半年,年岁十八,直至昨晚才被唤去寒院伺候。 在这之前,作为裴季的姬妾,虽都不得宠,可却也是吃穿不愁,在后宅中风平浪静的过日子。 若非不是裴季被人摆了一道,才唤她过去,估摸着她会这么一直平静地过下去。 这次是意外,想来也不会有第二回了。 本该松一口气的,可不知怎的,心里头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很重要的事情。 但奈何失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华音抬手揉了揉额头,轻叹了一口气。 算了,在那风月庭中度过的那些年,应该也没有什么好的记忆,记不起来就罢了。 从浴桶中起了身,擦拭身子后便回了房。 婢女绿萝取来了药膏,华音也就让她涂抹身上的红痕。 她不知何时睡了过去,但在绿萝出去的时候,还是醒了一下。 随之沉睡,一觉醒来,已是晌午了。 华音睡了近三个时辰。 起床梳洗时,绿萝说起她没醒前的事情。 “今日一早,陆续有其他姨娘过来寻姨娘,似乎想是要从姨娘的口中探听些什么消息,又或是想要讨好姨娘。” 婢女碧玉取来了主子要穿的衣裳,得意道:“咱们姨娘可是这府里边头一份去了寒院过夜的,她们不巴结姨娘,还能巴结谁?” 听到碧玉的话,华音身子微微一颤,原本舒适了些的身子,感觉又隐隐泛疼了。 那男人当真是没有半点的怜香惜玉,只知道往死里怼。 想到这,华音暗暗撇嘴。 在旁人看来,昨晚是殊荣,可在华音看来分明就是受罪,这份殊荣她还真的不想要。 碧玉上前,给主子更衣时,屋外有小婢来传,说是二姨娘和六姨娘来了。 绿萝和碧玉相视一眼,有些纳闷道:“二姨娘与六姨娘都是从宫中出来的,素来不爱与姨娘来往,今日怎就来了?” 绿萝这话算是委婉的了。这两个姨娘是太后送到府上的,二姨娘进府有几年了,而六姨娘则是一年半。 她们是从宫中出来的,在后宅居大,其他姬妾也不敢招惹她们二人。 而她们平日瞧不上风月庭出身的姨娘,再者自家姨娘在一众姬妾之中容貌最为出众,既会琵琶秦筝又善舞,所以这平日里,常常被其他姨娘寻麻烦。 回过神来,绿萝问:“姨娘,要见她们吗?” 华音思索了半晌,摇头:“就说我尚未醒。” 原本后宅谁也没有沾上云雨,所以平日尚能维持风平浪静,可现在她是头一个沾了云雨的人,恐怕这份平衡要破了。 她还是再歇一日,明日再来应付这些麻烦。 再者,那两人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华音对于政事虽不清楚,但也知晓一句老话,一山不容二虎,便是这一公一母也得分情况。 这太后是小皇帝生母,已然垂帘听政,而裴季是摄政大臣,在这朝中几乎一手遮天,华音也偶然听到过两人面上和,但暗地里却是正锋相对的传言。 这两个美人,莫不是太后安插的眼线吧? 不管真假,若是与她们太过亲密,恐会逆了裴季的鳞。 在裴季的地盘上,宁得罪太后,也不能得罪他,还是谨慎些的好。 碧玉去传话,不一会便回了屋中,面色不大好看。 华音暼了她一眼,心里约莫知道怎么回事,却还是问:“两位姨娘为难你了?” 碧玉闷闷地“嗯”了一声,原本想忍下去,但又觉得不吐不快:“六姨娘骂奴婢是贱婢便罢了,还骂姨娘是得意忘形的……玩意。” 华音微微挑眉,心底纳闷。这六姨娘是从宫中出来的,应当是个脑子好使的才是,怎就在这个时候结下梁子? 绿萝见主子纳闷,在一旁提醒:“姨娘忘了?那六姨娘可是求着太后娘娘进的府。” 华音闻言,不动声色的道:“先前没怎么在意,也没有放在心上。” 因主子进府不过半年,又安分守己,不与其他姨娘争强斗艳,或许对府中的一些事情还是不大了解的,所以绿萝也没有太过怀疑。 她压低声音解释:“这六姨娘原是太后娘娘母族中的庶女,应是心悦咱们大人,所以求了太后娘娘,她也得进了府。” 华音脑海中浮现裴季那张冷毅英俊的脸,狭长的眼眸似乎过于深邃,总觉得能让人陷进他的黑眸之中。 若是忽略了他那些吓人的行径,只看样貌的话,他那张脸确实能让女子心神荡漾。 可华音今早与他眼神交汇时,感觉到了那极为强悍霸道的压迫感后,便清楚这么一个人既无心也无情。 收回心思,与两个婢女道:“往后见着了六姨娘与她院子里边的人,避开些。” 那六姨娘的心上人就是裴季,如今守了一年半的活寡,却是被后来者居上,难免不会心生怨恨,到时候来寻她麻烦的人,这六姨娘肯定是第一个。 她这小院里边有四个婢女,虽然不大在意她们会不会被欺负,但好歹也是她底下的人,往后在后宅站稳脚跟还得用得着她们,能庇护得了她们,她自然不会吝啬。 * 斜阳西坠,天际一片艳色晚霞。 安懿宫的殿中一片冷寂。 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太后,正是美艳妖冶的年纪。 太后望着锦盒中沾了鲜血的环形玉牌,美目中有厉色一闪而过,随而抬起头望向立在殿中,身着玄色长袍裴季。 摄政大臣裴季,也是北镇抚司的指挥使,他是先帝在位时一手调\\教出来的死士,能力卓越,深得先帝宠信。 在十四五岁之际便已经成为了先帝阴狠毒辣的爪牙。 如今不过二十六七的年岁,已经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裴指挥使了。 裴季那一双浅淡的眼眸略一抬,望着座上的太后,淡淡一哂:“不知臣这份礼,太后娘娘可还满意?” 满意? 太后暗暗捏紧了手中的锦盒。 她如何能满意? 此玉牌是她不久前赠与男宠的,那男宠以伶人的身份居在后宫,入了夜便会换上内侍衣裳入她宫殿,一解她这深宫寂寞,让她享受床帏之内的鱼.水之欢。 男宠样貌俊美,年轻强壮,深得她喜爱,可如今命丧裴季之手,让她愤怒之余,又是心惊。 裴季对宫中的事情了如指掌,竟连她在宫中养了个男宠的事都知晓! 裴季身后侧低垂着头的飞卫开了口:“此伶人在宫中胡作非为,淫/乱后宫,与多名宫女私通,恰巧被大人撞破。大人吩咐锦衣卫对此伶人处以宫刑,再断起筋骨,本想留他一命。可谁曾想那伶人竟自尽了。伶人自尽后,有人发现他身上竟有安懿宫的玉牌,想是在安懿宫盗取的,所以大人便给太后娘娘送还回来了。” 话到最后,裴季微微捻动指中扳指,似笑非笑地问:“不知微臣的这一份礼,太后娘娘可还满意?” 太后已经敛去了那一丝厉色,若无其事的把锦盒盖上,放到了一旁,笑了笑:“不过是个伶人罢了,竟敢淫.乱后宫,裴指挥使想杀便杀了。” 裴季淡淡一笑,意味深长:“昨日太后娘娘送的那一份礼,微臣也铭记在心,下回太后娘娘再赠礼,微臣定然加倍送还。” 说罢,略一拱手,转身步出正殿。 步出了正殿,步履沉稳依旧,神色却倏然冷沉。 裴季一离开,太后蓦地拿起锦盒,朝着殿中地上狠狠砸去,怒目而视那从盒中摔出来的玉牌。 * 裴季出宫后便回了府。 回到府中,已入夜。 进了房中,侍从端来凉水给他净手。 净手时,侍从端着帕子在一旁候着,道:“今日有几个姨娘去了兰茵院,二姨娘和六姨娘也在其中。” 裴季拿起帕子擦拭双手,想起昨夜那咬紧唇瓣承欢,最后低低啜泣求饶的女子。 微微一挑眉,回想起昨晚之事,虽身中了药,但也确实尝到了几分趣味,所以难得问起后宅之事。 “九姨娘见了她们?” 侍从应:“并未,所以六姨娘恼羞成怒的在兰茵院骂了九姨娘是得意忘形的玩意。” 裴季把帕子扔回托盘中,淡淡道:“倒也不蠢。” 侍从想了想,问:“大人,可需表个态?” 裴季沉吟了一息,吩咐:“你去库房,随意挑选几样东西去兰茵院。” 第3章 众所瞩目 华音昨夜侍寝后,兰茵院便成众所瞩目的地方,以至于今日一整日都有人盯着兰茵院。 后宅姬妾想了一整日,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第一位姬妾入府逾今有六七年了,大人都未曾让任何一个人去侍寝,但昨日宫宴回府后却是喊了人去侍寝? 就算是忽然想女人了,那按顺序也该是那入府六七年的二姨娘呀,怎么也轮不到那才入府半年的九姨娘。 莫不是那九姨娘在她们不知道的情况之下,偷偷用了什么媚术魅惑了大人? 人人都好奇,都想去探听一二消息,可谁曾想那九姨娘却是谁都不见。 有人道她太快得意忘形了,毕竟这后宅姬妾里边有太后为靠山的,也有一方藩王为靠山的,最不济的应当就是像华音这般的,靠山不过是淮州通判罢了。 如今不过是在大人榻上睡了一回,就开始拿乔了。如此忘形,往后估摸着也张扬不了多久。 那些个姬妾让人盯了一日兰茵院,听说一整日下来,大人都没有让人送去任何东西,也没有派人去询问,她们皆松了一口气。 只是未曾想入了夜之后,大人身边的侍从童之却是给兰茵院送了赏赐过去。 若是没有大人的授意,那童之也不敢自擅自做主,也不知大人让他送了什么物什过去。 华音用完晚膳,正在小院中消食之际,寒院侍从正巧送来了赏赐。 几个侍从中,前边的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青年样貌清秀,腰际挺直。 几人皆止步月门后,青年朝着院中的华音微微一行礼:“九姨娘。” 华音虽然见裴季的次数不多,可也知道那童之是他跟前的红人,是裴季从宫中指明带出来的小内侍,就连后宅的姬妾都要敬其三分。 华音走到月门前,微微一颔首。 童之姿态不卑不亢的道:“童之受大人吩咐,送了赏赐过来。” 华音望了眼他身后的两侍从,侍从手上都捧了东西。 华音并没有感到喜悦,反倒隐隐有些担心,担心下一回那裴季还会唤她过去,再次如昨晚那般被屈辱对待。 她虽然担心,面上却是不显,温声道:“童管事请进。” 随后先行一步进了小院,同时也给了个眼神绿萝。 绿萝会意,往主子的屋子走去。 华音入了厅中,落座后,童之才让侍从把赏赐端上前。 一个匣子和一个叠着布料的托盘 童之站在一旁,指向布料介绍道:“这是江宁在春季上贡的云锦,寸锦寸金,是上佳之品,九姨娘可用来做衣裳。” 然后是一旁的匣子,匣子中有几颗玛瑙玉石。 童之道:“这是巴蜀之地出赤玉,九姨娘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做头面。” 华音客气道:“还请童管事替我谢过大人。” 童之略一颔首,道:“赏赐已送到,童之先行告辞了。” 这时绿萝复返,华音起身喊住了童之。 绿萝送上了一个荷包,华音道:“这是我送给童管事的茶水钱,望童管事莫要嫌弃。” 童之笑了笑,倒是没有拒绝,径自接过了钱袋,然后出了厅子。 童之从兰茵院离开,回了寒院后去了书房。 站在门外轻敲了敲门扉,听到一声“进”后,才推门进了屋中,随而呈上了一个钳青色的荷包,放在了桌案上。 童之道:“这是九姨娘给的茶水钱。” 裴季拿着折子,抬眼望了眼荷包。沉吟了一息后,放下折子拿起荷包打开,从中倒出了两颗花生米粒大小的金豆子。 两粒金豆子,约莫二两,换成银子也不过是十来两银子。 裴季抬头望向童之,问:“先前后院的姨娘都给了你多少?” 裴季不拒绝旁人送他金银珠宝,也授意童之来者不拒,姨娘们用银钱收买他,收下便是。 起先童之不解,便多问了一句为何。 而自家主子却是漫不经心的道——自愿白给的,不要便是个蠢的。 童之回道:“近段时日来,六姨娘给了一块宝玉,十姨娘给了一块约莫十两重的小金牌。”说到这,童之顿了一下,疑惑地问:“大人可是觉得九姨娘给得少了?” 裴季一笑:“你送去的,应当不止二两金子。” 童之点头:“单单是那赤玉,也不知换得多少的金豆子。” 裴季似笑非笑望着掌中的金豆子,随而捻起一颗金豆子,略一用力,金豆子顿时被指腹捏成了小金片。 别的姬妾想通过童之在他面前提起一两句,尚且舍得花费一块宝玉和金牌。而这已然侍寝过的九姨娘,若想再次侍寝,自然能舍得下血本来贿赂童之,可却没有。 两粒金豆子虽上不了什么台面,却也不显敷衍,不多不少,却也不能让人上心。 裴季抬眸望向童之,目中带着两分阴郁,问:“你觉得,九姨娘还期待再次侍寝吗?” 童之一愣,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犹豫了一晌后,换了个称呼:“小叔,若不然我去寻几本禁书来?” 裴季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冷嗤一声:“男女那档事,我还能不懂?” 童之暗道便是见过猪跑,那也是不知肉味,又怎么能清楚透彻? 想到这,他小声道:“可小叔话中意思,分明就是暗示九姨娘害怕了,不敢再侍寝了。” 裴季想起昨晚的事,他把那姬妾的双手捆绑了起来,始终都让她背对着自己,更是没有任何调/情的手段,她或许是怕的。 想杀裴季的人不比想杀小皇帝的人少,或者更多。再者自六七岁开始,裴季上的第一堂课不是如何杀人,而是在安逸的情况之下如何应对被人袭击。 因此在这床榻之间的欢I爱,必须一切都完全掌控在他手中,才能让他稍稍安心 因裴季嫌麻烦,再者也不觉得这欢爱有什么值得一试的必要,所以从未想过去尝试。 只是昨晚一遭,细细回味,掌中滑腻与那销魂之地倒是有些让人食髓知味。 见自家小叔沉默,童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裴家就余我与小叔了,但能传宗接代的也只有小叔了。既然现在小叔已经与九姨娘有了夫妻之实,不若就着九姨娘来生儿育女。九姨娘那般样貌,与小叔生出来的孩……” 话语在自己小叔越发冷淡的目光之下,渐渐没了声音。 裴季把两粒金豆子倒回袋中,扔还给童之,语声多几分冷淡:“莫要仗着你我是叔侄关系,便说这些逾越的话。” 童之忙接过裴季扔过来的钱袋子,有些无奈的垂了头,呐呐道:“那童之不说便是了。” “下去吧。” 童之颔首,退出了书房。 书房只余下裴季一人,裴季看了眼折子,已无心再阅。 思及方才童之所言,眉头紧皱。 裴家一门数十人,确实只余他一个全人了。 裴家二十年前受奸臣所害,若非当初身为太子的先帝冒险救下他,恐怕他也上了那断头台。 而那还未满一岁的童之则是因抄家的内侍总管心软,留在宫中偷偷养着,一直喂着那些弱化男性性别的药物,七八岁才净身。 直到太子即位,裴季在北镇抚司已露锋芒,十岁的童之得罪宫中贵人,那内侍总管无力搭救才寻到了裴季这处,也是那时,裴季才知尚有一个亲人在世。 裴季年幼时,在父母被处死前夕见过他们一面,他们不让他为裴家沉冤昭雪,只叮嘱他好好活下去,长大后娶妻生子。 娶妻生子么? 指腹轻捻着指中扳指,裴季微眯眼眸思索了起来。 他的枕边不需要一个会让他时时戒备的妻子,但血缘相连的孩子,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 一早,兰茵院陆续来了人。 后院姬妾中除却那两三个不爱凑热闹,一心只居在自己小院中,小门一步不迈的姨娘外,再者就是昨日被拒的二姨娘和六姨娘,余下的都全去了一趟兰茵院。 无外乎都是客套的,讨好的,说酸话的。 来了,也顺道送了些值钱的小玩意过来。 既然是值钱的,华音自然也不会客气,直接收下。 华音自失忆醒来后,在妆奁和屋中翻了一遍,最后发现自己的银钱少得可怜。 若哪日真的在这裴府待不下去了,又或者被赶出去了,她也没几个铜板能傍身的。 所以现在不管谁给她送钱来,她皆能笑脸相迎。 隔壁浮萍小院的八姨娘是最晚过来的,她送了一小盒圆润饱满的珍珠过来。 “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做成珠钗耳坠也是好看的。”八姨娘让婢女把珍珠递了过去。 华音嘴上道:“我与八姨娘最为熟稔,八姨娘还与我这般客气做什么?” 嘴上这么说,接过盒子的手上却是一点都没有推辞。 乐云轻“啧”了一声,佯装嫌弃:“我瞧着你这可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 两个小院临近,八姨娘乐云年岁比华音小一岁,性子有些娇气,是扬州那边送来的。 她原是富户千金,后来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后,又被婶婶卖入了风月场所。因模样出众,便被买下送给了裴季。 虽家道中落,可矫气和气性依旧还有几分,后宅好人家出来的姬妾瞧不上她,她也不与她们往来。 会与华音往来,一是因院子临近,二是觉得华音的性子好相处。 华音自失忆后,有很多事情都是从这乐云口中旁敲侧击出来的。所以这两个月下来,她与这乐云倒是熟稔了不少。 华音笑了笑,把盒子盖上给了一旁的碧玉,看向乐云。 “八姨娘想打听什么?” 今日来的,都明着暗着问华音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让大人看上了她。又丝毫不避讳地问昨夜在榻上又是如何颠.鸾.倒.凤。 华音没有与别人分享这档事的嗜好,只是敷衍了事。 乐云坐下,端起茶水饮了两口,不甚在意的道:“我什么也不打听,就只是想来讨好你罢了。” 只有华音知晓昨日是个意外,所以她并不觉得往后自己在裴府有多受抬举,以前在裴府过得如何,往后还是如何。 “若是讨好我,让我在大人跟前提一提你的名字,恐怕有些难。”毕竟她往后未必能与那裴季说上话。 乐云放下杯盏,忙回绝道:“别,我现在小日子过得挺好的,可不想与后院那么一堆女子争风吃醋。” 说到这,乐云忽然笑了笑:“我以前被婶婶卖入那种腌臜地方的时候,本来想死的,可没那胆子。后来被买来送到裴府,不愁吃穿也不用伺候男人,还有人伺候着,这可不比在那腌臜之地好?” 说到后边,又补充道:“我还不希望大人知道后宅有我这么一号人呢,最好让我在这后院寿终正寝。” 听闻乐云的话,不知怎的,明明是有些可悲的日子,可却还是让华音心头生出隐隐向往。 她竟觉得这样平静的日子也是极好的。 第4章 日子逍遥 皇宫。 大元殿的偏殿中,太后给小皇帝送去了糕点,顺道在殿中小坐。 太后夹了一块糕放入小皇帝面前的碟中。放下玉筷后,语重心长地道:“湛儿你可要记住母后所言,你现在年纪尚小,母后现在在朝堂上垂帘听政,那是为了让你不出差错,更是为了不让那些大臣欺你年幼而左右你。” 十岁的小皇帝垂眸,低声应:“儿臣会记住母后所嘱咐的。”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这朝中有大半朝臣就是欺你年幼,所以才会对那裴指挥使唯命是从,湛儿你莫要太信任他,留几分心眼总是没错的。” 小皇帝抬起了头,语气公正道:“裴老师是父皇钦定的摄政大臣,父皇的眼光不会有错的。再者在这几年里,无论是在朝政上,还是在习武上边,老师都极为认真教导儿臣,母后莫要说这些话。” 太后眉头一皱,正要再说些什么,外头的内侍忽然道:“陛下,习武的时辰到了,裴指挥使已经候在殿外了。” 小皇帝起了身,朝着太后微微一行礼:“母后,儿臣先行去习武了。” 太后只能点头,待小皇帝离去,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小皇帝出了内殿,面上的温和之色被冷漠取代。 低声吩咐贴身的小内侍:“待太后娘娘离去了,把殿中的糕暗中扔了。” 小内侍似乎已见怪不怪,所以面上没有半点惊讶之色,只颔首道:“奴才明白。” 宫里的人都知道小皇帝与太后不大亲近。 小皇帝自出生后,便由逝世善德皇后抚养至五岁后。五岁时,善德皇后逝世后才回到现在太后的身边。 又因宫中有小道消息说善德皇后的死与太后有关,所以小皇帝与生母亲近不了。 而他们只知之一,却不知小皇帝对太后还有几分厌恶。 至于为何,唯有小内侍清楚。 前两年,小皇帝尚未厌恶生母。那天夜里思及养母,也想起了生母,便与小内侍偷摸去安懿宫寻太后,没让旁人知晓, 那天夜里,太后的榻上有两个裸/身健壮的男人。 殿中浪语连连,不堪入耳,画面污秽,不堪入目。 此事,只有小内侍和小皇帝知晓。 小皇帝从大元殿殿中出来,见到身着玄色劲装,英姿勃发的裴季,面上露出了笑容,语气敬重的唤了一声:“老师。” 裴季微微颔首,朝着小皇帝拱手一行礼,随后挺直腰身,淡淡地道:“今日陛下该学骑射了。” 小皇帝忙道:“朕现在就去换骑射装。” 裴季道:“那臣便先去靶场等候陛下。” 小皇帝先行离去,裴季才望了一眼宫殿之外站着的宫娥与内侍。 是安懿宫那边的人。 太后此时在殿中。 小皇帝尚且稚嫩藏不住事,而且宫中也有锦衣飞卫暗中保护小皇帝。那天夜里,小皇帝去了安懿宫,如何发现的荒唐事,裴季也一清二楚。 太后与小皇帝不和,也是裴季所愿看到的。 裴季面色浅淡的收回目光,转身徐步离去。 小皇帝的骑射练了小半个时辰后,由裴季百步穿杨,正中靶心而结束。 小皇帝与一众内侍都看直了眼。 小皇帝惊羡道:“这大启恐怕没有人能比得上老师的箭术了?” 裴季翻身下马,把长弓扔给了身侧的内侍。长弓有数十斤重,内侍接过长弓时踉跄后退了几步才稳稳抱稳。 裴季望了一眼远处的箭靶,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臣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小皇帝笑道:“老师过谦了。” 小皇帝虽十岁,却也明白如今的朝堂是因有裴季在,所以他的皇位才坐得稳。更是因有裴季在,那些个藩王才不敢作乱。 裴季不管是身手,还是手段,都极其狠戾,没有人不怕他。 可小皇帝却是不怕的,他甚至觉得有裴季在,才能安心。 六岁登基时,小皇帝面对喋喋不休,对他不满的文武百官,心底是怕的。 怕得早朝也不敢上,去善德皇后的旧寝殿躲了起来,最后是裴季把小皇帝给寻出来的。 裴季把小皇帝带到了大元殿中,一刀砍下了那个质疑小皇帝非先帝亲生的武官头颅。鲜血溅到了金柱上,头颅滚落到大殿中央,武官那一双死目瞪得猩红,死不瞑目。 至此,文武百官皆不敢再乱言。 更是以雷霆手段逼得有谋犯之心的皇叔提前造反,有了由头后,把一族赶尽杀绝,自此藩王也就安生了。 经此这些事后,小皇帝隐约明白了父皇临终前与他说的话。 父皇说——只要有裴季在,你的皇位方能坐稳。 他知道的,老师会护着他的;有老师在,他什么都不需要怕。 可他现在却怕老师被抢走了。 内侍扶着小皇帝下了马,一同往靶场外走去,小皇帝几番望向裴季,欲言又止。 裴季何其敏锐,早便察觉到了。 “陛下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小皇帝犹豫了一下后,才问:“老师可是有女人了?” 裴季一愣,随而望了眼小皇帝身边的内侍。内侍感觉到脖子一凉,顿时后退一小步,更是把头压得低低的。 小皇帝解释:“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就是金都城里边都在传了。” 裴季轻嗤:“倒是不知这么多人关心臣的后宅。” 他并未下令封锁这消息,也没有封锁的必要,传不传出去更无所谓。 “所以老师是真的有女人了?”小皇帝显得有些急切。 裴季脚步微顿,一哂:“臣的年岁也该是有了。” 小皇帝闻言,才想起老师已经有二十六的年岁了,而这个年岁的男子早已经有了妻儿。 意识到这一点,略显稚气的眉宇紧皱,犹豫了半晌,才问:“那……老师往后有了自己的血脉,可还会进宫教朕习武与打理朝政?” 裴季约莫明白了小皇帝的意思,淡淡一笑,随即停下了脚步,在小皇帝面前拱手:“臣会毕生效忠陛下。” 这也是先帝在位时,平了裴家冤案后,裴季立下的誓言。 ——裴季毕生效忠皇上,永无异心。 小皇帝听到裴季的话后,笑了,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出了靶场后,小皇帝难得老成的嘱咐:“这天底下有许多人怨恨老师,老师可要小心身边人,莫要因为是枕边人而掉以轻心。” 裴季何其谨慎的一个人,自是不用提醒,但还是笑了笑,应了声“是”。 裴季在宫中与小皇帝看了半日的奏折,从宫中出来,已是黄昏。 回到府中,想到了小皇帝的话,眉头微蹙。 他虽是立誓毕生效忠帝王,但未至于效忠到让自己最后无人送终的地步。 裴季在书房中衡量片刻后,喊来了童之。 裴季姿态放松地坐在椅上,轻点着手中的扳指,与童之道:“那日你所言,我思索后,也觉得有些道理。” 因小叔与九姨娘同寝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却是没有再唤的意思,童之也有些放弃劝说了,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哪件事,脸色茫然了半晌后才猛然反应了过来。 童之脸上一喜:“那我现在便去搜寻禁书!” 说着也不看裴季的脸色,生怕他后悔似的,急忙往外走,操心得似老父亲一般。 裴季凉凉的吐出“站住”二字。 已经走到门口的童之脚步倏然一顿,转身惊道:“小叔,你这反悔得也未免太快了?” 裴季不愠不淡地暼了他一眼,淡淡启口:“回来。” 童之不情不愿地走了回来,问:“小叔是怎么想的?” 裴季微抬下颚,面色冷凝:“考虑过了,我也有了这个想法,但得先试探一番那女子,看看她是否有异心。” 童之明白小叔的意思。 小叔自坐上北镇抚司指挥使的位置后,就一直有人行刺,在当上摄政大臣后,更是刺杀不断。 歌姬是刺客,在府中待了数年的下人也是刺客,刺客总是无处不在。 而今面对行刺,裴季也如同看待饮茶吃饭一般了。 裴季虽不畏生死,可却是惜命的。 他可在效忠之际身亡,却绝不允自己丧命于刺客之手。 如今要相看的事床榻上亲密无缝的人,也是孩子的生母,如何能不慎重? 童之想了想,提议道:“若是小叔不放心,便试探一二。” 裴季似乎也正有此意,唇角微勾,背靠圈椅,似漫不经心地道:“明日书房,让九姨娘过来伺候。” 先前侍寝的人是她,若是换人了也麻烦。其次长相但凡不丑的,在裴季眼中左右横竖都是女的,没有多大区别。最后这尤为重要的是与这女子的初次体验不错,倒是不必再换。 童之一愣:“小叔要以己做饵?” 裴季眉梢微微一挑,反问:“难不成还要寻一二替身来扮作我,做饵?” 童之:“这样也比较稳……”话语一顿,好似想到了什么,抿唇半晌后,才讷讷地道:“好似也不大妥。” 以己做饵便是孤男寡女,用替身何止是不大妥,简直非常的不妥! 裴季懒得琢磨小侄子的想法,摆了摆手:“去吧。” 童之退出了屋子,随而去了兰茵院。 * 华音过了几日还算安生的日子。 后宅姬妾没机会争宠,家境不好的姬妾除却每个月十来两的月例外,也无旁的收支,所以平日多为聚在一块唠嗑打马吊,推牌九,玩叶子戏等来赚取些许的银钱。 久而久之,这后宅倒也有了两三个不同的小阵营。 有姬妾为了拉拢华音,想与她搞好关系好在后宅立足,所以特意来寻她打马吊套近乎。 华音已不记得自己会不会打马吊,但现在定然是不会的,本以不擅长为由婉拒了,可最后还是被拉上了桌。 几个姬妾想要特意输些小钱讨华音高兴,可谁曾想这九姨娘竟然是打马吊的个中好手,她们这何止是输了小钱,简直是亏大了。 她还敢道不擅长,分明是扮猪吃老虎! 华音也不知自己的记性为何如此的好,好到几乎是过目不忘的程度。 她只了解了一遍规则后便明白了如何打马吊,再者桌上出过什么牌都记得一清二楚,更能准确的分析出来其他三家缺什么牌,又听的是什么牌。 华音摸了一张牌,顿时喜上眉梢,把手中的牌一放,喜道:“和了。”抬眼环视了其他三人,伸手笑道:“给银子。” 几个姨娘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心痛地拿出了银子。 华音收下银子,脸上的笑意更甚,把桌面上的牌堆到了一处洗牌。望了眼几个姨娘,明知故问道:“怎么瞧着,几个姨娘似乎有些不大高心?” 她们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她们这一日已经出了十几两了,这个时候喊停,倒是显得她们小气了,可她们着实快要扛不住了,只希望快些来个人搅了这牌局,不然下个月她们连胭脂钱都没了。 她们在这裴府虽有吃有喝有穿的,也是挺好的,但就是手上的银钱不丰裕,平时送送礼走走关系,再买些首饰什么的,荷包更是月月见底。 她倒也不为难她们了,笑着询问:“我有些累了,不如改日再继续打?” 几个姨娘顿时呼了一口气,这牌局终于可以散了! 改日一定不与九姨娘玩马吊了! 收拾桌子后,几个姨娘刚起身,华音院子的小婢便来传,说是童管事过来了。 几人闻言皆是一怔,望着华音的眼神都泛着些酸意。 这天都下雨了,怎就只淋九姨娘这一块地? 华音不知她们所想,却是对这童管事兰茵院而心生了警惕。 裴季此前性/欲冷淡,更是疑心重,那夜同房无疑是意外,所以她猜测他不会再寻自己。 可现在这童管事前来,却让华音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裴季那厮不会又让她侍寝吧? 华音虽心有抗拒,但还是送走了几个姨娘,随后去见了童管事。 第5章 书房研墨 裴季让华音明日去寒院书房。 华音听闻这消息,面上似有喜色露出,也带着喜色送走了童管事。可回到房中,只余自己一人的时候却是紧蹙眉头。 她分明是不喜的,可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期待? 这太过奇怪了。 这几分期待,莫不是与她失忆前的记忆有关? 总该不会是她失忆前与后宅姬妾一样,日日都盼着丈夫的垂怜? 可华音却觉着自己不是那样卑微的人,可若不是,却又解释不了为何自己会期待。 思来想去,华音想到了裴季那一张英俊的脸,还有那天清晨所见的身材,健壮挺拔,结实匀称的肌肉上似蓄满了力量。 仔细想想,她其实是喜欢这样的样貌与这样健壮的身体的,既然现在喜欢,那么以前也是喜欢的。 那她心底那点儿的期待也有了比较合理的解释——她之前想是与那宫里出来的六姨娘差不多,都因裴季的那副皮囊而对他心生了些许好感,所以自然会在心底留有期待。 只是经过同房的那晚后,华音觉着再过不久,那点儿的期待也迟早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华音倒是不怕同房,只是这同房同得太不是滋味了。她便是没了记忆,也隐约知道男女做那档子事,不仅男的能快活,女的也能从中尝到趣味。 可那一整宿下来她只感觉到了胀与痛,一点也尝不到什么趣味。 如今看来再好的脸与身子没用对,都也是白瞎了她的期待。 华音因这事,当晚半宿没睡着,所以早间醒来,略显疲态。 昨晚思前想后,为了让自己少受些罪,华音不知怎的有了别的想法。 早膳后,华音把碧玉喊来,给了她二两银子,低声吩咐:“你戴上面纱去药铺,询问大夫有无房中女子润滑之物。” 碧玉征愣的“啊”了一声,不明所以。 碧玉虽是十五的年岁,但久居后宅,什么都不懂。 华音也不知如何解释这润滑之物,只道:“你尽管问就是了,莫让旁人知晓。” 碧玉虽然想不明白是什么润滑之物,可心知姨娘既然提醒她要戴面纱去,估摸着是妇人私用的物什,故也就没有多问。 华音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知道这玩意的,但总归能让自己少受罪,管它如何得知的。 她让碧玉去了,一直在等到寒院的侍从过来,碧玉还尚未回来。 昨日童管事过来后,也没说今日什么时辰过去,只道等大人下早朝回来后,自会有人请她过去。 约莫巳时正,寒院来了个侍从请华音过去。 华音稍作妆整便随着侍从去了寒院。 待入了寒院后,暗自打量了一眼这才第二回来的院子。 院中除却带路的侍从,连个多余的下人也没有,但地上却是干净得连一片落叶都没有。 在别的小院好歹能听到几声鸟叫,可在这寒院,却是半点声音也没有,甚是安静。 可虽看着无人,但华音却有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尽观眼底的感觉。 华音只打量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之后皆目不斜视。 走过寒院的前院,止步于院内的小偏院外。 侍从停下,望向华音身后的婢女,道:“里边是大人的书房,外院下人不得进去。”再看回华音,多了几分恭敬:“九姨娘请随小的进去。” 华音颔首,与之进了小偏院。 小偏院与前院有些不同,院中栽有玉竹,绿意盎然,竹影斑驳稀疏,偶有凉风带着淡淡竹香拂来。 走过幽静的小竹林,便见一间小竹筑单独建在其中,雅然舒适。 裴季倒是会享受。 可这般惬意的地方,着实不太符合他那样凶残冷血的形象。 侍从远远便停了下来,道:“大人便在书房中,九姨娘请过去。” 华音沉吟了一息,道了声“麻烦了。”后,便朝那处书房徐步走去。 往小筑走去的华音心思却是有些沉。 孤院,小筑,只他一人,如今唤她单独过去,怎么瞧着都像要白日宣淫。 但润滑之物尚未买回来,她这一遭罪难道真的避无可避了? 走到书房门前,犹豫小半晌后,还是抬起手轻敲了敲微阖的房门,轻声道:“大人,是妾室华音。” 下一息,书房中传出沉静的嗓音:“进来。” 华音只迟疑了一息就推开了房门,入了房中后全程垂眸,转身把房门关上,再而朝着屋中走去,停在了桌前的几步之外,盈盈一福身:“妾身见过大人。” 从进来后,便没有直视书桌后的人。 尽管没有直视,匆匆一瞥,隐约知道男人在批阅折子。 男人并未说话,也没有看她,目光依旧在折子上边。 华音垂眸静站在一旁,半晌之后,才感觉到男人把笔放了下来,随而抬眸,肆无忌惮地望向她。 与那晚相比,炙人的目光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眼神更是让华音感觉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裴季把墨汁已干的折子阖上,随手扔到了一旁高摞起来的折子上方,随而放松姿态,背靠着圈椅,指尖轻点着扶手,抬起黑眸望向书房中的另一人。 眉目低垂,却隐约感觉得出来眉目温和。 粉色衣裙,发髻微微往脑后斜去,半披长发,发髻上的鎏金步摇低垂不动。目光往下,是小耳玲珑,脸颊颈项晶莹白皙。 目光落在颈项那处,隐约可见还有一小指宽的痕迹,似是牙印,颜色浅浅淡淡的。 裴季不禁回想起那晚她声声求饶的时候,那时不知怎的,他心底暴戾更甚,便在那纤细柔弱的颈项上咬了一口。 力道倒没有多重,可怎就留了痕迹? 且已过去了四五日怎还未消? 这皮子怪嫩的。 裴季抬起目光,视线落在姬妾微低的脸上。 那晚裴季没仔细瞧这姬妾到底长得如何,只记得在两个月前的生辰宴上,众多姬妾中就她摔了一跤,且还昏迷了多日。 因这件事,他算是对这姬妾有了些许的印象,所以在四五日前被下.药的那晚,童之劝了许久后,裴季才点了她来侍寝。 “抬起头来。”裴季漫不经心地道。 华音犹豫半息,没有任何意识地露出了几分怯懦,怯怯地抬起头,望向桌后的人,水眸犹怜。 自己忽然露出了柔弱的一面,让华音自己都暗暗吃了一惊。她竟不需丝毫准备就能装出一副柔弱女子的模样来! 她到底都在那风月庭学了什么,竟然对这矫揉造作的戏信手拈来! 但随即反应过来了,那些腌臜地方不学这些,还能学舞刀弄棍不成? 华音收起那些心思,打起十分精神来应对面前的男人。 裴季望向那双水眸,没有半分怜惜之意。望着面前这张貌美的脸,更是没有露出半点惊艳之色,面无波澜地问:“你可怕我?” 华音轻摇了摇头,软声道:“大人是妾身的夫君,妾身不怕的。” 面前的人不知怎地,忽然一笑。 华音看不透也猜不透面前的人,他为何发笑,她更是不知。 裴季敛了笑,恢复了一贯了冷色,问:“可会研墨?” 华音哪知道自己会不会研墨,但如此简单的事情,自己想是会的,便答:“会的。” 裴季目光往砚台撇去:“研墨。” 华音略一思索后便缓步走到桌案旁,目光落在砚台上,不特意去瞧近在咫尺的男人。 挽袖拿起一旁装有清水的小壶,往砚台中滴入几滴清水,然后才执起墨条,轻缓研磨。 裴季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拿来一本折子,执笔批阅。 外边的日头渐渐西移,华音在书房待了近小半个时辰了。 墨汁被她磨得甚是浓郁,那裴季也没有让她停下的意思。 她已经不确定裴季唤自己过来的目的了,若是行荒淫之事,怎会让她磨了半日的墨? 目光悄悄地望向坐在桌案后,略微低头批阅折子的裴季,视线落在衣领之上露出的半截脖子。 若是此时有把利器的话,趁其松懈不备迅速一刺,也不知能不能成…… 华音心中猝然一骇,她都在想些什么!? 立马止住了自己可怕的念头,暗道自己难道厌烦裴季已经厌烦到了想要他死的地步了? 可分明她与他的过节只在前几日床榻一事上而已,她怎就如此狠的想要他死?! 思来想去,自己是真的非常不愿与他再同房欢好才会如此。 裴季手中笔尖往砚台一醮,再落笔在折子上边,笔墨却依旧是半干的。 斜睨了一眼砚台,砚台中墨水已干,那雪白柔荑依旧执着墨条在研磨。 研墨之人,显然心不在焉。 他略一挑眉,沉声问:“九姨娘可是不愿?” 华音心底一惊,以为心底所想被裴季所察,当即回道:“大人是妾身的夫君,妾身自是愿的。” 这话似乎没问题,但细想之下却好似有些怪。 裴季略一挑眉,只一瞬便会意了过来,忽然一笑:“竟没想到我这九姨娘是如此急色的一个人。” 华音:“?” 略有茫然的与男人对上目光。 裴季垂下眼帘,往砚台暼了眼。 华音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望,瞬间反应了过来,裴季问的是——她是不是不愿给他研墨! 华音沉默了几息,脸颊微红。 略有窘迫,但心底尚能镇定。尽管如此,拿起一旁小壶的时候,还是故意露出了些许颤意,手指微颤地往砚中滴水。 裴季因这小事,心情倒是有了一分愉悦,沉吟了一息后,道:“戌时到寒院来。” 华音手一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今晚侍寝。 思及上一回在寒院同房之时犹如被刀刃狠刺,华音当下觉着自己方才所想的一点都不过分,她倒是希望在今晚之前,裴季能暴毙! 第6章 夜色深重 常言道祸害遗千年,裴季这祸害自是不可能那么容易暴毙的。 华音也没有借口不去寒院。 若是装病,单就一个府医就能诊出真假。若是借口小日子来了,那再隔个几日又唤她过去,岂不是自掘坟墓? 这种漏洞百出的借口,恐怕会让裴季那样生性多疑的人起疑,把她逐出府尚好,就怕他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她,把她逮到诏狱中去。 华音也不知自己怎就这么的谨慎,但转念一想,谨慎才能活得长久,还是小心为上。 裴季与她说了今晚戌时来寒院后,便让她回去了。 华音回到兰茵院,已是晌午,碧玉也已经把她要的润滑精油买回来了。 小小的一瓷瓶便花去了华音的二两银子。 碧玉也隐约明白了这东西的用处,面红耳赤的与自家主子说着用法。 “大夫说莫要提前用,要等行\\房前再用,这一小瓷瓶是两宿的量。” 华音把这瓷瓶收好,问她:“没让旁人知晓我要的?” 她虽不怎么在意什么破名声,可还是要脸的。 碧玉连忙摇头:“奴婢自然省的。” 华音点了头,随手从妆奁中拿了两粒银豆子给了碧玉。 近几日打马吊也赢了些小钱,她出手赏赐下人自然大方了许多。 碧玉得了赏,面上笑意止不住。 拿着银锞子出了屋子后,想到了旁的事情,笑意才敛了下来。 后宅姬妾身边的侍婢,除却有一两个自己带金府中的外,多数都是由府中安排的。 名为伺候,实为监视。 这兰茵院中的几个婢女,也是如此。 碧玉斟酌的半晌,决定不告诉童管事。 这毕竟都是主子们房中用的东西,还如此之私密,就算了。 * 华音沐浴后,梳妆的时候,许是有充裕的时间准备了,绿萝碧玉两人比华音这个要去侍寝的还要为难。 碧玉拿了一身又一身衣裳出来,犹豫不决。 而绿萝给华音梳头,梳了许久都不曾决定梳什么发髻。 绿萝不禁喃喃自语出了声:“该如何打扮才能让大人心软一下,下手别那么重?” 华音微微颦眉,暗道无论如何打扮,那裴季都不会轻一些,依旧会绑着她这一双手,像个吸食人精血魑魅魍魉一样咬她的脖子。 华音不禁叹气道:“也别想怎么给我打扮了,还是给我寻一根绵软的绳子更好。” 身后的两个婢女都一怔,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华音低头望了眼自己一双白净的手,她觉着绑了这双手其实也好。 今日在书房的时候竟然生出了要用利器刺穿裴季的脖子,谁知道到那榻上的时候会不会一时冲动用这双手去掐那人的脖子。 她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若是有了这想法,又付之行动了,恐怕还未触碰到裴季的脖子,她的脖子就先断了。 从兰茵院离开的时候,华音带上了今日婢女买回来的润滑精油,还有几番挑选出来的棉绳。 自己有所准备,应当也会好受些。 华音到了寒院,童之把她领到了先前的屋子,他止步于门口处,带着温和的笑意:“大人还在忙,请九姨娘稍等。” 华音点头,见他还未走 ,便问:“童管事可还有事?” 童之犹豫了几息,最后还是多说了一句:“大人素来强悍,不会柔情蜜意,还请九姨娘多受着些。” 说罢,便微微颔首,随而离开。 华音站在门后,望了眼童管事离去的背影后便把门关上了。 * 寒院武房中,八个飞卫围着裴季群起而攻之,一身玄色劲衣早已经汗湿的裴季执着铁骨鞭子与之相搏。 不过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飞卫皆躺在了地上,裴季扫了一眼他们,冷冷地吐出了个“滚”字。 地上的飞卫纷纷起身,带着一身青紫离开武房。 飞卫离开后,童之端来了湿巾。 裴季拿起湿巾擦去脸上的汗水,问:“到了?” 童之点头:“已经等了一刻有余了。” 想了想,童之道:“今日兰茵院的碧玉好似出了府,去了医馆。” 裴季手一顿,睨了眼他:“去医馆做了什么?” 童之摇头:“碧玉未曾来报。” 裴季眸色一沉,眼中多了几分猜忌。 “大人,今晚是继续试探,还是……”真的行.房? 童之没有有自家小叔那样厚的脸皮,所以这话只说问了一半。 裴季听得明白,嗤笑了一声,似笑非笑的反问:“难不成二者就不能同时进行?” 试探与行.房,只看他想还是不想罢了。 童之闻言,犹豫沉默了一会之后,把手中的托盘放置一旁,手探入怀中,似乎在掏些什么。 裴季望着他的动作,微蹙眉头,在童之把东西掏出来之际,猜到了是何物。 神色沉了沉,多了几分阴寒。 童之把东西取出来了,有些许小忐忑地递给自家小叔:“小叔才开荤,不大透彻,看看也无妨。” 裴季并未接过来,扫了眼巴掌大的几本册子,抬眸望向童之,冷笑了一声,笑得童之头皮有些发麻。 “童之呀。” “在。” 裴季再而嗤笑了一声:“你可知我何时知晓男女之事的?” 童之面上露出了几分茫然,摇头。 裴季取了童之手中的几本册子,然后塞回他的怀中,轻拍了拍童之较为瘦弱的胸膛。 他开了口:“朝中那些个贪官污吏最爱去的便是烟花柳巷,所以自十来岁入了北镇抚司后,我都不记得在那窑子的房梁上待过多少回了。” 童之细嚼了一下小叔的话,随之明白了他的意思,耳廓微红,也没有再提禁书一事。 裴季从武房中走了出来,童之也跟了出来。 “今日在书房中,九姨娘表现得没有问题,大人还要再试探多少回?”童之问道。 裴季步伐沉而无声,淡漠道:“让我放心为止。” 童之脚步微顿,望着小叔那形单影只的背影,心底无奈一叹。 放心为止? 在小叔的心底,便是他这个相认了十年左右的侄子都全未卸下疑心,更遑论一个风月之地出来的女子。 * 夜色逐渐深重,华音在房中等了有半个多时辰了,裴季尚未回来,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来,心生侥幸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 坐在床沿的华音一息进入了柔弱女子的扮相之中,低头垂肩,眉眼温顺。 裴季走路无声,不一会,便站在了华音的跟前。 她感觉到了水雾之气与淡淡的酒气一同拂来。 瞬间猜测出他喝酒了,也沐浴了。 裴季站在了几步之外,张开了双臂,沉声道:“宽衣。” 华音抬眸,目光柔怯的望向面前的人。 内间无灯,裴季高大健壮的身体抵挡住了外间的烛火,内间一下昏暗了下来。 华音适应了两息,才看清逆光的裴季。 墨发披散,发梢淌着水珠,只着了一件微湿单衣,衣襟松散露出了大片胸膛,胸口肌肉紧实流畅,但也似乎蓄满了侵略之势。 黑眸微佻,在生出不耐之际,华音站了起来,几步走上前,怯怯的伸出双手放到了他腰际那随意系上的系带上边。 裴季低敛黑眸望着那双白皙软滑的手,十指皆蓄满了力道,只要她有半分不轨的动作,他便会快速的拧断她那双手。 华音心里连半点羞涩都没有,反倒有那么点的心猿意马。 这肉.体着实可人了些,不禁让人垂涎欲滴。 那晚裴季竟是不干人事,把她拽上了榻后,便霸道的让她趴在了床铺上边,不给她半分翻身的机会。 她也不知这男人这身体正面长得如何。 华音轻颤着手解开了系带,然后把他身上的单衣慢慢脱下。 强健结实而线条流畅的上身肉/体便展现了出来,只是裴季的身上满是狰狞的就疤。 华音微愣。 “继续。” 头上传来冷沉的声音,华音很快便回过身来,望着男人的裤.头沉思了片刻。 片刻后,还是伸了出手。 但才触碰到裤.头,便被捏住了手腕,力道之大,让华音感觉到了丝丝疼意。 华音正欲抬头,便径直的被他拽到了榻上,整张脸埋在了软枕上方。 华音:…… 顿时有恼怒的情绪涌上,但还是被她死死的压了下去。 还未等她缓过这情绪,身后便有炽热健壮的胸膛贴了上来。 和上一回不一样,那双满是薄茧的手在她的身上摸索着,华音尾骨泛着酥麻,极为的不自在让她暗暗的挣扎。 但随即铁掌在她的臀上重重一拍,身后的人哑声道:“别动。” 还有完没完了! 被打的华音,心底那股子屈辱怒意再次涌了上来,紧咬着牙压下这翻腾怒意。 没有。 裴季黑眸暗暗一沉,她身上什么利器与东西都没有。 不过入手之中的皆是绵软丝滑,不禁多捏了几把。 正欲扯开那腰上的腰带绑在她手上之际,余光瞧见了软枕之下似藏了东西,原本还有些许情/欲的黑眸,猝然清明,泛出阴鸷寒意。 拉起她的肩,抽出软枕,看到了瓷瓶与丝带,瞬息压住了她的后颈项,眼神阴狠肃杀:“这是什么?!” 第7章 谁稀罕你 门窗已关,但仍有夜风挟着肃杀之气从各种罅隙钻入屋中,吹得室内轻纱飘动。 满室冷凝之气,哪怕颈项被那滚烫的铁掌拿捏住,却依旧让人觉得脖子寒凉刺骨。 后颈项被铁掌狠厉捏住的那一瞬,华音毫不怀疑裴季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心中骇然。 原本想要在上榻之前与他说明那两样物件的用处,但未来得及说明便被他以强之势拉上了榻,还开始动手动脚了,她哪来得及说。 她原以为自己够谨慎了,却还是低估了他的疑心。 她有反抗之意,可念头才起就熄灭了,若是反抗了就根本没有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那是……精油,是、是用来……”她因呼吸不畅,说话略显费劲。 裴季阴冷的面容在听到这“精油”两字,愣了一下,眉头一蹙,黑眸中浮现了几分疑色。 思索几息之后,手上力道放轻,以便她能顺畅的说完一整句话。 压迫感少了些许,但华音却是不敢放松戒备,在这种惊险的时候,她心底反而出乎意料的镇定。 华音呼吸了几口气后,低低泣声解释:“妾身在风月庭的时候听说行.房前在女子□□涂抹,有助鱼水之欢之际的欢愉。” 女子肩膀瑟瑟发抖,就是声音也微微发颤,显然是惊恐至极。 裴季暼了一眼那小瓷瓶,目光移开落在棉绳上方,厉声问:“绳子呢?” 裴季的行径这分明是怀疑她要下.毒害他,或是想用绳子勒死他。 之前没有这种想法的华音,现在有了! 她呜咽解释:“大人第一回便绑了妾身,妾身的双手被勒得太疼了,便寻了这绵软的绳子来,也好减轻些疼痛。” 华音因背对裴季,看不见他的神色,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在解释完了之后,过了片刻,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随而是阴恻恻的嗓音。 “精油,棉绳,九姨娘考虑得可真周到,我是该夸九姨娘,还是应当掐死九姨娘呢?”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磨着牙说出来的。 裴季在那等青楼房梁待过不知多少回了,自然知道此精油并非养肤的精油,而是因男子行房粗鲁不当,妇人难受之余的涂抹之物。 华音不知裴季到底有没有一丝相信自己的话,但琢磨着他要杀便不会迟疑,显然不会那么容易杀自己。 但自己准备的东西似乎有些惹恼了他。 华音脑中思绪转得飞快,只几息后便有了应对的法子。 趴在床上的华音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小半晌后好似憋不住了,哭泣出声,更似是赌气道:“那大人掐死妾身便是了。” 裴季一挑眉,再而听到床上的女子断断续续地呜咽道:“妾身素来怕疼,可大人对妾身没有一点怜惜,妾身只是想少吃些苦头而已,如今这身上的痕迹都还没全消呢,大人若不信,便自己瞧……” 说着便哭得更厉害了。 裴季闻言,眼眸微眯,思索片息,还是伸手拽住了她松散的后衣襟,往下一拉,圆润的香肩与到蝴蝶骨位置的后背也露了出来。 确实,肩膀后边皆是星星点点浅淡的痕迹。 裴季底下的皆是抗打抗虐的锦衣,哪里有过这般娇嫩的小娘子。 望着后背上的星星点点,裴季沉默了片刻后,松开对她的钳制,但也没有放松警惕。 拿了枕下的瓷瓶与棉绳,赤膊夸下了榻,径自走到外间。 华音余光暼了一眼站朝门口走去裴季,随而拉上被衾盖住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被衾之下的手紧紧握拳,暗暗把方才濒临死亡的怒意与颤意压了下去。 裴季打开房门,唤了声:“童之。” 不一会,童之到了房外,见着裴季光着上身,还有那冷冽的神色,只一瞬间的错愕,随而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瞬间严肃了起来,目光严谨。 童之以为九姨娘行刺了。 但下一瞬,裴季把手中的瓷瓶递给了他,冷声吩咐:“把这东西拿去给府医,我要在小半个时辰内知晓这是什么。” 童之接过瓷瓶,犹豫了一息,还是问了一声:“九姨娘呢?” 裴季侧脸暼了眼离间,轻纱遮掩,只隐约看得到有玲珑身段躺在榻上,漠声吐出了“还活着”三个字。 童之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来,因意外才能让小叔第一回与女子亲近,若是此番生出了什么变节,恐怕小叔这辈子也不会再碰女色了。 童之转身疾步去寻府医,希望这物不是那等让小叔忌讳之物。 童之走后,裴季面无表情阖上房门,就这么的光着上身坐在了外间。 耳边有内间帐内传出的低低啜泣声,可这外间的男人做惯了铁石心肠的行径,没有半分的心软。 华音哭得累,想要歇一歇,但忌惮外边的男人怀疑自己是做戏的,便一直在小声地抽泣,一直没有停下来。 她倒是愿他不耐烦的厉声喝止她,她也好有借口停下这虚伪的哭戏,但裴季这会的耐性却是出奇的好,愣是没喊停。 华音暗暗咬了咬牙,继续在被衾中哭着。 也不用小半个时辰,童之急匆匆的跑了回来,敲了房门。 当房门开了,童之喘着气道:“府医说,这是元圭堂做的精油,是用来……” 想到屋中还有个九姨娘,童之颇为不好意思的压低了声音,小声道:“给妇人□□涂抹的,有助于行房顺畅。” 童之想起方才自己听到府医所言,惊愕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小叔不是说在那窑子的梁上待了不知多少回吗? 怎在这档子事上边,还让人家九姨娘自备这种东西,备了也就备了,大半夜竟还以为是九姨娘欲行不轨。 裴季听到童之所言,微微蹙眉,沉声问:“确定?” 童之点头:“非常确定。” 裴季沉默了几息,点了点头,从他手中取回小瓷瓶:“退下。” 说罢,关上了房门。 童之望着紧闭的房门,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心道就小叔这般的,也不知裴家何时才能有个后。 华音耳力好,童之所言,自然是听了个全的。 她底气一下便足了,从被衾中探出头,看着轻纱外的身影越走越近,待轻纱撩开了,便大了胆子瞪去。 泥人尚且有三分泥性呢,若是此时卑微不敢怒不敢言,往后指不定被欺辱成什么样子呢! 裴季撩开轻纱便看到自己这九姨娘胆子倒是大了些,美目忿忿望着自己,因哭了许久,眼尾泛红,就是眼眸都氲氤着一层水雾。 知道的都明白她是又气又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勾人。 裴季平静的眼神有些许变化,眸光略深,透出几分肆纵。 华音察觉到了,暗道他不会还想着那档子事吧?! 小半个时辰前差些丧命,现在又要让她与他行房,她心头反感,起码现在她是不想的。 华音再度憋出了几滴泪挂在了眼尾,垂下了眼帘,期期艾艾的道:“大人既然对妾身如此不放心,莫让妾身侍寝便是了。后院里边除了妾身这个九姨娘,还有二姨娘三姨娘她们,妾身后边还有个十姨娘,大人唤她们便是了。” 华音垂着眸,听不到任何的声响,等想抬眸的时候,便望到了悄无声息的走到跟前的黑鞋。 华音心底有些忌惮。 裴季不管是为人还是身上的功夫,都太过深不可测了。 下一瞬,华音的下巴被裴季用手挑起,她只能与他对上了目光。 裴季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肆意深沉,同时又极具威压。 裴季黑眸望着华音,嘴角似笑非笑:“听九姨娘这话,似乎不大愿意伺候我。” 被那般粗鲁的对待,华音肯定是不愿的,可她莫名知晓男人都有一种劣根性,你越是不愿,他就会越反着来。 也不能敷衍应对。 真是麻烦透顶了。 华音吸了吸鼻子,娇艳的模样似是极为委屈地撇开了目光:“若是大人对妾身怜惜一些,妾身自是愿意的。” 裴季今晚也没了什么心思,抽回了手,张开双臂,道:“更衣。” 华音原本还以为这男人起码会应一声,但没有! 她都被他掐了脖子了,他竟还让她更衣,是否这做妾室的就这般没尊严? 华音的眼神含怒带怨,却是不敢多言,委屈地从床榻上下来,取过架子上的单衣,走至他的面前。 他要更衣,便是不打算继续了,总该是好的。 裴季暼了一眼敢怒却不敢言的九姨娘,忽然觉得这九姨娘倒是有几分趣味,今晚之事若换做别人,恐怕早已经吓到失禁了,可这九姨娘都敢明着瞪他了。 在妾室为自己系上系带之际,裴季语气淡淡地问:“那九姨娘想怎么个怜惜法?” 华音手一顿,愣了片刻 ,抬眸望向上方的人。 心底暗恨,听他这话,下一回显然还想让她来侍寝的! 华音生怕心中情绪被这执掌诏狱的裴季看了去,遂低下头,软声道:“妾身还没想好。” 衣服已穿好,裴季转身撩开轻纱,步出外间,冷淡留了句:“那就仔细想想,想好便提前与我说,下回再如今晚这般,恐怕九姨娘便没有今夜这般的好运气了。” 裴季离开了屋子,屋中只余华音一个人后,她淡定地擦去眼尾的眼泪,那双委屈可怜的水眸瞬息沉静了下来,便是面上柔弱的表情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呸,狗男人,谁稀罕你! 第8章 被抓现行 华音的肤质本就柔嫩,掐一下都能有些淤青,更别昨夜被裴季掐了后颈项。 早间碧玉绿萝给华音更衣梳妆时看到了那被掐出来的淤青,都暗暗地倒抽了一口气。 碧玉绿萝两人相视了一眼,都不禁满脸愁容。 虽说她们二人跟了九姨娘不到半年的时间,还兼顾着监视着九姨娘,主仆情谊也没多深,可她们也是盼着九姨娘好的。 唯有九姨娘好了,她们在这府里也能过好。 可九姨娘这每侍寝一回,就受折腾一回,上回这后背就像是被打过一般,如今这脖子更是有一个掐出的淤青,一看就是大人给掐的。 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定是大人在榻上对九姨娘施暴了。 一回比一回严重,也不知下一回还能不能平安的从寒院出来。 如此想想,她们倒是不希望九姨娘再被唤去寒院了。 华音从镜中看到了两个婢女的愁容,暗叹道何止她们愁,她也愁呀。 那裴季还道有下一回,叫她自己琢磨着如何让他怜惜。 她就算以前学了一身魅人的本事,可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哪里能知道什么怜惜不怜惜的。 若是贸然向隔壁院子的乐云打听男女那档子事,恐怕会让人起疑。 传到生性多疑的裴季耳中,恐怕又免不了一顿磋磨。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着不能让裴季多怀疑她,就好似怀疑多了,她不会有好下场似的。 华音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随而吩咐身后梳头的碧玉:“今日定会有不少人过来,想个法子把脖子后边淤青给遮了。” 毕竟是自家主子,碧玉与绿萝都不想让其他姨娘知晓自家主子被大人欺负了的事,不然一个两个都能骑到姨娘的头上来。 碧玉取来脂粉在主子的颈项涂抹,涂了一层还是没能盖住这淤青,便没忍住念叨:“姨娘皮子嫩,大人就不能怜惜一下姨娘吗?” 听到婢女提起裴季,华音心里就有气。 那裴季最好一直都能像现在这般嚣张,不然等那日遭刺杀了,她定要在他身上补上个几刀。 正要上第二遍脂粉的时候,有小婢女来传,道是童管事过来了。 华音听到童管事来了,思索了一下,把正要上脂粉的碧玉喊住了。 “别上了,把脖子上边的都擦了,再把头发都给盘起来。” 碧玉愣了一下,有些茫然望了一眼绿萝。 绿萝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蓦地一抚掌:“对呀,就该让童管事看看,好让他劝一劝大人,毕竟童管事是能在大人跟前说上话的人” 碧玉闻言,也反应了过来,忙寻来湿帕把华音的脖子上的脂粉给擦了,又手忙脚乱地把长发都盘了起来。 都不用从后边瞧,就是正面看,都隐约可看到脖子两边有手指压出的淤青。 华音从镜中瞧了眼,满意的出了屋子。 童之觉着昨夜九姨娘定是遭了罪的,不然小叔也不会在早间梳洗的时候吩咐他到库房中挑几样物件送过来。 童之心底也有愧疚,若不是昨晚他提了一下九姨娘让碧玉去了医馆,恐怕小叔也不会如此警惕,所以挑的赏赐远比先前的要贵重。 等了一刻,才见九姨娘从房中出来。 待九姨娘走到跟前,向来不用与后宅姬妾行礼的童之还是微微作揖,唤了声:“九姨娘。” 华音也微微颔首。 童之抬头望向九姨娘,道:“大人早间上朝时,吩咐我送了赏赐过来。” 童之望向身后侧的小侍从。 这回是三个侍从捧着东西,都用盒子装着。 华音也望了过去。她从乐云口中探知裴季这些年来,但凡送礼来的都来者不拒,能送给他的东西肯定都是值钱的,那么从他那库房拿出来的东西自是不凡。 华音不会为了一口气而和好东西过不去。 毕竟总不能白白受气,东西会受,心底对裴季的厌恶也不会因此减少半分。 赏赐也送来了,童之便把早间小叔交代的话说了出来:“大人上朝前,还让我与九姨娘转述一句话。” 华音疑惑地望向他。 “大人让我问九姨娘,可想好了昨日交代的事情。”童之也不知小叔昨夜与九姨娘说了什么话,但还是一字不差的说了。 话语才落,童之便见九姨娘的脸色一僵,这时他才注意到九姨娘的脖子两侧有明显的淤青,不禁一怔。 华音面色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就收敛了神色,浅浅一笑:“劳烦童管事告诉大人,妾身已经在想了。” 想个鬼! 华音欲骂人的冲动强压了下去。 童之面色温和:“九姨娘不必客气。” 说完后,看向身后的几个小侍从。 小侍从会意,把手上大小不一的锦盒都递给了兰茵院的下人。 童之略一作揖:“那我便退下了。” 华音颔首,目送望着童管事离去,但也留了心眼,在童管事未出院门的时候,也转身回去。 童之如华音所料,在出院子之际,稍一停步子,侧身朝着院中望去,在望见九姨娘脖子上边触目惊心的淤青之际,眉头紧紧皱在了一块。 小叔该不是差些把九姨娘给杀了吧?! 童之心底有些许的惊骇。 难不成他错了? 若是一直劝着小叔给裴家留后,导致这无辜之人丧了命,恐怕又会给小叔添上一笔孽债。 童之满是心事回了寒院,听闻小叔已经回来了,此时正在书房,便入了小后院去寻。 在书房外敲了门,得到应允才入了屋中。 裴季闭目养神,知道童之进了书房,也没有睁开双目,只平静无澜地问:“给兰茵院送了赏?” 童之应:“刚去送过。” “九姨娘怎么说?” 童之:“九姨娘说尚未想好。” 裴季“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童之望着小叔颇为疲劳之态,踌躇着那些话该不该说。 裴季似乎有所察觉,缓缓睁开了双眸,眼神淡漠的望向童之:“有事说事。” 童之深呼吸了一口气,开了口:“小叔,关于裴家留后的事,不如便罢了,从外边领几个男童回来认做儿子,改姓裴便罢。” 裴季还当是何事,嗤笑一声:“我可没闲心替别人养儿子。” 童之继续劝:“选年岁小的,还未记事的,以后也是认小叔为生父的。” 裴季黑眸微眯,问:“你先前还极力劝说我留后,如今却改了注意,是那九姨娘与你说了什么?” 童之摇头:“九姨娘未曾说什么,只是我见到了九姨娘脖子上的淤青。”话语一顿,望向裴季,语声确定:“小叔当时想真的想杀了九姨娘吧。” 裴季不甚在意地往后倚靠,轻捻着扳指思索了几息。 似是明白了什么,忽然勾唇一笑,道:“这九姨娘倒是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抖机灵,看着胆小如鼠,实则是主意大的。” 童之皱眉,不是很明白小叔的意思。 裴季望了眼他疑惑的表情,收敛了笑意,目光多了几分凉意:“若无心,怎会让你瞧见淤青?” 童之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他道:“可小叔误会九姨娘,险些杀了九姨娘也却是真的,九姨娘心有怨念也是自然。” 裴季也不恼侄子帮理不帮亲,只轻笑:“你从未为后宅女子说过话,那九姨娘不过是后宅姬妾中的一个,今日你却为她说话,倒是让我觉得稀奇。” 童之闻言,面色顿时不好看了,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 童之是因太监总管的一丝心软存活了下来,而裴季则是因生父是太子挚友而活了下来。但当时身为皇帝却没有宽带这裴季唯一一个独苗,可以留下来,但要入了皇家死士,能不能活着长大便只看他自己的造化。 所以童之十岁认回唯一的亲人,那时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便阴郁之极,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死气,童之那时是怕的。 可怕过之后,却总是忍不住偷偷地去太医院向太医求些伤药来,偷摸送去给小叔。他怕,也敬畏,更是真心把小叔当成了这唯一的亲人。 如今小叔这话着实让人伤心了。 裴季望着童之的背影,轻啧了一声,这就生气了? 年岁渐长,脾气倒是也见长了。 当年那个小孩听话又乖顺,哪像现在都敢与他摆黑脸的了。 到底有些血缘关系,且这小侄子出生的时候,白嫩可爱,他也喜欢了一段时日。 想到这,裴季唤了声:“回来。” 童之想硬气些,可到底没有踏出这门口,背对着小叔深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小叔,我是个没根的太监,而且也没有那些龌龊心思对那半个婶子有非分之想。” 童之语气中有太多的无奈。 裴季沉默半晌,才道:“罢了,是我言语过分了。” 童之知晓小叔除却对小皇帝外,对旁人是没有半分心软的,想来小叔还是念着自己的,所以这才转回身,望向裴季。 仗着现在得了几分理,童子胆子大了些,便说:“小叔这性子,还是孤独终老的好些,免得祸害了人。” 裴季微微一挑眉:“会顺杆子爬了?” 也就是童之敢这么做了。裴季偶尔还会想起那个瘦弱的小孩在无数个夜晚,偷摸给自己送药又送吃的,所以对这唯一的亲人,多了两分旁人没有的宽待。 童之低下头:“童之不敢。” 裴季看他倒是敢得很,但也知方才的话确实是伤了这小侄子的心,便一摆手:“退下吧。” 童之退下后,裴季嗤笑了声。 他这九姨娘倒是真的有些小心思,连童之都为她而敢与他置气了。 捻着扳指思索了片刻后,便起了身,出了书房。 * 华音用了早膳后,陆续有人来访。 华音第二回被唤过去侍寝,在裴府后院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一次是九姨娘,第二回还是九姨娘,那第三回该不会还是九姨娘吧? 若真是这样,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后宅姬妾多有是高官送上的,本就对余生没抱什么希望了,可谁知对方是那几乎权倾朝野的摄政大臣裴季。 那般人物成了自己的夫君,便只是做妾,心里也不是没有想法的。 若是在正妻进府后先生个一儿半女,再安分些,那岂不是后半生无忧了? 入府时都觉得自己貌美,想要生个一儿半女是易事,可入府越久就越发觉得希望渺茫。 都说男人是管不住下半身的,可这裴指挥使怎就管得这般牢? 那寒院里边连个婢女都没有,都是侍从,不近女色的程度都让人怀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可说他有隐疾吧,又唤了两回九姨娘。 都是好奇的,所以除了从不出宅院的五姨娘外,几乎所有都到了她这处,也包括先前在院子里边说她得意忘形的六姨娘。 隔壁院子的乐云本来也没打算过来的,但瞧着这兰茵院这么热闹,也就过来了。 裴府虽然大,但给姨娘居住的小院都差不多,谁都没有厚此薄彼。 华音的小院也不过是那么点地,加上这七个姨娘,还有每个人带来的婢女,她这小院都坐满了人,也站满了人。 这些姨娘们,多为拐着弯夸华音气色好,衣裳的花样好,簪子好,院子里的花栽种得好,总归都在捧华音。 这些个姨娘中,人人都挂着一副笑脸,不敢轻易得罪华音,但唯独那六姨娘越是听到那些捧华音的话,脸色便越黑,目光阴沉的望着华音。 华音敏锐,早就感觉到了,只是懒得理她罢了。 这时不知有谁胆大问了一句:“大人唤了两次九姨娘去寒院,九姨娘可是有什么法子让大人如此惦记?” 原本说话的人都停了下来,皆望向了华音。 今日来这里的,都是好奇这件事的,更想着偷些本事回去。 华音看了眼她们,盈盈一笑,故作羞涩的低下了头:“大人说,他喜欢主动些的。” 众姨娘皆是一愣。 喜欢主动的? 她们也有人主动的出现过在大人的跟前,可却没等她们是处浑身解数,就被一记凌厉的眼神吓成了鹌鹑,哪里还敢主动。 有姨娘呐呐道:“可我初初进府的时候就到过大人跟前斟酒,大人却是一滴都未沾就把那酒倒了。” 华音想了想,又道:“想要下毒害大人的人不知多少,大人自然会防范,你如此肯定行不通的。” “那要如何才行得通?”那姨娘诚心讨教。 在这后宅,男人看都不看她们一眼,连个争宠由头都没有,所以不兴谁先进府谁就是姐姐的那套,只有那能入得了大人的红帐才是有本事的。 华音环视了一圈,暗道有这么些个美人儿转悠在裴季眼前,兴许眼花缭乱得让记不起自己。 想到这,便压低了声音道:“多打扮打扮,在大人面前多露脸,大人可不就记住你们了?我想了许久,许是我先前摔得狠了,大人才记得我,才会把我唤去的。” 院中安静得很,众姨娘都略有所思了起来。 虽觉着这九姨娘未必会诚心的传授经验,可细细想了想,这些话倒还真的有道理。 她们不太敢往前凑,总是远远的露一把脸,话都不敢与大人多说,大人能记得她们才怪哉。 大家伙注意力都在这事上边,都未曾注意有人在院门处站了许久。 这时不知谁先发现的,惊惶的喊了声:“大人!” 华音听到这声大人,心头一惊,但随即又想到那般不可一世的人怎么可能会屈尊纡贵的来自己的小破…… 心思在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向院门,看见那一身玄色衣袍的男人时,戛然而止。 望见男人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华音小脸顿时一白。 心头微微发颤。 这时脑海几乎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完了,被抓现行了。 第9章 烈焰燃燃 院中氛围安静得可怕。 方才还想着觉得九姨娘的法子可行的一众姨娘,在见到了裴季后,别说是上前说话了,就是多瞧一眼都不敢。 六姨娘本就心悦裴季,胆子也就比别的姨娘胆子大了许多,殷勤上前,娇滴滴地唤了声“大人”。 裴季眸色转寒,冷然的扫了一眼她,便是再心悦他的女子,也被这么一眼瞧得心底悚然。 六姨娘也不例外,顿时如旁的姨娘那般缩着脖子当鹌鹑。 华音察觉身旁一个个姨娘皆如此胆怯,恨铁不成钢——这般惧怕裴季,还谈何能成宠妾!? 但随着裴季的目光扫来,华音也顿时低下了头,与旁人一齐福身唤了一声“大人”。 裴季微佻眉,问:“我是否出现得不是时候?” 确实是不是时候,可谁敢应是? 一众女子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裴季再而不疾不徐地道:“若是的话,我现在便走。” 嘴上这么说,但步子却是丝毫没动。 这些姨娘里头就没几个是蠢笨的,听到这话,都忙不迭地道:“妾身院子里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妾身院子也还有事,也先退下了。” “妾身叨扰九姨娘多时了,也该离开了。” 院中的人纷纷离去,没有眼力见的六姨娘也被二姨娘给拽走了。 华音微微抬眸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心头颤颤。 不是说好了要在大人面前多露脸,让大人印象深刻的吗?怎么一个个都走了?! 姨娘们出了院子后,离远了些,才劫后余生般的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人道:“我忽然发现九姨娘的这福气,我不怎么敢消受。” “何止是你不敢,我也不敢,方才就只是被大人扫了一眼,我的双腿都开始打颤,差些都快站不稳了。” “其实我想了想,做个闲散姨娘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外边的人不敢随便欺辱我。” 六姨娘听了她们的话,整张脸都是紧皱着的,她们不上进便罢了,还想着全部人与她们一样,她们活该守一辈子的活寡。 如此想着,停了脚步,回头往兰茵院望了一眼。 她才不要守那活寡! 兰茵院中,其他院子的人都走了,院中只余华音与几个婢女,还有便是裴季与飞卫。 华音屏气凝神的望向裴季,只见他打量这她这一亩三分地,但随即反应过来这哪里是她的地盘,这整个裴府都是他的。 收敛了心思,一抬眸柔怯地问:“大人要进去坐一坐吗?” 裴季收回了目光,望向她,略一点头。 华音把人请进了厅子,飞卫自觉的候在了厅外。 裴季落座,手搭在了茶几上。 适时碧玉呈上茶水,华音虽知他不会饮,但也是亲手端到了他一旁的茶几上,柔声道:“大人喝茶。” 说罢,退到了一旁,低眸垂肩,好不恭顺。 但华音便是低着头,也感觉得出来裴季在打量着她。 几次相处下来,华音隐约熟悉他的眼神了。他的眼神惯来让人觉得自己被阴毒猛兽盯上了一般,背脊泛寒。 裴季在那纤细的脖子上扫了一眼。颈项白皙,并无痕迹,显然已经用脂粉遮住了。 轻点着桌面,过了片刻,漠声道:“退下。” 厅中的婢女会意,欠了欠身,随而退出厅子。 华音也装傻跟着退出,裴季冷沉的“嗯”了一声,华音明白这个音节是针对自己的,脚步只好停了下来,抬起柔柔怯怯的杏眸望向座上的人。 下人退出了厅中,只余二人。 裴季对上那胆怯柔弱的眼神,却是没忘记方才在院中听到的话,慢条斯理的开了口:“我何时说过喜欢主动的?” 裴季一开口,华音暗暗抽了一口气。 看来,他是听全了。 踌躇了几息,华音道:“妾身以为大人喜欢主动的。” “可我方才听九姨娘说是我亲口说的。”他的语声带着丝丝凉意。 华音立即服软,声音轻颤:“是妾身错了,请大人责罚。” 裴季虽不会读心术,但因着多疑,觉着眼前的人虽然是真的像害怕,也像是诚心认错的模样。 但还是猜测她没几分诚心,且下次还敢。 想到这,阴冷一笑:“九姨娘还很是大方的倾囊相授其他姨娘,让她们多打扮,在我面前多露脸。” 华音暗暗咬唇,随即惋惜道:“那些个姨娘模样貌美,风情各不同,大人若是不宠幸,太过可惜了。” 听着她的狡辩,裴季又是一笑,笑得华音头皮发麻。 裴季上身往茶几倾去,手支在案上,手撑着下颚,慢慢悠悠地启口:“可我怎觉得九姨娘是不想侍寝,才如此?” 华音暗骂这人怎就不能蠢些,心思如此毒辣,她想忽悠也忽悠不住! 妾室通买卖,更是可护送,华音心知这做妾室的悲惨,若是惹了裴季,他或不会杀她,可也不见得能轻易放过她。 华音一咬牙,违背本心,重声道:“妾身怎不想,妾身日日夜夜都盼着早些伺候大人呢!” “是吗?”裴季尾音上挑,显然不相信。 华音问:“大人要如何才相信妾身?” 裴季沉吟了几息,似乎在想如何磋磨她。 几息之后抬起了黑眸,唇角略勾:“你日日夜夜都盼着早些伺候我?” 华音觉得有些不详的预感,但还是颔首:“自然是盼着的。” 闻言,裴季望椅背一靠,双手自然垂下,神色似乎轻松。 “既然如此,便让我感受感受九姨娘的殷盼。” 华音闻言,愣怔了一下,没怎么明白他的意思。 随而听到他低沉的道了“过来”二字后,明白了。 面色一僵,杏眸睁大。 他竟荒唐得想要在此处欢好!? 真不愧是被人骂狗贼的混蛋玩意! 华音踌躇不前,不知为何,心底总觉得没什么抵触,就好似她的羞耻心极低,不如寻常女子那般视名节清誉比命还重要。 她应是很是惜命的。 裴季见恐吓效果已经达到,正欲起身离去之际,却是听他那看着胆怯的九姨娘弱弱地问:“能把门关上吗?” …… 裴季望着她沉默了半晌,坐稳,应:“可。” 她既敢应下,他倒要看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华音转身去关上厅门,随而暗暗呼了一口气后才转过身,朝那裴狗贼走去。 走到一步之外,她小声问:“可不绑手吗?” 裴季点头。 华音思索许久,也不知如何开始,但隐约知晓男人都一个样,都是用下半身做脑子的,随即蹲了下来,双手放到了男人腰封上。 抬起楚楚水眸望向上边的裴季:“大人,可?” 华音的面容中透露出柔弱的可怜娇态,好似被逼无奈的小可怜,又媚又纯。 裴季本来没那心思,心思更是如止水,但不知怎地,望着她这表情,心底忽生出了暴虐感,还有隐隐的期待。 手心收紧,眸色转暗地望着华音,喉间略一滚动,声音沉沉:“就按照九姨娘想的来。” 华音暗自说服了自己——他以为她是他的玩物,不,她现在就要把这男人当成玩物! 华音已然动手去解裴季的腰封。 双手往下探,裴季呼吸重了些。 但正要更深一步之际,外头传来童之匆急的声音:“大人,宫中急召。” 屋中正 烈焰燃燃,却被忽如其来的一盆冰水泼灭。 屋中的温度也在瞬间由炎炎夏日降到寒冬腊月。 华音没说话,但望着有所反应的前方,面上依旧一派柔怯,但心底早已幸灾乐祸。 裴季手心捏紧,有寒意从双目中四溢开来。 华音自觉起身,让开了道,佯装关心:“大人,不是妾身不想,而是要事要紧。” 裴季闻言,深深沉沉的望了一眼她。 华音却觉得他这眼神像是能穿透人体探入人心一般,不禁的收起心底那点儿的幸灾乐祸。 裴季深呼一息,起身整理腰封之际,开了口:“今晚在寒院等着。” 华音表情微僵。 她就不该幸灾乐祸得太早的! 裴季似乎已经平息了邪火,随即沉步朝着门口而去。 当门打开的时候,童之抬眼望去,只见自家小叔脸色阴沉得可怕。 童之担忧的往屋中望去,但见到九姨娘平安无事地站在厅中,才暗暗护了一口气。 但随即不解——这不是正厅么,为何要关上门? 为何只九姨娘与小叔在屋中? 童之满脸疑惑,裴季冷声为他解惑:“就是你想的那般。” 说罢,便抬脚跨出了门槛,往院门走去。 童之:……? 望了眼小叔的背影,下一瞬,他懂了。 小叔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童之沉默了几息后,还是跟了上去。 第10章 青出于蓝 裴季从兰茵院出来,才从童之这处得知小皇帝今日下朝回去,用了早膳后,中毒了。 所幸的是中毒未深,性命无忧。 裴季进到宫中,太医依旧在小皇帝的寝宫中守着。 太后也在寝殿之中守着小皇帝。在床榻之处望着昏迷的儿子,太后心情有复杂。 儿子自出生后便养在善德皇后的膝下,六岁后接到自己这处来抚养。 可这儿子始终惦记着那个让她进冷宫待了六年的善德皇后,还与她不大亲近,让她又气又怨。 帝王家的孩子比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早知事。十岁的年纪,性子已经定型了。 她趁着儿子小笼络朝臣,防得就是以后这儿子皇位坐稳了,知道了善德皇后的死因,难保不会迁怒于她。 尽管如此,她也不想这儿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若是如此,她这后宫之主的位置便坐不稳了,而那裴季素来看她不惯,肯定也不会放过她的。 想到那目中无人的摄政大臣,太后心底隐约有了些许阴暗的想法。 她从内殿走出到外殿,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 今日在这殿中的宫人,一个活口皆不能留,所以下毒的人是谁已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想错过这次卸裴季权势的机会。 这些宫人中,若是这其中有那么几个人招供说是裴季指使的,招供后再自缢,便是死无对证,臣民与小皇帝也会生出疑心。 如此,往后再离间这君臣也容易得多了。 太后目光陡然凌厉,怒斥:“陛下的膳食都检查过,也有人试吃,怎会发现不了问题?这般无用,还留着做什么?!” 满殿的人都跪着求饶,太后厉声吩咐侍卫:“把他们都押到慎刑司去,哀家就不信查不出下毒的人!” 内侍与宫娥声声求饶之际,殿外有内侍通传:“裴指挥使到。” 太后听到裴季已经进宫,眉头一皱。 谁不知道那慎刑司的恐怖,殿中顿时响起了宫人哭诉冤屈的求饶声,声声迭起,好不凄厉。 裴季入了殿中,朝着太后一行礼,太后斜睨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大元殿与陛下寝殿防卫皆由裴指挥使亲自来部署,如今殿下被歹人下毒,裴指挥使还有什么话可说?” 裴季道了声:“是臣的过错。”随而撇开视线望向被太后底下侍卫押住的宫娥内侍。 太后瞧着裴季的神色,哪里有半点知错的模样,敷衍得不行! 可这裴季有嚣张的底气,太后压下心底的火气,担忧谋划生变,吩咐侍卫:“还不快把人押入慎刑司。” 裴季暼了眼被押起的人,随即抬步进内殿,同时吩咐:“押入慎刑司,让金敬掌司来审。” 金敬掌司便是当初留下童之的总管,后来由裴季提拔做了掌司。 太后一怔,随即眯眼道:“裴指挥使这是要逾越管哀家后宫的事?” 闻言,裴季脚步一顿,转回身看向太后。 宫中皆知摄政大臣对太后的尊敬只浮于表面,实则没几分敬意。且摄政大臣权势远压太后,押着宫人的侍卫一时不知该听谁的。 裴季眉梢微佻:“太后娘娘既然说这话,那朝中的事情,太后娘娘是不是也该放了一放了?” 太后捏紧了袖中的手,面上看似冷静的与裴季相视。 目光似刃,但对方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从容,没有丝毫把她放在眼中的意思。 裴季目光暼向侍卫,眸色一沉,声调却是轻缓地问:“我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只一言,便让一众侍卫毛骨悚然,立即应下:“卑职等立即把人押去慎刑司。” 说罢,便不再拖泥带水,迅速的把人押走出殿外。 太后被无视,心底怒意早已滔天。袖子下方,指甲掐得掌心泛疼才能让她保持清醒,压下了怒意。 裴季看了眼太后,收回目光便踏入了内寝殿。 太后从殿中出来之后,沉着脸吩咐:“派个人到李家,让其寻个借口让裴府六姨娘回去。” 李家也就是太后的娘家。 * 华音在寒院厢房中候了许久,裴季都没有回来。 但因没有裴季的命令,也不能随意离去,只能候在寒院,待在房中。 夜里本就闷热,有几许凉风从微敞的窗口拂入,甚是凉爽,吹得拿着团扇坐在桌前的华音昏昏欲睡。 打瞌睡之际,不禁手一松,手中的小团扇从手中滑落。但只一瞬,原本还有微阖的双目却是一睁,意识尚未清醒,手便已经接住了即将掉落在地的团扇。 华音一怔,眼神诡异地打量了一眼自己刚接住的扇子。 想了想,她望了眼桌面上的杯子。 沉吟了一息,起身去把微敞的窗户关上了,随而把扇子放在了桌面上,拿起了杯盏。 手一松,杯盏滑落,可几乎是一瞬间,她又把杯盏抓得稳稳当当。 华音眉头紧皱的望着手中杯子,不禁沉思了起来。 她这反应力,会不会太过灵敏了一些? 正沉思的时候,隐约感觉到了有人朝着门口走来,华音把杯子放回原位,不一会后房门被敲响。 “九姨娘,大人今夜不回,九姨娘可先回去休息。” 华音闻言,在心底暗骂了一声裴狗贼。 他还不如在那档子事上边给她一刀子痛快,现在一次次的让她等着,总让她觉得有把钝刀在她的脖子锯来锯去,难受得厉害。 在心底骂了几句后,拿起团扇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望向外头的童之。 浅浅一笑:“那华音便先回去了。” 童之道:“夜色已深,府中戒备严,便由我送姨娘回去。” 华音客气道:“有劳童管事了。” 华音先行半步,童之随在半步之后,其余两个婢女则在几步之后。 回到兰茵院门外,童之唤了一声“九姨娘。” 华音转头望向他:“童管事可还有事?” 童之取出了一个瓷瓶,递给华音。 华音虽不知是什么,但还是接了过来。 童之:“这是祛瘀活血的膏,九姨娘应当能用得上。” 华音想到了自己脖子上的淤青,两息后便反应了过来。 裴季今日会过来敲打她,会不会是警告她不要使小心思? 华音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问:“今日童管事与大人说了华音脖子后边的痕迹了?” 童之叹了一口气:“大人掌管北镇抚司,戒备心自是会被旁人要强许多,还请九姨娘多多体谅。” 华音暗道哪里是要强得许多,简直就是强得无以复加了。 不过童之的话,也印证了华音所想。她收下瓷瓶,挂着浅笑与童管事道谢:“这药,还有为华音说话的事情,华音在此谢过童管事。” 说着,便盈盈一福身。 童之心知面前的也算是半个长辈,连忙虚扶华音:“九姨娘不用多礼。” 虚扶起九姨娘后,童之道:“夜深了,九姨娘早些休息。” 说罢,一颔首,转身离去。 目送童之离开,华音看了眼手中的瓷瓶,不禁烦躁了起来。 裴季这人还开了天眼不成,她什么心思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往后与他相处,当真要加倍谨慎了。 * 小皇帝中毒的事,裴季连续几日忙碌,几乎不曾闲下来过。 等下毒的人被抓住后,几乎忘了后宅还有九姨娘这么一个人。 裴季在慎刑司阅着金敬掌司送来的折子。 底下的金掌司问:“那人下的毒,银针探不出毒性,也使了法子让试毒的内侍提前用了解药,所以陛下才会中了毒。” 裴季望着手中的折子,思索几息,道:“宫中定有人接应,你把这人揪出来。” 金掌司应了声,随而问:“指挥使大人,太后娘娘已经着手安排伺候陛下的宫人了,送进慎刑司的其他宫人如何处置?” 裴季面色平静的从折子中抬起目光,淡然吩咐:“伺候陛下的旧人送回去,其余贬入南寇巷,至于太后安排的人,便让她安排,总归待不了太久。” 南寇巷,是犯了过错,却罪不至死那些宫人的去处。 而伺候小皇帝的旧人,是在善德皇后先前留下的人,若是由太后来管这事,恐怕一个都不能活着从慎刑司出来。 这些人是裴季试探过,倒是能用的,再重新安排,还需重新考察,时日太赶了。 裴季阖上了折子,随而道:“看着点,莫让下毒的人自尽了。” 说罢起了身,从慎刑司离去,回了裴府。 回到府中,途径回寒院的前庭,忽然听到一声落水声,随而传来婢女惊惶高喊:“不好了,六姨娘落水了,快来人呀!” 裴季步子顿了顿,转头往池子望去,只见池子中有个女子在水中扑腾的喊着“救命。” 不一会,有侍从匆匆挑下水中捞人,人一捞起来,婢女连忙把披风披在了六姨娘的身上。 裴季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略有所思了起来。 随后也没有往池子那边多瞧一眼,抬脚便离去。 有人与童之说了六姨娘落水的事情,童之便出院子去查看是什么情况,正巧在寒院院门前遇上了刚回来的裴季。 裴季暼了眼他,问“去哪?” 童之应:“六姨娘落水了,小的去查看一二。” “不用去了。”裴季神色浅淡的径自走入院中 童之有些讶然,转身随着裴季入院,问:“大人可是知晓六姨娘是如何落水的?” 裴季冷笑了一声,也没解释,走入了屋中。 童之随在其后入了屋中,阖上房门,去取常服给裴季更换。 “陛下中毒那日,你那半个婶子与其他姨娘传授得以侍寝经验。”裴季解着腰封,开口道。 童之愣了一下,随而疑惑地望向小叔。 裴季把腰封递给童之,脱下外袍,凉声道:“她猜测自己是因在我的生辰宴上摔狠了,因此让我记住,才得侍寝。” 说到这,裴季轻嗤了一声:“确实被她猜对了。” …… 童之这时似乎明白了什么,陷入沉默。 裴季嘴角勾了勾,露出阴恻恻一笑:“倒是得赏一赏六姨娘了,毕竟她让我记起了被我冷落许久的九姨娘。” 童之望了眼小叔那渗人的笑意,背脊有些发凉。 看来九姨娘只能自求多福了。 第11章 念书认错 李家大夫人听到太后吩咐,说寻个借口让那庶女回府一趟。她还想着寻个什么借口让她回娘家一趟,那庶女此番落水的,倒是有了机会。 比起让她回李家,派个人过去看望更加说得过去。 李家另一个未出嫁的庶女被派去传话。 童之听下人来传,说李家五姑娘来看望落水的姐姐,现今已候在了府外,等着通报。 传话的下人道:“听闻六姨娘未出阁前,便与这李五姑娘感情最好,这李家五姑娘来看望六姨娘,应也是合情合理的。” 童之思索了片刻,吩咐:“让李家五姑娘进府,同时让六姨娘院子里边的下人盯紧一些,探听她们都说些什么。” 下人颔首,随即退了出去。 童之之所以谨慎,是因为那李家是太后的娘家。 前不久,小叔才从太后那处抢了审问伺候小皇帝的宫人,正记恨着小叔,他不能不谨慎。 李五姑娘入了府,左右张望,一双好奇的眼眸中好似显得单纯天真。 领路的下人暗暗打量了一眼,随之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把人领到了六姨娘的院子。 六姨娘昨日落水,今早寒院的侍从送来了些驱寒的补品,让六姨娘觉得自己这一招险棋是真的走对了。 虽然落水染了风寒,整个人病恹恹的,可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人不似以往那般不知府中还有她这么个姨娘,现在终于能看到她了,还让人送来了补品,她或许要苦尽甘来了。 正喝下汤药准备歇息,便有婢女来传,说是五妹妹来看自己了。 六姨娘一怔,微微蹙了蹙眉头。 她这五妹妹惯会做戏的,表面上善良单纯,底下放小心思却是最多了。 别人都以为他们的关系有多好,只有她知道这五妹妹与她交好,就只是为了让人觉得她性子好,与姊妹合得来。她这个做姐姐的若与她计较了,就是姊妹不合,性子狭隘了。 这次五妹妹来瞧她,肯定不是为了关心她才来的。怕不是家里人……或是太后娘娘有话要转告给她? 六姨娘害怕娘家的人来找自己,更害怕太后来找自己,这样的话,她肯定要做一些什么事情。 待李五姑娘进了房中,见到坐在床榻上的六姨娘,忙疾步走了过去,拉上了她庶姐的手,面露担忧:“我听说三姐姐落水了,三姐姐没事吧?” 面上尽是担忧之色,好似有多姐妹情深似的。 六姨娘咳嗽了几声,虚弱一笑:“无碍,只是受了些风寒而已,府医说休养几日就好了。” 说着,她看向了屋中的婢女,吩咐:“秀禾,莲衣你们去准备些茶菓与茶水过来。” 两个裴府的婢女应声退出了屋外。 待人都退了出去后,姊妹二人面上的关切与笑意全无。 李五姑娘面上冷漠,道:“看来你在裴府过得也不怎么样,这裴府如此奢华,怎到了你这小院就这般破烂?” 六姨娘暗暗呼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与这人一般计较。 呼了一口气后,才皱着眉头问:“你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李五姑娘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压低声音道:“太后娘娘传话来,你入裴府已经快两年了,若是在三个月内再不得宠,便断了你的银钱供应,也会寻个由头把你讨回去,送给乡下莽夫为妻。” 六姨娘脸色一白,又听李五姑娘继续道:“若是当初入府的是我,怎会快两年了都不得宠。” 六姨娘听到这话,脸色一沉,随即轻笑了一声,道:“你模样确实比我好些,但你定是没有见过这府里边的九姨娘,那才能叫得上美人。” 虽然她也不大喜欢姨娘中最为出众的九姨娘,可比起这九姨娘,她更不喜这五妹妹。 李五姑娘却是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只是道:“莫要因为那九姨娘侍寝了一回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两次。”六姨娘改正。 “嗯?”一声后,李五姑娘反应了过来,冷笑道:“她两次侍寝,你一次都没有,竟还脸说出来?” “我便快要侍寝了,你别再来寻我,免得让大人陡生怀疑。” “最好如此。”顿了一下,面色严肃了起来,压低声音,用只有二人能听得清的声音道:“太后娘娘吩咐,让你想法子让裴府乱起来。” 六姨娘面上顿时露出了为难之色:“就凭我,怎么可能?!” 李五姑娘冷着脸道:“当初原本是选我入府的,你抢了我的机会,你可还记得答应过太后娘娘的话。” 六姨娘沉默了下来,抿唇不语。 她答应过太后娘娘,做她的眼线,替她做事,如此才能如愿入裴府。 李五姑娘见她如此,也知道她是听了进去,起了身,斜睨着她:“话尽于此,你若做不到,便早些离开裴府。” 说罢,转身走出屋子。 在门口遇上了端着茶水与茶菓进来的婢女,李五姑娘换上了一副盈盈笑意,道:“姐姐说她有些累了,我便不扰她休息了,现在看过姐姐,我心里也放心了许多,也好回去给姐姐的姨娘交差了。” * 华音昨日用膳的时候听说六姨娘在前院落了水,还是在裴季回府之际落的水,差些没被口中那口饭呛得断了气。 六姨娘这憨子! 那日在兰茵院的话都几乎被裴季听全了,她竟然还敢这么做! 埋怨后,华音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裴季还真的会对这六姨娘印象深刻,没准还会来了些兴趣,然后让她侍寝。 可! 那裴季定然会想起先前她怂恿一众姨娘的事情、她好不容易因他忙碌得忘了自己而悠闲了一些日子,如今他肯定会因这事想起她来。 那日带着□□离去,今日又因六姨娘落水而想起那日在兰茵院听到的话。这新仇旧怨算上去,让她背脊有些发凉。 原以为当晚裴季会吩咐人来唤她去寒院的,但她等了一宿都没来人。 琢磨了一宿后,华音悟了。 以她对这裴季的两分了解,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不会就这么放过自己的。 所以若不是忙碌得没空,便是等她送上门去。 华音斟酌了半个早上,也就决定自己去寻裴季。 若是可以,她便适当的用一用美人计,也总好过被他一笔一笔的记在心底。 早间用了早膳后,让碧玉与绿萝把自己打扮得美艳一些,随后出了院子,往寒院而去。 现在这个时候,裴季应该也从宫中出来了。 华音经过巷子,与迎面而来的陌生的女子打了照面。 那女子模样年轻,梳的是姑娘家的发髻,一身樱色长裙,衬托得人比花娇。 不巧,华音也是一袭樱色长裙,只不过身段却是大有不同。华音丰腴,姑娘纤瘦。 华音猜测这面前的女子或是裴季的第十一个姨娘。 二人对视上视线,华音可没有闲工夫与这女子客套,便移开了视线,从女子身旁经过。 李五姑娘远远望到有一女子的穿着竟与自己的一样,心头颇为不悦,但看到那女子的面容,心底一愣怔。 待人从自己身旁走过的时候,她似乎知晓了这女子是谁了。 脚步一顿,转过身,声音清脆的喊了一声:“九姨娘请留步。” 华音脚步一顿,疑惑的转过了身,望向那个喊了自己的姑娘。 李五姑娘惊讶道:“果真是九姨娘。” 华音秀眉微微一抬,望向那姑娘身后的侍从:“这位是……” 侍从道:“这是六姨娘娘家的妹妹,李家五姑娘。” 听到这话,华音便把这姑娘归为了太后那边的人。 华音朝着她微微颔首,神色浅浅:“不知李五姑娘喊我有何事?” 李五姑娘盈盈一笑:“姐姐说九姨娘是府中最美的姨娘,果然没有骗我,九姨娘这姿容,我在金都城都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女子。” 开口就是熟稔的语气。 便是夸赞自己的话,可听在华音心里,却是半点水花都没有。 不欲与太后那边的人多打交道,华音态度疏离的道:“原来是六姨娘的妹妹,想是来看六姨娘的,应是回去了吧。” 李五姑娘似乎感觉不到对方疏离的态度似的,笑道:“确实是要回去了,可不曾想在这遇上了九姨娘,我听姐姐说九姨娘不仅貌美,便是琴棋书画都是众姨娘中最出色的,我自小笨手笨脚的,便最为羡慕像九姨娘这般样样精通的才女了。” 华音觉得自己以前肯定是个极会看面相的,不然她怎会觉得眼前的这个李家五姑娘像台上的戏子? 明明是朵黑莲,却要扮成朵白莲。 李家五姑娘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想与她聊几句,再套个近乎。她若真陪她多说几句,没准这李家五姑娘就该姐妹相称,再下回更是该上门来访了。 “我尚且有事,便不与李五姑娘闲聊了,告辞。”华音面容依旧冷淡,不给她丝毫机会。 说罢,径自转身离开。 李五姑娘望着离去的背影,眸色暗暗一沉。 收回视线的时候,眸子又恢复了清亮,转身朝着侍从笑道:“劳烦你送我出去了。” 华音离去,身旁的碧玉道:“这六姨娘的妹妹,怎瞧着像是个没心眼的,姨娘与那六姨娘又不亲近,她来套什么近乎?” 华音笑了笑,不怎么在意道:“大概就是个没心眼的吧。” 到了寒院外,等侍从通传。 此前有过姨娘想要来寒院见裴季,但人没见着就被扣了三个月的月浅。 而后大家伙都明白了,大人不喜她们去寒院,自此没人再敢私自去寒院。 院外侍从见是九姨娘,不敢怠慢,遂去通报。 小半会后,侍从去而复返:“大人让九姨娘到书房去。” 华音颔首,随而进了寒院,到小后院院门前,只华音一人进去了。 华音已经来过一回了,早已熟门熟路了,不一会便到了书房外。 站在门外,踌躇了一会,抬起手正欲敲门之际,屋中却传出裴季的一声“进。” 华音推开了房门,抬眸望去,只见裴季坐在桌案后边看着书。 华音入了书房,把房门阖上,再而走到了桌后,敛衽行礼:“妾身见过大人。” 裴季未曾抬眸,漠声问:“来这做什么?” 华音柔顺道:“妾身来认错。” 翻动书页的长指一顿,遂而翻了一页。 抬起黑眸望向桌子后边的九姨娘,眉梢一挑:“九姨娘不过是想让我享受齐人之福罢了,何错之有?” 华音知晓与他玩心眼,自己也玩不过,便直截明了的开口:“妾身不该与大人耍那些小心思,不该把大人推向其他姨娘那处。更不该想借童管事在大人面前劝说一二,从而让童管事看到脖子后边的淤青。” 说着,华音低下了头,好似真心认错一般。 可,裴季却是不信的她真心。 裴季抬手放置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桌案,那声音落入华音的耳中,有些许瘆。 半晌后,裴季把书籍放到了桌案上,长指一推,推到了边缘处。 华音望了眼那本书籍的书名,暗道裴季怎就会有这种闲情雅致,竟然看什么《桃林春色》? 华音抬起眼眸,疑惑地望向桌后的人。 裴季不急不缓地开了口:“从第五页开始念,念三页,便既往不咎。” 还有这等好事? 可华音却是不信的。 望了眼桌面上的书,还是拿了起来,翻开了第五页。 扫了一眼上边的内容,华音平静的沉默了。 果然,她就觉得不会有这等的事。 这狗贼竟让她念香艳话本! 第12章 被牵连了 “淮州有桐乡,桐乡有一年轻寡妇,寡妇貌美丰腴。一日,大雨,有壮汉借宿,寡妇寂寞,遂留壮汉。夜深,壮汉听闻有女子吟声,遂下榻循声而去,至寡妇窗前窥探……” “烛火之下,寡妇衣衫清凉,肌肤赛雪,声声娇泣……” 华音的声音轻柔悦耳,偏向吴侬软语,若是撒娇的话,定能让男人的骨子都酥了。可这般好听的嗓音现在的声线却始终如一,且面色平静正经,这念着香艳话本,愣是给她念出了四书五经的感觉。 华音念着话本的时候,抬眸望了眼桌后的裴季。 他闭着双目,并未喊停,懒散的倚靠着椅背,手指轻点着桌案。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 华音本以为自己是心如止水的,但念着这些香艳的桥段,耳朵微微泛着热意。 “妇人似哭似吟,望向窗台,颤声相求‘望郎君怜惜妾身。’” 华音顿了一下,她算是明白裴季为何要她念这几页了! 暗暗压下那一丝不自在,继续把剩下的两页念完,然后阖上了话本,望向裴季,怯声道:“大人,念完了。” 裴季缓缓睁开双眸,沉静的望向她。 几息后,他才开了口,问:“这回,带了什么?” 华音轻“啊”了一声,有些茫然地望着他:“妾身应该带什么?” “列如,棉绳。” 华音:…… 她总觉得,自己与这裴季比起来,还是嫩了些。 毕竟裴季这人是没有脸皮,不知羞耻为何物的。 华音故作羞赧地低下头:“妾身不敢再带。” 裴季轻笑了一声:“也无妨,我倒是让人给你准备了柔软却最为坚韧的丝带。” 华音闻言,明白裴季依旧没有对她放下戒心。 裴季从袖中取出了一根红色的丝带,轻轻一捋,丝带便直了。 华音指尖微微颤了一下,想起方才所念,也知道裴季是何意。 总归她来此之前也预想到了会发生些什么。 且如今孰强孰弱,甚是分明,华音也不矫情,放下了话本,上前一步,双手一握伸到了裴季的面前,软声道:“望大人轻些。” 红绳在她双手翻转,不一会便捆得结实,她尝试的动了动,确实不勒。 裴季起了身,缓步走到了华音的身后。 铁臂穿过华音纤细的腰际,蓦地一收臂,华音的脚尖也跟着踮了踮。 裴季薄唇贴到了华音那染上了绯红的耳垂,嗅到了淡淡的花香,低声问:“早间沐浴了?” 华音低低的“嗯”了一声。她猜到裴季在等她来寻,便约莫知晓了他的心思,所以也就沐浴再过来。 耳朵有些痒又有些麻。那带着厚茧指腹摩挲着华音的腰侧。 华音背脊猝然僵直。 又听那人在她的耳边低沉着嗓音问:“九姨娘可想好了,要我如何怜惜?” 华音不会因为羞臊而亏待了自己,所以她斗着胆子开了口:“望大人缓些,轻些。” 裴季略一沉吟,随即笑了:“我考虑考虑。” 华音听出了他别的意思——会考虑,不一定答应。 还未来及在心底骂他,圆润的耳垂猝然被卷入口口。 华音的身子顿时软了软。 …… * 六姨娘院子里边的莲衣来寻童之,她低声道:“那李五姑娘进去后,六姨娘便支开了奴婢二人。奴婢留了心眼,让秀禾去准备茶菓,奴婢留下偷听。” 童之颔首:“都说了什么?” 莲衣道:“李五姑娘与六姨娘并非旁人眼中的情深的好姊妹,与其说那李五姑娘是来探望六姨娘的,不如说是来落井下石的。” 莲衣把听到的话都说了出来,后道:“说着话的时候,李五姑娘故意压低了声音,所以有些话奴婢听得不清楚,只隐约听到六姨娘说做不到。” 童之沉思了半晌,随后点了点头:“我晓得了,你先回去,莫让六姨娘察觉。” 莲衣颔首,随而离开。 童之转身回了寒院,正欲去把这事告知小叔,却不想回了院子后,才听院中的侍从说九姨娘在小半个时辰前过来了,大人让九姨娘进了小院书房,如今都还未出来。 童之愣了一下,不禁想起小皇帝中毒那日,小叔从九姨娘的屋中出来之际,黑沉的脸色,还有便是昨日那阴恻恻的脸色。 小叔不开荤则以,一开荤,却是让人叹为观止。 童之沉默了半晌,吩咐:“若无要事,等九姨娘离去后再去寻大人。” 侍从应了声。 童之望了眼书房的方向,也不知他早间放在桌案的话本,小叔看了没有。 童之在看到九姨娘脖子上的淤青后,再三斟酌,还是决定让小叔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 * 半个时辰过后,书房以书架隔了个隔间,隔间里有一张长榻。 华音乏软的侧躺在了书房中的榻上,她腕上的丝带被解开,白嫩的手腕上也确实没有痕迹。 华音衣裙尚且挂在身上,但却是什么都遮不住,脖子上有点点红印,脸颊泛红,眼尾挂着春色。 裴季望了一眼,为避免自己沉沦于声色之中欲罢不能,便随手把自己脱下的外袍盖在了她的身上,随即理了理从开始到现在却也没怎么乱的衣衫。 华音终缓了过来,暼了眼侧身对着自己的男人,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假意娇羞,羞赧一下,可又怕引得他再来一回,也就歇了这心思。 知晓裴季不会留自己太久,华音就着他的外衫之下把衣服拢起。 拢好后才拿开了外衫,站了起来,背对他,整理自己的衣裙。 待穿戴好了衣衫,转身的时候,裴季已经不在书房内间。 华音抬眸望去,隔着书架见到了坐在书桌后的裴季。 华音活动了有些酸的手腕,不禁多了几分思索。 第二回云雨,她从中得了趣,也让她改变了些许想法。 之前总想着裴季寻别的姨娘,可现在看来,裴季生性谨慎,或许很难再换旁人,自己将会成为他这里的常客。 她既无法拒绝掌握着她生杀大权的裴季,那就想方设法的在裴季这里处出几分情分,做个如鱼得水的宠妾,再多捞一些银子。 失忆越久,华音心底就越没谱,总担心自己不是风月阁的舞姬那么简单。 若是往后生出了些意想不到的意外,她也能及早带着银钱跑路。 想到这,华音面上挂上了娇赧,从里间款款走出。 站在了桌旁,手扶着桌案,小声询问:“大人的气可消了?” 裴季抬眸望了他一眼,神色沉静内敛:“往后安分些,莫要再犯,退下吧。” 声音冷静,与方才狠戾的那个人截然不同,好似没有被方才的云雨影响半分。 华音暗骂了一声他提起裤子翻脸不认人,但也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在冰山一角讨来安逸生活,不是一蹴而就的。 华音应:“妾身铭记在心。”说罢盈盈欠身,退出了书房。 书房门关上后,裴季望了眼桌面上的话本,沉默半晌。 半刻过后,童之带着两个婢女过来,敲了房门:“大人,小的唤了婢女来给大人打扫。” 裴季应了声“进。” 因屋中有窗户是打开的,过去了一刻,屋中的气味也消散得了差不多,但若是嗅觉灵敏些的,自是能闻得出来。 两个婢女端了水进来,一直低头,不敢言语。 也不用言明,相继入了里间打理。 裴季余光暼了眼一个婢女的步子。 只一眼便面色平静的收回了目光,把别在腰上的匕首取下,在桌下把玩。 半刻后,里间已经打理好了,婢女从里间出来。 有个婢女道:“大人,九姨娘落了簪子。” 裴季抬眸:“拿过来。” 婢女双手把簪子呈上去,可在走桌案前时,捧着的簪子的姿势猛然一转,尖锐的地方对准了桌案后的裴季。 童之一骇,就在婢女扑过桌子之际,裴季眸光一寒,瞬息抬手,只一瞬间一柄匕首没入了婢女的额心之处。 婢女双眸狰狞,但尚有一息尚存,还想把簪子刺向裴季,但童之却一脚把她踹到墙角之上。 女刺客从口中溢出满满一口血便气绝身亡了。 另外一个端着盆的婢女吓得身体一软,水盆落地,扑通的跪了下来。 听到声响,书房外顿时有几名飞卫疾步而入,把刀子架在了瘫软在地婢女的脖子上。 下一息,婢女被吓晕了过去。 也有飞卫去探了刺客的鼻息,随后抬头望向裴季:“大人,刺客死了。” 裴季只冷静的扫了一眼,随即起身走向刺客的尸体。 童之也很快的冷静了下来,开口道:“此婢女八岁入府,逾今已有七年。” 裴季闻言,若有所思的看着婢女的脸。 片刻后,半蹲身子,伸手在刺客脸上摸索几息。似乎摸到了什么,动作一顿,随而一扯,一张□□便被扯了下来。 裴季眼神锐利的扫了一眼被刺客紧紧握在手中的簪子。 飞卫会意,拿出帕子把簪子拾起,取出一包银粉倒在了金色簪子上方,只见那簪子的前半截迅速的黑了。 簪子有剧毒,只需见血便可封喉。 裴季扔下□□,起了身子,冷然吩咐:“把尸体和婢女拖出去。” 飞卫立即把尸体拖了出去,而婢女则是以扛的姿势抬了出去。 童之给裴季递上了帕子。 裴季慢条斯理地擦拭撕下□□的手,面色浅淡的吩咐童之:“第一,今日后,府中所有人都仔细勘查一遍是否有第二张脸。” 望向飞卫,继而吩咐:“第二……”停顿了一息,眸光略寒,声线冷静:“无论此事与九姨娘有无关系,都暂时把九姨娘收押审问。” 童之闻言,望向自己的小叔。 ——不管是表面上,还是心底,都依旧一如既往冷漠多疑,没有半分多余的感情。 裴季步出书房,但到了门口思及那姨娘在身下承欢的顺承模样,脚步还是停了一下,补充:“九姨娘由我来审问,不允动私刑。” 第13章 华音入狱 华音怎么也不敢相信,那裴季前一刻还与自己翻云覆雨,下一刻却下令让人把她押入牢中。 她回到兰茵院才刚擦洗了身子,碧玉就惶惶来禀:“姨娘,大事不好了,大人遇刺,有侍卫过来要见姨娘。” 华音心下一凛,还是打开了房门。 房门才开,便见有两名侍卫进了院中。 侍卫见九姨娘出来,有一侍卫开口道:“方才有刺客假扮婢女行刺大人,大人让九姨娘随尔等去调查。” 说得好听是调查,但实际上却是抓拿落狱。 华音心底沉静,但面上却先是一惊:“大人遇刺了?!” 随而露出了惊惶与无措,惊怯的道:“我要见大人。” 侍卫还算客气道:“大人会见姨娘的,但请姨娘莫要为难属下。” 毕竟九姨娘是与其他姨娘不同的,且大人还特意吩咐过了,九姨娘由他亲自来审问,旁人不得用私刑。 由此看来,九姨娘在大人眼里是有些许特别的,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的客气。 华音红了眼眶,落了泪。 美人落泪,甚是楚楚可怜,让两个侍卫觉着他们是大恶人。 华音咋一听到裴季遇刺,倒是不惊讶,毕竟有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刺杀已经是家常便饭。 可她没料到的是——刺客刺杀与她从书房出来相隔都不到小半个时辰! 寒院没有婢女,约莫是因裴季与她在书房中厮混,留下的痕迹不适合让侍从来打理,所以便从外边的院子喊来了婢女收拾。 只是,这回是她主动去寻的裴季,这刺杀的婢女却是正巧去收拾书房。以裴季的多疑的性子,肯定会对她心生怀疑。 裴季意已决,她定是躲不过去的,与其挣扎,还不如先顺了他的意再想法子应付。 华音面上假意惶恐了半晌,才道:“我可以随你们去,但能不能替我传一句话给大人。” 侍卫道:“九姨娘请说。” 华音踌躇了一下,小声道:“请告诉大人,妾身是无辜的,等大人查明真相,一定要记得来接妾身。” 侍卫颔首:“请九姨娘放心,属下会把这话如实转告到大人那处的。” 华音垂下了脑袋,随着侍卫出了兰茵院。 但不一会绿萝与碧玉追出了兰茵院,唤道:“两位侍卫稍等。” 华音转身望去,只见绿萝拿着披风小跑了过来,披到了她的身上:“夜里会凉,姨娘披着会好些。” 碧玉则塞了个盒子给她:“夜里蚊虫多,这是些驱虫驱蚊的粉末,姨娘带着吧。” 华音目光由披在身上的披风移到手中的盒子上,有些怔忪。 这两个丫头不过是跟了自己半年的而已,她们之间的情分也没有深到哪里去,可这两个丫头待人却是有几分真诚的。 但这不过真诚中的再也简单不过的关怀,可她这心里头为什么会觉得有些暖? 或许是因为她现在的情况,本应该是人人避如洪水的时候,这两个丫头却是担忧她。 又或者是她在那风月庭从未感受过温暖,所以在这个时候收到的善意,会在心底放大千万倍。 华音朝着比自己小了两三岁的小姑娘们温柔的笑了笑:“大人会还我一个清白的,我很快便会回来的。” 说罢,华音转身与侍卫离去。 华音随着侍卫一直走从入了裴府最深处,是府中姬妾与下人不能随便靠近的地方。 四下荒凉,连一棵树都没有,行行往往的侍卫都配着刀,面色肃严,目不斜视。 高耸的围墙遮掩住了院子,也不知那院内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幅景象。 走过高耸的围墙,在一扇厚重的铁门前停了下来。 华音面上是胆怯害怕,心底却是小心谨慎。 侍卫扣了几下铁门,随即有人从里边把厚重的铁门拉开,院子里边的景象也就缓缓落入了华音的眼中。 里边依旧是清冷的一个院子,且还有一重铁门。 华音隐约知道了这处是什么地方了,是牢房。 却不成想裴季竟敢在府邸之中私建牢房。 不知为何,方才还算平静的心绪,现在却是开始乱了,渐渐地紧绷了起来。 裴季掌管北镇抚司,他底下那诏狱中的刑罚,华音也有所耳闻。 那这牢房会不会是第二个诏狱? 意识到这点,华音背脊一寒,头皮甚是发麻,心底对裴季的怨念更加的深了。 “九姨娘请。”到了牢房外,侍卫依旧客气。 华音试探的往里抬了脚,继而假意抹泪进了院子。 第一道铁门阖上,随后第二道铁门被打开。 入了第二道铁门后,是阴暗紧闭的通道。华音进去后,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不禁暗暗收紧了掌心。 从通道走过,每间牢房都有一扇可看到牢中陈设的铁门。 前边几个牢房中都无人,但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有两个牢房中是有人的。 华音看了一眼,只觉得背脊发寒。 有一个牢房中,一人蓬头垢面,身上皮开肉绽,隐隐有鲜血从那些伤口中溢出。 那人还抬头望了一眼她,眼神空洞得毫无生气。 另一个牢房中,有一人被高高绑着,底下则是一个铁桶,那人浑身上下都往下滴着血水,不用细想也知道那人时不时会被淹。 用刑的人都很有技巧不让他们断气。 在这些牢房中,有许许多多的华音不认识的刑具,可也知道这些刑具若是用在自己身上,自己定会没了半条命。 想到这,心底顿时沉了谷底。 她竟然还妄想着与那裴季生出几分情分,如今看来,是她异想天开了。 最末的牢房被打开,华音进了里边,牢房门顿时被关上。 这间牢房倒是什么刑具都没有,且比其他牢房多了一张简陋的床铺,一个恭桶,一张桌子。 这门是密封的,唯一通风透光的地方就是墙角上方的一个小窗口。 牢房昏暗得很。 华音坐到了桌旁,背对着牢房的门口沉思,由青天白日思索到了黄昏时刻。 在这其间,裴季并未过来审问她。 这时铁门被敲响,有声音传进:“九姨娘,该用膳了。” 华音也不搭理,冷着脸假意地抽泣了几声。 门外的狱卫等了一会,便把铁门打开了。 看到了背对着门口抹泪的九姨娘,狱卫把烛台与饭菜端了起来,放到了桌面。 狱卫正欲退出去的时候,那九姨娘转过了身来,抹着泪开了口,声音轻颤,甚至还有几分娇气:“这里太脏了,能不能让大人开恩给我送一床被褥过来,还有给我送一扇屏风过来,我想如厕,我还想沐浴……” 狱卫愣了一下,随之为难了起来。 然后又听那绝色娇媚的姨娘哭诉道:“这里实在太冷,太脏了,我过不下去了,实在不成我便在这牢中一头撞死来证明清白好了。” 狱卫本来以为这九姨娘进来了就出不去了,但送人过来的侍卫特意交代过要善待九姨娘。 只一句话,狱卫便明白了大人不是真的要关九姨娘,所以也多了两分恭敬。 沉默了半晌后,狱卫道:“九姨娘请稍等,小的现在就去请示大人。” 说着,便退出了牢房外边,顺带把门关上了。 看着铁门关上,华音暗暗地呼了一口气。 这番试探下来,不管是今日押她来的侍卫,还是这牢房里边的狱卫都待她客套客气,看来那些个刑具也用不到自己身上了。 说不定裴季对她的怀疑只有三成,七成是觉得与她无关的,她只需要静静的等着,再用一下苦肉计。 狱卫从牢房出来后,便去了寒院,把九姨娘交代的与童管事说了。 童之思索了几息,便把狱卫带到裴季跟前,让他重复一遍那些话。 狱卫复述了一遍后,最后道:“九姨娘还说不如在牢房中一头撞死来证明清白。” 裴季轻啧了一声:“我这九姨娘可真娇气。” 童之思索了一下,让狱卫先行出去。 等狱卫走了,童之才问:“小叔是怎么想的?” 裴季笑了笑,漫不经心的道:“九姨娘行刺不会成功,但也会比那婢女容易些,毕竟我看不出她的步子有什么问题,再者她比那婢女还能更近我的身。” 自然,裴季每次在与华音贴近或是近身的时候,每一刻都戒备着,从不放松。 童之琢磨了一下小叔的话,似乎有些明白了:“小叔只是有几分怀疑,但更多的是想试探九姨娘,若她真的有猫腻,便会露出马脚?” 裴季不承认也不否认。 童之心里也已经有了数,想了想,提示道:“九姨娘虽出自风月庭,但也是娇养长大的,牢房如此简陋,恐怕真会受不住。” 裴季沉吟了片刻,道:“她说的,都给她送去。” 童之颔首,退了出去安排。 * 才入夜,城中名为赏姝阁的花楼中,华灯初上,楼中灯火阑珊,有花娘似无骨一般四处倚靠。 有身着鸦青色长袍的男子从楼外进来,有花娘倚了过去,拽上了男人的衣袖,眼神妩媚,声音酥麻:“爷,请随妾身来。” 男子随着花娘一路走去,走上了二楼,入了一间屋子。 房门一关上,花娘顿时面无表情,冷声道:“堂主已经候了你许久。” 说着,朝着衣柜走去,打开了衣柜,把衣柜里层木板用力往后一推。 木板推开,里边俨然有一间密室。 男人略微低头入了密室,衣柜再度被关上,花娘则留在外边看守。 密室之中有一蒙面的黑衣男子坐在座上,闭着双目把玩着手中的暗器。 男子朝着座上的黑衣男子一拱手,恭敬道:“见过沈堂主。” 黑衣男子睁开双目,目光锐利望向男子,沉声问:“今日裴府刺杀是怎么回事?” 男子应:“属下查过,并不是楼中的刺客,华音被牵连实属意外。” 沈堂主眉头紧蹙:“华音是楼中精心培养了的媚杀棋子,若是平白无故的折了,楼主岂能饶过我等?” 男子心中颤颤,不敢应答。 沈堂主再问:“华音三次伺寝,怎还没动手?” 男子答道:“因是裴狗贼生性多疑,时刻戒备,华音没有下手的机会。” 想了想,又道:“自华音入裴府后,便切断了与楼中所有的联系。楼中除却楼主与堂主,还有属下,并无人知晓华音的存在,那裴狗贼就算再查,也绝对查不到什么,华音应该会平安无事。” 沈堂主手中的暗器陡然离手,从男子的耳边疾飞而过,没入了他身后的墙上。 在那一瞬,男子背脊猝然僵直,额头溢出薄薄的一层冷汗。 “必须平安无事。”话锋一变,又厉声道:“离交付任务还有半年时间,这半年间除却华音在裴府行事,在裴府外的暗杀也不允松懈。” 男子暗暗呼了一口,应:“属下明白。” 应了声后,斟酌一二,男子道:“华音那处无人相帮,恐有难度,若是从牢中出来了,可要属下想方设法取得联系?” 沈堂主目光蓦然一寒:“别做这些露出破绽的蠢事。关于华音,我另有安排。” 密室中的寒意更甚,男子也不敢再言。 * 自狱卫离去半个多时辰后,有女卫送来一套被褥,还有屏风,还有一桶水。 华音心里约莫有了数,知晓裴季不会太苛刻她,她也不再焦虑,执起碗筷用了些饭。 今日未用午膳便被押来,到现在确实有些饿了。 待填了腹后,华音才到屏风后脱去衣裳,只简单的用温水擦了擦身子。而就一直泼着水,但并非是泼到自己身上。 牢里阴凉,不一会细腻的皮肤上就隐约冒了些小粒,华音打个冷颤后,才穿上衣裳走出屏风。 夜间她也不盖被衾,也不睡,就这么熬着熬到天亮。 夜半之际,她隐约听到了嘶叫声与鞭打声。 虽然放下了些心,可还是没敢松懈半分。 天亮了,华音躺在简陋的床上,良久的沉默后,才把手放到了额上。 依旧是正常的温度,只有些许的头晕,但并未能如愿染上风寒。 …… 她难道不应该是娇娇弱弱的,只需要折腾一宿就该染上风寒的吗? 华音对自己身体强健而感到从所未有的意外。 当即心下一狠,决定再折腾自己一两日,她就不信还能强健到这等地步! 第14章 华音昏迷 这刚有独宠苗头的九姨娘,竟被关了? 后宅姬妾约莫是因没有得宠,也怕裴季,更怕不知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所以心底是怕的。 那裴季连前一刻都在温存的妾室都命人押走了,更别说是她们这些还没温存过的,所以倒是没几个人是的幸灾乐祸的。 但幸灾乐祸的人也不是没有,那六姨娘李素忻却是其中一个。 昨日那五妹来寻自己,给自己出了个难题——让裴府乱起来。 她想破脑袋都没想到如何做才能让府中乱起来的同时,自己也不会得罪大人,更不会被赶出裴府。 可这困扰了她的难题,当日便得到了解决。 大人被刺杀,好在没有受伤,但却吩咐彻查全府上下的人,这应当也算是乱了吧? 还有被独宠的九姨娘被关押了,那么大人身边也无人了,也该轮到她了。 六姨娘暗自窃喜着,殷盼着这一日的到来。 * 华音不能让裴季发现她失忆了,所以才企图用风寒蒙混过关。 她尚且都怀疑自己除了风月楼的舞姬外,或许还隐藏了些什么。若是裴季发现了她失忆了,那还了得,只会把他的疑心加重。 如此,只能瞒住裴季。 但裴季那双锐利的眼睛就好似能穿透人心一样,所以断然是不能做戏装病,只能来真的。 可这也就意味着她必须得在裴季来时让自己染上风寒,也必须得确保裴季来的时候,她还病着。 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她不知裴季何时来审她。 华音有些愁,也有些郁闷,可别把她忘在这了吧? 许是这几日每日只睡个把时辰,再有些忧愁,所以风寒真的寻来了。 华音揉着欲炸裂一般的额头之际,隐约听到了牢房外传来两重铁门打开的细微声响。 对于自己的耳力为何如此灵敏,华音已然习惯,就是深究也没有结果,所以暂时也没有细思。 铁门打开后,等了小半会,她隐约听到有狱卫唤了声“大人。” 裴季来了。 华音嘴角微勾。 这风寒看来是真的及时雨。 铁门被打开,华音循声望去,与站在门口处的裴季对上了目光,眼眶泛红,有泪光在眼中打转。如泣如诉,好似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娘子一般, 华音抿着唇,起身朝着裴季行礼:“妾身见过大人。” 裴季面色淡淡,抬了抬手后步入牢房之中。 狱卫会意,待他进去后,便把牢门给关上了。 牢中只余二人。 裴季扫了一眼屋内陈设后,走到桌前,把长椅拉开后落座,目光落在了妾室身上,眉梢微一挑,沉静的问:“怨我?” 华音垂下了眼帘,声音有两分怨:“妾身不敢怨。” 还未等裴季开口,她又期期艾艾的道:“妾身不过是从那些腌臜地方出来的,身份低贱,而大人身份尊贵,妾身怎敢怨大人。” 裴季从这话中听出来了他这九姨娘的意思——心底自然是怨的,但是明面上不敢怨。 裴季面色冷淡,把一个盒子放在了桌面上。 华音暼了一眼,便听到他说:“打开来瞧瞧。” 裴季望着华音,见她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拿起盒子打开。 华音打开了锦盒,只见是一支精巧的簪子,像是金簪,但她不敢确定是不是金的。 沉思了一息,她抬起杏眸望向坐着的裴季,试探地问:“大人可是查清案子了?这难道是补偿给妾身的簪子?” 裴季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淡漠道:“取出来看看。” 华音自然知道这不是给她的赔偿,若是给她赔偿,自然会等她回到寒院后,命童之给送过来。 既不是赔礼,那又是什么? 华音觉得莫名其妙,可还是顺着能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裴季,伸出手去拿簪子。 在指尖触碰到了簪子之时,便听到那不做人事的裴季开口道:“簪子上有剧毒。” 华音脸上猝然一白,猛地把连着盒子与簪子都扔到了桌面上,瞪圆双眸瞪向裴季。 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转身去到屏风后洗手,使劲搓洗那碰过簪子的指腹。 对于裴季说簪子有剧毒,华音没有丝毫的怀疑。 “只要没有伤口,只是肌肤碰到,便不会有太大问题,顶多就会黑个几日。” 华音听到他的话,用力地握紧了那只摸过簪子的手,眼神泛冷,就是心底也生出了寒意,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厌世的情绪在心底浮现。 但只一瞬,还未等华音仔细琢磨过来心底闪过的那个念头代表着什么意思,这丝情绪便消逝了。 她细想了一下,隐约觉得这情绪是想要亲手弄死裴季。 华音强压下这种念头,把手抬了起来,只见触碰过簪子的柔软指腹泛起了一小块乌色。 “手给我。” 低沉内敛的嗓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华音背脊微微一僵,随后手被裴季那带着厚茧的大掌抓了过去。 这是裴季第一回拉她的手,但华音却觉得那大掌碍眼得很,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抽回来,却被裴季钳制住。 “别动。”声音强硬,不容拒绝。 华音低着头,看着裴季拉过她的手,翻开了她的手心,望了一眼她的指腹。 随即把已经打开了的下瓷罐放到了一旁的梳洗架上,从中挖了一点,然后抹到了华音的指腹上。 “解毒膏,涂上一个时辰,黑块便会消除。” 华音低着头,紧抿着唇不语。 裴季松开了她的手,笑了一声:“入狱三四日,我的九姨娘,脾气倒是见长了。” 下一瞬,裴季见到一滴眼泪落下,滴落到了青石板上,染黑了一小块,随后是第二滴。 华音低着头,啜泣道:“大人想要妾身死,妾身不敢不从,但希望能给个痛快。” 裴季难得与她解释:“刺杀的事情查清了,我总归要试探一二才能放心让你出去,往后也不会再怀疑此事与你有关。” 华音却是听出了里边的另一个意思——就只是这件事不怀疑她而已。 他们俩都是逢场作戏,但她却是用命与他做戏,这日子没法过了,她得从这裴府逃出去才成。 逃出去或许都比在这裴府活得长久一些。 可不管是作为逃妾东躲西藏,还是做假户籍,做假身份,都需要一笔巨款来支撑着。 看来她得想法子尽快的捞银子了。 华音暗暗地抽了一气,原本只觉得阵阵泛疼的额头,现下更疼了。 忽然不知怎地一回事,华音心跳骤然加快,还泛着疼痛,她蓦地扶住了墙壁才稳住了晃悠的身体。 “怎了?”见到华音如此,裴季面色一凛,面上露出了几分怀疑。 华音抬起头之际,裴季只见她那张娇艳的脸上逐渐没了血色,就是额头也开始泛出一层细薄的汗水。 华音困难地喘着气,断断续续的道:“心、心口疼……” 话音一落,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摔倒之际,裴季带着防备扶住了她的肩膀。 打量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苍白的脸上,蹙眉观察她并非是装的之后,才面色凝静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走到铁门前,沉声道:“开门。” 铁门被打开,此时华音碰了簪子的那只手,在袖下似乎有什么细小如米粒的活物在手臂的皮肤底下飞快的窜向那指尖。 本该一个时辰后才会消除的乌块,只片刻就消失了,手指指腹也恢复了原来的白皙。 候着牢房外的狱卫与童之,在望到裴季抱着昏迷的九姨娘从牢房中出来,皆是一怔。 这好好的,九姨娘怎就晕倒了?! 裴季看向童之,吩咐:“把府医喊来。” 说罢,径直把人抱着走了出去,童之也追了上去。 隔壁的牢房中,被绑在木桩之上,身上被鞭打得皮开肉绽的犯人在这时睁开了眼,阴鸷的目光望向了铁门。 下一瞬,只见那裴狗贼抱着一个女子从铁门前经过。 偶尔有一回,似乎听到狱卒喊了一声“九姨娘。” * 九姨娘昏迷了。 府医皱着眉头诊脉,眼底浮现了两分疑惑。 裴季坐在外间,捻着扳指,狭眸微眯,思索着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 半晌后,府医放下手腕,起了身,从里间走出,朝着裴季一揖行礼:“大人。” 捻着扳指的手一顿,裴季抬眸朝里间望了一眼,随后视线才落在府医的身上,问:“九姨娘怎了?” 府医斟酌了一下,才道:“九姨娘染上了风寒。” 裴季眉头微蹙:“便是染上风寒,何至于心口疼,又何至于会晕倒?” 府医心里头也没底,但想了想,还是把自己怀疑的病症说了出来。 “有些人一出生便带着心疾,有的人症状很明显,可有的人症状并不明显,也不会影响过日子,而九姨娘的病症或是后者。但至于是不是真有心疾,还需再仔细察看。” 裴季思索几息,凝眸问出疑点:“便算是心疾,怎会忽然触发?” 府医想起方才大人说过的话,大人说九姨娘碰过了那支有剧毒的簪子。 有剧毒的那支簪子,府医是知道的,还是由他来研究是淬了什么毒。 府医沉吟半晌,把猜测说了出来:“那剧毒之猛,只是稍微一碰也会有所反应,若是九姨娘真有隐性心疾的话,此时正生着病,那些许的毒性对九姨娘来说或许就是最大的诱因。” 裴季点了点头,沉吟了一瞬,问:“能治好?” 府医道:“方才在下诊脉的时候,九姨娘的脉象已经趋于平缓,像是没有太大的影响了,现在只需养好身子,治好风寒便可。” 闻言,裴季也就起了身,看向在里间伺候的碧玉与绿萝二人,吩咐:“好生照顾你们的姨娘。” 碧玉与绿萝颔首应是。 裴季出了屋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他转过身,问府医:“有心疾之人,生下孩子可也会有心疾?” 这话一出,屋中几人皆为惊愕。 大人此话的意思,莫不是有意让九姨娘生下孩子?! 府医回过神来,忙不迭的道:“可能会有,但也可能没有。但九姨娘未必是心疾,很有可能是别的原因,请大人再给在下一些时日来观察。” 裴季指腹摩挲了一下扳指,往里间多望一眼后,便转身离去。 第15章 逃跑心思 华音醒来已是半夜。从床上坐起,看了眼自己所在的地方,暗暗呼了一口气。 是兰茵院的屋子。 风寒于华音而言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让她看起虚软柔弱罢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乏力,可也不影响她清醒的琢磨昏迷前的事情。 按了一下晕乎乎的脑袋后,想起昏迷前心口骤疼,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心绞痛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可怎就这么的疼? 为什么会疼? 自己在失忆前,到底又隐藏了多少事情? 华音沉思了许久后,呼了一口闷气出来。 以现在她的情况来看,没有人能打听的,还如履薄冰,也只能是暂时走一步看一步了。 华音抬起手,就着屋中留的小烛灯望了一眼自己的指腹。 指腹上的黑斑已经没了。 也是,那裴季说一个时辰就能消除,现在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但看着已是深夜,一个时辰应该早就过去了。 喉咙干哑得厉害,华音从榻上下来,欲出去倒一杯茶水润喉。 出了外间,便见碧玉趴睡在桌面上。华音也不打算喊醒她,放轻动作翻了个杯子,提起茶壶,但倒水的“哗哗”声却是惊醒了碧玉。 碧玉蓦地惊醒,抬起头望见站在桌前的姨娘,一喜,连忙站起:“姨娘你可终于醒了!” 华音饮了一整杯茶水,放下杯盏后才问她:“我昏睡了多久?” 碧玉回道:“姨娘从傍晚昏睡到现在,约莫有……”碧玉从微敞开的窗户看了眼天色,继而道:“约莫有两三个时辰了。” 话语一停,又立马道:“姨娘应该也饿了,奴婢去厨房做些吃食给姨娘填一填肚子。” 华音为了让自己染上风寒,睡得少吃得少,现在自然是饿的,便点了头。 碧玉望了眼只是进去三日就小瘦了一圈姨娘,也不敢耽搁,连忙去小厨房准备吃食。 屋中只剩下自己后,华音琢磨了一下碧玉也没有那么快回来,就把房门锁上了,然后走到梳妆台前把自己的妆奁打开,把装着银子的匣子和一些首饰取了出来。 华音打开了装着银子的匣子,眉头紧皱的望着里边的银子,便是不用细数她心底也大概有一个数。 失忆后,她查看了自己的妆奁后才得知,她这作为摄政大臣的妾室,私房钱实在寒酸。 只一小袋的金豆子和银豆子,零零散散的一些银子,还有一些不怎么值钱的首饰,折算成银子的话,也不过是四五十两银子。 后来因初初侍寝,所以过了几日滋润的日子。 她马吊打得好,从一众姨娘那处赢了也有百十两银子,再加上她们送的礼,拢共也有个两三百两银子。 而裴季让童管事送来的那些玩意,也不知值多少,但这些物件都是较为好认,在这金都城中,她琢磨着以裴季的权利,应当遍地眼线,所以在这金都城之际暂且不能动,一旦换成银子,恐怕会被裴季发现她想做逃妾的心思。 想到这,华音便记恨起了裴季,若是要送的话,还不如送黄金白银来得实在。 她定是要走的。若是不走,也不知道以裴季多疑的性子,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年。 只是得定个计划,若是今年要从这裴府逃出去,她估摸得花三个月来做摸一摸裴府的底,想好可逃走的线路与方法后,再找准机会逃跑,。 自然,在这三个月里边,还得想方设法再存些银子。 现今手上的银子,估摸着还是不够的。 华音心里已然有了谱,暗暗的呼了一口气,随即把匣子阖上,放回了妆奁之中。 * 华音是在第二日霍府医过来给她诊脉的时候,她才知自己竟有……隐性心疾? 霍府医询问华音家中可有亲眷患过心疾。 华音都失忆了,哪里知道家里的亲眷是不是有什么心疾。虽不知,但她却是知晓自己是自小被买入的风月阁。 在心底琢磨了一息,华音为难道:“我自幼便入了风月阁,对家中的和事都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 霍府医沉吟了几息,又问:“平日可试过有心悸、心慌、胸闷气短、头晕、晕厥等症状?” 华音暗暗思索,这两个月来,平时的日子却从未有过这种症状,唯一一次心绞痛还是在昨日。 沉默了半晌,华音压低声音,试探性地问:“在房事上边,可算?” …… 饶是年过半百的霍府医都不禁有些许尴尬,反观九姨娘,却是没有半点的尴尬。 转念想了想,九姨娘是从风月阁出来的,自是对此等事与别的女子不同。 霍府医也正经了起来,道:“在房事上边,如何?” 华音道:“若是激烈些的话,会心悸、心慌、胸闷气短、头晕、也有晕厥的征兆。” 碧玉和绿萝闻言,脸色都有些泛白,毕竟她们是见过九姨娘侍寝后的那激烈惨状的。 可霍府医却是觉得自己好似知道了些关于大人的隐私——看来大人的身体天赋异禀,异于常人呀。 霍府医回过神来,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道:“九姨娘所言症状,房事激烈的话,寻常人也会有这种情况。” 华音摇头:“可平日我也没特留意过。” 霍府医这通询问,却是什么准确的答案都没有,问了又好像没问。 “九姨娘平日多注意些,若是有老夫方才所言的症状,便记下来次数,也可直接告知老夫。” 华音颔首:“我会记住的。” 霍府医这时叹了一口气,安抚她道:“九姨娘且放心,老夫定会诊清楚的。就是真的是心疾,老夫也会竭尽所能医治,不会影响九姨娘生育的问题,更不会影响到九姨娘的孩子的。” 华音轻点了点头:“嗯……?”娴静的表情逐渐僵硬,迟疑的道:“生育、孩子……?” 霍府医露出了几分笑意:“昨日大人询问老夫,若是心疾,会不会影响到孩子,大人或是想让九姨娘生下子嗣。” 霍府医与裴季相识也有好些念头了,所以多少都知道这裴大人疑心重,也没有娶妻的心思。 至于为什么还要收那么多姨娘,虽然不怎么清楚,但肯定不是为了女色。 华音低头不语,沉默。 霍府医便以为九姨娘是心有忧虑,再而劝慰:“也不一定是心疾,或是九姨娘风寒发热之际恰好碰上了那毒簪,毒素入体所以才会导致心绞晕厥。” 华音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她都有逃跑的心思,怎可能会给他生孩子? 想都不要想! 若是她有心疾了,裴季兴许会再换一个人来宠幸生育。 不管以前有没有心疾,但她现在肯定是有了。 府医起了身,道了声告辞后便转身离去。 * 九姨娘能从牢中出来,出乎了姨娘们的意料。 毕竟她们都没听说过哪个进了府里大牢的还能出来的。 但九姨娘却是出来了。 她们更是听说有下人在昨晚见到大人神色匆匆的抱着昏迷的九姨娘回了兰茵院。 在后宅寂寞无聊了许久的姨娘们,平日里没少看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如今更是免不得遐想连篇。 位高权重的强势权臣与性子娇滴滴的貌美姨娘的二三事,想想便觉得刺激。 若不是文墨有限,华音隔壁的乐云早与几位处得好的姨娘执起笔来写话本了。 几个姨娘在乐云这处口若悬河的唠嗑大半日后,说到九姨娘或许真的会被大人独宠,她们都不约而同的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那九姨娘就是这棵大树。 想到这,几个姨娘便约着回去准备些礼再去看望九姨娘。 华音从牢房出来已过两日,风寒也逐渐转好。 裴季没有来过,但童管事却是送来了好些东西,但无外乎都是些养身子的补品。 华音暗中留了些。 补品没有标记,医馆应是收的,这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华音觉着自己想存银子想得有些疯魔了。 她不怕旁的,就怕自己再与裴季睡几回,肚子里边到时候真揣上个小的了,那到时候怎么跑? 华音风寒好得差不多了,但怕裴季唤她去寒院,她便继续躺着,能拖一日是一日。 思绪乱七八糟之际,碧玉来传,道是三、五、八、十这几个姨娘来探望她。 这不是先前在马吊桌上给她送银子的那几位姨娘吗。 华音虽不怎么会看人,但到底能分辨得出来这几人与六姨娘是不一样的,她们对裴季可没有六姨娘那种男女感情,且也得过且过,不想上进。 这样的姨娘,约莫也不会害自己。 华音便让碧玉把人请了进来。 房门打开,华音便看到几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走进了屋中。 华音喜欢美人,所以她曾琢磨着自己对与裴季的接近而心有期待,是因裴季好看的皮囊。 可现在即便他有再好看的皮囊,也让她期待不了了。 不过,这眼前的几个美人,让华音觉得自己蒙在心底的阴云似乎拨开了些,见了些阳光,心情都好了许多。 心情虽好,但戏还是要做足的。 只要面对的不是裴季,华音演个病秧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 面色苍白病弱的华音正欲从榻上下来,几位姨娘连忙制止:“九姨娘别下来,躺着就好。” 她们还指望在这棵大树底下乘凉呢,可别还没乘到凉,大树就倒了。 “对呀,九姨娘大病初愈,得养好身子,别着凉了。”说话的是刚进府几个月的十姨娘。 十姨娘不过才及笄,模样清纯,脸上还有几分稚气。 之前打马吊的时候,聊得来了,几个姨娘也都大概通了底。 而这十姨娘的父亲是高官,生母是姨娘。生母得宠的时候,她倒是被宠过几年,所以性子多了几分天真烂漫。 只是后来新人换旧人,旧人如何也没有人在意了,更别说新人陆续添了儿女,原来宠爱过的女儿也不过是可以用来往上爬的工具而已。 打马吊的时候,十姨娘说被送来之前胆战心惊的,更是怕得要死。 但当真的进府了之后,却发现管吃管喝管伺候,也不需要立什么规矩,更不用担心被主母和姊妹们欺负穿小鞋,在这府里只需要安分守己就好。 如此过活了几个月,竟比在家里边的日子过得还滋润。 那时候华音却是摇头,这小姨娘还是太年轻了,这一切可都是建立在没有被裴季看中之上的。 要是看中了,这小身板可不够折腾的,三天两顿的试探,恐怕熬不过。 华音对十姨娘虚弱的笑了笑:“霍府医说再养几日就好了,在屋里走动走动也是可以的。” 一旁的碧玉会意,连忙上前扶着姨娘下了床,绿萝也取来披风披到她的身上。 华音与几人相继坐下后,八姨娘乐云开了口:“听说你回来了,我们都松了一口气,都想来看看你,可知道你受了风寒,所以昨日没来打扰你休养。” 五姨娘道:“我们都带了些补品过来,九姨娘得好好养好身子才是。” 府中隐约传出自九姨娘侍寝以来,大人从未吩咐送避子汤过去,一次或者可以说是忘了,可却是三回呢! 这代表着什么,大家伙都隐约猜到了大人的心思。 大人现在暂时没有娶妻的心思,但却有了想要子嗣的心思。 能在裴府过日子的,心里的弯弯绕绕都比别人多一些,也敢想一些。 华音听出了五姨娘的意思,但却是低叹了一声,垂下了眼眸,自哀自怨的道:“恐怕是养不好了。” 几个姨娘闻言,都狐疑的相互看了一眼,乐云问:“九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华音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霍府医说,我或有心疾。” “心疾……?”十姨娘怔怔地,对心疾不大了解。 华音低头不语,显得很消沉,但实际上,华音却有她自己的小心思。 她这有心疾的事一旦传出去,便是霍府医没有肯定,裴季也会多了几分心思,自然也会再次斟酌让她生育的事情。 再者,说不准如六姨娘这样有上进心的,知道裴季有要子嗣的心思,而她又不适合生育后,恐怕还会活跃的在裴季的面前晃悠。 如此下去,裴季应该也会转移目标吧? 第16章 要来留宿 已是日薄西山,也到了快用晚膳的时辰了,裴季却还在书房中看折子。 各地送来的折子,经过挑选会送一部分来裴季这处。再由裴季挑选一遍,除却那些杂事的折子外,再把重要的折子送到小皇帝手上,教他如何批阅。 待小皇帝批阅后,他再过目检查一遍便可。 这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喊了飞卫进来。 飞卫进来后,裴季把装着毒簪的锦盒给了暗卫,吩咐:“去打一支一样的金簪,此簪毒性未清,留意些。” 飞卫颔首,退出了书房。 童之在旁给自家小叔研墨,等飞卫离去后,才问:“小叔为何要打一支一样的金簪?” 裴季阖上了看完的折子,放上已阅的那折子上方,再从未看的抽了一本。 拿着折子,目光落在里边的内容上,连眼都未抬,只语气淡淡道:“过些日子就是穆王妃的生辰,簪子也该做好了,到时把簪子当成生辰礼送过去。” 童之聪慧,顿时明白小叔欲恐吓及震慑派人刺杀的幕后指使,问:“可要带什么话?” 裴季眸光微思几息后,开口道:“不必了,看到簪子该明白的都明白了。” 童之叹了一息,语气有些愤岔:“先前太后给小叔下药,欲陷害小叔去奸/淫穆王妃,让小叔与穆王成仇,不成想这阴招没成,穆王却还是想害小叔。” 裴季看着折子,面色平静道:“前日,宫中有飞卫来报,道太后与穆王似有私情。” 童之闻言,瞳孔一缩,惊道:“太后怎敢如此□□后宫,就不怕传到世人耳中,遗臭千年吗!?” 裴季轻嗤一声:“我也不曾怕过史书上记载我是奸臣,她又有什么可惧的?人一死,不过是一抔黄土,谁会在意功名还是污名?” 话到最后,眼神陡然冰冷:“她□□与否与我何干?本想留她到小皇帝成年,让小皇帝亲手拔除李家这从根就腐烂的毒瘤,以此来历练成长,但现在看来,她总学不会安分。” 童之也随之沉默了下来,那太后总想独揽大权,可却对自己与李家的认知太过了,若是小叔真想处理了他们,何须等到今日? 在书房中待了片刻后,童之问:“小叔,你不去看看九姨娘?” 裴季沉吟片刻,抬眸望向童之:“霍府医可确诊九姨娘昏迷是否真的是因心疾而起?” 童之摇头:“今日晌午倒是见了霍府医,他道现在还不能太早下定论,得再观察一些日子看看。”说到这,童之犹豫了一下才问:“万一九姨娘真有心疾,小叔可要换人?” 裴季眉头一皱,抬起双眼,不悦的看向童之:“怎么,只把你小叔当成那生孩子的玩意了?” 童之沉默片刻,道:“那侄儿先前劝说小叔收养几个孩子改姓裴,可小叔却不愿,说是给别人养孩子。” 裴季微微挑眉,不温不愠的道:“我此前好似从未有过留后的心思,这可都是你在我耳边念的。” 童之正想反驳,但随即想了想,好似真的是如此。小叔从未表现出来过这种心思,一直都是他在旁劝说。 见童之不说话了,也知道他反应过来了。 裴季嗤笑:“九姨娘若是不能生,不生就是了。与其浪费精力与时间去逐一试探那些女子,还不如早些把这些朝政丢到小皇帝手中,早日去看看这大好河山。” 这皇家困得裴季已经太久太久了,此前二十年,往后再待十年他与先皇的约定就期满了。 童之闻言,也知小叔为裴家付出了太多太多了,半辈子受控于人,多少次与阎王插身而过才有今日的成就。 “俗话说一日夫妻白日恩,小叔也算与九姨娘做了数百日的夫妻了。此番九姨娘也是无辜受牵连,还大病了一场,小叔理应去瞧瞧。” 裴季仔细的琢磨了半晌童之的话,随而微眯眼眸问:“九姨娘先前或许是个普通女子,但你觉得她会不会因落狱,再因我用毒簪试探她,想要杀了我?” 童之一怔,他还真没想过,现在仔细想想,或许九姨娘真有过这种想法,但只是不敢付诸行动而已。 “小叔若是还想与九姨娘保持那等亲密的关系,便不要再三试探了,这人性禁不住试探。” 裴季却是没有听进童之的意思,反而因这话而有了趣味,阖上折子起了身:“今日我便去兰茵院过夜。” 他想看看,他这九姨娘会不会真被逼急了想要动手,若是如此,那往后在床笫之间岂能放心? 不过太过乖巧温顺倒也无趣了些,好似有些许的爪子,更能挑起他的兴趣与性/趣。 童之一愣,忙道:“寒院戒备,可那兰茵院看守的不是精悍的飞卫,而是侍卫。” 裴季却是不在意的步出书房,漫不经心的道:“一个九姨娘,就算她真的是刺客,我还是能应付得来的。” 说着,也就出了书房。 * 后院隐约都知道九姨娘有心疾一事,这下也不知大人可还会继续让她侍寝。 九姨娘这棵大树摇似乎摇欲坠,但便是再摇摇欲坠,也比她们这些小树苗来得稳妥。 三、五、八、十这几个姨娘倒是日日都去瞧华音,变着法子来劝慰她想开些,再而给她送些小玩意过来逗她开怀。 晚间用膳的时候,乐云送了熬好的燕窝过来,华音便留她用膳,顺带让碧玉多准备了一副碗筷。 酒足饭饱后,华音吹不得风,再者有些事情想要问乐云,便留着她在房中唠嗑,让下人都出去了。 人走了,华音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询问:“我想问问八姨娘平日都是经过哪些渠道送东西到外边换银子的?” 乐云面色一变,随即面色不是很自然的道:“九姨娘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会做那些事?” 华音也不是胡说的,她听碧玉绿萝二人说这段时日,八姨娘似乎有些缺银子,就上个月都出了两回府。 姨娘们在裴府过得清简,日常需要打点,还有赏赐下人,穿新衣换新首饰,只裴府那点儿月例是不够用的。华音从碧玉那处知道,有些姨娘们底下都会暗暗的送些东西到外边换银子。 毕竟都是姨娘们自己的私物,大人与童管事都不管。 华音若是自己去换银子,太招眼了,容易落到裴季耳中,他不稍多想都知道她有做逃妾的心思。 华音笑道:“这也都不是什么秘密了,你还与我装呢?” 八姨娘琢磨一下也是,随即道:“你问这做什么?你总该不会也想换银子吧,可你这刚得宠,童管事都过来好几回了,你难道还缺银子使?” 华音叹了一口气,有些忧愁的垂下了眼眸:“我总觉得那霍府医诊得不准,我想找别的名大夫看看,可手中银钱拮据,恐怕看得起诊,却熬不住后期的汤药。” 乐云也不禁被九姨娘悲伤的情绪感染。 这九姨娘是与她们不同,明明有机会生个儿子在后宅站稳脚跟,也可以过得更好的,可这忽然说她有心疾,这往后也不知大人允不允她生育,这谁能接受得了? 犹豫了半晌后,乐云道:“我与你说两家收首饰的铺子,价钱也算是公道的。” 华音却是摇头:“我不欲给大人知晓,若是大人知晓我此举,我有些担心他会厌烦我小家子气。” 乐云眉头微皱,露出了疑惑之色:“不然九姨娘想如何?” 华音道:“我这首饰比较少,但补品却是不少,我自己也吃不完,若是八姨娘能帮我送出去的话,所得银钱给八姨娘二成。” 乐云面色顿时为难了起来。 华音道:“都是成色好的,卖个百八十两完全没问题,八姨娘也不用太担心次数的问题,就一两回。若是有什么问题,八姨娘尽管说是我让的。” 乐云面色微动。 反正姨娘们也都送东西出去换银子,她也不是没换过,就帮换一下便可…… 且就一两回,只是送去医馆而已就能挣个十几二十几两银子,很难让人不心动。 乐云是缺银子的。 自小把她照顾大的乳母如今重病,需要银钱买药来维持性命。 她小的时候母亲便不在了,最为依赖乳母。 就是她被舅母买入那些腌臜之地的时候,乳母还想救她。可即便掏出全部积蓄却还是不够,甚至还与那地方的老鸨起了冲突,被打了一顿。 此等恩情,乐云自是不敢忘的。 衡量了一下利弊后,乐云同意了:“好,我给你送去。” 姨娘们平日倒是可去童管事那处请求出府,童管事是个好说话的,倒是没怎么拒绝过姨娘们。 华音说明日再让她过来,把补品给她拿回去。 事情敲定了,华音送乐云出了屋子。 目送乐云离开后,正欲回屋,却见碧玉神色茫然地从院外走了进来,华音便问怎了。 碧玉稍回了神,讷讷道:“姨娘,方才寒院的侍从来传话,说大人今晚要留宿兰茵院。” …… 裴季要留宿兰茵院? 她没听错吧?以裴季那般多疑谨慎的性子,应是喊她去寒院,怎可能来兰茵院? 就在华音自我怀疑的时候,碧玉又担忧道:“姨娘的病还尚未全好,大人怎就过来了?” 得,她还真的没听错。 华音的面色逐渐的黑了。 她都传出有心疾了,不适合生育了,他怎就不知道换个人宠幸!? 第17章 二人独处 听说裴季要留宿兰茵院。华音就纳闷了,自己还能是长生不老肉不成? 不然以那般位高权重,后宅还有九位貌美如花的姨娘的裴季,怎就偏偏盯着她不放? 华音郁闷至极。 回房消沉了好一会,心思百转了半晌,有了装病的念头。但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病着,虽然差不多快好了,可也是事实,何须再装? 心中有了想法,便把碧玉喊了进来,吩咐:“你去一趟寒院,与童管事说一声。” 斟酌了一下,继续道:“就说妾身风寒尚未痊愈,怕把病气过给大人,所以让大人今晚莫要过来,等妾身再休养一些天,大人再唤妾身过去。” “我怕病气,还是病气畏我,这还真说不准。” 略带玩味的声音自门外忽然传了进来,华音心底一凛,不禁的轻抽了一口气。 主仆二人听到这道声音,脸色都变了。 碧玉惊瞪双眼,华音只是惊了一瞬。 华音自觉听觉敏锐,她可以感觉得到这院子里边的风吹草动,但唯独裴季的到来她是察觉不到的。 他总是能悄声无息的出现,然后把她吓一跳。 华音自位上站起,看了眼还在惊惶的碧玉,拍了拍她的肩头,示意的往门口望了眼。 碧玉回过神来,也会意过来了,忙转身去开门,开门前还暗暗的调整了一下呼吸。 门开了,一袭黑色金边锦袍的裴季负手立在门外。 应该是到了一小会了。 裴季目光望入了屋内,落在了华音身上。 目光一看来,华音就低下头,盈盈一欠身:“妾身见过大人。” 裴季抬脚入屋,在桌前撩袍坐下,看了眼碧玉:“让侍从把茶水端进来。” 碧玉退了出去,望向院门,只见那处有侍从端着茶水和茶点站着。 碧玉暗道大人如此谨慎,连茶水都自备,那定然是不放心姨娘的,既然如此,大人怎会来兰茵院过夜? 碧玉带着疑惑下了阶梯,与侍从道:“大人唤你把茶水端进去。” 侍从点头示意,然后面无表情的从碧玉身旁经过,走路也似无声一般。 碧玉在裴府多年,知晓这府里卧虎藏龙,不稍多猜测便知这侍从是个厉害的角色。 屋内,华音面容病弱,语声轻柔:“大人怎忽然过来了?” 裴季扣了扣一旁的桌面:“你大病初愈,坐下说话。” 这话,说得想恩典。 华音心头倔了一下,轻声道:“妾身站着回话便好。” 裴季抬眸望向她,华音却是在他望过来的时候低下了头。 裴季望着眼前柔顺的女子,眼中多了几丝思索。 他这九姨娘看着柔顺,但实则却是个硬脾气的。 “怎么,还在生闷气,嗯?”他这九姨娘到底是与其他的姨娘有些区别的,只要不过分,也可以给她些许的纵容。 华音心底一沉,差些被气笑了。 没有脾气的那些是观音圣母娘娘,她便是嘴上说不气,他也不见得会信,所以华音选择沉默。 她就是有气,又如何? 若是让他不高兴了,拂袖而去才是最好! 这时侍从把茶水和茶点都端了进来,一一放到了桌面上。 裴季漠声道:“退下。” 侍从颔首,拿着托盘退了出去。 华音看了眼桌面上的茶水,也是与碧玉一样的心思。 都这般防备了,怎又会放下戒心的留宿兰茵院。 怕不是想继续试探她吧? 又或是意思意思的待一会儿,然后就有人来把他喊走? 房门阖上,只余二人。 裴季翻了两个自带的杯盏,往其中倒入了琥珀色的茶水,茶水落入杯盏中,荡起微微的涟漪,清淡的茶香四溢。 只是闻着都有道沁人心脾的香味,那这茶叶应当价值不菲。 裴季推了一杯茶到一旁的桌面上,端起了一盏,放在鼻息下轻轻一嗅,随而才入喉。 浅浅一品,目光落在半盏茶水中,道:“大理上贡的金瓜贡茶,一年只产二到三十斤左右,不尝尝?” 话落,抬眸看了眼华音。 华音琢磨了一下,思考她若是不坐下,他会不会离开? 就这么过了几息,裴季似乎没了耐心,眉头微微蹙起:“就这么想让我走?” 华音:…… 是了,这人会读心术。 沉默了几息后,华音还是识时务地坐了下来。 华音坐下后,还是端起了那杯听说堪比黄金的茶。 不喝白不喝,这可都是白花花金灿灿的银子呀。要说裴季不是个贪官,华音第一个不信。 茶水入喉,回味甘香,虽不懂茶,但也能喝出与平日喝的区别来。 但在华音这处,食物能入喉填饱肚子,茶水能解渴,便是两文钱一个包子,两文钱一壶茶水都是可以的。 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她琢磨了一下,既然能生出这种想法,那自己应当也过过很苦的日子,以至于现在失忆了,对这种观念就像是刻在了心底一样。 华音饮了一口茶后,思索了一会,斟酌用词问:“大人今晚真要在兰茵院留宿吗?” 裴季的茶水见底了,略有所思地摩挲着杯壁,淡淡的回她:“既不想我留宿,直言便是。” 华音还未说话,又听他慢条斯理的道:“不过,我不一定会顺你的意就是了。” …… 华音暗暗地用力握紧了杯盏。 轻呼了一息,然后望了眼他已经空了的杯盏,站起来提起茶水给他斟满。 “妾身自是没有这种念头的,大人能留宿兰茵院,兰茵院蓬荜生辉,也是妾身的福气,又何来不愿之说?” 斟满了茶水,华音放下了茶壶,柔声道:“妾身可先去沐浴。” 到底还没跑,也不能敷衍得太过,免得被他看出端倪,所以还是得继续温顺着。既无可避,那就必须得想个法子避免有孕才成。 裴季饮着茶水点了点头。 华音微微欠身,然后入了内间去取衣物。 华音取了衣物就退出了屋子。 待人离去后,裴季才放下了杯盏,打量了一眼这屋子。 做死士与锦衣卫时的习惯,再者也被刺杀惯了,到一处陌生的地方,总是会多留意。 裴季扫了一圈屋中阴暗角落,最后目光落在内间里便。 沉吟了两息,还是起了身,走到月门处,快速扫了一眼那些个能藏人的地方。 视线在床上和柜子上多瞧了两眼。 走到柜前打开看了眼又阖上,走到床榻边,撩开未挂起的帐幔,只看了一眼,又放了下来。 了解了这屋中的安全性,裴季才转身出了外间,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好似从未离开过座上一般。 华音磨蹭了有半个时辰,她暗暗的期待着自己回房的时候,裴季已等得不耐烦回去了。 但,华音的期待落空了,裴季的侍从依旧站在院中月门处。 她站在房门外略一调整心绪,就当自己今晚嫖了个好看却不听话的小倌。 这么一想,华音觉得自己的心情陡然变好了,面上的笑意也真了许多。 打开房门,只见裴季倚坐在软榻上看着书。 华音平日闲得无聊,便会像几个姨娘借些书来看,好在姨娘们并没有把什么艳\情话本借给她,不然裴季该以为她有多饥渴似的,或者又该让她把最为情\欲的地方念一遍了。 毕竟这人坏得厉害。 裴季从未看过这等话本,倒也觉得有趣,并未抬头看她,只道:“洗好了?” 华音轻“嗯”了一声,然后道:“妾身吩咐了碧玉,一会后会送水过来给大人净脚。” 裴季“嗯”了一声,长指翻动了页数继续阅读。 华音见他看得入迷,便入了里间,坐在梳妆台前梳发抹香膏。 因这屋里多了一个人,华音觉得浑身不自在,身体暗暗紧绷着,也随时戒备着。 透过镜子看了眼软榻上的人,华音留意了一下他看的那本话本。 那话本是乐云今日送燕窝过来的时候一道带给她的,所以她顺手放在了榻上。 到底写的是什么,华音也还没看,只听乐云说了一嘴,这话本说的是一个当官的与一个姨娘情情爱爱的故事。 华音当时就道:“既然当了官,有了正妻,还与姨娘情情爱爱岂不是宠妾灭妻了?” 乐云忽然笑得意味深长,解释道:“我怎会看那等宠妾灭妻的话本?这里边自然没有这等情节,那大人自始至终都只宠爱那姨娘一人,虽无正妻的名分,但一直到百年之后,也只有姨娘一人。” 华音不知为何,总有种莫名其妙熟悉感,但因那会有正事要与乐云说,也就没有细想。 现在仔细想想当时乐云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忽然有些悟了。 当官的,姨娘,无正妻…… ! 华音心头忽生出了几分颤意,裴季总归不会以为那话本所述,就是他所想吧? 这时,碧玉送来了温水给裴季净脚,也打断了裴季看话本。 碧玉伺候裴季净完脚,随即端着水出去了,房中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华音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起了身,从离间走出,看了眼裴季放在软塌一侧的话本。 面上的神色似乎才注意到似的,开口道:“大人看的这本话本还是今日八姨娘过来的时候给妾身送来的。” 裴季抬眸望了她一眼,似乎看明白了什么,忽然一笑:“这般急着解释做什么?” …… 华音觉得他是真的误会了,误会她有独宠的心思。 得吧,总归她逃跑后,他就该知道她有没有这种心思了。 想到这,华音也没有再多做解释。 裴季暼了眼话本,道:“明日借我看完。” 华音:…… 这女人看的玩意,难道他还看上瘾了不成? 华音面色温婉的应道:“大人想看的话,拿走便是。” 裴季穿鞋起身,朝着华音悠然道:“夜深了,就寝吧。” 说罢,朝着里间的床榻走去。 华音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明白——不管是她,还是目的不明的裴季,今晚谁都别想好好休息了。 第18章 一夜未眠 裴季步入了里间,停在了榻前,转身面对着华音,双臂展开。 华音会意,温婉的朝着他走了过去,停在了他的面前,抬手给他解开外袍的系带。 裴季原是习惯的警惕着她那双手的一举一动,但多瞧了几眼后,不禁的多了几分打量。 玉指白嫩青葱,似柔软无骨一般。 裴季想起那日小皇帝中毒,在兰茵院厅中的未尽之事。 那时,他这九姨娘媚眼如丝,也是用这双手解开了他的腰封。若是童之出现得再晚一刻,也不知她接下来会如何让他尽兴。 可是打算用这一双手? 裴季眸光幽暗,喉间不禁上下一滚。 他是谨慎多疑之人,所以向来都是孤身一人,不会让人过于接近,所以他不近女色,可在尝试之后,不可否认,这情欲之事确是能让人到达极乐。 用一个词来说,便是食髓知味。 华音脱去了裴季身上的黑色外袍,挂到了一旁的架子上。许是他来时才刚沐浴,衣服上还带着淡淡熏香, 比较清冷的香,和裴季这人倒是相衬。 华音转身,犹豫了一瞬,手还是放到了裴季的裤头上,正欲解开系带,却听上边传来裴季那带着趣味的低沉嗓音:“这般着急?” 华音:…… 这人不仅招人烦,还嘴欠! 华音停下了动作,她感觉得出来裴季今晚有一丝纵容,也意识到她可在适当的程度矫情。 所以她转身就准备先上榻,让他自己来宽衣。但才要上榻之际,手腕便被裴季捏住两人。 “把衣裳脱了再上榻。” 华音自然不会以为他是急色,他只是想确认她身上可藏有利器罢了 暗吁了一口气,暗骂他如此警惕,就该待在他的寒院别出来才是,还跑出来祸害她做甚? 裴季松开了华音的手,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华音自觉不是一个容易觉得羞耻的人,可这狗贼总是能让她生出几分羞耻之意。 在裴季的目光之下,华音背对着他缓慢的解开外衫。 夏日衣衫轻薄,且刚沐浴完,脱去了外衫,里边就一件单薄的小衣,优美的背部曲线便落入了裴季的眼中。 随着一件一件的衣衫落地,雪白软滑的胴体逐渐显露。 裴季眸色更暗,喑哑命令:“转过身来。” 逃跑前且暂且顺着他的意。 华音踌躇了片刻,还是双臂抱胸,较怯柔颤的转过了身来,低着头不去瞧裴季,似个娇滴滴的美娇娘一般。 更似那本话本里边的娇娘,也就是那高官的宠妾,娇娘娇娇怯怯的。 可他这九姨娘却又不一样。 那话本里边的娇娘是真的娇弱,性子也软绵可欺。 裴季现在回过话本的味来,忽觉得那样的性子着然无趣了些,还是他这九姨娘有趣些。 不说性子,就是身段也好了许多,丰腴细腰。 每次欢好,裴季都未曾仔细地打量过他这九姨娘姣好的身段,现在倒是生出了几分可惜。 华音被看得脸色微微发烫,也不顾他还要她做什么,转身就快速的上了榻,钻进了薄薄的被衾中。 裴季望了帐幔一眼,再而不疾不徐地褪去了身上多余放衣物,上了榻。 上了榻后,遂一伏下身,双臂一撑,把华音圈在了两臂之间,他居于上方端详着底下的华音。 先前都是从身后来,这猝不及防的面对面,让华音不自在。 这人该不是看了太多的艳.情话本,花样也多了吧? 想到书房那会舒服了些,这一回倒是没有那么抗拒了,索性直接闭上双眼,小声问:“大人不绑妾身了?” 裴季却猝然俯下身来,伏在她耳边道:“想被绑着来?” 耳边的热气拂入了耳蜗,华音背脊麻了一下,不说话。 ——他有那等嗜好,她可没有! “换一种法子来。”男人低沉的嗓音中多了一丝笑意。 说着,遂把华音的双手举过与她头顶,一手钳制,一手作乱。 华音呼吸渐乱,只要没有第一回那般粗暴蛮横,也就躺着随他折腾了。 乌云渐移,遮过圆月,夜色已深。 屋外等得打起了瞌睡的碧玉绿萝终于听到了备水声音。 二人忙去把厨房温着的水抬进了房中,随即又低着头退出了屋外。 裴季简单地擦拭。 而华音趁着他在外间擦身子的时候,快速地从帐后探出修长白皙的手臂捞起地上的衣衫,很快的就穿上外衫。 那边的裴季许是身体畅快了,心头也多了几分愉悦,看到九姨娘的动作,唇角略勾,心情甚好。 华音磨蹭了一下后才下榻,柔柔的道:“大人先做一会,妾身擦洗后再来收拾床铺。” 裴季“嗯”了一声,慵懒地坐到了软塌上,拿起方才未看完的话本继续看。 华音端水到里间的屏风后擦洗了身子,然后把外衫穿上,再去把榻上的床单取下,就着竹席睡便可。 把传单放到了一旁,瞧了眼外间的裴季,思索了几息,闻:“还有两个时辰左右大人就好上朝了,大人可要回寒院?” 裴季把话本放下,衣襟敞开的步入内间:“不回,就在这歇着。” 华音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回了榻上,躺到了里边。 她便是一宿不睡,明日待他离去后也是能继续睡的。 可以裴季那样戒备的性子,肯定也是一宿不睡,与她不同,他还要早早上朝。 就看谁能熬得过谁了。 裴季躺在了外侧,二人中间还隔着一个人的空隙。 二人床上无话,华音背对外侧闭着眼睛。 哪怕身体再疲惫,但她的精神却是处于极其亢奋警惕的状态。 里侧的人呼吸虽然细长均匀,像是睡着了。 五更天已至,外边传来敲门声,传入裴季侍从的声音:“大人,五更天了。” 裴季只一息便坐了起来,似乎从未入睡。 华音也意思意思地坐起,揉着眼眶道:“妾身给大人更衣。” 裴季并未拒绝,华音也只好起来给他更衣。 更衣后,裴季没说什么就离开了,华音似恋恋不舍地把人送出屋子。 看着人离开了院子后,连忙回房,关门上床睡觉,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 裴季不在,华音不过是半刻就睡了过去。 * 早间裴季在兰茵院留宿的事情,裴府上下都知道了。 霍府医听到这消息后,便匆匆去寻了童之。 裴季下朝后,再在宫中教小皇帝理政之道,待出宫的时候已是巳时。 回到了府中换了常服,到了书房后,童之端来了茶水。 童之边倒茶水,边道:“今日霍府医来寻了侄儿,说了些关于九姨娘的事情。” 说罢,递给裴季茶水。 裴季接过了茶,暼了他一眼:“霍府医说了什么?” 童之回:“霍府医道九姨娘若是有心疾却有孕的话,到生产的时候,恐会有性命之忧。” 正欲饮茶的裴季动作一顿,又听童之道:“霍府医给了侄儿一副避子的药,侄儿已让人去熬了,可要给九姨娘送去?” 裴季饮了一口茶,放下杯盏,淡然道:“送去吧。” 童之颔首,正欲退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喵”的一声,他脚步顿了一下,循着声音往下望去,只见在小叔脚下有一只巴掌大的橘白小猫儿,小猫儿身上脏兮兮的,都是泥巴和污渍。 童之也没有太过惊讶,毕竟自家小叔在宫中的时候,最爱的便是带上三两鱼干喂食荒废宫殿中无人饲养的小猫。 哪一只越是不搭理他,小叔便越爱抓弄那只。 裴季低头望了眼脚边上的猫儿,差些给忘了让随从带回来的猫儿。 “路上捡的,被几个孩童折腾得够厉害,弄去府医那处瞧瞧。” 童之蹲下,正欲去拎小猫儿,却见那巴掌大的小猫儿身上的毛全部炸了起来,更是叫得凶狠,又凶又怕地往后退,同时又挥着猫爪子。 裴季见状,弯下腰伸手过去,丝毫不在意那锋利的猫爪子,而那猫爪子也在他掌心中狠狠抓了一下。 掌心出了一条红痕,裴季手放在了它的头上轻抚了几下,那猫逐渐放弃了挣扎,但还是戒备地趴在地下,僵着身体喵喵叫。 好半晌后,叫声才唤了过来,裴季捏着它的后领子给童之。 童之有些怕,但还是把它放到了手臂间拖着,小猫有些挣扎,也被童之温柔的摁着,不让它乱动。 童之看了眼小叔的掌心渗透出了血珠子,道:“一会侄儿顺道在霍府医那处取些药过来给小叔敷上。 裴季“嗯”了声,只简单地用帕子擦去血珠,开始办公。 * 华音还在想着借口去霍府医那处要避子方子,结果寒院就送来了避子汤。 华音面上似乎失魂了一般,但心底却是喜的。 她猜想裴季这人就是舍不得她的身子,但又不想让她有孕,免得生下不健康的孩子。 如此也好,省得她还得费心思避孕。 华音毫不犹豫地把那已经温度适宜汤药一口气饮尽。 午间乐云提着一个食盒过来,道是做了糕点送来给九姨娘尝一尝,但实则是好遮掩着把东西带回院子去。 华音见她来了,便把她拉进了屋中,只留二人在屋中。 华音把准备好的补品拿给了她。 乐云看到这些补品,惊道:“这应该都是童管事送来的吧?!” 华音轻嘘了一声:“送得有些多了,我便留了些。” “当归,雪蛤,花胶,燕窝,这些成色差些的都值些银钱,更别说是这些成色顶好的了,这里看着各样都有个十钱左右,百来两银子肯定是有的。” 乐云是商户之女出身,自小跟着父亲去铺子,对这些价格也是有些了解的。 华音道:“无论卖出多少银子,都分给八姨娘两成。” 乐云本来还想着能挣个七八两也是多了的,谁成想还不止。 看着这些补品,乐云不禁心酸。 这说出去谁信呢,身为摄政大臣的妾室,却是落魄到需要自己典当私物来补贴开销了。 把食盒里边的点心端了出来,然后把那些个补品都放入了食盒中,乐云道:“过两日我去童管事那处求一求,也是可以出府的。” 听乐云这么说,华音也动了出府的心思。 她也得知道城门在哪个方向,到时候也不至于像只无头苍蝇。 * 穆王妃生辰,恰逢有孕,穆王府让人大肆来办生辰宴。 王府一派喜庆,晌午时陆续有人提着礼赴宴。 这时府门有下人高喊:“摄政大臣,北镇抚司指挥使裴大人送来贺礼。” 碍于裴季的权势,穆王让人把送礼来的人进府。 童之端着一个锦盒入了府,停在了穆王与穆王妃面前,略一行礼。 童之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道:“大人事务繁忙,抽不出空来,但也让人备了一份礼送个穆王妃。”说着,便朝着穆王妃呈上了锦盒。 宾客闻言,都有些诧异。 这一个未成婚的男子,送礼给已成了婚的妇人,好似有些不合适,但也没人敢说些什么。 穆王妃只能接过。 童之道:“大人嘱咐过,道王妃收到生辰礼后,请打开一看,看看喜不喜欢。” 穆王妃微微蹙眉,暗道自己与那裴大人也没说过几句话,怎会忽然送礼给她? 虽然这样想,但也不好当众拒绝,便也就打开了锦盒。 看到锦盒中是一支金簪,神色微微一愣,但她身旁的穆王却是脸色一变。 怀孕的妻子正欲伸手去取簪子,穆王蓦地伸手拿过了锦盒。 所有人都因穆王的动作而愣了一下,童之也像是不解地望向他。 穆王知道事情败露,心底震惊之余,面上也极力维持着镇定,笑道:“裴大人的心意,本王与王妃已收到,请回去告诉裴大人,簪子与王妃很相衬。” 童之笑了笑,道:“礼已送到,小的便告退了。” 说罢一行礼,转身离去。 穆王对着王妃道:“我去解手,顺道帮你把簪子带回去。” 穆王妃尽管心里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穆王带着笑意离去,待到无人的地方,笑意瞬间消失,脸色阴沉得很。 深呼了几息缓过神后,把盒子给了一旁的侍从,吩咐:“把这簪子送给太后娘娘,就说是裴季送来的。” 侍从颔首,拿着锦盒离去。 太后收到锦盒,看到金簪的时候,脸色也是一变,忙让人把簪子拿开。 簪子才拿开,就有宫人来报,说是国丈和国丈夫人求见。 太后让人把簪子销毁,随即让人把国丈和国丈夫人请进来。 李家夫妇疾步入了殿中,还没行礼,那国丈夫人便喊道:“太后娘娘你可得救救你弟弟呀,他被打得半死,还被北镇抚司的人给抓去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太后听闻自己的弟弟被打得半死后,又被北镇抚司的人抓走,猝然想起方才收到的簪子,心头猛然一颤。 这分明是裴季的报复,就如同先前那戏子一般。 可裴季就算顺藤摸瓜的摸到了穆王那处,又怎会知道与她有关,进而关了她弟弟? 国丈夫人着急道:“太后娘娘你就这么一个亲弟弟,可要救救他呀!” 太后虽然年轻,但到底见过了风浪,所以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且与我说说看是怎么回事,我才好把弟弟救出来。” 国丈夫人哽咽诉说:“宣儿昨晚一宿没回来,早上那贴身的小厮就跑回来说宣儿被那北镇抚司的人给打得鼻青脸肿,牙都被打掉了,最后也没把人拦住。” 太后眉头紧蹙:“就没说是国舅?” “小厮说说了,但那些人愣是说就是皇家犯法也与百姓同罪。” 太后抓住了重点,双目微微一眯:“犯法?” 国丈夫人眼神略有闪躲,太后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李国丈皱着眉头沉声道:“不过就是打死了几个妓子罢了,那裴季分明就是借题发挥!” * 裴季手臂枕着桌面,慵懒地倚着桌缘弯着腰。长指捻着一根小鱼丝逗弄桌角下小猫儿。 小猫儿被捡回来几日了,也恢复了七八成的精气神,洗干净后倒是漂亮了。 小猫儿一直抬着头张嘴想咬小鱼丝,可奈何捡它回来的人不做人事,每次等它快咬到的时候就拿开,几番之后,被逼急的小猫儿怒极用爪子去扒拉。 童之从穆王府回来,进了书房见到这一副画面,却是早已见怪不怪。 小叔便是如此,对他百依百顺的小猫儿,逗了一两次后就无趣了,反倒是这种对他爱答不理的,就越来越起劲。 童之把折子放到了桌面上,望向小猫儿,问:“这只小东西可要送走?” 裴季虽爱捡这些小玩意,可从来不养。 把小鱼丝放在了地上后,直起腰,点头:“送走吧。” 从他这里送出去的,都会得到善待。 童之望着小猫,思索了片刻,道:“不若送去九姨娘那处吧?” 裴季抬眸望向他。 童之解释:“今日遇上了兰茵院的婢女,那婢女说九姨娘自牢中出来后就魂不守舍,整日说胸口发闷,夜里还睡不好,应是多虑了,不若让九姨娘养着,也能分散些注意力。” 裴季闻言,低头望向地上啃着鱼丝的小猫。啃完了一条小鱼丝,还想再要,毛绒的身子便踉跄地走到了他的脚边,趴到鞋面上,边蹭边娇滴滴的喵喵叫。 裴季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脾气倒是有些像,也不知会不会打起来。” 童之一愣,望着那方才还凶巴巴,现在却换了一副嘴脸的小猫儿,略有不解:“九姨娘温婉,怎会与这小东西相似?” 裴季用脚轻推开小猫儿,但笑不语。 片刻后,收回目光,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拿了一旁的帕子擦着碰过鱼丝的指尖,冷淡地问:“收到簪子,穆王什么反应?” 童之:“看到金簪后变了脸色,且在穆王妃触及簪子之际抢了过去。”顿了一下,道:“侄儿离开后不久,穆王的侍从也随之进宫了,证实了小叔所想,刺杀一事确实与穆王和太后有关。” 裴季嘴角泛起了几丝笑意,眸色却阴冷。 此前太后与他再三起龃龉,又与穆王有私情,裴季便把目光放在他们那处罢了,若说证据,却是没有的。 今刺客已死,难能查出受何人指示,靠证据顺藤摸瓜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今日一探,什么底都给探出来了。 “但昨晚尚未探出穆王的底,为何要先抓了李国舅?” 裴季放下帕子,眼神透着寒凉:“八/九不离,且不管是不是,都得给李家人与太后一个警告,别太招惹我。” * 傍晚,宫中内侍请裴季进宫。 裴季进了大元殿,便见小皇帝少年老成的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头紧皱。 身旁的小太监见到了裴大人,忙低声提醒小皇帝。 小皇帝回过神来,抬起头望向裴季,起身唤了声“老师。” 裴季朝着他略一行礼。 小皇帝看了眼身旁的小太监,小太监会意,遂退出了内殿。 小太监离开后,小皇帝面色沉沉的开了口:“今日晌午,太后和国丈来寻了朕,说国舅被人冤枉,让朕下令放了国舅。”说到这,小皇帝嫌恶的问:“能砍了国舅的头吗?” 太后与国丈所言皆为修饰过的,所以待人走了,小皇帝立马派人去查了一番李国舅。 不查还不知道李国舅做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他那手上也不知过了多少条人命。但因是国舅,长姐是太后的缘故,不管是强抢良家女,还是残害百姓性命都一一被遮掩了下来。 李国舅害死的人多为烟花女子,或是举目无亲之人,这些便是丢了性命,也不会有人帮其伸冤。 小皇帝听闻这一桩桩,再想起国丈那副“我儿尊贵,他人都是贱命,死有余辜”的嘴脸,小皇帝怒不可遏,极为反感。 裴季语气风轻云淡:“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才是砍他头的时候?”对于这个舅舅,小皇帝没有半分亲情可言。 裴季沉吟了几息,才缓缓的道:“等陛下真正坐稳皇位,在没有臣的情况下也能抵抗李家的时候。” 小皇帝一怔,急问:“老师为何不在?” 裴季笑了笑:“臣只是一个比喻,当陛下手中的权利能大到完全压制李家的时候,李家……”顿了一下,眸色暗敛,神色肃严冰凉:“不复存在也是可以的。” 小皇帝认真思索了一下老师的话,他确实希望李家不复存在,也不能再以那副恶心人的嘴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们总以长辈的嘴脸与他说话,就好似他便是皇帝,也要听他们的一般。 他们李家想要那捏住他,显然不可能的。 而老师的意思他自己也明白,老师要他以自己的实力来解决李家。 由最初的愤怒逐渐沉静了下来,小皇帝呼气平缓了心绪,平静道:“朕明白了。” 裴季平缓解释:“还未到逼李家跳墙的时候,暂不必杀了李国舅,倒是可关押几年消他嚣张气焰。” 自然,从狱中出来之后,但凡看到北镇抚司的人,他都见之色变,战战兢兢。 裴季与小皇帝说了一些话后,也就回去了。 李家的人听说裴季进了宫,都焦急的等着北镇抚司的人把儿子放出来。 可左右等了两日都未等到什么消息,那国丈与国丈夫人日日进宫,就是太后都去找了几回小皇帝。 小皇帝按照裴季所言,道自己拿捏不住他。那日开口为舅舅求情,却被裴季强硬的拒绝了。 李家的人都不信裴季是真心辅佐小皇帝,怀疑他揽大权意图不轨,所以小皇帝的话,他们多少都是信的。 琢磨了许久,李家夫妇并未征询太后同意便擅自做主送了东西去裴府。 一早,裴季练了一套枪/法回来,净完身穿戴衣衫之际,便听童之道:“李家派人送几箱金银财宝来。” 裴季闻言,轻嗤一哂:“李家钱财烧得慌,收下就是了,等那日国库空了,再送去。” 童之却还是有几分为难:“可他们不仅送了金银财宝过来,还送了个人过来。” 裴季微一挑眉:“谁?” “李家的五姑娘。” 裴季闻言,不甚在意:“又不是第一次收下了,你看着办。” 打理裴府财物的童之无奈道:“府中已有十个姨娘了,小院都快分完了,若往后继续收下去,裴府就得扩建了。” 裴季眉头一皱:“那就安排她与李家另外一个庶女一个院子,让他们狗咬狗。” 复而琢磨了一下,又道:“等那日府里养不起了,就把那些已被削了官送来的给遣走,再给些遣散费就是了。” 童之也觉得小叔说的法子可行,那么多人不事生产,相当于白养了这么多张嘴。 那些女子哪个不是命运如浮萍的?裴府收留了她们多年,也庇护了她们多年,不欠她们什么,还给她们自由身已是恩典。 裴季穿戴好衣袍后,从屋中出来,问:“那小东西给九姨娘送去了?” 童之点头:“昨日就送去了,九姨娘还给那小东西取了个小名。” “叫什么?” 童之笑道:“叫金银。” 裴季闻言,一笑:“倒是个爱财的。”沉吟了几息,道:“既然李家都这般慷慨了,我也不能吝啬,你把九姨娘的月例翻几个几番。” 童之点头应是。 说起小猫,裴季倒是有些想逗弄了,原想着去书房的步子却是一转,往兰茵院而去。 行到兰茵院外,便听到了墙内传出的欢声笑语,走过围墙,停至月门处,往院内望进去,只见好几个姨娘正在围着他的九姨娘,逗弄着她怀中的小猫。 裴季望着这画面,有几分讶异,倒是没想到他这后宅竟然如此和谐…… 目光落在他那九姨娘的身上。 女子笑靥如花,巧笑倩兮。 也不见她在自己面前这般笑过,可见不用应对他,她的小日子过得有多惬意。 不一会就有下人发现了裴季,姨娘们一个个都绷紧了背脊,僵着身子行礼,然后纷纷寻借口逃离。 唯有六姨娘还留在原处。 华音暗暼了眼六姨娘。 她方才还在疑惑与自己素来不对付的六姨娘最近怎常来她这处,且每次来了都不说话,一双眼就巴巴的望着院门,感情这是在等人呢。 六姨娘自落水后,就以为自己能取代九姨娘的位置,可谁曾想都过去了七八日了,除了落水那日送了些补品过来后,寒院那边便没消息了。 她心想定是九姨娘勾着大人,以至于忘了自己,所以思索过后,就决定来兰茵院,想着总是能遇上大人的,届时大人也会想起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只是当六姨娘对上裴季那双浅淡寒凉的眼眸时,心底微微打颤。 裴季不喜李家人,遂看着院中多余之人,声音冷漠道:“你那五妹来了,自行招待。” 六姨娘的脸色一变,心下发慌,猜想五妹来这裴府的目的。 见她尚未离去,裴季微微眯眸,语声已有不耐:“还不走?” 六姨娘被那冷冽的眼神瞧了一眼,心底发颤,也生出了几分惧意。哪怕是心悦面前的人,都无法抵过她对他的畏惧。 僵着身体一欠身:“妾身告退。” 六姨娘离去了。 这时华音怀中小猫儿犯了困,用夹子音“喵”了一声。 裴季微垂目光朝着那看去,只见那小猫儿犯了困打了个哈欠,也不把养了它几日的主人当一回事,扭过了头径自埋进柔软的胸怀中拱了拱,两只脚也在那上边左右踩了几下,随着它动作,那柔软的高耸往里陷了进去,又弹了出来…… 陷了进去…… 又弹了出来…… 望着发生的这一些动作的华音:…… 这小色猫! 她因这小猫儿是裴季让人送来的,面上也只能待这小玩意跟亲孩子一样,可却没仔细瞧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 裴季目光微眯,轻嗤一笑:“这小畜生可真会找地方踩.奶。” 华音:…… 这是小畜生,你这狗贼还是大畜生呢! 第20章 第二十章 方才得那一幕,让裴季似有邪火燃起,但面上甚是平静。 抬手朝华音胸怀伸过去,与那猫儿说:“这地儿可是有主的。” 华音怕裴季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在他抬手之际就把那只叫小金银的猫儿给他双手奉上。 刚舒舒服服的准备睡懒觉的小懒猫被双手送出去之际,还没反应过来,圆溜溜的大眼里全是茫然。 几息过后瞬间清醒了过来,看到了眼前的人,顿时挥动着四爪,很是在抗拒。 华音担忧它不小心抓到阴晴不定的裴季,小命休矣,便忙把它给带回了怀中。可视线却是不经意的落在他的手背上。 裴季的手背上有几道浅浅的抓痕,显然是被爪子抓伤的。 华音低头望向那收藏在肉掌缝中的锋利爪子,虽是诧异,却还是不禁的在心底夸道:抓得好! 华音眼尾微弯,抬眸望向对面的人,柔声道:“这小家伙似乎有些怕大人。” 裴季低头扫了眼小金银,语带淡淡的讥诮:“果然是畜生,惯会忘恩负义的。” 华音浅笑劝道:“大人莫要与一个小畜生多计较。” 顿了几息,又问:“不知大人来兰茵院所为何事?” 自那日裴季在兰茵院歇了一宿后,他倒是没有来寻过自己了,那今日忽然来寻她是为了什么? 这时,华音怀中的小猫又娇滴滴的“嘤”了一声,华音瞬间会意——他是来看猫的? 她望向裴季的那一瞬得到了答案。 他的视线几乎都停在小猫身上。 华音索性把小金银放在了石桌上。 小金银到了桌面上,缩成了一小团毛球,毛茸茸的,可爱得紧。 这小东西倒是挺别致的,华音也心生出了几分真心的喜爱。慈爱的望着小金银,下一瞬却见裴季不知从何处拿了根小鱼丝来逗小金银。 …… 他就随身携带者这玩意? 裴季逗了几下,把一小包鱼丝递给了华音:“是这小畜生的零嘴。” 华音接过,看了眼晶莹透亮,一看就贵的小鱼丝,沉默了。 猫都有零嘴了,她这“宠妾”却没有…… 华音忽然心酸,作为旁人眼中受宠的姨娘,她却是连只猫都比不过。 这算哪门子的宠妾呀? 华音早有了想要从裴季这处多捞些的心思,但迟迟未行动,今日见他心情似乎极好,便起了心思。 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行后,就捏着一小包小鱼丝,抬起杏眸巴巴地望向裴季。 “小金银都有零嘴,妾身的呢?” 裴季抬起目光望了眼她,忽然觉得她这巴巴渴求的模样有些熟悉。 似乎想起了什么,低眸望了眼桌面上那睁着圆眸巴巴看着他手中鱼丝的馋猫儿。 啧,还真像,两只小馋猫。 他心情略好,揶揄道:“府里短你吃喝了?” 华音小声道:“未曾,但想吃些零嘴,还得花银子托人到外边买回来。” 裴季白养那么多的姨娘,但却不是精细的养着,而是完全的放养,以至于后宅姨娘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裴季眉梢微抬:“想让我派人给你买回来?” 华音忙摇头:“大人公务繁忙,妾身怎敢劳烦大人,只是妾身入府时无钱财傍身,再者入府不久,月例少了些,荷包拮据,只能蹭一蹭其他姨娘送来的。” 说着望向了桌面上的瓜果点心,心酸道:“这些都是几位姨娘送来的。” 说着,她看了眼碧玉。 碧玉会意,应道:“确实都是其她姨娘送来的。” 裴季会意,原来是为了银子。 不过,倒也没有什么不好。 裴季把鱼丝扔在了桌面上,不疾不徐道:“我已吩咐童之,你的月例,往后翻个几番。” 翻个几番也不过十来两银子,几个月下去都不够百两银子的。她急着离开,像这种细水长流,何时才能积水成渊? 华音只思索了一瞬,便垂着脑袋丧气的嘀咕:“在牢房的时候,大人给妾身看那支金簪的时候,心中以为是大人送妾身的而心生雀跃,可谁能想到却是另外一回事……” 话点到即止,华音没有继续往下说。 那日那支簪子是有些份量的,若是融成金子也是值钱的。 裴季略一眯眸。 他的这九姨娘忽然提起簪子,心底到底有怨,便道:“不过是支簪子罢了。” 言罢也没了后续,华音也不知他听没听明白,但这时也不适合再多提,免得让他不耐。 裴季也是一时兴起才来兰茵院逗弄这小猫儿的。 但没想到却是因小猫儿踩奶的动作而生出了丝丝邪火。 心头淫/乱的心思渐浓。长眸微抬,带着几分暗色的目光落在华音的身上,低声道:“想要金簪,给你便是。” 面前垂头失望的女子闻言,蓦然展颜笑了,眸中似有光彩流转。 不过是支金簪便让她如此高兴? 裴季捻着扳指,忽然明白了那些个男子花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的心思。 美人笑起来,确实赏心悦目。 “库房应当有哪些个玩意,随我去寒院,你自己挑。” 华音心底疑惑他怎就这般大方,但他给,她岂有拒绝之理? 道了声先去净手,然后才随他去寒院。 出了兰茵院院门,裴季顿下步子,转首冷淡的暼了眼华音身后的婢女:“你们不必跟着。” 婢女心中顿时一悟,这哪是想让姨娘去挑簪子,分明是必有用心。 华音也回过味来了,感情小畜生好色,大畜生也起了色心。 旁人都道裴季不近女色,可现如今哪有半点不近女色的模样? 最让华音纳闷的是,自己难道是裴季头一个女人? 不然她怎感觉裴季有这种初次情结,也只与她交欢? 不然他为何开了荤后,却没有找那些个貌美如花,风情各异的姨娘? 一路注意着前边的裴季,一路胡思乱想着,许久后才入了寒院。 在院中的童之看到九姨娘,征愣了一瞬。 他在寒院看到九姨娘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多了。 裴季吩咐:“库房若是有女子头面,便仔细挑送一些过来。” 说罢,领着华音入了书房的小院。 童之望了眼二人离去的背影,对那句“便仔细挑送一些过来”的含义理解得透彻。 小叔的意思——晚点再送来。 童之心领神会的带着小侍从转身往库房而去。 * 书房的长榻上,华音唇瓣红艳,眼尾泛着尚未褪去的春韵红痕。衣襟半敞,衣裳也皱皱巴巴的,而胸前的衣衫却是被□□得最为过分。 华音拢起了衣襟,暗恼的望向外边正襟危坐的男人。 他现在倒是正经得很,也不是方才在她耳边低低沉沉的询问到底是小猫儿的小爪耳踩得舒适,还是他这手掌揉捏得舒服的人是谁。 华音对裴季的厚脸皮子再次感到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厚颜的程度都能叫她脸红耳赤。 衣服拢好,华音才慢腾腾的从里间缓步走了出来。 裴季抬眸望了眼她,才朝房门外开了口:“进来。” 童之领着的小侍从端了四盒锦盒从外推门进来。他把锦盒叠放在桌面,再一一拿起打开给华音掌眼。 锦盒中有金子做的,也有玉饰头面,样式都很是精美绝伦。 华音目光毒辣,只是过了一遍便知晓这一套头面也就约摸重十六两。 可这买的是精美的样式,而不是重量,华音便是不懂,也看得出来这头面做工精致,精雕细琢,一套下来价格不菲,与熔成金子后,价值天差地别。 或许,可以拿到黑市去…… 华音脑中已隐约有了想法。 这些个头面是多年前,裴府中姬妾不过二三人之时,有人想从妾室这边讨好裴季,所以送了好些价值不菲的头面。 可一直放在库房积灰,但其款式便是放到现在也还是不过的。 簪子不过是裴季唤她过来的借口罢了,他望了一眼那几份头面,开了口:“不用挑了,全送到九姨娘的院子去罢。” 华音本想只要一支金簪,却不想挣了这么几套价值不菲的头面。 华音便着这裴季大方,开口提了:“大人,妾身进府已有半年了,想出去逛逛。” 裴季静默的看了她片刻,眼神深沉,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华音被他的目光瞧得心里发怵,琢磨了一下,他或是觉得她得寸进尺了。 她犹豫开口:“妾身只是说说……” “若想出去,与童之说便是。” 华音闻言,连欠了欠身子,笑吟吟的道:“多谢大人。” 裴季政务繁忙,也无空与她厮混,便也就让她先行回去了。 童之也吩咐小侍从把四套头面给九姨娘送去。 待人离去后,裴季拿起折子来看,面色淡淡的道:“九姨娘若出去,让人看着。” 童之:“小叔还是不信九姨娘?” 裴季:“对你,我也只信七分,所以我谁都不信,况且……”他沉默了一瞬,眸色冷淡了下来:“况且欲用我身边亲近之人来威胁我的并不是没有。” 童之明白小叔的意思,他们叔侄并没有对外相认,这原因便是其一。 “小叔可是在意九姨娘了?”童之问。 裴季闻言,抬起视线望向童之,神色肃严沉静:“只要入我裴府的人,无异心者皆得我裴府庇护。” 童之愣了愣,遂觉得自己狭隘了,心底多了几分惭愧,低下头道:“是侄儿揣测过度了。 裴季收回目光,继而查阅折子:“退下吧。” * 华音自寒院回来,才听碧玉说那李五姑娘过来寻了自己,只是她不在,便也就回去了。 华音还听碧玉说那李五姑娘这回过来不是做客的,而是以裴季姨娘身份居于裴府的。 华音闻言,诧异道:“这李府的闺女是多得养不起了,还是有什么心思?” 碧玉也把事情打听得七七八八了,便把李家嫡子祸害了花娘与贱民,还有被抓的事情给说了。 “如今人还在北镇抚司,李家还不得讨好大人,好早些放了李国舅。” 华音听着李家嫡子祸害了无辜花娘与平民百姓,眉头紧皱,心底膈应。不欲再听这李国舅的闲话,就先回了房,把那几套头面给整理了。 几套头面进了妆奁,华音顿时觉得自己的妆奁一下子富裕了。 等到傍晚的时候,乐云也过来了,道是把她转交的补品给卖到了医馆去。 听乐云说那医馆不贪图便宜,开的价也很是公道。 华音越看金银便越是喜欢,这小家伙可真是只招财的小猫儿。不过就养了两日,就给她带来了这么多的财运。 若是逃跑的时候能把这小东西带走,她定要把它带走,有个伴也不错。 人逢喜事精神爽,便是晚间去了寒院,裴季在床笫之间尝试了数种能钳制着她的同时又极为复杂的姿/势,华音也配合着他,毕竟也能从中得趣。 翌日一早,华音便出了府。 马车是童之安排的,华音此行便是想探一探路。 虽说她原打算是几个月之后逃离,可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她得时刻准备着。 华音出府后,说是见识见识金都城的繁华,让车夫驾着马车四处走走,偶下马车四处瞧瞧,暗下留了心思探路。 可渐渐地,华音察觉到了不对劲,她隐约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 警惕的四下望去,目光触及繁华街道,皆是人头攒动,也不知谁是哪个躲藏在暗处的人。 第21章 闹市传信 北雀街街道繁华,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 碧玉和绿萝把华音护在其间,避免行人磕碰到主子。 绿萝郁闷道:“今日人怎就这么多?” 华音倒是不在意人多,她意在摸索逃跑的线路。 她记性好,裴府在哪个方向,要出城又要往哪个方向而去,她都记在了脑中。 但现在最让她在意的是躲在暗处盯着她的那双眼睛。 难不成是裴季派了人监视着自己? 抑或者是想要对付裴季,却想从她这处下手的歹人? 裴季不仅谨慎,身手了得,周遭戒备更似铜墙铁壁,让刺客无隙可乘。就是刺客想要从他身边亲近之人下手,但此前,裴季无亲无戚,身边更没有什么可交好的人。 但这已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而现在华音却是成了裴季的“亲近”之人。 若她被歹人绑来威胁裴季,裴季或许会可惜,但不见得会为了她而费心思,更不会在意她这个姨娘的死活,所以她只能靠自己多加警惕。 天色也不大早了,华音准备回去,可这时大街上忽然有人在人群中大撒铜板,口中大声嚷着“我发财了,我发财了。” 有人疯狂撒铜板,便有人哄乱拾铜板,原本热闹的街市顿时人挤人,人推人。 华音这处也被波及到,哪怕马车就在数丈之外,可因人流纷纷往她们身后涌去,她们逆流而上,不仅往前走不了,还硬是被人挤得往后退。 这阵仗急得华音身旁的碧玉绿萝大喊“别挤了,别挤了。” 华音也随着人群往后推,眉关紧皱着。 有好色之人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欲趁乱挤去占便宜,可却对上了她那镇定且泛着寒意的目光后,都不禁纷纷退缩。 好色小人,多为懦弱胆小者。 华音目光冷瞥了一个猥琐男子,目光微转之际,与前方的一个年轻妇人对上了视线。 那妇人在对上她的目光,停留了几息后垂下了目光朝着她涌来。 那年轻妇人快到跟前的时候,忽然有人把碧玉和绿萝从华音身边都挤开了。 几人分散后,那女子从华音身旁走过。 华音指尖一颤,瞳孔暗地一缩——有人往她手中强行塞了一个圆溜溜的小物件。 那是什么东西? 心思百转之际,碧玉绿萝终费劲千幸万苦地挤了回来,再把华音护在中间。 华音捏了捏手心中的玩意二,思索过后,终还是塞入了袖中。 撒铜钱的人忽然就不撒了,也不知跑哪去了,但还是有人陆续涌去捡铜板。 好不容易,碧玉和绿萝才挤开了小道,几人也回到了马车处。 华音准备上马车的时候,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再次强烈了起来。 她蓦地抬头往左前侧望去。 一家茶楼的二楼雅间,有一扇微敞的窗户。 华音在那处看到了男人小半张脸,但还是看不清男子的容貌,可她却知道男人在看她。 下一息,男人阖上了窗户,华音也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窗户阖上,男人眸色浅淡的开了口:“北镇抚司的飞卫躲在暗处,应是在盯着华音。” 屋中的另一人道:“那裴狗贼果然还是戒备着华音,看来就是上了榻,华音也难有刺杀的机会。” 男人沉默了片刻,问:“撒钱的人,可靠谱?” 那人应:“那人就是个纨绔,在花楼吸食了五石散,被英娘诱导到街上撒钱,便真是被裴狗贼抓去审问,也审不出什么。” 男人点头,淡声道:“留意华音下次出府,下次她应会带着我想要的答案。” 那人颔首,应了一声是。 华音等人上了马车,车夫说道路都被阻挡住了,得人群散去才可出去。 华音也没心思管人群何时散去,她现在大半心思都在想袖中的玩意到底是什么。 本应立刻扔掉的,可华音却是没有。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留着这东西,只下意识的要留着。 或许,她觉得这东西与她失去的记忆有关。 * 华音回到裴府的时候,已近黄昏。 在回院子之时遇上了昨日刚进府的李五姑娘,也就是现在府中的十一姨娘。 十一姨娘瞧见华音,立即笑吟吟迎上前,声音清脆的问:“姐姐,你这是从何处回来?” 华音:……? 姐姐? 谁是你姐姐,兰萱院那里住着的才是你姐姐。 华音不喜这李五姑娘,看着天真烂漫,但眼里却是遮掩不住想要算计她的心思。那六姨娘接近她是为了裴季,但也没有在她这做太多的戏,就是其他姨娘,也没有她这般明目张胆的装傻装天真。 华音沉默了一会后,冷淡道:“府里不兴喊姐姐妹妹,李五姑娘……,不对,是十一姨娘。”她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往后十一姨娘唤我九姨娘便可。” 十一姨娘娇憨似的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可我觉得喊姐姐是为显亲近,若是姐姐不想,我便不喊了。” …… 不喊你还喊? 华音沉默了一瞬,冷淡疏离道:“我有些累了,便不与十一姨娘你聊了。” 说这一颔首,从她身旁走过。 十一姨娘跟着走了上来,她道:“我来时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姐姐……九姨娘,但昨日去兰茵院的时候,恰巧九姨娘不在,今日一早过去的时候,又听九姨娘出府了,不若我明日给九姨娘送去可好?” 听说送给她的礼,都来者不拒,所以她才想了这法子来套近乎。 华音脚步一顿,转身,沉静的望着面前的人。 十一姨娘心头愣怔一瞬,小声问:“九姨娘为何这么看着我?” 华音沉默了一会才开了口:“这裴府里边,几乎每个人都心思明镜,交往之人的情谊是真是假都能瞧得出来,想必十一姨娘也明白我是什么意思,若明白了,便不用费那么多心思在我的身上了。” 十一姨娘愣了一下,面露茫然:“我不大明白九姨娘什么意思?” 华音索性说得明白:“你不往别人那里凑,却是一而再的来我这。你什么意思,彼此心里都明白,我与你不是同一路人,聊不来到。” 说到这,华音转身离去。 华音会看人,虽然这其中不包括裴季,但面前的十一姨娘,华音还是能看得清的。 十一姨娘像是一条小毒蛇,被她盯上了,恐怕自己再想做些什么都得更谨慎了,所以这人,她不能有过多交集。 十一姨娘再次被冷脸以对,天真娇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痕。 华音回到兰茵院后,与碧玉说了声她先回房歇一会再用膳后就回了房 等华音回了房,关上房门点了油灯后,才把袖中之物取了出来。 是一颗豆蔻。 华音凝眉打量着拇指头大小的豆蔻,琢磨了一瞬后,用力捏了捏豆蔻。 豆蔻一碎,便露出了一张小纸团。 华音深呼吸了一息,踌躇了一会,才缓缓的打开了纸条。 ——尚有五月,进度如何,望告知。约定地方留信。 五月? 进度? 约定地方? 华音一脸的茫然。 这什么意思?她可是与什么人有过什么约定? 华音掐指一算,她入府已有七个月,尚有五月,意思可是她在这一年内与人有约定? 华音不知坐了多久,日落月升,天色已全暗了下来。 碧玉来敲门:“姨娘可醒了?” 华音如梦初醒回过了神来,道:“我今晚没什么胃口,就不用膳了,沐浴吧。” 碧玉应声:“那奴婢让人去准备热水。” 碧玉离开,华音才夹着纸条放到烛灯上方点燃,待燃到尽头的时候扔到了空的杯盏中,倒入茶水。 华音沉静地拿着杯盏走到了窗台处,拿起小铲子往盆摘的泥土中挖了个小坑,把杯中灰烬倒入,埋进泥土之中。 华音拿着杯盏望着埋藏的泥土,心底的迷雾越来越浓了。 她是像二姨娘和刘姨娘那样的探子? 还是像那日带着人/皮面具行刺裴季的刺客? 探了一口气,转身回了桌面,洗了杯盏后,转身出了屋子。 * 盯着九姨娘的飞卫晚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府复命。 今日九姨娘所去之地,飞卫皆一一告知了主子,还有偶遇撒铜板一事。 “卑职探了一下,那撒铜板之人服用了五石散才会发疯,并无可疑之处。” 裴季点了点桌面,沉吟吩咐:“往后九姨娘出府,你便跟着。” 飞卫拱手:“是。” “退下吧。” 飞卫退出屋中,童之却是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大人,牢房出事了。” 裴季浅淡眸光遂转寒:“怎么回事?” 童之道:“一刻多前,狱卫发现关押在鞭房的刺客有些不对劲,便入牢房查看。让他张嘴之际,那刺客竟咬破了口中含着的毒\药自尽了。” 裴季微眯狭眸:“刺客入牢前严查过,牢房森严,毒/药又从何而来?” 童之低下了头,自责认错:“许是彻查府中之人是否戴有人/皮面具之际,有了漏网之鱼。那毒/药应是有人送来的,刺客应想等人安全离去再自尽,却不想被狱卫发现了端倪。调查后才知最后出牢房的人是前小片刻才离去的。” 裴季闻言,立即起身,拿起挂在一旁的腰刀,面沉如水的步出屋外,沉声道:“此事过后再与你算账。” 童之也不求情,疾步随在他的身后,说明情况:“方才小的过来的时候,已经让人全府戒严了,那潜入之人定然还在府中。” 裴季黑眸一转,从容冷静的吩咐:“即刻下令,府中各院各房一一搜索,没有例外。” 第22章 相互察觉 华音沐浴后想早些休息, 回房时也没有让婢女跟着。 回到房门前,小幅度的扭了又些许疲惫脖子的同时,打开房门进了屋中。 但在关上房门下一瞬, 紧闭的窗户紧闭,烛火却隐隐摇摆, 有微弱的寒息落入华音耳中, 淡褐色的杏眸蓦地一眯,猝然锐利。 寒光一现,华音蓦然偏身。在望见泛着寒意匕首的瞬息之间,她猛然伸手, 快狠准地捏住了刺客的手, 暗劲往下一压, 只听见“喀嚓”的一声细响, 偷袭之人的手骨脱臼了。 华音圆眸一瞪, 心下一凛,对自己的所做感到无比惊骇 她竟硬生生捏脱臼了人的手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音抬起震惊的眼眸, 与执匕首之人对上了目光。 那人眼中也露出惊愕之色,显然没想到这娇滴滴的九姨娘竟然是个会武的! 两人同时愣怔, 但只一瞬便立即回过神来, 刺客接住了掉落的匕首,猛攻上去。 刺客不再敢因对方是女子而轻视。 华音虽满腹疑问,但也不敢在这是胡思乱想。 她不知道自己都会什么,但身体却是先一步有了动作。 刺客拿着匕首去攻华音。 华音则是按着身体自己的记忆与其赤手相搏。 华音不仅会武, 且在刺客之上。 华音步步紧逼,眼见那刺客退得要碰到桌子的边沿, 她立马收势。 刺客也连忙躲开了前边攻击与后边的桌沿。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弄出半点声响。 刺客是怕发出声响, 会把人引来。 华音则怕的是被人发现自己会武的事情。若是被发现了, 恐怕会是与刺杀裴季的刺客是同样的下场 因此,二人都比避开屋中物件交手。 华音招式不在花里胡哨,在于快狠准。刺客一眼就瞧出来了是专门训练的暗杀招式。 是同道中人呀! 刺客边躲避她往心口位置攻来的手,边急道:“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想要那裴狗贼的命,何必这样自相残杀?!” 华音闻言,心头蓦然一颤,面上却是冷然:“谁与你的目的一致!” 刺客反问:“姑娘用的招式毒辣,招招都往命脉上攻来,不是杀手,难不成真是裴狗贼的九姨娘不成?!” 这时外边有细微脚步声传进了屋中,华音知道就算是把人弄死了,可尸体却是不好糊弄。 脚步声停在了院中。 华音也听到了,她脑子转得快,甭管她到底什么身份,她绝不能让人知道自己与刺客交过手! 华音只思索了一瞬便立即退后了两步,作出了一个停止的姿势。 二人都停了下来,相互戒备的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他们彼此都清楚继续打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华音压低声音道:“你我目的既都一样,何必自相残杀呢,不是吗?你想安然离去,我想平安无事的留在裴府,但你既想安然离府,那就必须全得听我的。” 刺客在牢中听同党说那裴季对九姨娘是不同的,便心生一计,心想或许可利用这九姨娘,逼迫她为己用。 可刺客才从牢房离去不久,裴府的戒备就森严了起来,知道自己已暴露,便有了想以九姨娘为人质离开裴府的想法,但不成想九姨娘不仅是同道中人,且身手还在他之上。 对于这九姨娘的提议,刺客无声点了头,为显合作,他低声供出:“是刚进府的姨娘告知姑娘的院子在何处的。” 华音闻言,眉头一皱。约莫已经看透了那李家女,心里倒是没有太起什么波澜,只是这笔账她记下了,定会让她还的。 外边忽传来裴府侍卫的声音:“有刺客潜入了府中,大人吩咐全府彻查,没有例外,还请九姨娘从屋中出来,让卑职们搜查。” 华音对刺客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边瞧着能躲的地方,边应道:“请稍等片刻,容我先整理衣衫再开门。” 屋中必然是不能藏人的,所以不能让侍卫进来搜查,就算进来搜查,她也必须得洗脱嫌疑才成。 华音心思微转,下一瞬看向刺客,用口型问:“可有毒/药?” 刺客不明所以,但还是把带来给同党的毒药取了出来,给了她,无声开口道:“烈性,一粒毙命。” 华音从小瓶中倒了一颗毒丸在掌心,是肠衣包裹着的毒液。 若是被发现刺客在她房中,她还给藏了起来,必然会被严刑拷问。且若是她会武的事情暴露了,必死无疑。 华音望着毒丸,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弄穿了药丸,汁液流出,她在指尖上沾了点点毒·液,而后含入口中。 刺客见到她此举,双目一瞪,甚是惊愕。 华音把余下的药丸直接扔在地上,再把瓶子扔回给刺客,再用帕子擦拭指尖。 她希望这苦肉计能有一线生机,哪怕刺客被抓,供出她会武,裴季虽起疑,但不至于立即要她命,她也可再想其他脱身的法子。 华音往里间看了眼,刺客会意,遂走进里间。 但不一会,刺客转了身,目光却是落在了那准备开门的女子的后背。 他约莫知道如此是逃不掉的,心里也隐约有了算计,暗暗正了脱臼的手骨,握着匕首的左手暗一用力。 华音走到了门口,调整了心绪,全副注意力几乎放在了房门外。 可在房门才打开了一条缝,一把匕首抵在了她脖子上。 身后传来刺客略待歉意的声音:“得罪了。” 细微的声音落入耳中,华音一默。 她就知道这些个当刺客当杀手的没有一个是可信的! 但如此也正好,这行为倒是可以给她洗脱嫌疑。 华音心思一定,面上露出了惶恐之色,整个人绷紧了起来,随而缓缓打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一众侍卫看到了九姨娘被刺客用匕首架在了脖子上,都不禁一惊,但手中利器还是瞬间对准了房门。 刺客忽然冷笑:“你们若是敢靠近一步,我便把你们大人最宠爱的姨娘给杀了!” 华音:“……”感情他来这处,就是觉得只要挟持了她,就能安然离开裴府? 可他哪来的自信,竟觉得裴季会为了她的性命,从而放过他?! 侍卫确实不敢轻举妄动,但也没有给其让道,依旧是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僵持不下之前,已有人去通禀裴季了。 在僵持之际,华音心头忽然传来阵阵疼痛,脸色逐渐苍白,额头也渐渐沁出薄薄的冷汗,原本红艳的唇色也慢慢转为苍白。 华音的视野已然浮现重影,她隐约看到院门处,有一袭黑衣男子从外沉步走进,那人一身泠冽的气息,院子里的侍卫都纷纷给他让道,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 戴着人·皮·面具的刺客看见裴季,眼眸一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在一刻内给我准备一辆马车,不然你这美娇娘纤细美丽的脖子就该多一条丑陋的疤了。” 说到这,刺客又是一笑:“反正黄泉路上有这么一个貌美的娇娘陪着,也不亏。” 华音因疼痛,意识虽渐渐薄弱,但心思还是清明的。 她暗叹了一口气,模糊的视线落在裴季的身上,心道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性子,怎可能放过刺客? 裴季瞥了眼不对劲的华音,随而冷漠的望向刺客,讳莫如深的黑眸中沁出丝丝寒意,没有犹豫,语声强硬地开了口:“给你一刻时逃跑,一刻时后北镇抚司将会全城追捕你。” 裴季的话一出,让不少人惊愕。 便是华音也是一怔,很是不理解为何裴季会为了她而放过这个刺客? 刺客回过神来,许是觉得自己拿捏住了裴季的软肋,冷笑了一声,开口道:“不若裴大人自残一刀,我便放了这美娇娘?” 裴季面色深沉,没有与他说多余的废话,迅速取过身旁侍卫的长弓,果决的对着刺客与话音拉弓上弦,眼尾杀气四溢。 语声微阖狭眸,语气冷沉徐缓:“条件只能我提,最好别起其他心思。” “从现在开始 ,一刻过后,这箭便会穿过人质的胸膛,没入你的心口。” 刺客对上那晦暗的眼神,只觉得背脊发寒。 原本觉得拿捏住了他软肋的刺客,忽然万分确定裴季是认真的。 华音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是她所知道的裴季,冷酷无情,当机立断。 但……她不想死。 她虽不知道以前自己是谁,有什么样的目的,可现在的她却是不想死,她想活着,活得长长久久的,每日逗逗小猫,和姨娘们玩玩心思,玩玩马吊,赢些小钱。 华音心脏骤疼,疼得她眼眶瞬间蓄满眼泪,哗啦啦地落下,她望着前边的人,虚虚颤颤地唤了一声:“大人……” 裴季并没有看她。 刺客沉思了几息,忽然道:“我怎能信你?若是我一放开这女子,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不成?” 裴季眉眼一抬,沉声道:“你也可选择现在就把命丢在此处。” 说吧,略拉弓,已有蓄劲待发之意。 裴季只给刺客两个选择,一是放开人,得一刻逃跑的时间。二是现在就一箭穿心。 院中人多,满院的肃杀之气,刚安定下来的小金银再次惊惧了起来,瑟瑟发抖地躲在院中小树的树杈上缩成小小的一团毛球,身上的软毛也全竖了起来,一双圆眸惊恐地盯着院中的人。 不过是过去了片刻,却好似过去了许久。 华音快站不住了。 刺客做了决断,道:“我给你的姨娘喂了毒,若是你反悔,你的姨娘也一并要死,若是你不反悔,我会给你这姨娘留下解药。” 说罢,刺客松开了对华音的钳制,见那些戒备的侍卫真的没有上来抓拿他之意,他飞快地往院墙跑去,借助矮墙跃上了屋顶,在一头屋顶跃到另一处屋顶。 华音身体摇摇欲坠,正要摔倒在地之际,裴季疾步上前,把她接入了怀中,摸了一下她混乱的脉搏,随即吩咐院中惊魂未定的婢女:“立刻去唤府医。“ 然后看向其他人:“时辰一到,立刻追捕,能活抓便罢,若不能……”眸光阴沉,薄唇微启:“便杀了。” 听到“杀了”二字,便不是对自己说的,可华音却依旧觉得有寒意由他扶着自己肩膀处的手掌沁入皮肤,蔓延至全身,全身泛冷。 裴季感觉得到怀中的九姨娘瑟瑟发抖,像是毒发了,立即将其打横抱起沉步踱入屋中。 华音抬起模糊的视线,瞧了一眼裴季后,便昏了过去。 裴季一入屋中,便看到了地上的一粒毒液药丸。 眸色微暗,只一眼就挪开了视线,抱着人往里间而去。才把人放在榻上,便见华音颈项的皮肤下边似有活物窜动。 裴寂脸色蓦然一沉,伸手去触摸,那活物忽然就消失了。 裴寂心生疑窦,沉思许久后,意味不明的视线往上移动,落在了华音那苍白的脸上。 霍府医匆匆赶来,拾起了毒药检查过的裴季道:“刺客喂了她些许的烈性毒·液,不至立即丧命,但没有解药,时间一长,不死也会变成傻子。” 霍府医把上脉搏,许久后,扒开华音的双目,又瞧了一眼口舌。 愣怔了一瞬,才抬头看向裴季:“九姨娘好似没有中毒的迹象。虽无中毒迹象,但气息混乱,脉搏跳动也比正常人的脉搏要快了许多,或许是受到了惊吓,所以引发了心疾。” 裴季捻着玉扳指,望着华音沉吟了几息后,才问:“若不是心疾呢?” 霍府医愣了一下,与裴季相视了一眼,问:“大人可有什么怀疑?” 裴季看了眼华音,随即微微摇头。 霍府医会意,没有追问下去。 霍府医给华音喂了一颗入口即溶的定心丸后,裴季把刚捡起来,放在了杯盏的药丸给了他:“虽九姨娘不见得中了毒,但还是先把解药给调制出来。” 刺客会不会留下解药,裴季都不打算用在他这九姨娘身上,谁知刺客到底可不可信…… * 华音醒来后,盯着帐顶望了许久。 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一个风月场所出来的舞姬怎会有人冒险传信? 又怎会有那样的身手? 华音想起与刺客交手时的画面,刺客说,她的招式分明就是杀手用的招式。 若她真是个杀手,那进裴府中的目的,是要杀了裴季? 华音只是这么一想,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现在为了保住性命,在裴府都过得如履薄冰,莫说是杀裴季了,便是连命搭上了都未必能杀得了他。 华音幽幽叹了一息,心头无奈至极。 回过神来,华音又想起昏迷时的事情。 裴季冷酷无情,但还是为她和刺客谈了条件,为了什么? 还有,那刺客到底有没有逃脱? 一个谜题未解,一连串的谜题却又接踵而来,华音倍感疲惫。 华音注意到手心上有一个小口,像是被用针刺穿过的,蹙眉思索之际,外边忽传来碧玉唤“大人”的声音。 “九姨娘醒了?” 碧玉回:“姨娘还没醒,但当才霍府医过来瞧过了。霍府医说姨娘的脉象已然平稳,应该快醒来了。” 华音没有重新装睡,以裴季的道行,能得出来。 房门被打开,华音转头朝着外间望去,只见高大的身影朝里间缓步无声的走了进来。 她软声唤了一声:“大人。” 裴季走到了床榻之外,把帐幔挽起挂到了银钩之上,在床外的杌子坐下。 面色浅淡地看向华音,问:“身体如何了?” 华音撑着床坐了起来,靠着床头,虚弱的应:“除了有些无力外,也没有什么大碍。” 裴季“嗯”一声,然后道:“那便好生养着,我让童之给你多送些补品过来。” 华音道了一声谢,随后有些犹豫地问:“大人,那刺客呢?” 裴季眸色微转凉,不带任何情绪的漠声道:“逃跑之际,被一箭被诛杀了。” 死得突然,那便是还没有机会把她供出来。 华音松了一口气,但心头却还是免不了一颤。倒不是可怜那刺客,而是担忧那刺客的下场就是自己将来的下场。 她压下心底的不安,沉默了一会后,娇娇怯怯的问:“大人为何要与那刺客谈条件?万一刺客真的逃走了呢?” 裴季敛去了眼底寒意,略一挑眉:“难不成,你想我不要与刺客谈条件,一箭要了你与刺客的命?” 华音想到这幅画面,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摇头:“不想。” 裴季一笑,去撩起华音耳际旁的一缕发丝,挽到了她的耳后,低缓道:“不过是一个刺客罢了,怎比得上我这九姨娘。” 指尖触碰到了华音的耳廓,华音微一颤栗,再听到他的话,心底有一丝的怪异,复杂与矛盾。 但随即又听他理所当然的说:“在榻上与我契合的只有九姨娘一人,而刺客又非他一个。杀了一个,放了一个,还有无数人前赴后继,我又何须为了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刺客,而让我的九姨娘遇险?” 华音心底的复杂与矛盾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面上还是柔柔弱弱的,心有余悸的撒娇道:“妾身还是有些怕,大人多陪陪妾身可好?” 华音在裴季面前演戏总会被看出一二,但装起虚情假意,已是炉火纯青。 裴季应道:“公务繁忙,待晚间我再来一趟。” 说罢,也就起了身,道了声好生休息后,便也就离开了。 裴季一走,华音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面上的虚弱之色敛去,面色趋于沉静。 今日之后,恐怕外边都会传她是裴季的心头宠,说裴季为了她这个宠妾,不惜放了刺客。 今后,会有无数别有用心的人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便是那日给她传信息的那些人也会信以为真。 她若真的是来杀裴季的杀手,若是迟迟不动手,那么那些个人也不会放过自己。 前有狼后有虎,还有裴季这么一个目光毒辣猛兽在,她想活过今年,恐怕有些难。 眼下看来她必须得尽早离开,不能再等下去了。 * 裴季回了寒院,让童之去请了霍府医。 不多时,霍府医神色严谨的随着童之进了屋中,停下步子后朝着裴季略一行礼后。 裴季问他:“可有头绪了?” 霍府医:“老夫在九姨娘的血里边加了轻毒,按常理说血会更暗才是,但九姨娘的血确实鲜红了几分,几番尝试下来,确定了九姨娘的血能融毒。” 裴季狭长的眸子微眯:“是何因?” “大人说九姨娘体内似有活物,老夫便翻了许多关于蛊虫的医书,发现有类似九姨娘这种情况的,但因记载的内容不多,所以只知有一种蛊虫喂毒多年,再放入宿主体内,自此万毒不侵。虽能让宿主万毒不侵,但每次中毒都会痛不欲生,而且须得按时给蛊虫喂养一种毒,若是定期不喂,蛊虫会食宿主心头血肉,反复多次剧痛后,宿主身体会逐渐腐烂,且蛊虫一死,宿主也会随之暴毙。” 童之闻言,脸色沉沉:“九姨娘的体内为何会有这种蛊虫?” 他与霍府医相视一眼,随而望向垂眸抿唇沉默的裴季。 裴季抬起泛冷的黑眸,面无表情道:“据我所知,有些暗杀楼阁为了控制手底下的杀手,皆会用毒来控制他们。” 话到这,望向童之,忽然讥诮一笑:“我这九姨娘藏得可真深。若非是亲眼看到那活物蠕动,我还真的信了她柔弱无辜。” 童之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原本还想着小叔终于肯与女子亲近了,可不成想那女子也是个刺客。 睁开了双眸,童之开口询问:“可要小的现在就去把九姨娘抓拿?” 裴季双手一握,平放在桌面上,微微摇头:“不必,一切照旧,往后九姨娘想何时出府就何时出府,莫要阻拦。” 童之一愣:“为何?” 裴季嘴角泛着冷笑,字字如刃:“若她真是个刺客,那便把她身后的人揪出来,斩草除根。” 童之与小叔相认已有十载,能感觉得出来小叔是动怒了。 小叔原本已对那九姨娘有了几分兴趣,可谁承想却遭到了背叛,如何能不怒? 许久后,裴季让他们退出屋外去,霍府医这时却有些踌躇。 裴季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有事说事。” 霍府医开了口:“童管事让老夫送些女子用的补品给九姨娘,但因府中药方存货已不多,老夫便让人去医馆取了些回来,发现……那些补药事先前送过给九姨娘的。” 府内有药房,皆是霍府医亲自打理,而且在外有医馆,他甚少坐堂,也就交由徒弟们打理。 对于从自己手上出去的药,霍府医是非常清楚的。 童之很是疑惑:“给九姨娘送去的补品为何会出现在医馆?” 霍府医道:“听老夫的徒弟说,是四日前一个貌美的女子送去的。” 童之算了算,而后道:“四日前,八姨娘出府了。”话语一顿,又疑惑:“八姨娘与九姨娘又有什么关系,又为何要把补药卖了?” 裴季也沉思了下来,片刻后无解,但还是吩咐:“她们若是再送,便继续收下。” 霍府医颔首应下。 待人都退了出去,裴季起身到茶桌前,自行倒了一杯茶水。 拿起盛了七分满的杯盏之际,忽忆起方才那姨娘软软怯怯的央求自己多陪陪她的虚情假意,眸色一暗,捏着茶壁的手蓦地收紧,清碎声自手中发出的下一瞬,陡然碎裂的杯盏从裴季的手中落下,顿时茶水四溅。 裴季紧抿着唇,低垂视线望了眼破碎的杯盏,有冰寒冷意直达眼底。 第23章 互相演戏 裴季离去后, 华音便已开始筹划出逃的计划了。 她出逃不仅要避过裴季的耳目,还要避开那日给她传信的人,最后是那些个想害裴季却无从下手, 从而想从她这处下手的人。 她昨日出门,她不信生性多疑谨慎的裴季没有安排人盯着她。 还有, 她前一日决定出门, 第二日就有人安排妥当的制造混乱给她送信。这其中要不是府里有眼线,就是有人在府外一直注意着她。 不过便是这府中有盯着她的眼线,以裴府的戒备,估摸着也不是在内院, 而是在外院当粗使。 这个倒是比较好避开。 比较麻烦的只有裴季的人, 她得好好想一想如何避开才成。 思来想去, 华音还是决定尽快的部署好, 下一回出门就逃走, 不能再拖了。 傍晚,日头落下, 院中点上了灯火,小院静谧。 华音刚用完小粥, 在床上养精蓄锐, 好应付那个说好晚上过来的裴季。 房门忽被打开,华音转头看去,是绿萝抱着小金银从外进来。 待绿萝走了近些,华音看到她怀中无精打采的小猫儿, 微愣:“这是怎了?” 绿萝道:“从昨晚起,小金银就一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边缩成一团, 不吃也不喝, 奴婢担心, 也就把它给送来姨娘这了。” 华音想了想,伸出手道:“你把它给我吧。” 绿萝小金银放到了华音的怀中。 一入怀,小家伙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毛球窝着,还可怜的嘤咛了两声,声音虚弱。 华音不知道以前自己有没有养过这种小东西,但就刚开始养的那两天,她对这个小东西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之所以对它好是因为它是裴季送过来的。可养了几日后,因这小家伙黏人又爱撒娇,华音对这小家伙也生出了几分的感情。 摸着它的小脑袋,轻声细语地问:“小金银怎么了,是不是被吓到了?” 小金银轻轻地用小脑袋磨蹭柔软的掌心,叫得很小声。 华音让绿萝去把抽屉中的小鱼丝取来。 绿萝取来后,华音取了一根小鱼丝去喂它。 小金银嗅了嗅鱼丝之后,便张开嘴巴,小心翼翼地去咬鱼丝。 绿萝惊诧道:“我们喂的时候,它却不吃,姨娘喂它就吃,这小猫儿可真有灵性。” 华音边喂食着小金银,边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小脑袋,眸中有浅浅柔光流转,语声温柔:“小金银别怕。” 华音忽觉得有不同寻常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抬头望去,便对上了裴季那漆黑幽暗的目光。 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华音作势要起来,裴季开了口:“你病还未痊愈,就不用下榻了。” 压根没想过下榻的华音又心安理得的坐回了榻上。 裴季看到她的动作,默了默才走了过去。虽只有蛊虫为证,但她是刺客一事,已有七成把握。 若她真是刺客,哪有这般不敬业的刺客? 若真是刺客,方才那些对待小猫时,露出的温柔细心到底是真是假? 裴季神色淡淡,心绪尽掩在心底,面上半点也不显。 行至床榻之外后,伸手揉捏了一下小金银的脑袋。 因裴季的手臂是从面前掠过,他就近在咫尺,华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冷的气息。 裴季随手取了一根小鱼丝去逗猫儿,可这小祖宗许是被他昨日凛冽冰冷的气势所慑,小脑袋害怕得使劲地拱入华音的绵软高耸之中。 华音懊恼地看了眼小祖宗,但毕竟有过一回经验了,还算能镇定地把它拎出来,摁在腿上。 绿萝见二人之间气氛融洽,便退出了屋外,顺道把房门关上了。 “被吓到了?” 低沉的嗓音落入耳中,华音承认,裴季不仅脸长得好,就是这口嗓音也好听。特别是在床笫之间,低哑喑沉的嗓音,更是容易让她多了几分动情。 华音回过神来,望着小金银,软声道:“应该是吓到了,听绿萝说它从昨晚到现在都一直不吃不喝。” “那你可被吓到了?” 华音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低垂着脑袋轻颤地点头。 裴季抬手在她的脑袋上边轻揉了揉,望着那乌黑的头顶,才堪堪忍住用力的冲动。 裴季这动作和逗猫猫狗狗没有太大的区别,可被他当成第二个小金银的华音,身体却是微僵,头皮隐隐发麻。 他的动作虽温柔,但不知怎地,华音却还是心头挑了挑,有种随时都会被他拧开天灵盖的错觉。 华音琢磨了一下,觉得是因温柔不使用在裴季的身上,他还是霸道冷冽些的好,起码不会让她觉得不自在。 虽然不自在,但为了松懈他对她的戒心,思索了一瞬后,想到他喜爱猫儿,便学着小金银向自己撒娇那般,在他的掌心处轻蹭了蹭。 再而抬起头,明眸柔怯向他。 华音的表情与她腿上那只小猫儿几乎一样,就好似下一瞬就会娇娇软软的“喵”一声似的。 裴季似乎被猫爪子抓了一下心口,眸色渐暗。 她惯会察言观色的,知晓他什么喜好,便装出什么喜好来,果然是精心训过的。若非是察觉到她体内有蛊,兴许他会逐渐对她放松警惕。 而当他真正放松警惕的那一瞬,便是他的死期。 裴季眸色森森地望着他这危险的九姨娘,心思多了几分复杂,也多了几分警惕。 “大人。”华音柔声唤了一声。 裴季嘴角露出了几丝浅笑:“这段时日便不折腾你了,等你修养好了身体再去寒院。” 华音面不由心的道了声:“多谢大人体贴” 裴季只来了一会便离开了。 童之在院子外等候,看小叔从院中出来,便提着灯笼走在前边。 等入了寒院后,才低声劝道:“九姨娘如今这般危险,小叔往后少些去兰茵院才好。” 没有哪个普通女子身上有蛊的。九姨娘身上既然被人下了蛊,就算不是刺客,也是危害裴府,危害小叔的存在。 裴季只淡淡的“嗯”了一声,眼底多了几分沉思,等回了房后,似乎有了什么想法,才抬眸望向童之。 狭眸微眯,缓声问:“杀手可有心?” 童之熄灭了灯笼,听到自家小叔的话,思考了半会后,答道:“杀手也是人,自然有心,只是杀手的心和寻常人不同。寻常人的心是热的,血也是热的,但那些个杀手的心与血都是冷的,杀人也如麻,不会生出半分怜悯之心。” 裴季闻言,忽然讥诮一笑。 童之听闻笑声,忽想起小叔曾经的死士身份,面色微怔。 死士的人生中只有听令,不能有自己的判断,且连自己的性命都得抛开,更莫说是他人的性命了。 童之立即道:“小叔与那些个杀手是不同的。” 裴季却自嘲一笑:“有何不一样,不都一样是受制于人,不都一样滥杀?不都是残杀无辜之人……”他抬起手,目光落在洗得干净的一双手,眼中充斥着厌恶:“上到耄耋老翁,下到嗷嗷待哺的孩童,我都杀过。” “手脏了,可以洗干净。可有些脏,是永远洗不掉的。” 童之沉默了。 裴季放下双手,眉目凌厉:“说来,我与那些个刺客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就看谁能熬得过谁罢了。” 童之隐约察觉不妙,试探的问:“小叔想做什么?” 裴季抬起下颚,嘴角一勾:“不过是有了些坏心思。” 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浓,童之又问:“什么坏心思?” 房门未关,裴季望出昏暗的庭院外,挑眉道:“不知我这危险的九姨娘的心与我的心来比,谁的心能更毒更狠?” “所以……小叔打算怎么办?” 裴季收回目光,沉静地看向童之,慢悠悠地开了口:“给她编织一个温柔梦,你说,如何?” 温柔乡,英雄冢。 男女皆一样。 童之瞬间会意,惊道:“小叔想利用感情让九姨娘供出幕后的人?” 裴季挑眉:“有何不可?” “不是不可,而是这样,对小叔来说太过危险,万一九姨娘没有落入这温柔梦的网中,小叔反倒放松了警惕,后果将不堪设想。” 裴季神色趋于平静,淡淡道:“没有万一。” * 华音休养了四日,大病小病全去了,已有了动身的想法,但这时裴季却忽然派人来告知她,说是有宴席,让她陪他出席。 华音有离去的心思,就不能让太多人看到自己的脸。 她担忧会被更多人记得容貌,欲拒绝,但裴季似乎事先料到她会拒绝似的,头面和衣裳都送了过来,还让人传了话。 半个时辰后到府门前,逾时他便亲自过来。 华音听出了裴季的强硬,也就只能让婢女给她梳妆打扮。 到了府外,童之已经在马车外了。 看到九姨娘的时候,童之不禁暗暗警惕了起来。 马车周围都是身手了得的飞卫,若是她敢在马车上动手,这些飞卫便会第一时间出手。 马车为四马牵引的马车,气派奢华且宽敞。 婢女扶着华音上马车。 上马车同时,华音正纳闷裴季怎么还没来。可帘子被掀开的时候,便看到了裴季上身倚在马车内的小桌上,手中了还拿了一本书,坐姿舒适。 华音停在马车外的横板上颔首唤了声“大人。” 裴季抬眸看了一眼她,淡淡地道了声:“进来坐下。”然后收回视线,继续阅着手中的书。 华音低头进了马车,温顺地在一旁落座,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 马车外的童之看了眼马车,无奈一叹,道:“出发。” 马车平缓前行而去,华音暗暗地瞧了眼裴季,犹豫了一下,才问:“大人,我们要去何处?” 裴季也不卖关子,淡然道:“国丈府的宴席。为了讨好我,放了李国舅的宴席。” 华音不明白裴季为何要带着她过去,但也明白裴季应不喜她问太多,她也就安静的待于一隅。 不知过了多久,裴季忽然道:“今日这身打扮倒是招人。” 说罢,慢悠悠地抬起眼眸,视线落在华音那身由他亲自挑的衣裙上。 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 以黑色为主,红色为辅的衣裙穿在她身上冷艳又娇艳。 华音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不知为何,她格外讨厌黑色,但因是裴季送来的,却不得不穿。 她露出盈盈笑意,言不由衷的道:“大人送来的,妾身喜欢得紧,回去后定要好好的存放起来。” 裴季知道她是个里外不一的,也不信她所言,轻笑收回目光。视线继续回到书上,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宴席上,可以贪婪些。” 贪婪些? 华音不解,问:“大人是何意?” “若是李家哪位妇人身上有你喜欢的饰物,直接与我说。”裴季翻了页,目光随着页面而动。 华音愣怔了一瞬,随即明白了裴季的意思。 他要用她来羞辱李家。 华音想起那刚进府的十一姨娘,非常乐意配合。 她莞尔一笑:“妾身省的,若是有喜欢的,会直接与大人说的。 裴季余光瞧了她一眼,心道是个聪慧的,但却可惜了是个刺客。 第24章 祸水宠妾 李国丈为了独子, 给裴季送去了珍宝与美人。 可如今过去了好些天了,却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反倒是被自己的女儿厉声说教了一通, 说他们给裴季送去珍宝与美人, 无疑是打了水漂, 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还让他们不要再轻举妄动, 她自会想法子去把弟弟救出来。 可身为太后的她都无法强硬的驱使裴季这个做臣子的,她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诏狱刑罚狠毒,等她想到办法把人救出来,儿子估计都撑不住了, 就算撑过去了,从那诏狱出来, 还能是个全乎人? 李国丈虽有众多女儿, 可儿子就一个, 所以这独子被抓了,国丈夫妇自然是焦急万分的。 李国丈携礼亲自拜访过几回裴季, 礼倒是收了, 但每回都说裴季不在。 可他特意派人盯梢过,裴季都是在府中的。 裴季这哪里是不在,分明就是故意不见! 裴季惯来嚣张不在乎名声,就是他们已死相逼, 让他落个遗臭千年名声,他亦不会在乎。且若是态度强硬的逼迫他, 他一怒之下折腾在手上的儿子, 儿子哪里能承受得住? 所以素来不可一世的国丈终还是低下头来, 多次送了帖子宴请裴季。 几次之后, 今日终得裴季点头。 听说裴季马车已快到, 国丈夫妇与儿媳都到门外相迎。 马车在酒楼前渐停,李国丈等人纷纷往车厢望去。 马车帘子掀开,出来的却是个美艳惊人的女子。女子婀娜多姿,妆容美艳,顾盼生辉,是在这繁荣金都也难得一见的美人。 他们先是一愣,而后明白了过来,裴季把美妾也带来了! 没有见到美妾之前,李家觉着自己给裴季送去的姐妹二人都是美人,可见到了这美妾,李国丈已经后悔把五女儿送去了。 这哪是差了一点半点,显然是差了一大截。也不知那五女儿是哪来的自信,竟自荐去裴府,还说可以在裴府占据一席之地? 这宴是国丈亲自设下的,裴季若是有正妻,带来赴宴也是合适的。可他竟把小妾给带来了,算什么意思?! 李国丈心头有怒意生出,但为了儿子,面上还是挂上了笑意。 裴季从马车中下来后,华音也不向那李家人行礼,而是径自地站到了他的边上,像是没骨头一般依靠在他的手臂上,声音酥软 :“大人,我坐马车坐得腿有些软了。” 裴季望了她一眼。他允她贪婪些,可没有让她做祸水宠妾。 但还是把她揽过,拥着他,然后看向李国舅,嘴角勾着笑意,慢悠悠的道:“我这小妾没学过什么规矩,但我甚是喜爱,舍不得责骂,还请李国丈见谅。” 李国丈笑意微僵,但也是个老狐狸了,很快便缓了过来,笑应:“早早便听说裴大人在金屋中养了一个美娇娘,今日一见,果真是个美人。” 华音不搭理这李国丈,目光在他身后的两个女眷上徘徊打量,既然裴季有话,她肯定要把祸水宠妾发挥得淋漓尽致,她定要挑值钱的索要! 国丈夫人和那国舅夫人早已察觉到了那小妾肆无忌惮的目光,但碍于有求于人,再者这是裴季的宠妾,她们只能硬生生的忍下了那嫌恶心绪,对那小妾露出了还算是和善的笑意。 上到雅间,华音还是继续黏着裴季,她也还是依偎在他的怀中。 裴季低垂眼帘暼眼放在了他胸膛上的手,指甲涂了红色蔻丹,显得那手更是白嫩软滑,但若是有些功夫的,也是能穿透心口的。 裴季想起自己身上鲛纱软甲,复而沉默了一瞬,并没有推开她。 鲛纱软甲,便是好刀好剑都未必能穿透,且她身上的衣裳是他挑的,尽显身段,难以藏下利器。 “今日裴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赴宴,是老夫的荣幸。” 裴季倚靠椅背,张臂拦着美妾,姿态慵懒的暼了一眼李国丈,笑道:“前些日子陛下中毒,后来府中又出了刺客,确实忙碌,所以才会多番拒绝国丈爷的宴席。” 皇帝中毒,李国丈是知道的,但有人刺杀裴季的事情倒是没有听说。 但怎就没行刺成功? 李国丈按下心底的惋惜,问“人可抓到了?” 飞卫给裴季倒了酒,裴季端起饮了一口,然后把酒杯给了华音,慢慢悠悠启口:“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刺客罢了,自然都死了。” 华音接过酒杯之际,心中一颤,她怎觉得这话像是对她说的? 华音觉得自己太过草木皆兵了,自怀疑自己也是谋害裴季的杀手后,裴季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她总会过度解读。 这样太过戒备会让裴季起疑的,她得放松些才成。 华音放松心绪,把杯子放到了桌面上。 李国丈叹了一声,随后骂道:“那些个刺客估摸都是被打压过的藩王派来的,裴大人得谨慎些呀。” 裴季笑了笑:“无论来多少刺客,都只会有去无回。” 裴季笑意淡然从容,可谁都能透过他这笑意感觉到了煞气。 满朝文武谁不知裴季是死士出身。 死士比那锦衣卫还要心狠手辣,所做之事比锦衣卫还狠,也更加的见不得光。 所以满朝文武都知裴季此人凶残,所以他们对这裴季都有几分忌惮,也甚少有人敢与他起正面冲突。 估摸着这就是先帝让他为摄政大臣的原因。 李国丈奉承道:“谁不知裴大人功夫了得,曾独身一人闯入南蛮之地,把先皇救出,如此身手,刺客怎能是裴大人的对手。” 裴季之所以能从死士编入了锦衣卫,便是凭着一人之力潜入南蛮之地,把被扣押为人质的太子救出。 但那一次,也几乎让裴季送了命。 华音失忆后,便没有去了解过裴季往事,现在闻言,抬眸望向他。 裴季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微微低头,笑而问她:“看我做什么?” 华音目露仰慕:“妾身听说过那南蛮之地无比凶险,那里无论是老人幼童都人擅毒擅蛊,更是修炼邪功,大人竟能全身而退,大人太厉害了。” 二人旁若无人的恩爱戏码,让李国丈恼怒,暗暗收紧拳头,强忍下怒焰,道:“裴大人确实是能人。” 奉承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李国丈想了想,也说了来意:“裴大人,小儿的事情,北镇抚司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裴季抬眸望他,略一挑眉:“哦,我倒是听说李国舅那日打死了一个花娘,恰好那时北镇抚司的人也在查别的案子,不知那是国舅爷,也就打了一顿抓回了北镇抚司。而后一查,竟牵扯出好几条人命,这些还能有什么误会?” 李国丈闻言,暗道当时小厮都高喊出了身份,但那些个锦衣卫都是充耳不闻,分明就是奔着他儿子去的。 纵然知道,但儿子还在裴季受伤,现在也只能把这口气咽下。 可说起那些花娘,李国丈还是免不得露出鄙夷之色:“那些个低贱花娘身在那种肮脏的地方,身上有多少病都不得而知。我儿是动了手,可也不至于把她们给打死,想是她们身子本就有病才会丧命,我儿顶多犯了个失手错杀之罪,也罪不至北镇抚司的人亲自出手处理这些小案子。” 裴季勾唇一哂,眼神透出几分森然寒意:“可不止只有几个花娘,还有流民,小贩的性命,这些命加起来,国舅爷一个脑袋恐怕也不够掉的。” 李国丈心头一凛,知晓裴季心狠手辣,什么都敢做的手段,便忙道:“那些个人的命本就贱,贱命难活,许是老天看不惯才收了他们的命,而我儿不过是对他们施了些小难,他们便死了,与我儿何干?” 高门贵族私底下豢养了许多奴隶,奴隶命贱,可随意猎杀。而在李国舅看来,人都可当成畜生一样来豢养,那些个花娘与流民小贩的命不过也如此,死了便是死了,就是解决起来麻烦了些罢了。 听到李国丈的话,华音眸中浮现一丝厌恶。她虽没有什么同情心,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反感至极。 有这么多人刺杀裴季,怎就没人把这老头给杀了? 华音胡思乱想之际,搁在细软腰肢的铁掌忽然微一摩挲了她腰上的软肉。没有防备的华音在他怀中蓦地一颤栗,随而娇嗔的望了他一眼。 但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提醒她该干活了。 见她如此,裴季心底无奈一叹。 他这九姨娘真的是刺客? 除了模样好些,狐媚人的手段了得,这警戒性着实差了些。 裴季对着李国丈轻笑了一声:“大启律法,可是有明文,残害花娘与流民之罪,如同杀人之罪。为官者,为皇家子弟着若犯,与庶民同罪。” 李国丈耐性渐无,笑意中带了些许锋芒:“这天下不知多少人都错杀过无辜,想必裴大人也免不得沾过这样的血,裴大人又何必就只抓着我儿不放?” 裴季面露讥笑:“那国丈爷觉得我为何会抓着国舅爷不放?” 李国丈隐约听出了些什么,皱眉思索间忽然听到一道撒娇的酥软声音—— “呀,国舅夫人戴着燕子金簪可真好看,大人你也给我买一支好不好?”华音便说便推着裴季的胸膛。 裴季眸色暗了暗。 他们在榻上,他从不给她触碰到胸膛的机会。 如今这手放上去,好似柔若无骨一般,推揉间倒是生出几分舒爽感。 若她不是刺客,云雨时倒是可以让她在一回上边。 李国丈皱眉看向那小妾,面露不悦。 他们谈话,她一个低贱的妾室打什么岔? 国舅夫人愣了一下。望向小妾,只见那小妾眼勾勾地望着她发髻之上的簪子。 一个妾室竟也敢觊觎国舅夫人之物,没有半点的礼数,果真就只能是媚主的玩意。 她心有不悦,但面上始终维持着温婉笑意:“姨娘若是喜欢,下回我便让人送一支一样的过去。” 听到这话,原本满是笑意的脸,顿时笑意全无,撇了撇嘴后转头就偎入了裴季的怀中,小声嘟囔:“大人,不是说只来一会就陪妾身去挑首饰的吗,什么时候走?” 裴季看了眼李国丈,随后看回怀中的人:“你想什么时候走?” 在场的几人明了,若是那小妾说现在就走,裴季说不定会立刻就会离开。 李国丈看了眼儿媳,意思明显。 国舅夫人咬了咬牙,笑道:“姨娘莫要着急,这簪子是我的嫁妆,特意让人打的,那些个铺子都没有这样的款式,既然姨娘这么喜欢,我送你便是了。” 说着,拔下了发髻中最为贵重的那支簪子,给了婢女。 婢女接过,然后走至他们那边,把金簪递给了华音。 华音连忙拿过簪子,掂量一二,笑意再次浮现在脸上,转而与裴季道:“大人若是还要忙,妾身晚一些去也是可以的。” 国丈夫人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妾纯属就是来捣乱的,她不能让这小蹄子搅了这次的事情。 想了想,笑问:“裴大人与国丈说的事着实无聊,不若这位姨娘随我和英娘到隔壁的雅间坐一坐,说一些女人家的话,如何?” 华音看向裴季,似在征求他的意思。 裴季一笑,松开了她的纤细腰身,道:“去吧。” 华音却是从这两字中听出了别的意思——去吧,多搜刮一些回来。 华音现在除了逃跑这门心思外,最爱的便是敛财。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钱财,也不怕逃跑无门。 华音脸上笑意顿是如花绽放,美艳动人,招人注目,便是已年有五十的老国丈都不免多瞧了一眼。 老国丈的目光落入裴季的眼中,他微微眯眸,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他带来的人,这老东西倒是真敢看。 第25章 以财诱之 华音随着国丈夫人婆媳二人一同出了雅间, 去了隔壁的雅间,只余下裴季与李国丈。 李国丈隐约觉得方才裴季那句“那国丈爷觉得我为何会抓着国舅爷不放?”话里有话,如今多余的人也不在了, 也不用担心被打岔了。 李国丈望着裴季, 问:“听裴大人方才的话, 个中似乎还有什么老夫是不知道的?” 裴季端起酒水正欲喝, 但暼了眼澄澈的酒水顿了顿。 他那刺客九姨娘已然接过手,显然是不能再饮了,便也就握在手中轻晃着半杯酒水。 他笑道:“看来太后娘娘什么都没有与国丈说,也难怪。” 李国丈似有不详的预感:“太后娘娘要与老夫说什么?” 裴季轻笑了一声, 从酒水中抬眼看向李国丈,轻描淡写的道:“自是与国丈夜说一说我府中出现刺客的事情, 或是说太后娘娘与穆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叔嫂情谊。” 听到裴季的话, 李国丈心头猝然一跳。裴季既然能提起这两件事, 必然有所联系。 莫不是太后与穆王已有合作,而他们二人联手欲置裴季死地, 却不想被狡诈多端的裴季给识破了? 想到这, 李国丈压下心底的几分揣测,维持着表面茫然,不解道:“裴大人的意思,老夫有些不大明白。” 裴季面色趋于平静。 目光沉静的盯着李国丈, 那双狭长黑眸好似能穿透人的皮囊,看到人的内心一般。 裴季的目光似带着威迫人的凛冽, 让年过半百的老国丈不免绷紧了背脊, 倍感威压。 被裴季盯着看不过是几息, 却好似过了许久。 在李国丈的目光之下, 裴季慢慢的启口:“难道还要把话说得明白, 嗯?” 话一顿,嘴角勾勒出了一抹讥诮的笑意:“那我便直言了,太后与穆王在榻上那些事我不多言,他们合谋刺杀我的事情,我也不多言。但只是想告诉国丈爷,若非看在国丈爷送来的珍宝,我今日也不会来赴宴。” 李国丈听到自己女儿与穆王有苟且,心头一震,面露惊愕,但随即又沉了脸色。 “裴大人便是对太后娘娘有所意见,也不必如此大不敬的诋毁太后娘娘!” 裴季轻抬下颚,一哂:“是诋毁,还是事实,国丈爷不如进宫问一问。若是事实,也莫怪我对国舅爷出手,毕竟太后娘娘位高,不是我等能轻易撼动的。” 李国丈不信裴季方才所言,可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从惊愕中缓过了神来,也不急于探究真假,而是双眼一眯,反问:“所以,裴大人承认是故意针对我儿的了?” 裴季理了理方才被九姨娘弄皱的衣襟,慢条斯理的道:“说不上是针对,不过是我这人不喜别人欠我什么,但凡欠我一分的,我便讨回两分。总归太后娘娘是国丈爷的女儿,这笔账由国丈爷来还,也说得过去吧?” 说得过去个鬼! 李国丈有隐隐怒意显露在面上,几乎咬着牙龈道:“裴大人有什么怨怼,便冲着老夫来,还请饶过我儿。” 裴季低眸浅笑了一声:“国舅爷手上过了那么多条人命,也是不冤的,就是不知道太后娘娘知晓是自己拖累了国舅爷,也不知如何做想。” 话一停,眸光一冽,修长的玉骨指略一转手中酒杯,酒杯忽被内劲推出,往屋地疾飞而去,穿透瓦片,击中了屋顶之人。 “哐当”的一声响,还伴随着一声闷哼。 屋顶上的人被酒杯击中侧额,正欲要逃,便有几道黑衣窜上了屋顶。 李国丈瞪大了双眼,随着酒杯而去的方向抬头往屋顶望去,随后听见有人踩在瓦片上的声音,且不止一人。 意识到有人窃听,李国丈猛地看回裴季,忙不迭地开口解释:“老夫也不知……” 裴季食指放置唇边“嘘”了一声,抬了抬眼,轻声4道:“稍等片刻。” 李国丈闭上了嘴,一张脸憋得通红。 不过是片刻,两个飞卫便押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像是小二打扮的人进了酒楼。 如此打扮之人在屋顶之上,旁人或许认为是在修葺屋顶的,怎会怀疑他是偷听的? 他们进来的时候,酒楼掌柜与小二都惊愕的看着他们进来,走上二楼的雅间,也没有人敢去拦。 几人入了屋中,飞卫一脚踢向男人的膝盖,男人吃痛的跪了下来,看到裴季,额间有冷汗滑落。 男人的额间略有红肿,应是被酒杯砸中的。 飞卫一喝:“说,是谁派你来的?!” 男人却是没有任何迟疑,供认不讳道:“是、是穆王派我来的。” 裴季暼了一眼男人,轻嗤一笑。 随而站了起来,走到了男人面前,睥睨跪在地上的男人,慢悠悠的道:“不管你主子是谁,但且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别惹我,不然我也不知下一个遭殃的人到底是谁。” 说罢,抬眸看了眼飞卫。 飞卫会意,松开了对男人的钳制。 男人征愣了一瞬,有些不信裴季竟然会这么简单的就放他走了。 裴季眼一抬,语中已然微微泛着杀意:“不走,便把命留在这里。” 男人忙忍着膝盖的疼痛起身,一拐一瘸的疾步走出了雅间。 人走了,裴季回头看向李国丈,轻悠悠道:“国丈爷请放心,陛下几番为舅舅说情,我自是不会要国舅爷的命。但众怒难平,总得关上几年给百姓一个交代,关个几年便放了他,自然,国丈爷也是可去看望的,只是……” 唇角微勾:“只是在这几年间,李家若是闹腾得太厉害的话,说不准几年后,国舅爷出来的时候,也说不定会缺胳膊少腿。” 李国丈双手握成了拳,深呼吸了一口气,终还是没忍住心底怒焰:“裴季,你莫要逼人太甚!” 裴季不再理会他,径自朝着外走去。 “裴季,得饶人处且饶人,老夫希望你终有一日也能深刻体会到这话的含义。” 裴季脚步一顿,未曾回头:“得饶人处且饶人,也得分人。若是胡乱饶人,我这背后也不知被插过了多少刀。” 说罢,跨出门外,微一转身便看到已经候在了门外的华音。 华音方才起初没察觉屋顶有人,但不久后也察觉出来了。 她琢磨着自己既能察觉得出来,那裴季自然也能,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听到声响的时候,她便与两个李家夫人出来查看,见有飞卫押着一个男人进去,她们想要进去却被裴季的人拦了下来。 但屋中的话,却是能听到的。 听到传出来的说话声,国丈夫人与儿媳面色变了又变,惊骇之余,又担心儿子丈夫,更是心疼方才送出去的东西。 那裴季的小妾分明就是个吸男人精血,吸女人财气的妖精。 一会看中这簪子,一会看中那手镯,更是看中了玉坠子,总归看中什么,那双眼就似很直白的说——你们不给,我可就走了。 她们对这上不得台面的小妾感到厌烦,欲挥袖离去。可奈何二人的儿子,丈夫在裴季手上,婆媳二人只能忍痛割爱的给了,可谁承想这夫妾二人竟然这般恬不知耻! 礼不知收了多少,却依旧不肯松口! 华音笑吟吟的走上前去,问:“大人,可是要走了?” 裴季轻点了点头:“带你去买首饰。” 华音知晓他只是顺着她方才的话说说的,也没当真,只道:“大人对妾身可真好。” 李家婆媳二人只能看着那夫妾二人依偎着从楼上下去,她们还能听到那妖精道“大人,你瞧我的镯子好不好看?” “这是国丈夫人送的呢。国丈夫人与国舅夫人着实太大方了,不仅给我送了簪子和镯子,还有坠子呢!” 婆媳二人:…… 不要脸的妾室她们见多了,却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 * 上了马车后,宠妾华音收敛了逾越,乖顺的坐在裴季的二尺之外。 裴季抬眼看她,似笑非笑的道:“似乎收获颇丰。” 华音把收刮的几样东西放到了小桌上,忍痛的推到裴季面前,柔声道:“大人,东西都在这了。” 裴季只是暼了一眼,没什么兴趣的收回了视线,看回华音:“东西是好东西,但这李家人戴过的,脏了。你既喜欢银子,就把它们折现了罢。” 他这九姨娘看着是个爱钱的,也不知是真爱,还是演出来的。 但身为刺客杀手,不就是为了钱财才做的亡命之徒? 裴季的话简直说到了华音的心坎去了。 已经有了把今日收刮之物上缴心里准备,不成想裴季会突然这么一说。 华音忽然觉得这一趟来得一点也不亏。 华音把几样首饰收了回去,笑盈盈的朝着裴季道:“妾身全听大人的。” 有了裴季这话,她便可光明正大的去换银子了,还能把一些不需要用到的饰物也拿去典当了。 杂七杂八,银子也差不多足够了。 把首饰放好,华音便琢磨了裴季爱听的话,好消磨这马车上漫长枯燥的时间。 “大人,方才抓拿那人怎就放走了,万一他折回来行刺大人怎办?” 裴季取了未看完的书来,翻开到做了折页的那一页,甚是不在意:“敢回来,那便是不要命了,还留着做甚?” 华音试探的问:“杀了?” “不然?”裴季目光依旧落在书上,但也就是过目而已,身体虽放松,但也依然犹如一张蓄意待发的□□,让人近不得身就已然损命。 华音默了一瞬,而后问:“为何那么多人刺杀大人,却无人刺杀向李国舅那样子的人?” 裴季目光略顿,随而抬眼盯着华音看了两息,才道:“他们欺凌的是无权无势的百姓,那些百姓何来本事杀他们?” 说罢,脸上露出了一丝讥笑:“而我,得罪的可都是有钱有势的。” 华音闻言,愣了一瞬。 沉默了许久,华音问:“那大人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裴季目光继而回到书上,语调淡淡的反问:“可从未有人说过我是好人,你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华音思索了一瞬,她觉得这两个词都不适用在裴季身上,若是是以黑白之分的话,他便是处于灰色的那一块,亦正亦邪。 若她真的是来刺杀他的刺客,那么让她来杀他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杀要他? 是为了钱财? 还是因恩怨? 毕竟身旁坐着的事裴季,华音也不至于放松警惕过多的胡思乱想,收敛心神,端坐在一侧。 马车行了约莫一刻便停了,华音不解地望向裴季。 裴季朝窗口看了眼,示意她来掀开。 华音会意,带着几分好奇的去掀开了帷帘。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铺子,视线往上抬,牌匾上是《珠玉轩》几个大字。 略一琢磨这店名便知晓是做什么生意的,华音想起方才在酒楼中做戏时胡乱说的事,不禁心生警惕。 裴季忽然待她这么好,总觉得透露着一股古怪。 裴季捻着扳指,慢悠悠的道:“今日在宴席上表现得不错,允你去挑一套自己喜欢的头面。” 裴季今日的心情看着不错,给她奖赏,倒也说得过去。 思及此,华音心头的警惕稍稍减轻些许,也就心安理得的下去挑选自己喜爱的头面。 裴季难得大方,她自然不能错过。 华音这一回出行,几乎满载而归。 在铺中挑选头面的华音,笑意粲然。 马车内的人,长指略一拨弄帷帘,有一缝可探,漆色眸子往外望去,目光落在那笑颜上,那笑颜似乎没有一丝作假的痕迹。 要么是演戏已是炉火纯青,要么就真的事钻钱眼里了。 前者棘手,后者便容易许多了。 ——以柔情攻之,以财徐徐诱之,便可手到擒来。 收回长指,在安静的车厢之内,裴季凉薄的唇角微微一勾,眼尾也挟着几分促狭。 第26章 准备前夕 华音挑选了金子做的首饰, 让其送到北镇抚司指挥使的府上去。 裴季听言她选的都是金子做的首饰,略一回想她似乎格外喜欢这等金银,便是那只小猫儿都取了金银的名字, 看来是真的喜爱。 马车上,裴季问:“就这么喜欢金子这种俗物?” 华音微笑着应:“妾身是个俗人,就爱这样金灿灿的玩意。” 裴季轻笑了一声, 没有再言。 二人一路无话的回了府, 裴季刚下马车就有下属匆匆来寻,随即离去了。 华音便也就回了兰茵院, 把今日所得都放在了一块, 随而琢磨着如何避开裴季的眼线与那些个让她觉得自己是刺客的眼线。 这一琢磨,天便黑了。 入了夜,裴府森严, 下人已不能随意走动。 晚间下了一刻的小雨, 兰茵小院的桂花较之香浓, 挂在叶尾的小水珠摇摇欲坠,半晌后细弱无声落到青石板上。 桂花香浓, 随着清风入了屋内,更有一个白色的小身影悄悄地入了床帏, 跳上了床。 半晌之后, 床帐之内的华音紧紧拽着被衾,似乎喘不过气来,脸色憋得通红, 秀额上已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便是身上的薄衫都已经被汗湿。 华音做了个噩梦。 梦中, 在与裴季云雨之时, 她忽然从枕下抽出匕首欲插/入他的心口的位置, 可谁知正在成沉沦在情.欲之中的裴季陡然回神,眼神凛冽锐利,瞬息夺了她手中的匕首,更是在下一瞬把她的一双手骨捏碎,双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让她几乎窒息。 梦中的裴季忽然露出了狰狞的笑意,阴恻恻的道:“就凭你也想杀我?做梦。” 华音感觉到了窒息感,几乎断气之际,猛然睁开了双目。 双目一睁的下一瞬,看到了软软热热一团毛绒绒,她忙把趴在脸上的小东西拿开。 小东西被拽开,睁开了一双湿漉漉的大眼,无辜又茫然。 华音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就着微弱的暗光幽怨地看向这显得格外无辜的小东西。 她终于知道刚刚的窒息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小东西却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喵”了一小声后,在她床头的地方又趴了下来,继续睡。 华音无奈的呼吸了一口气,随即下了床。 到桌前点燃了烛火,倒了一杯茶水,一口饮尽,缓了缓心绪。 这不是她第一回做这样的噩梦的,从听到挟持自己的刺客说他们是同道中人的那一晚,在梦中,她都不知自己在裴季手上死了多少回了。 这太折磨人了。 她怕自己恢复记忆后,有不得不刺杀裴季的理由,可她现在也知道,杀裴季无疑是自寻死路。 可现在还没恢复记忆,她可一点也不想为了杀裴季而白白丧命。 沉吟了许久,华音转头就去把自己所有家当找了出来。 金银首饰,还有一小匣子的银子。 这些东西包起来也有一个小包裹,带出府外,很难不让府中人起疑。 现在得想办法避开眼线,还得在离开的时候,不让人起疑地把这些东西带走。 这时,华音听到离间传出细微声响,扭头望去,只见小金银从床上跳了下来,四脚扑腾的朝着她奔跑而来,然后在她脚边转了两圈后,趴在她的鞋背上。 软软懵懵又黏人的小东西,看得华音心里软乎乎的,便是失忆了,也隐约地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 华音蹲下把小金银抱了起来,小金银在与她大眼对小眼,又小奶声的嘤咛了一声。 她走后,也不知裴季会不会迁怒于这小东西。也不知它会不会在她离开后,又像那晚被吓到了后不吃不喝。 要不然,便把这小东西也带走吧? 心中才生出这个想法,方才的难题好似有了计策。 华音看了眼手中的小东西,又看了眼桌面上的金银,看回小金银之时,脸上忽然就有了笑意。 “小金银,主人带你离开好不好?” 睁着一双圆润大眼的小金银略一歪头:“喵?” * 翌日,华音去寻了童之,道自己最近几日想要出府一趟。 童之听闻九姨娘要出去,心头一跳,隐约觉得她此番出去是为了去见接应她的人。 回想起小叔交代过,若是她想出去,便让她出去。 童之笑了笑:“九姨娘哪日要出去,我好派人准备马车。” 华音温声道:“我也尚未确定哪日要出去,若是要出去,我会与童管事说的。” 华音心底已有时间,但不想得说得太过准确,主要还是为了避开那些莫名其妙眼线。 童之不动声色的应了声“好”。 送走了九姨娘,童之笑意敛了下去,神色漠然地转身进了小后院,行至书房外,敲门而入。 “小叔,九姨娘说这几日要出一趟门,她应是出去见接应的人。” 裴季闻言,目光从折子上收回了视线,带着几分思索地轻敲了敲折子。 半晌后,才开口:“她若出去,便让飞卫暗中盯着,小心行事,莫要让她察觉端倪,若是有人与她相见,再暗中跟踪。” 童之颔首,正欲退出去,裴季又道:“遣人去兰茵院,让九姨娘今晚来寒院。” 童子步子一顿,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小叔,九姨娘身份未明,极有可能是刺客,让他与小叔一同外出也就罢了,如此怎能让她来寒院?” 裴季面色寡淡,淡然道:“一切照旧,自是不能拖太久,让她生疑。” 童之闻言,却是皱眉沉默了半晌,而后才劝:“小叔,莫要耽于女色。” 裴季抬眸看了眼他,讥诮一笑,似乎在笑童之说的话。 裴季自是不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来去做男女那档事,只是如他所言。 那九姨娘休养多日,她又欲出府,长久不唤她过来,恐怕她也会起疑。 收起笑意,复而低下了头,冷漠的道:“去吧。” * 华音原本还纳闷裴季她的兴趣怎就消减了,毕竟已连续有小半个月没有唤她去寒院了。 但又偶尔回来瞧她一两眼,好似对她又有几分不同。 自然,华音不会以为这几分不同便会连带着自个在他的心底也有了一二分的分量,他的那几分不同,全然是因自己与他是有肌肤之亲的,若无肌肤之亲,恐怕今日她便是重疾,他估摸也只是敷衍的让府医过去瞧瞧,决然是不可能亲自过来的。 但现在他又没想那档子事,可待她的态度为何不仅没变,反倒也多了两分纵容,让她心生出了些疑虑。 心有疑惑,谨慎逃跑事宜的时候,寒院来人传话了。 裴季道她身子若是休养好了,今日便去寒院。 听到这传话,华音心头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清白名节与她来说倒是不太重要,她只看重这条命,看重能向天上的鸟儿一样,海深天阔,任尔遨游。 名义上是他睡她,但她从来都是当做自己去睡他。 到了夜间,华音去了寒院,依旧是那间偏房。 入了房中,等了许久才看到门凭上有身影倒影,须臾间,裴季推门而入。 华音起身,待他入了内间,一福身:“大人。” 裴季轻点了点头,望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裙——着实看不出有无藏了利器。 此前都是直接上手摸寻,现在知晓她身份有疑后,倒是多虑了。 思绪一转,他屏去那几分犹豫,眸色幽深的问:“今日穿的是什么色的小衣?” …… 明白了他的意思,华音轻嗔了一声,随后低下头,佯装含羞带怯的解开了系带。 衣衫落地,丁香色的小衣便落在了裴季眼中,细绳是小颗珠子串引而成,细细的两个,珠子的润泽与乳白的肤色似乎浑然一体,柔润丝滑。 此时能遮掩利器的地方所剩无几,但会武之人,更莫说是只学杀人招式的刺客,一双手都能在不察之际要了人命。 欲在身体上体现,但谨慎与防备却全然在心底呈现。 二者同时出现在裴季的身上。 他这刺客九姨娘,还当真是有本事的,他确实生出了几分流连。 裴季走到她身后,低声道:“把手绕过来。” 华音眉头微皱,他又要绑她。 不过,后来几回虽然没有绑她,但却也不会让她的一双手有自由的机会。 她心道若是真想杀他,嘴巴都能藏下利器。 但华音也知道,便是嘴巴藏下利器,也不会有机会刺杀成功。 心想反正也是最后一回了,索性就顺应了他,也免得他多疑。 华音把双手绕到了背后,怯生生的央求道:“大人轻些。” 伸手拉起了华音的一双手,缓缓地用手中的软绳绑起来。 “可怨我?” 裴季的低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华音小声道:“有些怨。” “那便怨吧。” 裴季的手落在了她肩头上的小珠系带上,细细摩挲,让华音身子略一颤栗。 裴季拨开了系带之际,外间忽然传来童之的声音:“大人,有客访。” 裴季眉梢一跳,明白童之的意思。 沉默了片刻后,裴季暗暗地呼了一口气,把系带拨回原来的位置:“你且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着解开了刚刚绑上的系带。 裴季转身自屋中离开,出了屋外,冷淡地扫了眼在一旁低肩垂眸站着的童之:“走吧。” 离得远了,裴季面色冷峻。 这事是他安排的,但却有几分后悔。 * 留在屋中的华音收起了柔弱,把地上的衣裳拾起穿上。 裴季走了许久也不见回来,月色偏移,有侍从来转述,说是大人正在议事,不知何时才能议完,便让九姨娘先行回兰茵院。 华音趁夜收拾好了要带走的物什,明日就走,让那些疑似她“同党”的人猝不及防。 第27章 二十七章 华音打算今日一早就出府, 但未过早让人去告诉童管事。 而是待准备好要出府前,才让碧玉去通报。这样做虽未能把裴季的眼线避开,但起码能避开另外的眼线。 碧玉和绿萝见着姨娘提着一个竹编的食篮。碧玉好奇的问:“姨娘这是要做什么?” 话音才落, 篮子中就传出了细微的声响,华音便翻开食篮的盖子。 婢女二人都探了过去, 只见篮子中铺了一层厚实的棉布。 不一会从棉布中钻出了一颗圆圆的小脑袋。抬头看了一眼主人,然后张大了嘴巴打了个哈欠, 还踩了几下篮子中的棉布, 又在那看似软绵绵棉布上趴了下来。 华音揉了一下它的小脑袋, 莞尔一笑:“小金银整日窝在这小宅院, 我便想把它也带出去遛遛。” 两个婢女知晓姨娘喜欢小金银,倒也不觉得姨娘把它带出去有什么不适。 碧玉上前欲接手篮子:“奴婢来提着吧。” 华音手微偏,微摇头:“不用了,它还小, 份量也还很轻,我来提着就行。” 碧玉与绿萝也会随行出府,甩开这两人对华音来说轻而易举。但前提是不能让她们知晓篮子中除了小金银外还有别的东西。 可这篮子重量并不轻, 她们一提就露馅了。 童之收到兰茵院碧玉的通报后, 便安排了飞卫与马车。 在裴府外院马厩中刷洗着马匹的马夫见寒院的侍从入了院子, 暗暗思索着今日是谁要用马车。 毕竟裴季的马车都是由内院来打理,而外院的马车多为姨娘与府中有些份量之人使用的。 院子里的管事忙迎上前问:“可是童管事要用马车?” 那人摇头道:“是九姨娘要出府。” 刷马的马夫动作略顿, 眉头微微一皱。 管事疑惑:“平时姨娘要出府,可都是提前一日让备马车的,今日九姨娘怎就忽然要出府?” 姨娘们出府都得提前与童管事说, 童管事也会让人提前一日准备好出行的马车。 侍从面色淡淡, 不怎么搭理管事, 敷衍道:“主子们的事情, 我等怎会知晓。” 管事也是个会看眼色的,见侍从不怎么搭理自己,也没有多言,喊了一声在刷马的马夫,“吴七把整理好的马车拉过来。” 叫吴七的马夫放下了刷子,站起去牵马车。 寒院的侍从把马车牵走后,管事对着院中正在做活打杂的人骂骂咧咧道:“我会一整天盯着你们这些人,今天谁都别想给我偷懒,更别想找借口离开这院子!” 马夫听到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暗道这华音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提前说要出府的事情? 如今忽然说要出府,他如何才能寻到借口出府传递消息? 他人虽在外院,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裴府森严,便是一个打杂的下人都要查清身家背景,所以很难才能安排一个人进来,他也是绝对不能暴露的。 为今之计,只能想尽办法出去传消息,若是着实传不了,只能等下回了。 华音出了府,因有裴季的话,所以光明正大地去了当铺,把搜刮来的几样东西都带来了。 那掌柜端详了许久这几样物什,一刻之后才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貌美的女子,琢磨了一下才斟酌地问:“敢问这位夫人是从何处得来这些首饰的?” 物件贵重,掌柜怕收了会引来麻烦,故而谨慎。 华音看了眼碧玉,碧玉会意,开口道:“自是正当的,若是掌柜信不过,又或者遇上什么麻烦,尽管到裴府寻童管事。” 掌柜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客气,问:“不知是哪个裴府?” 华音饮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道:“北镇抚司,裴府。” 掌柜一怔,目光落在女子那貌美的样貌上,心道女子的样貌在金都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又是华衣打扮,女子背后之人定然非富即贵。 说是摄政大臣的姬妾,掌柜也是信的。 掌柜面色由客气转为了尊敬,起了身,拱手道:“夫人请稍等,允在下去唤朝奉来估价。” 虽是姨娘,但掌柜也不敢怠慢,尊称也未敢变。 掌柜去唤人后,华音抱着小金银,看了眼那些东西。 这些都是国丈夫人婆媳二人的喜爱之物,她到手没多久就拿去换了银子,做得不厚道且也得罪人,但她现在人都要走了,管她得不得罪的。 再说裴季也与李国丈半扯破了脸,而且李国舅还在裴季的手上,那婆媳二人要么就是把这黄连苦给咽下去。 要么就是花大价钱把这东西给赎回去,倒是不大敢硬抢。 华音已打听过了,这当铺倒是与裴府有几分关系照着,所以才能在这金都城站得如此稳当。 有裴季这层关系在,谅国丈府再嚣张,也不敢明抢。 不多时,两个年纪稍长的朝奉来估价。 国丈府仗势欺民,霸道敛财,奢华散财,所以这戴在这国丈夫人与国舅夫人身上的首饰,自然是贵重的。 约莫过了一刻,两个朝奉与掌柜商议后,开了个一千两。 华音:…… 就这么一票,华音觉得在裴季身上捞的要多。不是说那几套头面不值钱,主要还是不好出手。 华音点了头。 掌柜问:“不知夫人要金子还是银票。” 华音琢磨了一下,银票虽好携带,可若是要去钱庄兑换的话,可能会暴露行踪,起码这几年是万万不能去兑换的。 “百两金子,其他都换成银票。” 掌故颔首,随即让人去准备银子。 华音得了银子,便随手赏了两个婢女,一人一个小金元宝。 二人得了赏,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华音望了眼她们的笑脸,心有几分愧疚。她跑了也不知她们会不会受到处罚,她总归有几分愧疚。 好歹也相处了好些日子了,这两个丫头虽是裴府的人,且平时也会与那童管事上报一些兰茵院的事情,可这些也是她们的本职所在,除却这些外,平时多有护着她。 便是在真正主子裴季那处,更多时候都是向着她的。 但若她不跑,等着她的可能就是死。 便是最后还是免不得一死,华音也不想在死之前还被困在裴府。 华音收回那几分愧疚的心思,笑道:“既得了银子,我们便去好好逛一逛,买几身好看的衣裳。” 出了当铺,华音上了马车,把小金银放回到了篮子中,阖上了盖子,神色逐渐沉稳,目光也越发坚定。 她在这狭小的马车中谋算着自己能有多长时间来逃跑。 仔细算了算,她最多有一刻时逃跑的时间。 所去的成衣铺子,离城门口近,约莫半刻就可出城,但问题是要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出城,但在这之前,还得有离开的路引与马车。 今日有街市,外边城镇进城的人有不少,路引与马车都是现成的。 只要银子给得多,就没有买不着的马车,而路引更是简单了…… 不知过了多久,裴府马车停在了成衣铺子外边。 华音下了马车,入了成衣铺子,随后快速地打量了一眼铺子的布局。 女客成衣这边是一身绀紫色衣裳的女掌柜招待的,华音让女掌柜给两个婢女选了一身衣裳,然后让她们去换。 碧玉与绿萝只当是姨娘荷包丰盈了,也想收拢她们为己所用,所以并未多疑。 二人去换衣裳的时候,华音也指了一身比较华贵的成衣,让女掌柜帮忙拿去换衣间。 铺子掌柜也是会看客下碟的,这女客看着也不像是寻常人家,女掌柜便领着她到了贵客的小雅间换衣裳。 华音提着篮子上了二楼,把篮子放到了一旁,拿着衣裳到屏风后换衣裳。 不一会,华音求助道:“掌柜的,这盘扣似乎扣不上,你来瞧一瞧。” 女掌柜闻言,遂走进屏风后。 约莫小半刻后,抱着华贵衣裳的“女掌柜”从屏风后出来,快步走到了篮子处。 翻开了篮子,把昏睡中的小金银抱出来,再而是里边用棉布包裹着的金银。 小金银睡得懵懵的,看了一眼捧着自己的人,也没有挣扎,再次闭眼睡了过去。 “女掌柜”把它与金银之物都放到了衣服之下遮掩,出了房外,低头从楼上走下。 今日有街市,铺子忙碌,没有人太在意女掌柜。 “女掌柜”走到通往后院的小门,才撩开帘子,正要入后院之际,身后忽然传来掌柜的叫声:“你这婆娘要去哪?没看到铺子忙不过来了吗?” “女掌柜”步子一顿,下一瞬,与女掌柜一模一样的声音响起:“我去上个茅房就过来。” 掌柜闻言,摆手道:“去吧去吧,快些回来帮忙。” “女掌柜”入了后院后,抬起了脸,那是一张略微显黑的脸。 但不难看出这女子根本不是什么女掌柜,而是那本应在换衣的华音。 华音在脸上抹了些自己带来的眉黛,再把眉画粗了些,最后点上了几颗黑痣,面容虽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也平凡了许多,更不会引人注目。 方才下意识开口,一开口便是女掌柜的声音,华音也略有惊诧。 她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惊人本事? 现下再说自己是个普通的小妾,连她自己都不信。 华音随手在院子中取了个竹篮子,把衣下的猫儿和金银取出,放在篮子中,再卷了衣服盖住篮子,随而镇定自若打开院子的后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小半个时辰后,有穿着黑衣的男人快马朝着北镇抚司而去。 到了北镇抚司后,那人翻身下马,取下令牌给门前的守卫一看,随后疾步入了北镇抚司。 见了锦衣卫,便问:“大人在何处?” 那人应:“大人正在牢房中审犯人。” 黑衣男人便转身疾步往牢房的方向而去。 有人通传府中飞卫来了,裴季扔下了沾得满是血的鞭子,拿起湿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沾到的丝丝血迹。 抬眸望了眼半死不活的刺客,轻笑了一声:“倒是嘴硬得狠,到现在都不肯说与我那九姨娘到底有什么关系,是吗?” 那刺客抬起肿胀的双眼,费劲地开了口:“我们就算是刺客,也断然没有胡乱冤枉人的理由。” 裴季轻嗤一笑:“那倒是干得出挟持弱女子的勾当……”话语一顿,轻轻摇头:“不对,我这九姨娘未必见得柔弱。” 说罢,扔下了帕子,走出了牢房。 出了牢房,有人端来茶水。 裴季端起饮了一口,再吐出盆中,抬眸看向本该盯着九姨娘的飞卫,冷声问:“什么情况?” 那飞卫面色僵硬:“人,跟丢了。” 捏着杯壁的手陡然用了力,杯壁发出了些微碎裂的声音。 微阖泛着寒光的长眸,缓缓开口:“你再说一遍。” 飞卫僵着声音复述:“九姨娘入了成衣铺子,换衣之际打晕了女掌柜,换上了女掌柜的衣服,然后跑了。” 裴季略为一怔,抓住重点问:“不是跟丢了,而是跑了?” 飞卫的头压得更低:“确是跑了。” “人不见之后,卑职立刻去寻,却依旧不见九姨娘的踪影。到了城门口遇上了一个妇人在着急寻找丢失的入城路引,盘问才知她与一个穿着绀紫色衣服的女子相撞了,那女子带着一只小猫,也是相撞之后,路引才不见的。” 裴季眸色一沉:“她带着猫出去了?” 飞卫点头,继续道:“卑职问过了城门守卫,确实有这么一个打扮的女子出城了。那女子出城后上了一辆马车,往东而去了。一确定是九姨娘后,卑职便立刻派人去追去了。” 裴季紧抿唇线沉思,眼中有疑惑之色浮现。 忽想起他这姨娘极为喜爱金银之物,裴季立即赶回府中,让童之派人去搜寻九姨娘的院子。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面带疑色的童之从九姨娘的屋中出来,行至在院中负手而立的裴季面前。 “大人,九姨娘房中的妆奁全空了,便是值钱的东西也不见了。”说到这,童之压低了声音,疑惑的问:“九姨娘不是刺客吗,可为何要逃跑?” 裴季看向童之,也是眯起了黑眸,像是自问一样的低喃道:“是呀,为什么跑了?” 但不知他想到了什么,黑眸一睁,忽然一笑:“我这九姨娘倒是有趣得紧,就是走的路也寻常人不一样。”看着童之,问:“你说她是真跑?还是在某一处等着我去抓她,以便消除我对她的疑心?” 童之摇头,不确定道:“小的也琢磨不透九姨娘。” 裴季捻着扳指沉思片刻,忽地又是轻笑:“那便看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抓到。” 童之问:“如此还需要派人去搜寻九姨娘吗?” “找,她要是真跑,我哪里去找这么有趣的一个姨娘?只是找到的时候,只盯着,先不要打草惊蛇。”说着,嘴角泛起了笑意。 笑意深寒,不达眼底。 倒是真的跑,他就把她抓回来,关起来。 行刺也得有始有终才成,这才开始就结束了,他可不允。 第28章 二十八章 备受大人宠爱的九姨娘跑了?! 便是过了许多天, 后宅姨娘还是没反应过来,依旧是怔怔然的。 这整个后院中唯一一个侍寝过,比所有人都有盼头的姨娘竟然跑了?! 这逃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是有了姘夫? 还是……因被大人折腾得受不了, 逃了? 姨娘们曾隐约听说不久前有刺客潜入裴府,那刺客挟持了九姨娘, 她们更是听说大人有把九姨娘与刺客一并杀了的打算。 提起这件事,免不得想起了九姨娘受牵连入狱的事情。 走着进的牢房, 最后却是被大人抱着出牢房的。谁知道九姨娘在牢中都遭遇了什么罪什么刑罚, 以至于九姨娘会冒着被处死的风险也要逃离? 大家纷纷猜忌之余, 更加偏向是因裴季凶残, 九姨娘忍受不了才跑的。 所以倒是没几个人敢趁着裴季有可能空虚的时候乘虚而入,毕竟都怕再走一回九姨娘的老路——被关牢里,被用刑,被挟持, 差些和刺客一起被杀,甚至是被怀疑。 虽然她们不敢靠近大人,可那李家的姊妹倒是积极得很, 日日都在前院候着, 就为了能让大人多瞧她们一眼。 乐云与三姨娘十姨娘从前院经过, 看见那李家姊妹在亭子中说说笑笑,乐云目露嫌弃:“都快入秋了, 还穿得这般单薄,什么心思大家伙都看得一清二楚。” 十姨娘好奇的道:“可是她们这么捯饬有用吗?” 听到她的话,三姨娘噗嗤一笑:“要是有用的话, 早些年头就有用了。” 十姨娘和乐云都好奇的望向了三姨娘。 三姨娘耸了耸肩, 撇嘴道:“她们那些招数都是前几年我们前面几个姨娘玩剩的, 要是有用的话, 也不至于这后院的第一场雨下到了九姨娘那处。不过现在回想,后院旱了这么多年也未必是坏事,谁知这场雨是三月春雨,还是毒雨。” 听了这话,乐于也认同的点了点头。但随即想了旁的,狐疑的问道:“话说回来,我们先前再怎么样,一个月里头也总能见一两回大人,可自从九姨娘跑了之后,你们谁有见过大人?” 三姨娘与十姨娘也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好似这些天来都没见着大人。” 三姨娘面色微变,与乐云相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的开了口:“亲自去抓九姨娘了?!” 二人话一出,都不禁为九姨娘打了个寒颤。 大人出手,哪里会有抓不住的人? 九姨娘危矣。 * 华音盗用了别人的路引出了金都城,遂用一小锭金元宝换了一辆马车。 这二者相差不过是小半刻的时辰。 得了马车,华音原本还担心自己不会驱使,谁知缰绳与马鞭一上手,便自然而然的会了。 用绳子把小金银拴在马车中,一路向东去了半个时辰,再往北而去。 她不敢停下来休息,担心一停下来就会被锦衣卫或是飞卫追上,若被抓回去,也不知等着她的是怎么样的结果。 虽不知是什么结果,但总归不是什么好的结果就是了。 出逃已有七八日,华音风餐露宿,不敢在镇村多做停留,买了粮食和所需之后,她便立刻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总归是离金都城越来越远的才好。 一路风尘仆仆,可看着山山水水,心情也是惬意的。 黄昏时分,天色黑沉沉的,天际雷声轰隆隆,显然不久后将会有一场暴雨。 华音看了眼地图,地图上离最近的小镇需得两个时辰,肯定是赶不到的了,只能看看途中有无庙宇或者驿站来避雨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大雨已然落下,华音在小山坡上看见了远处隐隐有烛火,便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近了后,才发现是一间客栈。 华音在裴府看了不少的话本,像这样开在荒郊野外的客栈,在话本中多半是黑店。 雷声震耳欲聋,雨势越下越大,马车也已开始漏雨,车内的小金银因打雷的巨响而惊慌的叫个不停。 华音稍一思索,还是下了马车,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提着一个包裹和一个篮子入了客栈投宿。 华音身形高挑,还做了男装打扮,看着像个身形单薄的青年,但因背脊挺直,又给她增添了几分精神气。 客栈门被推开,大堂内避雨的客人都抬头朝门口望去。 多道目光投来,华音把斗笠压得更低了些,走到了柜台前,用少年的声音问:“掌柜,一间房。” 掌柜见有客,笑眯眯抬起头道:“今日客多,只余上房了,或是大通铺,大通铺一宿五钱银子。” 华音微微蹙眉,五钱银子的大通铺? 就是没有记忆,没有投过栈,华音也知道这价钱极高了。 “一间上房。” 掌柜笑意更盛:“上房,一宿三两银子。” ……果然是黑店。 但明着黑也总比暗着黑的好。 华音取出三两余的银子放到了桌面上:“一间上房,再准备一桶热水。” 掌柜问:“不用吃食?” 华音抬眸看了眼掌柜:“不用。” 掌柜看见了青年的模样,肤色偏黑,眉粗眼大,鼻头上还有一块黑色的大痦子,长得有些磕碜。 掌柜约莫知道青年警惕的是什么,笑着解释道:“我们这可是做正经生意的,虽然一个馒头二十文钱,但保证绝对没有问题。” 华音:…… 好家伙,外边一个馒头两文钱,这里倒好,直接翻了十翻。 华音还是摇了头:“一间上房就好。” 许是华音的大手笔,大堂有不少目光打量着这身心削瘦青年。 华音随着一个小童上了二楼,入了客房。 所谓上房,除了干净外真看不出来哪里值三两银子。 华音入了屋中,把房门关上后才把身上的蓑衣与斗笠脱下,擦去发尾的水渍后,把篮子中的小金银给抱了出来。 小家伙刚到新的地方,有些害怕,脚一沾地,就飞快地跑入床底下躲了起来。 华音取出了小鱼干放到床底外边,朝着床底唤了几声“小金银”后,小金银谨慎地从床底冒出了小脑袋,趴在床底,睁着大眼睛朝着周遭打量了一圈后,才慢慢的从床底走出来,停在小鱼干面前开始撕咬了起来。 华音给它多扔了几条小鱼干,然后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相依为命逃亡的这些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就只有这个小家伙陪着自己,华音也不觉得孤单寂寞。 这小家伙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后面也慢慢适应了。 就好像华音一样,刚开始的时候认为自己在裴府锦衣玉食惯了,必然不会习惯疲劳奔波的,可却是出乎意料的适应。 虽然奔波,但却比在裴府时胆战心惊要安定许多。 窗外雨声稀里哗啦的,像是倾盆倒下的一样。 忽然,在这雨声中隐约掺杂了别的什么声音,华音撸着小金银的手略微一顿,竖耳去听这声响。 是马蹄声。 不止一匹马,而是三匹马的声音。 华音走到窗户后边,推开了一条小缝,往下边望去。 客栈外昏暗,但隐约有些许烛光从大堂窗户中透了出去,高挂着的灯笼被雨水打得忽暗忽明。 马蹄声越发的明显,须臾过后,华音的视野中出现三个骑着马,身穿着蓑衣的男人。 蓑衣之下,男人似乎穿着暗色的衣服,腰间还配着刀…… 华音目光落在那佩刀,面色陡然一变,心中一骇,立即后退了几步,免得被他们发现有人暗中打探。 怎么追到这来了!? 那刀分明就是锦衣卫的佩刀,她在裴府见过飞卫配带。 华音逃跑的念头一起便立刻消了。 现在这个时候逃走,恐会引起怀疑,况且以现在这种雨势,又在荒郊野外赶马车,易出事。 现在也只能先静观其变。 不一会,十岁小童送来热水。 华音扔了颗小银豆子给他,用少年声问:“楼下刚来的人,是干嘛的?” 小童笑得咧嘴,把银豆子塞入了怀中,应道:“他们一进来就拿了一张人像问掌柜可有见过。” 华音心下一凛,手心隐隐沁出了些许的细汗。 小童又道:“我瞧了一眼,那画像上是四五十岁的大汉,听那些人形容,大汉身高六尺七寸左右,操着一口南蛮口音。” 华音闻言,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面上不显,正要把门关上,又听小童说:“听掌柜说这大雨会断断续续的下好几日,如果要走的话,会发生走山的凶险,现在续的话住宿费会比明日要便宜许多,明日若是不停雨便要六两一宿了。” 华音闻言,微一眯眸:“你们这是黑店吧?” 小童咧嘴一笑,黑乎乎的小童,一口牙倒是挺白的:“掌柜说,一年到头也就冬季与雨季能挣银子了。” 华音逃出来本来就是为了能过上安稳小日子的,这种冒险的事情她肯定不会去赌。 仔细看了眼小童,揣测这话里的真假。 雨势之大,雷声不断,小童说的大雨也是可能的。 小童:“一般人小的才不告诉呢,但因客官给了赏,小的才说的,客官可千万不要与掌柜说是小的提醒的。” 华音道:“你与掌柜说我要多续一日,一会让掌柜上来收银子。” 小童点头,笑应了一声“好勒。” 人走了,华音正欲关上门,便感觉到了有人在上二楼。 只有细微的滴水声,却无脚步声,一听就是练家子,应是方才进来的锦衣卫。 华音镇定地关上了房门,看了眼正在啃小鱼干的小金银,随后简单擦洗身子,最后包袱中取出馒头果腹。 待掌柜上来了收了银子后,华音和衣上床就寝,就是脸上的妆容也没有卸去。 夜深,雨声与雷声遮盖了许多的声响,但后院的马儿不知怎的就嘶叫了起来,似乎有人惊扰了他们。 警惕的华音蓦地睁开了眼,把枕头底下的匕首拿到了手中。 下一瞬,楼下传来了兵刃相间打斗声。 桌椅被砸坏的声音,还有掌柜的惊叫声。 虽然知道不是冲自己来的,华音还是不敢放松一丝一毫的警惕。 忽然,打斗声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到了门外一般,华音立即下床。 才下了床,房门被撞得“嘭”的一声巨响,连人带门直接倒在了地上。 随即是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一人一把刀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撞门倒地的男人是个四五十岁的大汉,身高目测在六尺近七尺之间。 大汉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向两个黑衣男人,用华音听不明白的话朝着两个男人骂骂咧咧。 华音猜测这是南蛮语。 这应该就是那些锦衣卫追缉之人。 这两个黑衣男人,大概也是锦衣卫。 锦衣卫压制住了男人,有一个人抬头望了一眼在床边上站着的青年。 华音用少年音颤颤巍巍的问:“两位爷,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锦衣卫目光冷冽,声音更是冰冷:“朝廷缉拿重犯。” 说罢,提上了男人离去。 两个锦衣卫走到门口处时,忽然从帐幔中传出了两声细微的“喵喵”声,黑衣男人脚步一顿。 华音的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但黑衣男人只是停了一瞬,而后也不怎么在意地抬脚从屋中走出。 此次锦衣卫缉拿了四人,全扣押在了屋中。 大雨滂沱,又是深夜,便是锦衣卫,也不敢冒险在这个时候离开,所以只能暂时在客栈停留。 锦衣卫看守着几人,有一人从怀中拿出了传信。 传信的内容是——留意一切带猫出行之人,无论男女老少,若是查明有值得怀疑之处,先盯着再传信说明特征,莫要打草惊蛇。 锦衣卫取来笔墨,立即修书。 第29章 阴差阳错 锦衣卫走了之后, 华音才掀开了帐幔。 趴在床头的小混蛋抬起了脑袋,一脸的无辜地望着她。 华音暗暗地呼了一口气。 当她决定把这小家伙带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能说抛弃就抛弃了。 抛弃…… 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 却是让华音感到无比的反感,厌恶。 恍惚之间, 脑海间似乎浮现了几息回忆的画面 ——她似乎站金碧奢华的楼阁前,人来人往中, 有一个粗布麻衣的年轻男人在人群中往回看了一眼她, 眼底没有什么感情。 只一眼后, 男人就头也不回的疾步入了人群中, 然后她的视野也模糊了,像是被水雾迷住了。 华音从这简短的记忆清醒过来,倒是没有被这段记忆所影响,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 约莫是因这段记忆太过深刻了, 又或者这段记忆是噩梦的开始,所以以至于现在失忆了,她还能记得起来。 她既然是从风月庭那等腌臜之地出来的, 也很有可能是去杀裴季的刺客, 那么她的过往肯定不是那么美好。 况且这个时候也不是纠结那几瞬记忆的时候, 现下想着怎么全身而退才是最首要的。 小金银从床头跳到了床沿处,小脑袋蹭着华音的手背。 华音垂眸看了眼它那可恶又无辜的劲, 忍不住伸手掐了掐那毛绒绒圆乎乎的脸,纳闷道:“我都瘦了一小圈了,你怎就胖了一圈?” 嘟囔后, 华音为了不让它乱跑, 便把它拴在床上。 现在门框都是坏的, 得避免锦衣卫看到它的模样。 绑好后, 放了方帕子在床上,再丢了些小鱼干在上边让它啃食。 小金银只要肚子不饿,便不会叫唤。 照顾好小金银后,华音走到了窗户后边。 微一推开窗户,就有雨水飘了进来,地板也逐渐湿润。 华音往雨幕中望去,眼中带着沉思。 在锦衣卫听到了小金银的叫声后,华音便谨慎了起来。 哪怕现在自己乔装打扮了,可是锦衣卫目光毒辣,与寻常的捕快不一样,他们要细查,肯定会查出端倪来,更别说她还带着一只猫儿出行,太过明显了。 * 裴季收到传信之时,就在百里之外,待天际将明,便让人驱马前去。 雨水飞溅打在马车车顶,噼里啪啦的雨音嘈杂得让人心烦意燥。 夜色将至,马车才停下。 这时,外边传来了飞卫的声音:“大人,到客栈了。” 闭目假寐中的裴季睁开了双目,起了身。 帘子打开的时候,飞卫即刻打开了伞,给裴季打伞遮雨。 未沾泥土的鞋底踩入了泥沼之中,沾上了黄泥。 入了客栈后,大堂皆是人,有江湖游客,有旅商,而掌柜夫妇和小童都缩着脖子待在一旁。 因暴雨,客栈中的客人均未走,但唯独少了个住上房的青年。 在客栈中等候的锦衣卫见到裴季,立马上前低头拱手的唤了一声“大人”,随后利落道:“昨晚在这客栈缉拿南蛮探子的时候,南蛮探子撞入了一间客房,客房中住着的是一个身形削瘦的青年。卑职等准备离去的时候,床帏中传出了小猫的叫声,卑职等心有疑惑,便一直盯着那屋子。可等第二日一早,屋中已经没了人,盘问了掌柜和小二都不知道何时离开的。” 裴季眼尾一挑,看了眼一旁瑟瑟发抖的掌柜。 掌柜扑通的跪了下来,磕磕绊绊的道:“草民什么都不知道,那客官就比几位官爷早一刻投宿而已。” 裴季的目光落在掌柜的身上,扫了一眼那双手,而后淡淡道:“手打开。” 语声虽平淡,但却不容人置噱。 掌柜手一缩,在平静却带着威压的目光之下,颤颤的伸出了双手。 右手的掌心和虎口的地方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如此厚茧,不是常年握菜刀,就是曾握了多年杀人的刀。 裴季只稍眼一抬,锦衣卫便蓦地抽出腰刀,只一瞬便架到了掌柜的脖子上。 掌柜忙惊恐地暼了眼泛着寒光的刀子,连连求饶道:“草民就只是在冬季和雨季涨些房费与饭钱,绝对没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 裴季转了身,摆了摆手,众人会意,把掌柜夫妇单独拎到了二楼的客房。 到了客房中,刀子还是架在掌柜的脖子上。 锦衣卫搬来长凳,裴季撩袍坐下,暼了眼掌柜的手,语声轻慢:“一个掌柜敢明目张胆的讹人,还开在这荒郊野外,能是普通人?” “这、这……” 掌柜正想找借口解释,裴季语声平缓的打断了他:“坦白从宽,抗拒便杀了。” 锋利的刀锋往脖子的皮肤贴了贴,划破了一条细痕,有鲜红的血丝慢慢渗透了出来,丝丝疼痛让掌柜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犹豫小片刻后才道:“草民早些年确实是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草民早已经金盆洗手不干了,之后绝对没有再害过人!” 裴季眸色淡漠,“自行与锦衣卫说清楚犯了什么错,若是可恕,今后你便为北镇抚司效力,继续在此处经营客栈,但在这之前……”嗓音压低,透着丝丝凉意:“先说人是怎么离开的。” 此处为虽未荒山野岭,但却是临近南蛮,若是让其为所用,也不失为一个盯梢据点。 掌柜心下“咯噔”了一下。 锦衣卫行事向来狠绝,锦衣卫还尊称眼前的人一声大人。想必年轻男子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而且这男子给他的感觉就是 ——若是他敢说一句假话,或是答一句不知道,他的头颅就会与他的身体分开。 衡量之后,掌柜才道:“毕竟这小店偏僻,且因收费高了些,容易引来官差,再者……” “说重点。”裴季眉宇间已略显不耐。 掌柜立马说了重点:“这客栈有密道!” 裴季点了点头,“继续。” “昨晚入睡后,那青年一身湿漉漉,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我的房中,与我谈了一笔生意,让我给她用客栈的密道,再让人暗中送去马车。” 裴季:“给了多少。” 掌柜不敢欺瞒:“一套价值不菲的头面。” 掌柜看向自己的娘子,那掌柜娘子会意,颤颤巍巍的问:“可要民妇去把头面取来?” 裴季朝着锦衣卫略一点头。 掌柜娘子在锦衣卫的看管之下,去把头面取来了,随而放到桌面上。 裴季淡然地扫了一眼,似乎觉得头面有几分熟悉,眼眸稍眯。 随行的童之也看到了那头面,走上前,低声道:“是先前大人让小的挑选送给九姨娘首饰中的其中一套。” 裴季的脸色沉了下来。 “草民原本也不想妥协的,可那客官给得实在是太多了,还道等出了密道再给一百两的银子,草民就、就那一瞬间鬼迷心窍了……” 杀人夺宝风险太大,且也早已金盆洗手了,掌柜是绝不会轻易沾上人命的。 再者那青年既能在他未察觉的情况下潜入房中,那么身手自然是在他之上,掌柜自然犯不着冒这个险杀人夺宝。 掌柜说完了后,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客房静悄悄的,静得让人胆颤心惊。 裴季抬眼看向原来守客栈的锦衣卫,声音泛寒:“可去追寻了?” 锦衣卫颔首:“有一人去追了,但风雨过大,踪迹易被雨水冲刷,恐怕探需踪迹有所难度。” 童之接口分析道:“风狂雨横,九姨娘驾马车在山间行走,行驶定然快不得,现在应该还没出环山。但九姨娘显然已明白自己暴露了行踪,所以应该不会再靠近城镇,而南蛮之地地形复杂,不大受大启管束,九姨娘说不定入了南蛮之地……” 说到这,话语一顿。 裴季微微蹙眉,吩咐锦衣卫:“把人带下去盘问。” 锦衣卫颔首,把掌柜夫妇带了下去。 人走后,童之面色复杂的道:“此番大人正要去南蛮,九姨娘若是真的入了南蛮之地,会不会与大人遇上……” 小叔要去南蛮之地的事还是在九姨娘离开后才决定的,除却随行的几人也没人知晓,九姨娘自然也不可能未卜先知,这真的只是凑巧。 裴季目光落在那桌面的首饰上,心下有了一些怀疑。 南蛮擅蛊用蛊,她身上正好有蛊,难不成她此番逃跑是为了去南蛮之地解开能牵制住她性命的蛊?从而摆脱那些对她施以命令之人的控制? 心中有了这个怀疑后,裴季已然不确定他这九姨娘是否是为了欲擒故纵才跑的了。 一旁的锦衣卫听到童之说九姨娘有可能入了南蛮之地,道:“大人,接迎的南蛮族人还未到,这段时日尚不能进南蛮之地,且雨后瘴气浓重,更有毒物出没,凶险万分。” 童之在一旁皱了眉头:“如此凶险,九姨娘或许也凶多吉少。” 裴季闻言,轻嗤一声,她入南蛮之地倒是比谁都平安。她身上的蛊虫虽能要她命,但同时也能让她百毒不侵。 他收敛了心神,问:“那几个南蛮探子呢?” 锦衣卫应:“在房中看押着。” 裴季垂下眼睑,微转扳指。 略一思索后,抬起冷静的眸子,下令:“既然雨霁后难行,那就休整半个时辰后出发,让南蛮的探子先行带路。” 裴季复而吩咐另一人:“你留守此处,待军队前来,再压境南蛮。” 裴季秘密出行,不宜声势浩大,故而一万人马还在路上。 南蛮虽明面上归顺大启,但私下却是分为了两拨人,一波归顺,而一波来阴的。 故而裴季入南蛮,自然得大军压境震慑。 有这大军压境,不管是阳的,还是阴的,都不敢轻举妄动。 * 没几个人知晓裴季要入南蛮,华音自然也不知,故而她打算冒险入南蛮,找个僻静安全的地方先躲个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后,裴季这个大忙人也该忘了她这个只睡过几宿的九姨娘了。 到那时候对她的追查应该也没有那么严了,她也可以从南蛮出来,回到大启疆土。 除却躲裴季外,其实华音也在躲那些把她安排入裴府的人。 他们估计是费尽了心思才把她送入了裴府。可她说撂担子不干就不干了,时下还跑了,难免不会派人来截杀她。 前狼后虎,双手难敌,唯今之计只有躲。 南蛮之地虽盛行蛊,但这蛊比那裴季对她百般试探要来得安全得多。 而且,她身上还有那驱去毒虫的药包,应当能抵挡一部分毒虫。 昨夜锦衣卫缉拿的大汉掉落了一个药包,在破烂的门框之下压着,华音也是待小童和掌柜上来修补门框的时候才发现的。 也是掌柜一句“估摸着是那南蛮族人用来祛毒虫的。”华音才有了入南蛮之地的想法。 药包虽被掌柜取走了,可华音在夜探掌柜屋中的时候,她便顺手牵羊给拿走了。 而雨后会有瘴气,只能在下雨的时候入南蛮才较为安全,所以华音才会在这个时候冒险入南蛮。 第30章 身上有蛊 南蛮之地是先皇在位时归顺的朝廷, 纳入的大启疆土。 南蛮的称呼,是大启百姓对其有鄙夷意思的称呼。 而所谓的南蛮,名为南诏。 南诏一直由南诏王统治。 因大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三日, 雨势依旧, 南诏主城雨水积漫, 所以亭台楼阁多建在高处。 夜深之际,高坡之上的楼台中有一处烛火依旧明亮。 在楼台之上, 有一个戴着面具的青衫男人站在凭栏前望着大雨, 似乎要穿透过雨幕看向某一个地方。 身后忽然传来细微声响,男人眼神微动。 下一瞬, 有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入了楼台,喊了一声“堂主”后,便把密函呈了上去:“南诏王宫中传出了密信。” 戴着面具的男人接过密函。 打开密函,看了眼上边的内容,眼神倏然锐利。 半晌后, 阖上了密函, 声线冷冽:“目标已快到南诏, 把南诏所有的杀手都聚集起来, 此次只允成功,不允失败。” 手下颔首,即刻退出了楼台, 消失在雨幕之中。 那手下退下不久, 有一个穿着南蛮婢女衣服的女婢撑着伞入了檐下, 踩上楼梯,入了亭台之中。 “堂主, 金都有信。” 堂主微一转身, 取过婢女的手上的信。 拆开来看, 面具之下的脸色沉了下去。 ——裴季九姨娘于九月初三那日,趁外出之际直接跑了。 跑前有所端倪,出府前小半个时辰,寒院的人才令准备马车,因是提前准备好了。 裴季现今也不在裴府,不知是不是去追踪九姨娘了。—— 看完信件内容,男人蓦地用力捏紧了信件,轻嗤道:“真是个多事之秋。” 眯眼看向楼台外的飘风急雨,眼中露出了沉思。 为什么要逃呢? 距离蛊虫发作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她因毒而昏迷过两回,而这毒.蛊尝道了毒的滋味,便会变得易躁。 虽然离蛊虫发作的时间不变,但越发接近发作的时候,蛊虫便会躁动不安,在体内啃咬,啃咬时有细微的毒.液融入血液中,会让宿主疼痛难忍。 若是没有特地的药压制,几个月之后她的身体就会逐渐腐烂,最后丧命之时面目全非 而这药,只有楼主掌控着药方。 在执行任务时丧了命另说。若是没有完成任务,却能回到楼中领罚,顶多受罚重些,不至于丧命。 可逃到天涯海角,只会是死路一条。 所以为什么要逃走? 是为了让裴季放松警惕而对她生出信赖?觉得她会逃跑,那便不是刺客? 可若是裴季一怒之下杀了她呢? 思索间,把手放到了凭栏上。 几日大雨,凭栏上皆是积水,手在凭栏上捋过,水渍四溅。 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华音逃跑的目的。 沉思半晌,还是微微摇头。此时先解决首要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华音的事情需得暂缓。 “堂主,还有一事。”婢女此时出声。 男人转眸瞥向婢女。 “昨日一早,有人入了南诏边境。” “多少人,什么身份?” 婢女道:“虽然只有一个人,身份不明,但有些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 男人略一皱眉。 婢女继续道:“那人很是谨慎,不像寻常人。原本有人盯着,但那人机警,极快的就隐藏了起来,不知所踪。” 男人垂眸轻点了点凭栏,静默沉思。 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若是这人是探子,刺杀恐怕会生变。 想到这,男人抬眸,下令:“即刻让人注意这段时日进入南蛮之地的生人。” 现在是雨季,大雨一旦停下,便会生出有毒的瘴气,所以很少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进南诏,调查生人也会方便许多。 * 华音入了南诏不久便察觉被人盯上了,摆脱了那人后,又在南诏待了两日、 因对南诏不熟悉,且大雨断断续续,雨一停便弥漫雾气,甚是凶险,所以需得寻一个地方避雨,避毒。 南诏除却主城,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寨子。 南诏族群较多,有大族群自然也有小族群,小族群多定居在高处以避过每年的雨季。 华音循着高处走,还未寻到小寨子,便先救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若非华音耳力好,在这嘈杂雨声雷声中还真听不到那弱不可闻的呼救声, 陡壁之下,有一个人在底下用南蛮语来呼救。 这里有人便代表着附近有寨子,救了这人也能顺理成章地入那寨子。 华音虽然本就打算救人,但也不影响她有这念头。 如今有了这念头,更是会冒险去救。 把马车拴好,在陡崖上方大声用大启话询问,底下那人显然有些听不懂,但还是用大启的语言喊出了“救命”二字。 华音寻来周围的藤蔓,用匕首割断后,再以几条坚韧的藤蔓做绳捆在大树干上,然后绑着在腰身上,小心翼翼地攀下陡崖。 下到陡崖后才发现是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年,少年全身都被大雨淋湿,脸色与唇色都白得没有什么血色,身上都有擦伤,脸上还冒着血,怀里有一把草药。 华音微微蹙眉,这大雨天出来采药,怕是嫌命长? 少年看见了有人下来救自己,激动地抓住华音的手说着南诏的话。 南诏语言有个别词语与大启还是相似的,加上少年还指着自己的腿,华音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腿伤了,上不去。 华音看了眼陡崖,再看了一眼少年,想了想后解开了腰间的藤蔓,对着少年拍了拍自己的后肩,然后指了指陡崖上方。 少年瞬间懂了她的意思,连连点头,但当华音转过身的时候,看着那单薄的肩背,又有些犹豫。 想要让他去寨子喊人,可别说是语言不通了,而且这人根本不知道寨子在什么地方。 再者估计没进寨就被驱逐了。 要是拒绝了好意后,这人会不会直接离开不管他了?! 少年纠结间,华音扭头看了他一眼。 因淋着大雨,华音面上的伪装也不怎么防水,露出了真实的面容,只是雨势极大,让人视野模糊,看不清容貌。 但少年却看懂了华音眼里的不耐,连忙爬上了看着来人的背上。 华音用藤蔓捆着二人,借着藤蔓往上攀爬。 好在两人都不重,几重藤蔓还是能承受得了二人的重量的。 再者华音有些身手,虽是吃力了些,可带个和自己差不多重的少年攀爬上陡崖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待上了陡崖,把人背到马车那处时,劫后得救的少年哭得稀里哗啦,连鼻涕都出来了。 华音略有嫌弃地暼了少年一眼:“还是不是男人,别哭了。” 少年哭声渐止,不明所以的看向恩人,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看到恩人眼中的鄙夷,瞬间明白过来自己哭得太狼狈了,窘迫得连忙擦去了脸上的眼泪和雨水。 华音从包裹中拿了一条帕子出来,知道自己脸上的伪装已经溶了,也就不甚在意的擦去了脸上的雨水。 少年擦去了眼泪和雨水后,正抬头想和恩人道谢,却在看到擦去了雨水的恩人后,愣了。 恩人肤色白皙,五官极为精致小巧,上挑的眼尾天然带着几分妩媚。 是个女的! 许是久居深山,第一回看见这么好看的姑娘,十来岁的少年看得有些入迷。 华音斜眼睨了他一眼,轻飘飘的道:“再看就把你的眼睛剜了。” 少年听不懂她说什么,只直勾勾的望向那双像是在勾人的眼睛。 华音沉默了两息,然后伸出手,两根手指头做出钩状,朝着少年的那双眼做出了剜眼的动作。 华音目光阴恻恻的,让人心颤。 少年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想起她方才彪悍地把自己从陡崖下背着爬了上来,被她的动作吓得背脊一寒,连忙闭上了双眼。 华音见他那小怂样,嘴角微勾。 终于,不是她去看别人的脸色委曲求全了。 过了一会,华音试图用手比划,让少年把自己带到他的寨子去,不料虚弱的少年却先指了方向。 华音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再听他放慢语调,重复的说“这此”二字。 华音细品了一下这个词语,很快便联想到了寨子二字,也就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而去。 华音让少年待在马车内。少年一入马车便与小金银大眼瞪小眼的,那小家伙警惕地盯着他。 等到了高处,她掀开帘子正欲问少年要往哪个方向走,却已经见小金银在舔着少年的手了。 华音:…… 养过这小畜生的人也就她和裴季。而裴季生性谨慎多疑,她也对人带有戒心,这小畜生这般不设防也不知像谁。 少年立刻收回了揉猫的手。许是逗弄小猫被抓了个正着,有些窘迫,慌乱地给华音指引方向。 还没寻到寨子的地方,便与搜寻少年的一行人碰了个正着。 南诏的人多对大启的人有所戒备,那些人一看到华音,便立即把手上的柴刀对准了华音。 似乎听到了声响,马车里的少年掀开了能遮风挡雨的厚帘。 那些人看到少年,顿时松了一口气,看着华音的眼神也有所改变。 华音也不知少年与那些人说了什么,但不难猜,大概是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原本对华音有戒备的人听到少年这么一说,更是便带上了友好的面容。 有会说大启话的南诏族人,因雨声落在树叶上沙沙作响,若是以寻常音量说话,大概也听不清楚,便大声道:“多谢你救了金翎,现在大雨,雨停了有危险,请随我们去寨子避一避。” 这邀请正合华音的意。她遂随着一行人而去,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才回到了他们的寨子。 寨子周围是挖出来的一条深壑,若是不放吊桥,恐怕过去会有些困难。 寨子不大也不小,大概能容下百来人。 华音入了寨子,去了少年的家中,少年与父亲祖父,还有两个姐姐一起居住。 华音身上衣物已湿,而包裹中的衣服也多少湿润了,故而换上了少年姐姐送来的衣物。 竹楼熏香袅袅,逐渐驱散了雨天带来的土腥气。 帘子掀开,华音一袭南诏装束。 白色上杉,红色花纹的肩袖,绀色半裙,半湿的长发则随意束在肩前。 方才大雨未仔细看那男装打扮的女子,现在咋然一看却是看愣了一众人。 华音自觉不能惹上桃花债,便冷着一张脸,摆出一副冷淡疏离的神情。 许是从少年口中得知这女子不怎么费力的就把人从陡崖下背了上来,也知晓了女子有些身手,所以都没有因对方是女子而轻视。 大启都说南诏诡异不可测,南诏对大启也是不甚了解,觉着处处卧虎藏龙。 方才带人去寻人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是少年的父亲,名叫金格。 金格身形魁梧,因常年游走大启和南诏,所以会大启话。 华音不会以真名以示,便寻了个假姓,姓沈。 一番自我介绍,与感谢后,才说出那叫金翎的少年会掉落陡崖的原因。 原来是因金翎的阿翁有疾,一直需要汤药续命,谁承想由他看管的草药不甚被鸡吃了,心里觉得愧疚不安,就不知轻重的冒着大雨跑了出去寻药。 药是找到了,但却不小心掉到陡崖下边了。 华音想起少年怀中的那一把草药,难怪了。 “不知姑娘来南诏所谓何事?”金格问道。 华音饮了一口热茶,平静地道:“追负心汉。” 金格一愣,然后与屋中其他人都说了,其他人也是一怔。 这般貌美的姑娘,怎会被人负心? 华音放下杯盏,编瞎话的功夫信手拈来:“那人原先还哄着我,后来时间久了,便说我这人霸道,冷漠,觉得和我过久了没意思,便跑了。他骗了我,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抓住,让他负责娶我的。” 屋内的人四目相对,听说大启的女子视名节如命,说不准是这女子被骗了清白才会执着追来。 华音觉着他们像有几分信了,又道:“我一路寻来,给了鸿运客栈掌柜二两银子,才从掌柜那处得知,他进了南诏。” 中年男人显然是知道鸿运掌柜的,所以听到这话,倒是有些信了。 他们寨子会把一些草药送到鸿运掌柜那处,让他抽成一部分,再送去大启其他地方换取银钱。 鸿运掌柜爱财,若是不给银子还真不能从他口中探出什么消息,给得少了,消息也是模棱两可的。 而一个人的行踪,二两银子刚好。 华音想要在这寨子先休整一些天,了解南诏后才寻地方去避难,所以也想过了进南诏的理由。 思来想去,觉得以江湖中人的身份追寻负心汉,倒也有几分可信。 在裴府练就了炉火纯青的演技,也不怕他们不信,华音目光镇静地望着面前的人。 金格与竹楼中的族人说了一些话,华音也听不明白。 半晌后,金格便看向华音,问:“不知沈姑娘追寻的负心汉有何特征,没准我等族人还能帮忙一二。” 华音沉吟了一下,脑海中浮现了裴季的脸,然后道:“约莫与金格大哥一般高,模样极为俊俏,面上没有什么标记,只在脖子下方有一颗小痣,且功夫了得,平时皆说一不二,喜穿黑衣,姓裴。” 金格闻言,再与族人一说。 族人心里隐约明白为什么这姑娘会穷追不舍了。 男人爱美娇娘,女人爱俏郎君,这也是正常的。 这时,屋中小金银挣脱了绳索跑了出来,欲跑出竹楼,华音眼疾手快地把它给逮住了。 华音逮住了小金银后,朝着金格他们解释:“这小猫儿便是那负心汉送我的定情之物。原本想弃之不管的,可养了许久,也生出了些感情,舍不得扔下,就带来了。” 说到这,她低下头,轻轻地抚摸小金银,露出了几分忧愁,似不欲多言。 众人明白她是触景伤情了,也就没有再多言。 南诏大多人虽然防备大启人,但同时也是记恩之人。 听金翎所言,这姑娘冒着凶险的把他救了上去,想来也是个善心的人,也不知那负心汉是个什么样的混蛋,有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对他倾心,他却不知好歹的负了人家姑娘。 因华音是金翎的恩人,所以被奉为上宾,住在少年金翎的家中。 一番谈话过后,小寨的人都让华音好好休息。 屋中族人散去,浓香未散,华音闻着觉得有些不适。 看了眼竹楼四个角落都点了这香,华音微微皱眉,问了要起身的金格:“这是什么熏香?” 金格豪爽,笑道:“山中大雨连天,一些毒虫蜈蚣无处可躲,便会钻入屋中,所以各家各户都会点上这自制的杀虫香,沈姑娘便是闻不惯也多忍忍,不然这些个毒虫便会入屋咬人。” 华音点了点头。 待人走了,金翎的姐姐把她领入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屋中也点了那熏香。 华音闻着这香,隐约觉得恶心,胸闷。 走到熏香前,欲掐灭,但一想到那些恶心的虫子,却是浑身不适。 最终还是没有灭了这香,而是走到窗户前,打开了一条通风的缝隙。 金家大姐送来了被褥和吃食,同时还万分感激她救了自己的弟弟。 华音便是听不懂她说什么,可却能感觉到她真挚。 人走了,华音才给小金银喂了鱼干,自己也吃了一些。 她起身,在门口和窗户上都挂上了小铃铛,只要一有人进来,小铃铛便会响起。 不是她不信这寨里的人,而是出门在外,总归谨慎一些没错的。 夜深,大雨稍停,积水顺着屋檐滴下,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晰可闻。 屋内熏香环绕,逐渐浓郁,毒性较为烈的毒虫蜈蚣都不敢靠近竹楼。 华音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体内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躁动,心口一顿一顿的疼。 在裴府中毒那两回心绞痛的熟悉感又涌了上来。 难不成有人对她用了毒? 不,那茶水她在众人不经意间用银针探过,是无毒的。还有吃食她也探了的,都是没问题的。 那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华音似乎想到了什么,捂着心口,面色苍白地从床榻上下来,目光落在了那熏香上边。 熏香有问题…… 华音扶着竹壁起身,往熏香的炉子走去,欲把香炉熄灭,但没走几步,心口猝然一绞,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忽然一声巨响,把隔壁屋中的金家姊妹吵醒了。 姊妹点着油灯急急推开房门,看到摔在地上的华音,再见她脸色苍白,额上全是细汗,神色一慌,忙放下油灯去扶她。 金家大姐脸色着急的问:“沈姑娘你怎么了?!” 华音听不明白她说什么,但看她那焦急的模样,不像是对她下了毒的模样。 华音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屋角的香炉。 金家姊妹俩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看到那香炉,二姐最先会过意来,连忙起身,疾步走过去,拿起香炉,打开窗户后就不假思索的把香炉扔了出去。 窗户打开,通了风,新鲜的空气拂入屋中,熏香慢慢散去。 华音用力地呼吸着,小半会后,心头的绞痛之意减缓了些许。 姊妹二人把人扶到了床上后,金家大姐焦急的嘱咐妹妹:“你看着沈姑娘,我去喊巫医来。” 华音不仅心脏疼痛,就是身体其他地方也隐隐泛着针扎一样的疼。 金家姊妹二人的反应,显然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这情况出现过几次了,便是她一直想要回避不特意去想这个问题,但事到如今已不是当做没有任何问题就真的没问题了。 她敢确定,她的身体肯定有什么。 若不是裴季动的手脚,便是她入裴府前就有的问题。 不多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便被迎了进来,而会说大启话的金格也进了屋中。 巫医听到姊妹二人说沈姑娘好似是因驱毒虫的熏香而变成这样的,眉头紧蹙,然后放手到华音的胸口处,微一按,华音便轻嘶出声,脸色也更加的苍白。 巫医再把华音的眼睛扒拉开来看了看,只见眼白重泛满了血丝。 到底关乎着自己的性命,华音看向金格,虚弱道:“我方才感觉有东西在我身体内乱窜。” 金格接着与巫医说了。 巫医脸色一变,随后让金格出去,留下姊妹二人。 华音也不知她们在说什么,接着姊妹二人便脱去她身上的衣物。 她起先有些不适,但想到这巫医说不定还真能看出些什么端倪来,也就随她们了。 衣服脱去,巫医的视线往华音身上探去,不知看到了什么,停留在胸口上方的目光陡然一变。 华音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心口的位置有紫红色的血丝,像小小的蜘蛛网一样。不知是不是看错了,那血丝中间似乎有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巫医的目光由惊讶变成不解,随而皱着眉头看向华音,目光带着打量。 华音虽然心口还是一阵一阵的疼,但疼得也没那么厉害了,心思也活跃了起来。 这是什么玩意? 她先前两回都有吗? 为什么南诏的巫医见了,脸色会变这么奇怪? 南诏人擅毒用蛊,该不会…… 巫医起了身,让姊妹二人帮华音穿戴好衣物,然后出去了。 许久后,金格才扶着巫医进来,目光复杂的望向虚弱的姑娘。 这是儿子的救命恩人,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驱赶走的,但也还是要把事情弄清楚来。 半晌后,金格才开口:“沈姑娘,你身上的蛊是谁下的?” 音闻言,一愣,脸色竟是茫然。 她,身上有蛊? 第31章 那人来了 华音听闻自己体内有蛊, 面露茫然,显然不知。 华音那茫然不知的神色,让在屋内的几人心思各异。 姊妹二人面面相觑, 因是双生姊妹, 所以现在彼此在想些什么, 互相看一眼也约莫心里有数。 二人以眼神来交流,都有了一样的猜想——该不会是那负心人下的蛊吧? 华音很快便从自己被下了蛊的事情中缓过了神来。 缓了缓心绪后, 不禁联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刺客的身份。 若自己真的是刺客的话, 会不会是那些在背后操控的人为了更好的控制她,所以在她身体上做了手脚? 不然又怎能让她甘心听令? 沉默了许久后,华音看向金格, 语声孱弱:“请帮我问一问巫医, 在我体内的是什么蛊, 又该如何解?” 金格转而询问巫医。 巫医听着金格所言, 眉头随之皱起, 边看着床榻上的华音, 边与金格解释。 金格听完之后, 眉头也紧皱的看向华音之时, 眼中带着歉意 华音见他露出如此表情,心里边也隐约有了答案。 金格叹息了一声,道:“沈姑娘, 甚是抱歉。虽然大启那边的人都觉得南诏的人都擅蛊用毒。但其实不然, 我们确实懂一些毒物,也会因地制宜的研制一些毒, 但都是一些简单的毒, 可像这种复杂的蛊并不是很了解。” “而巫医说她是懂一些, 可也不是很清楚沈姑娘身上的是什么蛊, 又该怎么解蛊。但可以确定的是,沈姑娘的蛊很霸道,寻常会蛊的巫医解不了,得到王城找大巫医去看看,若不然就是找到下蛊的人。” 华音沉默了片刻,才问:“王城在何处?又该如何才能寻到大巫医?” 金格面露难色道:“南诏王城离这有两日左右的路程,而大巫医则在王宫,寻常南诏的子民也见不到大巫医,便是寻到了大巫医,大巫医也未必会帮忙。” 华音手心微微收紧。她不甘心,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却是这么个结果。 难怪未失忆之前的自己没有逃跑,原来体内有这么一个蛊压制着…… 沉默了许久后,华音与金格道:“能否让我在此暂住两日?两日后,雨停得差不多了,我便离开。” 金格点头:“自是可以,但这大雨刚停,是瘴气最重的时候,便是带着解瘴气的草药都难以防备,若是想走,起码得过四五日。” “等四五日后,天晴了,瘴气也散了,有很多寨子都会带着一些东西到王城里边交换,我也会与同寨的人到王城去,沈姑娘不如一同前去,也能少走些冤枉路。” 华音迟疑了一瞬,问:“不会给你们造成什么麻烦吧?” 金格笑道:“肯定不会,我们也是顺道去王城而已。” 金格说着话,他的大女儿拉了拉他的衣服,他转而看向女儿,用南诏话询问:“怎么了?” 金家大姑娘同情的看了眼音身上,随而与父亲说了一些话,让父亲转达给沈姑娘。 金格闻言,露出了几分为难,但在女儿的哀求之下,还是把话转述了。 “我女儿让我劝你别再想着那负心人了,没准这蛊就是那负心人下的,若是真与他成了夫妻,这往后说不定还会继续害你。” 华音静默了一瞬后,低垂下脑袋,小声道:“这蛊或许不是他下的呢。” 金格见她如此自欺欺人,也不知该怎么劝,想了又想,似乎想通了什么,忽然道:“大巫医也不一定能把这蛊解开,可没准那负心人也去了王城,若是能寻到负心人,或许这蛊就能解开了!” 华音低垂着脑袋不语。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才最像是被负心人负了心的可怜女子。 屋中气氛有些沉闷,金格让两个女儿轮流照看沈姑娘,然后把巫医送了回去。 屋中只剩下姊妹二人陪着华音。 金家双生姊妹约莫十四五岁,模样清丽。虽是双生姊妹,但还是能认得出来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姊妹二人许是也会说一些大启话,但因说得太不伦不类了,所以之前没敢说。现在同情这个救了弟弟的姑娘,便用着掺着南诏语的大启话安慰华音。 华音连蒙带猜的也听得明白。 约莫是那负心郎不值得托付,他们南诏不会太看重女子的贞洁,若是沈姑娘愿意,不管是这个寨子还是其他的寨子,都会有许多好儿郎排队想娶她。 华音淡淡的笑了笑,不语。 她或许最终也会与人成亲,生下一两个儿女,但那也要等到一切平静下来之后才行。 不然,若是现在就成亲,必会祸连他人。 姊妹二人约莫怕扰了华音的休息,所以也没说什么话便停了,让她好好休息。 等安静下来后,华音盖上被衾,久久未眠。 她在裴府时,出现过两回现在这种情况。第一回府医没看出来也说得过去,可第二回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的。 裴季很有可能早已知她体内有蛊了。 若是他早已经知晓了,却一直不动声色,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她自己露出马脚? 还是想要把她背后的人都给揪出来? 但不论是哪个,若是她没有逃的话,她的处境都很危险,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忽然有无力感与窒息感同时浮现,让她似沉在水中一样,透不过气来。 无论是谁,都想她死。 无论逃跑与否,都有可能会死,活着怎么就那么难? 若是她真的死了,这世上还会有谁是真正记得她的,还会有谁能在多年后记得这世上有过她这么一个人? 心底憋闷,双眼泛着阵阵酸涩,华音睁开双眼。 看了眼趴在小桌上打瞌睡的金家大姑娘,华音伸手擦了擦眼尾的湿润。 这时小金银跳到了矮床上,跑到了华音的枕头旁,睁着一双圆不溜秋的大眼看着华音,然后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华音的脸。 华音破涕为笑,把它推开,小声的嫌弃道:“脏死了。” 虽嘴上嫌弃,但眼里却是倾泻出浅浅的笑意,揉了揉它的脑袋。 她现在约莫有些明白自己为何要带着这小家伙离开了。 不是因为担心它会被裴季迁怒,而是因前路漫漫,形单影只生出孤独,若是这小玩意陪着自己,或许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揉了会小金银后,华音看着窗户外边漆黑的一片,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她想活得长长久久的,不想死…… * 华音在寨子住了几日,身体也休养得七七八八了。 许是有人听说了她的事,也或许是那金家的姊妹二人为了让她忘记所谓的负心人,所以每日都有年轻男子在金家外晃悠,还时常送一些吃食和衣布过来。 还有一些妇人过来看望华音,有一两个会说些大启的话。 可华音有时连蒙带猜都琢磨不准她们在说什么。 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却能能猜到她们的心思。 ——想让她做他们儿媳的心思。 寨子民风淳朴,没有长得漂亮就不安分的说法。 他们听说这姑娘冒着生命危险的下陡崖救人,便觉得心底肯定是善良的。 又善良又漂亮的姑娘做了自己的儿媳,那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因时常有人来看望华音,竹楼一直都很热闹,因这热闹,华音心底的阴霾也冲淡了许多。 华音喜欢热闹。 喜欢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模样。 大雨停了三日,天气逐渐晴朗,高处的瘴气率先散去。 因在寨子中都种有能驱散瘴气的树,寨子倒是极少被瘴气所扰。 金格昨日离开了寨子,听说是去与附近寨子的人约好时间一同去王城。 南诏山林众多,危险也多,除却时常会有猛兽出没外,还有抢劫过路之人的山贼。 所以寨中的人出行王城换物时,都是结队而去。 金格还道去其他寨子时,也会帮她问一问有没有巫医知道如何解蛊。 华音对此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既然这蛊是为了控制刺客,让其听命行事,便不会让刺客那么容易的就解开了。 想到自己体内有那虫子,华音便觉得浑身不对劲。 在屋中休养了几日,有些沉闷,华音便抱着小金银走出了竹楼,倚在廊下望着寨子中的一景一物。 偶有人经过,也会有人热情的朝着华音招手打招呼。 华音为了维持冷漠疏离的形象,只是微微点头。 一个美人与一只猫而,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的。 养了几日的金翎也能下床了,杵着一根拐杖一拐一瘸地走到竹楼的廊中,不禁多看了几眼赏心悦目的画面。 华音听到了声响,并未看向他,只声音清冷的道:“想说什么?” 父亲会大启话,儿女总归也是知道一些的,那日这小子装作一点都听不懂,主要是怕对方知道他会说大启话,然后先行逼问他关于寨子的事情。 他当时琢磨着绕道把她带回去,然后再让父亲他们打探她来南诏的目的。 后来华音知道后,只道防备是好事,也没有说什么。 金翎走到了她的身边,犹豫了一下,用别扭的大启话喊了一声“沈姐姐。” 华音暼了他一眼,看了眼他那用夹板绑着的脚,再抬眸看回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被美人恩人盯着,少年红了脸,小声道:“能不能别那么快离开寨子?等我脚伤养好了,我与你一块去王城,好不好?” 他的音色不准,华音琢磨了一番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后,毫不犹豫的应:“不好。” 少年顿时垂头丧气了下来,埋着头,更加小声道:“那去了王城后,见到了那负心人,沈姐姐别和他在一起了。” 华音琢磨明白了他的意思后,知道他什么心思,有些无奈。 小小年纪,都还没满十五呢,便已经开始想着儿女情长了,也不知羞。 华音没搭理他,转头眺望远处的高山丛林。 迟迟未等到回应,金翎心里有些焦急,抬起头,因紧张而磕磕绊绊的道:“那负心人不是好人,等我长大,我、我……” 华音轻笑了一声,随而看向他,为了让他能听明白,轻缓的道:“我对小孩,没兴趣。” 金翎闻言,着急道:“我也是会长大的!” 华音把小金银塞给他:“还是和猫儿一块玩去吧。” 说着,准备走入屋中,可这时似乎听到了竹楼外匆匆的脚步声,还伴随“沈姑娘”的叫喊声,她便转回身,往凭栏外看去。 她认出来了,前边匆匆跑来的人好像是与金格一同外出的人。 金格他们回来了,是不是明日就可以走了? 那人跑了过来,喘着气,激动的说了一长串的话。 华音除却“沈姑娘”那几个字外,其他的一概都没听懂。那人似乎知道她听不懂,看着一旁的金翎又说了一遍,隐约掺杂着负心郎几个字。 华音心下一咯噔。忙看向金翎,只见他瞪圆了双眼,脸上的震惊过后是错愕。 他怔怔地说:“阿爹他们遇见了沈姐姐的负心郎,现在正在来寨子的路上。” 华音仔细的把他的话听完后,心头也是错愕的。 根本没有什么负心郎,都是她瞎编的,而所谓的负心郎都是她依着裴季…… 华音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面上也露出了震惊。 ——裴季来了! 他怎么会出现在南诏?! 华音心头一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现在可不是乱的时候,而是逃跑的时候! 她或能对付得了一两个锦衣卫,但加上一个裴季,全然没有胜算! 华音立刻把小金银从金翎的怀中抱了回来,然后脚步匆匆回了屋子。 为了随时能走,华音的行囊一直都是收拾好的,拿起就可以走。 看见她匆匆回屋的金翎也跟了过来,问:“沈姐姐,怎么了?” 怎么了? 华音暗恼自己为什么要说自己来追负心郎的,直接说自己是逃命的恐怕都会比现在的情况好一些。 再不跑,被裴季抓到,就没活路了! 华音略一停,掏出了准备离开的时候留给金家的两锭金子,放到了桌子上,对金翎说:“给你父亲。” 说着,便径自的掠过金翎,疾步走了出去,下了竹楼。 寨子的人看到华音急急而去,都很是疑惑,想要问她去哪里,但奈何语言不通。 天气已晴,若是架着马车离去,路上必然会留下痕迹,所以她只能弃马车而去。 寨子的吊桥已经开始收上来。但好在才收了一些,华音也就没有让人把吊桥放下,而是疾步跑出去,到了吊桥的一端,直接跃过了过去。 华音先前早已向金格询问了王城。所以一刻也不敢多停留,快步地往王城的方向而去, 但华音才离去不过半刻,就察觉到了不对。 既然有人先行跑回来报信,那裴季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 念头一起,华音感觉到了四周寂静。 微弱的凉风吹来,落叶缓缓飘下,空气中偶然会随风些许的瘴气。 华音脚步停了下来,暗暗的握紧了手中的棍子,眼中浮现戒备。 她停下的那一瞬,已经被四个身穿着南诏衣服的男人给围了起来,那几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把用布半包着的刀,腰背挺拔,眼神凌厉,气势慑人。 便是身穿着南诏的衣服,华音也能从他们凛冽骇人的气势上猜得出来他们是什么人。 华音握紧着手中的棍子,思索着打起来会有几分胜算之时,挡在她前边一丈有余的男人开了口。 “大人吩咐,九姨娘若能配合便会得以善待,若是动了手便没有了情分可言。” 实则,裴季下了两个命令。 第一个命令,把这些话转述给九姨娘。 第二个命令——若是动起手来,活擒九姨娘。 第32章 许久不见 在半日前, 山林低处依旧被瘴气所笼罩。 在客栈被锦衣卫所擒的几个南诏探子,不顾自己生死的把裴季一行人往瘴气最浓郁的地方带去。 锦衣卫并非是傻子,裴季又曾在十年前闯入南诏救下先帝, 又怎会任由他们摆布? 锦衣卫把他们拖到暗处一番用刑后,有一人熬不住,终还是实话实说了。 那人让他们往高处走,走的时候需得含着一片叶子,戴上一块湿面巾。 锦衣卫从暗处出来,走到了裴季的面前,把探子所供述之言如实道出。 裴季用湿帕捂着嘴鼻,略一思索后, 才点头:“把他们塞入马车中,随后往高处走。” 一行数十人皆往高处所去, 行至半途, 却是与回寨的金格一行人遇上了。 等金格几人察觉前方有人, 欲躲避的时候, 早已被锦衣卫察觉。 前去查探回来的锦衣卫立在马车外,回禀道:“大人, 像是南诏的寻常百姓。” 裴季掀开了帷帘, 往前方望去, 眼中带着几分思索。 略一思索后, 下令:“把他们抓来带路。” 此时正是需要人带路之际,这南诏普通的百姓比探子还可靠一些。 裴季与其中几个锦衣卫皆会南诏语, 几把刀子架在那些个南诏百姓的脖子上, 便开始盘问去王城的路。 金格等人是寻常百姓, 有人忠贞爱自国, 自然就有胆小怕死之人。 有人应下带路后, 其他几人也被带上,放走他们恐会走漏风声。 北镇抚司名声再不好也是官,而非是杀人如麻的山贼流寇,自是不会平白无故滥杀无辜。 再者大启和南诏如今关系看似平和,但却是相互防备,若是滥杀南诏百姓,恐会激化矛盾。 行了约莫两个时辰,有几人被瘴气所染,有呕吐头晕症状,只得停下休整。 裴季自马车上下来,站在巨石之上观望地势。 回来之际,金格四人中,有一人直直地盯着裴季瞧,瞧了几眼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逐渐变了,然后转头与一旁的金格小声嘀咕。 裴季向来警觉,不过片刻便似有所觉的转眸扫了一眼他们几人。 只见那南诏百姓中有两人看着他,眼神透露着古怪。 锦衣卫厉声一喝:“你们看着我们主子,欲密谋些什么?!” 那人被喝得脸色一白,哆哆嗦嗦地看着裴季,颤声道:“我、我们只是觉得你们的主子,与我们所知道的人有些相像。” “胡说八道!”锦衣卫怒斥。 裴季走近他们,对锦衣卫略一摆手,盯着几人,用南蛮语道:“不妨说说看那人是谁。” 金格看着眼前的男人,思索是否说出沈姑娘的事之间,一旁较为胆小的同寨人就已经先开了口。 “像沈姑娘口中的负心郎……”目光落在男人的脖子上,看到浅色的一颗小痣,惊呼:“连脖子上的痣也一样,那是不是也姓裴?!” 裴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与身后侧的童之相视了一眼。 童之会意,问:“你们口中所言的沈姑娘,是否带着一只黄白相掺的小猫,也是在这些天入的南诏?” 听到童之所言,几人的脸色都倏然一变,显然是被童之说中了。 裴季看到他们的脸色,眼中多了几分兴味,略一思索后,缓缓的开了口:“虽然不知……”顿了一下,随而嘴角微微一勾,继续道:“我夫人如何与你们说的,但我此番去南诏王城,是为了去寻求解蛊之法。” 童之与锦衣卫略怔。 …… 九姨娘何时成了大人的夫人? 他们此行的目的何时变成了为九姨娘解蛊? 南诏几人面色变得古怪了起来,金格皱起眉头:“不对,沈姑娘说是你负了她,逃到了南诏,再者沈姑娘身上的蛊难道不是你下的?” 裴季闻言,便知他们都知道华音身上有蛊,看来她真的是为了解蛊才到的南蛮。 如此,也不必再怀疑她逃跑的目的,更不必继续追踪她,只需抓起来带回即可。 恐怕现在不仅是他在找她,就是连她身后那些人都想把她找出来。 若是这样,不失为是好事,或许可以以此来与她谈条件。 只要她供出身后之人,助北镇抚司把那些人一网打尽,北镇抚司便会护她周全。 裴季心思定下,对其摇头:“恐怕我与我夫人有所误会,才会让她觉得我负了她。” 金格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信他所言。 裴季看向童之,吩咐:“既然是夫人相熟之人 ,便给他们松了绑,好好道歉。” 童之望向小叔那毫无做戏痕迹的神色,沉默了一瞬。 ——他的小叔,就,惯会做戏的。 * 华音忍下手臂和背后的疼痛,拾起了地上的包裹,正欲去追跑了的小金银。 可这时身后捂着胸口的锦衣卫忽然开口:“九姨娘怕是不了解大人。” 华音转头斜睨他,轻嗤道:“方才说过了,你们赢了我,我跟你们走,输了,便放我走。” 交手之际,锦衣卫处处留心,显然裴季下令要活抓她。 察觉到了这点,华音交手之际就更加的大胆了,如同不要命一般,招招快狠准。 因为锦衣卫不敢伤她性命,所以华音略胜一筹。 虽然侥幸赢了他们,可身上却也受了许多不见血的伤。 锦衣卫道:“我等自然守信。” 华音转头欲走,身后的锦衣卫依旧不紧不慢的道:“但九姨娘可有想过大人若是见不着九姨娘,可会放过那一寨子的人?” 华音脚步一顿,双手蓦地用力握紧成拳,眉头紧蹙,脸上露出了厌恶之色。 锦衣卫在民间恶名昭彰,言而无信,手段凶残,严刑逼供,屈打成招,滥杀无辜等词都是用来形容他们的。 华音想要不管不顾,脚步往前面走了数步之后,还是停了下来。 以他人性命为代价苟活,终会一生不安。 紧咬着唇,最终下定了决心。 转回身,冷厌的扫了他们一眼:“锦衣卫果真够阴险。” 锦衣卫低敛眼帘,但脸上却毫无愧疚之色。 于锦衣卫而言,过程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完成任务。 华音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把我的猫给找回来,要活的,平安无事的,我便与你们走。” 方才打斗,无暇顾及小金银,它被吓得直接跑了。 其他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后,最终两人去寻猫,另外两人看着华音。 华音面色不善地暼了眼留下来的两人,冷声道:“离我远一些。” 说着,便朝着小金银所去的方向探去,口中唤着小金银的名字。 两个锦衣卫则不远不近的在暗处跟着她。 躲起来的小金银忽然听到华音的声音,软绵绵的“喵”的应一声。 华音听到声音,暗暗呼了一口气,好在这小家伙没有跑远。 小心翼翼地朝声音处走近,边走边温柔地唤着它的名字,不一会便寻到了小金银。 把小金银找回来后,华音心事重重的往寨子的方向望去,闭上眼吸了一口气。 也不知等着她的裴季,将会用什么酷刑来让她供出指使之人。 睁开了双眸,长吁了一口气,随着锦衣卫往回走。 走回了寨子前,锦衣卫不是以押着她的姿态,而是随在了她的身后,像是……随从? 华音搞不明白裴季在搞什么名堂,但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寨子的人见“沈姑娘”回来了,连忙把吊桥放下。 入了寨子后,有寨中人用南蛮语告诉他们,说刚来的一行人在金格家。 有锦衣卫听懂了,便与华音道:“主子在一个叫金格之人的家中。” 华音冷着脸朝着金格家疾步走去,生怕晚了一步,便会牵连了他们。 金格的家外有几个锦衣卫守着,远远看到了华音,便有人进屋通传。 不一会,童之从屋中出来,华音也到了竹楼前。 童之诧异地看了眼九姨娘怀中圆胖了不少的小金银后,才朝着九姨娘略一行礼:“夫人,主子在屋中等候许久了。” 华音冷脸“嗯”了一声,走了两步,脚步倏然一顿,皱着眉看向童之。 夫人……? 是她听岔了,还是他说岔了? 童之温和一笑:“夫人,大人此番入南诏,是为了给夫人寻求解蛊的方法,夫人便不要再误会大人了。” 华音闻言,便明白童之在暗示她什么,她略一琢磨了这话里的意思。 裴季入南诏有其他的目的,所以告诫她要配合,莫要露出端倪? 所以裴季此番是想以她为借口去南诏往常? 所以他并不是为了她而特意追来南诏的?他们此番相遇也是偶然? 华音想到这,心中顿时懊恼,若是没进南诏…… 不过一瞬,便觉得自己天真了。若是没进南诏,去了其他城镇,遍地北镇抚司的眼线,她估计也逃不了多久。 有了这个认知,华音心下一阵悲观,抬眸望向竹楼正门。 早晚都得与裴季见面,时下也无处可躲了,还犹豫什么? 华音一步一步的踩上竹楼的阶梯,脚下似被灌上了千斤重的铅一般,每一步都走得沉重。 走到了门前,抬眸往屋中望去,与那双似噙着笑意却隐藏着无数危险的黑眸对上了目光。 她一瞬紧绷了起来,许是感觉前方已无活路,心下绝望,悲戚,所以眼眶逐渐泛红。 裴季目光落在华音身上,浅浅一晒,缓缓启口道:“夫人,许久不见。” 听到那声夫人,华音心底暗怒:夫人?谁是你夫人!鬼才想做你夫人! 可最终,华音还是敛下悲戚心绪,冷沉着脸,僵着身子进了竹楼中。 第33章 被驴踢了 竹楼内, 气氛略显僵硬。 华音原本站在靠近门口之处,最终裴季一句“夫人可是还在怨我,所以才不肯坐到我身旁来?”让她不情不愿地坐到了他的身旁。 竹楼干净, 基本都是盘坐在竹垫上,她坐裴季身旁,中间还空了半个位置,但她依旧背脊挺直,全身上下好似都在戒备着,僵硬且紧绷。 而且在裴季朝她伸手之际,她更是绷紧得厉害。 她以为他想触碰她,但最后他只是把她怀中的小金银抱了去。 小金银本就是裴季捡回来的, 虽然过了两个月,但这小家伙显然还是记得的。 它也没有多大抗拒, 乱蹬了几下腿后, 落在裴季大腿上的下一瞬, 竟然安分了下来, 然后安分地趴在了他的腿上。 裴季眼里带着笑意轻抚着小金银。 男人的眉眼虽带着笑意,可不知为何, 却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金家的人, 目光都在两个人的身上来回观望, 似乎也感觉到了他们之间僵硬的气氛, 且也感觉出了一些耐人寻味来。 他们之间,显然不如沈姑娘所言, 或是男人所言那般, 肯定有所隐瞒, 但大家都不敢多加询问。 骨节分明且修长的长指轻抚了抚小金银后, 才抬头看向华音, 目光似柔和。 温声而问:“我为了不让夫人担心,所以并未告诉夫人被人下了蛊,而此番来南诏是为了解夫人身上的蛊,但何时成了负心人了?” 锦衣卫最擅察言观色,或者谈话间套得有用的信息。与金格一行人到寨子的这一路下来,锦衣卫也探得了七八成的信息。 裴季也约莫知道他这九姨娘与寨子里的人都说些了什么。 他成了负心人,而她也假意不知自己身上有蛊,也引导旁人以为那蛊是他下的。 可显然她没料到他也来了南诏,不然怎么敢把这些罪名都按在他的头上来? 就是那负心人的特征都照着他来说,到底是有多记恨他? 听到负心人三字,华音拿着热茶杯盏的手微微一颤,胆颤心惊间又有一丝窘迫涌上了心头。 虽想破罐子破摔,可这寨子百来人的性命都拿捏在裴季的手上,她不能轻举妄动。 他此番来南诏肯定是密行,他不欲让人知道,若是她不配合,拆穿他的身份,恐怕他心狠手辣得要了整寨子人的性命。 华音现在只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往最坏的方向想,不敢再有所侥幸。 她先前侥幸逃跑,更是心有侥幸的让他成为所谓的负心人,可结果呢? 报应都已经摆在眼前了,她哪里还敢。 不敢再有侥幸的心思,只能配合着他。 不过就是演戏而已,又不是没有演过。 她迅速红了眼,湿了眼眶,低着头埋怨道:“可你没有只言片语就离开了,谁信你呀?” 说到这,又怕他不大清楚她与寨子的人说了什么,又如怨如诉道:“虽说你说过会娶我,可连堂都没拜,谁是你夫人!?” 跟着回来的锦衣卫站在门口外边,听到竹楼中的对话,不禁心头一跳。 大人似乎还没有要九姨娘性命,或是对九姨娘用刑的想法。 若是他们方才伤了且威胁了九姨娘的事情落入了大人的耳中,不知大人会如何做想…… 裴季眉梢微佻,知道她已然妥协,唇角的弧度大了些许。 金翎那半大的少年巴巴地望着华音,有些垂丧,半晌后,才看向裴季,鼓起勇气,用别扭的大启话问:“沈姐姐身上的蛊既然不是你下的,那是谁下的?” 裴季略一抬眸,暼了眼那十来岁的小子。 他来时听说了,他这九姨娘就是把他给救了,入寨子后才被奉为上宾。 从方才他这九姨娘入屋开始,那双眼就没离开过她的身上,小小年纪不学好,倒是会惦记别人的女人了。 眼神浮现一丝讥诮,不轻不重的道:“若是能抓到下蛊之人,我也不必奔波南诏去寻解蛊的方法。” 金格看了眼男人。男人浑身散发着深不可测的气息,且初见时不近人情,处处透露着危险,让金格始终提防着面前的男人。 若非是同伴贪生怕死指了寨子所在,他也不会妥协迎他们入寨。毕竟就他所看,男人的随从个个都身手了得,知道了寨子所在后,对付整个寨子都不在话下,所以他只能顺受,不能逆来。 虽能冒险带他们入寨,可入主城,风险终究太大了,稍有不慎便会成了叛国贼,满寨皆会被诛。 想到这,金格开了口:“若只是沈姑娘要去王城,我等愿意同行,可我等不熟悉裴郎君,恐难以同行。” 裴季望了一眼他,沉默了一瞬。 华音似感觉到了丝丝寒凉,放下杯盏,握上他放在小金银头上的手:“我随你进王城,莫要为难他们。” 她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懂的都懂。 ——我跟你走,放过他们。 裴季收回目光,黑眸深邃地望了她一眼,随而轻笑了一声,反握住了她的手。 他微一用力便已让华音手疼得想要抽出来,但她没动,只隐忍着。 “也罢,你与他们也是相识之人,你现在都这般要求了,我便不为难他们了。” 在一旁的童之微微蹙眉,小叔是来过南诏没错,但那也是十年前了。十年间生出多少的变数,谁都不清楚。 所以他很是不能理解小叔为何会应下九姨娘,这若是有南诏人带路,期间也会少许多冤枉路。 华音暗暗地呼了一口气。 裴季望向金格,带着淡淡的笑意:“为了去王城寻解蛊的法子,我等奔波了多日,需一个休整的地方,不知可否打扰一日,明日我们便走。” 金格虽不愿,但也不想得罪这些不好惹的人,只是道:“可寨子没有这么多空屋。” 裴季一行有二十几个人,怎么都要好几间屋子才够住。 裴季摇头:“不需要,他们会自己扎帐篷,我呢……”话语微顿,看向华音,一哂:“与夫人一间房便可。” 华音身体一僵。 童之脸色也微变。 “你、你们没有成亲,怎么能住一块!?”金翎少年春心方动,一着急便用南诏语脱口而出。 裴季斜睨了一眼他,回以南蛮语:“我记得南诏民风比大启开放,可婚前试婚,又何来没成亲不能同住的道理?” 金翎被他的话一堵,愣了一下,正欲再说话,却忽然被父亲喝了一声。“金翎!” 金翎不敢再多言。 华音约莫知道裴季要与她一屋,不是为别的,只为了拷问她,事到如今,她哪里还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她从他手中抽出了手,低垂眸子,道:“我进屋洗个脸。” 说着,起了身。 但因小腿被横扫了一脚,又走了一段路,坐了好一会后,站起身的那么一瞬,小腿像疼得被刀子扎一样,疼痛得她身形微微一颤,脸色也略有泛白。 紧撰着手心忍下了疼痛后,才朝原来的屋子走去。 裴季目光落在她似隐忍而紧握的手心上,目光微微下移,视线落在了她走路时一步重一步轻的步子上,微微眯眸,心思略沉。 华音入了屋子,帘子垂下后,瞬间撑着墙,紧紧咬着牙,额间因隐忍而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锦衣卫不是草包,他们的身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若非他们不想伤及她性命,她也未必能以一敌四。 虽未伤及她的性命,但她也被拳脚伤及,如今身体似半散架了一般。 暗暗喘.息之际,身后传来裴季的意味深长的声音:“你抵抗了?” 华音蓦地绷紧了身体。 裴季把帘子放下,走入了屋中,站到了她的面前,打量着她的脸色。 片刻后,才沉着脸色道:“我说了,你若是能配合,便会念着你的情分善待。” 华音抬起头,因疼痛而眼尾泛红,她冷眼看着他,压低声音开了口:“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是在我这问不到什么信息的。” 她失忆了,连自己身上有蛊都不知,还能知道什么。 裴季闻言,轻佻眉梢:“不装了?” 华音撇开脸:“你早知我身上有蛊却装作不知,恐怕你早就知我身份有异了,现在装,还有什么用?” “确实无用。”裴季轻嗤一笑,随后目光落在她那泛白的脸色上,略一沉思,开了口:“把衣裳脱了。” 华音闻言,蓦地转头瞪向他:“你既然知晓我身份不简单,你竟然还想,还想……就不怕我杀了你?” 裴季微抬下颚,反问:“你,杀得了我?” 华音咬唇不语,她确实杀不了。 她连他进屋时候的声响都听不到,又谈何是他的对手? 片刻后,华音忽然凄凉的一笑:“不过就是男女那档子事罢了,又不是没做过。” 她忽然伸手粗/暴地脱着自己的衣服,眼底逐渐湿润,边脱边道:“他们只是好心收留我,莫要牵连他们,你要我如何便如何,反正我也活不久了。” 无论是体内那不知名的蛊。还是想要从她这处知道些什么的裴季。还是给她下蛊的那些人。 这些都能要她的命,如此她还能活得长吗? 既然都活不长了,何必再牵连别人? 裴季见她那自暴自弃的神色隐约生出了厌生感,眉头微蹙了起来,心头略有不快。 衣服落地,雪白的胴体上遍布了红紫的淤青,手臂因抵挡拳脚,所以淤青最重,原本雪白软滑的手臂,现在却是几乎没有好的地方。 裴季眉头紧皱,面露不悦。 华音也不看他的脸色,只闭上了双眼,隐忍着屈辱:“要做便做。” 扫了一眼她满是淤青的身体,沉默了一瞬,转身走向门口,撩开帘子出去了。 华音听到了帘子放下的细微声响,睁开了双眸,却已不见裴季身影。 有一瞬的不解,但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望了眼自己身体上的淤青。 也是,她遍体淤青,他能有性趣才怪。 华音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华音正欲拾起地上的衣裙之际,帘子再次被掀开。 身体一僵,抬头望去,只见裴季拿着一个瓷瓶入了屋中。 他神色冷漠,淡淡的开了口:“躺到床上去。” 华音心想,他是怕她干.涩,所以准备了润.滑之物? 她都这样了,他还想着侮辱她?! 呸,禽.兽! 华音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几番反复后,她还是慢腾腾地躺到了矮床上。 他漠声道:“趴着。” 华音随着他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的翻身趴在了榻上,若是忽略了身上的淤青,背后曲线甚是凹凸有致,玲珑诱人。 裴季走了过去,坐到了床边上,拔开了瓷瓶,倒出了褐色的液体。 华音闻到了浓郁的酒味。 那一瞬间,她反应了过来,这不是什么润滑之物,而是药酒。 药酒? 裴季要给她上药? 他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亦或者是想用什么酷刑来逼她招供? 第34章 三十四章 华音怀疑裴季是脑子被驴踢了, 亦或者是想用什么酷刑来逼她招供。 那瓶药酒应不是普通的药酒,而是他从诏狱之中带出来,用于逼供的秘药。 或许涂抹上去后会像有千虫万蚁啃咬一般, 折磨得让人说真话? 华音跟着锦衣卫回来的时候, 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被杀的打算。 可想到这等酷刑,还是忍不住紧捏着被衾, 绷着背脊。 裴季瞥了眼她因用力捏着被衾而泛白的骨节,收回目光。 慢条斯理地取下指中扳指放到了床上, 再在掌心倒出药酒。 片刻后,粗粝茧子的掌心落在华音的肩胛骨上。 那处淤青了一大块。 药酒在淤青之处揉开了。低眸看了眼那素来白皙,让他在云雨之际爱不释手的盈盈腰身被淤青覆盖, 裴季面色格外沉静。 冰凉与疼痛仅是让华音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咬着唇瓣隐忍,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是习武之人,从未给人上过药, 手劲自是不会轻到哪里去。 在肩胛骨火辣辣泛疼的时候, 华音的脑袋也有一瞬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刺痛。 许是有什么地方似曾相似,脑海中忽然涌现了一小段的记忆。 在昏暗潮湿的小屋中。 一个看不清脸少年,给她揉着手臂的淤青, 劝她:“你便听他们的话吧,若是继续下去,他们会打死你的。” 记忆到这咋然而止, 疼痛让她瞬间回过神来, 随后裴季那低沉平缓的嗓音落入了耳中, “有许多人皆身不由己, 我也能理解, 若你能迷途知返, 我会不予计较,护你周全。” 裴季意思,华音明白。 ——若是她能把背后的那些人供出来,他不但不会计较,还会保护她免被追杀,可她能记得什么? 可她就连自己可能是刺客的身份都是连蒙带猜的,就是身上的蛊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他还指望在她这里知道些什么? 华音沉默了一晌,幽幽道:“护我又如何?谁能知道我体内的蛊何时发作,我又能活多久?” 裴季轻嗤一哂,不甚在意:“不过是个蛊罢了,以我现在的权势,还能解不了?” 不管裴季会不会信守承诺,在这一瞬间,华音说不动心也是假的。可现在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能动心? 他确实位高权重,解蛊一事于他而言或许真的可行…… 若是他真能神通广大的帮自己解了蛊,那是不是也有办法可让她恢复记忆? 没有记忆,还有蛊控制着她,更有背后有盯着她的人。 她现在就已经是处于绝境之中了,不知活路在哪里。 或许她入裴府的目的确实是杀裴季。就算真能侥幸杀得裴季,完成了这个任务,可这或许是第一个任务,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杀了裴季后,终生还是会受制于人,直至死亡。 裴季或是不可信,但也只会利用她这么一次,往后也没有可利用她的地方了,说不定她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要他能帮她解了蛊,她便少了一个后顾之忧,至于他承诺她免被追杀的事情。 她是不信他的。 当他知道所有事情后,她没了利用价值,怎可能还会费尽心思护她一辈子? 只要还没有一网打尽那些人,她就有可能被追杀一辈子。 华音因被抓回来,更担忧裴季会对寨子里边的人下手而混乱的心绪,也因他的话而逐渐平缓了下来,慢慢的衡量利弊。 裴季许久等不道她的回应,也不着急,倒了药酒在掌心随后覆在她的大腿外侧,力道较方才重了些许。 华音瞬间回过神,扭回头,敢怒不敢言的望向他。 裴季神色浅淡地暼了她一眼:“我耐性有限,别让我等太久。” 华音转回头,把头埋进了软枕中,闷声闷气的道:“若大人不是在给我上刑,就请大人下手轻些。” 他这下手的力道哪里是上药,分明是在上刑。 暂时感觉不到这药酒有什么端倪,揉搓过后,淤青之处火辣辣的发烫,但好像确实是舒缓了一些。 结合他所言,她也明白了他的行为是什么意思了,他在她身上用怀柔政策。 “力道轻了,淤血散不开。”他轻悠悠道。 目光落在已经揉过药酒地方,淤血是散了些,但却过分的红了。 敛眸思索了一下,他这九姨娘皮嫩肉薄,与男子皮糙肉厚不同,便也就收了些力道。 “如何?” 许是见他真的放轻了力道,还询问了自己,华音便也不委屈自己,开了口:“再轻些。” 那正在揉搓的手一顿。 裴季一挑眉,继续揉搓,轻笑了一声:“我是问你,想得如何了?” 华音略一愣,反应过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沉思了半晌后,暗暗呼了一口气,谈了条件:“我不需要北镇抚司的庇护,只需要把我身上的蛊解了,再让我假死,最后给我一个新身份让我走,可成?” 裴季抬起眼帘,目光落在她微侧的脸上,沉思。 背后的淤青都已经揉搓过了,只差正面的没有揉,他收了手,道:“转过身来。” 华音转了身,拉着薄衾遮住了自己的柔软高耸之处。 裴季低眸暼了一眼她欲露不露的沟壑,眸色微暗。两息后抬眸看她,低沉反问:“有什么地方我没看过?” 话语一顿,嘴角微勾,似笑非笑:“我倒是好奇我的九姨娘之前不曾羞涩,怎今日就这般羞涩了?” 华音也不是第一日知道裴季的恶劣了。 人贵有羞耻心,她有,可裴季不一定有。他不仅没有,还会把对方遮住羞耻心那块布扯下来才罢休。 毫无衣物遮体与他谈条件,地位太过劣势。所以华音平躺下去,并未把被衾拉开。 裴季拉起她的手,仔细瞧了一眼手臂上的淤青,道:“这几个人不是你的对手,是吧?” 华音抿唇不语,不是对手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跟着回来了。 “不是对手,为什么回来了?” 自己的人,会耍一些什么手段,裴季不用多想也清楚,略一抬眉:“用整个寨子来威胁你?” 华音抬眼看他,也不说话,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眸似乎在说——明知故问。 裴季开始揉搓她的手臂,他不是很理解:“为何要在意这寨子的人,不过才认识几日,就为了他们,妥协了?” 华音逐渐冷静:“这事与方才我提出的要求没有什么关系吧?” 裴季顿了一瞬,颔首。 华音:“那言归正传,是否你知道了我背后有什么人后,就会帮我解蛊,让我离开?” 裴季沉吟几息,点了头:“成,我答应你,帮你假死,给你新的身份离开。” “那现在,可以说了?” 竹楼被锦衣卫把守得严实,无人能探听里边说什么。 谈妥了条件,华音舔了舔干燥的唇瓣,看向他,犹豫了一下。 反正也没指望一下子就能让他相信,所以还是如实开了口:“我失忆了。” 裴季那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顿时面沉如水,微眯的黑眸有寒意溢出。 放下了她的手,往后坐直了身体,舌头抵了抵牙根,冷声问:“你觉得我不会把你如何?” 华音早没了方才回来时那般紧绷,她轻笑了一声,双眼无神地望着屋顶,慢声道:“我就这么一条命,活不久的命,我为何要对大人你说谎?” 她目光微转,与他对视:“几个月前,在大人寿宴那日,我摔了一跤,也磕破了脑袋,所以醒来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不知为何,直觉告诉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失忆了,所以才会隐瞒至今。”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大人若不信,可找大夫给我瞧瞧,当然也有可能瞧不出来。可若是大人帮我恢复了记忆,我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裴季不再继续上药酒,放下瓷瓶,拿起扳指戴入了指中后才冷冰冰睥睨向她。 他伸出手,指尖在华音心口的位置缓缓往上移,轻缓的抚摸着华音的脖子。 “你觉得我会为了知道你后边有哪些人,就真的不舍得杀了你?”停了停,裴季一声轻笑:“你便是不说,我费些心思与时间也能查得到。” 冰冷的扳指触碰到脖子上细腻的肌肤上,泛起颗颗小疙瘩。 满室寒凉,华音却是越发的平静。 她略抬下巴,把脖子露出得明显,让他掐得方便。 “大人不信,那大人便杀了我罢。”说罢,华音闭上了眼,她感觉到他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只是并未用力。 “现在杀了你,还挺麻烦的。”他收回了手,看着她紧闭双眸的脸,继而道:“毕竟你现在是我未过门的夫人,你若是不想这整个寨子陷入危险之中,便好好配合。” “至于方才所言,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南诏前最好与我说实话,不然我也不留你。” 说着,起了身,朝着门口而去。 才撩开了帘子就见童之在门外侯着,他身形微挡,把帘子放下,遮住屋内春色。 童之唤了一声“主子。” 裴季点头,朝竹楼外走去。 出了竹楼,扫了眼把华音带回来的几人。 那几人感觉到了大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背脊瞬间挺得僵直,额际有薄汗落下。 裴季面色沉沉,冷声道:“四个人,还不敌一个女子,何来的脸面出现在我眼前?” 见他们还没有动作,他眉眼微佻:“不明白我的意思?” 声音虽低,可却不怒而威。 四个锦衣卫顿时低下头,齐声应:“明白了。” 应声后,立即与暗处盯梢的锦衣卫换了值。 * 金格与大女儿在竹楼楼外宰鸡,看着男人与随从从竹楼出来 虽说那一行人的饭食无需他们费心,但想了想,金格还是杀了一只鸡给那沈姑娘补一补身体,也顺道给儿子补一补。 金家大女儿偷偷瞧了眼往人少处走的两人,收回目光,小声与父亲说:“阿爹,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那沈姑娘不像是追负心人进的南诏,倒像是那人为了沈姑娘而来,沈姑娘受制于那人的感觉。” 金格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但却是压低声音与女儿道:“他们怎么可能不知我们看出了端倪,但既然还在我们面前装,就是让我们不要多管闲事,给我们一条退路,若是拆穿了,对谁都不好。” 说到这,又嘱咐:“你和二丫头说一说,同时看好弟弟,别让他惹事,只要这些人明天离开了,便可。” 大女儿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担心的道:“可那沈姑娘呢?我看着沈姑娘像是身不由己。” 金格沉默了一瞬,与她说:“等晚上趁男人不在屋中的时候,你把鸡汤端去给沈姑娘,顺道把英叔给的信物给沈姑娘,再而转告沈姑娘,道她若是真到了南诏,想要暗中离开南诏的话,便拿着信物去王城中的南北杂货铺子,只要银子给得足,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切记千万不要被那些人发现。。” 暼了眼竹楼,低叹了一声:“这也算是还恩了,至于沈姑娘往后如何,也与我们无关。” 童之随在小叔身后远离了竹楼。 寨子中的人从旁路过,都免不得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同时又在戒备着。 他们都听金格说这些人不是好惹的,若是遇上了,千万不要上前搭话,一定要避开。 走得远了,童之才道:“小叔可是要把九姨娘带去南诏?” 裴季用湿帕子擦拭沾了药酒的手,不甚在意的问:“难不成把她押回金都?” 童之皱眉,疑惑道:“不行吗?” 裴季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据我所知,背叛的人通常没有什么好下场,恐怕还未押回金都,人就在途中没了。” “可若在去南诏王城途中,九姨娘想了什么办法与刺客取得联系,那小叔的安危岂不成了问题?” 裴季把湿帕给了他,“所以,给我盯紧她。” 童之知晓说服不了小叔,但不免好奇道:“可与九姨娘同住一屋,风险着实大了些。” 裴季摇头:“我想看看,若有机会,她会不会下手。” 童之愣了一下:“那若是不下手,又能说明什么?” 裴季沉默的望向竹楼的方向。 若是不下手,一则说明她谨慎,二则说明她是真有背叛背后那些人的打算。 可就算她真有背叛那些人的打算,也未必见得要归顺于他。 她方才的那些话像是在拖延时间谋算别的。 失忆,不记得前尘往事了? 谁会信这明显是在拖延时间的借口? 但愿她真的能想通,不然还能有什么理由能留她? 第35章 离开寨子美人计 『色』渐暗, 屋中也昏暗了下来。 华音身点了灯,在矮桌旁坐下,盯着那一小簇烛火发呆。 尽管她已经实话实说了, 可裴季还是不信她,但这也在华音意料中,毕竟她没有任何能证明己失忆了的证明。 如她不信他一样, 她对他的话都有所保留。 只是她不信他, 于他言没有什么影响。可他不信她, 却是会要了她的命。 他说到王城前,若她还不说话,便杀了她。 可她毫记忆, 又怎么可能在两日内把失忆前的信息如实告知?! 据金格所言,从处到金都,不过两到三日的路程。两三后她要是没有恢复记忆,以裴季那样说一不二的『性』子, 或许的不会再留她。 华音烦躁地『揉』了『揉』简便的束发。 以为能柳暗花明, 寻到生的机会,可怎么还是看不活路。 她不如再摔一次,兴许能摔回记忆? 便是昏『迷』了,也拖延一些时间, 不是吗? 想到这,华音已有了尝试的想法,但在什么地方摔倒最为合适? 这屋子是竹楼, 在屋内摔到也没有什么用。思来想去, 她想到站在竹楼外竹梯最后的两阶摔下最为稳妥。 先着地,顶多会磕破些许,不至于会受到太大的伤害, 且也比被蛊虫发折磨要许多。 华音站身子朝门口走去,正要出去,却听外边有脚步声传来。 除却金家人外,锦衣卫脚步轻几乎不可察,裴季更是悄声息的。 华音停下脚步,回到了位上,不一会便传来金家大姑娘的声音:“沈姑娘,我阿爹宰了鸡炖了鸡汤,让我给你端来。” 几日处下来,华音也听习惯了这掺着南诏语的大启话,不过是片息便琢磨明白了意思,说了声“请进。” 金家大姑娘端着鸡汤撩开了帘子进了屋中,对华音『露』出浅浅的笑意。把鸡汤放到了桌面后,她掏出了两锭金子放到鸡汤旁,道:“阿爹让我把这金子还给沈姑娘。” 是今日华音匆匆离去时留给金翎的金子。 华音道:“多日叨扰,还请收下,不然我于心不安。”要不是她,裴季与锦衣卫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金大姑娘笑了笑,然后再从怀中取出了一块月形的小铁牌,还有一张小纸条。 华音抬诧异的目光看向她,只金大姑娘连连摇,很是谨慎的样子,然后开了纸条。 华音低看了写有大启文字的字条,看到内容,神『色』逐渐严肃。 ——王城南北杂货铺子,信物交付,重金可秘密出南诏。—— 只是片刻,金大姑娘便把纸条给阖来,边藏回了怀中边回华音方才的话:“阿爹说了,沈姑娘救了小弟,对我们家已经是大恩了,若是再收下这金子的话,便是外了。” 华音把信物收到掌心,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金大姑娘面带着微笑摇了摇:“沈姑娘不用太外的。”说着了身。 “沈姑娘先把这鸡汤喝了,我一会再进来拿碗。” 华音道:“不用太麻烦了,我一会送出去。” 金大姑娘笑点了点,后出了屋子。 目送金大姑娘出去,华音轻叹了一口气。 金家人应是也看出了她与裴季间有题,但是因裴季一行人浑身散发着一股惹上必遭殃的气息,他们为保,故没有点破他们,也没有奇是他们是什么身份。 可尽管百般谨慎,但他们也还是愿意冒险帮她。 想到这里,华音脸『色』『露』出了一瞬淡淡的笑意。 都是良善人,若是今日她没有回,直接走了,将来必然会悔恨。 张开掌心,仔细端详掌心中那月牙形状的铁片。铁皮上刻有几个华音看不懂的符号,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但还是收了来。 若是如这金大姑娘所言,那她就必须得活着到南诏王城,还要活着在王城待上一段时日。 她得找寻借口说服裴季,多给她一些时间。 论用什么样的法子,她都要冒险一试。 华音把鸡汤饮完,便拿着空碗了身。 家家户户都是在屋子外边洗衣洗碗做饭,这个时候『色』只是擦黑,还未全黑,所以各户的竹楼前都还有人在做饭,因都在忙碌,也没有人注意到华音。 就是金家的父女也在转角处忙碌着晚饭,并未注意到她。 华音在楼梯口环视了一圈都没有看到裴季的身影,也不知他去了哪,更不想知道。 她拿着碗在阶梯处静站了片刻,然后才慢慢地走下阶梯。 停在了最后两阶阶梯上,望了地面平坦尖锐的小石子后,她略一迟疑后还是转过身子,闭上双缓缓地往后摔去。 以为后脑勺会先着地,可却是和预想出现了偏差。 华音被一双宽厚的大掌揽住了肩膀。 “想靠残来拖延时间?” 冷厉不悦的嗓音落入了耳中,华音蓦地睁开了睛,与裴季深沉的黑眸对上了视线。 华音只是征愣了一瞬,下一瞬立即从他的怀中身,退后了一步。 华音低眸紧攥着手中的空碗,略缓心绪后,用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既不信我失忆了,我总归己想法子恢复记忆,或许摔一下,记忆就能回来了。” 裴季眸『色』微沉。方才在转角高处看到她静默的站在阶梯口,似有所思的望着楼梯时,他便猜到了她的目的。 她应是想从高处摔下拖延时间。 原不算理会,但看她似乎已下定了决心,裴季还是走了过来。 裴季以为她有多大的胆子,结果只是两阶阶梯。 裴季冷笑了一声,低声道:“暂且不说你是不是在与我耍心拖延时间,就说这身上被人扎了一刀,难道再补一刀不应该是伤上加伤?” 话到最后,多了几分讥讽。 华音回驳道:“摔的是我个,那也不影响两三日后裴大人要我『性』命。” 裴季轻嗤一声:“别想着这些拖延时间的小伎俩,还是想一想在这几日内该如何与我交代。” 说罢,从华音身边走过,上了竹楼。 华音站在原地不,呼了一口浊气。 转望向竹梯,在琢磨着要不要摔一回际,金家大姑娘走到了她身前,道:“沈姑娘把碗给我洗就。” 说着便拿过了华音手中的碗,再道:“沈姑娘明日就要离开了,不如回屋休息。” 心思被断,华音也没有再摔的心情。 华音转看了那竹楼,心知裴季已经在主屋中,暂时不想与他暂时一屋,温声应道:“我在外边纳一会凉再回去。” 吹吹凉风,清醒清醒,也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再拖延几日。 金大姑娘也没有劝她,转去做饭。 华音在竹楼外边的石墩上坐了半会,童这时端着有氤氲热气的饭菜走近,算是恭敬地朝她唤了一声“夫人。” 华音依旧不习惯这个称呼,但还是点了点。 童面『色』平平:“夫人,饭菜了,还请回屋与主子一用膳。” 华音沉默了一瞬,随想到她与裴季二人是未婚夫妻的关系,确实是一用膳的关系。 便是不想与裴季处一室,倒也没有矫情,身率先上去。 住了几日的屋子,因为多了个裴季,原本还算宽敞的屋子却显得狭小。 裴季盘坐在矮桌旁,华音没有靠近,免得生『性』多疑的裴季会怀疑己在他饭菜中下毒。 童把饭菜摆到桌面上际,裴季抬看了站在几步外的华音,收回目光,吩咐:“给九姨娘单独准备些。” 童颔首,拿了个空碟子,各夹了一些菜到空碟中,再盛了一碗饭放到桌上,随退到门口处。 裴季拿碗筷,斯文优雅用膳,也不曾抬,只淡淡悠悠的道:“坐下,吃饭。” 华音不是寻常女子,更不会要死要活地与裴季反着来,现在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她径直的坐下,拿碗筷,只吃白饭,并不碰桌上的菜肴,食不语。 一刻后,裴季放下了碗筷,华音也放下碗筷。 裴季身出去梳洗,金二姑娘也送来了温水给华音洗漱。 华音简单的洗漱过后,解下高束的长发,拿木篦梳理际,裴季撩开帘子进了屋中。 她并未转,只顾梳着长发。 裴季瞥了她那柔顺的青丝,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轻慢的解开着外衫盘扣:“你说得对,你摔伤与否,都不会改变什么。” 背对着他的华音面上很平静,但心底已然在思索着如何让裴季再宽限她一些时日。 半晌后,华音转过身来,只他躺在己躺了数日的竹床上,枕在他己的手臂上,闭假寐。 他如,华音也知道今晚己是缘那张床了,但这都是小事,主要还是想法子拖延时间。 半晌后,华音开了口:“大人有没有想过我是的失忆了?” 闭上眸假寐裴季,语声多了懒慢:“所以呢?” “大人不妨尝试信我一回,在南诏王城中多有医术高明人,他们兴许能诊得出我失忆了。再对症下『药』,或许很快便能恢复记忆,届时我便把所知的一切都告诉大人,对于大人来说并没有损失什么,不过就是让我多活几日已。” 裴季闭目半晌不语,华音拿不准他是怎么想的。 许久后,裴季才睁开双眸。略一侧,眸『色』沉静量着她那冷静的神『色』,忽然一笑:“今日回来时,你毫求生意。怎么,不过过了小半日,就改变了想法?” 华音也不躲避他的目光,镇定道:“能活下去,然不想死。” 既然都能活下去了,谁还想去死? 裴季勾了勾唇,闭上眸:“我还是那句话,给你两三日时间。” 华音暗恼他油盐不进际,又听他说:“然,若你有本事,也可在这两三日内说服我让你多活几日。” 华音眸光微转,是呀,虽然两三日很短,但他又不是明日就要她的命。 华音看了躺得随意的裴季,还是冒险的走到了床边,放柔声音,:“那我如何才能说服大人?” 闭着双目的裴季唇角微扬:“美人计可行不通,且……”话语略停,半掀开帘,在她的身上扫了一,最后与她四目对:“且你这身子那般惨烈,勾不我的『性』趣。” 华音神一变,瞬息媚如丝,柔软的手攀附在了他的胸膛上,指尖轻缓地在他的胸口上抚『摸』着。 裴季垂眸暼了,并未阻止。 与她处一室,裴季不曾脱下鲛纱软甲。 “我这九姨娘倒是能屈能伸得很,方才上『药』时还一副忍辱负重辱催促我与你交.欢。现在差不过是两个时辰,竟善变于?” 裴季面上带着几分揶揄笑意。 华音心道这哪里能一样。 刚回寨那时他们已然撕破脸,他还用整寨子人威胁了她,便是她也将要死在他手上了。死前还要受辱,谁能受得了,在死前总归要硬气一回。 但现在裴季那句‘若你有本事,也可在这两三日内说服我’的话,便是给她的机会。 她除却那些忘记的信息外,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来与他谈条件? 现在除了裴季这条路外,她似乎没有了别的退路,再者她与他都也已经睡过了,她比谁都豁得出去。 华音轻盈的身子丝滑般的躺入了他的怀中,裴季眉忽然一挑,身侧的手臂微抬,但只一息便放了下来,放松身体让她躺在己的身上。 华音声音娇柔道:“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大人也做了几回的夫妻了,那总该也有数百日的恩,便不能对……妾身网开一面?” 一声妾身,似又回到了在裴府时。 裴季带着几分趣味的量着她那张已没有了先前那似要厌生的脸。 那厌生的神『色』,现在取代是鲜活。 变脸到她这地步的,倒是常,但在他面前敢明目张胆做戏的,倒是不多。 都已经撕破脸了,她竟还能装出这么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来,心理可足够强大,不必男子差。 裴季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挑。目光幽深的道:“若是也如我这般拿捏着你,你是否也会用美『色』来拖延?” 华音没有遇到那样的危险,怎么会知道己是怎么选择的? 但现在她敢肯定,裴季是不想听到她说是。 华音倩然一笑,手抚上他的手背,把己的下巴他手中救出来,语声轻柔:“可大人与旁人是不一样的,我已与大人有过鱼水欢,然是能放得开,旁人又怎么可以拿来并提?” 另一手在那腰上硬实肌肉上来回游移,欲往下际,一只带着厚茧的手掌抓住了她的手。 裴季抓住了她的手,似乎看穿了她一般,中浮现了讥诮笑意:“你我毫情意都可交.欢,旁人又有何不,嗯?” 她与他看似暧昧悱恻,却像是在博弈,看谁先松口。 “妾身发誓。”华音抬手:“若是遇上生命危,绝不以美『色』来换取苟活,违者便不得死。” 裴季松开了她另一只手,目光她那双移到她那艳红的唇上,慢声道:“你这张嘴说出的话,不可信。” 说着,面『色』沉了下去,语声冷静:“下去。” 他不吃这一套,华音意识到这一点,正要识趣下床的下一瞬,腿上触碰到了什么热韧物,只征愣了一瞬后便反应过来了是什么。 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心底更是多了几分讥讽。 这还不是有了反应,男人呀。 华音拿捏了度,不再继续演下去。 下了床,走到了矮桌旁坐下,收敛了方才演戏的劲,对床上的人笑了笑:“我等着大人改变主意。” 这几日,裴季也不会杀她,与她这个有可能是刺客的人共处一屋的是他,所以现下最该戒备的人,是裴季。 意识到了这点,华音多了几分轻松,少了几分紧绷,转手支在了桌面上,托着腮闭休息。 养精蓄锐后,才更有精神应对有可能一宿都在戒备寝不安的裴季。 床上的裴季平静了几息后,沉静道:“倒是会拿捏男人的劣根『性』,调/教你的那些个人都是这么教你的?” 华音已然淡定了下来,睁开,直言道:“我失忆了,不记得那些人是怎么教我的了。”又想那短暂记忆中的己遍体淤青,补充了一句:“不管怎么教,教的又是什么,为了少受些折腾,肯定都是要学的。” 说到这,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对裴季笑道:“若是我这『性』子再硬一些,大人今日到的九姨娘哪里还能是我?” 裴季大概是也经历过,且心肠也太过冷硬了,所以生不出半点的情,如没听到她的话,神『色』淡漠的闭上双目。 华音裴季已不想与她再多言,也没有继续讨趣,闭上休息,至于裴季睡不睡,华音丝毫不在意。 夜『色』渐深,给了华音机会行刺的裴季听到细微绵长的均匀呼吸,微微蹙眉,转望去就那刺客毫防备地睡了过去。 …… 料定他不会在这时对她手,她反倒是破罐子破摔,不戒备了? 裴季嘲一笑,他倒是己给己找罪受了。 目光落在她那紧闭双目的脸上,裴季嘲的笑意敛去,后是兴味一笑。 他这九姨娘越发的有趣,倒是让他舍不得杀她了。 * 鸡鸣际,华音醒了,舒展了一下身子,转看了床铺,已裴季的身影。 她身去『摸』了『摸』床铺,是冰的,显然早就来了。 裴季出了房,她竟丝毫不知…… 她勉强能胜四个锦衣卫,裴季在她上,他究竟练的是什么功法,竟这般的深不可测? 华音收回了心思,望了窗外,『色』灰蒙蒙,约莫寅时。 等『色』大亮,瘴气散去时裴季也该出发了。 华音换了先前的男装衣物,高束长发,形如马尾。 思索了半晌,她还是『摸』出几锭金子放到了床下。 『色』已亮,锦衣卫已整装待发。 童领着她走到裴季的马车旁,华音目光被后边的那辆马车吸引了注意。 昨日这辆马车便一直有人看守着,马车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华音现在是半个阶下囚,保命为重,也没有心思在意那里边到底是什么。 收回目光,上马车前,华音转看向远处送她的金家人,他们朝着她挥手。 华音『露』出了笑容,声音清亮道:“有缘再。” 说罢,转身踩上脚凳上了马车。 上马车时,华音感觉出来这马车与普通马车的不。 这马比普通马车闷热,方才扶到门框进来际,触感比木多了许多的冰凉。 这看着是木所做的马车,但实则是铁铸的,能防箭矢。 入了马车中,笑意微敛,端坐到一旁。 裴季暼了她,收回目光,朝外边吩咐:“出发。” 一行二十余人缓缓从寨子出发,出了寨子,往王城去。 彼时,寨中有人取了饲养了许久的鸽子,在脚上绑上了纸条放飞。 鸽子飞出寨子,亦是往王城飞去。 山林间有凉亭,鸽子落在了凉亭上,有人抓住鸽子,解开了脚上绑着的小竹筒,迅速把信笺递给亭子中戴着面具的男人。 男人开信笺,看了一内容,蓦地一收,眸『色』瞬息凌厉,果决下令:“裴季已出盘阿寨,即刻埋伏百人,在他进南诏前务必截杀。” * 从寨子出来后,裴季便骑了马,让华音与小金银待在马车中,不允出来,这让华音有计也处使。 如今过了大半日,日西移,再过不久就该是黄昏了,夜间会有瘴气弥漫,所以要在黑前找到一个地方过夜。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下,外边除却飞禽走兽与风吹树的声响外,裴季那一行人连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华音似也嗅到了不寻常气息,她暗暗地把小金银放入了小笼子中。 因怕在入南诏王城途中生出什么意外,小金银又像昨日那样跑入林中,寻得回来是,寻不来就坏了。 这南诏林子处处隐藏着危险,小金银恐怕难以存活。 所以在离去前,华音向金家大姑娘讨了个笼子。这笼子前是养小鸡仔的,洗干净后也没有什么异味。 小金银不适应的扒拉着竹子编成的笼子,华音也没有理会,是聚精会神的注意在外边的风吹草。 这时,帘子忽然被撩,一把腰刀从窗户推了进来。 华音一愣,随后听到外边传来裴季那挟着肃杀意的声调:“只管顾着你己,能活下来,便多允你五日。” 华音闻言,握着了推进来的腰刀,握住了刀柄,暗呼了一口气。 裴季能出言,将迎来的应是一场硬战。 那些人,应是冲着裴季来的。 若是她趁『乱』跑了,不知可行? 略一琢磨后,华音便有了成算。 若是不过,便跑。 若是得过,便硬着皮。 与裴季进退这一回,说不准裴季的会助她恢复记忆,继寻法子把她身上的蛊给解了。 想法才落,似感危险,华音上身瞬息往后一仰,一只短箭疾速穿透帷帘入了马车,从华音前一寸飞过,击中马车铁墙时“铮”的一声便落在了地上。 华音没有丝毫停顿,瞬间把车窗阖上,不留半点缝隙。 在一时间,数短箭从四面八方划破疾风来,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全数向着马车『射』去。 第36章 三十六章受伤 深山老林, 树木错落密布。 箭雨袭来,错落树木便成了最利遮掩物,二十余, 仅一不慎被箭『射』伤了肩膀。 显然那些箭矢所向目标马车。 裴季此行,并未大张旗鼓,也算低调入南诏了。 原一袭黑衣, 也在今日出发之际换成了南诏百姓装扮, 与一行锦衣卫装束并未无区别。 所以杀手哪里会料到他马车不坐, 偏骑了马? 马匹受到惊吓,欲狂奔之前就被箭矢『射』入了马脖子,倒地抽搐而亡。 更无数“噼里啪啦”箭矢撞击声从马车四面传入。 短箭被铜墙铁壁马车挡在边, 纷纷掉落在地。 马车四周地面然掉落了一波又一波杀伤力极大短箭,就车厢也被箭矢『射』得坑坑洼洼。 杀手们意识到裴季那辆马车不普通马车,刀箭不入后,百名杀手从四面跃而出。 华音握着抽出刀鞘, 泛着寒光腰刀, 面『色』沉着细听着马车声音 ——箭雨停下,随之而来刀刃相间声音。 杀手往马车群起而攻,这不知谁忽然高喊了一句“裴狗贼不在马车中”,围着马车打斗声音渐小。 华音推开些许缝隙, 往望去。 马车,皆数个黑衣杀手对付一个锦衣卫。 锦衣卫手了得,杀手也不草包, 几个对付一个, 锦衣卫渐处下风。 只她看不到裴季所在,也不知他如何凶险处境。 华音略一分析。她在马车中,不见得多安全。 万一裴季落败, 杀手围了马车,她连逃跑机会都没了。 若下了马车,一看事态不对,也容易寻准时机逃走。 华音琢磨间,握到手五指逐一舒展,再而收紧握下一瞬,猛然打开马车,从中跃出。 只需目光一扫,便看见了裴季所在。 一群杀手拖住了一众锦衣卫,而二三十杀手则围攻裴季。 裴季招式霸道利落,没一丝花哨,一转悍然挥刀便砍下了一名杀手手臂。 尽管裴季被数十围攻,华音还从他那镇定从容神『色』看出了他游刃余。 他未出全力。 他死士出事情并不什么秘密,他那些招式都锦衣卫所使招式,没那种势如破竹嗜血感觉。 如此留余力,裴季必后手。 意识到这点,华音毫不犹豫站定阵营。 杀手向华音袭来,华音利落躲开他,手中刀再毫不犹豫往杀手肩膀砍去。 几个招式便让杀手落于下风,在砍伤杀手前胸后,华音镇定握着刀便跃马车车顶,往裴季那边飞跃而去。 失忆后第一回砍伤,华音并无不适。 到了裴季那处,华音从解决围攻裴季杀手。 忽然出现一个貌美女子,女子所使招式路数快狠绝,不什么正派路数,像杀手所使招数。 皇家死士与私所养死士武功路数皆所不同,更不用各个暗门派系不传暗杀招式路数。 不远之处,站在树干之一个面具男子看见那女子所使招数,面具之下,脸『色』瞬息一沉。 密函中,未曾过这么一个女子随行左右。 这个女子武功招式,与楼中只少数杀手会武功相似。 似乎想到了什么,男子双眼半阖溢出凛冽寒息,杀机陡显。 楼中花费十余年培养这么一个『色』貌手一绝杀手,终还被背叛了。 那便留不得了。 抬起手,臂□□对准了女子。 裴季哪怕被杀手围攻,依旧一派从容镇定,还闲余目光暼了眼他那手了得九姨娘。 嘴角微掀,倒算她识时务,随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倏然锐利往前侧望去。 只见那远处以□□对准了华音,只一瞬短箭离弩,朝着华音瞬息疾飞而来。 裴季周遭气势陡然一变,狠戾尽显,猝然踹开杀手,手中腰刀飞出,朝着短箭划空而去。 同时,裴季跃而起,踩在一名正要爬起继续再战杀手头,一跃而过,脚底下依旧踩着一众杀手头顶,朝着华音而去。 腰刀撞开短箭,紧追而来另一支短箭却一瞬间『插』入了华音胸口。 华音瞳孔骤然一缩,形略一抽搐,手中刀猝然掉落, 一切都在瞬息间发生。 刀子落地,杀手刀子朝着她砍来下一瞬。早握回刀裴季,形一转,悍猛挡开杀手刀子。 震得杀手握不住刀柄,长刀被震飞下一息,执刀之手也被砍落在地。 华音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挡在她前裴季。 他疯了不成? 既然会救她这么一个可能杀手?! 裴季侧脸暼了她一眼,神『色』泠然道:“我只救你这一次。” 其他杀手朝着裴季群起攻来,裴季收回目光,却不,皆由锦衣卫抵御。 骨节分明长指自锋利血刃缓缓抹过,再抬眸,那双黑眸中似茹『毛』饮血之势。 裴季往短箭袭来方向望去。 一息间,那锐利目光似略过重重杀手与茂密林丛,与树男子对视线。 四目相对,似乎不用言语,也能明白彼此眼中一触即战之意。 裴季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笑,眼神倏忽一变,锐利眼神中尽锋芒与杀机。 几乎同时,男子形一,从树跃下,朝着裴季而来。 裴季亦然向着男疾驰而去。 裴季与戴着面具男子刀剑相触,二交手间根快得让目不暇接。 这才真实裴季。 大内死士者,都从死堆中爬出来,必然嗜血。 华音中箭之处为锁骨下方两寸,离心口稍远。尽管脸血『色』渐失,疼痛刺骨,华音却还迅速用左手捡起地刀抵抗凶险。 华音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或因裴季出手相救,她心中少了要随时逃跑心思。 童之与一个锦衣卫护在了受伤华音旁,童之与华音道:“只需再坚持半刻便好。” 华音起初无暇去想童之这话意思,直到面具男子与裴季由旗鼓相当到逐渐落于下风,手臂也被裴季划了一刀之际,远处忽然数十个黑衣朝这边赶来。 黑衣手间刀子与锦衣卫刀子一样。 锦衣暗卫! 锦衣暗卫以破竹之势相援,极快占据了风。 面具男子瞬间明白了过来,裴季在入南诏前早准备! 男子被裴季那悍猛得干净利落杀招『逼』得连连后退。 男子不莽撞之,现在情况哪怕全军覆没也不一定能杀得了裴季。 不能做无谓牺牲,那为今之计,只撤退一计。 念头才起,男子迅速后退,高喊道:“撤!” 杀手剩下不到一半,听到这一声“撤”,便迅速后退。 锦衣卫追去近乎一里,裴季声音穿透林子而去:“穷寇莫追。” 杀手退去,华音手中腰刀再次落地,在倒下之前便扶住了一旁树干。 鲜血从华音口中呕出,眩晕袭来,近乎要陷入昏『迷』。 裴季话语才落,后忽传来童之惊喊一声“九姨娘”。 裴季转过,只见华音撑着树干强撑着,嘴唇旁都鲜红血渍。 裴季只沉默了一瞬,便朝着她大步迈去。 华音昏『迷』之前,似感被阴影笼罩。 她抬眼望去,即便视野模糊,也知晓裴季。 她看不清裴季脸『色』,还苍白一笑,皓齿被血染红,她颤着声音问:“若我侥幸没死,可否帮我解了蛊?” 话间,又鲜血呕出。 裴季望着她目光逐渐复杂,终还把她抱起,快而稳朝着马车而去。 华音昏『迷』之时,听到他了一声“好”。 * 华音恍恍惚惚得像在梦之中一样,什么都觉得不真实,光影交错,耳边声音时近时远。 锦衣卫用最短时间寻到了一处安全地方,行伍停下休整。 童之带着会医锦衣卫快步走到了马车,道:“大,九姨娘短箭得取出来了。” 裴季用匕首划开了华音中箭之处衣服,检查过了短箭未伤及要害后,冷声道:“我亲自来处理,你立刻去准备热水,纱布,烛火干净刀子。” 裴季因常年过着刀尖『舔』血日子,对处理刀剑,箭伤手法胜过大夫。 童之不敢耽搁,即刻安排去准备这些东西。 片刻后,把准备好东西都相继送入了马车之中。 小金银因闻到了血腥味与看到昏『迷』不醒女主,在笼子中狂躁扒拉着笼子。 裴季面『色』阴沉暼了一眼吵闹小金银,冷声吩咐童之:“把这小畜生扔出去。” 童之闻言,忙把笼子自马车中带了出去,然后入马车帮忙,压住了九姨娘双手,同时也不断地擦拭着伤口溢出血。 短箭被剜出,扔在了水盆中,又被染红了一盆水。 烧红刀子在剜去短箭同时也烫了伤口,止了潺潺鲜血。 在伤口处撒了『药』粉,裴季毫无情绪起伏开口:“下车。” 童之反应迟了一瞬才知与自己。 也,马车除了他,九姨娘还在昏『迷』之中,不对他,还能对谁? 童之下了马车,裴季才脱去华音所衣物,擦去雪白肌肤血迹,随而用纱布包扎了伤口。 伤口包好,拿起马车内斗篷,盖在了她。 暼了眼昏『迷』中后,才转下了马车。 裴季从马车出来,走到火堆旁时,橙红火光映在那张神『色』冷凝脸,阴沉得让不寒而栗。 童之端来茶水。 裴季接过杯盏,冷声吩咐锦衣卫:“今晚分三批来看守,连只飞蛾都我盯紧了。” 锦衣面『色』肃严,相继拱手一应。 众相继散去戒备,或疗伤。 童之站在裴季旁,开口道:“后边那马车里几个探子都死了。” 裴季毫不在意那些死活,面『色』一贯漠然:“死了便死了,不必在意。” 童之静默了片刻,看了眼九姨娘所在马车,问:“大,九姨娘伤势如何了?” 裴季饮了口茶水,面『色』平缓了稍许:“没伤及要害。” 寻常女子子娇弱,华音体却与之相对而言强健许多。 童之呼了一口气后,随而不解:“可那为什么不对大出手,而像故意针对九姨娘?” 裴季不知多少次与鬼门关擦肩而过,凶险自然不用。而交手验也比华音这不像出过什么任务杀手来,要多得多。 故而对暗器一类极为敏锐,若那箭矢对着他而来,也不会伤及他半分。 杀手自然不会傻到不知。 裴季转,沉静地望着马车,沉默思索了片刻后了大概答案。 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无论杀手还锦衣卫,叛者必被诛杀。” 童之只思索了一瞬,便明白了小叔意思,惊诧道:“那些与九姨娘关系?!” 裴季看向那烧得噼啪作响火堆,双手五指舒展几番,才面沉如水道:“与那带着罗刹面具杀手交手时候,所用招式,与她今日与杀手交手时招数一脉同宗。” 裴季虽与一众杀手交手,还留了心在华音那处。 他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会不会逃。 结倒出乎意料,她竟没逃。 童之思索道:“若九姨娘与那些杀手原一伙,如今背叛了他们,他们也知晓九姨娘在南诏,恐怕也不会让九姨娘活着走出南诏。” 裴季忽然冷声一笑,随即沉下脸『色』,语声决:“只要我想让她活着,她就能活着走出这南诏!” 童之信小叔所言。十年前,南诏那般凶险,小叔还不一把先帝救出了南诏? 如今还这么多锦衣卫,难道还护不住一个九姨娘? 童之不知想到了什么,望向王城方向,狐疑道:“大此行,宫中无知晓,只小与南诏王知晓,为何这些杀手会提前知晓?” 裴季暼了眼南诏王城方向,没半分惊讶。面『色』漠然,语声轻慢:“南诏王宫约莫出了『奸』细,而这『奸』细潜伏在南诏王边,极得南诏王信赖。” 童之不解:“可此番南诏王以先皇血……”童之话语一顿,略过这话,继而道:“南诏王以那事为由邀大来南诏,为何就不能他故意走漏风声?” 裴季面『色』仍漠然至极:“南诏内『乱』,他久病不愈,拿捏不住手握重权清平官段瑞。不用多久,段瑞便能『逼』他退位,他巴不得大启助他夺回政权,又如何会想我死?” 裴季为大启摄政大臣,便远在数千里之金都,也对这南诏内政了如指掌。 到最后,裴季『露』出讥讽:“这南诏王还过于懦弱与轻信他了。不过这样好在好控制,此番前去,便顺道把这藏在他边毒疮去了,一劳永逸。” 二谈了一会话后,裴季吩咐童之:“去熬些米汤送到马车那处。” 裴季负手望了一眼南诏王朝方向,轻叹一息:“我这九姨娘不定还能派用场。” * 『自杀』手伏击后一日内,锦衣卫在这期间悄无声息杀了几个杀手派来探子。 南诏山林众多,只要一个时辰没了踪迹,便很难再追寻。 而那些杀手此番重创,就算想要再次刺杀,也未必能成事。 裴季一行慢慢悠悠往王城而去。 因马车行得很慢,该再用一日就能到南诏王城,还拖延了半日。 马车虽慢,还稍颠簸。 华音悠悠醒来,胸口边伤口因这稍许颠簸而隐隐泛疼,她睫羽煽了半晌后才微睁双眼。 车厢内光线柔而不刺眼,很快便适应了这光亮。 “醒了?” 徐沉嗓音如流水划过,流入了华音耳中。 华音只睁眼茫然了片刻就恢复了意识,微微转头,望向姿态轻松看着书卷裴季。 她扫了一眼周遭,发现自己躺在了他那宽敞马车之中。 触感似不对劲,她低头瞧了眼。她盖着他披风,光滑肩膀微『露』。 披风之下,她似乎不着一物。 不等她细想,胸口方传来阵阵疼痛,在提醒着她 ——就在不久前那场刺杀之中,她险些丧了命。 想起昏『迷』前事情,华音也顾不得问现在在哪,而着急问:“在我中箭后,大不答应了我,要帮我解蛊?” 因失血过多,又受了伤,华音声音虚弱无力。 裴季目光一转,暼向她:“就这么惦记着解蛊事情?” 华音道:“谁知会不会忽然发作,忽然就没了,怎能不着急?” 他体内要那么个恶心东西,看他还着不着急。 裴季轻笑:“差些没命了,醒来后半点也不慌,且也不先问问自己体如何了,反倒先着急询问蛊事情,还怕我反悔不成?” 华音『舔』了『舔』干燥唇瓣,嗓子略显沙哑:“实话,些怕。” 裴季收回目光,拿过一旁水袋,拔出塞子,把水袋口放到了她干燥唇边。 华音眼眸圆瞪,『露』出惊疑之『色』,似乎不认识眼前一般。 裴季忽然『露』出阴恻一笑:“这水里放了剧/毒。” 华音愣了一下,随即道:“要毒死我,还不如放任我不管来得快一些。” 裴季微抬水袋,水入了她口,她连忙咽下。 干燥嗓子逐渐得到湿润,也好受了许多。 喝了水,马车忽然一个颠簸,疼得华音瞬间倒抽了一口气。 裴季知晓这种程度不至于让伤口裂开,把塞子塞入水袋口,平静道:“没条件你静养,忍着。” 受刀伤箭伤后,为免伤口裂开,不宜移,这荒郊野岭怎可能不移? 华音思及裴季变化,隐约觉得些怪异。 想到在她中箭之时,他护她之事,华音思绪不禁多了几分活跃。 裴季救她,为了什么? 为了从她口中知道用信息? 还云雨了几次,让他对她多了几分情丝? 华音觉得情丝可能没,情谊倒可能几分,毕竟没哪个能比她与他过更近距离接触。 待她几分不同,也还算正常。 又想她应下自己会帮她找解蛊方法,华音觉得自己赌对了。 忽然又一个小颠簸,把华音从千思百绪中拉回了神来,轻嘶了一声:“疼,忍不住。” 裴季感觉到她对他所松懈,忽然开口:“别想着我你解蛊,你就觉得可以活下去了,你不如先想想如何活着离开南诏。” 华音抬起疑『惑』目光望向他。 裴季目光落在她伤口处,慢悠悠地道:“那箭没对准我,也没对准任何一个锦衣卫,反倒对着你这么一个女子,你觉得为何?” 华音微微眯眸,思索几息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神『色』逐渐变了。 几息后,面『色』趋于沉静,与裴季目光相视,开了口:“那些之前与我一伙?” 裴季微微挑眉,望着她那不似作假神『色』,略一沉『吟』。 他开始相信她真可能失忆了。 第37章 三十七章拌嘴 斜阳西坠时, 一行人已出密林,进入临近南诏王城乌蒙城。 乌蒙城有南诏官兵把守,进入城内人皆要严查。 裴季行径已经暴『露』, 也不再隐藏身份,故而七八十人声势浩大,大张旗鼓停在乌蒙城城门。 南诏官兵接过锦衣卫递过来南诏王亲自誊写盖印同行文书, 还有大启文书, 辨别真伪后, 面『色』都之一变,态度万分恭敬。 而后有人把大启摄政大臣裴季入了南诏,到了乌蒙消息传到乌蒙城大军将之处。 乌蒙城镇守宋大军将一惊, 随即准备出府去迎,同时也让人即刻清空乌蒙城最大客栈,把他们迎到客栈。 王朝现在是段瑞在把持大权,他未曾收到段瑞书信说裴季要来南诏, 那极有可能是南诏王请来, 所以他可不敢擅自做主把裴季迎入府邸招待。 宋大军将匆匆赶来相迎,在一行人之中看见首之人一袭黑衣,姿容不俗,散发着上位者凌然气势。不用多想, 便知此人就是大启摄政大臣裴季。 宋大军将面带容迎了上去,单手抱胸一躬身,以大启语:“裴大人此番来南诏, 怎不是实通知下官, 下官也出城相迎。” 南诏降入大启,已属大启附属国。 裴季摩挲着指中扳指,慢悠悠地:“不说也被截杀了一回, 若是通知了,恐怕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到南诏王城。” 宋大军将到裴季遇刺,脸『色』一变,惊:“到底是何人胆子般大,竟敢在南诏内行刺裴大人?!”话语一顿,又忙问:“不知大人可有被伤及?” 裴季:“我倒是无事,但却伤及了我手下,还有我宠妾。” 宋大军将眉头不禁一跳,来南诏,怎还把宠妾带来了? 虽满是疑『惑』,但还是立即:“下官立马让人把乌蒙最大夫唤过来,大人请随下官到下榻之处。” 裴季略一点头,上了马车。 马车中,华音坐在车内,背倚着软枕,马车一动就牵扯到伤口,面『色』不仅一。 自裴季口中知自己与那些杀手有可能曾是同伙后,华音便一直沉默。 裴季暼向她:“怎么,还没缓过来?” 华音望向裴季,暗呼了一口气,几息后才开口:“此番我是大人才会与那些人正面敌了,大人是不是也该负些责任?” 裴季目光落在她那受伤位置,微抬下巴:“那短箭是我给你拔。” 华音皱眉,随即虚弱地了,问:“若不然等大人下回中箭之时,我再给大人拔箭,还回大人拔箭之恩?” 裴季闻言,勾唇一:“恐怕你没个机会。” 华音也:“说不准还真有个机会呢,到时候大人可要记得把个机会留给我。” 裴季微拧眉:“我记得,你卖身契还在府中。且我未写放妾书,你还是我九姨娘,你就么想守寡?” “大人是知,像我等身份,无论有无卖身契,还是有无放妾书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裴季斜嘴一:“也是,有什么用,我九姨娘还不是跑了?” 人语气都是慢悠悠,可却也暗藏锋芒。 华音见他提起件事,便立即承诺:“次我绝不跑了。” 裴季脸上意敛去,黑眸深沉盯着她,缓缓开口:“你倒是再逃一回试试看。” 华音出了他话里边别意思——你要是再逃,我就不是活擒,而是下死令。 华音面『色』很是坚定:“绝不逃了。” 裴季轻嗤一声:“那你便记得你所言,若是你再逃一回。”意逐渐伸出阴森之意,阴恻恻:“让我抓到,便把你关入那暗无屋子,一辈子都见不到光。” 华音正要点头,却忽然一愣:……嗯? 不是该要了她命……么? 裴季自那略显茫然脸上收回目光。半侧身子,抬手,指轻撩帷帘,望出马车外。 乌蒙城街破旧,还不如大启边缘城镇。 南诏与大启打过仗,后来加上多年内『乱』,除了王城外,其他城镇都较贫穷。 小片刻后,华音才从裴季打算关她一辈子事情缓过来,望到他身影,暗瞪了他一眼。 裴季收回目光,转回身之际华音又换上了虚弱脸『色』。 “大人在看什么?” 裴季面『色』平静:“没什么。” 约莫一刻余,马车到了客栈外停了下来,外边传来宋大军将声音:“裴大人,到客栈了。” 华音看向裴季,只他:“你伤势过重,我抱你下去。” 华音伤在胸口,虽不宜移动,但只需小心些也可以自己下马车,且又不是那等弱不禁风女子,更不是伤在脚,怎会走不动? 略一琢磨便会意过来——哦,原来要演戏了。 他说她伤势过重,那她就是伤势过重吧。 华音朝着他抬起未伤及另一条手臂,虚弱:“那妾身劳烦大人了。” 裴季行下了马车,然后伸臂把华音抱入怀中。 华音一入怀,便把脸埋入了他胸膛。 胸膛略柔软,裴季微微诧异地低眸望自己胸膛瞧去,只见她埋在他胸膛之中,遮住了整张脸。 似乎猜到了她什么么做,唇瓣微微一勾,倾泻出一丝意。 宋大军将看着裴季抱着一个女子下了马车。想要看清女子脸,却『色』昏暗,再加上女子把头埋入了裴季胸膛中,所以只能看到一头乌黑秀发,还有半截皙颈项。 宋大军将收回目光,恭敬:“客栈已清空,且客房也已经安排了,裴大人请入客栈。” 裴季颔首,面『色』平淡:“面带路。” 裴季抱着华音入了客栈,穿过大堂,踩上阶梯,步子徐沉而平缓,所以完全没有牵扯到华音伤口。 到房门,裴季顿下脚步,转头看向一旁宋大军将:“一路舟车劳顿,有些疲惫,便不用准备什么宴席了。” 宋大军将语声恭敬:“那下官一会让人准备膳食送来。”顿了一下,又:“大夫应该也快到了。” 裴季颔首,随而在童之打开房门后,抱着“宠妾”入了屋子。 宋大军将目送裴季进了屋子,朝着裴季背影:“那下官行告退。” 裴季“嗯”了一声,童之把房门阖上后,面向宋大军将:“劳烦大军将了。” 宋大军将含:“若是裴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 童之客气应下。 宋大军将转身离去,等出了客栈之后,他吩咐身旁幕僚:“去寻一个美人送到客栈来。” 幕僚略微诧异,“说那大启摄政大臣不近女『色』,送美人会不会不大适合?” 宋大军将『露』出一抹讥讽意:“那裴季来大启也要带着一个宠妾,你觉得是不近女『色』人?”想了想,:“他那宠妾受了伤,肯定伺候不了他。不管裴季何而来南诏,都要与裴季打关系。” 幕僚闻言,琢磨了一下,忽然抚掌:“我们趁机送美人给他,若是伺候得,没准等他回大启时候会把人也带回去,如此也算是安『插』了个人在他身旁,段瑞大人肯定会高兴。” 宋大军将面『露』意,他也是个意思。 * 裴季把华音抱入了屋中,放到了床榻上,站直身子后似非看她:“就么怕『露』脸?” 方才她把脸埋入他得怀中,显然是不想让人看清她样貌。 华音应:“少一个人看清我脸,我便多一分活着出南诏机会。” 裴季扬眉,十分自信:“只要我想,你便能活着出去。” 华音反问:“那大人想我活着出大启吗?” 裴季轻:“那要看你表现。” 华音知他说表现是什么,但还是『插』科打诨,故作苦恼:“可妾身如今身上有伤,怕是无法表现了。” 裴季陪她继续做戏,意味深长:“我信你可浴血奋战。” 华音略一琢磨几个字,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他们交缠在一块之际,有鲜血涌出画面,嘴角不禁一抽。 与裴季比底限,她到底还是嫩了些。 华音收起打诨之意,撇开视线,问:“劳烦大人让小送些热水上来,我想擦洗一下。” 受伤后,华音便没有再碰水,身上有些难受。 裴季挑眉:“最不要『乱』动,伤口容易裂开,沾到水话,会流脓。” 华音也不是非要擦身,也就点了点头:“那我自己换『药』。” 华音话声才落,便传来敲门声,随后是童之声音:“大人,大夫到了。” 裴季:“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个中年大夫从外忐忑走进。 房门阖上,中年大夫行过礼后,便用南诏话询问:“可否让草民看看位姨娘伤口?” 裴季冷声:“伤在胸口,怎么,你要看?” 大夫一噎,不知该说什么。若是致命伤,无论男女都得看看。 再者接生大夫基本都是男,且医者面无男女之分,他也就不怎么介意,但显然在大人物面,是介意。 大夫忐忑反问:“不然也看不出姨娘伤势如何。” 华音奇地望着两人,有些字能大概得懂,但语速不慢,完全不大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裴季负手看了眼华音茫然奇『色』,与大夫:“她伤口并无发脓迹象,我只需你诊脉,查看她身体情况。” 大夫点头,然后走到床边,开口华音说了些话。 华音不解地看向裴季。 裴季转述:“把手伸出来,大夫诊脉。” 华音也就伸出手,让大夫诊脉。 片刻后,裴季在一旁用南诏话询问:“能不能看出她是否失忆。” 大夫愣了一下,抬头望向他,回:“不知何会失忆?” “摔了一跤,磕到脑袋了。” 大夫琢磨了一下,谨慎应:“若是如此,还真有可能会失忆。失忆话,一般是头颅内有血块积淤。可伤在头颅中,所以很难看得出是否失忆。” 裴季沉『吟』了一瞬:“如何才能恢复记忆?” 大夫面『色』『露』出难:“得用针灸排出脑内淤血,但便是如此也不一定能恢复记忆,但不排淤血话就十有八/九恢复不了记忆。” 在裴季询问之,大夫又:“草民才疏学浅,不大擅长针灸,恐不能帮姨娘排淤。” 裴季只是点头:“知了。” 便是南诏大夫精通针灸,裴季也不会用他。 大启皇宫皆是医术造诣高深太医,何必在他人地盘中冒险尝试? 不过是要等些时罢了。 而他现在也不过是想要确定她究竟有没有失忆。 但显然个大夫医术不够精湛,还需到南诏王宫中寻御医查看才成。 路途日常(安排加更) 大夫诊脉后, 只是给华音开了对恢复伤口与元气的药方后,便离开了。 裴季也在大夫走后出了屋子。 华音休息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裴季并没有让人把要药与纱布送来。 叹了一声,果然还是要靠自己。 华音撑着床榻缓缓坐起, 穿上鞋子正欲起身的时候, 房门被敲响。 “姨娘, 可方便进来。” 是童之的声音。 华音坐回了床沿, 轻应了一声:“进来。” 房门被打开,童之端了吃食进入屋内。 把吃食放到了床边的小桌上,转而看向华音:“九姨娘请用膳。” 华音看了眼吃食,还是寡淡无味的清粥, 没什么胃口的收回了目光,客套道:“有劳童管事了。” 童之盯着华音半晌, 让华音感觉出他似有话对她说,便开了口:“童管事有事不妨直言。” 这童管事看着年纪轻轻, 不过双十的年岁,但却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身手竟也不比锦衣为差, 更是深得裴季信任, 所以华音应对上他,也多了几分谨慎。 童之一笑:“我确实有些话想要与九姨娘说。” 他脸色微凝:“九姨娘如今既已经站定了阵营,便不要再生出危险的心思,若是危及到大人, 便是大人不允,我也会——”话到这, 温润的脸色逐渐肃杀:“杀了九姨娘。” 说到“杀”一字,童之尚显清澈的眼神中有杀意。 华音失忆后也见过不少的大场面, 自然不会被他这么几分气势震慑。 悠然的笑了笑:“我倒是有些好奇,童管事如此维护大人就罢了,便是像大人那般谨慎不易对人产生信任的,也是对童管事极为信赖,童管事与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童之恢复了一贯温润,浅浅一笑:“若是九姨娘是真的向着大人,最后大人定然也会信赖九姨娘。” 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裴季那样的人,可不是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的性子。 华音随之一笑,笑意中带着几分你糊弄谁的意思。 童之微一颔首:“九姨娘且用膳吧,外边有人把守着,需要什么,直接喊人。” 说罢,退出了屋外,把房门阖上。 华音笑意敛去,略有所思地咬了咬下唇,斜睨了一眼倒映在门上的身影。 童管事这话里有话。他不是在提醒她,而是在告诫她,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别乱来。 华音清醒得很,裴季答应给她解蛊,而那些个杀手也就只会用蛊控制她。 而且只有裴季的实力能与那些杀手势力抗衡,她必然不会两边一同得罪了。 现在那些人要杀了她,她才不会傻到自己一个人对抗那些人的地步,唯有紧跟着裴季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裴季的屋子就在隔壁。 屋中有水雾弥漫,童之打开房门,往屏风那头看了一眼,便见他小叔在浴桶中浸泡着。 背靠浴桶,双臂搭在浴桶边缘,手臂上和后背上有着斑驳的疤痕,看着触目惊心。 童之走了过来,往浴桶中舀入热水:“小叔,那宋大军将送来了一个人,正在大堂下候着。” 裴季掀开眼帘,扬起嘴角,露出嘲讽弧度:“这些人怎就那么喜欢把人当礼一般送来送去?” 童之问:“那可要退回去?” 裴季眉梢一挑,反问:“你可见我何时拒绝过别人送的礼?” 童之劝道:“此番南诏一行,九姨娘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不适再带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裴季笑而不语,见他继续加入热水,道:“不必再加了。” 说着,从浴桶中站起了身,出了浴桶后,取来布巾围在了腰间,语调轻松:“既然都是女子,又有什么不适的?” 走出屏风外,在他屋中的小金银跑到了他的脚下,用肉掌打了打那淌着水的脚背。 裴季没用什么力道的抬脚把它拨到一旁去,走到桌前,把小鱼丝放到了地上。 童之看了眼那啃得欢的小金银,还是不禁露出几分不解之色。 小叔方才那句“既然都是女子,又有什么不适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季喂了小金银后,穿上衣衫,衣襟松垮地从屋中缓步而出。 整间客栈已经被锦衣卫严守了起来,几乎都是自己人。 被送来的人,是宋大军将新纳入府中的回纥舞姬。此舞姬有回纥与大启血脉,生得五官精致,双眸深邃,鼻梁高挺,身形高挑,身段更是婀娜。 舞姬怀抱着一把类似古筝的乐器,头披轻纱,露腰露脚踝的一袭铜绿裙装,脚踝上还有两串金铃。 裴季自楼上下来,目光在舞姬身上浏览了一遍,随即略感兴趣:“这身装扮倒是有几分意思。” 声音落入舞姬耳中,嘴角一弯,露出笑意,似乎极为自信地抬起下巴,露出了整张浓妆艳抹的脸。 裴季走下阶梯,行至舞姬身前,与一旁的童之道:“我记得九姨娘似乎擅舞,到了南诏王城,你去寻一身一样的衣裳送到九姨娘那处。” 舞姬自信笑意微僵。 童之应了一声“是”,暗自记下舞姬的所着衣裙的下一瞬,随即一愣。 小叔到底堕落了,现在竟在想那些浑事…… 裴季看向舞姬,轻悠悠地问:“可是自愿来的?” 舞姬颔首:“妾身是自愿前来的。” “可愿随我入王城?” 舞姬笑意恢复如初,应:“妾身愿意。” 裴季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与童之道:“九姨娘身上有伤,多有不便,便让她去伺候。” 童之终于明白了那句都是女子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裴季再而暼了眼女子身上的衣裙,略一皱眉,有几丝嫌弃露出:“这衣服看着怪不正经的,让她换一身。” 舞姬:…… 童之:…… 小叔你也知道不正经!那还让侄儿去给九姨娘准备一身一样的衣裙?! 童之倍感无力,但还是与那女子道:“不知姑娘名唤什么?” 女子久久不能回神,怔怔地回道:“妾身名唤……阿依。” 童之浅笑,道:“阿依姑娘,请随我来。” 说着转了身,往楼上而去。 人走了,裴季面色漠然了下来,走出客栈,望向昏暗的街道。 似有所感,抬眸姚望远处有烛火的高塔。 远处的高塔之内,与交过手的男子在窗口后负手而立,望着客栈的方向。 手臂隐隐传来疼痛之意,无不在提醒着他,他不敌裴季的事实。 面具之下,脸色难看。 许久后,有人上了高塔,停在他的身后,道:“属下打探了一番,从那大夫口中得知,与裴季同行的女子似乎失忆了。” 男子蓦然收回目光,侧身看向手下,眼中多了几分惊疑。 “失忆了?确定?” 手下微微摇头:“大夫交代说只是听到那大人所言,并不是很确定。” 男子惊疑后,恢复了镇定。 以她诡异的行为来看,还真有失忆的可能,但也还不能太早下定论。 在男子思索间,那手下犹豫了一下,问:“堂主,明日裴季就要入南诏了,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了,可要安排人?” 男子回神,摇头:“杀不了裴季的。” 转而望出窗外,往客栈的方向看去,道:“且不说在乌蒙城内,有官兵帮着他,就是他那些锦衣卫也把客栈把守得密不透风。” “那就这么放过他了?” 男子沉吟半晌后,开口道:“他没那么快离开南诏,所以等他入了王城再从长计议。另外,关于裴季身旁的那个女子,多加注意。” 华音简单用了些吃食后,房门又被敲响,依旧是童之。 应了一声“请进。” 只见童之拿着纱布与伤药进来,后边跟着提着热水的小二,还有一个貌美的……女子? 华音纳闷得略一歪头,诧异道:“这是做什么?” 童之道:“这是大人吩咐的。” 华音目光落在那浓妆艳抹却一身普通衣服的女子,纳闷的问:“这也是?” 裴季什么心思,她着实猜不透。 童之一笑:“这是宋大军将送来的阿依姑娘。” 华音沉默了一瞬,平静的提醒:“童管事似乎送错屋子了。” 童之应:“并未送错,大人说九姨娘受伤,有诸多不便,就让阿依姑娘来伺候九姨娘。” 华音闻言,有所诧异,目光再看回那女子。这时她才注意到女子的脸色沉沉,似乎不大高兴的模样。 华音一笑:“这样貌美的姑娘来伺候我,会不会太过大材小用了?” 童之恭维道:“九姨娘也不差。” 他方才也诧异小叔为何把这女子送来,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九姨娘受了伤,而锦衣卫皆是男子,总该不能小叔亲自来伺候,这刚好来了个舞姬,不是她伺候,又是谁伺候。 总归也就是一个晚上。 二人说话也没有避讳着阿依,阿依听着,眉头更皱。 她受够了这南诏的贫穷,原来还想着有机会能随着大启来的人物去繁荣的大启享福,可现在竟让她伺候一个姨娘?! 她又不是来做下人的! 童之与华音说了几句话后,便与小二一同离开屋子,屋中顿时只剩下两个女子。 华音看了眼那面色沉沉的女子后,与童之虚与委蛇的笑意敛去,余下沉静。 华音扶着墙站起身子,语气平缓道:“麻烦给我宽衣擦身。” 阿依闻言,面色一沉,不情不愿地上去给她宽衣。因心态使然,动作似乎带着几分泄愤之意的粗鲁。 华音低头暼了一眼她的动作,慢声道:“若是不愿,我去劝大人把你遣回。” 阿依动作一僵,想起那宋大军将所嘱咐,若不能跟着方才的那个大人回大启,就直接送她回给旅商。 想到阴暗的那段时日,阿依不敢再使性子。 不过就是伺候个女人而已,又不是让她伺候个七老八十的老翁,与之相比也是天差地别了。 认清现实后,阿依动作缓了下来,歉声道:“姨娘莫恼。” 华音暼了眼态度已然低眉顺眼了的女子,语气淡淡:“你若不惹麻烦,我便不会为难你。” 阿依应了声“是”,但心底还是有些气不顺,可便是不顺,也不敢再露出半点气恼。 擦洗后,华音的身子终得清爽。 换了药后,华音也不用女子再伺候,便让她去童管事那处,让其安排住处。 几日未得好好休息的华音,困乏袭来,想到外边有锦衣卫把守,若有意外,肯定会有所声响。 思及此,华音沾枕便睡了过去。 这一晚,因裴季到南诏,已到乌蒙的消息传入了王城,有近乎一半的南诏朝臣一宿没睡。 百-度-搜-,最快追, 多留一日(高热) 乌蒙城宋大军将给裴季送去了异域美人, 原想裴季宠妾受伤后伺候不了,在这漫漫长夜,裴季定会耐不住寂寞。 可谁承想人倒是收下了,但却是去给那受伤的宠妾当婢女? 童之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 与宋大军将道:“九姨娘正好无人伺候, 大军将送了阿依姑娘过来, 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大人也很是高兴。” 宋大军将听到这话的时候,想到这珍馐百味竟被那般裴季糟践成了咸菜干,脸上的笑意都差些没挂住。 但转念一想,就算是安插在了那宠妾的身边, 总归也是安插过去了,也比退回来的好。 故而也只能连连赔笑道:“裴大人喜欢就好, 喜欢就好。” 送走这裴季身旁的管事后,大军将的面色才冷了下来。 啐, 也不知裴季那宠妾什么样的天仙,竟让那等美姬做婢女,也不怕被比了下去。 华音睡梦间, 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有些不舒服,且迷迷糊糊间,感觉脸颊似被软软刺刺的软物舔舐着,她蓦然惊醒的睁开了双目, 下一瞬便看到了一颗毛绒绒的脑袋拱着她脸颊,舔着她的脸。 华音连忙拨开了它, 嫌弃道:“你脏死了。” 虽然也养了有一个多月了,但这一刻, 华音还是嫌弃小金银,总觉得它舔过的脸颊泛着淡淡的鱼腥气。 不过同时又郁闷,这小家伙上了她的床,她怎就一点也没察觉…… 等等,它昨夜根本不是在她房中过夜的! 似有所感,华音眼神一变,隔着床幔往屋中望去。 隔着床幔,只见在屋中的桌旁坐着一个人,不用做他想,就是裴季。 华音还未出声,便先听到他戏谑的道:“你该庆幸之前没有对我动手,不然以你这般的警觉性,坟头草都长七寸了。” 华音暗恼,自己到底怎么回事?裴季悄无声息入了屋中,她没察觉便罢了,怎小金银上了榻她也没察觉? 她是不是太松懈了? 华音顿感头疼。 “大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华音一开口,声音便有些干干哑哑的。 华音不仅声音微哑,就是喉咙也有火烧感,很难受。 裴季慢慢悠悠的翻了个杯子,倒了杯茶水,起身朝着华音的床榻走去。 华音撑着床榻缓缓坐起之际,帐幔被长指撩开,一杯茶水递了进来。 华音看着清浅茶水,略感惊诧,但也还是接了过来,笑道:“大人纡尊降贵的倒茶,让我受宠若惊。” 裴季松开了帐幔,在外负手而站,轻笑了一声:“我还给你床头的小畜生喂食,这又怎么说,难道也是纡尊降贵?” 华音:…… “自然,我也没有把你与那小畜生相提并论。”裴季的话中似乎带着几分愉悦。 华音想让他闭嘴。 以前从不知裴季的嘴这般的毒,这几日是彻底体会到了。 若不是自己被拿捏在他的手中,她完全可以怼回去。 无处撒气,华音只能饮茶消火气。 饮了水后,喉咙并没有得到舒缓,但华音也没怎么在意,握着空杯盏,她问:“不知大人深夜造……” “快寅时了。”他打断了她。 华音沉默了一瞬,还不是一样进来了,什么时辰进来的这有差别吗? 但还是改了口:“不知大人这般早造访,是为了何事?” “南诏王宫有奸细,但不知是何人,我需你在王宫内帮我查一查。” 华音一愣:“我来查?可我的身份能随意出入王宫吗?” 裴季:“谁说你要随意出入王宫?” “嗯?”华音不解。 裴季一笑,语气轻松:“你体内有蛊,又失忆,除了王宫的御医,还有谁能帮你解蛊?且这么好的机会,不在王宫待着,你想去哪?” 华音沉思了一瞬后当机立断:“好,我查。” 应下后,华音疑惑道:“大人这般早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自然不是,从一个时辰前开始,你床上那小畜生就一直在扒门,似乎要找你,太吵了。”话到这,裴季话语中多了些许思索:“你们干这一行的,警觉都像你这般差?” 华音刚饮了一杯水,还是喉咙干燥得有浓浓的痒意,引得华音猝不及防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帐中传出咳嗽声,裴季撩开了帐幔,只见乌黑墨发披散在她的肩上,因伤在胸口,所以衣襟未拢紧,极其宽松,露出大半透红高耸软肉,若是忽视那包裹着胸口的白纱布,不失为一道靓丽春色。 华音捂着唇咳嗽。 因咳嗽同时牵动了伤口,隐隐有血染红了伤口。 裴季望了眼华音泛红的皮肤,略有所思了片刻,待她咳嗽缓下后,抬起了手朝她探去。 华音咳得双眼又红又润,见他伸手过来,下意识的往后一躲。 裴季无视她的躲避,手背往她的额头一探,眉宇微皱。 滚烫得厉害。 裴季收回了手,眯起双目,沉声问:“你就不觉得自己不对劲?” 华音闻言,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轻抽了一口气:“是有些烫。” 裴季冷“呵”一了声:“恐怕再烫一些,就烧成个傻子了。” 华音暗暗撇嘴,小声嘀咕:“肯定不会。” 裴季面沉如水的暼了她一眼,“不妨试试?” 他的语气有些阴恻恻,华音识时务的抿唇,丝毫不敢应“那就试试。” 裴季转身朝房门走去,拉开了房门,吩咐外边把守的锦衣卫:“去把今日的大夫寻来。” 吩咐后,阖上房门,看了眼放在桌面上的纱布与药粉罐子,上前拿起,朝床榻走去。 把帐幔挂了上去,站在床外暼向她身上的衣衫,问:“你自己脱,还是我脱?” 华音暼了眼他手上的东西,再低头看了眼有淡淡红色晕染开的胸口,便知自己的伤口裂开了。 她与裴季说到底还算是夫妾关系,她伤在那等私密的地方,以男人固有的占有欲来看,自己的女人是绝不允别的男人多看一眼的。 华音一时没想起还有一个叫阿依的舞姬,也就没有多加思索的抬手把身上的里衣脱下。 衣衫解下,纱布她是解不了的,裴季也就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把包裹着她柔软雪脯的纱布解开。 她肌肤有些泛红,但却也还是白里透红,泛着诱人光泽。 纱布一解开,柔软雪脯微弹,裴季目光也暗了几分。 华音感觉不自在,抬起手臂轻遮。 裴季也没有揶揄她,只是目光上移,落在了伤口上。 伤口已裂,隐隐有血丝往下流下,把胸口的一小片红染得更红。 “他看似平静的开口:遮挡到伤口了,手放下。” 华音犹豫了一瞬后才慢腾腾的把手放下。 裴季抬手擦去了最高处沾染上的血流。 华音身体不禁一颤,抬头便与裴季那幽深黑沉的双眸对上了视线。 有些怪异的气氛渐渐蔓延,华音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 裴季忽然轻笑:“我自然不会禽兽得要你浴血奋战,等你伤好了再试试没做过的那些姿势。” …… 自己衣不遮体,他倒是衣冠楚楚的,在这点上气势就输了一大截,她着实不想与他虚以为蛇。 华音沉默不语,裴季也没有再开口,而是拿起纱布擦去了她伤口渗出的血,然后撒上药粉。 刺痛让华音暗暗咬唇。 药粉撒完后,裴季暼了眼她咬得泛白的唇瓣,淡淡开口:“抬手。” 华音慢慢抬起手臂,裴季一层一层地包裹了伤口,然后才道:“这几日不要碰水,还有,那舞姬包扎得太过随便了。” 华音撇嘴,没说话。 包扎好了伤口后,外边传来锦衣卫的声音:“大人,大夫来了。” 大夫进来后,复而再诊脉,半晌后,道:“会发高热也是正常的,但接下来几个时辰得一直用冷水敷头,且现在不适宜明日赶路,最少得多休养半日,起码等高热退下才可。” 裴季点了点头,又问:“可会留疤?” 大夫心说又不给瞧伤口,他哪里敢确定会不会留疤? 思索了半晌后,委婉道:“那得更加的小心谨慎了,若是流脓了,再好的祛疤伤药都有可能留疤。” 裴季思索了半晌,让锦衣卫安排了一间屋子让大夫住下,随而让那舞姬过来。 舞姬听说大人要见自己,连忙梳妆打扮,又换了一身略显暴露的衣衫。 但到了那宠妾房外,嘴角抽动了一会,还是进了屋中。 华音瞧了她的打扮,便是发了高热,虚弱得紧,也不禁暗中偷笑的看了眼裴季。 恰巧与裴季对上了目光,垂下眼帘,柔声道:“妾身这段时日恐怕不能伺候大人了,若是大人寂寞,可唤这阿依姑娘去伺候。” 阿依一听,望向华音的双眼一亮,显然没想到这妾侍如此好说话,如今都半死不活了,还不忘拉扯她。 裴季暼了眼华音,也不知她哪来的底气,胆子越发的大了。 冷“呵”了一声后,看向那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舞姬,面颊有阴沉之色浮现。 只怕这舞姬没有半分心思花在伺候上边,也难怪那伤口会裂开。 想到他那对曾爱不释手的雪白柔软的胸脯有可能会留疤,裴季心情顿时沉入谷底,极差。目光陡然凛寒,厉声警告:“伺候好姨娘,若稍有差池,唯你是问。” 对上那渗出丝丝凉意的眼神,阿依不禁背脊一寒,心生惧意。 “听到了?”裴季微眯黑眸。 舞姬阿依连忙点头,颤声应下:“妾身……不不不,是奴婢,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好姨娘的。” 华音微微皱眉,裴季这态度有些反常了,暼了眼他,眼中带着几分纳闷。 裴季看了眼华音,道了声“可别留疤了,我不希望那地方会留下任何不属于我弄出的痕迹。” 华音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他指的地方是她的胸脯!这屋中还有其他人在呢,这些人都几乎知道她伤在何处,他倒是敢直接说出来,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裴季收回目光,随即抬脚走出了屋子。 出了屋外,童之也洗漱好过来了,他裴季道:“大人,段瑞等人来了乌蒙城。” 裴季眉梢一挑,冷笑一声:“来得倒是挺快的。” 乌蒙离王城怎么都有两个时辰的距离,恐怕他一收到消息就连夜赶来了。 “大人,时下怎么安排?”童之问。 裴季捻着扳指思索了几息,转而朝着屋中看了一眼。 略一琢磨后,微扬下巴,开了口:“那就在乌蒙再待一日,我倒要看看那段瑞要耍什么手段收买我的。” 百-度-搜-,最快追, 第四十章(就我一人糟践你好了【改作...)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可能不大了解,科普一下百度百科—— 南诏清平官相当于宰相 大军将也是南诏官名。 而客曹相当于礼部
华音起初不知自己是热病前, 也就是觉着头昏昏沉沉的,倒不是很难受。但这忽然告诉她是生了热病,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喉咙烧得更厉害,头也更疼了, 偏生那舞姬却又因以为是裴季唤她做些不宜之事, 所以她身上用的香粉挑逗而浓郁。 一直被这浓郁香味荼毒着, 华音就更难受了, 她也只好无奈的让舞姬去洗干净再回来。 舞姬离开了屋子半晌,华音才觉得空气清新了许多。 屋中暂时只她一人,从客栈外传来整齐一致的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停在了客栈外。 华音稍作思索, 便慢腾腾的下了床。缓步地走到了窗后,推开了些许缝隙, 往外望去,只见客栈外的街道上站满了南诏官兵。 应该不是昨日那大军将的人, 而是南诏王城的人收到了裴季来南诏的消息了。 若是王宫有奸细泄露了裴季行踪,那么奸细肯定也有所动作,或许也派人来了乌蒙。 裴季让她查出奸细, 却还没有告诉她全部信息, 也不知在进南诏前能不能听全了。 华音轻叹了一口气之际,便看到那宋大军将迎着一个中年男子下了马车。 男子约莫四十岁的年纪,身形高大,面容如何看不大清楚, 但还是能看到男子下颚似蓄了胡子。 华音在盘阿寨的时候大概了解了一下南诏的内政,若是没有猜错, 这个中年男子便是南诏的另一个裴季。 但只在于地位,至于能力么…… 这南诏几十年前还是一派繁荣, 如今这般落魄,也少不了段瑞的功劳。 待那男子与宋大军将入了客栈后,华音收回了目光,正欲阖上窗户之际,却见前方街头又有一拨人往客栈而来。 天色方蒙蒙亮,雾气让整个乌蒙似覆着一层薄纱一样,华音往前方望,只隐约知道骑在马背上的领头人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也不知来人又会是谁。 不过南诏王城来了哪些人,都该是裴季在意的事情,也不用她在意,时下养精蓄锐才是最重要的。 华音阖上了窗户,转身回了床上。 客栈之下,南诏清平官段瑞约莫才入客栈,另一个年轻男子也停在了客栈之外,转头往了一眼客栈,才翻身下马。 刚入客栈的段瑞听到身旁的宋大军将提醒,说客曹尚书云霄也到了,便停下脚步转身往客栈外望去。 见到有一个年轻男子缓步步入客栈,露出了几分讽刺的笑意:“客曹竟这般闲,竟哪都能看见云大人。” 被称为云大人的男子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容颜俊朗,墨发高束,白色长袍腰系金玉带衬托得他身形挺拔,男子身上有几分儒雅的气质,从容而卓然。 男子便是宋大军将方才所说的客曹尚书云霄。 男子淡淡一笑:“大启摄政大臣裴大人既然到了南诏,那理应是客曹一曹招待,下官倒是不知段大人竟会亲自也来了乌蒙。” 段瑞轻笑不语,转头望入客栈,有一个灰色宽袖长袍的年轻男子迎上前。 思索此人是谁的时候,身旁的云霄却已然客气开了口:“这位想必便是裴大人身旁的左膀右臂,童大人?” 童之虽为裴府管事,但实则也有所公职,为北镇抚司千户。 童之挂着温润笑意,朝着二人略一拱手:“段大人,云大人。” 还未报名号,不管是云霄,还是童之都知道彼此是谁。 唯有段瑞慢了一瞬,不禁往身后侍从睨了一眼,侍从似乎知道是自己消息不及时,所以略一忐忑的低下了头。 段瑞收回目光,一笑:“忽然造访,不知裴大人有无空闲?” 童之:“大人正在用早膳,不知二位大人可用了早膳?” 都知裴季生性谨慎,不爱与人同桌而食,两人都道了一声用过了。 段瑞又道:“听说裴大人宠妾受了箭伤,所以此番从王城来,我特意带上了上好的治伤白药,还有祛疤无痕的祛疤膏。” 说着,便朝着侍从摆了摆手,随而就有人端了一个小匣子过来。 童之心下略为诧异,还以为这段瑞会送来金银财宝与美人,但却出乎意料的送来了这些东西。 许是知晓那大军将送来的美人没伺候上裴季,反倒是伺候上了宠妾,故而才在这宠妾的身上花了一些心思。 童之接过,笑道:“段大人有心了,我家大人正愁着姨娘的伤势呢,段大人送来的伤药真是及时雨,我现在就把这药给大人送去,请二位大人饮着茶稍等片刻。” 童之颔首离开,余下二人,二人相视一眼,皆无话。 裴季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童之把匣子端到了二楼,入了屋中。 汤匙拨弄着碗中的清粥,抬眸暼了一眼他手上捧着的匣子,没什么兴趣的问了句:“什么东西?” “是段瑞送来了白药与祛疤膏。” 手中动作一顿,嘴角浮现嘲弄的笑意:“倒真有心思。” 童之问:“可要给九姨娘送去?” 裴季沉吟了几息:“段瑞特意送来的,自然是好东西。且先试一试,若没问题就给她送去。” 童之应了一声“是”,而后继续道:“不仅段瑞来了,就是客曹尚书云霄也来了。” 裴季用了几口粥,放下碗,拿起一旁的湿帕擦了擦嘴角:“可知那云霄什么底细?” 童之:“先前大概了解了一番,这云霄是南诏王侧妃的兄长。那云侧妃是六年前南诏王在狩猎时遇上的,因貌美便带回了王宫。听说云侧妃的父母是南诏与大启人,都已经不在了,而她也是在四年前才与这兄长相认的。” “云侧妃入宫第二年就生下了小皇子,深得南诏王宠爱,所以在兄妹相认后,这云霄便入了南诏王朝为官,几年时间便坐上了客曹尚书的位置,也是有些手段的人。” 裴季点了点头,略有所思:“云霄是南诏王的人,那与段瑞便是面和心不和?” 童之摇头:“看着像面不和,心也不和。” 裴季一笑:“那这云霄倒是有些意思。” 说着,站起了身,一旁的锦衣卫立即端来茶盏。 漱口后,另外两人把宽袖长袍外衫取来给他更衣。 外袍穿好,裴季负手而立,气势从容沉稳:“既然都来了,便都见一见。” 说罢,走出了屋子。 从华音门前走过之际,恰好舞姬换好了衣物回来,看见裴季的下一瞬,慌忙站到一旁,低下了脑袋,不敢再抬头。 她初来之际,以为肯定能勾住这男人的魂魄,但只一个晚上就让她改变了想法。 这男人散发出来的气势太过骇人了,让人不寒而栗。 而且男人与其他男人完全不一样。她经的男人多了,也就会看男人。 这个男人看她的眼里完全没有任何的情/欲,就好像看无关紧要的人一样。但她却察觉到了这男人看那个姨娘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那眼神中有情/欲的,像个正常的男人。 裴季暼了她一眼,语带不悦:“怎不在姨娘房里伺候着?” 阿依忙应道:“姨娘嫌奴婢身上的脂粉味太重,让奴婢清洗后再过来。” 裴季颔首:“那还不进去伺候。” 阿依连忙转身瞧房门。 华音早便听到了外边的声响,待房门声响起的时候,她轻声应了一个“进”。 但大概是声音略小,外边的舞姬并没有听到,正欲再敲门,裴季却悠悠的道:“姨娘喊你进去,没听见?” 阿依想应真没听到,但哪里敢回,只立即把房门打开进去。 房门开了,裴季往屋中暼了一眼。 大床一方帐幔钩挂着,隐约可见白色纤细身影倚靠着床头而坐。 房门关上,裴季收回目光,往楼梯口走去。 阿依进了屋中,给华音换了额头上的湿帕后,还是免不得多嘴问了一句:“那大人的气势有些吓人,方才大人从奴婢跟前经过的时候,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姨娘就不怕吗?” 华音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没心思往前凑了?” 阿依讪笑道:“奴婢这等身份,以前都是被送来送去的,那些个男人到底什么心思,奴婢也以为大人是那样的心思,可没想到是大人那般与众不同。” 听到被送来送去,华音眼里多了几分诧异:“你不是大军将的妾室?” 阿依脸上泛上苦涩的笑:“奴婢虽才十八岁,自小被买到舞坊,十五岁便被旁人买去送给比人,现在这回第四回了吧,先前倒是别人家的妾室,但因途中没了盘缠,便把奴婢卖给了一对商旅……” 说到这,阿依直接略过,不欲多说,接着道:“到了南诏境内,商旅贿赂大军将,便把我送了出去,大军将想要讨好大人,也就把我送来了。” 华音闻言,眉头紧蹙,收起了方才那几丝笑意。 倒说不上是同情,毕竟这世上有太多的迫于无奈了。 谁都有被破无奈的时候,她何尝不是也一样。 再说她如今受制于人,更是帮不了她。 * 裴季自楼上下来,段瑞与云霄皆抱胸一行礼,“南诏清平官见过裴大人。” “客曹尚书见过裴大人。” 段瑞虽在南诏称大,独揽大权,但也识时务得很。 大启昌盛,兵力强盛,无论怎么看,南诏都落于下风,若是居大,无疑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裴季看向段瑞,勾唇一笑:“十年前,我曾与段大人见过,段大人不记得了?” 段瑞应道:“自是记得,那时下官还不过是一个副内算官罢了。” 裴季:“十年不见,着实没想到段大人今日却成了清平官之首。” 段瑞也客套道:“大人亦然,十年间便成了大启的摄政大臣,着实让下官钦佩。” 二人你来我往的客套,好似十年前往来有多深一般。 但彼此都知道,十年前也不过就是见过数面罢了,至于都说过什么,彼此也都忘了。 裴季应付了半晌段瑞才看向云霄,道:“南诏真是人杰地灵,云大人年级轻轻就坐上了客曹尚书的位置,在大启,六部的尚书可都是些迂腐的老头子。”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都不禁暗道裴大人你可比云霄厉害多了,二十来岁就掌管了北镇抚司,谁能比得过你? 云霄面色从容,谦虚的应:“下官也是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够好,只是受大王抬举罢了。” 裴季目光落在云霄的手上,只一暼,便带着几分趣味道:“看来这位云大人也是用刀好手。” 云霄从容的应:“自小与父亲学了些,后来父亲去世,便随着一位江湖刀客学了些皮毛。” 裴季略一扬眉:“我看着倒不像是皮毛,虎口的茧子,怎么都看着握刀有十年以上了,想来云大人这刀法也是极好的,等到了南诏王城,便与我那童管事比划比划?” 云霄温声应:“下官刀法粗劣,只怕到时会出丑。” 裴季笑了一声:“云大人太过谦虚了,而且不过是切磋切磋,点到即止。便这么说定了,到王城后再比划比划。” 云霄颔首应:“那下官到时只能献丑了。” 段瑞在一旁道:“比划的事情可到王城再议,现在不妨先说说在乌蒙的事情。 裴季看向段瑞,段瑞带着歉意道:“昨夜裴大人到了乌蒙,宋大军将也未曾好好招待裴大人,已被我说了一通。” 段瑞看向一旁的宋大军将。 宋大军将会意,微躬身道:“为了请罪,下官特意在府邸摆了宴席,还请裴大人能赏光。” 几人皆看向裴季。 裴季勾唇一笑:“既然段大人与宋大人都如此盛情,那自然是要去的。” 裴季应下赴邀,云霄也看向宋大军将:“不知下官可有这个荣幸也能成为宋大人的座上宾?” 宋大军将看了眼段瑞,随后笑应:“不用云大人说,我也打算邀请云大人。” 你来我往间都虚以为蛇,没有半分真诚。 裴季在朝堂上早就看腻了这些把戏,但还是没有露出不耐,虚伪道:“王城到乌蒙也需两个时辰,二位大人赶了一宿的路,想必也劳累了,不若等下午再用宴席吧。” 几人都是随裴季的意思,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然不会有意见。 几人相继离去,裴季站在大堂,轻嗤一笑。 转身回楼上客房之际,似乎想到了什么,与童之道:“到王城后,试一试那云霄。” 童之诧异一问:“大人怀疑云霄有问题?” 裴季:“那倒不是,或是出于对会使刀之人的偏见吧,只是觉得这人不似表面那么的正派。” 童之先点了点头,随后却是一怔,然后提醒:“大人与锦衣卫,还有小的,使的都是刀。” 裴季脚步一顿,偏头看了眼他,理所当然地反问:“我们行事可正派?” 童之一默,摇了摇头。 裴季微微一笑:“那不就是了。” 收回目光,正欲抬脚,却还是一顿,复而看回童之:“把先前九姨娘使的那把刀子去来。” 童之应了一声“是”,然后去取刀。 晌午过后,大夫又去给华音诊脉,诊完脉后便去与裴季说明情况。 “姨娘的热病褪下了,再喝几帖日药,不见风便好。” 裴季点头,让童之给了他诊金。 大夫连忙说不用,但裴季一个眼神暼了过去,便乖乖收下了诊金。 大夫走后,裴季拿起童之取来的腰刀出了门。 行至华音房门,素来没有敲门这等好习惯的裴季,推门便径直进了屋中。 屋中的阿依看到裴季,连忙行礼。 裴季微一转头示意:“出去。” 阿依低头退出了屋中。 华音刚喝下汤药,皱巴着一张脸放下了碗后,转头看向裴季,问:“大人怎过来了?” 裴季把腰刀放在了桌上,看了她一眼:“我可让锦衣卫保护你,但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看着办。” 华音没想到裴季还会给她送来武器,不免疑惑的问:“大人就不怕我用那刀行刺?” 裴季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一笑:“你都这样了,还想行刺?” 华音被裴季的话语荼毒了几日,偶尔也会回几句,现在也是笑吟吟的回道:“行刺不一定需得刀子,而且……” 华音抬起了双手,柔嫩的手心面向裴季:“大人觉得我这双手可像是拿刀子行刺的手?”说不定她拿根簪子也能扎死他。 裴季看了眼她的手,忽然抬脚走近大床,停在半步之外,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的盯着她那巴掌大的脸看了小半会。 华音茫然。 端详了半晌后,裴季才薄唇微勾:“也是,你若是失忆了,便是不知在杀手这里边有以色杀人的刺客。” 裴季所言,华音早就因这双柔嫩的手与自己的这张脸就猜测过了。 只是因方才听到那舞姬所言,再联想到自己,好似自己与那舞姬也没有什么区别,区别只在于裴季是她要媚杀的第一人。 若是当初没有失忆,也能侥幸的杀了裴季,那么她被迫委身的男人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如此,她又与那些个窑姐儿有什么区别? 她虽不在意什么清白名节,可也不是这种不在意法呀。 若是可以,自然是嫁得平凡人,只与丈夫巫山云雨。 华音心头一闷,轻轻地拨开裴季的手指。与他相视,忽然认真:“我向大人讨一个小承诺,不知大人能不能答应。” 裴季收回了手,轻一点头。 华音舔了舔唇,斟酌一二后,才开了口:“若是哪日我恢复记忆后,还是与大人为敌,大人杀了我或是用刑都好,但能不能别让旁人糟践我?” 裴季的面色渐渐沉了下去,微眯双眸看着华音。 华音觉得裴季的面色不大……不是,是非常的不好看。 华音还是非常识时务的,立即补充:“自然,与大人为敌这等事的可能性是极小的,我就是忽然这么一说,大人可当做没听见。” 裴季却是忽然冷笑:“让旁人糟践一个女子的做法太过残暴了。” 华音闻言,才暗呼了一口气,又听他说:“我是你第一个男人,不如就让我来糟践罢了。” 看着华音微僵的脸色,裴季说得起劲:“我曾潜入过大官府邸,他有特殊的嗜好,所以暗室里有许多玩意,鞭子,链子,悬挂锁烤,捆绑椅子,那里边的东西就是你没想到的都有。” 华音到底失忆了,且与裴季也算正常行欢,所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那些东西的用法,只轻“啊”了一声。 裴季见她茫然不解,笑得越发危险:“不知为何,我竟忽然有些期待你与我为敌了。” 对上裴季的笑意,华音不禁背脊一寒。 华音是个聪明人,略一琢磨后,便大约明白了那些玩意的用法。 明白后,浑身一颤,忙摇头:“大人放心,绝对不会与大人为敌的。” 华音心下暗恼,都是被这热病给影响了,不然又怎忽然会说这种浑话! 四十一章(华音被刺杀...) “不知为何, 我竟忽然有些期待你与我为敌了。”裴季说出这话的时候,那眼神似笑。 虽在笑,可去让人感觉得出他不是在说笑。 裴季的眼眸黑得深邃,却也有淡淡流光, 看着比平日柔和了许多, 华音却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她从他这眼神中看出了他好像真的有所期待。 他似乎对那种她只知是用在那种事上面的, 却还没搞清楚如何使用的东西表现出了很浓厚的兴趣。 因他这眼中的浓厚兴趣, 所以让华音不汗才会斩钉截铁地回道:“大人放心,我绝对不会与大人为敌的。” 在裴府时,裴季原本就露骨,但自盘阿寨她再被他逮到之后, 他的露骨就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四目相对,似噙着若及若无笑意的眼眸, 不禁警惕起来的杏眸。 裴季看着华音警惕的眼神,在听到她这句话后, 轻笑了一下:“我觉得,九姨娘倒是可以尝试一二,总归我现在也决定不会杀你。” 华音扯了扯嘴角:“那我不是还得谢谢大人了?” 裴季嘴角的笑意更浓:“那倒也不用, 或许我还能从中得到趣味。” 华音默了默:“大人若是想得趣味的话, 那寻别人便好。” 裴季见她眉眼中隐隐有遮掩不住的不喜,轻嗤了一声,“才哪到哪,这就不高兴了?” 华音嘴角扯了扯, 道:“我怎敢在大人面前不高兴?” 是不敢,不是没有。 裴季“呵”了一声, 眸中笑意也逐渐淡去,眸色渐沉, 语声轻缓:“诏狱中的刑具千奇百怪,无奇不有,你若是真敢背叛了我,便是诏狱这些刑具都够你受的了。” 背叛…… 华音嘴角微抽,她说的是为敌,可不是背叛。他们从未真正交心,谈何背叛? “知道了。”华音也是被他威胁得没了脾气应得略有敷衍。 裴季也收起了凌厉的气息,道:“今日下午我会去赴宴,留下二十锦衣卫守着客栈。” 华音问:“可是段瑞来了” 裴季看了一眼她,点头。 “那另一人呢?” 见裴季眼中露出了一丝戏谑,似乎是因她像是在盘问她。 华音只好解释:“大人先前让我调查奸细,可却没有太多的信息。” 裴季沉吟了一瞬,才道:“一会我让童之过来与你细说便是。” 华音颔首:“多谢大人。” 裴季“嗯”了一声,欲走之际,问:“那舞姬如何?” 华音不知他为何这么一问,但还是如实道:“今日一早被大人训斥后,安分了不少。” 裴季扔了一把匕首在华音腿上的被衾上,慢悠悠的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了这话后,裴季看了眼华音那还未恢复血色的脸,便转身出了屋子。 华音待他走了,才把匕首拿起端详。 匕首通体乌黑,没有过多的装饰,她抽出些许,刀刃泛着锋利的寒光。 华音思索了一息,拔了一根自己的发丝,轻轻的放到锋刃上。发丝一碰到锋刃,便立即断了。 是把好匕首。 似乎常年被它的主人拿在手中把玩,匕首的刀柄很是光亮。 这匕首是裴季让人呈上来,还是裴季自己携带的? 华音揣测间,房门又被敲响,是裴季让童之过来了。 华音正欲把匕首放到枕头下,但动作倏然一顿,低头复而看了眼手中的匕首,略一思索后把它放在了显眼的地方,床头外的茶几上。 华音朝着门外应了一声“请进。” 童之推门进来,朝着华音略一颔首,抬眸之际,视线瞧到桌几上的匕首之时,目光有诧异之色浮现。 华音循着他的目光望向匕首,疑惑的问:“这匕首怎么了?” 童之收回目光,看向华音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复杂,随而淡淡一晒:“这匕首,九姨娘好生收着。” 一句好生收着,华音也就明白了这匕首究竟是别人的,还是裴季的了。 望着望着匕首的目光深了些。 赠她随身携带的匕首,裴季究竟什么意思? “九姨娘?” 听到童之的声音,华音收回目光,抬眼看向他,温声道:“不知童管事可否把今日都来了谁,还有南诏王宫的事情与我说一说。” 童之点头:“自是可以。” 然后便把这些事一一与华音说明。 * 日头高挂,已是晌午,华音用过膳,喝了汤药后便又睡了过去。 小金银许是有灵性一般,知晓主人生病了,乖巧安静地趴在床头一侧。看着主人睡着了,站起了毛茸茸的小身板,再而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她的身旁,然后在华音的颈窝处趴了下来。 华音因知道是小金银,所以就是感觉到了也没有把它拨弄到一旁去。 这近乎一个月下来,与它也相互依偎惯了,它趴在自己的身旁,倒是让她心里有些许暖意。 华音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因今早裴季带着小金银进了她的屋子,她也没有察觉,所以时下即便是在睡梦中也都带着些许的谨慎。 似乎听到了细微的开门声,华音便醒了,她镇定的握住被她放在被衾之中的匕首。 不多时,感觉到冷冽寒意袭来,华音倏地一睁眼,偏了身子猛然用匕首挡住了要往她刺来的匕首。 是舞姬阿依。 裆下匕首的下一瞬,有珠子滚落到了床上,华音无暇顾及,只厉声一喝:“你想做什么?!” 瞬息之间,阿依手臂一转,向华音攻去。 华音利落躲避,随即迅速抽出挂在床头的腰刀,刀子一扫,阿依步子一退,但刀刃还是划了她脸,有一条痕迹划开,但怪异的是没有鲜血涌出。 外边的锦衣卫听到华音那声怒喝,顿时反应了过来,迅速撞门而入。 阿依见刺杀失败,也不再纠缠,转身就破窗跳了出去。 锦衣卫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剧烈的疼痛袭来,华音捂住伤口下方,唇色发白。 不用多想,伤口又裂开了。 看了眼那敞开的窗户,华音不知想到了什么,穿上鞋子立即步出房门,未曾追去的锦衣卫忙声劝道:“九姨娘还是在房中待着。” 华音出了屋子,望向走廊,沉声问:“哪新来的舞姬在那间屋子?” 锦衣卫不解,但也知她察觉出了什么端倪,回:“在一楼右边最后一间房。” 华音步子匆匆走过走廊,下了一楼,寻到了锦衣卫所说的屋子。 到了屋子外边,身后的锦衣卫也不多言,一脚就把房门踹开了。 一踹开,便有细微的血腥味拂来。 锦衣卫对血腥味敏锐,不用华音多言,便立即抬脚进了屋中,循着血腥味而去,停在了床外边。 床幔垂放着,他带着戒备,蓦地一掀开帐幔,只见床榻之上的被衾鼓起,底下躺着一个人。 锦衣卫伸去未出鞘的腰刀,挑开了被衾。 被衾之下是那行刺了华音,本该逃跑了的阿依。 阿依此时躺在了床上,双眼紧闭,脖子还渗透着血。 锦衣卫探手摸去她的脉搏,道:“还活着!” 华音转身吩咐身后另一个锦衣卫:“大夫还在客栈,你马上把人喊来。” 锦衣卫倒也不耽搁,抓身就去喊大夫。 华音看向床榻上的阿依,目光沉了下去。 毋庸置疑,方才刺杀她的那人,戴了人/皮/面具。 只是这人是怎么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进入的客栈? 华音稍一思索,得出了两个结论——若不是从今早的来人中混进来的,那就是早已经躲在了客栈之中,伺机动手。 可为何不是刺杀裴季,而是刺杀她? 华音忽然想起被杀手围攻的那日,胸口一疼,眼神瞬间锐利。 是了,她现在在那些人的眼中无疑是叛徒,而叛徒就必须得死。 显然那杀手以为裴季不在,锦衣卫又走了一大半,杀她也不难,所以才会动手的。 华音正要呼出浊气之间,忽然想起方才与那假舞姬交手时,假舞姬似乎掉落了什么东西。 眼神暗暗一变,转身就回了二楼。 回了房中,与外边的锦衣卫道:“我换药,莫要打扰。” 说着便房门关上了。 门窗关上后,华音忍着伤口的疼痛,走到床边,往床上一摸索,便找到了方才那假舞姬掉落的珠子。 是一个小指头大小的绿珠子,若是不留心,还真以为是一颗普通的装饰珠子。 华音略一思索,用力碾碎了珠子,目光落在掌心中。 果然,内有乾坤。 是一张小纸团。 华音面色沉沉的把纸条打开。 上面只写了几个字——在南诏杀了裴季,不然死的就是你。 华音收回了目光,把纸条放在了桌面上。 方才那假舞姬分明就是想杀了她,而给她留这么一张纸条,无疑双重计算。 若是此次杀不了她,也可威胁她一番。 深呼了一口气,华音看了眼胸口处逐渐被鲜血渗透,又是无奈一叹。 心思乱糟糟的。 依今日裴季给她防身刀子来看,他隐约有两分信她了,且对她的性趣比在金都的时候还浓了许多。 若是入了南诏王宫,太医能诊出她是真的失忆了,裴季兴许还会多信她两分。 若是这个时候在云雨间行刺,或许真有可能行刺成功。 可,她却不想这么做。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早已经在裴季的身上孤注一掷了,不能再回头了。 犹豫不决,摇摆不定只怕连活路都没有了。 * 翩跹而舞,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有锦衣卫穿过一众舞姬,朝着裴季走去。 裴季看到本该把守在客栈的锦衣卫,似乎想到了什么,敛去笑意,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朝着童之使了个眼色。 童之朝着锦衣卫走去,似乎听到了些什么,脸色微变的朝裴季那边看了一眼。 裴季似乎猜到了什么,面色沉沉。 童之走到了他的身旁,低声道:“有人假扮舞姬行刺九姨娘。” 裴季这边的动静,让席上几人探去目光。 段瑞询问:“裴大人,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裴季起了身,面色似乎平静:“客栈出现了刺客,我且先回去看看,几位大人且继续。” 裴季话落,几人的面色都微微一变。 裴季起身穿过衣衫暴露的舞姬,径直朝着厅门而去。 席上几人目光相视了一眼,也随之起身一同前去。 四十二章(转变又转变【加更】...) 华音箭伤的伤口又裂了, 得重新上药包扎。 舞姬现在生死难测,且因出了这么一个易容的杀手,华音也不会冒险让客栈中的女眷来帮忙,所以也只能自己来处理伤口。 伤口裂开了一次又一次, 疼得华音额际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抬起左手时候, 那疼痛似要疼骨子里一样。 华音不仅脸色苍白, 便是双唇也没什么血色。 咬牙忍着疼脱去身上的外衫, 低头一看,裹着伤口的纱布如她所料,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得尽快止血才行。 华音把今日童之送来的白药寻来后,才慢慢地把缠在胸口上的纱布解开, 才解开就牵动了伤口,疼的华音倒抽了一口气。 把解下的血色纱布放到了一旁, 看了眼裂开的伤口。 血肉微翻,血色鲜红, 触目惊心。 便是如此,华音也依旧镇定自若的拿起湿帕,擦拭着伤口周遭的血渍, 然后撒上了白药。 这白药的止血效果确实是好, 不过一会,血就逐渐不溢出了,止住了。 华音赤着上身,正欲包扎伤口之际, 房门忽然从外被人一推,她被吓了一跳才想起房门已经被她反锁上了。 这整间客栈中最不敲门就推门进来的人, 除了裴季还能有谁? 知道那门就是上了门匣也挡不了裴季,她忙开口:“稍等。” 他若是把门打开, 她还不被人瞧光了! 华音也顾不得包扎伤口了,连忙套上穿上衣服。 穿衣间,裴季语声隐有不耐:“开门。” 华音穿上里衣后,多披了件外衫,一只手也不好盘扣,只右手拢着外衫走去开门。 华音左手微抬,拉开门匣。 左臂不动,只是手动倒不至于牵动伤口。 裴季听到门匣落下的声响的下一息,便已不耐地推开房门。 房门一开,裴季便见华音衣襟略松,领口微掀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肌肤,他愣了一瞬,下一息疾声一喝:“转过身去。” 华音不明所以,正要转身,却见他身后的童之已经先行一步转了身。 华音:…… 几乎一时间,裴季已然步入屋中,迅速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裴季入了屋中,嗅到了血腥的味道,很浓郁。 转头一看,便见床头外的桌几上放着解下的纱布,鲜血染红了大半,收回目光,看回华音。 她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那张脸,时下更是白如纸,似乎想到了什么,裴季眸色沉沉:“伤口又裂了?” 华音抿唇,点了点头。 目光暼到她笼着的衣襟,便知她刚刚在包扎,朝着床榻示意了一眼:“坐下。” 华音伤口泛着疼,没什么脾气的朝着床榻缓慢走去,而后坐到了边沿处。 才坐下,裴季也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垂眸正欲开口,已经有了经验的华音松开了撰着衣襟的手,实在不想再动,径自道:“大人脱吧。” …… 她这都生出了习惯,他伺候她的习惯。 裴季微微眯眸沉默了一瞬,还是抬手解开她身上的衣衫。 衣衫落下,漆黑的眸子望向那刚上了药,止了血却还是鲜红刺目的伤口之处,嘴角绷紧,眉头也不禁地皱了起来。 望了片息后,拿起一旁的纱布,语声冷沉:“抬手。” 华音见他面色阴沉沉的,暗暗嘀咕道:明明是她被行刺了,怎觉得好似他被行刺了一样? 包扎的时候,纱布肯定会碰到伤口,华音轻“嘶”了一口气。 裴季抬起黑眸看了眼她:“疼?” 华音怕自己说还成,他包扎会下重手,所以老实的点了点头,谁成想裴季却是厉声道:“疼就忍着。” 华音有一瞬间真的觉得被刺杀的人不是她,是他,不然他的脸怎就那般黑? 裴季继而沉声道:“疼了才会长教训。”不然这伤口还得裂第三回。 受伤,热病,被刺杀接踵而来,饶是人在屋檐下得看人脸色的华音,在听到了这冷嘲热讽半的话后,心下憋屈得忍不住,反驳道:“大人这话听着好生不顺耳,怎么说是让我长教训?又非是我上赶着让杀手来杀的,再者若不是锦衣卫办事不力,怎会没察觉到假舞姬不对劲?” 裴季轻“呵”了一声,斜睨她:“怎么,这意思是怪我?” 华音冷着脸:“怎敢。” 不敢,那就是怪了。 裴季包扎好,从高望下,一条深深的白软沟壑便落入了眼中。 移开了目光,看了眼华音那张冷脸,转身走开,停止桌前,翻了两个杯子,倒入芽色茶水。 拿起茶水,徐步走回华音面前,递了一杯给她。 华音暼了眼茶水,没接:“我是个阶下囚,怎敢劳烦大人亲自倒水?” 裴季挑眉,低低缓缓声唤了一声“华音。” 华音抬起脸,与他对视。 只见裴季那张俊美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笑得让她莫名,也不禁的谨慎了起来 裴季轻轻轻悠悠的道:“你近来,似乎胆子越发大了。” 华音暼了眼他,随而垂下眼睫琢磨了一下,她胆子大了吗? 好像还真有些,都好几次差些与他唇舌相搏了。 她现在也算是半个阶下囚了。 但哪个投降的阶下囚不是低声下气的,偏生她这个阶下囚似乎偶尔还对着凶名在外裴季硬气一下。 沉默了半晌,华音生硬的转移话题:“大人不是在宴席上吗,怎忽然赶回来了?” 裴季把茶水伸到她眼前轻晃,华音能屈能伸的接过茶水:“多谢大人。” 裴季对她的识时务的态度还算满意,浅饮了杯中茶水,放置床边的茶几上,淡淡道:“宴会寡淡无趣,正好听说有杀手潜入了客栈,也正好有了个借口离去。” 说到杀手,华音问:“抓到人了?” 裴季摇头:“未曾。”顿了一瞬,又道:“你说得没错。” 华音不知他怎忽然这么一说,疑惑地抬起了目光。 裴季望着她那双棕色的眼眸,道:“确实是锦衣卫的疏忽了。” 华音一默。 这人既知是锦衣卫的疏忽,那还出言讽刺她? 裴季好似会读心术一般,竟戏谑道:“你也不必在腹诽我,总归胆子越发的大了,有什么不满便直接说出来。” 窗户被杀手撞破出了一个大洞,有挟着几分寒意的风灌入,只包扎了伤口,却还未穿上衣衫,华音那光滑肩头微微一颤。 华音正欲回裴季说没有什么不满之前,却见他把一旁的衣衫披在了她肩上,她不禁心头一跳。 裴季越发的阴晴不定,可也越发的奇怪。有些怀疑的种子似乎要从心底破土而出,但华音却不想也不敢深挖,便把那疑窦重新埋进土里。 裴季只下意识地给她披上衣衫,但披上后,又不禁拧眉看了眼自己的双手。 大概裴季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拧眉看了眼华音,眼底逐渐冷静。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方才还戏谑的面色逐渐冷凝,恢复了一贯的冷淡。 “我允过你,会让你活着出南诏,便不会食言,此次是锦衣卫疏忽,你可在适度内向提一个要求。” 华音听出了裴季语气变化,语气中多了几分冷淡。 华音不欲深究这转变,回神后便摇头,知足的道:“大人答应帮我解蛊,也应下护我离开南诏,已经足够了。” 裴季轻“嗯”一声:“既如此,便罢。” 他转身正欲出去,但看到那门,想了想,还是转头对华音道:“你总归是我的人,注意些。” 华音茫然了一瞬,顿时反应了过来,然后抬手把帐幔放下,问:“这样总可以了?” 裴季不语,静默了片刻,他才开口:“今日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回了。” 说罢,转身走向房门,打开房门步出屋子后,童之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裴季暼了他一眼,道:“段瑞他们都在楼下,你把他们给应付走。” 童之复杂的目光敛去,颔首应了一声“是”,随即退下。 童之退下,裴季睨了眼站在门外,似乎是在等着领罚的两人。 华音的屋子,便是由他们二人看守的。 裴季目光凛然地从他们身上扫过,慢慢悠悠的道:“南诏一行,正是用人之际,回金都后,自去童管事处领罚。” 二人垂头,异口同声应“是”。 屋内的华音听到了裴季的话声,轻叹了一息后,在床榻上躺下,感觉头又有些沉了。 总归有裴季在,这回没那么容易出事了,便也就渐渐放松了戒备。 裴季见前去搜查的人回来了,让他们到走廊尽头的屋子候着,随而吩咐方才认错的两人:“让掌柜送一面屏风上来,放到九姨娘榻前。” 说罢,才转身离去。 楼下,段瑞向童之打探这刺客究竟是怎么回事。 童之解释说是刺客想挟持姨娘来威胁大人,好在锦衣卫发现得及时,才没有让刺客得逞。 后又说大人如今正在安慰着受了惊吓的姨娘,恐怕分身乏术,不能与众大人再饮酒赏舞,若是决定了明日启程的时辰,便会派人通知几位大人。 几人听闻裴季安慰那么一个姨娘,心思各异。 谁人不晓裴季生性多疑,冷漠寡淡,谁都不信任,能近身伺候的人也没几个,便是年过二五也还没有娶妻,后宅妾室众多,却也不耽于美色。 如此一个人,他们都无法想象是如何自降身份去哄一个姨娘的。 但尽管想象不出来,但也知那姨娘定非庸脂俗粉。 就是先前觉着舞姬去伺候裴季姨娘是暴殄天物的宋大军将,也不免好奇了起来,这裴季的姨娘究竟是如何的国色天香,才会让裴季这么一个冷静的人沦陷下去。 他们也听出了童之送客的意思,便纷纷告退。 出了客站,段瑞看了眼云霄。 “裴大人由我护送进王城便可,云大人还不如先会王城做好接风宴,免得太过仓促,有损南诏脸面。” 云霄无谓笑道:“迎接客人也是客曹的职责,再者接风宴也已在准备,段大人便莫要太过操心了。” 段瑞笑意挟待了几分嘲弄:“便是再积极,又能改变什么。” 说罢正要转身上马车,却有侍从面色匆匆而来,随即附耳到了他耳边。 段瑞听到侍从所言,眉头微微一蹙,转头望了眼客栈,目光带着几分思索。 半晌后,收回目光,上了马车。 云霄沉思了片刻,也上马离去。 离得远了些,才有探子来抱:“禀告大人,大启有万人大军守在了边境。” 云霄闻言,便知方才段瑞为何是那样的神色了。 段瑞先前就是忌惮裴季帮大王,生出过对付裴季心思,恐怕时下也会因这一万大军而歇了心思。 云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笑容不达眼底。 皆传大启摄政大臣裴季行事谨慎,心思缜密,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他得更小心应付了。 第43章 四十三章势均力敌 入了夜, 客栈灯火明亮,也有锦衣蛰伏在暗处,有风吹草动便瞬息如鹰隼般猛然而出。 因又飘了些细雨, 夜里略有寒凉。 裴季的房中点了两盏灯,屋中甚是明亮。 他未着外袍,身墨『色』束腰劲袍坐在桌前看着探子送来的信件。 这时童敲门而入, 端着刚煮好的茶水到了桌前, 往裴季的空杯中添入热气氤氲的热茶。 童放下茶壶后, 犹豫再三开该如何开口际,看着信件的裴季声音淡漠:“有话直说。” 童斟酌了几息,才开口询问:“小叔对九姨娘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裴季把看完的信件放下, 抬起淡眸:“你觉得什么样的心思?” 童道:“若是九姨娘只是普通人,侄然不会多言,可九姨娘不是普通人,若是小叔用了情, 只怕这是会致命的情。” 裴季面『色』平静地端起茶水浅饮了口, 放下后,指腹摩挲着有热气透出的杯壁,低声道:“用情?” 随而嗤笑了声:“是个新鲜词。” 见裴季如此,童皱眉道:“这些天下来, 小叔如此紧张九姨娘,更是连旁人多瞧眼都不行,不是用情又是什么。” 裴季笑意敛去, 面『色』逐渐肃严, 语气冷静:“旁人多瞧眼?可你别忘了,她身份便是再复杂,但同时也还是我的侍妾, 也是唯个入了我床笫的侍妾。” 闻言,童眉头不禁紧皱了起来。 “再者,我在金都说过的话,你忘了?” 童回想了番,似乎有了印象,不确定地问:“给九姨娘编织个温柔梦?” 裴季也不应是还是不是,端起半杯茶水饮尽,抬眼看向童:“她还没有把所有事情交代出来,不是吗?” 童沉默,提起茶水又给裴季添了水。垂眸间,意味深长的道:“侄还是斗胆提醒小叔句,既然小叔如此说了,小叔也得时刻记得目的是什么,不要先『迷』失在其中才好。” 裴季微眯眸,怎觉得不仅是华音,便是童的胆子也越发的大了? 翌日早,晨曦熹微间,准备出发宫。 华音行梳洗,缓慢的穿戴好衣物,左手不便,难以束发,就只能披散着头青丝。 童送来汤『药』际,也送来了件斗篷:“九姨娘热病才去,伤见不得风,会出门还请披。” 华音微颔首:“多谢童管事。” 道谢后,华音问:“舞姬如何了?” 童应:“已生命危,大人念她辜被牵连,已让人给了她大启路引和盘缠,只要会有人给她弄份良籍。” “到了南诏,我再另寻靠谱的婢女伺候姨娘。”童说罢,便退出了屋子。 待童出了屋子,华音才饮下晚苦涩汤『药』。 漱口祛了口腔中的苦味后才去拿件玄『色』披风端详。 干净整洁的披风抖开,是件男人的斗篷。 许是临时起意给她送来披风,所以时间紧蹙,只能送来了他人的披风。 金『色』边纹,精细到极致,看这做工,便知披风的人很是讲究。 华音披披风,长度几乎与地面齐平,与此同时,她似乎嗅到了淡淡的冷香。 她捏着角披风放到了己鼻息间轻嗅。 很熟悉的气息。 华音转念想,即便知道了她有可能是刺客,身份危险,裴季还是不允别的男人给她包扎。 如此,以裴季样的霸占欲,又怎可能让她用其他男人的披风? 华音放下了披风,思索了片刻,在与裴季为敌这点忌讳边,又多了个忌讳。 ——若是她去招惹了其他男人,或与其他男人有了亲密的关系,她估『摸』着便会成为裴季的眼中刺。 而在等她恢复记忆交代切后,恐怕裴季也不会么容易放她离去,还可能会拔而后快。 华音思索间,有人敲响了房门,随而传来裴季的声音:“准备好了?” 华音看下阖的房门,暗道方才童出去带的门,她也没有门匣,而这来就不会敲门的人,今日反倒敲门了,着实让人意外。 应了声:“好了。” 裴季这才推门来,看了眼她,又看了眼趴在桌面打哈欠的小畜生。 小金银看到裴季,瞬间匍匐团跺着后脚,双眼眸圆不溜秋地盯着刚来的人。 是狩猎的动作。 华音暼了眼:……这小东西哪来的信能把裴季当成猎物来狩猎? 果然,他似小短箭样蹭的『射』出,扒到了裴季大腿位置的衣袍,然后蓦地爬到了裴季的腰间,啃咬着裴季腰封的虎头金饰。 裴季伸手直接拎住了他的脖子,挑眉睨了眼小金银,然后看向华音,饶有趣味:“这小畜生还想偷袭我,你教的?” 华音前把“喵喵”脚蹭着腿的小金银裴季的手中解救出来,把它放到了童让人新买回来的笼子中,应道:“大人高看我了,我哪有这本事来训练只小畜生偷袭他人。” 关了笼子,华音转眸看向裴季,问:“大人可是要把我抱下去?” 裴季看了眼她披在身的披风,宽大的玄『色』披风把她笼罩在其中,显得她原本高挑的身段娇小了起来。 裴季点头后,华音便把兜帽戴,遮住了半张脸。 裴季前,丝毫不费劲地便把她打衡抱起,低眸睨了眼她,戏谑道:“现在藏起来也用,到了南诏王宫,你还能藏得了?” 华音也不矫情,右手攀配给的颈项,佯装柔弱,柔柔回道:“总归还是能让少些人看到我的脸,不是吗?” 四目相对下瞬,裴季挪开了目光,轻嗤笑:“多此举。” 说着,还是抱着她往房门徐沉走去,停在了门前,淡淡道了声“开门。” 下息,房门外被人推开。 房门打开,裴季平稳地把华音抱出屋外,随后有人来把收拾好的行囊和小金银里搬出。 论是段瑞,还是云霄,亦或者送行的宋大军将都已候在了客栈外。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便见裴季抱着个人客栈大堂走出,稍做他想,便知他怀中的人便是个直还没『露』脸的宠妾。 摄者大臣裴季的九姨娘与『奸』夫私奔的事在金都传遍了,但还尚未传入南诏。 宋大军将直很好奇这个宠妾的样貌到底有多娇媚,才会让裴季把他送去的舞姬给这宠妾当侍婢。 可没想到裴季竟然把这宠妾护得这般的紧,连脸都不舍得让她『露』。 便是段瑞,都免不得对这宠妾多了几分好奇。 好奇余,心底轻嘲,裴季到底没有多重视他们这大王呀。 不然来这南诏,还带着个女人做什么? 简直累赘。 询问过大夫,得知这宠妾伤势不轻,若不得静养调理,直奔波,恐怕人都会废了。 裴季把华音放了马车,转而对段瑞和云霄淡淡哂:“两位大人,可以出发了。” 刚入马车的华音看到马车内的装饰,略有诧异。 裴季的马车,原来只算是舒适,可现在地板铺了层厚实的棉絮,还有两个背靠的软枕。 她沉默了瞬,还是倚靠软枕而坐。 在南诏与裴季再遇的这几日,裴季对她越发的好了,好到她心惊胆战的程度。若是他对她生出了几分喜爱的心思倒不会让她害怕,就害怕裴季是不是有些什么谋划。 待裴季入了马车,华音马收起了心事重重的模样,副娇花的模样。 裴季放下帷帘,暼了眼她:“他们又看不见,便不用装了。” 华音弱声道:“也不是装的,我伤口昨日又裂开了回,现在还疼着。” “等入了王宫,让御医给你看看。” 华音闻言,眨了眨杏眸,问:“可是看伤口?” 裴季拧眉,望了眼华音伤口的位置:“你愿在旁人面前袒/胸/『露』/『乳』” 华音原本也就只问问,他这么说,反倒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了…… 裴季是讥诮的勾了勾嘴角:“我不比些没见过什么刀伤箭伤的御医会看?” 华音闻言,想起在兰苑回,她给他更衣时看到的身旧疤,刀枪剑戟箭的所造成的伤疤。 确实,若是久病成医,他也早已旧伤成医了,可不比些个锦衣玉食,也没治过几个受过这伤的病患的御医好? 华音赞同裴季余,斟酌了半晌,才问:“大人为何忽然待我这般好?”好到让她怪害怕的。 裴季挑眉:“你与童约好了?” 华音轻“啊”了声,目『露』茫然:“什么约好了?” 已是入秋,南诏多山里,晨间凉风多寒气,有缕缕凉风钻入,裴季抬眼瞧了眼车窗,帷帘未放下,难怪有风钻入。 “样问我,为何忽然对你这么好了。” 华音点头:“是为何?” 旁人都看得出来了,她感觉得出来也不奇怪。 只见下瞬,裴季眉眼中噙着笑意,半起身子朝着她倾身而来,华音心头瞬间漏了拍,呼吸有瞬停滞。 裴季略过她,把她身后边的帷帘放下。 华音:……怎觉得这人像是故意的? 裴季坐回了位,似笑非笑,似非假的回:“是因你与我水『乳』交融过,对你生出了男女间的喜爱。” 猝不及防地到这话,不论假都让华音面『色』微微僵。 华音的神『色』落入了裴季的眼中,裴季挑眉:“怎么,我对你有情,让你怕了?” 华音只征愣了瞬,便回过了神来,裴季有可能是在耍她—— 语气轻佻,分明在吓唬她! 华音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伸出柔嫩的手,搭在了裴季的腿,有瞬,她感到他的腿的肌肉微微绷。 华音『露』出盈盈笑意,柔声道:“只是有些受宠若惊而已,若是大人对我有了情分,我这命也算是保住了。”说着,她的在他腿细细抚『摸』。 想吓唬她,她可不怕。 裴季抓住了她的手,微微眯眸:“怎么,觉得你受了伤,在马车中我就不敢动你?” 华音辜笑:“我不过是回应大人对我的喜爱罢了。” 她欲收回手,被他攥得紧紧的,脸『色』随着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还未复苏处,僵。 裴季笑得越发的温和,倾身到她耳边,嗓音低哑:“你回应罢。”这句话,只有二人能得见。 啧,方才似受了惊吓的神『色』,怪让他不痛快的。 他不痛快了,便块不痛快吧。 华音唇瓣轻颤。 比不过,她的比不过裴季这样厚颜耻的人! 这在马车内,外边么多人,且锦衣卫的耳朵般灵敏,他竟然还荒唐得把她的手覆在了他腿间!? 有么瞬,华音想直接让他断子绝孙。 华音含着恼怒的眸子瞪了近在咫尺的裴季眼,隐约感觉有复苏感,华音暗暗咬牙,在裴季含笑的视线下,她轻叫了声:“大人,我伤口疼,你别这样……” 娇滴滴的声音让人尾骨都酥软了,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声音虽小,可离马车较近的锦衣卫哪个不是耳力过人的,所以赶马车的锦衣卫,马车两旁的锦衣卫,面『色』都有些难以言喻。 …… 就,他们大人,的挺禽/兽的。 裴季似乎知晓她的目的,脸『色』瞬沉了沉,手力道也随而轻,华音也伺机抽回了手。 把手绕道了背后,暗暗地往他的披风擦了擦。 看了眼裴季沉下去的脸『色』,华音心叹,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这都能丢下脸面反击他这厚颜耻了。 .... 第44章 南诏王宫【二更合一】 若是旁人知道裴季在意她, 恐怕有部分的刀刃也会指向她。 所以华音才会在听到裴季一句“你生出了男女间的喜爱”变了脸『色』。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更不是什么好事。 与别人谈情,顶多是被辜负, 与裴季谈情,那可是命的。 想死的人,比想她死的人多得太多了, 算都算不清楚, 所以离远远的, 比待在身边安全得多。 马车内除了车轱辘的音,便是马蹄。 华音擦拭了手后,抬眸瞧了眼裴季, 见面『色』沉沉,略微心虚的避开了目光,小嘀咕道:“这可不怪我,是大人先挑起的头。” 裴季“呵”了一, 到底没有继续与她演下去, 只道:“希望你到了南诏,也能保持这份从容。” 华音笑了笑:“必然不会叫大人失望的。” 裴季轻嗤了一,姿态闲适地倚靠着车壁,闭眼假寐。 华音见裴季都休息了, 她也闭眼养精蓄锐。 南诏便是再衰败,也曾繁荣过,乌蒙是距王城最近的城池, 故而修有官道, 马车平缓。再马车中铺有软垫,华音也舒坦了许多,不用受罪。 许是因早间的汤『药』有助眠知晓, 再马车平缓,被靠舒适,裴季也在其中,更不用担心刺客的问题,华音也就渐渐地熟睡了过去。 耳边传细微的呼吸,绵长而平缓,裴季睁开了双眼,转着手中的扳指,略有所地打量着华音。 目光从那翘浓的睫羽上移下,鼻腻鹅脂,唇粉水润,堪称绝『色』。 也是,能送到府上的人,怎么会差到哪里去? 许是有些寒凉,所以华音下意识地扯了扯身上的斗篷。 裴季着她的作,嘴角微勾,『露』出了几分嗤笑。 也不和谁同一辆马车,竟然还真的睡得着? 收回目光,继而闭上双目假寐。 从乌蒙出发,向东去百里,便是南诏王城了。 南诏其地虽已衰败,可王城依旧繁荣。 华音掀开帘子瞧了眼这繁荣热闹的南诏街头,感叹道:“倒也讽刺,只身处繁荣之处,不见贫困,就一叶障目似的欺骗自己不知。乌蒙那样临近王城却也衰败成那样,这南诏王到底该有多无能?” 乌蒙街道年久失修,青砖路都坑坑洼洼的,百姓更是瘦弱,无精打采,似是过一是一的状态。 听了华音的话,裴季侧目瞧了她一眼,语带说笑之意:“那依你之间,南诏王换成段瑞如何?” 华音放下帷帘,转头与相视:“我便是没见过段瑞,但也知野心大,极重权势,若做南诏王,定会加重赋税,大兴练兵。” 裴季她的观点轻笑了笑,没有给予点评。 城后,约莫小半个辰,马车便停了。 前一知晓裴季已到乌蒙城,便早早安排了的下榻之处,客曹云霄的宅子。 童之在马车外告知事,裴季嘴角微掀,淡淡道:“换。” 外边等候的段瑞与云霄听闻这“换”,面『色』各异。 段瑞勾着嘴角,脸上丝毫不掩饰云霄的轻蔑嘲讽,随而朝着马车上的裴季道:“下官府邸清净,最为适合养伤,不若大人便到段府一住。” 随而从马车中传出裴季冷淡的音:“不用打扰段大人了,在乌蒙如何,在王城便如何。” 便是段瑞,脸『色』也稍变。 云霄应下:“下官现在就去安排。” 说罢,匆匆离去。 段瑞在南诏位高权重,何其谁低下气过? 若不是这裴季是那大启的摄政大臣,若不是大启国力昌盛,何须卑躬屈膝。 想到这,段瑞暗暗收紧了手心,笑道:“既然大人如,那下官也不勉强了。” 说罢,走回前的马车。 华音从帷帘了眼段瑞离去的背影,才向饮着茶的裴季。 裴季放下茶杯,淡淡悠悠的道:“南诏人人心怀鬼胎,便是南诏王的亲信都有可能与杀手勾结,我若入段瑞和南诏王亲信的府邸,犹如与虎为邻。” 华音明白裴季所戒备,但她不大明白的是,谨慎如裴季这般,竟也能与她一辆马车,在盘阿寨的候更是与她共处一室。 到底全是试探,还是她确实生出了那么分信任? 华音索间,裴季向华音:“今傍晚,你随我宫。” 华音敛了敛心神,点头应了一:“好。” 小半个辰过去后,云霄也回了,也道安排好了客栈。 南诏王城最大的客栈被清空,有许多官兵把守,百姓好奇地注目着客栈。 不多们便见有马车停在了客栈外,有官兵迎上前,再而从马车中下了一个身形挺拔的俊美男子。 男子下了马车后,从马车中抱了下一个披着披风戴着兜帽,不知是男是女的人从马车上下。 云霄略有所地了眼裴季怀中的人,随而收回目光,与之一同入了客栈。 段瑞与云霄把裴季送到了客栈,舟车劳顿,也没有自讨无趣的留下打扰,所以先行告退。 一个辰后,有王宫内侍前,请裴季入宫。 裴季同华音一同宫。 马车快到王宫,裴季面『色』平静的提醒:“王宫里有我的人,她会与你接应,但同也有许多未知的凶险,你自己小心。” 华音一笑:“多谢大人提醒,我会小心的。” 裴季沉『吟』了片刻,道:“你失忆的事情,且不管真假,放出消息,杀手都会有所斟酌是否还再杀你,更会试探你,再而想办法让你恢复记忆。” 华音索了一瞬,回道:“大人也请放心,若是我记起前尘往事,也不会被们牵着走。” 裴季轻“呵”了一:“但愿如。” 王宫内,约莫三四十年纪的南诏王面『色』焦急地等在宫殿之中。 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放在了南诏王的手背之上,温劝慰:“大王莫急。” 南诏王:“我如何能不急,段瑞亲自出城去寻了裴季,若是裴季与联手,这大理江山便不再姓蒙了。” “阿霄不是派人宫说了么,那裴季并未段瑞表现出任何的善意,便是段瑞提出入住段府,裴季也拒绝了,所以大王无需太过担心。” 南诏王向身旁的侧妃,面容美艳,微微上扬的美眸似有星辰,只需微微一笑,便能勾人心魄。 侧妃便是再美,南诏王最爱的她那一双美目,带着一种近乎怀念的目光望着这双眼睛。 云侧妃轻拍了拍南诏王的手背,轻细语的道:“番裴季亲自,想必也是重视大王密函中所言之人,待裴季了,把人交到的手上,再与谈一谈联手除去段瑞之事。” 南诏王最为担心的便是这一件事:“裴季能同意吗?” 云侧妃温柔一笑:“总归人已经南诏了,便有机会。” 话语一落,便有内侍传裴季已入宫门,道:“裴大人番还带了一个人宫。” 南诏王面带疑『惑』:“带了谁?” 内侍回道:“裴大人说喜爱的妾侍被怪疾所困,番前南诏,便带着妾侍前,顺道请王宫御医疾。” 南诏王闻言,有些许的错愕。昨便听说裴季带了个妾侍南诏,可因曾与裴季打过交道,知道人的血都可能是冷的,除了大启皇帝外,谁都不上心,故而也没有过多在意。 但显然这侍妾是不同的,南诏王愣了一瞬便很快的就反应了过,吩咐宫女:“快去把大巫医请。” 云侧妃听到内侍的话,了眼去请大巫医宫女,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 “大王,这妾侍裴季而言也是有几分重的,不妨让我去多加接触,若是能吹吹枕边风,也是极好的。” 南诏王闻言,连忙点头:“好,你与那妾侍多加接触,她若什么,送上便是。” 想了想,不禁拧眉:“只怕王后也会有你一样的想法。” 云侧妃无谓道:“王后便是一样的想法,但未见得那侍妾会如她的意。” 南诏王后,也是段瑞的妹妹。 自小娇生惯养,脾极高。因是段瑞亲妹,莫说是云侧妃了,便是南诏王她都不曾放在眼中,如今仅仅一个侍妾,她怎可能真的放得下架子? 裴季入殿之前,云侧妃自告奋勇,道也听听裴季所言,后也可替大王解忧,出谋划策。 南诏王一想这侧妃素聪慧,便让其退至偏殿。 裴季入了殿中,南诏王带着热笼的笑意,从座上下,请入座后才回到位上。 茶水奉上后,南诏王不禁打量了裴季一眼。 裴季一袭金边黑袍,肩袖绣有飞鱼金纹,环绕肩,金冠束发,华贵而威严,让人不禁下意识严阵以待。 十年前,裴季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但眉宇之间丝毫没有那年纪该有的明朗,的眉宇皆是杀戮之气,子张扬果断,行事更是干净利落。 而如今年纪二十六七的裴季已然内敛沉稳,心也较之更加的深沉。而杀戮之气似乎在眉宇之间淡了,但隐藏在眼底之下的凌冽气息依旧没有变。 南诏王不得不谨慎了起,笑道:“十年前与裴大人一别,想不到今还能相见。” 裴季的目光似不经意地从偏殿一扫二过,嘴角的嘲弄也随之一闪而过。 目光清冽的端起茶水浅啜后,抬头望向上座的南诏,一笑:“客套话还是免了,不妨开门见山,大王想什么?” 南诏王沉默一瞬,还未开口,听裴季悠悠道:“我付段瑞?” 南诏王的脸『色』微变。 裴季轻晃着杯中半盏茶水,眼中的笑似乎带着几分戏谑:“段瑞与我而言,不值一提,但除了一个段瑞,大王确信将不会再出现第二个段瑞?” 裴季的直接,让南诏王准备好的一堆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辞都派不上用场。 裴季放下了茶水,收敛了笑意,不疾不徐的道:“十年前,大王还只是个夺嫡无望的王子,若非掩护我与先皇出南诏,岂能得大启扶持坐上这王位?如今不过十年,这王位便被大王坐得岌岌可危,番大启再次相助,大王可敢保证能坐稳这位置?” 南诏王的脸『色』略一僵硬。 这话里意都在说无能,可不这么认为,回驳道:“若非段瑞手持大权,把持朝政,我定能把这南诏打理得一派繁荣,可如今朝廷上下皆屈于段瑞,再国库空虚,我如何能与段瑞抗衡。” 裴季心下轻嗤,借口张口就,可说到底还不是无能。 殿中无宫人,裴季径自添茶水间,慢悠悠地一针见血的反问:“那大王为何让段瑞壮大到如地步?” 南诏王张开口想说什么,但却觉得说什么都好似彰显自己懦弱。 裴季饮了一杯茶水,放下杯盏,手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着膝盖。 半晌后,裴季缓缓开口:“我相帮,也不是不可以,得让我到大王是否值得相帮,毕竟现在这么一个南诏,落魄到连岁贡都一而再推迟,大启还有什么好处?” 被无情的拆穿,南诏王脸『色』白了红。堂堂的南诏君王,顿怼得窘迫得无地自容。 “如何才让裴大人觉得值得相帮?” 裴季慢条斯理道:“我在南诏留一个月,这一个月内,说服我。” 说到这,裴季忽然勾唇,『露』出冷笑:“若想威胁我,也不是不可,但后果自负。” 南诏王上裴季那深如黑潭的眼神,凶险与深浅一样的难测,隐隐泛着渗人的阴森凉意,不禁背脊一凉。 裴季比段瑞难以应千百倍。 不过片刻,裴季嘴角的冷笑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悠然笑意:“大王清正贤明,应不会行如卑劣之事,把?” 南诏王僵着背脊,挂上笑容:“自然不会。” 裴季点头,然后笑问:“不知人在何处。” 南诏王暗暗让自己平静下,莫被牵着走,暗呼了一口气,随而道:“人便在宫中,但我想问一问,若是见到了这人,裴大人如何处理,带回大启,还是……”杀了? 裴季理了理袖口,微一偏头:“皇室血脉,自是带回大启。” 话语停顿了片息,悠悠的道:“前提是确保真的是先皇的血脉。” 南诏王严肃道:“裴大人见到那孩子,便知是不是了。” 裴季略微挑眉,不语,似乎这话有所保留。 “这孩子一会再去也不迟,还请大王安排一处地,让我的小夫人先行休息,番南诏,我被人行刺,她也受了伤。” 南诏王闻言,忽然想到了自己侧妃所言,便道:“不若到我那侧妃殿中,我侧妃是大启人,与裴大人的小夫人也有话可聊。” 裴季颔首:“也可。” 大巫医尚未到,南诏王已平缓了才窘迫的心绪,为拉近与裴季之间的关系,便问:“不知裴大人那位小夫人患上了什么样怪疾?” 裴季缓缓开口:“数月前,我生辰宴那,她磕破了脑袋,似乎失忆了。” 南诏王微一蹙眉,心想就这? 但继而听裴季说:“还有,诊治间,府医发现我这小夫人身上似乎被人种了蛊。” 南诏王『露』出诧异之『色』:“为何会一个后宅女子种蛊?” 裴季讥诮一笑:“似乎有人想借以蛊威胁妾侍行刺我,但奈何我这女子也生出了几分不舍,便想解开她身上的蛊,让她弃暗投明。” 说罢,裴季道:“还请这王宫的御医一这失忆能不能治,蛊能不能解。” 话音一落,外边便传内侍的通传,道是大巫医已到殿外。 南诏王起身,让裴季与一同移步星逻阁。 人一同出了大殿后,偏殿中的侧妃才从中走出,眼中多了几分索,只片息就出了大殿,抄近路回星逻阁。 云侧妃先行一步回到了星逻阁,在殿外候着,却不想南诏王和裴季还未到,年纪约莫三十岁,却似二十年华的王后先行到了星逻阁。 云侧妃朝着南诏王后行礼,而后才问:“不知王后忽然造访妾身的星逻阁,所为何事?” 段皇后目光轻视地暼了一眼云侧妃,冷道:“怎么,我身为后宫之,便不能这星逻阁了?” 云侧妃垂首应:“臣妾并未意。” 段王后冷笑,前忽有步撵与小轿子抬,人也没有继续交谈下去,而是朝着前而的步撵望去。 步撵一到,二人相继颔首:“臣妾见过大王。” 南诏王到段王后的候,眉头微微一皱,但还是道了:“平身。” 裴季先行下步撵,往小轿子走去,把轿中的华音抱出。 华音佯装虚弱的偎在那充满冷香的怀中,却也感觉得到有多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南诏王从步撵上下,裴季才颔首道:“我这妾侍受了箭伤,不便下地行礼,还请大王见谅。” 南诏王暼了一眼那埋在裴季怀中那个的女子,不甚在意道:“无碍。” 云侧妃道:“臣妾已安排好了屋子,裴大人请。” 段王后在一旁忽然道:“有客自远,大王不让臣妾这个正宫招待,却让云侧妃招待,莫不是觉得裴大人带的小夫人只配为妾的云侧妃招待?” 她的话一出,南诏王顿黑了脸。 云侧妃也暗暗地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笑道:“王后多虑了,只是才臣妾在大殿,听闻段大人携同小夫人过,便提议送到臣妾的殿中,故而没有考虑周到。” 段王后笑了笑:“那不然,把这裴小夫人送到我殿中去?” 裴季们这后宫之斗不感兴趣,淡淡地了眼南诏王,似有不悦:“确有失考虑。” 南诏王心头跳了跳,怎就没想到这一茬,早知如,单独安排一处地给这妾侍便是了,何必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华音被打横抱着其实也不好受,低着伤口,有些疼。听着们左一句右一句自己听不懂的话,也没有院去的意,她便暗中戳了戳裴季的腰身。 裴季腰身敏/感得下意识一僵直。 面『色』平静的垂下眼眸了眼怀中的人,索了她想表达什么。 沉默了息后似乎猜到了她的意,抬起头,淡漠道:“我这小夫人有伤在身,不便再移。” 云侧妃听出了这话的意,便让开了道:“大王王后请,裴大人请。” 南诏王冷睨了一眼段王后,然后率先入了院中。 段王后目光讥讽地瞧了一眼云侧妃,然后也抬脚了院中。 裴季在其后,抱着华音亦入了院中。 南诏王与一后一妃先行到正殿,由随着宫人领路到安排好的屋子。 再而后大巫医给其病。 裴季把华音放置床榻之上后,便见她微拧着眉头得以舒展,果然是伤口不舒服。 裴季转头,吩咐宫人:“让大巫医。” 南诏御医,亦是大巫医,擅蛊。 片刻后,一个约莫年过半百,双鬓微白的佝偻老从未走,朝着裴季略一行礼。 裴季负手立在床榻外,漠道:“给我这小夫人一她失忆症与蛊虫能否一同解决了。” 大巫医恭敬的应:“下官定然尽力。” 说罢,朝着被帐幔挡住了半边脸的女子望去,随之上前,女子的面容逐渐落入大巫医的眼中。 到全貌的下一瞬,大巫医忽然『露』出了惊愕之『色』,不禁脱口而出:“王妃!?” 王妃二字一出,裴季微微眯眸。就是眼眸半阖,“虚弱”的华音也是一愣。 大巫医忽然反应过自己失态了,连忙道:“裴大人的小夫人,与大王为王子已故去的王妃有七八分相似,所以下官才会失态。”着床榻之上的人,不免惊叹:“怎会这么像?” 华音抬眸与裴季相视了一眼,这是们意料之外的事情。 裴季目光沉沉,带着几分索。这屋外传入细微是脚步,裴季抬起索的目光往屋外了一眼。 收回目光,依旧从容自若地与大巫医道:“先行给小夫人诊断。” 大巫医应了一“是”,随而上前检查。 有宫女在一旁,便让宫女把华音扶起,然后往华音的后脑勺『摸』去:“小夫人若是觉得有不适,或是疼痛,请说出。” 裴季转而把这话告诉华音,华音点了点头。 正殿之中,段王后身旁的宫女匆匆从外走,朝着南诏王行礼后便附耳到了段王后的耳边。 南诏王不悦的向仆二人,不用做想,也知那宫女去偷听了。 心底冷笑,这王后似乎不知裴季的能耐,竟敢让人在外窃听?但随即想到才在大殿之内,裴季是不是也察觉到偏殿之中有人? 与裴季十年未见,早已把当年杀伐果断的凛冽气势忘之脑后了,且也是一昏了头,才让侧妃在偏殿听们谈话。 暗恼后,心道下回得清醒些才成。 索之间,只见那王后突然变了脸『色』,脸上似浮现不可置信之『色』,还抬眼往这边古怪的了一眼。 南诏王不禁疑『惑』她到底是听到了什么,以至让她变了脸『色』? .... 第45章 四十五章相似的眼睛 在大巫医给华音检查是否失忆间, 而裴季则一直站在一旁,让大巫医倍感压迫。 约莫小半个辰,大巫医从华音口述与检查后, 有七成把握确定华音是失忆了。 起初,裴季认为在确定华音确是失忆,有所惊讶, 但现在得到这南诏大巫医确定, 心底倒是出乎意外平静。 似在乌蒙已信了七八分。 是检查间, 这大巫医不瞧几眼华音,让裴季多了几分猜疑。 就真有这么像? “如何,能不能治?” 大巫医迟疑了许久, 才:“在头上施针倒是可行,但需得持续多次,具体多少回,得细究, 但行针排出淤血也不一定能恢复记忆。” 华音听大巫医说她听不懂话, 满脸疑『惑』。 她能听懂有施针与淤血这两个词语,别就听不懂了,她抬起疑『惑』目光与裴季相视,问:“大人, 这大巫医怎么说?” 裴季并未回她,而是收回目光,平静地看大巫医:“可有凶险?” 大巫医看了眼茫然裴小夫人, 复而看回裴大人, 斟酌:“这失忆一事本就是不常见之事,下官也从未见过,在医书上看过这种症状与医治法子, 若是用法不当,裴小夫人恐陷入昏『迷』,昏『迷』一日,或是一个月一年,年,或者是一辈子。” 言到此,大巫医劝:“如此凶险,不如顺其自然,说不定哪一日就能恢复记忆了,也不必冒险尝试。” 裴季垂眸沉思片刻,望华音:“大巫医说,行针排淤有凶险,且不一定能恢复记忆,凶险轻则昏『迷』一日,重则一辈子昏『迷』,你选择是什么?” 华音闻言,一愣。 在听到裴季所言,华音其实觉得自己是一辈子不恢复记忆也没关系,毕竟能忘记那不记忆,且没有什么危险。 可是,裴季留她『性』命,是与她约定了在恢复记忆后,把她记起来那事情全与他交代了,继而保住她『性』命,再给她一个新身份。 若是记忆恢复不了,她不大确定裴季如何对付她。若是以裴季『性』子,他杀了她。 可在南诏再遇这天,他又给了一种不杀她错觉。但是不杀她,也是绝对不允许她有自由。 或许真如他所言,把她关在那暗无天日密室之中一辈子。 想到这,华音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转念想到她都走到与裴季合作这一步了,若是不冒险一试,又何来海阔天空? 沉思片刻后,华音眼神多了几分决然,坚定地看裴季:“妾身愿意冒险一试。” 华音看裴季,他神『色』始终一派平静,是被他那双幽森深沉黑眸盯,让她有种莫名其妙心慌之感。 他像对她这个决定有一丝不悦? 裴季忽然讥诮一哂:“就这么快做了决定?大启皇宫医术高明太医难就没有?” 华音细细斟酌了一番他话中意思,不确定问:“那大人意思可是回到大启,看过宫中太医再做决定?” 裴季眉眼一抬,斜睨了她一眼:“不然?或者你是想要冒险一试?” 华音摇头:“那是回到大启再说。” 裴季微微一嗤,转而看大巫医:“失忆一症你且再想想有无其他法子,除此之外,给我这小夫人看看体内蛊。” 大巫医颔首,随而询问:“是如何发现裴小夫人这体内有蛊?” “中毒之,犹犯心疾,且体内有活物『乱』窜,而在金都之,府医觉得极有可能是古书上记载一种尚不知名蛊,种此蛊后能百毒不侵,但定期得服用压制蛊虫『药』物,若是逾期没有服用,万分痛苦,身体溃烂而亡。” 大巫医听到这症状,瞳孔微微一缩,似有惊讶『露』出。 裴季掌管诏狱多年,犯人见过何其多,仅是从细微表情也能看出端倪。 大巫医脸上所有表情细微变化都尽落他眼中。 落一琢磨,清楚这大巫医究竟是因小小一个妾侍为何被人下了如此古怪蛊而惊讶。 是说在南诏王宫中,有谁找他询问过这种蛊。或是有人也被种了此蛊,让他找出解蛊之法。所以在听到熟悉症状,才这么惊讶。 裴季推测倾于后者。 眸光微转,平静问:“大巫医是否知这是什么蛊?” 大巫医敛去惊讶,解释:“以大人所言,若是此蛊易受毒影响,那得用微量毒来刺激蛊虫,借此观察蛊虫轨迹大小,如此才能确定是哪种蛊。” 目光落在华音身上,又:“可裴小夫人如今受了伤,恐怕得休养个几日才能做试探。” 裴季沉思片刻,点了头:“我这小夫人也疲惫了,待明日再带她进宫来一看,你先退下,我与小夫人有话要说。” 大巫医颔首,随后退了出去。 约莫半晌之后,华音往门外看去,再看了眼裴季。 裴季侧眸望了眼她所望方,眸光冷沉,捻了一颗放在摆设盆栽中小鹅卵石,长指翻转,一弹一息间倏然穿过纱窗,随后传来一声压抑抽气声,若及若无血腥味从微敞窗户飘入。 裴季薄唇微掀,冷冷一声“滚”逸出。 外边脚步声急促慌『乱』。 华音也没有在意这窃听人,而是问:“大人可否告知方才那南诏大巫医怎么说?” 裴季拿起一旁未用湿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碰过鹅卵石长指:“南诏王宫,有人体内或许也有这种蛊,若是那大巫医已经开始寻找这解蛊之法,与你而言,解蛊也算是事半功倍。” “可,这蛊不是用来控制杀手?”华音疑『惑』:“而且身在南诏王宫,能指使得动这大巫医人应该也没几个,这人与把大人南诏消息传给杀手人应是同一个。” 裴季把帕子扔在了茶几上,无所谓:“这人是南诏王亲信中一人,而此人究竟是谁,不用太过急,要想要我『性』命,总该『露』出马脚。” 华音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方才大巫医看到她,似乎震惊说了与大启话相似“王妃”字。 琢磨了一下,华音开口问:“大人,方才大巫医看到我候,是不是喊了一声王妃?” 裴季“嗯”一声,:“他说你与已故王妃,也就是南诏王已故先王后,有七八分相似。” 华音脸『色』微微一变,可随后,『露』期待之『色』:“大人你说,我不是那南诏已故先王后遗落在大启民间女?我不是南诏公主?” 裴季斜睨了一眼她,嗤笑了一声后才:“如果那已故王妃能在三岁下你,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华音已近九年岁,而那已故先王后若活,也不过是三来岁。 华音拧眉思索,忽然眼眸又是一亮:“那不是那王后妹妹或是表妹?” 裴季“呵”一声:“那真不巧,先王后母亲是家中独女,且下先皇后之已年近四,再下你,怎么都该五了,难不成老蚌珠?” 华音眸『色』瞬间又暗了,喃喃自语:“那为何如此像?” 裴季不甚在意:“或许祖上三代是同一个祖宗,但你若想认祖归宗,奉劝你最不要。” 华音疑『惑』地望他:“为何?” “先王后张氏一族,于九年前谋逆,全族被诛杀,先王后也自缢。” 华音闻言,沉默。 许久后,她斩钉截铁:“世上之事无奇不有,相似之人何其多,且不过是有七八分相似,又非是成相似,如何能以样貌断定我与那先王后一族有关系?” 裴季目『露』讥诮:“这就怕了?不想当公主,或是南诏贵女了?” 华音凛然:“大人觉得我是那爱享荣华富贵之人?” 裴季眸『色』带一丝森然地望她,幽幽:“你逃离金都,可没少从我此处搜刮钱财,给那客栈黑心掌柜就是我赠你那套头,可真大手笔。” 相遇之裴季没有提起这事,如今提起,让华音谨慎了起来,略带讨:“大人最先赠我那一套金饰头在包裹中放,大人若是不喜,我回去取出给大人看看。” 裴季暼了一眼她,幽深目光似能穿透人心思:“那是你未来得及出手。” 华音被戳中心思,想要狡辩都狡辩不出口,能硬转移话题:“那先王后一族,当真谋反了,可我怎么看,段瑞都像是要造反那一个。” 裴季负手,嘲讽一哂:“古往今来,有哪个帝王在坐上那个位置,或坐稳那个位置同,哪个王座之下不是白骨累累?有死得不冤,自然也有死得冤屈。” 裴季一言,华音顿明白了过来,这张氏一族是被冤。 “南诏王知不知?” “你说呢?”裴季唇角微勾,继而:“大启是扶持南诏王登上王位,并未说帮他解决内忧,他才德不服众,难以压制南诏百官。可在张氏一族被诛杀后,段瑞独大,段家女成为继后,且再无人对他为南诏王提出异议。” 华音闻言,『露』嫌恶,当真是懦弱无能又自私。 半晌后,华音压下这对南诏王嫌恶,问:“那依大人来看,我何在这南诏王宫住下?” 裴季似运筹帷幄,:“若无意外,一有人过来,那云侧妃必挽留你在宫中治伤,届再顺势留下。” 华音稍作猜想,知裴季对这南诏王室了如指掌,所以才知如此多了秘辛,也才如此有把握她一定能留在南诏王宫。 裴季话语落下不过片息,似有所感,人相视一眼,一同朝房门出望去。 片刻后,有敲门声传来,随后传来云侧妃温温柔柔嗓音:“裴大人,裴小夫人,可方进去?” 裴季应:“请进。” 房门被推开,站在前边是段王后,而后才是云侧妃。 段王后目光往床榻探去,眼神中隐藏隐约探究。 裴季扶华音坐起,华音一直垂头,待人进来后,虚弱:“妾见过王后,侧妃。” 段王后心不在焉了声:“不用多礼”,目光始终停留在华音那低脸上。 因低头,看得不真切,可当那女子缓缓抬起头,逐渐看清了女子样貌,双目也随抬头动作而跟睁大。 眼中有惊也有惧。 段王后那一瞬间神『色』落入几人眼中,云侧妃诧异,而华音则知这是心中有鬼表现。 看来这张王后之死,也有段王后一份算计在。 华音从段王后脸上挪开,望她身旁那位肤白貌美,明眸透媚女子。 四目相对。 像,有说不出奇怪…… 裴季方才不曾对这云侧妃留意,如今看了一眼,似乎在她脸上感到了许熟悉。 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从她那双眼一扫而过,再而看了床榻之上华音。 两双眼睛,却是起码有六分相似,一样眼尾微微上挑,一样不笑而媚,一样浅棕『色』眼珠子。 负在身后手,指腹摩挲常年戴在拇指中扳指,略有所思。 ——是巧合……么? .... 第46章 四十六章可靠 屋中皆是女眷, 裴季虽不注重避嫌,为让这云侧妃挽留“不知大王在何处?”裴季询问。 云侧妃回:“大王在殿,裴大可是要去见大王?” 裴季望向华音, 似乎在犹豫。 云侧妃思索一息,温然一笑,:“大放心, 我定会好生招待小夫的。” 裴季回神:“那便有劳侧妃。” 裴季与华音:“你且休息片刻, 我去去就来。” 没有外在, 与裴季单独在一块时,华音精神甚好,退勉强有度。有外在, 华音娇弱甚是黏。 眼巴巴的望着裴季,柔怯:“那大早些回来。” 那小模样看着怯弱黏,让男心软得连心肝都掏出来给她一样。若非知晓她那这柔弱面具之下的面目,裴季还真的信。 裴季与惶惶失神段王后略一点头, 然后出屋子。 出屋子, 微一转头瞧一眼窗户的地上,地上有点点鲜血,慢慢延伸到院中。 收回目光,让宫女领路到前殿。 才到前殿, 便见大巫医从殿中出来,看见裴季的时候,神『色』有一瞬间的心虚, 行礼后便匆匆离去。 宫见裴季, 立马殿通报,裴季行事素来乖张,不等通传, 便随着宫身后殿中。 南诏王不知在想什么,双目似呆滞失神,所以连宫与其后来的裴季都未成察觉。 这副神『色』也落入裴季眼中。稍思索,联想到方才大巫医心虚的神『色』,便知他为何会失神。 南诏王与张王后为青梅竹马的年少夫妻。 少年夫妻总是多分真挚的感情。感情再真挚却也为王位狠心抛弃,妻子死后多年,日思夜想间忽然听有一与张王后长得极像的女子,如何能不失魂? 裴季想方才云侧妃的那双与华音相似的眼,隐约有答案。 不是与华音相似,还是与张王后相似。 宫轻唤声大王,南诏王才如梦初醒,看到裴季的时候,有一瞬的恍然,随即『露』出笑,只是脸部有少许的僵硬。 裴季忽然『露』出有趣的笑:“听大巫医,我这小夫与废后张王后极为相似,我便猜想会不会是张王后的姊妹或者是表妹。” 目光落在南诏王的脸上。 南诏王已经缓过来,脸上的丝丝僵硬也全然隐藏下来:“相似之那么多,怎又会这么巧,那张家是南诏谋逆之,亲近一族已全部斩首,裴大的小夫又怎会是张家亲眷。” “那如此最好。” 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张家为南诏罪。与张家有关系,都不宜深究。 “裴小夫的失忆症,还有蛊虫,我已让大巫医尽全寻找解决的办法,裴大莫要太过担心。” 裴季:“既然大王这么,那我便放心的把那小夫的病症交付给大巫医。” 南诏王颔首,随即:“至于那孩子,不若等过日宫宴时再让带来给裴大见一见?” 裴季敛去笑,云淡风轻的点头应一声“好。” 各有所思的一会话,裴季声天『色』已不早,便先出宫。 南诏王身,送裴季出殿。 * 裴季刚离开时,华音抬眸看眼因看见她而神『色』慌慌的段王后,有一瞬的惊恐之『色』在脸上闪过的段王后。 片刻后,段王后“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宫。”便匆匆离去。 张王后之死,恐怕与段王后也脱不干系,不然也不会在见到她的时候,面『露』惊恐,急急离去。 云王妃似乎也不惊讶,只是身与华音一声:“裴小夫稍等。”后,留下婢女照看华音,去送段王后出星逻阁。 宫女在屋中伺候,眼睛微抬,目光朝着榻上的华音探去。 华音何其敏锐,怎会不知他在偷瞧她。 那段王后惊讶便罢,这小宫女顶多就是十五六岁,九年前不过六七岁,这般年纪都还没到宫的年纪呢,又怎会知张王后长什么样? “你一直盯着我瞧做什么?” 宫女听到华音的问话,顿时一慌,忙:“没、没什么,就只是觉得这位小夫长得好看,忍不住多看眼。” 华音有心诈一诈她,轻轻一笑:“只是觉得我好看,而不是觉得我与谁相似?” 婢女惊惶的把头埋得低低的。 “你若是不,一会等侧妃娘娘回来,我便直接与你的娘娘,你以下犯上,一直盯着我瞧,半点规矩都没有。” 宫女更慌,面面相觑后,怕侧妃快要回来,就有一掀开口:“奴婢是见小夫有些面善,好像与宫中的娘娘有些像。” 华音眉头一跳,又听另外一宫女:“对对对,奴婢也觉得小夫与宫中的位娘娘模样相似。” 华音暗暗的捏捏盖在腿上的薄衾,问:“哪里像?” 宫女低着头呐呐:“眼睛,嘴巴,鼻子,脸,这些地方都像。” “宫中有娘娘与我相似?” 不话。 华音笑笑,轻悠悠的:“一会我亲自去问侧妃娘娘。” 宫女:“小夫莫问,若是让侧妃娘娘知奴婢碎嘴,定会赶出星逻阁的。” “那你告诉我,我便什么都不问。”她往门口外瞧一眼:“你侧妃娘娘可要回来哦。” 一宫女压低声音:“除王后娘娘外,宫中就侧妃娘娘与位小妃娘娘,小夫与三位娘娘都有些相似。” 罢,似乎都感觉到云侧妃回来,都噤若寒蝉,僵硬着身子。 华音听到她所言,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南诏王不仅懦弱能,竟还收集与妻相似的女子来装深情,真是让嫌恶。 云侧妃从外边来,华音望去,在她脸上寻找与自己相似的地方。 没有对照,还真的不好辨别,对上云侧妃的那双眼的时候,华音反应过来。 眼睛像。 云侧妃挂着温婉笑走屋中:“裴小夫可饿,我让小厨房给你准备一些吃食。” 华音虽不如裴季那般谨慎入微,对于在有想要她命的情况之下,也不敢掉以轻心。 戏瘾上身一般,柔柔的回绝:“多谢娘娘美,只是我这胸口总疼,也没有什么胃口。” 云侧妃面『露』心疼之『色』:“想必很疼吧?” 华音点头,眼中有蜜流『露』:“疼自然是疼的,有大关心,便不那么疼。” 云侧妃淡淡一笑:“看来裴大很疼爱小夫。” 华音羞赧的低下头。 云侧妃忽然:“听裴小夫的病症有些棘手,得经常让大巫医查看,住在宫外总该有些不便,而且裴小夫身上还有伤,不宜宫外宫内的奔波,不若在宫中住日,也当时陪陪我话,在这南诏王宫也没会大启话的,太过聊些。” 华音一喜,随即又犹豫:“侧妃娘娘盛情,我本不该推脱的,我也做不主,我得寻问过大才行。” 华音才落,便传来裴季的声音:“要询问我什么事情?” 裴季来,云侧妃微微福身,温声解释:“我邀裴小夫在宫中待日,也方便大巫医随时过来给裴小夫看疾,不知裴大下如何?” 裴季望向华音,眼中带着分思索,半晌过后,转而朝着云侧妃看去:“云侧妃不必太过客气,在陌生的他乡,我这小夫离不得我,还是不留,明日我再陪她入宫便可。” 华音心底闪过一丝诧异,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 裴季怎忽然改变注? 不管是什么原因,华音都送一口气。 南诏王收集与张王后相似之都快疯魔,她有七分相似,难免他不会有别的心思。 就是再忌惮裴季,可这王宫到底是他地盘,若是来阴的,她如今这副模样也不一定回回都能避开。 云侧妃再劝:“可这来回奔波,恐对养伤不大好。” 裴季上前,把华音抱来,淡淡:“她双脚也不必沾地,马车平稳,且客栈到王宫也不过是刻而已,不碍事。” 罢,抱着华音步出屋外。 为避嫌并未屋的南诏王站在屋外,看到裴季抱着那妾侍出来,目光随之望去,落在那张美艳的脸上,整僵在原处,久久不能回神。 他费尽心思搜寻亡妻相似的女子,最多只有三分相似,这么多年过去,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相似的。 眼中的息震惊之后,是尽的怀念。 目光炙热,就是想遮掩也遮不住。 裴季的脸『色』也随着南诏王投来的炙热目光而沉下脸『色』。 云侧妃从屋中出来,看见丈夫的反应,眼底有一瞬的冰冷。 为中心的华音,庆幸裴季忽然改变注。 南诏王这目光太过强烈,让她觉得他定会铤而走险的做出某些事情。 列如,在她的吃食,熏香,汤『药』这些地方上都可动手脚,再而在她昏『迷』之际行不轨之事,只怕待她醒来也晚。 裴季声:“天『色』已不再,便先告辞。” 南诏王恍然清醒,语声略微僵硬:“确实不早,我让送裴大出宫。” 裴季颔首,冷沉着脸『色』抱着华音从院中走出,依旧能清晰的感觉得到南诏王的目光紧随其后。 华音看见裴季的脸『色』,对于他为何忽然改变注,也约莫有答案。 他应该也察觉出来南诏王变/态似的收集癖好。 华音目光从下望上,望着裴季那张俊脸的轮廓。 不得不承认,他虽然危险,却又给极为可靠的感觉。 华音的嘴角,微微上扬。 她在这南诏,似乎不用太过心惊胆颤。 第47章 四十七章来南诏的原因 华音上了马车后, 孱弱娇气去了一半。 裴季幽深墨黑的双眸,显得异常的冷峻,睨了眼华音, 低道:“出宫再说。” 华音颔首,转眸从帷帘的缝隙中望出外边,面『色』沉敛, 心也略沉。 裴季扫了她一眼, 便知她似乎也反应过来了云侧妃与她的相似之处。 出了王宫, 离得远了,华音看向 开:“我问了云侧妃宫里的两个宫,她说南诏王宫中除却段王后外, 还要三个妃子,这三个妃子多多都与张王后长得有几分相似。” 脸『色』眸『色』沉了下来,随而眯眸望向华音,目光带着几分探索。 华音被他盯着看了好半会, 有些不自在:“大人为何一直盯着我瞧?” 裴季目光渐渐下移, 抬起了手,抚『摸』在了华音的脸颊上,华音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那双手长年使用各种兵刃,以至于每个指腹都有一层茧子, 粗糙的指腹摩挲过华音柔嫩的脸廓,磨得微微泛红。 华音拉住了在自己脸廓边缘的手,无奈道:“货真价实的, 有没有易容, 难道大人看不出来吗?” 裴季任那与粗粝完全相反的嫩软柔荑他的手拉下,用耐人寻味的语气的道:“ 除却人/皮面具外,我还知道一种更加的高深的换容方。” 在华音那双逐渐多了疑『惑』之意的目光之下, 裴季目光在华音的脸上继续打转,缓缓开:“高丽有医者,不仅能开脸削骨,更能塌鼻变翘鼻,单眼变双眼,但唯一的坏处便脸部僵硬,不能做过多的表情,犹如假人。” 华音不高兴了,皱眉:“不假的。” 但随即也有点不太自信地松开了裴季的手,抬起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摸』了『摸』:“应该不会假的吧?” 裴季见她这般有趣,心底阴沉多了几分愉悦:“脸部表情丰富一些便不假的。” 华音闻言,正挤眉要弄眼间瞬间回过神来,裴季还在同一辆马车上呢。抬眼望去,果,裴季似在看戏一般看着她。 …… 成,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华音扭头看向窗,掀开一角帷帘看着外边。 “脾气见长了,生气了?”裴季低问。 华音暗一翻眼,转移话题:“我与张王后长得为相似,南诏王会不会对我有什么坏心?” 话到后,放下帷帘,转头看回裴季,这个问题丢给他,也让他戒备起来。 毕竟在这南诏,她孤身一人的话,还真与这南诏王抗衡不了,但裴季能。 华音的心没有太过遮掩,裴季一眼就能看明白她在想什么,挑眉一哂:“当初答应你不杀你,放你自,让你活着出南诏,可没包括护你到如此。” 华音心中有底,裴季占有欲强,不会放任的男人窥觊她的,再者若毫不在意,今日就会她留在宫中。 华音静了一瞬,开道:“那大人不如让马车掉头,让我在云侧妃那处住几日。” 裴季睨了一眼她,转而闭上了双眸:“好,你让车夫掉头,只要你敢在宫中住下。” 华音平时倒识时务,但今日却有些造作,朝着车帘外吩咐:“童管事,大人吩咐掉头回。” 裴季听闻她真敢提,嘴角微微拉平,但却也不出言阻止。 没有他的命令,童之不会随意更改方向。 华音早知如此,便故作惊诧地转回头看向闭着双眼的裴季:“大人,童管事并未掉头。” 裴季闭着眼,冷笑:“太得寸尺了,见好就收。” 在南诏,华音到底也不大想得罪完裴季,她要完好无损地离开南诏,还要靠他呢。 乖巧的闭了一会嘴,看了眼裴季那张冷冽俊脸,华音忽好奇起他来南诏的目的了。 往马车帷帘看了一眼童之的背影,华音索了一息,忍着些许的疼痛挪到裴季伸旁。 华音发出的细微响,如数落入裴季耳中,还有因她靠近而淡淡的清香,金疮『药』和汤『药』的气味所掩盖不住的。 “大人可方便说一说来南诏的目的?” 裴季半掀眼帘,漆黑的眸子与华音相视:“自为了抓你。” 华音沉默了一瞬,知晓他不想说实话,正要回到原来的位置,又听他淡淡的开:“先皇为太子时,也十一年前被南诏所擒,囚禁近乎一年我从南诏先皇救出。” 华音闻言,又坐近了一些,衣衫相触。 裴季低眸瞧了眼二人相触的衣衫,到底没有抽出,继而道:“南诏本就不想要先皇『性』命,只想和大启谈条件,更为了能让先皇在回了南诏后对南诏不赶尽杀绝,所以一直善待先皇,还南诏郡嫁给了先皇。” 华音一愣:“可并未听说宫里有哪位娘娘南诏的郡呀?” 裴季暼了一眼她,轻笑:“南诏怎么可能允许这底牌被先皇带回大启,后来两年后先皇登基后,手握大权后派人来接郡,但听闻郡在一年前,生产的时候便死了,而群有孕之事,先皇一直都不知道。” 华音未曾留意过先皇的情史,倒好奇,“那孩子呢?” “说死了的有,说在出生的时候,郡不想让孩子被利用,被送走了的也有。而先皇驾崩前给了我下命令,若确切有孩子活着的消息,让我替他亲自来一趟南诏,确认否他与郡的孩子,若真的,便孩子带回。” 华音静静的琢磨了一下,反应过来:“南诏王费此心找到这个孩子,就为了让大人来南诏助他铲除段瑞。” 裴季微一点头。 之前华音不了解南诏王,可今日知晓了关于张王后母族身死的原因,还有宫中那些个替身妃子后,她嫌恶道:“段瑞不什么好人,那南诏王也不见得好人。” 裴季转头掀开了帷帘,看着热闹的南诏王城,微微一笑:“大启在十年前能扶持现在的南诏王坐上王位,也有本事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推新王坐上那个位置。” 原本,裴季确实有过这么个心,但嫌麻烦,便也就只想在南诏这段时日打压一番南诏王,让他乖觉。 但…… “换人坐上南诏王的位置,这南诏更能让我顺眼。” 裴季的语气轻描淡写得好像不在说一个藩王搞垮,而在说今日的天气一般。 关于这等家大事,华音没有什么兴趣,好一会后,说:“不知南诏王的接风宴在何时,皆几个妃子,还有南诏王的亲信都会齐聚一堂,那时或许也可观察一二。” 裴季点头,他也如此想的。 “接风宴日子随我定,我定在了三日后,先养精蓄锐再做打算。” 了南诏后,先雨季,后杀手埋伏,锦衣卫便铁打的,也需要休整几日。 到了客栈前,裴季似乎要抱她下去,华音低提醒:“不需在王宫住下,也不用再演戏了吧?” 裴季睨了她一眼,她似乎自己走还比他抱着还好些,便也就只伸出了手。 华音看了眼裴季的手掌,再缓缓抬头看向裴季。 裴季嘴上依旧还那个刻薄的裴季,但有时候又觉得他的行为一点都不像他的作风。 犹豫了两息,华音还手放到了他的手心中,让他扶着她下马。 下了马后,华音发现,车外还有一队车队。 像那云侧妃弟弟,客曹尚书云霄的人。 华音沉『吟』了一瞬,依附裴季坚硬结实的肩膀之上。 虚弱的戏总该还要做完的。 裴季早已看见了云霄的人马,也知她又开始立起了她那柔软的假象『性』子。 温香软玉依靠而来,倒让裴季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裴季忽觉得自己也个俗人,爱美人,更爱怀中『色』。 揽住那单薄的肩,扶住那盈盈一握的蛮腰,步子徐缓的入了厅中。 “下官云霄见过裴大人。” 清朗的嗓音落入华音的耳中,她抬起眼眸看向前方几步之外的云霄,待看清云霄真面目的时候,倒有些惊讶这客曹尚书不仅年轻,而且还这般英俊。 一身南诏锦缎白袍,墨发高束,腰间了一细长腰刀,剑眉星目,竟有几分大启儒雅侠士的感觉。 这一身白,与裴季一身黑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不知怎的,华音忽有种云霄江湖正道君子,裴季魔魔头的错觉。 目光再次回到了云尚书的脸上,华音不禁多看了几眼,倒不因为英俊,而有些许说不出的感觉。 华音目光不算直接,但也不算隐晦,直到耳边传入裴季阴恻恻的一句:“原来九姨娘喜欢这样的儒雅的装扮,下回我也这般打扮,如何?” 裴季的语气中带着笑意,但好歹也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些日子了,怎听不出来他的不悦? 华音软应“好”,后羞赧低下头。 云霄就方只瞧了一眼倚在裴季身上的子,在与其对上目光的时候,只微微一愣,但瞬息便恢复如常地挪开了视线,看上裴季:“下关此次前来,想询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裴季静默了一瞬,有试探云霄之意,便道了:“云大人且稍等,我先送我这小夫人回房。” 云霄略一行礼:“下官恭候。” 裴季扶着华音从云霄身旁过,微上扬的嘴角也一瞬间扯平。 华音被扶着上楼梯之际,还忍不住回头敲了眼目送裴季与她离去的云霄,只一眼就收回目光,往上走。 裴季眯眸瞧了眼身侧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华音,眼中多了几分索。 还真喜欢像后边那样的男人?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第48章 四十八补昨天的更新 到二楼玄关左转后, 裴季便松开华音,继而淡淡的暼一眼她后,什么没有交代就径直的回他自己的屋子。 房门开, 继而又“啪”的一声阖上,华音望着紧闭的房门,微一偏头, 神『色』纳闷。 这人真是阴晴不定得, 在马车上还说话, 怎就回到客栈就变脸『色』? 也不知那童之是如何忍受得他这阴晴不定的『性』子,还忠心耿耿伺候他那么多年的。 华音暗一撇嘴,收回目光, 转身入对门的客房。 在乌蒙时二人便住在对门,南诏后亦是。 如此近的距离,既安全又危险。 安全,是在于有人想要杀她的基础上, 可欲杀裴季的人远远多过与她。 亏。 华音才入房不过是一刻, 童之便敲她的房门。 华音应一声“请进。” 童之推门而进,而他的身后也跟着两个年纪十五六的小姑娘,她们手上 童之道:“这两个婢女是送给姨娘的,会说启话。” 童之望向两个婢女, 吩咐:“向小夫人问。” 两个小婢女盈盈一欠身,异口同声的唤一声:“奴婢见过小夫人。” 华音看向童之,眼神瞟眼婢女二人。 童之会, 便颔颔首:“这是人让我去安排的, 姨娘尽管用便是,更不用担心会像在乌蒙时,舞姬那般。” 华音明他的思。这两人命裴季, 她可放心用。 不会像乌蒙的舞姬,那便是会些拳脚功夫的。 “那这些又是什么?”华音目光落在婢女手上捧着两叠衣裳上。 童之循着华音的目光看去,解释:“人吩咐准备的衣裳。” 华音有些诧异,裴季为什么连衣裳让童之给她准备,是嫌弃她? 华音目光下移,落在自己身上在盘阿寨时穿的衣裳上边,嫌弃她太寒酸? 童之送人过便也就退出去。 二人给华音重新换『药』包扎,华音让她们寻一身衣裳给她换上。 婢女从方才端进的衣物翻找舒适的棉衣之际,华音随瞧一眼,瞧到一抹水绿『色』的轻纱,边角绣有金丝异域花纹的衣物,华音愣一下。 虽然只是瞧一眼,可怎么瞧着不像是正经的衣衫。 婢女寻舒适的棉衣,华音也收回目光。 换上衣物,婢女退出屋外。 待婢女出去后,华音才去翻一下送的衣衫。 翻到方才瞟到的轻纱衣衫,待拿看清全貌后,嘴角微微一抽。 这衣物与乌蒙城那舞姬的衣物甚是似…… 这是裴季吩咐送的,不用做他想,也知他有什么样的坏心思。 她也不是什么真的柔弱女子,他还想着那档子事,也不怕『色』字头上一把刀,最终落得连命没有? 华音瞧一眼,想到自己要穿上这身衣衫在他眼前舞『骚』弄姿,让她个寒颤,连忙的把这身衣裙塞入房的柜,眼不见为净。 塞衣服后,华音躺到床榻上,眼神神的盯着帐顶,脑海浮现云霄的脸。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心头升有一丝怪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样的感觉。 可这感觉不属于戒备,而更像是偏于善的。 沉思许久,华音有些不确定。 ——她是不是在失忆之前就认识这云霄? 若是失忆之前就认识云霄,那云霄的身份又是什么? 若是与她的身份是一样的,他又怎么敢这般毫防备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就不怕她把他给认出? * 翌日,晨光熹微。 云侧妃去王后寝宫欲请安,宫女却说王后身子不适,今日不需请安。 云侧妃早与猜到,并半分外。 转身正欲离去之际,正面遇上随后到的两个妃子。 瞧到那两人有几分似的脸,再想昨日的那女子,心底一阵烦躁。 二人向云侧妃行礼,纵使心底烦躁,还是温笑点点头,而后回星逻殿。 刚入院,三岁的儿子便迈着短腿跑过,软软糯糯地喊着母妃。 云侧妃半蹲身子,待儿子冲之际,稳稳当当地抱个满怀,便是步子没有后退半步。 把儿子抱,慈爱地笑道:“晨儿今日怎么这么兴?” 小王子举小木剑,兴奋道:“舅舅送晨儿的。” 看到小木剑,云侧妃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停滞。 一瞬后便恢复如常,抬眼往前过去,只见云霄从殿步出,站在廊下看着她们母子二人。 云侧妃把儿子递给身侧的宫女,与儿子道:“母妃要与舅舅说一些事情,晨儿与嘞邱先去用早膳,一会再去陪你,不?” 小王子乖巧地点头,『奶』声『奶』气的应一声:“。” 云侧妃朝云霄走过去。 云霄唤一声娘娘,云侧妃则浅浅一笑唤声:“哥哥。” 二人入殿,宫女候在殿外。 入偏殿,云侧妃笑敛去,朝着前面的人低下头,恭敬唤一声:“沈堂主。” 云霄负手转过身,脸上所有的儒雅之『色』全,面表情地睨向她。 “巫医怎么说?” 云侧妃应:“巫医道那裴季带的妾侍在四个月前摔一跤后才会失忆的。” 失忆么? 云霄心底多几分沉思。 所以并非是有背叛,而是失忆? “至于体内的蛊虫似乎蠢蠢欲动,我觉得那蛊虫似乎有提前作的征兆。” 一年之期,只余两个月,若是提前作,那恐怕也就只有一个月的期限。 云霄心底多几分思索。 沉思之间,又云侧妃道:“那小妾与已故的张王后长得是似,南诏王昨日晚上一宿未眠,便是今日一早也极为心不在焉,恐怕已经惦记上。” 云霄沉『吟』片刻,慢声道:“先前算说服南诏王引裴季入南诏对付段瑞,行刺裴季,可如今看,只需稍加利用,恐怕南诏王也想要裴季『性』命。” 云侧妃愣愣:“可南诏王『性』子太过软弱,哪的胆子敢要裴季『性』命?” 云霄眸『色』沉静的暼她一眼:“所以需要有人推一把。” 云侧妃会,问:“不知堂主想让我如何推波助澜?” “适当提醒一番,行刺裴季嫁祸段瑞,再让他觉得裴季一死,美人便会归他,裴季就是没死,也会把祸水引给段瑞。” 云侧妃心头微微一颤:“若是裴季怀疑到南诏王,那又该如何?” 云霄:“那也不正如你的思,扶持你的儿子坐上理王位,做这南诏的王太后。” 云侧妃缓缓低下头,小声问:“裴季一死,是不是真的就把毒王蛊的解『药』给我?” 云霄淡淡的应:“只要裴季一死,自会给你。” 云侧妃抬头,脸上带笑。 云霄看着她那双眼睛,沉思一息,开口:“若是裴季没死,你的下场依旧会按照叛出血楼处理,别忘,你本该在几年前就该死,流夭。” 云侧妃脸上的笑顿时凝结。 流夭,是她已经埋藏,一辈子不想再记的名字。 云霄的视线从她那双眼挪开,继而道:“裴季需死,留下华音。” 流夭闻言,手心微微攥住,终还是没有忍住问出声:“那华音便是失忆,那她也同样是叛出血楼,可为何还要留她?” 云霄面『色』毫表情的睨向她:“明知原因,为何还要问?” 失忆背叛与清醒背叛,有不同。 云侧妃沉默。 云霄转身,淡淡道:“我会让楼派鬼医,让他治华音失忆症,若是失忆后,依旧选择背叛,便以血楼规矩处理。” 闻言,云侧妃低下头,没有再追问。 * 华音休养几日。 几日不出房门,在屋休息,伤口也愈合得快许多,行走也不会再牵动伤口。 童之吩咐婢女给小夫人送去华贵的启衣裙,再转告说是人让其陪同入宫赴宴。 吩咐婢女后,童之敲裴季的房门,传出一声“进”后,才推门进入。 入门便见裴季在换衣衫,童之把门阖上,转而上前帮忙。 取外袍,替裴季更衣间,童之问:“真让九姨娘与小叔一同前去?” “嗯。” 童之不动声『色』的道:“九姨娘与这南诏先王后似,如此出现众视野之,恐会有所轰动。” 裴季长臂穿过宽袖,面『色』淡淡:“南诏王,巫医一些人已经知消。现在消息概也传遍南诏王宫,不久就会传遍南诏王城,奇之人群涌,还不如让他们看看到底有多像。” 外袍穿,行至桌前坐下,童之取金冠。 “但南诏王找几个与张王后似的女子,便足以说明他对张王后的执着,若是南诏王再见到九姨娘,恐怕会生出别的心思。” 裴季气定神闲的道:“你能想到的事情,别人又怎会想不到?” 童之在髻上『插』.入冠的动作一顿,顿时明这思。 “或许有人会利用南诏王对张王后的偏执之心而对小叔不利。” 裴季讥诮一笑:“正,南诏王位需要换人坐。” 金冠戴上,裴季身,步出屋外,看眼对门。 童之不用待自小叔示,也知他想做什么,上前敲敲房门,问:“姨娘可准备?” 里边传出小婢女的应声:“回童人,小夫人正在上妆。” 童之闻言,推开房门,立在一旁。 裴季挑眉看他一眼。 童之做请的姿势:“人难道不想进去寻九姨娘。” 裴季抬步子往对门走去,停在童之身前,斜睨一眼他:“在其他事情上边也如此知我心,便更。” 童之浅浅一笑:“小的不是人肚子里的蛔虫。” 正在梳妆的华音,略一侧眸望房门口望去,对于裴季与童之的关系多几分奇。 总觉得二人不似主仆那般简单。 心思各异(宣示主权) 裴季入了华音的屋中, 瞧了她一眼后便坐到了桌旁,。 裴季虽然住在对门,但自从南诏王宫出来,她已经三日没有见过他了, 也不知他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 裴季刚坐下, 因华音养伤而被童之关了几日的小金银, 今日才回来。 被送回来后已经黏了华音大半日。 在华音面前, 小家伙黏人得紧,可对待裴季,却一点也不乖巧。 在见到裴季的时候,记吃不记打的围在裴季的脚边打转, 啃咬着裴季的鞋面。 裴季把它踢到一旁,它索性在地上打几个滚, 然后滚回来继续啃。 一猫一人,倒是像冤家的一样。 给华音打扮的两个小婢女不敢耽搁, 半刻便把华音收拾好,小婢女的手艺也不差,不过是稍上脂粉与口脂, 再灵巧地把华音的发髻梳成了单蟠髻。 梳妆后, 两个小婢女在给裴季倒了一杯茶水,相继退出了屋中。 裴季弯腰也把小金银拎起,扔给了童之:“今晚关着,别让它乱跑。” 童之把小金银抱了出去, 屋中只余二人。 华音自梳妆台前站起,转身朝着裴季唤了一声“大人”。 裴季的视线自她裙角抬起, 随后是束得纤细的腰,往上是…… 眸色一暗, 眉眼微佻:“束得这般紧,伤可是好了?” 华音一直在想今晚赴宴的事情,倒是没有多过在意自己的穿着,低头看了眼。 …… 这一副显得她格外的腰细胸翘…… 沉默了半会,抬起头平静的看向裴季:“这难道不是大人挑选的衣服?” 裴季抬头:“还真不是。”停了一瞬,恍然的“哦”了一声,笑了笑:“你说得是前几日送到你这来的衣服,确实是我选的,既然伤口都无碍了,那过几日便试一试,让我瞧瞧合不合适。” 华音听出别的意思,唇角微抽,解释:“这衣裳看着束得紧,但很宽松。” 裴季目光落在她的胸口上,那似乎已不是他一手能掌握的高耸上。 眸色一深,低声反问:“这叫宽松?” 裴季目光似烈焰,华音被他的目光瞧得觉得闷热了起来,干巴巴的解释:“绑了纱布,自然会与先前的有些不同。” 她方才没有在意,自己低头瞧了一眼,因包了一层纱布,她如今就像怀孕的妇人那样,忽然丰满了许多。 端起一旁的茶水,缓缓饮尽,目光依旧在上方留恋。 华音何其敏锐,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裴季那丝毫不隐晦,带着浓郁情/欲的眼神。 除却盘阿寨那晚他身口不一后,他倒是从不掩饰自己的情/欲。 华音轻咳了一声,提醒:“再不进宫,怕是会迟了。” 裴季放下已空的杯盏,理所当然:“迟便迟了,总归是我的接风宴,南诏王还敢有怨言?” 说罢,便站了起来,面朝房门,吩咐:“再给小夫人换一身衣裳。” 门外两个婢女露出了些许茫然,便是童之略有不解。 婢女进来,裴季望了眼华音头上的珠钗簪子,随后才出了房子。 华音察觉裴季离开时的视线,略一转身望向铜镜中的发髻,发髻上的珠翠价格不菲。 裴季没有把她带走的首饰与银子没收,似乎是坚信她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他没有送来首饰,华音转念一想便知道他的意思,也就从中拿了一副头面出来佩戴。 收回目光,暼了眼桌面上的空杯盏,静默沉思了片刻。 在裴府的时候,裴季可是从来都不饮兰茵院一滴水,可今日却饮了她房中的水? 目光在空杯盏打转,暗忖他的疑心到了南诏,怎就忽然降低了? 思索间,婢女寻来了新的衣裙。 新的一身衣裙,几乎不显腰身。华音觉得无所谓,毕竟她也不想太出众,让南诏王惦记。 被那样恶心的人惦记,也是一件恶心的事。 华音换了一身丝毫不显身段的紫色衣裙出来,裴季上下瞧了眼,眼里透露出了一丝满意之色。 嘴角微掀,语气淡淡:“走吧。” * 夜幕方临,南诏王宫已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宫门处陆续有马车进入,且在宫门之外也能隐隐听到从宫里传出的丝竹之乐,好不欢快热闹。 宫中素来不允带武器进入宫门,侍卫例行检查进入宫门的马车, 待到裴季马车之处,许是没有交代,小侍卫开口便是:“还劳烦大人把兵刃交由属下之处保管。” 小侍卫说的是大启话。 车内盛装的华音,目光往裴季腰侧上的腰刀暼了一眼。心想裴季行事向来小心谨慎,且这南诏王宫也不知隐藏了多少的危险,他能把这腰刀交付出去? 裴季却是依旧气定神闲,完全没有把兵刃交出去的打算。 侍卫等了许久,未等到马车内传出声音,便斗着胆子再说了一遍:“入宫不得携带兵刃,还请大人见谅。” 马车迟迟不入宫门,引起侍卫长的注意,看到那马车两边挂着的灯笼上方各写着两个大大的“裴”字,一惊,忙上前迎了过来,便也就听到了小侍卫所言,脸色一变,连忙呵斥:“大王有令,裴大人可携带兵刃入宫,还不快快让道让裴大人的马车入宫!” 小侍卫闻言,脸色一变,连忙让开了道。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直到第二重宫门前才停下。 第二重宫门,已有不少的高官贵族携着女眷从马车上下来,或是进入宫门。 不知是谁先发现裴季的马车,一传二,二传四,都纷纷顿足往裴季的马车望去。 他们虽对裴季有所忌惮,但现下却是对他带来南诏的妾侍感到无比的好奇。 他们收到小道消息,听说这侍妾与九年前已故的张王后长得极为相似。 谁不知道从张王后死后的第二年,这软弱无能的南诏王便开始收集与张王后相似的女子。 他们纷纷投去目光,一则他们真的好奇到底有这妾侍与张王后到底有相似。 二则他们都怀疑裴季带这女子来南诏,别有用心。 毕竟这南诏王有收集癖好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裴季很有可能早已知道,所以带着这么一个与张王后相似的女子来南诏,为的就是把这美人安排进南诏后宫,迷惑南诏王,再而把段王后除去。 若不是这样,不然怎会刚好带了这么一个与张王后相似的女子来南诏? 众人心思百转千回之际,那边的马车帘子被掀开,一身玄色衣袍的裴季率先下了马车。 身形颀长而挺拔,五官俊挺。如此赏心悦目,女眷们都不禁含羞带怯地多瞧几眼。 片刻后,又见裴季从马车上扶下了一个紫色衣裙,挽着妇人发髻的貌美女子下了马车。 年纪轻的男女对张王后没有什么印象,但年纪稍大且见过张王后的,待看到那女子的样貌之时,皆露出了惊讶,还有隐藏在眼底之下的惊恐。 第一眼望去,他们以为是张王后变成厉鬼回来复仇了。 但仔细再看,这女子与张王后长得虽像,可又不全像。 回过神来的南诏贵胄纷纷朝着裴季行礼。 裴季略一颔首,拥着华音朝宫门走去,迈过宫门门槛时,更是体贴的扶着她进去。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禁怀疑二人亲昵是做戏迷惑他们的。 毕竟,这女子有可能会被送入南诏王宫的。 华音被裴季扶着跨过宫门,依旧能感觉到背后一道道灼人的视线。 南诏王宫的正殿之中,伴随着丝竹之乐,还有谈笑之声,但自他们进来后,只剩下丝竹之乐。 高官贵胄纷纷停下了谈笑与杯中酒,视线朝着他们投去。 如方才在宫门外的那些人一般,许多人看到华音的那一瞬,眼神既有惊讶,也有一丝惊慌。 但毕竟都差不多是人精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基于裴季的威压,纷纷起身,便是南诏权臣段瑞也不端着。 云霄在众人目光的遮掩之下,目光也落在裴季身侧的女子上。 八年未见,他还是能第一眼认出了她。当初并未第一时间杀了叛逃者流夭,是因那双眼。 八年未见,但他却这在这两年间知道有华音这么一个女子。 他知风月阁送去的女子叫华音,是血楼精心培养了十数年的媚杀杀手。 她比别的媚杀杀手都要美艳,身手也比其他的媚杀杀手要好许多,在考核中脱颖而出,故而派她去刺杀裴季。 为确保隐秘性,越少人知道越安全,所以便是他也没有接触过这女子,更不知道其样貌。 身旁有人小声议论:“这小妾长得和张王后这般相似,该不会真的与张王后有什么亲缘关系吧?” 众人心思各异,都担心这女子与张王后有什么亲缘关系,此番来南诏是为复仇来的。 裴季入了殿中,有宫女匆匆来迎其到上座。 裴季的位置,位于南诏王的下首。 宾客陆续到齐,南诏王才携着段王后入殿。 纵使所有人都知这夫妻二人不和,但在如此大的场面,还是要装出一副夫妻和睦的模样来。 除却裴季,所有高官贵胄,便是华音也得朝着南诏王行礼。 裴季嚣张不羁,但无奈南诏王与段瑞都得惯着他,谁让他是大启的摄政大臣。 行礼后,纷纷落座。 南诏王几句客套话后,击鼓而奏,宴会便开始了。 舞姬翩然起舞,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欢声笑语,貌美宫女自宫殿外端着美酒珍馐似流水一般端了进来,在席间穿梭。 依旧有目光往华音身上探去,南诏王偶尔望去,目光也会停滞。 华音端起茶水饮了一口,目光穿过了殿中曼舞的舞姬,落在云霄身上。 二人目光不期而遇,华音淡定从容的一颔首,随而别开目光,看向殿中的轻纱曼舞的舞姬。 裴季暼了眼云霄,又抬眸睨了眼目光总是不时落在他这边的南诏王。 脸色如常,但眸色却带着几分冷峻。 端起桌面的酒水,低眸瞧了一眼,轻轻一晃,继而放到鼻息之下轻一嗅。 酒清,无异味。 饮了杯中酒,又倒了一杯后,揽过身旁的华音。 华音不知他为何忽然揽住自己,但还是顺从地依偎了过去,但是下意识,耳廓有湿润的气息落下,让华音耳朵一痒,轻缩了缩肩膀。 裴季落在她腰间的手细细摩挲着,似乎在做戏给谁看,在告诉他们,她是他的人一般。 下一瞬,华音听到裴季轻缓嗓音在耳边响起:“你觉得这殿中有多少人在瞧你?又有多少人窥觊你这张脸?” 华音一默,懂了。 他是独占欲作祟,所以在演个南诏王看。 华音面上笑意吟吟地小声应道:“他们打量我不过是因我与张王后相似罢了,大人莫要太在意。” 说着话之际,视线余光却还是悄悄地瞅了一眼上座。 果然,南诏王端着酒往这处望来,他那笑脸似乎快挂不住了。 座下二人亲昵姿态落入眼中,南诏王几乎要把手中的酒杯捏碎。 与亡妻有这七分相似的那张脸,他总是忍不住去想或许这就是上天给他弥补遗憾的机会。 只是给他弥补的机会,可为何这人是裴季的小妾? 若是南诏境内其他人的小妾,他也可直接抢来,可那人是裴季。 他也曾想过,若是给裴季送去无数珍宝,他会不会把这小妾转赠给她。 可他念头才起,便打消了。 裴季这人狂妄不羁,不一定能看到上珍宝。且他也担心他提出这个要求后,裴季会恼羞成怒与段瑞联手,把他从王位上拉下来。 心底一阵烦躁,面上还要维持笑意,酒水饮了一杯又一杯。 右座的云侧妃给南诏王斟酒间,循着他的目光望了眼,心中多少有些明白他想抢又不敢抢的想法。 倒入酒水,温柔娴淑的在一旁劝南诏王少饮些酒,心底已然打算今晚就引导南诏王觉得只要除去裴季,就能独占美人的想法。 殿中众人面上欢声笑语,可心底却是心思各异,似乎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计。 第五十章(比试) 宫宴近半。 一曲毕, 台上舞姬下了台,又有新的一批舞姬登台。而在这间隙中,裴季招来了一个宫女,与之吩咐了几句话。 而后宫女低头碎步走到南诏王近侍身侧, 把裴季的话传给内侍。 内侍听完宫女的话, 转身便走到南诏王身旁, 低声道:“大王, 裴大人说想让自己的千户与云大人切磋一二,说是在乌蒙便约好了。” 南诏王脸上的笑意略微一滞,往裴季方向望去。 只见裴季姿态休闲的拥着美人,朝着南诏王一笑。 华音方才也听到了裴季与宫女所言。 待南诏王的目光投来, 她暼向了身旁的裴季,他的笑中带着丝丝挑衅。 在别人地盘还如此嚣张, 除却裴季还能有谁? 华音暗忖他的仇人如此多,估摸着有那么一半都是因他太过张狂给招惹的。 南诏王桌下的手暗暗握紧成拳, 面上笑意依旧,随而抬起手示意乐声停下。 鼓乐歌舞相继停下,就是席间的谈笑也随而停下, 殿中高官贵胄纷纷朝着南诏王望去。 南诏王目光继而落到了云霄的身上:“听说云尚书在乌蒙城的时候, 应下裴大人与旗下千户切磋,可有此事?” 云霄从位上站起,拱手应:“确有此事。” 南诏王笑道:“那既然如此,便好好切磋一番。” 云霄应了一声“是”。 满殿的臣子与王族都对此感到纳闷。 宴会之上, 两地无论比文还是比武,输赢皆是脸面问题。 这裴季, 莫不是想要下南诏的面子? 目光再落在了身形颀长的云霄身上,都不大看好他。 如此文人, 定是只会耍些花架子,又怎能敌得过大启鼎鼎有名的锦衣卫? 正想提议换人之际,便看到裴季那边上前来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年岁,身形削瘦的青年。 云霄比那青年还有厚实,如此一对比,忽然又觉得云霄还真有可能胜过他。 若是现在换成他们南诏的勇士,只怕会让人嘲笑他们南诏输不起。 因此,大臣们心里也没有了反对的意思。即便如此,还是朝着段瑞看去,看他的意思。 段瑞瞧了一眼那裴季的近侍,目光微偏,落在了那侍妾的身上。他倒不怎么在意这场比试切磋,只是在意那个与张王后相似的女子。 带着这么一个与南诏亡故王后如此相似的侍妾,裴季到底想要做什么? 为了腾出地方比试,内侍宫女收拾了舞榭歌台上的各种乐器。 有内侍去取来了两把未开刃的刀,奉给了云霄一把,也奉给了童之一把,二人在台上相互颔首。 云霄也把身上的外袍褪去,拿起长刀,儒雅之气少了些许,可却多了几分阳刚,但也依旧一副风度翩翩君子的模样。 俊雅的样貌,让本就心悦于他的女子更是心动不已,都暗暗的期盼着他能赢过大启来的人。 华音观察着云霄与童之。两人气质相似,都是属于温和一派的男子。 或许是因云霄比童之年长几岁,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沉稳。 鼓声起,二人也有所动作。一响一动,待鼓声逐渐加快,二认刀刃相间,衣袂翻飞,动作行云流水。 因现在二人要比武,华音也不用太过避讳,目光便也就落在云霄的身上,缓缓往上移,仔细端详着他那张脸。 心想着多瞧几眼,是否能在他的脸上找到熟悉感。 若是感觉到熟悉,没准她以前就认识他。 华音观察得专注,有些许的忽略身旁的裴季,以至于她在观察着别人的时候,裴季在观察着她。 裴季挑着眉望了眼目不转睛的华音,又瞧了眼台上的云霄,眸色暗沉间目光微转,视线落在了对面下首的那些女眷坐席上。 贵女们的视线皆黏在了云霄的身上,桃颊红润,目光荡漾。 收回视线,再而看了眼身侧的华音,微微眯起了眸子。 这番模样,与那些个女子又有什么区别? 华音瞧不出什么端倪,还是觉得这云霄有几分说不出的亲切。 总该不是如裴季所言,她就是偏好这样…… 华音忽然觉得左侧的背脊似有阴寒的风吹来,不由地挺了挺背脊,转头望去,就对上了裴季微眯的黑眸。 裴季在打量着她,黑眸中似乎透露着阴森寒意。 华音终于知道方才那几分渗人的寒意到底是从哪来的了。 进宫前,裴季心情似乎还不错,怎进了宫里就换了一副面孔?她何时得罪他了? 华音压低声音问:“大人怎如此看我?” 裴季转开目光,望向已经开始交手的二人,淡淡悠悠的问:“云霄如何?” 华音不明所以的望向台上的云霄。 端详了片刻,才分析道:“招式像是正统出身的刀法,虽利落,但却少了些悍劲。” 裴季轻“呵”了一声,带着几分揶揄。 华音微微蹙眉,对他的阴晴不定的心情着实难以琢磨得透。 琢磨间,又听他幽幽问:“云霄长得如何?” 忽然问起同性外貌,华音似乎想到了什么,立马警惕了起来,谨慎的回道:“长得还算英俊,但过于斯文了,不够阳刚英气,比大人差了许多。” 说到最后,华音转而看向裴季,弯唇一笑,真挚诚恳:“还是大人英俊阳刚。” 宴厅烛火通亮,有火光映入华音的眼中,眸中似有光亮流转,眼睛也几好像在笑。裴季转头便见她那双杏眸似有荧光流转,熠熠生辉。那一瞬,心头似乎像是被小金银挠了挠,有些痒。 四目相对间,鼓声“咚咚咚……”忽然由缓而转急。 急而重的鼓声在大殿中回响,这鼓声似连着人的心跳一般,心跳也随着鼓声由慢而快。 似乎过了很漫长的时间,但其实仅过去了几息。 裴季从华音那双眸光流转的眼眸上挪开了目光,随而往台上望去。 既然要试探云霄,定是要盯紧些他与童之交手的招式。 虽心不在焉,但浅淡的眸子依旧随着云霄的一招一式流转。 边打量着云霄的招式,边开口:“可我方才瞧着,你目不转睛的盯云霄,可不像是觉得他不够阳刚。” 华音不清楚自己与云霄到底有什么关系,自然不能与裴季说自己所感。 若是说了,裴季定会把云霄当成杀手来对待,宁可杀错,不会放过。 华音脑中思绪飞快,片息后,回道:“我方才并未看云霄,而是在想别的事情。” “嗯?”裴季挑眉暼了一眼她。 华音低声道:“在想大人为何偏要让童之与云霄比划切磋,大人……”华音靠近他,在他的耳边问:“可是怀疑这云霄?” 华音刚落,台上两人的刀都几乎同一时间架到了对方的脖子上,鼓声亦戛然而止。 ——童之与云霄打了平手。 五十一章(亲) 裴季的人与南诏的人打成了平手, 谁的面子都没有失。 童之从台上下来,走到了裴季面前,略一颔首。 二人目光相对了一眼,裴季点了头后, 童之退回了身后。 裴季抬眼, 视线从台上略过, 落在了那正穿着宽袖外袍的云霄身上。 云霄似有所感, 抬起头与裴季对上了目光,微微颔首一哂。 这时,南诏王的内侍走到了裴季身侧,低声道:“裴大人, 大王请大人到后花园一聚。” 数日前,南诏王应允过会在接风宴上让裴季见到先皇的血脉。 裴季收回了目光, 转而看向身旁的华音:“我去去就来。”说着压低了声音:“殿中的人,你总归都能应付得来。” 华音:…… 他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裴季说罢, 起了身,与童之一同离席。 裴季只带了童之入宫,所以他们二人一离去, 便只剩华音一人在席上。 裴季一走, 众人打量她的目光便也就肆无忌惮了起来。 以段瑞夫人为首的五人女眷绕过了舞姬翩跹起舞的水榭圆台,行至华音的面前。 华音早已注意到了她们,被挡住了视线,抬起头之际, 也挂上了盈盈笑意对上她们的目光。 段瑞夫人约莫四十的年纪,因保养得宜, 似三十出头的美妇人,看着慈眉善目很是温婉。 她露出了温善的笑意, 邀请华音:“裴小夫人一人坐在此,恐会无聊,不若与我们到偏殿说说话。” 段瑞夫人与华音说的是大启话,说得也很是标准。 华音到底不像裴季那般嚣张到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程度,所以把身旁伺候的宫女招来,然后握上她的手臂。借力缓缓站起,带着歉意道:“我身上有伤,精神略为不振,怕会饶了夫人们的雅兴。” 段瑞夫人一笑:“裴小夫人多虑了。” 说着往身旁已嫁做人妇的女儿看了眼。 女儿会意,挂着盈盈笑意走上前挽住了华音手臂,边搀扶边笑道:“都是女眷唠嗑话家常,再吃些点心,也没有什么扰不扰的。” 华音也没有拒绝,便随着她们一同去了偏殿。 拨开偏殿珠帘,步入了偏殿后,只见有熏香缭绕,贵女们坐在殿中,坐姿随意,鬓影衣香,掩唇谈笑,与大启贵女无甚区别。 见到华音进来,一个个都噙着笑起了身,先向段瑞夫人行礼。 不难看出,百官以段瑞为马首是瞻,官眷则以段瑞夫人为首。这夫妻二人除却没有坐在王位上外,却也如同这南诏的王与王后。 行礼后纷纷望向华音,有人说大启话,有人说南诏话。 许是方才在大殿中已经惊讶过了,现在倒是都能稳得住。 华音回以浅浅笑意,被段家女拉到一旁坐下。 女眷们谈话,华音只听不语,毕竟对于这南诏话也是半知半解。 半晌过后,段瑞之女压低声音,用大启话问华音:“裴小夫人可听说过张王后的事情?” 华音眉梢略微一动,可算是说到点上了。 华音可不信她们只是喊她进来唠嗑,她们让请她进来,无非就是想要从她这套话。 她与张王后相似原本是偶然,可在这些人的眼里心里,却像是有什么阴谋。 华音一笑:“听说了,也听到了一些消息,说我与张王后长得有些相似。” 听得懂大启话且见过张王后的女眷们闻言,不禁盯着华音那张脸看,心道这可不是有些相似,而是非常的相似。 若非年纪对不上,她们都怀疑这裴季带来的小妾有可能是张王后生的。 段家女追问:“是呀,我年纪小的时候见过张王后,确实是有些相似,也不知裴小夫人娘家是哪里的人?” 听到这里,华音笑意淡了下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这位夫人如此问,可是怀疑我与张王后,或是那张家有什么关系?” 话到此,又道:“我听说张家是罪臣,夫人此言可是觉得我是罪臣之后?” 段家女也不见慌乱,从容的解释:“裴小夫人莫恼,都怪我太好奇了才会冒犯一问。” 华音一笑:“我是不恼,但我家大人便说不准了。这几日大人听到不少随意揣测我与张家的关系的话,所以恼怒不已,还道绝对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 段瑞夫人听到这话,便知这小妾也不是什么善茬,当即呵斥了女儿:“静儿,你怎如此失礼,还不快给这小夫人陪个不是。” 段瑞之女何其尊贵的身份,可也能屈能伸,尽管对方只是一个妾室,却也诚恳致歉:“我真是太失礼了,竟问了这些不适宜的问题,还请裴小夫人莫要放心上。” 说着,段瑞之女取下了手中的红玉手镯,拉过华音的手,放在她的掌心中:“小小赔礼,望裴小夫人见谅。” 低头瞧了眼掌心中的手镯,无论色泽还是质地都属上乘,明显是珍宝。 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 且寡不抗众这一点,华音还是清楚的。 华音戴上了手镯,就似爱财的妾室一般,顿时绽开笑意,反握住了段瑞之女的手:“我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夫人不必太介怀。” 闻言,二人相视一笑,但内地里却是面心不一。 华音从偏殿出去的时候,已是一刻有余之后的事情了。 她从偏殿出来,便见裴季已经坐在了席上了。 回到席间,华音也没问裴季去了何处,反倒是裴季暼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像是在问“没被为难?” 华音抬起手把耳边的绒发撩到了耳后,袖子微微往下滑,露出了一小节白皙手臂,更是露出了今日不曾见过的红玉手镯。 红玉手镯显得她的手臂白皙嫩滑,似透着光亮一般。 裴季眉一挑,唇侧微勾,很是满意的低声夸赞:“倒是不会空手而归,这点像我。” 华音闻言,心下腹诽谁要像你,但面上依旧保持着笑意,缓缓贴近裴季的怀中。 裴季也伸出一臂把她纳入怀中。 华音低声问:“大人,宴会何时结束?我这伤口有些泛疼。” 许是在裴府过惯了优渥日子,这几日也被精心的养着,所以华音都逐渐的矫情了起来。 她不想忍痛不语委屈自己,纵使也没有多疼,但就像是来月事那般,疼一会缓一会,又疼一会,可磨得是人的意志。 约莫是因自受伤后,她几乎都待在房中没有走动,且包扎着伤口,也不需要穿小衣,衣衫也松散,所以很少觉得不舒服。 虽然现在身上这身也不紧,但穿得久了,随着走动久了也磨蹭到了伤口。 伤口愈合得好,但不代表不疼了。 裴季轻“呵”了一声,暼了眼她胸口的地方,揶揄道:“便是这身衣裳都勒疼了,还想着穿今日出门前的那一身?” 华音抿唇一默,他到底有多不满意她今日的第一身衣裙? 裴季收回目光,慢条斯理道:“也罢,这宴会属实无聊,还不如打道回府。” 说罢,抬头转眸看向童之。 童之听闻二人的对话,不免担忧。小叔欲编网套住九姨娘,可他却不知自己已有岌岌自陷的危险。 无奈在心底暗叹了一息,随后会意的一颔首,朝南诏王传话的内侍走去。 裴季与小妾蜜里调油,毫不避讳旁人相拥得难舍难分的行为举止落入他人眼中,多有不在意,也有鄙夷。 云霄的视线从那处扫过,低垂下眼眸,眼中一片寒凉。 下意识的握着酒杯杯壁不禁用力捏了捏。 媚杀刺客的身子也不过是可利用的杀人武器,而与人调笑亲昵不过是最为正常的事情了。 但云霄这一刻却不愿阔别多年的姑娘也是这媚杀杀手中的一人。 …… 宴席已然近尾声,裴季先行告辞。 华音随他出了宴厅,步行了约莫半刻才走出第二重宫门,上了马车。 等上了马车,华音顿时卸去了半身的力气一般,依靠着车壁重重呼了一口气。 后上马车的裴季瞧见她这模样,坐下后,语带揶揄:“不过是一场宫宴便把你累成这副德行?” 华音呼了一口气,无奈道:“可这满殿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的身上有所停留,我怎能放松?” 也因此,纵使她身上有所不适,身体却也一直处于戒备的状态,没有半分放松。 直到现在离去,强悍如裴季伴在身侧,才有所放松。 裴季暼了她一眼,没有再言。 直到离王宫远了,才问外边赶着马车的童之:“今日交手,童之你觉得云霄如何?” 裴季没有避讳华音,马车外的童之也就没有避讳,直接回:“云霄的刀法确实是正统的刀法,且若是多费心思,小的可能也不是对手,只是……” 童之停顿了片刻,才微微皱眉道:“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现在仔细想来,总觉得云霄的这刀法有所保留。” 静默了一瞬,童之补充:“好像没有全力以赴。” 裴季微微扬眉,看向马车内的华音:“你觉得呢?” 他忽然又这么一问,华音还真不好回答。 现在细想回来,她当时只顾着观察云霄的脸了,至于与童之交手的招式,她倒是没有太过仔细端详。 华音思索间,马车忽然一个颠簸,她一时没有防备的朝着裴季倾身而去。 正要稳住坐姿,却率先被裴季扶住了。 “多谢大人。”被扶稳了身子,华音抬头望向上方的裴季。 车厢狭小且烛火昏暗。 半宿过去了,华音的妆容已然微熏,而且在昏暗之中更显朦胧。特别是那双眼睛,似覆着一层雾纱,潋滟闪动,眼波流光。 便是朱唇亦是红艳湿润。 裴季的视线落在了红唇,目光幽深。 华音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轻咳了一声,略显不自在的提醒:“我已然坐稳了,大人可放开了。” 裴季的手捏着她的肩,有些紧,她想往后倾身都有些困难。 华音见裴季还没有松开她的双肩,她开口:“大人……” 华音红唇一张一合的下一瞬,猝然被含住。 华音瞪大了双目,猛的抓住了裴季的衣衫。 华音整个人几乎被裴季笼罩住,被禁锢了所有的动作,只能迫于承受。 独属于裴季的冷冽气息,快而霸道的缠绕住了她的唇舌。 华音身体僵着,心跳停滞了一瞬却猛然跳动了起来。 她整个人都是茫然征愣的。 她与裴季逢场作戏间相拥亲昵已是家常便饭,可却从未唇濡相沫,哪怕是那数次床笫交.欢也没有过唇濡相沫。 刹那间,似乎有一个想法在脑海之中如同烟花一般咋现。 ——裴季对她,似乎真用了情…… ——又或者是假的,想要与她逢场作戏。 到底是什么,华音乱了。 第一次,华音深刻的体会到了脑乱如麻的感觉,脑海乱糟糟的,如同被无数根缠绕在一块的线团团包裹着。 恍惚与震惊交织着。 也不知惊的是这忽如其来的亲吻,还是震惊裴季现在给她的感觉。 ——对她生出了感情的感觉。 五十二章(留下我必护你周全...) 夜静更深, 月色光辉洒在南诏街上的青石砖上,清幽安静。 夜色中,有一行二十余人的锦衣卫,骑在马背上, 十分戒备的护送着行伍中间的马车。 至于马车内发生了何事, 无人知晓。 马车之内, 二人拥吻过了数息, 华音蓦然回神。杏眸圆瞪的抬手去推裴季硬实的胸膛。 裴季抓住了她的手,稍离她的唇。但鼻尖依旧相触,脸颊也几乎像是贴在一起一般。 滚烫的热息落在华音的脸上,气息气灼人。 分不清彼此的呼吸, 相互缠绕在了一块。 华音的脸颊泛红,也不知是羞赧, 还是因车厢内闷热。 唯有华音知晓是为什么。裴季拥吻她的这种亲昵的行径对于她来说,远比水乳交融更让她觉得亲密, 所以下意识的要避开。 可才要避开,她的手腕被裴季摁住在他的紧实的腿上,而且整个人都在他的桎梏之下, 不能动弹。 裴季目光幽深的盯着华音的双唇, 回味了一息,感觉到了华音的躲避,眸色幽深,低声缓慢的问:“你我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 还躲什么,嗯?” 语调低沉, 隐隐带着因起了□□而有的喑哑,嗓音也像是能醉人一般。那双黑色幽深的眸子更似旋涡, 似乎噙着淡淡的笑意。 裴季在诱惑她。 华音不怕诱惑,但问题是裴季长了一副能诱惑她的好皮囊。 喉咙感到有些干燥,华音撇开眼神,避开他的那双眼睛 她找了个借口,干巴巴的开口:“这地方……不大合适。” 裴季忽然自胸腔发出笑声:“又不是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不合适?”问话之间,视线继而回到了华音那已然泛着水光的唇瓣上。 紧紧几息,便让他觉得很柔软,像他在草原上牧民那处品过的软绵的甜奶酪,让人回味,想要再而品尝。 裴季的目光灼灼,让华音努力想要忽视也不行。 “再试一试。”裴季的嗓音哑了些。 华音愣愣的“啊”了一声,随即下巴略一紧,被他那带着茧子的长指捏了起来。 还未等华音反应过来,如同裴季这人一样,霸道强势的吻顿时席卷而来。 裴季得了趣,像是吮糖一般,反复吸.吮,舔舐那两片唇瓣,片刻后舌头也随之敲开了她的唇齿,强势在她口中作乱,纠缠着她。 华音根本无从适应这忽如其来的濡吻,想要把他推开,但奈何裴季这人太过强悍,压根不给她逃开,或是推开他的机会。 喘.息的声音在马车中逐渐明显。 不仅是唇舌,便是口腔之中都是他那带着些许酒味的气息。 见双手推不开他,华音也有些自暴自弃了。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享受吧。 她闭上了双眼,放松了身体,抵在胸膛的双手也收了力道。 裴季感觉到了华音的转变,心情愉悦。 许久后,裴季才松开了华音,两唇分离的一瞬,湿濡银丝断开。 裴季浓而重地吐了一息后,松开了怀中怔愣迷茫的华音。她脸颊泛红,唇瓣水润红艳,眸中宛如有水光流动,潋滟动人。 裴季抬起手,拇指指腹一抹自己润泽的下唇,动作欲感十足,伴随着幽暗的目光,让华音看得脸热。 华音微微转头,暗暗轻喘息,脸颊依旧微温。 连床笫之间她都不曾这样的慌乱。 片刻后,华音擦了擦唇瓣,已然缓过了慌乱的情绪,转回头,看向裴季,问:“大人为何要如此?” “如何?”裴季低低的问。 他似乎心情很好,眼里噙着浅浅的笑意。 华音抿了抿唇,眸光往马车垂帘外看了眼,然后抬手微颤的放在了自己的唇上示意,声音压得非常的低:“就这样。” 裴季笑意微敛,抬眉:“不行?” 华音闭眼暗暗呼吸了一息,平缓了心绪后睁开了眼,双目清明地与他相对视:“在盘阿寨的时候,大人应过我的,等所有事情都搞明白了,也把我背后的势力揪出了,就给我一个新的身份,让我离开。” 裴季闻言,眸色一沉,脸上淡淡的笑意瞬间全无,眸色也变得冷凝深沉。 看到裴季的表情,在那一刹那,华音便知——裴季十有八.九要反悔了。 在华音的目光之下,裴季缓缓开口:“待在我身边,我会给你最好的庇护。” 果然,反悔了…… “可待在大人身边才是最危险的,比起我,想杀大人的人不知有多少,不是吗?” 裴季微抬下巴,自负道:“那又如何,他们杀不得我,我自然也能护下你。” “可我不想。”华音应得没有任何的犹豫。 华音说完这话后知道裴季独断独行,她多说无益,便就低垂下眼眸不看他的脸色,同时也沉默了下来。 便是不看裴季的脸色,华音也感觉得到他那如锋芒一般的目光。 马车渐停,童之下了马车,道:“大人,回到客栈了。” 华音率先掀开了帘子,从马车上下来,在童之与锦衣卫诧异的目光之下,步子极快,似要甩开后边的人。 才进入客栈,手腕却忽然被宽厚的手拉住,华音抿唇欲挣脱他的钳制的下一瞬,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拉手臂,步子一踉跄便落入他的怀中,被他打横抱起,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费力。 华音暗暗使劲挣扎,要从他的怀抱中挣脱。 “你若是再胡闹……”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华音…… 真怕他这人没皮没脸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她做出亲密的事,华音也就停下挣扎。 裴季抱着华音的姿势强劲有力,冷抿着唇把人抱入大堂,步伐沉稳地迈上楼梯。 锦衣卫看向童之,目光中似乎带着探究,童之也是摇头。 二人方才在马车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短短的小半个时辰,二人之间的氛围变化这么大。 而且…… 已恃宠而骄驱使却不自知的九姨娘,脾性似乎更大了。 转头往二楼玄关望去,看着小叔抱着九姨娘消失在楼梯口,童之轻轻一叹。 希望九姨娘倒是真的改邪归正了。 总归良家姑娘也不适合天天在刀口上的小叔,与小叔在一块不说惊险,估摸着吓都被吓死。 若是九姨娘的话,只要改邪归正,再也合适不过。 胆子大,还有些本事,与小叔一样,也被人暗杀,怎么瞧着都觉得合适。 * 裴季把华音抱到了自己的房外,一脚踢开了房门。 进了屋中后,又用脚踢上了房门。 华音被他抱入屋中的时候就知晓他要做什么了,待被他放到了床上后,她欲起身之际瞪了他一眼,语气生硬的提醒:“大人,我伤还未好。” 裴季竟把身上的外衫脱下扔在地上,利落俯下身体,双臂撑着床榻,把华音圈在两臂之中,俯视着榻上的她。 屋内未点烛火,只有外头透进的微弱光亮,华音看着裴季,他眼底似乎泛着寒光一样。 在这一瞬,华音明白了过来,她的话惹怒了他。 裴季双眸微眯,嗓音沉沉:“伤未好,嘴巴倒是利索得很。” 听了她那些话,裴季心底似窝了火。 华音拧眉。泥人尚且有脾气呢,他这样出尔反尔,还不让她发脾气了? 华音再次强调:“大人便是再急色,也待我把伤养好再做,不成吗?” 裴季心头似堵着,需疏。 身体微沉,声音也低哑:““我轻些便是,若是牵扯到你的伤口,我便停下。” 华音不信他的鬼话,推着他,恼道:“可我今日不想。” “可我想。”裴季眸光寒寒,似乎被她激起的火气还未消。 华音感觉得到他的火气,不管是情绪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华音知晓现在不让他泄去火气,今晚是不能善了了,索性闭上了双目,他爱咋的就咋地,她不管了。 ……… 裴季确实温柔了许多,与在裴府时的激烈成了鲜明的对比。 华音到了裴季依旧未到,但困意涌了上来也让她有些烦了,便故意说自己的伤口开始疼了。 裴季虽未得尽兴,但听到她叫喊也确实停了下来,匆匆了事。 二楼的锦衣卫早被童之调到了一楼,也让两个小婢在外边守着等候吩咐。 待屋中要.水时,便低着头送了进去,而后退出了屋子。 半刻后,裴季只着长裤,赤膊的从屋中把昏昏欲睡的华音抱出了屋子,吩咐婢女收拾他的屋子后,便把华音抱回了她自个的屋子。 把华音平缓地放置在床榻上,裴季转身去点了烛火。而后走回床榻外,望着华音紧闭的双目,负手而立。 “往后你执意要走,生死与我无关,若留下,我必护你,你三思后行。” 华音依旧没有睁开双目的意思,裴季也不指望她能有所回应。 而她的回应,对他来说已然不重要,总归结果都是一样的。 裴季继续道:“还有一事,明日会有个九岁左右的孩子扮做小婢留在你身旁,这孩子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先皇血脉。” 说罢,裴季转身离去,待走到门前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大人”。 裴季步子一顿。 华音睁开了双眸,望着帐顶,缓缓开了口:“大人如此不舍我,可是真对我生出了喜欢?” 裴季眉宇一抬,轻笑了一声:“与别人不同,我确实对你有几分兴趣,也有几分喜爱。” 收敛了笑意,裴季目光晦暗不明:“只要你不触及我的底线,我便能惯着你,护着你。” 说罢,便打开了房门,出了屋子,关上房门之际,淡淡道了声:“早些休息。” 待裴季关上房门后,华音回想他说的话,轻嗤一笑。 他的底线? 只怕今日她要杀他,他可能都未必舍得杀她。 只有几分喜爱? 她也有些不信。 以裴季的行径来看,倒像是对她动了情。 “诶……”华音轻一叹气,指腹摸上了唇瓣,有一瞬的失神。 裴季对她动情,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在于,他会费心思的护她周全。无论是她背后的那些人,还是别有用心的人,裴季都能替她挡下八成凶险。 不好在于,她恐怕逃到天涯海角,他都想把她抓回去,然后与他过日子,伴随而来的也有各种危险。 裴季若只是个朝臣,她也是个寻常女子,或许她会毫不犹豫留下与他过安稳的日子。 但他是权倾朝野的权臣,而她也不是什么寻常女子。他们的人生注定不会安稳。 更何况,裴季对她戒备松懈了,她却放松不了。 她的记忆与她身上的蛊能不能顺利解决都还未知,她又怎可能会与他谈情? 五十三章(杀裴季得美人...) 宫宴全散去, 南诏王回到寝殿中又失神的饮了一壶酒,醉意熏染间,有人在身旁唤他“大王。” 他抬头望去,望进那双熟悉美丽的眼神之中。 他蓦然抓住女子的手腕, 面露惊喜:“是你吗, 兰秋!?” 女子应道:“大王, 我是丽娘。” 云侧妃, 化名云丽。 南诏王闻言,这才看清了眼神的人到底是谁,脸上的惊喜之色顿时全化为了失望。 云丽早已知晓自己不过是个替身,而当初自己也不过是因他是南诏王, 想借他身份庇护而已。 不过是各有所需罢了,没有什么可值得置气的。 云侧妃问:“大王可是又想起先王后了?” 南诏王松开了她的手, 独自又饮起了酒,喃喃自语的道:“都是我的错。” 云侧妃善解人意的道:“不是大王的错, 全然是那段瑞的错,若是当初不是他联合朝臣逼着大王赐死先王后,大有逼宫之势, 大王又怎会为了这南诏子民牺牲了先王后呢?” 提起段瑞, 南诏王陡然捏紧手中的酒杯,几乎要捏碎了。 “不是他,我的兰秋又怎么会死!?”南诏王咬牙切齿道。 云侧妃面上温婉,心底却是对南诏王一瞬间就把所有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的行径感到鄙夷。 南诏王虽得大启扶持坐上了南诏的王位, 做了南诏王,可到底是中途被扶持上去的, 根基不稳。 根基不稳,南诏大臣对他也不服, 偏生他又太过优柔寡断,没有在第一时间以铁腕镇压,以至于不过一年便被牵着鼻子走。 就是张家谋反的事情还没查清便被百官逼着下了决断,最后被逼得连自己青梅竹马的结发夫妻都能给赐死了。 当初没能留住所爱,现在却惺惺作态做给别人看有何用? 结发夫妻终究是比不过权势王位。 知晓实情的云侧妃觉得,南诏王未必不知张家是被诬陷的。 按下鄙夷,温声道:“所以大王莫要太责怪自己,总归现在裴季已经在南诏了,接下来便让裴季与段瑞生出误会,让裴季除了段瑞。” 南诏王目露凶光:“此番必要除去段瑞。” “大王,先前裴季在入王城前被人刺杀一事,不妨就引到段瑞的身上。” 南诏王思索后,看向自己素来聪慧的宠妃:“怎么引?” 云侧妃附耳到他的耳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南诏王犹豫道:“万一裴季不入套,又或者段瑞狗急跳墙真要杀死裴季,那南诏边境的两万大军岂不是直接攻入南诏?” 云侧妃直起身,提起酒壶在酒杯中缓缓倒入酒水,温声劝道:“所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大王酒醒后再商议,今晚大王便再放纵一回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说着一杯接着一杯倒酒,直到南诏王醉倒趴在桌面才停下。 云侧妃看着醉倒的南诏王,轻喃道:“莫要怪我,要怪便怪大王太过优柔寡断了。” 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盅,放到南诏王耳廓旁后才打开了小盅。 有一只小虫从小盅中爬出,云侧妃倒退了两步,看着那蛊虫爬入南诏王的耳中,她的目光逐渐阴狠。 等了半刻,南诏王身体忽然打了个激灵。 见时机到了,云侧妃附到南诏王的耳边,低声蛊惑:“裴季的小妾就是兰秋的转生,只要得到华音,大王就会失而复得兰秋。只要裴季死了,大王便会得到美人。” “只要裴季死了,大王就能要回兰秋。” 一句句轻声细语钻入耳中,似刻在了脑海之中。 醉生梦死中的南诏王随着那温声细语喃喃自语——“只要裴季死了,兰秋就能回来了……” * 晨光初露,天色微明。 童之让人给大人的房中送去洗漱所用的水,半晌后端着温热的茶水敲门而入。 入了房中,把茶水放到桌面上,转身便见小叔已经梳洗好,穿戴好了衣衫,坐在榻上闭眼养神。 童之目光落到了小叔眼底下,似乎看到那眼底下泛着淡淡的疲惫。 这是……纵欲过度了? 童之眯眸想了又想。 可今早听小婢说昨晚自大人与小夫人进房后,约莫半个时辰后就从屋中出来了,这时长比起在裴府时俨然天差地别。 似乎察觉到了童之的视线,裴季睁开了双目。 睁开双目的那一瞬,童之在小叔的那双眼的眼底下看出了阴沉不悦。 这哪里是纵欲过度? 这分明便是欲求不满。 如今小叔待九姨娘的态度已有不同,而九姨娘现在还伤着,有所估计,怎还可能像在裴府那时完全随着性子来?这可不就束手束脚了么。 如此,也就只能浅尝辄止。但自家小叔却不是那等茹素的人,而是那等一沾上荤腥就势必要尽兴的。 若是不尽兴,他估摸整日都沉着一张脸。 童之暗忖自己进来得不是时候,他应当等到小叔用完早膳才过来的。可进都进来了,也就无奈地倒了一杯茶水,端到小叔身前。 希望小叔喝杯水去去火。 裴季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童之打算一会出去后,便让厨房今日熬一蛊祛火汤,让满是邪火没处泄的小叔败败火。 杯盏已空,童之接过了茶杯,裴季嗓音偏沉,问:“她可醒了?” 童之摇了摇头:“似乎还未醒,婢女都在屋外候着,尚未听到通传。” 裴季轻嗤了一声。 昨日事后他检查过她的伤口,可没有半点裂开的迹象。 “她睡得倒是舒服。”裴季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意。 这女人,自己是舒\爽了,却是丝毫不想再应付他。 童之沉默一息,他从小叔的语气中听出了颇为不爽快的语气,还是转移到了别的话题上:“那个孩子,小叔打算怎么处置?” 裴季收起讥诮,站了起来,走到盥洗架旁掬水洗手:“华音那处缺人,我安排到她那处了,总归那个孩子是在农家长大的,还在宫中做了数月的宫女。 ” 听到“华音”这个称呼之际,童之愣了一瞬,但也没有太过纠结这个称呼,毕竟小叔待九姨娘早有不同。 一个称呼而已,童之没有太惊讶。 “可若是……那孩子真的是先皇血脉,说到底也是金枝玉叶,做个婢女会不会不大合适?” 裴季拉下干帕擦拭手上的水珠,擦干后,把棉巾扔回了水盆中,无所谓的道:“金枝玉叶?”冷嗤一笑,斜睨他一眼:“若非先皇对裴家有恩,与我有恩,你觉得我会把这大启皇室放在眼里,你觉得我会甘愿为这大启操这个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的心?” 童之闻言,不免感慨太后在小叔的眼里都不算什么,一个身份都还未证明的公主,又算得了什么? 童之琢磨了一会,又道:“不过,那孩子的眉眼确实与陛下有几分相似,单看样貌的话,很有可能是兄妹。” 话音才落,从外边传入开门关门的声音。 这声音是对门传来了的,应是华音醒了。 裴季往房门的方向望了一眼,语气轻慢:“对面住着的可是与南诏已故王后有七八分相似的华音,难道就说明华音与南诏王后有直系亲缘关系?” 童之也循着小叔的目光望去,思索之际,又听自家小叔说:“先皇可不是独子,那些死了或是没死的王爷,可没少四处留情。” 童之闻言,一愣:“那这身份岂不是更难确认了?” 裴季淡淡的道:“虽难,却不至于毫无头绪,若是郡主真的把孩子送走了,定会留下什么信物或是能证明身份东西来让父女相认,但那孩子的身上显然什么东西都没有。” 沉吟了一瞬,又道:“南诏王引我来南诏,自然不敢随便糊弄我,如今孩子的身上什么信物都无,要么就是她偷偷藏了起来,或是丢了,亦或者是在养父养母那处,要么身份就是假的。” 童之沉思一息也瞬间反应过来,严肃道:“我立即安排人去调查。” 正欲转身离去的时候,裴季喊住了他:“这事暂且不急,先说说昨晚与云霄交手的细节。” 说罢,裴季转身行至桌旁,神色自若的坐了下来。 童之提起茶壶,往裴季方才用过的空杯盏中倒入茶水:“昨夜回来后侄儿也想了一宿,除却觉得他的实力有所保留外,却是找不到与杀手有关的招式,或许小叔多虑了?” 裴季握住杯盏,略有所思的摩挲着杯壁。 正在思索间,对面的房门又开了,随后又关了上来,裴季眉宇一抬,想起了华音两次见云霄的反应。 原本倒是没仔细往深了想,现在细想了想,华音失忆了,可若是重要的人,应是觉得熟悉。 她或是因觉得云霄熟悉,才几番盯着打量? 此事还需她亲自确认,但想起云霄那人,微微眯起了眼眸。 拿起杯盏,浅啜了一口后放下杯盏,倏然眼睫一抬,目光陡然凌厉:“不,我信我的直觉,恶狼自会看恶狼,哪怕披上人皮,也不会嗅错同类的气息。” * 华音用了早膳后,便有婢女领了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小姑娘一身南诏宫女的衣服,样貌精致,不像是寻常农家夫妇能生出来的孩子。 入了屋中后,小姑娘便一直垂肩低眸,没有乱瞧,很是乖巧。 华音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反应迟钝的抬起头,迷茫的看向面前貌美的女子,似乎听不懂她说什么。 一旁的婢女用南诏话与她转述道:“小夫人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回道:“奴婢名唤木瑜。” 婢女正要转述,华音道:“这句我听明白了。”目光打量了一眼木瑜身上的宫女装束,转而吩咐婢女带她去做几身衣裳。 婢女带着木瑜出屋子,打开房门的时候,恰好遇上对门刚从屋中出来的裴季,低下头唤了一声“大人” 华音听到声音,往门口望去,与裴季四目相对,微微颔首,然后收回目光继续用膳。 裴季略一挑眉,本该下楼出去的,但却是走进了华音的屋子。 行至桌前,坐了下来。 “昨晚,你是故意的。”他语气肯定。 裴季忽然这么一说,华音疑惑地看向他:“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 裴季身体微微往前倾,手臂放置在桌面上,微眯眼眸:“昨晚行/房的时候,你说伤口疼,是假的。” 还在屋中与还站在房门口,且能听得懂大启话的两个婢女顿时红了脸。 华音:…… 脸皮子还是比不得他厚! 华音转而看向还在屋子的婢女,支开她:“你也与木瑜一同去做衣裳。” 婢女闻言,连忙一福身退出门外。 而后两个未出阁的婢女红着脸,几乎是架着木瑜离去的。 五十四章(小吵) 华音把婢女都支开了, 才起身去把房门关上,略恼地转回身望向已经在她屋中闲适饮茶的裴季。 姿态闲适,神色淡然得好像是在自己的屋中一样。 华音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杯盏上,眸色微转。 “我记得在府中的时候, 大人从不碰兰茵院的一水一食的, 现在大人就不怕我在茶水中下了毒?” 裴季晃了晃手中杯盏, 余下半杯浅芽色的茶水随着他的动作而摇荡, 嘴角忽勾起了一丝笑意。 望着他的笑意,华音觉得莫名其妙:“大人笑什么?” 裴季低眸望了一眼起了杯中茶水摇晃着的茶水,轻悠悠的道:“兰茵院,真是让人怀念的小院。” 华音愣了愣。 她怎觉得他言外之意是——你还记得你是兰茵院的主人呐? 华音自顾自忽略这言外之意, 言归正传:“大人真不怕我下毒?” 裴季把余下的半杯茶水饮尽,长指一翻转空杯, 杯口朝下,一滴不剩。 他抬眉望她, 反问:“那么,你下.毒了吗?” 华音应道:“那倒没有。” 裴季放下杯盏,敲了两下桌面, 往对面的位置看了一眼:“坐下, 有事问你。” 华音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到裴季对面,坐了下来。 裴季翻了个杯子,倒了茶水后推到了她的面前。 裴季客气起来, 华音却是立即警惕:“大人有话直说,莫要如此客套, 有些瘆人。” 裴季面色淡淡的盯着华音,半晌后, 华音还是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早间沏的茶水,现在还有些温热,在这凉秋饮用刚好。 “你对云霄,有什么看法?”裴季问。 茶水才入喉,听到裴季的问题,险些被呛,好在与裴季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镇定得极快。 镇定从容的饮尽了杯中的茶水,放下杯盏后,华音抬起目光,平静的望向他:“大人昨夜在马车之上,不是已经问过了?” 裴季指腹摩挲着杯沿,盯着华音,缓声道:“第一次在客栈见到云霄,你不禁多瞧了几眼,昨晚宴会之上,你又瞧得目不转睛的,可是对这云霄有印象?” 华音正欲开口,裴季又道:“想清楚再说,你若是有所隐瞒,便是在浪费我对你的信任。” 裴季的信任么…… 忽然提起信任二字,华音视线余光瞧了眼在他手上把玩的空杯,随之想起昨晚二人在榻上云雨的方式,似乎也与在裴府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最明显的就是在云雨间裴季露了许多破绽,让她能动手且定能伤到他破绽. 裴季是已经开始信任她了么? 迟疑了两息,华音直视裴季:“大人确定要我说实话?” 裴季眉眼一抬,给了她一个“你难道还想说假话不成”的眼神。 华音继续试探:“那我说了,大人可不要生气,或是怪罪我。” 裴季眉头微蹙,已有不耐之色,但还是点了头:“应你便是。” 华音舔了舔唇瓣,踌躇片刻才呼了一口气,垂眸道:“其实对于云霄,我有些说不清楚的好感。” 华音心虚的同时,抬眸看向裴季。 只见裴季面沉如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解释:“只是觉得他这人给我的感觉很和善,倒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好感。” 裴季的脸色有些黑沉,华音忽觉得她有些越描越黑了。 昨日之前不知晓,但昨晚之后知晓裴季对自己许是有了感情,再联想到第一次见云霄多瞧了几眼就被他摆了冷脸,昨晚宴会上也是差不多。 华音猜测他大概是……醋了? 裴季轻嗤一笑,慢悠悠的道:“你这般急着解释作甚?” 华音腹诽若自己还不解释,你还不怀疑我有红杏出墙的想法? 华音提起茶壶,往他的杯中倒水,边倒边道:“我这不是怕大人会误会么。” 裴季却是拨开了她倒的茶水,把方才的话还给她:“无事献殷勤,怪瘆人的。” 华音:…… 沉默了两息后,华音索性端起茶水,当着裴季的面自己饮了,然后略微用力地放下了空杯。“咚”的一声,也显现出了她略为不好的心情。 裴季看了眼被她放下的杯子,再抬眼看他,语带嘲弄:“怎么,可是觉得心虚,或是真觉得那云霄风流倜傥,心生好感了?还是因失忆之前就认识他,还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风流韵事?” 听到这讽刺的话,华音心底有怒意涌现,想要反驳,但偏生她又失忆了,说什么都毫无依据。 且他出尔反尔的事情,她还没仔细计较呢,如今又说这样的话来揣测她,算什么信任。 华音深呼吸一息,沉着脸道:“我知道大人怀疑云霄,可我失忆了,我不能随便下定论的指控云霄。我只能说我确实觉得他有几分和善,而且还有可能只是单纯的觉得他为人和善而已。” 话到这,华音第一次朝着裴季下逐客令:“我已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大人该出去了。” 裴季却也不动,轻笑:“可是被我说中了?” 华音沉默两息,她惹不起还躲不起了? 华音道:“既然大人如此喜欢待在这,我离去便是了。”说着就转身出了屋子。 他不走,她走便是。 在门口与童之遇上,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过长廊,在楼梯玄关一拐,步下阶梯。 童之看着华音的背影消失,收回目光看向屋中脸色沉沉的小叔:“大人,九姨娘似乎生气了。” “脾气是谁给她惯的?”随即“呵”了一声,冷声道:“是我给惯的。” “大人确实在惯着九姨娘,若是在盘阿寨抓到九姨娘的时候,直接关押起来,九姨娘倒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越发的有恃无恐,还刚当着大人的面摆脸色了。” 裴季冷睨了一眼童之。 童之识时务的抿紧唇,不再言语。 片刻后,有锦衣卫上报:“大人,九姨娘要出客栈,说是要在南诏街上逛一逛。” 童之闻言,看向小叔。 裴季眉头一蹙,思索片刻,看向童之:“你安排几人随她一同出去。” 童之诧异间,又见小叔叹了一息,吩咐他:“带多些银子出去,她若看中什么,便买了。” 童之转头与锦衣卫道:“你先下楼候着。” 锦衣卫颔首,转身离去。 锦衣卫离去后,童之才转望回裴季,表情肃严:“小叔,九姨娘最终可会成为侄儿的婶婶?” 裴季与童之相视半晌后,起身走出了华音的屋子,回了自己的屋中。 童之看了眼关上的房门,无奈一叹。 今日段瑞有邀,小叔一会也该出门了。 * 华音心中沉闷,想出去走走。 裴季让人跟着她,也是在意料之内的事情,但却没想到随行的锦衣卫道:“出客栈前,童管事给了银钱,道是九姨娘看中什么,直接买便是,若是不够银钱,便直接报上客栈的名字,送货过去再结。” 华音微微蹙眉,这应是裴季的意思。 他可真有意思,这行径可不就是打一棍棒再给一颗甜枣。 等逛了小半会后,华音才回过神来。 她在裴季面前却不像是在裴府时那般小心翼翼了,脾气上来了,也没有全数往心里压下去了。 如此转变,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没了逛街的心情,便寻了间茶馆,上到二楼,寻了个靠着凭栏的位置坐下。 依靠着凭栏往街市望下去,忽见一间铺子的牌匾写着“南北杂货”几个字。 华音微愣,忽然想起在盘阿寨的时候,那金家姑娘给她的小铁片。 以防能在遇上凶险的时候有条活路,华音随身带着那小铁片。 另外,她头上的簪子虽简单,但也是金簪,就是手镯都是最贵重的。 这些首饰都是值钱的,以备不时之需。 但现在她自然是不会逃跑的,毕竟裴季可不会给她逃跑的机会,还有那些杀手也在暗处盯着她,估摸也等她落单时下手。 若是她逃离裴季,那才是给杀手有机可乘的机会。 小二送上茶水和茶菓,华音收回了目光,正要饮茶,却与前方桌子的云霄对上了视线。 华音:…… 要是被裴季知晓她与云霄一同出现在这茶楼,以他多疑的性子,没准还以为她与云霄在接头。 云霄朝着华音温润一哂,随之点了点头。 华音也不好当做没看到,也笑了笑,回以点头示意。 云霄有风度,也没有过来打扰或是套近乎的打算,让华音松了一口气。 裴季怀疑云霄,恐怕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再加上她对云霄的感觉,很难不让人怀疑云霄的身份,所以还是避免接触的为好。 锦衣卫也早已发现了云霄。所以暗中观察了云霄与九姨娘的举动,若是他们有人在桌面或是哪处留下信息,自然不会逃得了他们的这双眼睛。 华音因云霄也在,便没有坐太久,约莫坐了一刻就离去了。 华音出了客栈,便打算去南北杂货探一探虚实,也不再留意茶楼里的云霄。 云霄靠着凭栏而坐,目光似不经意扫了一眼刚出茶楼的华音。 此处是离客栈最近的茶楼,他这几日日日来饮一杯茶,便是看能不能遇上外出一逛的华音,不承想竟真遇上了。 若是刺杀裴季那日知晓那女子就是她,他自然不会把朝她射出一箭,如今回想万般后悔,此时最为万幸的是她还活着。 那倩影消失在了一间南北杂货的铺子中。 这时,街上有小厮打扮的人走进茶楼,云霄见到小厮身影,也就收回了目光,端起茶水浅饮等候。 片刻后,小厮上到了茶楼的二楼,朝着云霄行礼唤了声“大人。” “何事。”云霄面色浅淡。 小厮:“有客自远方而来,现已入南诏王城。” 云霄淡淡启口:“知道了。” 多日前,他派人送信回血楼,让鬼医速来南诏。 原本以为还需等一些时日,但却比他预计的要来得快。 放下了杯盏,转而往南北杂货望了眼。 她即便不再行刺裴季,也必须恢复记忆,如此他才能帮她从裴季那处脱身,不然等血蛊发作,将痛不欲生。 再者,若是她长久待在裴季身旁不行动,恐怕就是有失忆这个理由,血楼不会放过她。 五十五章(毒蛊发作) 南北杂货, 顾名思义便是大江南北的东西,在这间铺子都有来卖。 华音在南北杂货的铺子中逛了约莫一刻,买了许多东西后,让锦衣卫给提着。 又逛了别处, 把锦衣卫带出来的银子全给花了, 华音才打道回府。 许是买了东西发泄了情绪, 也没有那么气恼了。 回到客栈已是晌午, 从婢女口中得知裴季在她之后也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华音也没有问他去了何处,用过午膳后,便回房准备歇晌。 婢女把小金银送回到了华音的屋子, 道:“昨夜童管事吩咐奴婢看着猫主子,半夜的时候一直在扒门叫唤, 想是像小夫人了。” 猫主子这个称呼还是童之喊起来的。 起初婢女疑惑地问过童之。 童之温笑的抚摸小金银的脑袋,道:“日子过得比我等还滋润, 不是猫主子还能是什么?” 华音把小金银抱了过来,小家伙一入怀中就蹭着胸口,看得婢女心惊, 忙提醒:“小夫人小心些, 莫让它蹭到了伤口。” 华音顺了顺小金银的脑袋,笑道:“我有分寸,你去歇晌吧,等我醒来再唤你。” 婢女应了声, 随后退出了屋子,阖上了房门。 婢女离开后, 华音□□了半晌小金银,给它喂了小鱼丝后, 便转身走到床榻,躺在榻上细想云霄的事情。 若是云霄有问题,那么云侧妃也会有问题。 先前童之已经把宫中的关系说清楚了,在这南诏王宫中,一个王后,三个妃子,而这其中南诏王最宠爱的便是这云侧妃。 一个月里边,便有大半月是去星逻殿的,可见对其有多宠爱。 若是南诏王把裴季要来南诏的消息告知了云侧妃,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毕竟以南诏王那样的懦弱无能,为了稳坐王位都能逼死自己的发妻,还有什么荒唐事是做不出来? 若是他们兄妹二人真与杀裴季的杀手是一伙的,那么上一次刺杀裴季,又险些杀死她。还有在乌蒙城刺杀她,威胁她若是不在王城杀了裴季,死的就是她的这些事情,那么应该也有他们的份。 想要杀她的人,为何她会觉得有善意? 华音想起云霄,疑惑之色越来越凝重,也越发的想知道自己与那云霄到底有什么关系。 可没有记忆,关于以前的记忆与认识的人都像是盲人摸象,毫无头绪。 她想细查,必定要从云霄的身上开始查起,可单独寻云霄不安全,且也不合适。 云霄是男子,而且以裴季的占有欲来看,似乎不太高兴她与云霄走太近。 再者裴季不仅疑心重,还观察入微,她仅是多瞧几眼云霄,便让裴季瞧出了端倪,生出了怀疑。 若是与云霄单独见一次面,恐怕裴季真的会把云霄当成杀手的奸细。 既然从云霄那处无从下手,那唯有从云侧妃那处下手了。 差不多也要进南诏王王宫寻大巫医看诊了,届时在旁敲侧击。 小金银吃完了小鱼丝,跳上了床榻,蹭到华音的枕边打呼噜。 华音的思绪被它那响亮的呼噜声打断,没好气的望了眼睁得一双无辜大眼的小金银,抬手摸了摸它的头颅后,便也就拉起被衾歇息。 日头逐渐西移,华音睡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了,就是小金银也趴在了她的枕头旁睡得香甜。 忽然,华音那双原本放松的手忽然捏住了被衾,渐渐用力攥紧。五官也开始皱了起来,神色逐渐痛苦了起来,隐隐有薄汗溢出,脖子开始绷紧,经络很是明显,开始发出难受的呻/吟声。 汗水越发的多,几乎汗湿了软枕。 梦中痛苦,但却是醒不过来,小金银在床头不安的叫唤个不停。 裴季回到客栈,正欲回房,便听到华音的房中传出小金银那不安的叫声。 思索片刻,还是转身去敲了华音的房门。 敲了几息没有回应,隐约听到里边的喘息声,面色微变,裴季当机立断地踹开了房门。 疾步朝着放下床幔的大床走去,痛苦的□□声很是明显,两息便走到了床榻外,倏然掀开帐幔,便见华音一脸痛苦之色。 裴季脸色骤然一遍,弯下身子伸手轻拍了拍华音的脸,叫了两声“华音”。 见华音没有反应,裴季思索了一息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拉开华音的衣襟。把她身上的小衣拉下后,便见她心口的位置有一小块的血丝网, 是蛊发作了! 是中毒了,还是单纯的到时候发作了? 裴季无暇多想,正要给华音拢好衣服,门口忽然传来童之的声音:“大人,怎了?” 因为踹门声,童之与婢女都同时出现在了门口外。 裴季一喝:“莫要进来,立马备马车进王宫,率先派人进宫,让大巫医准备好。” 童之瞬息会意是九姨娘的蛊发作了,没有迟疑,立马转身去准备。 裴季迅速地把华音的衣服收拾好,再而把她抱了起来,快步地往门口走去。 出了房门,小金银也跟着跑了出来,绕在裴季的脚边,差些踩到它。 裴季脚步未曾停,但却是沉声吩咐身后的婢女:“看好它。” 婢女虽然担忧刚伺候不久主子,但也还是慌忙去抓小金银。 女主子偏爱这猫主子,便是大人平时也会投喂,而且就算它怎么闹腾大人,也没见大人生气,可见这猫主子的地位不一般。 若是这猫主子跑丢了,她们可担待不起! 裴季到了楼下,等了片刻,童之偏架着马车到了客栈外。 裴季抱着昏迷的华音入了马车中,沉声与童之道:“快些。” 入了马车内,裴季低头看向满脸是汗水,脸色苍白的华音,眉头紧皱了起来。 取来马车内小抽屉中的棉帕,擦去她脸上的汗水,但忽然意识到自己伺候人的动作,倏然一顿。 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棉帕,又看了眼华音,心绪忽然复杂了起来。 为何这么着急? 为何要如此体贴? 她与他来说,若只是为了借她抓住要杀他的人,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毕竟要杀他的人也不只是一方势力。 华音忽然急喘了起来,痛楚彻骨似的,蓦然抓紧了裴季搂着她腰间的手。 裴季愣了一瞬,低头望向她的握着自己的手,一眼后才抬眼看向她的苍白的脸:“我到底欠了你什么?” 若是旁人,对他还没有一点用处之前,他怎可能先谈条件,还如此优待? 温柔乡……好像自己先一脚探了进去。 裴季呼出了一口浊息,缓声开口道:“答应过给你解蛊的事情,定会做到。” 反握了她的手,擦去她脸上的汗水。 华音似乎听到了裴季的声音,缓缓睁开双眼,视野模糊,如梦如实,也不知是梦还是现实。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望,华音费力的开了口:“要是解不了蛊,我做了鬼也会缠着大人你的。” 裴季脸沉如水,眉头紧皱:“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能说这种浑话,看来也没有多疼。” “疼……疼死了,像有人拿刀捅我的心口一样。”因为疼,声音颤抖,就是双眼开始有泪水溢出。 裴季见她如此,面色极为不好,便是疼得快要再次昏迷的华音也感觉得出来他心情非常的差。 很差很差。 裴季掀开了帘子,看了眼现在大概所处位置,随而说:“疼便别说话,大概还要一些时间才到王宫。” 虽然心情极差,但语气却稍霁。 华音察觉到自己握住了裴季的手,而裴季的手也握住了自己的手,心头微微一荡。 暗暗松了力道,裴季似乎感觉到了,收回目光望向华音。 “握住。”语气强势,收紧手掌,不容她松开。 华音想了想,还是顺了他的意,再而握着他的手,闭上双眼:“我休、休息一下,疼。” 裴季低低沉沉的“嗯”了一声。 * 依旧是爱星逻殿的那一间屋子。 遣退众人,只余裴季在房中,由裴季拉开华音的衣裳,只微露血丝网。 在那血丝网中,隐约可见有细小的活物在不安的躁动。 翻阅了几日古籍,同时也在给云侧妃查找解蛊方法的大巫医瞬间脱口而出:“是血毒蛊。” 大巫医知道了是血毒蛊后,也不耽搁,便立马让药童去取来了有所毒性的药粉。 药童匆匆而去,急急而回。 得了药,大巫医迅速地往小炉中加了水,放了药粉,再放入金针用火煮。 水煮沸后,大巫医才取出金针。 拿着金针走到床榻,正要施针的时候,被长臂挡住了动作,顺着长臂望向那神色凛冽的裴季,对上那双冷冷的目光,不禁背脊一凉。 裴季目光暼了眼他手上的金针,冷声问:“可会有危险?” 大巫医已不止第一次施针了,便毫不犹豫地摇头:“下官用性命担保,绝无危险。” 华音看向裴季,心情有些微妙。 那遗失的记忆中,似乎好像很久没有人这般紧张自己了。 裴季迟疑了一瞬,还是松开了手,让大巫医下针。 数针落在了心口的位置上,过了半晌,华音的疼痛逐渐减轻,脸上也恢复了些许的血色。 约莫过去了一刻多,华音已好了很多,神志也清明了许多。 待华音心口的金针取出后,裴季把被衾盖到她的身上,再而看向大巫医,目光凛冽:“血毒蛊,可有解蛊的法子?” 大巫医暗道若是有解蛊的法子,那云侧妃身上的血毒蛊早就解开了,又何须等到今日? 面色有些忐忑的回道:“这血毒蛊之所以百毒不侵,原本就是用上百种毒物的血养出来的,这蛊在宿主的体内最长能休眠一年,而期限一到都得服用那毒血,不然后果如何,大人想必也是知道的。” “解蛊的法子。”裴季只想知道这一个结果,不想知道后果如何。 大巫医犹豫了一下,回道:“得先得到那毒血,才有机会引出血毒蛊,但血毒蛊一旦宿在人体,就很难取出,便是有毒血,也不能一定引出血毒蛊,除非是下蛊之人,不然很难顺利把蛊取出来。” 华音不大清楚大巫医在说什么,抬眼看向裴季。见他那双眼似乎像是要结冰了一样,便知解蛊一事很是棘手。 大巫医忽然想起什么,喜道:“不过我有一位极为擅毒蛊的友人,他可喻为毒蛊王。若是他出手的话,没准能调至出百毒血,还能把蛊顺利取出。” 裴季眉梢一挑,问:“那人现在在何处?” 大巫医道:“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七年前,他行踪飘忽不定,七年来几乎了无音讯,但今日我突然收到了他的来信,他说他现在在南诏,还约我见上一面。” 裴季闻言,侧目看向因不大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而脸色有些许茫然的华音。 沉吟了几息,望向大巫医,问:“你与那人约了何时相见?” 先试探,再用人,裴季的一贯的谨慎作风。 五十六章(华音的试探...) 大巫医与友人约定申时在酒楼见面。 裴季早已等候在了酒楼之中, 静候大巫医口中的蛊王。 约莫黄昏,有牛车停在了酒楼之外,赶马车的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身穿着洗得泛白的红衣少年。 牛车停下后, 扶着一个破旧布衣老翁从牛车上下来。 老翁蓄着一把花白的胡子, 大概六七旬之间。身形佝偻矮小, 头发花白, 眼窝凹陷,眼眶四周泛黑,身上挂着许多瓶瓶罐罐,一看便知不是什么正常人, 更不是正派人。 二楼雅间窗户微敞,裴季探究的目光从老翁身上的罐子掠过。 身后的童之低声道:“这些罐子里边装的应该都是蛊虫, 这老翁看着似乎有些邪乎。” 一老一少入了酒楼,裴季收回视线, 暼了眼身后侧的童之:“蛊毒祸人,难道还能正气凛然不成?” 说罢,阖上了窗户, 转身落座。 半晌后, 童之转首望向门口,从微敞的门缝望着楼梯口上来的两人。低声疑惑道:“这人真能解九姨娘的蛊?”说到这,脸上的疑色越发的重,继而低喃道:“这所谓的蛊王出现得实在是太巧合了。” 裴季嘴角略一样, 勾出一丝嘲弄:“若真是巧合,有所谋划才正好, 那才说明是有备而来,也是真的有办法解蛊。” 话到最后, 裴季的嘴角拉平,语声沉沉:“华音并未中毒,身上的毒蛊却发作了,便说明距离毒蛊彻底发作的时间也快了,等不了大巫医慢腾腾的解蛊了。” 童之略一偏头:“大巫医是单纯的被人利用,还是说别有用心。” 裴季沉吟了片刻,道:“今日大巫医看到华音毒蛊发作,没有丝毫犹豫或是思索,脱口而出便是毒血蛊。还有从他没有丝毫迟疑的用毒针压制毒蛊的手法来看,很是娴熟,像是已经重复过多回了。” 童之闻言,琢磨了小叔的话,两息后,脸色变得微妙:“王城中也有人中了毒血蛊不成?”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继而道:“那只能说明南诏王的亲信中,谁身上有这毒血蛊,谁便是奸细。” 裴季思索间轻敲了敲桌面,低声道:“若是大巫医能把毒血蛊给解了,那奸细未必会继续受制于人。” “大巫医虽没有解蛊的方法,但大概有能压制毒蛊的法子,现在也不必太冒险让这人给九姨娘解蛊吧?” 裴季摇了摇头:“身有毒血蛊之人既能为南诏王亲信,那便是在南诏待了多年。这么多年都解不了毒蛊,依旧受制于人,也说明这蛊需得神通广大,或是下蛊之人来解才行。” 话到最后,那一老一少已经上了二楼,入了那对面的雅间。 看着雅间的门关上,裴季才缓缓的道:“我倒是希望这人就是下蛊之人。” 如此,解蛊才为顺利。 * 在扎了毒针后,华音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睡了许久才醒。 在昏睡前,裴季就出了宫,把她留在了宫中。 但在他出宫前,却是面色肃严的与她说:“我既应允过你,会帮你解决毒蛊,便绝不食言。” 不仅留下这句承诺,同时也留了两个锦衣卫。 华音心想若是就她拖着这副半死不活的身体待在这王宫中,也不知那有不正常收集癖好的南诏王会动什么心思。 南诏王对裴季与她来说,倒是构不成太大的威胁,最大的危险就是那些杀手。 华音轻呼了一息,撑着床起身,坐在床榻之上,转而看了眼门窗,天色似乎才刚暗不久,还有少许光亮。 收回目光之时,不禁回想起今日裴季送她进宫前的事情。 抬起右手,目光落在了掌心处,手掌略一收,刹那间,脑海中忽然浮现裴季反握住她这手的画面。 画面浮现,华音的神色顿时一滞。 下一瞬,脑海回忆的画面从相握的手倏然换成了裴季那张紧绷的脸。 当时他那神色,似乎是真的关心她,没有丝毫作假的痕迹。 回想到这,裴季那紧蹙的眉头与嘴角的样子在她的脑海中更加的深刻了。 脑海中裴季脸越发清醒深刻,不知为何,华音心头忽然有丝丝怪异的感觉浮现。 说不清理不明的感觉,就似踩在绵软的云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华音目光再度落在手心上,眸子微转,忽然眼一睁,露出了几分惊愕。 似踩在云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可就是轻飘飘的感觉!? 华音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清醒些,莫要因为男人的一时柔情而生出什么旖旎心思。更不要因这一时的关怀而忘了他与她的身份曾是对立的。 只要她还没恢复记忆,往后如何也不得而知。 且先不说身份问题,就说她与裴季都被刺杀,现在险象环生的处境,也不适合有任何的感情纠葛。 理通思绪,华音轻吁了两口气,心绪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这时屋外有细微的脚步声传进屋中,华音也收起了所有的心思,静待来人。 片刻后,传进宫女与锦衣卫说话的声音,说的是大启话。 “娘娘准备了清淡的吃食送来给裴小夫人,也不知裴小夫人醒了没有?” 窗户留有些许的缝隙通风,华音的视线从缝隙处望了出去。 半个华服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不用猜想便知是云侧妃也来了。 心思微转间,华音下了榻,朝着门口走去。 房门打开,华音朝着云侧妃虚弱一笑,略一弯腰颔首行礼:“见过侧妃娘娘。” 云侧妃走上前,扶住了华音,面色温和,语气带着关切:“裴小夫人身体不适,便不用特意出来迎了,更不用行这些虚礼,身体比较重要。” 边说边把华音扶入了屋中,扶到桌旁坐下。 二人相继坐下,宫女把托盘中的清淡饭菜放到了桌面上。 “我也不知裴小夫人爱吃些什么,但大巫医嘱咐过裴小夫人现下只适合吃些清淡的,我就让小厨房熬了些小粥,做了几样小菜。” 云侧妃舀了半碗粥端到了华音的面前:“裴小夫人试试,也不知合不合裴小夫人的胃口。” 华音端起粥,拿着瓷勺搅了搅小粥,勺起吃了一口,随而笑道:“虽然清淡了一些,但也很合我的口味。” 说罢,慢慢悠悠地用着粥,小半粥落肚后,华音似不经意的道:“侧妃娘娘似乎也会些功夫。” 云侧妃“嗯?”了一声,随即才反应过来,淡定笑应:“虽然不知裴小夫人怎忽然误会了,但我其实并不会武。” 华音舀粥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云侧妃,面露不解:“可我瞧着侧妃娘娘走路的步子似乎沉稳无声,就是脉搏都要比寻常女子要稳健,平缓很多,像是练武之人的脉搏。” 云侧妃顿时回想起方才扶华音之际,她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原来是在试探她。 媚杀的杀手,一举一动都受过严格训练,完全看不出脚步有丝毫会武的痕迹,就是脉搏都不会让人查出端倪,但若与她一样都是媚杀阁出来的,便难说了。 云侧妃不显山不露水,掩唇轻笑:“裴小夫人真爱说笑,我走路素来如此,至于脉搏这些,我也不懂裴小夫人在说什么。” 华音笑了笑:“或许是我感觉错了吧,毕竟我也只是会些花拳绣腿,看走眼也是常有的事。” 云侧妃诧异道:“裴小夫人会武?” 华音:“花拳绣腿而已,也就是略懂皮毛。” “虽只懂少许,可也是会武,那裴大人也知晓吗?也不在意裴小夫人会武?”云侧妃面露诧异。 华音微微歪头,似回想一般,两息后才回道:“自然是在意的,开始的时候还挺提防我的,但现在许是信我了,便不再提防。” “看来裴大人是真的很疼爱裴小夫人。” 华音会以一笑。 二人东拉西扯的说了一会话后,云侧妃起身告辞。 待人离去后,华音站到了窗户旁看着云侧妃离去的背影。 等看不到身影后,有宫女领着客栈伺候她的婢女停在了屋外。 婢女进了屋中后,才道是童管事让她进宫伺候的。 听到婢女的话,华音心道裴季确实是够谨慎。 把伺候的宫女都遣退,只留婢女一人。 等人都清走后,华音看向婢女,问:“可会武?” 婢女摇了摇头,如实应道:“我不会,若儿姐姐倒是会一些。” 若儿便是另外一个伺候的婢女。 华音继而道:“可我怎么瞧着你的步子平缓无声,像是练过武的一样?” 婢女一脸茫然,问:“练武之人是怎么走路的?”想了想,又问:“奴婢难道走路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吗?” 听到婢女的回答,华音笑了笑,喃喃自语道:“这反应才对。” 婢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惊慌的想解释:“奴婢真的不会武,小夫人你要相信奴婢呀。” 华音朝她摇了摇头:“没怀疑你,你是大人的人,大人都不怀疑你,我自然也不会怀疑。” 听到这,婢女才半信半疑的松了一口气。 华音微微垂眸,思索方才云侧妃的反应。 云侧妃的反应看似没有任何问题,可细究有问题的话,就是太过镇定自若了。而那一息的征愣,好像只是因没反应过来她会问这样的问题罢了。 正常人的话,应该会好奇追问,或是茫然。 可云侧妃却是没有露出太多茫然,而且很快便缓了过来,更没有过多追问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华音嘲弄一笑,当初在裴府的时候,裴季都没看出她走路与脉搏有什么端倪。如此,她又怎么可能看得出那云侧妃的走路方式与脉搏有什么问题。 南诏王身边隐藏的杀手奸细,这云侧妃便很有嫌疑。 “小夫人?”脸上满是茫然的婢女朝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主子喊了一声。 华音回神,看向她,问:“大人是否已经回到客栈了?” 婢女应:“回来了一趟,但又出去了,奴婢进宫的时候,大人尚未回来。” “那大人可有交代什么?” 婢女想了想,应声道:“童管事在安排奴婢进宫前,特意嘱咐过,关于小夫人的吃食与用药都不能假手于人,都得亲手来做。” ”对了,大人还让奴婢转告小夫人,明日大人便会把小夫人接回去。” 接回去…… 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吧,他竟用了“回去”一词。 华音有一瞬的似笑非笑,随后冷淡了下来,“嗯”了一声,吩咐婢女:“既然如此,你询问宫女厨房在何处,去给我煎药。” 婢女应了声,随后退出了屋中。 华音也步出了屋外,站在屋檐之下,朝着客栈的方向姚望而去。 也不知裴季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他是否已经试探了大巫医口中的蛊王。 那蛊王到底可不可靠? 五十七章(与珍珠有仇的裴季...) 裴季回客栈之时, 夜幕已悄然落下,街道两边铺子也关了,行人渐无,只有路两侧悬挂的灯笼照亮这前路。 有老鸹立在枯树, 或是屋檐之上, 豆大的黑眼望着街道上行过的马与马车, 发出“呀-呀-”的叫声。 马车从街上驶过, 有树影屋影从帷帘略过。 裴季半日奔波,有少许疲惫,在马车中闭眼假寐。 这时一缕清风从微卷的帷帘外拂入,这风挟着某种气息落在裴季的脸上。 左耳略一动,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嘴角微扬。随而缓缓睁开双眼, 目光看似平静无澜,却隐藏着凛冽。 手放在刀柄上, 五指逐一收紧,反手握住了刀柄。 夜空之下,屋檐之上, 忽然有数十黑影出现。 十个锦衣卫皆握住了已出鞘的腰刀。 周遭宛如无声, 只有冷风之中的杀气。 杀机一触即发。 几息之间,枝头的老鸹忽然飞起,屋檐之上的杀手瞬间倾身而下。 兵刃相接,刀光剑影。 老百姓怕受波及, 纷纷紧闭门窗。 两刻后,夜色静幽, 空气中飘来时浓时淡的血腥味。 童之的视线从街道上的尸体上环视了一圈,再而扫了一眼被压制的杀手, 转身走到了马车旁的裴季面前。 裴季目露嫌弃看了眼手上沾到的血,童之递了块帕子。 裴季取过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渍,继而慢条斯理地擦拭那沾满鲜血的刀锋。 童之道:“逃了几人,活擒四人。” 裴季暼了眼那些杀手,微一挑眉:“没有自杀?” 童之摇头:“没有,应该与之前在林中行刺的不是同一批。” 之前活擒的杀手,第一时间便自杀了,只有个别及时制止才没有自杀成功。但这些杀手本就在训练的时候就遭受过非人的折磨,对他们用刑也几乎是徒劳无功。 裴季揣摩片刻,扔了帕子,挽刀入鞘,沉静道:“回到客栈,问他们是谁派来的。” 说着,转身上了马车。 童之让锦衣卫寻人来把这街道收拾,再让其他人把人押回客栈后,坐上车板子上。 马车才动,车厢内再度传出裴季的吩咐:“再派个人进宫查看华音的情况,与她说明日会带那擅蛊之人。” 童之应了一声:“好。” 但这才应下,裴季沉吟了两息后,道:“罢了,还是我进宫一趟。” 童之闻言,略一侧脸,余光瞧了眼身后的帘子,沉思片刻后收回目光。关于裴季要进宫的主要目的,他什么都没有问,而是继续赶马车。 * 华音正欲回房,星逻殿的垂花门外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她脚步一顿,循声望去,便见有南诏王跨过门槛,入了院中,身后是四名提着灯笼的内侍宫女。 华音想悄无声息地退入房中,但那南诏王却已经望了过来,而后脚步一转,朝着她走了过来。 夜深时分,哪怕南诏对女子的规矩束缚比大启少,可女方已嫁做了人妇,便应该避嫌才是。 南诏王是何种心思,华音猜得一清二楚。 到底一方之王,裴季就是在南诏横着走,可华音还是守规矩。 按下对这南诏王的嫌恶,华音走下廊阶,朝着他一行礼:“华音见过大王。” 南诏为大启附属国,裴季在南诏王面前只称我不称官亦不称臣。 身为他的妾侍,虽不是正室,但依旧是大启子民,自然不称民,亦不贱称。 南诏王的视线落在了那张极似亡妻的脸上,有所恍惚。 今日听闻裴季急匆匆把这妾侍送进宫中,听大巫医所言,才知是毒蛊发作了。 初闻毒蛊发作,匆急从殿中走出,等出了大殿后才猛然停下步子。 他若是如此急色去瞧裴季的妾侍,纵使再多解释,落在他人与裴季眼中,他都是肖想他人的妾。 明面上,他不能与裴季有任何的龃龉,自然不能觊觎他的女人。 虽然明明知道,但心底却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他是南诏的王,又为何不可? 当年若不是他的帮忙,那裴季又怎么可能顺利地把大启先帝救出南诏,裴季怎么可能坐上北镇抚司的位置,又怎会有今日的地位? 如今位极人臣后,却忘记了他手握大权是托了谁的帮忙。 裴季目中无人,便是一国之王的他也要看裴季的眼色,在他面前低一截。 他好歹是南诏的王,为何要如此受气? 裴季若是死了…… 让所有人都以为死在段瑞手上,便是那些唯段瑞马首是瞻的大臣也会忌惮大启,从而心生异心。 更别说还有一万守在南诏边境,而在边境一百里外还有一个军营,不知有多少的人马。 但只要裴季一死,大启的兵马便会攻入南诏。 这个时候朝臣人人自危,他在这个时候提出把段瑞交给大启裁决,为了自保,朝臣自然不会反对。 裴季死,段瑞没了势力,这南诏大权也将回到他的手上,他也不用在裴季再低人一等。 虽然会有所死伤,但为了大局,也是不可避免的。 思绪回笼,望着几步之外的美人,眼神暗藏贪恋。 裴季死了,谁还能记得这一个小小的侍妾? 到时候侍妾不见了,别人兴许只会怀疑她是逃跑了。 南诏王恍惚一瞬后回了神,脸上挂上笑意:“裴小夫人身体不适,怎不在屋中休息?” 华音不欲与南诏王多言,应道:“刚有些疲惫,正准备进屋之时便见到了大王。” 南诏王笑了笑:“裴小夫人身体不适,还是好好休息的为好。” 华音正欲告辞进屋,南诏王又道:“这次到星逻殿,顺道让御医准备了一些补品,也让内务殿准备了些东西送来,原本打算让云侧妃送给裴小夫人,但既然在这遇上了,便不用再如此麻烦了。” 不等华音拒绝,南诏王就看了眼身旁的宫女。 “大王不必如此客气……” 华音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宫女已然会意,从而领着四个人纷纷端着东西进了屋中。 守在屋外左右两旁昏暗处的锦衣卫,望了眼南诏王,眼中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细微的嘲讽之色。 南诏王的心思,昭然若揭。 如此懦弱之人,竟也敢肖想大人的女人。 宫女从屋中出来,南诏王温和一笑:“那我便不扰裴小夫人休息了。” 说罢,转身往云侧妃的寝殿走去。 等人入了殿,华音转身瞧了眼左右两边的两个锦衣卫。 他们必然会把今晚的事如数告诉裴季。 华音想了想,与他们道:“你们把今晚之事告知大人之时,可要说清楚我并未接受南诏王的礼,是南诏王自作主张的让人送进我屋中的,我更是也没有带走的打算。” 华音虽然爱财,但也知道这些东西要是真带走了,裴季不见得能给她好脸色。 两个锦衣卫没有应声,华音也入了屋中,把房门关上。 入了屋中,看着桌面上堆积的锦盒,还有衣物,轻嗤一笑。 惺惺作态,虚伪至极。 婢女熬好了药端了回来,华音用了药之后,便去沐浴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才回房。 回到屋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了眼左右两旁的锦衣卫,猜忌片刻,问:“可是有人进了屋子?” 锦衣卫还是开了口:“大人进宫了。” 华音一愣,顿时想起了桌面上的那些东西。 裴季认为她爱财,她虽没有把那些东西带走的意思,可裴季不一定信。 华音扶了扶额,暗道自己的身体怎就如此的坚韧。今日毒蛊发作,不过就是一个下午,怎么就已像个没事人一样了? 就算没事她也应该躺在榻上休息。她下什么榻,出什么屋子,现在好了,麻烦来了。 暗呼了一口气,华音推门而入,只见裴季坐在了一堆东西的桌旁。 听到开门声,裴季慢悠悠的扫了一眼桌面上的物品后,才抬眸看向华音。 “身体如何了?”他问。 华音转身把房门关上,行至软榻坐下,应道:“扎了针,又睡了一觉,毒蛊就像没有发作过一样。” 裴季目光在她的脸上端详了几息,她的脸色不再苍白,也恢复了些许的血色。 这也说明那大巫医压制毒血蛊的法子确实有用,应该也进行过多次的改良才能有如此的效果。 先前在裴府时,华音毒蛊发作,便是府医也没寻不到压制毒蛊的办法。 裴季收回目光,看向桌面的物品,眉头微蹙。 进宫后,他先与南诏王见了一面。 南诏王见到他,表情有细微的微妙。 他与南诏王说自己是进宫接妾侍的。 南诏王闻言,愣了一瞬,劝道:“裴小夫人身体不适,这么赶着出宫,只怕颠簸会让裴小夫人的病情加重,不若休息一宿,明日再回去。” 裴季低下眼帘笑了笑,再抬起视线,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揶揄:“我的妾侍,大王为何如此关心?” 南诏王暗暗收了收手心,笑道:“裴大人心疼妾侍,我也看在眼中。再说这大巫医在宫中,留宿在宫中最为方便。若是裴大人还是不放心,不妨也在宫中住一宿。” 裴季摇了摇头,回绝:“不用了,还是待在熟悉的地方才能让我放下戒心,再有我那妾侍。”裴季一笑:“待在我身旁或许更安全些,毕竟危险无处不在。” 看了眼南诏王,裴季颔首:“那么我便先去寻我的小夫人了。” 说着,裴季转身离去。 南诏王看着裴季的身影,暗暗咬了咬牙。 刺杀,竟然没有成功。 裴季看着桌面的东西,华音心思一转,便道:“也不知南诏王按的什么龌龊心思,送药过来也就罢了,便是连衣物和首饰也一道送来。” 裴季抬眸,挑眉看她:“你会不知道?” 华音:…… 沉默了一下,应:“南诏王也没给我机会解释,而且我就没打算把这些东西带回去,我若是知道大人今晚会进宫,便把这些都扔了。” 裴季拿起一个锦盒,打开看了眼,随即一笑:“你舍得?” 华音闻言,伸长脖子去瞧。 裴季把锦盒转了个方向,让她瞧得清楚:“如此大的珍珠,你舍得?” 锦盒中,是一颗约莫鸽子蛋大小的珍珠。珍珠大而圆润,且光泽明亮,极为珍贵。 华音艰难地移开了视线,对上裴季的目光:“我想要,大人自然会送给我,我为何舍不得?” 似乎这话取悦了裴季,他轻笑了一声,然后把珍珠放到了掌心之中。 裴季笑意温和地问:“既然你这么说,我便是捏碎它,你也不会有意见了?” 华音还没表达自己的意见,便见裴季收起了手心,握成了拳头暗暗一磋,再张开手心的时候,那么大的一粒珍珠已成粉末。 手心缓缓一倾,粉末飘散落地,地上也似多了一层白灰。 裴季笑意越发的温柔:“心疼吗?” …… 不过瞬息就把这珠子挫骨扬灰了,裴季与这珠子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五十八章(准备解蛊) 裴季轻拍了拍手, 抖落掌心中残余的真嘱咐。 华音瞧了地上的珍珠粉。 似乎有所察觉,抬起视线,略有所思的望向裴季,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打量。 裴季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肃杀气息, 眼神依稀透露出狠戾。 华音垂眸推想片刻, 心底约莫有了答案, 抬眸问:“大人可是杀过人了?” 裴季掌心已经还沾着少许的珍珠粉沫, 只能用水洗,他抬眼去华音相视了一眼,一笑:“倒是够敏锐,若你是北镇抚司的人, 我必会重用你。” 华音闻言,嫌弃的皱眉:“我可不喜打打杀杀, 我只想每日华衣美服,簪花听曲, 难道不行?” 裴季略一点:“也不是不行,留在裴府,自然能日日华衣美服, 做个衣来张手, 饭来张口的废美人。” 华音沉默几息,转开话题:“所以说大人是真的杀人了……”停顿一瞬,问:“遇上刺客了?” 她最终还是想走,裴季把华音的心思看得透彻。 轻嘲一笑, 继而道:“确实是遇上了刺客。” “是与先前同一伙人吗?” 裴季摇头:“那倒不是,至于是谁派来的, 还得审问。”沉吟了一息,又道:“我已见了那毒蛊王, 也让童之寻来了几个被下了蛊的人,以此试探过他的本事。” 南诏练蛊盛行,最不缺的就是中蛊的人, 华音顿时露出期待之色,问:“那结果如何?” “不过是小半个时辰,便都解开了这些毒蛊,此人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他也答应了来帮你解蛊。” 华音心头一跳,略为不安:“这么顺利?” 裴季明白她担心的是什么,道:“就算是别有用心,至少还是有真本事的。” 看着华音,裴季慢声道:“且不说这大巫医压制蛊毒的法子有没有隐患,便说你已临近毒蛊发作,若是下一回发作,大巫医来得不及时,你直接毁容了呢?” 华音闻言,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脸颊,暗暗咽了咽口水。 “便是杀手,那么也不会浪费这么一个……”裴季想了想那老翁的样貌,再道:“浪费这么一个能人来杀你,顶多是奔着我来的,” 华音看向裴季,沉默了片刻,她道:“我觉得,他们在南诏之前不会杀我。” 裴季挑眉,似有不解。 华音便把在乌蒙城被刺杀时候,杀手留下的字条告诉了裴季:“纸条上写着,在南诏王城中杀了大人,不然死的就是我。那意思不就是我怕若在南诏王城没有对大人动手,那出了王城便是我的死期。” 裴季静默了下来,眼神冷寒。 华音似乎从他那眼中看出了不高兴。 思索了一下,便知他为何不高兴。她呐呐解释:“我的身份敏感,若是把这字条的事情也与大人说了,大人恐会对我有误解,所以我才瞒着不说的。” 许久后,裴季才凉凉的问她:“那现在又敢说了?” 华音想到裴季今日那般紧张自己,微微偏脸一笑:“时下,我信大人也信我。” 裴季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随而问:“富贵险中求,可要一试。” 他把决定权交给了华音。 华音暗中分析,既然有奔着借着给她解蛊来刺杀裴季的可能,那总归也不是来杀她的。 思索半晌,华音有了决定:“那就试一试。” 见她答应,裴季站了起来,道:“收拾收拾,随我出宫。” 华音一愣:“这么晚了,出宫?” 裴季转头,从微敞的窗户缝隙望向对而的房子,冷声道:“让觊觎我妾侍的男人与妾侍同住一院,我可没有如此大的度量。” 华音也不想住在这宫里,住在客栈尚能有一觉好眠,在这宫中恐怕睡不安寝。 她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简单的梳理了一下长发,随意束在了腰后,便道可以走了。 裴季看了她一眼,随后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放到了桌上,嗓音淡漠:“披上再离开。” 华音扫了眼桌而上的披风,心情微妙,但还是上前去取。 披上后,依旧留有余温与淡淡的冷香,没有半点的血腥味,显然,裴季进宫前沐浴过了。 华音随着裴季出了屋子。 至于南诏王所赠之物,华音什么都没带走。 一出屋子,便与对而屋檐之下的南诏王对上了视线。 华音随着裴季走到了南诏王跟前。他只道了一声先行出宫了,改日再进宫与大王议事后就出了星逻殿。 南诏王目送着他们离开,沐浴回来的云侧妃走到了他的身旁,温声问:“裴大人怎深夜把裴小夫人接回去了,这宫中戒备森然,裴大人可是有什么不放心的?” 南诏王双眼微眯,心下腹诽裴季不放心的,应该是他。 目光阴鸷,杀意越发的浓。 这次行刺不成功,那就再等下回! 云侧妃感觉到了自南诏王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眼底有笑意,便是嘴角也微微勾起。 * 翌日一早,童之入了裴季的屋中,待看到华音也在屋中用早膳时,略微一愣。 裴季抬眼暼了他一眼:“什么事。” 童之并未避着华音,直接道:“昨日的刺客招供了。” 说着,递上了供词。 裴季放下粥碗,拿起供词,看了片刻,轻声一笑,笑意带着几分讥诮。 “段瑞么……” 华音闻言,也是一愣,疑惑道:“段瑞有这么傻吗,这个时候对你动手,不是引火自焚么?” 裴季阖起供词,放到一旁,慢条斯理的道:“是与不是,我此番在南诏遇险,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说着,看向童之:“边境一万大军,朝着南诏王城入一百里。” 童之应了声,立即转身去安排探子传信。 童之出了屋子,华音问:“真的会是段瑞吗?” 裴季看向她:“有可能是他,但若不是他,那就是有人想要嫁祸给他。” 大概是被刺杀习惯了,裴季连一丝的怒气也没有,平静得好似就只是出门被石头绊了一下。 早饭用完,有锦衣卫来传,说是大巫医与蛊王到了客栈外。 裴季与华音相视一眼,随而让人把他们请到九姨娘的屋中。 华音回了屋子后,心事略重坐到了榻上。 裴季随后而入,望了眼有些失神的华音,道:“我在一旁,他动不了什么手脚。” 华音闻言,沉吟了片刻,提醒:“大人也要提防些才好。我在盘阿寨的时候了解过,这擅蛊之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之下对人下了蛊。” 裴季一嗤:“那也要他能有这个本事。” 华音转念一想,若是这么容易就能对裴季下了蛊,那么裴季早已不知被下了多少次蛊了,更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不必担心裴季,华音便担心起了自己,希望这什么蛊王真的能把她身上的蛊解开吧。 约莫小半会,童之领着大巫医与一个六七旬的老翁,还有一个约莫十来岁的红衣少年进了屋中。 老翁身上的瓶瓶罐罐已被卸在一楼保管,但依旧掩盖不住他的而容与身上散发出来的那死气沉沉且渗人的气息。 华音不禁暗暗地警惕了起来。 方才她便在袖中藏了锦衣卫所用的细小暗器在袖中,若是这蛊王意图不轨,她便先下手为强。 大巫医与裴季道:“下官与好友说了裴小夫人身上的蛊,好友极为感兴趣,且对这蛊也有所了解,所以欣然答应前来。” 裴季看向那老翁,用南诏话道:“只要你能解开这血毒蛊,便许你黄金五百两。” 华音对金钱格外敏感,所以她听懂了裴季后边的那句黄金五百两。 黄金五百两折合白银约五千两,裴季真舍得? 老翁而色不变,用大启话道:“除了黄金,老夫还要一样东西。” 裴季挑眉:“不妨一说,只要不过分,答应你也无妨。” 老翁看向华音,道:“身上有血毒蛊之人,未解蛊之前,身上的血可滋养毒蛊,所以我只要她半碗血。” 华音到不觉得半碗血有什么,正要点头,裴季却皱眉道:“换一个要求。” 老翁看向裴季,目光没有丝毫的动摇:“老夫并未要求一碗血,只要求半碗血已是最低要求。” 两人目光相对半晌,华音道:“半碗血而已,我尚能接受。” 裴季朝着她看去,目光冷凝。 就在二人目光相对间,那人不人鬼不鬼的老翁语气强硬:“血毒蛊我能解开,前提是半碗血一滴都不能少。” 裴季眸色一变,倏然抽出腰刀,只一瞬便架在了老翁的脖子上,刀锋几乎触碰到那满是褶皱的脖子。 裴季目光凌厉,嗓音冰冷:“若是解不开血毒蛊,那你便留下一碗血。” 一碗血,不足以要了一个壮年的命,但足以要了这老头的命。 老翁丝毫不怕锋利的刀锋,神态倨傲:“不过区区一个血毒蛊,我自然能解,若解不了,我便把命留下。” 华音望向裴季,心头因解蛊的结果未知而生出的焦躁不安,在这一瞬逐渐平缓了下来。 她语气从容:“不过是半碗血,我不怕。” 裴季收了刀,让童之去取碗和小刀。 碗和小刀取来,老翁欲亲自上手取血,裴季冷睨了一眼他,老翁识趣的站到了一旁,嘱咐:“血放好,我便解蛊。” 裴季才拿起了小刀,华音便自觉地抬起了手:“大人轻些。” 裴季望了眼她那白嫩的手,脸色阴沉。 向来杀伐果断的裴季也有迟疑的时候,华音淡淡一笑:“长痛不如短痛,划吧。” 裴季最为了解如何取血才能让伤口的伤害减到最小,沉默了片刻后,他在华音小手臂中间略一拍打,待那青色筋络浮现后,他在她的手臂三寸之处划了一个小口。 略一挤压,鲜血溢出,立马用碗接住。 华音只是一瞬的疼痛,接着便是鲜血涌出,只余微痛。 她抬起眼眸,惊诧的望向裴季。 裴季低眸盯着鲜血从她白皙细腻的小手臂留下,不算严重,却因她肤色雪白,所以在鲜红的血色衬托之下,有些触目惊心。 裴季的眸色冷沉了下来,有戾气在眼中浮现。 半晌后,半碗血才接好。 老翁避免血凝固,迅速把血倒入了事先备好的药瓶中。 裴季正欲包扎上华音的伤口,老翁制止:“毒蛊一会从这伤口出来,所以等毒蛊出来,再包扎也不迟。” 裴季额骨处青筋微跳,显然在忍耐中。 最后还是让婢女捏住华音的手臂,以免再次出血。 开始解蛊,衣衫会有所不整,童之与大巫医,还有与老翁一同前来的少年皆到屋外避嫌。 而时下也只有老翁与裴季,还有两个婢女留在了屋中。 五十九章(解蛊) 屋中只余几人之时, 老翁开了口:“血毒蛊生性谨慎,在心脏休眠,要把它引出来,心跳便不能剧烈, 不然它不会出来, 若是太过激烈, 有可能与宿主同归于尽。” 华音心下一忐忑, 转头看向长相怪瘆人的老翁,问:“那要如何?” 老翁阴森吐出“打晕。”二字。 屋中其他几人脸色都略一愣,婢女小声询问:“用药不行吗?” 老翁看向裴季,道:“迷药对毒血蛊无用。” 裴季沉思片刻后, 走到华音身旁。 华音似乎明白裴季的意思,抬眼看他:“大人下手轻些。” 说着低下了头, 把脖子露了出来。 裴季望了一眼她那纤细的脖子,粗粝的手掌放到了上方, 略一抚摸,在她的后颈项按了几个穴位。 片刻后,华音的困意犹如猛烈的潮水一样, 不过是一会, 身子便往后倒去。 裴季扶住了华音的肩膀,她的头也靠到了他的腰腹身上。 他垂眸望了眼已经昏睡的华音,片息后,平缓地把她放躺到了软塌上。 老翁望着裴季的动作, 略有所思。 待华音躺好,老翁让裴季吩咐锦衣卫把收走的东西取来。 裴季喊了门外的童之。 片刻后, 那些瓶瓶罐罐被取到了门外,裴季只允老翁挑选几样。 挑出自己要的东西之际, 红衣少年用暗语与老翁说了几句话。 老翁闻言,环视看似平静的四周,随后露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看向裴季:“裴大人不信我,怎还让我给里面的那个女人解蛊?” 在这客栈对面的屋子,屋顶上,皆有弓箭手拉弓上弦,蓄势待发。 裴季略抬下巴,一笑:“这是我的一贯作风,只要你能替我妾侍解了蛊,那便是我的座上宾,反之……”笑意逐渐淡去,脸色冷沉,眼神凌厉:“反之,若有不轨,死无全尸。” 老翁双眼一眯,与裴季四目相对数息,忽然阴恻恻一笑:“有老夫出马,就没有解不了的毒蛊。” “那便拭目以待。” 回到屋中,老翁翻了一个杯子,往杯中倒入了黑色液体,再把十数根银针放入了杯中,泡在黑色液体中的银针逐渐变成了黑色。 “把衣服解开,露出心口以上的位置。”老翁道。 婢女正欲去解,裴季开口:“把屏风抬来。” 婢女复而把床外的屏风抬了过来,放到了软塌前,把老翁隔开在外。 裴季把华音衣服解开,再把被衾盖在了她的身上,只露出心脏位置以上的肌肤。 老翁给了裴季一个空罐子:“待毒血蛊一从伤口上出来,要瞬间把它装入蛊中,不然它会立即钻回去,或是……”语声微顿,一笑,脸上尽是褶子:“或是会钻入距它最近的人,这毒血蛊只有米粒大小,速度极快,一旦触碰到肌肤,只要一瞬间就能钻透皮肉,顺着血流脉络进入到这一处。” 老翁抬起手,手指虚空指了指裴季心口的位置。 老翁的笑意阴森诡异,看得两个婢女背脊发凉,头皮发麻。 裴季双眼锐利如昔,斩钉截铁的道:“开始解蛊。” 老翁靠近了软榻,看了床榻上的华音。 裴季目光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右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只要这老头有害人性命的任何举动,裴季会瞬息要了他的性命。 老翁取出一个铃铛拿在手上,再而取来那不知浸泡了什么毒的毒针。先扎了一针心口,然后每隔一寸再扎一针,一直往放血的伤口处扎去。 每扎一针,都轻弹一下针末,有细不可闻的声音发出,只有耳力过人的人才能听得见。 每弹一次,摇一下铃铛。 裴季目光落在铃铛处,微微眯起了眼眸。 铃铛中,似有活物。 纵使诡异,但时下解开毒蛊才是最为重要的。 收回目光,继而盯着老翁的一举一动。 下了四针,心口那处有活物开始窜动,顺着毒针的方向而去。 裴季暼了昏睡中的华音,眉头紧蹙。 华音虽未清醒,但表情异常痛苦,脸上和身上都慢慢沁出薄汗。 待毒蛊快游动到伤口之处时,裴季把罐子的口印在了那放血的伤口上。 最后一针落下,裴季耳廓一动,瞬息之间把罐子盖上。 毒蛊已收,老翁把毒针迅速取下。 裴季把罐子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立即把被衾拉上,盖住了华音的肩膀,只露出了那只有伤口的手。 下一瞬执起华音的手,在取血的伤口处撒上止血药粉,快速的用纱布缠上,所有的动作极为利落,几乎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顿。 须臾间,裴季包扎好了伤口,把手放入被衾之中。 被衾把华音盖得严实。 裴季盯着老翁,悠悠开口:“童之。” 屋外童之打开了房门,入了屋中,站在屏风外听候差遣。 裴季语声淡淡的与老翁道:“在我侍妾清醒过来,再确认毒蛊已解,没有问题后,你再离开。” 说罢,吩咐童之:“请这位老先生到一楼客房用茶。” 老翁脸上带着笑意,把东西一收,把毒血蛊取来,道:“这东西我要带走。” 不待裴季应下,他绕过屏风,走出了屋子。 裴季吩咐婢女去准备热水来给华音擦洗身子。 婢女退下后,他拉起华音另外一只手把脉。只懂些许医理的裴季只知脉搏平稳,却也不知有无隐患。 童之去而复返,裴季再而吩咐:“让人把南诏王城有名的巫医都请来,另外盯紧那老少二人。” 童之应声退下。 不过小半个时辰,童之请来了三个擅蛊的巫医。 三个巫医都道华音的体内的毒蛊已解,并无毒蛊。 华音悠悠醒来,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 缓缓睁开双眸,便对上了裴季盯着自己瞧的黑眸,她有些茫然:“我昏睡多久了?”话音刚落,她瞬间想起昏睡前的事情,忙抓住了裴季的手:“我的毒蛊可解了?” 裴季静默地望着她,眸子幽深,神色平静,华音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的讯息。 她语声带着试探:“毒蛊还是没解吗?” 许是被取了半碗血,还解了蛊,所以华音脸色有些白,也显得气血不足。 十息左右,裴季才开了口:“毒蛊解了。” 华音闻言,瞳孔微微一缩,征愣半晌,嘴角缓缓上扬,眼尾微弯,笑意顿时涌现,但因不太敢相信,所以笑意很快敛去,露出怀疑之色。 “真解了?”华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么顺利就解了蛊,毕竟这蛊是用来牵制她杀裴季的毒蛊。 裴季望着她多变的表情,嘴角勾了勾:“我应过你,自是不会食言。” 华音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感受了半晌也感受不出什么变化,她抬起明亮的眸子望向裴季:“毒蛊解了,那我是不是不用毁容,也不用死了,更不用受制于人了?” 裴季轻嗤一笑,戏谑道:“你这般贪生怕死,可没有半点杀手的血性。” 华音撇嘴:“谁生来就想做杀手?”说着,又抑制不住笑意,毒蛊终于解了,她如何能不开心? 开怀过后,华音想起方才那个老翁,笑意微敛,问:“那老头呢?” “还在客栈中。” 华音从床上坐起,裴季起身取来了她的外衫。在她坐起之时,他把外衫披在了她的肩上。 华音一愣,看了眼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衫,再而缓缓地抬眸看向裴季,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似乎有些许的怪异的暧/昧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但裴季的眼神依旧幽深如昔,他倒是不觉半分尴尬。 华音觉得尴尬,只好自己避开他的目光,问:“是如何解的蛊?” 裴季简单地与她说了个大概,说到铃铛处时,眸色深沉:“若我没猜错,铃铛内有蛊虫,若无意外,是母蛊。” 华音面色一凛,看向裴季,目光惊讶:“若那是母蛊,那他岂不是下蛊之人?!” 裴季转移目光,往门口望去,慢悠悠地道:“他既能拿出母蛊来解开你的毒血蛊,那便是留有后手。那老头不怕死,只要锦衣卫对他一出手,这客栈恐会有无数蛊虫从阴暗角落中爬出。” 华音闻言,下意识的环顾了一圈四周,微微缩了缩肩膀,她已经对蛊虫生出了不适,一听到这玩意便觉得头皮发麻。 裴季严谨道:“这客栈定是不能继续住了,方才我已让童之准备了新的住处,一会出发。” “那老头如何处置?” 裴季吐出“带走”二字。 华音沉吟半晌,掀开被衾下榻,道:“我准备准备,随大人离去,” 裴季并未出去的打算,华音穿上外衫,裴季把她的下裙取来。 华音动作顿了一瞬才伸手接过,边更衣边问:“他取我的血,真的是想用来喂养毒蛊?” 一想到自己的血成了毒蛊的饲料,华音心里极为不适。 裴季面色也沉了下来:“解蛊之时,那少年把你的血带走了,锦衣卫去追,但那少年显然不是寻常人,很快便甩开了锦衣卫,没了踪影。” 华音眉头紧皱,心下有些不安:“老头还在,能否逼问出他到底要我的血做什么?” 话语才落,客栈之下忽然发出惊喊声,裴季神色蓦然一变,瞬间抱上华音走到窗户后,直接破窗跳下。 裴季才破窗跳出,便有数十细小的蛊虫从门缝钻入。 沉稳有力的怀抱,动作干脆利落,对于救她一事,没有丝毫的怀疑。 华音抬起视线,望向裴季那冷峻的脸廓,紧抿的唇线,心跳有那么几息陡然加快。 缓缓落地,心跳也渐渐的恢复如常。 裴季才下来,随之从另外一扇窗户跳下的,是一手拎着小金银,一手抱着据说是先帝血脉的小女孩木瑜。 锦衣卫快速撤出了客栈,两个婢女也都无事,而只有客栈的伙计被毒蛊祸害,好在给华音检查的那三名巫医尚未离开,所以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至于那老头,锦衣卫去屋中查看的时候,早已经没了踪迹。 裴季与华音的面色都不约而同地肃严了起来。 那老头究竟是什么目的,难不成只是想要华音的半碗血才冒险来解蛊的? 第六十章(情感朦胧) 新落脚的客栈在检查没有问题后, 华音才随着裴季入住。 入住客栈,由几个巫医再进行了几轮检查后,确认华音体内的毒蛊确实是解了。 中箭的伤口也已结痂,而小手臂上的伤口因是裴季亲自动的手, 所以并无大碍, 只需两三日就能结痂愈合。 晚间擦洗身子后, 重新换上纱布之前, 华音看了眼手腕上的伤口,比筷子头还小一些的伤口。 接血的时候因割口小,血流得慢,还是裴季暗暗用了些内劲才挤出了半碗血。 婢女换着纱布, 低声说:“解蛊的时候,可惜小夫人昏迷了, 没有看见大人的那一副模样和眼神。” 华音抬眸,诧异地望向她:“什么模样, 什么眼神?” 另一个婢女率先开口:“在解蛊的时候,大人的眉头都是皱着的,看那神色就担心小夫人。而且大人看那老头的眼神, 让人不寒而栗, 若是老头有少许不轨,仿佛下一瞬大人便会要了他的性命的眼神。” 另一个婢女也接口道:“毒蛊一解,不过须臾间,大人便把小夫人的手上伤口包扎好了, 更是把小夫人盖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小夫人吃了亏。” 听闻两个婢女所言, 华音脑海中浮现在客栈中发现异常时,裴季没有丝毫迟疑抱着她破窗而出的画面。 她现在依稀能记得裴季怀中的温度, 稳健的心跳。 华音嘴角弯起,裴季虽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人霸道,不允别人忤逆她,但好像还是很可靠的。 婢女二人看见小夫人脸上的笑意,都不禁抿唇轻笑。 半晌后,包扎好了,华音问:“叫木瑜的小姑娘如何了?” 虽然情况看着不是很惊险,可锦衣卫的举动也足够慑人,而那木瑜也毕竟只是十岁的小姑娘,也是怕的。 婢女应:“让她喝了安神汤,睡下了。” 另一个婢女道:“忽然窜出许多的虫子,吓得奴婢毛骨悚然。若非是童管事每人都发了香囊,恐怕会有更多人遭殃。” “香囊?”华音一愣。 婢女颔首:“说是能驱虫的香囊。” 华音略一猜想,便知裴季他们明知老头有猫腻,但还是冒着被刺杀的风险也让那老头来给她解蛊。 想到这,华音脸上多了几分沉重。 原本裴季说好的,给她解蛊恢复记忆。而待她恢复记忆后,她便把所知之事全盘托出。 可事实上有可能待她恢复了记忆后,她连到底是谁想杀裴季都不知道,更有可能连那些杀手的事情知道得也不多。 他如今为了解她这蛊,付出的或许与将得到的已经不对等了。 而对于这些事情,裴季怎么可能没料到? 身为一个原本就是要刺杀裴季的杀手,她似乎已经欠了裴季一个很大的恩情。 无论如何都要说一声谢谢。 华音心神微敛,问婢女:“大人呢?” 入了客栈后不久,裴季便亲自去追捕那个老头,现在过去许久了,也不知回来了没有。 婢女应:“方才奴婢进来的时候,大人还没有回来。” 华音转头望了眼窗外,斜阳西坠,已是黄昏时分。 婢女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感叹道:“大人肯定是担心那老头用那半碗血来养蛊害小夫人,所以才如此着急去搜捕。” 童之盘问过那几个巫医,他们都觉得是想用华音的血来养蛊,再次养蛊来害华音。 至于是养什么蛊,他们也猜不到,毕竟这蛊千奇百怪,各有不同,用法也不同。 但若说重新养蛊来害华音,这又说不通了。真要害华音的话,就那毒血蛊就能要了她的命,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里边的原因让华音百思不得其解,只有抓到那老翁才能知晓。 虽然有潜在的危险,可现在最大的威胁毒血蛊已去,也算是福大于祸了。 华音小睡了一会,不知过了多久,在有细微开门的声响传入屋中时,她瞬间清醒了,伸手掀开了帐幔往房门看去。 她屋中的房门紧闭,应是对门的裴季回来了。 无论是在乌蒙城,还是在上一间客栈,她与裴季都是住在对门。 华音犹豫了几息,还是掀开了被衾下了床,披上了披风,出了屋子。 华音出了屋子,才见长廊已有几名锦衣卫把守,便是屋顶之上也有戒备的锦衣卫。 比起在前一家客栈,这戒备森严了很多。 华音收回目光,走到裴季的房门前,抬起手轻敲了敲。 敲门声刚落,便传出裴季低沉的嗓音。 “进来。” 华音推开房门,抬脚正要进屋,便见裴季上身的衣裳只脱得剩一件里衣,且里衣全敞,那结实起伏的胸膛与腰腹全然露了出来。 不可否认,裴季不是那种壮硕高大的身形,而是恰到好处的精壮,身上的每一块肌理都细腻匀称,结实而紧绷,似蓄满了力量一般。 华音略感口干舌燥。 抬起的脚微僵,悬了两息,在裴季挑眉看她的时候,她才神色自若地放下脚,入了屋中。 才想入内,裴季抬了抬下巴:“房门关上。” 华音略一撇嘴,转身去关门,心中腹诽若是真怕被人瞧,便会穿好衣服再让她进来,哪里会衣衫不整的等着她进来? 关上房门,转过身之际,裴季已经把身上的里衣脱了下来,背对华音。 华音目光落在他那宽肩窄腰的后背上,问:“可有那两个人的踪迹?” 裴季取下要更换的里衣,长臂套入袖中,转回身看向华音,神色多了几分冷峻,边穿着里衣边轻叹了一声:“锦衣卫到底对南诏不熟悉。 ” 穿上里衣,衣襟半敞着行至桌旁, 翻了两个杯子,倒了两杯茶水,往华音的方向推去了一杯,抬起眼眸:“坐下吧。” 华音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端起茶水浅抿了一口。 “再留几日,便离开南诏,返回大启。”裴季淡淡道。 华音放下茶杯,诧异地望向他:“不是说答应过南诏王要在南诏留一个月吗,这还不到十天就要离开了?” 裴季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静默了片刻:“南诏不安全了。” 抬起双目,对上了华音的目光:“昨晚的刺杀,并非与你同一伙的杀手所为,更不是段瑞所为。” 华音闻言,眸子微张:“不是杀手,不是段瑞,哪会是谁?” 在华音的目光之下,裴季缓缓启口,吐出三个字:“南诏王。” 华音面露惊愕:“他不是要借助大人的势来铲除段瑞对他的威胁吗,他怎会……”似乎想到了什么,话语戛然而止,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总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裴季抬眼看她,“嗯”了一声,随即垂下目光,眸色泛着淡淡的寒光,端起茶水浅抿了一口,放下杯盏后,眸色已恢复如常。 “觉得荒唐?”裴季露出一丝轻蔑:“历朝有君夺臣妻的昏君,为夺臣妻,杀忠臣的也不止一个。民间也多有权贵之人谋□□害人命,南诏王不过就是这些人里边的其中一个而已。” 华音目露嫌恶,半晌后,她疑惑道:“可我还是不大能理解他的想法,这段瑞俨然像是把刀抵在了他的背后,他难道不应该抓住大人在南诏的机会把段瑞……”话语一顿,华音恍然地看向裴季:“刺杀的事,他要嫁祸给段瑞。” 裴季点头。 华音想着这,也确实觉得这南诏已然不适合再待了,可随即想起裴季那强势的性子,怎会逃走? “大人就这么放过南诏王了?”她有些不信。 裴季手中的茶盏略一倾倒,半杯茶水倾泻到了地板上,目光森然地看着那被茶水淋湿的地板,幽幽道:“待出了南诏边境,我会率大军重新入南诏,南诏王的位置我也会重新选人坐上去。” 华音目光落在地上的茶水,有种裴季给南诏王祭奠的感觉。 放下杯盏,裴季继而道:“那老头不会跑太远,你自己注意些,莫着了他的道。不过毒蛊已解,总归也是好事。” 说起毒蛊的事,华音斟酌了一下,面露诚恳之色:“毒蛊的事,多谢大人。” 闻言,裴季搭在桌面上的手轻点着桌面,目光打探式地盯着华音瞧了半会,挑眉:“你就这么感谢我?” 华音微微抿唇,想了想,站了起来。 裴季目光随着华音的动作而动,看着她站起来,款款走到了他的身旁,手轻轻地放在了他搭在桌面上的手背上,拉起他的手,坐进了他的怀中,楼上了他的脖子,眸光潋滟流光。 “这样呢?”华音耳廓微红,就是身体也略有僵硬。素来不大羞涩,时下不知怎就觉得有些羞怯。 四目相对,情/欲不言而谕。 裴季薄唇微勾:“我难道会急色到这地步,连多等几日也等不了?” 华音一愣,又听他说:“等你这身子调理得差不多再来勾我,我现在可不想再草草了事,再者我要的报答可不是这样的。” 华音目露疑惑:“那大人想要什么?” 裴季不语,只伸出手,指尖从她的下轮廓慢慢划上,继而把她耳边的一缕发丝挽到她微热的耳后。略一倾身,薄唇覆在了她的耳边,低低沉沉的道:“待恢复记忆后,留在裴府。” 低沉的嗓音,近在耳边。 华音心中微颤,随而转头与他目光相对。 这不是裴季第一回让她留下了,先前华音从未有过留下的心思,但现在竟破天荒的有些许动摇了。 华音微微别开脸,把摆在眼前的问题说了出来:“大人留我,可有想过待我恢复记忆后,可能还会对大人有杀心?又或者哪一日忽然恢复了记忆,却忘记了失忆后的这些记忆,直接要了大人的命,大人可又有想过这个可能?” 话语才落,下巴被长指轻捏住,随而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回了脸,对上了他的视线。 裴季的目光幽深如旋涡,华音似要被他吸进去一般,有那么一瞬,华音似乎看懂了什么。 半晌后,裴季脸色沉静,目光透出不羁:“那且看你能不能杀我了。且我说过,你若是再次动手,便把你关起来,我并不是说笑的。” 华音再次听到他要把她关起来的话,沉默了一瞬后拉开他的手,面色认真:“我也不是说笑的,就算我没有杀心,可那些人也会不择手段杀了我,大人又能护我到几时?又能花多少的代价来护我?” 即便失忆了,华音也知道那些个杀手对待背叛者,必须诛杀,不然又怎能掌管得了其他的杀手? 裴季或许会因这一时间对她的喜爱而倾尽全力保护她,可当这份喜爱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了,难道还会再保护她? “以命相诺呢?” 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入华音的耳中,华音的双目逐渐睁大,待清楚意识到了裴季说的是什么,对上他那直白的眼神,华音心中不知为何一慌。 她想要推开他的胸膛逃离这里,但那只无伤的手却被裴季抓得严严实实,就是腰身也被他紧紧的揽着不能动弹。 裴季目光如炬,声音喑哑:“回答我,若是以命相诺,你的回答是什么?” 裴季自坐上摄政大臣的位置,身居高位后,想要什么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没有例外。 六十一章(有些不一样了...) “回答我, 若是以命相诺,你的答案是什么?” 裴季目光炙热逼人,以强悍之势望进了华音眼底的最深处,似乎所有的谎话在他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 时下被他的清冽气息所笼罩在其中, 几乎还可以感觉得到他呼出的气息。 华音有一瞬的茫然, 原本就是自己主动坐在裴季腿上的, 怎忽然被他反客为主了? 两人的气息缠绕之下, 华音口干得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后,才低声道:“我最开始的目的是来杀大人的,大人没有必要对我这么一个刺客下这么重的承诺……”话语微顿,垂下眼眸:“我承受不起。” 裴季忽然一笑, 但只一瞬,笑意倏然一变, 沉声道:“看着我。” 华音抬起眼帘的下一瞬,她手臂上的钳制忽然一松, 后脑勺却随即被摁住,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华音唇瓣被含住了。 事发突然, 华音的唇瓣闭合不严, 轻而易举便被他撬开了,长舌探入,卷起了华音的舌尖。 津液相濡,纠缠的激/烈而火/热。 华音原想推他, 但想起今日他为她做出的事情,便也就顺着他了, 双臂环上了他的脖子。 她的回应,让裴季身心愉悦了不少, 腰间愕手臂收得更紧,让她与自己相熨得没有任何的缝隙。 二人的呼吸渐渐有些许的急促。 过了许久后,裴季微微压她的后脑勺,让她枕在自己的肩膀上,指尖在她那因就寝而披散着墨发上抚摸。 抚摸墨发的同时,也像是在轻柔按压着华音的头皮。 明明只是轻柔的抚摸,但竟有些舒服。 华音呼吸稍缓,便听到低哑慵懒的声音落入耳中:“答案是什么?” 华音:…… 他这哪里是让她回答,分明只是想要从她口中听到他想要的答案而已。 沉默了片刻,华音低声道:“等我恢复记忆后,再回答大人的这个问题,可好?” 裴季静默了下来,二人良久的安静沉默,姿.势也没有改变。 晚间静谧,客栈后院有小水车,水车转动,水声潺潺。 不知过了多久,裴季的房门被敲响,华音从他的肩上抬起头,轻推了推他。 裴季瞥了她一眼,没有松手,然后看向房门的方向:“何事?” 片刻后传来童之的声音:“大人,要用膳了吗?” 裴季正欲说不用,华音却道:“我还未用晚膳。” 裴季沉吟了两息,道:“准备两份碗筷。” “是。” 童之应声后,华音看了眼裴季,又缓缓低头看了眼腰间的手,继而抬起视线,意思明显。 裴季抽回了手臂,华音也从他的怀中站了起来,回到了对面的位置。 裴季视线依旧直视着她,眸色幽深,深邃。 素来放得开的华音,也被他瞧得脸颊微烫,为遮掩住这些许的破绽,故作镇定地端起还有一半茶水的杯盏,浅抿了一口。 华音目光暼了眼裴季那松垮的衣襟,胸膛上还有她刚刚推他的红印,轻咳一声,提醒:“大人的衣衫,略有不整。” 裴季低头瞧了眼,随而道:“童之他们已习惯。” 华音闻言,沉默了片刻,又道:“大人还是把胸膛遮一遮吧。” 裴季轻笑了一声,明白她在意的是什么,也就拢了拢衣襟。 这时房门被从外边推开,童之看见华音也在,并没有惊讶。 锦衣卫把菜饭放下,便退出了屋中,童之则留在屋中。 看了九姨娘略微红肿的唇瓣,便知方才二人都在做什么,但也装作没看出来。 童之道:“审问过了大巫医,大巫医概不承认与那老头同谋,只说他确实是在十几年前就认识了这个人,也是因为大人要解蛊,才寻到这个人的。” 裴季夹了一块肉放进华音的碗中。 他的动作,让屋中的两人皆一愣。 见华音没有动作,裴季轻佻眉:“怎么不吃。” 华音默默端起碗筷用膳,但肉入了口中却犹如嚼蜡,到底她还是不大习惯裴季对她体贴。 拿刀杀人的手用来个她夹菜,总有点瘆得慌。 “手感比在府中的时候弱了些,多吃些补一补。” 华音闻言,猛然地“咳咳咳……”了好几声,差些没被口中的饭菜给噎死,抬起目光暗暗瞪了他一眼。 童之佯装没看到二人的打情骂俏,上前给华音倒了一杯茶水。 华音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水,才缓过来。 裴季看向童之,问:“可有盘问到在南诏中,还有谁中了血毒蛊?” 童之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招供。” 华音放下了杯盏,顺了气后,才道:“会不会是被人威胁了,所以不敢说?” 童之接口道:“确实也有这个可能。” 华音回想了一下,随而道:“前一日晚上在南诏王宫的那一晚,我试探了一下那云侧妃。” 二人看了眼华音,裴季放下竹筷:“你怎没与我交代此事?” 她解释:“虽然有怀疑,但不大确定。” 裴季颔首:“说说看是哪里不确定。” 华音回想了一下,道:“虽没有准确的证据,云侧妃也没有承认,但她应该是会武的。” 裴季思索了一下,对童之道:“立即安排几个人假意行刺云侧妃试探,同时……”顿了一瞬,看了一眼华音,继而道:“下些不至于要人命的毒。” 华音微微颦眉,疑惑道:“可这就算是百毒不侵,但中了毒后也会让人有反应,如何能确定体内有血毒蛊的就是云侧妃?” 裴季轻笑了笑,看向童之。 童之为其解惑:“南诏王身边的宫女,有大人的人,她能冒险一探到底是中毒,还是血毒蛊作祟。” 话落后,童之看向裴季:“若云侧妃真的是南诏王身边的奸细,那云霄身份也不简单,他又该如何处理?而且南诏王应该也不会轻易把云侧妃交出来,毕竟昨晚的刺杀都可能是他安排的,怎还会对大人言听计从?” 裴季垂眸思索了半晌后,有了算计:“告诉段瑞,南诏王刺杀我的事□□嫁祸给他,南诏王尚不足以我来动手。” 裴季原本打算等离开南诏之后再派大军来南诏,但细想只一个段瑞就能解决,何必舍近求远? “至于云霄……”裴季看向华音,轻悠悠的问:“若他真是刺杀我的人,你想我如何来处理他?” 童之似乎察觉出了些许的不对劲,看了眼小叔又看向华音。 华音面色沉静,直视裴季:“若那人真是刺杀大人的人,不是他亡便是大人遭殃,大人又何须手下留情?” 裴季笑了笑:“好一个何须手下留情,这话倒是顺耳。” 话落,看向童之:“听见了没,去着手准备吧。” 童之颔首,随之退出了屋中。 * 夜色稍沉,高坡楼台上,戴着面具的男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城中万家烟火。 这时有披着斗篷的佝偻身影缓慢上了楼台,看到了男子的背影,斗篷之下传出粗嘎的老人嗓音:“沈堂主,许久不见。” 说着,兜帽撩了下来,俨然是今日帮华音解蛊的老翁。 沈堂主转过身来,朝着老翁略一颔首:“鬼医。” 鬼医脸上露出了笑,笑得脸上皆是褶皱:“楼主收到沈堂主的信,特让我来助华音恢复记忆。” 沈堂主道:“今日鬼医解蛊之时,可想到了法子让其恢复记忆?” 鬼医道:“这蛊解了,可就拿捏不住华音了,待她恢复记忆后,若是逃跑了,由谁来背这个责任?” 沈堂主沉默片刻,道:“她归我来管,自是我来负责。” 鬼医闻言,笑意阴恻:“既然沈堂主如此说了,那就无妨,至于恢复记忆,我已有了法子。” “什么法子?” 鬼医道:“今日我取了华音半碗血,养了一只小蛊,对人体倒是无害,只是会出现些许的记忆混乱,但好处在于它能把一些被遗忘在角落的记忆让人深刻起来,但这蛊还需得喂养一段时日才能用。” 沈堂主眸光略沉:“还需下蛊?” 鬼医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道:“楼主吩咐,若是华音恢复不了记忆,背叛了血楼,便毁之。” 说着,鬼医走到凭栏前,骨节嶙峋的双手搭在了凭栏上,回想起今日解蛊时裴季的对待华音的态度,他眯起眼眸,冷声道:“裴季已然对华音动情,显然也已生出了信任。” 沈堂主闻言,微一抿唇。 “现在来看,能杀得了裴季的,最有可能成功的人就是华音。楼主承诺,若是华音能杀了裴季,不会再种蛊,且往后只让她打探消息,不需再冒险,更不需以色事人。” 说到这,鬼医目光幽幽的望向沈堂主:“有把握劝服华音么?若没有,那宁愿毁了,也不需一个摇摆不定的杀手来执行任务。” 沈堂主沉默半晌,缓缓道:“待她恢复记忆,自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什么又是不该做的。” “如此,自是最好。” 说罢,转头望向南诏王城,鬼医依旧没有忘记今日那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他微眯了凹陷的双眼,嘟囔道:“没有陷入男女之情中便更好。” * 朝阳微露,客栈外来了许多南诏朝臣,其中便有段瑞。 华音听到婢女说出来的消息,她起身出屋子,欲到斜对面的屋中开窗瞧一眼都来了哪些人。 但才开门正巧碰上从房中出来的裴季,眉眼顿时一弯,面露笑意:“大人早。” 裴季的目光落在了她明艳的脸上在看到他后露出的笑意,心情有些愉悦,薄唇一勾,问:“去哪?”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自昨晚之后,华音觉得自己与裴季相处的氛围有些不一样了,不是很明显的那种,但却在渐渐地改变。 华音与他相处,没了那么多的谨慎,心情轻松了许多。 微一侧脸看向他隔壁的空屋:“到隔壁看看都来了谁。” “入我房中看也一样。”说着,裴季偏了身子,暼了她一眼:“进来吧。” 华音犹豫了几息,但还是入了他的房中,走到了窗后。 裴季转身走到身后,略一推开窗户,露出了半指缝隙。 华音往街道望下去。 来了好几辆马车和好几顶轿子。 “要是因大人被刺杀的事情而前来,那他们早就应该来了,怎等到今日才来?” 裴季阖上了窗户,轻嗤一笑:“大抵是因听到一万大启铁骑入了南诏,所以都坐不住了。” 华音诧异地看向裴季:“来真的?” 裴季眼尾上挑,语气轻漫:“那一万铁骑可不是用来看的,我若是在南诏伤及一根毛发,不仅那一万铁骑,便是守在南诏边境的数万大军也会踏平这南诏。” 华音一哂,下意识就开了口:“那我是不是更应该扒紧大人?” 裴季一笑:“允你扒着我便是。” 华音睨了他一眼:“那倒是要谢谢大人给我这么一个荣幸。” 话落,房门处传来敲门声,二人循声望去。 站在门边上的童之问:“多位南诏朝臣都来了,大人可要去会一会他们?” 裴季笑意一敛,面色露出了几分讥诮:“来都来了,若是不见,他们南诏的朝臣该说我这个摄政大臣仗势欺人,目中无人,狂妄嚣张了。” 华音闻言,嘴角微抽,暗暗看了眼裴季,心中腹诽道:他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心里难道就没有半点数吗? 六十二章(温柔乡) 裴季去会段瑞等人, 华音也随他起身而准备离开。 见她也起了身,裴季暼了眼桌面上的早膳,道:“坐下把早膳吃完。” 华音看了眼童之,又看回他:“大人放心留我一人在这屋中?不怕我设下陷阱等着大人?” 裴季双唇略扬, 也不说其他, 只道:“在屋中等我回来。” 裴季望着她的眸中似有曦光, 让华音的心跳不禁跳得快了些。 裴季与童之转身阔步出了室外。 华音目送裴季离开后, 心思微转。 她感觉得出来裴季对她没有那么的谨慎了,甚至开始信任她了。 华音嘴角不自觉地浮现了一丝笑意,收回目光,继而坐下继续吃未用完的早膳。 不多时, 唯一可在二楼随意走动的小金银从走廊上跑过,似乎知道哪间屋子是裴季住的。 所以看见裴季屋子的房门是敞开, 顿时兴奋地发出了愉悦声音,撒丫子就窜进了屋中, 看到华音的时候,顿了一息后,但还是很激动的跳上了一旁的凳子, 然后钻到了华音的腿上。 华音没好气的看了眼兴奋的小金银, 随而放下筷子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 许是有两日没有与她亲近了,小金银那毛茸茸的大圆脑袋一直主动蹭着她的手,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华音正揉着小金银的脑袋,窗户外的街道又传来了马蹄声, 声音在客栈外停了下来。 华音本是想看看云霄有没有来,但方才并未看见有云霄的身影。 但不知为何, 这一回华音却有预感,是云霄来了。 抱着小金银起身走到了窗户旁, 再度推开了半指缝隙往街上望去。 在打开窗户的那一瞬间,街上刚下马的人也抬起头望来,四目相对的下一瞬,云霄微微颔首。 华音面色平静地收回目光,把窗户阖上了。 站在窗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小金银,陷入了沉思。 云侧妃有问题,那么云霄自然也有问题。 若是云霄真的是刺杀裴季的那一伙人,那么她与他定是认识的。 他们既然相识,但他怎么敢以真面目示人? 华音揣测到了两个可能。 一则是相信她真的失忆了。 二则她们之前关系匪浅,他信她不会把他供出来。 最后,她觉得这两个可能性都有,所以他才敢以真面目出现在她的眼前。 以她在南诏第一次见到云霄那丝好感来看,他们交往定然不浅。 可即便真的关系匪浅又如何? 提醒云霄,告诉他裴季已经对他有所怀疑?从而让他改变计划刺杀裴季? 若是因她的提醒,累得裴季有性命之忧,又当如何? 以前华音料到自己是刺客却不想杀裴季,是因想保命,毕竟不仅杀不了裴季,还会让自己丧命。可现在华音却是由心而发的不想裴季死。 但对于云霄,华音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心底似乎也不想看见他死。 两相矛盾,让华音心底浮躁。 昨夜裴季问及她如何处理云霄,她的回答也并非是谎话。 云霄若是杀手,那不是他亡便是裴季亡,若裴季手下留情,那只会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唯一能解决的办法,除非是云霄能放弃刺杀裴季。 但以耗费了那么人力来刺杀裴季,显然不大可能会放弃刺杀裴季。 华音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眼怀中的小金银,喃喃低语:“但愿那云霄与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 南诏大臣都被请到了大堂中,纷纷向裴季解释前几日的刺杀与南诏无关,请求裴季把大军退出南诏。 原本除却南诏外的一万大军,在这南诏境内也有大启的驻军,若是来个里应外合,南诏也将不复存在,这如何让大臣们不着急? 南诏群臣一人一句,有些许的激烈,裴季不应声,只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云霄。 云霄也察觉到了裴季的目光,但依旧淡定从容。 不得不说裴季目光毒辣,在乌蒙城见的第一面,裴季就对他生出了疑心。 前一天晚上,流夭寻他。 流夭告诉他,华音似乎在试探她,还道裴季恐怕已经在怀疑他们的身份了。 以裴季的疑心与能力,恐怕不用多久,便会知晓他的身份。华音的事情也必须得尽快处理了。 大堂中语声沸沸,过许久后,裴季抬了抬手,众人才纷纷停下,看向他。 裴季神色漠然,不疾不徐的道:“只要我平安无事地离开南诏,这大军自然也会退出南诏,或是你们把那刺杀我的人找出来,那我便让大军退出南诏。” 有南诏大臣道:“还请裴大人三思,那些刺客分明是故意离间大启和南诏,裴大人如此,恐会中了那些人的……” 裴季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多言。”说着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大堂中的众人,唇角一勾:“我又非攻打南诏,这般紧张做什么?” 众人一噎,暗道这大军入了南诏,已有攻打之势,他们怎么能不紧张?! 这裴季骄矜狂妄,俨然不把南诏当做一回事。他们纵使心底气愤,可却也无可奈何。 “这几日我便会离开南诏,诸位请回。”说罢,裴季目光落在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段瑞身上:“段大人且留下说几句话。” 说罢,裴季转身离开了大堂,留下南诏的大臣。 大臣们开始低声议论了起来,都把希望寄托到了段瑞的身上。 云霄从裴季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暼了眼神色沉沉的段瑞。 心思略沉。 ——这二人,可是要联手了? 童之把段瑞请到了客栈一楼的茶室。 段瑞入了茶室中,便见裴季姿态闲适地品着茶。 童之站在一旁,作出了请的姿势:“段大人请落座。” 段瑞坐下,沉默半晌后,开了口:“裴大人昨夜让人转述的话是什么意思?” 昨夜段瑞准备就寝时,锦衣卫竟来去无踪,在守卫丝毫没有察觉之下入了他的屋中,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同时也意识到了锦衣卫的可怕之处。 但这些惊吓,在听到南诏王行刺裴季,欲嫁祸于他的消息后,惊吓转为了惊愕与愤怒。 南诏王竟然敢使这手段来诬陷他! 他做了多种南诏王拉拢裴季的法子,可却全然没有想到南诏王意不在拉拢裴季对付自己,而是诬陷他刺杀裴季,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裴季为大启摄政大臣,若是真要攻打南诏,南诏不堪一击。而要对付他也是易如反掌。 童之给段瑞斟了一杯茶,随而站到了一旁。 裴季神色浅淡,语气闲适:“我以为段大人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闻言,段瑞暗暗揣忖裴季意思,几息后,试探的问:“裴大人不会再帮大王了?” 裴季放下杯盏,待童之再倒满茶水,继而端起,挑起一眉望向段瑞:“何以见得我会帮一个觊觎我妾侍,还想要我命的人。” 段瑞心中有了算计,怒意顿消,暗自生出喜意。 南诏王个愚蠢的,若是没他这一出,恐怕裴季还不至于会与之反目,如今自食恶果,大启也不再是南诏王的靠山,他也就没有了顾忌,这南诏很快就是他的天下了。 段瑞喜上眉梢:“裴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 裴季勾唇一笑,垂眸浅抿茶水,杯沿微离,慢慢悠悠道:“不管我在不在南诏,这月内皆不会涉及南诏内政。” 段瑞也是聪明人,怎么可能听不出这话的意思。 ——裴季给他这一个月的时间,把南诏王从王位上拉下来。 段瑞是个识相的人,起了身,朝着裴季一拱手:“多谢裴大人。” 不过几句话便把目的说清,段瑞不久留,告辞离去。 段瑞从茶室出来,一众大臣都把目光投向了他,见他点头,大臣们也不再留下,相继离去。 云霄沉吟半晌,也转身离去。 众人离去,客栈大堂恢复了清净。 裴季自茶室出来,童之道:“段瑞若非忌惮大启,恐怕早已是南诏的王了,今日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恐怕做梦都能笑醒。” 裴季冷嗤一笑,转身朝楼上走去。 童之知他是去见华音,故而跟在身后低声问:“小叔对九姨娘可是生出了男女之情?” 裴季脚步一顿,站在阶梯上转头望向大侄子。 “若是深究,确实是有几分。”话停顿,沉吟了两息,接着问:“华音做你的婶婶,如何?” 两阶之下的童之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小叔的意思,眸色微变。 压低了声音,语带着震惊:“小叔想明媒正娶?!” 这未免太草率了! 素来不喜拖泥带水的裴季略一挑眉,反问:“不可?” 童之默了默,劝道:“小叔你是怎了,在金都时,分明说过给九姨娘编织温柔乡,让其深陷,可小叔怎就自己掉……”话声倏然一顿,蓦地抬头往楼梯口望去。 在锦衣卫身旁站着的,是华音。 裴季循着童之的视线抬起头,对上了华音黑得幽深的那一双杏眸。 裴季:…… 早间有婢女在廊中行走,倒是让他忽略了华音那细不可察的脚步声。 华音是杀手出身,又是媚杀刺客,更是可随时切换寻常人走路的姿势与杀手的轻盈步子。自她不用再隐藏身份后,也就恢复了较为谨慎的轻盈步子,他若不仔细,也察觉不到她的脚步声。 华音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裴季,然后转身离去。 裴季转头眯眸看向眼童之,冷声道:“到我屋中候着领罚。” 说罢,转身就疾步跨上楼梯。 童之:…… 他朝着小叔的背影辩解:“可大人毕竟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裴季并未理他,径直走过缓步台,拐入长廊,快步走到了华音的房门前,双手一推却是没推开。 房门被从里边反锁了。 裴季抬起手敲了几下门:“华音,开门。” 屋中没有半点回应,裴季再度敲了几下,有些失了耐性,沉声道:“若是不开,我便踹了。” 话音才落,房门便打开了,随之入目的是华音那冷若冰霜的眼神。 她这眼神,显然是听到了他与童之所言。 不得不承认,她这耳力还真好。 六十三章(生气) 华音打开了房门, 面无表情瞪了裴季一眼后,就转身回了屋内,背对着裴季坐到了桌旁。 裴季盯着半晌那绰约多姿的背影沉吟了几息后才踏入步子,转身把房门阖上, 复而转身行至桌前, 负手站在华音的背后。 静默的半会, 小金银围在他们两人脚下打转, 见他们都不理会自己,便直接倒在地板上打了一个滚,然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自己尾巴。 半晌后,裴季声音低沉的问:“听墙角可听全了?” 华音听到他的话, 手心暗暗收紧,回驳道:“大人莫要冤枉我, 我可没有听墙角,我就站在楼梯口, 是大人没有看见罢了。” 裴季眉梢一扬,看了眼桌面上的茶水,翻杯倒了一杯递到她的身旁。 若是以往, 华音也不会不识趣, 但现在却是看都没看一眼,更别说是接了。 她不接茶水,裴季也不怒,只把茶水放到了她一旁的桌面上, 问:“前边的也听到了?” 华音虽抿唇不语,但裴季见她的反应, 也知她是真的听到了。 抬起双手,大掌便放到了她的肩上:“等回去了, 便把礼办了,有摄政大臣的夫人的身份在,自然能护你周全。” 华音抬起手拨开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掌,语声似平静道:“我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杀手,大人也不用太抬举了我。更不用大人费心思去编织什么温柔乡来网住我,我也会在恢复记忆后,把所知的事情如数告诉大人。” 温柔乡? 难怪在金都的时候,他忽然对她那般好,原来打的是这个算计! 要娶她? 她说答应了吗?! 裴季低眸望了眼华音捏着拳的手,直言道:“我不否认我有过这个想法。”。 华音蓦地转头瞪他,恼道:“我何德何能,竟然能让裴大人对我费这么大的心思!” 说着,直接扭了扭肩膀,把他的手晃开,直接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 华音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这么生气。 她用完了早膳,在窗户后看到那些南诏大臣陆续离开,她便到楼梯口等裴季,想要问问现在南诏的情况,谁成想会听到那些话。 她见裴季与童之上楼,正欲喊出“大人”二字千,因她耳力极好,隐约听见童之唤了裴季一声小叔,愣了愣,所以没有喊出声。她还在惊讶间又听到裴季问童之“华音做你的婶婶,如何?” 华音懵了两息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随而心头猛然一震,剧烈跳动着。 震惊时,却忽然听到童之说在金都时候,裴季说过对她编织温柔乡…… 华音只转念一想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温柔乡,英雄冢,最是杀人诛心不见血。 童之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泼下,她那跳动得厉害的心跳这盆水而平静了下来,平静之余却又有怒意升起。 裴季看了眼落空的手,下一瞬便上前,一把将华音抱起,指骨分明的宽大手掌托着她的腿和胸口下侧,臂膀强劲,几个跨步便走到了床榻旁。 华音猝不及防被他抱起,愣了一瞬后便立马挣扎了起来,恼道:“大人是怪我不识好歹?!我就是不识好歹,等恢复记忆后,我就离……” 离开的开字还未说出来就被裴季撂到了床榻之上,他立即压了下来,直接堵住了华音了嘴。 用他的嘴堵住了她的嘴。 略狠的一亲之后,裴季抬起了头,直盯着她,眼神泛狠:“没我的准允,你能离开得了?” 华音被她亲了一下,懵了一瞬,但听到他那□□至极的话后,脱口而出:“我这一次不就逃了,下一回我也有了经验,自然不会……” 话还是没有说完,裴季又是猛地一低头,在华音的唇上用力一亲。 华音瞪他,推开了他后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唇,避免让他再亲下来。 裴季微眯黑眸盯着她,声沉如水没:“再重复说一遍试试。” 许是多次阳奉阴违,裴季也没对她如何,让华音越发的不怕他,所以她开口就道:“说便说,我能逃得了一回便……” “我会让你下不来床。”他阴沉沉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声音透露着丝丝寒意 华音的声音戛然而止,杏眸圆瞪着他。 华音不瞪了他半晌后,反应过来自己太情绪话了,不利于应对裴季,意识到这点后,暗暗呼了一口气,情绪也得缓和。 面色沉静下来后,华音转开了脸,故意不看他,相继沉默不语。 比起愤怒,她更多的是失望。昨日才说了让她留下的话,今日却让她知道他想骗她的情。 裴季直起身,把她的鞋子脱下,自己也脱去黑靴,躺在了她的身旁。 华音转身,背对他,但下一瞬却被背后的人强制霸道的锁入了肌肉纹理明显的怀中,总归是挣扎不开的,华音也懒得挣扎了。 裴季只抱着她,什么都没有解释。 他们两人上了榻,小金银也跳了上来,趴在两人身上,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看着他们。 这双大眼睛中写满了对他们现在在干什么的好奇。 裴季抬手把它拨弄到了里侧,小金银落入在最里边,华音则被一人一猫夹在了中间。 他低声道:“我行事向来不喜拖泥带水,也懒得费心思勾心斗角,能动手绝不会手软,如此,你觉得我会费那些心思对你编织温柔乡,诓骗你感情?” 华音闻言,心底不禁漏了半拍。 仔细想想,裴季这人确实是能直接动刀便不会耍阴险。 可他就是有了那样骗她的心思! 这个怨念一出,华音倏地一怔。 ……她竟然气的不是裴季有可能要谋划骗取她的信任,气的竟是他曾有过想给她编什么鬼的温柔乡的想法。 华音愣怔间,耳边继而传来裴季低沉的嗓音:“你觉得,我是那等会与人多做解释的性子?” 华音心道,确实不是。 裴季细细轻抚着华音的细腰,薄唇附到了她的耳后,放轻声音,缓缓开口:“所谓的温柔乡,不过是我给自己一个让你活着的理由罢了。” 先前在府中发现她体内的蛊虫,从而怀疑她的身份。以他的性子,必然会把她关入牢中大刑轮番伺候。 但因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与他暗暗较劲的性子又极对他胃口,所以心生出了那么几分不舍。 那时倒是不察,现在回想,倒是清晰了。 华音唇瓣微微一张,有些惊愕。 片刻后,华音心底已然信了他,但接着又听他嗅着自己发丝,低声喃喃道:“你信不信都无所谓,总归也逃不了,若是再逃一回,关起来便是。” …… 信归信,但她现在为什么依旧会觉得很生气!? 六十四章(温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完成,明天继续多补一千五……
因往日人在屋檐下, 再者小命都被捏在人家的手上,华音也就不得不低头。可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在裴季面前,这头越抬越高了, 有时都是敷衍的一低, 低得极为不真诚。 时下也不勉强自己去附应裴季。 良久的寂静, 里侧的小金银都已经睡着打呼了, 裴季依旧没有松开华音。 忍了许久,华音用手肘抵了抵他的胸膛,提醒他:“大人是否该离开了?” 裴季淡然道:“早间起得早,应对了那么一群嘈闹的人, 颇为疲惫,休憩一会。” 华音皱了皱眉:“大人若是要休息, 那便回房歇着就是了,何必要与我抢床榻。” 谁曾想裴季不仅没有离开的意思, 还收紧了圈在她腰间的手臂:“莫吵,容我歇半个时辰,等过两日你身体休养得差不多再与你做那事。” 华音:…… 谁要与他做! 华音愤怫。 这人定然是不会走的了, 也不会让她走, 华音暗暗呼了一口气,索性等着里侧的帐幔。 他说要休憩半个时辰,以他警惕成性的性子来瞧,能睡得着才怪。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两人一猫同躺一榻,倒是出乎意料的和谐。 许是这安静, 让华音心底的恼意逐渐消散。 后背紧贴着裴季那散发着热气的胸膛,所以他的每一下心跳, 她都能感觉到一清二楚。再有平时皆会敛息的裴季,时下呼吸却是重得人难以忽略。 湿热的气息落在华音的后颈的肌肤上,有些痒,但久了也就适应了。 身体逐渐放松,但眼神却是有些放空。 她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对往后也很茫然。 曾经她的目的很明确——恢复记忆后,把自己所知告诉裴季,让裴季给自己弄一个新的身份隐姓埋名的过日子。 可现在裴季明确的出尔反尔不让她走了。 其实她也没必要再逃跑,毕竟一逃,可不仅仅是裴季一人要把她抓回去,后面还有那些个杀手。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凶险难测。 可才有想留下来的想法,今日裴季与童之说的话,却让她心情复杂了起来。 娶一个杀手为妻,还是杀自己的杀手,也就是裴季能做出这样骇人的事情了。 裴季对她的喜爱,出乎了她所预料的范围。 她对裴季又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华音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去深究这种感觉。 南诏这段短暂的时日相处下来,她已然是不可能去杀裴季的,更不想看到裴季出事。 或许,她应也心生好感了。 这么一张俊美的脸,一副健壮结实的身子,不论是性子还是身手都强悍可靠,让人不禁生出安全感,再者有权有势,如此优势很难不让人动心。 华音俗了点,所以先外貌权势,再是他的可靠。 想到这,不禁回忆先前的事情。 在裴府时,杀手挟持她。 裴季毫不犹豫地给了杀手逃跑的机会。 在入南诏王城前的,与杀手交手之际,若不是他的那一刀挡偏了短剑,恐怕那箭将会穿透了她的心脏。 解蛊那日,她明明自己也可脱险,但裴季却也是毫不犹豫地抱起她破窗而出。 回想这一桩桩,华音的嘴角缓缓有了弧度。 或许,她也是有那么一丝喜欢的。 只是这明媒正娶为妻,到底与为妾侍是完全不一样。 为妾,她全然没有一点的负担,也不用负什么责。可为正妻,便多了一份牵扯不清关系。 华音心思沉沉的抱着小金银也闭上了双眸,呼吸渐缓。 不知过了多久,裴季才慢慢地睁开了双眸。 望了一眼怀中的人,唇角微扬,复而闭上双目,同时也让自己的身心放松下来。 童之在小叔屋中等了许久,也不见小叔从华音的屋中出来。 他思索了半晌后,转身往未阖上的房门望了出去,目光落在了对面紧闭的房门上。 以小叔的性子来看,向来懒得与人解释,但这么久还未出来,定然是与九姨娘解释了。 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了,总该不是还在解释吧? 转念一想,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裴家应该不久就能有后了。 想法才出,对面的房门忽然打开,裴季自屋中走出,与童之对上了目光,冷冷一笑。 童之:…… 这都没忘来训他?! 裴季放轻动作关上华音的房门,转而回了自己的屋中。 童之低声的唤了一声:“小叔。”然后立即斟好茶水。 裴季暼了他一眼,行至桌前坐下,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才慢慢悠悠道:“待回了金都再罚你。” 童之颔首:“侄儿等罚。” 裴季放下了杯盏,脸色肃然:“今日我与段瑞单独见面,南诏王定会怀疑我们已联手。你取了令牌,暗中调动南诏能用的人,让他们随时候命。” 童之也是聪明人,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小叔今日是特意与段瑞单独见面的,目的可是把那南诏王逼入绝境,让他放手一搏?” 裴季眼神淬然冷冽:“我的目标不是他。” 童之沉思半晌,不确定的问:“是云霄?” 若无意外,云霄极有可能就是刺杀他们那一波杀手中,那一个戴着面具之人。 裴季微微侧目,望出屋外,看向华音屋子的房门。 “三日后,去那南北杂货铺子,让人暗中把华音送走。” 童之愣了一瞬,然后道:“若是此时动用南北杂货铺子暗探,恐会让人联想到这铺子后边的主人是小叔。” 许多年前,大启便在南诏安插了许多的暗探,裴季在十年前能顺利潜入南诏不被发现,便是借助这南北铺子在南诏十几年的根基。 裴季沉声道:“在盘阿寨,金家的人给了她一块南北杂货铺子的铁牌信物。” 闻言,童之愣了一瞬,忽然想起先前南北铺子送来的单子。 华音在南北铺子买了许多的东西,买下的所有东西,南北铺子都列在了单子上送来。 童之恍然道:“所以先前九姨娘去南北铺子,是探底?”顿了一下,又惊诧道:“九姨娘还想逃跑不成?” 话落,紧盯着小叔的脸仔细瞧,想要从那脸上看出些许的端倪。 裴季似有所感,抬眸冷暼了他一眼:“让人送我口信到边境外的镇南军,派千人把她护送回金都。” 收回了目光,再而淡淡道:“那些潜伏在王城暗处的杀手极为敏锐,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只能让她一人走,你让铺子的探子盯紧她。” 在这南诏凶险难测,更有那给她下血毒蛊的老头取了她的血,不知意欲何为,稍有不慎便会被钻了空子,危及性命,所以只能先把她送走。 迟迟未等到童之的应声,裴季转眸看他,只见他望着自己,目光深思。 “如何?” 童之呼了一口气:“侄儿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独来独往的小叔也会陷入这男女之情之中,不是浅陷,而是深陷。” 裴季眉梢一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神色泰然自若:“我想做什么,便会做什么,我想让华音平安活着。” 童之颔首,然后去安排一切事宜。 * 云霄出了客栈后便入了王宫见南诏王。 才入了大殿,南诏王就急问:“今日去寻裴季,裴季什么反应?” 云霄行礼后,道:“今早不知臣一人前往,还有段大人与兵曹、户曹、法曹几位尚书,还有陈吴两位大军将都去寻了裴大人。” 南诏王闻言,脸上逐渐露出怒意,忽然一掌震在了王座的扶手上,怒不可遏道:“到底段瑞是南诏王,还是我是南诏王!?” 云霄垂着眼眸继而道:“裴大人单独与段大人说了话。” 南诏王的瞳孔骤然一缩:“他们单独见面了!?” “是。” 想到裴季有可能会和段瑞联手,南诏王面上的镇定已然挂不住。 怎么可能,他明明让南诏的死士伪装成杀手去杀裴季。那些个死士,便是死也会咬定是段瑞指使的。 难道是裴季不相信,找了段瑞当面对质?! 云霄迟迟未听到南诏王的声音,便知道他已经慌了。 低垂的双眼,眼神漠然。 南诏王已自乱阵脚,只需裴季一句话,南诏王的位置也将不稳,事到如今,他定然会为了这王位而孤注一掷。 云霄推波助澜,火上浇油道:“ 那段瑞单独见过裴季后,脸上的笑意怎么遮都遮掩不住,恐怕是与裴季打成了对他有利的协定。” 在南诏王面色铁青一片之际,云霄继而道:“大王,若是裴季与段瑞联手,恐怕这南诏朝中只会听命段瑞,届时恐会危及大王。” 南诏王双手收紧握拳,目光阴鸷。 这时,脑海中再次像是有人在说话。 ——裴季一直都看不起你,知道你觊觎他的妾侍,心里肯定不高兴,所以早就不想让你做南诏王了,所以才会想与段瑞合作,踹掉你,扶持段瑞坐上南诏王的位置。 ——你不能坐以待毙了,一定要先出手,让裴季措手不及,不然到时候莫说是美人了,就是王位也将不保。 脑中嗡嗡作响,让他怒躁不已,满脑子都是要杀了裴季的想法。 许久之后,双手猛地一拍两边的扶手,面色阴沉,双眼有血丝浮现,他几乎要着牙道:“杀了裴季,不计一切都要给我杀了裴季!” 云霄嘴角有那么一瞬微勾,但还是露出惊色,劝道:“大王,还请三思,若杀了裴季,恐怕大启不会善罢甘休的!” 南诏王疯了一般,怒道:“我要是再不动手,这南诏王的位置都做不了了,我还怕大启秋后算账不成?!” 六十五章(华音我想要你...) 且说随裴季来南诏的锦衣卫, 一开始对这个身份危险成迷的九姨娘态度冷漠,并无恭敬,只有一板一眼。 但在南诏这段时日,大人对这逃跑过的九姨娘态度如何, 他们都是有眼睛看的。 大人是真的对九姨娘有了感情?还是说有什么算计在里面? 毕竟大人以往对有刺客嫌疑的人, 从未优待过, 哪次不是直接毙命, 或是押到狱中上大刑,哪会像现在对九姨娘这般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摆谱也不曾黑脸过。 在盘阿寨时,去拦截九姨娘的那几个锦衣卫回来后, 听说好似是伤了九姨娘,便直接被调去盯梢了。 还有今日上午, 他们有人看见大人敲了九姨娘的屋子。 房门一开,九姨娘对大人黑着脸, 但大人这都没有生气,还在就姨娘的屋中待了小半个时辰了。 也不知这小半个时辰都干嘛去了。 后来有人暗暗的去童管事那处探了口风,旁敲侧击的问往后对着九姨娘的态度是严肃, 还是恭敬有加。 童之看着从金都来的书信, 轻笑了一声,随之转头看向送信过来的锦衣卫,笑容温柔:“知道吗,今日因我说错了一句有关九姨娘的话, 大人说等回到金都再罚我。” 锦衣卫面色一紧,顿时听出了话里边的意思, 应:“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 童之点了点头,随即拿出了裴季交给他的信, 递给了锦衣卫:“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暗中出南诏,把这信交到镇南军大将军的手上。” 锦衣卫接过信件,颔首退出了屋中。 早间,华音梳洗后,从屋中出来,到客栈后院散步。 原本只是散步,但这客栈种明处当值的锦衣卫却让她觉得奇怪。 以往木桩似的锦衣卫,时下却是在她路过时,都朝着她略一颔首,态度毕恭毕敬。 已经是第四个锦衣卫颔首了,华音略一偏脑袋,面露疑色。 锦衣卫向来眼高于顶,今日这一个个怎就忽然变了态度? 华音琢磨了片刻,立即想起了昨日裴季说要给她名分的那些话。 这些锦衣卫总该不会都知道了吧? 正在猜测间,似乎感觉到了有明显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华音蓦地抬头,与站在二楼露台凭栏处抱着小金银的裴季对上了视线。 华音:…… 小金银个叛徒。 它明明每次都会把裴季当成狩猎的目标,但却又会特别黏着裴季。裴季也是,每次都小畜生小畜生的喊着,但随时随地都能拿出小鱼丝来喂小金银。 华音收回目光,走回廊下,避开他的目光。 不一会,便有锦衣卫来传话,说是裴季让她上去。 沉吟片刻,华音还是上去了。 华音特意在院中坐了半会才慢腾腾的上去。 敲了房门,传出裴季的一声“进来”,华音便推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小金银便唰的一下从华音的脚边窜了出去,华音暼了一眼,随而收回视线,看向还站在屋外的露台上。 裴季道:“进来,顺道把房门关上。” 华音入了屋中,把房门关上。 毕竟裴季解释过了,她也信了,再者已经过了一宿了,华音也没有必要矫情的与裴季对着来。 裴季从露台缓步走进屋中,同时把露台的门也关了起来。 或是因昨日裴季休憩前的话,又或者是两扇门都关上了华音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眯眸望向他,问:“大人喊我上来做什么?” 裴季看了眼她的神色,慢悠悠的道:“自然是做些有趣的事。” 华音默了一息,直言道:“白日宣淫不好,再者,我不想。” 听到她的话,裴季忽然一笑,坐姿随意的坐到了软塌上,道:“金家给你的信物,还带着?” 华音眸色蓦地一变,目光变得警惕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话语一顿,似乎明白裴季知道了那信物的作用,又立即道:“别为难金家人,我虽有信物,但可没有逃跑的打算。” 裴季轻敲了敲一旁的空位,示意她过来坐下。 华音踌躇了几息,但还是走了过去,坐到了软塌的另一旁,与他距离还有一个人的位置。 裴季倒也不恼,起身坐到了她的身侧。 华音正欲挪开些距离,裴季手臂一搂,径自把她搂到了臂弯中。 华音推了推他,抬起头白了他一眼:“现在说的似乎是正经事,大人可否能正经些?” 裴季搂着低头看她:“我现在又没脱你衣裳,怎么不正经了?” ……瞧他这话,算是正经话吗?! 华音再度白了他一眼,连称呼也不喊了,径自道:“有话直说。” “明日拿上你那些金银首饰去一趟南北杂货铺子,让那里的掌柜把你送出南诏。” 华音听到这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随而又听到他说:“南北杂货铺子的掌柜是大启安插在南诏的暗探,幕后操纵的人是我。” 华音:…… 所以她先前去南北杂货铺子,是自投罗网了? 沉默了一会,华音抓住了他从腰际往上抚上的手,瞪了他一眼,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上有金家给的信物的?” 裴季低头,在她耳边低语道:“你让我碰一下,我便告诉你。” 华音抓着他的手,就是不松。 她昨日想明白了,他既然要纵着她,那她也就不会让自己对他太顺从。 裴季看了眼半晌,才道:“我与你时常像现在这般接触,我正好对这些铁器敏感,自是知道你身上有铁片,大概形状也是知道的。而且才到王城不久,你去了南北杂货铺子,毕竟那铺子干的都是收人钱财,帮人从南诏逃走的事,我很难不在意。” 说到这,还是把手掌退而求其次的放回到了她的腰上,细细摩挲:“对于逃跑的事,你又不是没干过,我自然是留了心眼,而且你入南诏后,只与盘阿寨和那舞姬接触过,所以……” “所以你问了南北杂货铺子的掌柜可认识盘阿寨的人,或是认识叫做阿依的舞姬?”腰间被他这种挑/逗的抚/摸弄得有些痒,华音拍了拍他的手:“别摸了,痒。” 裴季因她这少了生疏,多了亲昵味道的小动作而微微勾起唇角,心情略好。 挑起眼尾看她:“你能否认你去南北杂货铺子时,想的难道不是等情况不对,就能给自己一条后路逃跑?” 被完全戳中心思,华音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否认。 裴季只搂着她的腰,没有再动手动脚,低缓道:“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会留下,我们俩到底谁对谁错也不重要了,毕竟从今日开始,这事便翻篇了,往后我信你,也不会再调查你,你也不许有逃跑的心思。” 华音心下微愣,有些失神的望着裴季那俊美的轮廓。 裴季扬眉:“怎么?” 华音收回目光,微微低头,低声问:“你真要信我?” 裴季一笑:“不算全信,毕竟疑心早已成了我活着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但我承诺你会是自童之之后,是我第二个会去亲近的人。” 提起童之,华音问:“我听到童管事喊你小叔了。” 裴季“嗯”了一声,随而道:“二十年前,裴家因被人诬陷谋逆,以至于满门被抄斩,我父亲与太子亦师亦友,交情颇深,太子冒险留下我,而刚满月的童之是我的侄儿,抄家的总管可怜他,所以暗中留下了他,偷藏入了宫中,之后便净了身。” 裴季说起这事,语气轻松自然,好似这事对他已经造不成任何的伤害了,又好似看开了。 华音听到这事,却是愣怔了半晌。她只知裴季是孤儿,做过死士,可却不知他背后的那些事情。 按着他的手,暗暗的松开了。 “为何,不让童之认祖归宗?”华音语气不自觉的软了些。 裴季看了她一眼,幽幽道:“以前我身份敏感,后来先皇驾崩前又对我委以重任,自此得罪了一众朝臣与藩王,那时手中权势未牢,把童之的身份说出来,只怕我也护不住他。” 华音闻言,眉头微蹙,推开他,表情带着恼意瞪他:“那你又想把把我扶正来,你不是把我推入火坑?!” 裴季不防,便被她给推开了些,看到她气恼的模样,心情一悦,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裴季止了笑,而后道:“我方才说了是以前,现在有了绝对的权势,没有把童之的身份说出来,是他自己不愿,威胁我说等裴家什么时候有后了,他再什么时候认祖归宗。” 说着,把华音搂回了臂弯之中,意味深长的道:“是时候该早些让他认祖归宗了,你说是不是?” 这话,华音听着有些奇怪,略一琢磨便知他是什么意思,轻“呵”了一声:“童管事什么时候认祖归宗,与我何干。” 裴季低眸暼了她一眼,笑了笑,半晌后笑意敛去,喊了她一声:“华音。” 华音抬起头看他,只见他的神色认真,漆黑的黑眸直盯着她,像是有些什么东西要溢出他的眼中一般。 对上他的目光,华音不知为何,心跳得有些快,也有些口干舌燥。 她咽了咽唾沫,应了他一声:“嗯?” “哪怕我现在权势在手,也极其谨慎,但我也不知自己到底能活多久,所以我素来不爱拐弯抹角,想要的东西也不会放任它有错过的机会。” 虽然不知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但华音对上他这副认真的模样,看到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倒影时,心头莫名紧张了起来。 在这紧张奇怪的氛围之中,她听到他语声坚定的说:“华音,我想要你。”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环绕,华音的心跳顿时快了起来。 没有说心悦,更没有说喜欢和爱,可就是这么一句“我想要你”,却还是感觉到心脏跳动不已。 裴季眸光缠绕着她的目光,薄唇轻启,声音低沉中带着蛊惑:“你呢,难道不想要我吗?” 华音看着他那俊脸,不稍多想,她也知道裴季只想听到一个答案。 听到,她也想要他的答案。 六十六章(情窦已开...) “你呢, 难道就不想要我吗?”裴季眸色深沉难辨。 世间不缺美人俊男,但要做到有魅力与魄力并存的人,并没有几个。而裴季便是这没几个中的其中一个。 华音有那么一瞬被男色所蛊惑,在准备点头的下一瞬, 猝然清醒了过来。 面色微微发烫的别开视线, 低声问:“你还未解释为何要我把所有首饰拿去南北杂货铺子, 还让那铺子的掌柜送我出南诏的原因呢?” 见她并未顺着自己的意思把话接下去, 裴季暗啧了一声。这都没有蛊惑到,若是再有人说他长了一张能骗人的脸,他定然不会再信了。 华音未等到裴季的回答,心绪也缓了过来, 转头皱着眉头望回他,可才转头就被他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下, 微愣之间,听他说:“我需要些甜头。” 话一毕, 华音蓦地被他推倒在了软榻上。 华音双眼圆瞪,他竟然推她?! 好在美人榻柔软,被推倒并未太大的感觉, 背部触及软榻, 身体微微一弹。 而不过眨眼之间,裴季已猛然伏下了健壮的身体,华音便被他圈在了两臂之间。 四目不过只余半指距离,近在咫尺。 呼吸悱恻间, 华音又似有了心动的感觉。直直的望入裴季的黑眸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也看到了眼底深处积攒的情/欲。 他这都二十好几了才开荤,这前边二十五六年都能禁情割欲的, 怎么现在就像是一头狼似的? 华音有些羞涩,干巴巴的道:“白日宣.淫不大好,锦衣卫都戒备着呢……” 裴季忽然勾唇,黑眸噙笑:“你在我屋中,他们可不敢窃听,且白日晚上有何差别,不过是点灯和不点灯的区别。” 说罢,目光缠绕着华音的目光,丝丝缠绕,丝丝拉扯。 裴季眸色越发的幽深灼亮,薄唇勾勒着温笑:“华音,你真的不想要我?” 华音似乎被噎住了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裴季的那素来凌厉的面容与眼神,此时都好像是变得柔和了起来,。 华音微微转头,面颊绯红。 裴季的深邃的眼神,调/戏般的话,都足够让她害羞与动/情。 能承受得住一次,第二次她已经抵御得有心无力了,反正裴季白日能放过她,晚上也不一定能放过她。 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华音心知肚明。 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的紧张过。她口中发干,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华音紧张的吞咽,羞涩的神情落入了裴季的眼底,取悦了他。他忽然一笑,由胸腔发出了低沉的笑意。 铁掌握住华音的双手,骨节分明的长指出穿过她手掌的指缝,把她的双手压到了软塌的两侧,继而伏下了健壮的身体。 女子的温软,男子的硬朗,无比的契合。 二人滚烫的体温相熨,尤为缠/绵悱恻。 日头正中,已是用午膳的时候,却没有人去敲响那一扇门。 屋中,早便从软塌到了大床上的二人同盖着一张被衾,华音背靠在裴季胸膛中。 不着 片缕,细嫩的肌肤被他那硬实滚烫的肌肤熨烫着,格外的热。 她被他那遒劲的手臂圈在怀中,被他炙热的气息笼罩得密不透风。 久久的沉静后,背后粗重的气息也逐渐平缓了下来,而后是裴季低哑的嗓音:“南诏要乱了,一乱起来,便会让人有浑水摸鱼的机会,你的血被别有用心的老头取走,也不知那老头要用这血怎么算计你我,再有就是南诏王。” 裴季呼出了一口浊气,道:“他心态已不是正常人的心态。他能为了大启扶持他座上王位,可出卖自己亲兄弟。更为了坐稳王位,诛杀张王后一族,赐死张王后,如今为了王位不受威胁,更为了能得到与亡妻相似的你,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华音听着他的话,沉默了许久。 裴季不屑于隐藏对她的感情,直接且强烈,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炽烈包裹了她。华音完全不怀疑这感情里边是否掺杂着其他东西,因为裴季懒得废这些心思。 正是了解裴季,所以这要离开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坚定了。 她不知道自己离开后,或是现在把裴季推开了,往后余生还能不能再遇上这么一个强悍与魄力并存,且毫不隐藏关心她安危的人? 而他先前所说的利用,助她恢复记忆,解蛊,再让她供出幕之人的这一些,有一半原因不过是留下她与留她性命的说辞而已。 认真说起来,到现在为止,他从未利用过她。 不仅没有利用,反倒是一再在的救下她。而且每次救她保护她,也从来没有过犹豫。 思及到此,华音心底有些沉重,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样复杂的心情,眼眶渐渐有了涩意,心底也似乎在隐隐的躁动着。 裴季让她留下来,她说等恢复记忆后再给他答案,可现在这一刻,华音动摇了。 良久的天人交战后,最终,华音觉得暂时撇去理智,享受现在这一块。 她在他的怀中转了身,裴季嗓音依旧有欢/愉后的慵懒,低声问:“怎么?” 华音转而对象他,目光平视到他的颈项,随后,双手缓缓穿过他的腰身,环抱住紧实的腰身,脸颊贴在了他的胸膛中。 因华音的动作,裴季的眼中浮现了一丝错愕。 毋庸置疑,在云雨之后,华音能比他更冷静,理智也能很快的从情/欲抽离出来。 所以像时下这种主动的行为,却是从来未有过的。 只是一瞬的错愕后,心下的愉悦情绪似乎达到了一个巅峰。 裴季一笑,把她揽得更紧。 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戳破,但彼此却又似乎都明白了一些什么。 华音感受到了裴季那强健而有力的心跳,莫名的有些安心。 似乎只要有裴季在,什么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恢复记忆后会出现什么样困扰,那也是恢复记忆后该忧心的,现在就开始忧心,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二人从屋中出来,已是下午未时。 出来之时,裴季牵着华音的手。 而二人相握在一块的手,让童之,还有婢女和锦衣卫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用膳之际,裴季给华音夹了菜,与童之道:“明日让两人陪着华音一同前去南北杂货铺子。” 童之应了声,随而望了眼华音,又看回面上止不住春风得意,甚至尽是满足之色的小叔。 这副模样,与多日前欲/求不满的模样是截然相反的。 看到小叔这副模样,童之嘴角微微勾了勾,然后盛了汤,放到华音的手上。 华音接过,道了声“谢谢”很是客气。 在知道了这童之的身份后,华音倒是有些佩服连裴季都敢威胁的童之了。虽然他们两人是叔侄关系,但能顶着裴季那威严来威胁,也不是一般人呀。 童之从华音更加客气的态度,与眼神中似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探究的看向了自家小叔。 裴季淡淡道:“我与她说了。” 抬头看了眼华音,继而对他道:“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毕竟华音也听到了我们的话,与她说了也没关系。” 虽然听到他们说话也不是有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别人的秘密,总是有那么一点儿的心虚。 自然,在裴季面前她并不觉得心虚。 华音看向童之,淡淡一笑:“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童之笑了笑,无所谓的道:“总归往后也要认祖归宗的,” 华音转而用膳,但随即听到他说:“九姨娘和小叔回到金都后,打算什么时候成婚?” 华音饮着汤,一口气没顺,被呛得捂唇咳嗽了好几声,略为惊愕的望向盯着她瞧的叔侄二人。 两人的眼中似乎都有同一个疑惑——难道你不想嫁? 虽然疑惑是相同的,但童之的目光真的只是单纯的疑惑,而裴季的目光则是危险的 华音默默的低下头,缓缓的饮着汤,希望他们能略过这个话题。 裴季看向装聋作哑的华音,慢慢悠悠的与童之道:“回去后先写放妾书,然后再按照流程来。总归是一辈子只摆一回喜宴,自然要声势浩大,收尽百官之礼。” 华音…… 总觉得他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且等等,她好似尚未答应过他!? 思及此,她抬起头看向裴季,尽量的放轻语声道:“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裴季放下碗筷,黑眸微阖:“怎么,还有想跑的心思?” 华音:…… 重新斟酌了一下,她提醒:“我逃跑的事情,我在外都听到了风声,金都肯定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吧?” 裴季忽然一笑,笑意难得的温柔,可却是看得华音心底一颤一颤的。 “托你的福,金都都在传你与姘夫私奔,百姓私下都暗暗在传我是绿王八。” 好在口中无食,不然听到这话,她定是要喷出来了。 这些百姓胆子怎么这么大?! 她只听别人骂过裴季狗贼,却从未听说过有人敢骂他绿王八的。 就,心底有点莫名其妙的畅快。 但考虑到是自己害裴季背上了这个侮辱性的称号,便殷勤的夹了菜放入他的碗中:“大人视名声于草芥,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的,对吧?” 裴季颔首,倒是不否认。 “你的事情在金都传遍了又如何?他们说我绿王八又如何?不合规矩又如何,是我娶妻还是他们娶妻,为何要理会?”裴季语声轻狂,也因他有本事强硬。 话到最后,他挑了挑眉,问:“还是说你在意名声?” 华音正要点头应她其实也在意的,但触及裴季那俨然能看穿她的眼神,便略一抿唇,没了说谎的打算,继而摇了摇头。 没办法,华音只能暗中看了眼童之。 她急地童之还与她说过,若是对裴季有不轨之心,必不会饶过她,现在他依旧没有对她放松戒备,那么肯定不想他唯一的亲人娶了她这危险的人才是呀。 可谁知童之却是转开了视线,佯装没看到她的眼神。 华音…… 裴季挑眉,轻点着桌面:“所以,为何不愿?” 华音端起一旁的茶水饮了一口,看了他那不耐的的动作,抬眼与他相视:“也不是不愿,让我缓一缓,三个月再议,如何?” 他幽幽问:“不如何,你又如何?” 华音无辜一笑,道:“那大人自己成亲吧。”想到裴季的手段,笑意又敛下,扬眉道:“也不是只有大人才能威胁我的,若是绑着我去成亲,往后我若不忠,大人也莫怨我。” 说到不忠二字,华音看到裴季眸色沉了下去。 显然,他不喜听到这种话,这话引得他极为不快。 谁没有点脾气呢,华音放下杯盏,站起了身:“我吃好了,大人自便。” 童之暼了一眼九姨娘的饭碗,碗中饭菜也没怎么动。 这二人方才还似春风得意的,怎吃了个午膳就忽然辩了起来? 九姨娘看着是个软脾气的,但内里却是个硬脾气的,而小叔脾气更是硬,往后有得磨合呢。 在华音转身离去的时候,裴季开了口:“回来,把饭吃完。” 华音正要跨出房门,裴季便起了身,华音转回头看了一眼,便快步的踏出了房门。 而裴季也面无表情的跟着出了屋子,步子不快,却跨步大。 童之又看了眼桌上没怎么动的饭菜,正欲让人来收,却见小叔抱着九姨娘去而复返。 童之:…… 华音恼道:“放我下来!” 裴季看了眼童之,朝着门外暼了眼。 童之会意,退出了屋中,顺带把房门阖了上来。 房门关上,裴季把她放回到她原来的位置,华音瞪了眼他。 裴季轻哼了一声,道:“也就只有你如此瞪了我数回还活得好好的了。” 华音白眼微微一翻。 裴季望着她在自己面前越发的自然,戏谑一笑:“恃宠而骄。”随而道:“答应你便是了,三个月后再议。” 华音闻言,面上的表情瞬息切换,一息便从怨怼换了一张笑脸,这戏演得全然是炉火纯青了。 裴季只有一瞬惊愕,但思及她此前在府中的斑斑劣迹,也就不足为奇了。 嗤笑了一声后,也坐了下来。他也没有继续说方才的话题,而是转到了明日之事上。 “明日你只需要按照你想逃跑的顺序来做便好。等出了南诏,会有镇南军一千人以护送宝物为名,暗中护送你回金都。 “另外我还在南诏这段时日,也会有人易容成你的样子留在南诏,给人你从未离开南诏的错觉,” 华音闻言,也恢复了正经之色,犹豫之后,才道:“我留在南诏,或许能帮上你。” 裴季低眸勾唇笑,抬眸看她:“你不逃跑便是帮上我的忙了。” “没有危险,我不会逃,便是有什么原因逃了,我也会回到金都寻大人,如何?” 裴季直勾勾的盯着华音,良久后才道:“记住你的话。” 华音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重新用膳,华音低下头,她知道裴季的计划不会改变,只轻道:“平安回来。” 眼神与语声都带着从内而外的温柔。 看了眼华音,她的神态落入了裴季眼中,他眉梢随着嘴角的弧度而略一弯,应:“我自会平安回去。” 继而又低下了音量,低低的道:“等我回来。” 华音抬起眼眸,目光在桌上交汇,下一息,彼此的眸中都有着浅浅笑意倾泻而出。 她温笑,应声:“好” 华音那一直纠结在心底事情,在这一瞬豁然开朗。 如裴季所言,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时下随性随心去做一些能做的事,才不会后悔。 她不否认自己确实对这样有魄力有手腕,还俊美的裴季动心了。虽然彼此曾是对立的,他这个被害人都不在意了,她又在意什么? 随心就好。 她的心告诉她,她也想被人呵护,被人疼爱,被人关心着。 六十七章(平凡却美好的清晨...) 翌日, 华音按照裴季所言,在南北杂货铺子冷清无人的时候,与扮成了客人的锦衣卫入了店中。 锦衣卫拖着伙计,而华音则走到了柜台前, 把金家所赠的铁片信物给正在算账的掌柜看了一眼, 随即立刻收起, 问:“上一回我来铺中的时候, 听说这铺子里大江南北的货都有,可有镀金的求子观音和求平安的佛?” 掌柜看到信物很是平静,随而笑道内有珍品,让伙计请他们入厢房稍等。 入了厢房, 伙计送上了香茗,掌柜在半晌后捧了两个盒子入内, 随即屏退了伙计出去招待客人。 伙计退下,锦衣卫站在门口处把守之际, 华音拿出裴季让她带着的令牌给掌柜瞧。 看到令牌的下一瞬,掌柜一惊,下一瞬便怀疑北镇抚司指挥使大人的令牌被人盗窃了。 但随即又想起大人就在南诏, 而且以大人的谨慎与戒备, 若不是他亲手给的,也无人能从他的身上盗窃到这么重要的东西。 想通后,掌柜也不敢怠慢,恭敬的问:“这位夫人, 想要在下做什么?” 在南诏外边,华音是裴季的宠妾, 所以梳的是妇人发髻,衣衫靓丽, 富贵逼人。 华音边说边取出裴季给她的地图:“后日子时送我出南诏,地点是这处。”打开了羊皮地图,把标了点的地方给掌柜瞧。 掌柜仔细瞧了一眼,继而思忖了半晌才道:“那在下便在这两日想一个周密的法子与安全的线路。” 华音把地图卷起来,然后再把带来的金银首饰放到了桌面上:“全款。” 毕竟是裴季手下的人,也不在乎是定金还是全款。 掌柜愣了一瞬,随即笑道:“既然是大人让这位夫人过来的,必定是不需银子的。” 说着把金银的盒子推回到华音的面前。 华音道:“这是大人……”话语一顿,华音顿时反应了过来。 裴季还说信她,可这个小心眼的,还是怕她逃跑,所以让她把所有值钱的都给了这里的掌柜,最后还不是进他的钱袋? 猜测到真相,华音哑然失笑。 “夫人,可是有何不妥?”见到面前的美妇人忽然发笑,掌柜连忙询问。 华音回神,微微摇头:“并无不妥。”把盒子退回给掌柜,道:“正是大人要我取来给掌柜的。” 掌柜琢磨着或是大人不想留下把柄,所以也就收下了金银首饰,道:“夫人在铺子中多逛逛,看中什么便直接带走。” 华音也就做了做样子,选了些东西,让人送回客栈,继而又去了金银首饰的铺子,把今日裴季让童之交给她的银子全花了。 花银子的感觉就是畅快,所以也就没有计较失去的那些金银首饰,毕竟也都是裴季给的,最多等回到金都了,让他双倍送回来就是了。 从客栈出去,到回客栈,华音察觉到了不止一人在跟踪她。 行踪较为明显的,应该不是杀手,有可能是南诏王的人。而那行踪细不可查,在回客栈途中才发现端倪的人,才可能是杀手。 这南诏现在看似风平浪静,但实则暗潮汹涌,难怪裴季会让她先离开南诏,心底不禁更加的谨慎。 回了客栈,华音让人把今日买的东西都放到了屋中。反正也带不走,便让婢女进来选自己喜欢的。 婢女在挑选东西时,华音问:“大人什么时候出去了?” 回来时,顺口问了锦衣卫,才知裴季不在。 婢女应道:“小夫人出门的时候,大人便出去了。” 华音点了点头,心中猜测他到底是去见段瑞,还是见南诏王。 南诏王这人心术不正到了极致,裴季去见他,也不知南诏王会不会直接撕破脸,当即围剿裴季。 担忧的情绪在不知不觉间浮现心头,等晚间裴季回来,华音才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二人都一同用膳,今日的晚膳也不例外。 华音戳了戳碗中的米饭,没有什么胃口。 裴季的眼色何其锐利,看出了她有心事,若无其事的问:“在想什么?” 华音抬起视线望向他,斟酌了几息后,才问:“大人与我说一句实话,南诏此行,可会有凶险?” 裴季似听到了笑话一般,一笑:“若是说你的话……” 她摇头:“说的是大人你,可会有凶险?” 裴季笑意微敛,只余轻松愉悦:“不过是个懦弱的南诏王而已,担忧什么?” 华音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反而皱得更紧:“再懦弱,那也是南诏的藩王,且杀手也潜伏在南诏,。” 听到她话中的担忧,裴季愉悦得低头轻笑了一声,然后抬起了头,放下了碗筷站了起来。 走到她的身前,把她拉起:“随我来。” 华音随着裴季出了膳厅,行至走廊尽头有人把守的屋子外。 房门打开,华音便看到屋中摆放了一个沙盘,沙盘上有红色的旗子,便是南诏王宫里边也有棋子。 华音聪慧,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但还是不大确定的问:“这些红旗,都是你的势力。” 裴季一勾唇,点了点头:“你觉得南诏王还能成为威胁?再者,在南诏密林中,便是只有二十余人也能抵抗得了那些个杀手,他们潜伏在南诏又如何?” 华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噗嗤一笑。 裴季听到笑声,抬眉暼向她:“笑什么。” “没什么。”华音抿着唇笑,转身便先行走出了屋子。 只有华音知道自己的心情为何会欢悦。 ——裴季不信她不会再逃跑,却信她不会出卖他,竟把自己保命的布防都亮了出来。 晚间,华音准备就寝,裴季便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华音坐在梳妆台上梳着青丝,见他走了进来,白了他一眼:“大人进来前就不能敲一下门?” 裴季点头,应得敷衍:“嗯,下次一定。” “昨晚大人也是这么说的。” 裴季挑了挑眉:“我有这么说过?” 华音:…… 裴季从屋外走近,朝着床榻走去,停在了衣架外。 他开始脱外衫,脱下后挂到了衣架上,继而是腰封。 …… 他这悠然闲适的姿态可真似在他自己的屋子一样。 昨日中午云雨之后,裴季当晚就宿在了她这屋。 可晚间安静,便是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但因二人都是警惕成性的人了,想当然耳的,结果两人都没睡着。 他折腾了他自己不要紧,主要是影响到她了。 华音开口喊了一声:“大人。” 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裴季悠然道:“提前习惯就好。” 裴季解下腰封,挂到了外衣旁。 随而坐到了床榻边沿,脱下鞋袜,躺到了床榻上。头枕着手臂,动作慵懒。 华音抿唇沉默了好半晌才接受他在她这屋中就寝一事。反正说他也听不进去,也就不再浪费口舌。 华音梳头之际,想起今日裴季依旧防备她逃跑的事,不禁转身看向裴季:“我有一事不大明白。” 裴季转头暼了她一眼:“何事?”、 华音明知故问:“大人可是怕我身怀金银还会再次逃跑,自此再也找不到我了?” 裴季略一思索,便知她指的是让她把所有金银珠宝给了南北杂货铺子掌柜一事。 他也不否认,直接道:“回到金都,库房中的金银随你挑选。” 他这话,华音早已料到,不过这心情也还是极好的。 说到这,华音压低声音问:“明明不看重钱财,为何要大敛钱财?明明不好色,为何还收了那么多的女子?” 裴季暼了眼她:“吃醋?” 华音知道他想听什么,所以毫不犹豫地点头,还连“嗯”了两声,应:“吃了。” 裴季:…… 他确实想听到这样的答案,但并不是让她答得这般敷衍,一点也不真诚。 她越发肆无忌惮,还不是自己纵容的,除了随她继续作,还能让她改不成? 让她改,还不一定能改得了。 裴季子床中伸出了手,朝着华音勾了勾。 华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梳篦,起身朝着大床走去。 才走到大床外便忽然被裴季拉住了手腕,瞬息被他扯向大床,撞入到他的怀中,被他摁到了怀中。 华音推搡着裴季,笑骂:“别闹我。” 她不过是这几日才松了态度,可是在与裴季打情骂俏时,自然得竟然没有一丝的别扭。 自己琢磨了一下,有了答案。 裴季是没皮没脸,全然不知羞耻为何物的人,而她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自然也放得开。 裴季抱着身子馨软的华音,声音低沉的问:“我不好色?” 华音:“……”她错了,他只是之前不好色,且对那档子事的洁癖而已,一个壶只配一盖。 看她被他的话噎住,裴季心情甚好,解释:“就算雷霆政策,就算我不收,他们还会继续贪,继续用金银与美色来贿.赂别的人,那索性我来做恶人便好,给他们点甜头,等他们放松警惕,再一并收拾了。” 华音戳了戳他的心窝子:“大人这心还真黑。” 裴季抓了她的手,眸色沉沉,意味深长地一笑:“还有更黑的”。 话一落,猝然拉上被衾盖住了二人,蓦地搂着她一滚,位置瞬间一变。 他俯身在上,她躺在床榻之上。 …… 晨光熹微间,华音醒了。 华音一宿只睡了个把时辰,自然不是因闹得太晚,而是习惯成自然,身体很疲惫,脑子却很清醒。 裴季的那句话还真的说对了,真得提前习惯。 华音望了眼身侧应该早就醒了,却不知道为何还要装睡的裴季。 撇了撇嘴,随而从帐幔中伸出白皙纤细的手臂,手往衣架摩挲而去,摸到了衣服便直接拖入了帐中。 拖进来后才发现是裴季的外衫,也没有再扔出去,而是自顾的穿了到了身上。 穿了外衫,撩开帐幔从床上跨下,松垮的外衫几乎垂到了地上,赤脚走到了微敞开的窗户前。 早间有些凉,她拉了拉身上黑衣的衣襟,除了闻到了从外边飘进来的淡淡花香外,还有独属于裴季衣服身上的清冽气息。 便只是穿着他的衣衫,她也有种被他拥着的感觉。 床榻之上的裴季睁开了双眸,看到帐幔外了朦胧的身影,随而坐了起来,倚靠着床头,被衾盖住了下半.身,露出精壮的胸膛。 随即掀开帐幔朝着窗户后的华音望了过去,在瞧见她身着自己的衣衫,眸色顺息幽暗。 恰好这时日头微亮,有淡淡的暖色曦光落在她的脸上和身上,很是软和恬静。 裴季目光的幽深散去,没了欲/念,只余浅浅的柔和。 比起躺在金银堆砌,玉石装饰的大床醒来,这样平凡的清晨就很美好。 华音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随后朝着他望了过来,一半身子沐浴在曦光之中,眉眼一弯,朝着他盈盈一笑。 笑靥落入了裴季的眼中,也刻在了心底。 素来沉稳的心跳却在这一刹那紊乱了起来。 ——这妖精,怪勾人的。 六十八章(离开南诏) 华音发现裴季这侄子, 也就是童之,就是个全能的,没有什么不会的。 上能打理府中事务,下能打点外出所有事宜, 更会做手艺活。 在她的脸上, 与她要假扮的店小二脸上各倒了模, 然后在半个多时辰内描绘好了一张精致入微的人.皮面具。 帮忙打下手的锦衣卫道:“千户大人所制的人.皮面具最为毕竟, 几乎没有瑕疵。” 童之抬眼看了眼锦衣卫,无奈道:“只要是假的,都会有所瑕疵,或许第一第二眼瞧不出来端倪, 但认真端详便会发现此人脸上的表情不自然。” 低头检查了一遍面具,继而道:“所以只适合远观, 或许短暂的一面。” 面具无问题后,放置一旁的匣子中, 继而道:“总归也不会有人只盯着九姨娘看的。”话语一顿,沉默了一下,抬眼看向华音:“大人除外。” 华音:…… 若不是知道童之是裴季的侄子, 她还会继续纳闷这童之到底与裴季有什么关系, 都能打趣自己的主子。 但好似童之也没说错,估摸着裴季还真的会盯着瞧…… 华音摸了摸怀中的小金银,与童之嘱咐道:“我先行离开南诏,这小家伙就托给童管事了。” 童之抬眸看了眼小金银, 温和一哂:“大人自然不舍得小金银,毕竟是大人和九姨娘再遇的功臣。” 在华音怀中的小金银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功劳, 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随后用爪子挠了挠耳朵, 模样很是娇憨可爱。 仔细想想,若不是在南诏边境的客栈中有它叫唤的那两声,裴季真的未必能找得到她。 华音倒也庆幸当时逃跑的时候把它也给戴上了,一开始只是觉得孤独,可现在却是因为这段时日的陪伴后,越发的喜爱它了。 要把它送人的话,她自是不舍的。 * 华音在子时前一个时辰把人.皮面具戴到了脸上,好在店小二瘦弱,不是很高,所以华音装扮也不是很麻烦。 至于店小二,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脸被用了。 童之倒模子的时候,店小二被锦衣卫药晕了过去,今晚在他就寝时候,锦衣卫也在茶水中加了能让他一觉至天明的药。 再有就是在她离开这段时日,假扮她的人,由伺候她的两个婢女轮流假扮。 听到这计划,华音才发现这两个婢女身形与她相似,琢磨间,正巧裴季推门而入。 看见她已经化成了别人的模样,裴季眉头紧蹙,很是不习惯。 行至华音身前,仔细端详了一眼她的面貌后,暼了眼给华音装扮的婢女。 婢女们会意,相继退出了屋中。 屋中只余二人后,裴季把一包银子给了她:“留着防身用。” 华音接过银子,沉甸甸的。 她拉开了钱袋子,才发现里边装的都是金子。 华音那张带着假面具的脸似乎没有什么表情,可眼神却是亮了,抬头看向裴季,目光惊讶:“给我的,不再怕我跑了?” 裴季负手而立,神色倨傲:“既能让你在无人看守的情况之下回去,必然不怕你再跑。” 华音低头拉上袋子,把其抛到了床榻上,心底起了坏心思,上前两步正要踮起脚尖奉上香吻,却被裴季挡了脸。 他面无表情的暼了一张她的脸,露出了嫌弃之色:“别用旁人的脸,还是这么一张男人的脸主动献殷勤。” 华音耸了耸肩,正要后退回去,裴季却是长臂一伸把她拉入了怀中,把脸按在了胸膛中。 华音若不是刚粘上这面具,必然会哑然失笑,他这分明就是眼不见为净。 华音双手抬起,悬在他的腰后迟疑了一瞬,但最终还是抱了上去。 “华音。” “嗯?” “在金都等我,早则半个月,晚则一个月我就能回去。” 华音应了一声“好”,再而嘱咐:“小心些,莫要遭了别人的道。” 二人在屋中静谧无声地相拥了许久后,童之敲了房门:“到时辰了。” 华音正要自他怀中起来,裴季反倒是收紧了手臂,几乎要把她摁入体内一般。 抱了片刻,才松开了手。 华音自他的怀中起来,理了理衣襟,转而看了眼也站了起来的裴季,走到了梳妆台前,取了一封信,复而回到他的身前,把信递给了他。 “等我离开后,你再拆开来看。” 等裴季接过了信,华音才转身去拿了钱袋,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把钱袋给了童之,他会让人把她的行李与钱袋送过去。 童之给了她一个托盘,华音转身看向裴季,须臾后,她才转身走过长廊,走下楼梯。 华音乘着夜色往店小二回家的路线所去,并未察觉到有人跟踪后,才转了方向。 在她离去后,裴季把信拆开了,从封中取出了信,展开。 信上内容寥寥,但却让裴季不禁笑出了声。 【我已无离开之意,大人可完全放心。若问缘由,因是大人长了一副好样貌,财大气粗,再则便是房.中术也让我甚是满意。】 许久之后,笑意渐止,转身行至窗后,推开了窗扇,望向茫茫夜色,眸色已然平静。 夜沉如水,月色清幽,花香浮动,冷风拂入屋中,让本就冷清的屋子多了几分的寂寥。 这夜色看着平静,但却不知为何,裴季心底隐隐有几分说不出的不对劲,眉头微微蹙起。 不多时,童之入了屋中,望着小叔的背影,道:“九姨娘已经与南北杂货铺子的掌柜汇合了。” 裴季脸上再无笑意,淡漠的望着远处黑漆漆的一片,叹息了一口气,颇为纳闷:“明明是送她离开,但我为何却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可能是小叔从未有过这么关心一个人的时候,所以关心则乱吧。” 暗暗的呼了一息后,裴季收回了目光,转身看向童之:“南诏王与段瑞现在什么情况?” “段瑞已经联手大臣开始施压南诏王,让他以无能为由而禅位。” 裴季轻嗤:“南诏王虽无能,但也够狠毒,不过……” “不过什么?”童之疑惑地问。 裴季眼低多了几分揣测:“这南诏王当初既然能舍弃一次张王后,有机会重来的话,必然还会舍弃第二次。那么想得到华音的程度,定然是比不上那个王位的,他为何要冒险杀我?哪怕是想嫁祸段瑞,也不可能真的想我死,不是吗?” 话到最后,裴季看向童之。 童之也思索了起来,随而道:“确实有些不太正常,便是再不满在小叔面前卑躬屈膝,但小叔对他的王位也产生不了威胁,最大的威胁只能是段瑞,为何不先铲除段瑞?” 裴季沉思了片刻,问:“云侧妃与云霄呢?” 童之回:“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 * 华音与以借口外出进货南北杂货铺的掌柜一同出南诏,同行的还有约定好的南诏商人。 一众人常年都要出入南诏,所以也知途中有哪些地方可过夜歇息。 华音离开王城已有两日,等到晚间,行伍轻车熟路的到了一处小山寨休息。 天色刚暗,掌柜端着吃食敲了华音的房门。 听到敲门声,华音便走去开门,正要开门,微微敞开的窗有风拂入,凉风似挟着隐隐约约的铃铛声入了屋中。 听到铃铛声,华音正要打开房门的双手一顿,愣了一瞬,朝着窗户看去,聚精会神仔细去听的时候,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打开了房门,华音接过了托盘后,问掌柜:“吴掌柜你方才可听到铃铛的声音?” 掌柜怔了一瞬,随即摇头:“没听到。”想了想,又说:“可能是这里的寨民挂在屋檐下的铃铛响了。” 华音点了点头,也就没有再追问。 吴掌柜低声道:“夫人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要出发。” 华音点了点头,吴掌柜也就转身离去。 华音阖上房门,把吃食端到矮桌旁,正放下间,她似乎又隐隐约约的听到一声铃铛声。 华音眼一抬,往窗口外望去,眼神倏然凌厉。 这铃铛声不对。 平时听到的铃铛声都是清脆悦耳,可这铃铛声却有些哑沉,并无清脆之音。 她好像曾经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铃铛声,似乎是在意识朦胧之间听到过的。 可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铃铛声? 华音心下不禁警惕了起来,转身便把裴季送的刀放到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哪怕这南北杂货铺子的掌柜是裴季的人,她也需得谨慎。 * 清早,有黑衣打扮的锦衣卫步子匆匆地从南诏街道上穿梭而过,入了客栈中。 上了二楼,碰上童之便把消息告之。 童之听闻锦衣卫带回来的消息,脸色微变,随之转身走向裴季的房外,敲门而入。 裴季姿态懒散地坐在榻上,小金银打着哈欠的趴在他的腿上,与裴季动作一致地抬头朝着门口望去。 除了华音,也就这小猫儿能这般不怕裴季的威压,还能如此慵懒放松地躺在裴季的腿上了。 裴季挑眉:“华音的消息?” 童之摇头:“是段瑞。” 听闻不是华音的事,裴季原有些许好奇的神色继而转为淡漠。 看童之的神色,裴季便知出事了。把小金银放到了一旁的榻上,自榻上站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 “段瑞失踪了,此事尚未外传,但段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段瑞素来谨慎,自上一回锦衣卫夜探他的寝卧之后,他便更加的谨慎了,更是重金招募了高手近身保护,可如此都有人把他劫走了,恐怕不是南诏王的人能做得到的。” 裴季捻了捻指中的扳指思索了片刻,慢慢悠悠的道:“不是南诏王的人,那便是云霄的人了。” 沉吟片刻后,看向童之:“你去确认一下,在王城的人是不是真的云霄。” 童之点头,正欲转身的时候,又有锦衣卫站到了门外,二人相继看向他。 裴季淡淡地问:“何事?” 锦衣卫回道:“南诏王又派人来请大人进宫了。” 童之皱眉,随而看向自家小叔:“已经三回了,生怕别人不知他设下了陷阱等着大人一般。” 裴季轻蔑一笑:“如此,才更让我觉得南诏王的奇怪,他只是懦弱狠毒罢了,但并不是太蠢的人。” 童之转而对锦衣卫道:“回绝了吧,就说大人风寒未好,不宜出门。” 锦衣卫颔首正要退下,裴季喊了他:“不必了,就说我明日进宫。” 童之一愣,皱眉的问:“大人要自投罗网?” 裴季斜睨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道:“段瑞失踪,我今日便是不进宫,明日他便会改变计划,与其让他改变计划,不如就在可控范围内直接拿下最为轻松。” 六十九章(去而复返的华音...) 南诏王听到内侍传回来的消息, 说裴季明日会进宫,脸上露出了笑意,笑着之间,脸部还在隐隐地抽搐, 略显怪异。 内侍虽低着头, 但都能感觉得出来怪异的氛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大王性情越发的暴躁了, 就是面容也越来越憔悴,下眼睑乌青,双眼凹陷,好似整宿整宿没有睡过觉一般。 云侧妃坐在南诏王的身旁, 看了眼南诏王那越发憔悴的面容,便知他体内的蛊支撑不了太久了。 他体内的蛊是惑心蛊。 惑心蛊, 能惑人心智,乱其记忆, 但需得喂养惑心之人的血,但入了体内,便不会再继续吸食。 若是喂养了一年, 最少也能在人体内存活一个月, 长则半年。 但因她只是喂了十天血,所以这估摸着也只能存活十天。 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七日了,若是在这段时日内不逼着他杀了裴季,只怕等他清醒又该怂了。 她虽有压制血毒蛊的法子, 可那方法用多了,效果也越来越差了, 且也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而且依大巫医所言, 这种方法会缩短她的寿命,所以她必须要尽快解开血毒蛊。 只要裴季能死在南诏,那沈堂主也答应了给她解蛊。 怕大巫医供出她,所以在知道那华音体内有血毒蛊后,她立即安排人去软禁了大巫医的家人,免得他把她供出来。 内侍退下后,南诏王难掩激动,脸上抽搐越发的明显,他转头问云侧妃:“云霄怎还没回来,他把段瑞带到了何处,为何不直接杀了?!” 云侧妃低声道:“大王莫要让旁人知晓云霄不在王城,不然会让裴季怀疑的。” 云霄忽然离去,也不知去了哪,云侧妃只能随便敷衍南诏王。 说话间,殿外忽然传来段王后怒斥内侍的声音,“我是王后,你们竟敢拦我?!” 南诏王听到段王后的声音,脸上露出了厌恶之色。 云侧妃见到他的神色,嘴角微微一勾,既然段瑞已经失踪了,那不如趁着这个时候让南诏王把她废了。 * 裴季进宫前的一晚,南诏王宫中传出段王后被废的消息。 被废的理由是掌掴大王,冒犯王威,不配为后。 段瑞失踪,段王后被废,一时间王城内都在传这段瑞失踪的事情是南诏王做的。 这也是裴季怀疑南诏王不正常之处。 若是杀了段瑞后,南诏王便能坐稳王位的话,他早就杀了段瑞。段瑞后边的势力上至朝堂,下至边境守将。 段瑞的兄弟与儿子身兼要职,姊妹与女儿更是联姻各个权臣,便是嫁到大启中有权势的也有。 如此,南诏王便是再愚蠢也知道后果是什么,所以怎么敢轻易地掳走段瑞? 这其中必有问题,唯有把南诏王与那云侧妃兄妹都擒了,加以审问才能知道这其中到底都有些什么猫腻。 清早,客栈四周街道熙熙攘攘,隐约还能听到段王后被废的只言片语。 裴季穿上了鲛纱软甲,再而穿上一层中衫,最后才是一层外衫。 童之把腰刀取来奉上,道:“仔细调查了一番,云霄确实存在着端倪,他这几日都待在府中,一直都没有出府。” 裴季接过刀,沉吟了一瞬后,轻嗤一笑:“金蝉脱壳这一招,还真多人使。” 把刀别到腰上皮套中时,裴季动作倏然一顿,看向童之:“雨季已过,华音他们只需三四日便能与镇南营的人汇合,你现在让人快马加鞭去约好的地方,看看是否已经汇合了。” 童之微微偏头:“那南北杂货铺子的掌柜为锦衣卫办事有二十几年了,不会有事的。” 说罢,转身出去安排人去打探消息。 裴季面色有几分凝重。 不怕云霄金蝉脱壳囚了段瑞,就怕他是随在华音之后出了南诏。 系好了刀套,敛去脸上的凝重之色,神色沉敛地走出了屋子。 从客栈出发,约莫半个时辰才入到宫中。 在宫巷之中行过,宫巷内静得连鸟叫声都没有,裴季望围墙斜睨了一眼,似有所觉,嘴角斜勾。 随在裴季身后的童之也察觉到了端倪,在宫巷两面围墙有成千上百手持兵器的南诏侍卫。 真当他们锦衣卫的五识只是摆设吗? 从长巷走过,入了南诏王殿中。 外边明明青天白日,但殿中却很是昏暗,裴季抬眼望向王位上的南诏王。 殿内昏暗,那南诏王有一半的身体隐在了昏暗之中,见到裴季进来,他上半身才往前稍倾,露出面容。 看到南诏王那张脸的时候,见过形形色色之人的裴季,心底约莫有了数。 ——不是中蛊就是中毒。 面目憔悴,眼窝凹陷,眼白泛着血丝,神志似乎也有些不清。 “裴大人来了呀。”南诏王声音幽幽深深,脸上也露出了诡异莫测的笑意。 有内侍抬来圈椅,裴季镇定自若地坐下,转着指中的扳指,轻笑:“我这几日正准备离开南诏,不知南诏王多次请我入宫是所为何事?” 南诏王咧嘴一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裴大人的那位小夫人,身体如何了?” 捻转着扳指的手一顿他,眼神渐冷。 从南诏王的口中听到华音的事,还真让他心情不爽。 抬起目光,视线在殿中与南绍王对上,一笑之后笑意瞬间敛去,面无表情,冷声道:“最好不要窥觊,也最好连想都不要想这个女人。” 南诏王不甚在意地往椅背一靠:“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裴大人为何要看得这么重,不若把她让给我,我再奉上珍宝和十个美人来补偿,如何?” 南诏王意识混乱,这一瞬连自己说了什么触及裴季逆鳞的话都不清楚,更似乎看不到裴季那挟带着杀气的凌厉脸色。 裴季一抬下颚,嘴角扯了扯,环视了一周这大殿之际,视线在两边的偏殿多停留了片息。 收回目光,看向座上的南诏王,讥诮一笑:“恐怕并不是想用什么珍宝美人来换,而是压根就不想我活着离开南诏吧?” 南诏王面色只是僵了一瞬,但随即哈哈大笑。 几息后,笑意倏然而至,面色变得狰狞:“没错,我压根就不想让你离开南诏!” 蓦地一拍扶手,大喊:“人来!” 声音一落,匆匆脚步声从大殿外传来,两旁的偏殿有源源不断的南诏王宫侍卫涌出。 不过须臾,裴季与童之便被一重又一重的侍卫给围得水泄不通了。 大殿的门也被从外阖上,殿内更是昏暗阴沉。 南诏王从王位上站了起来,露出了得意之色:“纵使裴季你武功盖世又如何,这王宫三千人围剿你二人,不过只是一盏茶的时间罢了,便是你那能一抵百的锦衣卫从宫客栈赶来了又能如何?!” 被围在中央的裴季神色没有丝毫动摇,平静得好像三千人在他一人的眼里,也不过尔尔。 裴季面色平静地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 南诏王轻嗤:“反正你也活不了了,想问什么直接问?” 裴季自椅子上站了起来,镇定自若地向前半步,但这小半步却把围着他的前方侍卫惊得退了一步。 童之看到侍卫后退的半步,嘴角微微勾起了淡淡的轻讽笑意。 二人没有半点紧张的感觉,明明所有人都看出了二人的从容不迫似留有后手,可南诏王却像是完全没看出来一般,依旧面带着狰狞笑意。 裴季双手负在腰后,轻描淡写似的开口:“为何这么想让我死?” 南诏王闻言,咬着牙道:“我堂堂南诏的王,为何要对你这么一个连王官贵族都算不上的南诏大臣卑躬屈膝?我堂堂南诏的王,不过就是想要你那么个妾侍,有何不可?!” 裴季轻轻一笑,恍然道:“原来是因为这些事呀。” 南诏王怒瞪着裴季,开口大喊:“给我杀了他们!” 侍卫们围着裴季,有所犹豫,南诏王立即大骂:“你们若是谁敢退缩,便以叛军处理!” 话语落下,便有人往裴季一步一步靠近。 就在这时,有一部分的侍卫却忽然一刀砍向了最近的侍卫,如此转变,让人错愕。 南诏王瞪大双眼:“要杀的是裴季,你们要做什么,要造反吗!” 那些个侍卫迅速地把裴季和童之护在了中间。 裴季戏谑一笑,再往前半步,不慌不忙的道:“忘了告诉你,在南诏和王宫中都有我的人,人也不多,东拼西凑也不过是数千人而已。不过加上已经潜入南诏的人加起来,也有个万人吧,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朝到南诏王宫外了。” 南诏王脸上的表情较之更加的狰狞:“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聚集到这么多人?!” 这时,有内侍在殿外急报:“大王,有多人手持兵器围了王宫。” 南诏王露出了错愕的神色:“怎么可能,守将怎么可能会放这么多人入关,入城!” 裴季眼神讥诮:“所以说为什么让人把段瑞劫了,把段王后给废了?如此不就直接告诉他们,段瑞失踪是你所算计的,若你掌了大权,曾忠于段瑞的人岂还有活路。” 南诏王五官隐隐抽搐,头部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用力地捏着自己额头,蓦然跌坐在地上。 有细微铃铛声幽幽传来,或许很多人都听不见,但裴季耳廓一动,似乎也听到了这细微的声响。 南诏王头疼欲裂,但脑海中似乎有人在催促着——杀了裴季,杀了裴季。 他猛然抬起手,指向裴季,喊道:“谁能杀得了裴季,我便封他为大军将,赏他黄金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顿时数不清的南诏侍卫朝着裴季等人涌去。 裴季的眼神在刹那间凛冽锐利,他抽出长刀,也进入这一场厮杀当中。 * 夜幕落下,南诏王宫灯火通明,从大殿的方向飘散着血腥味。 云侧妃在裴季与南诏王的人开始厮杀之际,便带着儿子从王宫密道逃了出来。 如今拉着儿子站在可看到王宫的崇圣寺的高塔之上,望着那灯火比平日还要璀璨的王宫,心沉到了谷底。 难怪血楼这么多年都没能杀掉裴季,若是能轻易杀得了他,那么便不会有今日这一幕。 南诏王终究还是没派上大用场。 她从腰间取下一枚小铃铛,看了一眼后,面无表情地伸出塔外,手一松,铃铛从高塔之上落下。 铃铛刚扔下,身后便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这就扔了?” 听到声音,云侧妃蓦然转身,在看到阴森的鬼医之时,忙把儿子护到了身后。 鬼医看了眼那孩子,随即看向云侧妃,眯起双眼道:“是你告诉沈峋我去找华音的?” 沈峋,便是云霄在血楼的名号。 云侧妃摇头:“我并未告诉他,是他察觉我在南诏王身上下了惑心蛊,所以便猜到了鬼医在裴季入南诏后不久也到了南诏。” 惑心蛊是鬼医研制出来的蛊,得提前喂着惑心之人的血,最少也需要喂多日才可使用。 裴季入南诏不久,她就见到了鬼医,从他手中得来了惑心蛊。鬼医之意,让她把华音留在宫中,再趁着她受伤之际取血,最后把这蛊放入她的体内。 可她并未在宫中留下,最后云霄让她想办法引南诏王与裴季反目,她便取得鬼医同意,把这蛊用在了南诏王的身上。 鬼医阴恻一笑:“沈峋便是知道我去寻了华音又如何。” 云侧妃小心翼翼的把儿子护在身后,问:“沈堂主为何这般看重华音?” 鬼医瞥向她,阴森笑意依旧能让人毛骨悚然,小王子都吓得往母亲的腿后躲。 鬼医往塔中的窗口走去,云侧妃拉着儿子避开他。 停在了窗前,看着王宫的方向,神色鄙夷道:“约莫是因小时候认识的关系,所以就不舍得吧。” 云侧妃谨慎问道:“沈堂主搅了局,那鬼医可把华音抓住了。” 鬼医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了笑。 * 裴季把染了血的外衫脱下,披上了童之递来的外衫。 “南诏王想从密道逃走,但却率先被人拦下了,南诏王宫也乱成了一团,但因大人镇压,现在才逐渐稳定了下来。” 段瑞权倾南诏朝野,兵权也掌握在亲信的手中,南诏王不过名存实亡而已,而此次低围攻裴季的那些人也是临时凑来的。 “不过,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裴季看向他:“奇怪?” 童之道:“南诏王被抓后,倒地抽搐不止。” “人呢?” “被关在了侧殿中。” 裴季闻言,抬脚往大殿而去,边走边吩咐身旁潜伏在南诏,现已为南诏大军将的人:“为了南诏的平静,就说南诏王密谋反大启,被我提前发现,从而镇压,大启将会尽快安排一个人接任南诏王的位置,不会摔兵攻入。” 南诏百姓不在意谁坐在王的位置上,他们在意的是只要不打仗就好,能让他们安居乐业就好。 裴季入了殿中,走到偏殿,侍卫立刻打开了殿门,他抬脚跨入了偏殿,走到了那南诏王面前。 南诏王此时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狼狈至极的趴在地上。 南诏王看到了眼前的黑靴,抬眼望去,对上了裴季那冷漠如斯的眼神,身体不仅发抖。 裴季抬起脚,踩在了南诏王的头上,嘴角勾勒出了嘲讽的弧度,不疾不徐的道:“我说过,不要窥觊我的人,想都不能想,你竟然还口出狂言的要我的人?你的位置都是大启给的,何来的口气敢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 南诏王被踩在脚底下,嘴唇发着抖道:“我、我也不知怎么了,别、别杀我。” 裴季冷嗤一笑:“不知怎么了?不知怎么就能有这种夺人妾,哦不,是夺□□的心思?” 说着,脚下碾压得也越发用力。 虽用力,可不至于要人命,可南诏王却忽然一声惨叫,童之急忙道:“小叔,南诏王现在还杀不得,望脚下留情。” 裴季低下头,皱着眉看向从南诏王耳廓溢出的血,道:“我有分寸,这力道不足以让他溢血。” 裴季收了脚,南诏王的身体又开始诡异地抽搐了起来,在裴季与童之的目光之下,溢血的耳中有似虫子的活物窜出。 裴季正要上脚去踩的时候,那虫子才爬出就不动了,便是南诏王也不再抽搐。 叔侄二人的面色都变得肃严了起来。 童之蹲下探了探南诏王的鼻息,随而抬头看向裴季:“还有呼吸。” 然后看向地上的虫子,取出了一个小竹筒,把虫子装入了竹筒之中。 童之面色沉沉的看向小叔,猜测道:“南诏王有可能是与九姨娘一样中了蛊。” 裴季看了眼地上的南诏王,从偏殿走出,与看守的人道:“让御医来看看南诏王。” 说着出了大殿。 才出大殿,便见本应在客栈看守的锦衣卫急急走来。 看到锦衣卫的时候,裴季脚一顿,眉头一蹙。 锦衣卫走到了裴季的跟前,道:“大人,九姨娘负伤回来了!” 裴季脸色陡然一变,瞬息掠过锦衣卫,往宫外而去。 出到宫门,看见拴在宫门前的马,瞬息抽刀砍断了绳子,翻身上马,挥鞭快马往客栈而去。 晚间南诏王街道平静,再者王宫发生政变,王城百姓更是闭门不出,裴季一路疾风快马,不过是一刻便赶回到了客栈。 客栈中的锦衣卫看见裴季,立马上前牵马。 裴季从马背上跨下,疾步入了客栈,从身旁经过的人,连瞧都没有瞧一眼。 婢女从楼梯往下,喊了一声大人后,见裴季没有搭理,连忙跟上,道:“九姨娘在原来的屋子,大夫看过了,只是受了轻伤。” 裴季似乎充耳不闻,不过几息之间,便走到了华音的房门外,蓦地推开了房门,与在床榻之上的华音对上了视线。 二人相视的下一眼,华音有些脱力地与他开起了玩笑:“我想大人了,所以也就回来了。” 裴季看到她还清醒着,暗呼了一口气,但随即黑沉着脸从外走进,同时冷声道:“出去。” 屋中的大夫与婢女会意,纷纷退出了屋外,顺带把房门关上。 裴季走到了床边,坐在了床沿之处,伸出手抚摸上了华音的脸颊。 华音脸颊在他那粗粝的掌心之中微微一蹭,随而抬起疑惑的目光看向面无表情且紧抿着唇的裴季。 虽然面无表情,可他的眼神却极致幽深,似乎在那漆黑的眼神之下有什么情绪在酝酿。 华音正欲开口,却蓦然被一直不语的裴季拉入了宽阔的怀中,腰间更是被他那遒劲有力的手臂揽得紧紧的。 他抱得很用力。 华音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紧张与担忧,她的嘴角缓缓上扬,眼神却是很冷静,但却依旧回以一抱,双臂揽紧了他。 好半晌后,拥抱着她的裴季似压抑着某种情绪,低沉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七十章(谁若敢伤她性命诛...) 裴季询问华音到底发生了何事时, 她道连夜赶回来,已经两宿未眠了,很是疲惫。 裴季也就松开她,让她休息后再与她说情况。 从屋中出来盘问过大夫后, 才确定她只是受了一些皮肉之伤。 此时童之也从宫中赶了出来, 见了自家小叔, 问:“九姨娘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今日杀过人, 裴季此时的脸色冷沉,气息也渗透着阴森寒意,让人见之退避三舍。 裴季暼了眼赶回来的童之,沉默半晌, 才面无表情:“与我去南北杂货铺子。” 童之讶异:“大人怀疑南北杂货铺的掌柜。” 裴季并未回答,只面沉如水的从他身旁走过。 离开客栈前, 吩咐锦衣卫:“守好华音,只允婢女进房中, 进屋子前检查是否是旁人假扮的。” 锦衣卫颔首,肃严应声。 裴季与童之二人去了南北杂货铺子,铺门紧闭, 锦衣卫上前敲门, 却无人应声。 裴季面色沉沉,没有再犹豫,几步上前,脚下蓄力的下一瞬便是直接往门上一踹, “砰”的一声巨响,厚实的门板猝然四分五裂。 裴季弯腰从那破裂的门中进了店铺中, 童之紧随其后。 掌柜虽然离开了南诏,但妻儿应该还在, 可无人来应声开门,太过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锦衣卫四下查看后,回来禀告:“里外全搜遍了,但一个人都没有,就是贵重的物品也很少了,许是走得匆忙,所以并未全部带走。” 裴季脸色铁青,一掌震在身侧的桌面上,桌子顷刻间崩塌,扬起了些许的木尘。 下一息遂转身出了铺子,翻身上马,回转客栈。 回到客栈中,在华音的门外停驻许久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中。 房门未阖,坐在桌前,从屋中望出去,目光依旧停留在华音的房门。 童之端来了膳食,进屋时看到小叔望着屋外的目光,略一思索便知他在看什么。 把膳食端了进来,放到了桌面上,劝道:“小叔,你今日一日粒米未进,先吃些东西填一填肚子。” 裴季看着对面的房门,呼出了一口浊息,哑声道:“我以为华音在南诏会危险,所以送她先离开。可现在看来,不管是留在南诏还是先离开都有所危险。” 顿了一息,才继续道:“早知如此,我便留她在南诏,起码有我护着她。” 童之往华音的房门看了一眼,问:“九姨娘可与小叔说发生了何事?” 裴季摇了摇头:“等她休息好了,我再去询问。” 童之翻了杯盏给裴季倒茶水,道:“侄儿与其他锦衣卫核对了一些杀手帮派讯息。发现这里边最为缜密,且用蛊杀人控制人的帮派有几门,筛选之后,猜测在南诏的这一波杀手,是属于血楼派来的。” 血楼存在已有数十年,但却是在这十年来才逐渐壮大的杀手帮派。 血楼壮大的那一年,朝中有多名官员与富商被绑架,调查后均与血楼有关系,但这些官员与富商却避而不谈被绑架一事。 那时裴季初入北镇抚司,也只是略知皮毛。他隐约听说这些官员与富商似乎在锦衣卫的机密中均有问题,已然准备细查了。 但因后来没有再发生绑架之事,且恰逢那两年老皇帝病重,再到驾崩,锦衣卫档案库房失火,烧毁了大部分的卷宗,所以这事便没有继续查下去。 多年后,也就是现在,已经在北镇抚司掌权多年的裴季,略一推敲,便知其中猫腻。 卷宗被烧毁,应也是血楼所为的,但未必烧毁了,可能还拿捏在血楼的手中。 绑架有问题的官员与富商,是为财。掌握卷宗,是为拿捏着官员与富商,让他们为其办事。 可血楼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人的讯息的,又是如何从这固若金汤的北镇抚司中放火,盗走卷宗的? 童之忽然疑惑道:“这血楼中是不是有人曾在北镇抚司做过锦衣卫,又或者锦衣卫中有血楼的人?” 显然,童之与裴季想到了一块。 裴季现在重用的锦衣卫都是重新一层层选拔的,而十年前的旧人完全没有。 思索了几息,裴季当机立断道:“回到金都后,把当年与此案有关的人暗中调查。” 童之面色肃严的点了头。 裴季复而看向对门的房门,心思沉沉。 既然华音可能是血楼的杀手,那么华音只要与他在一起,便是与血楼为敌,血楼定不会放过她。 若是普通法子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那就从根源上解决了。 ——灭了血楼。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华音醒了。 裴季入了屋中,正好婢女端着药,他接过,淡淡道:“去给小夫人做些清淡的吃食过来。” 婢女应声退下,裴季端着药坐到了床沿,用汤勺搅拌了一会,才勺起汤药喂到华音唇边。 华音愣了愣,裴季道:“怎么?” 华音回过神来,随而摇了摇头,淡淡一笑:“只是觉得大人太过体贴了。” 裴季敛去了今日对外的所有戾气,淡淡笑了笑:“先喝药。” 华音张开嘴喝了他喂来的药,药入口,苦得她紧紧皱眉,几勺过后,她干脆道:“给我一口闷了吧,太苦了。” 裴季把汤药给了她,随即起身,眸中带着浅浅笑意与她道:“你先喝药,我去去就来。” 华音端着药,看着裴季离开房中的背影,知道背影消失,她才低下头,目光复杂地看着碗中的汤药。 片息后,丝毫不畏苦的一口气把汤药喝完了。放下汤碗后,掀开被衾,看了眼身旁那把已经开鞘匕首,目光挣扎。 可她一旦有所犹豫,脑子便会像被针扎一样疼,疼痛催促她赶紧下手。 一切都很不对劲,可她一旦细想,脑子也会疼得让她抽搐。 就好像现在,让她看起来虚弱的不是身体上那些轻微的伤,而是脑子里边一抽一抽的疼痛,疼得她脸色苍白。 察觉裴季要回来了,她不慌不忙的把被衾盖上。 裴季入了屋中,走到了床榻前,把一小罐子递给华音。 华音看了眼那小罐子,随而抬起疑惑的目光看向裴季:“这是什么?” 他道:“打开看看。” 华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到了手中,缓缓打开了罐子,待入目的是一小罐蜜枣,她的睫羽微微一颤。 “方才从外边回来的时候,让童之去点心铺子买的。” 今日南诏宫变,再者已是深夜,铺子已关,童之带着锦衣卫去敲门,那两个高大的身影,腰间还配着刀,差些没把那掌柜给吓晕了过去。 华音望着蜜枣,心情不知为何,很复杂。 在世人眼中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裴季,却在这个时候,在她的面前化成了绕指柔。 华音垂下脑袋,用裴季继而递来的小竹签扎了一颗,放入了口中。 明明甜蜜可口,可心底却不知为何泛着微微苦涩。 “如何?” 她应了一声:“很甜。” 华音再扎了一颗放入口中之时,忽然有轻微的铃铛声传入耳中,落入她与裴季的耳中。 裴季目光忽然一凛,循着窗户望去,可在下一瞬,下腹一阵剧痛袭来。他猝然收回视线,双手瞬间握住那欲把匕首往里推的双手。 他看了眼腹部的匕首,再而抬起头看向华音,眼中尽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他赠她的匕首,她却用在了他的身上。 在利器刺入血肉之中,华音的面色瞬息苍白,眼中更是蓄满了泪水。 “为什么?!”裴季声音嘶哑的问。 不知是被匕首所伤,还是被人所伤,以至于他双眼逐渐猩红,牙龈紧绷着,额间颈间青筋突显。 华音的嘴唇微微颤抖,但下一息楼下忽然传来刀刃相间的声音,有人喊:“有刺客,保护大人!” 若有若无的铃铛声继而响起,华音的脸色逐渐冰冷,她蓦地推开裴季,哪怕眼眶之中依旧蓄着泪水,可依旧果决的把床头的腰刀抽出砍向裴季。 动作毫不犹豫。 裴季经历过诸多风浪,便是受了伤的裴季也瞬息抽出刀挡住了她的刀。 二人在屋中才过两招,窗外便有马蹄声传来,这时铃铛声一顿,华音的动作也随之僵硬。 而这一瞬间裴季的刀刃已往她的纤细的脖子而去,眼见便能刺穿她的脖子,可裴季却忽然一收力,刀锋骤然一偏,华音也在这一瞬回过神来,疾步后退,瞬息转身破窗而出。 街道上有马匹从街头疾踏而来,有人大声唤了一声“华音”。 华音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马背上,马匹扬长而去。 意识有瞬间的清醒,她猛然转回头,看向二楼窗户的方向望去,看见那窗户有一个黑影站在那处,似乎在紧紧地盯着她。 回想起方才那双不可置信的双眼,华音忽然觉得呼吸困难,似乎要窒息一般,只能用力地喘息着。 童之察觉到了二楼的动静,疾步跑上了二楼,打开了房门,待看到捂住腹部撑着窗沿的小叔,瞳孔骤然一缩,猛然走入屋中扶住他。 待看到小叔腰间上的匕首时,脸色一变,在屋中也没有看到华音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向来脾气极好的童之,也怒了,问:“是不是华音伤的!?” 听到这个名字,裴季双眼越发的猩红,紧咬着牙,捏着窗户边缘的手背也是青筋突显,几乎要把窗框捏碎了。 下一瞬,一口鲜血蓦然从口中吐出。 童之脸色大变,转而朝着门外大喊:“快请大夫!” 有锦衣卫闻声,丝毫不恋战,立刻去寻大夫。 而这一批刺客似乎不过出现了片刻,又全部开始撤退,显然是为了接应华音而来的。 有锦衣卫进来,童之立即下令:“即刻起,诛杀九姨娘华音!” 刚下令,手腕却被紧紧捏住,童之转而看向自己唯一的亲人。 只见向来隐忍异于常人的小叔,额头已有薄汗沁出,脸色苍白无血色,可见那匕首插得有多深,恐已经刺伤了肾脏。——那位置易让人毙命。 裴季深呼吸一口气,强咽下此时涌上喉间腥甜的血,声音哑沉的道:“只允活抓,不许伤她性命。谁若敢伤她性命,诛。” 锦衣卫看了眼童之,再看了眼大人,随即应声,快步走出了屋子。 童之沉默不语,把他扶到了床榻之上。 裴季躺下,维持着清醒看向童之,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一般,粗喘着气道:“莫伤她性命。” 童之闻言,脸色紧紧绷着,似乎在隐忍着极大的怒意。 半晌后,他才深呼吸了一口气,疾声厉色道:“小叔活,我便饶她,若是小叔有三长两短,我追到天涯海角也必要杀了她!” 七十一章(叛出血楼) 已是五更天, 林子已有微弱的光亮。 沈峋,也就是曾化名为云霄的沈堂主,在火堆中添了枯枝后,看了眼靠着树干坐在火堆旁的华音, 她双眼呆滞, 不言不语, 没有丝毫表情的静坐了许久。 他从云侧妃, 也就是流夭口中得知鬼医早在他寄信回血楼之前就到了南诏,鬼医也早已经想要利用华音了。 他前几日去寻鬼医,发现鬼医已不在王城,而且早已被血楼控制了的南北杂货铺掌柜也不在。 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当即追出了南诏。 找到鬼医的时候,华音已不见踪影, 他约莫知道鬼医的打算,可在若是搅坏了鬼医的打算, 他与华音都活不成。 所以他才暗中精密部署救华音,在鬼医发难后,立即行动。 思绪回笼, 再三斟酌后, 沈峋与华音道:“锦衣卫虽不熟南诏地形,但快天亮了,我们再歇息一会便立刻出发。” 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他收回目光, 折断了树枝放入了火堆中,望着那烧得“噼啪”作响的火堆缓声道:“你与裴季本就注定是对立, 全然没有可能的。若是你执意与他在一起,血楼为了震慑其他人, 必定会不计一切也要除掉你,裴季这一次都没能护住你,往后又护你?” 华音闻言,睁开了通红的双目,看向云霄,声音带着隐忍:“鬼医又给我下了蛊,是不是?” 沈峋一愣,想起鬼医所言,她的记忆会出现偏差,沉默了一瞬,他道:“这都不重要。” 华音嘲讽一笑,笑意里皆是悲戚:“不重要?可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痛得像有人拿着坚刃在凿我的心……” 华音说到这,眼泪不知不觉便从眼眶落下,她抬起手摸了摸,随而放到眼前看那湿濡的指腹,喃喃自语:“记忆里,我是假装失忆与裴季逢场作戏,屡屡被他羞辱,巴不得杀了他,可只要我一怀疑这段记忆的真实性,就会头疼得厉害,阻止我继续想下去,而且身体也不受我的控制,直接刺了……裴季。” 裴季二字从她口中出来得很艰难 ,心头更像被刀子扎。 眼泪已经快控制不住的决堤,她抬起手,以手臂遮挡着双目,眼泪哗啦啦的流下。 哪怕再崩溃,她也知道肯定哪里不对劲。 哪怕她刺裴季的时候,她已经尽所能的避开了致命的地方,可她现在回想,她也莫名其妙的很害怕,害怕他死了。 思及裴季有可能被她杀死了,她的眼泪再次决堤,不再忍耐,顿时放声痛哭。 一瞬间,林中周围竟是她凄惨的哭声。 “啊……不对,我不想杀他的,我不想……” 华音哭得肩头颤抖,泪水从她的脸颊上源源不断的滑落。她哭得肝肠寸断,哭声让人极其心痛。 沈峋看着她如此痛苦难过,不知为何,有一瞬间的后悔,后悔让鬼医帮她恢复记忆。 可若没有恢复记忆,她依旧与裴季在一起,血楼便会对她赶尽杀绝。 华音捂着那心口,不停的拍打着,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好受一些,可依旧是心疼得好像要死了一样。 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不想杀裴季的,不想看到他死的。 可在她脑海里,与裴季的记忆都很模糊,且脑子里边都是让她杀了裴季的声音。 她听说过鬼医擅蛊,能控制人心,不用怀疑,她便是被鬼医所控制。 许久之后,沈峋开口劝道:“华音你随我回去吧,回血楼去。楼主已经应下,往后你只需打探消息,不需再冒险。” 这话语落入华音耳中,许久后她抹了一把泪才把手放下,她的双眼被泪水浸泡,已然通红一片。 她似听了笑话一般,哭中浮起一抹嗤笑,嘴唇颤抖的道:“你比我更了解血楼的凶残,你都能毫不犹豫的要杀我,更何况哪一些人。若裴季大难不死,或是再有更难刺杀的人,那些承诺不过比草都贱,他们会一直一直的利用我,我若不顺他们,还会再次像现在这样控制我去杀裴……” 说到这,她捂住了眼泪潺潺不断落下的双眼,几乎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记忆里,自己是假装失忆,再而寻准机会杀裴季。而在两日前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受了伤,然后潜回南诏,脑海里的目的皆是杀了裴季。 华音抹着脸颊上的眼泪,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 片刻后,华音依旧落在累,但脸色已然冷漠:“就只是为了活着,甘愿被利用,如被关在笼中,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如此,我宁死也不会再回血楼!” 话到最后,华音稍恢复了冷静,泪眼直直盯着沈峋:“若你还把我当做妹妹,便告诉我,我被鬼医下了什么蛊?” 她与沈峋并无血缘,而是因出自同一个村的,自小便相识。 她五岁便被那称不上父亲的禽兽卖入了风月阁,在血楼中再相遇那年,她七岁,他十二岁。 再遇之时,他告诉她,洪水连下多日,山洪掩埋了村子,她的父亲也死在了山洪之中。而他的双亲亦是,他只能靠着乞讨为生,却不想最后被拐子买入了血楼之中。 二人在那惨无人道的训练中相互扶持了三年,他一直护着她。每次抢到吃的,他都会分她一半,每次在打斗中,他总会暗中帮助她。 后来他们被分去了不同的分堂中,再也没有见过面。 那时候她还不叫华音,他也还不叫沈峋,改了名字后,很难找到对方,而且血楼不允杀手相互往来,所以他们已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而在她的记忆里,自己胸口这一箭,似乎是因沈峋为了让裴季消除对她的怀疑而出的手。 可她感觉得出来,若非是裴季出手搭救,这箭定然会要了她的命。 脑海的记忆里,处处都是漏洞。但因潜回王城的那两日,总有一道若应若无的铃铛声追随,以至于她的想法像是被控制住了一样,根本无法去细想。 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便是鬼医对她动了手脚。 沈峋沉默了半晌,终还是说了出来:“我从流夭那处得知是惑心蛊,能乱其记忆,惑其心的蛊。因鬼医只喂养了数日,那惑心蛊在你体内最多只能撑五日便会枯竭而亡。” 惑心蛊…… 华音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随而再度抹了抹脸颊上泪痕,吸了一口气后遂拿起一旁的刀起了身,朝着马匹而去。 沈峋也立马起身拦下他:“你要去哪?” 华音看向她,暗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我不会再回血楼了,哪怕血楼对我下诛杀令,我也不会妥协。” 说罢便去解开马的缰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神肃然一变,反握着未入鞘的刀蓦然回身,刀刃倏忽对准了已然抬起手欲打晕她的沈峋。 四目相对,沈峋已然在她眼中看不到她年幼时对自己的那一份依赖了。 她现在的眼神之中除却悲戚,还有便是冷静与沉着,她已然能独当一面了。 但他依旧不能理解她为何会在受惑心蛊控制之际,也要为了那个不过才认识不到一年的裴季,竟要冒着将会被血腥追杀的风险叛出血楼。 华音冷凝着沈峋。那红肿起来的双眼却很是锐利,她逐渐冷静,一字一字的道:“别试图打晕我,你就是把我回到血楼,也会想尽办法逃跑。” 话到最后,她道:“在血楼中,你是唯一对我还有一丝人性的人,若是你真是想为我好,就让我离开。” 沈峋把她的刀推开,面色肃严:“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这么一走,血楼会布下天罗追杀你,更会用最残忍的方法把你诛杀。而且裴季也不会轻易的放过你。” 华音自嘲一笑:“哪又如何?起码不用像皮影戏里面的皮影一样,从成皮影的那一天起也只能成为他人手中的把戏,一举一动皆要受制于人。只要离开了血楼,我能多活一日,也好过在血楼中度过的三个春秋。” 话到最后,她果决的道:“我绝不后悔!” 说罢,抬起刀,一刀砍断了拴着马的绳子,随即利落翻身上马。 正要驱马离去,身后的沈峋忽然喊了她:“珠儿。” 珠儿,是华音未入血楼时的称呼。 华音在马背上转身看向他。 沈峋道:“在南诏密林中刺杀裴季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你。” 华音知晓他说的是她胸口的箭伤一事,她现在记忆压根不可靠,只沉默的点了点头。 沈峋继而给她扔了一个地图和一个香囊,华音单手相继接住。 “这是出南诏的地图和能避开毒物的香囊,如今你体内已无血毒蛊,得避着些那些毒物。” 华音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东西,还是道了声“多谢。” 沈峋叹息了一口气,嘱咐:“一路保重,莫要被血楼的人发现,也不要再去找裴季。” 华音沉默了一瞬后,抬眼看向他,把东西放怀中,拉着缰绳:“再见。” 她转身,拉起缰绳策马入了密林中。 直至离得远了,她才放慢了速度,她转身往南诏王城的方向望去,静静的望了许久,抬起手随意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那么多人都杀不了裴季,他定然还活着。 她迫切想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可她现在也知道自己还是个危险的存在,再者她也不知回去后会不会被裴季杀了,所以如今只能等。 等沈峋所言的惑心蛊解了,等她确定记忆是正确的,再决定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 一个月后,熙熙攘攘的城门口,有一个戴着兜帽的女子,背着包袱排在进城的行伍之中。 轮到她时,她把路引递给了城门的守卫。 守卫看了眼路引,道:“把帷帽摘下。” 女子便也就把帷帽的轻纱掀开。 轻纱掀开,露出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妇人,妇人五官精致,但就是太黑了。 女子道:“前段时间晒伤了,现在还未好,大夫让我不要见阳光。” 守卫点了点头,问:“来金都做什么?” 女子道:“我夫君早些时候来金都做买卖,许久不见回来,听回乡的人说他在金都娶了个富家姑娘,我不信,便来金都看是不是真的。” 许是人皆是爱听八卦的,守卫闻言,蓦地嗤笑了一声,随即忍笑把路引还了回去:“进去吧。” 女子把轻纱放下,复而入了城中。 入了城中后,女子停驻了脚步,站在街道上望着人流人物的金都城,有种阔别已久的感觉。 七十二章(密室) 华音戴着帷帽入了金都最为热闹的茶楼, 与掌柜要了个雅间,点了一壶上好的茶水,还有几分茶菓。 待小二把茶水送到雅间中,她拿出了些许的碎银子打赏给了小二, 而后与他道:“我初来金都, 你与我说说金都都发生了一些什么大事。” 已是入冬的季节, 天气冷寒, 再者这个时候茶馆人也不多,大堂下也不需要忙活,小二接过了赏银,便殷勤的问:“不知客官想知道是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的事情?” 华音想了想, 道:“就说说看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 小二点了头,随即便絮絮叨叨的开始说起了哪家高官纳了小妾, 又有哪家贵胄嫁女儿,还有一一件比较大的命案。 说了许久, 可愣是没说到关于摄政大臣裴季的事情。 等说了约莫半刻后,小二便停了下来。 华音看着小二,略微茫然:“没了?” 小二眨了眨眼, 然后一抚掌, 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虽然与金都没有什么印象,但也是大事, 朝廷颁布了新律,无论是南诏还是大启, 都禁止养蛊,令下后依旧有人养蛊惑人, 轻则二十板,刑一年,重则斩首示众。” 华音一愣,她这段时日皆是东躲西藏,全然不知大启颁布了这样的新律。 是裴季下的令吗? 可为什么她这一个月下来,全然听不到他的消息? 好似她的刺杀没有发生过一样,一路上更是没有发现她的通缉令。 华音转念一想,也清楚他受伤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必然会在大启引起内乱。 他应该还活着,只是不知伤势如何。 她虽记得自己似乎避开了他的要害,可她那时受人控制,越想越不敢确定自己当初是不是真的避开了。 这一个月除却确认惑心蛊解开了没有外,她还得避开血楼的追杀,所以本该半个月就能回到金都的,她这次却是花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下来,裴季肯定已经不在南诏了,所以她寻来了金都。 她知道自己若来金都,无疑是涉险,可她心下难安,况且她也向裴季承诺过,若是她因别的事逃了,也会去金都寻他的。 且说这个法令有可能是裴季主意,他又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她先前被血毒蛊控制的事情? 失神间,小二问:“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华音回过神来,沉吟了两息后,压低声音说:“我在来金都的路上听到小道消息说摄政大臣遭人行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小二闻言,噗嗤一笑,也压低了声音道:“摄政大臣遭人刺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也没有什么可稀奇的。” 小二的话,依旧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她也总不能直接问这段时日,可有人见过裴季。 正要让小二退下的时候,又听小二喃喃自语道:“不过摄政大臣已经有两个月没上朝了,听说一直在外处理公务尚未回来。” 华音一怔。 裴季没有回来? 不可能,裴季长久不在金都坐镇,无论是朝廷,还是其他地方都会有人蠢蠢欲动,所以他不会在南诏逗留太久,哪怕是身上有伤,他也会回金都。 因为了解他,所以她才会没有任何的怀疑,冒险来金都。 现如今只有两个情况,要么就是裴季伤重得无法回来,要么就是伤重得不能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客官可还想打听什么?”小二问道。 华音微微摇头,让他退了下去。 小二离开后,华音沉默了许久,愧疚与担忧越发的浓烈。 她别的什么都不想,只迫切的想知道裴季到底如何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把眼尾的湿润擦去,端起茶水饮茶。 时下刚入冬,天气寒冷,街道的行人比平日少,且门窗紧闭着,大堂与街道的声音并被阻挡,在雅间中只是听到些许声音,还算安静。 华音饮完了一杯茶水,执筷正要夹起糕点,却有细微的粉尘落到了桌面上。 华音抬头往屋顶瞧了一眼,沉思片刻后把筷子放下,戴上帷帽,随而拿起行李快步走出雅间。 付了钱后,便径直离开茶楼,往人少的地方而去。 华音入了巷子中,紧随其后的是两个中年男子,他们随着华音入了巷子中,拐入了另一条巷子,可看见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死胡同。 他们才要戒备,华音却蓦然从围墙上方向他们二人攻去。 二人就算已然警惕了起来,可有一人还是被华音的手肘击中颈项。 力道极重,重得男人双腿蓦然往下一跪。 另一人朝着华音攻去,华音瞬息反击。 这二人是血楼最为低层的杀手,华音不过是小半刻便将他们毙命。 他们不死,她的行踪就会败露。 华音镇定自若的扫了他们一眼,捡起地上的包袱轻拍了拍尘土后背到了肩上,正要走出胡同,脚步忽然一顿。 下一瞬,忽有十数个黑衣锦衣卫飞跃道了屋顶之上,纷纷以□□对准她。 华音环视了一周,无奈呼了一口气。 果然,金都是个凶险的地方,不过才到不久,就被血楼和锦衣卫发现了。 这时有一顶四人小轿从前方拐弯处抬来,前方领头的男子面无表情地看向华音,低声道:“若是不想闹起动静,便上轿随我等出去。” 现在的情况没有任何选择,与她而言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她也就向轿子走去,随而从容地掀开轿子坐进了轿子中。 帷帘落下的那一瞬,华音闭上双眸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心底也因松了一口气而嘴角微扬。 若是裴季有三长两短,那么这些锦衣卫便不是抬了轿子来抓她,而是直接杀了她,或是五花大绑。 想到这,华音眼角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不是因伤心,而是喜极而泣。 她都想要他的命了,依他说一不二且下手狠绝的性子却依旧没有对她下死令。 华音觉得自己冒险回金都,是值得的。 在轿子离开了巷子后,立即有锦衣卫把地上的尸体拖走,把倒地的木头立起来,没有留下一丝打斗的痕迹,就好似这巷子中从未有过打斗。 * 华音坐在轿中,也不知轿子绕去了何处。 约莫半个时辰后,轿子似入了宅子,四周无比安静,不多时是房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像是密室打开的声音,可轿子依旧没有停下来。 又过了片刻,轿子才停下,轿子被放了下来,随后是退离的脚步声,不久后还有密室石门落下的声音。 华音踌躇了一下,还是掀开了轿帘,从中走了出去。 看到周遭的环境,愣怔许久才回神。 裴季不是说笑的。 他竟真的打算把她关起来…… 四周没有任何的窗户,只有一面帘子遮住了密室的门口。 若非是桌面有油灯亮着,恐怕这屋子会漆黑一片。 而屋中什么都有,有床有浴桶,有衣柜,有美人榻。 回过神来,华音轻声一笑。 她并未走出屋子去,而是走到了床边,把手放到了床铺之上一抚而过后,随即转身走到了盥洗架前,把脸上特意涂抹上的粉洗去,再而到衣柜前,把衣柜打开,取出了里边准备好的衣衫。 换了一身衣衫,华音躺到了床上,闭上了双目。 她现在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安安心心的睡过一觉了。 应该是从南诏离开后,她便一直紧绷着。对裴季的愧疚与担心,还有对血楼的追杀,都让她没有一觉好眠。 不是被噩梦惊醒,便是被风吹草动给惊醒,从来没有持续睡上半个时辰的。 华音双手放在了腹上,脸色放松,呼吸也渐渐均匀绵长。 许是安心了,所以一直反复折磨着她的梦境,也就是她拿匕首刺杀裴季的梦境没有再出现,反倒是做了个很好的梦。 她梦到,裴季就坐在床边看着他,面上虽毫无表情,但也没有伸手掐她的脖子。 便只是如此,于她而言也是一个好梦。 睫羽微微扇了扇,眼皮似有千斤重,不一会又紧闭了起来,周遭一片黑暗,但隐约觉得好像有人在她的脖子上轻轻地抚摸着。 昏睡的华音心想,梦里边的裴季难不成真想掐死她? 而后那粗粝的手又抚摸上了她的脸颊,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真实的温度一般。 感觉到了温度,华音的嘴角微微扬起…… * 裴季自密室出来,童之便一直黑着一张脸。 回了房中,裴季暼了一眼他,淡淡道:“别动她。” 童之冷声道:“侄儿怎么敢动?有人便是差点死了,还想着怎么护着她,还想着如何把她请回来。” 童之的脾气向来很好,从未用这种讽刺的语气对身为长辈的裴季说话,可见他是真的生气了。 裴季也不恼,在桌前坐了下来。 童之呼了一息,继而冷声道:“既然小叔执意要把人带回来,那便关好,便是侄儿不动她,血楼的人也不见得能放过她……”说到这,童之冷哼了一声,讥诮道:“明明是刺杀小叔的功臣,血楼却下了虐杀令,真是有趣得很。” 裴季还是没有说他,在沉思片刻,问:“血楼的事情调查得如何了?” “已经整理成卷,不日便会送来。” 裴季也就点了点头,径自翻了个杯子,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端起抿了一口后,吩咐:“让霍府医去给华音诊脉。” “霍府医告假了,要后日才回来。”童之提醒。 裴季沉吟后,道:“那便等霍府医回来再去给她诊脉,她在府中的事情莫要传出去。” 童之沉默了半晌,还是劝道:“华音极其危险,她能有第一回刺杀小叔,便会有第二次,小叔这一次能避开一次要害,下一次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裴季把杯中的茶水饮尽,随而抬眸望向童之,眸色浅淡,语声缓缓:“不会有下一次了,而且……”话语一止,收回了目光,无奈道:“也罢,等我确认后再与你细说。” 七十三章(相会) 华音醒来后, 因密室无窗看不到天色,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躺在床上,望着帐顶,想起了梦到了裴季的那个梦, 心里头竟有些雀跃。 不禁抬起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在梦中裴季抚摸过的地方。 尽管知道是做梦, 可感觉却像是他是真的放在自己脸上一样, 她依稀记得那粗粝的触感与掌心的温度。 在南诏的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对裴季的感情只是浅浅的一层喜欢,未至深入。 可当伤害到他的时候,哪怕是记忆出错了, 她也心痛如刀绞,自责至极。 这份喜欢的程度, 远超过她自己所认知的。 可她还未来得及回应,便不是自愿的背叛了他…… 他现在应当是舍不得她, 但又恨极了她的。如此,在现实中又怎么可能像梦里边那么温柔地轻抚她。 华音苦涩地笑了笑,随而从床上坐起。 许是这一觉睡了很久, 所以略有腰酸背痛, 舒展了双臂后才掀开被子坐到了床沿边上,再度打量了一眼这密室。 从小巷坐轿子到这密室,除却锦衣卫,还有那两个已死的杀手, 没人知道她入了裴府……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裴府。 虽然不知这里是何处,但可以知道的是, 裴季隐蔽地把她关了起来,其实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安全的避难之地, 血楼的人或许还不知道她回了金都。 至于被她除去的那两个杀手,恐怕是一直以来蛰伏在金都准备听从调令杀裴季的杀手。 之所以会发现她,恐怕是因血楼已经出了她的画像与追杀令,而在她进城时掀开帷帽被他们看出了端倪。 至于锦衣卫为何会发现她…… 华音稍作思索间便反应了过来,轻拍了一记自己的脑袋。 她怎就犯了傻呢? 北镇抚司的情报网遍布金都,像茶楼这种地方自是有北镇抚司的探子,她一打听裴季的事情不就露出了端倪。 虽然回金都的时候,忐忑不安,不想让锦衣卫发现。可现在华音却是庆幸自己露出了端倪,如此才有可能见到裴季。 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才饮下便出帘子外边传来石门打开的声音。 华音身体微微僵了僵,捏着手中的杯盏望望向密室的帘子。 紧张中却又隐隐带着期待。 可当帘子撩开的那一刻,华音所有的紧张与期待都变为了平静。 微垂眼帘,缓缓把杯盏放到了桌面上。 童之面无表情地把两菜一汤的吃食放到了桌面上,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便离开,走到帘子前的时候,身后传来华音的声音。 “大人怎么样了?” 童之脚步一顿,沉默片刻,转身看向站在桌前低着头的华音,声音冷硬:“托你的福,现如今还下不得床。” 看见华音的脸色渐白,童之继续胡言道:“太医说一边的肾脏已然坏死,恐怕以后不能再练武了。” 说到这,童之轻嗤一笑:“以后再有刺杀,恐怕也难以还击,从而至于危险之中。可尽管如此,小叔竟然下令不让人动你。” 童之说罢,也不再看华音那已经苍白得没有了任何血色的脸,随即转身出了密室。 他脸上一片漠然。 小叔虽无性命之虞,可也确确实实是中了一刀,岂能让她心安理得的安睡! 童之离去后,华音脸色呆滞,眼神空洞地跌坐在椅子上,也不知坐了多久,桌面上的饭菜已经凉透,她也没有吃上一口。 桌面上的油灯渐渐燃尽,华音似失了魂魄一般站起了身,拖着步子走到了床边,再而躺回到了床上,拉上了棉衾闭上了双目。 泪水再次从眼角两边滑落到了软枕之下。 她以前从不这样的,哪怕面临生死之关,她也没有落过泪。可自从南诏离开后,因越来越多的自责,她也越发的多愁善感了。 若是她再警惕一些,便不会再次中了招被下了蛊。 油灯的烛火燃尽,密室内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华音似醒似浑噩之间,似乎感觉到了帘子被风吹起又落下的细微声音。 可密室幽闭,哪来的风? 没风,帘子又怎会被吹起? 华音蓦然睁开双目,此时密室中又有了亮光,虽然光亮极其昏暗,但也足以视物。 她转头往床外望去,只见在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背光处,她便是看不清楚脸,也认得出那身形。 华音嘴唇微微颤了颤,着急地掀开了身上的棉衾,从床上下地,赤足踩在地上,快步跑到了那人的面前,蓦然投入他的怀中,抱住了他。 她的动作冲撞到了裴季那全然未全好的伤口,身体瞬息紧绷,但却依旧显露半分端倪。 华音埋在裴季的怀中,身体在颤颤发抖,似乎在哭。 静默片刻后,低沉冷漠的声音传入了华音的耳中:“为何要哭?” 华音边开边抽噎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不是故意要刺你的,鬼医给我下了惑心蛊,我虽然恢复了记忆,可在那几日我被他控制了,我真的不想刺你的……”华音说着又无声落了眼泪。 “现在呢,还被他控制着?”他低声问道。 华音摇头,吸了吸鼻子,咬字清晰的道:“鬼医取我的血是用来喂惑心蛊,惑心蛊才喂几日,所以在离开南诏后,惑心蛊也没了。” 裴季沉吟了片刻,双手握上她的肩膀,把她从自己的怀中拉开。 华音抬起了头,双眼已经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她也能看清他的脸了。 看到了多日魂牵梦萦的人,华音红肿的双眸,眼泪更加决堤。 裴季神色似乎依旧冷漠,可沉默片刻,终还是抬起手,指腹摸了摸她的眼睑,漠声道:“哭什么,我又没死。” 华音唇瓣颤抖了片刻,才颤声道:“可你都被我害得卧在榻上下不了地了,再也不能动武了……” 裴季眉梢一佻,微微眯起了双眼,望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不禁沉思。 他卧在榻上下不了地了?也不能再动武? 那她觉得,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他,是谁? 裴季狐疑间,又听到华音小心翼翼地说:“大人,你别那么快走,再让我的梦做久一点,好不好?” 哦,原来以为是在做梦。 “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先别哭了。” 华音闻言,连忙抹了眼泪,原本美艳的脸,时下却没有了半分神采,脸色与唇色皆没了血色,一双眼更是红肿了起来,让人不禁生出了心疼。 “明明该是个冷酷的女杀手,怎似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一样?”说着,还是用指腹把她眼尾未擦干净的泪痕抹去。 华音手背擦去下巴积攒的泪水,低声回道:“可我不想做杀手,就想做个娇滴滴有人疼的小娘子。” 裴季动作顿了顿,漆黑的眸子望着华音沉默了半刻才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华音怕他从梦中离开,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别走,好不好?” 裴季的视线自她脸上缓缓移到了她扯着他的袖子上,再回到了她的脸上,与她四目相视,低声道:“若不想让我走,便说出十个让我留下的理由。” 言外之意,说出十句他想听的话。 华音愣了愣,思索半晌,眼里的迷茫褪去,双手拉住了他手臂的袖子,随即微微踮起了脚尖,在他的略一滚动的喉间落下了一吻。 稍离颈项,她的嗓音带着丝丝哭过后的鼻音,说:“我想要大人,大人不想要我吗?” 华音学起了他在南诏蛊惑她的招数。 裴季眼中露出讶异。 她这是不打算说服他,而是打算睡服他? 好像比起前者,裴季似乎更期待后者,甚至还有些蠢蠢欲动。 一个月不见,裴季何止做过一次那旖旎的梦,在那梦中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床侧,个中空虚的滋味,只有他自己能懂。 裴季喉间一滚,眸色幽深了下来,声音喑哑地问:“你确定?” 不过在做梦罢了,有什么可犹豫的? 华音诚实的摇了头,扯着裴季的腰封往床榻缓步而去。 到了床边,她蓦然把他推倒在榻上,俯身而上。 烛火幽暗,帐幔人影成双。 帐内,华音看着裴季腰腹上方的新伤口,指尖落在了上边,轻轻抚摸,再而抬眸看向裴季,及愧疚也心疼地问:“疼吗?” 裴季低头看了眼:“也不是没受过更重的伤,倒不是很疼。” 当时比起伤口上的疼,或者心更疼。 华音低下头,在那伤口上轻吻。 裴季呼吸倏然一紧。 是梦,还是现实,或许华音早已经分辨出来了,但还想自欺欺人得久一些。 ……… 密室外天色已亮,裴季看了眼身侧昏睡的华音,再而呼出了一抹浊息。 华音瘦了,不管是脸还是身子。 不过是一个月而已,却几乎瘦了一圈。 他从床上坐起,看了眼桌面上未动过的饭菜,还有小半杯水的杯子。 她喝了他让人准备的宁神茶,也难怪她会怀疑是在做梦。 裴季起身穿戴衣服,清理了一切痕迹,再而给她穿上了衣服。 就让她觉得是做梦,多做几日的梦。 估摸着她只有以为在做梦,才能让她无所顾忌的情绪外泄,才会在欲/海之中说出想他,念他,爱他的话。 感觉的出来她这一个月似乎吃了很多苦,所以裴季才压制下了狠戾的冲动,慢慢的循环渐进,浅尝辄止。 裴季是信她的,但也不是盲目相信的。 她刺杀他的事情里边本就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且也有太多的巧合了,无论怎么看怎么分析,这件事里边有着很大的疑点。 所以他才让人隐瞒着他的实情,若是她守诺,且心里有他,自然会回来。 故而这金都城的探子比之前多了一半,为的就是守株待兔,同时也警示着金都城中血楼的人。 如今终于把这叫华音的兔子守回来了,他原打算等疑点查清再来寻她,但晚间睡不着,便起来走了走,可走着走着便走到这里。 随后发生的事情也全在意料之外,是他没想到,他也没想过阻止的。 难能真心真意主动,他自然不会把她推开。 现下他得搞清楚她在离开南诏时发生了什么事。 复而忘了一眼便是睡着还紧皱着眉头的华音。 虽然要询问她,但不是现在。 裴季清理了密室,随即从密室中离开。 从密室中出来后,在冷风中看到如桩子般站在树下的童之,与其对上了幽幽的目光。 这架势,这眼神像是抓/奸一般。 裴季:…… 他这小外甥到底在这树下站了多久? 七十四章(相偎相依...) 叔侄二人相继沉默了几息, 还是裴季率先开了口,问:“在这等了一宿?” 童之从昏暗的树下走了出来,停在了裴季的几步之外,面无表情的应:“也没多久, 也就不到一个时辰。” 裴季进密室时, 已临近五更天, 现在天已蒙蒙亮, 可不就是没到一个时辰。 裴季清咳了两声,再而从容转身往外走,淡淡道:“我自是不会再疏于防范得让她伤第二遍。” 童之沉默跟到半路,才幽幽的道:“小叔是否觉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然为何一个晚上都等不了?” 到底是做了, 裴季有那么一瞬也是被噎得无话可说。 看到小叔的神色,童之叹了叹:“小叔素来谨慎多疑, 可为何偏偏对上华音,却是没了这些谨慎与疑心?” 裴季脚步微顿, 转身看向童之,脸色严肃道:“自然不是盲目相信的。在南诏之时,华音有多次能杀我的机会, 且能一刀刺中这里要我性命。”裴季指了指心口的位置, 继而道:“可她并没有,且还避开了要害。” 童之反驳:“这又能说明什么,终归事实上她还是出手了。” 裴季微一低头轻笑了一声,随而转身往前走, 不疾不徐的道:“在南诏,那血楼的鬼医给华音解蛊时用了一物铃铛, 细听铃铛声音,与寻常铃铛声有所区别。” 随在身后的童之一愣, 不明所以,随即又听到小叔问他:“你可还记得南诏王被我踩在脚下,从耳中钻出的蛊虫?” “记得。”不过才过去一个月,童之自然记得。 “虽已无法验证是什么蛊,但在大殿之内,南诏王越发疯狂的时候,我再次听到了这铃铛声,虽然远,但不会错听。” 闻言,童之眉头微微一蹙:“小叔的意思是这二铃声有可能控制了南诏王体内的蛊,可与华音又有什么关系?” 话语一顿,童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难不成小叔认为华音也被那铃声控制了?” 裴季脚步顿下,转头看向他,脸色冷峻:“在客栈,华音刺杀我的前一刻,我再次听到了这道铃声,我很确定没有听错。” 闻言,童之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不会以为小叔为了给华音开脱而扯出这样的借口,毕竟没必要。 小叔要保下华音,不会在意任何人的看法,这任何人中也包括他这个侄子,所以压根无需寻什么借口。 裴季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华音被下了虐杀令,血楼的虐杀令如何,你也知晓,便不用我多说了。” 此前他们抓到了血楼的底层杀手,从他们口中得知,血楼向全部杀手下达了对华音的画像与虐杀令。 所谓虐杀令,便是以越残忍的方式虐杀背叛者,便越能取得越高的赏金和晋升。 这也是裴季为什么会把华音隐蔽的接回来,关在密室之中的原因,为的就是不让血楼知道她在裴府之中。 “若华音真的想杀我,如今我定是躺在棺材之中,而不是站在你的面前。”话语一顿,停下脚步,再次转身看向童之:“所以你也别太吓唬华音,她这一个月来,受了太多苦了。” 华音所说关于他下不来地,不能练武之事,不用做他想也知道是童之诓骗她的。 童之对小叔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 沉默了半刻后,最终叹了一口气,由衷道:“在侄儿这里,小叔是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人,哪怕华音不是出自本意,但的确伤了小叔,侄儿做不到对她有好脸色。” 裴季颔首:“莫难为她就好。” 裴季看得出来童之听进去了,继而道:“昨晚的饭菜她也没动,你等天亮了送些吃的过去,让她多补一补。” ** 华音醒来时看到空荡荡的床外侧,愣怔了好半晌才回神。 昨夜见到裴季的时候,她一开始确实以为是在做梦。 可拥抱,亲吻,水乳/交融都如此的真实,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心跳。这么的真实,怎么可能算是在做梦? 可这床榻干干净净的,她的衣服也全然穿在了身上,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显然是收拾过了。 除了裴季也没别人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华音不想随意乱猜裴季的心思让自己胡思乱想,总归他没有像童之说的那样卧榻不起,她心里也好受了许多。 而且身为被精心训练出来的杀手,对人体构造异常了解,她昨晚也确定了他被自己刺伤位置,确定了她当初确实避开了要害,并未伤及他的肾脏。 童之会骗她,让她难受愧疚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裴季是他的至亲之人。 至亲之人被人捅了一刀,换做是她,估摸着会比童之做得更过分,或许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可能童之也想如此,但因裴季的阻止,他才没有冲动。 童之的想法如何,华音也改变不了,她只知道裴季平安无事就很满足了。 想起昨晚二人久违的鱼水/之欢,许是因为由心到身的契合,所以格外的舒爽,她也再度睡了一个好觉。 从床上起来,华音才觉腹中饥饿。 仔细一想,她从昨日晌午之后到现在也只是有茶水入肚,并无食物果腹。再者有可能是紧绷着的心绪也松了,这饥饿感便瞬间如同潮水一样涌了上来,有些猛烈。 屋中有干净的水,但因这冬日没有炉子温着,水甚是冰冷。 华音也并非真的娇生惯养,且这一个月也是风餐露宿过来的,也没有矫情的用冷水洗漱。 可梳洗过后,看到桌面上的冷饭冷菜,华音就是再饥饿也全然已没了胃口。 明明这一个月下来,连硬邦邦的馒头都啃过了,怎么一见了裴季,自己就娇气了起来? 华音皱了皱眉,还是端起了饭碗,但看着那些冷菜上凝固的一层油,竟有股淡淡恶心感涌上了喉咙。 现在看着都没有任何的胃口,更别说要下咽了。 华音放下了碗筷,把放着过了夜的两菜一汤推得远了些。 她倒了一杯冷茶,欲以水充饥之时,外边传来石门打开的声音。 虽然希望是裴季,可因昨日送饭来的是童之,华音也没有太过期待。 片刻后,帘子外传来童之冷冷的声音:“醒了没有。” 华音站了起来,道了声:“请进。” 童之拿着两个大食盒进了屋中,身后还随着一个女护卫。 女护卫则提了两桶有盖子却依旧难掩雾气飘散的热水。 童之把食盒放到了桌面上,看了眼那份饭菜,随后把桌面上的冷饭放入了托盘,端了起来,递给女护卫。 期间,童之皆没有与华音说话。 准备离去前,童之才道:“往后皆由这女护卫给你送饭,有什么要求便与她说。” 华音低声说了“谢谢。” 童之颔首,随即与女护卫一同离去,出了密室。 人走后,华音掀开了两个食盒,一个食盒里边放着还有热气的饭菜。 一荤一素,还有一小盅汤。 另一个两层的食盒放的是果脯与点心,应该有几日的量。 没有哪个被囚的阶下囚有这等待遇,俨然是把她供了起来。 裴季是信她的。 想到这,华音的嘴角弯弯,笑容也溢在了脸上。 坐下用膳。 用了膳后,又去洗了个热水澡,再躺回了暖暖的被窝之中,舒适感与幸福感油然而生,华音忽然觉得在这密室中待一年半载都没有问题。 不用想如何应对血楼的杀手,每日吃了睡,日子倒也很惬意。 大概是因这段时日下来寝食难安,现在安定下来了,所以这两日有些贪睡。 一日下来,有些漫长,看不见天色,华音却也在盼着天黑,盼着裴季来寻自己。 白日睡得多了,晚间便也不觉得困了,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华音便躺在美人榻上等着。 密室门打开的时候,华音蓦地起身,踩上便鞋便快步走到门前,把帘子掀开,在密室通道殷盼的等着。 裴季进来时,便看到巴巴等着自己的华音,她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眼中似乎有光亮潋滟。 有那么一瞬间,裴季觉得自己的这一刀挨得并不亏,好歹让这个小女人心里头念着自己了。 不过,她能来迎自己,显然已经反应过来了昨晚并非是在做梦了。 啧,还想多诓她几日,让她再主动几回,看来没戏了。 现在是在清醒见着裴季,华音有些缩手缩脚,小声嘟囔:“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裴季瞧得出来她心里有隔阂,但也没有拆穿,走到她前面,握起她的手正要进密室,却发现她的手比他的手还要冰凉。 看了眼她身上单薄的衣服,微微蹙眉:“怎么不多穿一件衣裳?” 说着,牵着她入密室。 华音小声应:“也不是很冷,也就没有穿。” 入了密室中,裴季在美人榻坐下,把她也拉了下来环抱在怀中。 有过一次失控刺伤裴季的前嫌在,华音总觉得自己还会再伤到他,所以身体有些僵硬,正要推开,却听到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莫要动,让我抱一会。” 华音从不知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怀念裴季的怀抱,在他的怀中感到了熟悉,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贴在了她的胸膛之中。 好半晌后,她才问:“你真的不怪我?” “你想我怪你?”他低声问。 华音连连摇头,她自是不想的。 裴季低笑了一声后,才不疾不徐的道:“我什么都知道,那血楼鬼医给你解蛊时取走的那一碗血就是用来练惑心蛊的,解蛊时的铃铛声在解决南诏王这个麻烦的时候,我也听到了。” 华音愣了一下:“南诏王也被下了蛊?” 裴季“嗯”了一声:“他也被下了惑心蛊,后来你回来那晚我也听到了。” 他停了两息,又继续道:“你若真想杀我,便直接往心窝扎去,何必扎一处要不了我性命的地方?” 裴季的语气与话语之中没有一丝的怪罪。 华音听到她的话,眼眶渐渐红润,有些难受的道:“我本来就是来杀你的杀手,你为何要这么相信我?” 裴季收紧了手臂,把她拥得更紧,低低沉沉的反问:“你是我看上的女人,相信你还要什么理由,嗯?” 强势低沉的嗓音如同沉厚的水流从耳边淌过,令华音心弦颤动不已,在这一瞬间也感觉到了无比的心安。 双臂环抱过他的腰身,知道他有伤,也不敢用力,但却紧紧的埋在了他的胸膛之中,闭上双眼,闻着那让她无比怀念,只属于他的冷香气息。 不知何时,他们躺在了窄小的美人榻上,享受着重逢后的安宁,谁都没有再说话,也暂时不提血楼的事情,更是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单纯地依偎在一块。 相偎相依。 七十五章(猜出血楼楼主身份...) 不知过了多久, 裴季把华音自美人榻上抱回了到大床,才把她放到了床榻上,她转手就攥住了他的袖子。 裴季看了眼袖子,缓缓抬眸, 似笑非笑的望向她:“这么黏人?” 华音被他这么一揶揄, 便讪讪的把手放下了, 转身背对着裴季, 闷声闷气的道:“既然嫌我黏人,那你便走吧,本来我就是你的妾室,再者我对你有愧, 自然不能要求你什么。” 听出了她话中埋怨的语气,裴季微佻眉梢, 忽然觉得好笑的露出了一声笑息。 不能要求什么,可这语气, 这模样分明就是在赌气。 分离一个月,她这小情绪倒是多了,也别扭了。尽管如此, 可裴季嘴角却是上扬的。 她使小性子的模样, 怪可人的。 裴季在床沿坐下:“离天亮还有些时辰,我不着急离开,而且还有正事没说。” 背对着裴季的华音听说他不走,心情顿好, 但听到他的正事二字,笑意渐淡。 敛去小女人的矫情, 华音从床上坐了起来,裴季把他自己方才解下的披风取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华音拉了拉披风, 与他相视了一眼,轻叹了一息,而后幽幽的开口道:“在我离开南诏时听到了诡异的铃铛声,虽已警惕了起来,但还是遭了那杂货铺掌柜的道,我虽杀了他,但也被鬼医下了蛊。” 听到南北杂货铺子的掌柜,裴季呼出了一口浊息,抬手把她额前的一绺发丝挽到了耳后:“到底是我大意了。” 华音微微摇头,轻声说:“我们谁都没错,错在哪些心术不正之人的身上。” 说罢,她又继续道:“中蛊后我的记忆虽然混乱,但也恢复了记忆,记了起来自己是血楼培养的杀手,而我入裴府的目的确实是来杀你的。” 这答案只差没白纸黑字写出来了,所以他无甚在意:“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二人静默了一会,华音呼了一口气,再而道:“其实我本该在十六岁便被送来了的,可那时我依旧不服从血楼安排,所以被囚禁威胁了一年。因那一年的所见所闻……,我最终服从了。” 说到所见所闻时候,华音指节泛白的用力攥紧被衾,脸上有隐忍。 华音刺客天赋极强,且又长了一副难得一见的美人皮囊,所以血楼才会容忍她的倔脾气,但长久不听服从的,再美再有天赋留下也无用,所以便用了一些腌臜手段来威胁。 血楼不会动华音,但却会让她见识到最可怖,最肮脏恶心的折磨,哪怕死都逃脱不了的折磨。 血楼做事毫无底限,除却下蛊外,对女子,对男子各有一套威胁,不怕不从。 而对女子的威胁,则是毫无底限,能有多恶心便有多恶心。 她依旧记得在阴暗潮湿的地牢看见的那个背叛血楼的女子。 肢体扭曲赤/裸,被惨无人道的虐待,各种臭味掺杂在一起,让人欲呕,女子的眼神中更满是绝望与求死。 虐杀令,便是如此,不会立即杀死,而是以最残忍的方式虐待/而死。 那女子对华音神志恍惚,却一直颤颤的重复着三个字“杀了我” 华音亲手杀了那女子,让她摆脱了折磨。 血楼,便是这么可怕的一个存在。 而那个女子,也只是华音在那一年里见过的其中一个而已。 那一桩桩一幕幕俨然在眼前浮现,她蓦地闭上双眼,埋在裴季的手臂之中。让她有一股恶心感涌上了喉间,既恶心又反胃。 裴季似乎猜得出来那些回忆残忍,黑眸顿时静若寒潭,随而脱鞋上榻坐在了她的身旁,把她那紧紧撰着被衾的手拉入了手中,握住,再而伸出手臂揽她入怀。 华音是倔强的人,能让她屈服之事,必然血腥丑陋,超出了人性能承受的范涛。 华音缓和了许久后,呼出了一口恶气,心绪缓和了过来,从他怀中倚靠到了他的肩上,轻声说:“都过去了,我并不觉得可怕,只是觉得恶心。” 裴季抬起手,宽厚粗粝的掌心在她柔顺的发顶上轻抚,沉声道:“我允诺你,那样的地方,将不复存在。” 裴季的这一句话,比起世间所有的甜言蜜语都让她动心,她反握住了他抚/摸自己的手,脑袋轻轻一蹭,眉眼一弯,慢慢的道:“我信你。” 片刻后,她道:“我知道的事情虽然不多,但也希望能帮到你。” 说罢,她再缓声道:“血楼依着贩卖与拐卖孩童来培养杀手,也收留一些犯了罪,家中被抄家,因而对朝廷产生怨恨的人,为其办事。” “而且据我所知,血楼在很就之前就已经在密谋刺杀你的事情,不像是有人买你的命,而像是血楼楼主要你的命。还有我仔细回想了想,在南诏时候我见过锦衣卫所使的刀法,恢复记忆我才发现血楼杀手所练的刀法中有个别几招似乎对其是强制压制的的。” 裴季闻言,蹙眉思索了片刻,道:“你给我演示一遍。” 华音点头,二人相继下了床,裴季把自己的刀给了她。 华音接过了刀,随而把披风脱下还给了他,然后便在密室中把杀手一套刀法演示了一遍。 裴季双手环臂的端详着华音的刀法,再结合先前调查到□□年前富商与官员被绑架一事,心里已有了数。 华音停了下来,,问他:“可看出什么了?” 裴季把刀接过,随手一甩,刀刃入鞘后,道:“锦衣卫的刀法,在我接管北镇抚司后那两年陆续大改,你这刀法所压制是还未改良过的刀法。” 华音仔细回想了一番,道:“我是十一二年前入的血楼,那时五六岁左右,前面几年练习不是这一套刀法,直到七八年前血楼换了楼主才开始练的这刀法,能钻研出这么一套刀法,恐怕对先前锦衣卫所练刀法了如指掌。” 话语顿下,二人目光相触,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血楼楼主是曾是锦衣卫。 裴季把自己之前的怀疑说了出来:“我与童之便怀疑过血楼中有人做过锦衣卫,但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有可能是血楼楼主。” 他沉吟了片刻,继而道:“他不计一切想杀死我,显然与我有天大的仇恨,如此,我约莫知道这血楼的楼主是谁了。” 华音闻言,惊愕的眨了眨眼:“这么快就知道了?” 裴季颔首,随即缓缓启口:“能对锦衣卫刀法了如指掌,再钻研出一套压制的刀法出来,恐怕没几个人能做到,这个人很有可能便是前北镇抚司指挥使,陆殷。” 华音愣了愣:“可他为何想要不计一切的要杀你?” 裴季斜睨看向她:“抢了他的位置,我能权倾朝野,他却见不得光,这算不算一个理由?” 华音思索了一息,点了头:“倒也算是理由,可似乎还未到苦大仇深的地步,所以并不止这一个理由吧?” “确实不止这一个理由。”他道。 负手在腰后,指腹转着指中扳指,慢悠悠的说道:“他对我有深仇大恨,与十年前先皇被南诏劫为人质一事有关。” 兜来兜去,还是因先皇被南诏劫为人质一事而起。 裴季不紧不慢的说起陈年旧事:“当年南边洪灾严重,当时护送太子去南边赈灾的人便是这陆殷,他身为北镇抚司指挥使,却胆大妄为在当时身为太子的先皇眼皮子底下贪污赈灾银,让太子险些被废。再者当时与二皇子勾结,故意把太子从南诏边境经过的消息告知了当时的南诏王,所以导致先皇被掳。” “恰好此事被我查出来,在我去救先皇的时候,他被我所败,受了重伤逃走了,后来陆家一家以谋害皇储的罪名被处死,他的双亲与妻儿且被斩首,陆家只剩下他一个人。” 听到这里,华音算是明白裴季为什么会这么笃定血楼的楼主就是陆殷了,这么大的仇恨,确实会不计一切都会要了他的命。 说罢,裴季眼神冷冽了下来,沉声道:“知道血楼楼主是陆殷,便也容易想出应对血楼的头绪了,但现在看来,清理血楼前,得先清理锦衣卫。” 锦衣卫中,恐怕不止一个是血楼的暗桩。 说起血楼,华音想起了一个人,也想到了一个对付血楼的法子。 她望着裴季,犹豫了一会嘴巴微张,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裴季察觉她的欲言又止,问:“你想说什么?” 华音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或许,可以策反沈峋让他理应外合……”顿了一下,解释:“也就是在南诏时候名叫云霄那人。” 裴季双目微眯:“沈峋?”随而似笑非笑的道:“听你的语气,似乎与他交情颇深。” 华音对上他那不达眼底的笑意,恼道:“我与他并无私情,但因是同一个村子出来的,所以自小便认识了,而在血楼再次相遇是巧合,在血楼多得他照拂,我才少吃了些苦。” 裴季可不管这些,想起南诏她中箭的事情,面颊逐渐阴沉,声沉如水:“可在南诏,他几乎杀了你。” 华音抿了抿唇,琢磨了一下说辞后,道:“我与他有七八年未见,彼此不知现在姓名。而那日距离极远,他不知是我,当然我不是说他是个好人,在血楼中没有好人,但我想说的是,说不定能因我与他的交情,说服他与你合作,来个里应外合,毕竟他的阶位似乎不低。” 血楼楼主之下是左右护法,其次鬼医,再是八堂堂主,能坐上堂主之位,便是能说得上话的。 于公,让沈峋与裴季合作或许能更好的击败血楼。 于私,她与沈峋有交情,她想他有一个更好的结果。 “你就这么信他,信他不会为了赏金与晋升而虐杀你?” 听到虐杀二字,华音面色一愣,茫然瞬息后反应了过来,怔忪的问裴季:“血楼对我下的不是追杀令,而是虐杀令。” 华音想起那些让人恶心记忆,背脊发凉。 裴季呼了一口气,点头:“你好生在密室中待着,等我灭了血楼再出去。” 华音垂眸沉默了许久,许久后才低声道:“上回,我明确与沈峋说过,我宁死也不会再回血楼,他也放了我走,再者年幼时我与他情同兄妹,他不会如此。” 若非是上一次在南诏时他冒险从裴季这里救了自己,还放走了她,她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时她在他的眼神之中,还能看到一丝尚未泯灭的人性。 看着华音,裴季沉默良久,他叹道:“我怎敢再让你冒险,此事莫要再提。” 华音幽幽的道:“你不敢让我冒险,可你自己不也在冒险?” 除去血楼,何其的凶险。 他不敢让她冒险,难道她就想看到他冒险? 思及此,华音眼神坚定:“我必是要见一面沈峋的,但同时也会让你伴我左右,可好?” 华音倔强,裴季岂会不知。 他沉默半晌后,吐了一息:“此事再议,现在晚了,你且先休息,明日霍府医会回到府中,我再让他过来给你查看身体有无亏损。” 裴季松口,已是不易,华音也没有追着让他应允。 七十六章(号脉) 他们二人谈完后便躺在一块就寝了。 华音许是心安了, 所以睡得更好了。可裴季如何,她也不知。 约莫五更天的时候裴季便要离去了,他下床即便动作再轻,华音也还是醒了。 华音揉了揉眼睛, 半撑起身子。 裴季与她道:“天色尚早, 再睡一会儿。” 华摇头:“昨日一日几乎都在睡, 不困了。” 裴穿衣的动作顿了顿。如此封闭无光的密室, 什么消遣都没有,确实沉闷。 沉了片刻,裴季穿着外衫道:“今日我让童之送一些书过来让你消磨时间。” 想了想,又道:“天色尚早, 与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华颔首, 起身披了衣衫,与他一同出了密道。 刚五更天, 天色依旧黑漆漆的。 许再过不久便要下雪了,所以外边与密室内的天气明显有着很大的区别,华音不畏冷, 但出了密室, 寒风袭来时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裴一扬斗篷,便把她纳入怀中。 她了他:“有人瞧着,不大好。” 华音能感觉到还有人在暗处看守着,但究竟隐藏什么地方, 倒是看不出来。 裴揽住了她的细腰,低笑了声:“看便看, 让他们酸着。” 声音不小,耳力极好的暗卫:…… 华音扑哧一笑, 也就没有推开他,环视了一周也不知暗卫在何处。 密室所在是寒院里单独书房的小后院,入口则是在书房之中。 裴季道:“这书房的院子是府里边最为森严的地方,看守之人皆是亲信,在暗处也布有不伤人,但却能让来人暴露行踪的机关。” 裴季陪着华音在小院走了一圈,随后便把她送回了密室之中。 透了气,心情似乎格外清爽了。 晌童之送饭来的时候,与之同行的还有霍府医,就是裴季也来了。 让府医来寒院,在别人看来是给裴季看诊,所以为掩人耳目,他也需得在书房中。 霍府医来时全然不知是来给那个据说与姘夫私奔了的九姨娘看诊,懵了许久还没缓过神来,又被大人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整得好似和宿醉还没清醒一样,让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逃跑的九姨娘被抓回来后没被关在大牢中便算了,为何会被保护在了这如此隐秘的密室? 保护与关押,霍府医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谁家犯人关押的地方还有如此齐全的生活所需? 床褥衣柜,美人榻,屏风,香炉无一不全,这密室俨然是精心收掇过的了。 还有便是童之与女护卫一同送来的食盒与一捧书。 如此待遇,分明就是保护! 而这让他最不能理解的是大人这么一个行事我行我素,且心硬手狠的人,怎么忽然就柔情了起来,让人觉得怪可怕的。 霍府医心底翻起千帆浪,但到底是年轻大了,风浪见多了,所以面上倒还很是平静。 看似镇定自若的坐了下来,在桌面上放下诊脉的脉枕,让华音把手放了上来。 霍府医号脉时,华音道:“我身上的蛊虽然已经解了,还劳烦霍府医看看可还有什么残留。” 裴季斟酌了一下,在一旁接口道:“她在外奔波多日,风餐露宿,可有亏损?” 霍府医闻言,眉头微微一跳,这话可是证明九姨娘真的跑过一回? 既然跑过,大人为何又是现在这么一副体贴态度? 霍府医满腹疑问,但也只能静下心来号脉,可随即便察觉到这脉象有些不对劲,眉头不仅暗暗皱了起来。 以为是自己方才胡思乱想断了思绪,所以号不准,便暗暗呼了一口气,再次全神贯注了起来。 可依旧还是一样的脉搏,让他胆颤心惊,额间也隐隐沁出一层薄汗。 霍府医这神色落入几人的眼中,都不禁屏气敛息。 华音不禁提起了一口气,看到霍府医的神色,她怀疑是虫蛊在体内还有所残留。 “如何?”裴季蹙眉询问。 霍府医摇了摇头,然后道:“换一只手。” 华音抬头看向裴季,裴季朝她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道:“若有问题,我会解决。” 华音呼了一口气,把另一只手换到了脉枕上方。 霍府医口干声哑地问华音:“九姨娘上一回的月事,是什么时候?” 华音不解他为何这么问,到底是私密之事,所以看了眼另外两人,继而小声回:“或许是因为太过奔波,所以乱了日子,上个月没来,最后一次,应该是一个半月之前的事了。” 霍府医闻言,再次摸着华音的脉搏,似乎确定了什么,额头上的泪水依旧汇流慢慢滑落,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他这副模样,让人无比紧张,裴季耐性渐无,声色俱厉的问:“到底如何!?” 霍府医收起了手,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颤声道:“九、九姨娘”一咬牙,索性一口气道:“似乎有了。” 三人都征愣了一瞬,似乎在思考霍府医这“有了”是什么意思。 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童之,他的瞳孔微微一缩,握在手中的杯盏忽然滑落。 杯子落地碎裂发出了“呯”的一声,茶水四溅,水溅到了自己与裴季的裤脚上。 华音与裴季都循声往童之望去,目光甚是不解。 霍府医摸了一把汗,看着不知情况的二人,明明也是极为聪明的两人,怎么在这个时候就没反应过来呢? 希望大人反应过来后,不要牵连他才是。 毕竟这离开了两三个月的小妾有喜了,是个男人被戴上这顶绿油油的帽子都会勃然大怒,更别说大人如此狂傲自负的性情,不杀人灭口才怪。 华音与裴季都不是会往那一方面想的人,所以都满是疑惑。 裴季看了眼童之,又看向霍府医,不悦道:“莫要打哑谜。” 童之已然有些缓过神来了,看了眼华音的小腹,随后才呐呐的道:“裴家有后了……” 这话一出,华音与裴季二人都怔了怔,若是方才霍府医的话没有让他们往那个方面想,可如今童之的这一句话,都不约而同地想了。 霍府医心头也满是疑惑,童管事的话,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孩子真的是大人的? 可大人在一个多月之前离开了金都…… 不过,好像九姨娘也是差不多那个时候离开的,所以大人是去追九姨娘了,而且还追到了南诏去? 裴季一个月在南诏的事情,朝中的人都知道,但却不知裴季还带了个小妾同行。 霍府医又抹了一把汗,小心翼翼的说:“九姨娘,有身孕了。” 密室中无比的安静了。 半晌后,裴季的目光落在华音的小腹之上,默了许久,神色平静的道:“所以说,华音有身孕,我要做父亲了?” 有了这句话,霍府医瞬间松了一口气,原来还真是大人的。 松了一口气后,霍府医心绪也平缓了,便放开了说:“虽然脉象还不是很明显,但也八/九不离十了。至于大人说九姨娘奔波与风餐露宿的事情,似乎也对胎儿没有什么影响,脉象平和,倒没有什么影响,但……” 裴季从华音的腹上收回目光,看向他:“但是什么?” 霍府医环视了一周,随而道:“这地方幽闭且不通风,不适合安胎。” “长久待在此处,会如何?”童之已全然自己要做堂哥的事情中反应了过来,忙问。 霍府医看向裴季那平静得似乎没有丝毫起伏的大人,完全看不出来大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一则可能会印象到胎儿的生长,二则孕妇长期在这种幽闭且不通风的地方,短时间不会觉得有什么,但长此以往会消磨情绪,而且孕妇的消极情绪也会影响到胎儿。” 裴季闻言,沉默了下来,实在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还有便是华音,在反应过来后就一直静默不语,更是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看二人的反应,霍府医也不知这孩子到底会不会留下,所以暂且也不敢随意说安胎之事。 童之看了眼沉默的小叔与失神的华音,思索了片刻,与霍府医道:“你先随我出密室,让大人与九姨娘说一会话。” 他这话对霍府医来说简直求之不得,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却像是走了悬崖上的铁索一般惊心动魄。 从密室出去,在密室门关上的那一瞬,霍府医蓦地拉上了童之的手,小声询问:“这孩子……真是大人的?” “自然是……”童之话语一顿,随而问:“准确日子是什么时候?” 因方才号脉号得极为仔细,霍府医倒是很肯定:“定然超过一个月了,毕竟一个月以内的,很难号得出来。 童之暗自推算了一下,三十五日之前华音被送离南诏,在那此前一直都是与小叔在一块,而且这二人便是带伤都折腾过了,这孩子肯定是小叔的! 推算清楚后,童之面色瞬间认真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霍府医:“你仔细些与我说一说如何安胎养胎,怀孕期间要注意什么,又要忌讳什么……”顿了顿,思索一下,又补充:“对了,还有在怀孕的阶段都要进补些什么。” 霍府医愣了一瞬:“这孩子要留下?” 脾气温和的童之听到这话,也不禁黑了脸:“你觉得这孩子不该留?” 霍府医摇头,叹气道:“我完全看不出来大人的心思,那脸色,看着也不像是高兴的模样。” 闻言,童之转而看了眼密室的密门,淡淡道:“大人是喜悦的,但对九姨娘的担忧又把这喜悦冲淡了,时下估摸担忧大于喜悦。” 血楼的虐杀令只要一日还没消,小叔便高兴不起来 现在这个时局,孩子来得确实不是时候。 七十七章(以暴制暴) 密室之中, 华音与裴季相对而坐,相默无言的坐了大概有小半刻。 华音抬眸看向沉思的裴季,问他:“你怎么看。” 她心中没底,她从未想过生儿育女这一件事, 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 所以她在听到自己怀孕的那一瞬, 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脑子空白, 什么想法都没有。 裴季翻了两个杯子,茶水倒到一半却迟疑了,望向她,问:“茶水凉的, 你能喝?” 华音愣怔了一瞬,摇头:“我不知道。” 她也是第一回有孕, 而且从没有了解过这怀孕的人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再者身边也没有人怀过孕,她怎么知道? 裴季沉默了一瞬,把茶壶放了下来, 随后道:“之后你若是想饮热茶, 便到书房用小炉子温一壶。” 密室透气差,为免烟雾散不去,也就不能用炉子。 裴季取来食篮,把温热的饭菜取出来, 看了眼桌面上的三菜一汤,继而又默了默。 哪怕素来杀伐果断, 从不优柔寡断的裴季都犯了难。 他看向华音,犹豫的问:“这能吃吗?” 华音眉头轻蹙:“你怎都问我, 我哪里知道?”顿了一下,略一琢磨后,又到:“应该能吃吧,不然别人有了身子,总不该什么都不吃吧?” 裴季想了想,还是道:“你稍等,童之与霍府医应该还在书房外,我问问便来,其他事情,等用完膳再说。” 华音点了点头。 她尚且懵着,估摸着裴季也好不到哪里去。 裴季转身正要出密室,忽然想起什么,又转了回来,华音眨了眨眼后,便见他把桌面上的茶壶给取了,想是拿到书房加热。 这厢童之还在追问还未反应过来,依旧懵懵然的霍府医,不多时,密室门忽然开了。 书房中的两人都循声望去,便见裴季提着茶壶从中走出,然后把茶壶放到了炉子旁,看向童之:“过来起一下火,温茶。” 童之想了想,也只是温给华音喝的,径自地去起火。 裴季看向霍府医。 霍府医被看了一眼,不禁的背脊一挺,严阵以待。 “华音能吃红烧鱼,黄瓜炒肉,酸醋肉,大骨汤?” 只一句话便把霍府医从密室时出来的疑惑给解开了。 大人,毋庸置疑的会留下这个孩子。 霍府医心情顿时轻松了下来,大人虽然手段狠厉,杀伐果断,不见情面,但其实也还是个有柔情一面的男人。 心情开怀地笑了笑,道:“自是可以吃的,若是大人担忧九姨娘的话,在下可以写一份孕期食谱出来。” “夫人。”裴季面色淡淡的提醒。 “夫人?”霍府医一愣。 一瞬后瞬间才反应了过来这声“夫人”是什么意思,意识到之后,脸色微变,随而看向温茶的童之。 童之面无变色,脸上毫无波澜,眼中没有丝毫的惊讶,可见这事早就敲定了。 思绪回笼,霍府医默了默,重新把话复述了一遍:“在下回去之后便给夫人写一份食谱。” 裴季点头,道:“写好后让我过目一二,没问题才交给童之。” 说着看向了童之:“水温好便送进来。” 说罢,便转身返回了密室之中。 返回之际看了眼昏暗不透风的密室,耳边响起了霍府医的话,密室幽闭,恐会影响情绪…… 眼神暗了暗,收起了心思,遂走进了密室之中,与华音道可以用膳了。 二人缄默不言地用着午膳,似乎都还处在一种尚未适应的状态之中。 童之进来的时候,便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氛围。 暗道二人都不是普通人了,一个是掌管北镇抚司的父亲,一个是杀手出身的母亲,二人无论是适应能力还是应变能力都是极好的,就是这么两个强悍的人,可现在竟然迟迟未适应过来。 无奈一叹,他们要是早知有今日这种情况下有孕,当初就不该一晌贪欢,更不该在貪欢之后没有做好避孕。 送来茶水后,童之也退出了密室,让他们二人再待一会。 如今这华音都有孕了,裴家也终于盼得后人了,他还能如何? 也不能如何,也只能想法子来让华音养胎安胎了。 再说等二人用完了膳后,裴季先开了口:“虽然密室相对安全,但霍府医说得对,在这里长久住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先搬到书房中住着。” 华音垂眸沉默,手放到了腹上,随而起头看向他,眼神之中带着几分不确定:“你觉得,这个孩子来得真的是时候吗?” 刚听到自己有孕的时候脑子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觉得神奇,觉得不可思议。 可现在情绪缓过来后,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现在虽得裴季庇护,可自己处境属实太过危险。 若是离开了这密室这书房,她可能连保住自己的性命都会吃力,更莫说还要保护腹中这么一小块肉。 她忽然不安了起来。 裴季沉默了一瞬,起身倒了一杯热茶给她,复而坐下,缓声道:“或许时候确实不对,也会有所担心,但我们都清楚彼此不会放弃这个孩子。” 华音与他目光相对,彼此都看得出对方没有任何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打算。 心意相通,孩子的到来也是水到渠成。因他们彼此相爱,所以就是从没想过会有孩子,有了之后也自然而然的会去接纳,期待着孩子的出生。 只是现在的处境惊险,才得不让他们多了些担忧。 “我被行刺了这么多年了,依旧活得好好的,因此你放宽心,我会尽快找到办法来解决血楼的威胁,让你与孩子再无后顾之忧。” 华音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她起身,略有所思地走到了美人榻旁坐了下来,裴季也随后在她的身旁坐下。 华音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轻声道:“我是在那样腌臜污秽的地方长大的,所接触到的都是如何去蛊惑人,骗人,杀人。我不知道做一个母亲……” 说到最后的那一句话,华音的唇瓣有些许的颤抖。 让她感到不安的何止只是血楼,还有她对孩子的孕育和养育全然不了解而带来的茫然无措。 裴季沉吟片刻,才道:“我也在死士营中长大,之后也从未过过一日正常的日子,那又如何?” 继而一笑:“没有谁一开始做父母就有经验的,我们不会便去学,总该能把孩子养好的。” 华音重复了一遍:“养好……”琢磨了一下,露出了担忧之色:“万一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性子都与你一样怎么办?” 原本还在安慰她的裴季,听到这话便不开心了,微微蹙眉的低头看向华音:“像我的性子,不好?” 华音从他肩上起来,面带嫌弃的数落:“猜忌多疑,自负倨傲,唯我独尊都在一个极端之上,像你哪里好了?” 裴季:…… 所以,这小杀手就是这么看他的? 但这话好像又是事实,让人无法反驳。 与裴季插科打诨了半会,华音心情也畅快了许多。 裴季尚有事情要处理,所以暂时先离去,可他离开不过才一刻,童之便与女护卫来密室中把华音的床铺被褥收拾起来。 童之道:“大人说密室不宜久住,吩咐我等收拾,让夫人搬到书房中去住。” 华音感觉到童之的态度转变,暗自感慨这童之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婆母一般。儿媳没怀孕前一副面孔,知晓儿媳怀孕后又是另外一副面孔。 但她一日里至少能见一次童之,总归不用再看到冷脸,也挺好的。 至于久住密室,华音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毕竟以前因不想杀人而被关了一年,而关押地方阴暗且潮湿,比这密室不知道要差了多少。 那样的环境她都能熬过来,现在也没有什么熬不了的。只是霍府医所言,她是听了进去的,所以并没有逞强,也就先行出了密室。 * 童之与女护卫收掇好了书房,又去霍府医那处拿了刚写好的菜谱。 因这菜谱滋补,看着就不像是裴季能吃的,若是让厨子去做,定会有所猜疑,所以童子便去了小厨房,亲自下厨。 做好后,才送去书房,让女护卫送进去。 做好这些之后,才去寻裴季。 入了寒院中的侧书房,已经有好几个锦衣卫千户在与裴季在议事了。 见他进来,几个千户都朝着童之颔了颔首。 童之把房门关上后,转身行至裴季的桌前 裴季喊了两个千户的名字,下令:“先前与血楼勾结的那些官员富商,即刻抄家。” 童子闻言,抬眼看了眼裴季,默了几息之后,还是提起茶壶往已空的杯盏中缓缓斟入茶水。 裴季再而看向另外两个锦衣卫,令下:“把有关血楼的信息全部调动出来,已经确定是血楼的杀手,即刻不计一切将其诛杀。” 命令已下,千户陆续退出了侧书房。 人退了出去,童之端起茶水递给裴季:“小叔忽然除去这些人,不怕会断了线索?或是让他们猜测到华音在府中?” 裴季接过茶水,浅抿了一口,沉声道:“长线钓大鱼太耗时了,华音现在的情况,不能拖得太久,而且一味地躲藏,恐怕只会让血楼气焰更加嚣张,觉着锦衣卫都要畏惧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说到这,裴季双目陡然凌冽,有杀气从双目中散出,不过片刻便漫了整个屋子。脸色阴郁,语声阴沉:“既然如此,那便以暴制暴,究竟是他血楼基业大,还是锦衣卫的本事大!看一看谁能熬到最后!” 第78章 七十八章有所察觉 华音从密室中搬到了房, 哪怕就是不出去,空气也确是好了。 天气渐冷,房中起了炉子, 很是暖和。 自确认有孕以来,华音的待遇就越发的好了。 不仅一日餐很是营养味,就是每日都有不同样的点心供应, 待遇比先前在裴府时还要好上许多。 仅仅六七日, 华音就觉得自己圆了一圈, 她不大了解别人怀孕是如何的,所以霍府医来时,她问:“一个多月是不是该显怀了?” 霍府医愣了一下, 反问:“夫人为何这么问?” 华音低看了眼有厚棉衣裹着却看不出来的腰线,道:“腰围似乎蹙了些许。” 霍府医似乎想了到了什么,张了张口,但又似乎觉得不大恰当, 又闭上了嘴巴, 欲言又止。 “霍府医不必慎言,直说便是。” 沉默了一瞬,再度开了口:“孕『妇』四个月才显怀,夫人这是吃出来的。” 吃出来的, 也就是——胖的。 华音:…… 房中静默了半晌,在看着宗卷的裴季感觉到了里边的沉寂,便抬起视线转身往里边看去。 想了想, 还是起了身, 走到了架旁,问:“怎了?” 华音抬起视线,看向他, 埋怨道:“你院子里的厨子,厨艺怎就这么好,都让吃胖了。” 之前的饭菜,华音用半碗饭便好了,可现在送来的饭菜在太合她的口味了,所以每顿都几乎吃完了。 裴季轻笑了一声,淡淡悠悠的道:“可不是厨子的厨艺了得,是童之无所不能。” 华音琢磨了一下他的话,瞬息反应了过来,讶异道:“是童之亲自下的厨?” 在华音惊讶的目光之下,裴季点:“确是他做的饭菜。” 华音原本觉得童之对她有好脸已经最好的结果了,可却没想到,童之对她这肚子里边的堂弟或堂妹……比裴季与她这个亲爹亲娘还上心,让她有些汗颜。 裴季看向霍府医:“夫人如何?” 霍府医收了搭脉的,起了身,道:“夫人身子底子好,没有什么问题,是这往后得少吃些了,莫要吃太多,若是孩子大了就不好生了。” 华音把袖子放下,点了点:“那便少吃些就好。” 还没开始显怀就胖了一圈,那真显怀了,岂不是胖得连自己都不能直视了? “少吃些,饿着肚子?”裴季不是很能理解,所以眉微皱。 “倒也不是少吃些,或者是饿着肚子,是少吃多餐,每次七分饱便可,吃完后在这房走一走,消消食。”嘱咐时,霍府医忽然觉得童管事都要比这将要当父母的人要稳妥些。 霍府医检查完了,便起了身,与将要为人父母的二人说道:“也不用日日号脉,往后半个月号一次便可。” 说罢,便告辞离去了。 霍府医离开后,裴季走到炉子旁,无须帕子,径自用便拿起了滚烫的水壶,转身行至榻前,把热水倒入了华音的杯中。 “皇上派外出公干,或许要半个月才来。” 水倒好,华音端起握在中来暖,应道:“也不需要你日日都陪着,且霍府医都说了一个月来一便可,你也莫要太在。” 裴季挑了挑眉:“不在的时候,这院子的暗卫不会调动,依旧会保护你。童之也不会随离府,你有什么事情找他就好,现在裴家有后了,他对你比谁都上心。” 华音想到这些时日吃的都是童之亲自下厨做的饭菜,就可以想得到他到底有多视他的这个“堂弟堂妹。”,一则是觉得裴家有后了,二则估计想复兴裴家的荣盛。 自从知晓裴季与童之是叔侄关系后,华音也是去了解过裴家世代的。 裴家世代清流,但被诬陷谋逆,族男丁被砍,有裴季被太子所救,童之的身份,世人暂时不知。 如此清流之家,出现了裴季这么一个杀戮之气,且受到百姓谩骂的人,童之约莫也想改变现状,改变裴家的名声。 裴季已经是无望改变的了,所以便想从裴季的下一代抓起。 华音吹了吹中冒着氲氤热气的热水,饮了一口后,抬看向裴季:“日日无事可做,还能有什么事?” 说罢,放下杯盏,摆了摆,不甚在的道:“你且去吧,真的不用太担心。” 华音没有半点的不舍,裴季本该放心的,但就是觉得这心底有些不得劲。 她刚来时,日日黏着他那会多可爱,可现在,对自己刺他一刀的槛迈得倒是挺快的。 有些没心没肺,但却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裴季刚离开的那几日,华音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但七八日之后便开始想他了。 童之与她没什么话可说的,那女护卫更是个沉默寡言的。也没个人与她说话,天天待在这房中,有晚上童之过来时才能出去走走,确有些无趣了。 华音觉得,自己有人纵着,真的是越来越养尊处优吃不得苦了。 且,她总感觉到有什么方不对劲。 童之送晚膳过来时,她问道:“大人是去何处公干?” 正把食盒中饭菜取出的动作微一停顿,继把饭菜取出来,淡淡的应道:“叔此番公干是密行,不能外传,也不知。” 华音看了眼刚端出来,尚有热气的菜肴,思索了一瞬,疑『惑』道:“可说皇帝极为器大人,大人伤不过一个余月,皇帝就让大人外出公干,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食盒中的菜全都端了出来,童之阖上了食盒,道:“或许事发突然,得大人亲自去处理吧。” “事发突然……”华音复了一遍这话,垂眸下来,执起银筷食不知味用着膳。 华音约莫觉得自己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裴季是摄政大臣,要的政事基本都是他来做决策,他去不去公干自然也可以由他自己来决定。 现在血楼铺天盖对她的虐杀令,且才知有孕不久,他却在这个关离开了? 她觉得不对劲的就是这一点。 他连她刺了他一刀都可以毫无芥蒂接受了她,对她不再有怀疑,那可见她在他那处也是极为要的。 如此,他怎么敢放心离开? 膳用了一半,华音抬看向一旁的童之,『色』肃严:“你话说,他去处理的事情,可是血楼?” 童之一笑:“血楼的事情自有锦衣卫盯着,叔不需亲自出马。” 华音目光紧锁着他,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动摇:“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妇』人,所以别忽悠。” 闻言,童之沉默了下来,呼出了一口气后,『色』淡淡:“叔确是亲自出去处理血楼了。” 华音把碗筷放下,腰际挺直,『色』沉静:“说说看他的计划。” 已经瞒不住了,且这院子密不透风,也不怕华音能从这出去通风报信,所以童之开了口:“以暴制暴,以牙还牙。” 华音眉梢一跳:“所以他这是打算去灭了血楼?” 童之摇:“叔已知血楼的一处分堂所在,所以他亲自领人去剿灭。” 到这话,腿上的双暗暗握紧。 童之看了眼华音沉沉的脸『色』,道:“叔便是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才会说外出公干。” 华音闭上双目呼了一息,缓了心绪后,睁开眼望向他:“现在情况如何?” “昨日才动,还未有消息传。” 华音沉思了片刻,又问:“除却剿灭分堂,还有别的动作对不对,比如但凡是血楼的杀,都将其诛杀?” 童之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诧之『色』,可见真的被华音说对了。 以前,童之觉得唯有自己了解叔,可现在看来,华音对叔了解的程度也并不比他差。 华音沉默了片刻,『色』凝:“为了,便让锦衣卫如此受损,值得吗?” 若非是因为她的虐杀令与她腹中那块肉,裴季应当会有更加周密的计划清除血楼。 硬碰硬,创的可不仅仅是血楼。 “每年因与刺客交伤亡的锦衣卫也不在少数,这其中来自血楼的杀有多少,也不知,但知道应该也不少。”他顿了片刻,再缓缓开口:“以暴制暴,早该如此了。” 华音垂眸沉思。 以暴制暴或许不是最周全的计划,可却能杜绝夜长梦多。 她新端起了碗筷,『色』浅淡的道:“你叔来了,让他快些来见。” 她得确定他是不是完好的。 说着,她又平静的道:“不会踏出这院子一步,你也不用担心会走漏消息。” 不是谁都是裴季,能全然信她,童之对她依旧有所猜忌,也在料之内。 童之没有说话。 她对周遭之事如此敏锐,也难怪能猜得出来叔去处理血楼的事情了。 .... 第79章 七十九章裴季回来了 裴季还没回来, 书房中便迎来了一个小客人。 午后,难得天气暖和一些,华音躺在榻看了一会书便困得把书盖这脸睡了, 忽然听到窗台处传来一声声响,才蓦地清醒过来。 把书拿开,便看到也胖了一小圈的小金银发欢快的呼噜声从窗口处跳下, 华音心中一喜, 但下一瞬为防往她的跳来, 连忙起。 跑得飞快,华音刚刚坐起,就经跑到了她的脚边开始蹭了蹭。 华音眉弯弯, 穗弯下腰把给抱了起来,手后才察觉这份量沉甸甸的,看来不止只胖了一小圈。 按照她刚养那会最多也就两三个月大,那现在应该也有六个月左右了, 也算是个青年猫了, 是长肉的年纪。 温声细语的道:“你这小东西,怎跑到这来了。” 本来裴季想让小金银来陪她,但那霍府医却道她有了子,避免被抓伤或是有什不干净的东西, 也就不宜再与这些小动物过于亲密。 所以,裴季也不允小金银过来。 如今这小东西像是闻到了她的气息一般,跑来找她了。 她养了两三个月, 也没白养。 华音逗弄了半晌, 弄了些水给喝,然后用温水洗了帕子拧干给擦了脚和子,也很是配合, 一点也不闹腾。 擦好后,就好似知道自己干净了似的,跳了软塌,趴在绵软的被褥踩了踩后才趴下,打起了哈欠。 情这小东西是来睡觉的。 华音坐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小金银,目光很是温和。 许是从血楼脱离了,或是怀孕了,所以华音的心态也逐渐平和了。 等晚间童之送饭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小金银,愣怔了半晌,放下了食盒便立马逮。 被童之逮到的小金银手脚张舞的挣扎,可所有的反抗都被毫无悬念的压制住了,也逐渐放弃挣扎,耷拉脑袋无辜地看华音。 华音于心不忍,便道:“让留一宿陪我罢。” 童之抱小金银,安抚的抚『摸』了两下,随而严肃道:“小叔有消息传回了,应不日就回来。若是小叔看到这小畜生在你这里,指不定为了不让你念养,而会送给别人养一段时日。” 听到裴季快要回来了,华音脸『色』蓦然肃严,问:“情况如何?” 童之静默了一下,才道:“调遣了三千人剿灭月令堂,用时三日,剿灭月令堂,但其堂主尚在逃,而小叔平安无事,准备回金都,快则三四日就能回来。” 月令堂? 华音微微蹙眉,略一思索后,双目惊讶一睁。 这个堂的堂主不是沈峋?! 华音惊讶地看向童之:“要剿灭沈峋的月令堂?” 童之面『色』渐淡:“你既然选择了与小叔在一块,那血楼中的任何人都将成为敌人,现实便是如此,没有任何的余地。” 所言,华音如何能不清楚,只是她不大确定裴季剿月令堂的目的。 沉思片刻,她与童之道:“你的话我明白,小金银你带走吧,若是平日送饭过来得空也可把带过来给我瞧瞧。” 童之点头,然后抱小金银从书房中走了,把抱回自己的院中。 如今华音不能养,裴季不在,这小东西便与一个院子。 平日里都在小屋中,今日也不知怎就跑了来,还寻到了这书房来。 童之离后,华音坐在桌前沉思了许久。 她先前与裴季说过要见沈峋,而也知道沈峋与她有几分交情,此番剿灭月令堂,她想,应该不是巧合。 裴季有自己的计划,至于什计划,唯有等回来才能知晓了。 裴季回来的时候,是半夜。 洗一风尘,回到房中脱衫,有零碎且不是很深的伤口。 童之端了一些白『药』与纱布敲门而入,看到了那些个细微的伤口,面『色』淡淡的把房门阖。走到了一旁,把东西放下,拿起白『药』打开罐子的时候幽幽的道:“华音见到这些伤,估计不会给小叔好脸『色』。” 裴季脱衣动作一顿,抬眉看了:“你告诉她,我做什了?” 白『药』弄好,裴季把衣服扔到架子,转背对童之坐了下来。 童之往背的伤口洒白『药』:“可不是侄儿说的,是她自己猜来了。” “她猜来了?”裴季有些许的诧异,但随即是释然一笑:“毕竟是我看的人,怎会蠢。” 童之:…… 果然,情人里西施,对方做什都是对的,就是被捅了一刀都觉得对方是对的。 陷入情爱中的人,真傻。 “华音不但知道小叔处理血楼的事情了,也知道处理的是沈峋,这点是我说的。” 裴季沉默了一瞬,随而道:“她说要见一见沈峋,让其叛血楼与锦衣卫合作。或许她说得对,沈峋能让我们事半功倍,可便是我也没把握能把此人说服,或许她能,但我不能让她在我没有万分把握的情况之下见沈峋。” 气氛静了半晌,裴季问:“我不在这段时日,可有什情况?” 撒好了『药』,童之阖了白『药』的罐子,放到了一旁,然后把裴季的衣衫取来递过。 “自开始诛杀血楼中人,便不停有探子想入府中探消息,也诛杀了几个血楼的探子,小叔离开后,倒也有过两回,但都未能踏进内院一步。” 裴季接过衣服站起穿,嘲讽嗤笑了一声:“估计们也猜华音在我府中了,不过也没系,血楼如今元气大伤,对我也有所忌惮了,那陆殷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在华音,只会倾注全力来暗杀我。” 说到这,裴季面『色』阴冷带笑:“如此,华音也不需要再躲。若是八堂为陆殷的手指,那派人来犯一回,我便板断一指,握不动刀之际,还算什楼主?” 穿衣衫转过了,看向童之:“向公布我经给了九姨娘放妾书,再过不久,便风光迎娶华音。” 裴季不注重规矩,作为位极人臣的摄政大臣,却不做标杆,也不守规矩,但却要底下的朝臣守规矩。 若是换了别人或许看不起,从而阳奉阴违,但以裴季血腥的手段,与说一不二的『性』子足以震慑朝臣。 虽然百姓会对此议论纷纷,但裴季不在乎,不过抓几个人做做子就可以让所有人只敢暗地里议论。 为这大启江山付了这多,为何还要在意流言蜚语? 对喜爱的子,自然是怎高兴怎来。 童之几乎看穿了小叔的想法,也没有劝说,而是顺这话道:“孩子生也得有嫡的份,在生前把礼给成了也好,大办的话,也能收到不少的礼。” 裴季轻笑了一声,揶揄道:“先前对华音意见那大,如今有了堂弟妹,转变得如此大,还真让我刮目相看。” 童之并不恼,如实:“所以,侄儿是看在将要生的弟弟妹妹,而不是华音。” 裴季笑了笑,穿衣服,取来了大氅披。 见小叔要,童之问:“要看华音?” 裴季点了点头,直言道:“半个月没见她,怪想念的。” 说罢,转朝门走。 走了屋内,才发现天经开始飘下雪花。 若是回来前下雪了,那自然会拖慢行程。可前脚才回来就刚好下雪了,看来天都在希望早点见到华音。 脸浮现了愉悦之『色』,下一瞬,飞卫取来了撑开的伞。 裴季:“伞给我,不必跟了。” 从飞卫手中接过伞,然后步下阶梯,往小后院缓步而。 这边睡梦中的华音似乎听到了下雪时带来的风声,便也就醒了过来。 屋内不仅有地龙,也留了昏黄小灯,暖和而温暖。 她从榻起来,踩了便鞋,披了披帛走到了打开了房门。 看到边缓缓飘落的雪花,她微微皱眉。 都说瑞雪兆丰年,但对在回来的裴季来说,必然会拖慢脚步。 忧愁之际,似乎看见院门的方向有灯笼的光亮朝书房而来。 这个时候了,童之应该不会过来才是,那会是谁? 巡逻的人吗? 只是思索了一瞬,华音忽然反应了过来,这来人还有可能是自己想的人。 双眸陡然一亮,心跳慢慢的加快跳动,翘首以望。 未见时,她倒不知道自己竟如此地期盼早些回来,也没有那的迫切。 可可能快要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华音却是殷切了。 那个人影现在视野之中时,不用看清脸,华音也知道是谁来了。 ——是回来了。 裴季也在远处看到了华音,走近之后,收了伞放到了一旁,不悦道:“天这冷,你来做什?” 华音白了一,但还是『露』了浅浅笑意:“自然是来迎你。” 裴季轻哂:“哄骗人的话真是随口就来,我回来才多久?都没几个人知道你就先知道了。” 华音耸了耸肩:“或许是你我心有灵犀,所以我就是知道了。” 裴季心情极好,一笑:“你倒比我还说甜言蜜语。” 华音掩唇一笑。 二人相伴入了屋中,裴季把房门,隔开了边的寒冷。 屋中原本有地龙,却从未烧过,但华音住在这处,童之便通了地龙,倒也体贴。 入了屋中,华音倒了两杯茶水,自己端起了一杯,背对桌面看向裴季,抿了一口茶水,似下令的主人一般开了口:“脱衣服。” 裴季:…… 沉默了一瞬,道:“虽然你我体魄都比普通人要好,而且我也想要,但霍府医说过了,前三月得禁/欲。” 方才还是个可人娇妻的华音,现在却『露』了嫌弃之『色』:“想什呢,我要你脱衣服,我要检查你的伤。” 闻言,裴季『露』了遗憾之『色』,还准备与她说这书房中可有不少那方面的书籍,教人不用真真切切行/房,却也能让彼此心愉悦的书籍。 华音自然没错过脸的遗憾之『色』,方才的满腔思念顿时没了一半。 她想这个人,竟想这档子事! .... 第80章 第八十章搬出书房 “赶紧把衣服脱了。”她不悦道。 以前, 华音这副命令似的与他说话,他定是斜睨一眼,继而冷嗤一声。 就她也配命令? 在, 裴季把身上的大氅脱,挂到了一旁的架上,随后是棉衣, 棉衣里头只是一层夏日汗衫里衣。 时已飘雪, 别人都巴不得把所有厚实的衣裳穿在身上, 裴季倒好,加上外边的一件大氅,里边就两件衣裳。 里衣脱, 华音看见他那手臂间上了白『药』的伤口,面『色』陡然一黑。 裴季原本也不觉得己这么丁的小伤有什么,更不觉得华音会何,但见她变了脸『色』, 眉头跳了跳, 才意识的解释:“只是划了皮肉,再过几日便好了。” 华音却是沉着脸命令道:“转过去。” 裴季:…… 她还真的命令上瘾了不是? 虽这么想,但还是转了身,背对她。 华音眉头紧蹙, 放茶盏走上前仔细察看了他的后背,确实他所言,确实只是划破了一皮肉。 她把外衫拿来, 给他之际, 闷声道:“之前在南诏的时候,以多击少的时候也不见你受伤,在怎么就被人伤了?” 裴季套上衣袖, 回她:“锦衣卫中来了几个年轻人,一时心软救他们,也就被刀划破了些地方,但这十年来能真正伤到我的,也就只有你。” 华音闻言,伸手略用力地掐了掐他的腰,裴季忽然暗抽了一口气,低“嘶”了一声:“别『乱』挑逗没有定力的男人。” 华音:…… 他的定力,在盘阿寨时她是见识过的,只要他不想,任她撩拨估计都能强忍着□□都无动于衷。 她没好气地道:“呸,谁挑逗了,我只是让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裴季一笑,不置否。 把他的棉衣也取来了,待他穿好了衣裳,华音把他那杯茶递给了他。 裴季接过茶水,看了眼杯中的颜『色』较深且还有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晃了晃杯盏,抬眼看向她:“童之给你捯饬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茶,除了那整日想着裴家有后的童之外,还能有谁准备的? “桂圆枸杞茶,听霍府医说以调养身体。” 一听便知是女人家喝的茶,裴季面『露』嫌弃,但也还是放到鼻息之嗅了嗅,没有嗅到什么怪味才一口饮尽。 放杯盏后,表情略有古怪:“不难喝,但味道就挺特别的。” 不好喝也不难喝,但不会喝第二杯就是了。 二人相继坐后,华音正欲给他添茶水,他却摆了摆手:“我就不用了,喝不习惯。” 闻言,华音也就只给己添了一杯茶水。 华音放茶提,端杯盏,抬眸看向对面的裴季,眼神沉静无澜:“你去剿月令堂是什么目的?” 裴季抬了抬眉,勾了勾唇:“你是想问问沈峋的事情吧?” 华音嗔了他一眼:“都一。”顿了一,她问:“沈峋真的逃跑了?” 裴季勾了勾唇,慢慢悠悠地问:“你觉得我应该对他用刑,『逼』问出血楼的布局,还是该直接杀了,还是按照你说的做?” 他这么说,那就是把人抓到了,何却传回沈峋逃跑的信息? 华音沉思了片刻,看向裴季,直言道:“你不妨把计划与我一说,我看能不能有把握说服他。” 裴季略一头,随即道:“那你听到我禁蛊一事?” 华音头:“刚回金都的时候听说了,听说朝中还颁布了关于禁蛊令。” “我还抓了不少南诏蛊术了得的人回大启,别人都以我抓了这些人是要立威或是杀鸡儆猴。” 华音略一愣,微微眯眸:“难道不是。” 裴季抿唇似笑非笑,两息后回:“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目的是……?”华音着实琢磨不透故弄玄虚的裴季。 “然是来研制解血毒蛊的法。” 听到答案,华音纳闷道:“我的血毒蛊已解,还让他们……”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豁然明朗:“这是条件,若是有血毒蛊的解法,便有能说服沈峋,乃至其他血楼中受制于血毒蛊的杀手?” 裴季头。 华音猜准了他的想法,惊讶了一瞬,随即沉默了半晌。 半晌后,她道:“血楼的杀手不知是受制血毒蛊,还有其他的原导致他们就算血毒蛊解了也不敢随便叛出血楼,一则是像我这种铺天盖地的虐杀令. “二则是只要血楼把人像与年纪公布出去,天人都知道他们做过杀手,他们在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的立足之地。朝廷会抓捕他,百姓会惧怕他,离开血楼,并不是谁都能像我这,能遇上你这般此强大,而且还能接纳身刺杀过你的杀手。” 后面那句话,裴季听爱听的,嘴角勾了勾。 华音再而沉思了片刻,道:“但果能有个盼头,再加上解开血毒蛊,我相信血楼中会有不少人动心,但需得有一个血楼的人当说客。” 而这个人,不必明说,他们二人都知道是沈峋,没有人比他更适合。 裴季有一没一的着桌面,半晌后,他问:“以你曾的过往来看,什么盼头才能让你值得我卖命?” 华音思索了一,道:“一个正且能见得光的身份,能让我将来能活得像个正常人的身份。” 说到这,华音补充道:“对于有些能力的杀手来说,金银倒也不缺了,他们只缺一个像一些的活。” 听完华音这一番话,裴季了头,继而轻着桌面,面上也『露』出了沉思。 似乎在想到底给出什么盼头才能让沈峋与血楼的杀手叛变。 想了一会,暂时还未想到,便与华音道:“先歇了吧,明日白日我想好了,晚上便去见沈峋,毕竟在血楼听到的消息是他逃了,便是养伤,也不能太久不联系血楼,不然会引血楼的人怀疑。” 华音赞地了头:“说服沈峋我尚有把握,但让沈峋说服其他的杀手,若是没有足够的诱『惑』,确实会有难度。” * 天『色』已明,裴季把华音喊醒,与她说:“搬到寒院与我一住。” 正在穿衣的华音一愣怔,诧异地看向他:“从房中出去,搬去与你一住,我没听错?” 裴季头:“你没听错,其实从你刺伤我之后,我未曾追捕你,且估『摸』着那血楼的鬼医也晓得我看重你,所以一直都有血楼的探欲潜入府中探寻你是否在府中。” 华音一默,但转念一想觉得有血楼的探寻到裴府,是肯定的。 连鬼医都看得出来她已动心,不会杀裴季,从而对她了『惑』心蛊,回去之后,定然会实告知血楼楼主,他们也然而然的会想到她有能躲到了裴府之中。 “今在虐杀令满天飞之际,我不仅摔兵灭了那月令堂,还开始诛杀血楼的杀手与潜伏在市井之中的探,他们应该也已确定你在府中了,此也不需要再躲。” “再者,一味地躲藏,他们还当我怕了不成。” 华音笑了笑,而后问:“那是等晌午的时候,让童之派人去把这些东西搬到寒院里去后,我再过去吧。” 裴季抬眉,财大气粗的道:“我屋中什么都已准备好了新的,还需要搬什么?” 华音愣了愣:“住你屋?” “不然?”他睨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你不与我住一块,还想住哪? “难道你还想回兰茵院不成?”他问。 华音眨了眨眼,明知故问:“以吗?” 裴季对她『露』出温柔一笑:“然。” “不行。”笑容顿无,也拉长了脸,似乎以脸『色』在告诉她想都不要想。 …… 裴季变脸的速度还挺快。 早间,华音随着裴季一出了寒院用了早膳。 裴季也让童之加强寒院的戒备,也让他把消息传出去,不需要再隐瞒的时,也正式地与血楼摊牌。 时也警告血楼 ——你若敢动华音,我便毁你血楼,而那月令堂就是最好的警告。 华音不仅在裴府中,还与裴季住寒院,而不是被关在诏狱之中,此消息一传出,不仅府里引热议,便是府外也是议纷纷。 毕竟都以她与姘头逃了,换成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会怒不遏。但裴季不仅大度得不仅没有弄死她,反而让她住在寒院,还传出要娶她正妻的笑意。 此,整个金都城然会炸了锅一般。 此事传得太过,更是传进了宫中,小皇帝听闻此事,便派了内侍出宫传裴季进宫。 华音听到他说小皇帝让他进宫,不免担忧:“你虽然是摄政大臣,但这掌权的人总归是那龙椅之上的人,小皇帝会不会你要娶我妻而难与你?” 裴季换上进宫的宫服,语气轻松:“你以小皇帝不知我人?” “所以你大放心,小皇帝只是想确认你对我来说是否是安全的。” 说罢,轻笑了笑,但随后像是想什么,笑意敛去,与她道:“若是我不在的时候,太后有懿旨要你进宫,你直接无视,她也不能何。” 话到这,裴季态度倨傲:“我的妻,除却皇帝,无须看任何人的脸『色』。” 太后与裴季之间对立的事,华音清楚,所以也不需要过多解释。 华音把裴季送出寒院的门,正欲回院中,便远远看到了八姨娘乐云望她这边招手。 许久未见,倒有些想念了。 华音想了想,让侍卫去唤她:“我与她在外院说一些话便好。” 裴季虽然严密的保护她,但并没有不让他见任何人。 他护她,时也尊重她。 第81章 八十一章给杀手的盼头 抱着袖炉乐云见着那华音与侍卫说了几句话, 那侍卫了来,她心里有些忐忑。 不会侍卫到了跟来:“夫人请你去聚,但不能带婢女。” 到夫人二字, 乐云震惊得瞪大了双眼。 夫人? 那边传大人要把九姨娘扶正的传言是真的了? 乐云随在侍卫的身后了去,待近了之后,见到几个月没见的华音, 愣了愣。 华音的脸『色』比之在府中更红润了, 且好像还圆润了不少的华音, 可见这段时日被养得极好。 见了乐云,华音与她道去院子的亭子说话。 亭子与院门不就是小段的距离,不管是院内, 还是寒院,在看得见与看不见的之中都有人严密戒备着,且以华音的身手,倒也不用担心这乐云对自己有所不轨。 入了亭子中, 在石桌旁坐下后, 乐云扭头往寒院院门的侍卫看了眼,然后才收目光,低声说道:“不愧是大人身边的近卫,就是与说句都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转头看向了华音, 她脸尽是好奇,问:“到底怎么事?你怎么逃跑了,又怎么忽然来了?” 华音想了想, 问她:“我先让你帮忙换银子, 可有连累你?” 乐云摇了摇头,道:“大人根本就没有派人来盘问我。” 华音闻言,了头, 随而她:“我不想做跑了,然后在逃跑的路遇了大人,大人抓了我之后,遇了刺客,我受了些伤,养伤的期间,与大人消除了芥蒂。” 华音把事情精简了来说,但她说出来的时候都觉得少了很多的东西的串联。 乐云了华音的话后,双眼微眯,似乎在联想什么。 这副表情,大概也是半信半疑。 乐云看了眼华音,又看了眼那寒院,像是明白了愕什么,忽然抚掌:“我知道了,肯定是因大人在遇刺的时候,你为了救大人而挡了刀子,所以大人不计嫌,逐渐被你吸引,而你又不愿为妻,所以大人才会给予放妾书,重新八抬大轿来娶你为妻!” 华音脸茫然的“啊?”了声。 随后又乐云把那些个少了的内容串联起来:“说大人在南诏待了都有个多月呢,直到确定了那段什么来着为南诏王才来的。” “段瑞。”华音补充。 乐云头:“对对,就是段瑞。” 华音离开南诏后,在躲躲藏藏中倒也到了些南诏的事情。 段瑞失踪了段时日后被救了来。 也是后来华音向裴季打的,段瑞虽然没受什么伤,但因为被关在南诏密林中的就是被饿了有七八日,没死也是奇迹了。 裴季说段瑞虽然不适合做南诏王,但和别人比起来,却有比较合适。 段瑞未南诏王,可能对大启也没有什么好处,但现在南诏如今逐渐衰败,已经经不起二次折腾了,而南诏朝臣也均服段瑞,让他来做这个南诏王也算是合适。 但在今后十年内,必定要再度安『插』好在南诏的人手,防备段瑞的狼子野心。 “肯定是这样对不对?”乐云莫名兴奋。 华音忽然想起当初在裴府的时候,这八姨娘就经常看那些才子佳人,或是巧取豪夺的话本,还借了不少给她用来消磨时间,现在这么看来,她这么能猜,也是情有所原的。 但现在哪怕传出她与裴季即将要成亲,但裴季还没出面认同,现在这个时候,府中的人依旧还忌讳着她,不敢和她得太近才是,怎么这八姨娘…… “你现在跑来见我,不怕我连累你?”华音问。 乐云挥了挥手,似乎看穿了切似的,道:“我以就看出来大人待你的不同,并不觉是因你摔了跤就喊你去侍寝了,毕竟那么多个姨娘就选中了你,这难道不是合眼缘?而再喊你,那就是长在了大人喜好的,你重新遇大人后,大人没有时间要了你的命,那就是不舍得。” 华音闻言,好似还真的是那么事,裴季那样多疑谨慎的『性』子,却而再喊她侍寝,而且也本该在见她就该杀了她的…… 华音这些想法戛然而止,差都被八姨娘给偏了。 “所以你来寻我,就只是为了确认这事?” 乐云了头,但随即又摇头道:“是也不全是,最主要是现在有好几个姨娘都已经被送去嫁人了,我就是想来向你求个情,我绝对不会与你抢大人,当然我也没有那个能耐,但我能不能不?” 华音愣:“被送出去嫁人了?” 乐云头:“是呀,在传出大人要迎娶九姨娘为妻的时候,二姨娘,姨娘,十姨娘都被送出去嫁人了。” 华音低眸思索,裴季把这些姨娘送出去嫁人,真的是因为要为了她清空了这后院吗? 虽然知道有没有这些姨娘也不会改变什么,毕竟这些姨娘也只是被养在府中的小蛀虫,并不是名正言顺的姨娘。 只是裴季的这个无声无息的态度,着实是让华音感觉到了惊喜。 华音看向她:“能得嫁人为正妻,不用为人妾,不是很好吗?” 乐云叹息了声,道:“哪里好了,那几个姨娘本早有相对眼的人了,当童管事来问大家伙可有想嫁的人,有的人不敢说话,但先是刚进府也还没年的十姨娘,陆续是三五姨娘,可我完全没有想嫁的人,总不能『摸』瞎嫁个吧?” “就算嫁了,谁知道送我来这裴府的那位大人会不会寻麻烦,更不知道那我婶婶会不会再寻来,还不知道所嫁是不是良人,倒是个妾个妾的纳来,那还不如在这府中坐吃死的好。” 这么想,乐云觉得待在这裴府有吃有穿,还有人伺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华音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传来童之的声音。 “不知夫人与八姨娘在此谈些什么?” 二人到了童之的声音,都不约而同往亭子望去。 童之目光落在乐云的身扫视了眼,那戒备怀疑的眼让乐云不禁挺直了背脊,椅子站了起来。 平日那么温和的童管事,但乐云却觉得在这瞬间自己被当他成了犯人般。 在这裴府,童之的位确实比任何位姨娘都要高,她也有所忌惮。 童之入了亭中,略颔首,喊了声“夫人。”然后看向乐云也喊了声“八姨娘。” 华音感觉得出来,童之似乎不大欢迎乐云,也看得出来乐云似乎有些不自在。 与乐云道:“你先去吧,我与交好,自会让大人给你个好去处。” 童之笑了笑:“我送送八姨娘。” 乐云扯开嘴角,笑得勉强:“童管事事务繁忙,不用送了。” 童之道:“我也要去趟后院,不妨事,吧。” 乐云还想拒绝,可望到童管事那看似温和的笑容,她把话都咽了去,道:“那就有劳童管事了。” 华音看着二人离去,无奈笑了笑。 * 二人了段路,童之脸的笑容渐无,冷声道:“在离府之,八姨娘最好安分守己。” 乐云,懵了懵:“童管事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安分守己了?” 顿了下,她反应了来,反驳道:“我不就是找九……夫人请个安,又如何惹事了?” 童之脚步顿,转身看向她,朝着她身后的两个婢女拂了拂手,婢女会意,往后退了段距离。 人离远了,童之道:“府里不再留吃白饭的,与想怎么留下来,还不如去想想如何嫁得良人。” 童之语破了她的心思,随而转身,把乐云落在了身后。 乐云恼得瞪了眼童之的背影。 如何嫁得良人? 说得到轻巧,她日日在这府中,哪里识得什么良人?! * 傍晚,裴季来了。 华音帮他把脱下的大氅挂到了炉子旁的衣架,问他:“皇可有怪罪你?” 裴季笑了笑:“我与他说了你的身份与你做的事。” 华音愣,“后来呢?” “皇倒是不能理解我为什么在这么多个姨娘中,偏偏就看中了这么个……” 话语顿,想起那事也不能再随挂在嘴,随即给了个“你懂的”眼。 华音撇了撇嘴,问:“那你怎么的?” 裴季把她拉到腿坐下:“还能怎么说,就说我喜好素来与人不同,我就爱呛人的番椒,越呛越喜欢,而且我这皮子长得好,又有这么大的魅力,是杀手又如何,我也能让她折服在我的魅力之下。” 华音:…… 这人好不要脸,明明就是他先动的心,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裴季挑眉:“怎么,看你的这表情,似乎不服?” 华音朝着他翻了个白眼,然后推开他,他的腿起来,拿了『毛』掸子去拍大氅由雪花融化的水珠子。 向来皇哪里也没有什么问题了,华音也不再说这件事。 拍着衣服的时候,她道:“今日八姨娘来寻我了,她与我说你要把府中的姨娘都送出去。” 裴季倒了茶水,语气轻松的道:“我娶你,遣散她们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 背对着他的华音,脸『露』出了笑意。 裴季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又不是真的姨娘,饮了口水后,他道:“今日在进宫与皇说了沈峋与血楼的事情,皇倒是给了个惊喜我。” 华音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转头看向他:“什么惊喜?” “他说成里个暗夜营,若是剿灭血楼有功者可入营。毕竟他们是杀手,也杀人,所以这暗夜营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入营之人需得戴面具掩藏真实容貌远赴边关。若是再次立功,面具可解的同时,也可帮他们洗清背景,或为将领,或为寻常百姓。” 华音怔,随而抚掌:“杀手本就敏感多疑,盼头太容易得到,反而会让他们怀疑,而不敢冒险,但这个盼头虽然艰难,但却有成为正常人的机会,比起永远见不得光,暗无天日的杀手来说又好得太多了。” 看向裴季,继而道:“虽然你为摄政大臣,可朝天子,天子无戏言,皇的话确实比你的话有重量。” 裴季摇头:“不止,还会有圣旨。” 华音寻思了会,放下『毛』掸子,坐到了他的对面,感叹道:“这小皇帝才不十岁左右,但心思却不简单,那些个杀手无论哪面来说都是个人才,若是真能降服为己所用,必然是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而他们脸的这面具,则更会让他们想要见到阳光,而会拼了命去建功立业,小皇帝这招棋得还挺妙的。” 裴季笑:“说实话,今日皇确实让我意不已,如此,再不久估『摸』也不需我辅佐了。” 华音闻言,面『露』出疑『惑』:“什么意思?” 放下杯盏,语声淡淡:“原本打算待皇十八时,让他自己收拾皇后母族李氏,但不用十八,再几年可,待他能成为独当面的少年帝王,我会辞去北镇抚司职。” 说罢,看向华音:“你可介意我不再是北镇抚司指挥使?” 华音默了默:“那你积攒的钱财呢?” 她可记得他这些念头积攒下来不少的家底。 裴季偏了偏头,哂:“部分缴国库,部分用来逍遥快活,也能够我们挥霍了。” 闻言,华音笑颜绽:“坐在那个位置,你终日被刺杀,有什么好的?拿钱自由自在的,不是更好?” 裴季勾唇笑,双黑眸中更是噙着浓浓的笑,可见此时此刻的心情有多好。 他提起另壶茶水,给她倒了杯茶。 许是了爱的话,连着语气都温柔了不少,他与华音道:“你先睡会儿,子时我与你去见沈峋,血楼的事情尽早解决了,然后是我们的大婚之礼,打扮特办,好攒足够让我们挥霍的金银财宝。” 第82章 八十二章说服沈峋 子时, 夜深人静,大雪纷纷。 华音披上了厚实的狐裘,戴上了兜帽随着裴季同从府中暗门出了府。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 马车停了处看着平平无奇的小院外。 与裴季同入了院子,路走来,才发现别有洞天。 山景之间, 入了密道。 密道中走了约莫两刻左右, 竟然出现座山前。 山前的个密室之外, 守着个格外高大壮硕的男人。 走近了之后,华音才发现这个男人高壮得可怕,裴季便已够高了, 可这人竟然还比他要高近两个头,还比那码头的脚夫还壮。 这俨然就是个巨人,让人压迫感十足。 不像裴季那样强者对弱者的压迫,这个男人对别人的压迫感只是单纯来自他身高与无比健硕。 这时华音才注意到密道前, 有块与那巨人差不多高的巨石堵着密室, 目测至少有千斤,便是华音去挪都非常的困难,哪怕是裴季,估计要费许多的力气。 如此密室, 确实算是安全的了。 停了巨人的面前,巨人憨憨的喊了声“大人”。 裴季颔首,略摆手道:“把密室打开。” 巨人应了声, 后转身, 那双长大的双臂直接抱住了那大块巨石,只见他酝酿了几息后便把石头抱了起来,然后抱到了旁。 华音暗暗惊, 同时心道裴季的身旁还真多这些人异士。 转念想,自己可不就是其中之么? 他连原本来刺杀他的杀手都娶为妻,说出去都让人竖起大拇指来钦佩。 步入密室,华音敛去胡思『乱』想的心思,心绪沉的随着裴季入了通道。 密道幽深昏暗,靠着墙上光亮薄弱的油灯,只勉强视物。 路向着最里头去,密道没有任何人看守。 直到走到了底,裴季的脚步才停了下来,取钥匙把房门打开。 华音外等候,他先行进去。 裴季进入了密室中。 密室的墙壁凿有铁柱,同时有四根坚固铁链牵引出来,从墙面延伸出到地上,再到简陋床上,最后拷沈峋的双手双脚为终点。 沈峋则坐床沿处,双手放置膝盖之上。裴季进了屋中后,他才缓缓抬起冷漠锐利的双,往裴季望去。 四目相对,沈峋轻嗤笑:“特意把我放走了,又把我抓回来秘密囚禁此处,想让我帮对付血楼?” 他琢磨了晚便想通了自己为什么逃出来,又为什么轻易的被裴季抓了。 裴季漫步走到了桌前,慢条斯的撩袍坐下。 沈峋慢声道:“我不会像华音那般被所欺,所以别费心思了。” 密室外屏声敛息的华音:…… 这话怎么听着,她像是个容易受骗的小姑娘似的? 裴季戏谑地勾了勾唇,道:“如要娶她为妻,给她安稳的生活是骗她的,可以骗骗她。” 沈峋双唇抿,脸『色』沉了下来。 只条安稳的生活,便是所有杀手都难以办得到的。 裴季不与他废话,直言道:“是华音与我说想与谈谈,我才想方设法地把弄到这里的,不然……”眸『色』凌冽:“早就死了。” 沈峋双眸微眯,中闪过几分疑『惑』。 裴季收起凌冽,淡淡笑道:“是华音与我说要拉拢,她的要求,身为丈夫自然要满足。” “我与她商议后,若同意便解蛊。同时,说服杀手为朝廷办事,只要等血楼覆灭,便收编为朝廷的暗夜营,戴着面具远赴边疆,立功者可取/> 沈峋眉挑,忽然笑:“权谋者擅长蛊『惑』人心,觉得我会信?” 他的反应裴季的意料之内,转了转扳指,轻悠悠道:“除却这个要求,那与残余的五十二人将全部被处死。” 沈峋面『色』没有丝毫波澜,反裴季:“觉得亡命之徒,怕死?” “不怕死,那为何不放手搏?”华音的声音从密室外传了进来。 沈峋抬往门口望去,只见许久未见的华音缓步从外边走了进来。 自南诏别,已过两个余月,她的气『色』不仅没有憔悴,反倒越来越好了,脸圆润了些。 华音目光落沈峋的手脚的锁链上,嘴角微抽,随看了裴季。 ——这就是拉拢人的态度? 裴季撇开视线,看向沈峋:“华音想与谈谈。” 说罢,起了身,走到华音身旁,低声嘱咐:“我外边等,莫要太靠近他。” 华音点头,目送他离开了密室。 人走了,华音转看向了沈峋,淡淡笑:“许久不见。” 沈峋面『色』冷淡:“若是要做裴狗贼的说客,还是莫要费力气了。” 华音沉默了下,然后道:“裴季与我说,他已找到了解蛊的办法,有五五的把握把血毒蛊解开,不若等血毒蛊解开了,再做决定未尝不可。” 沈峋呼了口气:“忘记了『惑』心蛊的事了?” “我记得,但便是裴季给们下『惑』心蛊,回去鬼医便会察觉,又有何用?且血毒蛊是活抓,尚再活十日,如此,就算鬼医手里的母蛊不会有所察觉。” 血毒蛊的解蛊法子是裴季与她说的,到底没有母蛊手,所以伴随着凶险。 沈峋呼了口气,看着华音,语心长地道:“华音,若我只是个人,我或许会摇,可我身后牵扯到的不止裴季手上的那些人,还有外出执行任务的人,我若领其他人叛变,鬼医旦毁了母蛊,他们会死。” “那就杀了鬼医。”华音斩钉截铁的道。 沈峋蹙眉:“杀鬼医,谈何容易,只怕未近身,便了滩血水。” “杀不了,不愿降服……”华音漠然地看着他:“那么便甘愿辈子做蝼蚁偷生,没有半点的盼头,辈子受制血楼做杀手?” “杀不想杀之人,包括那些孱弱『妇』孺,违背着自己的良知,天,两天,年两年,没了人该有的感情,不正大光明的过天像样的日子,终日提心吊胆,这样的日子是想过的,还是其他血楼中的杀手想过的?” 她又说:“血楼的人谁都不无辜,说过会连累外边的人,可这牢中的人呢?” 话到最后,华音叹了口气:“裴季所言,自是有凭证的。小皇帝会下圣旨为证,只要血楼不复存,那只有个官家的暗夜营,两条路都不好走,可起码后者不至向前者那般路到头都是黑的,这条路还是有光明的,话尽此,还请三思。” 话到最后,华音幽幽的唤了声:“阿烨哥哥。” 听到那声“阿烨哥哥”,沈峋冷峻的目光逐渐湿润,随闭上了睛。 南诏密林中,时隔多年他再喊了她次“珠,”,现时隔多年,他又再次听到了那几乎忘了的字,那段尘封的童年记忆如同『潮』水涌现。 他与阿爹坐瓜棚中促膝长谈,阿爹“我们的阿烨,以后要为什么样的人?” 他满是憧憬地说要为个读书人,然后考取功做大官。 他想起田野边上,阿娘高声喊着“烨哥回来吃饭了。”夕阳把阿娘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想起,他每次河边抓了小鱼,树上掏了鸟蛋,都会拿去哄小珠喊他声“阿烨哥哥。” 那时候的幸福不过是粗茶淡饭,但却让人觉得日子充实,快乐。 这样朴实幸福的日子,他被人贩子买入了血楼后,再感觉不到了。 自他拿起了刀,双手早已全是杀戮与血腥,脏得再洗不掉了。 华音望了那闭上了双眸的沈峋,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便出了密室。 出了密室,看见裴季,她说情:“再给他两日时间。” 裴季点了头,随道:“先出去,我与他再说几句话。” 华音颔首,率先出了密道。 目送她离去,裴季复入了密室,看向那依旧双目紧闭的沈峋,他冷声道:“没有帮忙,我亦然把血楼攻下,不过是时间的题罢了,这很清楚,不是吗?” 沈峋睁开了双,平静的望向他:“所以为什么非得让我背叛血楼?” 裴季负手腰后,抬起下颚,面『色』冷峻:“血楼只要存日,华音的虐杀令会多存日,她已有孕,我想给他们妻个平安无忧的环境。” 听到华音有孕,再听到他要早早灭掉血楼的由竟是如此,让沈峋愣怔了许久。 裴季又道:“我只会让与的两个心腹离开,为免鬼医毁了母蛊,会帮们解蛊,但凶险自负。留牢中的其他杀手他们自愿选择背叛与不背叛,不背叛便留不得,背叛便解蛊。” “若是应,便与说计划,不应,血楼我势必毁。” 裴季离去前,道给他最后两日考虑的时间,时间到,便除之。 说罢,转身出了密室。 密室通道的尽头与华音汇合,他把她的帷帽戴上,轻揽她的腰身,淡淡地道:“回去吧。” 华音回头往通道望了最后。 没有与裴季相知之前,这世上唯会真心盼着她好的,或许只有沈峋。 她希望,他好好的。 * 回府的路上,裴季都未曾说话,就是回来都不发语,华音察觉到了不对劲。 躺里侧的华音琢磨了下,想来他是听到她喊沈峋那声“阿烨哥哥”,所以吃味了。 想了想,华音挪了挪身子,微抬上身,头枕到了他的胸口,长指隔着层薄薄的里衣他的胸口上划着圈:“怎么,不高兴我喊别人哥哥了?” 声音继柔得似掐出水的喊:“是不是呀,季哥哥?” 裴季蓦然睁开双,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粗声道:“知道我这人爱记仇?” 华音愣了愣“嗯”了声,又听他眯瞧着她,说:“不仅爱记仇,还爱记账,我秋后算账是把好手,想试试,嗯?” 华音略琢磨他的话,顿时反应了过来,随后很自觉的收了手,从他的身上离开。 她怎会知道就声“季哥哥”就惹火上身,若知晓,她定然不会撩拨他。 裴季呼了口气,随恶狠狠地看向华音:“我已算账上了。” 华音:…… 他还挺小心的。 “那还生不生气?” 裴季扯了扯嘴角,朝着她冷笑了声:“我若寻个女子她闺后便加句妹妹,高兴?” 得吧,他还真生气了。 但想了想他所言,她立即皱眉,抬起下巴,不甘示弱:“试试?” 裴季微眯着双眸,又听她恼骂道:“我为叛出血楼,为生育女,就为了件小事与我置气,还要喊别的女子做情妹妹,那去喊呀!” 说罢,转身背对他,似乎已生气了。 裴季轻叹了口气,贴了上去:“不过就是吃了下味已,置气做……” 话语顿,裴季才反应了过来。 ——不是,现错怎就变了他? 背对他的华音闭上,嘴角微微勾,心情愉悦。 哄下没哄好,她才懒得继续哄他。 第83章 八十三章想安稳过日子了 第二日傍晚, 便传了沈峋同意合作的消息。 沈峋同意,华音虽没有太过意外,可还是担他途中变卦, 背叛裴季。 她琢磨后,便想到她尚且对沈峋不放,那裴季更不用多说。他压根就不信沈峋, 自然想到了应对沈峋途中变卦的对策。 说他们谈攻打血楼的事情, 华音也没有过问。 纵使裴季是信她的, 但华音还是自觉地避嫌。不仅没有过问,更没有提出要与他一同过去见沈峋。 可她不追问,并不代表裴季不说。 早间, 在用早膳候,裴季道:“前日沈峋说他要看到效果,所以让我先给他解蛊。” 正喝着粥的华音愣了一下,放下碗看他:“所以解了?” 裴季点头:“解了, 只是这解蛊也还有一定的风险在的, 五成五成算,四成五的败算,我没料到他要求自先。” 失败就意味着可能丧命。 华音虽不知这解蛊有没有成功,看裴季的脸『色』平静, 依旧一副云淡风轻『色』,很难在他的脸上看得出什么。 但思索了几息,想了想裴季的『性』子, 华音里有了数:“成了。” 裴季夹了枣糕到她的碟子中, 面上『露』出了失望『色』:“其实我还挺期待那四成五的。” 华音:…… 看他的脸『色』,似乎还的挺失望的。 “你对沈峋的成见倒是挺大的。”华音道。 闻言,裴季放下银筷, 神『色』逐渐认的看华音,问她:“你以为我是因事而对他有成见。” “难道不是吃味?”她道。 裴季没气一笑:“我是那种眼狭小的人?” 华音神『色』不变,没有迟疑的点了点头。 裴季:…… 就,忽然有些怀念华音还没恢复记忆那段时间的温柔小意,哪怕那时候都是装出的,起码没有现在这么肆无忌惮的气人。 二人无言以对了几息,裴季决定不与她计较这点问题,而是把目光落放到了她那曾经受过箭伤的胸口位置。 薄唇微启,语声缓慢:“他曾想杀了你,而且还是险些杀了你,我只利用他,决然不可能看他顺眼。” 话到最后,裴季的脸『色』更是多了丝丝冷峻。 闻言,华音默了默,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若换做是童伤了他,哪怕他不在意,可她也依旧看童不顺眼。这也就是为前童对她冷言冷语,她并没有介意的原因。 “那现在蛊解了,可是要把他放了吧?” 裴季敛去冷峻,低下头继续用早膳,淡淡道:“他已把血楼的讯息全交代出,等确认准确『性』后让他离去。” 说到这,他暼了眼她:“可奇我以什么条件拿捏着他?” 华音摇头:“不奇,朝廷中人善权谋,你又凌驾于这些权谋上,我对此没有什么可担的。” 裴季轻笑了一声,随而道:“除却那四五十人外,我什么要挟条件都没提。” 他的答案出乎华音的意料。 “没有要挟,你就敢放他,不怕他中途变卦背叛你?” 裴季轻嗤一笑:“自然,我虽没有提要挟的条件,但也做了他若变卦的准备。” 听到他有万全的准备,华音也就松了一口气。 * 裴季在放沈峋离开的前一晚,去寻了他,把一个包裹扔到了他的面前。 沈峋拧眉看他:“这些是什么?” 裴季抬着下颚,冷声道:“库中寻的金丝软甲,效果没有鲛纱软甲的,但依旧能抵挡刀剑的伤害。还有这回血丹,只要不死,便是受重伤都能让提着一口气活得久一些。还有便是五粒清毒丹,你血毒蛊已解,避免回去后鬼医生疑,从而给你下毒试探,一粒丹的『药』效能持续一日。” 听到是这些东,沈峋愣了一瞬,随而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包裹,而抬眼看裴季,很不能理解地问:“你我本就是宿敌,哪怕现在暂时为营,也不至于给我这些东吧?” 这些东,便只是清毒丹都已经买到了百两黄金一粒,更别说那回血丹,还有那价值连城的金丝软甲。 这世上也就寥寥几件而已。 裴季面『色』不变,语气平平:“你若是能活着,华音总归还是高兴的。” 听到这话,沈峋沉默了下。 裴季长话短说:“五日后,子时三刻,不管你能拉拢多少你可信的人,或是你孤身一人,又或者你叛变了,我的人都准时攻入血楼。” 血楼的位置与其他几分分舵的位置,沈峋已给出了位置,现在已经找人去探了。 沈峋现在这他手上,也传不了信息回去。 所以这位置信息若是准确的话,便放沈峋回去。 而所以定五日后,是为了以免生出意外,且就算血楼有所准备,哪又如? 沈峋不知有多少人去攻打血楼,也不知他是什么的布局,只是知道了他攻打血楼的时间罢了, 若是沈峋能里应外合,那么这场仗的损伤降到最低。 若沈峋途中变卦,把这事与血楼的楼主说了,设下圈套等着他们,那么最后也一是他赢,只不过损伤相对说惨重许多。 自然,他也更不担血楼和分舵的人暗中逃走。 以陆殷这么多年都没还放弃杀他的念头看,也是血海深仇了,巴不得他死的同时也有着病态一要强的尊严。 这的尊严,是绝不允自在裴的面前落荒而逃。 裴季没有与沈峋多言便离去了。 童候在密室外边,看到小叔空手出,便知那些东全给了沈峋。 回途中,童赶着马车,问马车里的裴季:“小叔把珍稀物给了沈峋,可是为了小婶婶?” 忽然听到童的一声“小婶婶”,马车里头的裴季不禁轻声噗嗤一笑,揶揄道:“华音这可终于算是母凭子贵被你这婆母承认了。” 童:…… 小叔都是哪些地方听这些玩意的?! 就在童无言以对时,又听自家小叔说:“华音一直被关着属实无聊,我想起以前在府中时,她似乎爱看话本,也就让人去弄了百本的话本。我偶尔得空也看看,你这反应倒与话本中的婆母有几分相似。” …… 童沉默了许久后,面无表情的道:“侄儿问的是沈峋的事情。” 马车中的裴季笑意微敛,但嘴角却是斜一勾,淡悠悠的道:“除却华音的原因外,不过就是恩威并施罢了。” 虽然不待见沈峋,但既然要用他总要使些手段拉拢。 “而金银珠宝,不仅俗而且笼络浮于表面,不若舍下些血本,攻为上。” 童闻言,还是免不得担忧:“杀手最为冷血,只怕舍下了血本,也不见得能笼络得了。” 裴季闻言,轻笑了一声:“冷血,也不过是个血是红,是热的人,杀手最缺的不过就是别人对他的善与,只要尚有人『性』,便入套。” 童闻言,细思了片刻,却是慢慢的认同了小叔的话。 确实,有些人从未受过他人只,在接受到善意的时候,这份善意哪怕微乎其微,也被无限放大。 就似在小叔不知道他是裴家人的时候,他在宫中的地位是最底层的,谁都可欺辱。 小叔不过是顺手相助,帮他解决了一次麻烦,却让他记到至今。 * 裴季最近越发的忙碌了起,平日里都与华音用一顿早膳,但近不仅早膳,便是晚上也很少回用。 不过倒是又听说有两个姨娘被嫁了出去,如今这府中似就剩下五个姨娘了。 这么一算姨娘的数量,裴季若是那种『色』徒,还的挺混蛋的。若如此,那她定然是决然不对他动的。 要是他荤素不忌,她还嫌他脏得慌呢。 不过话又说回,裴季时下繁忙,她多少都猜得出他是为了什么事。 不是旁的,唯有血楼一事。 他忙了约莫七八日后,夜半大雪时回了。 门一开,便有冷风灌入,华音也瞬间清醒了过,从床上坐起,抹了抹惺忪的双眼,低声开了口:“回了?” 裴季把身上沾了血与雪的斗篷脱下放到了屋外,道:“今日发生了些意外,回得晚了。” 华音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眉头皱起:“又是血楼的刺客?” 这个月都已经第三回了。 先前裴季都换下衣服,沐浴回,但依旧能让华音察觉到端倪。 先前本就做那一行的,如能觉不到? 后,裴季索『性』也不隐瞒了。 他从外间走进,在盥洗架应了一声“嗯。” 华音下了床,到衣柜前取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捧到了一旁的软塌上。 裴季擦了手走了过,看了眼她就寝穿时的单衣,道:“以后我自取便,你也别下床。” 说着走到床边,把她挂在架子上的厚实短袄拿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虽然对这孩子的到暂时还没什么觉,但对着孩子的娘倒是见不得她吃苦。 华音拢了拢短袄,轻叹道:“但愿这血楼没了,也没有行刺一事。” 裴季脱下衣物更换,一笑:“怎么可能,但行刺一事比往年少了一半,或许更多。” 血楼位于三大暗杀楼中,往年能查得到的刺杀,多余一半出自血楼,以前倒是没有料到全是因这血楼的楼主有血海深仇。 以前总觉得树敌多又如,可现在倒是渐渐地的想安定下了。 裴季望袖炉中加了梅花碳饼,点了火后放入炉套中给了华音,随而坐在了她的对面,道:“我明日要出门了。” 华音底明白是所为事,也没有多言,抱着袖炉暖了一手后,她面『色』温和的对他浅浅一笑,声音也很是轻柔:“平安回就。” 若是并未怀孕,她也想与他一同并肩去攻打血楼。 只是她不能拖他的后腿,多她一人怀着孕同去,只让他分、而无旁骛则是他最佳的状态,所以她明白自留在府中是最明智的决定。 八十四章(两任北镇抚司指挥使) 裴季离去, 童之留在府中做好戒严。 若是血楼真被剿灭,难免会有逃脱的残余,没了窝,必然会穷鼠啮狸偷袭裴府, 所以定时要做好戒严准备。 华音在院中回廊散了散步, 便察觉到了寒院中的肃严气息。 半年前的寒院, 戒备已经够森严的了, 后来她从密室搬出来后,便加多了一半的戒备。 华音看了眼院中每五步便有一个腰背挺直,腰间别着悍刀,神色冷峻警惕的侍卫, 暗暗一叹。 时下,估摸着连寒院飞进一只苍蝇都逃过不他们的眼睛。 在院中遇上童之, 华音问他:“现在府中尚有多少个姨娘?” 童之掐指一算:“还有四位,太后送来的二姨娘和六姨娘, 十一姨娘,以及还没想好去处的八姨娘。” 八姨娘暂时还没有去处,是华音特意嘱咐的童之, 让他找到好人家再把她嫁过去。 而至于那几位, 却是赖着不走,六姨娘和十一姨娘是李府庶女,可不能随便嫁了。 若是回府,那便会比在裴府还难过, 如此,他们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想到这, 华音忽然觉得做他人侍妾的,好似最适合安享晚年的地方竟然还是裴府。 华音呼了一口气, 随而道:“那十姨娘的账等血楼平定后再算,现在你也多派人手到各个院子,加强戒备。” 血楼的作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到了绝境,杀不了裴季,估摸着也会来杀裴季在意的人。 在血楼看来,裴季能为她做到这等地步,自是把她放到了心尖上。 不能杀她,也能抓了她做筹码。 童之笑了笑:“那几个姨娘若觉得苗头不对,估摸着人都跑没影了,不过……”沉吟了一瞬,继而道:“八姨娘那处却是得安排些人。” 仅剩的几个姨娘中,倒也就她没有什么小心思。 华音点了点头:“那这段时日,就有劳你了。” 童之颔首:“这些也不用夫人操心,我来打理便好,夫人只管养好身子。” 说着,略一点头便离去了。 华音目送童之离开后,收回了目光便抬头望去。 原本还灰沉沉的天空,已有雪花轻悠悠地飘下。 华音轻叹了一声,也不知裴季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 寒风肃杀,周遭皎洁茫茫,地上已铺上了一层薄薄积雪,但却被一股股血流染红,便是刚飘落的莹白雪花都好像挟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时下街道被浓重血腥味所笼罩着,让人欲呕。 激烈的战况,让周遭满目疮痍,房屋顶破,柱子断裂,残肢断臂,尸体几乎一路铺到了镖局门外。 血楼位于闹市,一条街都是他的地盘,哪怕这镖局有所错漏,但这城的知府也因有把柄被血楼拿捏,所以为其做掩护。 厮杀依旧还没有停,临近镖局门口的四面有夜行衣,便衣,锦衣军服的与镖局衣物,寻常衣物的人交手,但后者已经节节败退。 镖局之中,皆是血楼最为顶尖的杀手,此时却是分为了两拨人在相互厮杀。 沈峋一身特立独行的白衣全被血染红,但面色依旧冷峻。 他与惊雷堂堂主交手间,堂主怒道:“那狗贼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以至于让你背叛血楼,杀了鬼医,我们血毒蛊都还没解,你怎么敢杀了鬼医!” 惊雷堂怒吼了一声,刀刀带着极为怒气。 沈峋利落避开他的杀招,随即反守为攻。与其蛮横的刀法不同,沈峋的刀法与步法婉若游龙,但依旧利落狠厉。 在众多堂主之中,沈峋的刀法是最为出众的,所以最受陆殷重用。 沈峋的身手在惊雷堂堂主之上,但却有所保留,并未击杀,而是给了他答案:“他给我解开了血毒蛊,也承诺了未来,够了。” 昨晚是几位堂主回到总楼向楼主汇报,却不想夜深之际,外边忽传来被袭击的消息,而领头的人赫然是那北镇抚司指挥使,也是血楼死磕了多年的裴季。 形势越发的不利,有人建议先撤退,可谁知楼主直接下了死命令,谁敢退,便直接诛杀。 不曾想,不仅是朝廷的人,就是负伤回来的沈峋竟也联合了清风堂堂主背叛了血楼。 月令堂旧部和清风堂的部下也开始叛变。 而本该在北镇抚司大牢的月令堂旧部,竟也与北镇抚司的人沆瀣一气,攻打血楼。 陆殷派人去请鬼医的时候,却发现鬼医早已被扔进了蛊池中,被成千上万的蛊虫啃食得已见白骨,密密麻麻的蛊虫让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鬼医死了,那么那些蛊虫便没有人再能控制,若是血毒蛊的母蛊死了,他们一众人也会死。 如今也只能与裴季的人死拼到底,保护住着蛊池另寻解蛊之法。 夜半到天亮,还来了大批官兵,血楼不知死了多少的人。 毋庸置疑,这定然是沈峋交代出去的。 鬼医死了,那么多人的蛊都解不了,没有定期的解药,解不了蛊便会被折磨而死,他怎么敢?那些人又怎么敢? 可现在惊雷堂的堂主听到沈峋的话,瞪大了双眼:“不可能,血毒蛊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的解了!” 若是这么简单的解开了,那么这□□年来,早该解了! 因失神,惊雷唐堂主便立即被沈峋伤了手臂。 沈峋再度攻来,他立即回神,不敢再放松警惕,立即还击。 沈峋冷漠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裴季几乎抓尽南诏多练蛊之人,难道这么多人就不敌一个鬼医?” “裴季有解开血毒蛊的方法,而他迟早会攻入血楼,那些蛊虫也会被毁,唯有解蛊方能保住性命,他也允诺只要叛出血,为朝廷效力,之后便可去掉杀手身份,自然也有相应的惩罚。” 交手间不适详细说明,但能让对方知道并未许诺荣华富贵,可信度高便好。 “裴季的话你也信?!就算他真给你解了蛊,他还是会等到血楼覆灭的时候要了你性命!”惊雷堂堂主虽然惊愕沈峋能解蛊,但也还是很谨慎,很清醒,没有轻信。 沈峋早便可击败惊雷堂的堂主,可他现在只想能拉拢一个人是一个人。 沈峋自嘲道:“我们这些人,若是为朝廷所用,最擅去做些危险之事,也算能人,他们为何要杀了我?” “还有,现下裴季的人都已经攻到血楼外了,等他们攻进来,便是死路一条,但归顺未必不是置于死地而后生。” 惊雷唐堂主的还击已经慢了下来,心底似乎已经在动摇了。 是呀,裴季打进来得死。不打进来,血毒蛊发也会被折磨死。 见他已动摇,沈峋继续道:“小皇帝已拟旨成立暗夜营,入编后远赴边疆,成功者可恢复自由之身,可加官进爵,可为平民百姓。裴季或许会反悔,可朝廷最重的便是金口玉言,君无戏言。” 沈峋继而劝:“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则和血楼共存亡。”有活路的人,自然不可能忠心血楼。 “二则归顺朝廷。” 沈峋蓦地停下,在屋檐之上退后了两步,随而利落朝着袭来的血楼杀手砍去。 惊雷堂的堂主静默几息,朝着外边街道望去,遍地猩红,血楼杀手的尸体也堆积在了街道之上。 以裴季现下势如破竹的气势,不出半个时辰,血楼便会被击溃,他也会成为众多尸体中的一具残破尸体。 眼神逐渐凛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且血楼将来也不复存在,所谓追杀令与虐杀令也不会再存在,如今叛出血楼又如何? 赌一把! 眼神瞬间变化,转身向着镖局内,声音洪亮:“惊雷堂听令,裴季有解血毒蛊的方法,月令堂与其被抓部下已解,从而归顺朝廷,想活命的,就随我归顺朝廷!” 惊雷堂堂主的这话犹如堂名一般,一声惊雷平地起,震动的何止只是惊雷堂的人! 血楼现在的楼主能坐上血楼的位置,靠的便是与鬼医狼狈为奸,在继任的时候给所有人都下了蛊,毒发之时更是犹如身陷火海,被灼得浑身开始腐烂,唯有听命才能活命。 如此情况,若是解了蛊,还能有多少人肯效忠血楼? 听到惊雷堂的话,哪怕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可一众杀手的心依旧还是乱了。 三层楼台之上,一人坐在高坐上,轻抚着手中的刀。 听到惊雷堂堂主的那一声高喝,他眉头略一挑,随而站起,缓步走向窗口。 窗户敞开,一眼便看到沈峋。 微微眯眸,随而轻描淡写地开口:“把月令堂与惊雷堂的两个堂主杀了。” 楼阁之中左右护法瞬间从两旁敞开的窗户跃出。 自接管血楼后,八堂堂主逐渐被陆殷看好的苗子所替代,他们所练的各种刀剑拳法,皆由左右护法教导,所以两个护法也最为了解他们的招式与习惯。 只要两个护法出手,他们便不是对手。 惊雷堂堂主带头叛变,原本沈峋这边人少的形势有所扭转,再者诸多杀手的心已经乱了,更是有所不同。 只能杀了二人来震慑一众人的心。 陆殷站在高处看着底下相互厮杀的人,神色淡淡,似乎没有被影响到,好似早已知道会这一天一样。 目及左护法刺中沈峋胸口,可却没有鲜血涌出,露出来的却是一角金丝甲。 看到那一角的金丝甲,陆殷的表情才微微一变。 裴季竟然舍得给沈峋这好东西,还真让人意外。 官兵与锦衣卫已经攻到了镖局外头,里边与外边的人里应外合,已然攻入。 似乎有所感觉,陆殷往镖局大门远远望去,之间裴季在一众厮杀之中,从容不迫,不紧不慢的步入镖局大门。 陆殷眯起了眼,五指一并,瞬息握把腰间的刀柄。 多年仇恨,今日该做一个了结了,不是裴季亡就是他死。 强烈杀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裴季瞬息察觉。 裴季抬起头,现任北镇抚司指挥使与前任指挥使的目光在空中相撞,裴季没有任何意外的朝着那楼阁之上的人勾唇一笑。 态度是何其的轻慢,何其的散漫。 百度搜,最快追, 八十五章(陆殷的后招) 雪越下越大, 铺天盖地都是白茫茫一片,让人视野模糊。 可依旧如此,伪装成镖局的血楼中,战况依旧未曾停止。 其他几堂的人只有短暂的一瞬心乱, 但因惊雷堂堂主被左护法杀了, 就是沈堂主也险些被杀, 一众人被震慑, 心思也就不敢再乱。 而惊雷堂堂主一死,惊雷堂其他人一时不知该向着哪一边。 可血楼其他人早拿他们当叛徒,刀刀砍来,他们现下除了站向裴季外也没有了选择。 这一场仗若裴季赢了后, 只希望沈堂主或是清风堂的堂主也还活着,如此也有个能与裴季说上话的人给他们求情, 宽厚处理。 被左右护法前后夹击的沈峋,险些被抹了脖子, 好在裴季带来的几个武功高强的锦衣卫也随而上前帮忙抵挡,他才得以分心往裴季那边望了一眼。 裴季与陆殷二人相对立在了屋顶之上,二人之间相隔着约莫十来丈距离。 白雪挟着凛冽如刃的寒风像裴季袭去, 黑衣衣玦翻飞, 墨发凌乱飞扬。裴季脸上的那抹倨傲的笑意带着几分邪炁,在这惨烈血腥的场面还能笑得出来,那副坏人模样衬托之下他好似才是血楼的楼主一样。 只一眼,沈峋收回目光, 继而加入激烈的打斗之中。 谁能料得到,四个月之前在南诏他与裴季还针锋相对, 拼个你死我活……也不对,只有他们血楼的人拼死拼活, 裴季依旧云淡清风的。 但不管怎么说,都没有人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与裴季会有并肩作战,来对付这血楼的一刻。 裴季与陆殷依旧屹立未动,似乎都在等什么。 直到城外寺庙隐隐传来一声钟声,二人瞬息抽刀疾步如飞穿过风雪,瞬息两刀相撞,震出一声铮鸣。 一个是死士出身,一个做了□□年的杀手,所以二人的招式皆是招招毒辣直冲要害,没有一个多余的招式,更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招式。 二人招式之快,几乎让人看不清。 交手之间,陆殷问:“裴季,你可知道我这九年是如何过来的?” 裴季仍笑着,轻慢道:“一个将死之人的过往,我没兴趣知道。” 反手便是一刀向他的脖子砍去,陆殷瞬息挡住,随即阴恻恻一笑:“睡梦之中总会出现妻儿死前的惨状,身子与头分离,七窍流着血让我为他们报仇。” 说着话,动作丝毫没有迟缓。 “以前总想让你死,但最近我发现,与其让你死,不如让你也尝一尝我这些年受过的滋味。” 裴季眉眼一挑,又听陆殷说:“以前我未想过有朝一日裴季你也会有在意之人,看来我送的那个美人,你是非常的满意,所以才会因虐杀令而大动干戈杀探子、杀手,抓血楼的同党来警告血楼。” 说到最后,他忽然幽幽一笑:“虐杀令,不过是我用来试探你的把戏罢了。若是你在意,那么这道令它就是真的,而且这道令也不是下给血楼楼中所有的杀手。” 裴季眼神蓦然凌厉,气场陡然一变,招式瞬息霸道,招招狠厉。 陆殷感觉到了杀气,又是一笑:“人人都以为血楼只有八堂,就是其他八堂堂主都是这么认为的,但实则是有九堂,你可想知道最后一堂在何处?” 裴季眼神冰冷,沉声道:“不管是在何处,我府中的人可不是饭桶,华音也并非你想的那么无用。” “是吗?”陆殷一笑,继而道:“但我还是想与你说一下,当你来攻打血楼的时候,九堂便也会去杀华音,而且成功的可能性也非常的大。” 裴季眼神一凛,招式毒辣,招招猛逼,不给他一丝一毫还击的机会。 裴季的身手在十年前就在陆殷之上。 哪怕陆殷在这么多年里头精心苦练,但却依旧能感觉到自己依旧差裴季半招。 风雪之中,二人再无对话,陆殷退后了一步,裴季却紧紧逼近。 陆殷落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大雪初霁,皇宫忽然传出小皇帝被行刺的消息,小皇帝无碍,可刺客却逃了。 如今不仅是皇宫,便是金都城的大街小巷都是抓拿刺客的官兵。 人人自危,干脆躲在家中不出门也不做买卖,好好休息两日。 华音初初听闻这消息,隐隐觉得有些不寻常。 小皇帝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因为依旧还是裴季掌权。 那么到底是谁想杀小皇帝? 总该不会想借行刺杀小皇帝之事来嫁祸给裴季? 华音思索间,被调来伺候她的碧玉端着热水从屋外进来,随而把外头听到的事告诉华音:“也不知怎么回事,朝廷说要挨家挨户搜寻刺客,竟然胆大的搜寻到咱们府中来了!” 闻言,华音眉梢一跳,看向她:“进来了?” 碧玉摇头:“童管事怎么可能会让他们进来,且不说如何,我就是一个下人也知道来者不善,若是真的随便逮个人就说是刺客,那么这天下人还当是咱们大人……” 话到这,碧玉声音戛然而止,不大敢继续说下去了,尽管如此,华音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是“刺客”从裴府中被抓出去,那么裴季就有窃国弑君的嫌疑。碧玉所说,与她方才所想竟也不谋而合。 可见这目的性太强了,就是普通人都怀疑不对劲了。 而且这敢来裴府搜查的人,自然不是裴季这边阵营的人,那也只能是太后那边的人了。 可若真的是太后想要算计裴季,那李家独子都还在诏狱中,她怎敢来这么一出,就不怕自己弟弟的性命不保吗? 华音着实想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道道。 而就在下午,宫中忽有口谕传来——小皇帝要召见华音。 童之以夫人身体不适,不便入宫围由给拒了。 不到一个时辰,宫里的太医便前来了,说是要给裴夫人看诊。 童之让太医在正厅等候,他则回了寒院。 见了华音,童之把太医前来的事情告知。 “圣上决然不会趁着小叔不在之时召你进宫觐见,再者现在你与小叔尚未完婚,算不上名正言顺的裴夫人,时下入宫,不合规矩。” 华音闻言,在房中踱步片刻,看向童之,猜测:“刺客,搜捕会不会都是太后搞得鬼?” 童之琢磨了一下,赞同的点了点头:“极有可能,但现在太医在外头,只怕你得出去见一见。” 说罢,又担心:“只怕没那么简单,若真的是太后所为,她假借圣上口谕,难保不会假传圣旨传你进宫,到时候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华音眉头紧蹙了起来:“太后引我进宫,莫不是想要用我来威胁你小叔?” 二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是有这个可能。 说话间,飞卫忽然出现在门口外边。 二人相继看去,童之问:“何事?” 飞卫急声道:“有大批官兵围在了府外。” 童之闻言,立即道:“立即防备!” 华音听闻这话的时候,沉思了下来。 他怀疑太后此行,不仅仅是想要抓住她来威胁裴季了。 她这已经明显要与裴季撕破脸了,可现在连小皇帝都不听她的,朝臣大多数也都站队裴季的这种情况下,胜算不大,她怎么就敢硬碰硬? 不对劲。 飞卫离去,童之也正要离去,华音喊住了他:“且等等。” 童之转头看向她,华音狐疑道:“不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吗?” 童之皱起了眉头:“哪里不对劲?” 华音反问:“据我所知,太后以往动手都是暗中行动,可现在为何要闹这么大的动静?再者裴季就算在意我,她怎么就能够确定裴季真的会为了我而与她谈判?” “就算她的目的是想趁着裴季不在,把刺杀圣上嫁祸于他,让他成为弑君叛臣。可这行刺圣上的理由也太站不住脚了,聪明人一眼就能看穿这把戏。毕竟都已经辅佐多年了,要杀了圣上也就早杀了,自己也坐上皇位了,哪至于等到今日?而且行刺没有成功,谁会信?” 华音继续道:“最后一点,她那亲弟弟的性命都拿捏在裴季的手中,一动手,她弟弟也活不成了,所以可为何偏偏要挑这个时候动手?” “没有任何征兆……”顿了一下,她问:“近来大人与太后或是李家可有过冲突?” 童之也反应了过来,面色一沉:“小叔最近都在忙血楼的事情,根本无暇搭理李家,或是太后。” 二人目光相对,似乎明白了什么。 无论怎么说,现在这个时候动手不仅有可能害死自己的弟弟,也有可能适得其反,连太后都做不成了。 二人沉默了许久,华音大胆猜测:“李家,该不会也有人为血楼所用吧?或是有什么把柄被拿捏在血楼之中?让太后不得不现在动手?” 童之沉思不语,半刻后,与华音道:“你且去密室躲一躲,若真如你所想,那么这些人目标是小叔,也是你。” 说罢,童之急急走出了屋外。 华音往门外看去,紧紧蹙眉。 若太后与血楼有关系,那这血楼到底是布了多大的局来等着裴季。 那陆殷以前能坐上北镇抚司的位置,看来也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而且还是个极为心术不正的厉害人物。 若不是夺嫡之际站错位,等他权势大了起来,这世道也不知被他祸害成了什么样子。 华音再而猜想,究竟是什么样的把柄,以至于能让一国太后也要受制于那做杀人营生的血楼? 百度搜,最快追, 第86章 八十六章最危险的地方当之安全…… 一个辰前, 皇宫。 有内侍匆匆走在宫巷中,往安懿宫而去。 入了安懿宫,在殿外便见素来面无表的嬷嬷候在了廊下, 内侍走了过去,把外边的消息告知。 了之后,嬷嬷面上没有变得变化, 而是点头转身入了殿中。 殿外寒风刺骨, 一入殿中便温暖春, 可尽管此,太后却还是坐在炉子旁在发抖。 不是怕,而是气得发抖。 见心腹嬷嬷入了殿内, 太后蓦然转头看向她,忙问:“裴府现在何,还是不肯让那人进宫?” 嬷嬷略一行礼,随后道:“裴府的人无视口谕, 借口说那子身体不适, 不宜面圣。” 闻言,太后脸『色』顿黑了下来。 想了想,眼神逐渐狠厉,冷声道:“让人低调去北镇抚司随便抓个锦衣卫, 说是刺杀皇上的刺客,再查封裴府,若是抵抗格杀勿论, 再下通缉令, 说是裴季刺杀皇上不成,已经潜逃。” 仔细一想,又立马嘱咐:“先以满城搜捕刺客为由来调动北城禁军, 然后再陆续往裴府而去,查封裴府,抓拿那人的动作要快,绝不能等到护城军赶来。” 裴府人便是再多,不过也是数百人,纵使各个身手了得又何,若是面数千人,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嬷嬷颔首:“奴婢现在去让人安排。” 说罢,低头退出大殿,转身之际,嘴角微微一掀,再出大殿,面上已然全无表。 嬷嬷退了下来,太后紧紧撰了双手,力,指节隐隐泛白。 陆殷,裴季。 最好全都没了才好。 * 裴府严阵以待,似乎有什么危险将至,后宅个姨娘收到消息说有官兵围了裴府之事,慌了身,连忙收拾细软,打算逃走。 乐云这边也是慌得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她从院中出来,去了前院,看见从寒院出来的童子,连忙上前:“童管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童之无暇理会她,冷声道:“不想死,便去躲。” 乐云愣了一瞬,随即有侍从匆匆而来,停在童之身前:“管事,那些官兵说大人拍刺客杀皇上,要入府查封,现在已经在硬闯了。” 乐云闻言,脸『色』蓦然一变。 童之问:“约莫多少人?” 侍从:“约莫有上千人。” 童之脸『色』一沉。 太后不可能不知小叔不在城中 或许华音言,她有什么把柄在血楼的手中,不然也不会冒险硬闯裴府。 毕竟是小叔不在,这朝中大臣也多有向小叔的,便是护城军也是小叔挑选的人,要她有任何举动,半个辰便会有护城军与禁军前来。 她怎么敢? 她这么做的目的,一则是把脏水泼了,二…… 他眉头紧蹙的转头往寒院望去,抓住华音。 华音言,太后也没有万分的把握敢确定小叔会为了她与其谈条件,那么费尽心思抓华音做什么? 该是血楼的手笔。 血楼楼主陆殷,他自己为,累及家□□儿『性』命,但却把这些仇算在了小叔的身上。 若是报仇的话,莫过于让小叔也体会他的感受。 而小叔先前没有在的人,今有了小叔在的人,陆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无论何都会杀了华音,让小叔痛失爱。 陆殷曾为锦衣卫,宫廷构造了解,也许也还有一些人脉。 再者太后豢养男宠一事,也有不少人知道,太后不会为了这个把柄而被陆殷拿捏,既然能拿捏住她一事,或许有圣上的身世了。 童之神,沉『吟』片刻。 看向乐云,目光带沉思。 乐云脚步微退,有些不祥的预感升起。 童之收目光,镇定自若的侍从道:“挡住他们,再派人去通知骁捧日军的指挥使,与其告知裴府的况。但传信之际必然会被截住,以不能派一人去传。” 侍从颔首,随即匆匆而去。 童之看向被吓得脸白的乐云,转身道:“寒院比外院安全,八姨娘请随我来。” 乐云不安油然而生,摇头道:“不、不必了,我兰韶院去好。” 童之闻言,半侧身子看了眼她:“八姨娘来此,不是为了寻夫人得以庇护?” 她的小心思,童之一眼瞧穿。 话到最后,淡淡说了二字:“进来。” 说转了身,那语气可没有半点商量的思。 乐云踌躇了一下,想转头兰韶院去,可不敢…… 怯怯弱弱的跟在童之的身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那傻乎乎跟狐狸入窝的兔子。 有了这个想法,连忙摇头,安慰自己是多疑了。 入了寒院,童之与院内的侍卫吩咐:“把八姨娘送去厢房,好生护。” 说,便朝华音在之处迈去。 华音这个候也猜到了太后被拿捏的把柄,以正想去寻童之便与他碰上了。 入了厅中,遣退了他人,把想法说了出来。 “会不会是皇上的身世问题?”华音道。 童之愣了一瞬,讶异她反应此快,而后点了头:“我想也是。” 华音微微蹙眉,道:“可我你小叔说那南诏郡主生的孩子与皇上眉眼有些似,皇上的身世怎可能有问题?” 童之想了想,随即轻笑:“恐怕连太后都不确定皇上到底是不是先皇的,毕竟当年她为太子妃的手段并不光彩。” 先皇从南诏去,便被自己生母联合李家设计,与其表妹发生了关系,不得得迎娶。 后来先皇仙去,她才暴『露』荒/『淫』本『性』,此,谁能知晓在先皇之前,她是不是也早已与别人有染。 童之又道:“太后尚未见过小叔从南诏带来的小公主,也不知道除却皇上外,先皇还有一个孩子流落在外。” 忽然外边传来兵刃见的声音,华音看向童之:“怎么事?” 童之道:“恐怕是陆殷威胁了太后,让其抓你来刺激小叔。” 说到这,他道:“你现在先赶紧去密室避一避,最多一个辰,护城军便会赶来。” 华音沉思片刻,摇了摇头,皱眉头道:“我裴季说过,皇上年纪虽小,但帝王之术已然逐渐成熟,必然不会任由太后摆布,可现在太后此做,皇上也没有出来阻止,会不会被软禁了?” 童之的眉头也紧蹙了起来,若是太后虎毒食子,挟天子以令朝臣,恐怕护城军来了也无。 但现在算是猜到太后被血楼拿捏的把柄有可能是关于皇上的身世,但也无,一旦这样的谣言传了出去,不管皇上是与不是先皇的血脉,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恐怕大启会『乱』了。 裴季不在,无人拿主,为今之计,能从源头解决麻烦,让小皇帝出面来解决此事。 可此事不宜张扬,以定然不能让人进宫,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哪怕此人是裴季心腹也不行。 可现在这裴府需得童之坐镇,他自然是离不得的。 华音想了想:“我进宫去找太后。” “不行!”童之想都没有想便直接拒绝。 华音看向他,面『色』冷峻:“便是不进宫,太后软禁了皇上,护城军或许能为了救裴季而冒险,可绝不会为了裴府,为了我这个还未名正言顺的裴夫人而拿皇上的安危来冒险,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童之面『色』沉沉。 华音又道:“现在这况,恐怕城被太后以抓拿刺客为由而关闭了,裴季算赶了来,也进不来,更何况他还未返,或许……” 华音朝童之一笑:“或许没有什么地方比皇宫更加安全的了。” 华音言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太后的人会在裴府挖地三尺,或是在皇城大肆搜捕,但短期内有人都不会想得到华音会自投罗网进了宫。 而且皇宫里边要藏一个人,说难,但也很容易。 不擅任何伪装,没有人掩护,且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人来说,自然是难的。而于有人掩护,且擅长伪装,而自保能力强的人来说的,在宫中过个一年半载都是容易的。 童之沉默了一瞬,当机立断:“我现在立即去把皇宫地图与进宫令牌寻来,以现在的况,皇宫虽然森严,但禁军统领是小叔心腹,令牌在,便能暗中进宫不被人知晓。” “入了宫中,探寻小皇帝在为次,自保为重,毕竟你……”童之沉默了一瞬,看了眼华音的小腹,悠悠道:“不是一个人。” 华音点了点头,随而问:“现在裴府外都是太后派来的官兵,府中可有密道?” 童之摇了摇头:“有密室,并无密道,但我有法子让你离府,但需得先换一身衣裳。” 想了想,他道:“府中的人尚能撑两刻,你稍等。” 说,便从屋中走了出去。 童之离开了有些久,好似不仅仅去寻了衣物与地图、令牌,还去安排了她离开的事宜。 他约莫一刻后才拿来了东。 他与华音精细的说解了一遍宫中的地图,再把密令令牌了她:“直接与那禁军说出你的身份,再说你已有身孕,太后欲挟持你为难小叔,你进宫是为了躲藏,他应会安排你暂为宫。” 随而把衣服了华音:“把府中侍卫外衫套在外边,里边穿上寻常少年衣裳,等一出去,立马脱掉外衫,往皇宫而去。” 华音颔首,随而去换衣服。 换衣服返,才问:“何突围?” 童之道:“我让人假扮成你的模样,你便随在其后护送,莫要恋战,找准机会立即脱身。” 话到最后,童之语重心长地道:“小婶,必要小心为上。” 虽然知道华音从南诏离开,金都寻小叔那一段路,也是凶险万分,她也一样熬了下来,且腹中的孩子也依旧健康,但童之也还是担心。 不仅仅是为腹中的堂弟堂妹而担心,也为自己这未来的小婶婶担心。 一声“小婶”让华音一怔,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笑应:“我会小心的。” 第87章 八十七章突出重围 裴府被官兵团团围住, 无论是哪个方位都堵得严实,为今之计只能集中大部分的武力来攻破一处了。 童之在金都地图快速地看了一遍,然后给华音挑选了一条最快且最为安全线路。 华音在脸上做了些简单的易容, 原本艳丽的脸,顿时平庸了不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少年郎。 直到偏门处, 华音到假扮成自己的人, 身与身段也差不多, 戴着兜帽与面纱,看不出是何人。 可华音是什么出身? 杀手出身的她,一双眼何其的毒辣, 以一眼便瞧出了女子的身份。 她蓦然抓住了那女子的手,试探『性』的问:“八姨娘?” 被抓住了手的乐云有些激动的连连点头,声音轻颤回应:“是我。” 华音转头看向童之,压低声音道:“八姨娘不会武, 你竟让她涉险?!” 寻个会武的婢女都比八姨娘要稳妥得多! 童之没有半分羞愧, 面『色』依旧冷静的道:“八姨娘的身形与夫人最为相似。” 华音:“可八姨娘……” 还没说完,侧门忽然传来喊:“把这门撞开!” 情势紧急,根本不可能去另寻他人了。 都已经到这份上了,不走也不行了。 童之看着华音, 压低声音道:“我承诺夫人,必然会保护好八姨娘,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 乐云闻言, 转头看向童之。仗着他看不, 用自己那双眼都红湿的眼睛狠狠的瞪着他。 这回若是能平安度,她说什么都不要留在府里了,实在不行就找个人嫁了得了。 嫁人之后, 日子可能没有在府里得那么安逸,可总好像现在这样被抓了壮丁做替身,稍有不慎,命都没了。 他还承诺说若是次能平安度,她的下半生便也就无忧了,他也应允她一个不分的要求。 要是命都没了,还谈何的要求?还谈何的下半生无忧!? 就知道忽悠她,她不想答应,他却道那她便留在府中,着那些官兵闯入,把她当成夫人杀了。 她就知道他让她进寒院避难没安好心,果然! 她早早就该和其他姨娘那样嫁出去了,不仅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嫁妆,也不至于淌这淌浑水! 童之把华音握着乐云的手拿开,反之抓住了乐云的手腕,与华音道:“夫人保重。” 说罢,他没有给华音与乐云反悔的机会,旋即看向挡在门口的锦衣卫,略一点头。 锦衣卫会意,顿时把侧门打开。 边的官兵侧门打开了,正要涌进,处忽然有数十支利箭咻然而来,有官兵被一箭毙命,瞬息不敢上前。 也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数十人簇拥着假扮成华音的乐云从院内疾步而出。 北镇抚司各有一套隐秘的传信方式,在官兵围了裴府时,童之命人闯出去传消息的时候,也在与华音商议后,悄无声息地准备好了纸条塞入羊皮中,把羊皮塞入了比小指还小的竹筒中,放到了裴府小流中。 裴府建得奢华之际,还有一条贯通府邸的小细流水,细流流入城内的环城河,别人都以为裴季奢华爱享受,但却不知这也是用来传信的方式。 北镇抚司能调动的人虽不是数百人,但皆能以一敌十,可现在皇帝被软禁,朝中大臣有顾忌,以不适合硬碰硬。 如今传信,不是让其准备好马车,应里合,把人接离,暗中把华音护送进宫。 官兵看了裴府有人出来,收到了命令,抓住裴季的女人得以加官进爵,故而一拥而上。 华音看向童之,低声道:“小心。” 她提起刀往突围。 说实,到这么多人围攻上来,童之的心一次提了起来。 华音尚有孕在身,出不得半点意。 若是出了意,只怕小叔发疯的程度是他无法想象的。 他最疯的小叔,便是在殿上直接砍了质疑先帝遗诏大臣的脑袋,以狠绝强压住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华音若是有意,恐怕会直接进宫杀了太后也有可能。 童之暗呼了一口气,蓦然搂上乐云的腰,与华音反方向而去,大声道:“护送夫人安全离府!” 大部分的官兵都朝着童之而去,只有少部分与其他分散的裴府侍卫打斗。 锦衣卫与府中侍卫以寡敌众,可却也以势如破竹之势把假扮成华音的乐云护送出重重包围。 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也收到了信息,驱着重型马车而来,马车遍布尖锐锋利的利刃,更是刀剑不入。 缺点在于目标大,且速度比寻常马车要慢。 府中十名用长/枪的侍卫把长/枪相互交织在了一起,长童之揽着乐云越上枪柄交织成的平面。 侍卫动作一致,忽然用力往上用力一抬,童之借力跃出了重重包围,踩上官兵的脑袋,往重车而去。 现在官兵的注意力都在童之那处,谁还能注意到那么一个两个要逃的侍卫? 没有任何的以为,华音顺利脱身。 躲到无人之处,迅速地把身上的衫脱下,整理了衣衫,按照童之指之路,往皇宫而去。 重车之上,乐云紧紧的抓住童之的手臂,整个人不停的颤抖。 “安全了,松开。”童之提醒。 可乐云依旧恍若未闻,还是紧紧的抱住他的手臂。 童之眉想要抽出来,蒙着脸的八姨娘却是轻泣中带着颤音说:“我、我害怕,别让我松开。” 童之一默,看了眼自己那尚在八姨娘怀中,被她饱满双脯挤压着的手臂,眉头轻蹙。 “你的胸脯,压得太实了。”童之语声很平静。 面纱之下的人,哭声停了一瞬,顿时哭得更狠了。 这也太欺负人了! 说得好似他吃了什么大的亏一样! 也不想想吃亏的人到底是谁,也不想想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乐云虽然还是黄花闺女,但到底是被买进青楼,也被哪里的老鸨调/教,自然不想寻常姑娘那样胆怯害羞。 她就偏不松开,自己吃点亏怎么了,他要是直接把她丢了,她命就没了! 说,他也不是男人呀,他都占不了实质『性』的便宜呢! 乐云说什么都不肯松开,呜呜咽咽的听着让人烦心,童之沉默了片刻:“抱着也行,可事成之后,要求就甭提了。” 说着,也不理会她,而是拿着刀防备着后边紧追不舍的官兵。 但愿华音能顺利入宫。 入了宫,哪怕寻不到皇上,但总比像现在这般逃亡的好。 小叔远打算在放云霄离去的五日后攻打血楼,现在已经是六日了。 血楼最多花个一两日时,十拿九稳。 而金都内的信息定能传到小叔那处,小叔无论如何都会在五日内赶回来。 最多十日,小叔便能拿回主控权,太后也掀不起什么波浪。 * 皇宫守卫比平日更加森严了。 禁军统领听说皇上派人围了裴府,还下了口谕道谁都不准擅离职守,若有违抗,犹如抗旨不遵。 禁军统领无论如何都想不透皇上为何这么做,总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 就是刺杀一事也是古怪得很。 宫中竟然传出是裴大人派人刺杀的。 可这谁信呀? 可偏生皇上信了。 但仔细想来这事透着诡异。 那北城护城军可是李的人,皇上与太后母子素来是面和心不和,者皇上对裴大人更是敬重,怎会莫名其妙的对裴大人起疑,更是没有半点犹豫。 禁军统领入了宫,想要面圣,可却被告知皇上惊吓度,身体不适,不。 而且大元宫的人,全是太后的人,裴大人安排的人竟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 如,更加加重了禁军统领的怀疑。 这事,定有猫腻。 太后与裴大人素来不和,恐怕这事没那么简单。 禁军统领从宫中出来,便有人说是中仆从一飞有急事寻来,他朝着那人看去。 是个陌生人。 一眼就能被他瞧穿的身份,却敢明目张胆的说是他府上的人,肯定有什么隐秘。 略一琢磨了“一飞”二字,便瞬反应来这二字的谐音为衣与非,一组合便是一个裴字。 裴府出事,有人来寻,并非巧合! 心底惊讶,但面上依旧从容,上前走去,把人领到了一旁直接,那人直接递给他一样物什。 他接到掌心,摊开一看,眸『色』微微一变,只听面前的少年用女子的声音道:“太后派人到裴府,主要是为了抓裴大人的未婚妻来威胁大人,而我便是那未婚妻,有孕,不宜四处奔波躲避搜捕,童管事说太后决然不会想到我在宫中,故而让我来寻大统领,安排我入宫避难。” 华音甚是镇定,没有半分的怯懦退缩。 禁军统领抬起视线,看向面前的人,仔细瞧能瞧得出来人做了伪装。 他不会怀疑这的真实『性』。 裴大人下令的令牌从不居于一快。 每一块令牌都是特制的,不一样的令牌下令于不的人。 而下令于他的令牌,则只有三人知晓,除却裴大人与他,还有便是童之。 若非不是童之或裴大人亲自给的她,她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一面令牌是向他下令的。 令牌如大人,禁军统领自然不疑有他,当即把令牌还给了她。 态度果断,压低声音道:“先随我来,到晚巡逻换值,你便扮成侍卫随我入宫。” 大人已经离开金都,事大统领是知晓的,大人在离去前,也曾嘱咐,若是金都有变故,务必护好皇上。 与时,还嘱咐了一事,若是裴府有『骚』『乱』,派去护城军,务必以他妻子为重。 那时大统领便有一瞬的震惊,他还当以裴大人那样倨傲冷酷的『性』子,这辈子与情情爱爱无缘,可谁曾想竟也有了在意之人。 亲自嘱咐保护其妻,可在意的程度之深。 以裴大人杀伐果断的『性』子来瞧,回来之时,若知孕妻出了意,恐怕会掀起腥风血雨。 为了日后金都能安定,这裴夫人,必定得毫发无损。 大统领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这担子重得让他几乎扛不起来。 第88章 八十八章裴季回城 已是深夜。 华音穿上禁军衣物, 随着禁军大统领进宫。 分散其他人去巡逻后,留华音跟随。 领着一路入了宫偏僻的院子,此时已有人在那处等候了。 那人尚宫局掌管司薄宫女的嬷嬷, 大统领白日便与其打好了招呼。 宫六局的旧人,太后只动了几人,其他人倒是没有大动, 毕竟若是大动, 裴季必然也会有所动作。 而这掌管后宫宫女名籍的嬷嬷, 太后若换了,裴季必然会第一时把安排的人替换了去,也就没有安『插』自己的人。 没有替换, 便谁都不偏向。 一个约莫四岁的嬷嬷朝着大统领略一行礼,而后向大统领后边的人,道:“这位就是乌大统领外边养的小人吧?” 华音低垂着脑袋,温温软软的朝着那老宫女喊了一声:“妾身过司簿嬷嬷。” 入宫前, 乌大统领便与华音商议了进宫的理由。 最后决定以他外室的身份进宫养胎避风头。 谁都道他妻子是郡王之女, 身份娇贵,脾气也骄纵,还爱拈酸吃醋,不允别的女子与自己的丈夫有半分亲近。 所以乌大统领的理由便是——那连生了个闺女的妻子道他在外养了个外室, 还有了身孕,便吵着要找到那女子把给废了。 不得已,为了不让发妻寻到了外室, 也就先安排进宫, 个把月便接出去。 那司薄嬷嬷原本是不肯应的,但因欠了大统领的人情,又是个贪的, 最后还是了头。 大统领把一大袋钱袋子给了嬷嬷:“好生照顾。” “大统领怎如此客气,不过顺手之劳罢了。”嘴上虽然说着客气话,但还是实诚的收了沉甸甸的银子。 忙要帮,银子自然也是要收的。 “今日有刺客,夜里不允频繁走动,我也不好久留,小夫人换了衣裳便与离开。” 说着,那司薄嬷嬷向华音:“小夫人且随我来。” 说着转身入了人居住的小院,约莫一刻,华音从里边出来。 司薄嬷嬷了眼,倒也没有多好,怎就把这乌大统领『迷』得神魂颠倒? 乌大统领向华音,道:“有事便寻我。” 华音颔首。 乌大统领告诉裴夫人,他每隔一日值,值那日皆会进宫巡逻回,他也把时辰与何时经过何处告诉了,让其方便联系他。 乌大统领不曾久留,很快便离去了。 华音跟随在司薄嬷嬷身后,观察着走路的姿态,随而慢慢学起了宫人步子,免得旁人生疑。 司薄嬷嬷低声嘱咐:“我只是还乌大统领一个人情,你在宫里变安分守己些,莫要给我寻麻烦。” 华音柔声应:“奴婢明白,嬷嬷还请放心。” 听到自称“奴婢”,司薄嬷嬷愣了一,随即一笑,倒是个省心会眼『色』的,不用特意教导也心里神会。 “往后你便随在我身旁打理一些杂事,旁人问起,你就说你年幼入宫,是先前伺候太皇太妃的宫女,帮我寻得珠钗才得调来尚宫局打杂。” 太皇太妃先前在宫里最偏的宫殿养老,几年前人就没了,那宫殿也只剩几个打杂的人,后来也陆陆续续的放出了宫外。 回想了一番,记起先前伺候太皇太妃的宫女,有个年纪相符的,便道:“你现在叫喜儿,可道?” 华音头:“奴婢记住了。” “还有别的事情,明日我便与你一一详细的说。” 说着,领着华音往尚宫局宫女所住的院子而去。 今日皇上被刺杀,宫戒备较之森严了,便是第一次进宫的华音都能觉得出来。 路上有宫女迎而来,便朝着那司薄嬷嬷行礼,华音默默记行礼的方式。 从宫巷而过,前方再次有人迎走来,华音暼去。 是一个约莫来岁,模样肃严的嬷嬷,随行之人有八人,阵仗略大。 在那嬷嬷的身前身后除提灯的宫女外,还跟着四个捧着托盘的宫女。 那托盘上似乎是装着吃食的捧盒。 司薄嬷嬷来人,心里一惊,忙压低声音与身后的华音道:“随我行礼。” 华音低头,回想起方才宫女的行礼方式,随即朝着来人行礼。 前头的人走近,若有若的饭菜香味飘了过来,华音嗅觉灵敏,一便闻到了。 那几人停在了们二人的前,司薄嬷嬷恭敬道:“过尚宫。” 尚宫扫了一眼身后的宫女,再向司薄,声音冷漠:“这么晚了,怎还闲逛?” 司薄道:“想起尚宫局有些事情未做完,便去了一趟。” 尚宫的声音没有半起伏:“未做完,便等明日再做。现在宫里戒严,晚就莫要随意出来了。” “是。” 那尚宫说完后,便领着一众宫女离去。 华音抬起头,随着司薄嬷嬷离去,转而了眼那些人的背影,心里有所疑。 尚宫……那便是宫女之首了。 现在已是亥时,早过了饭,而且能让亲自送去吃食的,定是主子。 可小皇帝年幼尚未择妃,先帝是只有太后这么一个妻子,所以在这宫除太后与皇帝也没有其他的主子了。 根据童之给瞧过的宫地图来瞧,那个方向不是安懿宫的方向,倒像是小皇帝寝殿的方向。 琢磨了一会,似好奇地问:“嬷嬷,方才那位是谁?” 这刚进宫的女子眼『色』一绝,让司薄嬷嬷松了一口气,对倒有了几分好,听到这么一问,便也就说了:“那是尚宫局的尚宫,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大红人,你往后到了,切莫记得要恭敬,或是回避。” 太后的人…… 华音觉得自己已经确定了皇上的所在了。 起码现在还是在寝殿的。 华音低声应了一声“好”,随着司薄嬷嬷而去。 * 华音入宫的第四日,远远便了两回那尚宫送膳去大元殿,因此也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确定了小皇帝就在大元殿。 需得入殿一探究竟才行,但需要乌大统领帮忙。 在固定的时辰,乌大统领巡逻之地稍作停留,他便有事寻,心领神会。 亥时后,二人都到了之前与司薄嬷嬷的地方相。 了,华音便问:“可有裴府的消息?” 宫宫女内侍慎言,几乎不谈论宫外的事,华音也从道童之他们现在如何了,不裴季回来了没有。 乌大统领道:“皇上了诏,说裴大人弑君谋反,直接了通缉令,是把裴府上都关入了大牢,而童千户暂时还未有消息。” 华音目光锐利的着他,沉声问:“大统领相信皇上诏?” 乌大统领一笑:“若是相信,现在便是把裴夫人抓拿了。” 华音自然清楚他不信,所以才会来寻他。 “既然大统领不信,那应该也猜到了有人做假圣旨,或许也猜到了皇上被人软禁了起来。” 大统领着华音的眼神微微变了,他听说裴大人这未过的夫人原先是府里的姨娘。原本以为是个娇娇弱弱的人,可现在来,并不娇并不弱。 也是,娇娇弱弱的人万千,不是特别的,又怎会入得了裴大人那挑剔眼? 乌大统领叹了一气:“虽然有所猜测,但现在大元殿谁都不得靠近,若是硬闯,恐怕未踏进去,便会被成抗旨不遵,即诛杀。” “我去一探。”华音忽然道。 乌大统领惊道:“裴夫人去探?!” 华音也不瞒他:“我会武,且擅隐蔽,但我需要大统领帮忙,给我制造小半盏茶时辰的机会,便于我潜入大元殿,再从出去。” 乌大统领从惊讶回过神来,连连摆手:“不成不成,裴夫人你现在身怀六甲,若有意外,裴大人还不得把这皇宫给掀了。” 华音奈一叹:“我是身怀六甲而不是病入膏肓,我有自保的能力,乌大统领只管帮便可,不然……” 华音转身向裴府的方向:“皇上被人软禁,只怕朝臣都会有所顾忌,便是大人也会有所犹豫,所以唯有先确定皇上所在,把皇上救出,才能所顾忌,除去祸害。” “就算去探,那也得是在去探,裴夫人莫要冒险。” 乌大统领如此,华音也没有在打算用言语说服他,沉默了一瞬,忽然朝着他身后望去,『露』惊『色』。 乌大统领变了脸『色』,也迅速地转头望去,但什么都没有,再转回头时不了裴夫人的身影。 这时身后传来了裴夫人的声音:“乌大统领你尚且都不能察觉,那大元殿把守的人应也察觉不出来。” 乌大统领蓦然转身去,只数息前还在自己身前的人,现在已经到了自己的身后。 惊诧一瞬,再而沉默了几息,终了头:“好,我答应裴夫人,什么时候行动?” 华音神『色』冷静,干脆利落的道:“就今晚,等那尚宫送了膳食离去后。” 不为何,从第一次,尚宫局的尚宫便让华音心生警惕,直觉告诉,不能与其正对上,得避开。 * 裴季与沈峋、清风堂的堂主,还有几个锦衣卫风尘仆仆赶回了金都,再而从暗河入了城内。 金都潜伏在暗处的锦衣卫接应后,便立刻把现在的情况说了出来。 “四日前,北城护城军攻入裴府,童千户已经护着夫人离开,但因时追兵众多,童千户与夫人已经失散,但能确定他们并未被抓。” 裴季脸上似覆着一层冰霜,阴鸷骇人,声音冷硬:“让人继续搜寻童之与夫人所在!”目光一移,向皇宫的方向:“宫里什么情况?” “皇上虽说了旨,但已经四日未上朝了,宫传出的消息是受了惊,病了,所以到现在也还未『露』。而且很多人都揣测皇上已经被太后软禁。” 裴季闻言,眼神一凛,只一息便做了决定,向血楼的两个堂主:“你们二人随我夜探皇宫,我去找皇上,你们二人暗寻找第九堂的信息。” 经此血楼一战后,裴季没有任何的试探与观察他们是否真心降服,就直接让他们二人随他立刻回了金都。 现在让他们跟随,显然没有了怀疑,二人不什么心情,但都心服口服。 不约而同的一颔首,利落断地应了一声:“是。” 裴季又了两人跟随,随而向其他人,令:“其他人继续搜寻夫人与童之踪迹,一有消息立即回告!” 握刀之手,青筋突显,显然在压制。 华音与童之定要事,不然,他会直接提刀进宫杀了太后! 虽心系二人,但裴季亦是没有半刻歇息,继而领着四人迅速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第89章 八十九章见面 天寒地冻, 大雪飘飞,北风凛冽地刮在脸上犹如刀子一般,疼得厉害。 守在大元殿外的侍卫不仅脸疼, 就手脚都被冻得冰凉,尽管如,也依旧不敢有半分松懈。 尚宫局的尚宫传了太后懿旨, 若放进了不该进的人进大元殿, 那的脑袋也会因为的愚蠢而搬了家。 而且也特意嘱咐过要防备这乌大统领, 莫要让进这大元殿一步。 现在乌大统领忽然摔着一众禁军现,让不由得警惕了起来,纷纷盯紧了。 大元殿新总管从檐阶走下来, 停在了乌大统领的,道:“不知乌大统领这做?” 乌大统领『色』冷峻道:“方才见黑影往这边而来,便也就追了过来,想进了大元殿这边院子, 为保皇上的安全, 我得在这大元殿搜寻一遍,这也我的职责所在,还望大总管行方便。” 总管蹙眉,道:“不劳大统领了, 我让人去搜查便好。” 乌大统领,道:“不管谁搜查,我必要确定没有危险才能离去。” 总管也怕那锦衣卫潜入了大元殿, 便转身看向当值的将领。 将领会意, 领着一支十数人的队去搜查。 殿看守少了一半的人。 看守大元殿的侍卫与禁军本就因软禁皇帝而心虚,胆战心惊。现在担忧乌大统领会硬闯。 硬闯后发现皇上被软禁后,莫说脑袋搬家了, 就全族能难以幸免,所以全部人都紧紧盯着乌大统领一行人。 这也就给了华音机会。 大雪遮掩视线,屋顶几乎没有任何的光亮,华音换上了从乌大统领那处拿来的夜行衣,攀上屋檐之上那一瞬,便瞬息伏下了身子。 悄无声息地在屋顶爬行向,寻了突破的地方,从屋顶一跃而下,在别的侍卫打开其殿门的时候,她也几乎一时间推开了窗户。 整过程行云流水,几乎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沓。 窗户打开,依旧会细微声响,屋中忽然传来一介于男童与少年的声音:“谁?” 华音循声望去,重重轻纱之后,床榻。 床榻之上有一男孩的身影。 不用做想,便知谁。 时间紧急,华音也没有时间过多解释。 她疾步上,压低声音道:“我来帮陛下的。” 床榻的人没有立刻回声,半会后才闷闷地道:“谁派你来的?” 华音走了床榻之,略一颔首拱手行礼,径直道:“我北镇抚司裴指挥使未过门的夫人。” 床帏蓦然被掀开,华音便看一十岁左右,身穿着明黄寑衣,哭成胡桃眼的半大男孩。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和她想像中少年老成的帝王有些入。 待看华音那普通的样貌,皇帝一愣,有些不信她的话。 毕竟老师与说过,要娶的夫人,国『色』天香的美人。 难道只情人眼里西施而已? 华音察觉皇帝的视线,随而解释:“臣『妇』在脸上做了伪装。” 说着,把裴季在南诏时送给她的匕首给皇帝瞧了一眼。 匕首先裴季贴身所用,皇帝与裴季关系甚好,应能认得来。 看匕首,皇帝脸『色』一变,喜道:“老师让你来的吗?!” 时间紧迫,华音也不多言:“夫君尚且不知臣『妇』在宫中,但臣『妇』必定会把陛下被软禁在大元殿中的消息传夫君那处,夫君知晓后,自会来救陛下的。” 皇帝闻言,垂下眼睑,精神垂丧:“老师不会来的……” 华音略一琢磨,便知这皇帝因何事哭肿了眼。 看来,她与童之的猜测准确的。 但现在也不能明着说事,华音想了想,而后委婉的道:“等夫君回来了,便让夫君把公主带进宫来,让陛下见一见长公主。” 裴季在从南诏回来的时候,便与皇帝说了自己还有一姐姐的事情,但怕被李家人加害,便暗中保护在了其地方,并未让姐弟人见。 “朕不想见……”闷声闷气的道。 华音道:“陛下该见一见的,长公主与陛下长得很像,一看便知亲姐弟。” 皇帝愣了一瞬,忽然反应了过来,抬看向她:“像吗?” 本来,皇帝知道自己有姐姐,心里倒没有太多的感觉,可现在自己与那姐姐的样貌相似,心底生了几分微妙。 华音点,外边有脚步声传来,她立即道:“望陛下莫要怪罪!” 说着便瞬息上了榻,入了皇帝的被窝。 皇帝:…… ……!? 惊愕的下一瞬,门外忽然有敲门声响起,一息便反应了过来。 心绪一定,脸『色』漠然地看着房门被推开。 新任大总管行礼后,道:“乌大统领道有黑影往大元殿来了,陛下且容奴才进来查看一番。” 皇帝冷声开口:“给朕滚去。” 大总管脚步未动,似乎不把皇帝的命令放在眼中。 皇帝冷冷一哂:“朕便被软禁在,也能让太后砍了你的,信不信?” 皇帝虽被软禁,但底还太后的亲儿子。虎毒不食子,皇帝有所要求,一奴才的人,太后自然会应。 大总管有所忌惮,随而道:“朝中的『乱』臣贼子居多,想方设法离间陛下与太后娘娘的母子关系,太后娘娘也无计可施才会如,还望陛下息怒。” 皇帝不与废话,直接一声“滚。” 大总管一躬身,恭敬道:“奴才告退。” 人去了,从未与女子一张塌的皇帝双耳绯红了起来,掀开了被衾,不大自然的与躺在身侧的华音道:“师娘,人走了。” 华音从榻上下来:“臣『妇』多有冒犯,还请陛下见谅。” “无碍的。”皇帝道。 华音道:“时间紧急,臣『妇』不便久留,但还请陛下这段时日莫要太过消沉。” 见她要离开,皇帝忙道:“你且等等。” 说着便下了床,快步走殿内的一盏烛台,把烛台拿起,在烛台上『摸』索了一番,然后烛台与底座分离,从中取了一块青铜扳指。” 把青铜扳指拿了过来,递给了华音,也不说用来作甚的,只道:“若见了老师,把物交给老师。” 华音一看便知物定然极为重要的。 皇帝留了防备她的心眼,所以也没有告诉她这扳指底用来做的。 但这份心眼,华音理解与赞赏的。 毕竟只不过片刻相处,若全然相信了她,那皇帝便太过单纯了。 华音接过了扳指,应道:“臣『妇』定会交付夫君手上。” 皇帝点,最后神『色』肃严的嘱咐:“心太后身边的刘尚宫。” 华音略一疑,但也无暇多想,点了:“臣『妇』明白,告辞。” 说着,从何处来,便又从何处走。 正殿门外有整齐脚步声巡逻,接着这微弱的声音,华音把窗户打开,而后离去。 从入殿再离开,华音待了不半刻, 皇帝看着华音离开的背影,再想起她那句与长公主长得相似的话,沉闷许久的心情顿时松了一半。 与那素未谋的姐姐长得相似,那就有可能不野,而父皇的儿子。 父皇的儿子,老师也不会放弃。 知道的,老师因为父皇的嘱托才会继续留在朝中辅佐。 也知道,老师为了辅佐,做一谁都不敢惹的恶人,以来震慑朝臣。 * 华音顺利了大元殿,正要寻隐蔽的地方把身上的夜行衣脱去。可正躲入偏僻的假山后,瞬感背脊寒凉,蓦然回身看有手刃袭来,千钧一发一偏,瞬息抬起手臂,以肘挡下手刃。 但那人显然练家子,身手毒辣,那一击力道,几乎要把她的手骨击碎。 华音不甘示弱,另一手瞬息以相手刃还击,但对方的身手显然在她之上,也瞬间挡住她的还击。 两人赤手空拳,静若无声的利索快速的交手了七八招后,华音被『逼』退,肩膀撞尖锐的假山石,蓦地轻声一抽气。 而只一瞬的失神,便看对方的手刀已迎袭来。 瞳孔骤然一缩,可不知怎的,那手刃竟蓦然停在了她的脸,凛冽掌风让她额的发丝也随着一扬。 华音看着近在咫尺的手刃,呼吸瞬间停滞,便心跳也几乎骤停。 不过瞬间,那人手一收,上一步,倏然一抱她,把她紧锁在怀中。 华音:! 这人在做!? 打便打,怎就耍起流氓来了!? 震惊了一息,随而嗅了熟悉的气息,华音一愣,随而使劲地在那人的肩膀处嗅了嗅。 “不过就几日未沐浴,尚不足以发臭。” 无奈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了熟悉的声音,华音一喜,但下一瞬想起方才的所为,猛地抬手在的肩上捶打,低声怒道:“你想杀了我!?” 裴季紧紧地抱住,解释:“只想擒住你,看看你底谁,目的。” 毕竟敌友尚未清楚,怎可能杀她,但思及方才所为,心底后怕,嗓音低低的道歉:“对不起。” 想起她撞了假山,连忙松开她,问:“肩膀如何?” 华音道:“这处不说话的地方。”想了想,道:“我已与乌大统领约好在太皇太妃居住的废弃宫殿处见。” 裴季想了想,道:“你随我来。” 有裴季领路,轻松避开了所有巡逻的禁军与侍卫,毫不费吹灰之力便了废弃的宫殿。 乌大统领尚要巡逻,估『摸』着需得约莫两刻才能处。 在这时辰内,华音得以与裴季单独相聚。 双双把纱取下,华音取下纱的时候,手肘酸疼,气得又打了裴季一记:“你方才差点把我的手骨都打碎了!” 裴季闻言,拉过她的手,把袖子捋上,看手臂那处已经青紫了一片,眉顿时紧锁了起来。 “你随我宫,等宫后,再给你上『药』膏。” 华音抽手臂,把袖子拨下,道:“我在宫中比在宫外还安全,且我已经确定了皇帝确实被太后软禁在了大元殿。” 裴季闻言,抬起,漆黑的眸子紧锁着她:“童之也在宫中?” 华音摇:“为吸引官兵的注意力,所以护送假扮我的八姨娘离开,从而让我逃脱,我拿了令牌来寻乌大统领,帮我进了宫。” 裴季沉默半晌,问:“谁的注意?” 华音“啊”了一声,不明所以。 “让你冒险进宫,谁的注意?”『色』看似平静的道。 华音品了暴风雨的平静,琢磨了一下后,说:“童之的主意。” 大侄子,对不起了,这锅先甩那处了。 裴季眯眼:“你觉得,我信?” 华音闻言,便知不信。 又道:“若时身陷险境,为了裴家的后人,童之能豁得去命。” 知道生气了,她伸手,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捻的袖子,扯了扯,声轻喃:“这还不因为外边凶险,宫里相对来说安全,所以我才决定躲宫里来的嘛。” 可飒可娇,变脸的速度倒极快。 可现在的裴季不吃这一套,沉声道:“夜闯重兵把守的大元殿,你管这叫做进宫避险?!” 见娇的行不通,华音蓦然甩开的袖子:“我夜闯大元殿无事,可险些被你弄没了半条命,危险也不知谁造成的。” 裴季闻言,静默不语,眸『色』更晦暗不明。 默了半晌,蓦然把她拉入怀中,想要用尽全力拥住她,但顾及她的肩膀和手肘,不敢太用力。 “我只气自己没有做好万全之策便率着精锐去攻打血楼,让你身陷险境。”裴季的嗓音极为压抑。 华音愣了愣,不再演戏,而抬起双臂环抱住的腰身,侧脸贴进的胸膛中,柔声道:“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万全之策,也没有人会预料会发生事。且你为我急迫地铲除血楼,若血楼不除,我的处境不也一样危险,所以谁都不必自责。” 说罢,她又继续反问:“而且比起自责,时下我好好地站在你,你也完好的现在我的,难道不比那微不足道的自责还要重要?” 话最后,华音轻声告诉:“不仅我无事,就我的孩子也平安无事,所以你莫要太过于担心。” 她劝慰自己的话,裴季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揽着她的双臂在可控的力道之下暗暗收紧。 第90章 第九十章交谈 华音与裴季二人都是承受能力与反应能力极强的人, 所以很快便从再遇和危险交手之中平定了心绪。 华音把方才从小皇帝那处得来的青铜扳指拿了出来,递给他:“是皇给的,他让交给你。” 裴季从她手中接了青铜扳指, 清了样式后,对这物倒是没有太多的惊讶,反倒是对给这物的人有些诧异。 “皇肯放心把这扳指给你?” 华音对他翻了翻眼皮子:“一半一半。” 裴季疑声:“嗯?” 华音暼了眼他手中的扳指, :“只给了这东西, 却没有与说用处。” 裴季一勾唇, 扬了扬手中的扳指,:“皇驾崩前,除却与整北镇抚司外, 还留了一支死士给他。” 华音闻言,观察他手中青铜扳指的样式,是一头有着凶猛獠牙狼头。 琢磨后,华音猜测这信物唯有死士能认得出来。而裴季曾是死士, 自能认得出这是什么信物, 因她不知何用,所以小皇帝才会放心地把这东西给她的。 裴季:“皇因是怕无人可用,所以才让你把这东西给,让调动死士。” 说起小皇帝的事, 华音想起她与童之前猜测太后是因小皇帝的身世而被血楼要挟的事,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出来。 闻言, 裴季眉梢微佻, 随即轻嗤一笑:“到现在才担心,也未免太没有自知之了。” 华音闻言,不解地问:“这话什么意思?” 裴季负手在后, :“早些年前,皇便怀疑血脉的问题,但准确推算日子,再到滴血认亲,都显示是皇血脉。” 听到滴血认亲,华音皱眉:“可听说,便不是亲生父子的血也能融到一块去。” 裴季:“自不会如此简单,太医做了各样的比对,再有便是皇的长相。” “像皇?” 裴季摇头:“像贤仁宗,皇的皇祖父。” 回想起那几乎灭了他满门的人,裴季却是面『色』淡淡。 “既像贤仁宗,那太后怕什么,总归不会是那穆王之子吧?” 裴季:“你莫要胡思『乱』想了,贤仁宗素来不喜太后这儿媳,太后能到贤仁宗的机会甚少。所谓像也不仅是两三分,宫人不敢多言,加之太后心虚,旁人不只是说两句皇与皇祖父相似的话,她又怎会信?” 话到最后,裴季再而:“且锦衣卫早查了出来,一开始与太后有染的并非皇子,也非王爷,而是那陆殷。” 华音惊“啊?”了一声,惊愕得微张嘴,太后曾与陆殷曾有苟且,这是她没想到的,难怪陆殷能如此有把握地拿捏住太后的七寸,原来他便是那姘夫。 恐怕陆殷也不确定皇的身世,但为了拿捏住太后,估『摸』也做了手脚让太后误以为皇真的是他的种。 华音听了裴季的话,忽反应了来,锦衣卫去彻查,那便是皇授意的。 她纳闷地问:“既皇都已经知晓太后做的事,为何还要留她?” 裴季叹了一声:“那时皇已是病弱之躯,尚未掌权,李家借着太皇太后的势壮大,朝臣多唯其马首是瞻,恐怕一时半会也不能把李家根基砍断。” 华音点头:“所以你才会以极恶人面目示人,以此来震慑朝臣?” 裴季“嗯”了一声,一笑:“不得不说这大字很有用,且做恶人比做贤臣要好做许多,挺舒爽的,可能天生是恶人。” 趣完自己后,裴季又说回了正事:“与陆殷交手之际,他透『露』出血楼不止有八堂,还有第九堂。” “第九堂?”说到这,她又迫切追问:“血楼与陆殷现在如何?” 裴季:“血楼被毁,余孽尚在追缉,陆殷已死在刀下。” 听到血楼已毁,陆殷已死,华音眼一亮,但随即又想到旁的,便没了喜『色』,她忐忑的问:“那沈峋呢?” 她与沈峋自小有些谊在,她心下到底是放不下他的身死。 裴季倒也没有瞒她,如实:“受了些许轻伤,此番入宫,他也来了。” “他怎也进宫来?” “第九堂的堂主最有可能潜伏在这宫中,故而让他与清风堂的堂主一同进宫勘查。” “第九堂的堂主……”华音想起太后身边的尚宫,便:“尚宫局的刘尚宫,不仅觉得她有问题,便是皇也让小心她。” 裴季办不少的案子,对于细节更是细致入微。 他们都怀疑那刘尚宫,他反倒摇了摇头:“若是第九堂堂主这么容易被察觉得出来,陆殷便不说出来了。” 沉『吟』了一息,微眯双眸:“方从陆殷那处知尚有第九堂,你们又恰巧觉得那刘尚宫有所猫腻,算刘尚宫不是九堂之人,估『摸』与九堂也有所联系,再者……” 他目光落在她的身,面『色』冷峻:“陆殷说,第九堂堂主若要杀你,很容易成事,那么极有可能潜伏在宫中,或是你身旁。” 华音微微蹙眉:“可陆殷为什么要把这事与你说了,总该不会让你防备吧?” 二人目光相视,华音思索了一下,分析:“第九堂或许是真的存在,但陆殷这话未必是全真,他可能是在诈你,又或者是想让你心则『乱』。” 华音所言,裴季怎会没想。只是有些事他可不在意,但有些事哪怕有九成九是假的,他也会万分谨慎。 裴季:“如今回来了,你今晚便随出宫,于皇的事,会解决。” 现在知小皇帝确实是在大元殿中,事便好办了许多。 华音摇头:“不成,现在在尚宫局当差,虽只是杂的,不需怎么人,但现在皇宫里头的人呢草木皆兵,便只是一小宫女忽消失了,都会让安懿宫那边的人警惕起来,难免不会转移了皇所在。” 沉『吟』了一下,她:“等日与那司薄嬷嬷招呼,让她寻借口把调走,待后日晚间再随着当值的乌大统领出宫。” 听到她是随乌大统领进宫的,他忽问:“你与乌大统领寻的进宫理是什么?” 华音正要开口,想起那理有些荒唐,忽开不了口了。 裴季眼睛素来毒辣,她似有难言之隐,再联想乌大统领家中的况,随而微微眯眼猜测:“以不得人的身份入的宫,比如养在外头的外室,为躲避发妻,从而进宫避难?” 华音双眸一睁,惊讶:“你怎猜到的?” 不是试探『性』一问,还真是…… 时下的况,裴季自是不会心胸狭隘吃这等醋。 斟酌之后,他应了她:“待乌大统领来了后,再与他约定接应你的时间与地点。” 话语刚落,裴季耳廓微动,眼倏一利,立即把华音拉到暗处。 片刻之后,乌大统领走入荒废的宫殿,在院中低声唤了一声:“夫人?” 听到是乌大统领的声音,裴季松开了华音的手臂,让她出去。 华音从暗处走出,乌大统领便忙询问:“裴夫人,皇可是在大元殿内?” 华音应:“皇确实在殿内,但因守的人众多,难以把他救出。” 乌大统领在得到确定后,脸『色』肃严:“若是如此,只能硬闯了。” “这只是下策。” 忽有熟悉的男人声音从华音走出的位置传出,乌大统领愣怔一瞬,瞬息抬眼望去,只与暗交界处有人缓步出来,半身隐在昏暗之中,处到的是一双黑靴。 乌大统领瞬息握住了刀柄,整人都全进入了戒备的状态,可两息之后,那人已全从暗处走出。 清是何人,瞳孔骤一缩,低声惊喊了一声:“裴大人!” 裴季徐步走到了华音的身侧,他,慢条斯理的:“每次你领禁军到大元殿巡逻,最多不是数人,宫中早有部署来防你硬闯,你若硬闯,恐怕只会适得其反,不但救不出皇,便是连自己都搭了去,同时还会光正大的软禁皇来令百官。” 乌大统领已从到裴大人的惊讶中缓了,问:“那依大人之意,如何把皇救出?” 裴季了眼身旁的华音,随而:“后日你当值,把华音送出宫去,子时会在朱雀街的天香酒楼中等候,那时,再与你说部署。” 说罢,裴季继而与他说了接头暗号。 裴季虽谨慎,但对乌大统领倒是信任的。 乌大统领颔首,应了声。 裴大人既已回来,裴夫人自不用再躲藏在宫中。 且如今掌控大局的人回来了,虽现在尚处于劣势的位置,可以裴大人的能力,必会逆风翻盘,反客为主。 夜『色』渐深,了子时,没有当值的宫人与内侍不得随意走动,若是被发现,轻者仗责三。 裴季乌大统领,:“早你着能否给夫人送去好的祛瘀膏。” 乌大统领愣了一瞬,有些莫名,心想这又没磕没碰的,怎忽要送去祛瘀膏,尽管心里不解,但还是应了声。 乌大统领告辞离开,裴季与华音也话别。 “或许九堂的人潜在尚宫局,所以在宫中这两日莫要再做其他事,只管等着出宫便好。” 着她那张妆得素淡平凡的脸。只要她低调些,九堂的人也不会想到他们要找的人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华音点头:“省的。” 应下后,想起他一开始询问童之是不是与她一样在宫中,便知他尚未与童之碰头,故而:“这两日你便想法子找到童之,很担心他们。” 裴季颔首,她衣着单薄,到底没有再让她多留, “送你回去。” 不亲自把她送回去,到底是不放心。 第91章 九十一章刘尚宫的身份 华音是乌大统领托司薄嬷嬷送进的宫, 有了几个月的身,虽然尚未显怀,但那司薄嬷嬷也敢让她做粗活, 以在知道她会字后,便让她在库房内整理低等宫人名籍。 用与太多人接触,出宫的候也好交代, 只管说她犯了错, 让她回那残破的宫殿看守便好。 一个微足道的宫, 只要是忽然失踪,而是有了别的安排,久而久之也就会被人遗忘。 以华音需在宫中待两天一夜, 而白日去整理名籍。 拿着鸡『毛』掸扫着架,便到外边传来宫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尚宫大人”。 华音动作一顿,放下的鸡『毛』掸,缓步走到了窗前, 略一推有了一条缝隙, 往外望了出去。 目光落在隔着一条小道的回廊下的刘尚宫身上。 刘尚宫的步并像是练武之人的步,而且些天,她也在司薄那处知晓了刘尚宫是七八岁就进宫的,如今三十来岁的纪。 她细思之下, 也觉得刘尚宫大可能是第九堂的堂主。 陆殷与裴季说那第九堂的堂主能能杀了她的成算大,就算话是在骗裴季,让他疑神疑鬼。但以陆殷告诉裴季有第九堂的堂主来看, 他便是料准了裴季是绝对猜到个人是谁, 以才会透『露』出来。 而刘尚宫是太后的心腹,太后此又被血楼威胁,他们容易就会怀疑到刘尚宫是第九堂的堂主。 太明显了, 管是与是,以裴季的『性』也会放过刘尚宫,以陆殷会冒个险告诉裴季有第九堂的存在,因此刘尚宫太可能是第九堂的堂主。 可就她与小皇帝对刘尚宫的怀疑,便说明刘尚宫就算是第九堂的堂主,但也有可能与血楼有什么关系。 就在华音思索间,刘尚宫似有觉,脚步一顿,往名籍库房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在了微敞的窗户上。 窗户微,但窗后却是无人。 刘尚宫略一琢磨了一下,大抵觉得自己多疑了,正收回目光准备离去之际,有内侍匆匆走来喊住了她。 内侍走到了刘尚宫的前,刚收到的消息告知。 刘尚宫闻言,面上顿一喜,遂转身往回走。 而躲在窗后的华音,却是面『色』一沉。 她耳力极好,那内侍只是放低了声音,并未附耳过去。以她太清,但似乎见了“抓到了”几个字。 裴季谨慎,且身边有沈峋与清风堂的堂主,可能那么轻易就被抓到。那么被抓到的人便有可能是寡敌众的童之与乐云。 她在裴府,深居简出,一定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乐云错认成她也有可能。 但血楼下过虐杀令,若是刘尚宫真的是血楼安『插』在宫中的棋,说定也拿到过她的画像,那么乐云便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华音眼眸一抬,似有凛冽寒光掠过。 耳廓微动,到了脚步声,敛下心神拿起掸继续干活。 房门一打,便传来司薄嬷嬷的声音:“你且别忙活了,快来瞧瞧大统领都给你准备了什么。” 华音抬头望去,便见那司薄嬷嬷一个木匣放到了一旁的桌上,随而去房门给阖上了。 华音放下掸,走到了桌前, 嬷嬷去而复返,站在一旁催促:“快打让瞧瞧大统领给你送了什么好东西。” 华音想起昨晚裴季对大统领的吩咐,便知里边定有祛瘀膏。 且能让司薄嬷嬷送来,必然会有什么见得人的物什,也就放心的打了木匣。 木匣一打,便见里边摆满了油纸包,有一些盒装着的东西。 华音油纸包打,都是一些零嘴。 嬷嬷叹道:“大统领明晚就要接你了出宫,但却送了么多东西来,可见心里甚是看重你的。” 华音羞赧一笑,随而看到盒旁有一个钱袋,她拿起拉来瞧,是一小袋金。 她在宫里也需要花使,再说明晚就出宫了,要银做什么? 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大统领的用意了。 ——用银堵着司薄嬷嬷的嘴。 华音钱袋给了嬷嬷,羞涩一笑:“许是大统领让妾身交给嬷嬷的。” 嬷嬷眼神一亮,客气了一番,最后是金收了,华音顺道也送了两包小吃给嬷嬷。 白得了么些金,嬷嬷笑着出去了。 嬷嬷走了,华音才翻着盒里头的东西,而祛瘀膏则在最下边。 真祛瘀膏给送来了。 为了之一小盒祛瘀膏,却白费了那么那么一钱袋金,也知道裴季后边会会给乌大统领销了笔帐。 华音看了眼祛瘀膏,随之放回盒中,转身便出了库房。 * 刘尚宫从尚宫局出来,出了一趟皇宫,再回来的候,天『色』已暗。 太后在白日便到了裴季毁了血楼的老巢,杀了血楼楼主的消息,顿大喜会再有人会怀疑皇上的身份了,但大喜之余,却又是对裴季的忌惮。 她暗恼裴季怎早些那血楼和陆殷通通给毁了,如此她也用冒险皇上软禁,与满朝文武为敌。 纵使裴府被抄,裴季也被通缉,她又软禁着了皇上,可些个朝臣只是暂她的,可久而久之哪里会任她一个『妇』人来摆布,最后是会联合起裴季一同对付她。 她能坐以待毙,裴季必须赶紧除掉,以此杀鸡儆猴,怕朝臣服。 仔细想了想,那陆殷既然让她杀了裴季的未婚妻,想必在裴季心底有重的份量。 若是提前抓到,或许真能威胁到裴季一定。 正在思索见,看刘尚宫进殿,太后面『色』变了,便是态度也变了,冷声问:“你今日去了哪?” 今日在知道血楼被毁,陆殷被杀后,她便让人去传刘尚宫,可去传的人却说她出宫去了。 刘尚宫应道:“回娘娘,奴婢去了金都牢城。” “你去哪做甚?”顿了一下,太后冷笑道:“莫是牢城中关押着的人中有血楼的人,以你去给放了出来?” 话到,又问:“难道你知道血楼被裴季毁,陆殷被杀的消息?” 刘尚宫脸『色』一愣,显然知。 但快便回过神来,甚在意的道:“是太后娘娘想要看到的吗?” 太后看向她,微微眯眼:“你是在为血楼办事,为何一点都伤心?” 刘尚宫恭敬道:“奴婢又是血楼的人,只是与他们的目的一样,想要裴季而已,以才会合作。” 闻言,太后讥讽一笑:“裴季真多仇人,也是,谁让他手段如此残暴,一坐上摄政大臣的位置就大杀戒立威,你的情郎也给杀了。” 到话,刘尚宫手心握紧成拳,面『色』沉沉。 太后笑意越轻蔑。后宫最耐住深宫寂寞,那些个臭男人哄个几句便清白身奉上,再说几句山盟海誓便誓追随。 刘尚宫便是其中一个。 裴季在皇上登基那日杀的那个人,家中有妻妾却依旧哄得刘尚宫甘愿做他的棋。 最后人了,刘尚宫为他机关算尽,惜与虎谋皮也要裴季杀了为其报仇。 过,总归人她用得顺手,下手也够狠,而且为了杀裴季为情郎复仇,倒是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留着她也有大的用处。 想到,太后道:“血楼既然能威胁,让杀了裴季未过门的妻,那便说明对裴季来说极为重要,说得能引得裴季自投罗网。” 刘尚宫一愣,仔细想来裴季二十六七的纪了,也曾有娶妻的打算。就算有娶妻的打算,那也是千挑万选一个十全十美的为妻,若是心底重视个,怎会荒唐得放妾再娶? 看刘尚宫面上『露』出了揣测之『色』,太后便知她与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嘴角勾起,问:“你有什么办,能裴季那未婚妻抓到?” 刘尚宫回神,略一琢磨,然后颔首道:“人已经抓到了。” 太后闻言脸『色』倏然一变:“什么候的事情?” 刘尚宫回道:“今日白日传回消息说是抓到了裴季府中的管事与未婚妻,而奴婢今日去牢城便是去查证了。” 太后一喜,忙问:“果真是裴季的未婚妻?” 刘尚宫道:“让裴府中的人指认过了,便是太后娘娘娘家的两位姑娘也指认了是裴季未过门的未婚妻。” “好!”太后脸上笑意掩住的应了一声好,随之立刻道:“个消息放出去,就说已经抓到了逆贼裴季未过门的夫人了,三日后在午在南城门口处决。” 话语一顿,思索一下,又继续吩咐:“重兵埋伏,若裴季来,便一网打尽,若来……”抬起下颚,眼神毒辣:“那便说明她没什么利用价值,直接杀了便是。” 屋檐之上的华音到便没有继续再下去了,悄无声息地离去。 李家的那两个姨娘都是见过她的,没理由说谎。 若是没有说谎,便是童之乐云易容成了她的模样。 在南诏,童之便做有她脸型的模,若是再细化细节,确实难分辨得出来。 可为什么乐云并没有否认自己是她? 想了想,其中多有童之威『逼』利诱的成分在。 华音满腹疑问,但下是先乐云与童之救出来为紧。 第92章 九十二章短暂的温馨 夜静更阑, 皇城四下皆是巡逻的官兵。 马车夜行显眼,乌大统领只只身一人暗中护送这位裴夫人。 虽说裴夫人的身手不一定要他护送,但总归有孕, 需得万分小心。 一路躲躲藏藏,终到了天香楼。 在外边小敲了,对上了暗号后, 扉打开, 在二人进了酒楼, 扉又快速关上了。 华音一入客栈,玄『色』兜帽取下,看到立在了前方桌前的裴季。 二人四目相对片刻, 裴季桌后走出,缓步上前停在了华音的身前。 “裴大人,人我已送来,该是谈……” 裴季一拂手, 乌大统领余下的话打断了, 看着华音略有消瘦的脸,淡淡:“厨房做了夜宵,吃完再议。” 说着执起了华音的手,看向一旁的下属:“准备的夜宵送到我房中, 顺也给乌大统领送一份去。” 乌大统领:…… 他算是听出来了,他就是顺的。 看到权倾朝野,手段狠厉的裴大人如此为绕指柔, 让人不习惯。 裴大人是拿刀杀人比较正常, 时下这种温柔让人怪不适应的。 华音与裴季去酒楼后的庭院时,与大堂中的沈霄对上了视线,二人相视一息后, 相互回以淡淡一哂。 相望的两双眼睛,眼神都带着淡淡的释然。 往事随着血楼的覆灭也烟消云散,会迎来一新的开始。有能这条新的路上会布满荆棘,但也一路没有尽头的黑暗来得,让人能看到一丝希望。 没有只言片语,只一眼神就够了。 华音收回目光,随着裴季上了楼,入了他的寝卧中。 夜宵紧随其后送来,放了夜宵后,房又关上。 华音没有夜宵,而是昨日窃听到的话告知裴季。 “童之与乐云皆是为护我才被抓。”华音望着桌上美味的夜宵,却是毫无胃口。 昨夜一宿也是辗转难眠,不知童之与乐云时下如何了。 裴季闻言,面『色』沉沉,眸『色』阴冷。 沉默了半晌后,起了身:“你且歇着,我去与乌大统领商议正事。” 华音身旁走时候,华音抓住了他的袖子。 裴季低头看她,眼中凌厉敛去,但依旧掩盖不住面『色』上的冷峻。 “怎了?” 华音对上他的目光,温声:“若是商议了法子,别我蒙在鼓中。” 裴季望着他,目光相对。 他的华音,不是什么菟丝花,她有她自的想法,有自的衡量。 她哪怕知他最终会劫大狱,她也不会阻拦,也不会执拗的要结伴前去。 她想要知,不是想心里有底。 裴季低低应了一声:“” “商议后,我不瞒你。”说罢,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梳洗后就先休息,不用等我。” 华音松点了点头,开了他的袖子。 裴季离开了屋子,华音勉强用了一些夜宵,在梳洗后上榻了。 床褥之间有很是清淡的冷香,是裴季身上的气息,华音抱着绵软的被褥,脸埋在其中深深一吸气。 感觉到了裴季的气息,心底也安定了许多。 许是多日来有诸多的担忧,精神紧绷着,时下得以松懈些许,不知不觉间睡了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听到了细微静,她醒了。 床帘被掀开,软绵的床榻一陷,背后传来温热的气息。 裴季她身后拥住了她,低沉的嗓音落入了她的耳中:“怎么没睡?” 华音觉得自已经依赖上了他的体温与他带来的踏实。 她低声应:“刚睡醒。”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几分含糊。 “我吵醒你了?” “没有。”停了一下,又问:“与乌大统领商议得如何了?” 粗粝的手掌衣摆下探入,不掺一丝情/欲,温柔轻抚着她的小腹。柔软的小腹与粗粝且温热的掌心相触,华音觉得有些舒服,绷紧的心绪也得以放松了些。 他应:“商议了,计就计,劫法场。” 华音愣一瞬,抓住了他的手:“为何?” 他解释:“救皇上与童之他们,同时行,后两边不能兼顾,必然派了大部分的兵力到法场擒我。” 华音默了半晌,问:“那你要去哪一边?” 不管是哪一边,危险也依旧不减。 裴季:“我熟知宫中的形,届时与乌大统领里应外合皇上救出皇宫。而沈峋假扮我吸引城内的军力,他与清风堂的堂主,锦衣卫外,有被关在诏狱中一众月令堂的杀手去劫法场。” “而皇上一旦救出来,那些禁军会立刻倒戈,危险也会即刻消除。” 后掌控不了那么多的人。 后底下能用的兵力甚少,但因皇上在她的手中,再者她假传圣旨和圣谕,士不敢随意揣测真假,只能听令。 自然,若是裴季联络朝中一众大臣,也直接『逼』进皇宫。 但这一步不到万不得已,切不能走。 无论如何,裴季只要以武力攻进了皇宫,哪怕皇帝澄清,也是会有了谋权篡位的嫌疑。 更何况,若是『逼』急了后,说不住她真的会带着小皇帝玉石俱焚。 华音听到他的部署,沉默许久才问:“若是童之不在法场呢?” 裴季不语,半晌后,才幽幽的:“我几岁记事,六岁当了童之的小叔。每日一起床最爱的是跑去寻他,那时候童之白白胖胖的很是爱,别人抱他边哭,我一抱他,他止涕为。我知他没死的时候,面上毫无波澜,心底很是雀跃。” 华音感受到了他伤感,翻了身,抱住了他。 裴季相拥上有,继而:“相认后,我未对他表关心。” 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是当时给身为小内侍的童之送去吃的,也没有什么脸『色』。 华音低声:“你对童之有记忆,童之却是没有,他如今心底敬重你,是因为他感觉到了你对他的,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而是心底能感受得出来的。” 在南诏,童之为了裴季威胁她,在她刺伤裴季,金都再见时,童之对她万分警惕。 又因自的小叔,对她放下了成见。 这些,都是童之敬重爱护自小叔的表。 裴季轻叹,他自是知童之对他的敬重。 无奈:“早些年不认他,是因为知我的身份会连累了他。后来因他已然能独当一面了,也不想让他背着奴籍,想让他认祖归宗。但他不愿,说是等我成亲生子再认祖归宗,但实则他是觉得自已然不配为裴家人。” 童之或许没有像他那般经历刀锋剑雨,刀尖『舔』血。是,他却也不是幸运的。 在裴季眼中,童之与旁人并无区别。在童之自的眼中,他已然不是全乎人,他的自卑让他觉得会让裴家蒙羞。 裴季嗓音沉闷:“无论是你是童之,都不缺一。” 华音低低的“嗯”一声,轻声:“你不需要有后顾之忧,我自保。” 她想与他一起去,多她一孕『妇』,反倒是累赘了。 裴季下颚轻蹭了蹭她那柔软的发丝,在这一刻,二人很是温馨亲昵。 二人相拥而眠。 次日,天『色』未亮,华音的床侧已空。 伸手『摸』了『摸』,是凉的,显然他早起了。 华音起了床,穿戴衣衫,披散的长发简单高束脑后,利落而显英气,再而披上斗篷出了屋子。 她房中出来,房外守了两人,见到她,都颔首恭敬唤了一声“夫人”。 “大人呢?” 酒楼后的院子僻静,显然是用来招待贵客的。 也很显然,这酒楼应也是裴季的势力之一。 金都城,遍布皆是裴季的势力,后此番不是以卵击石,激怒裴季,自的后路堵死罢了。 先前因她是小皇帝的生母,哪怕李家倒台,她依旧也是后。 如今,小皇帝对她仅剩的几分情分,恐怕也已经被磨没了。 毕竟软禁天子,假传圣旨圣谕,形如谋逆。 李家这一回倒台,一部分是自的贪恋,一部分是因后累。 “大人在前边回廊第一间茶室议事。” 华音往回廊尽头的茶室望去,看了一眼后,与看守的飞卫:“厨房在何处?” 飞卫:“夫人且随我来。” 华音去了厨房,正在烧火准备做饭的皆是裴季身旁近身的飞卫。 她:“大人的早膳我来做。” 飞卫自觉让了位置。暗论做饭的话,是女子的厨艺些,说不定大人知是夫人亲自下厨,会多饮一碗粥。 华音站在灶前,看着灶台上放着的一小碗活虾,忽然有些无下手,抬眼看了眼飞卫:“我在该先做什么?” 刚觉得女子厨艺的飞卫:“……” 华音自觉惭愧,:“我第一次下厨,有劳你在旁指导了。” * 裴季商定了大概的计划,天『色』已亮,酒楼已开,不再议事,也就散了。 回到房中,不见华音,正欲问外边看守之际,房被推开了,只见华音端着早膳进了屋中。 托盘上放了一小砂锅,砂锅盖子缝隙尚有隐隐热气冒出。 裴季略一思索,反应了来,华音亲自下厨了。 这让他有些意外。 砂锅端到了桌前,华音用布包着砂锅盖子,一打开顿时有氤氲雾气凶猛飘散,鲜香气息也扑面而来,是卖相也极,大虾去壳,虾肉红白相间让人很有食欲。 华音盛了一碗放到了他的面前,:“第一次下厨,不知味如何,你尝尝。” 裴季看了眼鲜虾粥,再诧异的望了她一眼:“确定没糖当盐放?” 华音:…… 刚酝酿的温情气氛,瞬间被他这话击得没了。 白了他一眼:“给你做早膳的飞卫在一旁教我,我怎会那么蠢,糖当盐了?” 华音面上理直气壮,半点心虚也不显——方才勺了一大勺盐差些就放进了锅中,在飞卫及时制止。 裴季舀了一勺粥入口,味中规中矩,挑不出错,也挑不出哪里。 但认真来说,也是有的,毕竟是华音第一回下厨给她做的早膳。 华音也不问不吃,裴季琢磨了一下,是主:“味不错。” 华音嘴角微微勾了勾。 裴季用了半碗粥,看向她:“你吃了?” 华音摇头:“方才下厨后,就没了胃口,我等一会再吃。” 闻言,裴季眉头微蹙:“下回别做了,让下人做。” 华音也不是很想做贤妻良母,以点了头,再问:“都商量了?” 裴季低下头,搅了搅碗中半碗粥,“嗯”了一声,继而:“明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莫要出去。” 华音轻呼了一口气,敛眸颔首。 明日,是乐云被当成她推向刑场的日子了,也是裴季闯入皇宫小皇帝救出的日子。 第93章 九十三章华音的怒火 未等天明, 裴季便与众人趁着夜『色』离开了酒楼,留几个身手较好锦衣卫保护华音。 华音在他出去前便直在假寐。 裴季清楚她没有睡,但也没有点破, 她掖好了被褥后,便出了屋子。 他出了酒楼,华音才睁开双目从床上来, 披上斗篷走到窗前, 把窗户推开。 冷冽寒风凶猛灌入屋中, 华音拢了拢披风,望着外头院子。 屋檐之灯笼被冷风吹得忽暗忽明。 也站了多久,等到天际渐渐泛白, 院中有了光亮后,华音轻叹了声,把窗户关上,静候裴季他们带回来好消息。 酒楼靠近街道, 若是有什么情况, 她这里也能感觉得到。 因是都冬日,又因官兵大肆搜捕皇城,街道几乎没有什么人,所以个上午都很是安静。 像是暴风雨来前宁静。 但午时过后, 四面八方街道有急匆匆铁靴声朝着北城赶去。 街边商铺这些日子本就没有什么生意,见此情形也是有大事发生,纷纷都关了铺子保平安。 整个金都城除却涌去北城口官兵与禁军, 便只是三三两两躲哪去行人。 天『色』渐晚, 哪怕离北城口远,但华音也似乎从空气中嗅到了淡淡血腥味。 从白天等到黄昏,什么消息都没有, 直到戌时之际,留在酒楼锦衣卫察觉前边有动静,便去查看。 多时从前边酒楼行到后院,朝着华音颔首:“夫人,大人派了马车过来,接夫人回府。” 听到这话,华音终松了半口气。而余半口气,在未童之乐云情况前,无论如何都松了。 她没有什么可收拾,只披上厚实斗篷便出了酒楼。 马车已经侯在了外,裴季没来,但有几十个护送人。 裴季没来,便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上马车前,她问了前来迎接侍卫:“可童管事与八姨娘情况。” 那侍卫默了,低头委婉道:“夫人还是等回到府中亲自去看吧。” 闻言,华音心底沉,快速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速回府中。” 街道无人,马车很快便回到了裴府。 了马车,华音抬头看了眼府邸大,曾有“裴府”二字牌匾已见,大也被撞得残破。 她无暇多想,快步入了府中,处处可见也届时被砸损痕迹。 论血楼威胁事,太后也已经对裴季早已积怨甚深,得了机查封裴季宅子,还得拆了砸了。 估『摸』着裴季那堆满价值连城珍宝库房也被洗劫空了。 华音才走过前院,便有裴季近身飞卫过来迎,恭敬道:“大人还在宫中,何时回来,寒院被砸毁得厉害,夫人且先回兰茵院休息。” 华音脚步听,神『色』紧绷着,问:“童管事与八姨娘何在?” 飞卫默了默,缓缓回道:“童管事与八姨娘皆在落竹苑。” 落竹院,也是童之所住院落。 华音约莫道是在哪个方,脚方转,疾步往落竹苑而去。 入了院中,便见有数个太医站在院中商议着什么事,眉头紧蹙着。 也他们是如何得华音身份。在见了华音后,他们先是愣了,随后继颔首喊了声“裴夫人。” 华音看了眼灯火亮堂屋子,收回目光看他们:“童千户现今如何?” 几人面『色』沉静,沉默了后,有太医先开了口:“若是再晚日,估『摸』大罗神仙都救回了。” 华音心弦骤然绷紧,暗暗收紧了手心,声音有丝微颤地问:“那现在呢?” “若是熬过今晚,也只能准备身后事了。” 华音闻言,酸涩顿时充斥双眼,蓦然转过头,手掌捏着额头以手心遮住了双眼,遮住了她现在情绪。 在听到童之情况,没有任何征兆红了眼,蓄了泪。 飞卫见状,忙对几个太医道:“几位大人半日滴水未进了,且先去吃些东果腹,晚间还要劳烦几位大人。” 着,吩咐了另人请他们去休息。 几个太医虽然也困『惑』为何裴大人与其夫人对个千户都如此紧张担忧,但也极有眼『色』见,没有什么便随着侍卫离去。 人走了,华音缓了好,把那眼泪『逼』回了眼中,指腹擦拭了眼尾湿润后,把手放了。 双目虽然没有眼泪,但依旧泛着红。 华音暗暗呼了口气,嗓音略显压抑:“我去看看童管事。” 着,便往那主屋走去。 屋外有两人看守者,华音未推开房,便听到屋里有人小声啜泣,像是八姨娘乐云声音。 华音把房推开走了进去。 听到开声音,屋中人转头看来。 华音看到坐在床榻外人,愣。 难怪那些太医能认得出她,原来是乐云脸上人/皮面具还尚未取。 乐云见了华音,连忙抹泪,声音更咽地唤了声“夫人”。 华音关上房,转身往床榻走去,未到床榻外,童之那张苍白无血『色』,且有鞭痕脸便映入了眼中。 脸上都有鞭痕,更遑论被衾之身躯。 华音心闷,双眼又开始酸涩了。闭上了眼暗呼了口气调整后,才睁开了双眼继续走到床边。 乐云捂唇哭出了声,声音颤抖道:“本来童管事有机逃跑,但他还是留救了我。” 乐云道自己就是个替身棋子,也有了随时被丢弃准备了,可没想过童之真信守承诺护她。 “脸上面具也是童管事做,他没有特制『药』水很难取,旁人也很难看出端倪,还让让我咬死了自己就是裴夫人,然我对他们来便没了活着价值……” 华音转头看她,问:“他们对童之用刑了?” 乐云抹着泪点头:“童管事牢房就在我旁,他们严刑童管事招供大人在金都所有部署,童管事肯,他们止用刑,还了很多侮辱人话。” 华音视线落在了乐云脖子上,那处有道约莫半指长划伤,才刚刚结痂,看就是这几日造成新上。 “脖子怎了?” 乐云愣了,怔怔地『摸』上了划伤脖子,似乎在那瞬回想到了被关押时事情,身控制住地发抖,唇瓣发颤抽泣道:“那牢中看管我那些人欲对我轨,我以死『逼』,才没让他们得逞。” 听到乐云所言,华音双手蓦然握紧,心底怒意滔滔,气得双手都在颤抖。 她蓦然转身出了屋子。出屋子便直接抽出了侍卫配刀,这举动吓了其他人跳,飞卫忙问:“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华音脸『色』冷冽扫了他眼,声音冰冷:“关押童管事与八姨娘那些人可抓到了?” 飞卫迟疑了,在触及夫人那与大人似眼神,低头,道:“在牢城。” 华音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冷硬:“备马车,去牢城。” * 从牢城中出来,华音那张白皙美艳脸被血溅到,妖冶冷冽。 裴季听闻她来了牢城,便从府中赶来了。 来到牢城外,便看到她脸上血渍,还有浑身散发着寒意。 他没有想过,她动如此大怒火。 他从马背上翻身而,走到她身前,什么都没有过问,只抬起手把她脸颊上血迹,低声道:“回去了。” 与她上了来时马车,裴季也没有话。 华音道,比起自己,裴季更难受,毕竟那昏『迷』醒,有『性』命之忧人是他亲侄子。 许久后,华音缓了过来,问:“宫里事情处理得这么样了?” “太后在道我把皇上救出皇宫后,为保自己『性』命,直接认降。在我进宫前便杀了刘尚宫,嫁祸于她,道是与血楼勾结,胁迫她软禁皇上。接着卸去妆容华服,身白衣背着荆条到了供奉皇家先祖太庙请罪。” 闻言,华音冷,讥讽道:“她想做戏天人看,可这满朝文武与百姓也是傻子。” 罢,又是抹冷:“皇家先祖道她所为,必定她索命。” 便是没见过太后,华音也能从太后行事中道她是个什么样人。 裴季:“她即便是做了软禁皇上与假传圣旨口谕之事,但皇上也能弑母,所以把她幽禁在了安懿宫,终身得踏出步,身边伺候人只余两人,用度皆降为才人等级。而李家则全部削去官职,流放千里。” 太后事情,华音已再关心,她现在忧心只有事。 “你,童之没事吧?” 裴季望她殷切神『色』,握住了她手,道:“他最想看到便是裴家有后,他无论如何都熬过去。” 华音低头,望了眼自己那尚未明显小腹,随而点头:“他都能为了这堂弟或是堂妹原谅我捅伤你事情了,便见他对亲人有多期待。再有他来放心你我带孩子,所以定撑过去。” 第94章 九十四章风平浪静 这一夜, 华音与裴季都没有睡,都候在落竹苑。 坐在屋时候,忽然听到虚弱的猫叫声。 华音与裴季一同出院子, 才出院子,那不知躲到哪里去的小金银似乎回来,但浑身脏兮兮的, 还瘦许多, 似乎被冻得厉害, 浑身都在颤颤发抖,且叫得也很是可怜。 裴季蹲下身子把可怜兮兮的小金银抱起来,丝毫不介意身上的脏污, 把它放入怀。 许是多日流浪让它身心疲惫,挨饿受冻,所以一入裴季的怀,便不停地蹭裴季, 丝毫没有以前的那股子傲娇劲。 可怜巴巴的模样, 看得华音心疼坏。 但其实小金银以前就只在裴季一人的前显得特别的活跃。华音也感觉得出来,比起她,这小东西还是最喜欢裴季。 裴季抱小金银入屋,再让人准备热水和小猫吃的流食。 屋烧地龙, 很是暖和,把小金银放在暖炉旁烘烤一会,它才没有发抖。 简单地擦拭身上的污渍, 再它吃流食后, 便盘成一团窝在裴季的腿上边打呼噜边打瞌睡。 华音轻抚它的脑袋,它还蹭几下她的手,但许是太累, 不一会便睡过去。 再童之那边,有几位太医轮流看守。 夜里起高热,太医又是施针,又是用烧刀子来擦拭身体,忙活半宿,鸡啼之际,热疾总算退下去。 听太医最难熬的那关,童之经扛过去,就看何时能醒,华音心底紧绷那半口气终于得以松。 低沉压抑的氛围也终于轻松一。 太医也在,裴季便让们华音号脉,查看胎儿情况。 这段时日『荡』不安生,华音纵使身体底子好,但接连心神劳损,裴季也是担忧。 几位太医为讨好裴季,轮番这未来的裴夫人诊脉。 几人诊脉过后,都没有发现太大的问题,但小问题还是有的,可能是疲劳且忧心,所以有体虚,需得进补。 夜尽天明,似乎所有的黑暗都经过去。 裴季抱小金银,与华音去兰茵院休息。 华音不知寒院被砸成什么样,但看前院的树木被砍,盆景水榭被砸得狼藉一片的模样,也知寒院只会比前院砸得更厉害。 像兰茵院这种小院子,倒是没有遭受太大的波及。 简单的梳洗,在吃热乎的早饭后,二人都躺在榻上休寐。 这两日下来,二人几乎未眠。 裴季熬惯所谓,可华音时下的身体却是不能再熬。 她也没有强撑,睡意涌上来时,忽然想起一,还是问:“库房的珍宝,是不是都没?” 正酝酿睡意的裴季闻言,忍不住笑出声,心底沉闷一扫而空。 “你还惦记那珍宝呢?” 这话华音便不爱听,她抬起头,道:“那个珍宝难道白白便宜那砸裴府的官兵?” 裴季道,那个前来抄家的官兵,几乎是听令皇命,所以虽手罚,并未太重。 裴季把她拥入怀:“们抢去的,你觉得们敢私藏?” 华音转念一想,们巴不得撇清抄家与自己关,但以裴季的能力,一查便知道当时抄家的人都有谁,又有谁从裴府抢东西。 如此,还哪里敢私藏? 华音解释道:“我也不是那爱财的人,只是珍宝丢,实可惜。” 裴季微佻眉梢,忆起她为妾室时,见到送去的金簪子金首饰,眼神噌亮得可一点都不像是不爱财的人。 但时下心情颇为沉闷,心系还未醒的大侄子,也没有逗弄她的心思,抱她,道:“那珍宝,都是贪来的,得入国库。” 话落,又道:“我与你过,便是我将来不再是的北镇抚司的指挥使,我的积蓄也足够我们挥霍几辈子。” 闻言,华音心安,随而打个哈欠,有敷衍道:“我也不是在意什么挥不挥霍的,就是觉得再苦也不能苦我们的孩子。” 罢,便在的怀寻的个位置闭上双目。 现在她经习惯的存在,的气息,所以不过一会便入睡。 裴季听到绵延均匀的呼吸,低头看眼华音,暗暗叹一息。 眼下血楼和太后的麻烦虽然经解决,可到现在都还查清谁是第九堂的堂主,总归是个隐患。 低头看眼华音,在她发间轻轻一吻,随而也闭上双目。 * 童之是在两日后醒来的,身体虚弱,需得卧床一个月。 乐云不知怎的就在跟前伺候起来,童之让她离去,她也不肯。 华音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这乐云似乎有赖上童之。 送来补品,见乐云眉头紧蹙的童之喂『药』,华音眉梢微佻,心下满是好奇,但还是『色』不显地从走进。 童之见华音进来,奈的看眼乐云:“八姨娘还是回去好生待,念你此次有宫,我会你寻一门好亲,再备一份厚重的嫁妆让你出嫁。” 乐云一听,原本还带笑意的脸一夸,瞪眼之后,不再像先前那般怕,重重的放下『药』碗,站起身一转便看到华音,愣一瞬后,有窘迫的唤一声“夫人”,随后便低头快步走出去。 华音看她离去的背影,再想起她方才对童之的恼怒,再回过神来,看向童之的时候,眼神带几分耐人询问。 意味深长地问:“你们二人在失踪的那段时日,发生什么?” 童之长指微,抬眼看向小婶,奈道:“你莫要打趣我,什么都没发生,再者与我在一块,还能发生什么?” 华音听出话自嘲,默默,随而道:“可若是乐云不同意嫁人呢?” 童之想想,道:“那这裴府也不是她能继续待下去的。” 华音耸耸肩,劝道:“总归要她寻好去处,若是她不嫁人,便莫要强求她去嫁。” 童之点点头,随而问:“小叔呢?” 华音放下补『药』,坐下来,道:“最近早出晚归,在忙。” 听到小叔在忙,不知有第九堂存在的童之皱起眉头,道:“血楼只剩下一余孽,太后被幽禁安懿宫,景王也被一道圣旨遣去贫瘠的邕州,小叔还为何还会如此繁忙?” “不是成立个暗夜营来安排那归顺朝廷的血楼杀手么,为不让们有异心,便亲力亲为。” 裴季也是与华音这么的,但华音素来敏锐,很快便察觉出不是这么一回,在查第九堂的情。 只是童之养伤,华音与裴季都很是默契的不第九堂的情,免得又开始『操』心。 华音看眼方才乐云放下的半碗『药』,看眼双手都上夹板,便端起来打算喂。 童之见她端起『药』碗,眉头一跳,忙道:“不用,让飞卫进来便好。” 华音挑眉看:“怕我下毒不成?” 童之摇头:“略有不自在,再者小叔知晓,还不得吃醋。” 华音:…… 在这大侄子的眼里,小叔竟是个醋坛子不成? 且方才乐云喂半碗汤『药』,也不见不自在? 但到底把碗放下来,喊一个人进来喂『药』。 喂『药』时,华音目光落在脸上的鞭伤上,道:“先前在南诏时,我箭的时候用的祛疤膏效果很好,还剩一,我下午你送来。” 童之笑笑:“我也不是女子,有疤倒是碍。” 华音摇头:“等我这孩儿出生,若是见你脸上有疤,被吓到不让你哄怎么办,旁人带孩子,我与大人都不放心。” 喂『药』的小厮,手微微一颤。 没听错吧,这未来夫人要们的童管做哄『奶』娃娃的活,们童管虽然在府是个管,可出府,可也是堂堂北镇抚司的千户! 在裴府之,以往除去大人,便是童管的权利最大,如今竟大材小用的让其去伺候一个刚出生『奶』娃娃,这、这不是让童管寒心么! 念头才落,只见童管很是认真的思索几息,然后道:“那劳烦夫人,倒是希望不要落下疤吓到小主子才好。” 小厮:…… 怎感觉,童管没有半点心寒,反倒还很乐意的模样? 装的吧? 华音看眼那愣愣的小厮,暗道要是知道童之与们大人是叔侄关系,恐怕就该明白为什么会乐意带孩子。 华音的话确实没错,她与裴季身份敏感,断然是不敢随意把孩子交由旁人带的,而童之却是们最为放心的人。 她与裴季都没有什么美好的童,且自小接受的训练都是如何去杀人的,从未接触过小孩子这样脆弱的生命,恐怕有很多地方都会做得不好,得需要一个人协助才成。 童之便是这个最好的人选。 华音也没有打扰童之休息,看后,便也回兰茵院。 才回到院,裴季也回来。 “皇上要见一见你。”裴季道。 华音愣一下:“要见我?” 裴季点头,随而道:“我同意,一会便进宫,但此番进宫,还是得保险一。” ,便与她回房,把先前自己所的鲛纱软甲她:“虽然宫森严,但还是穿上为好。” 华音点头,拿过鲛纱软甲便去穿上。 的衣衫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格的大,但好在这软甲甚是轻薄,腰际束腰便也就看不出来。 看眼身上的鲛纱软甲,华音心知依旧放不下心来。 第九堂的存在一日不明真假,对她的安危便会继续谨慎戒严。 第95章 九十五章赐婚 华音裴季入宫, 远远便看见有许多宫人搬着大件或小件东西往后宫搬去,其中有女子用妆奁梳妆台,还有一些女子闺房中用物什。 华音纳闷道:“后宫不是有妃嫔吗?” 裴季道:“太后已被幽禁安懿宫, 也不必防备她会残害先帝遗孤。” 先帝遗孤…… 华音想起南诏相处几日那个比小皇帝大不到一岁小姑娘,顿时反应来:“是长公主做准备?” 裴季嗯一声:“已派人去接,明日应能回到宫中, 届时再公布天下。” 有宫人从身旁经, 裴季人走才她说先帝驾崩前安排, :“先帝留有遗旨,李家失势后再公布天下。” 华音诧异,转头看向他:“关于南诏郡主?” 裴季:“把那长公主接回宫中后再公布。” 华音叹道:“只是人已经不在, 再说什么都是虚。” 这到底有些敏感,华音也有特意去问遗旨内容是什么,但便是不问,也大概猜得出来, 遗旨约莫是那南诏郡主一个名分罢。 但许是有裴季这样在男女之上洁身好来对比, 她对先帝这行为倒是感觉不出什么深情。 只能说先帝对那南诏郡主是有情意在,所以哪怕人已经不在,也想方设她一个名正言顺名分。 不多时,二人已经走到大元殿前。 入殿中, 华音裴季朝着座上小皇帝行礼。 小皇帝从位上站起,徐步走上前虚扶华音,声音温和:“师, 师母不用多礼。” 华音抬眼望去, 只见身前小皇帝己第一回见时候全然不一样。 先前还可怜得好似被人抛弃孩童一般,符合他现在这个纪情绪表『露』。但现在却稳从容,正是华音之前所猜想少天子。 小皇帝朝着华音笑笑, 然后转头看向裴季,询问:“师,朕能否师母单独说几句话?” 裴季目光从两人脸上来回看眼,沉『吟』两息,点头:“我到殿外候。” 小皇帝是客:“多谢师。” 裴季看眼华音,随而从殿中走出去。 裴季一走,小皇帝忙看向华音,压低声音问:“朕那晚哭情,师母可有告诉师?” 在小皇帝希冀目光之下,华音仔细回想一下,然后摇头:“并未提起。” 小皇帝闻言,顿时呼一口,道:“你可千万别告诉师,朕登基后就哭两回,每哭一回,师便抬来一箱一箱奏折,直接堆满朕桌子,说是朕既有闲心想有,便多批阅一些奏折。” 华音惊诧,但转念一想,这裴季还真干得出来。 小皇帝似乎找到一个能诉苦人,继续道:“如此便就算,可师还是不肯放朕,不仅是奏折,一个个朝臣竟直接略师,直接进宫朕禀告一些当时听都听不明白情。” 说到这,小皇帝朝着华音一笑:“师母可知朕那时才几岁?” 华音摇头后,便听小皇帝说:“朕登基第三日,六岁。” …… 裴季是个狠人,华音忽然有点害怕己生是个儿子。 若是儿子,六岁就要被这么折腾,她想想都觉得有些心疼。 回神来,华音顺着小皇帝话道:“夫君实在是做得太。” 小皇帝闻言,开始维护裴季:“但师其实也是为朕好。” 小皇帝负手,纪小却成道:“朕那些个皇叔,外姓王各个都虎视眈眈,若真『露』出半点怯弱,都会让他们野心更大。” 华音看眼小皇帝从容神『色』。 看来太后一对他并未造成太大伤害,估『摸』着是从记起就养在先皇后名下原。 或是对这个生母早已期待。 小皇帝不再说这些国,转而华音道:“为迎皇姐入宫,后日会在宫中摆宴,到时候会邀师母师一同如果赴宴。朕皇姐已通书信,听皇姐说在南诏时候多得师母照顾,所以朕想着明日皇姐入宫,先请师师母进宫设下一桌家宴以此答。” 华音是有理由拒绝,应下后,便问:“陛下是为这让臣『妇』入宫?” 小皇帝摇头,随即看向殿门大总管:“把师请进殿中。” 大总管会意,随即去请裴季。 小皇帝对着华音一笑,遂转身走回位前,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圣旨。 待裴季入殿后,大总管上前双手接圣旨,随而高声道:“北镇抚司指挥使裴季,华音听旨。” 华音裴季相继颔首听旨。 是赐婚圣旨。 大总管宣读圣旨,皆把两人夸一遍,夸得华音有点脸红。 ——蕙质兰心,品貌出众,朕闻之,适为裴卿之妻。 这里边蕙质兰心,品『性』出众说真是她? 还有便是夸裴季——人品贵,功绩有嘉,文武并。 她便想知道,这“人品贵”说真是裴季? 心里腹诽一番,但还是接圣旨。想是考虑到她已有身孕缘故,若是再晚些办婚礼,恐怕婚服都穿不上,所以婚期也已定下,便在下个月初三。 接旨,二人便告退。 出宫,裴季问她:“皇上你说什么?” 华音想起小皇帝诉苦,笑着摇摇头:“我应皇上不外说。” 裴季轻嗤一声,随即挑眉鼓动她:“你说他不知道,不若只告诉我一人。” 华音:…… “他是皇上,你想让我犯欺君之罪?我要是被砍头,你上哪再找像我这么一个蕙质兰心,品『性』出众夫人?” 裴季“啧”一声:“说你蕙质兰心,你还真拿乔上,圣旨上夸人话多为客套话,别太相信。” 华音赞同点头:“皇上那么解你,都遮住良心夸你人品贵,确实是客套话。” 裴季闻言,耸肩:“我倒是觉得我这人品品『性』甚好。” 华音白他一眼后,不禁发笑。 笑后,想起童之乐云情,她说:“我瞧着你那八姨娘似乎……” “停。” 裴季忽然打断她话,华音不解地望向他:“怎么?” 裴季不悦开口:“那些个姨娘可有什么纳妾文书,且我也做样子,人手一封放妾书,要不是她有功,就她那般赖着不走,我早已经让人扔她出去。” …… 在裴季不悦目光下,华音暗道明明是他姨娘,弄得好似是她姨娘一样,她不说一句他八姨娘,他还不高兴上。 撇撇嘴,改口:“我喊她乐云总行吧?” 裴季“嗯哼”一声,不予置评。 华音嫌弃他一眼,随而继续道:“我瞧着乐云似乎对童之有那么点意思。” 闻言,裴季皱眉:“什么意思?” “就那种男女之间意思。” 裴季沉默一瞬,语调淡淡提醒:“童之曾是宫中内侍。” “我知道,就是知道我才纳闷,难不成是在遇险之中,得童之舍命相助,乐云才动情丝?” 话一出,二人面面相觑,静默一晌,裴季开口:“别『乱』猜,再说,她动情丝如何,童之不喜便是不喜。” 华音摇头,仔细回想:“也不是不喜吧,今日我去探望童之时候,二人之间那种氛围就微妙。” 氛围微妙? 裴季捻捻指中扳指,沉『吟』几息,改口:“若童之有那个意思,也不是不可。除却那身体隐晦不说,他全然不比旁人差,样貌俊朗,『性』子温和,能文能武,还有个有权有势叔叔,这样条件也能让许多女子趋之若鹜。” 裴季平时从不在童之面前夸他,现在在她面前一口一句夸奖,愣是把童之夸天上有地下似。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圣旨上边会出那样夸人话来,毕竟小皇帝师之一是裴季。 裴季这夸起家人来,连最要一点都变得不值一提。 不,裴季有一句话说错,童之不必别人差。 世间身体齐全男人多去,可有几个是忠贞于己妻子? 有几个有一副好样貌,还有好脾,更有才能? 且还兼有钱,也小有权势? 裴季家财万贯,童之小库房应该也有不少珍宝,且裴季权倾朝野,身为他侄子,全然可在金都横着走。 如此多优点,换做是她,虽是内侍,但好像也有什么不可以。 华音心下所想,只差全摆在脸上。 裴季把她神『色』尽收眼底,狭长黑眸微眯,问:“我若是净身内侍,你也肯嫁我?” 早已不需在裴季面前小心翼翼地华音,听到他这么一问,目『露』鄙夷望向他,然后目光缓缓垂下,落在裴季完好那一处,低声揶揄道:“我不是那二两肉才要嫁你,况且……” 她抬起眼,裴季那多几分幽暗目光对上视线,忽然温柔一笑:“其实第一回第二回第三回,我体感都不大好,甚至还曾祈祷你……” 说着,复而附到裴季耳边,唇瓣一张一合吐出“阳/痿”二字。 裴季:…… 他磨磨牙,双眼微眯望着她:“胆子果真大得边。” 华音也不怕他,见他心里不舒服,她心里就顺畅,随即把手放到他腿上,莹白指尖在那黑『色』袍子衬托之下,温玉细腻,撩拨人心。 裴季望着那软软手,心想若是她孕,他会让马夫己行回府中,他亲架马到偏僻之处,扯着她尽兴云.雨。 但,只能想想。 华音看到裴季那眼神越发幽深,一笑,准备收手。 但才稍离他腿,手背蓦地被他伸出手抓住。 华音似乎想到什么,嘴角抽抽,正要警告他,却被他拉着手往她方才大咧咧所望方向而去。 她忙把声音压得极低警告:“这在马车上,你可别『乱』来!” 话语才落,手便已被他按下去。 触感惊人,温度灼人。 华音:……这狗贼! 忽然觉得旁人骂他狗贼并不是道理! 第96章 九十六章第九堂【一】 这段时日, 在经历了血楼和太后的情后,裴季好得让华音都几乎忘记了他的劣根。 想直接抽出手,瞪他一眼, 可架不住他在耳边用蛊『惑』人的央求道:“夫人,你便帮帮为夫吧。” 若是他依旧是那副唯我独尊的大爷样,华音自然是不会理会他的, 可这嗓音低沉喑哑, 让她耳根子发软, 就没受住,遂了他的意。 裴季眼尾泛红,表情压抑难自制, 双手紧紧抓住窗槛,青筋突显,骨节更之分明。 看着他这副模样,华音忽然有点理解他在那档子上为什么会有暴虐感了。不止他有, 就是现在的她, 看到他这副模样,也隐隐有了暴虐感。 底隐隐有一道声音怂恿她让他失控,崩溃,求饶。 但好在她尚有理智, 现在都这还在马车上呢,外边皆是耳力极好的锦衣卫。 若是被发现他们在马车中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的话,裴季倒是无所谓, 毕竟他从来都不脸, 所最后丢脸的还不是她。 已到府外,马车停下。 充当车夫的锦衣卫朝着马车内提醒道:“大人,夫人, 已经到了。” 马车上有顿时间内的无声,片刻后,只见下马车的是夫人。 夫人自车上下来,一脸嫌弃的往大门疾步而,也不等大人。 过了片刻之后,大人才从马车上来,脸上皆是春风得意之『色』,与宫前的肃严截然不同。 想来肯定又是说了一些混账话来逗夫人了,就他们大人的劣根,很有这可能。 想到他们都还没讨上媳『妇』,大人却已然如鱼得水一般,锦衣卫暗暗唾弃了一把即将大婚的大人。 但想到夫人原来的身份,他们也就不羡慕了。 毕竟不是谁都像大人那般胆大异于常人的,敢娶一曾想杀自的杀手的。 华音回了屋子便吩咐碧绿打了盆水了。 府中时刻备着温水供子用,不一会碧玉便端了一盆温水来。 裴季了屋中,便见华音在用力『揉』搓着自的手,一双嫩白的手也被她搓红了。 看到了那双柔嫩嫩的手,再想起方才的香艳刺激,裴季喉结一滚,眸『色』又是一深。 片刻后缓步走了过,从温水中抓起了她的手,哑声道:“我又不脏,怎就那嫌弃?” 华音斜眸剜了他一眼,愤岔道:“你自的东自然是觉得不脏了,若是让你『摸』旁……” 话还没出口,华音便蓦地被裴季捂了嘴。 上裴季微眯的狭眸,华音反应过来自差些说出了什么混账话,顿时虚地眨了眨眼,不咋敢正眼瞧他。 裴季松开了手,暗呼了一口气,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辛亏没让她说出来,不然等这后再与她行这等,再想起她的话,什么香艳刺激也就都没有了。 华音抿了抿唇,小声道:“谁让你招我了。” 裴季暼了她湿答答的双手一眼,从架子上扯下干爽的帕子,力道轻柔却也仔细地把她的玉指都擦拭了一遍,边擦边反问她:“我不招你,我招谁?” 哄得好了,才不至于继续素着五六月。 孩子这玩意,还是生俩就够了,一儿一,不然多了,童之也带不过来。 华音全然不知道裴季那点龌龊思,所倒也觉得他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手擦干,裴季道:“我这几日忙碌,也没怎么看童之,我一趟,晚间再回来与你用膳。” 华音点了头:“再忙也看看童之,他指不定盼着你瞧他呢。” 裴季眉梢一抽,到底没说他们叔侄没有这种婆婆妈妈的肉麻。 裴季到了童之的屋外,正推门,便听到里边有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不想嫁人。” 裴季闻声,眉梢一挑,想起了今日华音所言,那么里边说话的子便是乐云了。 眼中出现了几分玩味,这乐云还真童之有意思? 若是童之有那么点意思,留下这乐云也不是不行。 屋中童之轻叹了一声:“那也成,给你些银钱和几庄子,再给你一处宅子,你身边用的人也可带走,如此便可保你半生无忧了。” 闻言,乐云抿了抿唇,没有再拒绝,只问:“那我一弱质流在外遇上了麻烦,还能寻你相助吗?” “你与府里有功,自然可。” 门外的裴季琢磨了一下,到底没有推开房门,而是转身离。 出了落竹苑,有飞卫来报,他便转身回了正在修整的寒院。 入了屋中,不久后一身黑袍的沈峋随之而。 裴季慢条斯理地坐下,两手搭在一起,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扳指,望向他:“等我大婚后,你们再离开金都边疆。” 沈峋略皱眉头:“裴大人应该不会只是想与我说这件,才让我来裴府的吧?” 裴季点头:“确实有一想细问你。” 指腹动作停下,双手放置桌上,眼神陡然凌厉:“我前血楼的消息很是隐蔽,知道的人不过五人,那五人皆无嫌疑,但你们血楼是如得知我南诏的。” 听到裴季问起这,沈峋愣了一瞬,随即又摇头道:“我并不知血楼是如得知你南诏的。但在你南诏的一月之前,血楼便下了令让我到南诏部署刺杀你一。” 闻言,裴季挑眉,指腹点了点手背,眸『色』沉思。 片刻后,忽然明白了什么,阴恻恻道:“我决定南诏的情,还是在之前的半月前下的决定,陆殷竟有未卜知的能力……” 话到最后,眼中『露』出了讥诮之『色』。 沈峋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问道:“可是陆殷口中的第九堂堂有了怀疑人选?” 裴季抬眸看向他,轻嗤一笑:“还真有了一值得怀疑的人,至于是不是这人,很快便会知道了。” “那可需我做些什么?”沈峋问。 屋檐之下,积雪因气暖了些而有所融化,滴答滴答的从屋檐上低落到地上,因屋中静谧,这声音甚是清晰。 裴季嘴角一勾,往椅背后倚靠,『露』出了几分冷笑。 略一摇头,薄唇轻启:“不用。” 沈峋看向裴季,虽然他在笑,但眼神凛寒,像是蛰伏在暗处等待着嗜血的猛兽。 底不免感叹华音能遇上裴季,确实是幸运的。 若没有遇上裴季,她的这一辈子也不知被蹉跎成了什么样子。 包括他与血楼幸存的人,也是沾了华音与裴季的光,若是没有认出华音,没有与裴季达成反叛血楼的这笔交易,恐怕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活在肮脏阴暗的水沟之中,永世毫无自由可言。 而且每日有可能都是生命里头的最后一。死后或许连快墓碑都没有,便是有一块墓碑也不会有任人来祭拜,人世间似乎没有过他们的痕迹一样。 沈峋收起了思,告了辞正欲离开,裴季却忽然道:“成婚那日有你们血楼的一方席面。” 沈峋脚步一顿,笑了笑,拒绝道:“不必了,华音尚未造成杀业,与我们这群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人不同,还是不再扯上什么关系的好。” 说罢,一颔首便转身从屋中离。 裴季倒也没有挽留,在沈峋离开后,裴季在屋中坐了半晌,思及第九堂堂,冷笑了一声后才起身离。 …… 小皇帝设下的宴席,也就只宴请了裴季与华音。 华音与裴季在未时了宫。 入了大元殿,华音便见到了那在南诏中见过名叫木瑜的小姑娘,也是大启的长公。 长公和小皇帝眉眼相似,若是不站在一块,倒没有那么像,可站在一块,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是兄妹。 那小姑娘见着认识的人,拘束顿时少了不少,起身走到了华音跟前。 小声道:“裴小夫人……”话语一顿,连忙改口:“听皇弟说改口喊裴夫人了。” 听到这数月之前还不会说大启话的小姑娘,华音惊诧道:“不过是几月未见,公竟会说大启话了,还说得如此好!” 小姑娘腼腆地笑了笑:“到底是嬷嬷得好。” 想了想,她轻扯了扯华音的袖子,小声道:“在宫里的人我都不认识,裴夫人能与我说说话吗?” 说着,似乎感觉到了一旁的视线,便怯生生地望向华音身旁的裴季,小声询问:“裴大人,我可否与裴夫人单独说说话?” 华音浅浅一笑,复而看向裴季:“那我便与公说些儿家的话,一会便回来。” 裴季看了眼长公,随而朝着华音点了点头。 华音起身,随着长公往偏殿而。 入了偏殿之中,落座后,小姑娘把宫人内侍屏退了出。 殿中无人了,才呼了一口气,然后用尚有南诏口音的大启话与华音诉说道:“自南诏一别后,我莫名其妙地被送到了一处大宅子,更是不知为被好吃好喝供着。可就在前几日忽然有人与我说,说我是大启的公,可把我给惊坏了。” 华音:“那公现在可适应了?” 小姑娘连忙摇头,一副丧气的模样:“一点儿也不适应,我本来有爹娘的,但他们说那两不是我亲生父亲,而我亲生父亲是大启的帝,已经不在了,而亲娘是南诏的郡,在生我的时候便难产了。” 说到这,脑袋耷拉了下来,脸上遮掩不住的难过。 华音思索了一下,问:“有想过自的亲生父亲与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说实话我从未见过亲生父母,我他们并没有什么太大感觉。” 华音道:“虽然我也不知帝和南诏郡是怎么样的人,但我知道帝是放不下公。” 闻言,小姑娘眼睫颤了颤,抬起头望向她:“为什么这么说?” 华音思索了一下,如实道:“我听夫君说,帝临终前才知与郡所生的孩子还在世上,所在临终前便嘱托夫君,定寻到孩子,把他带回大启正名身份。” 小姑娘失神了一瞬,然后又听她说:“其实还有一本应过些再公布的,但郡到底是公母亲,所提前说了也无妨。” 在小姑娘不解的眼神之下,华音与她说:“昨日听夫君说帝世前留有关于郡的遗诏。但因病重,待那如日中的太后已有无力,担忧遗诏公布之后,郡会遭太后报复掘坟鞭尸,所交代过夫君,等太后失势后在公布这遗诏。” 小姑娘又有一瞬的失神,片刻后,她问:“遗诏的内容是什么?” 华音笑了笑,端起方才宫送来的茶水,温声道:“虽然夫君没有明说,但我也猜得七八分,约莫是给公母亲正名的遗诏。” “可我想不明白。”小姑娘眼神中尽是疑『惑』:“为什么……父皇一次也没有看过母亲?便是连母亲死了,都没有祭拜过一次。” 华音闻言,垂下眼眸浅抿了一口茶,遮住了嘴角浓了几分的笑意。 杯盏放下,敛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道:“郡在南诏的坟中并无遗骸。” 小姑娘闻言,霎时抬头,惊愕的望向她。 “早些年,帝便命人暗中把郡的骨灰护送回了大启,早已供奉到了为他修建的陵墓之中,如今除却皇后,与其合葬在一起的还有郡。” 这也还是裴季昨晚与她说的。 这皇室秘辛之多,多到让华音咂舌。 视线落在小姑娘的脸上,只见她神『色』有一瞬的茫然,似乎不知该不该信这话。 “可我在南诏,听到过传言,传言说郡,也就是我的母亲并非是难产死的,而是……”说到这,她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她才懦懦的道:“说是被人杀死的。” 华音愣了愣,听出了言外之意,似乎想说的是帝派人说的。 思索了一下,问:“公听谁说的?” “就、就民间的人都这么说。” 华音里有了底,随而道:“若是真不是难产世的,那便还有一可能。” 小姑娘紧盯着她,问“什么可能?” 华音缓缓开了口:“太后所为。” 小姑娘微张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 半晌后,嘴唇轻颤,似被吓到了一般颤颤巍巍的道:“她、她怎么可这么坏!?” 话音才落,殿门出有宫传话道:“公殿下,宴席已准备好,开席了。” 华音站了起来,安慰她:“现在太后已被幽禁安懿宫,等夫君禀明皇上后,再彻查此也容易。” 小姑娘愣了许久,才若有所失地从位上站起,神『色』恍惚走到华音的身旁时,不知怎地在平地忽然一摔,惊呼了一声便径自的向华音摔。 华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可就在下一瞬,一把匕首竟直直的捅向华音的腹部。 也在那一瞬,小姑娘那张人畜无害,且恍然失神的脸瞬息变得狰狞了起来:“我才不会被你们所诓骗!你们杀了我母亲,还杀了我养父!你们都是坏人!” 第97章 九十七章第九堂【二】 匕首刺中腰腹, 锋利刀尖没有如意料中陷入皮肉,而像是被什么坚韧之物阻挡在了皮肉之外。而且被刺之人更是没有半分惊讶,只一瞬便夺过匕首, 眨眼之间,匕首已经抵在了小公主纤细脖子。 小公主不置信地瞪着脖子匕首,匕首泛着寒光, 且抹了剧毒, 只要触碰到血『液』, 毒素便会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生了意料之外结果,小公主震惊得语声激动:“怎么能刺不进去?!” “身穿了鲛纱软甲,匕首自然刺不进去。”华音面『色』平静, 脸没有丝毫意外。 鲛纱软甲!那不是在裴季身吗,什么会在身!? 在小公主震惊之间,华音又道:“也给了公主一个机会,若是今日这把匕首没有刺向, 公主尚有挽救余地, 现在……” 话到最后,失望摇了摇头。 小公主很快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且反应也很迅速,大喊道:“裴夫人要杀, 快来人呀!” 华音面『色』平静地看着小姑娘忽然变脸,手中匕首丝毫没有收起意思。 不过几息,宫人内侍急急走入了殿中, 随后则是裴季与小皇帝。 从正殿那边走来, 无论怎么都要半晌脚程,几息就走来了,就似一直站在门外一样。 小公主尚未现这端倪, 只『露』出惶恐之『色』看向小皇帝,害怕得声音颤抖:“皇弟救,裴、裴夫人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拿着匕首要杀。” 小皇帝紧抿着唇,面『色』沉沉看着他皇姐,眼底失望难以言喻。 小公主方才没有现端倪,但渐渐也现了不劲。 目光自小皇帝脸看向了面『色』平静裴季,他们神『色』中似乎没有一丝意外,就似什么都知道一样…… 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公主脸惶恐之『色』渐渐褪去,面『色』转憎恶瞪着前边两人。 目光从裴季身,回到了华音身,眼神狠厉:“你们怎么怀疑到?” 裴季漫步走到华音身旁,拨开了刀子,下一瞬陡然掐住了那小公主脖子。 小公主脚尖都垫了起来。 殿内所有人都被裴季动作惊了惊。 “老师!” 小皇帝蓦然一喊,便是华音也是一惊。 裴季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莫慌,随而眯起狭眸看向面前呼吸渐渐变得困难,在挣扎中小女孩。 他力道适中,会让难受,但不至于掐得断气。 轻轻悠悠道:“从引去南诏接你开始,除了你身份,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戏。” “陆殷做了双重谋划,一则在南诏埋伏杀手杀,若是没有功,还有你这个后招,你不会武,是个孩子,且还是先皇血脉,你戒备心自然没有那么强烈,只需在皇宫蛰伏时日,在戒备放松之时便行刺。” 小公主虽然被掐住了脖子,呼吸难受,但也没有求饶,而是怒瞪着裴季。 裴季轻声一哂,又道:“惜陆殷改变了策略,不想要命了,转而想要枕边人命。在他临死前告诉还有第九堂人,还道若要杀华音很容易,一是试图让寝食难安,二则是企图混淆视听,在满天下寻这第九堂堂主时候,又岂会想到第九堂堂主是个不过十岁孩子,还是大启长公主?” 话到最后,虽然在笑,眼神有隐隐阴冷之意透出:“或许什么第九堂也不存在,不过就是子虚乌有来混淆视听存在罢了。” “你、你这狗贼,害死义父一家,又、又帮着那狗皇帝杀了亲生母亲,你不配有心爱之人,更不配有后人!” 裴季挑眉,略一琢磨小公主话,心里大概明白了什么要帮陆殷。 “陆殷是你养父?所以十年从南诏郡主那里带走你,就是他呀,难怪南诏郡主会逝世。” 华音闻言,略一琢磨,心里有了数,看向裴季:“是陆殷杀了南诏郡主?” 小公主瞪向了华音,呼吸困难怒骂:“你休要含血喷人抹黑义父!分明是养父把从锦衣卫手中就出去!那狗皇帝怕母亲拖累他,才会派人去暗杀母亲和还未出生!” 小公主是会说大启话,话语之中没有半点南诏口音,见先前也是做戏。 小小年纪演技便如此,若是长大了其了得。 裴季手臂蓦然一甩,把摔到了地。 小公主瘫坐在地捂住喉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裴季站在面前,如瞧蝼蚁一般睨着:“要杀你们,须等你有出世机会,不如回去之前一刀了结了。总归陆殷把你养大,他说什么你信什么,根深蒂固,难以改变,还留你做什么?” 小公主怒瞪着他,然后目光看向一直没说话小皇帝。 抿唇不语。 昨日姐弟二人相见,小皇帝安排得十分妥当,美丽宫殿,漂亮衣衫首饰,美味珍馐百味。 小皇帝沉默半晌后,移开了目光,看向了裴季:“老师,能不能饶了皇姐『性』命。” 裴季冷眼扫过小公主,随而一笑:“长公主是金枝玉叶,臣岂能杀之?” 小公主是不接受这个意:“要杀要剐随你们,莫要假心!” 华音看向,眉头紧皱。 陆殷从小把抚养长大,哪怕知道陆殷不是生父,但也已经把其摆在了生父位置之,如此扭曲认贼作父。 便是陆殷杀南诏郡主证据摆在面前,小公主也不能轻易相信。 或许陆殷收养公主目之一,要就是这种效果。 第98章 九十八章平静且安康【正文完】…… “杀剐随你们, 莫假心!” 裴季斜睨了一眼她,眼中泛着寒光,嘴角却是勾勒着一抹笑:“主可是认为自是人?” 主恶狠狠瞪着他, 骂道:“总比你道貌岸然的!” 裴季笑意不达眼底:“陆殷是血楼楼主一事,主大概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想必不大清楚血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主瞪着他, 不话。 她的反应, 就真的如同裴季所言, 不了解血楼。 陆殷许是为了把她的身份伪造得毫无破绽,所以她确实是由乡野夫妻养大。 这一点,裴季是彻查过才把她接回金都的。 而自幼被养在血楼之外, 远离喧嚣的乡野之间,又怎会知道什么是血楼? 如此,更是不知那血楼干的都是些什么剥皮喝血吃人肉的勾。 裴季转而看向小皇帝,道:“臣会不会伤及主『性』命, 但显然主不大清楚自的身份, 容臣导她一段时日。” 小皇帝看了眼昨日才相认的阿姊,又看向为他扫平不平阻石,辅佐他多年的老师。 二人之间孰轻孰重,自是不用多做比较。 原本姐弟相间的喜悦, 在方才知晓她真面目的那一瞬已然消失殆尽。 主看了眼自只相认了一日的弟弟,暗暗撰紧了手心,心底有了想法, 想法一便蓦然起身往他冲。 但不过是几步, 脖子一疼,便被人干脆利落的劈晕了过。 华音劈人手法快狠准,小皇帝几乎都没看到她是怎么打晕的人, 等反应顾来她已扶住了晕倒的主。 华音复而看向小皇帝,略一颔首:“失礼了。” 小皇帝意识到了他这姐似乎想挟持他为人质…… 沉默了一瞬,面『色』淡淡的道:“无事。” 暼了一眼昏『迷』过的姐,复而望向裴季,少年声音多了几复杂与沉重:“她便麻烦老师了,若是她冥顽不灵,这主的头衔便罢了。” 小皇帝不再用皇姐的称谓。 裴季却是道:“明日继续摆宴,臣会寻个替身过来代替主,让天下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主便可。在册封主封号后,届时把先帝追封南诏郡主为后的遗诏布于众,毕竟……” 他默了默,才接着道:“这些都是先帝的遗愿。” 小皇帝闻言,心里沉甸甸的。 是呀,父皇临死之前还念着那南诏郡主,愧对她,愧对了他们的孩子。 他怎么能违了父皇的遗愿。 裴季看向殿中的大总管,吩咐:“把主捆上,送到诏狱。” 话一,大总管一惊,乃至华音与小皇帝都以为自错了。 那诏狱是什么地方,就这十岁的小姑娘能扛几日? 裴季自是知道他们所想,解释:“陆殷应是把她养在血楼外,所以血楼中没人知道她的存在,且陆殷应从未告诉她关于血楼的事情,就算最近知道陆殷就是血楼的楼主,她不了解血楼是什么样的地方。” 看了眼那只有十岁的孩子,裴季嘴角一勾,『露』几森然笑意:“如此,便让她对血楼了解得透彻,知道那血楼是如何肮脏血腥的一个地方,更让她知道在别人知晓她是陆殷养女,会有多少人想杀她。” 陆殷知晓南诏郡主有孕,心生谋划杀了南诏郡主,夺走孩子,以此日日灌输对裴季与对生父的仇恨,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若真是如此,掰正这个孩子的是非观,恐怕需得很的一段时日。 毕竟,总不能真的把她给杀了。 杀了她,后患是永绝了。 可愧对了先帝。 如此,便先关着,等再过八年,即便那时她的是非观还不曾改变,他死遁离开了金都,届时再无半点交集,改变与否不再重。 这场家宴自然是用不成了,小主交由大总管来处理,而裴季与华音则打道回府。 了大殿,雪飘如絮,簌簌而下。 早间天气还是晴的,便是这么一会就变了天下了雪。 裴季给华音戴上了帷帽,从宫女手中取过已撑开了的伞,朝着华音伸了手,掌心向上。 华音抬起美艳的脸,朝着他一笑,而后把手放到了他的掌心之中。 她的眉眼艳丽,这一笑,就似能冰雪消融,春日花绽一般,夺人目光。 二人相携而。 许是历了许许多多的变故,所以今日一事似乎对他们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步入了风雪之中,渐行渐远。 小皇帝看着他们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向来形单影只的老师有了携手一生的人,本该为老师高兴的,可朕怎就那么的羡慕呢?” 半晌之后,大总管让内侍把主绑了,然后走到了小皇帝身后,低声:“陛下,真把主送到裴大人那处吗?” 小皇帝面『色』渐渐淡了下来,一点头:“送吧,今日之事,决不可外传。” 大总管应了一声“是”,转身回殿中嘱咐众人。 目光依旧望着前面的一片茫茫飘雪,小皇帝忽然觉得有些冷,从内到外的冷。 母子又如何,终究比不过权势。 姐弟又如何,不过就是一日光景罢了。 在这皇宫里边,就只有自一个人坐在那个冷冰冰的位置之上,高处不胜寒。 权势到底有什么的…… * 华音与裴季回到兰苑,下人便送来了热汤驱寒。 一碗热汤入腹,驱散了所有的寒意,身有了暖意。 至于小主的事情,华音没有再提起。 今日进宫时,裴季亲自替华音穿上鲛纱软甲。 帮她更衣间,与她了主的事情,她起初诧异,但后来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南诏一行,血楼伺机而动,屡次有如窥得先机一般,在前路埋伏裴季。 若这一开始便是陆殷为了引裴季到南诏设的局,那就得通了。 反应过来后,华音不得不感叹陆殷足智多谋,其心思缜密。 只是他的聪明,并没有用在正途之上,终究还是自食恶果。 “在想什么?”裴季。 华音回过,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汤碗,道:“在想月令堂,清风堂,惊雷堂这几堂存活下来那些人的处。” 裴季放下了空碗,与她道:“一如先前的,一众七百三十七人编入暗夜营,沈峋为统,但暂无官阶,暗夜营暂为游兵,只帝令。” 华音点了点头:“虽然艰辛,但算是有了盼头。” 低垂眼眸又饮了几口汤,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笑。 “笑什么?”裴季。 华音抬头看向裴季,眉眼带了笑:“我想起了我第一回见你的时候。” 裴季挑眉回忆了一番,许是从来就对这些后宅姨娘没有任何的兴趣,故而想不起来第一回见华音是什么时候。 最后着实想不起来,便如实道:“我对你,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在我的生辰宴上摔了的那一脚。” 裴季这么一提醒,华音回想起那事,整张脸忽然一皱,似乎现在都感觉后脑勺隐隐作痛。 “我原是想吸引你的注意,让你记住我,再慢慢的在你眼前『露』脸,我便想着以我的样貌,只能接近你,便能取你狗……” 嘴一瓢,狗命二字差些脱口而,但现在没似没有什么区别了,她直接略过这两个字,接着道:“可谁能想到我这么一个杀手不禁摔,一摔就没了记忆。” 到那一个“狗”字,裴季斜睨了她一眼,但到最后还是忍俊不禁一笑:“确实可惜了,你只差一点便能了我的『性』命。” 华音却是道:“我不觉得可惜,我只觉得是万幸,万幸我失忆了,我才能有了新的一个开始。” 她沉『吟』了一下,又道:“我若是没有失忆,恐怕早已动手杀你,十有八/九会丧命在你手中。” 因为阴差阳错,所以才会有今日的美满。 裴季点头赞同她的话。确实,他早已知晓她身份有疑,做了十戒备,只她一动手,她便会没了『性』命。 “那第一回见我,是在何时?”他。 华音脸上笑意盛了些,眼中似乎带着颇为遥远的会意。 “第一回见你,是入府一个多月后的事情。那时那些个姨娘都你了一张能让人魂颠倒的俊脸,我心中不屑,还想着就算是再俊的一张脸,不过是你死或我亡。” 着,望向裴季那张俊美中带着几亦正亦邪的脸,接着道:“见到后,我才发现那些个姨娘得没错,你确实张了一张能让人魂颠倒的脸,我那时了解道你洁身自,没有过女人,便萌生了一个想法。” 到她想法的时候,裴季眉梢一动,来了兴趣,嘴角斜勾:“什么想法?” 华音嫌弃的睨了他一眼,他反应倒是快。 不隐瞒,如实道:“就是在杀你之前,又或是临时之前快活一把,把你给强睡了,免得人生在世却不知情/欲滋味。” 回想起是的想法,华音只有些笑。 碗中热汤渐凉,华音端起再饮。 这时,裴季竟赞同的点了头,“我觉得——”尾音拖了一息,他似笑非笑的挑眉:“你这个想法甚,不管是过,还是现在,你大可放心尝试把我强睡了,我不禁不反抗,还会配合躺在榻上随你任意妄为。” “噗——”华音一口热汤直接喷了来。 辛亏没有对着他喝汤,不然这一口汤便是直接往他脸上喷了。 裴季取来一方软帕,动作温柔细致的提她擦唇角,:“所以什么时候试一试?” 华音忽然想捂住他的嘴,他怎么能做到如此不脸的? 剜了他一眼,扯开嘴角莞尔一笑,笑意比他的动作更温柔:“可别做什么青天日梦。” 打趣间,屋外传来飞卫的声音:“大人,寒院已收掇了,今日可搬回?” 二人相看了一眼,他:“可搬回?” 华音起了身:“那便回吧。” 寒院到底比兰苑的戒备森严许多,且这大冬天的,兰苑并无地龙,夜间只能烧炉子,总是有些不方便。 回寒院是享受的,傻子才不回呢。 打开房门,发现大雪初霁,似是个兆头。 走房门之际,裴季忽然附耳到华音耳边低低了一句话。 华音抬起头望向身侧的他:“什么?” 裴季忽然一笑,拉起了她的手,带着她走入雪地之中,眼尾带着几促狭:“话只一遍,不清便罢了。” 华音却是不依了,停下步子不走了:“哪有你这样的,你若是不清楚,那我便住在兰苑,你回你的寒院。” 裴季嘴边的笑意更浓了些,把她看得透透的,调侃她:“明清楚了,还想诓我?” 着,后退了一步,揽住了她的腰,嘴角噙着笑意,故作无奈道:“谁让你是我夫人,我再一遍便罢。” 他——华音,我早已把你放在心上。 华音脸上笑意顿时如花绽开,随而迈入雪地之中,似到底才罢休:“早已把我放在心上,那得有多早?” 有多早? 裴季琢磨过了。 他向来杀伐果断,若无半点心思,在知她身份之际,便直接抓她入狱。 又何须为留她而想编制温柔梦这种不切实际之事。 为她编制温柔梦。 何曾不是他的温柔梦? 相携回寒院,还未到院门,那在府中可随处『乱』窜的小金银似乎有所觉一般,披着乐云给缝的小红斗篷,迎着风踩着软棉的雪地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它停在了裴季脚旁,用脑袋蹭着袍脚。 裴季拥着华音缓步走入院中,小金银紧跟其后。 雪地之上一大一小的脚印伴随着小小的梅花脚印,一直延至院内。 入了院中,华音取来了一小簇小鱼干放入了檐下的小碗中,与裴季站在一旁看着吃得欢的小猫儿,脸上都不禁染上了笑意。 华音忽然觉得这样宁静的岁月,应该就是她最为向往的日子。 平静且安康的日子。 —正文完— 第99章 番外一裴府小时光 摄政大臣裴季大婚, 不仅奢华铺张让人津津乐道,便是这嫁娶方式也让人热议了许久。 裴大人娶的女是原来的妾室,还是孤女, 没有娘家。 按说孤女无本家的话,会择一处地方出嫁。裴大人倒好,竟是在自家迎娶。 八抬大轿从裴府抬出, 他身着红蟒袍骑着黑亮的高大骏马领在迎娶队伍前头, 声势浩大地迎娶伍绕着金都城走了一圈。 那一日, 整金都街头的两旁都站满了人,临街阁楼,窗台也皆是观望的人。 如盛况, 在金都极为少见。 起初华音知晓裴季如打算的时候,着实惊了。 华音瞧着一抬抬送来的“嫁妆”,说:“你是昨日酒还未醒,还绕金都城?莫不是想自己成箭耙不成?” 这些嫁妆, 有皇帝送来的, 也有金都贵『妇』人为了与她打好关系而送来的,说是给她添嫁妆的。 华音原本身无长,一夕之间便已家财万贯。 裴季斜倚在廊下的长榻上,有一下没一下『揉』捏着趴在他腿上, 发出呼噜噜声音的胖金银。他态闲适慵懒,轻描淡写的道:“早些时候就清了一遍金都城的疑之人,成婚前几日亦会全城戒严。” “说往年每年十数次刺杀, 血楼占了七成, 如今血楼已灭,有全城戒严,顶多便是猫三两只。” 裴季语气轻狂, 似乎不把那些要他命的刺客放在眼中。 这时又有一抬嫁妆抬入了院中,抬进院中放下之时,有细微清脆铁器的声音传入了裴季耳中。 略一挑眉,循声望去,目光落在刚抬进屋中的院中的一抬嫁妆,忽来的兴致,命人打开。 两箱一打开,所见之人几乎都是一愣。 华音略一『揉』搓了双眼,才确定没看错。 一箱是金银珠宝,看得让人眼花缭『乱』。 若是这一想让人看得眼花缭『乱』,那么另外一箱则是让人咂舌。 箱中堆满了各种设计巧妙的暗器,还有利刃与各『色』防具,但无一不是给女用的。 裴季似乎知晓是谁的,忽然轻嗤一声,道:“我北镇抚司想要么暗器利刃护具没有,用得着别人送?” 华音略一琢磨,便知是谁,在箱中发现了信,她伸手取了出来。 拆信,阅下。 须臾后,华音转头看向他:“这不是送来给我使的,而是送来给我防你的。” 裴季似乎听到了笑话一般,嘴角一咧,漫不经心的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华音又看了眼手中的信,她道:“沈峋说这些金银财宝都是大家凑来的,算是我的傍身之,若是哪日在这你这里过不下去了,就让我拿这笔财远走高飞。” 裴季狭眸微眯,冷笑一声:“他们人不来,胆却挺大。” 听出他的不悦,华音放下信,朝他走了过去。 在长榻坐下,倚入他怀中,裴季把腿上的金银拍走,然后顺手把她揽入怀中,指尖缠绕着她垂落在肩上的青丝。 放妾书后,她便不是『妇』人的身份,也不用梳『妇』人发髻。 发腮长胖得已珠圆玉润的金银抬起头,睁着一双圆碌碌的大眼盯着只要媳『妇』不要它的主人,委屈巴巴的“喵”了两声。 裴季随手取了一簇鱼丝扔到廊下。 见了鱼丝,金银噌地一下就朝着鱼丝跑去,哪里还记得主人是么东。 华音望着金银,笑道:“没良心。” 裴季长指卷着她的发丝,低声道:“你也是没良心。” 华音闻言,斜睨向他:“我哪没良心了?” 裴季抬眉,似笑非笑,然后低声开口数她的罪:“昨晚我唇舌伺候……” 闻言,华音脸『色』一变,立即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做贼似的瞧了眼院中正在打着嫁妆的下人,见他们没有往这望来,连忙挖了眼嘴上没把门的裴季。 想起昨晚,耳根发红。 “不许说。”她羞赧道。 裴季略一耸肩,点了点头。 华音才松手,谁曾想这狗贼狡诈,径自开了口:“我伺候你半宿,你倒是爽利得倒头就睡,委屈我大冬天的在院中吹了半宿的冷风来冷静。” 华音:…… 沉默了片刻,想了想,自己着实也是有些过分了。 琢磨了一下后,她低声道:“晚上说,你若是现在说了,晚上就别说了。” 晚上这两字,音调比其他字要重些许。 裴季舌尖抵了抵牙根,略一咀嚼这“晚上”二字,嘴角顿时一勾,眼神幽深。 “我不真动你,但晚上得听我的。”他说。 裴季这人,总是不要脸。 华音白了他一眼,但还是略微脸红的点了点头。 * 大婚之后,天气已霁,春意悄然而至。 童之已能下榻,但走皆得拐杖支着,无须拐杖也正常走,需得养半载。 裴季寻人定制了一把轮椅,供他出入便捷。 原本裴季已打算把他的身份公布出来,但童之始终没有松口。 童之心底的自卑,使得他觉得自己不是全人一事会给祖先蒙羞,所迟迟未应。 童之压根就没想过要认祖归宗,先前所言不过是为了让叔留后罢了。 裴季也没打算说服他,直接便公告于众了。 这消息就似平地一声雷,引起了金都热议。 好听的话没多少,不好听的话也伴随而来。 华音听闻这事,道:“你就不担心童之一气之下直接离开裴府?” 裴季批阅着各地呈上的折,不甚在意的道:“他二十来岁的人了,你还他是七八岁的孩不成?” 话语刚落,暂管寒院杂务的新管事来禀:“大人,夫人,童管事收拾了囊离府了。” …… 裴季抬起头,与华音相望。 华音说了风凉话:“又不是七八岁的孩了,童之怎么说走就走了?” 片刻的沉默后,裴季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这孩脾『性』还挺大,给我闹这么一出。” 说着,指腹在下巴摩挲,略有所思的道:“他往对我恭敬,从不敢对我有脾气,现在的脾气怎大了?” 见他一副不能解,却不知半点错的模样,华音瞪了他一眼:“谁让你也不与他多商量一下就做了决定的,他脾气好,不是没有脾气的。” 想到童之一身伤也是因护她出府而落下的,华音也着急了:“童之连路都还走不稳,现在好了,伤还未养好,便被你这亲叔给气得离家出走了。你若是不把他接回来,你今晚便睡书房罢。” 说着,华音转身自书房中走出。 裴季看着华音离去的背影,忽然轻“啧”了一声:“确实得怪我,一两的脾『性』都被我给惯出来了。” 华音出了书房,到了院中便问管事:“童之是一人离府的?” 下人摇头,应了声:“不是。” 华音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一人…… “童管事还把猫主给带走了。” 华音:…… 金银真是稀罕,谁要离家出走都要捎上它。 “童管事不让人跟着,但也有飞卫暗中保护。”管事道。 听到这话,华音才稍稍宽了心。 “等一有消息,你便来禀。” “是。”管事应声退下。 华音看了眼天『色』,虽然已是春季,但时常有绵绵阴雨,阴雨天气湿冷。 童之那腿脚受不了寒,身边没人照顾便算了,他还得照顾胖金银,着实让人担忧。 但这担忧快便消了。 晚间,裴季没把童之接回来,却也回了房,华音瞪他。 裴季似笑非笑的道:“别急着恼我,且听听他在何处,你便巴不得他晚些时候回来。” 华音听他这么一说,收回瞪他的目光,略一揣测:“在乐云那处?” 一猜,还真让她给猜准了。 裴季点了头:“还真在。” 华音眉头一挑,忽然笑了:“那算了,让他待久些,想么时候回来便么时候回来。” 乐云在华音成婚前便离开了裴府,因离府前童之出手阔绰,好似送女儿出嫁一般,给乐云添了许多的“嫁妆”,所乐云在金都的日还算滋润。 她闲来无事,捯饬了一家食馆,请了厨,自己偶尔得空也会下厨。 若是不想做,也做甩手掌柜。 这日过得不知有多好,华音空闲多,偶尔也会装扮成厮出门去帮衬她一回。 想起童之宁愿把人送出府去,也不愿受乐云的意,华音皱起了眉头,道:“但童之的『性』,不该主动去寻乐云的才是呀。” 怀疑的目光落在裴季的身上。 裴季倒了茶水,浅抿一口,嘴角微勾:“不过便是让人把童之带伤离府,身边也没人照顾的消息透『露』到乐云那处罢了。” 抿了一口,似想起了么,又道:“对了,还顺带把童之所在也透『露』了。” 华音:…… 临了,童之还是没能逃出他黑心叔的手掌心。 和她初逃去南诏时是一模一样的,都一样的还能没逃出他的手掌心! 华音想起往事,默默地『摸』了『摸』微隆的腹,心下念叨:儿呀,往后要乖些,千万别与你爹爹对着干,毕竟你是干不过你那黑心爹爹的。 且不仅没干过就算了,还有能会被你那黑心爹爹耍着玩呢。 第100章 第一百章裴府小时光 童之离府后, 华音听探子传回的消息说一直住在客栈之中。 而乐云每日都会送出吃食,有时送去就离开,有时约莫一刻后才离开。 因童之特殊, 所以华音从来就没有打算『插』手们人的打算,只是旁观罢。 成罢。 不成不强求。 童之的特殊,毕竟不是谁都不会在意的。 乐云现在不在意, 可日子长久, 谁知道又是什么样的心境, 所以唯有顺其自。 虽不打算掺和,但还是好奇的问过乐云为会对童之生出情。 乐云自己说不清楚,只说是在逃亡陷入绝境的时候, 童之回来救她那一瞬,怦心动,好似其的都不重要。 童之有人照顾,有人暗中保护, 华音就宽心。别的没什么, 就是有点想胖金银。 离家出走便离家出走,还把小金银带走是什么意? 晚间在梳妆台前梳的时候,瞧眼在榻上静坐闭目养神的裴季。 “你侄子暂时不接回来无事,但要不先把小金银给接回来?” 以往没养前, 倒是没有感觉,养久之后,一两日不见便想念。 再者带着那小家伙逃亡一段时日, 感情逐日加深, 俨是舍不下。 先前在宫中藏匿的时候,她担忧过小金银的去处,会不会吃不饱, 或是没有暖和的地方睡觉。 裴季闭着双目,淡淡悠悠的道:“那小畜生没良心,谁给喂小鱼干就跟谁。” 话到最后,沉『吟』一息:“若是有良心,明日就该跑回来。” 华音嗤笑一声:“明日要是跑回来,喊你做爹。” 裴季闻言,睁开双眼,兴致忽起的望向华音:“当?” 华音:…… 瞪一眼,转回头继续梳。 抬起视线的时候,镜中,裴季已站在自己的身后。 华音又挖镜中的裴季一眼:“走路没半点声音,净会吓人。” 裴季一声轻笑,后把她手中的梳子拿到手中,指尖穿过流,修长有力的五指做梳滑下,倍感丝滑柔软。 “往后这梳头的活,喊来伺候你。”挽起一绺青丝在手中,牙梳从根梳下。 华音舒适得眼眸半眯,视线余光望着镜中认给她梳的裴季。 不知从时起,便钟爱她这一头青丝,若是她未挽髻与依偎在一块之时,那长指会把玩上她的长。 “你怎就钟爱这头青丝?”她舒适得声音有些懒散。 身后传来低低笑声,随而是裴季醇厚低沉的嗓音:“你的觉得只钟爱你的这头青丝?” “嗯?”华音略一往后仰,不解的仰望向。 裴季眼中噙笑,黑眸深邃,全没有平日里的凌冽。 说:“爱屋及乌,又怎是钟爱?” 裴季笑笑,目光落在她那微隆的小腹上。 从知道她怀孕到现在,裴季对于父亲这两个字依旧觉得很陌生。但因是自己与她的孩子,前所未有的耐心去解孕期要注意什么。 哪怕医说个月后可行房,现在已第六个月,但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感觉得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华音低下头,望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目光逐渐柔和。 * 童之愣是在外住好个月,这气『性』还不是一般的大。 但在华音准备生产的那一个月还是回来。 裴季似乎丝毫不意外,似笑非笑的看着出现在厅中的侄子:“舍得回来?” 站在身旁的华音自背后抬手轻掐一下,让别过分,免得又把人给『逼』走。 童之不气,只是看眼小婶的孕肚,后抬眼看向一旁的小叔,面『色』温淡。 “小叔旁事可靠,但到底是拿刀拿习惯,恐怕不习惯抱孩子。” 华音赞同的点点头。 裴季转眸瞥向她:“你觉得如此?” 华音立马摇头:“自不是。” 只是相对比起来,觉得童之比较靠谱些。 裴季收回目光看回童之,笑意渐敛,神『色』多分肃严:“个月散心够,该收心,只给你这一次胡闹的机会。” 童之沉默片刻,点头。 短暂的相会后,裴季有公事要办,便先出门。 华音扶着腰与童之在院中走走。 问:“气消?” 童之淡淡一哂:“并未生气。” 想想,解释:“先前因小叔把身份公布于众,刚开始的那日确实有些气。后来在外住一段时日,住得舒适,便多住一段时日。” 华音闻言轻笑:“若是没有生气的话,那为每回回府都避开你小叔?” 这个月,童之虽住在外边,但每个月都会回一两回府,看望华音。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叔。”自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故而从小就探听裴家的事,就知道裴家世代的风骨清流。 小叔为裴家洗刷冤屈,把自己半生都舍进去。 而,似乎什么都没做。 且现在的身份,恐怕只是给裴家蒙羞罢。 华音隐约能猜得出童之的想法。 沉默片刻后,她道:“你小叔不在意这些虚的,在意只有亲缘。” 童之一笑,轻松道:“知道,看开,既都事已成定局,只能接受。” 看眼碧蓝的天,又道:“原本还想在外头多待一些时日,但想到小婶快生,便就收心回来。” 既没有为裴家付出过什么,便就竭尽全力的协助小叔养好裴家的子嗣。 * 华音临盆日子乎还有一个月的时候,裴季需得离城办公,约莫十日左右。 起初裴季不大想出去,但奈依旧兼任摄政大臣一责,便就去,打算及早办完,早日便赶回来。 原本要十日的公务,裴季只六日就赶完,马不停蹄的赶回金都。 早间城门刚开,裴季才进城,正巧遇上要出城传消息的裴府探子。 听闻华音要临产,裴季撇下收下,快马加鞭横穿金都城,往裴府而去。 到府门外,直接翻身下马,快速地往府中疾步而去。 遇上前来的小管事,把刀和马鞭直接塞给,问:“情况怎么样?” 管事接过刀和马鞭,抱住后,快步追赶在身后,急声道:“昨晚夫人就有要临产的迹象,公子早早便让个稳婆轮番值夜,早间夫人便有要生产的迹象。” 听完管事的话,裴季脚下步子如飞,管事追得气喘吁吁追赶不上。 乎追到寒院时,已追不动,只能扶着柱子喘气歇息。 裴季入寒院。 主屋外守好些个下人端着热水守在屋外,房门一开,便有婢女端着血水从屋中出来,屋外的人交替的把水快速端入。 还未走到主屋,便闻到血腥味,裴季脸『色』瞬息一紧。 童之就站在门外守着,似乎听到下人说什么,连忙转身往回廊望去。 裴季已快走到跟前,正要开口间,屋内忽传出婴儿的一声响亮的啼哭传出来。 “生,生!” 乎一时间,屋中传出稳婆惊喜的声音。 院外所有的人都猛地朝着产房的房门望去,都又惊又喜。 童之惊喜的那息之间,身旁似有疾风掠过。 房门才开缝隙,瞬息便被人从外往外拉开,还未看清是人,人便已入屋中。 刚打开房门的碧玉和门外的人面面相觑,后看向童之,小声问:“刚刚进去的可是大人?” 童之点头,急问她:“什么情况?!” 碧玉脸上顿时一喜:“是位小女郎。” 童之愣一瞬,随即抚掌喜道:“女郎好!女郎好!” 稳婆把孩子抱到外间,传话后,童之才随之而入。 看着刚生出的小人儿小小的一个,连眼睛都还没睁开,浑身红通通的。 小小软软的一个,已练习过多遍的童之不敢随意上手去抱。 稀罕的瞧许久后,才低声问抱着孩子的稳婆:“大人可瞧过?” 稳婆回想方才的一幕,不免笑道:“接生这么多年,甚少见到连孩子都不瞅一眼就直接进屋子看产『妇』的,大人便是这少数中的其中一个。” 童之闻言,往产房的门口望去。 因生产不便,在产房内外间挂上帷帘。 这时,帷帘掀开,裴季高大的身影从里边走出。 方才在外还紧绷着的脸『色』终于舒缓些许,但脸上依旧有一股沉着的气息。 童之猜测小叔是见着华音苍白虚弱的模样才会如此。 华音素来坚强,但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圈,再坚强的人会虚脱。 稳婆怀中的小丫头忽出细微的轻哼声,裴季循声望去,静默片刻,才抬脚走过去。 走到跟前,看眼稳婆怀中皱巴巴的小丫头。 眉头一蹙,嫌弃的开口:“丑。” 童之:…… 稳婆:…… 未等稳婆说长开就好,便抬起手臂伸过来:“给吧。” 稳婆看眼大人那双宽大的手掌,迟疑一下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刚出生的小娃娃放到那双铁臂之中。 稳婆和童之都屏住呼吸,虽胆颤心惊的,但又不敢说不让抱。 毕竟大人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抱自己的孩子是理所当的。 “大人小心些,这刚出生的孩子,脖子都很脆弱,手掌需得托住……” 话语还未全嘱咐完,便见眼前杀伐断的凛冽男人抱得非常地温柔,健壮的手臂和宽厚的手掌分别托住小娃娃的背、颈、头。 这姿势抱得十分的稳,完全出乎人的意料。 裴季望着怀中的小不点,叹一口气:“长得一点不像她娘,这般丑,长大嫁不出去该如是好?” “过日张开便好。”稳婆提醒。 可裴季却没有把这声提醒听进去,只对着女儿轻声道:“罢,大不你往后长大,看中哪家儿郎,爹给你抢回来做女婿。” 稳婆闻言,眼角抽抽。 心道就爹娘的长相,这孩子长大定不差,没准这提亲的人都能把府邸的门槛踏破,丝毫不担心嫁不出去。 童之无奈一笑,随而与稳婆道:“夫人后续还需位照看,忙活一宿疲惫,先下去领赏休息吧。” 稳婆喜笑盈盈闻言,顿时一福身,转身出屋子。 裴季抱半刻女儿,后递向童之:“抱着玩去吧,进去陪陪华音。” 童之哑。 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到怀中。 比起小叔,抱得更紧张,手心都是汗。 裴季低声道:“可小心些玩,莫要磕碰,孩子她娘会心疼,她爹应该会心疼的。” 把孩子放到侄子的怀中后,裴季复而望眼尚未睁眼的女儿,眼中倾泻出浅浅笑意,嘴角不禁上扬。 抬手轻戳戳她的小脸蛋,眸『色』柔和,声音轻和些:“要听哥哥的话。” 童之望着怀中比自己小十来岁小堂妹,眉眼之间皆是温柔的笑意。 裴家又多一个后人。 多一个亲人。 第101章 一百零一裴府小时光 摄政大臣喜得千金, 百日宴只摆十桌,几乎是一贴难求。 百日子时一过,屋外边有鞭炮声响起, 华音连忙捂住了女儿的双耳。 尽管如此,小哭包还是蓄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就这副哭哭的小可怜模,最是让人心疼。 更别说这小丫头长得白白嫩嫩的, 还有一双水灵灵黑眼珠子。 这双大眼睛里边蓄满了眼泪, 怪让人心疼的。 裴季自屋外进来, 走到床边看到这副模,随手拿了个拨浪鼓在眼前摇晃,看向华音, 很是理解:“你我这的,怎就生了个爱哭的小泪人呢?” 华音忍俊禁:“你见过哪家孩子哭的?” 裴季认真地了一下:“这么小的孩子,我几乎绕着走,哭声太刺耳了。” 听到这, 华音忽起小皇帝因哭了两回而被罚夫的事, 忍住好奇试探地问:“皇上会会哭?” 裴季轻笑一声:“登基会才多大点,整日扯着我的衣袍喊老师,也是像这小丫头一。”转回目光,对上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 语没有了戏谑,反倒有几分柔:“都是这么泪眼汪汪的,倒也让人有些怀念。” 华音看到裴季的眼神, 忽明白了为什么小皇帝会这么信赖他, 依赖他了。 世人看到的皆是他的冷酷无,可只有让他能卸nbsp;让人信赖的温柔。 这份温柔,是千金万金都买来的。 到这,华音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外边的鞭炮声停下,华音轻轻的喊了他一声:“夫君。” 被拨浪鼓吸引得眼珠子跟着转的小丫头,裴季用长指轻戳了戳的肉脸颊,低应了一声:“嗯?” “夫君。”又唤了一声。 “怎么?”裴季这才抬头看向,但看到一副似乎有些许『荡』漾的神『色』,愣了愣。 华音似个小姑娘一,眼里满是对他的爱慕之意,说:“我忽觉得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面对忽其来的示爱裴季心头颤了颤,望着的眸『色』逐渐幽暗。 沉默了片刻,裴季缓缓放下拨浪鼓,再用手捂住了小丫头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另一手直接托住了华音的后脑勺,略一用力往前推。 低下头,两唇缓缓触的下一瞬,他忽蛮横了起来,长舌窜入的口搅弄,津『液』换,好旖旎。 忽一声轻微地哭泣声打断了夫妻二人的温缠/绵。 夫妻二人的亲密戛而止,稍稍一离,四目望了几息,才都转头看向床上。 裴季拿了手,便见小丫头扁着嘴巴,刚刚收了的泪珠儿又始在眼打转,还时时委屈的哼唧两声。 小丫头虽是个小哭包,但却很少大声嚎啕,一般都是像现在这小声地哼唧,就好像是告诉别人“我哭了,快来哄哄我。” 夫妻二人无奈似一笑。 裴季抱起小丫头,轻拍着的背,看着华音轻叹:“以前闹你的时候,就该谨慎些,也会落得个还没成婚就有了孩子。” 说到这,裴季俊颜上尽是欲求\\满的愁容:“成了婚连洞房都没有便算了。好容易等你出了月子,霍府医又说若是为了你好,便等孩子差多白日后才能与你同房,好容易熬到现在……” 说着,又沉沉一叹。 华音听下去了,瞪了他一眼:“我又没让你真的素着,你这副怨夫的模,好似前两宿用着别的法子闹了我半宿的人是你一。” 裴季言之成理的:“这哪里一,水『乳』/交融才是真。” 说了这话后,他忽提议:“若今晚便让童之照顾一宿?” 这个,便是他怀的小闺女 以往裴季办公,华音也休息时,便都是童之在带着小丫头。 现在小丫头除却爹娘外,便是最喜欢这大哥哥。 有时候还在裴季的怀,看见童之走过来,都会张着手臂抱。 童之对小丫头的耐『性』简直比当爹娘的还好,用裴季的话来说,等着小丫头长大了,指着东,童之绝对会往西。 童之与他小叔一,裴季的温柔都是内敛的,而童之的温柔则是明显的,但同时也只是对他自己在意的人『露』出温柔。 华音:“你别了,一会宝珠就该睡了。” 宝珠是小丫头的名字。 裴宝珠。 原本华音觉得这名字有些顺口,可裴季与童之却是一致觉得可用。 少数服从多数,再者华音多念了几遍后,竟也怪异的觉得顺口了。 宝珠二字,如珠似宝,自是掌上宝珠。 裴季的意思,华音怎能懂? 裴季幽怨地望着,好似真的是怨夫。 华音双耳微红,轻轻地口:“一会,你把宝珠的摇床放到外,等晚些时候再把抱回床上来。” 二人虽平时都有亲密,可到底已经有一的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鱼水.之欢了。 忽说起,倒是有些许怪好意思的。 裴季闻言,瞬息明白的意思,眉梢微佻,望着的黑眸之,欲『色』尽现。 华音被他瞧得有些许的脸热。 裴季把宝珠给华音抱着,后把宝珠挂着各种价格昂贵的摇床搬到了外,能在里一眼就瞧到的位置上。 之所以说宝珠的摇床昂贵,则是因为在摇床上边挂了许多颜『色』鲜艳且圆润通透的珠玉。 些个珠玉都是从裴季先前库房里拿出来的,这一颗珠玉,便知值多少银钱。 裴季自外返回,从华音手接回女儿,压低声音:“我来把哄睡。” 有人哄女儿,华音也乐得轻松。 小宝珠招人疼是没有理由的,别人家的孩子哄好久都能哄睡。可哄小宝珠的话,在屋走个几圈,一会就张了小嘴巴始打哈欠了。 打哈欠的模软软糯糯的,可爱到华音都去亲两嘴,但奈何孩子爹允,还轻轻的睨了一眼。 华音也在安分的在榻上等着他。 过是半刻,宝珠便睡着了。 裴季把宝珠放下摇床的时候,动作轻得宝珠一点感觉都没有。 把宝珠放入摇床后,裴季便边解着盘扣边从外边缓步走进,狭眸微眯,下颚略抬,模欲感十足。 华音见此,笑又敢笑,便直接转身躲入了床帏之。 多时,裴季的外衫也脱下,掀闱帐入了其。 片刻后,帐内便传出了轻盈笑声。 笑声很快便转为了细碎的轻『吟』声,声声暧/昧,声声缠/绵。 * 百日宴,虽只宴请了十桌客人,但收到的礼却一点也轻。 这些礼都让华音分来存放了,给小宝珠长大后做嫁妆。 夏日廊下清凉,所以摆了一张长榻在廊下。 垂着凉风,闻着花香,好惬意。 小宝珠在榻上睁着一双圆溜秋的眼睛,口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后挥着小短手手,可爱得紧。 华音在逗着女儿的时候,便顺把些百日宴上收到的礼,给宝珠以后做嫁妆的事与的裴季说了。 长榻一旁还支了张矮桌,裴季便坐在蒲团上,就着矮桌批阅折子。 听了华音的话之后,批着折子之际,轻“呵”了一声:“谁敢娶我裴季的女儿,真娶,便上门。我裴季的女儿哪有嫁去别人家成为别人媳的理?” 这话,像是他裴季能说出来的话。 华音『摸』了『摸』小宝珠的小脸蛋,抬眼笑看了他一眼:“若是宝珠喜欢的人肯上门呢,你还真的把人绑回来呀。” 裴季眉梢轻佻,似乎再说又有何可。 华音视线回到宝珠的身上,浅浅一笑,目光很柔。 温声:“我希望,宝珠喜欢的郎君,也能喜欢,而是被『逼』无奈才宝珠在一块的,如此宝珠才会受委屈。” 裴季批阅折子的笔一顿,细之后,似乎也觉得有理。 了片刻,似乎忽起了什么事,倏放下笔,起了身,朝廊下走去。 华音转头看向他离去的背影,问:“你去何处?” 裴季顿下脚步,转身与说:“先前童之怕我无后,便劝我收养几个好苗子做养子。” “所以呢?”华音一脸茫。 裴季却是勾唇一笑:“养子倒是必了,女婿倒是可以,自己培养的,仅宝珠用外嫁,就是小子什么『性』子都一清二楚。” 说罢,裴季转身离去。 华音:…… 默默地转头看回只有三个多月大,还在吮着小拇指的宝珠,陷入了沉默。 以后该怎么这小丫头解释在三个月大的时候,爹就给找了童养夫的事? 裴季刚离去久,童之便进了院子。 看见小叔在,只有廊下的一方小桌,桌上的折子,疑『惑』的问:“小婶,小叔去哪了?” 华音抬头看他:“去找你了。” “找我?” 华音点头,后认真:“大概与你商量给小宝珠找童养夫的事。” 童之:…… 沉默了半晌,试探的问:“是真的?” 华音起裴季靠谱的法,皮笑肉笑的呵了两声,反问:“你觉得,我是在说笑的?” 说着,又把裴季与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大概的复述了一遍。 童之闻言,竟也点了头赞同:“我觉得,好像也可。” 华音:…… 成吧,这叔侄二人疯魔了。 片刻后,童之:“便是做童养夫,也可做裴家的养子。” 说着,望向院梧桐树上密密稠稠枝叶,一叹:“裴家也该枝叶丰茂,回兴盛了。” 见他这副深沉的模,华音虽忍打破他的美好憧憬,但还是说出了最关键问题。 “依着你小叔谨慎的『性』子,收养的些孩子定是能已经知事了的,而是牙牙学语的孩子。” 童之闻言,看回小婶。 华音问他:“你觉得你小叔是请人来抚养,还是给谁抚养?” 童之似乎到了什么,眉头渐渐轻蹙。 见他似乎有了答案,华音对他点头,对自己丈夫很是了解的:“对,你没错,以你小叔坏心眼,肯定会当甩手掌柜,后把人扔给你。” 童之沉默了下来。 依着他小叔种恶劣的『性』子,还真会。 转念一,这找□□的活,最终也还是会落到自己身上的,自己一直拖延着,又或是极力反对,在小叔处应该还是有些许作用的。 有了主意,童之倒也慌了,从而上去陪小堂妹玩。 小小的可人儿会讨人欢心,上一刻还委屈巴巴的,但只你对着笑,下一瞬就会对你咧着嘴笑得很心。 笑容,俨像是可消融冬日冰雪的暖日。消了冬雪,也暖了凛冽寒冬。 第102章 一百零二 日子一日的一日的过去了。 不知不觉, 小宝珠也已经有十个月大了。 她长得像华音,五官精致,一双明眸水亮, 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十个月大的宝珠已经可以开口喊人了,她唤的第一声是“娘娘”, 听到一声“娘”,华音在一瞬间惊喜万分。 惊喜得连着好几日, 在裴季与童之炫耀了许多遍。 毕竟在白日里头,大半时间是童之来哄着小宝珠。 而到了晚上,华音与小宝珠玩累了, 便当起了甩手掌柜,让她寻爹爹玩。 可便是如此, 小宝珠开口喊的第一个人还是她,可不把她给乐坏了。 因为高兴,一整日下来, 小宝珠都没有离手。 晚间裴季回来,便见母女二人累着睡在了外间的长榻上,一旁都是些童之用木头雕刻的小玩意,还有便是他给宝珠玩的珠玉。 望了许久二人酣睡的模样,早已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不知不觉间十数年来心底越发空洞的地方, 已被逐渐被填满。 以往并无期待的事。 现在每日上朝便是希望下朝。 每次出门便已经开始期待着回来了。 每次上朝出门, 更多的期待, 便是想看看这母女二人都在做些什么。 望了许久后,才动作轻缓地把华音身旁的宝珠抱起。 可许是警惕,他的动作再轻, 也让睡梦中华音瞬间反应了过来, 手一伸横在宝珠的身前。 双目睁开的那一瞬, 眼神煞是凌厉,可待看到是裴季的时候,暗暗呼了一口气,自觉的压低了声音:“你吓到我了。” 裴季勾唇一哂,朝着她轻虚了一声,然后把宝珠轻手轻脚地抱入怀中,转身抱入了里间的大床上,放下了帐幔后,才从里间走出。 回到床榻旁,华音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依靠着在长榻凭栏打了个哈欠,低声问他:“今日怎这么晚回来?” “今日事多了些,便晚了。” 裴季回着她的问题,弯腰把榻上的木头小玩意与珠玉分开来装入两个匣子之中。 装好,阖上了匣子后,才坐在榻旁把乌靴脱下,也随着躺了下来,背靠凭栏地把她拉入自己怀中。 感受到怀中的温香软玉,不禁喟叹了一声:“挺好。” 华音枕着他的手臂,略一抬头,好奇的望向他:“什么挺好?” 裴季脸上带着闲适笑意,悠悠的道:“有妻有女,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华音嗔了他一眼,笑道:“好似说得你以前过的日子就不是人过的,你怎骂自己不是人呢?” 裴季低睨了她一眼,轻啧了一声:“你说说看,你有没有和旁人一样,在心底骂我狗贼?” 华音眨了眨眼,然后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之中,小声嘀咕道:“明知故问,你之前对我做的事,像是人干的事?” 裴季一挑眉,暗道那他先前也没冤枉她,她不也真的是杀手? 拦了她的细软的腰身,并未驳她,而是附到她耳边道:“那先前算我的错,后来就没有在心底再骂过?” 华音从他怀中坐起,瞪他:“你是不是要与我翻旧账?我都不嫌你有是十一个小妾呢,我便是骂你几声狗贼怎了?” 说着,又低声骂一声:“狗贼。” 裴季忍俊不禁地低笑出声,再次把她揽入怀中,笑道:“骂吧骂吧,总归你是我夫人,我就当你在与我调/情了。” 华音也是故作恼怒,听到他的话,嘴角也微微勾起,再而小声骂了一声“狗贼”。 “是是是,我就是狗贼,但你是我这狗贼的夫人。” 华音闻言,双臂拦过他的腰身,轻哼道:“呸,我才不是狗贼夫人。” 这般撒娇的模样,让裴季想到了宝珠。 先前还纳闷他这样心狠手辣的,和也不是善茬的华音,怎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小娇气包,现在倒是有了答案。 那小丫头总是哼唧,一副欲哭不哭娇气模样,可不就像她娘亲么。 若是不像她娘亲,他又怎会对这小丫头这么有耐心? 想到这,裴季道:“宝珠似你。” 不止漂亮的五官,还是性子。 因这两日宝珠先唤的自己娘亲,华音心头欢喜着呢,一听他说女儿像自己,华音不免沾沾得意:“我生的,那定是像我。” 说罢,忽然起了坏心,抬起手,指尖在他胸膛轻划着,轻声与他说:“我再生一个像你的,好不好?” 裴季身体一僵,随即缓慢地低头看向她,微眯眼眸:“又有了?” 华音感觉得到他的反应,杏眸弯弯,摇头的笑:“没有,就是想以后给你生一个小小狗贼。” 裴季轻“呵”了一声,直截了当的道:“想都不要想。” 他本就没有太过在意子嗣这个问题,宝珠是个意外,但也就打算只要这么一个意外。 一个意外是美好的负担。 再多一个像他一样性子的意外,那就真的是负担了。 华音再次感觉到了他的抗拒,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像裴季相同脾气的,那对她这个娘亲定然是千依百顺的。可对他这个父亲则是个硬脾气,能把裴季给气死。 就,挺期待的。 可这点儿的期待,却是因裴季防护得几乎滴水不漏,直到小宝珠五岁了才来。 * 小皇帝已成束发的年纪,十五年纪已比同龄人要更沉稳内敛。 用裴季的话来说,小皇帝年纪虽轻,可这帝王心术却已经玩得满朝文武日日头皮绷紧了。 哪怕小皇帝多笑一笑,满朝文武都会在心底各种揣测帝王心思,究竟是真的在笑,还是在算计什么。 只有畏惧,才会敬畏。 裴季道,小皇帝现在尚好,但等到成年后的野心逐渐长大,身为摄政大臣的他也要生出忌惮,所以及早放权为好。 故而在小皇帝十五岁年纪的这年,裴季卸下摄政大臣一责,只掌管北镇抚司。 而下一步,裴季也已经暗中为离开金都而在做准备了,所以即便卸下了摄政大臣一责,也并未变得轻松。 今日难得早早回来,一入院子,在院中和几个哥哥玩着小毽子的宝珠见着父亲回来,立马就不玩了。 她穿着一身白色绒边,红色小袄裙,惊喜地朝着院门跑去,暖暖糯糯的连喊了好几声的“爹爹。” 这几声“爹爹”,再冷硬的心都被她给融化了。 与她一同跑过去的,还有几只毛绒小团子。 裴季蹲下,让她扑入自己的怀中,然后抱起她,温声问:“在与哥哥们在玩什么?” 宝珠兴奋道:“我和哥哥们在玩毽子,他们都没有我踢得多。” 三个年纪相仿,都约莫七岁,模样清秀精致的小男孩走到裴季跟前,敬畏的唤了一声:“义父。” 裴季略一点头,而这时脚边上有几只白色杂着橘色的猫儿蹭着他的乌靴,喵喵喵的叫着。 这都是小金银的种。 被童之带出去的那几个月,它与乐云养的小母猫好上了,生了一窝,三只小猫。 为了不让它四处留种,在接回小猫后,裴季便让宫里给小内侍净身的内侍给它做了。 脚边上,也有小金银的身影。 裴季抱着宝珠,用脚推了推在脚边不停蹭着的小猫,道:“金银,金宝,金子,金玉,边去。” 被靴子推了推的小猫索性耍了赖,径自翻倒在地上,露着软腹,四脚扒拉着鞋子。 “爹爹,这个。”宝珠非常体贴的把手上的线球给了他。 裴季接过线球,向着朝院中扔去,几只猫儿瞬间朝着线球飞扑而去。 裴季看向几个男孩:“课业都做了?” 两个大一岁或半岁的男孩点头:“做了。” 裴季目光停在年纪最小的男孩身上。 男孩白白嫩嫩,就是脸颊也肉乎乎的,但好在五官很精致,若是长大后,脸上褪去了些脸肉,定然是个俊美少年。 要给宝珠做童养夫,这些收养的孩子,裴季自然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的。 小三哥伸出手,食指与拇指比出了短短的一小截空隙,小声道:“还差这么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一会就能做完。” 裴季微微眯眼,有严厉之意迭出。 这三个孩子中,宝珠谁都能嫁,就是不能嫁这小子。裴季是这么想的。 小三哥吓得退了一步,瘪嘴嘀咕:“我也想做完再玩的,可宝珠妹妹想要我陪她玩。” 裴季轻嗤:“多少回了?” 小三哥心虚的低下头:“不记得了。” 宝珠轻扯了扯爹爹的衣领,小声道:“爹爹不要骂三哥哥。” 小三哥望着宝珠,露出了感激的目光,那眼神似乎在说——小三哥果然没白疼你。 裴季看了眼他,道:“下午补回来。” 小三哥点头,应了一声是。 裴季也没有训他们,抱着宝珠从旁走过,问她:“娘亲在做什么?” 宝珠想了想,回答道:“娘亲又在睡觉了。” 又在睡觉? 裴季眉头不禁微蹙,暗自思索了起来。 这段时日华音确实很嗜睡,却胃口也很好,看着不想是有什么问题。 思来想去还是让府医过来瞧一瞧来地稳妥一些。 脚步一顿,转身与童之道:“你吩咐个人去请霍府医过来给华音瞧瞧。” 童之应了声,待裴季入了屋中后,与几个小男孩道:“你们几个再去练一会剑术。” 男孩们应了声,然后转身去拿起木剑在院中练习。 各个都练得有模有样,都是个好苗子。 童之看了眼后,便转身吩咐下人去请霍府医过来。 约莫一刻多,霍府医便来了寒院。 几个小男孩见到霍府医过来,听说是给义母号脉,个个都无心在练剑,人手抱着一个小猫在廊下往屋子里头望着。 小金银则在屋中的床榻下趴在。 屋中气氛凝重,许久之后,霍府医受了手,与裴季相似了一眼。 “如何?”裴季皱着眉头。 霍府医犹豫了半晌,才开口:“夫人什么问题都没有,就是……” 在裴季那厉眸之下,霍府医暗暗呼了一口气,开了口:“就是有喜了。” 霍府医为自己暗暗摸了一把汗,大人常常来询问如何避孕最为保险,显然不想再让夫人怀二胎。 可避孕做得那般严密,还是有了身孕,恐怕自己会被迁怒。 裴季听到“有孕”二字,愣了一瞬,继而沉默的转回头,看向那脸上丝毫没有意外的华音。 “你早已经知道了?”他已有五成的确定, 华音眨了站眼,无辜道:“我可能有孕了这件事,我也一直在想该怎么和你说。但总觉得你不会太高兴,所以也就一直在酝酿,也就没有说。” 裴季沉默间,小宝珠趴在他腿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他:“爹爹,我是不是要做姐姐了?” 裴季转头看向她,望着女儿那双单纯好奇的眼睛,再看她那与华音长得极为相似的五官。 忽然觉得再生一个像宝珠这样的女儿,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看向华音,似看开了般,道:“生吧,又不是养不起。” 华音顿时绽开笑意,捏了捏小宝珠的脸蛋:“宝珠要做姐姐了,高不高兴?” 小宝珠重重点头:“高兴!” 裴季眉头舒展,也露出笑意,轻抚了抚宝珠的脑袋。 随而看向华音那张带笑的脸,心头也有几分沉重。 并非不是不想让她生,只是回想起几年前她生宝珠时,他赶回来看到她那苍白虚弱的模样,便不想再看到第二回。 但现在有都有了,还能如何? 只能生了。 生了之后,也只有再寻更为保险的法子来避孕。 这么想着,目光不禁的看了立在一旁的崔府医。 莫名看明白了大人眼神的霍府医:…… 真想告诉大人,这避孕千千万万,但都会有怀上的可能,若是真想永绝后患。 那便和小金银那般,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了。 自然,崔府医饶是有百个胆子也不敢说这话。 华音目光暼到门口的三个义子,忙招手让他们进来:“阿护,阿决,阿谨快进来。” 几个抱着小猫的男孩子看了眼义父,忙跑了进来站到了床边,乖巧齐声的喊了一声“义母。” 华音温柔得轮流都轻抚了抚他们的头,与他们说:“你们要有一个弟弟妹妹了。” “妹妹。”裴季在一旁更正。 华音忍俊不禁,他到底是有多担心有一个像他的儿子? 几个男孩相继保证道:“我们会像会宝珠妹妹一样对他们好的。” 这几个孩子,并非是裴季专门去收养的,而是在行公务之事,总会遇上形形色色的人。 有人养不起孩子。 有人父母不慈,弃养的。 有人丈夫身亡,想把孩子送人改嫁。 有流落街头,沦为小乞丐的。 各种原因的都有。 约莫是当了父亲后,心底生出了一丝对孩子的宽容与良善。 所以裴季从中挑选了三个在旁教养,其他的则送给无儿无女之人,又或是别的安排。 长大以后的路或会艰辛,但眼下能活下去才是真的。 霍府医离去后,裴季让童之把宝珠和几个孩子带下去。 屋中只有夫妻二人,裴季去倒来了一杯温水,递给华音。 现在是深秋,天亮寒凉,屋中常温着水、 而宝珠和几个孩子年纪尚小,不能饮茶,所以屋中常备的都是温水。 华音接过杯盏,看了眼坐在床沿的他,小声问:“你不高兴?” 裴季呼出了一声叹息,反问她:“听人说,妇人生孩子是一劫难,你已经渡过一劫了,现在还要再渡一劫,我能高兴?” 华音饮了一口水后,琢磨了一下,才道:“那以后不生了。” 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可这次是个意外,往后还有意外怎么办?” 这话刚出来,趴在床底的小金银不是很适宜的“喵”了一声。 好像在说它有办法一样。 二人瞬间想起小金银的避孕措施,干净又残暴。 …… 二人面面相觑了几息后,华音皱了皱脸:“顺其自然吧,这么多年了才出现这么一个意外,说明以前的法子还是有用的。” 裴季只能点头,随而弯下腰,把床底的小金银抱出来,站起后便往屋外走去。 把小金银放到了门口后,径自把房门关上。 小金银看着紧闭的房门,歪了歪头,好似不明白自己好好趴在床底下,怎么就被赶了出来? 裴季去而复返,坐回床沿上,把一封信给了她。 华音愣了愣,看了没有署名的信件,问他:“寄给我的?” 裴季点头:“从北境寄来的。” 听到北境,华音便明白是谁寄过来的了。 她思索了一下,问:“暗夜营可是立功了?” 五年多没有消息,也没有任何信息,不知生死。 现在忽然来了消息,除了立功,华音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裴季轻点了头:“他们多次截获东疆探子,再有多次完成了皇上交付的任务,暗夜营全部人得以去了面具,以真面目见人,也各有了名正言顺的新身份,不日进金都,自此会一直待在金都城,成为帝王手中的一把利刃。” 华音眉梢微微一挑:“那长公主也要回来了?” 裴季:“应该吧。” 五年前,裴季把长公主押入诏狱,仅仅三个月便把人从诏狱中领了出来。 十岁的姑娘从诏狱中出来,没有受半点的伤害,但整个人都很恍惚。 虽然没有那么极端了,但依旧对裴季有所怨恨。 裴季与她说,在北境还有她养父先前的人,只不过现在在为朝廷办事。 她若是有本事,大可去那北境,说服这些人为她所用,让他们来杀他。 最终,这长公主还真被裴季骗去了北境。 五年时间,也不知这长公主的脑子是不是还依旧像浆糊一样。 “她该不会还想杀了我和你吧?” 裴季耸肩:“我也不知,但信上应该有说,你不妨拆开看一看。” “你没看过?”华音微微眯眸,有所怀疑。 她知他是醋意最重的。 她多看几眼那些年轻的小锦衣卫,晚间就会被他折腾一整宿,现在她都不敢多看一眼,就怕这人惯会找理由来折腾她。 裴季暼了眼信,反问:“给你的时候,再一起看,可有差别?” 她竟无言以对…… 把信拆开,裴季的视线也落在了上边。 信上内容寥寥,没有任何姓名署名,但却知在说谁,且句句都真挚。 ——大人,夫人亲启。 吾等曾深陷淤泥,生却如死了般,俨如行尸走肉。 今吾等皆是清白之身,前路皆承大人与夫人之恩,此恩之大,犹如再生父母。 往后大人夫人若有难,吾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另,多年送来的姑娘,以改过自新,大人夫人已可放心。 —— 信最后,连个署名都没有。 哪怕暗夜营现在已经有了正经的身份,但显然沈峋还是觉得自己身上的罪恶没有洗涤,仍是罪恶之人。 他们这样的人,不想拖累裴季与华音。 二人看着最后那句改过自新的话,不禁一笑。 但他们也不会放松任何戒备,但若真的能改过自新自是最好。 裴季自她的手中取过信,起身走到一旁,拿出火折子烧毁了信。 他说:“我是无畏,但他们到底是皇上直属,才刚刚得了新的身份,还是莫要给人留下把柄。” 信才烧毕,院中传来几个孩子练剑的声响。 华音下榻,裴季取来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二人相携走到窗后,望着外边的几个孩子,都不禁露出淡淡笑意。 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真好。 第103章 一百零三 八个月后, 裴季的梦破碎了。 在六月的初夏季节,华音顺利生下了个白胖小子,取名裴璟。 自儿子生下来后, 裴季总是站在一旁, 微眯眼眸, 目光深沉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便是儿子满月后,他也总是如此。 童之原本打算来瞧小堂弟, 但才到寒院主屋前,便见他小婶站在门外, 小心翼翼地往屋里瞧。 正要问她在做什么, 华音却先察觉到了他存在, 连忙转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童之没有出声, 但也好奇的站到了她身后,往屋中瞧去。 只见他家小叔立在软榻旁,看着榻上小景, 又是那副略有所思的模样。 华音几番撞见这样的场面,不免担心, 所以压低声音问身旁的童之:“璟儿都一个多月了,你小叔怎么还没缓过神” “你说他这整日都在想什么?” 童之略一思索, 猜测:“约莫是担心璟儿脾性像他,长大后与他作对吧?” 华音想起了好几年前,宝珠刚会喊她娘亲的时候, 她与裴季说过的话。 说给他生一个小狗……呸! 是儿子! 想到自己那与宝珠一样可爱的儿子, 华音连忙在心底连呸了好几声。 说给他生个儿子时, 他那反应可一点都不想要什么儿子。 就是知道她有孕时, 也对儿子很是抗拒。 好似在他眼里, 宝珠是来还债的, 而璟儿就是来讨债的一样。 可问题是现在都已经成定局了,总该不能把璟儿再塞腹中再造一回吧? 而且他不喜欢,她去可稀罕了,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在她这里都是心肝宝贝,他若是嫌弃,看她搭不搭理他。 童之看着小叔瞧着堂弟的,琢磨了一会后,还是为了稳妥起见,提议道:“若不然,不让小叔与璟儿单独待一块?” 华音闻言,眉头一皱,不赞同道:“璟儿是他亲儿子,原本就不怎么亲近了,你还想着分开他们父子两,往后璟儿看到他爹爹只对姐姐好,他难免不会因为缺少父亲的疼爱而长歪了。” 童之闻言,也言之有理,沉思了片刻,又道:“那现在怎么办?” 这个问题也问倒了华音,她也不禁沉思。 “你们,真以为我听不到?” 思索间,忽有声音从身旁传来,两人转头一看,便见裴季跑着儿子半倚着房门,戏谑地望着他们二人。 华音上前,摸了摸小儿子软乎乎的脸蛋,不觉的放轻的声音:“还不是你,总是一副略有所思地望着璟儿,让人怪担心的。” 裴季眉眼略挑,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怀抱中的儿子,沉默了片刻,才如实道:“我不过是在想,该怎么什么法子去教,才能杜绝这小子的脾性与我一样。” 华音闻言,无奈一笑,道:“你还知道你的脾性不好相与,能把人气死呀?” 裴季耸肩:“自己痛苦和别人痛苦,二选一,自然是让别人痛苦,不是?” 华音觉得这话确实是挺有道理的,换作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也很正常,可为什么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就会让她觉得他是恶人的感觉? 华音抛开这些胡思乱想,随而亲了亲他怀中的儿子,看着儿子那张小小的脸蛋,温柔说道:“像爹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起码不会被人欺负,也不会让娘亲和姐姐受欺负,是不是?” 这才说话,裴季便道:“有我在,倒是有人敢欺负你们?再者……” 看了眼怀中才一个月大的儿子,裴季道:“像我并不好,若是我父亲尚在人世,我这性子不仅不会受管教,还会趴到我父亲的头上作威作福。” 华音:…… 童之:…… 难怪了,难怪他每日都那么一副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原来是怕有朝一日自己儿子不仅不会受管教,还会爬到他的头上作威作福。 裴季思索了许久,有了答案:“还是得做个慈父。” 二人满是茫然,不知他怎就说出了这两个字。 随而又听到他喃喃自语的说:“慈父,才会子孝。” 华音闻言,顿感无言。 他除却在外是个人人喊骂的狗贼,可回到这家里,哪里有一点不像慈父了? 小宝珠每日最期盼的便是爹爹何时回来了。 而那几个孩子,虽然怕裴季这个义父,可是却又是最为敬畏他,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同。 若是裴季摸了摸他们的脑袋,他们也能高兴一整日。 他这决定,他不觉得是多此一举? 再说了,虽然儿子不是他所盼。 可自璟儿出生以来,他为儿子做的也不少。 新的小摇床是他做的,晚间璟儿哭闹也是他先起来哄的,虽然这和他的警觉性有关,但不可否认他做了这一些。 他呀,不过是嘴上嫌弃罢了。 就好似宝珠刚出生时,他嫌弃宝珠长得丑。 宝珠不懂事的时候,还念着丑。可等宝珠懂事了,他却又说宝珠和娘亲长得一样好看。 正说着话,宝珠与几个哥哥外出遛猫儿回来了,见着廊下的几人,欢快地跑了过去。 “娘亲,爹爹,哥哥,弟弟。” 待她跑来后,裴季顿下了身子,让她看一看怀中弟弟。 小宝珠脸上都是笑容,待凑近襁褓之中,低下头亲了亲弟弟的小白脸蛋。 其他几个小男孩都目露羡慕。 虽然没有记忆,但听童之哥哥说过,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义父也都抱过很多回他们,就是名字也是义父给起的。 他们仨的目光太过强烈,裴季想要忽视也忽视不得。 抬头朝他们望去:“你们也过来瞧瞧弟弟。” 几个男孩闻言,虽然很想跑过去,但义父说了要稳重,故而一个个都像个小大人一样,迈着“稳重”的快步伐走来。 因为弟弟小,他们都很少能见到,现在再看,弟弟依旧还是小小软软的一个。 他们以后要像保护宝珠那样,保护弟弟。 * 裴璟这个小家伙喊的第一声是爹爹。 这让裴季惊诧。 惊诧之余,又忽然觉得自己的慈父法子是行得通的。 可裴季哪里知道,这都是他不在的时候,华音每日教着儿子喊爹爹的成果。 华音倒不是想要加深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 而是宝珠第一回会喊娘亲的时候,那股子喜悦劲过了之后,那么接下来就是心累。 小宝珠开始会说娘后,那张小嘴儿就没停歇过,一直娘娘娘……的喊着。 华音便是睡个小憩,把宝珠给童之带着,不过一刻小宝珠就开始哭喊着要娘。 这种滋味,华音也想让裴季尝一尝。 这不,机会就来了。 裴季看着榻上的小不点,嘴角上扬的弧度就跟宝珠第一回喊他爹爹的时候是一样的。 他捏了捏儿子白嫩肉嘟嘟的脸,抬头看向华音,说道:“这小子除了哭声太大,没有他姐姐那样乖巧的缺点外,其他地方倒也还好,没有太大的缺点。” 华音对他粲然一笑,附和道:“我和你的孩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缺点。” 但却是心想——你很快便会笑不出来了。 果然,裴季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这白日还好,可一到了晚间,璟儿小子谁抱都不行,就是他娘亲也不行,一抱就哭着喊爹爹。 唯有他抱着才不会哭,非得把他哄睡了才能离手。 不过是小半个月的光景,偌大的一个血楼都不至于让裴季憔悴,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却愣是折腾得裴季小瘦了,眼底下的淡淡乌青更是许久未消。 上朝后,小皇帝留下了老师,几番欲言又止后,为了老师的健康,终还是说了。 “老师便是再爱师娘,但为了身体着想,还是得适可而止,莫要纵欲过度上了底子。” 裴季:…… 这辈子,还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哑巴吃黄连,又苦也说不出。 若是解释说给儿子折腾的,他这北镇抚司都指挥使好似更没威严了。 黑着脸点了头:“臣明白。” 回到府中,再看在白天就似个小仙童般的儿子,唯独晚上像个磨人的精怪一样,轻“呵”了一声。 果然,儿子都是来讨债的。 抱着儿子的华音,也没有想过这先教璟儿喊爹爹后的效果这么显著,心下有些虚。 裴季平日甚少歇晌,但因有了儿子后,日日都歇晌。 华音悄悄地把熟睡的儿子也放到了他的身旁。 怨念太多了,总得让他们把父子感情再弥补回来。 裴季感觉到了有软乎乎的一团往自己的身上趴,一睁开眼,便看到爬到了自己胸膛之上,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睛看着他的儿子。 裴季长指在他的额心轻一推,小家伙觉得好玩,“咯咯咯”笑得很是开心。 把小家伙放到了床的里侧,让他坐着,裴季则手肘撑着竹席,半撑着身子望着他,伸出手戳他的脸。 “你小小年纪就知道折腾你爹了,长大要是敢忤逆你爹,我便赶你出去自食其力。” 小璟儿哪里知道父亲在说什么,可能只以为爹爹在与自己玩耍,所以不停地伸着小手去抓爹爹的手指。 手指被那柔软温热的小手抓着,裴季嘴角不自觉地一勾。 忽然觉得,这小家伙白天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他姑且大发慈悲先忘了这小家伙晚上是如何折腾他这个父亲的,暂时陪他玩一会吧。 华音在屋外听到了儿子欢快笑声,暗暗呼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 三年后。 有快马飞疾入了金都城,穿梭过热闹街道奔驰,朝着皇宫而去。 急报说,北镇抚司都指挥使裴季在抓拿重犯之际,不幸中毒箭身殒他乡,不日便将棺椁护送回金都。 前摄政大臣身殒,帝哀,下诏令禁商三日,以此来哀悼。 裴季曾为摄政大臣,树敌众多,皇帝为了仇家寻裴家麻烦,下了令,若是谁敢动裴季遗孀,便是对大启朝廷为敌,朝廷绝不轻饶! 同时皇帝也暗中把裴家一众遗孀护送离开了京城,至于送去了何处,无人知晓。 同年,富庶的杭州的运河之中,有一艘大船缓缓而行。 这时从船舱之中走出了一个貌美的年轻妇人,妇人一手抱着一个精雕细琢的小男孩,一手牵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年纪虽然还小,但也长得极像美妇人,可见长大之后也是一个美人。 那小男孩约莫三岁多的年纪,也是有些重量的,可那美妇人却是单手便抱得稳稳当当,谁见了不叹一声夫人好臂力。 小姑娘站在船舱看着远处繁华的河岸,指向前方,问:“娘亲,那就是杭州吗?” 华音“嗯”了一声:“那就是杭州,爹爹就在那处等着我们。” 一声爹爹,让怀中的蔫蔫的小男孩瞬间有了精神,声音软糯的问:“真的能见到爹爹吗?” 华音正想开口说可以,忽然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夫人,外头风大,还请回船舱中。” 华音转头,便见是护送她们的侍卫。 她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淡淡的“嗯”了一声,从侍卫身旁掠过。 但才走一小段距离,却似乎隐约感觉出了什么,脚步顿了下来。 心下对那侍卫身份隐隐有了怀疑,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耳边忽然响起小璟儿惊喜的声音:“是爹爹,是爹爹!” 华音转头望去,只见那侍卫眼神忽然变得饶有兴味了起来。 这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这侍卫分明是裴季所扮。 宝珠也认了出来,松开了娘亲的手,忙跑了过去:“爹爹!” 裴季轻揉了揉女儿的头。 脸上因戴了□□,所以脸上无笑,但眼中却是噙着笑意。 华音把怀中同样激动的儿子也放了下来。 脚一沾地的裴璟,撒开小短腿腿就往爹爹的方向跑了过去。 裴季只好蹲下身子,把他抱了起来,点了点他的鼻尖:“你这小机灵鬼,娘亲都没认出爹爹,你倒是认出来了。” 三岁的小璟儿神气的抬起下巴,道:“因为爹爹交过璟儿分辨真脸和假脸!” 三岁的小璟儿在某些方面和裴季非常像。 就这一双眼睛,就好像是天赋异禀似的,小小年纪,几乎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 他能很容易就分辨出有没有易容。 现在偶尔也就只有童之的手艺能骗得过他,但等他年纪再大一些,这些把戏肯定不能再难倒他。 华音缓缓走了过来,问他:“你是什么上的船?” 毕竟船就要靠岸,裴季并未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揭开。 他说:“每日皆有探子来与我说你们到何处了,也就知晓你们今日会到,便乘着小船而来,上了船。” 华音挖了他一眼:“你就是故意出现在我面前,看我能不能认出你是不是?” 裴季目光略有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与你做夫妻九年,也同床共枕了九年,竟不敌我与璟儿做了三年父子,璟儿不过一瞬就认出了我。” “我一心只想赶紧见到你,又不盯着其他男人的脸瞧,你身上有没有那种杀气,我怎可能一瞬察觉到有端倪?” 这话,裴季很受用。 便是带着面具,嘴角也是微微动了动,显然心情很愉悦。 华音与他入了船舱中,与他说:“另外几个孩子随着童之在船尾巡逻,府中其他人,我也只留了一直用着的那几个,至于宫里的那位,给了一封信让我交付给你。” 皇帝知道裴季的计划。 或者说,若是裴季没有把假死的计划告知现在已经十八年岁的皇帝,恐怕皇帝会一直追查,坚信他没有死。 届时也会节外生枝,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与皇帝说了这个计划。 一则是裴季对权势没有什么留恋。 二则,是因为自己树敌太多,为了自己,也为了妻儿平稳的生活,只能出此一策。 只有自己死了,或许先前那些仇人,起码会有七成不会再寻麻烦。 至于剩下的三成,估摸着会费尽心思寻到他的妻儿。 但便是如此,日子也绝对会比在金都的时候过的惬意。 裴季想离开金都,离开朝廷已然蓄谋已久。 所以杭州这处宅子,是裴季还未成为北镇抚司都指挥使前买的。 约莫二十年前从南诏把太子救回之后,年仅十六七岁的他得了第一笔赏时,以别人的名义,在这离金都千里之外的杭州所买的。 华音本以为二十年买的宅子,定然没什么看头,且老旧得很。 可到了宅子后,倏然眼前一亮。 这宅子不似金都裴府那般,为了让刺客不便隐藏,几乎没几棵树,也没有什么园景,也没什么人情味。 可这处宅子不同。 小桥流水,临湖水榭,绿柳垂丝。 庭院错落有致的山景,入目皆是奇花异草。 这是个好地方。 裴季抱着裴璟,看向身旁妻子满意的表情,眼里有了浅浅的笑意。 低声与她说:“当年的赏可不少,我几乎花费在了这宅子中,可喜欢。” 华音脸上的笑意说明了一切。 裴季让童之与乐云带着五个孩子去院中逛一逛,他则带着华音去了他们的主屋。 临湖而建,两面通透的门。 从正门而入,屋中外间也有一门,推开走出去便是水上廊台。 可即便如此美景,华音也没有空闲去观赏。 夫妻二人约莫数月未见,小别胜过新婚,犹如久逢甘霖。 也犹如干柴烈火。 一入屋中,房门关上,华音便蓦然被裴季抱起抵在门扉之上。 相对的目光似有藕丝,丝丝粘连。 华音一笑,把他脸上的人/皮揭去,望着他那张丝毫没有被岁月蚕食的俊颜,反倒因岁月而多了成熟的魅力。 华音爱极了这一张百看不厌的脸。 眉眼弯弯,笑吟吟的说:“你怎就这么会长?这每一点都长在了我的心头上,让我越看越爱。” 说着,在他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唇,下巴都一啄。 裴季在她的撩/拨之下,望着她的目光渐沉,便是嗓音也喑哑:“难不成只有这一张脸长在了你的心头上,身上的其他地方呢?” 他的话,怪让人意味深长的。 华音抿唇一笑,附到他的耳边,红唇一张一合,指尖更是在他肩胛骨的位置有意无意地轻抚。 她像个勾人深陷的妖精。 裴季黑眸微眯,在她离开耳畔望向自己之际,他蓦然攫住她红艳的唇,一解这数月来的想念。 华音双臂逐渐攀着他的肩膀,回/应他的思念,回应着他对她九年如一日的感情。 微敞的门扉外,有清风从湖面掠过,吹得薄薄的门幔摇荡。 素色的纱幔,隐隐约约似乎能看得见有两人的身影缠得好似一个人。 好一副的春色盎然,情意绵绵的画面, 第104章 一百零四 童之之所以一直拖着未认祖归宗, 也未曾有认祖归宗的打算。 其实是因自己那难以启齿身体残缺。 因为自己身体上的残缺,所以他也从未想过自己将来会有什么样的日子。 只盼着小叔能早日复兴裴家,为裴家开枝散叶。 可谁曾想小叔直接便把他的身世公之于众。 在身世公布于众后, 童之默默离开了裴府。 在小叔小婶以为他是怒而离府, 但其实并不然。 他并未生小叔的气,他只是在身世公开的那一瞬,对自己残缺身体的嫌恶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程度。 他需要寻一个地方让自己好好静一静,好好的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 离府时,他其实起初并没有要把小金银带走的意思。 可这小家伙趴在他的腿上打呼酣睡。把它弄醒后,它只抬头睡眼惺忪地瞧了一眼他, 转了个位置踩了踩后, 又闭眼继续趴下来睡。 这般憨态可爱的小金银, 谁能不爱? 童之喂养了这么多个月,也是有了感情的。 不知自己要出去静多久才能把那种厌己感消除, 一想到可能会很久,便越发的舍不得这小家伙。 犹豫良久,想到华音有孕在身, 不适合养小金银,也就有了把这小金银带出去的心思。 把它关在小笼中, 把它那一罐子小鱼丝也收拾入了包裹之中。 随后把笼子放在脚踏之上, 坐着轮椅从府中离开。 府门的门槛拦了去路,便把下人招来, 让他们抬了出去。 轻车熟路地找了一家临近湖景的客栈, 要了间推开窗户便是湖景的上房, 一下便交付了一个月的银子, 带着小金银便入了住。 童之一直知道从出府后, 便有飞卫在暗中保护着他。 他也没有驱赶, 全当不知。 他以为如此,他那小叔便会放任他在外过一段日子。 可不承想,他到底低估了那没什么好心肠的小叔。 才过两日这种什么也不想的日子,便有小二来敲了门,说是大堂之下有一个姓乐的貌美姑娘来寻。 正从罐中捻了一小簇鱼丝打算喂小金银的动作一顿,薄唇抿了抿,朝着门外的小二道:“你便去说,我现在谁也不想见。” 小二掂了掂手中的银子,然后按照那姑娘的话与屋中的客官说到:“可那姑娘说不见到你不肯走。这客栈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那姑娘长得如此漂亮,若是待久了,恐会被惦记上。” 童之听到了这样的话,眉头紧蹙。 沉默间,他把鱼丝放到了地上的小碗中,小金银扒拉着碗吃得极欢。 沉思半晌后,对门外的小二道:“让她上来。” 小二嘴角顿时咧开了笑意,匆匆下楼去告知那个姑娘,顺道再领一两银子的赏。 须臾过后,房门再次被敲响。 一听那轻盈的脚步声,童之便知是谁。 再抓了一小簇的鱼丝放在小金银的碗中,语声淡淡的说出了一个“进”字。 房门被推开,一袭寻常姑娘家普通打扮的乐云从屋外推门而入。 小金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只是两只耳朵动了动,一张大脸盘子还是埋在碗里边,连头都没抬。 乐云看到小金银的时候,面露惊喜,着实没想到在这也能见到这小胖猫。 可惊喜过后,随即就对上了童之那黑眸,暗暗把这惊喜藏了起来。 眨了眨眼后,她问:“你的腿可好些了?” 今日下了小雨,所以她的身上有些许湿气。 且许是天气阴冷,所以她那张美艳的脸被冻得没有什么血色。 童之不语,收回目光,下颌朝着桌子抬了抬。 乐云会意,乖巧地走到了桌旁坐了下来。 童之拿了一旁的湿帕慢条斯理地擦拭了方才碰过鱼干的手。 擦净了手后,他放下帕子,翻了个杯盏,提壶倒入了半刻前小二送上来的热茶。 把茶水推到了她的面前,抬眸看她。 “是裴大人把我的所在告知你的吧?” 乐云轻点了点头,端起茶水浅浅饮了两口,随后才小声说:“你自己腿脚不便,身边也没个照顾的人,我有些不放心。” “有何不放心的?”说着,他撑着桌面站了起来,低头看她:“又不是真的残废了。” 他只是需要助力站起,且不能久站罢了,又不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乐云想起离开裴府时候霍府医说过他不能勉强站起来的话,连忙放下杯盏,上前扶他。 “你快些坐下,霍府医说过你不能勉强站起的。” 童之指出:“那已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坐了下来后,看向桌角下的小金银,也不看她,说:“你既来瞧了,我也无事,你也可以回去了。” 乐云见他驱赶自己,没有走,而是坐回了位置上,目光落在了他桌面放着的手。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她不觉想起在逃亡的时候,他一直拉着自己的手没有松开过。 那时候既惊慌,却又矛盾的感觉到了心安。 小手不禁畏畏缩缩的朝着那手掌伸去,指尖在触碰到的时候,那手忽然收了去。 童之转头望向她,轻一蹙眉:“你做什么?” 乐云脸颊泛红:“可我就是想再握一下你的手。” 童之沉默了半晌,开了口:“先前我没有抛下你,一直保护你,是因答应了华音。” 他如何能想到,一个月前,在他面前连说话都打颤的人,现在竟敢提出要握他的手了。 乐云低下了头,撇嘴道:“那又如何,你护我的事又做不得假。” 童之脸色一冷,下了驱逐令:“你该走了。” 乐云抬头,望向他:“手不让我碰,那我抱一抱小金银总可以了吧?” 说着 ,看了眼已经吃饱喝足,趴在地上舔毛的小金银。 听到了有人喊自己,它舔毛的动作一顿,抬起圆不溜秋的双眸看向乐云。 似乎是认出了乐云,他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到了乐云的脚边,轻蹭着乐云的裤腿,一副撒娇的模样。 童之一默。 确实,这样的小金银谁不惦记? 思及此,点了点头。 乐云得了童之的应允,顿时把所有的不高兴一扫而空。 连忙起身蹲下了身子,对着脚边的小金银就是一顿揉搓,然后才把小金银抱在怀中,不舍得撒手。 她软了嗓子,像与孩童说话的语气问怀中的小猫:“小金银,你有没有想我?” 那嗓子软软糯糯,像是在撒娇一般。 腿上那被指尖轻触过一瞬的手,微微一动。 接着又听她说:“我养了一只和你长得差不多的小猫,下回我把它带过来让你们一块玩,可好?” 小金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还是趴在她柔软的怀中慵懒的“喵”了一声。 童之暼了过去,道:“抱也抱过了,回去吧。” 乐云放下了小金银,依依不舍地走到门边,然后抬头看了眼童之,道:“你腿上的伤,换药方便吗?” 童之点头:“不用你挂心。” 他把她所有的关心都拒之门外,好似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乐云无奈,只能暂时转身离去。 房门阖上后,童之再度叹息了声,望向桌面乐云只饮了一半的那杯茶水。 半晌后,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手微微一握。 收回目光,坐着轮椅推到了窗后,望着湖光春色。 今日有细微小雨,故而湖面一片烟雨朦胧。 有些感情便如同这初春的朦胧湖景一样,看不清摸不透。 便是他自己也不知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忽然想起自己的残缺,嘴角浮现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想那么多做甚? 那些感情是什么样的,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阖上了窗户,径直回到了桌前。 无事可做,便也静坐了许久,直至小金银再次饿了,爪子扒拉着自己吃饭的碗,喵喵叫的时候,童之才回神。 * 第二日,乐云又来了。 这在童之的意料之外,但略一思索,好似又在意料之中。 这次乐云提了一个食篮过来。 都不用小二通传,她径自就到了客房门前敲门。 如小二所言,这是客栈,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童之也只能放她进来。 乐云提着食篮,放到了桌面上,声音柔柔的道:“我给你熬了猪蹄汤,也给小金银煮了无骨的鸡肉。” 把篮子中的汤盅端了出来,道:“猪蹄汤对你的腿好。” 又把一小碗撕好的水煮鸡肉端了出来,又道:“你看小金银都瘦了,要好好补补。” 童之闻言,低头望了眼那比普通猫都大了一圈,打架从不会输的小金银。 望着他那大脸盘子,陷入了沉默。 这哪里瘦了? 分明还长了一些肉。 可这似乎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是不懂他的拒绝,还是佯装不懂? 放下了吃食的乐云知晓他下一句就该是让自己把东西拿走了,所以把吃食从食篮中取了出来,便连忙道:“我现在就走,不用你赶。” 说着,连篮子都不盖,提起篮子,拿着盖子便匆匆出了屋中,顺道把他的房门给阖上了。 童之:…… 她也不算蠢的,怎么可能不知他的意思? 沉默无言瞧了半晌桌面上的汤盅,到底还是打开了汤盅。 顿时,一股淡淡香味扑鼻而来。 乐云的父亲曾是开酒楼的,她家里落败不过是这几年的光景。 她原是千金小姐,可因兴趣,先前家里还没落败的时候,她一直都随着父亲一起钻研着这些个菜肴,所以手艺自然是好的。 童之便是也会下厨,但也比不上她的手艺。 尝过一回,便会让人回味无穷。 回了府中,在养病的那段时日,他的吃食便是她做的。 起先还当是府里请了御厨,后来她出了府后,膳食的味道变了,他问过后才知一直是她亲自下厨做的。 把鸡肉倒入了小金银的碗中后,童之执起了汤勺,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 汤难得不腻,还有淡淡的清甜。 确实是熟悉的味道。 一盅汤毕,腹中也已半饱,所以当小二来问今日晌午可要用膳的时候,童之回绝了。 他口味偏淡,而客栈的饭菜重油,便是说过了,但也依旧算不上清淡。 第二日,乐云又来了。 第三日,乐云再次来了。 几次三番,童之免不得说了重话:“你如此煞费苦心在我的身上毫无意义。你若是想寻一个有权势有财势的男子做依附,我并不是你的良选,我劝你还是另寻他人!” 童之的话,伤到了乐云。 她红了眼眶,委屈巴巴的望着他:“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那等要寻有权势有财势的男人依附的女子吗?” 以为她会委屈而去,再也不来了。 可她又忽然开口道:“我在裴府的时候确实是有过这样的想法,不用伺候男人,在后宅有吃有穿,还有人伺候,想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可我现在是认真的,想与你在一块,并不是再想过这样的日子,就是真的喜欢你呀。” 忽然被直白的表明情意,童之有一瞬的错愕。 但到底不是第一会被她这么直白的表明心思了,童之很快便唤了过来,依旧冷着脸望着她。 冷着脸的下一瞬,忽然一笑,笑意自嘲:“我是个太监,何来的男女之情?” “哪又怎么样?!”乐云瞪着他,回驳道。 她还没说她先前还打算在裴府守一辈子的活寡呢。 在侯府守一辈子活寡,也不会有人陪着。 可在他这处受活寡,好歹还有他陪着她么。 童之轻笑了一声:“哪有怎么样?” 随而笑意泛起,面无表情地道:“我不是个男人。” 他不男不女,连自己都厌恶这样的自己。 乐云还想再说什么,童之忽然冷着脸喊了一声:“十七,送客。” 十七,是一直以来在这客栈保护着童之的飞卫。 十七推开了房门,嘴唇紧抿,目不斜视,那副表情好似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可只有他自己知知道,知道自己现在的心底到底有多震惊。 他还没媳妇呢,童管事便有了这么个貌美的姑娘倾心于他。 虽然这个姑娘先前还是大人的八姨娘。 可这又有什么影响呢? 人家可是名副其实的黄花大姑娘呢! 十七对乐云做了请的姿势:“乐云姑娘,莫让在下为难。” 乐云瞧了一眼屡屡拒绝了自己,甚是冷淡疏离的童之,心气一上,便说了气话:“你既不想我来,那我不来了便是!” 说着便转身快步跑出了屋子。 童之暼了眼她离去的身影,继而看向十七:“把她送回去。” 十七略有迟疑:“可属下尚要保护童管事你……” 童之微微眯眸。 十七立即应:“属下这就去。” 童管事在人前虽然脾气温和,可却没有人敢给他脸色瞧,更不敢轻视他。 以前是因他受大人重用,再者是在那温和的脾气之下,也有着像大人那般狠绝的手段。 现在知晓他是大人的亲侄子后,更是不敢忤逆了。 屋中再度安静了下来,童之面色淡淡的坐在窗后,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小金银。 十七回来后,与他说把人送了回去,他只“嗯”了一声,在桌前从日中坐到了日落。 他这等残缺的人,还是不要把人耽误了。 第105章 一百零五 乐云有数日不曾去寻同之了。 每日像是丢了魂一样躺在床上,无精打采的。 躺着小睡了片刻,恍惚清醒之间又想起了先前逃命时的事情。 她很清楚,若是不随着童之假扮华音离去,等那些官兵冲进了府中,能不能保住性命另说。 便是被抓到那牢狱之中,指不定也保不住清白。 而在躲避追兵的时候,童之一直带着她,没有半点抛弃她的意思。 她跟不上,童之会牵着她。走不动了,是童之背着她跑的。 在她自暴自弃的时候,童之承诺绝不会抛下她不管的。 点点滴滴,让人辗转床榻之间,难以忘怀。 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在叔叔家中备受欺负,更是被买入了那腌臜之地,她本想一死了之,可到底没敢寻死。 在那时,没有任何人牵着她的手说不会丢下她,会把她带出险境的。 若非是被送到了裴府,她这一辈子恐怕会陷入风尘之中,变成连自己都嫌弃的青楼女子。 可童之,是在乐家墙倒众人推,父亲死后,唯一一个与她说过会护她周全,不会丢下她的人。 听到这些话,那一瞬间心跳蓦然加快,被他握着的手也温暖得让人心安。 她在那种烟花之地待过,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姑娘,自然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曾对未来的夫婿有过无限的遐想。 可家中出事后,那些个巴结着父亲,那些曾上门提亲的人都露出了丑恶的嘴脸。 他们嫌弃她家中落败,嫌弃她家中得罪了人,但却有觊觎她的美色。 没有人说娶她为妻,但都哄着她说先做外室,等乐家风头过了再接回家中做妾。 她并非傻子,怎可能会受他们哄骗。 再后来投奔堂叔,却是被堂婶暗中迷晕了,把她买入了青楼之中。 之后便是入了侯府。 再说回来。 在客栈那日,气在头上,赌气的与童之说了再也不去寻他了,可才出客栈的门,她就后悔了。 她显然是中了他的激将法。 他不想让他再去寻他,所以才会说了那样的话。 在床上裹着被子翻来覆去。 懊恼自己傻乎乎的中了他的计。 他在裴府的时候,她难以登门拜访,现在他难得住在外头,才有机会靠近他,可却被他一激就放弃了,她不甘心。 她不想这么一辈子稀里糊涂的就过去了。 也不想最终为了嫁人而随便嫁人。 思来想去,她心里有了计较,蓦地掀开了被衾下了榻。 踩上便鞋,手忙脚乱的走到了柜前挑选了好一会衣裳,然后才去梳洗。 她决定再厚着脸皮再去一回。 也是最后一回。 若是这回他再那么坚定的把她赶走,她便真的不去了。 再缠着,就太难看了。 童之腿脚恢复得还算好,在客栈中已然不用再坐轮椅。 上下楼梯时只需扶着栏杆便可。 腿脚方便了些,今日也趁着小叔不在府中,回府瞧了瞧有身孕的小婶。 大概只待了小半个时辰后,才离开回了客栈。 回到客房前,正欲推门之时,动作一顿,眼神瞬息警惕了起来。 这客栈之中尚有飞卫把手,寻常人很难潜入进房中。 想到这,童之约莫猜到了屋中的人是谁了。 眉头微蹙,缓缓把房门推开。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一推开,便有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随即映入眼帘是桌面上的一个小酒坛子。 目光顺着酒坛子往上望去,则是东倒西歪靠在桌面上,紧紧抱着小金银不肯撒手,已然醉醺醺的乐云。 乐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抬头望去,见是童之,双眼一亮。 眉眼一弯,嘴角上扬,软糯的一声:“你回来了呀。” 面颊酡红,双眸水润朦胧,一瞧便是醉了。 童之愣怔了几息回神后,便把房门阖上,转身朝着对门的喊了一声:“十七。” 知道藏不住了,十七才从打开房门。 约莫是因训练有素,故而心绪,但面上依旧板着一张脸。 虽板着脸,但还是按捺不住的往童之身后的房门瞧了一眼。 这个小娇娇,倒是胆大心细。 还知道到了童管事的门外才喝酒。 十七开口道:“乐姑娘是夫人的好友,童管事又有些在意……” 在童之面无表情的目光之下,十七话锋一转:“那了姑娘童管事客房外饮了酒,属下也不敢放任不管,更不能直接让她离开,再者还要守在客栈,自然不能护送她离开。” 想了想,又补充:“属下一个大男人,肯定也不能让神志不清的乐姑娘入屋中,这样对乐姑娘的清誉不好。” 听了十七的话,童之眉头一皱:“送入我的屋中,便不会对她的清誉不好?” 十七心说,要是万一童管事你也对那乐姑娘有些什么心思,他要是把人领进了屋中,可不就招童管事你记恨了么? 想法才落,只听见对面的童管事再问:“这客栈,便没有空房了?” 十七一愣。 他显然没往客栈的客房去想。 童之无奈一叹,也不知小叔让十七来保护他,还是来害他的。 片刻后,十七呐呐的问:“那还要再开一间房吗?” 童之点了头:“开。” 十七应了声,然后下去让掌柜再开一间新客房。 童之看着十七的背影消失在楼道之中,再而转回身望着房门望了片刻。 随而呼了一口气,这才打开房门。 房门一打开,就是眼尾挂着泪珠,委屈巴拉地望着自己的乐云。 “你嫌弃我是不是?”她委屈的控诉道。 她发髻微乱,榴花红的外衫已斜滑到了臂上,双颊绯红,泪眼朦胧,好不妩媚。 楼道尽头有男人走来,向童之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那目光正要略过他向屋中望进之际。 童之迅速跨入了屋中,蓦地把房门关上,把那道视线隔绝在了屋外。 见她如此,素来好脾气的童之也不免动了怒:“这客栈什么人都有,你怎敢在这客栈喝醉了!?” 乐云脑袋晕晕乎乎,听到他训她,眼眶更红了,一颗颗泪珠从眼眶落下:“你凶我……” …… 她这模样,就好似童之欺负了他一样。 童之还没说话,她又像一个认错的小姑娘,哽咽的说:“我知道你不会不理我的,所以我才敢在房外饮了酒的。可、可我不知道你不在,我知道错了,你、你别凶我呀。” 童之:…… 她这般娇憨乖巧认错,让他忽然就没了脾气。 上前,把她拉到了桌旁,语声温和了些:“坐下吧。” 乐云虽醉了,但却也很听话地坐了下来。 童之翻了个杯盏,然后倒了一杯凉茶,递给她:“喝了这茶醒酒。” 乐云傻愣愣地看了眼他递过来的茶水,又抬眸看了眼童之,那懵懵然的眼神,好似在做什么选择一样。 见她这眼神,童之才隐约明白她想在茶与他之间做选择的同时,她便已然张开了双手,抱住了近在咫尺的腰身,脑袋贴在了他的腰腹上蹭了蹭。 童之腰腹蓦然紧绷了起来,手臂一颤,七分满的茶水一晃,溅出了些许茶水。 常言说酒壮怂人胆,不是没有道理的,更莫说没醉前就已直白的乐云,这醉了,更是让人惊愕。 舔舐着脚丫子的小金银抬头瞧了眼他们,约莫是觉得无聊,又低下头继续舔着脚丫。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几息之后,童之心下稍缓,放下了杯盏,垂着手臂。 他低下头望向了紧抱着自己,还把脸贴在他腹上的人。 “童之,我喜欢你。”她是这么说的。 童之望着她的目光逐渐复杂,半晌后,他道:“我是个太监。” 她抬起头望向他,湿漉漉的眼睛很是清澈透亮。 “我知道的。” “我不能给你正常夫妻的生活,不能给你一个孩子,你可明白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说出这话,童之有一瞬愣怔。 原来自己并非不是因不知男女之情而拒绝的她。 而是因为他给不了她正常夫妻关系。 那醉醺醺的小醉鬼开口道:“我明白呀,” 童之正欲说她不知道时,她又道:“我知道男女的鱼水\/之欢是怎么一回事,花楼里的花娘与我们说过,她们还说有的男人也只是看着像是男人,还不如自己来得知足。” 乐云开始口不择言了起来,听得童之一愣一愣的。 “花娘还教了我们好多让自己满…”话还没说话,嘴巴便忽然被人给捂住了。 童之耳廓略红,有些听不下去了。 这些话,不该从这姑娘口中说出来。 但想起她的遭遇,又是无奈。 被捂住了嘴巴,乐云也不挣扎,只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睛望着他。 “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可知道?” 没有了先前的冷言冷语,声音温润,让人悦耳。 乐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手掌松开,她没有再说别的话,而是接他方才孩子的话。 她打了个醉嗝,软乎乎的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有孩子?比起孩子,我更想要你呀。” 童之心头猝然一颤。 说着,她又把脸埋在了他的腹上,瓮声瓮气的嘟囔道:“别赶我走好不好?” “我和自己说了,若是你这次赶我走了,我以后真的不再出现在你面前让你为难了。” 她说了这些话后,紧紧箍着他腰的双手渐渐送了下来,似乎要睡过去了。 这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接着是十七的声音:“童管事,客房开好了,就在六号房。” 客栈二楼就八间屋子,童之是二号房,六号便是在廊中的另一头。 童之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应声后便低下头,望向那靠在自己身上熟睡的人。 轻叹了一声,随而扶着她的肩膀弯下了腰,把人横抱了起来。 因腿脚尚未恢复,抱起她的时候,略显吃力。 走到房门前,迟疑了几息,最终还是转了身,把人抱向大床。 行至床边,动作轻缓地把人放到了床榻之上,拉过被衾盖在了她的身上。 屋外的十七自一个“嗯”字后,等了好半晌也没见童之把人带出来。 琢磨了一下之后,还是没有出声提醒。 反正童管事多的是银子,多开一间客房放空也无事。 如此一想,便也就转身回了对门的屋子。 屋内,童之坐在床榻之外,略有所思地看着那睡得香甜的乐云,眸色渐深。 以往,因他被小叔器重,哪怕知晓他曾为内侍,可也有不少女子对他趋之若鹜。 那些女子或要借他搭上小叔的线,又或是想要寻得庇护,更甚是为了荣华富贵。 但,眼前的人倒是与那些女子有些不一样。 望着那张艳若桃花的脸,童之眸色漆黑。 眼神深邃幽深,望了她许久后,才幽幽的道:“你若是执意要与我在一块,往后你可是连一丝反悔的机会也不会有。” 床榻上的人似乎闻到了呼吸的气息,又或是畏冷,所以软糯的哼了两声后,便把整个脑袋缩到了厚衾之下。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第106章 一百零六 乐云醒来的时候,懵懵然的,一时分不清自己在何处,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隐隐泛疼。 抬手揉了揉额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动作倏然僵住。 拿开了额头上的手,瞧了眼陌生的帐顶。 她想起了今日自己来寻了童之,然后……饮了酒,熏熏然的敲门无人应,最后被十七送入了童之的房中。 她等着童之回来了,就扒拉着他不放。 回想到这,她已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何处了。 “醒了?” 声调偏柔的嗓音从帐幔之外传了进来,她腰背一瞬挺直,僵着脖子缓缓往帐外转去。 隔着纱幔,略过一屏凭栏月门,便见童之一袭云峰色长袍在桌前,侧对床榻方向而坐。 她嗅到了茶香,目光落在桌面上,隐约可见煮茶的茶具。 显然,他在煮茶、 犹豫了一下,正掀开被衾准备下榻,但想到了什么,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又略一整理发髻。 逐一整理后,才撩开帐幔从床榻上下来。 穿上鞋子,慢腾腾地走到了外间,如同犯了错一般垂肩耷拉着脑袋立在他的几步之外,愧疚心虚的小声道歉:“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热气氤氲的茶洗中,童之夹了个杯盏放置在茶盘上,只轻笑道:“听十七说,你是在房门外喝的酒,难道不就是想给我添麻烦?” 乐云闻言,以为他在讽刺自己,心底一瞬难过了起来。 她果然还是不行的,是完全没希望了。 想到这,她以良久的无言来缓和情绪。 童之提起茶壶,在茶盏中缓缓倒入茶水,才倒七分满,止住那一瞬,便听到她声音略显压抑的说:“那、那我以后再也不给你添麻烦了。” 听出了她的语调有些不对,放下茶壶的手一顿。 茶壶放下,转头抬眸往她望去,只见她低低垂着脑袋,有一滴眼泪从脸上滑落。 略一抬眼,便见她泪眼汪汪的,好不可怜。 …… 童之沉默了几息,琢磨了一下自己是否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他放柔了声音:“哭什么?” 她倔强的道:“我没哭,只是这刚睡醒的时候,眼睛会湿润罢了。” 说着,连忙叹气手,用袖子摸去眼泪。 童之也不点破她,递给她帕子。 她瞧了眼帕子,可愣是没接。 只一眼后,就收回目光转身朝着门口缓步走去,瓮声瓮气的道:“我走了,以后不会来打扰你,更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才走到门口,正欲打开门离去的时候,身后的童之却是语气温和的挽留:“不妨陪我喝一杯茶再走。” “不了。”她说。 她抬起手,打开了房门。 正跨出去,却听到后边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气声。 她没有回头,怕自己一回头就更舍不得了。 可下一瞬,手腕却是被熟悉的手掌裹住,拉住。 她脚步一顿,心头猛然一颤,低头望向那抓着她手腕,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 顺着那手缓缓转身,抬头望向童之。 童之望着她,茶色的眸子隐隐流转着淡淡的柔光,让她心头猛然颤动。 她发现,她不禁喜欢他拉着她的手。 也喜欢他的这双眼睛,很漂亮,很温柔,给人安全的感觉。 果然,她就是舍不得! 她在绝境中待过后,第一次喜欢的人,除去道德这一点是她的底线之外,其实她不在意他是什么样的人。 或是男人,或不是,或是扮成男人的女人。 她都不在意。 “你别别这么拉着我,也别这么看着我,我、我会舍不得的!” 她憋着眼泪,泪汪汪的往着他,好似被他丢弃了,又害怕他再给她温柔。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若是真的这么喜欢我,不该再努力一下?”说罢,童之上前一步,拿着帕子细细为她擦净了脸上的眼泪。 乐云傻愣愣的,好似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努力了,然后呢?”她茫然的问。 童之不语,把她拉到了桌旁才松开她的手,把倒了七分满的茶盏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坐下,喝茶,醒酒。” 乐云红着眼看了眼他,又低头看向桌面上的热茶。 许是没有醒酒,又有些晕乎乎的,所以也就听话地坐了下来,端起茶盏,小口饮茶。 杯盏中的茶水饮进,放下杯盏后,童之又提起小壶给她斟了茶。 望着红褐色的茶水缓缓入杯,他说:“男女情爱不长久,考虑清楚若是跟了我,会有哪些问题,考虑清楚后再下决定。” 乐云抬起头,小模样一片茫然:“哪些问题?” 童之抬眸看向她,轻悠悠的道:“一辈子没有离开的机会,更不能再嫁旁人。” 话落,在她开口前他又是略一抬手,止住了她要开口说的话。 “别急着应我,认真考虑两日再给我答案。考虑是否能耐得住寂/寞?是否能一辈子接受你的夫君是个残缺的人?是否感情一辈子不会变质?是否能接受得了我有可能因身体的残缺导致性子与正常人不一样?若是这些你都不能坚持下来,那么你的下半生只会痛苦不堪。” 童之很有耐心,把这里头的问题一点一点掰碎了说给她听。 这些话乐云是听进去了的。 也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便是她若是都考虑过了,他便接受她的情意。 心跳在那瞬间犹如敲击着铜鼓,咚咚咚地作响。 激动的心绪逐渐缓和后,乐云觉得自己将来定是不会后悔的,但她没有当即回应,因为那样太不负责了。 童之让她认真考虑,那他自己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了。 那也意味着他一应下,便一辈子不会后悔,所以他也希望她能认真且慎重去考虑这些问题。 乐云似想通后,所以乖巧地点了点头,应道:“好,我认真考虑两日后再来寻你。” 想了想,她又小心翼翼地抬起水眸,小声问:“你不会走了吧?” 童之一愣,随即一笑:“不会,我会在这等着你。” 闻言,她似乎见到了希望,瞬间破涕为笑。 她轻吸了吸气,又问:“那我还能再坐一会吗?” 童之瞧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已是黄昏,沉吟了一息,道:“只能再坐一会,不然天该黑了。” 她连连点头,然后端起茶盏,偷瞧了他一眼又立马羞赧的低了头。 茶再好,但还是有丝丝甘涩的,但她心里头却是甜丝丝的。 小口抿了一口茶后,她说:“我明天再给你送饭过来,可好。” 顿了一下来,她又连忙解释:“但你说的那些我也会认真考虑的。” 童之见她那娇憨的模样,连日来阴霾不明的心情似乎一瞬间豁然开朗了起来。 若是无意,不会有半分情绪上的波动。 赶走她,他便越发的沉默烦躁,可见他自己也早有了答案。 而他之所以会烦躁沉默,不过是他也纠结了。 或许现在谈不上有多深的感觉,但比起旁人,这女子给他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 她若真的这么执着,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尝试着过正常人的机会。 他一点头,应了声“好”。 又饮尽了一杯茶水,乐云双手把杯盏放到桌面上,朝着他甜笑:“再来一杯我就走。” 她似乎恋恋不舍,总是想多待一刻,然后再待一刻。 童之看向她脸上的笑意,连日阴沉沉的阴霭中,似乎有一缕浅浅阳光从层层乌云中穿透而来。 以前的生活总是围着小叔打转,似乎有些无趣了,现在尝试换一种生活的方式,或许会有趣许多。 想到这,脸上也浮现了浅浅笑意。 与面前娇憨的姑娘一笑,随而在她的空杯盏又斟了一杯茶水。 他心道,晚些回去就晚些回去吧,到时他送她回去就是了。 窗外,倦鸟归巢,落日隐没在湖面之上,细碎金光在湖面上洒落了一片金光。 时光正好,不算晚。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